他的體溫透過掌心的肌膚傳來。


    我歎息。心底翻湧的思緒勉強抑下些許,抬眸道:“別擔心。就算曾經怕過,現在也不會了。我隻是覺得驚訝……和難過。”


    “抱歉。”他鎖了眉,“我本不欲將此事告訴你的,但是……”


    “我知你有難處,聞笛。”我打斷他,隻淡笑道,“這算不算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呢?”


    他怔了怔,手指加了力道,將我的指骨握得生疼,口中說道:“我與那人都有著各自的打算。此番我們的目的並無衝突,所以我隻是助他一臂之力……恰巧,我猜你會對那人的目的感興趣,所以才擅自做主,將你牽扯進來……抱歉儷兒,你別生氣,好不好?”他輕揚眼睫,深黑瞳仁中現出不安。


    視線落在兩人糾纏的手指間,我動了動嘴角:“事到如今,我還能生什麽氣呢。”


    “隻此一次,”他的手臂微收,將我的手指拉至唇邊,嘴唇抵在我的指骨上,溫熱柔軟。“日後,我必不會再委屈於你。”


    我忽地全身悚然。


    他……是在承諾麽?


    那麽,之後呢?給了承諾,誰會信守到底?


    大約是察覺到我的僵硬,他的嘴角離了我的手,轉而湊向我的麵頰。在蹭到肌膚的一刻,我側過臉,讓他的吻偏離了我的唇。那一點燙人的觸覺,落在我的臉頰上,像是一記輕若無物的安慰。


    然而於我。卻好生沉重。


    “……你隻要記得。我們尚且是同盟。”我心知此話大煞風景。卻也是此時我說得出地唯一一個句子。“我地禍福皆與你生死攸關。這樣便是。”


    因此。你不可以輕易丟下我。不管不顧。


    斂下瞳子。我不去看他地神色。隻聽得一聲清淺地歎息飄下來。涼得我渾身一抖。


    “你且安心。儷兒。”他地語間是失望。“若你要地隻是這樣。我定當允你。”


    我假裝聽不懂他地話。唇角輕牽。“如此甚好。那麽我便以杜澄之女地身份參與此事。一切與紫翠樓無關。可好?”


    他的眉心卻蹙得更深,“不行,你是杜澄的女兒,這一身份是絕對不可暴露地。紫翠樓老板的身份自然最好……不過你既不想讓它有所牽連,我這裏倒是有一個另外的身份。”他眨了眨眼,思忖片刻。露出一個苦笑,“……還是算了。”


    我倒是好奇了,側眼看他:“哦?我還有什麽身份?”


    “嗯……就是……”他**著嘴角。憋了半天才道:“唔……安虞王妃的密友?”


    我眼下一肅:“你如何得知的?”


    “我好歹是個禦史大夫,要是連這點消息都得不到,是不是太名不符實了?”他笑得滿臉歉意,“況且啊,儷兒,現在誰不知道你紫翠樓杜老板是安虞王府的常客啊?”


    “我什麽時候成了王府的常客了?”瞪大雙眼,我心知自己去安虞王府的次數不過兩三迴,這、這就叫常客了?


    “總之,這個身份足夠分量了。”他笑了笑。“至於如何出來常客這個說法,儷兒就不必深究了。”


    原來如此。我心下頓時明了應是如同上一次那樣,在坊間放出話來,讓流言把子虛烏有變為確有其事。不愧是蘇家大少爺,這就是你擅長的手段麽?


    我笑得不懷好意:“蘇大人手腕高明,可奴家還想知道,您所說地另一個身份又是何物?”


    想不到呢,你蘇聞笛居然把心眼耍到我身上來了。


    他鬆開我的手,小心將它放迴我的膝上。口裏道:“……大概,現在還不必動用它。”


    “蘇聞笛,你若是敢利用我,可要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這不是說笑。你蘇大人通天曉地,本事高明,我自認沒那個能耐同你鬥。我賭地,是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算敵不過香芹和你的親人,也並非無關緊要的人,至少我的手上還握著你不少“把柄”呢。


    唿吸裏略微顫抖了一下。他的眼中是我讀不懂的神色。


    黑得太過濃重。似是化不開的金墨,點不亮的洞**。撕不裂地暗夜。


    “我以為我們二人間的信任,早已是不可置辯的事實,想不到……”他的字句吐得緩慢,我察覺到心口一絲沒來由的慌亂,他又道:“儷兒,你究竟要我做到何種程度,你才能明白?”


    “……什麽?”我竟有些語塞。


    “或許,你早已知曉,隻是不願正麵迴應於我,對不對?”


    “聞笛……”


    “不必說了,我自會為你鋪好路,你隻需要正常過你的日子。”他罕見地截斷我的話,眉宇間是我從未見過的不耐。“屆時一切來到麵前,你再酌情處理。你我不過是枚棋子,加諸你也並非處事不知深淺之人。車到山前必有路,所以……按照既定的唱本往下走即可,你明白了麽?”


    我怔住。嘴張了張,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好。”


    是了,除了“好”,我不知還可以答他什麽。


    這就是他地官相麽?作為禦史大夫的蘇珞,而不是我觸手可及的蘇聞笛。


    高高在上,貴不可言。亦冷得令人生寒。


    之後的一路上,我們二人無話可說。這是意料之中的,可意料之外的是,我很不安。


    他將我送至紫翠樓前。車夫打起簾布,申時的陽光斜斜照進車內,隻在他的衣擺上投下一塊豁亮光斑。素色的布料上雲紋暗走,此時籠在一幕淡金地光暈之中,奢麗得叫人睜不開眼來。而他地上半身全然躲在陰影內,黑發垂肩。


    我跳下車轅,迴過臉來看他。他並不如往常那般傾身出來,與我道別。他的眼眸與神色。我看不清。


    “聞笛,我走了。”我小聲對他道。


    心虛?不,我有什麽好心虛地。


    他應了聲“嗯”,便示意車夫放下簾子,阻絕我探向暗處的視線。我仍立在原地,車夫對我點了點頭。麵上露出為難地表情,而後催動馬蹄。


    馬車掉頭離去。


    視線終於從拐入街角的那一隻黑點上移開,我抬頭看天。日頭劇烈,白晃晃的天光打在臉龐和肩頭上,恍如一場叫人窒息的大雪。


    “已是夏日了吧……這樣悶熱的天候。”我喃喃道,“……真討厭。”


    扇兒的身子尚未痊愈,在大夫和阿釧地囑咐下仔細將養著。“阿釧走了?”我推開門,見她和衣坐在榻頭,執了一塊絲料繡荷包。“吃過東西了麽?今兒個份例的藥湯可有喝了?”


    她放下針線。衝我點了點頭,道:“儷兮姐姐,您迴來了。”


    我的心口似有一線被繃緊了。


    往常外出迴來之後。她也會笑盈盈地說上這一句。那時才知,有一個人總是等著你迴家,該是件多麽令人雀躍的事。


    唇角微微放鬆了些,我走到她的榻邊,斂衣坐下。因著失血,她的麵色仍舊不佳,肌膚白得生硬,說話也一改從前的快人快語,變得輕細而緩慢。


    歎了口氣。我撫上她的頭發,“早些好起來,然後,風風光光地嫁給阿釧。”


    她抿唇一笑,眉梢透著待嫁女兒家的嬌羞嫵媚,輕輕垂下頭。


    當真是……似曾相識地神容。我無聲微笑,取過她擱在膝上繡至一半的荷包來細看。


    底料為淺淡的楓紅,柔韌地彩線絲絲扣結,縷縷糾纏。已塑了一朵嫣紅牡丹。我的指腹摩挲著這點光潔的線麵,見她的針尾上了一股白色絲線,便問道:“這是要繡什麽花樣?”


    她的麵頰一紅,笑答:“嗯,是蝶戀牡丹。”


    我的嘴角亦是翹著,“蝶戀牡丹麽……果然是一雙巧手,想來日後持家,必是無礙的。”眼光掃過自己的指尖,“而我呢。或許一輩子與這般精致的繡品無緣了。”


    “儷兮姐姐若是想要學。也不是什麽難事呀。”她抬起眼來,“女子本就該擅長此物。儷兮姐姐隻是不在意,故而一直不曾好生學習刺繡。這些,扇兒都可以教您。”


    我把料子遞與她,“現下,隻怕我還無暇學習刺繡呢。”還有那麽多重要地事等我去做。我拍了拍她的手,“行了,我迴冰心閣去了,你好好休息著,有什麽事就叫小婢做,別自己動手,身子是最要緊的,可記得了?”


    她笑著點了頭,“您別掛心,扇兒會照顧好自己的。”


    聽得此話,我便慢騰騰起身,“如此就好……阿釧那邊,你也多擔待些,他畢竟是要準備科考的人了,三天兩頭往紫翠樓跑,總是不好的。”


    “扇兒明白。”她輕聲道,“您快去辦您的事吧,誤了時就糟糕了。”


    站在門前看著她,蝶戀牡丹的大片豔紅還留在我的眼底。


    ……什麽時候,我才能如扇兒一般,繡出這般好看地物事來呢?


    退出她的房間,反手掩上門。我閉了閉眼,把腦中一度紛雜淩亂的滋味盡數摒除。


    既然應下了周紹軒,便要有所行動。


    銅鏡中映出女子清瘦的身形。靠得更近一些,便見得女子俏麗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隻是臉色暗淡,眼眸裏死寂的黑,縈繞著一星遊弋的光暈,似是水波蕩漾,又似暗潮湧動。


    我著了一襲深紫底金繡月季絲緞長衣,外蒙粉色罩衫,長發挽作雲髻,插上碧玉梳和琉璃簪。上了胭脂描過眉,起身時四周皆浮動著一層迷離暗香,宛如有雪梅盛開,幽芳襲人。


    “您這身打扮是……”洛嫦遲疑地看著我,“……要出去麽?”


    我笑而不答,抬手對著銅鏡撥弄發絲,隨口問道:“洛嫦,我這模樣如何?”


    “洛嫦不知您要做什麽,又如何品評您的模樣?”


    若是換作扇兒,必定會得來一番讚美,然而洛嫦更加明白,怎樣地場合著怎樣地衣裳,所以才不敢妄下論斷。理順最後一抹鬢發,這才滿意地收了手。


    旋過身,我對她輕笑道:


    “我……要去做一件可笑的事。”


    貓貓迴來了v一場華麗地冒險哦。還真是該遇到和不該遇到的都遇到了呢……


    22號日食時,貓貓在四川海螺溝的冰川上,有幸和貢嘎雪山一起看到了這場500年一遇的奇觀。


    於是今日開始恢複正常更新,多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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