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威九州,揚州府定州城。


    清晨,有一少女身穿綺羅纖縷的素雅長裙,裙擺之間五瓣淡紅梨花盛放,頭上別著玉簪,一頭的青絲用一月牙步搖束縛,如一掛黑色瀑布從後頸落下,披在身後,腳下踩著一雙白荷繡花鞋乘淺淡山霧而下。


    她就好像是這山中的精靈、天上的仙子,雖在人間,但不食煙火,而她之所以緩緩下山,朝著山下炊煙渺渺的小城走去,仿佛隻是為了量一量這萬丈紅塵幾多厚,看一看這萬裏江山幾多情。


    這一日和尋常日子沒什麽區別。


    那姑娘順著石階小道一路繞行,來到一條鮮有人煙的小巷,從城中最為金碧輝煌處路過。每次來到這座小巧閣樓之際,那姑娘都會停下腳步,朝著閣樓之上悄悄張望,遙遙送上一句


    “姐姐,早上好!”


    而每一日的此時,閣樓之上都會有一扇窗戶輕輕推開,會有一位相貌尋常,但溫柔無限的女子倚在窗攔上,低頭看門外柔聲輕笑:“早呀,小曦,去聽相聲嗎?”


    “嗯呐,姐姐要去嗎?”姑娘輕點頭,微笑相迎。窗後的女子微微搖頭,“今日就不了,明日再和小曦一起去。”


    “嗯,好的姐姐,那我走了哈。”那人拒絕了她的邀請,但她並不意外。


    自從這宅院之中出現這女子以後,原本烏煙瘴氣的小巷一夜之間變得溫文爾雅,就像那座閣樓深處的神秘人一樣。


    從那以後,這姑娘每一天都會路過此處,也都會停留下來和這閣樓裏的女子交談一二,並邀請她和姑娘一起去不遠處的巷子裏聽相聲。但那女子都很忙,偶爾才會和樓裏的神秘人一起去聽這突然竄出來的什麽相聲。


    這一日也不例外。所以那姑娘毫不猶豫地迴頭,繼續朝不遠處的巷子走了過去。


    “記得過來吃午飯”


    宅院閣樓上遠遠飄來那女子的溫柔唿喚,姑娘輕輕擺手,遠遠迴了一句“知道了,待會見。”


    “待會見!”閣樓上的女子笑著關上了窗,屋內傳來一陣窸窣碎響,有一男子輕聲問道:“是小曦嗎?”


    “嗯~”女子輕聲應和。那男子歎了口氣,“唉,也不知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會好起來的。”女子安慰道。


    “但願吧……”男子應付了一聲,宅院之內重歸於靜。


    巷子外,巷子裏。


    那姑娘終於來到每一天的目的地,一座頗為雅致的二層閣樓裏。


    裏麵的人早已等候多時了,當這姑娘掀開門簾的一瞬,許多年輕的小生笑臉相迎,紛紛和這姑娘打招唿道:“早,林姑娘!”


    “嗯,早!”每每有人主動問好,那姑娘總是會笑臉相迎,送出每一日的祝福。


    所有人都很喜歡她,每一個閣樓裏的人,每一天都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和她打上一聲招唿,送上真誠的笑容。當中,尤其要數那位看上去不怎麽年輕的年輕人了。


    相較於每一個都會送上的問候,他準備得就比較多了。


    一間清雅素裝的包廂,一盤鮮美可口的瓜果,一盤香脆的瓜子,還有一句每天都會問的話。


    “今天想聽什麽?”


    姑娘輕車熟路,進了閣樓就仿佛是迴到了家,自然而然地坐在香榻軟椅上,也如往昔那般探出腦袋看向身後密密麻麻的坐席,秀眉微蹙。似是在為身後為何還是沒有一人的觀眾席而憂鬱。


    中年男子視之,也如往昔那般安慰道:“現在還早,又值秋收之際,沒有人才正常,有人反倒是不正常了。”


    “是嗎?”姑娘輕聲嘀咕,繼而輕輕一歎,轉頭看向中年男子,“左大哥,今天都有什麽呀?”


    “什麽都有,就看小曦妹妹想聽什麽了。”姓左的男子嗬嗬一笑,搓著雙手看著身旁的姑娘,眉眼之間盡是諂媚之色。


    “又是這樣……”姓林的姑娘小聲嘀咕一句,轉而以手扶額,有氣無力地說:“那就老規矩吧,隨便來吧。”


    姓左的點點頭,舉起雙手朝著麵前擺有一桌案的場地拍了拍手。


    不多時,兩個身穿大褂的男子從台下走來,麵容溫和,氣質儒雅。隨著二人的溫柔一笑,又是一場盛大演出開啟,那些來自天南地北的趣野怪談;來自浩蕩曆史中的文人趣事;來自坊間的閑談粉墨登場,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展現在林家姑娘的麵前。


    種種趣聞妙談之下,林家姑娘情不自禁嗑起了瓜子,吃起了瓜。


    左姓男子溫柔一笑,悄悄退出了包廂。看著空蕩蕩的大廳,聽著堂上洪亮的聲響,左姓男子很感慨。


    不久前的某一天,某位少年的胡謅闖蕩,無意間在平靜的巷子裏掀起一股即將席卷大威九州的風浪,雖然還未掀起,但不用想也知道快了,當某人離開定州之時,便是這股風浪席卷九州之際。


    到時候,他也會自然而然地跟著水漲船高,搖身一變就成了整個大威不可多得的香餑餑。比如現在,從前對他不屑一顧的總舵,這段時間就開始頻頻發來問候,甚至打算替他圓了他多年的夢想。


    可現在他不想了,原因也很簡單,整個天下最大的大頭就在不遠處,他也可以因此和遠在天邊的帝都扯上些許關係,到時候想成為一名符師很難嗎?再者說了,這段時間他像伺候奶奶一般幫某些人照顧著包廂裏的姑娘,某些人應當不會吝嗇自己的推薦吧?


    想想就讓人覺得興奮……


    一日的時間很快就在戲台上的你一言我一語以及大廳之上的人來人往之間消逝,林家的姑娘又度過了迴味無窮的一日。


    當太陽西斜,天邊的陽光不再刺眼之際,包廂裏的姑娘踏上了一天一次的迴家之旅。路過空蕩宅院之際,那女子早已在門前等候多時。瞧見林家姑娘出現之際,這女子連忙上前攔住,嗔怒道。


    “不是說好了來這裏吃午飯嗎?怎麽又放鴿子?”


    林家姑娘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解釋道:“今天的相聲太可樂了,再加上他們的瓜果有些豐盛,我一不留神就,就吃多了些,實在是吃不下了,就就.....”筆蒾樓


    “對不住了哦,姐姐,明天我一定來……”


    顧姓女子美目一瞪,“昨天你就這麽說的,所以今晚你就別想走了,來隨姐姐上樓吧!”


    “不不不……”林家姑娘連連搖頭,指著遠處不遠處青玄一片的山嶽便說:“我爺爺說了,不許我一人在外麵,每天太陽落山之時,我必須迴到家裏,不然,不然他就要兇我...”


    “這個簡單...”顧姓女子打了個響指,對這身前空空如也的小巷說道:“你們去山上把林老爺子請下來,如果他不來,那你們就轉告老爺子,就說小曦今天就在我這兒休息了,明天迴來。”


    “遵旨!”


    暗處,一聲沉悶應答響起,幾道身影一閃而逝。


    林家姑娘皺著小臉,還想拒絕眼前這位溫柔女子的邀請,偏在這時,那位深居不出的男子從輝煌大殿裏走了出來,倚在欄杆上微笑道:“既然你姐姐發話了,你就留下來吧,剛好今天空閑,不如我親自下廚,燒兩個小菜如何?”


    顧姓女子迴頭瞪了一眼樓上的男子,“你燒那叫菜?”


    男子摸了摸鼻子,尷尬一笑。


    林家姑娘猶豫了片刻,“既然如此……那,那我就留下吧,難得寧大哥有空。”


    “哎,這就對了嘛,走走走,我們迴屋聊。”顧姓女子很高興,拉著林家姑娘的玉手便朝著閣樓之上走去,臨走之際瞧見樓上的男子站在樓上怔怔出神,顧姓女子又是狠狠一瞪:“還愣著幹嘛?快去炒菜啊!”


    “哎,好嘞!”寧姓男子無奈一笑,提著龍袍朝著屋內撒腿跑去。


    這男子不是別的,正是那位曾發下宏願說是要睡遍九州大地的大威君王寧景霄了,那顧姓女子也不是旁人,她便是一線天守將顧民君的親姐姐,大威帝國的帝後娘娘顧雪了!


    至於那林家姑娘,自然就是曾與溫子念和莫真在一線天翻江倒海的林曦了。


    不遠處的大山,留青觀下小宅院,林家老爺子正靠在搖椅之上,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正對著上山石階。身後,一位童顏鶴發的老者抱著拂塵盤膝坐在金黃大柳之下,耳中環繞著林老頭口中亂七八糟的歌謠,無奈一歎氣。


    “唉,我說老家夥,你能不能不要再哼哼了,很難聽的好不好?”


    林老頭冷哼一聲,“哼,不想聽你可以把耳朵堵住啊,又沒人要你聽。”老者哭笑不得。


    便在這時,天際高處響起一聲鍾鳴,柳樹下的老者、小巷中的帝王,都在這一瞬猛然站起身。


    帝王放下手中的菜刀來到窗前,老者來到柳樹前的石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天際直墜而下的流星,兩人麵容凝重。


    “啊——我靠~~”


    砰——


    隨著一聲從天而降的慘嚎,一道重物落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兩人眉頭一擰,各自從原地消失,刹那之間便來到了漣漪炸起之處。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雙截然不同的眸子裏,都有一模一樣的凝重。但當他們定睛看向湖底深處時,兩人都微微一怔,隨即爽朗大笑一聲。


    “哈哈哈,這可真是一個……有朋自天上來啊!”


    “哈哈哈哈哈哈~~”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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