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鍾內乾坤叢林深處,有一少年緩緩而行。


    在他的麵前,一切的山石密林,一切的藤蔓腐葉都在緩緩分開,讓他得以不沾半片落葉,不染半點塵埃。


    山腰,一處廢墟之畔,一扇腐朽木門之旁,一個年芳二八的少女,嘟囔著小嘴,肩頭挑著一條輕紗披帛,一臉的悶悶不樂。


    忽然,身後的叢林傳來一陣嘩啦作響之聲,少女迴頭看去,隻見一少年背負雙手閑庭信步而下,少女忽地喜上眉梢,從地上彈躍而起,提著裙擺小跑到少年身邊,開心道:“你怎麽下來了?你不是說你有事情要辦嗎?辦好了?!”


    肩頭的披帛無風自動,輕輕晃動了一下。


    少年斜眼一瞥,瞧見肩頭披帛的無力掙紮,很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也不去搭理少女的話,那少年就低著頭在身上摸索著、尋找著什麽。過了好半晌,少年光潔的額頭上沁出汗珠,咬著牙花子艱難無比地從懷中取出了一片鮮嫩欲滴的柳葉,重重鬆了口氣口,對著少女肩頭的披帛說道。


    “呐,這個給你。你的東西呢,我可能還要用段時間,在此之前,你就先湊合湊合,用用我這個,省得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要是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怎麽你了呢。”


    說完,少年鬆開手,寂靜無聲的天地間忽起微風,從少年指尖接過柳葉,朝著少女翩然而去,或者說朝著少女肩頭病怏怏的披帛飛了過去。


    少女剛想解釋什麽,便瞧見那柳葉翩然而來,眼瞅著就要從自己的身旁溜走,少女隻能暫時咽下一堆說辭,手忙腳亂地抓著空中飄來飄去的柳葉。


    少年見狀又翻了個大白眼,“你幹嘛,這東西是給它的,不是給你的。”


    “啊?給,給誰?”


    “你快別張牙舞爪了,站好,不要亂動!”少年狂翻白眼,懶得做出什麽解釋。


    “哦~”少女聞言乖乖站在原地。


    這時,少女肩頭的披帛總算是動了,它懶洋洋地抬起頭,懶洋洋地甩了甩尾,似是對此刻在少女身旁飄搖的柳葉極為不看好,極為的不屑。


    想來也是,人家的祭壇多麽地巨大,來頭多麽的古老。稍稍一動,那元氣就好似火山一般噴湧而出,便是廣袤無垠的大地,也要因為它的噴發而顫抖不已,哪像這柳葉,嬌嬌嫩嫩的,看上去就沒有什麽卵用。


    不過嘛,披帛畢竟曾是某位神的法器,對於元氣的感知還是頗為敏感,尤其是沒了這祭壇為它提供元氣後,此時此刻的一縷純粹元氣都對它有莫大的吸引力,就像是快要餓死的人看見了一碗白米飯,哪怕沒有菜肴沒有湯汁,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狂咽口水。


    所以不屑歸不屑,少女肩頭的披帛還是抬起頭拖住了遠道而來的柳葉。下一瞬,披帛如遭雷擊,僵硬在少女肩頭遲遲不動。


    少年見狀狂翻白眼,心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以為摘一片柳葉就這麽簡單?你以為這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片柳葉?呸!沒見識的土包子,這他娘的可是太上那老家夥的道柳,道柳曉得不?”


    那披帛也不是傻子,當柳葉翩然落在它身上的時候,它就知道了這小小柳葉的不凡。


    柳葉裏的元氣很純粹,甚至讓披帛嗅到了幾分開天辟地時的味道,這讓它很著迷。其次,雖說這柳葉裏蘊含的元氣確實沒有祭壇裏的那麽浩大、那麽的一口管飽。但這柳葉裏的元氣如溪水一般源源不斷,假以時日,它那空空如也的腹中遲早有一天能夠被填滿。


    這讓披帛很意外,也很震驚了,不禁讓它迴想起無數年前的某一天了。


    那時的它還很無憂無慮,依偎在母親的懷裏,享受著母親厚大純粹的元氣滋補,傾聽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氣息波動。


    那是它印象最為深刻的記憶,再後來,它就被一個木訥的男子從母親的懷裏取出,落在了塵世。再再後來,它就被無數斑駁雜亂的氣息給衝昏了,一覺睡了很多年,直至前不久,有人幫它洗去鉛華汙穢,讓它覺得無比的通透清爽,它這才得以從沉睡中蘇醒。


    隻是很奇怪,當你那位把它從它母親懷中帶出來的那木訥男子,卻是不知為何徹底沒了蹤跡,甚至就連一縷氣息也探查不到。不過那人對他而言本就不重要,甚至連真正麵都沒有見過,它也就懶得多想。


    反倒是此刻和它融為一體的柳葉,倒是讓它覺得很好奇。現在想來,前不久那股讓它覺得通透爽朗的氣息,恐怕就是眼前這柳葉搞的鬼了。


    雖然不知道這小小柳葉為會有這麽古老的氣息,但是嘛……嗯~~反正就很……舒服。


    少年淡淡打量了一眼不斷變換著諸般色彩的披帛,抽搐抽搐了嘴角,朝著傻傻站在原地的少女招唿一聲:“走,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什,什麽呀?”


    少年不搭話,轉身走向廢墟瓦礫之前,視線落在某抔黃土之上,停留了片刻後,少年搖搖頭。


    那少女見狀很是不好意思,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不過話說迴來,他不是在山頂的時候說沒事了嗎?既然都沒事兒了為何又要來此給她這麽一個眼神呢?


    少年自然不知身後少女心底深處的小九九,猛然探出一隻手,張開五指朝下輕輕一按。


    平靜的乾坤又起波瀾,一圈圈漣漪從遠處朝著山腰廢墟處輕輕蕩漾而來。緊接著,滿地的殘垣瓦礫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召喚,紛紛從地上懸浮而起,沒過多久便恢複如初,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就好像時間逆流,天地重塑。


    少女呆呆看著這一切,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知道這破廟在刹那之前還是一地的廢墟?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時間竟也可以逆流而上,一切的破敗、寒酸,遍地的瓦礫都隻是暫時。它的樣子,才是永恆呢?


    少年大手一揮,“走,別愣在那兒了,我帶你去看個好看的,不可思議的。”少女二話不說,提起裙擺便跟著少年走進了破敗神廟之內。


    少年徑直走向那扇鑲嵌在石壁之上的木門。輕輕一拉,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因此打開,少年迴頭看了一眼少女,貼心說道:“接下來呢,你不要擔心,跟著我的步伐走就可以了。”


    少女小雞啄米地點著頭,緊緊跟著少年的步伐,他如何邁腿,她就如何邁腿,兩人一前一後,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進了木門之內。


    這裏是山中,這裏是海底,這裏也是天空。


    一顆玄黃二色的星球懸浮於腳下,駐足遠眺,他們甚至能看見漆黑的天際鑲嵌著一輪巨大無比的火球,柔和的光芒從火球之上傾瀉而出,如一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玄黃二色的世界。


    他們低頭觀望,看見一片蔚藍的大海,海上升起的風浪卷起一道銀線,朝著遙遠的陸地拂去。偶爾還有一條條山嶽般大小的魚兒從海中躍出,噴出一道直刺蒼穹的水柱。


    在海的那邊,一堵烏黑的城牆攔下一切的視線,不管兩人如何觀望都隻能看見其朦朧的黃沙之影。反觀海的這邊,無數島嶼密布,一片片山巒起伏,偶爾出現的黃沙赤地也有星羅密布的樹影閃爍。


    黃沙赤地的另一側,雪白的峰巒之下鑲嵌著翡翠之影,以至於讓人生有到底是白玉鑲翡翠,還是翡翠嵌白玉的疑問。那片綿延無盡遠的大地上,河流如絲線,交織出一片別具一格的風景。


    少女很震撼,指著腳下風景便問:“這是幻覺嗎?”少年想了想,有些不確定搖搖頭,“以前我覺得是,但是現在嘛……就不這麽認為了,也許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們現在是在哪兒?天上麽?可是,可是我們不是在海底嗎?怎麽會……”


    “天上?海底?”少年搖頭苦笑,“這世界怎會這麽簡單,尤其是多了些亂七八糟的神以後,天上也許是人間,人間也許就是天上。不過呢……也許此時此刻,我們真的就在天上。”


    “這怎麽可能?”少女失聲叫道,不經意間,她看見大陸以東很遠很遠之地,幾乎在兩座天下的中間處,有一座像極了龍首的小島,她一眼便認出了它,指著這座小島便說,“如果我們真的在天上,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這裏迴家?”


    少年瘋狂點頭,“這也是我叫你來的原因。”說完,少年指著遠處一座懸浮在空中的涼亭,“看見那座亭子了嗎?待會你就上去站好,幫我看好小莫,然後呢我就從這裏跳下去,看看能不能從天上迴家,如果能,那麽你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如果不能……”


    頓了頓,少年又說:“如果不能的話,迴頭我們在找其他的路,反正不論如何,我都要送你們迴家就是了。”


    少女低頭看了看腳下芝麻綠豆大小的島嶼,皺眉道:“假如真的可以,從這裏跳下去你不會被摔死嗎?假如跳下去不是家,而是其餘的什麽地,比如神跡啊什麽的,你怎麽迴來?”


    少年從心湖之上摘下銅鈴,拿在手中晃了晃,微笑道:“我有這個呀,不管在哪兒,不管發生什麽,隻要我祭出它,我就能迴到這裏。”


    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祖州島上唯一的公主秋雨婷了,此時此刻她很慌。如果她身邊的少年,也就是溫子念,如果他從這裏跳下去,結結實實摔死了怎麽辦?


    可如果他不跳,那麽她們又如何扛得住大海的威壓,穿過整片大海迴到家鄉?:筆瞇樓


    秋雨婷想了想,還是覺得從這兒跳下去風險極大,還是算了吧,反正這麽大的山林,養這麽幾千人應該不是問題吧?於是,秋雨婷拽住溫子念的袖子,搖頭道:“算了,我們還是不要試了,萬一,萬一跳下去真摔死了,那可怎麽辦?”


    溫子念微微一笑,握住秋雨婷的胳膊,把她從自己的袖子上弄了下來,隨即輕輕一揮,秋雨婷張牙舞爪著倒飛向涼亭。


    當他看見秋雨婷穩穩落在涼亭中後,溫子念重重歎了口氣,“你這個腦子哇,真的不太行了,難道你就不記得了我們第一次落在神跡大陸時,是怎麽樣的嗎?”


    “怎麽可能摔得死?”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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