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是在建章宮裏,去的時候,就已經是熱鬧非凡了。


    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金碧輝煌,美輪美奐。這不若往日裏莊重的場麵,人聲鼎沸,王公貴族,夫人小姐,無不衣鮮光豔,極盡華麗。


    鬢雲香腮,華衣美麗,杯光交錯,這是皇家宴會。


    而出席的妃嬪,楚楚動人,端麗冠絕,豐容靚飾,那個又不是精心的準備。


    我安靜的坐在位子上,看著熱鬧的宴會,努力的感受著這種歡樂的氣氛。


    作為他的妃子,好多的場麵,也不能總是不見的。


    我願意為他,跨出些步子。我可以孤傲,以後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會跟我一樣,希望可以更開心,一點小事,都可以很開心,心裏不要有什麽負擔。


    眾人圍著如貴妃,討好的說著各種諂媚的話。


    原來聽多了,可以當作一種聲音,就是聲音,沒有什麽樣的意義。


    也有人過來與我說話,隻是我淡淡的氣息,讓人寒暄兩句就告退了。都說我不好侍候,名聲不好,仗著皇上的寵愛,在後宮中從不會理會於誰。


    就連去正清宮,皇後也得退下。我成了一個趾高氣揚的人物,我聽了,也把這些當成聲音,這些傷不到我。


    她們是誰我不認識,談什麽風言風語,與我何幹。


    有孩子,心情要好,就像現在一樣。看著三三兩兩的眼光掃視打量比較著我,要是姿色比過我的,更是沾沾自喜,滿眼期待了。我就淡笑地看著,恣意地欣賞這些名門小姐貴婦的麗色。


    皇上的到來,讓大家都靜了下來。


    一身黃色的龍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尊貴中帶著威儀,俊削的臉讓人不敢逼視,隱隱中的霸氣,在一身的正裝下,更是畢露無遺。


    跟在他身邊的是靜妃娘娘,明眸善睞,柔美飄逸的靜妃,與他並肩而行,那樣子,絕對讓每個人都會說,真是天生一對,男才女貌舉世無雙。


    後麵,是明豔端莊的皇後,一身淺綠的衣服,在夜光中越發的不出采,讓靜妃娘娘的紅衣壓得沒有半點的光華。


    皇後和太後一起,後麵跟著婷婷玉立的司棋。


    眾人行禮之後,他略略說些話,這無非是皇室家宴讓大家不必太拘束。


    我隔了他幾個位子坐下,他眼光掃向眾人的時候,在我麵前留下。


    帶笑的眼眸,溫和的看著我。


    他說今晚的宴會,有些才華蓋世之人,我在京城的名聲甚廣,他想我能去。


    有這麽一種炫耀的滋味吧,我也折在他的手中了,不過現在沒有什麽好介意的了。我都有孩子了,什麽事,我想著,不要太倨傲為好,退一步,隻想要大家都開心些吧。


    我朝他點點頭,眸子眨下,他黑眸中的笑意更濃,意氣風發地看著眾人。


    一道一道的菜色上來,甚是講究,極盡奢華。


    最後還有湯品,我對一桌的油膩不太喜歡,幸好有清湯。


    之桃小聲說:“這是玉竹燉水鴨。還有這盅是酸梅湯,皇上特意讓人做的。”


    我搖搖頭,聞到酸的甚是不喜歡。


    之桃在輕笑:“小姐必會生個皇子。都說酸男辣女,司棋小姐一個勁的想吃酸,小姐看到酸的就牙痛。”


    “你倒是了解我。”從小就不喜歡吃,覺得吃了心裏也會酸澀的。


    這習慣長大了,竟然也改不過來。


    她給我夾了些菜放在小碗邊,都是清淡之類的。


    小嚐了些,味道也早就習慣了,都是差不多。


    宴間,自有歌舞表演。


    台上似一陣白煙生起,然後一個身著淡粉色輕紗的少女赤著玉足在台上,雙手高舉,輕紗將臉蓋著。


    看不到長得怎麽樣,可是那潔白小巧的玉足,就足以讓人讚歎了,應是盈盈如手掌長吧,誘人得想握在手間把玩,腳腕間戴著鈴鐺,一個輕輕的移動就清脆地作響。


    鼓聲響起,氣氛立時變得慎重起來,眾人停下,更想一睹少女的容貌是何等的仙姿玉貌。


    粉紗輕移,眉目如畫,貌若天仙,一汪秋水盛著彎彎漂亮的月色,兩頰笑渦霞光蕩漾,柳眉如煙,一個絕美得讓後宮三千無顏色。


    不管是男的,亦是女的,都讓這絕世的姿色給震倒了,那麽的美,腰若細索,肌若凝脂。有著空穀幽蘭的清雅,不染塵世又有著新月般的明亮俏皮,每一舞動,都隨著不同的表情,變幻著萬般的嬈色姿彩。


    迴眸朝皇上一笑,迴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經紗掠過皇上的麵前,他伸出手,似想抓住。


    偏絕世美人如夏後之雨,急急而去,在高台上,不停的旋轉,高雅清香的氣息,隨風而來。


    皇上眼中的驚豔,讓女子笑意更亮三分,讓後宮的女子看得暗裏咬牙。


    我輕笑,低頭地攪動著一盅水鴨湯。


    聞著這食物的香氣,覺得沒什麽胃口。


    鼓聲停下,女子粉紗摭臉,及徐徐而去。


    接下來有吹簫、詠唱,卻沒有剛開始帶給人震憾的感覺了。


    我相信,不用等到宴會完,那個女子就會引起眾多人的注意了。


    這些宴會,怎麽會少得了無垠呢?有時我覺得無垠根本就不是一個質子,而是一個樂師一樣。


    每逢有宴會的時候,他都不得不來。


    誰會聽他彈那琴,他的身邊,又有一個女子在跳舞,有著不同的風采,想必是不同地方的女子,也相當的美,神情慧靈,冰肌玉膚。但是比起剛開始那們,卻又差得遠了。舞不錯,但是琴更妙。


    “小姐,你看。”之桃輕聲地示意皇上那邊。


    我斜過頭去看,那絕麗女子已換上了簡約的民間女子之服,卻是更顯得如朝霞映雪,燦若月華。


    她站在了皇上身邊,彎彎的眼眸中,裝滿了嬌笑盈盈,而他,將她細細的打量著。


    我閉上眼,無由來的心裏一陣痛。


    隻有無垠的琴聲,才是最真切的。


    輕輕淡淡,訴說著他的心中的一些落寞,埋藏得很好,沒有人會了現他重音之弦過多的停留。


    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聽得最是認真了。沒想到眼角餘光


    中看到太後眯著眼睛,細細地聽著。


    歎氣,是該迴去了,坐到最後,其實也就隻是坐到最後,”等著曲終人散。


    沒了胃口,將湯推開:“之桃,我們迴去吧。”


    “小姐,還沒有看那奇怪的畫呢?”


    “不看了。”我站起來,悄悄地離開。


    誰也不會知道我走了,上有美人之景,有仙之樂曲,還有畫之魂兮,更讓在座的人關注。


    柔亮的月光如水一般的清澈,照著建章宮裏的一切。轉過背後,才是陰暗的角落,月亮的光華再亮,終隻能照著一麵,在那角落中,依然是黑的。


    我長歎一口氣,住薔薇宮走去,看到青鸞提著兩壺酒往一邊去。


    有些奇怪,但那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讓我心裏暖暖地。


    “之桃,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往小路進去。


    “需要酒嗎?”青鸞把酒遞給九哥。


    九哥放下撐在樹上的手搖頭,生硬地說:“不必。”


    青鸞直言不諱的說:“青薔姐姐有了身孕,九哥心裏不難過嗎?你守了這麽久的好妹妹有了皇上的骨肉,很快,你這個與昭儀最好的九哥,就會讓你借著她的春風,一直一直升。”


    我很討厭青鸞說這些話,她總是知道要怎麽輕淡的將九哥傷得最深。


    九哥還是淡定地拒絕:“不必了。”


    九哥生氣了,壓抑著他的怒火,青鸞畢竟也是他的妹妹。


    青鸞卻覺得不夠,“我以為你需要酒,畢竟,這會讓你不開心,讓你傷心,讓你牽懷,讓你挖空心思保護的好妹妹。從頭到腳,從心到身子,都是另一個男人的。現在有了他的孩子,你不覺得,你在宮中,接受皇上所賜的官職,很窩囊,很可憐。”


    九哥的手抓也了拳,我氣得胸口喘息著,步履急促地走上前去。


    二人轉身看著我,青鸞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殘忍的笑。我掄起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相當的清脆,打得我手心都生痛,打完之後,手還在顫抖著。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一雙眼裏滿是氣恨:“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滾!”從來沒有這麽恨過。


    她不在乎九哥,她把他的傷口剝開,再灑上鹽,她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的。


    她不在乎的,我在乎啊。都好好的藏著這份傷心與難過了,為什麽她要來把九哥的傷口撕裂呢?


    淚水湧了出來,滑在臉上,我憎恨地看著青鸞:“不要以為你是我妹妹,我就會讓你總是來傷害我,你再試試看,你信不信,我會把你給毀了。”


    我說得很輕,很認真。


    她一手摸著臉頰而笑,笑得淚都出來了。瞧著我。“為什麽你可以這麽假,讓我看了,就是這麽的惡心。明明就是這樣,藏住了,就可以當什麽事都沒有嗎?你在乎九哥,可是你把他當成什麽了?怕你知道了會難過啊,他心裏痛得連酒都不敢喝,你在說我的時候,你在做些什麽?”


    顫抖地咬著唇,心裏翻湧著,難受著。


    我知道,我有孩子的消息九哥終會知道的,我很少出來,就是不想在宮裏碰到九哥,我不知要怎麽跟他說。


    閉上眼睛把這些感覺都壓下去,冷厲地看著青鸞:“你再來打擾九哥,我不會對你再有什麽客氣之情的。”


    “九哥九哥,你的眼裏,還有這個九哥嗎?你可知道他現在身受重傷嗎?”倔傲美麗的臉看著我笑得極是美麗。


    九哥冷斥:“青鸞,閉嘴,滾迴你的地方去!”


    “我會滾,不用你們兩個來趕我,一個高尚,一個自私,剛好就是這麽一對了,青錦臣你上輩子一定是欠了她的,為什麽不敢把你頭幾天晚上受傷的事告訴她呢?她在哪,她當時應是和皇上在溫柔鄉裏……”九哥舉起了手,一臉的怒火,要教訓青鸞。


    我抓住他的手:“青鸞你說。”我能承受,為什麽,我都不知道。


    “不僅受傷,結果還嚇到了宮裏的嬪妃,皇上責罰了青錦臣五十大板。”她笑得眉飛色舞:“你當然不知道了,你就在你的薔薇宮裏,關起門來。外麵還有禦林軍的保護,其實你就是一個瞎子,睜眼的瞎子。”


    九哥雙手將我的耳捂住,壓在懷裏。一手指著青鸞:“滾!”


    她跑走了,笑著,哭著,從陰暗的樹中,跑出到月光下。


    我哭得好難過,為什麽九哥都不告訴我呢?我真的是一個睜眼的瞎子,在薔薇宮附近那麽多的禦林軍,還以為是因為最近的畫之事,他讓人守著,不讓人隨意闖入嚇到我。


    什麽都不知道,我說她傷九哥,其實還是我,如果不是我,怎麽才能傷得到九哥。


    每次很難過的時候,我都會頭痛,很痛很痛。


    九哥知道,九哥雙手揉著我的額,卻不知怎麽安慰我。


    怎麽安慰都無法彌補我心中的愧疚之意。閉上眼睛,靜靜地流著淚,讓頭痛摧天毀地的將我擊倒。


    結果卻是九哥和顏悅色地說:“薔薔,別難過,你難過,九哥心裏更痛,還有傷口更痛。”


    我抬起頭,淚眼漣漣地看著他:“九哥,你離開宮裏好不好?”我不要他讓別人說靠我,不是這樣的,是我靠著九哥,沒有九哥,我會心裏不安。


    他有些悲哀:“青薔,你要推開我了嗎?”


    “九哥,我寧願你傷心幾年,也不要聽到有人再這樣說你,心裏好痛。我的九哥,卓爾不群,我的九哥,暢談天下,拍馬追風,雨中舞劍,快意江湖,知交遍天下。怎麽會穿著這可笑的紅衣,在宮裏做個侍衛呢?”


    還會受傷,還會受欺負,這些,都是因為我。


    他抓著我的手,緊緊地抓著:“青薔,如果我走了,你難過的時候,你能到哪裏去,你想看九哥的時候,怎麽可能見到一麵。”


    我硬起心,什麽也不想,淚水連成串,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著。


    我寧願殘忍,不誰來汙辱九哥,要九哥放開他的心,哪怕是寂寞,最起碼也是快意的寂寞。


    青鸞的句,讓我心如刀割。指尖挑開九哥的衣服,看到他胸前,腹間,還纏著白色的紗布。我知道九哥不在乎這些傷,他以前就受過很多傷,他去打過仗,他去過打抱不平,去挑起所謂的綠林好漢,這些我都不擔心,他受傷迴來,我給他上藥。


    這次的傷,我卻是不知道。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這樣子,他上藥,都不知道要去找誰。全宮的人都知道了,就我薔薇宮,什麽風都吹不進來。那是一個暖室,隔著外麵的寒冷,我最在乎的九哥啊。


    “九哥不走。”他堅定有力地說:“你的淚,是不是在嘲笑九哥的無能。身為宮裏侍衛總管,就得保護宮裏的安全,有什麽事,定要全力以赴,方能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皇恩。再是火海我也會衝進去,受傷隻是技不如人,這是九哥學藝不精。皇上責罰,你認為不應該嗎?那王美人差點就讓歹人給殺了,青薔,你想想,你哭什麽呢?哭九哥的差勁嗎?”


    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九哥瀟灑自在,從來不會認為他是差勁的,不要、不要留在這裏,胡亂地抹著眼淚:“九哥,我恨你。”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一時之間,就呆在原地。


    我點點頭,樹蔭將我們的臉色,都掩得黑幽幽的。


    “是的,九哥,我恨你,為什麽沒有骨氣,為什麽要在宮中。我現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想自己飛,可是九哥你在宮中,我總是不敢放下全部的心思去愛。”說一句,痛得心在縮。


    寧願他痛了,他痛得離開我。


    我再也不想看九哥委曲求全在宮裏,我再也不想看到九哥帶笑的眼睛,我更不敢深看到九哥帶笑的眼睛的深處有多少血淋淋的傷。


    如果青鸞的用意,要將九哥從宮裏遣出去,讓我孤立無援,讓我傷心難過,氣惱鬱悶。


    她做到了,我的確很在乎九哥。


    超出了所有的感情,比灝的愛還要多,比愛自己還要多。


    “小姐,你怎麽可以這樣子。”之桃在那月光下顫抖地哭著。


    是啊!我怎麽可以這樣子,我這樣子,就是不想看九哥承受更多。


    負載太重,不如放手。九哥,你明白嗎?


    我做出這個決定,所有的沉重,還有九哥的痛,我來承擔。


    九哥喉間滑動,低低啞啞地笑了,“青薔,恨吧,九哥寧願你恨我,也不會離開這裏。”


    當世上有人很了解自己的時候,有時會是那般的安慰。


    可是,就是這份了解,又讓人苦惱,我心裏想什麽,九哥明白。


    我沙啞地開口,定定地說:“九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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