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願哭道:“娘親,願兒不要你死,願兒要請到天下第一神醫杜英石替娘親治病,娘親你一定要堅持。”孔鬱笑道:“傻孩子,你先停止哭泣,聽為娘吩咐。”伊願泣道:“是,娘親,願兒在聽。”


    孔鬱道:“我本是當今天下文官之首衍聖公孔玉賢的獨女,上麵有兩個哥哥,自十七歲那年在泰山遇到你父親伊俠遜,心生受慕,結為一生知已。但你外公拒不允婚,我隻得隨你父私奔到河南伊水。現下十九年過去,一直未迴曲阜拜謝你外公的養育恩德,引為一生最大憾事,我死後,你將我骨灰帶到曲阜孔府,向你外公代我跪頭謝罪,若是你外公拒不認我這個叛逆骨肉,你也要誠心懇求,求得你外公原諒,之後你便迴到伊水,將我骨灰和你父親合葬,再遵照大觀四傑的教誨,出來為天下弱小做一番事業。”


    伊願泣道:“娘親,娘親……”孔鬱艱難道:“願、願兒,你和謝大俠閨女有婚約,現下雖然我們家貧如洗,但人窮誌不窮,你父親一生忠義,必不會率先悔婚,你、你還是到雲南茶莊去問明白謝夫人的意見,再、再做商量不遲。”伊願哽咽道:“是,娘親,願兒等娘親病好,立馬就去。”孔鬱麵露微笑,聲音弱小,若蚊蟲鳴叫,道:“願兒,你…你、你把娘親帶迴伊水,娘親此生……永、無遺憾。”言畢麵色紅潤,含笑而逝。


    伊願瘋狂叫道:“娘親,娘親……”他神誌瘋狂,不能自製,祝詩竹見孔鬱逝去,也淚流滿麵,半晌,噙淚柔聲道:“願哥哥,你一定要堅強,你是伯母唯一的希望,你若是悲哀過度,傷害身子,伯母在九泉之下,也會責備於你。”伊願抬頭茫然道:“娘親,你說我娘親怎麽了?”祝詩竹垂淚道:“願哥哥,你,你要冷靜,要把伯母交待的遺願辦好。”伊願聞言默默流淚不止,良久抬起頭來,毅然道:“竹竹妹妹,現下我們都孤身一人,從此後我們互相照顧,不離不棄,你便是我的親妹妹,我就是你的親哥哥。”


    祝詩竹道:“這,這……”伊願道:“竹竹,你先幫下忙,咱們在院中把母親火化,整理妥當,便上山東。”祝詩竹道:“竹兒聽願哥哥吩咐。”二人從廚房抱出幹柴,就在院中將孔鬱火殮,祝詩竹見伊願目光冷峻,心頭害怕,小聲叫道:“願哥哥,你,你在想什麽?”伊願道:“沒什麽,我在想,錦衣衛王名德那狗賊,我不殺他,心恨難平。”祝詩竹道:“願哥哥,若要殺他,以你現在的武功,也不是難事,現下咱們再商量一番,遵照伯母遺願,哪些先做,哪些稍緩。”


    伊願道:“謝妹妹提醒,咱們先把房子清理幹淨,拜托隔壁馬大娘照管,我藏好義父交給我的那兩幅圖畫,就啟程去山東。”祝詩竹見伊願喊自己妹妹,心頭老大不願,說道:“願哥哥,你還是叫我竹竹。再說伯母叫你先去雲南茶莊找那謝夫人,你怎麽就忘了?”伊願道:“竹竹真是提醒了我。”當下迴到房中,將顧平章的兩幅圖畫裝入壇子,埋在院中桂花樹下,將父親的青虹劍找出,交給祝詩竹保管,包好母親骨灰壇,和祝詩竹二人出了院門,敲開鄰居馬大娘的房門,將自己要迴河南老家葬母的事情告之馬大娘,馬大娘正愁自己屋裏人多,房不寬裕,一聽伊願叫自己白住,心頭大喜,接過鑰匙,連聲允諾。


    二人出了小巷,但見大街之上人來人往,販夫走卒嘻戲如常,伊願心頭悲憤,二人上馬急趕,不一刻來到雲南茶莊,伊願也不進莊,在莊外高聲叫道:“伊願前來拜見謝夫人,望夫人出來一敘。”謝誌堯聽得喊聲,走出莊外,一見伊願,笑道:“賢侄怎不進莊來喝口熱茶?”伊願抱拳道:“有勞叔父通稟一下謝夫人,就說伊願有急事求教。”


    謝誌和道:“再急也不在這一時,先進來喝杯清茶再說吧,正好成兒也在。”伊願聽得謝成也在,心頭大喜,道:“如此有勞叔父。”三人來到客廳,謝成從門外進來,一見伊願,喜道:“願弟,想煞愚兄。”伊願道:“小弟也想念大哥。”謝成道:“願弟,你離開杭州後,又發生了諸多事情,你想不想聽哥哥道來?”


    伊願道:“小弟正想聆聽。”謝成長歎一聲,道:“那日武當邱心智大俠率我大觀學子上了武當,我師弟幾人見錦衣衛不敢上武當追查,便返迴杭州。鑒於杭州百姓對書院慘案一事群情激憤,官府也不敢封查大觀書院,隻得新派了一名院長,聽人說是揚州人叫範文同,死去學子也得了一些賠償,此事就不了了之。你稍坐片刻,我叫王師弟他們出來拜會你。”


    謝成起身不久,和雒新等眾蒼山弟子走到房中,王博一見伊願,喜道:“伊學兄,多日不見,想煞我了。”伊願道:“我心下也非常掛念各位。”鍾承訓道:“伊學兄,你跑到了哪裏?讓我等好生擔心。”伊願道:“謝鍾學兄費心。”趙固道:“伊學兄,你恁般聰明,不知可知悉那偷書賊是如何攜書逃走的?”伊願道:“這個我真不知悉,請望趙學兄指教。”趙固道:“如果不是孫師弟告訴了我,我也蒙在鼓裏,還是請孫師弟把這謎團解開吧。”


    孫玉喜道:“此事原本我也不解,可是後來聽得衙門捕快說在西湖裏撈起一個無麵書生,我前去一看,正是學弟汪亮,但不知被何人將臉皮齊刷刷剝了去,我心下疑惑,迴到書院找到馮衛一嚇唬,馮衛方才招供是如何偷盜的。”伊願道:“孫學兄莫說謎團,快快將謎底揭開。”


    孫玉喜道:“原來那馮衛前夜受到一人持刀恐嚇,叫他第二日抱著一隻雪白狸貓去藏,馮衛不敢不從。那人第二日頂了汪亮的臉皮,登記借了兩本別的書,加上《淳化閣法帖》實則拿了三部,賊子將《淳化閣法帖》假書套套在第二,《淳化閣法帖》放在最下麵,這樣就有了三本書。出來還書之時,先將第一本真書給錢掌書看,自然書套內容都檢察無誤,然後再打開第二部假書套,出聲引導錢掌書內裏書本無誤,錢掌書受示意視線停留在裏麵,便沒有留意外麵的假書套,馮衛此時借機嗬斥狸貓吸引開錢掌書視線,然後那人做一個放書的假動作,隻放了兩本書在書案上,蒙藏了《淳化閣法帖》,再順口向錢掌書道一聲安,錢掌書心係狸貓,眼角瞟了一眼見那人已把所借的兩部書放好,並不在意。然後到了馮衛還書,再趁機把所借書壓在假書套上麵,錢掌書已看過那假汪亮將所借兩部書全放到書案,不疑有人藏了《淳化閣法貼》,便叫書役將一遝書歸置到書架上,書役哪識得書套真偽?便依次擺開。第二日有人先上二樓,把那《淳化閣法帖》假書套折在袖裏,放到樓前花叢下,混淆作案時間。錢掌書待有人前來借法帖,一查看書已不翼而飛,方始發覺有人偷了。”


    伊願道:“這賊子不過是使了一個障眼法,利用一隻狸貓便讓錢掌書中計,丟了那部好不珍貴的宋版《淳化閣法帖》,可謂心思巧妙,不知孫學兄知不知道那人是誰?”孫玉喜道:“我也不知,但那人武功必然高強,且深諳藏守衛,想來是內外勾結所致。”伊願憶起孫玉喜那日丟的玉貔貅,仍然心存一疑,但不好多問,隻得道:“大哥,能否請謝夫人出來,我,我有一點私事要和她商談。”


    謝成道:“我馬上去請。”不一刻那謝夫人張瓊走了出來,一見伊願,笑道:“賢侄,哪裏來?”伊願上前施禮畢,見眾蒼山弟子都在,不便明言,隻得道:“晚輩有話要對謝夫人談,請諸位師兄先迴避一下。”蒼山派眾弟子起身抱拳出屋。伊願見祝詩竹兀自不走,說道:“竹竹,你,你也先出去一下。”祝詩竹道:“我不走,我要聽聽。”張瓊道:“賢侄有話快說,不須繞彎子。”伊願道:“晚輩母親叫我來問謝夫人,謝小姐和我的婚約是否就此解除?”孔鬱本來是讓他向謝夫人問婚事如何,他一開口就要悔婚,自然是不想再和謝玉貞糾纏不清。


    張瓊為難道:“賢侄,你,此事係先夫所為,我原本不知,但你現下受錦衣衛追緝,若是我家貞兒跟了你,豈不四處躲藏?”伊願見張瓊言詞閃爍,分明與蘇州周家定了婚事,反推說錦衣衛緝拿,他心性豪邁,本不介意謝家悔婚,但張瓊太過虛偽,激起心頭反感,笑道:“夫人之意恐是不怕錦衣衛追捕,隻要周家錢多諸事好談罷了。”張瓊見伊願知悉謝玉貞和周家訂親,便不隱瞞,冷冷道:“哪家閨女,都是爹娘的心肝寶貝,做父母的不為孩子著想,找一個好人家嫁了,難不成要嫁給一個窮光蛋,挨凍受餓不成?”


    伊願見雙方臉皮撕破,再談無益,一抱拳道:“多謝夫人良言,從此我們兩家,婚約作罷,晚輩就此告辭。”捉住祝詩竹左手,大步向莊外邁去。祝詩竹見張瓊悔婚,不但不惱,反而心下高興,故意道:“願哥哥,那謝家小姐生得如花似玉,你現下退了婚事,將來豈不心下懊悔?”


    伊願見祝詩竹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怒道:“你這丫頭,真是不明事理,我懶得和你計較。”祝詩竹柔聲道:“願哥哥,古人說十步以內,必有芳草,現下你都不仔細尋找一番,就這般失望,真是個瞎眼哥哥。”伊願四顧一看,芳草未見,卻見謝春苗蹦蹦跳跳,來到身前。伊願道:“丫頭,你不在樓上繡花,出來幹什麽?”謝春苗惱道:“你這人真是,小妹見你前來,心下高興,專門出來見你一麵,你開口說話就傷人心意。”


    伊願笑道:“是,我不對,出言不恭傷了謝大小姐,還望謝大小姐原諒小生。”謝春苗道:“伊願哥哥,你要去哪裏?我也要跟著你去。”伊願兇道:“小孩子不要糾纏大人,自去玩耍。”謝春苗怒道:“什、什麽?小孩子?你、你把那日我給你說的話都忘到腦後了?”伊願道:“奇怪,你說的什麽啊?我見都沒見過你,怎知你說的什麽?”謝春苗臉上神色數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罵道:“你,你這無情無意的臭男人,你見異思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勾三搭四,吃著碗裏的,還望著鍋裏的,不是個好貨,你,你,我要殺了你。”


    祝詩竹見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兒對伊願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知發生何事,責問道:“願哥哥,你對人家小女孩兒做過什麽?”伊願道:“她一個孩子,我能對她做什麽?她看我不順眼,專門我來了。”謝成和眾蒼山派弟子見院內吵鬧,紛紛走了出來,謝成叫道:“願弟,你好不容易來到莊上,哥哥特意備了酒席,要陪賢弟痛飲一番,賢弟你又想到何處去呀?”


    伊願道:“多謝大哥,小弟今日母親仙逝,要速將母親送迴故裏安葬,故而時間急迫,無法和大哥其謀一醉,等事情善後,我再來和大哥把酒談歡,不醉不歸。”謝成聽得伊願母親亡故,也傷感一陣,道:“即如此,伯母事大,喝酒事小,你我兄弟,無論天涯海角,心同一處,賢弟快去快迴,愚兄在杭州恭候賢弟大駕。”伊願將鶴雲劍遞給謝成,說道:“大哥,多謝伯父前日裏贈劍之恩,現在小弟有了家父的青虹劍,這鶴雲劍就煩大哥交予伯父,並代小弟向伯父問安。”


    謝成見伊願有了寶劍,也不推辭,接過鶴雲劍,叮囑道:“賢弟,江湖險惡,你要小心行事,若到危急時刻,提起我父親姓名,或許可以擋上一擋。”伊願見謝成言詞誠懇,關愛之情溢於言表,眼角一酸,就欲落下淚來。祝詩竹道:“你就是我願哥哥的結拜兄長啊?小女子祝詩竹,這廂拜見謝成哥哥。”謝成笑道:“妹妹,你陪在我願弟身邊,他這個人粗心大意,你要隨時提醒和照顧他,你們兩個,江湖經驗不夠,遇事要多商量,妥當了再行動。”伊願一抱拳道:“大哥,諸位蒼山派師兄,咱們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太白酒樓’再把酒言歡。”


    眾蒼山弟子齊齊抱拳道:“伊學兄保重。”伊願和祝詩竹轉身離開莊院,向門口行去,謝春苗在身後高聲叫道:“負心漢,你,你要是和別人成了親,我親手殺了你。”聽得伊願驚出一身冷汗。二人翻身上馬,向杭州城北而行,不一刻路過一脂粉鋪,伊願瞧見陳婉言帶著兩個丫環正在鋪裏細細翻撿釵粉,高聲叫道:“陳小姐,你家相公來了,還不快快出來迎接?”陳婉言螓首一抬,見是伊願,嚇得芳容失色,和丫環三步並作兩步,逃到後堂躲藏。伊願在馬上哈哈大笑,祝詩竹怒斥一番,伊願方停止笑聲。


    出了杭州城門,祝詩竹厲聲問道:“願哥哥,你老實交待,你對那小丫頭做過什麽,她為什麽口口聲聲罵你負心漢?”伊願惱道:“我怎麽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她?幸許是她不滿我和她姐姐退婚,以為是我先負了她姐姐,故此才罵我負心漢。”祝詩竹一想有理,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娃,總不至於和伊願有什麽吧?當下笑道:“願哥哥,你和那謝家小姐退婚,是人家瞧不上你,此事怪不得你,下次見到那小女孩兒,我和她說清楚,她便不會罵你。”伊願道:“有勞竹竹妹妹。”祝詩竹一聞妹妹二字,嗔怒道:“願哥哥,我要和你說清楚,我是你的竹竹,不是你的那個,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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