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說, 薑錦年不想離開目前的公司。她在這裏學到了很多, 付出了很多,突然甩掉一切內部資源, 她實在是不甘心。


    幾個月前, 姚芊曾在聚會上潑酒取笑她。當時薑錦年可以忍。但她今晚之所以忍不了,大概是因為, 被人惡意騷擾太惡心了。


    那人的言辭與舉動都帶著蔑視,將她當成玩物, 料定她沒有聲援,無法辯解。她的工作職位還比他高。於是心理的落差, 更增添了一絲無力感。


    她開口問:“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她平心靜氣道:“我沒什麽資曆背景,應該學會圓滑和靈活多變,而不是硬碰硬。如果沒有你,我今晚翻不了盤, 第二天上班……”


    傅承林安撫她:“圓滑是做事留一點兒餘地,讓人感到舒服。你那位同事敢做不敢認, 隻會侮辱人,沒必要再跟他裝朋友。”


    薑錦年認真思索:“嗯, 是這個道理。”


    傅承林側身,攬手抱住她:“別多想,睡吧。”他們貼得很近。薑錦年摟緊傅承林的後背,手心隔著一層單薄衣料, 有意無意地摩挲了半天……他快要出差了。這一個多月以來, 她過於依賴他, 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呢?她暗忖。


    忖度完畢,她湊近他的耳朵,先是說:“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忙,我努力不給你拖後腿。”接著她以舌尖勾描他的耳形,輕抿著又含又吮,暗懷百般柔情與溫存。


    傅承林正要握住薑錦年的肩膀,她反而將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還問:“你喜歡……”


    “喜歡”之後說了什麽,她也不太記得。她隻覺得他今晚非常克製,格外照顧她的感受,心中一時充滿了他贈予的安全感,使她越發黏著他,雙腿將他纏得更緊。這一次做完,她很舒服,但還是很累,當夜睡覺就睡得比較踏實。


    第二日早晨六點,她習慣性地睜開雙眼。


    傅承林還沒起床。他平躺著睡覺,攥緊了她的左手腕。薑錦年舍不得吵醒他,臥在他身旁又消磨半個小時,直到傅承林放開她,摸了摸她的指尖,悄無聲息地離開臥室。


    被窩裏,尚有他的餘溫。


    薑錦年滾到那塊地方,扭來扭去又蹭了蹭。


    她抱緊了傅承林的枕頭,心道:今天的辦公室與往日不同,怕是入職以來的最大挑戰……她理當謹言慎行。她還要升職加薪,爭做基金經理。


    做好了心理建設,薑錦年表麵看起來一切如常。


    她準點上班。


    夏知秋和她打招唿:“你來了?過來幫我看看昨晚上到今天早晨的經濟事件,今天是高東山主持晨會,你跟他的行業研究方法有幾個相似點。”


    薑錦年立刻跟緊他的腳步。他忽而頓了頓,問她:“昨天休息得好麽?”


    她莞爾一笑:“還行,你呢?”


    夏知秋道:“我?我又沒什麽事,頂多被幾個人貼到了論壇裏,問我是直是彎,有沒有對象,結沒結過婚。”


    他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笑說:“我披著馬甲迴了一句,這男人離婚六次,不是好鳥。”


    薑錦年感歎:“六次啊。”


    夏知秋扭頭看她:“假的哦,我哪兒結過婚,光棍一條,惹人覬覦。”


    薑錦年捧場道:“那還真讓人擔心呢。”


    夏知秋往座位上一坐,膝蓋抬起來,緩緩抵住了桌沿。他這人偶爾坐沒坐相,慵懶又散漫,身負實力卻桀驁不馴,氣質可以說是較為獨特了。


    想到這裏,薑錦年思維停滯……對了,夏知秋在羅菡手下時,也是一貫的我行我素。她應該盡力摸索他的策略與研究方式,才能更好地輔佐他。


    夏知秋問她:“你在迴想昨天晚上那個論壇熱帖?”


    薑錦年搖一搖頭,脫口而出:“我在考慮,要怎麽更好地配合你的工作,繼續在崗位上發光發熱。畢竟我是你的助理。”


    “我是你的助理”,她說。


    夏知秋心念一動。


    他合上了筆記本,胳膊肘撐在桌麵,兩手交握,擺出一副罕見的嚴謹態度:“你能這麽想,當然最好。昨晚出了一連串的事,沒人願意見到那一幕,我會把你們的工作調配開,近期不影響組內的研究氛圍。”


    雖然他和薑錦年都知道——


    怎麽可能不影響呢?


    大家既不健忘,也不是傻子。


    上午工作時間短暫,湧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瑣事,夏知秋用不慣下單軟件,忙著和交易員商量,下完單就開始看盤。他過得緊張而充實,中午還約了別的經理吃飯,這一天與平常沒什麽不同。


    沒什麽不同,他想。


    下午,大部分同事都在做研究。薑錦年試圖調整一個投資組合,並寫了一份報告,桌前光線忽然被陰影遮擋,她仰頭一看,居然又是老花。


    她暗歎:先撩者賤。


    老花啞聲和她說:“我昨晚去了醫院,知道嗎?喝完那瓶白酒,嗓子辣幹了,人廢了,虧我沒涼涼在包廂。”


    薑錦年道:“關我屁事。”


    老花衝她豎起拇指:“論手段,你說第一,沒人第二。去年三四月,我聽人講,你要和紀總結婚,你呢,頭一甩,就又找了一位傅總,個個都不是善茬,我們老百姓惹不起。”


    薑錦年翻扣鼠標,與他直視:“求你別自稱老百姓了,哪有你這種揩完油還罵人的老百姓……”


    “ktv裏沒有攝像頭,”老花陡然拔高音調,“你們就是在拿我開涮!你當我好欺辱?”


    有人被他一嚇,水杯摔落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花上午沒來公司,下午才出現。而他剛一露麵,便來挑起戰火和紛爭,如果說他沒有事先準備,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準備善罷甘休了。他還說:“這份工作,對我就那樣吧,可有可無的,我不跳出來告訴大家事實……”


    夏知秋聽見了他們的爭吵。


    夏知秋走近幾步,擋在薑錦年麵前:“你沒做過,會喝一瓶五十幾度的白酒?你在組裏爭資源爭機會,就沒栽過跟頭,昨晚喝酒不是因為心虛是因為什麽,酒癮犯了?”


    老花伸出一根手指,半空中繞了幾個圈。


    環環繞繞,而他笑道:“我諮詢過律師,這官司,我一定會打。我認識一個朋友,家裏是事務所的,他們都願意幫我忙。”


    夏知秋道:“我要是剛出學校沒幾天的毛頭小子,還能被你唬住。你一定要打官司,我沒膽,就怕你不打。”


    他態度莫名堅決了。


    與昨晚不一樣。


    老花納悶。他今天淩晨出院,還調查了一下姓傅的大佬名單。他發現,靜北資產的老板姓鄭,那麽,所謂“傅總”大概率是給人打工的,狂什麽狂呢。


    老花雙手握著衣角,扯平他身上的襯衫。他邁出一步路,與夏知秋插科打諢,說什麽一個人的尊嚴被輕視踐踏,在座的每一位同事都有責任……等等之類。


    薑錦年懶得再聽。


    她出去透氣了。


    另一位女實習生跟上了她的腳步。


    門廊外,實習生說:“薑姐,我們把事情鬧大了嗎?”她還小心翼翼地解釋:“昨天我是想幫你,可我在悶頭玩手機,完全弄不明白情況。”


    薑錦年安慰道:“放心,跟你沒關係。”


    她說著,轉身往外麵走。


    實習生還在問:“昨天包廂裏超級黑,他摸下了腰,有沒有可能,我就是假設……他不是故意的呀?他好委屈也好冤枉,工作都不打算要了。”


    薑錦年駐足,背對著那個小姑娘,說:“如果某一天,你來上班,每個男同事都搭住你,撫摸,捏揉,七八秒鍾吧,再罵你一句——二十來歲的老妹子別碰瓷我,你什麽感受?”


    她沒做聲。


    薑錦年走遠了。


    在薑錦年消失的這段時間裏,夏知秋第一個接到上級通知。他再三權衡,自認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至少每天不會再有人到辦公室裏沒事找事了。


    很快,大家都聽說一個消息:老花被開除。


    有人惋惜:他智商高,吃苦耐勞,還願意帶新人,僅僅是犯了一次渾,上麵的懲罰太過嚴厲。


    但是夏知秋說:老花的投資策略粗淺,去年還犯過錯,已經是他們組裏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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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知秋從記憶中搜尋,找出幾個公認的缺點。他不會去撈一個上不了岸的溺水者,甚至要往河裏扔幾塊石頭,以儆效尤。


    傍晚七點,他下班了。


    他這日子過得比去年累了許多。


    地鐵站外,人山人海。他拎著公文包,在報刊亭買了一本雜誌,剛翻兩頁,另一隻手搭住封麵,他側目,正好與譚天啟對上。


    “呦,”夏知秋道,“老譚。”


    譚天啟接話:“酸菜麵。”


    這是他倆當年的玩笑話。工作最辛苦時,他們曾擠在辦公室一張桌子前,各自吃著方便麵,也算是同甘共苦過的朋友交情。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譚天啟直言道:“你的心思被工作以外的事情,分掉了不少吧,小夏。”


    落葉泛黃,凋落在一片報紙間,譚天啟執起葉脈,莫名感歎道:“唉?一葉知秋。”  ,書友群qq群號859821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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