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妍心有不甘。


    她覺得自己沒受重視。


    人們之所以生氣, 就是因為現實背離了他們的預計。


    錢妍的氣憤僅僅維持了十秒鍾。溫臨的一句話, 撫平了她的怨尤:“各人自有各人緣。你才貌雙全, 大把的更好的男人在等著你。”


    錢妍略顯靦腆, 安安靜靜坐著。


    她一會兒看看溫臨,一會兒瞧瞧紀周行,兩位先生屬於不同類型的帥哥……她偷偷幻想自己張開雙臂,左擁右抱。溫臨給她倒酒,紀周行為她剝葡萄。


    想象的空間裏,她憧憬奇遇, 十分膽大。


    真實的三次元, 她神經敏感, 表現得怯場。


    紀周行漸漸失去了聊天的興致。他分不清這是失戀後的通病,還是他最近太過疲勞, 他要是跟朋友們說自己是個情種,大部分人都會笑岔氣。


    他隻能自我解嘲:時間將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他篤信薑錦年並沒有多愛傅承林。適齡男女,外表般配, 不用別人多說,他們自己就好上了。


    紀周行喝酒吸煙時,仍然愁眉緊鎖。他的麵部表情變化沒逃過溫臨的雙眼。溫臨忽而可憐他:“這個月天氣燥熱, 我過兩天要和張總他們去北方避暑。滑雪、跑馬、打獵,你報名參加麽?”


    “張總?”紀周行問道,“哪個張總?”


    溫臨攤開雙手, 手掌朝上:“張源寶, 浙江溫州人。他家做皮鞋和女裝, 後來參與了姚家的p2p投建。哦,我想起來了,姚家那丫頭也是你前女友。”


    他笑問:“紀周行,你怎麽那麽多前女友?每玩一個女人,就給一個名分?”


    紀周行沒被他帶偏話題。因為他認識張源寶,所以第一時間察覺到大事不妙。


    張源寶的長輩們隻做服裝行業,而張源寶更青睞於互聯網金融。他是姚家投資平台的最大股東,雙方利益捆綁,私交甚好。通過姚芊那條線,紀周行與張源寶成為了點頭之交。


    張源寶心寬體胖,待人和藹。他有個突出的特點——沒事就蹲在家宅著,不愛出門交際,更不愛劇烈運動。


    而溫臨恰好相反。


    溫臨擅長極限滑雪,還在北方牧場養了一群馬,他不會平白無故帶上張源寶,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為了弄清事件真相,紀周行借口失陪,給姚芊打了一通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紀周行第三次撥號,他才聽見了姚芊有氣無力的聲音。


    她說:“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


    隨後,她就笑了。笑到一半,她開始哭。


    紀周行不再是她的男人。雖然他們上過無數次床,解鎖了幾十種姿勢,她閉著眼都能記起細節。現代社會的情侶們做過再親密的事,也不代表他們能終成眷屬,這還不如毫無感情地約.炮呢。


    她越想越難過,哭得那樣傷心。


    紀周行的電話像一把劍,攻破了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的愛情、事業、家庭都忽然一塌糊塗。


    她哽咽著說:“我要完了。”


    紀周行安慰她一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你們家出了什麽事,你們還有積累、有關係,那就能東山再起。”


    姚芊知道他想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問題是青山都沒了,上哪兒去找柴火?


    他們家的p2p平台被父親和兩位叔叔操持,力求最大化的節省成本。他們最初的生意與房地產相關,也規劃了一個海南島度假村,工程項目的尾款還沒付清,姚芊的叔叔就卷款逃跑了。


    不跑不行。


    姚家的企業欠缺風控能力,資金流通時,出現了不少爛賬壞賬。那情況就類似於2008年金融危機時的雷曼兄弟公司……無藥可救。


    秉持著破罐破摔的原則,姚芊的父親幹脆把平台資金拿出來,用於建設他們的海南度假村。


    如果能撐過兩個月,所有情況都會好轉。


    可是今天,他們的實際控製人連夜失蹤,新聞肯定捂不住。就算他們想捂,競爭對手也不允許,最快明天,最遲後天,投資人一旦大麵積提現,他們家就真的玩完了。


    那不可預估的後果,使得姚芊心底發慌。


    她的苦悶無從排解,無從訴說。


    父母的狀態比她更差。他們被最信任的親人捅了一刀,焦頭爛額,正忙著收拾爛攤子。


    可惜一切都是徒勞。


    姚芊深感忐忑時,五指蜷縮,想要拚命抓緊什麽。但她兩手空空。她對著手機痛苦尖叫。


    你有沒有近距離聽過一個人因為極度恐懼而發出的淒厲叫聲?


    那聲音能穿透耳膜,直達心底。


    紀周行被震得半邊腦袋發麻。他幾乎以為自己被吵聾了,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來。


    周圍的熟人發現了他,正要走過來和他說話。於是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和姚芊告別道:“你現在必須冷靜。冷靜完了,你再考慮將來的打算。”


    他默默盤算:即便他想伸出援手,幫助姚芊,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愛莫能助。


    姚芊陰陽怪調地迴複他:“紀周行,你對我冷漠無情,不是因為我有罪,是因為你打從心眼兒裏覺得,你永遠不會變成我這樣。”


    紀周行否認道:“別說p2p平台了,私募基金都有跑路的。股票還能賠得幹幹淨淨,讓散戶們不敢開燈吃飯……你千萬別以為投資無風險。我個人呢,非常支持p2p發展,我也支持所有證券,凡事存在就是合理,我自己也投資p2p,迴報很好,很豐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跟你一樣,都是金融江上一條小船。”


    “說得不錯。”有人這般評價道。


    紀周行側過頭,朝旁邊一望,果然見到了傅承林。


    紀周行朝著另一邊的朋友擺了下手,又問:“薑錦年人呢?”


    傅承林與他擦肩而過:“我出來接個電話,她在等我。我不能讓她等急了,沒空跟你敘舊,見諒。”


    他似乎有炫耀的意思。


    紀周行將他攔住,他還非要說:“別鬧,今天這麽多人都看著。哪怕你膈應我,我也膈應你,我還是給你留了麵子。”


    傅承林真是誤會了紀周行。起初,紀周行是想好好和他說句話,再問問薑錦年的現狀,但是傅承林並沒有容人之量……他的愛情很不高雅,更不完美,充滿了自私、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成功挑起紀周行的怒氣。


    紀周行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笑道:“詐騙犯的兒子了不起。詐騙犯送我的麵子,我還真不想要。你們家的犯罪基因,傳到你這一代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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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承林反而拍上他的肩膀:“結仇容易,交朋友難。你少說兩句吧,算我拜托你……”


    紀周行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軟了下來。但是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紀周行再接再厲地說:“你母親騙了人家的血汗錢,那些錢還完了嗎?後續追蹤報道都停了,你們傅家是怎麽收買的新聞記者?一次買一大堆,你們有沒有優惠?”


    他滿意地看到傅承林啞口無言,氣焰消失殆盡。


    他轉身,剛好與薑錦年視線交接。


    紀周行問:“你一直站在這裏?”


    薑錦年終於願意接話:“沒有,我剛來。”


    她不做置評,拉了傅承林的手,將他帶往另一個方向。


    途徑紀周行時,薑錦年腳步稍停,同他說:“現在是21世紀,法律沒有‘連坐’這一條。普通人犯法,不用誅九族的。”


    紀周行想解釋也並未解釋。他意興闌珊走迴自己的座位,發現溫臨已經勾搭上了錢妍。他撩起她的一小撮頭發,垂首在她耳側一句句說話,逗得她眯起眼睛開懷地笑。


    放在往常,別人的風流韻事,是紀周行所喜聞樂見。


    但今天,他改變作風,不懂邏輯不顧規則地揭穿道:“溫臨,你女兒在你家嗎?還是被你放到了父母家?”


    錢妍一驚:“溫先生,你有女兒了?”


    溫臨澹聲迴答:“兩歲了,蠻可愛,像她媽媽。”說完,他停頓三秒,禮尚往來地詢問:“你剛才去給姚芊打電話了?”


    紀周行大概轉述了姚芊的情況。既然張源寶都是溫臨的人,那他肯定清楚姚芊家的破爛事,瞞著他是完全沒有必要。


    溫臨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冷不熱感慨了一句:“真慘啊,姚芊那丫頭。過慣了大小姐生活,馬上要去適應窮人的活法兒。我蠻心疼她的。”


    這一天比預料中來得更遲一點。


    姚家的p2p平台被曝.光,投資人紛紛要求提現,資金鏈一刹那斷裂,海南的度假村和房產修建都成了爛尾樓,資不抵債,公司宣告破產。


    姚芊跟著父母搬出了北京郊區的別墅。那房子的風水很好,曾經特意找大師看過,毗鄰一座青蔥常綠的山丘。


    如今,這棟房子將被拍賣,歸屬於更有錢的主人。


    那是八月的末尾,草野空曠。


    遠方有人吹響牧笛,流風摻雜著野花香氣。姚芊一家人難過得丟魂失魄,肝腸寸斷,天氣還是這麽的晴朗,藍天白雲,綠草如茵。


    姚芊被巨大的悲傷籠罩著。


    草叢裏夏蟲鳴叫,父親語聲蒼老:“我打遍了朋友的電話……咱們再虧,不能虧著你,爸媽給你安排了工作。待遇好的一家,就在山雲酒店,你想不想去?”


    姚芊的思維虛虛浮浮,應不了話。


    父親又說:“北京山雲酒店的人力資源副總監,我曾經幫過他一個大忙。他要還人情,讓你去應聘,走個過場。”  ,書友群qq群號859821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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