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王家,把各家送來的寶石點一點,把帳再算一算,這些寶石花了六千來兩,前日還滿滿兩大箱的萬兩銀子就空了一箱,還有一箱的麵上也空了些,看著那些銀子,桃姑不由皺眉想了起來。


    正在思量時候,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桃姑轉身麵對的是劉夫人那張笑吟吟的臉,桃姑還要施禮,劉夫人已經走上前隨意拿起銀塊笑道:“難道楚二爺是嫌銀子太多,才在這裏愁?”


    劉夫人這話是玩笑話,聽在桃姑耳裏卻不是這樣,她隻微微一皺眉道:“也不是這樣說,原先沒銀子的時候想銀子,等到有了這麽多銀子,卻又在想,這些銀子該花才好。”


    劉夫人撲哧一笑:“楚二爺這話說的,天下最是銀子好花,別說你囊中連貨帶銀總共萬兩,就算再多了十倍,要花起來不過是極快的。”


    桃姑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夫人,我的意思不是這個,隻是銀子買命,要到哪裏去花。”劉夫人愣了愣,瞬即就明白桃姑的意思,她雖做生意極聰慧,但遇到這樣事情卻是不在行的,過了忽才道:“這也是,一個陌生的富人,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出銀子買命,隻怕不能買到命不說,還會被人害了。”


    桃姑聽她說的對,點一點頭,劉夫人的眉皺了皺又鬆開道:“哎,瞎想什麽,這不有個現成的人嗎?等你上了船,可以慢慢的去請教陳大爺。”


    陳大爺?桃姑不由又皺下眉,這老去麻煩人家也不好,劉夫人看著桃姑的神色,微微一笑就拉住她:“好了,別去想了,這去爪哇再迴來,等迴到家鄉至快也要四個來月,四個來月,什麽法子都想出來了,還是出去吃酒吧,上好的花雕,是昨日一個客商帶來的,難得能喝到家鄉的酒啊。”


    說到家鄉,劉夫人眉間添了幾分思鄉之色,桃姑看見,不由低低問了一句:“夫人極思鄉,何不迴鄉?”劉夫人的思緒似乎還沒轉過來,聽到桃姑這話,半天才輕歎道:“你可曾見過死人迴鄉?”


    這話把桃姑噎住,想來這是劉夫人的傷心事,她既不肯說,自然也不好再問。


    次日就上了陳家的船往爪哇島行去,海風吹的越來越熱,桃姑平日裏除在艙中,也常常出來再船頭望望,這次去爪哇也沒什麽客商附著,張大叔白日閑了也常到船頭來,自從上次張大叔帶桃姑不買寶石,桃姑就知道他不是個平常夥計,也經常請教他一些。


    張大叔雖生長鄉間,一個大字不識,但跟著陳大爺這些年,天南地北的人也見過許多,四方的鄉談也會一些,肚子裏知道無窮的故事,桃姑向他請教,不由動了談興,常常和她談談天,這日子也煞好過。


    張大爺最常說的就是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故事,桃姑雖也有耳聞,卻沒聽的這麽詳細,聽到此時爪哇島上還有三寶壟這些地名,桃姑想起商人們說的佛朗機人到了一個地方就號稱這個地方是他們現的,占了這些地方收稅役使土人,不由問道:“那當日三寶太監既已到過那些地方,島上土人也有國王這些,佛朗機人為何還要稱這些地方是他們現的,殺了國王,強占了這地方?”


    張大叔不由一愣,半日才皺眉道:“那些佛朗機人,哪能聽的進這些道理,一味隻知道他們的火銃厲害,到了一個地方就在那嚷嚷,有不服的,先殺了再說,直到血流遍地,這才罷手。”


    桃姑不由歎息:“這些蠻夷,怎麽全似沒開化的一般,連半點以禮服人的道理都不懂,難道不知道人是殺得不完的,今日被威脅住了,明日自然又有別的人出來,到時一齊了心,難道他還能把人全殺光了不成?”


    張大叔微笑:“若知道了這些,就不稱為蠻夷了,可笑的是他們還不信這些,隻說是當地土人不開化,還帶了洋和尚在這裏傳他們的教,有不服的,自然也是殺了了事,天下哪有這樣的神仙?”


    桃姑接口:“天下神仙要點化的,自然要顯神跡讓人心服,那有這樣傳教的道理?”背後突然傳來咳嗽聲,桃姑和張大叔統嚇了一跳,迴頭看時,卻是陳大爺站在身後,見了家主,張大叔忙站了起來垂手而立,陳大爺皺著眉道:“德化服人,照我這數年所見,那佛朗機人和紅毛國人,對我大明也虎視眈眈。”


    這話是桃姑從沒聽過的,此時聽來似乎被誰擊中一般,過了半響才道:“我大明如此地大物博,聖天子坐鎮京師,德化四方,豈能有被人虎視眈眈的事情?”


    陳大爺微微垂下眼簾:“此時已風雨飄搖,哪還是太平盛世?”風雨飄搖?桃姑看了看外麵,今日風和日麗,天上連半點雲都看不到,那天空似被水洗過一般透著溫潤,雖有海風,吹在人身上卻也不覺淩厲,哪有半點風雨飄搖的情形?


    陳大爺見桃姑一臉不解,唇邊露出一絲苦笑:“你是鄉間女……”話卻沒說出口,生轉成了:“你從小生長鄉間,自然是不明白的,佛朗機人已經占了澳門,雖則說的是租賃,但久接不還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紅毛國人占了台灣,那裏雖孤懸海外,卻總是大明的疆域,陝西還有流民做亂,遼東戰事已起,凡此種種,哪是太平盛世?”


    這些桃姑是從來不知道的,此時聽了,隻覺得身上汗淋淋的,半日才勉強道:“聖天子本是天命所選之人,自然有神佛保佑,哪能如此輕易就被。”話雖然這樣說,桃姑卻覺得這幾句話說的實在理不直,氣不壯,竟沒有說完。


    陳大爺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天命所歸?天命既能選了他朱家,自然也能選了別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桃姑是從來沒聽過的,不由愣在那裏,陳大爺說完才輕咳一聲:“說這些做什麽,還是想一想等到了爪哇島要采買些什麽貨物,畢竟天下不管是誰家之天下,也要吃飯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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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轉身就要走,剛走出去一步,又停住腳步:“爪哇島的卻是紅毛國人,他們的話和佛朗機人的話並不一樣,你有空的話請教張大叔幾句紅毛國的話。”


    說完這才走了出去,桃姑屏息聽完,轉身對張大叔拱手道:“既如此,就請張大叔指點一二。”


    張大叔重又坐下:“這也怪我,隻知成日白話,倒忘了爪哇島的紅毛國人和佛朗機人說的話不一樣。”


    在船上學學紅毛國人的話,累了時看看圍著船帆不停轉悠的海鳥,似乎剛上了船就看見了天邊出來漸漸出來的海島,爪哇島到了。


    夥計們依舊在忙著下錨栓纜繩,桃姑站在船頭往島上看去,有紅毛國的官員上船來,他們的長相和佛朗機人差不多,隻是更高大些,衣服的式樣稍微有些區別罷了,但還是綴了很多亮閃閃的東西,統留了一臉大胡子,桃姑想起陳大爺臉上留的那臉大胡子,難道是和紅毛國人學的不成?


    桃姑還在想東想西,紅毛國人的官員已經下了船,陳家的船自有熟悉的商行夥計上來招唿,桃姑在呂宋時候已經問過劉夫人,劉夫人薦了家姓林的,說店東是福建人,在爪哇也有二十來年了,差不多一家一計全都在爪哇。


    桃姑還在打算托張大叔問問林家的商行往哪裏走?就見朱三笑嘻嘻的走過來道:“楚二爺怎麽還不下船?”桃姑徘徊一下方道:“劉夫人薦了家姓林的,我卻不知道這林家商行在哪裏。”


    朱三笑的很開心:“楚二爺真是說笑話,陳家的船次次來爪哇都是歇在林家商行的,怎麽楚二爺沒問過大爺?”這個?桃姑不由低頭,確是自己沒有去問,在王家時候,雖說自己扮了男裝,但和陳大爺一個男子住在同一個院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這才沒有問陳大爺而問的劉夫人,誰知道這林家商行也和陳家有來往,這次難道還要和陳大爺住一個院子不成?


    桃姑還在徘徊,朱三已經喚過林家的夥計,林家的夥計原本還當桃姑和陳家是一夥的,故此也沒來招唿,誰知倒是另外的客商,忙上前來施禮,又招唿她往林家去。


    這路上也不注意瞧集市,大致和呂宋也差不多,隻是看著好像集市大了些,吸一口氣好像有什麽東西隻衝鼻子,讓人想噴嚏,這夥計的官話雖講不順溜,但愛說話,見桃姑一副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的樣子,笑嘻嘻道:“這是胡椒的味道,聞一點倒罷了,若聞的多了,隻怕讓人噴嚏不止。”


    話音剛落,桃姑已經連打數個噴嚏,聽到有人擊掌笑道:“老兄這噴嚏打的如此響亮,中氣定是極足。”


    桃姑抬頭去看,說話的是個男子,穿了細絹的直裰,卻沒帶頭,光著帽站在那裏,他旁邊站著的是陳大爺,難道這就是林家家主,可是瞧他不過三十來歲,怎麽就在此過了二十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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