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可以下去了吧?”高壽伏在城門樓的房脊上,隻露出半個腦袋,見柴榮從軍營出來,便悄悄對身旁的李天一說道。


    李天一眼睛一直盯著柴榮,隨口答道:“再等等,距離還是有點遠,再說柴榮身邊人太多,現在下去,估計沒等到人家近前咱們就都得交代了。”


    房脊的反斜麵上,五顏六色的滑翔翼放在一旁,剩下的十一個兄弟團團坐在一起,每個人眼睛裏都閃著焦灼而興奮的光芒。趙重又將身上的角弓和箭隻拿下來仔細檢查了一遍,今天趙重沒有背著自己平時慣用的齊人高的長弓,隻帶了一張一臂多長的角弓。這角弓原本是騎兵的製式裝備,弓力自然不如長弓,不過射速卻可以提高一倍。


    城下的柴榮這時正豪邁地吩咐侍衛將胡床前移,招唿劉仁贍繼續射自己。李天一扭頭下來吩咐道:“檢查裝備,上滑翔翼,準備出擊!”說罷抬起自己的滑翔翼,上身伏在了三腳架上。見眾人都已準備妥當,便低喝道:“出擊!”率先朝房脊跑了過去。


    躍過房脊,李天一緊跑了幾步,便到了房簷,腳下一空,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耳邊盡是風聲。城外這十幾萬周軍已經被拋在腦後,李天一眼中隻有那胡床之上的柴榮。


    柴榮此時離城牆不過兩百多步的樣子,李天一壓住三腳架,小心調整角度,直撲柴榮,瞬間便到了柴榮的頭頂,忙鬆開三腳架,整個人便直落了下去。


    所幸這時離地麵也就剩下兩三米的樣子,李天一落地身子一矮,順手將肋下的鋼弩抽了出來,左右開弓,將柴榮身邊左右侍立的侍衛射倒,隨後丟掉鋼弩,一邊向前躍起一邊抽出背後的飲血。


    柴榮見城上一群怪鳥飛出,也是一愣,又見李天一落在麵前射倒了自己的侍衛,這才急忙從胡床上站起,轉身便要躍過胡床逃走,李天一兩步躍到近前,一把拉住柴榮,將手裏的鋼刀架在了這位大周皇帝的脖子上喝道:“別動,讓軍卒都退下!”


    高壽這時也落到了李天一麵前,手持斷玉護住李天一,與眾侍衛戰在一起。直到這時城下的周軍才緩過神來,感情這些下凡的家夥是來抓俺們皇上的,紛紛高唿“救駕!”撲了上來,不料從李天一身後亂箭飛出,將衝在前麵的幾個侍衛射倒。高壽扭頭見趙重等幾個弓手落在李天一身後,單腿跪地,身前插著一蓬箭羽,兩手彈撥琵琶一般,一時射得周兵靠前不得。


    李天一這時高聲喝道:“統統住手!柴榮在我手上,你等是想救駕還是想讓我早點殺了柴榮?”說罷手中的飲血微微用力,一條血線便出現在柴榮脖子上,順著刀鋒低落了下來。圍攏過來的趙匡胤、符彥卿等人忙止住腳步,紛紛喝道“大膽!”“放開陛下!”卻是不敢上前了。


    柴榮這時愣愣看著對麵驚慌失措的眾人,心裏又是悔恨又是羞愧。堂堂大周皇帝,讓人抓了人質,壽州攻了這麽多天,死傷了近半數人馬,就要攻下來了,現在都因為自己一時大意化為泡影。想到這裏,柴榮也紅了眼,恨恨喊道:“眾卿勿以朕為念,速速誅殺逆賊!”說罷將脖子朝前一抹。


    李天一聽柴榮喊話,便知不妙,自己和出來這些兄弟的性命都綁在這皇帝佬身上了,沒了這個護身符,幾十萬敵軍一人動一手指頭,自己這十幾個人醫好了都是扁的。忙將手裏鋼刀一轉,刀背敲到了柴榮的嘴上,頓時柴榮滿口鮮血,一口大牙便沒剩下幾個了。


    給了柴榮個教訓,李天一伏在柴榮耳邊喝道:“你死不足惜,留下孤兒寡母如何過活?大周的大好基業怕是要改姓了吧?主少國疑,自古改朝換代前朝血脈是如何下場不用我告訴你了吧?今天周兵不退,說不得就得讓你給我們這些兄弟墊背了,可憐符皇後年輕輕便要當了寡婦不說,連同幼子怕也難逃活命,更可憐你這十幾年拚死拚活打下來的基業,就要便宜了旁人了。”


    柴榮正在遲疑之間,從趙匡胤身後衝出一黑壯少年喝道:“臣趙匡義領旨殺敵!”說罷一挺手中的長矛,朝李天一和柴榮刺了過來,高壽忙用手裏的鋼刀架住長矛,順勢一腳,將趙匡義踹了迴去。趙匡義起身喊道:“陛下有旨,誅殺逆賊,爾等要抗旨嗎?速速隨我殺敵!”說罷又衝將過來,與高壽戰在了一起。


    李天一見狀喝道:“趙匡義,你是要救駕還是要殺了柴榮?”趙匡義心裏一驚,手中的長矛被劈成兩截,忙又退了迴去。李天一轉頭看了看柴榮冷笑道:“我說陛下,今天這事怕是不好了結了,在下小兵一個、賤命一條,能有陛下陪著上路也算不枉了,少不得死後還能光宗耀祖、哀榮無限,可陛下要是喪在這裏,怕是以後連個燒紙的人都沒有吧?”


    見柴榮沉思不語,李天一又沉聲道:“陛下若是不願手下退兵,我等就隻能與陛下共赴黃泉了,若是陛下與外臣到金陵走一遭,我朝聖上必倒履相迎,也有意與陛下結兄弟之盟,今後不起幹戈。大丈夫處事,一言決爾,陛下何必如此期期艾艾做婦人狀?”


    柴榮剛剛求死也是一時血性,這時漸漸冷靜了下來,想想李天一的話不由歎息了一聲,再次喊道:“統統住手!朕身陷敵手,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朕禪皇帝位於皇太子梁王宗訓,梁王年幼,以符後臨朝聽政。”柴榮低頭看了看跪倒的眾人又接著說道:“殿前都點檢、行軍總管趙匡胤允德允能,忠勇果毅,晉宋國公、歸德節度使,節製諸軍歸朝奉立幼主,爾等如有違我旨意者人人皆可得而誅之!眾卿接旨吧!”


    “臣等接旨!”趙匡胤率領眾人跪倒,再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著挾持柴榮的李天一。


    李天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後背汗出如漿,心跳得都要蹦出來一般,勉強對柴榮笑道:“外臣事急從權多有冒犯,陛下見諒,既然此間事了,還請陛下移駕壽州!”說罷與高壽兩人架起柴榮,快步撤了下去,趙重等人斷後,十幾萬周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皇帝被帶到了壽州城裏。


    當夜壽州城裏自然熱鬧非凡、大肆歡慶,城外大營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嶄新出爐的宋國公坐在首位,王彥超、符彥卿等人左右分坐,半晌相對無言。


    良久,趙匡胤低聲說道:“陛下已有旨意,明日撤軍吧,我等先迴師汴梁,再作計較。”眾人低聲遵命,退出大帳。趙匡胤孤燈獨坐,時而皺眉沉思,時而撫掌低歎,不知在思忖什麽。


    突然燈影搖曳,一人進賬叉手施禮道:“二哥!”趙匡胤猛然驚覺,看清來人這才低聲問道:“光義,找為兄何事?”


    “二哥,陛下陷於壽州,太子梁王一幼兒,符皇後一婦人爾,我朝兵馬如今盡歸兄長節製,此等天賜良機,兄長可有計較?”


    “噤聲!”趙匡胤起身出帳,四處查看一番,這才轉迴大帳低聲喝道:“光義不可胡言!你我兄弟根基尚淺,行非常事需從長計議,此事不可再提!切記,切記!”


    “二哥!”趙匡義抬頭盯著自己的二哥,一雙眼睛裏滿是熱切:“二哥已是位極人臣,麾下禁軍掌握多年,如同臂使,石守信等皆你我兄弟親信大哥若行大事,又有何人可擋.”


    “光義!”趙匡胤有些不悅,伸手點指趙匡義道:“自盛唐傾覆,四方割據,短短幾十年有多少人為王稱帝?能傳承到今天的又有幾個人?行事不可太過急切,不要再說了,迴帳歇息去吧。”


    趙匡義見兄長已有些發怒,便不再勸說,又拱手施禮道:“二哥,陛下被俘,勢必要解往金陵,撤軍之後,小弟願帶一哨人馬,便宜行事!”


    “嗯?”趙匡胤盯著自己小弟看了半天,神色有些複雜,半晌說道:“從禁衛騎軍中抽調一千精銳歸你調遣,由守信帶隊,不管如何行事,不可露了馬腳!”


    “二哥放心,小弟省得!”


    李天一迴到城裏,便見劉仁贍帥清淮軍一幹人等前來迎接。恭朗上來就是個熊抱,一臉的欽佩:“李都尉,俺老恭算服了你了,帶了十二個兄弟就抓了北周的皇帝迴來,自己還都全須全尾,這身手,這膽色,別說清淮軍沒有,咱這大唐就沒聽說過第二個!”


    “老恭,你太客氣了!”李天一心裏一陣別扭,姓什麽不好,非要姓恭呢,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叫別人老恭,怎麽就覺得這麽惡心呢。


    劉仁贍見恭朗搶在自己前麵,倒也沒有怪罪,笑嗬嗬看著兩人,等恭朗讓開,這才上前拱手道:“李都尉,這感激的話就不說了,兩次救我清淮軍於危難,實在是無以為報,老夫汗顏了。”


    李天一忙扶住劉仁贍道:“劉候言重了,同是為國效力,何分彼此?在下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倒讓劉候見笑了,還請劉候莫要再客氣了。”


    劉仁贍還要感激一番,劉崇諫從後邊擠了過來笑道:“就是就是,都不時外人,何必這麽客氣,我說李都尉,此番再戰北虜,又擒獲敵酋,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勞啊.”


    李天一忙拱手道:“沒有劉候、少將軍拚死守城禦敵在先,在下又豈有機會行此冒險之舉,此番殺退北虜,自然以劉候為首.”


    兩人還未說完,劉仁贍紅著臉喝道:“沒出息的東西,胡說些什麽,北虜未退,不可懈怠,今夜由你巡城,如有一絲差錯,拿你是問!”


    “啊?”劉崇諫苦著臉退到一旁,自己不過想分潤些功勞,卻讓老爺子一頓訓斥,看來這慶功宴沒有自己的份了。


    當晚劉仁贍在節度使府為李天一慶功,眾人自然盡興而散,第二日劉仁贍寫好奏章派人向金陵報捷,並與李天一商議何時將柴榮解往金陵。兩人商議了半天,都覺得夜長夢多,由李天一率留下的決死軍共一千多人,押解柴榮返程。


    眾人在壽州耽擱了這許多的時日,自然都歸心似箭,於是第二日中午便離開踏上了歸程,劉崇諫帥一隊騎兵送出百裏,雨菲、雪菲兩姐妹自然要跟了過來。一路上眾人小心戒備,行得數日,漸漸遠離了壽州地界,這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這一日大軍行至芍陂,隻見前方一片蘆葦蕩,漫無邊際,遠處煙波浩渺,卻是一處湖泊。此時正值盛夏,眾人正覺酷暑難當,一陣微風夾雜著絲絲水氣襲來,隻覺暑氣頓消,不由叫道:“好風,好風!”


    李天一見眾人行得疲憊不堪,忙下令停下歇息,錯過了正午的日頭再行趕路。寧國軍、建武軍自有校尉安排斥候警戒,決死軍這幫土匪就放了羊,燒水做飯,下湖摸魚,一時間鬧個不停。


    李天一安排紮營,自己正要找個地方歇息,吃點幹糧,見雪菲走了過來,便笑道:“非要跟著過來,吃了苦頭了吧?”


    小丫頭一皺鼻子,嘴硬道:“這算什麽,我和姐姐行俠仗義什麽地方沒去過?”偷眼看了看李天一,又柔聲說道:“天哥,還記得來的時候你做的兔子和山雞不?”


    李天一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嘴饞了啊?你等著,我讓人獵些野味送過來。”


    說罷站起身來,猛地見不遠處的蘆葦蕩中一群野鳥飛起,李天一心中便是一凜,剛要喚人來去探個究竟,卻見醫治響箭衝天而起,緊接著便聽得有斥候高唿“敵襲!”


    李天一忙吩咐眾人列陣,又讓兩個小丫頭守在自己身邊不要亂跑,這時隻見蘆葦蕩中衝出一哨騎兵,直奔此處而來。奔襲途中,分出一隊與寧國軍、建武軍的騎兵纏鬥,剩餘幾百號人馬,便直直地衝了過來,一時隻聽得蹄聲如暴雨一般,如林般的長矛、馬槊閃著寒光低低放平。為首一人全身的黑甲,平端著長矛,眼裏滿是暴戾和血腥。


    李天一看看身前的這些土匪,怎麽看都覺得心裏沒譜。這些位打個濫仗還行,這結陣對敵怕是強人所難了,更何況要對陣是頗為精銳的騎兵。


    順手抽出飲血,李天一跳上柴榮的囚車苦笑道:“我說陛下,看來你這退兵的旨意不太管用啊,到底是誰這麽盼著你早點歸位啊?”


    柴榮冷冷看著李天一,半晌說道:“此時尚要挑撥我大周君臣不和,你怎知不是前來救駕的人嗎?”


    李天一嗬嗬一笑:“不管是救駕還是刺王殺駕,隻要有我在,請陛下放心,我是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裏的。”


    兩人正在說話間,隻見殺過來的騎兵已經透陣而出,衝到了囚車前麵,將李天一與柴榮還有兩個小丫頭團團圍住,為首的騎士策馬過來看了看車上的幾人,喝道:“盡數屠了!”


    柴榮喝道:“趙匡義!你敢弑君!”


    黑甲騎士哈哈一笑,摘掉頭盔,盯著柴榮看一會,這才冷冷說道:“兩番征南,盡起中原之兵,耗費民力錢糧無數,上一次全軍覆沒,這一次又被俘,兩番無功而返,你又有何麵目為君?”


    “朕且問你,是宋王指使你前來劫殺於朕?”


    “哈哈,柴榮,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趙匡義迴身對眾人喝道:“柴榮今日不死,我等均要株連九族,諸位還不趕緊動手?”說罷挺矛來刺李天一。


    眾人舉矛向前,雨菲雪菲姐妹手持寶劍,護住李天一身後,人群外高壽、王麻子等人正在奮力拚殺,見李天一被圍在當中,睚眥盡裂,紛紛高唿“都尉!”急切間卻上不得前。


    李天一笑道:“柴榮,看來我得先送你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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