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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若是老太太問別的,蕭氏倒還能處之坦然,可是她一開口便提到謝清駿的親事,便是連蕭氏都忍不住捏緊手掌。不過她麵色倒是如常,還帶著點笑意。


    “娘,其實這事我早先也問過老爺了,畢竟清駿如今年紀也大了,到了該成親的年紀。隻是老爺說,這事不著急,待明年會試之後再相看也可以,免得擾了孩子的心,”蕭氏斟酌地說道,不過她事事都以謝樹元說的為準。


    所以這會老太太聽完,原本質疑的態度也便沒那麽重了。不過她還是教訓道:“清駿如今都已經十九歲了,京城裏頭象他這般年紀的少爺,就算沒成親的,那也是有婚約在身的。偏偏你們父母倒是不著急的。”


    “也是媳婦不對,想著我們一家一直在江南生活,對這京城裏的貴女也不了解,便想著待迴京之後慢慢相看的。再者先前已經請您給大姑娘相看人家,老爺說了,不敢老是勞累您,左右清駿是個少爺,不同姑娘家,就算耽誤了一兩年也不要緊,”蕭氏笑著解釋道。


    謝清駿自小在老太太跟前長大,又這樣的有出息。如今不管她去哪,但凡提到這個孫兒,誰不誇是她教的好。雖然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謝舫的功勞,以及謝清駿本人的嚴謹自持。可是這一點都不耽誤,老太太將教導謝清駿的事攬在自己身上。


    對於這個大孫子,她自然是關心的很。而這孫媳婦,若不是她如今實在是年紀大了,不好經常出門,她恨不得自己去相看呢。


    於是她立即說道:“既然如今你們已經迴來了,就趕緊替清駿相看起來。都說好女百家求,這京中無論是家世還是品性能配得上咱們清駿的,統共就那麽幾家姑娘。這些姑娘誰不是一女百家求的,現在你就相看起來。待清駿日後高中了,便好辦起來,到時候來個雙喜臨門,豈不是吉慶。”


    老太太這話說的也是有道理,古代貴女歲成親的早,可是這找婆家的時間就更早了。有些人家生怕女兒找不到好親事,從姑娘十三四歲起就開始挑選起來了。


    如今謝清駿都十九歲了,倒也不好找年紀同他相差太大的姑娘。可是京城中十五六歲的姑娘,又要家世好品行好,還要沒訂過婚約的,拉出去簡直就屈指可數了。


    蕭氏點了點頭。


    不過江老太太卻還有話說:“如今大姑娘的婚事算定了下來,隻是這不過是雙方口頭上有了約定,終究還是要趕緊落定下來才好。”


    說到大姑娘,蕭氏便更有話要說了。她道:“因著先前咱們都在江南,也沒見過這杜家少爺,如今咱們迴了京城,老爺的意思便是,先見見人。”


    老太太一聽不樂意了,這杜家三房嫡次子同謝明貞的婚事,那是謝家大姑奶奶親自說和的,聽蕭氏這意思竟是還要再相看相看,怎麽的,是不願意了?


    都說多年媳婦熬成婆,這但凡熬成婆婆的,都不太願意克製自己脾氣了。稍微有些不順心的,她便能擺在臉上讓你看見,明晃晃地告訴你。


    蕭氏自然也注意到老太太這沉下來的臉色,便立即又道:“老爺先前對這親事也是極滿意的,隻是姑娘不能見,咱們做父母的總該見見這後生吧。要不然旁人該說我對庶出姑娘的婚事不上心了。”


    “好了,大姑娘是你們的閨女,我這做祖母也不過就是問上一句。如果你們真想看看那孩子倒也不難,待過幾日我讓大姑奶奶迴來一趟便是了。”老太太幽幽開口。


    蕭氏立即笑道:“我也這麽多年未見大姑奶奶了,就連玫姐兒的出嫁都沒趕上。”


    杜玫是謝家大姑奶奶的長女,因著大姑奶奶十六歲便出嫁,因此長女的年紀比謝清駿還要略大兩歲。老太太一聽到她提起外孫女,也是歡喜,笑道:“她年前剛生了個小子,足足有七斤多呢,可把她婆婆高興壞了。先頭她生的是個姑娘,連月子都沒做好,你大妹妹還迴來同我哭了一場呢。”


    這話蕭氏不敢接,誰不知道謝家大姑奶奶隻生了三個女兒,雖說這女兒是娘親的小棉襖。可是光有棉襖也不成啊,還得傳宗接代呢。所以謝家大姑奶奶生了二女兒沒多久之後,她家老太太便做主給通房停了避子藥,隔年就生了一個兒子出來。


    那時候謝樹元還沒外放呢,為了這事,謝樹元還親自上了杜家的門。不過那會謝舫便已經是吏部侍郎了,杜家雖有定北伯這個爵位,可家中子弟在朝中也沒個實缺的,也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那時候的定北伯親自承諾,即便生了兒子,也定不會寵妾滅妻的。


    後來謝舫這官是越當越大,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坐了六年之後,便補了內閣的缺。定北伯世子,也就是大姑奶奶的丈夫還是靠著老丈人謀了個好差事呢。如今謝家大姑奶奶在婆家,腰杆子那叫一個硬。


    這女人啊,關鍵時候還是要娘家給力,就算沒生兒子,在婆家也照舊不受罪。


    就這樣,老太太又同蕭氏說了會話,便讓她迴去了。


    謝清溪等在蕭氏的院子,那叫一個望眼欲穿,又怕她娘被老太太欺負了去,可是又不敢出門等著。


    待蕭氏迴來後,她立即撲上去。


    “這是怎麽了?”蕭氏看著抱著自己腰身的小人兒,笑著問道。


    謝清溪當然不好當著這麽多人麵說擔心她,要是傳到老太太耳中,隻怕又是是非呢。


    謝清溪說道:“明日就要去舅舅家了,我想和娘親商量著嘛。”


    “商量什麽啊?”蕭氏笑話她問道。


    “我頭一迴和舅舅家裏的表姐表妹們見麵,自然要帶見麵禮的。”


    永安侯府乃是京中有名的勳貴家族,永安侯當年也是京城之中少有的實權人物,隻是之前他已經退了下來。雖說這兩年蕭家不如從前那般門庭熱鬧,不過卻沒多少。


    謝清溪一直聽她娘親說,蕭氏人口簡單,最是好相處的。不過等謝清溪搞清楚外祖家的人口是怎麽簡單之後,她也是真的明白了。


    她的親外祖也就是如今的永安侯爺,統共就生了兩子一女,而且還全是嫡女。謝清溪原本以為象她家這樣兒子全是嫡子的已是極好的,誰知她外祖家就更牛了,生的孩子都是嫡子。


    而因為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在世,因此蕭家的兩房都住在一起。不過就算也不大會分家吧,因為蕭家二房,也就是謝清溪的二舅舅,這輩子就娶了一個老婆,生了一個女兒。


    尼瑪,這種一輩子隻娶一個老婆的,在古代特別是這種貴族家庭中簡直就是鳳毛麟角,奇葩中的奇葩。


    關鍵是,人家老婆就給生了一個女兒,她二舅舅都能頂住各方麵的壓力,死都不納妾不收通房。


    其實她外祖家有幾口人,謝清溪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以前她們在江南的時候,隻要舅舅送了東西過來,蕭氏便念叨個不停。


    可是如今謝清溪更想見的,是她戰鬥機存在一般的二舅舅啊。


    於是去舅舅家的時候,她一路都興奮地不行,蕭氏見她這般開心,也跟著高興。隻是有點不太高興的是,其他三個姐姐也同她們一起去。


    雖然她們三人都是庶女出身,可是按著古代的禮法,隻有蕭家才是她們的正經舅家。至於那些姨娘的娘家,都是上不得台麵的親戚。所以這會蕭氏迴娘家,也得將她們帶著。


    不過知道歸知道,謝清溪還是有些不太高興。畢竟迴自己的娘家,卻還要帶著別的女人給丈夫生的孩子。


    唉,做女人難,做古代女人更難,做古代貴夫人就難上加難了。


    蕭氏一早就知道大姑奶奶今日迴家,早早就派人在二門上等著了。幾個少爺今個還是騎著馬來的,待蕭氏一下車後,就有了三十來歲的管家婆子上前,一開口就有點哽咽道:“大姑奶奶,您可算是迴來了。”


    “翠濃,”蕭氏一見這人便也笑了,不過看著她如今的打扮便道:“沒想到你都是管家娘子了。”


    “托大姑奶奶的福,這些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著,領了差事,”這個翠濃的女子乃是蕭氏當年的二等丫鬟。蕭氏出嫁的時候帶了四個一等丫鬟,又帶了幾房陪房過去,這樣的二等丫鬟自然便留在府中。


    因著翠濃為人本分又做事勤快,蕭氏便替她安排去了府中老太太院子裏當差,如今也是個體麵的管事媽媽了。


    謝清溪被人攙扶下來時,翠濃一見她便喲了一聲,趕緊行禮請安。末了,有些感慨地對蕭氏道:“這便是六姑娘了吧?說來老太太都沒見過呢。”


    “可不就是,她和她哥哥都是出生在江南的,長這麽大才迴京城,”蕭氏也感慨。


    翠濃立即道:“奴婢瞧著太太就歡喜壞了,光顧著說話。這老太太今日早早便起來了,就等著太太您迴來呢。”


    此時謝明貞她們也都下了馬車,翠濃安排眾人上了軟轎,便進了侯府。


    庭院深深深幾許,說得大概便是永安侯府這樣的庭院吧,光是下了轎子之後,謝清溪便七繞八拐的,才進了蕭家老太太的上房。


    這一見麵,謝清溪才深深感覺到,什麽叫女人是水做的,什麽叫做離家的遊子?


    蕭家老太太譚氏一瞧見女兒進來,竟是一下便站了起來,蕭氏一看見自己母親也是激動的很,就連謝清溪都顧不上了,上前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便跪了下去。


    她一邊磕頭一邊道:“娘,不孝女,迴來了。”


    說完,母女兩便抱頭哭在了一處,謝清溪頭一迴見她娘哭成這樣,她自己都忍不住紅了眼睛。


    可是娘,你能看看我嗎?站在這裏像個傻子,好尷尬啊。


    於是待她們足足哭了一刻鍾之後,旁邊的一個貴婦人才趕緊上前勸阻道:“母親,大妹妹剛迴家,您抱著她哭了這般久,倒是冷落了後頭的孩子了。


    蕭氏被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這些倒黴孩子全被忘在身後了。她趕緊同她大嫂一起,一左一右的將譚老太太扶著坐了下來。


    大概是因著自己的娘家,便是連蕭氏都自在些。她衝著清溪招手道:“清溪,還不過給你外祖母請安。”


    謝清溪磕頭請安一向是最標準的,這會跪下去恭恭敬敬地請了安,這頭磕地也實誠在,就連剛才才哭了一場的蕭老太太,這會都被她逗笑了。


    “好好好,我的乖孫,”老太太捉起她的手便細細打量起來了。


    結果這仔細一瞧,卻是微微驚了一下。按理說這老太太在京城貴族圈裏也是有幾十年的人物了,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瞧見過啊。不過這會頭一次見自家這個外孫女,倒是驚了一下,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無一不長得精巧。


    而這五官合在一處,便更是讓人挑不出她一絲瑕疵。


    無暇美人。


    蕭老太太這會拉著她的手誇讚道:“長得好,長得好,都是將你爹娘的優點都選了去。你這樣的表姐妹,我瞧著都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


    這些老太太到了這樣的年紀,可是再也不用看旁人的臉色過日子了,於是她們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唉,老太太這麽實誠的話,倒是讓謝清溪有點不好意思了。


    “娘,你可不能這麽誇她,沒得讓她其他表姐妹笑話了去,”蕭氏笑著替她解圍。


    “謝謝外婆,”謝清溪脆生生地迴道。


    這話倒是將老太太真的逗笑了,直指著她對蕭氏說:“還是咱們的清溪實在,你這個做娘親的都比不上。”


    “還有一個乖孫孫呢,怎麽不一起過來,”老太太因著眼睛有些花,看人的時候都是眯著眼睛的。


    蕭氏知道她說的是清湛,便衝著跟哥哥們站在一處的清湛說道:“湛兒,過來給外婆請安。”


    謝清湛一過來也是實實在在地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頭,臉上帶著天真地笑容道:“孫兒,給外祖母請安。”


    “好好,都是外祖母的好孩子,”老太太將謝清湛也拉到一旁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又道:“同你妹妹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還是象你爹爹多些。”


    “外祖母,如今倒隻想著清湛和溪兒,連孫兒站在這裏這麽久,都未瞧見呢,”謝清駿說話的口氣酸溜溜的,可是眼角帶笑,表情說不出的和煦。


    方才眾人雖都在看老太太同清湛說話,不過這會謝清駿開口了,先前那些偷偷打量這位表哥的姑娘們,總算是有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抬頭了。


    謝氏恆雅,這四個字別說是對蕭家的這些姑娘,隻怕是在京城中的貴女圈中都鼎鼎有名。十六歲得了解元,就連萬歲爺都誇讚過他文采風流,文章斐然。當然他突然離開京城,前往蘇州,也讓一眾少女傷透了心。


    畢竟若是他在京城的話,謝家總會給他議親的。當初那些十三四歲的姑娘,可都是有機會的啊。


    不過就連他離開京城,但是後來他在蘇州與蘇州解元比試,在地震的時候救助了那麽多百姓的事情,卻還是有流傳到京中。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雖然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依舊流傳著哥的傳說。


    如今自己姑姑迴來了,連帶著這位表哥也一起迴來了,這些正值花季的姑娘們,誰不有點小悸動。


    老太太一聽他這話,便假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出去這般久,也不知道迴來看看外祖母,真是白疼了你一場。”


    謝清駿是何等人物,隻要他願意,就沒他辦不成的事情。


    他開口隻說了兩句話,便已經哄的老太太心花怒放的。謝清溪站在一旁,汗顏地想著,有這樣神級的哥哥在,她還要多多學習,多多學習。


    謝清懋素來就是安靜內斂的性子,待蕭老太太將其他孫子看完之後,才喚了他上去。不過老太太對這幾個嫡孫,那都是一樣的喜歡,一見他便開口道:“當初懋兒知道要很久看不見外祖母的時候,還抱著我的腿哭了好久。後來還是你外祖親自抱著你哄,才將你哄好。這一轉眼,懋兒也長這麽大了。”


    噗,謝清溪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外婆,你一開始就給人家爆二哥哥的黑曆史,這樣真的好嗎?


    就算謝清懋這等八風不動的性子,如今都微微紅了臉頰,哎喲喲。


    謝清溪覺得自己好喜歡外婆啊,大概是因著江姨娘的緣故,她對謝老太太總是喜歡不起來。後來又見她總是拿話拿捏自己娘親,她就更加喜歡不起來了。


    可是對於蕭老太太她就是完全的親近了,又見她這麽給力,居然把她這個小學究二哥都給逗的臉紅了,就更加覺得日後要好生跟著外婆混呢。


    待這邊的親的都接待完了,下麵三個庶女便過來給老太太見禮。大概是先前在謝家時就受到了這樣的待遇,這會就連謝明芳臉上都沒有不忿的表情。


    這邊老太太是見過了,他們又給大舅母和二舅母見禮,還有一眾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大家族最多的就是孩子了。


    但謝清溪總算如願所嚐的見到了二舅母,說實話二舅母還真和她想象中那種弱柳扶風的美人不一樣。她臉蛋圓圓的,一笑就會露出兩個酒窩,看起來斯文又好看。倒是她唯一的女兒,蕭媛是個弱柳扶風的妹子。


    等眾人落了座後,便聽見老太太一直對蕭氏說話,大概都是問的她們在江南怎麽樣?


    這十幾年的時光不是一日便能彌補迴來的。


    不過待過了一會,蕭家幾位少爺和謝清駿他們男丁,便被前院派來的人叫了過去,說是老太爺等著見他們呢。


    隻是還沒等到了午膳的時候,前麵便又派人過來問,說今日這午膳不如擺在花園裏的一處花廳裏,那裏頭地方寬敞,風景怡人。


    “原本我讓你爹同我一處在這裏等著的,偏生他規矩多,如今還不是巴巴地要來看你,”蕭老太太得意地說道。


    其實從蕭氏三個孩子都是嫡子上便能看出,老太爺和老太太的感情是不錯的。而有蕭家二舅這個奇葩在,更是說明蕭家門風正。


    謝清溪偷偷覷了她娘一眼,原以為她以為她爹爹已經做的不錯了。可是聯想到家中那個江姨娘,再看看蕭氏這樣的門風,便可見她娘親心底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呢。


    等到了午膳的時候,謝清溪便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外祖父和兩位舅舅。聽她娘親說,兩位舅舅長得都象外祖父年輕那會子。


    等她見著兩位舅舅的時候,便忍不住想,她外公年紀的時候得多好看。大舅蕭川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美髯公,一身氣度著實不凡。


    謝樹元今日也隨著蕭氏一同來了老丈人家,兩人都身材瘦削,即便人快到中年,也絲毫不見肥胖。也不知是古代物資貧乏,還是別的,謝清溪長到這般大,還真的沒見過幾個胖的。


    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都是骨肉至今又這麽多年未見,不論是老太爺還是老太太都沒提這樣的虛禮。


    謝清溪看著這滿桌的笑臉,也忍不住笑開,她頭一迴覺得,原來大家族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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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京城正是天高雲清的時候,遼闊地天空即便是站在四四方方地院子中,都讓人不覺得憋屈。更別提在外頭跑馬,騎在馬背上,微風在極致的速度下,刮的兩邊臉頰有些疼痛。


    陸庭舟策馬狂奔的時候,就聽站在不遠處的齊心大喊道:“王爺,小心些,小心點。”


    此時湯圓被齊心抱在懷中,他一喊時,胸腔便微微顫動,原本微微眯著眼睛舒服地躺著的湯圓,一下子睜開眼睛,一張口便露出有些尖銳的牙齒。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也行行好吧,”齊心雖然這麽說,可還是不敢惹這位祖宗,一邊摸著它的毛皮一邊哄。


    等馬場裏塵土飛揚,將齊心嗆得往後退了幾步後,就見陸庭舟勒著馬韁,漸漸放緩了速度。


    待他騎著馬悠悠地過來時,白色鑲銀邊騎馬裝在陽光底下,折射出點點璀璨光輝。這馬本就高大,如今陸庭舟騎在馬背上,齊心忍不住抬頭看,可是王爺生的高大,一抬頭險些勾著脖子了。


    老陸家的人原本生得就好看,又從高祖開始這一代又一代的美人往宮裏頭選,便是想挑出不好看的,那都是難事了。


    不過到了萬歲爺這代,就數這位恪王爺最好看了。


    陸庭舟從馬背上翻身躍下時,袍角掀起帶出一道完美的弧度。這王侯將相啊,自小便金尊玉貴的養著,時間長了自然是熏陶出一份優雅從容來,就連這下馬都比旁人要從容。


    因著大齊朝是分藩的,這成年的王爺一到了年歲便去了各自的領地,再往後要是想迴京,可就難了。所以陸庭舟的那些哥哥們,齊心也就是十來年前見過,這會早忘記了。


    要是真比較,皇上這代的皇子裏頭,這樣貌氣度上能和自家主子比較的,那更是沒有了。


    可偏偏就是這麽位天潢貴胄,生的也好,卻連個房裏人都沒有。就算是齊心,每迴陪主子去宮裏參加宴會的時候,偶爾碰見個貴女,那眼睛都是筆直的,有些膽子大的還敢勾勾地望著呢。


    陸庭舟一過來,便從他懷裏將湯圓大人抱了過來,如今湯圓大人也老了,變得越發地不愛動彈,走哪都要人抱著。可是除了他和齊心之外,湯圓卻是誰都不讓碰。


    有一迴老八和老九來他府裏頭玩,正碰見湯圓在外頭閑逛,兩人便起了撩撥的心,誰知那會湯圓正趕上心情不好的時候,險些將老八手上一塊肉咬了下來。


    老八的母妃是容妃是個氣性大的,剛瞧見兒子手被咬傷,便喊打喊殺的。待知道是恪親王府上的狐狸咬的,便再也不敢四處嚷嚷了。


    就這樣,太後得知了,還是將她叫過去好生一通罵。


    如今恪王爺年紀大了,卻還成婚,就連個婚約都沒有。別說是太後心裏拱著火,就算這京城裏頭的人瞧著都稀奇,都在想著這位爺得要娶個什麽樣的天仙啊。


    “主子,宮裏頭來催了,讓您早些迴去呢,”齊心小心覷了陸庭舟一眼。


    就是過年那陣子,太後又同皇上提了陸庭舟的婚事,這迴還是在宗室家裏頭提的。而且聽太後話裏頭的意思就是,皇上不把陸庭舟這個親弟弟當迴事,他都這樣大的年紀了,連個指婚都沒有。


    皇上如今信起了佛啊道的,這脾性是越發地寬和了。太後這麽說他,他也不生氣,隻樂嗬嗬地指著陸庭舟說,全是他自個不樂意成婚,他這個做哥哥的都問了好幾迴了。


    太後一聽就更生氣,連正月都沒出,就將陸庭舟叫進去好生一通教訓。


    當然大體的意思就是,今年便大婚,不能再耽誤下去。你若是心裏頭有合意的,便同她說,說完了她也好跟皇上去提。你要是心裏沒想頭,那就讓她去相看,待定下後就賜婚成親。


    別看如今太後都往六十上奔了,可是這說話做事還是雷厲風行的。


    可陸庭舟隻往那閑閑一站,說了聲,兒子還沒大婚的打算。


    這話說的,氣的太後差點拿茶碗子往他臉上摔。還沒大婚的打算?也不瞧瞧他如今都多大了。


    皇長子比他還有小兩歲呢,可人家皇妃的人選已經有個眉目了,等皇上今年賜了婚,隻怕孩子明年都滿地爬了。不說和陸庭舟前頭那些哥哥們比,就是下頭這些侄子,他都快趕不上了。


    太後統共就兩個兒子,皇上如今都這樣大的年紀了,也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可是就這麽個小兒子,當年拚著命地將他生了下來,勞心費力養到了這樣大的年紀,如今居然在親事上難成這般。


    要是說陸庭舟單單沒大婚,太後還不至於這麽著急,畢竟這京中二十一沒成婚的也不是沒有。可關鍵人家二十一歲沒成婚,房裏頭好歹還是有人的。


    可她這兒子呢,皇太後都沒好意思問,兒子,你現在還是雛兒不?


    太後也嚐著給他賞過人,剛開始賞賜了兩個宮女,那樣貌那身段都是頂頂好的。結果,他倒是好,人是好端端地領了迴去,可迴家隻讓人家在府裏依舊看著婢女的活,就連邊都沒讓這兩宮女沾上。


    後來還是身邊的嬤嬤給太後出了主意,說咱們六爺是不是不喜歡這樣木的?


    太後一尋思吧,還真有這樣的可能。結果呢,她又賞了兩個舞姬過去,這迴人還是好好往府裏頭領了。可是人一迴家就請京中勳貴子弟過府上看熱鬧,這兩舞姬跳舞自然是好的,那腰肢那身段搖擺起來,簡直能勾住爺們的心魂。


    有位侯府的少爺就誇了,說不愧是王府的舞姬,實在是妙哉。


    陸庭舟就問人家,你覺得這舞姬可好?人家當然點頭稱好了,結果他也不客氣,讓人一氣將兩舞姬都打包帶了迴去。


    聽說這位侯府夫人還特地進宮給太後請罪去了。


    這一來二去的,京城裏頭都知道恪王爺這不愛女人親近,這私底下傳什麽都有。好在太後住在深宮裏頭,就算有嚼舌頭的,也不敢到她跟前去。


    不過這時間一久了,總有一句半句漏到太後耳中。


    太後在這宮裏待了幾十年的人了,什麽魑魅魍魎沒見過。可是一聽說兒子可能是斷袖,當即這眼淚就要落了下來,恨不得立即去先皇墳頭哭一場去。


    可等過了這陣勁,也沒要旁人,她反倒把自己給勸住了。這古來斷袖分桃都有,隻是就算是斷袖,但娶妻生子不照還得繼續。這兩個男人在一處,總不叫個事兒吧。


    然後太後又叫人私底下去打聽,看看王爺身邊可有親密的男子。可是一打聽下來,王爺人緣不錯啊,皇上的這些兒子都願意同他親近,但凡出宮去的,都要到六叔的府上晃悠一圈。


    可要說親密的吧,還真沒有,除了齊心。


    齊心誰啊,他可是王爺貼身伺候的人啊,尋常都是王爺到哪他去哪,跟前跟後的。


    太後一聽便更想哭了,恨不能立時便弄死了這齊心。待齊心收著風的時候,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去求了陸庭舟。


    陸庭舟雖說平日看著脾氣好,那是因為他地位實在是高,尋常也沒人敢惹到。所以這些流言蜚語誰敢告訴他聽。等他弄清了京城關於自己的這些傳言後,便入了宮,見了太後。


    頭一遭便是澄清,無論是斷袖還是分桃,他都沒這興趣。


    可太後見他解釋也不相信啊,隻說,那你立即成婚。如果陸庭舟是她一句威脅便能妥協的,那他也不至於耽誤到如今了。


    於是母子兩便僵持下來了,待到去年過年的時候,太後便又發了一場脾氣。可陸庭舟出了正月頭,差事也不管了,就住到了莊子上來了。


    這會還是皇上見太後憂心勞神的,怕自家老娘真氣出個好歹,這才讓人請陸庭舟迴去呢。


    陸庭舟沒說話,隻抱著湯圓往莊子裏頭走。湯圓如今又胖又懶,若不是一張嘴一口尖銳的牙齒,隻怕人見著了還以為這隻是一條長得象狐狸的狗呢。


    “王爺,我聽說最近都察院的右都禦史大人告老了,”齊心偷偷瞧了陸庭舟一眼。


    唉,他是從陸庭舟十來歲就伺候在跟前的,那時候王爺才多大點,那麽小個人,他走路都要牽著。如今呢,長得這般高大,齊心就算是站直了腰背,都堪堪隻到他的下巴。


    陸庭舟迴頭睨了他一眼,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那眼睛裏藏著似笑非笑地意思。齊心被他看的頭皮直發麻,過了好一會他才抬了抬下巴,“我竟是不知,如今你也關心朝堂上的事了。”


    齊心嘿嘿一笑:“不過聽了一耳朵罷了。”


    “太、祖爺那會可有過祖訓,宦官不得幹政,你這是嫌自己吃飯的家夥粘在脖子上太牢固了?”誰知他下麵便不鹹不淡地來了這一句。


    齊心一聽,那心頭拔涼拔涼的。雖說奴才不好非議主子的,可是也不知自家主子是如何長得,當初那麽個唇紅齒白跟個小仙童一樣的人物,到如今隻那眼睛隨意朝你閑閑地一看,你就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陸庭舟平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瞧著人溫潤無鋒,可還依舊掩不住滿身的光華。這人啊光有樣貌沒用,便是那天仙成天都畏畏縮縮地勁,也不討人喜歡。而陸庭舟身上自帶一種氣度,他隻單單往那一站,就叫旁人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喲,主子,你就別嚇唬奴才了。奴才這膽子小,”齊心討好地說道。


    陸庭舟一邊摸著湯圓大人的皮毛,一邊閑適道:“既是這樣,便該仔細你的耳朵,少打聽些沒用的。”


    “奴才這不是替主子您去打聽的,”齊心嘿嘿一笑,便湊近說道:“奴才聽說江南布政使謝大人一家都迴京了呢。”


    雖說早已經知道這消息,可從旁人耳中聽到,他還是陡然停住了腳步。


    第三日了,她迴來第三日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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