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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承恩聽得一愣。不為別的,隻是太久沒有聽到王爺稱唿自己大伴了。而後,他馬上跪了下來,低頭請罪說,“雜家辦事不利,還請王爺降罪。”


    王承恩不是傻子,當下就聽懂了朱由檢的話,這個王府不幹淨,後院兩位接連中招,連孩子也在生下來之後就中了毒。所以唯一幹淨的隻有清水了,王爺也隻能喝清水,因為清水無味,才不會被下了藥還分辨不出來。出現這樣的事情,作為王府的總管來說,自己有著難辭其咎的責任。


    朱由檢半晌沒有出聲,緩緩摩挲著手中的杯子。這樣的沉默也讓王承恩提心吊膽了許久,不知要會要麵對什麽樣的處罰,而從前那個會叫自己大伴的王爺,似乎早就消失在了記憶中。


    “大伴,雖說你也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可你跟著我好像也有四五年了吧。”朱由檢沒有頭尾地來了這麽一句話,他的眼神像是看著王承恩,卻又像是看著更加難以觸摸的影像,“你還記得曹化淳吧。要說你掛在曹公公的名下,但是你們也沒有見過幾麵吧。他離開京城已經多年,也不知道他在金陵過的如何了?”


    王承恩聽著這話,放空了腦袋,後背開始冒出了汗來,曹化淳這個信王府曾經的太監總管,他當然知道。傳聞曹化淳天資聰慧,勤奮好學,詩文書畫,樣樣精通,在宮中風評不錯。先帝在位時候,深受司禮太監王安賞識,倚為親信。後來被派到了信王府中,侍奉五皇子朱由檢。但是先帝駕崩後,天啟皇帝登基,魏忠賢得握大權,害死了王安,曹化淳也被逐出了京城,現今在南京待罪。自己剛入宮的時候,是見過曹化淳,那個時候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與那位受寵的曹公公,根本攀不上什麽關係,雖然說掛在了曹公公的名下,隻是因為他也入了信王府的關係。


    如今王府出了這樣一檔子事情,王爺為什麽要提起曹化淳,難道是在做什麽比較?王承恩腦中閃過猜測,卻更怕朱由檢認定其他的事情,比如其實自己能進入信王府,確實也與魏忠賢有關。


    朱由檢沒有要聽王承恩的迴答。對於眼前的這個人,知道明史的人,總會多留意一分。


    在崇禎帝窮途末路的時候,身邊隻剩下了一個太監,就是王承恩,他陪著曾經的九五之尊走上了黃泉路。直到生死關頭,崇禎帝身邊也隻有一個太監,一同吊死在煤山上。那樣殉葬赴死的忠貞,究竟有幾分是曆史的必然,還有幾分是人心的真實,都被滾滾煙塵埋沒。後人能知道的少之又少。隻是因為明朝的最後有了這樣一個太監,讓太監這個詞多了一份悲壯。


    青史成灰,其中的真相,朱由檢無從判斷,但對著一個能夠簡在帝心的太監,絕不能用好壞,或者簡單的正邪去判斷。能在深宮中有一席之地,心地不會純良,更不會不懂權衡利弊。最初的時候,王承恩進入信王府,背後有著多少魏忠賢的手筆呢。


    隻是王承恩懂得如何取舍,也知道怎麽活得更好。也許,在這之上,他還有這一種氣節,一種被太多人丟棄的氣節,就是一旦決定了忠心,就一條道走到黑的覺悟。


    朱由檢不知道這個時候,王承恩是不是已經做好了選擇,可這一次的事情過後,他必須做出選擇。山雨欲來風滿樓,朱由檢敏銳地覺得時間也許不多了,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是要明確地抓住什麽,而在內侍之中,王府之中管事的那位一定要能夠堅定地站在魏忠賢的對立麵。曹化淳如是,王承恩也必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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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承恩,你跟我到了信陽,是信王府的總管,那麽你就要明白坐在這個位子上意味著什麽。”好半響之後,朱由檢才又說話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想想從前的王安,再想想曹化淳,看著如今的魏忠賢,你也要做個明白人才好。記住,我隻給你這樣一個機會。”


    朱由檢說完,也沒有讓王承恩起身,就離開了。王承恩臉上的汗珠滴在了地上,形成了一小攤的印記,他不敢抬頭,無人看到他紮進了手心的指甲,讓雙手滲出了血來。


    王爺從頭至尾沒有自稱‘本王’,一直用著‘我’,好像與從前一樣對自己信任。但是過去的幾年,王爺會叫自己‘大伴’,卻從來隻是自稱著‘本王’。雖然早在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就覺得王爺似乎是變了,而王爺微服出巡帶著的人也是方正化,而不是自己。直到這一刻,王承恩確定信王已經不再是那個信王了。不再是那個會暴躁,也會不安的京中藩王,而是變成一個有了帝王之心的人。


    王承恩微微看向了北方,在遙遠的京城紫禁城內,那幾位又是怎麽想的。王府的這次嬰兒事件,僅僅隻是一個開頭。雖然自己什麽也沒有做,但是什麽也沒有做,就是一個錯誤。沒有幫忙害人,卻也沒有幫忙救人。


    王承恩嘴角微動,想要自嘲,但又隱了下去。皇上沒有子嗣,王爺又是皇上唯一的親兄弟,皇權更替的危機已悄然而至。


    作為一個在宮中長大的人,王承恩明白,從今以後,跟著信王走上的路,是那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艱險之途。但是作為一個太監,他又能夠有什麽其他的選擇。想要不像螻蟻一樣活著,就不能隻是一個王府的太監總管,而隻有成為皇上邊上的心腹太監才行。


    魏忠賢想要讓他監視信王,但是從他進入王府的那天,就已經不可能向魏忠賢效忠了。因為在皇位邊上的太監總管,從來隻有一個人。所以王安死了,曹化淳被逐。


    看明白的人平步青雲,而看不明白隻會跌落塵埃。


    王承恩跪了一個晚上,在清晨的時候等來了朱由檢的命令,讓他好好地安撫住王府中的事情。是的,朱由檢用了一種息事寧人的態度。這個時候,就算是知道誰是真兇也隻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王府這幾日一直都是風平浪靜,袁氏那裏也產下了一個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袁氏先前受了驚嚇,孩子的身體有些弱。如此,王妃與袁氏那頭都安心的養著孩子,就連懷著的田英秀那裏也沒有什麽風波。


    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王爺對於嫡長子的差點病危焦心不少,卻也隻是派著大夫守著,並沒有嚴厲地搜查王府,說是這個時候更加要安穩才好。


    但是,王承恩知道朱由檢背後的意思,他要知道王府中究竟有幾個幹淨的人。王承恩拿著朱由檢特地命人捎來的藥膏,塗在了膝蓋上頭。這個吳無玥特質的藥膏,見效真的快,那跪了一夜的膝蓋,一抹過後,不再鑽心的痛了,仿佛傷一下子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幾日的平靜,真的安穩住了不少的人,王承恩的傷差不多好了之後,也沒有時間耽擱了,這次的事情務必要做的漂亮,讓王爺看到自己的本事。就這麽說著,王承恩換了一身衣服,早早用過了晚膳,去了一個大家認為無根之人不會去的地方——青樓。


    ***


    再迴到朱由檢那裏,那日他離開了王承恩之後,就迴了書房。這信陽王府的書房,從來了此地之後,就沒有呆過幾天。本來以為還能有一些在外頭的放鬆日子,現在看來這般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大大一個‘魏’字被寫在了紙上,朱由檢擱下了手中的筆,看著字中透出來的殺意,把它毫不猶豫地燒了。直到寫了十幾遍之後,紙上隻是留下了一個中平的‘魏’字,再不見絲毫的情緒。


    朱由檢把這張紙也燒了。看著火舌吞沒了宣紙,心中的那些情緒,才真的開始有了平複的可能。


    朱由檢推開了窗子,外麵是大雨磅礴,他拿過了一壺清水,為自己倒上了一杯,坐在了窗邊。任憑窗外吹入的風,熄滅了燭火。他隻是望著窗外,慢慢地喝著清水,一口一口就像是喝著酒那樣。


    經過這次的事情,朱由檢清楚地知道,魏忠賢的權欲到了什麽地步,他想要把持朝政,就算是天啟帝無子,自己不得不繼位,這個九千歲操控不了天啟帝的子嗣,也要操控自己的。要是不聽話,那麽死的是誰,就要好好考量了。看看這百年來,大明的皇帝死的奇怪還少嗎?


    其實,要保住周淑嫻的孩子,真的重要嗎。重要到用另外一個無辜的孩子來換嗎?他又不是沒有其他的孩子了。


    但是朱由檢知道,不保不行,因為他不會再給周淑嫻其他的孩子了。留不住這個孩子,他就沒有了嫡長子。而明朝祖製中對於嫡長子的看重不是一點點。


    有了這個孩子與沒有,以後他肩頭的擔子差別很大。而有了這個孩子,才能穩住周淑嫻,起碼這個王妃在穩定後院之中,甚至日後穩定後宮時,還是很重要的。


    所以,雨化田做的不能再對了。但是,對於朱由檢來說,雨化田為了他,才動手換了孩子,可是這是自己的初心嗎?這樣的對待生命,真的是正確的嗎?


    朱由檢讓清水緩緩流過了喉頭,五分的冰冷,五分的無味。


    不隻如此,他怎麽不懂雨化田的顧忌,如果他隻是對著別人家的孩子冷漠也就算了,對著小土豆也沒有差多少。如此一來,可真的顯得他太冷血。可那是冷血嗎?小土豆無辜,那個孩子不無辜嗎。又如何說得清,這兩個中一個看似是他的孩子,但其實根本上來說壓根不是。公平而言,兩者都是相同的。也許對著一個感情淡薄的人來說,唯一不同的就是,小土豆身上流著明朝信王的血。


    此時,朱由檢想起了從前一段話,‘人如果不開心,醉也是理所當然的。心越痛就越應該慢慢的喝,一杯一杯的讓它痛。痛完之後那人就會覺得累,覺得累了就那很容易醉,醉醒了人自然就會舒坦,這樣才是借酒消愁的方法。但相反大人你喝得這麽急,隻求快醉快倒快忘情,隻怕痛得不夠,醉醒之後一切隻會循環不息,浪費的不隻是酒,還有大人的時間和心思。’


    這說得太好了。借酒消愁,若是真的是為了消愁,就應該那麽做。可是如今,看看他,可憐見得,連喝酒一醉的權力都沒有。就是會上癮的茶也不能喝。隻能喝著清水,越喝才能越清醒,清醒地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古人,一個皇家中人,一個要踏著別人的屍骨才能平安的活著的人。


    這個別人的屍骨,不隻是有罪應得的或有野心的成年人,也會是一個還什麽都不知道,清清白白的嬰兒。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旦沾上了這樣的血跡,就再也洗不幹淨,從今開始,心已墮落,再也不會是那個舊時的朱隱之了,隻能是此間的朱由檢。


    自己也想要求得真心,但是自己的真心,隻藏在朱隱之的靈魂裏,而他還有可能隻是朱隱之,不是朱由檢嗎?


    為了生存,人總是被逼迫走得越來越遠。可在這濁世之中,在你死我亡裏,誰告訴他如何尋得真心,怎麽相互坦誠。而誰能保證想要賦予的信任,不會換來背後一刀。


    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解釋也不敢說。人多麽可悲,膽敢手染鮮血,卻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來,更不能透出藏在其後的心。


    而他也不敢問,到底有沒有人真的懂他,能夠理解他。這種隔閡不是其他,而是隔著幾百年的理念與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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