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盛林請出來吃飯,就在留光照相館對門的陶朱路吃小砂鍋。吃到晚上十點多。盛林拿出鑰匙,帶著我又重建走進照相館。


    進了暗房。我對盛林說道:“你怕不怕鬼。”


    盛林平時都是大大咧咧的,拍著我肩膀說道:“你放心,我才不怕這些東西呢。我長這麽大,那裏見過鬼。要是真有鬼,你看我一招天馬流星拳打過去……”


    我把手上的膠卷,遞給盛林。盛林拿了膠片開始忙活。


    屋裏很黑,我摸索著在屋裏到處貼符,我不會畫符,但是趙一二會。我從趙一二那裏要了不少過來。


    我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凳子。盛林問道:“你在幹嘛啊?”


    我不動了,坐在一邊,等著盛林幹活。


    盛林把膠片打開,放進水盆慢慢晃動清洗。這個動作很緩慢,持續了半分鍾。盛林“咦”了一聲。


    我問:“怎麽了?”


    “奇了怪,水怎麽結冰了。”盛林說道。


    “膠片呢?”我急忙問道。


    “沒事,”盛林把手上的底片拿起來,我模糊的光線中,我看見正舉著底片,再看洗幹淨沒有。


    盛林舉著底片看了一會,又把底片慢慢放入顯影盆中,慢慢的在裏麵來迴搖動。


    “嗡——”暗房裏傳出了聲音。盛林手抖了一下。


    屋裏嗡嗡的聲音不止,盛林對我說道:“瘋子,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


    “你怕不怕鬼?”我重複一遍。


    “老子不怕!”盛林強作鎮靜的說道:“我還不信這個邪。”


    “你不信就好。”我輕鬆的說道,其實我有點歉意,我沒敢跟盛林說實情,我怕他不肯幫我。但是我沒別的選擇,洗照片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場。


    “媽的。還真有點邪門。”盛林說道:“顯影水在鼓泡。跟燒開了一樣……”


    “快把照片拿出來!”我喊道。


    “不行啊,現在拿出來,密度達不到!”盛林也喊起來:“媽的,水像這麽翻,也洗不好。”


    “快拿出來!”


    盛林把底片給拿出來。舉著手,對著暗綠色的安全燈,抬頭看著顯影的效果。邊看邊罵:“這下,可好,根本沒達到效果,丟死人了。”然後又要把底片重新放到顯影水裏去。


    可是那裏放的下去。顯影水現在翻滾不已,如同一盆滾開的水。


    “是不是掉了什麽東西進去了,顯影水在產生化學反應。”盛林慌了,嘴上問著。其實他是內行,知道問我也是白問。


    “別管了”我催促道:“繼續吧。”


    “那洗出來的效果不好哦……”


    “沒事、沒事。”我喊道。


    盛林把底片又放進清水盆清洗殘留在底片上的顯影液。


    盛林“啊”的一聲,把手一擺。跳了起來,“瘋子,你這個照片,到底有什麽古怪?”


    “你別怕,隻管做你的……”


    “老子幹不下去啦。”盛林把指著放清水的盆子。


    我走到清水盆旁,看了看,一盆清水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產生了一股小小的漩渦。


    楚大,還真的不一般。到現在的處境了,還能這麽厲害。


    “能不能不幹了?”盛林在打退堂鼓。


    “幫個忙撒,”我求著盛林,“這個對我很重要。”


    “那你告訴我,這膠片到底有什麽古怪?”盛林說道:“怪不得,我說你不願意拿給我們店裏洗,非要我洗,你還要跟著。”


    “你來洗,我可以不出錢撒。”我騙盛林。


    “屁!”盛林罵道。


    “我說了,你被怕,也別怪我沒早說。”我安撫盛林:“膠片是我照的一個朋友,死掉的朋友。”


    我把手指按在水盆的沿子上。屋內的嗡嗡聲頓時止住,又變得一片寂靜。


    盛林的問道:“你保證沒事?”


    “保證沒事。”我說的很鎮定,其實我在騙他,我可不能肯定到底會不會有事。


    盆子裏水恢複了平靜。盛林遲疑好久,慢慢的把手伸進去,摸索沉到盆地的底片。


    他把底片拿出來。不敢再看了。快快地丟盡定影盆。底片漂浮在定影液裏,定影液慢慢的把底片淹沒。


    楚大又開始唱戲了。


    “那裏來的唱京劇的?”盛林已經非常害怕了。


    “還要多久?”我問道。


    “最快也要十分鍾。”盛林的聲音在發抖。


    “這麽長啊。”我有點吃驚,我沒想到洗個照片這麽麻煩。


    我有點惶急,十分鍾太長了,我沒把握,楚大會不會出來。


    “不能再快點嗎?”我說道。


    “不行,”盛林說道:“不然陰離子分不出來。”


    “你說什麽?”我看見定影液在開始結冰了。這不是好事,楚大魂魄太陰,定影水在結晶。


    “陰離子分不出來,底片洗了沒用。”盛林走到一邊,不敢盯著定影盆看。


    “你說陰離子,”我著急的問道:“是不是?”


    “是的是的。”盛林大罵起來:“這他媽的是誰在唱戲啊?”


    我抱住定影盆,往裏麵看去。底片正在定影液裏打著轉。定影液的表麵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片。我用手去把冰片攪亂。


    “帶手套!”盛林喊著,連忙伸手把我的從定影盆上打開。


    忽然,楚大的手從定影液裏伸出來,把盛林的手腕給拽住。


    枯柴般的手爪子,狠狠的揪著盛林的手臂。我都被嚇了一跳。


    “天馬流星拳!”盛林對著定影盆大喊。


    我哈哈的大笑,笑的跪下來,扶著盛林。都忘了對付楚大。


    盛林不停地對著定影盆喊著。


    我忍住笑,慢慢的伸出手。扣住楚大從定影液裏冒出來的腕部。楚大的手背現在化作實體,表麵是一層銀白。


    “你快點把這東西弄走!”盛林在大喊,他身體緊張,看著楚大白慘慘的爪子摳住他的手腕,卻又不能動彈。


    我的手指捏透楚大爪子表麵的那層結晶。裏麵是一股液體。在我的握力下,楚大的手爪迸裂,化成液體沒入定影液裏。


    盛林鬆了一大口氣,退到屋角,打算把門打開。


    “別開門!”我喊道。


    “怎麽啦?”盛林伸出的手又停下。


    “你一開門,就麻煩大了。”我說道:“門開了,就都進來了。”


    我把手上的結晶看了看。問盛林:“這東西是什麽?”


    “陰離子啊?”


    “什麽陰離子?”我大惑不解。


    “就是銀子!”盛林說道。


    “銀離子?”我問道。


    “是啊,我說了幾遍,你怎麽聽不明白。”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是我聽錯了。


    楚大想借銀粉出來。


    “還有沒有定影液?”我問道。


    “要幹嘛?”盛林問道。


    “倒進來!”我催促盛林,“快點!”


    楚大的魂魄在定影液裏變得稀薄,再下去,就永遠無法凝聚。他隻有迴到底片裏。


    我把定影液裏的底片拿出來,放到清水裏,慢慢清洗。這是盛林在一旁指點下,我照做的。盛林現在打死也不碰底片。


    我對著盛林說道:“你不是不相信嗎?怎麽還害怕。”


    盛林嘴硬:“誰說我怕了……”盛林說不下去了。他看見我手中底片在水裏的模樣。一股黑氣就在底片上彌漫,把我的手都環繞。


    “那到底是什麽?”盛林喊道。


    “我說過,”我平靜的說道:“我的一個朋友、朋友。”我在咬牙切齒。其實恐懼很容易驅散,一個人若是無比的憤怒,就會無所畏懼。


    楚大現在在底片裏麵哭號。他很不舒服。他不喜歡被禁錮在一個狹窄的地方。他想咬我,可是一觸碰到我的手背,就如同含了塊木炭一樣鬆口。


    我把已經洗好的底片拿出來,彈了彈,夾在在暗房裏吊掛的夾子上。


    照片慢慢的在空氣裏陰幹。


    我站在照片跟前,一動不動,就把照片裏的楚大看著。楚大在裏麵很驚恐,他不知道我會用什麽辦法對付他。等照片完全變幹,他就沒有任何辦法脫身。他的魂魄隨著影像會定格在照片裏。他不能再像底片裏那樣,還有很多機會出來。


    時間在緩緩的流逝,陰暗的燈光下,我看著柔軟的照片在慢慢堅硬。楚大在照片裏掙紮的幅度,隨著照片影像的漸漸粘稠而越來越遲鈍,再過十幾分鍾,楚大就隻能一動不動的被禁錮在照片裏——永遠,如果我願意。


    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懼,他害怕這種感覺,不能動彈半分的感覺。我心裏升起報複的快意。


    盛林在屋角呆了很久,見沒有發生什麽,膽子漸漸大了。


    走到我身邊,遞煙給我。我扭頭點火。邊抽煙,邊和他並排看著照片。


    “照片裏到底是什麽人?”盛林連忙改口:“什麽鬼東西啊?”


    我說道:“照片幹了,我給你看。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長的可不經看……”


    盛林拍拍我的肩膀:“看不出你還有這一套?”


    我苦笑一下。抽了一口煙,把煙霧吐向照片。煙霧在照片前化出楚大扮陰伶的身段。


    “他不會再發惡吧?”盛林看到陰伶的樣子。


    “應該不會。”


    盛林湊近照片,嘴裏說著:“看你還……”


    “別——”我還沒喊出來。


    照片緊緊貼上盛林的臉部。把盛林的口鼻都死死的蓋住。盛林不停的擺頭掙紮。手在臉上亂抓,卻摳不住照片。


    我伸手把照片從森林的臉上撕下來。照片幹了。楚大做出的張牙舞爪的樣子,定格在照片裏。


    盛林氣喘籲籲。嘴裏罵著:“到底什麽東西。又被你騙了。”


    我不停的跟盛林道歉,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瞞著他,讓他無端受了這麽多驚嚇。


    幸好盛林的脾氣很好。不太計較。


    我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感謝盛林。


    “既然這樣,你幫我算個命吧。”盛林說道:“我都三十四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這下我就為了難。我對盛林說道:“我有個朋友,很會算命,但是現在他不在。他迴來了,我帶他來找你。”


    和盛林道別後。我走到濱江公園。金仲還在,正靠在大牌坊的柱子上。已經是半夜,公園裏沒什麽人,隻有幾個聯防的保安在巡視。他們警惕地看了看金仲,楞一會,然後繼續走開。


    金仲看見我向走去,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我終於看到他臉上有誇張的表情。


    我走到金仲跟前,把照片掏出來,遞給金仲,冷冷的看著他的眼睛,目光盡量的透著威脅。


    金仲把照片收到懷裏,他甚至都沒看一眼。


    “你放心”金仲堅定對我說。


    “無所謂了。”我故意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能治他一次,就能治他二次……但是,絕不會有第三次。”


    金仲看我的表情,有點詫異。


    我忽然覺得他也不過爾爾。記得我當初對他是非常的忌憚,想到這裏,不禁好笑。


    “替我給金師傅問個好。”我可沒虛偽,若不是金旋子教我聽弦,也許趙一二已經死掉。我很感激他。


    金仲點點頭。


    我把金旋子給我的收音機和古曲譜一並還給金仲。


    金仲愕然的看著我。


    “我不需要了。”我說道:“做事的不是法器,是人。”


    我等金仲走了,自己走到江邊,看著長江,百感交集,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江中傳來一聲汽笛,綿綿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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