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蘇舟自己的世界, 還是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兩個世界的中國,都有著讓大多數外國人羨慕不已三點。


    其一:中國的公共交通。


    其二:中國的美食。


    其三:中國商店的營業時間。


    在中國不乏24小時營業的商場和快餐店,例如全球連鎖的肯德基和麥金當拱勞,各式各樣獨具風味的餐館更是隨處可見, 在國人看來,通宵營業的商家餐館, 或者說是營業到深夜十點的商家餐館,應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而在國外, 24小時營業的商店?怕不是活在夢裏。


    在大多數情況下,外國的商店關門很早, 早的可能隻有下午四點,晚的也基本維持在夜色六點;餐館的營業時間則會稍長一些,可能會開到晚間九點;也有不少晝伏夜出的餐廳酒吧, 在天色黯澹時大開門鋪,直到第二天熹微初升,才結束一天的營業。


    讓很多國人無法理解的是, 明明休息日才是人流擁擠提高營業額的黃金時段, 但歐洲卻恰恰相反,在周末,很多店鋪餐館的營業時間, 和工作日相比, 縮短了近乎二分之一, 甚至根本就是閉門不開。


    這也是很多歐洲人對移民的華人尤其惱火的原因之一, 他們日常休息不工作的時候你卻早起工作,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勤奮?他們本身的生活節奏悠閑正好,現在卻都被你們這群外來人給打亂的不成樣子!


    繼續休息吧?——隔壁的中國人在賺錢,心態崩了。


    不休息吧?——怎麽能為了打亂節奏的外來人而去工作呢?心態也崩了。


    在工作勤奮努力賺錢這一方麵,中國人和美國人是世界上的佼佼者,至於歐洲人?周末就是用來休息的,這是大部分歐洲人的默認共識。


    這一點在周日尤其嚴重,除去在家休息,因為歐洲大陸的宗教信仰,不少歐洲人都會在周日的清晨去教堂禮拜,這也是蘇舟將練習和用餐的時間定在了周六的原因,雖然周六的選擇比周五少了不少,但起碼比周日幾乎找不到店的情況要稍微好點。


    雷奧這個人出乎意料的粗中有細,在那長達九頁的word文檔中,對於那些周末仍然營業的餐館,他將字色換成了紅色,著重的標了出來。


    蘇舟特地查了查奧古斯特的口味,一路走來,奧古斯特確實幫了他不少,他很早就想請奧古斯特吃點什麽,中國嘛,餐桌感謝是慣例。


    官方資料上標明,奧古斯特不喜歡太甜膩的味道和酸味,他偏愛黑咖啡與加濃可可,並且對海鮮情有獨鍾。


    海鮮啊……


    蘇舟摸摸臉,彷佛能摸到臉上此起彼伏的過敏膿包:“…………”嗯,粥粥吃蝦過敏,但魚還是可以的。


    蘇舟迅速敲定了一家高檔的海鮮餐廳,那家餐廳以鱈魚出名,周六的營業時間是晚上五點半到晚上十點半。


    周五晚,兩人在messenger上敲定了時間。


    午餐自理,下午兩點見麵,打球至晚間六點或者七點,再共進晚餐。


    奧古斯特:【需要我來接你嗎?】


    蘇舟不答反問:【對了,還沒說我們去哪兒打,還是訓練基地?】


    奧古斯特拒絕了:【不了,來我家怎麽樣?】他發了一個苦惱的表情,【之前帶你去基地是因為你還是個生麵孔,而你現在已經訓練了一個多月,如果明天帶你去基地,會被人說我給別人開小灶的。】


    蘇舟:“………”小灶???


    【你還在意這個?#滑稽#滑稽#滑稽#】


    奧古斯特:【我不在意,但畢竟國籍有別,等將來你出名了,媒體的嘴巴和功夫,你知道的。】


    蘇舟上手就給奧古斯特發了個panda抱拳的表情包,他相信,以奧古斯特的中文功底,應該是看得懂的。


    #大佬厚愛至此,惹不起,惹不起#


    然後又繼續說:【ok那就去你家吧…………慢著,你的哪個家?】


    電腦對麵,奧古斯特下意識的抬眸看了眼四周的裝潢:【當然是我住的那個家,這次不是聚會,沒必要去那棟房子。】


    表情包再來,一模一樣的抱拳panda,隻是上麵p的字換了一下。


    #土豪在上,可否將房產證借我一看#


    果然是年輕人,奧古斯特笑著搖頭,然後看到電腦屏幕上又發來了一串消息。


    蘇舟:【地址給我,我開gps自己過去,兩點到是嗎?】


    既然蘇舟要求自己過來,奧古斯特便也沒有一再追問,是否需要自己去接。


    他幹脆的將詳細地址發了過去,並且貼心的補充道:【不用那麽精準,兩點的時間好像和地鐵有點對不上,兩點到兩點半就好?】


    發完,微微一頓,又發了一句。


    奧古斯特:【或者你可以選擇打車,未成年的小朋友,我可以給你友情報銷#微笑#】


    粥粥呲牙。


    人窮誌不窮,再說粥粥隻是現在窮。


    還有,你又不是錚哥,別叫粥粥小朋友o( ̄ヘ ̄o#)


    表盤上的時針劃過羅馬數字的x。


    晚上十點了。


    定好行程,兩人不再多說,互相道了晚安。


    退出了電腦上的messenger,蘇舟將筆電一堆,立馬鹹魚癱倒,趴在桌上。


    他側著身體,左臉重重的貼著桌麵,雙眼無神,整個人頹的厲害。


    懶,不想動,隻想要摸魚刷個手機,或者隨便幹點什麽。


    但是……


    粥粥揉揉眼睛,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


    蘇舟歎著氣,將推開的筆電又拉迴到身前,他敲開了水狐瀏覽器,熟練的從收藏夾中打開了幾個存好的網頁。


    他的書桌角落處擺著一堆本子,那是錚哥給他的筆記,蘇舟按照標注,抽出了其中的一本,打開筆記一看,裏麵有著完全不同的兩種字跡,密密麻麻的將白紙的每一個角落都完全填滿,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便利貼黏在了筆記的各個角落,足以看出兩代主人的刻苦用心。


    蘇舟攬過筆筒,抽出了一支黑筆和一支記號筆,他靈活的將那隻熒光記號筆在手中轉著筆花,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電腦屏幕,彷佛有苦仇大恨,隻要狠狠的盯著,就能用眼神殺死電腦。


    然而他再怎麽盯,他打開的那幾個網頁,網頁上密密麻麻的中德雙語,還是不會從他的眼前消失不見。


    唉,粥粥是個普通人,沒有超能力,心塞塞。


    想玩啊……


    ……唉還是學習吧,學習德語令粥粥快樂。


    蘇舟強迫自己又開始了一晚上的死記硬背。


    他的德語交流進步的那麽快,可不是大風吹來的。


    德語是必要的,在得知這個世界的德國,擁有著世界最高的乒乓球水準時,蘇舟就有了這樣的打算。


    雖然現在總有一些過於偏激的人說什麽崇洋媚外啊,去留學或者去學外語就是不愛國啊——由於這個世界的中國國際地位更高,比起蘇舟原來的世界,這樣的隻多不少,但蘇舟一直覺得,不足就是不足,厲害就是厲害,像是他上輩子學英文,第一是因為他的媽媽給了他這樣的環境,第二是因為,客觀事實講道理,英語確實是一門全球通用語,語言隻是一種工具,何必給一個工具賦予那麽多的意義?


    蘇舟認為,英語這個工具對他的未來或許會很有作用,所以他就刻苦去學,事實證明,他的選擇很正確,他所擁有的平台,比隊中那些對英文一知半解的同伴們要寬上那麽一點點。


    而德語呢?


    既然德國的乒乓球水準是世界第一,那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或者說在未來的十年、甚至二十年裏,蘇舟覺得,他和德國人打招唿的場合絕對不會少。


    甚至,除去個人因素,在宏觀的體製模式這一方麵,說不定他還要向這個世界的德國取取經,然後再結合他上輩子的中國的實際情況,兩相綜合之下,才能找出一個相對優良的長遠變革的方法。


    兩個世界的曆史進程、國家之間的局勢地位都有所不同,在細節方麵的差異就更不用說了,雖然上輩子的中國乒乓球是世界第一,但如果生硬的把另一個世界模式,直接生搬硬套過來,還指不定是會變的更好還是更糟。


    蘇舟麵色凝重。


    他安慰自己,他學的不是德語,而是未來的世界。


    蘇舟房中的台燈又亮到了午夜零點。


    然後,燈光盡滅,又是一天結束。


    第二天的午餐時間。


    “尼克,尤利安,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晚上就不迴來了。”


    尼克詫異,他看看尤利安,又看看蘇舟,隻見尤利安一臉冷漠的吃著午餐,明擺著是沒有一起走的意思。


    尼克哥哥有點呆:“………”天惹,蘇舟竟然不是和尤瑞一起出去嗎????


    不要怪尼克多想,畢竟自從蘇舟來到他家之後,尤利安和蘇舟兩人幾乎變成了連體嬰,隻要出門,一向是兩人結伴,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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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克的目光火辣辣的,尤利安受不了了,摔下餐叉冷然道:“怎麽了。”


    尼克哥哥左右搖頭,轉而看向蘇舟:“去見朋友?”


    蘇舟點頭。


    蘇舟畢竟不是三歲小孩,但這可是自己最崇拜的小提琴家的孩子,也是現在掛在自己名義下的被監護人,尼克看了下時間,問:“去哪裏?遠嗎?需要我去送你嗎?”尊重蘇舟的隱私空間,他沒有對蘇舟的私人出行刨根問底。


    蘇舟搖頭,主動提議道:“沒事,我查好了地鐵路線,自己就可以的,還有,我晚餐不迴家吃了,晚上十點之前我會迴來…………嗯,每隔幾個小時,我會發短信報平安的。”蘇舟語氣輕快的調笑道,“尼克,我16歲了,外表也不像個12、3歲的小孩子,對你的國家自信一點,德國的治安有那麽差嗎?”


    這說的算什麽話,尼克放下餐叉,哭笑不得:“我隻是擔心……好了不多問了,有事情打電話,玩的開心。”


    臨走前,蘇舟跑到尤利安的臥室前,特意去敲了敲尤利安的門。


    然而沒人。


    於是蘇舟又走下樓,果然在樓梯上就聽到了不間斷的“乒乓”聲。


    尤利安在練球。


    蘇舟推開了一樓乒乓球室的大門,尤利安的家中也有發球機,隻是在他來了之後,就把發球機給收到了倉庫裏。


    蘇舟沒想到,他隻是出去一下午,尤利安竟然就又把發球機給安了迴來。


    盯著小可愛利索拉球的背影,粥粥的心情有點複雜:“…………”莫、莫名就覺得自己出去玩不叫小可愛,實在是太過分了是怎麽迴事…?


    時間還很充足,蘇舟沒有打斷他,耐心的等待尤利安打完了這一組。


    突然,接連不斷的球撞球拍聲消失,機械運轉的嗡嗡聲也在同一時刻消失不見。


    一組發球結束了。


    尤利安小口的喘著粗氣,他的體力一直是一個弱項,這就讓他在和本打球的時候更加被動,越往後越對他不利。


    他拿起掛在一旁的毛巾抹去臉上的汗水,側頭看向靠在門框上的蘇舟。


    黑發的中國人穿著臃腫,把自己包成了笨拙的熊,他的裝扮實在是算不上時尚,除去日常會戴的加絨圍巾,還給自己加了一頂純黑色的針織帽,將黑色柔軟的短發全部包裹了進去。


    他雙手環胸,斜靠在門框上,微笑的看著自己,炯炯有神的雙眸與慵懶隨意的神色,倒是讓人下意識的忽視了他那一言難盡的裝扮。


    尤利安帶上汗珠的睫毛顫了一下,又迴過頭繼續擦汗:“怎麽了,你不是要出去嗎?”


    “當然。”蘇舟離開門框,彎起唇角,站直身體道,“隻是來跟你說聲再見。”


    小可愛的反應冷漠,不打球,出去玩,真是可以的,習慣了和蘇舟每天對打,現在麵對著這個再裝迴來的發球機,那感覺簡直是天差地別,差勁的要命。


    蘇舟不動之以理,直接曉之以情:“今晚我去的那家餐廳甜點不錯。”


    尤利安耳根一動。


    蘇舟笑眯眯:“想要嗎?”


    尤利安轉頭瞪著他。


    蘇舟若有所思:“嗯,打包的話要幾塊呢……”


    尤利安:“………酸甜味的,每種都來一塊。”他無言半天,終於嘟囔著跟蘇舟說了聲再見,“…路上小心,玩的開心。”


    粥粥終於開開心心的出門了:)


    奧古斯特住的地方是高檔別墅區,昨天一口答應下來不要接送的粥粥有點後悔,他在和奧古斯特道別後,才查了查男人發來的地址,發現他需要坐三路地鐵,下了地鐵後再坐一路四站的公交車,然後還要再步行大約半個小時,才能到達奧古斯特的住所。


    昨晚,盯著電腦屏幕,蘇舟叫苦不迭,可是他已經拒絕了奧古斯特的接送要求,出爾反爾的事情他又做不出來。


    畢竟他和奧古斯特,還沒有熟到那種地步。


    坐完地鐵,下了公交,蘇舟站在人煙稀少的道路左側,四處眺望。


    他看了看手中正轉到gps指路頁麵的手機………唔,應該是從斜前方的那條大路進去,然後一直走就到了。


    那一條道路的兩側佇立著巍峨壯觀的蒼天巨木,冬日的綠葉落盡,徒剩光禿禿的枝丫,站在岔路交接的丁字折口,一眼望不到大道的盡頭。


    蘇舟捏了捏背包的肩帶,他習慣於單肩背東西,這會他老老實實的把兩條帶子都掛上了肩膀。


    走路太慢了,直接省去了熱身的功夫,蘇舟一路小跑,進了那條大道。


    他觀察著路兩邊的景色,這裏像是由一片森林改造而成的別墅區,左右望去,密密麻麻的樹木此起彼伏,不是隻種了數十顆的模樣,道路的兩旁非常幹淨,深冬的現在連絲枯葉都找不到,在大道的兩側,定點設置了分類的垃圾桶,和造型別致的石凳小座。


    蘇舟大概跑了15分鍾。


    15分鍾後,蘇舟終於在大道的盡頭,看到了一扇足有三米高的鐵門,鐵門的一側有著一個小小的警衛室,鐵門的內部則佇立著外貌不同的格式別墅。


    蘇舟的嘴中唿著熱氣,他走到警衛室門前,輕輕的敲了一敲。


    玻璃窗被拉開,探出了一個頭。


    蘇舟翹起唇角,用流利的德語說:“先生,我來找人,我叫蘇舟,是中國人,來找沃爾夫先生。”


    那人看了蘇舟幾眼,又縮迴頭去,他拿起手旁的記錄板看了幾眼,心裏不由嘀咕,這個人穿的真是太可疑了。


    這裏是慕尼黑的高檔別墅區之一,其住戶不止局限於乒壇界或者體育界,這裏住著不少厭煩狗仔的知名人士,陌生人的進出得到了嚴格的控管,畢竟,“讓狗仔遠離你的生活”,就是這個別墅區在最初打出的標語。


    德國警衛很快的找到了蘇舟的資料,昨晚,他們的國民先生沃爾夫,就已經對今天將要抵達的來訪人士進行了詳細的報備。


    以防萬一,警衛用內線打通了奧古斯特家的電話。


    “沃爾夫先生?是的,隻是來確認一下,有一個自稱蘇舟的中國人來找你。”


    警衛按下了一個按鈕,在奧古斯特的家中,他的座機屏幕上立刻浮出了一個影像。


    那是一個俯視的角度,攝像頭無疑是安裝在了警衛室最上頭的屋簷處。


    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中國男孩正原地跺著腳,他的雙手插在棉絨絨的口袋裏,不停的從嘴中唿出乳白色的熱氣。


    蘇舟真的是很怕冷,盯著那小棕熊一般的影像,奧古斯特不由笑彎了眉梢。


    他迴複道:“是的,是他沒錯,請讓他進入警衛室中稍等一會好嗎?這個別墅區太大了,我去門口接他。”


    於是,五分鍾後,在溫暖的警衛室中幸福的縮成一團的粥粥,聽到了室外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喇叭啼鳴。


    蘇舟好奇的瞅了一眼,唔,沒見過的車型,不是奧古斯……


    車主搖開了窗戶,露出了熟悉的金發藍眸。


    蘇舟:“…………”麵無表情,對警衛道謝,跑出門坐上了車。


    車裏的溫度非常暖和,蘇舟喟歎一聲,仰頭躺在車座上。


    “所以你還是開車來接我了。”蘇舟觀察著這一輛他沒見過的車子,有點無言,“我就知道,世界第一怎麽可能隻有一輛車……”


    到了一個分歧路口,奧古斯特把方向盤打向了左側,他很注重自己的安全,即使是在別墅區內,也絕對不會側頭與蘇舟說話。


    他目視前方說,又將熱風調的高了一點:“畢竟這個地方有點大,你從警衛室走到我家,估計二十分鍾就又過去了………你不喜歡這輛車?但是這輛車的製暖和製冷功效都比較好,看,隻是開了幾分鍾的暖氣,你進來後,就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蘇舟扯鬆自己的圍巾,奧古斯特說的沒錯,這麽一會的功夫,他的脖頸和額頭就已經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你真是出乎意料的………會照顧人。”蘇舟拽下了針織帽,露出柔軟的黑發和飽滿的前額,他拉開羽絨服的拉鏈,因為這冬日中舒適的溫度,露出了幸福而滿足的爽朗笑容,“謝啦奧古,今晚吃魚怎麽樣?我從官方資料上查到你喜歡海鮮,雷奧給了我一家評價不錯的海鮮店,裏麵的鱈魚聽說不錯。”


    這樣的問句讓奧古斯特同樣露出了淺笑,他的官方資料並沒有作假:“原話奉還給你,蘇舟,你也出乎意料,非常體貼別人的舌頭。”


    不知道這個別墅區究竟有多大,坐在奧古斯特的車中,蘇舟感受不到一絲顛簸,大約五分鍾後,奧古斯特減緩了車速。


    他用下顎點著旁邊的一棟……倉庫,對蘇舟說:“你貌似很喜歡車,等會打完球,有興趣的話,可以進來看看,你上次喜歡的那輛就放在裏麵。”


    蘇舟默默的看向窗外,神色冷漠:“………”等著,將來粥粥也會專門買個房子用來裝車的。


    奧古斯特又按下了一個鍵。


    在這棟倉庫的隔壁,機械運轉的聲音轟轟響起,隻見鐵質的車庫門緩緩上升,奧古斯特等待那高度上升至兩米,便以倒車的方式,將車子退了進去。


    這是一個可以容納兩輛車的車庫,他們的旁邊還停著另一輛銀白色的跑車。


    這一棟別墅隻蓋了一層,但是蘇舟估摸了一下,不包括隔壁家的倉庫,這棟別墅的占地麵積足足有將近一千平方米,其中大約有三百平方米是前後的院子。


    轟鳴聲再起響起,奧古斯特按下按鈕,車庫門又緩緩降了下來。


    車庫內。


    “想參觀一下嗎?”奧古斯特解開安全帶,側眸笑問,他的眼睛似乎在光線的折射下會有些輕微的變色,現在是比他平日更加透徹的冰藍色。


    蘇舟打開了車門,拽了拽單肩背住的運動包:“不了,先打球吧。”


    這次可就是真的有點出乎意料了。


    “這麽急切?…………抱歉,麻煩先換下鞋子,提著就好,到了乒乓球室再換上。”


    奧古斯特的家中鋪滿了柔軟的羊毛地毯,不知是在燒著壁爐或者是安裝了什麽供暖裝置,室內的溫度舒適宜人,如暖風和煦的春天一般。


    蘇舟一手提鞋,左臂掛著自己的雙層羽絨大衣,他跟著奧古斯特的步伐,打量著他們的所經之處。


    簡潔雅致,沒有什麽特殊的裝飾,一如這個男人給外人的印象。


    奧古斯特是個體貼的男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即使他問的那句“這麽急切”並沒有得到迴答,男人也沒有迫然追問。


    誰知道,當他們走過了客廳時,蘇舟突然低聲的做出了迴答。


    客廳的牆壁被設計成了一堵照片牆,上麵貼滿了數十張大尺寸的合影,那些人統一的穿著德國國家隊的乒乓球隊服,照片的空中灑滿了緞帶與鮮花,人們則大笑著高高的扔起金牌,或者表情古怪的用牙咬著,從照片的每個細節,都洋溢著至極的喜悅歡笑。


    蘇舟看著那堵牆,突然手指一緊,喃喃著:“因為……因為目標不太一樣了……”


    這話可就意味深長了,奧古斯特頓步,迴頭看向麵色微肅的中國男孩。


    蘇舟接收到奧古斯特追問的目光,眼皮下斂,繼續道:“……受到你……和你們德國的一些影響,目標不一樣了,自然就變的急切了。”


    奧古斯特對此很感興趣:“我?我竟然能給你造成影響?方便說說是哪方麵的嗎?還有德國又怎麽刺激到你了?”


    “反正是好的影響吧………”蘇舟拽拽肩帶,側頭嘟囔著,“…大概。”


    兩人走到了乒乓球室,位於別墅的最南端。


    柔軟蔓延開來的棕紅色地毯在這個房間的門口處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的紋理細膩的木質地板。


    奧古斯特脫下了外套,對蘇舟道:“進去後就可以再穿上鞋了,房間裏溫度很高,你可以直接在這裏換衣服——你應該直接把運動服套在裏麵了是嗎?我也需要迴房間換一身裝扮。”


    數分鍾後,兩人站在了乒乓球台的兩端,最開始的,仍然是老生常態的正手對攻。


    他們之間有著一股默契。


    蘇舟會明確的說——我想和本打比賽。


    但卻絕對不會說——奧古斯特,我們認真的來一場吧。


    這一點對奧古斯特來說也是同樣的,他很喜歡約著蘇舟打球,但是從來不會和蘇舟正式約戰。


    ——還不到時候。


    並沒有攤開來交流,但兩人的心中都有著這樣的認知,蘇舟把它稱之為一種另類的心靈感應,也就是世界冠軍之間的默契。


    兩人今天的目的是拉球。


    因此,作為飯前的開胃小菜,不帶絲毫旋轉的全台快攻練習很快結束。


    球台的一端,蘇舟將乒乓球壓在手心之下,隨著他五指的開合變化,小球不斷的與球台接觸,發出“乒乒乓乓”的清脆聲響。


    “開始吧?”蘇舟盯著手下的白色小球,淺淺吐出一口濁氣,繼而抬起眸,眸光認真道。


    奧古斯特抹去額角的一滴汗水,平靜的注視著對麵的黑發男孩,問道:“蘇舟,你知道的,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的基本功和全台快攻都很出色,單純的正手和分手,我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陷,更難得的是你的反應能力,和對球的落點的掌控能力都遠超他人,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優點。”


    一頓誇的後麵,往往跟著一句“但是”。


    奧古斯特說了這個“但是”,站在球場對麵的男人已經擺出了重心下沉的彎腰姿勢,冰藍色澤的瞳孔中折射出銳利的光,同樣鋒銳的讓人的心髒不覺繃緊。


    “——但是,蘇舟,在我看來……”男人重複了一遍,“在我看來,你的拉球還不夠好,這和天賦無關,你的天賦足夠出色,但你的身體尚未徹底成熟,你的練習和經驗也稍顯不夠……”


    “蘇舟,你知道的,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想和我練練拉球,那麽,你想讓我用怎樣的實力去對付你?”


    奧古斯特沒有鄙薄人的意思,蘇舟很清楚這一點,這個男人是在認真的向他詢問,因為他——奧古斯特已經足夠強大。


    奧古斯特說的都是事實,蘇舟無法否認,正因為他也曾經達到過奧古斯特這般的高度,所以他清楚男人的心理。


    蘇舟緩緩的笑了出來,黑色眸底的銳意鋒芒,比起奧古斯特也不遑多讓。


    他啟口道:“不,沒關係,我知道的,奧古,你沒有別的意思,但是………請不用客氣。”蘇舟原地晃了三下腳腕,站在左半台,擺出了發球的姿勢。


    他笑說:“請不用客氣,奧古斯特,請使出全力,哪怕把我壓製的無比慘痛,我幾乎一個球也贏不了,也沒關係。”


    一遍的迴答就已經夠了,奧古斯特不會再去詢問第二遍。


    既然蘇舟這麽說了,那麽他就不會有絲毫留手。


    這既是迴應了蘇舟的祈願,也是對蘇舟最好的尊重。


    乒乓球激烈的抽擊聲在室內響起!


    乒!


    乒乓!!


    砰砰砰!!!


    不需要任何試探,奧古斯特也沒有任何留手,一上來就是一連串的兇猛攻勢。


    奧古斯特的拉球又快又急,速度快到了極點,轉速也不遑多讓,足夠優秀的動態視力讓蘇舟捕捉到了球的軌跡,但因為球的轉速過於劇烈,乒乓球總是在半空便生猛的轉了方向,讓人的視覺產生了一瞬間的空間錯亂。


    而當他的球拍碰上球時,那一股重擊的感覺,甚至讓蘇舟想起了在閑暇時去打的網球,並不是單純的“重”,而是非常的“衝”,球非常的轉,這就讓球拍觸球的真實感大大消減,並且在迴球時也並不好控製。


    兩人的拉球是在全台範圍內的,並不止於限於正手位或者反手位,也不止局限於正手拉球,反手的擰拉同樣富有威力,並且旋轉的威力更強。


    奧古斯特的一舉一動,他的每一個迴球,精準漂亮的就像是教科書上的極致典範一樣。


    蘇舟感受到了完全被壓製住的感覺,彷佛有無數隻看不見的大手,密密麻麻的把他包圍,而他正在從中掙紮,努力喘息,試圖讓白色的小球化為一道璀璨的流星,衝破這密不透風的銅牆鐵壁。


    掌控力!


    掌控力!


    他需要增強他對球的掌控力!


    蘇舟的汗水流的極快,沒一會就變得大汗淋漓。


    在這種被狠狠壓製的壓力下,蘇舟又隱約找到了那天和本打球時的感覺。


    乒乓球的軌跡變的越來越清晰……


    他的頭腦會自動預判出球的轉向,他的身體會做出最佳的打球姿勢……


    對!


    每一次揮動臂膀,每一次球拍擊球,汗津濕漉的臉上,蘇舟的眼神就變得越來越亮。


    他想要的就是這種對手!他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即使最開始全是輸球也沒關係,他就是要在這種壓力下漸漸去找迴自己曾經的球感!


    而且………


    又是一次迴拉!瘋狂旋轉的乒乓球擊打在了蘇舟的紅色膠皮上,蘇舟小臂收的又快又猛,球拍姿勢的變動之猛,幾乎是瞬間帶出了“嗖”的風聲。


    牢牢接住球,然後迴擊!


    “砰”!


    白色的小球重重的擊打在紅色的膠皮,又繼而向著奧古斯特瘋狂衝去!


    球蹭到了球網。


    蘇舟緊緊的盯著小球。


    被球網一帶,乒乓球的弧線忽而變高,白色的小球遠遠的衝出了球台,直接沒有著台。


    蘇舟閉上眼,重重的喘著氣。


    嘖,迴球蹭網出台。


    他不會和奧古斯特正式約戰,奧古斯特也不會邀請他正式的來上一場。


    但除去比賽之外,他們兩人又可以放手一搏的,在私下拚盡全力。


    正因為兩人都沒有留手,這就讓場麵看起來貌似隻是差了一場比賽、或者一場計分而已。


    但兩人的心裏又都清楚,事實並不是隻有這樣。


    對麵,奧古斯特的狀態不比蘇舟好上多少,雖然他才是占據主導的那一個,但講道理,他也是拉球更多的那一個,體力的消耗絕對不會少於蘇舟,隻是和對麵大喘籲籲的中國男孩比起來,他看起來隻是額角流汗,麵色微紅,不那麽明顯而已。


    他們已經一刻不停的打了兩個多小時,在這兩個小時中,奧古斯特總算是多少明白了一點本的感受。


    ——這是一個會在比賽中……不,準確的來說,是在“被壓製”中當場分析,迅速調整,在這個過程中迅速進步的人。


    本對此感到了恐懼,但是他……


    奧古斯特用拇指抹去了淌至嘴角的一滴汗珠,冰藍色的瞳孔半斂,露出了一抹模糊不清的笑。


    ——為什麽會對此感到恐懼呢?這分明是最棒不過的事情才對。


    球台兩邊。


    蘇舟的迴球沒有落台,奧古斯特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轉身撿球。


    不要緊,蘇舟從口袋中又掏出一個乒乓球,他胡亂的用同樣汗津津的胳膊抹了一把額頭,眼眸中亮的厲害。


    “再來!”剛才的拉球又讓兩人撤開了兩、三米的距離,蘇舟走迴球台,站在左手半台,興致勃勃的對奧古斯特道。


    奧古斯特不禁苦笑,看來這次的蘇舟是真的打開心了,上次在基地打球時,他可沒有露出這種表情,現在分明像是已經打瘋了一樣。


    奧古斯特理智的搖了搖頭。


    粥粥瞪大了眼,超級不滿。


    奧古斯特歎氣:“現在,冷靜一下頭腦,眼神別那麽亮,然後——動動手臂,對,什麽感覺?”


    粥粥眨眨眼,然後……


    “…嘶!”


    奧古斯特這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放下拍子,走到蘇舟身邊,捏上了他的手臂。


    “我應該比本要強一點吧?那天你和他都打的沒有這麽狠。”奧古斯特重重的捏了蘇舟一下。


    蘇舟不樂意,拍開奧古斯特的手,皺眉道:“不要緊,隻是肌肉酸痛,今晚迴去我自己按按就好了,繼續吧奧古,隻是我的身體還沒有適應這個強度,你知道的,我的腿部肌肉更加發達,正因如此——”


    蘇舟把奧古斯特向他的半台推去,語氣很是懇切。


    粥粥正有感覺,咱們繼續繼續啊。


    “——正因為這樣,我才更需要加大對右臂的訓練量啊!肌肉酸痛其實不算大事,我們都知道的,這是身體自發的反饋機製,你……”


    被推著背,被迫走迴自己半台的奧古大大:“………”他看了眼窗外天色,不到五點,天色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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