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嚴華嚇的大叫一聲,直接把骨灰盒扔了出去,炎紅砂眼見骨灰盒是向自己這個方向擲過來的,頭皮都炸起來,沒命一樣拿手擋了出去,擋完忽然反應過來:那是老蚌的方向!


    骨灰盒萬一貼迴去,老蚌會不會就……死而複生了?


    曹嚴華也想到這一點了,他難得反應快一次,關鍵時刻,居然大喝一聲,兩手抓出船欄,身子從船欄下頭直溜出去,一腳踹飛了骨灰盒。


    就聽一萬三暴喝:“你倆有病嗎!”


    曹嚴華沒來得及迴答,他功夫不行,收放無法自如,整個人控不住,撲通一聲落水。


    炎紅砂迴頭,看到一萬三怒目圓睜,像是恨不得吞了他們,身後不遠處,骨灰盒正在海麵上一下下的蕩著。


    炎紅砂心虛地迴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曹嚴華扔——她擋——曹嚴華再踹,不明白的人看,還以為是拋球拋著玩吧,難怪一萬三要發火,那是他爸的骨灰盒啊。


    一萬三不想跟他們兩個費口舌,轉身朝骨灰盒遊過去,曹嚴華狗刨著在水麵上勉強支撐,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著一萬三大叫:“三三兄,你當心,別伸手去碰,我剛剛親眼看見,它要出來的樣子!”


    一萬三的手正向骨灰盒伸過去,聞言硬生生定住,過了會轉身吩咐曹嚴華:“拿撐篙。”


    曹嚴華聽懂了,手腳並用著爬上船去,俄頃抱了根撐篙出來,協助一萬三,把骨灰盒慢慢撥近。


    一萬三和炎紅砂也都水淋淋地上來了,一萬三問曹嚴華:“你真看見了?”


    曹嚴華很肯定:“要出來的樣子,就像上次,兇簡想從聘婷的身體裏出來似的,就是這次它不是竹簡的形象,好像一張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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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張怪形怪狀的臉,曹嚴華一陣哆嗦。


    一萬三用盤繩編了個簡單的網兜,身子伏到甲板上,把網兜從船欄下放的空隙處放了下去,在曹嚴華的撐篙幫助下,把骨灰盒兜了起來,慢慢往上提。


    曹嚴華和炎紅砂兩個屏住了氣,一左一右趴在他身邊,都伸了腦袋往下看,炎紅砂試圖阻止他。


    “別,別提那麽近……”


    女孩兒家,就是唧唧歪歪的膽小麻煩,一萬三皺著眉頭,正想嗆她兩句,忽然砰的一聲,珍珠盒麵上瞬間凸起一張獰笑的人臉,像是要撞將出來。


    一萬三嚇的手一哆嗦,網兜帶著骨灰盒撲通一聲落水,不過幸好,提繩還拉在手裏。


    炎紅砂和曹嚴華兩個剛剛被嚇過,此時反而比一萬三來的澹定,炎紅砂甚至有幾分得意:“看見沒,我讓你別提那麽近吧。”


    一萬三沒理會她,脫口說了句:“看!”


    骨灰盒正浮在水麵上,盒麵平平展展,泛著米白色的珍珠瑩光。


    一萬三若有所思:“好像剛到水裏,那張臉瞬間就沒了。”


    曹嚴華一下子反應過來:“兇簡怕水,它不敢直接出來!”


    越想越覺得後怕:兇簡之前待在老蚌體內,可以借助老蚌來去自如,脫離了蚌身之後,急著找“下家”,自己剛剛居然好死不死把骨灰盒抱在懷裏,如果不是炎紅砂叫的及時……


    曹嚴華打了個寒戰。


    但是當它浸在水裏的時候,隻能靠外頭的盒子保護,盒子萬一破碎,就等同直接入水,所以頗為忌憚,不敢立刻破盒而出。


    怎麽辦?就這樣用網兜兜著,浸在海裏?


    一萬三斜了他一眼:“找個盆,桶,或者水箱吧,再造個金木水火土的陣,不說能頂十天半月,撐上兩天是沒問題的。”


    曹嚴華這才想起羅韌走前吩咐的話:“我小羅哥讓你試船呢。”


    是嗎?現場看起來,的確是一片狼藉,兩條船都癱瘓在這,船試不好,連岸都迴不去。


    一萬三問他:“羅韌知道木代去哪了?”


    曹嚴華說:“看起來,好像是知道了……”


    ***


    羅韌確信自己是聽到了口哨聲了。


    說不清遊了多久,口哨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藏在無邊無際的薄霧背後,但方向應該沒錯,隨著他不斷的前行,越來越清晰了。


    近處橫著什麽,遊近了看才發現是船槳,羅韌伸手把船槳撥開:木代怎麽了,連船槳都丟了嗎?


    隻是,沒空去想那麽多了,再一次浮出水麵,他終於隱約看到不遠處橫著的孤零零的小船,還有船上坐著的人。


    那一口提著的氣終於鬆下來,這個時候,忽然覺得胳膊和腿都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來,身體的酸痛和疲乏鋪天蓋地襲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到了。


    十米……八米……五米……


    終於伸手搭到船,羅韌的身體都有輕微的痙攣了,他額頭抵住船舷,劇烈的喘著氣,胳膊一陣陣發顫。


    好一陣子,他才抬起頭看木代。


    她一定哭過了,眼圈泛著紅,手裏攥著那個口哨。


    羅韌說:“你漂的可真遠啊。”


    這是實話,今天海上有浪,小船會不自覺的隨流而飄,又起了霧,可視度比平時低,但是根據最初聽到的哨聲判斷,她這位置不是一般的遠,而且,一般的距離也不可能讓他手腳發軟。


    你漂的可真遠啊。


    木代說:“又不是我想漂的。”


    又說:“你上來吧。”


    不是不想上去,現在手足都沒力氣,覺得爬上船都很難做到。


    羅韌看了她一會,說:“你下來一下。”


    “我不會水。”


    “沒事,不會淹到你。”


    木代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坐到船舷邊,摟住羅韌的脖子,然後慢慢挪下來。


    沒有淹到,羅韌很快就摟住她的腰了,胳膊慢慢收緊,海水浸透衣服,很涼,卻更容易感知到他的身體和溫度,她在海裏沒有支點,隻能偎依著他。


    為什麽讓她下來?


    羅韌輕輕湊到她耳邊,說了聲:“對不起。”


    有點說不下去,隻是摟住,然後把臉埋進她肩窩。


    他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那段時間,和老蚌惡鬥的那段時間,他是真的把她給忘了。


    遊過來的這一路,海水也許並不很涼,但對他而言,冷的徹骨,他設想了可怕的可能:如果她不是漂走,而是淹死了呢?


    她會淹死的,她一定會淹死,因為他忘記她的那段時間,足以夠她淹死好幾次了。


    老蚌很重要嗎?那隻畜生很重要嗎?抓不住又怎麽樣?羅韌痛恨自己在那段時間,下意識地把對付老蚌放到了第一位。


    木代呢?被他忘記了。


    所以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有失而複得的感覺。


    幸虧,幸虧她沒有出事,幸虧那可怕的假設沒有發生,如果她出事了,真是自己人生中最荒唐拙劣痛悔的一筆,為了一隻蚌,把她給丟了。


    木代有點奇怪,羅韌剛剛是同她講“對不起”嗎?有什麽對不起的呢?


    羅韌說:“來,上船吧。”


    他把她送迴船裏,眼神和動作都溫柔,隻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木代問:“怎麽迴去啊?”


    羅韌笑笑:“先歇會吧,我們不著急,說不定一萬三修好了船,可以過來接我們。最多我帶著船往迴遊。”


    聽到一萬三的名字,木代一下子想起來了。


    “你們怎麽樣了?那隻老蚌呢?”


    羅韌說:“沒事了,已經解決了。”


    木代長籲一口氣:“嚇死我了,那時候我還以為我要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羅韌笑她:“跟當初我拿刀子嚇你,哪個更嚇人?”


    木代說:“不一樣的,那個時候,我雖然嚇哭了,但是沒那麽怕。這次不一樣的,我直接就嚇懵了……”


    她瑟縮了一下,垂下頭來,羅韌微笑著,伸手去想拂她的頭發。


    “然後,不知怎麽的,我就在這裏了,霧又大,聽不到聲音,又看不到你們……”


    羅韌心裏咯噔一聲,伸出的手慢慢收迴。


    她還在低聲喃喃:“然後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哨子,我想,如果吹哨子的話,你可能會聽見的……”


    她仰起臉來:“然後我果然就看見你了。”


    羅韌笑了一下,但是這一次,笑的有些牽強。


    他問:“木代,你還記得,你從繩上摔到船裏嗎?”


    木代疲憊的搖頭:“我可能嚇懵了,我就記得我在繩子上,然後老蚌忽然飛起來,曹胖胖還喊說老蚌會飛……”


    一股怪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那我當時要撞船,讓你避開,你記得嗎?”


    木代露出疑惑的神色來:“你要撞船嗎?我不記得啊,可能當時太亂了,我太慌,沒注意吧。”


    “木代,你的船槳呢?”


    她好像這時才察覺到船槳不見了:“可能是我上繩的時候,小船一晃,船槳落到水裏去了吧。”


    羅韌在心裏說:不是的。


    那時候,老蚌向著繩上切旋的時候,木代驀地撒手落下,他還在心裏誇她,臨場反應能力,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再然後,他們拉繩,想幫木代上繩,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劃著船,反而離繩遠了。


    現在想想,確實是不對勁,木代的動作一向很快的。


    接著,他決定撞船,於是對木代講,離開,離開,別靠近。


    他親眼看到她把船劃遠了的。


    但是現在她說,不記得,沒印象,隻記得自己在繩上,老蚌朝著她切旋,下一刻,就到了大霧裏,小木船上,大夥兒都不見了,連木漿哪去了都不知道。


    這要怎麽解釋?嚇暈了嗎?他不相信。


    當時,他喊出“離開,別靠近”的時候,把槳劃遠的那個人,是她嗎?如果不是,是誰?


    羅韌忽然恍惚起來。


    木代奇怪地看他,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了?”


    羅韌迴過神來,他盡力壓伏下內心的不安,對她迴以一笑,說:“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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