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降了一場秋雨, 真的是一層秋雨一層涼,早晨推開窗戶, 一股涼風撲麵而來。


    “娘子,今兒要穿這件衣服了。”柳荷拿著一件澹紫色深秋或者初冬穿的稍微薄一點的襦衣, 楊若惜掃視一眼,點了點頭。


    不過她卻從床頭抽出那把長劍,說道:“我先在院子裏練一會劍。”


    轉身就提著劍走出房門了,她穿得雖然單薄, 但柳荷卻不擔心, 似乎娘子會武之後, 身子就越來越好了, 一年到頭很難看到生病的時候。


    楊若惜舞劍的速度是從緩到急,她好似在找感覺, 覺得這招更符合上一招, 於是就固定下來,而後繼續試探下一招。


    柳荷抱著衣裳, 左右手跟著晃,起初速度慢, 她還能跟上,但後麵速度快了,她就跟不上了。


    但她依舊雙眼發光地盯著主子手上的那把長劍,上一迴遇險,後來柳荷知道之後,那真是後怕不已。


    一刻鍾後, 主仆兩人收拾妥當,來到前麵廳堂裏,楊若梅翹著雙腿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雙眼毫無焦距,整個人早就不知神遊到何方地界去了。


    楊若惜敲了她一下,好奇問道:“這麽出神,想什麽?”


    楊若梅先是目光呆滯地看著阿姐,而後反應過來,立即眼神飄逸走了,又片刻後,她拖著椅子殷勤地坐在姐姐身邊,搓了搓手,說道:“阿姐,我好像看上了一個男人。”


    正喝了一口水的楊若惜咳嗽了一聲,被嗆住了。


    楊若梅明年也才十二歲,就算要相親,要成親,那也得是四五年之後的事情了,結果她今天一大早告訴他,她看上一個男人了!


    楊若梅心虛得眼神愈加飄忽了,不敢看阿姐的臉色。


    楊若惜咳嗽了一聲,問道:“什麽叫好像?叫什麽名字?誰家公子?”


    楊若梅咬了咬唇,垂著頭,滿臉羞澀道:“人家昨天第一次看到他,昨晚做夢夢見他了,他一直對我笑呢!”


    楊若惜黑線道:“說重點,誰家公子?”


    “高真行,秦王妃的表弟。”楊若梅嘿嘿一笑,她蒲扇著眼睛,討乖地看著阿姐。


    楊若惜挑了挑眉:“秦王妃的舅舅入長安了?”


    高士廉被她父親貶到朱鳶縣當主簿,妻兒子女都留在了老家,現在朝廷把他調迴長安,他的妻子、兒女也都跟著來長安了嗎?


    楊若梅像搗蒜一樣連連點頭:“嗯嗯,他就比我大兩歲,是高郎君的四子。”


    楊若惜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還小,如果十六歲後,你還想嫁給他,再說。”


    楊若梅扁了扁嘴,知道阿姐這是推托之詞,但歪頭一想,阿姐也不會反對,就是這身份有些不太好解決,這可是秦王妃的親表弟,要是有一天未來姐夫和秦王鬧翻了,她那時候會不會被高家拿來祭旗?


    姐妹倆去正院給嫡母請安,楊若華三人都不在,倒是三個侄子在,還有楊侗第一個孩子,這是一個兒子,才出生不到一個月,因為不是嫡子,且時間、身份不對,便沒有往外張揚,隻是自家人知道。


    “母親。”姐妹倆行了禮,便被蕭皇後叫到身邊說話。


    兩個大侄子都在,楊若惜便知道嫡母應當是有話要說。


    蕭皇後斟酌了一下語言,說道:“三娘,薛國公府托中間人,也就是你們嬸娘,觀國公夫人來說親,為薛國公第三子長孫無方向四娘提親。”


    當然這隻是托中間人問個話,如果女方有意,再托官媒來正式提親。


    這事蕭皇後還沒有告訴楊若華,她心中覺得楊若華不會答應,長孫無方是薛國公庶子,即便楊若華已經不是公主了,但她心高氣傲,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


    “長孫無方向四姐求親?”楊若梅張圓了嘴,好似難以置信一般,隨後幸災樂禍地道:“母親,四姐肯定不會願意。”


    楊若惜不發表意見,隻說道:“母親,讓四妹妹自己考慮,這門婚事要不要答應,隨她。但錯過了這門婚事,明年之後,她的婚事就由不得她了。”


    要讓楊若華挑來挑去,隻會雞飛蛋打,還有一年的時間,現在可以由她自己選擇。


    蕭皇後點了點頭,然後讓人去請楊若華,她穿戴一新,似乎要出門,哪知道聽到長孫家為長孫無方向她提親,她頓時就有點傻眼。


    蕭皇後看她這幅樣子,說道:“四娘,你自個好好想想,明天請安的時候,給我一個答複。”


    楊若華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正院,隨後沒有迴聽雪堂,直接出門了,楊若惜琢磨著,她應該去找長孫無方了。


    隨後,楊若惜帶著楊若梅出門,這丫頭或許是心血來潮,但她也得看一看人到底如何。


    因為今天不會出城,所以馬車外麵就車夫一人趕車,而柳荷覺得馬車裏空氣太沉悶,直接坐到外麵和車夫閑聊去了。


    “他有什麽好?”楊若梅突然問道。


    楊若梅低頭,十指交纏在一起,繞啊繞啊,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安靜。


    “嘿嘿,就是突然看到他對一個孩子笑了,那笑容很好看,他好像不喜歡笑,一直板著臉的。阿姐,你可以想象,一個不喜歡笑的男人,突然笑起來,那樣子好美!”


    楊若梅閉著眼一副非常陶醉的神情,看得楊若惜汗顏不已,她的婢女瑛兒捂著眼,好似都不敢看她這個突然春心大發的主子,孫芳微微低頭,肩膀不停地抖動,顯然也被七娘子的話語逗笑了。


    楊若惜也沒有刻意去找高真行,她帶著楊若梅巡視店鋪,臨近中午時,來到了美麗麗人雜誌辦公處。


    美麗麗人一個月發行三期,這快三個月來,發行了十期,已經有了穩定了的觀眾,不過一些繡坊等效彷美麗麗人,導致市麵上多出了好幾種女性雜誌,觀眾就被分流了,但因為美麗麗人的內容比其他雜誌更得女觀眾喜愛,所以穩住了女性第一雜誌的地位。


    晌午後,從城門口那邊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兩個拿著鑼鼓的軍人,一路敲一路走,緊隨其後的便是後麵跟著一隊百人大軍,後麵跟著囚車,囚車裏麵關押的都是吐穀渾王庭慕容氏一族所有人。


    “阿姐,快來看,前線派大軍送戰俘迴來了。”在聽到鑼聲,楊若梅就因為好奇,趴在酒樓窗戶邊上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楊若惜走了過來,她的目光從前麵的軍人身上,來到後麵的囚車裏麵,慕容氏人很多,一長遛的囚車裏全是穿著胡服的胡人。


    黎康說慕容氏兄妹已經離開長安,但楊若惜卻覺得不見得,就算離開了,這段時間,大唐一直在宣揚慕容氏全族將被送到長安,那麽慕容氏兄妹會出現嗎?


    長長的隊伍很快就走過,街道兩邊看熱鬧的人不少,或許慕容氏兄妹就隱藏在其中。


    而後,瑛兒來迴,說看到高家小郎君和其他府邸的小郎君們往秋容園去了,應該是想去秋容園賞菊來著。


    雖然現在是秋季了,氣候蕭條,但對於書生而言,無論什麽季節都不妨礙他們吟詩作賦。


    “走吧,我們也去秋容園。”


    楊若惜這話一出口,楊若梅滿臉的喜悅藏都藏不住。


    哪知在秋容園門口,遇上了楊芙和楊薰兒,還有其他府邸的小娘子們,大家互相見過禮,便一塊進園了。


    楊若惜沒有關注楊薰兒的事情,但拜楊若梅這個包打聽,她對楊薰兒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二。


    楊薰兒的美,無疑讓長安城的小郎君追捧,且她性格溫和,雖然可能少了一些個人魅力,但於大多數小郎君而言,這不就是量身定製的嫡妻嗎?


    嫡妻漂亮又端莊、賢惠,那簡直是此生福澤。


    但時間久了,各府官員都看出了觀國公的意圖,雖說不禁止兒子與之接觸,但也明確說了,人家瞄上的是衛王殿下,你還是趁早歇了那份心,這種美人雖然不常有,但一般漂亮的也行,別追求太高。


    而李玄霸、李智雲被兄長安排了很多事務,哪有那麽多空閑時間風花雪月?當然他們也抽出了空閑時間,會一會楊薰兒,隻是空閑時間有限,五天有一次算是兄長厚愛他們,多數情況下,都是十天或者半月休息一日,反正白天的時候,兄弟倆忙得團團轉,每天的空閑時間都已經是晚上戌時正以後了,他們又沒有高來高去的功夫,沒法去爬人家小娘子的閨房噠。


    時間長了,雖然還是欣賞那份美,但提到成親,兄弟倆都猶豫了。一樁婚事,如果猶豫了,那麽這樁婚事基本上就有點懸了。


    進了秋容園,繞了一大圈,終於碰上高真行一行人。


    小郎君們和小娘子們都是認識的人,而後大家幹脆就合在一起賞景。


    楊若惜仔細看了看高真行,這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麵部表情不多,身姿筆挺,倒是有點像軍人的姿態。


    楊若梅早已經雙眼發光地看著人家少年郎了,按照她的個性,她早就應該衝上去,拉著人家嘰嘰喳喳地套近乎了。


    而現在她卻羞澀地躲在姐姐身後,隻敢偷窺。


    楊若惜黑線,人家少年郎察覺到楊若惜觀察的視線,轉過目光看向她,而後朝她揖首一禮。


    楊若梅探頭一看,正好對上人家少年郎的目光,她一愣,下一刻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少年郎被驚得怔住了。


    柳荷從後麵走上來,低聲說道:“娘子,陸順方才告訴我,說禁衛和玄衣衛抓到了逃亡在外的慕容氏兄妹。”


    楊若惜拍了拍楊若梅的小腦袋,說道:“人沒有大問題,你努力。”然後叮囑瑛兒好生看著她家主子。


    楊若梅臉上露出傻笑,然後看著姐姐離開,再迴頭瞅了幾眼高真行,而高真行目光已經轉到別處去了,她心中一橫,磨牙,然後踮著腳尖,怯手怯腳地走到了高真行的身後。


    楊若惜離開秋容園,馬車立即就駛了過來,這個車夫就是柳荷說的陸順。


    原來想去太子府,但想到去太子府也見不到他,楊若惜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讓車夫往繡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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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順便把他剛才知道的事情講了一下,慕容氏兄妹確實一直藏在長安城中,今日慕容氏全族以戰俘的身份入長安,兄妹倆哪能忍得住,易容之後,便躲在暗處觀望,但其他旁觀者隻是看個熱鬧,而這兄妹倆卻情緒激動,雖然沒有大吵大鬧,但眼中憤恨的怒火藏也藏不住,十指掐入肉裏,血滴順著手掌往下滴,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被一直監視著圍觀群眾的玄衣衛發現,而後終於被逮捕歸桉。


    現下這對兄妹和他們的親人一起被關押在刑部天牢,當然這對兄妹是被單獨關押的,如果說慕容氏其他人可能會被赦免,那麽這對兄妹隻怕絕無活下來的可能。


    朝廷要討論,慕容氏該怎麽處理?


    這麽多人全部處死,也不太可能,否則會給世人留下一個殘暴的印象。


    傍晚時分,長安城各處街道又一次湧現出許多士兵,有城防營的,有宮中禁衛,他們走街串巷抓了好多人,還有圍了三個大官府邸,其中一家官員品級是四品,另外兩家都是五品,一個文臣,一個武將,另有幾個商戶。


    風聲鶴唳,這個晚上的夜市都冷清了。


    楊若惜知道結果不會這麽快出來,所以她也沒打算這一天知道朝廷的結果,反正晚幾天知道也一樣。


    夜裏,她睡得正熟,被離邪叫醒了,突然被打斷睡眠,她卻一下子清醒了。


    “擾人清夢者,罪無可恕!”她伏在麵前男人的胸膛上,嘀咕道。


    離邪被逗笑了,說道:“請太子妃恕罪!”


    兩人膩歪了一會,楊若惜才問起白天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離邪也都一一作答。


    “這對兄妹以招供交換,保母親、兄弟姐妹不死,且大唐也不能虐待他們。”


    離邪勾了勾唇:“能說出這條件,隻能說明他們很天真,不過朝廷這方答應了,因為本來就沒有想趕盡殺絕,他們父親早已在戰場上就已死亡,留下來的都是婦孺,還有看起來無害的旁支。”


    楊若惜抬頭一問:“所以,他們出賣了收留他們的恩人?”


    離邪點了點頭,今晚順藤摸瓜,把好多其他勢力的釘子都拔-出來了,尤其是突厥安插在長安的釘子,不隻是已經逃走的米鋪掌櫃,那個米鋪掌櫃是阿史那忽魯的人,而今晚拔=出來的是突厥可汗插的一些暗線,可能沒有拔完,但長安城會安分很長一段時間了。


    說狼心狗肺也不為過,但說逼不得已,也屬正常。


    “那那些人會如何處理?”


    離邪聳肩:“這個我不過問,由阿爹和大臣們去討論。”


    殺或者不殺,他都無所謂。


    其後幾日,長安城百姓即便有些草木皆兵,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都在討論被朝廷收押的人家,被處死?或者不被處死?


    結果,朝廷還未下達旨意,邊關一封八百裏加急的奏折呈現在禦桉上了。


    這封奏折嚴格來說不是奏折,是西突厥可汗送來的交好信,長安城的釘子被拔出,且可汗叔叔還在大唐境內煽風點火,眼看著大唐十路大軍駐紮在邊境,那是磨刀霍霍向豬羊,而他們突厥就是豬羊,突厥可汗急了,這才迫不及待地傳信求好。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兩國邦交,也不斬來使,這封信件先到,突厥的使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李淵先看完信件,他在思考,而離邪看了之後,眼皮一撩,說道:“阿爹,我可再沒有妹妹送給突厥可汗。”


    他的目光隨之掃向諸位大臣,嘴角一沫邪笑:“諸位臣工家女兒眾多。”


    李世民隨之拿起信件一看,李玄霸、李智雲湊著腦袋一起看,李玄霸嘿嘿一笑:“二哥,咱家就隻有你有女兒。”


    李世民瞬間臉黑,月兒、星兒才兩三歲,這是一個當叔叔說的話嗎?


    其他大臣,紛紛腆著笑,推卻道:“太子殿下,臣之女,德言容功還有賴於教導,實在配不上突厥可汗。”


    這突厥可汗心思倒是轉得快,竟然要殺掉義成公主,改娶大唐公主為妻。


    但唐皇的五個女兒早已出嫁,現在後宮最小的孩子就是李智雲,哪裏去找個公主嫁給突厥可汗?倒是李氏宗室有不少宗室女,或許有疼愛女兒的不願意,但如果皇帝同意了,那麽他們絕不會反對。


    當然離邪不會答應,更不會慣突厥乃至於其他小國的性子,想娶大唐公主,沒門!


    李淵掃視了一眼諸位大臣,又看了一眼兒子,知道兒子方才說的是違心話,就他這樣子,怎麽可能答應把妹妹嫁給突厥,那不是變相地服軟嗎?他兒子就沒有服軟過,惹毛了他,他相信,他一個人單槍匹馬也能闖入草原深處,把突厥可汗斬首。


    “好了,大唐的閨女這麽金貴,不能便宜外人!”


    三天後,有關於慕容氏的處理結果出來了,那對在長安攪風攪雨的兄妹和幾個慕容氏王庭重要人員被處死,其他婦孺、孩童被留了下來,朝廷在長安西南區給他們劃了一片房子,把他們安置在那裏,朝廷每個月每戶提供十兩銀子,持續多久,視後續情況,而慕容氏任何人不準出長安,什麽時候覺得他們安全了,他們就自由了。


    而突厥使者在十日後進入長安,由鴻臚寺上下官員接待、安置,三日後,李淵接待了突厥使者,使者傳達了處羅可汗的意思,李淵明確推卻了,他現在沒有待嫁的閨女,別人家的閨女,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搶來送給別人,聯姻之事,就這麽作罷。


    突厥使者在長安逗留一個月,他們拜訪許多官員,遊說他們,說突厥是真心想和大唐結友好邦交,一些大臣不發表任何意見,一些老臣覺得如果兩國結友好邦交,不費一兵一卒,邊關再無戰事,這其實值得商議,但唐皇和太子沒有任何指向性的言論,這事就這麽卡住了。


    十一月末,突厥使者離去,在離去之前,唐皇順勢提出了大唐這方麵的執行辦法,那就是突厥向大唐俯首稱臣,沒得商量,突厥使者當場被氣得渾身顫抖,還不敢發火,生怕他被遇害。


    而大唐軍隊依舊駐紮在邊關,朝突厥虎視眈眈,離去半年之久的李元吉迴京過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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