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囉--!”,趙高大聲吆喝著,眾人興高采烈地圍攏過來。


    大個的白饅頭、陶缶中熱氣騰騰的豬肉燉米粉,飄溢出誘人的香氣,引得駐在鑄造場辦公的幾名廷尉府官員們也垂涎三尺、羨慕地直咂巴嘴唇。


    趙高張羅著手下給大家派飯,“王三,看你流的那哈喇子!陳四,還有你!--每人先給來一大碗,管飽不管撐死啊。誰要想吃第二碗,先在這簡牘上簽個名,答應自願從今天起,連續半個月不迴家,吃住在工地!”


    平日裏,這些普普通通的工匠們,肚子裏是沒有什麽油水的。


    趙高鼓動著:“等咱們的鐵範搞成功了,每人給你們放假10天、半月,再割上10斤肉,迴家伺候老婆孩子啊!”


    工匠們熱烈地鼓掌,蜂擁而上“我們簽名!跟著咱場長,甩開膀子,幹他個娘的!”


    趙高笑嗬嗬地,跟幾個手下提著竹編的食盒,去招待新請來的師傅們和駐場官員。


    鑄造三場的工棚裏,趙高剛開完全場動員大會,許下“軍令狀”,要大幹、苦幹加巧幹,力爭在三個月之內,徹底解決掉困擾多時的技術難題。


    趙高原來在鑄錢場的老師傅、秦國一級鑄造師皋尹坐在首席,另外幾個從別的工場挖來、個個身手不凡的能工巧匠們坐在皋尹旁邊,趙高和駐場官員們坐在下手。


    午餐還是比較豐盛的,蒸魚、肉菜、米飯、饅頭、米酒,重要的是氣氛融恰。


    鑄造師皋尹,賞識又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昔日的徒弟、今天的鑄造三場場長趙高。


    趙高舉起一碗米酒,“趙高敬各位師傅們一碗酒,沒有各位扶持一把,這煉爐開不了火、幹不成活啊!”


    “哪裏,哪裏,咱們這麽多人齊心協力,就不信搞不出個名堂來?”


    “對呀,有眾位師傅和大人們支持,還愁完不成任務!”


    “來,喝酒吃菜!”


    眾人一邊吃著飯,一邊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技術上的問題,並沒有人去考慮啥知識產權保護問題。


    原來,為了解決銅柱鑄造時石範、粘土範、陶範不耐重壓、容易碎裂的問題,他們決定試製鐵範,分段鑄造。柱頭、柱身、基座,並決定將銅柱鑄造成中空的,以節約銅材、減輕重量、也便於搬運。同時,趙高還提出能否製作一批青銅字模,以解決刻製文字時,小篆文字描摹不易的問題。


    現在,他們需要攻關的主要問題是先煉出好鐵,即“原始的模具鋼”。用於熱鑄的模具,需要有足夠的硬度、韌性和抗疲勞、耐高溫、耐腐蝕、不變形能力。製作模具的用鐵,在那時候,因為礦石品位不高、雜質太多,冶煉起來是十分困難的。即使是冶煉技術出眾的行家裏手,爐子點起來也需要祈禱了,再加上還有複雜的淬火、鍛打工藝過程!


    趙高他們有比較豐富的青銅冶煉技術,銅礦石裏麵摻雜多少鉛錫礦、新鐵礦、鎳礦,混合使用多少、什麽品質的木炭,如何進行製成品的冷、熱處理,這些都有經驗。但是,說道冶煉生鐵,更何況是能夠用來製作模具的特殊鐵,就是一種挑戰了!


    好在是請來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師傅來幫忙,否則,趙高是煉也白煉!煉成了什麽東西,也不過是當於我國在那個鋼鐵“躍進”時期,各地用好鐵煉出的廢渣!


    爐火熊熊,煙熏火燎,鐵水奔流、鐵花飛濺。眾人拾柴火焰!


    述說簡短,趙高和工匠們日夜不休地冶煉鐵礦石,經曆了很多次的失敗、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成功地掌握了冶煉製作鐵範,所需要的特種鋼鐵的工藝配方。


    原始的鋼鐵模具試製成功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他們使用石範和粘土範,先鑄造出鐵範,精心打磨修整後,再使用鐵範去分段鑄造銅柱,一舉解決了這個鑄造難題。


    趙高和工匠們使用“失蠟法”和“鑲嵌法”鑄造柱頭的飾物--青銅獅虎。


    失蠟法是我國在春秋時期,就已經發明創造出的一種青銅等金屬器物的精密鑄造方法。做法是,現石蠟或蜜蜂蠟製成器物模型,內外以泥填充加固,等模型幹燥了,加熱使蠟液流出,堵住排蠟口,再注入金屬溶液,冷卻後,打去填充的泥,便可得到與蠟摸相同的金屬器。


    其具體做法是:模料由蠟和牛油配製,造型材料用石灰三合土和炭末泥,所用蠟料和銅料的比為一比十。金屬液通過槽道澆注。對於批量大的器件,為提高工效,先把蠟片在樣板上壓印出花紋,再拚接成模。以失蠟法鑄造的器物可以玲瓏剔透,有鏤空的效果,我國各種紋飾華美的古代青銅器,有很多是采用這種方法鑄造的。


    那安置在銅柱頂端新鑄造成的青銅獅虎,昂首挺胸、鬃毛絲絲可辨,栩栩如生又莊重威嚴。青銅獅虎的脖子上,還鑄造有一道環形飾物、鑲嵌著一圈墨玉,並懸掛著碩大的銅鈴,隨風發出低沉、渾厚的“叮鐺”之聲,氣韻不凡。


    那銅柱上麵鑄造而成的陽文文字,經鎏金處理過後,熠熠發光、清晰無比。


    駐場官員觀看產品,那數百根鑄造工藝精湛的銅法柱之後,是大喜過望,心裏一高興,未經批準就多給趙高調撥了1000兩銀子!


    為了在銅牌上鐫刻文字,趙高和師傅們發明了好多種硬質工具,還創造出了一種刻字的好方法,在銅牌上敷設蠟膜,再使用青銅字範壓印上小篆文字,當然有時是趙高書寫的大篆文字字模,然後用刻刀悉心刻出字體輪廓,再精心鐫刻文字、最後加以修飾。


    鑄造三場的工作走上了正軌,趙高無疑立下了汗馬功勞、做出了傑出貢獻!


    現在,他終於有時間去鑽研律法了!趙高如饑似渴地自學著秦國的法律條文,並與之前已經被廢棄的條文加以對比,尋覓其中的變化和演進規律、特點。遇到文法複雜,自己理解能力差一些搞不懂的,就向駐場廷尉府官員求教,人家總是高高興興地給他解釋個明白。


    最後,趙高竟然將整個大秦國律法背誦的爛熟於胸,讓人瞠目結舌、覺得這不可思議!大秦國的律法,涵蓋百業、九流,國事、民事林林總總,數不清楚有多少法條啊!


    趙高不用看簡牘,就能獨立刻製好一部部完整的法典,這“神功”令人嘖嘖稱奇。


    這時候,司工府傳來了一個好消息:秦國司士(人事部部長)諸堰大人要來考察,從各處工場場長中選拔兩名司工府幹部。


    這秦國司士諸堰大人是李斯的蘭陵學友,此人是我們之前已經提到過的。


    說真的,趙高十分珍惜這個難得的晉身機會,私下裏認真進行著準備。鑄造三場的工友們、副手們、技術們都提前向他祝賀。眾人都認為:論工作成績,趙高非常出色。如果這次他被選拔攢升,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人家趙高,還是王親呢!


    可是,沒有人能想到,趙高等來的竟然是一場無妄之災!


    陪同司士諸堰大人一同來到鑄造工場的,還有來自秦國禦史大夫昌文君府衙裏麵的幾名低級官員和一幫差役。


    原來,這要新選拔的官員之位,卻是大家都想去爭奪的,就不免勾心鬥角、給他人使壞下絆。要是上麵有替自己說話的,還多少好一些。否則,就算是人家誣陷,一封“告發”信件也會使上級舉棋不定、被誣陷的人得自己去辯解、洗刷汙名,接受組織調查,最後黃花菜都涼了,能不能洗清楚自己都難說!現代,有小貪官因為彼此結怨,去告發大貪官,最後一起進監獄,還在一起共事(共室)的狀況發生,這人啊!敢情是都有些“紅眼病”,自己不行也不能看著別人好過。


    告發趙高的人振振有詞,“趙高是王親有什麽大不了的,他還是罪犯呢!”、“趙高有啥本事,不就是花錢請人幫忙唄!這誰幹不了?”、“趙高那鑄造三場,憑什麽能發那麽多工錢?哪來的?他貪汙了多少?是不是集體貪汙?”、“趙高把鑄造廠的夥食搞那麽好,是不是采購蔬菜、肉類的時候,趁機貪占、私吞了公款,要是沒有私吞,那菜販子給他迴扣了嗎?”


    趙高當的是秦國“國企”的場長,那時候還不時興象現在這樣,否則一定有人還要告發他侵吞國資。查查他,看他自己、配偶子女、親戚朋友辦了多少家專門跟他所管的國企做生意的私營企業,以商業交易之名侵占、轉移國資,搞乾坤大挪移。或者讓國企給自己控製的私企擔保貸款,最後債留國企,自己偷著樂!或者把國有資產評估成白菜價給賤賣了、或故意讓國企虧損、趁機“民營化”,轉眼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憐今日那些所謂全民性質的國有資產,有相當一部分就這樣進了不良分子、不法官員們的私囊,或被敗家子花天酒地、風月無邊、豪賭下注給折騰光了。最後剩下的資源壟斷型國企,也發展成了特殊利益群體的洞天福地,享受著高工資、高福利、彼此交換子女就業,不幸成了既得利益群體的“世襲領地”。


    趙高還沒有娶妻、甚至還沒有談戀愛,否則也一定會有人告發他與女秘書不清不楚、亂搞男女關係、非光明正大包二奶、三奶等等。就是趙高啥事情也沒有,也肯定被指責。為什麽這麽大了還不搞對象?是不是有些特殊嗜好、“同誌”傾向呢?


    唉,--種種別有用心的指責和猜忌,頓時讓分明業績突出、眾望所歸的趙高,反成了問題最多的活靶子!


    話說這日,秦國司士諸堰帶領一幹兒官員,來到青銅鑄造三場視察。


    趙高等負責幹部們忙著迎接領導蒞臨,工場所有的工匠們也都滿心歡喜,希望他們厚愛的場長趙高,能有一個體體麵麵出頭的機會。


    簡陋的工棚中,司工府的要員先宣布了一項人事任免決定:趙高停職檢查,配合調查!


    趙高還在雲裏霧裏、不明就裏糊塗的時候,就被一群差役上前扭住、帶走了,他暫時被“雙規”(在規定時間、規定地點交代問題)了!


    青銅鑄造場所有的賬冊也被查封,又有幾個人被負責審計、督查的禦史府手下陸續帶走調查。


    原來,司工府上峰接到舉報趙高的信件後,雖然將信將疑,但也隻好派人先下去調查、了解情況、稽查賬冊,很快就發現了一些問題。


    這鑄造三場的賬冊登記的本來還算是清楚的,各種物料消耗、銀兩進出、工錢發放、迎來送往的采買、勞動補貼、食堂支出等等,包括職工花名冊都還完備。可那時候不時興開具取得發票,趙高的賬上隻有數目,卻沒有憑證,無從查證啊!倒黴的趙高也就說不清楚了。


    通過核查廷尉府給鑄造廠核撥補貼銀兩的賬冊,發現那廂曾比工場的申請數字多付出了1000兩白銀,這邊卻因疏忽、並無記載,有貪瀆之嫌疑。


    廷尉府駐場官員首先被逮捕審訊。而趙高,身帶鐐銬,又一次被投入了鹹陽監獄!


    劈頭蓋臉被暴揍一頓之後,趙高接受審問。


    “趙高,你是怎麽貪汙官銀的?”


    趙高粗壯的臂膊被鐵索捆著,嘴角淌著血水。“小人無罪!沒有貪汙,說我貪汙、你們拿出證據來!”


    審問官員冷笑著,“哪個奸猾之徒起先不是這樣說的?---我且問你,廷尉府核撥銀兩,多出來1000兩白銀,此事你可知曉?”


    “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不退迴去?還要私分給眾人呢?你實際得到多少?”


    趙高低頭承認:那1000兩白銀,為表示平時裏廷尉府駐場官員對本場關照的感謝之意,給了他們200兩。給鑄造技師們發放了300兩,自己和百多名工匠們分了剩下的500兩,最終自己得了3兩銀子,買簡牘用了。


    審問官員笑了:好,私分官銀!這麽痛快就招供了,也省得我們費力氣、用手段去撬開你的嘴巴、皆大歡喜啊!


    對趙高住處的搜查,搜出了一大堆謄寫著法律條文的簡牘,果然沒有見到銀兩和什麽值錢的不法財物。那把鎏金玉團扇經查證,確實是趙高自己之前買的,不算是贓物,但也被抄沒入官。


    廷尉李斯聞訊火冒三丈:這個趙高,雖然有些才氣,可簡直就是個到處惹事生非的禍害!先把他給關押好了,等本官奏明王上,再嚴加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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