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博弈大勝之後,巴清淡淡地替形容窘迫的李楛解釋道:“既然是手談,勝敗乃是尋常之事。將軍今日可能是過於勞累了,對我的行棋節奏明顯不適應,又急於求勝,故此失誤連連、讓吾撿了便宜嘛!若是正常對弈,斷然不會至此的,一定會勢均力敵的。”


    李楛撓著頭、心裏很感激巴清給他打圓場,“就是,就是,有兩盤本來是能求和的,最後也輸了。”


    郡守鄒翼問道:“不知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巴清欠身施禮:“我這次來嘛,是想保釋一批人的,不知大人們能否同意?”


    鄒翼滿臉堆笑:“夫人但說無妨!---快來人,拿筆墨竹簡來,讓巴夫人盡管寫下來這些人的名姓,立刻就安排赦免其罪。”


    巴清:“不必了!就是耗盡了府上的竹簡,這些人的名姓,也是書寫不完的。”


    鄒翼麵色陰沉下來:“這麽說,巴夫人是想幹涉政務不成?”


    巴清:“小女不敢!我隻是想提醒大人---民本無罪,奈何加之以罪?棋如人生,俗人就算看得了前兩步,那麽後麵的幾步該怎麽去走呢?”


    鄒翼萬萬沒有想到,巴清這個小女子竟然膽敢跟自己當眾叫板。他不僅惱怒起來,但當著眾官員麵前又不便對一個女子發作,於是冷笑兩聲:“哼哼,巴蜀剿匪是鹹陽定下來的國策,吾等官吏、將軍隻是盡責而已。(..tw好看的小說)”


    巴清:“不對吧?聽說在鹹陽的呂不韋相國定下來三個月完成巴蜀剿匪的期限,可他並沒有說要屠戮百姓的呀。況且,我聽說秦王不久就要親政了,汝等如此作為,難道就不知有所畏懼嗎?”


    鄒翼:“吾等平叛穩定政局、保得大秦社稷穩固,又有何畏懼哉?!”


    巴清:“我聽說聖人安邦治國,是用道義來感召、用政令來約束、用禮儀來規範、用仁信來治理百姓的。也是用忠誠來衡量、用爵位來賞賜百官的。恪守禮義仁信,效法文王的德行,則萬邦順服。可是,諸位大人們封鎮一方、享受君王賞賜的世祿,卻幹著屠戮大秦子民、摧毀大秦江山的事情,難道就不怕秦王日後問責嗎?----難道諸位的功勞能比武安君白起還要顯赫嗎?”


    李楛:“夫人請說下去!”


    巴清:“白起破城凡一百五十餘座,殺敵凡百萬之眾,他在長平破趙軍殺其將、坑殺趙國十餘萬眾,可是自己卻不受信任、最後被昭王賜死,這是為何?”


    申屠竭:“白起不遵王命,他未將趙國降卒遷往上黨駐屯,而是坑殺了他們。”


    巴清:“白起不僅是殺害了歸順秦國的人,也摧毀了秦軍的尊嚴、大秦國曆代先王恤眾愛民的立國之本。[..tw超多好看小說]當初,晉侯流亡在外的時候得到秦國的庇護、迴國即位也得到秦國的幫助,晉國遇到天災也得到秦國救援的糧食,可是當秦國遇到災荒的時候,卻不報答秦國的恩德。秦穆王征討俘獲了晉侯(晉惠公),可還是以禮相待他並送他迴國去。不久晉國又遇到了饑荒,秦國照樣援助了晉國。我王曾說---吾怨其君、矜其民(怨恨其君主、哀憐晉國的百姓)。對待敵國的百姓尚且如此,又怎麽會虐待自己的民眾呢?”


    眾官員鴉雀無聲。


    巴清:“我也聽說君王治國是一張一弛的,有時依靠德行寬以待民,有時依靠嚴厲的政策。寬大日久就如同水,善柔而溺斃的人很多。嚴厲就如同烈火,百姓心生畏懼,死於火中的人反而很少。所以,寬以猛濟、猛以寬濟,於是為政以和!那麽,大人們的屠民之策,就是有火無水,好比是為了燒掉田地裏的荒草,就把整片山林燒掉,難道這是智慧嗎?-----對於這些,諸位大人可以不去想,但我王一定會去想的,若到了那個時候,為了安撫怨氣衝天的民眾,替罪之羊是肯定要找尋幾個的吧?”


    巴清毫不客氣地指出:“李楛將軍、申屠竭將軍,汝等也是巴蜀本土人,平叛有功、屠民有罪,究竟功過該如何評說呢?秦相派你們前來,勒令汝等限期平叛,此中大概是有玄機的。若是平不了,大秦還會派兵來的,因為秦國的江山是缺少不了巴蜀之地的。如果平叛成功有大量人員傷亡,責任也在汝等,怨不得秦人嘛!----將軍的剿匪之策就像圍棋,這卻不是將軍所擅長的,因為沒有大秦國的哪位君主下達過這樣殘暴的政令和軍令。那麽,我實在是替諸位大人們擔心----”


    聞聽此言,李楛、申屠竭滿臉痛苦的表情,他們的內心裏開始掙紮、開始感覺到莫名的恐懼。


    郡守鄒翼不快地說:“巴郡的亂匪已經驚動了王國,盤根錯節、久撲不滅,不采取斬草除根之策,河山怎能安然無恙?”


    巴清憤然說道:“朗朗乾坤,日月臨照。承天授命,繼有邦國。邦畿千裏,維民所止。孰無父老兄妹?孰無親戚有朋?民者碌碌其田,勞苦山林,奉親愛幼,人之常情也,常言君子遠庖廚,無忍嗜殺也!奈何諸位大人竟視民如草芥?民生悲苦可忍,民不可生則叛。昔日,楚王聽信奸佞之語,殘害伍員(伍子胥)父兄。十年之後,伍員引吳軍伐楚,幾亡楚國,蓋一人複仇、社稷將傾也!今日之巴蜀,怨怒者何止數十萬計?民怨沸騰,則視官府如寇仇,大秦國的巴蜀就能保住了?若是楚軍前來,則民何不景從!”


    郡守鄒翼麵色蒼白地看看李楛、申屠竭二將,訕訕地說,“巴夫人所言,確實是代表了多數巴郡子民的聲音,此亦為本官此前乞求過將軍們的事情。您看----”


    李楛:“各地大局已定,也隻剩下這江州一帶最後一塊征剿之地了。此處原本民團、軍隊蝟集,匪勢也不大。那就如夫人所請,寬恕一下小民罷。”


    巴清躬身施禮:“如此,則民眾感恩戴德,小女也當拜謝諸位大人了!”


    鄒翼上前攙扶起巴清,“夫人之言,振聾發聵。可謂是情係民眾、功在家國呀!”


    巴清:“巴家蒙受大秦君恩,安敢不為民所唿、為大人所計、為君王的社稷著想呢?”


    郡守鄒翼:“夫人請迴吧!----本官立即就頒發政令--凡族人被檢舉通匪、查無實據的,立即釋放。凡是能與匪眾劃清界限或是受到威逼、裹挾參與叛亂的,罰財或徒刑抵罪。除了首惡必誅,餘者懲戒之外,讓各處軍馬都暫停甄別民眾。”


    至此,巴清以自己的伶牙俐齒、滔滔雄辯,挽救了無數巴郡民眾的生命。為了感恩,民眾聚集千金為她建立起了一座生祠。


    巴清,成為先秦時代、秦國巴蜀之地家喻戶曉的超級明星,懇求與她百年好合的王公貴族、富商大賈絡繹不絕,可她依舊堅守著為亡夫守孝十年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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