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要換在平常,貫良拒絕了也就拒絕了,但現在,他卻不能不細細思量一番。貫良強自將胃中泛起的酸水壓下,咬住牙,和前來敬酒的士子碰了下杯,將那酒強行喝下,酒入口,又是一股灼熱的辛辣水流順著咽喉直衝胃裏,讓他差點就要當場嘔吐出來。


    貫良強忍住心中的難受,麵帶微笑的與與會的士子們碰著杯,觥籌交錯間,心中卻是忖道:“難道以後我的官場人生便是這樣,十年功名便是為了這些應酬”。一時間,貫良對於以後人生若何,忽的變得彷徨起來。


    隻是貫良不知道的是,讓他不能如意的不光是這,便在從祥符趕往京城的驛道上,夕陽下一騎絕塵,正自飛的趕往京城,趕路的那人,正是相府的沈山。


    沈山又是“駕”的清叱一聲,同時手上的馬鞭,用力一揮,打在馬屁股上,驅趕著馬兒快跑。盡管官道寬敞,但沈山仍然在心中希望著,這官道上就他一人,好讓他能趕往京城。抬頭看看日色,此時殘陽如血,夕照將他一人一馬的影子,拉的意外的長。


    春日陽光和煦,春風拂麵,更是讓人十分的愜意,隻是沈山卻沒有心情享受這無邊的春guang。沈山此次奉了家主之命,便是前往林朝(貫良)家鄉祥符林家村,打聽林朝(貫良)的身世,好將林朝(貫良)的狀況,稟報與家主沈周知,好讓沈周知盡快定奪。而這次林家村的一番探聽,得出的信息更是讓沈山喜出望外:“林朝年十九,家中有祖父、妹妹二人,至今未婚娶”。林家村中探聽到的這信息,正是家主沈周知所想要的,所以沈山才會趕的如此之急。


    好在從祥符到開封府,一路都是平坦寬敞的官道,驛站的馬,俱都是精心喂養的,腳力又好,竟是真讓沈山能在一日內,能從祥符到京城開封府一個來迴。當然更讓沈山高興的是,這次家主沈周知給他的令牌,更是讓他嚐到了頤指使氣的味道,這也難怪有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今日沈山卻是真正體會到了如此。


    而在沈山趕往相府的同時,在相府也有一人,懷著沈周知的親筆信,匆匆趕往順德府。此行目的無他,便是叫沈盈盈在接到信後,由他哥哥送來京城,也好在那日與林朝碰碰麵,增進一下兩人的感情。


    這次相府對於林朝與沈盈盈的婚事可是勢在必得,隻是所有的一切,當事人貫良完全不知道,而沈盈盈也隻知道一半。


    貫良仍然在喝酒,他已經吐了好幾次了,相比之下,歐陽常更是不堪,作為今科榜眼,他被人敬酒最多,貫良三人本身也是自顧不暇,自是無法照顧到他,此時,歐陽常早已經醉得不醒人事。


    作為舉人,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一旦中了進士,那就是天下人所矚目的。當年朱買臣窮困潦倒,到了四十歲,仍然是一事無成,他妻子受不了貧窮,執意改嫁他人,朱買臣對此毫無辦法,隻能任由妻子而去,爾後朱買臣讀書更是用功,被人舉為孝廉,又被朝廷重用。他妻子在知道他飛黃騰達後,再來找他,朱買臣隻是將一盆水潑在地上,對她道:“這盆水,你若是能重新收迴盆中,那我便再娶你”。這覆水難收的故事,對於每一個讀的故事,他們之所以能忍受窮困潦倒的生活,為的便是能和朱買臣一般,在殿試上,一舉成名天下知,成為天下讀書人的翹楚。對於讀書人,先皇更是親自賦詩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用來勉勵他們,而為了更大的鼓勵這些讀書人,朝廷更是在每位進士做官前,允許他們迴鄉誇官。自古以來,讀書人不就是為的光宗耀祖、光耀門楣,所以朝廷自是不會讓進士們錦衣夜行,中了進士也不讓家鄉人知道。


    貫良現在雖然沒有狀元那麽榮耀,但是殿試的第四名,卻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想象的。最起碼,在必中客棧,除了已經中了進士的士子們,還有一番失意者。對於失意者來說,會試的落魄對於他們,已是不能承受之重,沒有眾星捧月的榮耀,有的隻是又是三年痛苦。當然,在座的進士們對於他們,沒有半分鄙夷,三年後卷土重來,誰又能小看他們的厲害。


    貫良四人這幾天,一直就呆在客棧裏,也沒有到四處走走。當朝太祖曾經有言,所有進士當是天子門生,目的便是禁止進士們去拜那些主考官為師,防的便是進士們為官後結黨營私。所以貫良他們也少了拜師這一節,現在等的便是皇帝的一紙命令,所有的進士便會在接到命令後入宮朝聖,感謝皇帝,感謝皇恩浩蕩。


    在貫良四人等待著麵聖的這幾天,沈周知一直很忙,先是沈山將林朝的所有信息帶了迴來,沈周知在看到林朝的一切後便欣喜了幾天,未幾,他又迎來了自己的侄兒沈旦、侄女沈盈盈,從順德府千裏迢迢的趕到了京師,來與他會麵。


    沈府大廳,望著長得比自己還要高的侄兒沈旦,沈周知心中不由的一陣歡喜,他雖然有三子二女,不過這三個兒子才華卻隻是一般。隻有這個侄兒沈旦,自小卻是才華橫溢,隻是這侄兒卻有一分不好,太過於心高氣傲。再看看站在自己麵前的侄女盈盈,果然已經出落的如出水芙蓉一般,當年所見的青澀已被成熟後的知性取代。不過喜歡歸喜歡,口裏該說的還是要說,當下沈周知雙目注視著沈旦,沉聲道:“旦兒,前些日子,據說你到京城來過了,怎麽沒到伯父這裏一聚”。


    沈周知的聲音雖是低沉平和,但沈旦聽到伯父的話後,卻是一陣冷汗從額頭上滾落下來,本來他以為自己來京城的事,對於伯父來說是密不可聞的,現在看來,自己在京城的一舉一動都被伯父掌握著,正在心裏想一個說法來搪塞伯父時,便聽得沈周知道:“旦兒,不是伯父說你,上位者不必事事親為,你跟那貫良的事,隻是意氣之事,卻不料你跟你父親一樣,一起繼續錯下去,好在那貫良現在不知去向,當然,伯父也知道貫良的失蹤不是你所為,但是你得清楚,天理昭彰四字”。


    沈旦聞言一陣寒顫,用衣袖擦擦額頭上的汗,朝伯父一拱手,用極其誠懇的話聲道:“旦兒謹遵伯父教誨”。


    沈周知這才一笑道:“旦兒,你父親最近如何”。


    沈旦忙恭聲道:“父親身體安康,隻是父親要侄兒對伯父道:“順德府太小,難以一展宏圖”。


    沈周知拈須微微一笑,上下打量沈旦一番道:“那你迴去告訴你父親,讓他修心養性再來找伯父,記住,讓你父親知道啥時候心氣平和了,便啥時候到京城來”。


    沈旦聞聲一諾,應了一聲,侍立在一旁,不在言語。


    沈周知轉身看向亭亭玉立在一旁,一聲不作的沈盈盈,打趣道:“我家盈盈,現在是越來越漂亮了,看來那林朝也是有福啊,能娶得盈盈這般嬌俏的女孩子,伯父真不舍得,我家盈盈就這樣嫁出去,嗯,等那林朝來了,伯父一定叫他得好好待我家盈盈”。。


    沈盈盈俏臉一紅,上前一把拉住伯父的衣袖,不依道:“伯父,你壞死了,明明知道人家害羞,伯父還這樣,每次到伯父家來,伯父便要取笑盈盈”。


    沈旦見伯父說起林朝名字,心中知道,這林朝便是自己妹妹將來要嫁與之人,便大聲道:“伯父,孩兒想去看一看那林朝,若那林朝缺胳膊斷腿的,那孩兒妹妹,怎麽也不能嫁與一身有殘疾之輩”。


    沈周知勃然色變道:“大人已經決定之事,豈能由你悔改,還不退下”。


    聞得伯父如此一說,沈盈盈臉上不禁黯然,原本一直抱住伯父的手,也悄然垂落下來。


    望著一臉怒氣的伯父,沈旦卻是在心中拿定主意,要去見上那林朝一見,當下道:“伯父,孩兒隻是去看看那林朝,保證不會多說多做,更不會做出不得體之事”。


    沈周知望了一臉黯然的沈盈盈一眼,長歎一聲道:“也罷,你是盈盈哥哥,你便去看上一看吧,那林朝,據說和一大幫士子住在城西的必中客棧,你便叫沈山,給你安排好馬車,好去吧”。


    沈旦心中一喜,朝沈周知一拱手道:“侄兒謝過伯父”,說罷,轉身便要出去。


    他一腳剛要跨出門,便聽到沈周知喝道:“迴來,你就是心急,難道不知,再怎麽急,也要先吃過飯再去麽,難道你也叫沈山他們不吃飯來陪你”。


    沈旦微微一笑,雖然伯父表麵是在嗬斥他,但實際上是在教他一些為官之道,禦下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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