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的風雨來得太匆忙,梁王李悝和四海幫行事又極為低調隱秘,梅翠微掌握不到第一手情報也屬正常。況且作為雍州的鳶房,他們的關注點未必在此。


    楊朝宗錯非撞上秦知魚,又和大江盟結緣,怎會知曉這些內情?


    從臨平號出來,楊朝宗繞個圈子兜到了青溪橋,才猛然醒覺往迴走。差點又去小茅園了,弘農號駛離青溪橋後,在臨安他能去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卻為何心心念念小茅園?幾次鬼使神差不由自主的往那兒湊?向往薛濤的恬淡無求與世無爭?還是僅僅隻希望看到她?


    楊朝宗苦笑:你大爺!不會愛上她了吧?


    薛第一那種女人,隻要是男人沒有誰會不想得到她。能不能得到是一迴事,但她給人的感覺是她不會屬於任何人。


    真要愛上她隻會是自尋煩惱,能得到男人夢寐以求的極樂,也能吃到是個男人都不想吃的極苦。


    “在想什麽?薛濤嗎?”


    狄曲之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楊朝宗嚇了一跳!我k!還真是神機師爺啊!不愧是老神棍的師弟,這都能猜到。


    楊朝宗迴過頭來,努力保持麵不改色道:“這麽巧?”


    狄曲之望向緩緩東流的河水道:“不是巧,我是專程來找你,不想你們的船已經不在碼頭。”


    楊朝宗老實道:“臨安接下來不太平,我讓他們避往大江上去了,萬一有事溜起來也方便點。”


    狄曲之微微頷首,“你算是趕上臨安少有的熱鬧時候了。”


    “先生找我何事?”


    狄曲之隨口道:“我已向李乾說明今後不會再入宮,該提醒他的我也多嘴了。至於他聽不聽得進就非狄某所能決定了。”


    楊朝宗問道:“先生以為呢?”


    狄曲之淡然道:“李乾非是聽不進別人話的人,但他長居深宮,做了六年多的牽線皇帝,能聽得進去多少不好說。況且要算計他的人處心積慮,又在身邊,難保沒有別的手段方法。”


    楊朝宗道:“先生可知四海幫雖然一直躲在暗處不曾露頭,但他們看好和支持的人已經現身。”


    狄曲之沉聲道:“梁王李悝?”


    “先生早就知道?”


    狄曲之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不過是猜測而已。我並非沒有懷疑過李悝,他太善於偽裝了,沒有破綻和嫌疑成了他最大的破綻和嫌疑。現在看來也隻有他有此本事、手段和機會來謀劃這一切。”


    “他確實謀劃周密,不僅收買收攏朝堂內外,包括禁宮內的人,連軍方和宗室也拉攏不少。眼下,越王李荗的兩萬瀛洲軍已經到了京口,和盧煉的三萬北府兵合兵一處,隨時能開來臨安。”


    狄曲之似是一點不覺驚奇,冷冷道:“出其不意下,五萬人確是足夠翻天,但既然讓人發覺,已經沒有了兵臨臨安的機會了。你消息倒是靈通!”


    楊朝宗赧然道:“消息從大江盟而來,據說庾慶之已經在迴臨安的路上,或許已經到了臨安某處也說不定。”


    “看吧,這就是我不願意摻和進朝堂和政局的原因,無時無刻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何來做人的樂趣?若非機緣巧遇先師,狄某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座池邊河畔釣魚呢?為什麽我喜歡往小茅園鑽,有時候真羨慕薛濤,自成世界不假他求。不理會外麵的風風雨雨,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楊朝宗好奇道:“那先生神機師爺的名號可白叫了?”


    狄曲之失笑道:“也不知道哪個好事之人是始作俑者,狄某也懶得理會和分辨,不過唬唬人還是很管用的。”接著語氣一變沉聲道:“你可是對我師兄、對這種神機天機類的讖語深信不疑?”


    楊朝宗略一思索道:“老神棍……東籬先生在這方麵確實有一套,小子感觸最深。說不相信肯定是自欺欺人,但是否深信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它確實給了我莫大的動力,而非倚仗。”


    狄曲之道:“天機氣運之說玄之又玄,沒有任何人能肆意竊取天機,包括先師在內。所謂的未卜先知、趨吉避兇,都建立在術數相運和法理規律之上,窺伺竊用天機也必將損失自身福緣氣運。否則這天下就不會這麽多事了,直接尋一位明主四海歸一豈不省事?”


    “不過觀乎一件事的來龍去脈,觀乎一個人的一言一行和命格麵相,亦或是根據某些天象指引暗示,確是能得到某些答案。個中玄奧不足為外人道矣。”


    “李乾曾旁敲側擊的問過我太陰氣運,被我直接拒絕。”


    “說起來你和我師徒三人確是緣分不淺,得鳳師兄相助認祖歸宗,並將他一身修為盡數相贈;又機緣巧合得遇先師,蒙他贈你《三教平章貼》,狄某沒什麽好送你的,惟不願你隕落在臨安。”


    楊朝宗聽得大驚道:“莫非小子氣色暗沉印堂發黑,即將厄運臨頭橫死臨安?”


    狄曲之再度失笑道:“你不會這麽膽小吧?恰恰相反,你小子該是前二十年又或上一世倒足黴運,所以眼下鴻運當頭,因此我才勉強答應你留在臨安蹚這趟渾水。我不過是要提醒你,氣運這東西好似福禍,相依相克此消彼長,不可揮霍,否則反遭其噬。”


    你說的太對了!前半生、上一生我真是踩了狗屎要麽就是直接掉進糞坑裏了,爬都爬不起來。也該我時來運轉吧?楊朝宗並不是真的有多擔心把小命丟在了臨安,現在聽狄曲之這樣說,頓時眉開眼笑道:“小子也覺得自從遇到東籬先生後運道不錯,也知道來之不易,哪裏敢揮霍?留在臨安趁熱鬧不是小子貪玩冒險,而是覺得有這個必要。不管是武道修行還是攢人品,都會受益非淺。”


    “你有這覺悟最好了。”


    楊朝宗忽然臉上笑容收斂,小心問道:“小子有一事請先生直言。”


    狄曲之看過來,“何事?”


    楊朝宗肅容道:“東籬先生會否因為我才折損壽元提前離世的?”


    狄曲之一頓,隨即收迴目光,淡淡道:“如果先師在五行術數上有十分本領,狄某頂多學到了三分,鳳師兄獨得七分。現在想來他寄身於鳳儀書院和先師困守一宮何其相似?至於他找到你是否折損福緣?抑或自知大限將至才找到你?那隻有等狄某見到他再問他了。”


    楊朝宗苦笑道:“先生說了等於沒說。”


    “你可知我為何對你的存在了若指掌?”


    楊朝宗沉吟道:“他自雍州南歸後找過先生?”


    狄曲之搖頭道:“不是自雍州迴來後,而是去雍州前。最後一趟魂歸道山後,他又書信給我。所以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偏巧到臨安後你找到了六合號,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楊朝宗心中震撼,對鳳東籬的孺慕感激之情更甚。老神棍算準我一定會來江東?提前作了鋪墊,這是托孤?!扶上馬送一程還找個人護駕?


    狄曲之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悠悠道:“你不用覺得欠了他什麽,鳳師兄的所作所為都出自本心,他也並非全是為了你。”


    最後一句楊朝宗有些聽不懂了。


    狄曲之接著道:“他隻不過在為他眼裏的這個天下盡一份心力罷了,以一個讀書人的方式。”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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