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06


    天下間的事情就是這樣,越怕什麽越來什麽。當他敲開衛生所的門,一眼就看見自己不想碰到的那個人。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細高挑大個兒,戴著一副眼鏡,穿著一身白大褂,顯得文質彬彬,唯一叫人感到有點不舒服的是這個人的眼神,諾大的白眼仁中透出森然的冷漠。


    “喔,我合計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村的狀元迴來了,嗬嗬嗬,你來我這兒有事嗎?”小夥兒喬亦佳扶了扶眼鏡,語氣譏諷中帶著陰寒。


    雖然他口中在笑著,但左忠堂卻看不到他絲毫的笑容。


    皮笑肉不笑,媽的,還是那德行!


    左忠堂心中鄙視,不過他不得不硬著腦瓜皮說道:“哦,今天還是你值班啊!我是來買雷夫諾爾溶液和無菌敷料的。昨天我老舅已經來過,不過買的東西很快就用光了,我想再買點兒。”


    “老同學,不巧啊!衛生所就那麽點庫存,昨天都被你老舅買走了。嗬嗬嗬,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啦!”


    左忠堂看到喬亦佳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翻弄著白眼球,心知他在搪塞,不由的心中恨道:老同學?滾你媽的老同學吧!當年若不是你做了假證,老子又怎會輟學半年多。


    “‘議價’,既然咱們是老同學,那就請你多幫幫忙,你也知道,我老娘昨天被燙傷了,如果創麵不經常換藥,很可能就會感染,屆時情況十分麻煩,嗬嗬嗬,你再到庫房看看,能不能?”


    喬亦佳和左忠堂原本是初中同學,所以他對喬亦佳的情況很熟悉。他故意把“亦佳”說成“議價”,實際上是譏諷喬亦佳花錢上的衛校。


    不過,畢竟是有求於人,左忠堂不得已之下,隻好耐著性子,軟語相求,誰知話沒說完,就已經被喬亦佳打斷,隻聽他說道:“哎,我說左忠堂,你剛才這話是啥意思啊,就像我能騙你似的!這裏是村衛生所,有多少東西我能不知道嗎?沒有就是沒有,你就別在這裏瞎磨嘰了!”


    左忠堂見他擋著門口,不讓自己進去,便透過他旁邊的空當,朝著裏麵看了看,眼見著無菌台上並排放著一溜“瓶裝雷夫諾爾溶液”,不禁心頭大怒,收迴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問道:“真的沒有庫存的雷夫諾爾了嗎?”


    “好好好,看在咱們是老同學的得分上,我再跟你說一遍,沒有啦!”喬亦佳有恃無恐,眼裏竟然透出一絲兇狠。


    左忠堂一指無菌台,問道:“那是什麽?”


    “哦?,那是我撒的尿行了吧!趕緊走,趕緊走,一會兒讓我大伯看見了,還以為我和你怎麽地了呢?”


    左忠堂望著極不耐煩的喬亦佳,真想一拳把他的腦袋打個稀巴爛,不過,他知道這樣根本做不得,隻能想想而已。


    在這個村子裏,老喬家的勢力極為驚人,不僅村支書是老喬家的人,而且村支書的親弟弟還是遼沈縣的縣長,別說是左忠堂,就連鎮政府書記到了這,都得把腦袋夾在褲襠裏,唯恐一個不慎,丟了烏紗帽。


    左忠堂心中明了,憑著自家和老喬家的仇恨,今日絕對買不到藥了。


    他最後淡淡的看了一眼喬亦佳,眼光之中全都是鄙視,轉身就想離開。


    忽然,這時候一大群人湧到了院子裏,其中有人高喊:“衛生所開了沒有,有人中毒了,趕緊的,再過一會兒人就沒氣兒啦!”


    左忠堂讓開了衛生所的門戶,凝神一看,隻見人群中四個小夥子抬著一扇門板,上麵則躺著一個女人,側著臉,一隻胳膊耷拉多長,晃來晃去,顯然沒多少活氣兒。


    “喪門星,趕緊滾開,別堵著道礙手礙腳的!”


    人群中帶頭的那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披著大棉襖,帶著狗皮帽子,看到了左忠堂之後,特意過來把他扒拉開,目露兇光的說道。


    其實左忠堂已經把道路讓開了,此人過來碰他,純屬是沒事找事的欺負人。


    左忠堂氣得臉色發青,一雙拳頭緊握,從其顯露出的青筋可以看得出,左忠堂已經忍耐到了極致。


    不過,他終究沒有發作,朝著旁邊走了過去,發出的那一聲歎息瞬間淹沒在吵雜的人聲之中。


    那個漢子欺負完人之後,似乎知道左忠堂不能發作,再也沒有看他,而是指揮著其餘人等,把門板上的病患抬到衛生所裏麵。


    “大伯,我二嫂怎麽了?身上一股大蒜味,還一個勁的哆嗦?”


    透過人們的竊竊私語,左忠堂聽到喬亦佳這樣問那個漢子。


    “都是你二哥不爭氣,沒事竟耍錢!唉,這不,你二嫂勸他也不聽,並且還打了她。你二嫂一氣之下,喝了一整瓶的敵敵畏。好啦,別說這些了,你趕緊救人吧!”那個漢子示意其他人別再說話之後,他氣唿唿的迴答喬亦佳。


    “先把人放到診床上,哦,喝了敵敵畏,喝了敵敵畏??”


    左忠堂聽到了這些之後,心裏麵閃過一絲快意,暗道:老王八蛋,讓你橫!人不報應你,老天爺都報應你!你不是村支書嗎;你不是縣長的哥哥嗎?嘿,你兒媳婦喝了敵敵畏,看你有什麽轍?


    左忠堂痛快痛快想法之後,挪動步子就想走開,然而,突然之間的一聲怒吼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喂!你在那磨蹭什麽呢?趕緊治啊!媽了個巴子的。”


    左忠堂聽得出來,這是村支書喬萬寶的聲音,出於好奇,左忠堂又迴到了原先的位置,趴在窗戶上往裏一看,卻見喬亦佳正像沒頭蒼蠅似的圍著診查床打轉。


    他在幹什麽呢?


    左忠堂腦海中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就見剛才的那個漢子喬萬寶一步衝了上去,一把薅住喬亦佳的脖領子,閃電般扇出一個大嘴巴子。


    “啪”的一聲響過,就在別人習以為常的目光中,喬亦佳竟然咧開大嘴,哭了。


    “大伯,您別打我,這病我也不會治啊!您等等,我去翻翻書,看一看有沒有相關的治療辦法!”


    這句話說了出來,左忠堂差點笑得把舌頭吞下去,暗道:他媽的,有病不會治,這叫什麽村醫啊!


    “你他媽的!有病治不了,你這叫什麽村醫啊!”


    喬萬寶使勁晃動著喬亦佳的身子,怒火燒天的罵道。


    妙語天成,他無意之中說出的話,竟然邂逅了左忠堂剛才心中閃過的念頭。


    隨後,他看了看門板上的兒媳婦,沮喪的鬆開了喬亦佳的脖領子,向旁邊人說道:“誰腿快,趕緊去把老村醫找來!媽的,在折騰一會兒,這人就死翹翹了!”


    “老村醫這禮拜到縣裏培訓去了,已經走了三天,就算迴來,也得下禮拜一!”喬亦佳一手捂著被打的臉頰,一手扶了扶被打歪的眼鏡說道。


    “這可怎麽辦呢?你們誰有辦法,趕緊說一個,如果現在把她往縣城裏拉,保管還沒到呢,人就沒氣兒了!”


    喬萬寶一邊說著,一邊搓著雙手,團團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時,門口忽然閃現出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長得和喬萬寶極為相像。他嘴裏叨著個火柴杆,一進來之後,瞄了一眼診查床上的女人,臉上的表情極為淡漠。


    “你還真有良心啊?趕緊耍你的錢去吧!老子不知造了什麽虐,竟然生出你這麽個玩意兒,這下好了,你媳婦眼看就要死了,以後再沒人管你啦。”喬萬寶瞧著進來那人,氣不打一處,不過,他倒是沒有上去動手。


    “死就死了唄,又不是我讓她喝藥的。哼,就算真死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外麵的左忠堂認得來人,知道他就是喬萬寶的二兒子,名叫喬軍。


    此人在村子裏出了名的遊手好閑,正兒八經的莊稼活不幹,隻知道耍錢,而且輸光了就喝酒,喝醉了就打媳婦,村裏人對他很是厭惡,無奈他有一個土皇帝老子,所以,大家都對他敬而遠之。


    聽到兒子這麽不說人話,喬萬寶再也忍無可忍,衝上前去,就想打他“兩撇子”,結果被旁邊人拉住,好說歹說算是暫時平息了火氣。


    所謂一波未平,又來一波。


    還沒過去兩分鍾,衛生所外麵便傳過來了哭喊聲,緊接著一個老女人踉踉蹌蹌的出現在門口,扒拉開前麵擋著的人,撲到診查床跟前,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女兒喔,你這是幹什麽呐?,有什麽想不開的啊,偏偏要喝藥?噢!”鼻涕一把,淚一把,老女人哭得十分傷心。


    然而,床上的女人卻是渾然不知,身子依舊軟綿綿的躺在那裏,真就如同一個已經喪失了生命的軀體。


    “我說親家啊,你在那杵著幹嘛呢?趕緊救人呐!”隨著老女人身後,一個老頭也跟了進來,看罷女人的情形之後,急不可待的索問喬萬寶。


    喬萬寶滿臉羞愧的躲開老頭的視線,然後目光掃在了喬亦佳的臉上,額頭青筋蹦起多高,罵道:“你個半吊子,老子費了好大得勁,把你弄到了村裏衛生所,本指望你能夠治病救人,給咱們老喬家也爭點氣,沒想到你他媽的竟是個樣子貨,中看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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