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当道:我的相公是奸臣》 第1章 花轿被拦 天晴云朗,喜事当头。 数十里红妆,跟在花轿后招摇过市,沿路百姓见着这盛大的婚礼,心中唏嘘时,却不免笑出了声。 迎亲队伍前头,棕色骏马上一袭亮色锦袍的男子,年过四十,眼角眉间的已现褶子,慈祥和蔼。 “这不是左相啊。” “听说只是左相府的管家,这要不是皇上赐婚,谁会娶云家恶女。” “奸臣娶恶女,真真是祸害到一家了。”说话之人哄然大笑。 …… 窃笑声与议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跟随在花轿两侧的奴婢气愤地跺跺脚,却无可奈何。 “小姐好歹也云相嫡女,顾相如此做,实在太过分了。”左侧脸蛋圆圆的奴婢秋月气愤难当的指责。 右侧瓜子脸的奴婢春花则担忧地望了眼花轿,出言安慰,“小姐,您别伤心。” 乐鼓声声,花轿摇晃,摇得人犯困,而吵闹的声音却让人无法休息,这让云浅凉心情差到了极点。 云浅凉扯下碍事的红盖头,用手帕擦擦手里捧着的平安果,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嘴上涂抹均匀的口脂印在平安果上,她不甚在意的擦擦,继续啃咬,压根没在意落轿后没有平安果该如何交代。 成亲当日,接亲的是新郎府内的管家,从城北的云相府一路走大道到着城南的顾相府,早已脸面丢尽。 区区平安果,在意作甚? 沿路店铺,站满了看戏的人,嘲笑着这场婚礼,难听直言不绝于耳。 摇晃的花轿忽然停住,云浅凉欲掀骄帘查看一番,就听右侧传来奴婢春花的声音。 “小姐,安平郡主的轿撵堵住了去路。” 向思虞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毛发光泽柔顺,双目烁厉,一看就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她打马而来,骄纵地扬起马鞭,超着空气甩了甩,好似抽在了云浅凉身上一样,心情愉悦的说道:“本郡主要进宫见太后,你们赶紧让开。” “安平郡主,这花轿不可退啊。”顾府的管家已经下马,恭敬地回复。 向思虞也不为难顾府的人,骑着越过前面迎亲的队伍,所过之时喜乐顿时停了,不知所措。 向思虞靠近花轿趾高气扬的对花轿里的人威胁道:“云大小姐,本郡主是进宫见太后,要是耽误了你可担待不起,识相的你就让人退到上一个路口。” 云浅凉细嚼慢咽的将平安果咽下,用手帕擦了擦手后,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安平郡主说得是。”花轿内传出带笑的轻灵之声,如空谷里回荡着的百雀鸟的悦耳叫声,带着丝丝的笑意,“只是,从云相府到顾相府这是必经此路,而我与顾相今日大婚乃皇上亲定的日子,安平郡主想来定是知晓。如此一来,着急的郡主该走靖安街最快,为何走远些的庆祥街,我看是你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 搬出太后来压人? 这搁平日云浅凉让让无所谓,省得惹身麻烦,可今日大婚,本就够让人笑话了,她这一退万一再耽误了吉时,指不定左相那个奸臣怎么给她难堪呢。 外头的人不禁愣住,云浅凉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恶女,不学无术,不通情理,俗称没脑子,这番反驳却说的合情合理,出乎意料。 顾府管家跟在向思虞后面,听着这番言论不仅怀疑花轿里面坐着的人,是不是右相府的大小姐云浅凉? 向思虞更是怀疑,举起手里的马鞭就朝花轿甩去,然而还未碰到轿帘就被横空出现的剑拦下,紧接着看热闹的百姓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男子骑马从顾相府方向而来,一名年轻男子身穿藏青色锦衣骑在黑马上,那男子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只是此刻望向马车的眼角微微上挑,双唇轻抿,似笑非笑,那浓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如此儒雅中带着邪魅、俊美中带着神秘的模样,让街上路过的姑娘们纷纷红了脸,有些胆大的更是直盯着他卓尔不凡的英姿,一时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安平郡主是想当街对本相未过门的妻子行凶?”顾无尘骑马上前,冷眼看着骄横找事的女子,眼中一丝情绪都不带,出口之音更是冷的让人寒心。 向思虞悻悻地收了马鞭,看向顾无尘的双目含着深情,但她并未表露得过于明显,身为郡主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我要进宫见太后,烦请顾相让迎亲的队伍让一让。”向思虞平静地道明缘由,间接解释她的行径非无理取闹。 向思虞之所以敢当街拦花轿,如此不敬也是知晓这门婚事是皇上硬塞的,顾无尘未去迎亲表面了他的态度,所以她才敢拦花轿,有意耽误吉时。 顾无尘仿若未闻,对刚才出手阻拦的侍卫交代。 “顾三,将云大小姐安全护送到府内。”说罢,他如来时那般离去,完全没有亲自迎亲的打算。 向思虞脸都气青了,安全护送四字如同做实他所说之罪一般。 云浅凉啃着平安果,听着顾无尘那薄情的话,心中痛快之余,亦有几分忧心,她所嫁之人非善茬,不知借尸还魂性格有变是否会惹来麻烦,入顾相府后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招惹那个男人。 拦花轿一事在顾无尘的三言两语下解决,喜乐再次响起,匆匆离开庆祥街,赶在吉时前到达顾相府。 顾相府门前,亦是聚集了不少看戏的百姓。 府内小厮奴婢已然在门前列队迎接,可唯独不见新郎官。 大红花轿在顾相府门前落下,喜娘不见新郎身影,上前询问顾府管家。 “顾管家,按理说新郎官得踢轿门,新娘子才能下轿,顾相不在,这谁来踢花轿?”喜娘着急的眉眼间藏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她是云相府秦夫人请来的喜娘,本有意让人看云浅凉的笑话,办事未必尽心。 “顾三,你来。”顾管家对同行的侍卫说道。 喜娘为难的站在花轿旁,却未多言。 闻言,花轿内的云浅凉赶紧将红盖头盖上,端正坐好。 云浅凉刚将红盖头理好,有人踢动轿帘,出腿利落,脚风拂动眼前红帕。 “新郎踢轿门,新娘下轿。”喜娘高喊一声,跨过轿栏,掀开轿帘,将新娘子扶出来。 出了花轿,喜娘才发现云浅凉手里捧着的平安果不见了,回头去给她找,却见花轿里放着一个啃得干净的果核。 跨火盆,踩碎瓦。 进门后脚踏红毯,不沾地面。 步入正堂,上座空无一人,堂内依旧不见新郎官身影。 喜娘将云浅凉扶至该站的位置后,退到了旁侧,中央位置徒留云浅凉一人,一袭如火嫁衣,却衬出她的寂寥与落寞。 正堂外观礼的宾客,窃窃私语,没了喜乐声遮掩,耳朵灵敏之人轻易便可听清。 而在这时,相府一个小厮抱着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步入正堂,将公鸡放在了云浅凉腿边,赶紧匆匆退下。 公鸡双脚被红绳绑住,无法站立而“喔喔喔”的乱叫,响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只听主持婚礼的人适时扬声。 “一拜天地。” 观礼的官员哄堂大笑,女眷们亦是掩嘴偷笑。 这简直是最荒唐的婚事。 云浅凉笔挺的站着,微微垂头侧目,盯着那只扑腾着要逃的公鸡,心态有点崩了。 自幼伺候云浅凉的春花、秋月气恼得不行,见云浅凉一动未动的站着,真真是急红了眼。 然而,众人期待的大闹婚礼,临时悔婚的场面没有发生。 云浅凉虽未于公鸡拜堂,但在礼官宣布送入洞房后,她安分地接过别人递来的红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步步稳健地离开。 红绸高挂,喜果洒在大红喜被上。 云浅凉在床榻边缘坐下,无人说话,只听见领她进来的人井然有序的走远声,以及关门声。 云浅凉长呼一口气,抬手将红盖头扯下,随手扔在地上。 “小姐,盖头是要新郎来掀的。”秋月赶紧上前捡起红盖头,准备重新给云浅凉盖上。 云浅凉摆摆手,“指望着那过堂夫来掀,我大概得一辈子躲在盖头下过日子了。” “小姐,顾相太过分了,居然在百官面前让您下不来台,要知道您…您可是…”说着春花红红的眼眶有泪珠滚滚掉落,她侧过身想擦掉,却没有任何用。 “不准哭!”云浅凉沉声道。 这会外面的人巴不得她在新房内哭成泪人,甚至是像上次被瑾王拒婚那般,扯一根白绫往梁上一抛,两腿一蹬,喜事变丧事。 倘若她真这么做了,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小姐,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秋月亦是带着哭腔。 谁人不知,云浅凉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生母去世后,父亲扶秦氏上位,原以为秦氏会待她刻薄,谁知秦氏娇惯得更厉害,恨不得把人给捧上天了,反倒是对亲生女儿严苛得很。 云浅凉嚣张跋扈的性子,多半时这位嫡母的骄纵而来。 “哭个鬼,有本事他让小厮来替他洞房,看谁没脸。”云浅凉不以为然,就见她眼珠一转,狡猾的勾起唇瓣,道:“秋月,让管家把我相公送来。” “小姐,拜堂时奴婢跟相府的小厮打听过来,顾相压根不在府上。”秋月皱眉。 “我说的是那只鸡。”云浅凉随手拿起大红喜被上的桂圆,手指一用力,薄薄的壳碎开,她取出里面的果肉扔嘴里,催促道:“赶紧去。” 秋月三步一回头的往门口走去,期望着主子反悔将她叫回。 结果她走出了喜房,主子剥桂圆吃得正开心,她只好去找顾管家要那只拜堂公鸡。 第2章 新房遇刺 夜已深沉,乍起的秋风吹皱池水。 新房内,成双红烛照亮孤身一人的新房,新娘已然躺在床榻上休息。 床榻前,红色的绣花鞋旁窝着那只双脚绑着红绳的公鸡,红绳的另一头绑在了床脚,防止公鸡跑掉。 新婚之夜,新娘与拜堂的公鸡共度春宵。 床榻上的云浅凉翻动身子,睁开了无睡意的眼睛,望着那只和她拜堂的公鸡。 “让你住新房啄混蛋,你倒自己先睡着了。”云浅凉扯扯被子,继续酝酿睡意。 云浅凉不知道,她口中的混蛋正坐在新房的屋顶上,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秋夜凉风,月色阑珊。 自夜幕降临,顾无尘便拿着一壶酒在屋顶上喝酒赏月,他一袭暗色锦衣,若非月光清辉渡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同被黑暗淹没了般,难以寻见人影。 对月浅酌,颇有一番气氛。 顾无尘如累了般斜躺着,耐心等待着黑夜来客。 “相爷,夜凉了。”顾三拿着一件披风出现在屋顶上。 “马上就热起来了”顾无尘饮尽杯中烈酒,眼神烁烁的盯着装扮成府内小厮,悄悄溜进青松院的刺客。 赐婚时他便百般推脱,无可奈何之下被迫接了赐婚的圣旨。 成亲当日派人缠住他,让他无法露面,外人定是以为他是有意刁难云浅凉。 倘若新婚之夜云浅凉死在了新房之内,明日朝堂定会掀起一番风云,认为是他不喜云浅凉而将人杀害,借此打压他的势力。 云浅凉不过是为了害他,而送来的一个替死鬼。 为了大计,右相这回是大方过度了。 一直睡不着的云浅凉,突然静下心来聆听外面的声响,随后眉头一皱。 云浅凉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将榻前放鞋子的床基挪开,人从脚往里退,退进去后又把床基归位,放低呼吸趴在床下。 云浅凉刚把床基归位,就听见外面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寂夜里响起,紧接细微的开门声响起。 对方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床榻。 透过缝隙,看见一双着夜行衣的腿,以谨慎地步伐前行。 临近榻前,对方看到红帐下似乎无人,他快步走到榻前,一脚踏上床基,掀开红账。 睡在床基上的公鸡被突然的声响吵醒,对方的剑就在它旁边,它好似感受到了来人危险的气息,高昂的叫起来,一个劲地要跑,奈何脚上的红绳绑在了床腿上,只能瞎扑腾。 云浅凉听着那吵闹的声音,那叫一个无语。 相公鸡,长点心吧。 吸引刺客的注意,你不存心找死吗? 果然下一刻,那刺客的剑手起刀落,声音戛然而止,公鸡脑袋落地,飞射出来的鲜血整齐的洒落在地面上,整齐得很。 云浅凉咽咽口水,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剑法凌厉,出招迅速。 随后床基上刺客的脚挪动,迈下了地面。 云浅凉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欲走的刺客停住脚步,眼神落在床基上摆放着的红绣鞋上,眼神中浮现了杀意。 云浅凉只能投过光线与影子推断刺客动作,发现此刻弯下了腰,云浅凉还未归位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她抿紧了嘴唇,屏住呼吸。 银剑冷不防的刺入,距离云浅凉只有一指远。 云浅凉眼珠转动,盯着那把银剑,心跳如雷。 她只觉身侧的剑是一条银蛇,朝她露出了毒牙,随时有可能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银剑动了动,云浅凉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然而只要刺客快速地横扫一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压根躲不过。 喵了个咪,成个亲怎么跟找了个奸夫似的。 夜半三更,提剑闯入,经典的抓奸戏码。 正在那把银剑欲往床底戳几下时,长剑劈空的声音响起,刺客顿时抽回银剑,转身应敌。 顾三长剑直刺,从后面瞄准心脏位置,刺客抽回银剑时回身横挡,身形一弯,躲开袭击,随后银剑飒飒袭向顾三面门, 顾三身影轻晃,利落避过,长剑缠上银剑。 云浅凉趴在床底下,只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刺客与救她的人均是未发出自己的声音,仿佛害怕声音会暴露身份一般。 良久,刀剑的交锋声变弱,屋内一方的气息变得沉重起来,紧接着是破窗之声。 先前的刺客走了,但后来之人留在新房没有走。 云浅凉从缝隙里看到滴血的剑朝她靠近,手指收紧,甚至忘了她一只手捂着脖子。 “出来吧。” 云浅凉未出去,依旧谨慎地躲藏在床底。 顾无尘本就不喜这场婚事,刚好今夜有刺客闯入左相府,顾无尘派人把她杀了,再将罪责推到刺客身上,声称未来得及将她救下便可脱罪,一石二鸟。 她很清楚,今夜的刺客并非冲着顾无尘而来。 今夜之事更让她明白,这场婚事是为了这场的行刺。 云浅凉乃皇上赐婚给左相的贵女,且不论她受宠与否,她终归是右相府嫡女,一旦新婚之夜死在新房,不管与顾无尘有无关系,他都难以逃脱干系。 虽罪不至死,但至少能让他有所损失。 她在众势力的争斗下,沦为一颗死棋! 而设这场局的人,可能是皇上,也可能是瑾王,甚至可能是云相府! 云浅凉脑袋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无需用力,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顾三见床底下没有动静,转身走新房。 “相爷,逃掉了。”顾三望着庭院里优雅擦拭着软剑的人,恭敬回禀。 “无碍。”顾亦丞扔下沾血的手帕,回头望了眼满是红绸的新房,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另一栋楼,“派两个侍卫保护夫人。” “侍卫武功要何程度?”顾三问。 顾亦丞摸着下巴想了想,“不死即可。” 云浅凉与宋疏瑾那点事,他早有耳闻。 先前因宋疏瑾与她那庶妹在一起,闹到上吊自杀的地步,但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云浅凉反倒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遭众人耻笑,竟未如以往那般大发雷霆,不免让人怀疑她入顾相府的目的,能保她不死,他已是仁至义尽。 周遭陷入安静,红烛因门外传来的风而摇曳,照在地上的光影轻晃着。 云浅凉慢慢推开床基,从床底钻出来。 那只公鸡尸体无人清理,地上还残留着血色,吸一口凉凉的空气,弥漫着的血腥味随之入鼻。 云浅凉裹着锦被,盘腿坐在床榻边缘,望着地上的血,心里堵得慌。 面对刺杀,这副柔弱的身子除了力气大点外,连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今夜顾亦丞尚且是因利益挂上了钩,救了她一命。 倘若他日摆脱了这样的局面,再有人要她死,可就没今日那么幸运了。 这四喜之一的夜晚,云浅凉一人独坐到天亮。 第3章 言语交锋 天方微凉,青松院的清泓阁有了响动,不多时门扉从里面打开。 门刚开出一条缝隙,顾亦丞的手顿住。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散着青丝的女子蹲在花丛旁,细心的将花连土拔起,放在一旁,直至收拾出一小块空地为止,她才停止折腾那开得好的牡丹。 云浅凉? 顾亦丞蹙眉,虚掩起门扉,避免屋内的光线投出去,惊动花丛边的人。 云浅凉将四角灯笼拿近了些,用手去刨松软的泥土,边刨边自言自语。 “虽说你没能逃是我绑住你的原因,但这个事,归根结底和我关系不大。你想啊,顾亦丞那混蛋要是乖乖拜堂,你也不会被挑中,所以说这就是命!看在你和我拜过堂的份上,我刨个坑把你葬了,咱就两清了。” 云浅凉停下手,看着身边那只头身分家的公鸡,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赶紧把公鸡放进刨好的土坑里,将两旁的土推下去,然后重新把花种上,认真的拜了拜,“鸡兄,到了那边可千万别说,你在这边还有个拜过堂的女人,咱俩种族不同,是不能相爱的。” 别人新婚夜见落红,她新婚夜拜堂的公鸡断了头,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她岂止是远近闻名的恶女,估计还会被说成是克夫之相。 云浅凉把散落在地的泥土理到花丛里,以免被人看出破绽,随后提着灯笼,走到院落一角的水井旁,打水上来洗手,再将水泼洒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便是有人发现路面湿了,也会认为是霜露浓重。 一切处理好,云浅凉慢悠悠地踱步回屋。 青松院很大,两栋阁楼还绰绰有余,除此之外青松院如一小府邸般,一应俱全,无需出青松院便可在此长时间生活。 昨日被送回新房时,府内的嬷嬷曾告诉过她,日后她住的地方是云水阁,而顾亦丞住清泓阁,虽同在一院,但不在一处。 进院后,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同行,之后各走一道方能回住处。 分道扬镳,互不相干,甚好甚好。 走进云水阁,云浅凉长舒一口气,转脸却见屋内安然坐着一尊大佛。 红烛映在那张完美俊逸的脸,细碎长发覆盖住他光洁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的刘海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性感的嘴唇,像海棠花瓣的颜色。 顾亦丞侧坐在桌前,左手搭在桌边,什么都未做,身上浑然天成的矜贵,展露无遗。 这人何时来的? 她在院中时,有人走动定会有所察觉,只能是她到井边洗手时从清泓阁到了云水阁。 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人悄无声息的进来了,顾亦丞的功夫怕是不低。 云浅凉细抿了一下唇瓣,敛了心性,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灭,走向顾亦丞。 “见过相爷。”云浅凉屈膝福身。 “嗯。”顾亦丞喉间溢出一声。 云浅凉眼神微闪,未曾理会顾亦丞来此的用意,径自站直,往里面的新房走去。 “云大小姐,觉得昨日婚礼如何?”顾亦丞未走,在云浅凉回房前出声。 云浅凉呵呵笑了两声,转头望向顾亦丞时,笑得灿烂。 “昨日婚礼如何,相爷心里没点数吗?”云浅凉声音如夹杂屋外的秋霜,清寒泠泠。 云浅凉容貌生得极好,却非讨喜的模样,外人常说她这是狐狸精的长相,简而言之便是媚得过头了,举手投足间仿佛在诱惑人,无论男女皆是不太喜爱这副相貌的女子。 此刻她言辞犀利,不免让娇媚的眉眼间生出几分锋利。 顾亦丞眸间不可见的闪过深色,眨眼间功夫,隐没在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 “本相心里是否有数不要紧,要紧的是云大小姐可有自知之明。”顾亦丞嚣张摊牌,摆明是存心刺激。 “那还真是有劳相爷特意来提醒,我俩乃奉旨成婚。”云浅凉在特意二字上咬得极重,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相爷放心,我这人很是知趣,我懂昨日之事怪不得相爷。倘若昨日嫁进来的是安平郡主,她身份尊贵,身后有明王撑腰,相爷再不愿意,还是得卖明王面子,安分完婚。” “说到底是我没权没势,我认这个栽,但我终归是嫁入了顾相府,相爷总会有需要我这个妻子出面的时候,你我来日方长,胜负不急在一时。” 提及向思虞,顾亦丞眉宇间浮现出不耐烦,缓缓回头望向刻意提他厌烦之人的女子。 京中传言,此人嚣张跋扈,自负高傲,平日里口无遮拦,惹恼了不少京中贵人,而本人并不自知,甚至以此为荣。 但今日,她是故意而为,有意扰他心情。 红烛下,她眉目间扬着自信,眼中光芒熠熠生辉,使得整个人越发光彩照人,与传言大相径庭。 云浅凉迎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浅浅勾起唇角,乖巧福身告退。 “天色还早,臣妾去睡个回笼觉,不打扰相爷雅兴了。” 云浅凉转身,脸上笑意全无,眉宇间生出几分凝重来。 她暂时不能得罪顾亦丞,但亦不能让人觉得她毫无用处,有利用价值者才值得相护,然而她还得防着顾亦丞对她身份起疑。 借尸还魂,调查不出破绽,只怕在权势中央者,行宁错杀不放过之举。 刚活过来没多久,又把命给交代了,她可不能那么倒霉。 顾亦丞未多停留,步出云水阁。 顾三院内等候,见主子出来,迈步迎上去,“相爷,抓到的人全部咬舌自尽了,未在身上发现任何代表身份的信物。” “人还在我这,无需查得太紧。”顾亦丞负手漫步前行,眼眸一转,望向那亮了一夜的云水阁,“顾三,你说一个人会轻易心死,而后改变性子吗?” 顾三心中了然,余光瞥了眼云水阁,未因那些传言而果断下定论,为难道:“这,属下不知。” “那就去云相府查查,这位云家大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入顾相府有何目的。” 在顾相府玩手段,没点本事是玩不起的。 第4章 歌姬刁难 软罗熏香,雅致清新。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屋内,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打落旁侧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前坐着一美人儿,烟绿衣裙,外披一层薄透的银纱,宽大衣摆上紫薇花开得正盛,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水滴形紫宝石,点缀得恰到好处,头上流苏簪花轻晃,如一帘雨意。 温梦凝视着铜镜里的人儿,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轻抿,如血的红印在唇瓣,慵懒之意毫不掩饰。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一穿着浅绿奴婢服饰的女子着急的跑进屋内,对着梳妆台前的人行礼后,上前来在耳边轻声说道:“相爷昨夜并未和新夫人圆房,今个儿更是一早出门了。” 温梦拿开红片,唇角勾起。 她入府多年,琴技深得相爷喜爱,二人时常在寂寥的夜里弹琴饮酒,好不潇洒。 虽说她没名分,但在相府内谁人不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姑娘,府内一些事宜更是交给了她来打理,在下人眼里她已然是半个主子了。 相爷娶了夫人又如何,不过是奉旨迎娶的女子,既未正式拜堂,又未圆房,左不过一个空架子。 温梦把手抬起,奴婢赶紧把手凑到手下,搀扶住人,“小姐,我们该怎么做?” “少胡说。”温梦含笑斥责奴婢一句,叹息一声,“相爷也真是,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这事要让人知道夫人面子该往哪里搁?” 那奴婢一听,眉眼一喜,机灵回道:“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 温梦满意地点头,不忘提点道:“小翠,行事小心些,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小姐放心,新夫人恶名远扬,府内多的是担心遭罪的人,稍稍泄露一点苗头,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小翠扶着人在软塌上,招呼两个二等奴婢进屋来伺候,自己前去伙房取膳食。 …… 青松院,云水阁。 前去取膳食的春花,气冲冲的提着食盒回来。 “气成这样,谁招惹你了?”云浅凉单手撑着脑袋,坐在桌前打盹,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未睁眼看春花,便能猜出春花那有气无处撒,气坏了的神色。 “小姐,顾……”春花话刚起头,就被云浅凉打断。 “注意称呼,莫要让人寻了错处。”云浅凉睁开眼睛,做正身子。 春花烦躁地撇撇嘴,有些不愿意改口,但碍于主子发话,只好改口。 “夫人。”春花不情不愿的喊道,也不急着告状抱怨了,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三菜一汤拿出来,在刷了漆的圆桌上摆好,再把一碗硬邦邦的隔夜饭放在云浅凉面前,“夫人,您的饭菜准备妥当了。” 云浅凉盯着面前那碗焦黑的饭,用筷子戳了戳,望向那所谓的三菜一汤。 “拍黄瓜,水煮…番茄,炒……”云浅凉望着那三道菜,最后一盘青黑的菜叫不出名字,她手里的筷子往那盆汤里伸去,将面上三块发黄的菜叶夹出来,“顾相府过得如此…节俭?” 除此之外,云浅凉只能找到寒酸来形容这顿饭了。 “哪里有节俭?厨房里鸡鸭鱼肉一样没少,给一个府内的歌姬,都不给您。”春花嘟着嘴抱怨,存心要刺激出主子的脾气来,“相爷不与您圆房,您就是顾相府的闲人,人顾相府不养闲人。” 虽说现在大小姐学会忍气吞声,讲道理了,但春花还是希望主子有点脾性,以免被人欺负了。 昨日受了那般委屈,她真心希望主子能发泄出来,免得自个儿憋坏去。 “好个不养闲人。”云浅凉放下筷子,摆摆手让人把身边这碗焦黑的饭给撤走。 云浅凉起身,走到门前,无声的望着院子里盛放的花朵。 秋月收拾好新房,从里面走出来,见桌上摆着饭菜,以为是主子心情不好,没有胃口。 “夫人,身体是自己的,您多少吃点。”秋月劝道。 春花对秋月使使眼色,秋月走进去看那些饭菜,眉头立马皱起来,指着饭菜与春花无声的交流。 云浅凉沉思良久,最终有了决定。 云浅凉朝两个奴婢招招手,待两人走近,她悄声道:“我把相公的尸体,葬在栽种着姚黄的那片花丛下。” 秋月一惊,浑身猛然一抖。 “我说的是那只鸡。”云浅凉敲了秋月的脑袋一下,继而道:“昨儿夜里来了刺客,把它杀了,我担心被相府的人知道,天不亮把尸体给埋了。” “您做得是对的,要是相府的人知道,肯定传您克夫。”春花亦是放低声音说话。 “尸体久了会臭,反而容易让人发现。”云浅凉冲两人挑眉,见两人未懂她话里的意思,不争气地道:“所以你们俩一个去外面守着,一个去把那只鸡挖出来,用青松院的小厨房把那只鸡给我煮了。” “夫人您昨天还说那只公鸡和您有情分,今天就打算吃了它?”秋月一脸无辜的发问。 “它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这情分更深。”云浅凉催促,“赶紧去。” 您就是想吃肉。 春花、秋月忙走出去,到指定的地点把那只刚埋不久的公鸡给挖出来。 云浅凉坐在云水阁的门槛上等待着,脑袋里的思绪渐渐飞远。 顾亦丞虽是奸臣,却是个文雅之人,府内养了不少歌姬与舞姬,休沐日不爱往花街柳巷跑,只在府内与家养的歌姬与舞姬们吟诗作对,聊琴棋书画,在她得知要嫁入顾相府时,便派奴婢去打听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在顾相府内,一个歌姬的身份竟然比她这个皇帝赐婚,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待遇好。 主子吃糠咽菜,上不得台面的歌姬却大鱼大肉,好一个不养闲人的规矩! 一连三日,云水阁的膳食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因回门那日,顾亦丞不在京城,而她亦是未独自回门,导致膳食越发差了。 以往只是些冷饭,加一些寒酸的菜。 那日后,送到云水阁的饭菜全部带着馊味,无法入口。 “看来不敲打敲打是不行了。” 第5章 目的收权 秋风怡人,阳光温和的日子里,云浅凉终于踏出了青松院。 沿路闲逛,熟悉相府布局。 一路上,见到云浅凉的奴婢对她视而不见,在她走过后,在背后窃窃私语,仿佛她做了见不得人之事,出来见人会丢尽脸面。 春花、秋月一路气恼,倒是云浅凉本人无所谓的欣赏着顾相府的景致。 云相府满园花色,奇石嶙峋,处处彰显着相府高贵美丽,而顾相府完全相反,花园里栽种寻常花朵,甚至有些像极了路边的野花,压根叫不上名来。 唯一能称得上花费心思的,便是那架在湖上的九曲回廊。 夏日映荷时,是处观赏荷花的绝佳地点。 云浅凉行走在九曲回廊里,探头往水底下看去,似乎想找些食材填肚子,一双眼睛放着狼光。 “夫人,没人会在湖里养鲤鱼来吃的。”春花见主子抓着柱子,身子越发往外探,赶紧把人拉回来。 “养一池塘的鱼虾,闲时烹茶垂钓,缺钱花还能拿出去卖。”云浅凉话落,就听闻前方传来轻笑声。 云浅凉正了正身子,望向迎面走来的莺莺燕燕,穿着打扮上像是哪家千金小姐,但身上脂粉味过于浓重,熏人得紧。 “大胆,见了夫人还不行礼。”春花往前站了一步,厉声呵斥。 春花自幼跟在云浅凉身边,平日里跟着主子横行霸道管了,这会拿腔作势起来,满脸厉色,倒是唬得住些许人。 那群歌姬舞女未动,而是将眼神投向了为首那位穿浅绿抹胸长裙的女子。 温梦听过云浅凉不少传言,但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的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时如烟波轻漾,光华尽显。 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砂,娇媚动人。 单单那张美艳的脸,便让素来对容貌有自信的温梦有了危机感。 温梦不服输般的站直了些,未屈膝福身,似是一旦对眼前之人伏小做低后,将再难抬起头来。 若换做以往,温梦定会做到让人寻不出错处,只是今日她咽不下这口气。 云浅凉淡定自若的等待着,未多加留意为首之人。 但她心里有数,那为首之人正是春花每日里念叨着的歌姬——温梦。 可她偏不刻意怀揣敌意,待温梦与其他歌姬舞女一视同仁,如此她们的身份便划了等号,即便府内下人待温梦再恭敬,在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面前,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歌姬,身份悬殊。 小翠怀里抱着一张古琴,反呛道:“相爷都未承认,好意思称夫人吗?” 闻言,云浅凉眉目一凛,眼神里的烟波水色尽褪,寒光乍现射向那出言不逊的奴婢。 小翠不禁一颤,随即低垂下了脑袋,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春花,让顾管家召集府内所有人,在正厅等着!”云浅凉冷声道。 “是。”春花应道,行礼后匆匆去找人。 “秋月,回青松院将那道赐婚的圣旨拿来。”云浅凉再次出声吩咐。 那群歌姬舞女听闻圣旨,皆是不明白云浅凉用意。 只见云浅凉在奴婢退下后,绕开她们往相府正厅方向走。 云浅凉走了一段路,见那群莺莺燕燕面面相觑,没有动静。 “怎么,还要本夫人逐一请各位到正厅?”云浅凉声音很沉,沉得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克制,却让人明显的感觉到她压抑着的冷意。 当云浅凉领着一群人慢悠悠的来到正厅时,正厅外已然站满了下人,连不当值的侍卫都来了,整齐的排成六列。 “夫人,人都到了。”春花上前禀报。 顾管家抬眼看了看走来的女子,一袭略显简单的素衫,淡雅脱俗,秀丽天成,深蓝色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一朵朵怒放的彼岸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看上去却不显妩媚,反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她本就沉着脸,在那盛极的容颜下酿出强势来。 顾管家恭敬地上前,询问道:“夫人有要事,可以让老奴将人带到青松院,无需亲自跑一趟。” “难为顾管家记得我是夫人。”云浅凉冷冷一笑,微抬眼皮,却透着冷寒。 云浅凉未走进正厅,顾管家赶紧让小厮从里面搬了椅子出来,又吩咐奴婢准备茶水,好生伺候。 云浅凉端正地往那一坐,端着茶水品尝着,半晌未说一句话。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队列里躁动起来,低声埋怨云浅凉耽误做事时间。 “这埋怨恐怕是错了人,若非芙蓉院的奴婢提醒,我倒是不曾想过如此兴师动众。”云浅凉三言两语将祸水引到芙蓉院,而后她放下茶杯,话锋一转,“不过,府内下人如此尽心尽力,为何自我嫁进来,云水阁膳食不是冷饭冷菜,便是隔夜的有味了的饭菜?” 顾管家打理相府,还需打理相府外务,平日里府内有带出来的人与温梦打理,寻思着女子间更为了解口味,便未多加插手这位夫人的事,却不曾想到下人在背地里竟是克扣主子膳食。 “怎么回事?”顾管家厉声问道。 底下的躁动顿时安静下来,无人开口。 “顾管家,这几日府内事忙,加之相爷不久前大婚,大家恐怕是还未适应。”温梦站出来替下人解释,轻柔细语安抚人心。 云浅凉盈盈眸光望向温梦,唇齿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听闻顾相府有不养闲人的规矩,这倒是怪不得伙房的人给我的待遇如此差。”云浅凉未发难,顺着温梦的话往下说,“既然如此,那本该属于当家主母管的事,今日便交接给我吧。” 一言激起千层浪,饶是温梦擅长装模作样,那一刻也僵在了原地,看着云浅凉的眼神震惊的如同见了鬼。 “以前相府没主母,家务事需要借外人之手打理,如今我嫁进来了,这些家务事自然由我来处理最为妥当。顾管家,你说是吧?”云浅凉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将收权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临了还不忘把顾管家拉到自己这边。 “按规矩,确实该如此,是老奴疏忽了。” 顾管家乃相府老人,听命于顾亦丞,只按规矩办事。 第6章 来剂猛药 “可是,相爷……” 温梦欲反驳,保住自己手里的权力,直接搬出当家之主,但云浅凉连话都未让她说完。 “秋月小心些,别摔了圣旨。”云浅凉见人急急跑来,故意提醒。 温梦的话堵在喉间,难以咽回肚子里,却又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秋月双手捧着圣旨,递到云浅凉面前。 众人见到拿明黄色的绸缎,当即跪地。 “方才提及是芙蓉院的奴婢提醒,我才会如此兴师动众,我便与你们说说,召集你们到此的缘由。”云浅凉随意地将圣旨拿在手里,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清浅出声,“刚才在九曲回廊时,我的奴婢呵斥某些人见到我不行礼,温姑娘身旁的奴婢当时驳了一句话。” 云浅凉顿住,春花知趣地站出来,学着小翠的神态与口气,重复一遍。 “相爷都未承认,好意思称夫人吗?” 云浅凉抬手,春花立即退至她身后。 “从我连日的膳食与今日闲逛时听到的嘲讽来看,各位心里大都不认可我这个主母。你们在心里如何想都行,毕竟皇上看不到,自然管不着,但说出来便是死罪!”云浅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喉,紧接着的话越发犀利,“我乃皇上下旨赐婚给左相的正妻,理所当然是顾相府的夫人,出言否认我的身份,等同否认皇上金口玉言!” 云浅凉垂下眼眸打量起跪地之人的神色,不少人抱着此乃家务事,皇上插不了手的心态,对她这番震慑不以为然。 云浅凉冷哼一声,让顾管家起身,将圣旨递出去。 “念给大家听听。” 顾管家用锦帕擦了擦手,才敢将圣旨接过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府嫡女云浅凉,知书达理,温良恭谦,赐于左相为正妻,望两人同甘共苦,携手白头。钦此。” “很奇怪吧?大家都知我是皇上赐婚给相爷的,没必要当众显摆。”云浅凉直言不讳的揭穿大家隐藏的嘴脸,“念圣旨是想告诉你们,圣旨还在,这场婚事皇上还在看着,谁都无法保证顾相府内全是自己人,一旦话传了出去,到了皇上耳中,这个罪你们担不起,相爷同样担不起。” 顾管家心领神会,云浅凉不仅是在利用圣旨让大家认主,从旁得主母之权,更是敲打顾相府下人不可乱言,以免祸从口出。 云浅凉站起身来,往温梦面前走去。 她在温梦面前蹲下,伸手将温梦的脑袋抬起来,让对方直视着她的双眼。 “温姑娘,相爷视你为知音,你就要对得起这份高看,不要让人觉得教出这样奴婢的主子,好不到哪里去。”云浅凉松开温梦的下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奴仆,“我云浅凉是京中出了名的恶女,犯到我手上都没好果子吃,趁我还讲道理,也别太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否则我不讲道理的时候,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云浅凉说多了话,嗓子不太舒服,端起茶杯细细的品着,却不把圣旨收回,让大家就这么跪着。 顾管家有点对云浅凉刮目相看,外界传言嚣张跋扈,美艳无脑,这一番行径可谓手段高明。 良久,云浅凉未再训话,众人跪着默不作声。 顾管家见势头已过,出言请示,“夫人,早膳刚过,还有许多事要做,可否让大家下去做事?” “已过早膳了吗?”云浅凉明知故问,“春花,秋月,你两吃过了?” “夫人都没得吃,奴婢二人更是没有吃。”秋月委屈地摸摸肚子。 “自从随我嫁入顾相府后,两个面色红润的丫头都饿出菜色了。”云浅凉摇头叹息,抽泣两声后用手帕擦擦眼角,“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改明我拿上圣旨与那些赏赐之物进宫谢恩,看看能不能用首饰换些饭菜吧。” “还不赶紧去给夫人准备早膳。”顾管家擦擦额角的汗意。 伙房的人赶紧起身退下,不敢有所怠慢。 云浅凉心里冷笑,懒洋洋地起身,“如此我便回去等膳食了,顾管家整理好交接事宜后,再到青松院来交接吧。” 云浅凉拿着圣旨上优雅地离开,那群人才终于得以站起来。 温梦看着那好看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她入府三年,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在相府打好的根基,勉强能打理相府的事务,为此她挑灯夜战学了不少东西,结果云浅凉那个狐媚子竟想要收回去! “温姑娘,你手头上的内务,上午便于我交接了吧。”顾管家仿若未见温梦的不甘心般。 “顾管家,这事无需禀报相爷吗?云浅……”温梦一时最快的直呼其名,反应过来后改口,“夫人以前可是对瑾王死心塌地,这才刚嫁进相府便想要掌管相府内务,万一……” 温梦余下的话未道明,但聪明人心里都有数。 云浅凉之前对瑾王死心塌地到寻死的地步,却在赐婚后顺从的嫁入了顾相府,难免会令人生疑,误会她可能与瑾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才答应嫁入顾相府,而相府内务事包括中馈财政,金钱的动向能调查出无数事,万一泄露给了瑾王,后果严重。 “此事我会于相爷禀报,但夫人介意了,即便夫人不管,也该由我亲自打理,不该经你的手。”顾管家言辞间带着不容商榷的态度,温梦不便多言。 “当初是相爷发话,只要想要同意,我立刻交出手里的权利。”温梦态度强硬的回答,施施然转身离开。 顾管家看着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府内下人均是经过调教,若无人用计,不会有人敢去争对夫人。 云浅凉即便不受宠,依旧是云相府嫡女,皇上亲赐的左相夫人,绝非奴仆敢去针对的。 相府内,最容不得的便是有非分之想的人,温梦仗着相爷对她琴技的喜爱,已然逾矩了。 “日后莫要去招惹夫人,别被人当箭靶使了还不清楚。”顾管家挥退奴仆前,不忘叮嘱一句。 第7章 刺客奸细 京郊别院。 一间收拾得干净的房间,里面摆满了特殊的刑具,半人高的铁笼管着一个头露在外面的男子,男子身材瘦小,身体与四肢困在狭小的铁笼里,时间一长关节就会很难受。 男子头皮与面部已经被牙齿尖利的动物啃咬过,血淋淋的伤口狰狞可怖,只能通过轮廓依稀辨认出,此人正是新婚当夜逃走的刺客。 “大婚当日送的礼不够,还要再送一份,真当我顾相府进出自由?”顾亦丞坐在一把木椅上,双手带着黑色手套,手里把玩一样如锯子般细小齿痕的刑具,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细而尖的齿痕有卷曲的倒钩,要是打在身上,收回来势必会钩出肉。 顾亦丞玩腻了随手扔开,从刑架上拿出另一样样式奇怪的刑具,一个寸长的铁制圆筒里挤满了薄铁条,前头还是合拢的,扭了一下突然前端炸开,铁条细如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一起,针尖是一层墨绿色,看得人背后发凉。 “顾四,给他试试。”顾亦丞把手里的东西抛给站在铁笼白面书生长相的属下,而他越过铁笼走向地牢深处,望着里面浑身血水滴不停的人,“我来猜猜你的身份,以及潜入万宋的目的吧。” 牢房里,手脚被铁链束缚,悬在半空,如晾着等待风干的尸体。 男子脑袋无力的垂着,沾着血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容,虚弱的呼吸拂动发丝,勉强能看出人还活着。 半年前,顾亦丞得到消息,有敌国奸细潜入万宋京城,他一直在秘密排查奸细,可这个奸细藏得太深,且行事小心谨慎,隐藏得十分周密,他一直无法在怀疑的三人中确定是哪个,直至大婚前两日。 宋疏瑾为了牵绊住他,而插手此事。 那奸细得到消息,准备暂时撤出京城,待风头过了再以商队的身份进城。 奸细以为他大婚那日会有所松懈,混在观礼的百姓中从城北到城南的城门,打算不引人瞩目的出城。 在庆祥街时,顾亦丞发现了奸细踪影,刻意露面,让人误以为他会出现在婚礼上。 在奸细出城后,他带人一路追捕,找到奸细在城外的据点。 顾亦丞一个手势,身后之人悄然前行,将农家小院包围。 屋内,主人将奸细送进暗道,将暗道入口复原,在上面铺了稻草,再将杂乱的货物堆在上面。 做完一切屋主觉得安心了,往外走去。 刚走出屋子,就见顾亦丞骑着马走来。 年有三十好几的屋主,手里提着水桶,当即心下一惊,但未表露出任何端倪。 “大叔,可有见到一个下巴有颗黑痣的人。”顾亦丞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衣矜贵不凡。 屋主提着水桶的手收紧,潜入万宋京城的王岩嘴角往下一寸的距离,正好有颗小黑痣。 “脸上有黑痣的人倒是见到过,嘴角有黑痣的人,小的却是没见着。”屋主小心翼翼的回答,眉眼间带着些许讨好。 “多谢大叔。”顾亦丞嘴角笑意加深,正欲调转马头离去,余光瞥见对方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不屑的冷嘲一声,勒住了缰绳,冷冽的话音从天而降,“大叔真是厉害,我只说下巴有黑痣的人,你竟然能猜到那颗痣在靠近嘴角的位置。” 屋主一惊,将手里的水桶砸向顾亦丞,身影往旁侧猛蹿。 然而刚窜出小院内的菜园,就撞上包围的人,他心一狠,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当下抹脖子自尽。 “进去搜。” 顾亦丞的骑着马绕着农家小院缓慢骑行,眉宇间尽是冷冽与算计。 顾亦丞的马匹停在一处,纵着马往西北方向前行一段距离,再来回在附近的路面比较马蹄声的细微变化。 顾四带人进屋搜查,这处小院只有死去的屋主一人居住,大家在屋内翻找,察觉堆放货物的周围脚步声不对劲,几人将货物搬开后,找到了暗道入口,派人下去查看一番后,找到了一串离开的脚印。 “相爷,屋内找到一条往西北方向的暗道。”顾四走出屋舍前去禀报。 “阳荆城的官道时常有商队出没,的确是个好地方。”顾亦丞望着西北方向,“走!” 一行人策马离去,马蹄溅起的尘埃四处飞扬。 行到半路,为首的顾亦丞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相爷?”顾七及时勒住缰绳,方才幸免撞上去。 “顾四,你负责带人去追捕,尽量留活口。”顾亦丞交代一声,当即调转马头往京城方向回转。 顾亦丞一路疾驰,通透的心思一片了然。 他此刻赶去通往阳荆城的官道,定是无法在关城门前赶回来,今夜要是有高手入府刺杀云浅凉,定会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顾亦丞当日没有直接从城门入京,而是绕了一条隐蔽的山路,避开了宋疏瑾在城门的视线,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进城回府。 而前去追捕的顾四等人,在官道上将接应奸细的商队一网打尽。 那伙人被抓后立马服毒自尽,他们只好伪装成商队的人,在暗道出口埋伏奸细,活捉了奸细。 新婚后几日,顾亦丞一直在调查奸细的身份,以及潜入京城的目的,并试图将在京中给奸细传递消息的人找出来,但奸细口风严实,严刑拷打下始终未吐出一个字,而这时负责保护云浅凉的侍卫来报,那夜行刺云浅凉的刺客有了动静,他吩咐把人抓了回来。 顾亦丞最不怕嘴硬的人,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这两日,顾亦丞只顾着折磨那个刺客,每一次用刑都当着奸细的面,要将人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击溃。 “姓名王岩,老东家是北边的人,多年前一次任务失败而被追杀,被祁太子救了。”顾亦丞随口道出奸细身份,以及效命之人,嘴角玩味的笑容好似在挑衅人,“此次祁太子派你到万宋,是为查一个人,还为了得到某样有价值的东西。” “顾相有本事查到,何必留我?”王岩吐出一口血水,双眸已然无了生机。 “本相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顾亦丞噙着邪魅的微笑,不急着逼问王岩在万宋的上家,转身往外走,临走时交代顾四好生招呼两人。 顾亦丞出了地牢,见跟随着顾管家身边听命办事的刘安,已然等候多时。 “相府发生了何事?”顾亦丞边往外走边问。 刘安将早上发生的事周详告知,顾亦丞眼眸越发深沉。 第8章 明码标价 云浅凉用过丰富的早膳后,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轻柔的风拂面而过,暖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她腹部放在一个上好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着她想云相府带过来的钱。 虽说她在云相府过得挺滋润,但如今的嫡母秦氏却没少克扣她的银钱,她母亲陆氏的嫁妆都被吞并了。 以前的云浅凉觉着秦氏待她好,竟然不计较,以至于她的小金库金钱不多。 后来云浅凉上吊死了,她平白无故地捡了这副身体,对秦氏的那些手段她是门清,完完全全的捧杀。 自己的女儿严厉的教导,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对云浅凉的教导却是无才便是德,平日里骄纵着助长歪风,于是云浅凉就成长为了金贵的小公主,不是公主命,却有一身公主病,风评极差。 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后,不再与秦氏亲近,性子收敛起来,也不常与那些官家小姐们玩耍了,都是一群看她无脑笑话的人,能活成这样着实是糟心。 云浅凉心情愉悦的数着仅有的五张面额一千的银票,以及盒子里一些金银锭和一些碎银子。 这些金锭是赐婚时赏赐的,她急吼吼的占为己有了,当时可把秦氏气惨了。 可想到她母亲那笔不菲的嫁妆,云浅凉如今还肉疼得很,总想寻思个办法弄回来,养肥自己的荷包。 云浅凉数得正兴起,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她的阳光。 凭着气息分辨出来人,云浅凉不禁皱眉。 她这过堂夫来做什么? 云浅凉脑袋一转,将银票放进紫檀木盒里,双臂将紫檀木盒抱得严严实实,警惕地道:“你再看我也不会给你的。” 唯有钱财与贞操要保护好! “跟我去见一个人。”顾亦丞假装没看见她抠门的形象,道明来意。 云浅凉一听不是打她钱财的主意,顿时放松下来,继续捣腾她那点再数都不会多的钱,边漫不经心的挤兑顾亦丞,“这才多少天,相爷就需要用到我了?” “赶紧收拾。”顾亦丞面露不耐。 云浅凉嘴角笑容遮都遮不住,却故作姿态特别矫情的捂着心脏的位置,重重的哀叹一声。 “我今个儿气得心绞痛,哪都去不了,您自个儿走好嘞。”那尾音带着的愉悦不掩不藏,半点病态的样子都没装一下。 “相府管家的权力。”顾亦丞抛出诱人的条件,正是云浅凉早晨所提之事。 他开出这样的条件,一来是要见的人对他很重要,二来可以借机试探云浅凉,抛砖引玉,牵出大局。 “不!需!要!”云浅凉一字一顿的道。 她不过是讨厌别人拿着点权力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要是没有这些日子的罪受,她会老老实实待在云水阁,偶尔寻思一下弄回母亲嫁妆的事,好生逍遥自在。 相府这些人好生生的招她惹她,非得找不自在,她才不得已出去树立威信。 云浅凉拒绝得干脆,倒是让顾亦丞始料未及。 “我听到的可是早膳之后交接。”顾亦丞出言拆穿,眼神一直盯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试图看破她的伪装。 云浅凉不在意的笑,晃了晃脑袋,“我是挺想让你护着我,保我不死,但就你相府后院的这点破事,接手等于自找麻烦,我才不稀罕管呢。” 美男和美女都不如金钱治愈她,而且钱是死物,永远不会背叛她。 顾亦丞,过堂夫,要来何用? “开个价。”顾亦丞倒是直接爽快。 “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云浅凉动作缓慢依依不舍的把银票放回去,用钥匙把锁头锁好,将银钥匙当首饰一样用流苏穿好,挂在脖子上。待她收好后,抱着盒子站起身,朝顾亦丞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两,不接受讨价还价。” “可以。”顾亦丞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信不过你,回清泓阁把字据写了,然后先付一半定金。”云浅凉抱着盒子往云水阁内走去。 顾相府没有拨奴婢给她,她嫁过来需要收拾的东西只能靠两个奴婢整理,这常年不住人的云水阁,除了那间新房与正厅都没仔细打扫,需要重新打扫布置。 虽然云水阁很大,要辟出一处当书房很简单,可以前的云浅凉识字不多,压根用不到笔墨纸砚,所以她假装里文房四宝一样没有,想让人在云水阁写都拿不出东西来。 “顾三,取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再拿套文房四宝过来。”顾亦丞跟着往云水阁走,远处的顾三则去出了青松院。 春花洗了洗手,过来迎云浅凉,见到身后的人屈膝行礼,“见过相爷。” “替你家小姐换身素净端庄的衣物。”顾亦丞交代,随后自己到首座坐下等待。 “是。”春花应声。 云浅凉往里走,琢磨着素净端庄的衣物,是要去见长辈吗? 据说顾亦丞家中只有父亲,但他父亲为一女子背叛了他母亲,两人远走他乡当官去了,而他母亲郁郁寡欢无疾而终。 他由祖父养育成人,但在他弱冠那年,祖父病逝。 他哪来需要带新婚妻子露面的长辈? 顾亦丞肯开出那么丰厚的条件,对方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低啊。 等云浅凉换好衣物出来,顾亦丞已然写好自居,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也备好了。 云浅凉拿起字据逐个的看了遍,以免顾亦丞在文字上钻空子,让她做了赔本买卖。 “传言云大小姐目不识丁,这字据看得倒是认真。”顾亦丞冷不丁冒出一句。 云浅凉一愣,把字据交给春花,“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收好,要是相爷不付尾款,还能拿相爷的字卖钱补亏损。” 顾亦丞的字苍劲有力,字如其人,一幅字画在京中千金难求。 春花接过字据,低声反驳,“字我家小姐还是认得的。” 顾相府门前已然备好出行的马车,赶车的人眉宇间有股英气,不似寻常车夫。 云浅凉未多加打量,任何达官贵人的府邸都不寻常,何况是年纪轻轻身处高位的顾亦丞,府内两个车夫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不足为奇,她想要活下去,就得安分守己,莫要去深究顾相府的情况。 第9章 安国侯府 马车几乎穿越了半个京城,东绕西绕花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停下来。 顾亦丞率先出了马车,特意好心的在踏凳旁等待,云浅凉准备下去时,好心地抬了下手递出去。 云浅凉下马车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他的手,再看看马车所停的位置。 “礼物你得自己准备,一千两是演出费,不含送礼。”云浅凉很认真的回答,甚至在顾亦丞没收回手前不打算下车。 顾亦丞微仰着头,望着背对阳光站在马车上,垂眸与他说话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后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往左侧的府邸走去。 云浅凉麻利地跳下马车,缓步跟上。 安国侯府? 云浅凉眼神快速扫过门头的匾额,烫金的四字让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安国侯是当今唯一的侯爷,他年轻时随宋家祖先一同征战沙场,立下过无数赫赫战功,乃开国功臣。至今他虽退出朝堂,闲赋在家,但余威仍在,随便一句话连当今圣上都得卖他三分薄面。 安国侯府的侍卫见了顾亦丞态度恭谦,并不生疏,仿佛自家少主子般。 “见过相爷,见过夫人。” 进了安国侯府,府内有奴婢在张罗,见了两人均是恭敬行礼,连第一次见的云浅凉都识得。 “你这臭小子还知道来?”迎面有一老者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他嘴上虽是抱怨,刻意压着嘴角翘起的弧度,眼里的喜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外公。”顾亦丞态度依旧是那般不冷不热,轻描淡写的喊了一声,连点亲近都未从他声音里听出。 云浅凉嘴角可掬的笑容一僵,猛地转头望向身侧云淡风轻的顾亦丞,眉宇间不仅有震惊,更多的是狐疑与担忧。 来前她还想着不要深究顾相府与顾亦丞,到了这她发现事态完全不受控,她稀里糊涂的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这是云丫头吧。”安国侯已然被侍卫推到近前,与云浅凉说话的态度完全不似刚才的厌烦,反而有些喜悦。 云浅凉稳住心神,敛起了思绪,眉目间柔和下来,嘴角浅浅勾起,朝着面前年有六十的老者盈盈一礼。 “外孙媳妇云氏给外公请安。”云浅凉礼数周全,按照顾亦丞在马车上交代的话行事,步调亦是保持一致。 安国侯一双烁目打量着身前的女子,容貌惊艳,眼神正直,并不像传言那般。 先前得知皇帝赐婚,逼迫外孙娶恶名远扬的云相府嫡女,他当时勃然大怒,欲进宫找皇帝理论。 好在外孙及时派人来阻止了他,否则这会他与顾亦丞的关系是众所周知了。 大婚后,他一直吵着要见见传言中的外孙媳妇,奈何那臭小子一再推拒,他只好以绝食相逼,这才换来今日一见。 今日得见,见云浅凉不如传言那般任性跋扈,反而是个玲珑心的女子,稍微安心了些许。 “就知道傻站着,不知道扶你媳妇起来?”安国侯冲笔挺站立着的人吼道。 顾亦丞不耐的叹口气,伸出手来将云浅凉给扶起来,道:“在安国侯府没有那些礼数,不必行礼。” “这不太好吧?”云浅凉悄声道。 “有何不好,像外公这样,见到皇上照样坐着,他还能把我怎样?”安国侯的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煞是可爱。 安国侯腿脚不便,那是以前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旧疾,年轻时不太在意,年老了来势汹汹的爆发出来。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云浅凉抿嘴加深了笑意。 “云丫头进来用午膳。”安国侯热情的招呼云浅凉进屋,嘴甜的说道:“亦丞那臭小子能娶到你这么好看的媳妇,当真是便宜他了。” “外公说笑了,相爷丰神俊逸,位高权重,乃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能嫁给相爷是我的福气。”云浅凉弯着唇角露出娇羞的笑意,落落大方的夸赞。 云浅凉从侍卫那里接过推轮椅的活,推着安国侯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 圆桌上已然摆满了菜肴,无论是碗筷与菜肴的量,甚至是冷热都恰到好处。 然而这顿饭云浅凉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在应付安国侯的问话时,还精明如猴,安静下来她脑袋里一直盘旋先前的疑惑,挥之不去。 “云丫头,你两何时让外公抱外曾孙?”安国侯语出惊人。 闻言,喝着茶的云浅凉狠狠地呛了一下,不断咳嗽。 顾亦丞的手落在她背上,替她轻拍顺气,代为出言回答安国侯刁钻的问题。 “浅浅身体不好,待把身子养好后再要孩子。”顾亦丞亲昵的称呼,让云浅凉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肉麻的让她一颤,顾亦丞刻意曲解,将一杯热茶送到她嘴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浅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摆摆手,让那杯热茶推远。 和安国侯聊天,她要记住别吃别喝,太吓人了。 “前个儿皇帝小子派人送来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参,你拿回去给云丫头补身子。”安国侯说着吩咐管家去拿人参。 “外公,我身体……”云浅凉正想拒绝,耳边响起的是顾亦丞故作亲昵时的低语,她生生将喉间的话咽回肚子里,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她脸色一白,“我身子骨打小不好,非一时之事,劳外公费心了。” “我府内有位早年随军的军医,让他来给你瞧瞧。” 不待云浅凉拒绝,身旁的顾亦丞已然出声答应,“也好,省得您老整天没事瞎惦记着我妻子。” 云浅凉皱眉的看向顾亦丞,脸色能自己想办法变苍白,她上哪给整出病来? 说好的五五分账,转脸你就背叛了承诺。 云浅凉脸色微变的扶额,寻思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安国侯府的军医是为白发老翁,下巴的白胡子蓄得有手指长,但老态龙钟,步履沉稳,显然是常年随军行走练就的体魄,人到老年依旧身强体健,走起路来无半点拖沓。 “见过侯爷,见过相爷,夫人。”老翁提着药箱上前行礼。 “老刘头别整这些虚的,赶紧跟云丫头看看。”安国侯摆摆手。 “是。”老刘头起身,提着药箱走到云浅凉身旁,将垫子放在桌上,对云浅凉说道:“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云浅凉豁出去般,将手伸出来。 老刘头将薄手绢盖在如藕节的白皙手腕上,隔着手绢诊脉。 第10章 才学初现 老刘头把脉半天,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看得周遭本在闲聊的祖孙二人逐渐没了声响,紧张地看着他与云浅凉。 云浅凉原本心态还很平静,这会竟也跟着紧张起来,手心不禁有了汗意,甚至心里有些动摇起来,怀疑她这不要钱捡来的身体当真有病。 顾亦丞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云浅凉的左手,像是在安抚般,实则是为了让她的脉象不正常,而往她体内渡了些许内力,使得她脉搏混乱起来。 老刘头正欲收手,发现脉象突然有变,刚移开寸许的手当做是没摸清般,重新号脉,这会他眉头一下紧皱起来。 不过这次他很快的收了手,在松手时眉头也松开了。 “夫人脉象缓慢虚浮,脉象不实,乃体虚所致,我开张药方调理即可。”老刘头只做简单诊断。 云浅凉收回手,面上淡然的笑笑,内心揍人的心思都有了,又是面色凝重,又是眉头紧皱,得出的结果只是小小的体虚,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吗? 老刘头写好药方后,吹了吹纸上的未干的墨汁,递给顾亦丞。 “相爷,请您过目。” 顾亦丞接过,看了好一会,“就按这药方配。” 云浅凉目光有疑惑闪过,一来顾亦丞不是大夫,药方给他看无用,二来他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按理应给她说说药性,看她是否受得了? “没事就好,云丫头,你莫要太操劳,早日养好身体,也好为顾家传承香火。”安国侯叮嘱交代。 “劳外公费心了,我定会好好养着。”云浅凉笑眯眯地回答。 她要过的正是清闲日子,闲来无事数数钱,最是惬意。 “你也赶紧把府里那些歌姬舞娘遣走,别把相府弄得乌烟瘴气的,要是因此让云丫头受委屈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安国侯眉宇间的祥和,就如寻常的祖孙般,半点架子没有。 “您打得到才是。”顾亦丞端起茶杯闲闲的回答。 安国侯两眼一瞪,恨不得踹人两脚,“我打不到不会叫濯青打?” “侯爷,您想多了,我根本不是相爷的对手。”立在后面的侍卫诚恳作答,显然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 安国侯气愤地指着临阵倒戈的侍卫,气的不轻。 “外公别生气,我不介意的。”云浅凉提起茶壶,为安国侯空掉的茶杯里添满茶水,亲自端给他,“相爷平日里操劳国事,身心疲惫,难得闲暇时有些爱好,我怎能剥夺相爷的乐趣呢?” 云浅凉袅袅出声,带着微雨初晴后的清新,听得安国侯一下气顺了。 养个外孙没有用,还是养个女娃娃贴心。 “还是云丫头懂事,真不知道是谁老在外面传你坏话,生生把一好姑娘传成恶人,改明找到散播谣言的人,外公派兵灭了他们。”安国侯眼里闪过厉色,当真是有些生气了。 因年轻时常年征战的缘故,他生气时眉眼间的凌厉,竟是不必年轻人要少,反而沉淀着满满的威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市井流言本就是百姓鹤短凫长而致,只能听十信三,太过介意反而让人以为我肚量小。”云浅凉尽量保持着端庄大方的姿态,出口之言更是在心中斟酌过后才道出。 顾亦丞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疑问,注视着那个伪装得极好的女子。 太不寻常了。 二人在安国侯府待到傍晚,顾亦丞有事在身,两人方才离开安国侯府。 踏出府门那一刻,云浅凉不禁松了口气。 她无意探知太多,安国侯却欢喜的与她说,她真怕自己不小心知晓了不该听到的秘密,惹来杀生之祸。 马车上,云浅凉心事重重,脸上神色凝重得好似天随时会塌下来,而她顶不住一般。 “京中各类传言皆道云大小姐乃庸俗无华之人,鹤短凫长这等小众成语,云大小姐却可信手拈来。”顾亦丞手指轻敲着小案上的琉璃瓶,瓶中养着一尾漂亮的红锦鲤。因他手指敲动而惊得锦鲤在瓶中之水里逃窜,那如一层红色薄纱的鱼尾,散开后如红墨滴入水中,在水里晕染开来,如梦似幻。 云浅凉有一瞬错觉,她好似那被困琉璃瓶的那尾鱼,若无人把她放出瓶中,他的一举一动都可惊扰她平静的生活。 如此一想,云浅凉骤然觉得不舒服,她握紧了藏于袖间的手,抬头只是那张满是兴味与调笑的脸,双目锐利。 “堂堂相爷,已经堕落到靠拆穿我来寻找成就感了吗?”云浅凉眉目间染上讽色,眨眼间功夫对给她施压之人充满敌意,如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刺。 “本相只是好奇,嫁给我的人是戴着面具的人偶,还是以往的云大小姐是受缚的傀儡?”顾亦丞饶有兴致的挑起眉眼,嘴角那不正经的笑意令人火大。 “琼宫亦闻祸起声,谁家宅院无是非?逆境求活,若无半分手段,如何绝处逢生?”云浅凉并不扭捏,在老狐狸面前遮掩行事,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丑。 云浅凉的言论惹来顾亦丞的深思,一个失势的嫡女,太过出色,只会活不长久,理由确确实实地站住了脚。 这样一来,云浅凉便不能轻看了,一个能在逆境里隐忍求生之人,经得住流言蜚语,心性定然强大,他想要探知她嫁入相府之因,怕是要难上几分了。 “既然如此,云大小姐为何不继续伪装下去?”顾亦丞明知故问。 云浅凉抿唇皱眉,望着顾亦丞笑得邪魅的脸,玩味的兴致越发的浓了,好比猫捉老鼠,分明可以轻易将对手碾压,却可以让对手表现一番,那种让人玩弄在股掌间的感觉让她不爽。 云浅凉半敛眉目,沉下心思,将心间的浮躁摒除,幽幽说道:“我这人笨得很,不似相爷这般目语额瞬,少不来时常被你抓到把柄,与其坐等怀疑让行事不利于我的安危,不如老实交代好些。” 以往的云浅凉是否在韬光养晦,她不知道,但如今的她不聪明些就会死。 一颗死棋,仅剩的存在价值就是死。 她若不想死,就得让别人明白,云浅凉绝非无用之人,活着的价值远大于死,展露锋芒是她唯一的出路! 第11章 心生退意 日薄西山,红霞遍天。 京城街道的摊贩开始收摊回家,热闹的大街这时免不了生出落寞之意。 车轮骨碌碌作响,声音接连不断地传入耳中,马车内却异常安静。 去时如躲避耳目般特意绕了大弯子,回时却只是绕了条道而已。 云浅凉依靠着车壁,侧目从窗口处望出,马车与匆匆赶回家的行人擦肩而过。 云浅凉脑海里将这些日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尤其是新婚夜遇刺之事。 当时她看到刺客穿的鞋子,鞋面是绸面,寻常刺客不可能穿得起这么好的鞋子,而专业杀手,不会出这种纰漏,让人有迹可循。 她自身是特工,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与杀手接触颇多。对专业杀手而言,刺杀时打扮越是随大众,越有利于脱身,没人会穿限量版的名牌去杀人,那样太容易暴露自身身份了。 云相府不缺钱财,但绝不会大方到这个地步,尤其嫡母秦氏乃爱财之人,府内若有那么大笔支出是给下人的,她势必会缩减,而为避免这样的事,下人有财也不会外露。 云相府可排除在外,只剩下宋疏瑾与天徽帝。 宋疏瑾进言劝服天徽帝降旨赐婚,他有动机也有时间谋划好这一切,让顾亦丞难堪后,杀掉于他不利之人,再污蔑到顾亦丞这个对头身上,从作案动机到利益,宋疏瑾几乎是最佳嫌疑人。 至于天徽帝,忌惮顾亦丞权势,有心打压,将云相府内无权势的嫡女许配给顾亦丞做正妻,防止了他迎娶朝中有权人士的女儿,锦上添花。再来天徽帝乃赐婚之人,她死在相府没人会怀疑他的动机,而他完全可以预测到宋疏瑾的动作,刻意为宋疏瑾安排好所需的条件,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还能以此暗罚宋疏瑾。 一举三得,嫌疑亦是不低。 “相爷可知那夜入府行刺的贼人是何人派来?”云浅凉将思绪敛起,打破车内寂静。 顾亦丞思考片刻,挑眉答道:“不知。” 云浅凉眼神微眯,看穿挑眉的意思,不怒反笑,“那些人胆敢夜闯顾相府,相爷不打算追究吗?” “追究啊?”顾亦丞摸着下巴,随后摊手摇头,“人都不知是谁的,如何追究?” “若我能找出来,相爷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云浅凉心间隐含期待,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紧张。 顾亦丞换了姿势,慵懒地斜靠在马车上,一脸无所谓,“我无所谓,反正不是杀我。” 闻言,云浅凉心间涌起怒气,握紧的拳头险些就朝那张俊逸的脸蛋挥了出去,好在她咬紧牙关,克制住了情绪。 “话虽如此,但我死在顾相府,相爷恐怕没法交代。”云浅凉眉眼弯弯的笑着,眼底的情绪藏在深处。 “云大小姐轻看本相了,真有本事动我的话,当在朝堂上夺我权势,降我官职,还需使这等伎俩,便是动不了我。”顾亦丞直言不讳,将她那点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你死在相府,我顶多是保护不当。更甚者,我来句相府清廉,买不起好的侍卫,皇上或许会赏给我一些侍卫或是金钱?” 云浅凉眼角抽抽,面上气急,心里暗自发笑。 清廉? 您万宋一大奸臣居然自称清廉,对自我的认知还真不客气。 云浅凉长叹一声,眉眼间的聪颖瞬间散尽,端着一张无辜的笑脸,将从安国侯府带出的东西拿到自己身边。 “既然相爷清廉,这些东西妾身便一人独享了,以免妾身有个三长两短时,这些贵重之物压弯了相爷清廉的腰。”云浅凉将首饰的盒子打开,将里面的首饰戴在身上,戴不下了就将东西收到怀间。见那盒子没什么价值,她抬眸冲对面清廉的人灿然一笑,大方道:“毕竟是相爷您的外公,这个盒子就留给您做纪念了。” 处理完首饰,云浅凉将装着药材的盒子整理好,将双手放在盒子上压住,一副怕被人抢的护宝姿势。 顾亦丞这过堂夫靠不住,她要多敛些财,过些时日她就收拾细软,卷走钱财,带着两个奴婢远走高飞,去过逍遥日子。 死棋,谁爱做谁做。 让她乖乖坐着等死,想得美! 两人回府后,互不干涉,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云浅凉以防分账,抱着东西回了云水阁后,将屋门一关,隔绝了外人。 顾亦丞回了青松院便直接进了书房,抽出宣纸,提笔写字。 “顾三。”顾亦丞写好后喊了一声。 在门外候着的顾三闻声推门走近,立于案前,拱手抱拳,“相爷有何吩咐?” “派人去查这张药方的作用。”顾亦丞所说的药方正是老刘头所写的药方。 顾三接过,看了一眼,道:“相爷,这药方有三味药都是解毒之药。” “可看得出是解何毒?”顾亦丞问。 “不像是烈性毒。”顾三答了一句,“属下立刻派人去查。” 顾三拿着药方离开,顾亦丞在书案前坐了一会,起身走到窗前。 书房的窗子正对着云水阁方向,远远能看见云水阁内主室的动静。 此刻,云浅凉坐在梳妆台前,让奴婢帮忙将发间的首饰摘下来,而她手里把玩着一只羊脂白玉镯,认真地欣赏着。 她与奴婢闲聊着,笑得花枝乱颤,当真就如一朵娇花在风雨中乱颤,美中带着一股坚韧。 顾亦丞负手而立,思绪渐渐飞远。 不仅是刺杀,还在身体里下了慢性毒药,嫁入顾相府后随时可能毒发。 不愧是一颗死棋,早已将刺杀失败的情况考虑在内,而选择了保守的下毒方式。 云浅凉忽然背后一凉,猛地冷颤,她眼神望向窗外,随后她倏地站起,走到窗前。 见顾亦丞正站在对面的窗前,注视着她屋内的一举一动,她微微倾身,将打开的窗子关上。 回身时,云浅凉依旧觉得气不过。 不就是独占了那些礼物,他至于监视人吗? “春花,拿上字据去找相爷把余下的五百两结了。” 然而云浅凉当日未拿到尾款,奴婢被一句清廉给打发了,气得云浅凉晚膳都没吃多少。 第12章 去骁王府 “夫人,只有您能去了。”顾管家为难地站在下首,望着那安然坐在塌上闭目休息的女子。 “相爷府内歌姬舞娘大把多,还愁挑不出一个赴宴之人?”云浅凉睁开眼,抬手欣赏着奴婢刚涂好的蔻丹,如葱白的指尖多出一抹粉色,如开出了一朵花般,衬得手指莹白如雪。 “骁王府的宴会,这府内唯有相爷与您才能去。”顾管家心里焦急,对这位软硬不吃的主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浅凉坐起身子来,朝秋月使了个眼神。 秋月连连点头,将那张没被兑现的字据拿出来,捧到顾管家面前,“顾管家,你看清楚了,这张字据可是相爷亲笔?” 顾管家接过字据仔细辨认,答道:“确实是相爷的字,只是相爷怎么会欠夫人的钱?这……” “他怎么欠下的债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相爷欠债不还,你今日要是把这钱结给我,去骁王府不过是件小事。”云浅凉站起身,勾了勾鬓角发丝,再让奴婢理了理华服上的褶皱,已然是随时准备启程的势头。 “老奴,这就去给夫人结。”顾管家拿了字据,带着秋月前去结账。 云浅凉满意地点头,迈着优雅地步伐踏出青松院。 今日乃骁王独子的六岁生辰,在云浅凉嫁过来前,骁王府已将请帖派到了顾相府,奈何今日顾亦丞有事不在府内,而再不去赴宴唯恐迟到惹来非议,顾管家只好到云水阁请人,没想到还被对方趁火打劫了五百两。 云浅凉虽说不愿招惹后院是非,但碍于她是一只被迫上了贼船的蚂蚱,相府荣辱已然与她脱不开身,便是顾管家不来她也得替顾亦丞前去祝贺,但既然来了,她不把那笔账清算好,枉费精明。 顾相府的马车到达骁王府时,已临近宴会开始,两旁早已停满了马车。 有奴婢出府替主子拿东西,看到顾相府的马车,不免多几句嘴。 “你说云家大小姐会不会来?”其中一个奴婢幸灾乐祸的询问。 “瑾王都来了,她八成早早的到了,咱们等着看好戏吧。”另一奴婢窃笑出声。 云浅凉待在马车里吃点心,用湿帕擦擦手指,喝了口水茶后,起身下车。 骁王府管家老早注意到顾相府的马车没有动静,亦是没有上前打扰,这会见车帘动了,识趣地上前相迎。 “见过顾夫人。”老管家上前见礼。 “起来吧。”云浅凉唇角含笑,轻声应答。 原本想慢些瞻仰左相风姿的两个奴婢,见马车里出来的人是云浅凉,面色一白,当下竟无视云浅凉,快步走离。 春花递出请帖,骁王府管家收下,草草的看了一眼,恭敬地将人请进骁王府。 生辰宴会在花园举行,管家派了奴婢在前头领路。 走过长长的九曲回廊,一扇月亮门出现在面前,深绿色的爬山虎攀满了墙壁,匠人将爬山虎修剪得极好,如为雪白的墙壁穿了层外衫。 云浅凉正抬头欣赏着月亮门正中的大字时,园内走出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皮肤白皙,体态略显丰腴,颇有大家之气。 “见过王妃。”领路的奴婢行礼。 “顾云氏见过王妃。”云浅凉屈膝行礼,恰到好处。 “顾夫人请起。”骁王妃上前来亲自将人扶起,“我方才还在念叨着顾相和夫人何时来,没想到一出来正好撞上了。” “相爷有事在身,不知何时才能到,我索性先过来了,还望王妃见谅。”云浅凉顺势道明缘由,请求谅解。 “顾相是大忙人,能来就好,不在乎几时。”骁王妃打发了领路的奴婢,亲自带着云浅凉走进花园。 云浅凉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笑意,对于骁王妃的好意心知肚明。 骁王乃天徽帝的兄长,却喜爱书画,在朝中并无太大建树,论权势,着实不如顾亦丞在朝中的影响,难免会看得起顾相府的人一些。 不过,皇亲国戚,岂会是泛泛之辈? 走进花园,有人注意到云浅凉的到来,一时间安静下来,纷纷向这方投来注目礼,轻声议论着。 云浅凉眸色淡然,对于外人的打量探究毫不在意,镇定自若地跟随骁王妃的步伐入席。 “云夫人已到,顾夫人可要去打个招呼?”骁王妃向着一个方向说道。 云浅凉眉目弯弯,屈膝笑道:“多谢王妃体谅。” 骁王妃离开后,花园里的议论之声逐渐大了起来,见只有她一人前来,纷纷嘲笑。 云浅凉仿若未闻,径直领着奴婢往秦氏所在的亭子走去。 走近了些,云浅凉方才发现亭子内不止秦氏,与她那白莲花的庶妹,还有一个让她避之不及的瑾王。 云浅凉脚步微顿,周遭窃笑声愈发多了起来。 “小姐,要不我们……”春花犹犹豫豫的出声,正想劝人待会再来,免得心里难受。 云浅凉眸光微闪,眼下是个试探宋疏瑾刺客一事时机,今日她得把这条线抓牢了,否则错过此次,再等下次,恐怕她会先有性命之忧。 云浅凉驻足沉思,看戏之人却误会成是深情凝望,心底笑开了花。 云浅凉半敛眉目,将眼中算计之色隐在漂亮的眸色中,抬眸时,她嘴角浅薄的轻笑加深,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自信来。 宋疏瑾坐在正位,在人走近时,他已然注意到,眉头厌烦的皱起,眸色冷冽,视线如毒蛇般射向来人。 他人本就生得极冷,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修长高大却不粗狂的身材,宛若夜空里的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浑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在那样的视线下,饶是男子都会心生惧意,避之不及。 而云浅凉仿若未察般,双目坦荡,含笑走进凉亭。 “见过瑾王爷。”云浅凉垂首见礼。 宋疏瑾有意为难,不出声叫起,当做未看见来人般。 花园里的人逐渐往这边靠过来,试图探听凉亭内的情况。 第13章 实力演技 “你怎么过来了?”秦氏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锦服,不喧宾夺主,亦是彰显了喜气。 云浅凉未立即回答秦氏的话,反而累了般站直了身体。 “本王叫你起了吗?”冷厉之音自宋疏瑾薄唇道出。 云浅凉敷衍地朝秦氏行了个长辈礼,落座在宋疏瑾对面空着的石凳上,不在意的回答。 “没叫。”云浅凉眉目染笑,嘴甜的回道:“但以瑾王的气度,总不至于当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吧?” “大姐,王爷生气了,你还是给王爷赔个不是吧?”云青烟好看的秀眉流露出担忧之色,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上挂着担忧,有一种半遮面的可怜之感,不仅让人心生怜惜。 “是吗?”云浅凉装作未看出来似的,无辜反问。 无人作答,云浅凉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相爷时常与我说,瑾王爷连先帝所赐的未婚妻都舍得割爱,这份气度值得人敬佩,我未曾料到大婚后,瑾王会……”云浅凉秀眉轻拢,话说到一半咬唇住嘴,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柔弱模样。 云浅凉起身后竟是微提裙摆,作势要跪下。 云青烟一惊,赶紧起身阻止,“大姐,你做什么?” “妹妹刚才不是叫我赔不是吗?”说着,云浅凉欲拂开云青烟的手,继续往下跪。 然不过一瞬功夫,先前还纠缠在一起的姐妹二人,各自跌倒。 云青烟摔倒地上,脑袋磕在了凉亭旁的栏杆上,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烟儿!”秦氏哀嚎一声,如女儿身受重伤般。 秦氏走到云青烟身边,将娇弱的美人儿扶起,眼中含泪,出声指责,“浅浅,你就是不满烟儿与瑾王两情相悦,有气你冲着我来,你怎能推她呢?” 秦氏的指责更是让人误会,是云浅凉不服气被庶妹抢了未婚夫,而报复推到庶妹。 “云浅凉!”宋疏瑾腾地站起来,暴怒出声,一身寒意如阎罗降世。 “王爷,赶紧叫大夫,烟儿她…她……”秦氏泣不成声。 然而这时,一直未曾做声的云浅凉,紧紧揪住身边奴婢的衣裙,粗喘着气,痛苦地说道:“春花,我肚子疼。” 此言一出,不止春花、秋月愣住了,连哭泣的秦氏都愣住了。 秦氏呆愣地望向云浅凉,就见她人跌坐在地上,满头冷汗,最关键的是她的手落在小腹上。 “你有身孕了?”秦氏呆若木鸡的问。 闻言,依靠在秦氏怀里装晕的云青烟,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冰冷。 当下顾不得装晕,只想先发制人,把过错推到云浅凉身上,自作自受导致的结果。 云青烟呜咽一声,幽幽转醒,虚弱的喊道:“娘,我这是怎么了?” 云浅凉余光注视着那处,心里好笑。 算计我,想得美! 而春花、秋月两人经秦氏提醒,双双反应过来,配合演戏。 “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夫人,您要是用什么事,我们向相爷交代?” 两个奴婢扶着主子,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事态急转,看戏的人均是震惊不已。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云青烟泫泪欲泣,顾不得自身脑袋疼,急急地爬向云浅凉。 “不要过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瑾王因我成婚而生气,你不要过来。”云浅凉脸上露出畏惧,惊恐地挪动身子后退,带着哭腔的声音惊惧不已,甚至带着哀求与深深的无助。 刚一动,云浅凉发觉异样,心里哭笑不得。 这种时候来葵水,幸是不幸? “血,流血了!” 云浅凉今日特意穿了件蓝灰丝绢裙,浅素的颜色清新从容,一染上血色便明显得很。 这一下,花园中里的人慌了,凉亭里的人更慌了。 云浅凉心里暗笑,黄花闺女摔一下不要紧,她一个成亲月余之人,鬼知道会摔出什么事来。 宋疏瑾冷冽的眉眼越发冷沉,阴着一张脸瞪向云浅凉,似乎想要吓唬住她的行径。 “去请大夫。”宋疏瑾冷静吩咐身后的侍卫,并出言警告云浅凉,“事情还未查清楚前,顾夫人还是莫要冤枉人。” “瑾王这话是在说本相的夫人品性不好?”顾亦丞声音如冰渣子般砸到这动荡的场面。 只见围在凉亭外的人让开一条路,一着华服的男子携一身清凛之气走来。 无人遮挡视线,顾亦丞一瞬注意到凉亭里的状况。 顾亦丞一个箭步冲进凉亭,冲口而出的是那句故作亲昵时叫的二字,“浅浅!” 顾亦丞将扶着她的奴婢拂开,将人带到自己怀里,面上清凛尽数被担忧取代。 “亦丞。”云浅凉如抓做救命稻草般,抓着顾亦丞的手臂,双眸泪如雨下,“对不起,我……” 云浅凉脸上全是泪花,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别说了,不是你的错。”顾亦丞爱怜的将她冷汗打湿的发勾到耳后,随即将人抱起往外走。 闻讯而来的骁王夫妇,见顾亦丞要把人带走,连忙说道:“顾相,府内有大夫,让府内的大夫瞧瞧吧。” “不必,她身子不好,诸多药不宜用,还是让一开始诊治的大夫看为好。”顾亦丞面色冷得如冰人。 “顾相莫不是怕被别人看?”宋疏瑾出声。 顾亦丞要是将人带回相府,云浅凉有点什么事,这个过错就得云青烟来背,他还需要借助云起南的力量,暂时得护住云青烟。 “瑾王要是不提醒本相倒是忘记了,是你心悦之人将本相夫人推到,才出了这等事。”顾亦丞冷笑,声音骤冷,“这笔账,本相记下了!” 顾亦丞婉拒了骁王夫妇的挽留,快步带着人离开,飞快地驾车离去。 马车驶远,云浅凉终于止住了眼泪。 “回去我就该流产了。”云浅凉一边用湿帕擦着脸,一边忍不住兴奋的发笑。 “本相可不记得何时让你怀过孕。”顾亦丞擦掉身上的胭脂水粉,将手帕扔在小案上,反问云浅凉。 “怀没怀不重要,众目睽睽之下,我和云青烟一起跌倒,她只是撞伤了脑袋,而成亲月余的我流血了!”云浅凉将最后三字咬得极重,眸中精光大盛,“宋疏瑾那死渣男肯定得保云青烟,顾相孩子的一条命可比我值钱,到时候求上门来,条件你不照样可以随便提,天大的好处你有什么好澄清的?” 第14章 夫人流产? 那日回府后,顾亦丞特意请了老刘头来帮做戏,给云浅凉开了一贴药造滑胎之像。 在云浅凉服下后,接连请了数位大夫到府看病,然而得出结果均是孩子没了,而后在顾亦丞暴怒声终屁滚尿流的离开顾相府。 云浅凉为造假象受了些罪,脸色青白的躺在床榻上,腹部如被师伯滚过一样痛,但一想到忍过这个罪,她所想之事便成了,她硬是挤出了笑容。 “相爷。”顾三敲敲门框。 云浅凉脸色难看的靠在床榻上,看了眼闺房外站立的人,再看看为了做戏待在云水阁的顾某人,心气不顺。 “赶紧走,我现在看着你就碍眼。”云浅凉虚弱的出声,目光却不示弱,狠狠瞪着。 腹部的坠痛感,当真跟滑胎似的,痛得要死,她是真真体验了一把流产之痛。 原本她是不用遭受这罪的,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此刻她早已功成身退。 “好好休息。”顾亦丞由她起身,最下不客气的说道:“落下病根我可不负责。” 云浅凉咽下骂人的话语,费劲的勾起唇角,咬牙切齿道:“不劳您费心!” 朝中他是奸臣,回府后就是“奸夫”,反正和奸脱不了关系了。 顾亦丞跨出闺房门,春花、秋月上前伺候。 “夫人,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您又得怄气了。”春花将歇到温热可入口的红糖鸡蛋端到床边,“您喝点暖暖肚子。” 顾亦丞离开云水阁,回到清泓阁,带着人到了书房。 “如何?”顾亦丞在书案前坐定。 “不出相爷所料,进过相府的大夫都被瑾王的人带走了。”顾三弯起嘴角。 两日功夫,顾相府进出过七位大夫,出相府后不久,无一幸免全被人劫走。 “瑾王行事素来谨慎,怎会仅听相府传出去的消息,他安排的那个大夫,可有发现异样?”顾亦丞拿着书案上的纸镇在手里把玩,如竹节般的修长手指细细的摩挲平滑的四面。 “不曾。”顾三敛起笑意,将袖间藏着的纸条拿了出来,双手奉上,“相爷,那个药方已经有些结果了。这是根据药方终的三味药查出来的方子中的另四味,但这还不是完整的药方。” “解的是何毒?”顾亦丞将药方中的另四味记下。 当日在安国侯府,老刘头发现云浅凉中毒,却未直言,只是暗示他记下药方去查。 老刘头医术远近闻名,曾是皇宫太医院的三品医官,后来离宫后一直随军出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医术一直值得信赖。 “一种叫时茧草的毒,这种毒是特殊栽种,见过的人不多。”顾三顿了顿,问道:“可还要继续深查?” “查。”顾亦丞停顿片刻,又道:“云相府一并查。” 云浅凉中的是慢性毒,毒药可以潜藏在身体里许久,云起南有把女儿当死棋的心,这毒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云浅凉嫁入顾相府月余,这之后毒发身亡,他很难洗脱嫌疑,所以那日在骁王府他才配合了她的行动。 那日他早早到了骁王府,只是一直没现身。 顾管家派刘安到京郊别院通知时,他已经准备出发,刻意隐瞒是想把云浅凉弄到骁王府,让她有机会与宋疏瑾碰面。 近来京城进了不少外来人,朝中暗波涌动,他没那么多心思堤防家贼,而云浅凉乃皇上赐婚的当家主母,府内管家下人压不住,他只好利用这个办法行事,她若侦是宋疏瑾的一枚棋子,人多的宴会做容易掩人耳目,私下相谈。 从云浅凉进入骁王府他便盯着,一路到花园。 他等着她出错,与宋疏瑾碰面,到时他是只要抓住把柄,云浅凉在顾相府便不敢妄动,他可以把更多心思放在奸细一事上,调查朝中官员是件麻烦事。 然而云浅凉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完全不将宋疏瑾放在眼里。 传言中那个爱宋疏瑾爱得卑微又弄得臭名远扬的人,在宋疏瑾面前态度嚣张,刻意误解,更甚是谈及大婚来给宋疏瑾添堵。 最后在还击云青烟时,更是上演一出流产大戏。 在没有身孕的情况下,她的行径唯有大胆可形容,因为一旦请来大夫,她的把戏就会被揭穿,这样一来后果只会更糟糕。 他会在那时现身,不仅为了造夫妻恩爱的假象,也避免她当时之举乃冲动行事,连累顾相府跟着难堪,她的争风吃醋没理由让他承担后果。 且宋疏瑾在大婚那日送他的“大礼”,他总得礼尚往来还一份回去! 可惜最后他一开始的计划失败了,云浅凉没有暗地里与宋疏瑾有任何接触。 顾亦丞一瞬皱起了眉头,他似乎不觉得可惜,反而玩得挺有兴致。 云浅凉这个人,比想象中的有意思。 真要说可惜,大概是他的妻心有所属,而非他。 “相爷?”顾三见主子发愣,出声喊道。 顾亦丞回过神来,“近些日把瑾王府与云相府盯紧些,别让鱼脱钩了。” “属下明白。” …… 在云浅凉身体不适,修养的日子里,顾相府后院的水却被搅动得如煮沸了一般。 府内的歌姬舞女们聚在温梦居住的芙蓉院内,脸上带忧。 先前相爷未娶,她们终归有丝希望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事到如今娶了不说,才一个多月便传出了流产的消息。 “大婚当日,相爷明明不肯圆房,这才过多久,夫人不知何时有喜了,去参加宴会还滑胎了。”一名着红色衣裙的女子面色凝重的出声,她一袭轻纱薄衣裹着姣好身段,玲珑有致。 “夫人那长相可比我们这些人更显狐媚,谁知用了什么手段把相爷引诱上床。”模样娇俏的绿衣女子愤恨地拧着手帕,稍长的指甲将上好的丝绢戳破一个洞,她不解气地狠狠扯了两下,彻底毁掉一方颇具诗意的丝帕。 温梦坐在主位上,双目流露出恨意,敛眉不语。 那日在花园作曲,亲眼见到相爷着急地将人抱回青松院,当时她心里恨得牙痒痒。 后有大夫进出青松院,她心里又快活起来,然而最后竟然传出那狐媚子流产的消息,她愉悦的心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她心心念念而不可得之人,因一纸圣旨娶了个臭名远昭的女子,皇命难违是无可奈何,她绝不相信相爷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定是云浅凉使了狐媚招数,让相爷要了她的身子! 先前说话的玫红色衣裙的女子,朝温梦瞥了一眼,对绿衣女子使了个眼色,眉宇间暗藏幸灾乐祸。 绿衣女子微微点头,让对方稍安勿躁。 平日里温梦仗着与相爷走得近,处处让府内歌姬舞女以她马首是瞻,眉梢摆出主子的姿态教训她们,之前她手里有权,大家迎合奉承她,如今逢难落势,大家自然有怨报怨。 绿衣女子耍脾气的把扯破的丝帕摔在桌子上,“温梦,你平日里与相爷走得最近,你倒是说说,夫人到底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 闻言,温梦眼神里流露出不耐。 她最不想听到那两字,偏生这两个不识趣的人,一再提起。 温梦抬头,牵强地勾起笑意,“这种事我怎好乱说?” “这就我们几个,有何不好说的,你该不会是想藏私吧?”玫红色衣裙的女子话语尖锐起来,眼里有轻蔑流露出来。 小翠看着突然变了脸的两人,正想出声教训,温梦暗瞪她一眼,她害怕地垂下脑袋。 “媚儿,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可是好姐妹,要是我有消息怎会不告诉你和清清呢?”温梦眼中浮现出泪花,她抬手轻拭眼角,“你们这样怀疑我,太让我伤心了。” “这里只有我们,你装给谁看啊?”媚儿不屑的嘲笑。 温梦擦拭泪水的动作僵住,眼里有厌恶之色闪过,泫泪质问,“媚儿,你这话是何意?我处处为你们考虑,你们怀疑我便罢了,还这般无理取闹羞辱我。” 媚儿讽笑,理理轻薄的衣袖,不屑搭话。 苏清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心里觉得好笑,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会争对温梦还不是她平时把架子端得太高了,结果相府有了夫人,而她脸时手里那点权都被夺走了,什么都没捞到。 歌姬舞女,只是群无出头之日的女子,谁又比谁高贵? “清清你也是如此看我的吗?”温梦擦掉眼角泪花,追问苏清。 “难道你所作所为值得人高看?”苏清坦然自若的承认,“你自己给过我们多少脸色,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温梦扫了眼屋内众人一眼,其他人垂眸不说话,好似两边都不偏帮的为难样,她申辩道:“我那是为了你们好。” 苏清轻笑,索性不再装模作样,“你嘴上这么说,但你与相爷独处时,想到过我们吗?说到底咱们是一类人,自私是本性。为了攀附权贵飞上枝头,没在背地里捅刀子已然不错,怎会当真替其美言?” 温梦眼中一厉,心里涌起浓浓的不甘。 她与那些寻常的歌姬舞女是不同的,绝不是一类人! 相爷待她有所差别,独独让她独居一院,且将相府内务交给她打理。 在相爷心里,她定是特别之人。 如果没有云浅凉,如若没有她的话! 第15章 王妃看望 又过了两日,云浅凉身子好受了些,可以下床了。 前两日因主子难受两个奴婢不敢提起那些糟心事,这会见主子又如往日一样,如一尾回归水中的鱼儿,欢快鲜活,她们心情轻松不少,说话少了些顾忌。 “夫人,您胆子太大了,假装流产,奴婢真是吓坏了,万一被识破……”秋月想到后果,不禁后怕,赶紧摇摇脑袋将那些坏结果甩掉。 春花出声附和,“就是,万一相爷没来,您该怎么般?” “我何曾说过且承认自己怀有身孕?”云浅凉反问,两个奴婢俱是一惊,她将两人惊讶疑惑的表情看在眼里,而后她偏头望向清泓阁方向,“如今这个结果是相爷要的。” 那日,她的计划绝非假装流产,这种低劣且容易戳穿的戏码,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她丢尽颜面。 她野心没顾亦丞大,要的仅仅是抓住宋疏瑾这条线,查清楚刺客的主子。 那日她本无意破坏骁王府的生辰宴,下跪赔礼仅仅是作势而已。 顾亦丞与宋疏瑾虽说身份有差,但势力相当,她当着众人的面为那有意的争对下跪赔罪,只会落了宋疏瑾的面子。 朝中传言两人不合,这事是真,可两人却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合得来,宋疏瑾要是真让她跪了,牵扯可大了,云青烟正是知晓才慌忙阻止她。 可云青烟这个人远不如表面知书达理,否则怎会抢了嫡姐未婚夫,还乐呵呵出来炫耀?以往云浅凉在宋疏瑾面前次次丑态百出,惹人生厌,哪有那么巧的事? 当她察觉到云青烟的小动作,她便随着顺势一摔,可没想到云青烟还真爱来事,假装昏迷。 她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教官曾教过,人在昏迷时人无法控制大脑,肌肉与面部会处于完全松懈状态,人会显得柔软,且不如醒着时那么重。但秦氏扶起云青烟时,使用的力道不小,且云青烟闹到有小幅度的动作,所以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把戏。 一个专业性的卧底特工,常年潜伏在敌人内部,不仅要骗敌人,时常连自己都得骗,比起来事,她比娱乐圈的人还会搞事情。 至于流产一说,完全是顾亦丞出现后,她琢磨着他的态度,给出的反应而已。 “有不少女子来葵水时,腹部剧痛,我说我肚子疼有错吗?秦氏是过来人,才误以为我有了身孕,而其他人完全受她误导,与我何干?”云浅凉拢了拢身上的薄披风,往屋外走去。 云浅凉多日关在屋子里,未见太阳,出了屋檐不禁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看着从指缝中透出的淡金色光线,她握了握手,像是要抓住那缕阳光。 不管顾亦丞有何目的,她终归是抓住了宋疏瑾这条线,要为云青烟求情,从她这个追求者下手最适合不过。 云浅凉迈步将自己完全投身到阳光中,在院子里悠闲自在的散步。 “怎么下床了?”顾亦丞眉头皱起,快步走到云浅凉身边,体贴地扶着她,以责怪的口吻说道:“身体不好就不要乱动,要是伤了身体日后如何是好?” 自从骁王府回来后,顾亦丞借口照顾妻子,匆匆进宫跟天徽帝告了假,因这桩婚事是自己促成,天徽帝还是准了顾亦丞那如打招呼般的敷衍告假。 可实际上顾亦丞神出鬼没的忙着自己的事,云浅凉见到他的时候很少。 听到那关切的声音,云浅凉不用回头也知道,有外人来了。 云浅凉敛起嘴角的笑意,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悲痛哀伤。 “我只是不想待在那间屋子里。”云浅凉的手覆在他搀扶她的手上,微仰着脑袋,用那双挂着泪珠的眼睛看着他,眨眼时卷翘纤密的睫毛上沾染上水汽,沉重而带着哭腔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亦丞,那孩子会不会怪我,怪我没保护好他?” 饶是镇定如顾亦丞,在那如受了暴风雨摧残的玫瑰,依旧美得不像话的人儿面前,也有一瞬的失神。 她叫着他的名字,就如寂寞夜里的一声猫叫,挠得人心痒痒的。 顾亦丞轻咳一声,恢复镇定,指腹轻柔地擦拭掉她眼角的泪,劝道:“你尽力了,没人会怪你,你好好保重身体,总会有的。” 云浅凉摇头,眼睛里蓄满的眼泪甩落,“为什么……” “骁王妃来看你了,你也不希望她自责吧。”顾亦丞道。 云浅凉装作刚发现骁王妃般,背过身去擦擦眼泪,待转身之时,她嘴角已经勉强地扯出微笑,恭敬地行礼。 “妾身失礼了,王妃见谅。” 骁王妃上前把人夫妻,拉着云浅凉的手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顾夫人别说这些见外话,那日也怪本妃招待不周,让你和顾相……”骁王妃担心提及两人的伤心事,没再往下说,笑声宽慰云浅凉两句,“你与顾相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你别太伤心了。” “怪不得王妃,是妾身与那孩子有缘无份。”云浅凉哀伤一笑,如漆黑的寂夜里开出了一朵昙花。 “骁王还在前厅等着,你好好招待王妃。”顾亦丞大掌温柔地揉揉她的发,见她牵强的微笑点头,拱手作揖对骁王妃说道:“王妃,劳烦您开解开解浅浅,莫要再让她为难自己,伤了身子。” “顾相放心,本妃定会好好宽慰顾夫人。”骁王妃得体的微笑应承。 顾亦丞偏头担忧地看了眼云浅凉,终是迈开步伐走出青松院。 骁王妃见夫妻二人眷恋担忧的眼神,轻笑一声,“顾相待夫人甚是体贴,夫人何愁怀不上孩子呢?” “王妃见笑了。”云浅凉抿起苍白的唇,领着骁王妃进屋,屋内满是苦涩的药味,她已然习惯了,但见骁王妃用手帕掩了掩鼻子,方才察觉自己失礼,连忙赔不是,“今日阳光暖和,王妃不介意的话移步到花园品茶如何?” “无碍,你身体不宜吹风,要是惹了风寒,顾相还不得责怪本妃让你受凉?”骁王妃出言打趣,招来身后跟着的奴婢,让人把带来的药端出来,“本妃晓得你痛失孩子心里难受,但身体是女子的本钱,这种时候最该重视,否则落下病根,这辈子都没指望了。顾夫人可明白这话的意思?” “妾身受教了。” 第16章 帮助打探 前院畴清厅。 骁王身着铜钱纹的锦服站在厅内欣赏着堂中字画,梅兰竹菊四幅画间,以春夏秋冬之画隔开,排成一列,傲雪寒梅旁是春风之景,浅绿留白间清新自然,两色辉映。 “这画是何人手笔?”骁王负手而立,仰起脑袋细细研究,然八幅化作皆无印章呈上,画风亦非出自京城擅画之人,他不免好奇能画出如此有风骨的画作之人会是和许人物。 “回王爷,这是相爷所画。”顾管家恭敬地立在旁侧伺候,等待主子归来。 “哦,这竟是出自顾相之手。”骁王沉稳的眉眼里闪过惊讶,再看那画作时,脑海中浮现出顾亦丞在朝堂上的身影,难以将两者融合。 “骁王若是喜欢,不妨挑两幅回去。”顾亦丞踏进畴清厅,见骁王正满脸享受的欣赏着化作,大方开口。 “那本王便不客气了。”骁王着实喜爱书画,而这八幅画暗藏风骨,画风成熟稳定,不浮不躁,深得他心。 “劳烦骁王与王妃惦记浅浅身体,特意到顾相府来探望,莫说是两幅画,骁王爷将这八幅画取走,本相亦是不会吝啬。”顾亦丞大手一挥,立即让管家将其中两幅画取下来,拿下去装好,待离开时方便让骁王带走。 字画取下,堂中空出两处位置,顾亦丞仿若未见,招呼着骁王落座。 “叨扰顾相了,前些日子在骁王府内让顾夫人遭此不幸,本王与王妃实在是心中有愧。”骁王端起茶杯,揭开茶盖轻拂茶面。 骁王常年不干预政事,眉眼间少了皇族人的算计与精明,祥和平静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字画大家的样子。 “骁王说笑了,事非骁王与王妃所为,该有愧的另有其人。”顾亦丞嘴角勾起玩味的冷笑,脸庞紧绷棱角分明,似是听不懂骁王话中游说之意。 骁王点头,却未罢休,“这事闹大于顾相府,于顾夫人皆……” “待浅浅身体好些,本相自会带着她入宫请罪,不劳骁王忧心。”顾亦丞态度强硬的打断骁王的婉言劝说,深邃的眼眸里蕴藏着寒光,不怒自威。 云浅凉乃天徽帝所赐的良缘,未能护住腹中胎儿,辜负了天徽帝厚望与美意,确实该入宫请罪。 他既然要了这样的结果,自然会将后续之事考虑在内。 骁王叹息一声,茶还未喝一口,便将茶杯放下了。 “顾相,不瞒你说,今日本王……”骁王欲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骁王!”顾亦丞声音冷沉了几分,颇有震慑之意,然他转头望向左手边身份尊贵之人时,那一瞬的威严散尽,摆出为人臣子的姿态,怀着敬意说道:“骁王既然无心插手朝政之事,这件事还请您和以往一样,莫要插手。这件事归根究底,乃顾相府与云相府之间的家事,不宜外人插手,骁王您说是吧?” 骁王一时语塞,在顾亦丞锐利的双眸下勉强点头。 他今日来此,的确是受五弟瑾王所托,来打探顾相府内云浅凉的情况。 宋疏瑾来找他时,他便劝过莫要怪这档子闲事,云家两姐妹间再如何闹,那都是家务事,该由云起南出面解决。 宋疏瑾还未与云相府结亲,终归是外人,一旦宋疏瑾插手,势必会与顾亦丞杠上,反而不好办。 先皇膝下十三子,到先皇去世时活下来的只有当今圣上天徽帝与他,以及宋疏瑾三人。 自古帝王多疑,皇家无情,他不愿看到手足相残,甘心隐没朝堂做个闲散王爷,但五弟宋疏瑾自来不安分,他夹在中间只望协调一二,莫要让天徽帝与宋疏瑾走到手足为皇位相残的地步,以防这件事闹大,天徽帝对宋疏瑾所为有所忌惮,他才不得已以赔礼看望的名义,来顾相府帮忙打探消息。 可惜,顾亦丞威名在外,软硬不吃,他还未道明来意,就被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顾夫人身体有损,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顾夫人怕是吃不消责罚。”骁王提点。 “浅浅既是本相的妻,任何罪过与责罚,本相自当替她担下。” 顾亦丞豪言一出,骁王当下没了言语。 若云浅凉无人可依,还可让人欺了去,但顾亦丞执意袒护,饶是瑾王也难讨得到好。 “如此顾相便当本王未来过吧。”骁王暗叹一声。 顾亦丞正欲派人去请骁王妃,便见云浅凉陪同着骁王妃款步走来。 待云浅凉两人走到厅前,两人已是从畴清厅内走出,正欲离去。 “见过骁王。”云浅凉屈膝,柔弱出声。 “顾夫人身体抱恙不必多礼。”骁王客气道。 “多谢骁王。”云浅凉起身,站到了顾亦丞身旁。 “浅凉,你好好休息,本妃与王爷还有事便先走了。”骁王妃是个知趣之人,见骁王与顾亦丞行径猜到相谈不欢,出言告辞。 云浅凉微笑点头,欲送两人出府。 顾亦丞暗地里点了点她的手背,见顾管家拿着画回来,道:“夫人身体不适,替本相送骁王与骁王妃出府。” “骁王,王妃请。”顾管家双手怀抱着装画的细长盒子,躬身请人。 云浅凉注视着相携离去的二人,目光深沉。 方才骁王妃将药端出来后,暗示那药唯有滑胎之人才能喝,否则会伤女人身子。 当时药就放在她面前,她无可选择。 宋疏瑾还在试探真假,她不能让抓在手里的线断掉! “请骁王夫妇来打探,着实是再合理不过。”云浅凉收回眼眸笑道:“不过,相爷怎会不如瑾王?” 闻言,顾亦丞诧异地望向云浅凉,那流露出聪慧的眉眼间,有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直至骁王夫妇身影看不见,云浅凉松口气,娇花般的小脸皱成一团,用丝绢掩唇,“赶紧弄点催吐的药来。” “骁王妃带来的药你喝掉了?”顾亦丞眉宇皱了起来,“顾三,去买药。” 他寻思着云浅凉有本事玩这些,一碗药肯定躲得开,才放人进青松院。 第17章 计划成功 骁王府内。 宋疏瑾浑身冷然的坐在主位上,等待着前往顾相府的兄嫂归来。 府内来往的奴婢,见容貌俊朗的王爷坐在厅中,不免忍不住往里面投去羞涩的怀春眼神,匆匆一瞥,快速走过,小脸已然红透。 宋疏瑾冷漠坐着,无心品茶,闭目养神。 自骁王府宴会才过三日,京城大街小巷饭后谈资,皆是绕不开云家姐妹间的恩怨,京城饭馆酒楼的说书人听了些许状况,能长篇大论的说上几回书,赚了不少钱财,一切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般传开来。 宋疏瑾这两日心情烦躁,云青烟邀约几次,他只是敷衍应付。 云家虽然在朝中无重权,但云起南身居高位,对时局把握与揣测圣意不失为一把好手,否则也无法一步步做到当朝右相的位置。 云浅凉母亲是罪臣之女,加之她性子跋扈无理,连亲生父亲都不愿多见之人,注定了是颗无用的废棋,迎娶那样的女子只会给脸上抹黑。云青烟却不同,知书达理,性子温婉,且得父亲宠爱,迎娶了她,云起南为了权势地位自然会与他上一条船。 听闻一道沉稳的步伐由远至近,宋疏瑾睁开眼睛,起身相迎,赫然是回府的骁王夫妇。 “皇兄,皇嫂。”宋疏瑾言语间少有的带着些许亲切。 “疏瑾看把你急的。”骁王妃掩唇轻笑,打趣这偶有来往的皇帝,“看来是真对云二小姐动了凡心。” 骁王行事沉稳,苦笑一下,将弟弟请进厅内。 宋疏瑾见骁王不容乐观的脸色,已然浅浅结果如何,不催促对方明说,一同安静的品茶,未谈外人之事。 “疏瑾,作为兄长,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要是真心想娶云二小姐,你就娶回家,在此前莫要过分插手云家之事,以免惹来皇兄的怀疑。”骁王语重心长的劝解。 “皇兄此话何意?”宋疏瑾喝了一口茶,装似不明。 见状,骁王心间轻叹,不愿说破。 “顾相并无罢休的打算。”骁王直言结果,停顿片刻,再次出声,“回来时倒是见到了云浅凉,我第一次见她时,还是父皇在世为你二人赐婚时,那时她颇为懂事,是个机灵丫头。今日再见倒是觉得与外界传言颇有不同。” 骁王忆起那盈盈而立的美人儿,虽在病中,但仪态与气度,绝非小家之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愁绪之下是通透的澄明,如浩瀚无垠的苍穹,藏着世间一方净土。 那样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怎会是外界传言之人该有的? “皇兄未与她接触过,不知她的可恶在所难免。”宋疏瑾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好似云浅凉是他人生终的耻辱,提及心中便会怀着恨意。 “或许吧。”骁王如是应道。 “皇嫂可有将药让她喝下?”宋疏瑾询问坐在右边下首首位的骁王妃。 “你那番话我亲自跟她说了,她虽以不便在我面前服药为由想之后服药,但我不介意后,她当着我的面在奴婢的伺候下把药喝了下去,看不出有何异常。”骁王妃忆起在青松院见到人时,那可怜的小模样,不禁引起了心中共鸣,心起同情,“疏瑾,那药没有问题吧?” “滑胎之人服用确实没有。”宋疏瑾如实回答。 那副药是他找人特意配制,里面有两味药材比较特殊,正常滑胎之人服用一定的量是可补身子,若未滑胎之人服用,不仅伤身,还会导致难受孕。 这种药以前在后宫之中很常见,后来那两位药材成为了宫廷禁药,不可再用了。 “皇兄,我府内还有事,先行告辞了。”宋疏瑾起身告辞,不待骁王夫妇回复,快步转身离去。 骁王看着雷厉风行的背影,只能叹息。 出了骁王府,宋疏瑾贴身侍卫陆折正站在马车旁等候。 宋疏瑾登上马车,陆折在车辕处坐下,车夫驾车离去。 马车直奔瑾王府,路过顾相府时,宋疏瑾挑起车帘看了一眼,脸上黑沉得可怕。 云浅凉在知情的情况下,喝下那晚补药,在骁王妃面前把滑胎一事坐实了。 一旦顾相府真正传出风吹草动,云青烟残害顾相之子的留言被坐实,云青烟就没用了。 宋疏瑾愤愤地放下车帘,按按额角凸起的太阳穴。 进了瑾王府,宋疏瑾才开口询问紧跟着进来的侍卫。 “打听到了什么?”宋疏瑾边往书房走边问。 “属下见了顾相府的厨娘,得知云浅凉嫁入顾相府不久开始每日进补,补药是顾三亲自拿到厨房,吩咐熬药的,但有件事很奇怪,属下想拿些药渣回来查,从厨娘口中打听到倒药渣的地方,却发现埋在地里的药渣被人烧毁了。”陆折亦步亦趋地跟上,从怀里拿出一块灰色的帕子,将帕子放在手心打开,“这是厨娘从药里偷拿的药材,确实是滋补的药。” 宋疏瑾睨了眼帕子里的药材片,不少都是他熟识的补药。 云浅凉是真怀孕? 这个想法在脑海终形成,宋疏瑾眉头紧皱起来。 水性杨花的女子,先前死缠烂打的纠缠着他不放,转脸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让云相去顾相府看看云浅凉。”宋疏瑾交代。 事已至此,那就只能挽回后果,云起南的女儿让他自己处理最好不过。 “万一,顾相不让见……”陆折道出其中为难。 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两姐妹都摔了一跤,一个晕了会没事了,一个成亲月余的人流了血,大街小巷都在传是云青烟害嫡姐流产,惹怒了顾相,这会顾相府会让云家的人进门吗? “静观其变。”宋疏瑾冷静回答。 云起南到顾相府看出嫁了的女儿,顾亦丞有理恐怕也阻止不了岳父上门,否则传出去他这不敬岳父之过就扣下了。 然而宋疏瑾未曾想到云浅凉会是个变数。 在他传话给云起南后,云起南当日备了厚礼去看望女儿,虽说是进了顾相府的们,但未见到云浅凉的面。 隔日外面便传开了,云家庶女害嫡姐,其父上门求情,深受其害的顾夫人对云家寒心生惧意,闻父到府竟吓晕。 于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添了一笔。 第18章 瑾王约见 “如今外面都在传是二小姐害您流产,连说书的人一天都说上好几回,这回二小姐总算是没脸见人了。”秋月兴奋的将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云浅凉。 “那些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必要当真。”云浅凉未因这些消息而高兴,反而秀眉轻拢,目露担忧。 她素来恶名在外,而云青烟才女美名深入人心,百姓茶余饭后谈得起劲,但真正相信流言之人少之又少。 若无顾亦丞在背后推波助澜,恐怕这会外面早已传成是她害庶妹不成,反落到流产的窘迫境地,属自作孽不可活。 宋疏瑾至今还未出面,怕是有意等流言蜚语淡去,那时这边的筹码便少了许多,他再出面替云青烟解决更为省事。 她遭罪设局,宋疏瑾不上钩的话,平白给顾亦丞做嫁衣,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顾亦丞这个过堂夫要是只顾着自己的事,这一局她就要落下风了。 宋疏瑾不来,她便主动出击,否则好时机都会被耗尽。 “春花,帮我写封信。”云浅凉松开皱起的眉头,起身欲往刚收拾出来的书房走去。 “急什么?”顾亦丞一身月白锦袍走进来,颀长的身形行走间无一衬着他的优雅。 云浅凉脚步一转,快步走到顾亦丞面前,紧张问道:“有消息了吗?” 顾亦丞勾唇,扬扬手里截到的书信。 见到实物云浅凉方才松了口气,嘴角情不自禁弯起。 从顾亦丞手里将书信抽出来,快速将信拆开。 云浅凉越看脸上手越发难看,拿着信纸的手收紧,信纸在她手中变了模样,最后她甚至揉做一团往地上砸去。 做完这些云浅凉依旧觉得不解气,稍稍提起裙摆,抬脚狠狠地在纸团上跺了几脚。 云浅凉松开提着裙摆的手,拂了拂衣裙,随后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中,扬起一张温柔的笑脸,道:“相爷,要不我们合谋除掉瑾王,然后分分家产各自跑路,您觉得如何?” 顾亦丞忍住笑意,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信上如何说?” “什么信啊?”云浅凉无辜地眨眨眼睛,踩着纸团的那条腿用力碾了碾脚下之物,“相爷说话真奇怪,你明明是空手而来的,丢了信怎会问到妾身这里?” 春花、秋月看着主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猛地冷颤。 您有点可怕。 顾亦丞垂眸看了眼她脚下,直言道:“我让顾三备车,陪你一道去。” “我听不懂相爷在说什么。”云浅凉继续装。 顾亦丞深邃的双眸盯着面前演戏的女子,装模作样时倒是笑得异常灿烂,眼中光彩不必比平日里黯淡,眸中怒意掩藏得深,不了解之人定会被其所骗。 顾亦丞倏地往前跨了一步,逼近云浅凉,捏住她的下巴,在她惊愕中开腔,“浅浅,这事可是你一手促成,这时候可没撤退的余地。” 云浅凉被迫仰头望向顾亦丞,敛起了虚伪的笑意,她自来不喜有人贴近她的面门,那会让她在危险时没法完全避开,于是她声音冷了些许,不耐道:“放手。” 顾亦丞松手,脸色有一瞬的不自在。 方才靠得近了,鼻翼间嗅着她身上的馨香,与旁的女子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不同,是一股很淡的清新,不靠近些压根闻不到香味。 顾亦丞眼角余光打量了云浅凉一眼,在府内她从来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了这女子的美艳绝伦,素了那份媚淡了,便不会显得过头。 云浅凉长舒两口气,整理好思绪。 云浅凉径直越过顾亦丞,朝屋外走去。 宋疏瑾约人见面的地方,处于闹市,一家热闹的歌舞坊。 在万宋歌舞坊乃是雅处,里面的姑娘们皆是清白之身,且多半身怀才艺,才情不浅,无论是世家公子,文人雅士都喜爱来歌舞坊品茶论道,甚至朝中达官贵人都爱来这种地方谈些事情,放松心情。 万宋算不得特别封建的国家,容不得未出阁的女子随意上街,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们戴上面纱亦是能进高雅的歌舞坊,听人弹琴唱曲,与人吟诗作画。 云浅凉打扮素雅,戴着纱帽出现在歌舞坊外,并未引起太多人注目。 云浅凉领着身后装扮成小厮模样的顾三,落落大方地踏进金屏坊,眼睛隔着薄纱打量着金屏坊一楼的布局。 楼内歌舞升平,薄雾袅袅,如身处仙境,如梦似幻。 前有阶梯通楼上,楼梯两侧则是琼楼瑶台,纤腰美人舞聘婷,左右两旁各留一列,左有琴筝琵琶美人音,右有舞文弄墨红袖添香。 云浅凉踩着红毯径直朝楼梯走去,楼梯两侧用红绸扎起花朵,绕在两侧,喜庆得很。 云浅凉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扶手,登上二楼。 来到一处圆柱上刻着赞颂牡丹诗句的房间,云浅凉见到一位不算熟的人,宋疏瑾的贴身侍卫——陆折。 云浅凉对陆折算不得熟悉,但每每她靠近宋疏瑾时,这位侍卫总是尽责的将她拦开,宋疏瑾不少让她难堪的作为,都是这个侍卫领命付诸行动,她印象难免深刻了些。 “云大小姐,里面请。”陆折推开雅间的门,无视云浅凉身后跟着的顾三,以未嫁人前的称谓称呼来人。 云浅凉望进去,却只见到距离门扉一臂远的位置摆放着一扇屏风,遮挡住了从外面看进去的视线。 “陆侍卫注意称呼为好。”云浅凉跨过门槛,同时出声提醒。 “陆折失礼了。”陆折赔罪,抬手将欲跟着进去的顾三拦住,“顾侍卫,我家王爷只见云…顾夫人一人,烦请你在外面候着。” 云浅凉回头看了眼气氛僵持,互不退让的两人,道:“顾三,在外面等着。” “是,夫人有事只需出声。”顾三抱拳应道,而后如尊门神般站在门外左侧。 见状,陆折回身将雅间的门关上,背手守在门外。 云浅凉盯着紧闭的门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随后她抿抿唇瓣,敛起笑意,从左侧绕过屏风,进到里面。 第19章 故惹怀疑 宋疏瑾冷着脸坐在桌前,活像个来讨债的债主,在茶香袅袅的雅间里,格格不入。 “瑾王与佳人有约,我不打扰吧?”云浅凉走上前,如葱白般的手指划过桌面,慢慢踱步到对面圆凳前,优雅落座,摆出个撩人的姿势,笑得如恶作剧的孩子。 宋疏瑾皱眉,强压下心头涌起的厌恶,直视对面端坐着的女子。 “云浅凉别在本王面前耍花招。”宋疏瑾语气不耐的说道。 云浅凉勾起纱帽的薄纱,撩上帽檐,挑眉轻笑,坐正了身子,理理外衫。 她面前摆放着一杯茶,茶水还冒着热气,她抬手触碰茶杯试试温度,觉得合适方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我对瑾王的心可谓昭然若揭,瑾王明知如此还邀我前来,不正是想看我耍花招吗?”云浅凉眼角眉梢间藏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语调愉悦的轻扬起来,甚是欢快。 可在宋疏瑾眼里,云浅凉所为如同抓住了他的把柄,以此胁迫般,另他反感生厌。 “骁王府一事,就此打住。”宋疏瑾冷漠出言,一副高高在上的命令姿态。 云浅凉眸色微沉,望着那张脸的眼多了抹冷意。 云浅凉红唇溢出一声浅薄的嘲笑,手指摩挲着茶杯,瓷器的凉意沾在她指尖上,她低敛着眉眼,声音自嘲而又悲伤。 “在瑾王心中,云浅凉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云浅凉双眸烁然地盯着对面高贵的王爷,那张冷傲的脸仿佛被万年冰雪冻住了,只有冰冷与无情,眼前之人不过仗着云浅凉曾经那份死心塌地,将她看得如奴婢般低贱,随意践踏她的自尊与骄傲。 那冰冷的视线扫过她的脸,眼中的不耐烦已然透在了脸上。 云浅凉轻叹一声,目光沉着,移开了视线。 他不回答,她不开口。 其实在宋疏瑾拒婚,请旨将她赐婚给顾亦丞时,一切便有了答案,但云浅凉实在好奇,那样绝望的爱情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着走过来的? 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喜欢自己? 可宋疏瑾给她的只有冷眼与侮辱,当众奚落为难,再笨之人都能察觉出来,宋疏瑾不喜欢云浅凉,为何云浅凉非得死心塌地的吊死在宋疏瑾这一棵树上? 云浅凉忆起那封信,她本该等来一封请她放弃追究的信,却不曾想宋疏瑾在信中只有威胁与命令,仿佛他的话对于云浅凉而言,是不可逆的圣旨,而她必然会听从。 “你自己如何肮脏还需人提醒吗?”宋疏瑾声冷如万年雪山上的积雪,厚厚一层砸在人脆弱的心脏上,冷彻如刀,“再为难青烟,本王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云浅凉秀眉疑惑的皱起,又一瞬松开,抿成一条线的红唇轻启。 “若我不答应呢?”云浅凉手里把玩着凉意浅浅的茶杯,双眸望进他冷厉的眼神里,自信从容的笑道。 一瞬,宋疏瑾眸中视线如毒蛇般射来,里面蕴藏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意,狠狠瞪着对面笑得云淡风轻,自信飞扬的女子,满是怒意的黑眸闪过疑惑,生出一丝怀疑。 记忆里故作风情令人作呕的女子,如何都无法与眼前闲适悠然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宋疏瑾厉声警告。 闻言,云浅凉浑身一松,忍俊不禁。 “姑且不算云青烟那档子事,单就瑾王而言,你今日不是已然将把柄送到我手里了吗?”云浅凉含笑提醒。 那封宋疏瑾亲笔所写的邀约信,他虽在信中命令她看过后把信烧掉,但她还不至于笨到听从他的命令,将有利的证据烧毁,再来这种地方与他单独见面。 宋疏瑾啊宋疏瑾,这世上最不易变的是人心,最容易变的依旧是人心,那个把真心捧出来让你伤害,对你唯命是从的傻瓜,已然不在人世,你以为还能拿捏得了如今的云浅凉吗? “你未将信烧毁?”宋疏瑾冷漠的眉眼有一瞬皱起,几不可见。 宋疏瑾敢写那封信,有八成把握会让云浅凉这个绣花枕头按照他所说来做,毕竟留着那封信被有心人瞧见,在顾相府后院亦会引起风波来。 “这是瑾王第一次给我写的信,对我而言,可是如珍宝般的物件。”云浅凉手指轻轻擦拭着留在杯沿的红色口脂,人笑得蔫坏蔫坏的,深情而腹黑,“不仅没烧毁,还顺便叮嘱奴婢,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将信交给顾相,用那封信给我当陪葬。” 宋疏瑾眉宇间的冷冽多了丝探究,盯着对面的云浅凉良久未曾出声。 云浅凉维持着优雅的坐姿,闲适地自娱自乐,任由宋疏瑾打量。 “云浅凉。”宋疏瑾带着试探的口气喊出那三字。 “瑾王有何指教?”云浅凉反应直接的回应。 宋疏瑾眸色深了又深,一双锐利精明的眼睛仿若要将人看穿来,却找不出面前之人的破绽来,只是那种异样始终哽在心里,无法消除。 眼前之人,与当初的云浅凉差别太大,甚至可以说除了那张脸,毫无相似之处。 “你是何人?”宋疏瑾直言。 须臾间,宋疏瑾气势陡然一变,似是认定了对面的人非云浅凉一般。 云浅凉心里闪过一丝顾虑,仅是一瞬,她安心了。 “瑾王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痴缠你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是对我毫无印象吧?”云浅凉不甚在意的道出过往的丑事,随后收起了流露出来的情意,话锋急转,“我早知瑾王待我无情,却未曾想到入不得瑾王心,亦未入过瑾王眼。” 云浅凉松开把玩茶杯的手,自圆凳上起身,礼数周到的对那锦衣华服的男子屈膝行礼。 “不扰瑾王兴致了,顾云氏告退。”云浅凉擅自起身,往外走去。 这世上除非有神仙,否则无人能看穿她的真实身份。 可惜,宋疏瑾他不是,所以即便他信誓旦旦的怀疑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找出最实在的证据,来证明她是假的云浅凉。 “站住!”宋疏瑾脸色难看的冷喝一声。 第20章 放线钓鱼 云浅凉停下脚步,却不曾有留下的打算。 “七年。”云浅凉回头望着宋疏瑾,无厘头的道出二字,见宋疏瑾不曾明了她话中之意,她出言挑明,“七年前先帝赐婚,那年我只有八岁,还未通情爱,而瑾王那年已是弱冠,那个年纪成婚的皇子不在少数,你不可能不知何为情爱,可你没有拒绝。打那之后你一再借着看望我的名义入云相府,长期以往我不免对你存了爱慕之心,我以为这桩婚事虽是先帝所赐,但你肯来云相府看我,定如我这般心存……” “住嘴!”宋疏瑾厌烦地打断,面色阴寒。 “我纵容这份情愫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根须满头,无法拔尽。”云浅凉仿若未闻,继续娓娓道来,“这七年来,我的尊严与骨气被你扔在地上随意践踏侮辱,你仿佛习惯了我卑微的态度,从来不屑一顾。时至今日,在你眼里,我云浅凉不过条会摇着尾巴讨好你的狗,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宋疏瑾沉默着,如同默认了她说辞里的态度。 云浅凉闭目冷笑,再睁眸时,她眼神锋利起来,直视那双对她充满厌恶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宋疏瑾你别忘了自己总说的一句话,人心易变,我对你再多的真心在这些年里全被你的无情磨没了,一旦我不喜欢你了,你在我心里连条狗都不如。” 拔不尽的根须,可以用火烧,只会剩下灰烬。 云浅凉话音未落,宋疏瑾一掌猛地拍在桌子上。 面前桌子碎开,桌上的茶壶瓷杯掉落在地,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变成了碎片。 顾三在外听到声响,扬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云浅凉挺直腰杆站着,突然的变故未让她变脸色,如桌子完好般一派镇定。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双眸透出野兽捕食时的狠劲,她双眸似一碗结了冰的水,冷冽却激不起涟漪,甚至敲不破。 宋疏瑾身形微动,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怒不可遏的挤出一句话,“别以为有顾亦丞做靠山,本王便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云浅凉难受地皱起眉头,呼吸不畅,艰难出声,“但来见一个弃我如敝履之人,我怎会毫无防备?” 宋疏瑾一惊,只见银光微闪。 目光下移,一把匕首抵在他腹部肺叶要害处。 须臾间,宋疏瑾脸色微变,讶异地注视着面前的云浅凉,她双眸肃起寒芒,如野兽般的光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迸发,似一柄锋利的剑,而她嘴角间的自信从容让人无法忽视。 “刺杀王爷,后果你担不起。”宋疏瑾心里半分不怵,欲收紧手指。 “这事瑾王可不占理,本相兴许能担得起。” 顾亦丞那吊儿郎当的话音从窗外传来,紧接着破窗声响起。 就见顾亦丞踢破那扇雅致的窗棂,施施然地出现在雅间内。 闻声宋疏瑾有一瞬分神,云浅凉瞧准时机,匕首一扬,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背上划去。 宋疏瑾反应极快的松手躲开,手背还是被匕首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而他另一只手立马朝云浅凉抓过去,云浅凉侧身躲避,担心动作过于专业让人生疑,刻意在避开时摔倒,以此让宋疏瑾打算落空。 顾亦丞身形微动,手中折扇堪堪挡住宋疏瑾的手。 “看来瑾王对别人的妻子很感兴趣。”顾亦丞调侃道,眼角余光瞥了眼摔倒的云浅凉,“本相晓得浅浅先前与瑾王关系不匪,可瑾王也不用送那么多次礼啊。” 宋疏瑾未理会顾亦丞的一番嘲讽,犀利的视线射向坐起身的云浅凉,咬牙道:“你算计本王!” 云浅凉淡然轻笑,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悠悠道:“谈不上算计,只不过是礼尚往来,还瑾王送我的大礼而已。” “云浅凉,你好样的!”宋疏瑾脸色沉得可怕。 “瑾王谬赞。”云浅凉施礼回道,随后对顾亦丞说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到马车上等我。”顾亦丞交代一声。 云浅凉点头,将匕首收好,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落落大方的走出去。 外面顾三与陆折听闻里面的大动静,却未得主子召进,而在外头干着急,见门扉打开,云浅凉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顾三松了口气,陆折心悬得更高,欲冲进去里面查看情况。 云浅凉挪了挪身子,挡住去路,笑道:“陆侍卫,我家相爷与瑾王有要事相商,还轮不到你进去听。” “让开。”陆折一听,心里更着急,声色冷了下来,握紧了拳头朝云浅凉挥去。 顾三欲出手,云浅凉却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他莫要动。 眼见着拳头朝面门挥来,云浅凉不惊不惧,轻启红唇。 “奴不教,主之过。” 六字轻柔,落地铿锵。 陆折的拳头在离云浅凉只有粒米之距时,生生停下。 云浅凉弯唇,“陆侍卫,往昔的账,我不讨,你不用着急把机会送到我面前,待哪日得了闲,我自会向你讨回来!” 云浅凉往前迈一步,面前的拳头收回去一点。 直到她跨出雅间,顺手将门关上,陆折仍旧未找到机会闯进去。 “顾三守好了,莫要让人进去扰了相爷与瑾王的谈话。”云浅凉将纱帽上的轻纱放下,遮住面容,沉着冷静的吩咐。 “属下定不会让任何人进去。”顾三板正的回答。 云浅凉满意地点头,往楼下走去。 她与顾亦丞行事不同,顾亦丞手握把柄需得立即讨账,否则易让对方翻身,她却不行,放长线钓大鱼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她不急着去求证新婚之夜的刺客,是否乃宋疏瑾所派,只要手里还握着宋疏瑾这条线,勾起宋疏瑾的注意,让他暂时不会对她下杀手,再利用他的优势来当踏板,让其他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打消这个念头,死棋境地自可化解。 在这个过分看重权势价值的世界,靠别人来救,还有翻船的可能,所以她必须靠自己活下去才行! 第21章 赐婚真相 顾亦丞在里头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意气风发地下来了。 钻进马车时,见云浅凉正对着铜镜看脖子上的伤,他眼神落在她漂亮的脖子上,一圈红印清晰的印在脖子上,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扎眼得很。 “明知他厌恶你,你何必去招惹他?”顾亦丞装作无意般,眼神掠过她的脖子,落座后望向两人间的香案,提壶倒茶,顺便给云浅凉倒了一杯。 他本不打算来的,在书房看了会书,心里确是好奇云浅凉会如何行动,于是偷偷摸摸跟了来,在屋顶偷看了许久。 若非宋疏瑾行径失控,他大抵不会现身。 不过云浅凉随身带着匕首,出手竟然那般利落,又让他大吃一惊。 那样的手法,就跟她有功夫底子一样,出手、闪避都已熟练到刻在骨子里了。 “自己有错在先,被人怼回去还恼羞成怒,真是难堪。”云浅凉收了铜镜,理了理衣领欲将脖子上的红痕遮住。 “遮不住。”顾亦丞扬扬下巴,实诚的提醒。 “啊?”云浅凉初始一愣,未反应过来,随后明白他所指何事,停下了手,“哦。” 云浅凉不说话,顾亦丞不会刻意找话来调和气氛,车厢内安静了下来。 “相爷,有件事我不明白,可否请教一二?”云浅凉移了移身子,面向顾亦丞。 “说。”顾亦丞喝着茶,摆出了认真的神色。 “你我这场婚事有何意义?”云浅凉将一条腿搭在座椅上,侧身而坐,把摆在香案上的棋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把棋盘上摆得整齐的黑白棋子扫回棋钵里,随后挑出了数颗黑子摆在棋盘上,最后在黑棋中央落下一颗白子,她手指按在白子上,“这颗被包围的白棋是我。” “可以这么说。”顾亦丞盯着棋盘上的局势。 “黑棋早已将我包围,而我无任何依仗。”云浅凉敲敲白棋,而后从棋钵里又拿出一颗白棋,放在了包围圈内,紧接着陆续将白棋摆出,与黑棋数目一样,位置相对,她边摆边说:“这是你,你带来了足以对付黑棋的人,你我同色,自当为盟,于是我得了暂时的安全。” 云浅凉将代表自己的白棋放到了离黑棋最远,且在白棋保护的位置上。 “继续。”顾亦丞点头,表示认可。 云浅凉左右张望了一下,寻找想要的东西,最后没找到,她干脆端起茶杯倒了些茶在自己手上,滴到一颗离她近的白棋上。 “这是潜在顾相府的奸细,他要杀我,目的是为了打压你。”云浅凉放下茶杯,不解道:“你不觉得此举不够周详吗?你被迫接受赐婚,敌人完全可以在大婚前杀死我,再嫁祸给你,明明在入顾相府前杀我更简单,敌人却在新婚之夜行刺,既没能成功算计你,又没能杀死我,还让不少人死在你手里,根本就是亏本的买卖。” 顾亦丞看她甩甩打湿了的手,拿了身上的锦帕递过去,她顺手接过,把手里的水渍擦干,扔还给他。 顾亦丞看着弄皱的锦帕皱了皱眉,用手指勾回来,叠好放在香案上,“你死在云相府,与死在顾相府,局势会完全不同。你我只是有圣旨所赐的婚约,说白了云相府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在大婚前丧命于我确实是件好事,容易让人误会是我所为,但云相府岂非寻常家宅,堂堂右相连嫡女都护不住,如何担朝中大任,护国之百姓?反之亦是如此。” “若目的是为让我死在顾相府,借此削弱你的势力,声名狼藉的我绝不是最好的人选。”云浅凉反驳。 “这点你就想错了,倘若你受宠些定非好人选,偏生你在云相府不得父亲宠爱,且是嫡母的眼中钉。”顾亦丞严肃道:“在朝中一众贵女里,能与顾相府门当户对的只有公主与郡主,以及右相嫡女,瑾王的想法皇上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拿公主的命来冒险,而当朝只有明王府的安平郡主适合婚嫁,皇上对两家多有忌惮,不可能让两家结为姻亲,锦上添花,所以只有不受宠且恶名远扬的你适合当这颗棋子。” 云浅凉听着,认真思考,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煞是好看。 宋疏瑾一向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这一次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不够严谨的计划不像是他的手笔。 一箭双雕固然好,但成败概率分明前者更高,宋疏瑾会那么贪心,行没把握之举,或是轻视顾亦丞的实力? “我一旦入了顾相府,你总得顾及些许我的安危,要我死的计划岂不是等于落空了一半?”云浅凉在道出顾及安危时有些许犹豫,她拿不准顾亦丞的态度。 “那我倒要反问你一句了。”顾亦丞望向那双谦虚求教的眸子,“你凭何认定杀你的计划是新婚那夜才开始的?你可别忘了,自己在云相府住了十几年,要害你有的是不让人察觉的办法。” 云浅凉脸色惊变,寒从脚起,后背更是浮出了一层冷汗。 若只是临时起意,将她当死棋,其中少不来是有情势与时局的变故所逼的成分在理头,但倘若她早已被当是必死之人,所以才将她嫁给顾亦丞,那云家这份心思够狠了。 她从许久之前就是被抛弃的棋子,云家安排在一条绝路之上。 “慢性…毒药?”云浅凉震惊的道出这四字。 顾亦丞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所以,你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云浅凉眨眨眼,驱散眼中的震惊,敛眉沉思。 难怪云家不怕她嫁给顾亦丞后得势,会站在顾亦丞这边和瑾王作对。 难怪宋疏瑾明知入了顾相府不易杀她,还要请天徽帝下旨将她赐给为高权重的顾亦丞。 云家早已将她的死当做是板上钉钉的事,并将情况告知了宋疏瑾,所以宋疏瑾才将她这颗棋子用在了顾亦丞身上,而先前的刺杀未必是算漏了,极有可能是故意行之,目的在于掩盖她身中慢性毒药的真相,试图让顾亦丞相信杀她需借外力,而忽视掉她自身存在的隐患。 第22章 有人下毒 青松院,云水阁。 云浅凉慵懒地躺在湘妃椅上,手里拿着万宋史记,她将内容看过一遍后,重新翻阅,将里面与顾家、安国侯有关的事情记下来。 如今她是没法从权势中撤身而出了,至少在解毒前她走不了,那她就得掌握更多的真相。 对于顾亦丞称安国侯为外公这点,她始终弄不明白。 顾亦丞的母亲名唤许荃,乃已逝的懿德皇太后义女,天徽帝与瑾王名义上的姑姑。 懿德皇太后极其宠爱这位义女,将她许配给了开国忠臣顾家之后,也正因懿德皇太后对许荃宠爱有加,两人成婚后顾大人反而如被招赘的驸马般处于弱势,这才有了后面之事。 在懿德皇太后死后不久,顾大人为了一女子抛弃棋子远走他乡,许荃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而安国侯年轻时确实有过一位妻子,只是那时万宋国还处于战乱,他妻子落入敌军之手,与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在乱箭之下。 安国侯心中有愧,得胜后他封官加爵,前途似锦,不少世家巴望着把女儿嫁进侯府,媒婆数次上门说亲,都被拒之门外,只一心守着妻儿的灵位,发誓终生不娶,以至于年老后膝下无一儿半女,老来亦是一人独居安国侯府深居简出,可谓孤寂半生。 两个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会有这层亲密的关系? 云浅凉甩甩脑袋,将脑海里复杂的推理甩掉,搁下书本,揉揉疲惫的眉心。 细想下来,这件事还系关皇族,稍不留意便会招来祸患。 云浅凉起身,打算到府内逛逛,散散心,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深究那些危险之事。 云浅凉刚走出云水阁,一只脏兮兮的野猫从角落窜出,吓得她连退数步,靠在墙上。 黑猫一溜烟窜进云水阁,藏在桌子底下,警惕地望着桌外。 “夫人,您没事吧?”秋月赶紧上前来,仔细端详。 云浅凉道:“没事。” “得赶紧赶出去才行,要是抓坏了东西就不好了。”春花为难地看着藏在桌子底下的野猫。 野猫是只黑猫,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带着狠劲地盯着试图上前的春花,倒是把春花吓得不敢上前了。 “兴许是饿了,弄点热食来。”云浅凉走回屋内,蹲下身子看着那只黑得发亮的野猫,勾勾手指,试图将猫给引出来、 “不晓得今日有无剩饭和菜汤。”春花思量着往外走去。 云浅凉挪了张凳子到身侧,左手搭在凳子上靠着,眼角余光瞥见膳房的水芹端着东西往云水阁走来。 “春花,不必去了。”云浅凉喊住,指指水芹端来的莲子羹,“喂它吃这个。” 为了把戏做全了,她还连着好些日子进补,这几日她都觉得脸圆了些许,着实不愿再吃这些好东西了。 水芹端着莲子羹走进来,恭敬地朝桌前的漂亮的主母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起来吧。”云浅凉清浅叫起。 兴许是嗅到莲子羹的香味了,藏在桌子下的黑猫直叫唤,还不待云浅凉吩咐奴婢找东西来喂,它就猛窜出来朝端着莲子羹的水芹扑去。 水芹含蓄胆小,见一团黑色的东西扑过来,惊叫一声,将手里的托盘朝黑猫扔出去。 那黑猫机灵得很,避开砸向它的托盘,落在桌面,而那扔出去的托盘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那上好的釉彩瓷盅摔碎在地,莲子羹洒落一地。 云浅凉见黑猫从桌面跃下,去舔洒落在地的莲子羹,担心碎掉的瓷片伤到它。 “春花,秋月,赶紧收拾一下。”说着,云浅凉欲伸手去捞那只饿坏了的黑猫。 水芹听闻云浅凉的声音,方才反应过来犯错了,连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还请夫人恕罪。” 云浅凉手正要碰到黑猫时,黑猫身子踉跄地歪了一下,与她的指尖擦过。 云浅凉的手顿住,盯着吃了莲子羹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抽搐的黑猫,眸色冷了下来。 黑猫抽搐了片刻,再不见动静。 云浅凉重新落座,寒声道:“确实该死。” 水芹大概未料到这个结果,惊惧地抬起头来,满是泪花的眼惊恐地望向那寒霜覆面的美人儿。 见主子盯着莲子羹打翻的地方,她顺着视线看去,见那黑猫口吐白沫死在了旁边,身体惊颤。 “夫人,不是奴婢,奴婢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夫人您下毒啊,求夫人明察。”水芹惊恐的含冤求饶。 “这莲子羹可是你亲手做的?”云浅凉问。 水芹又是一阵惊颤,却还是如实回答。 “自打夫人您伤了身子后,管家信任奴婢,便将补汤的事交给奴婢做,夫人您喝的补汤全是奴婢亲自做的,从不敢假借她人之手,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在里面下毒。”匍匐在地的水芹声泪俱下的诉说,脑袋磕红了,更加可怜巴巴。 “你先起来。”云浅凉叹息一声,“你做莲子羹时可有外人到过厨房?” 水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眼泪还在不停的掉,经提醒急切出声,“有,芙蓉院的小翠来过。” “你好好想想,将当时的经过细细道来。” 在水芹思考时,云浅凉吩咐人把屋内收拾赶紧,将莲子羹与黑猫的尸体都留着,待找人来查验里面毒素。 这方收拾妥当,水芹方才慢慢回答。 “当时小翠来厨房,说是温姑娘近日身体不大好,要到厨房寻些能补身子的东西,但她对厨房不熟悉,想拿些百合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就让奴婢去帮她拿,奴婢不疑有他,便替她去架子上拿了。”说着她又急了起来,“奴婢只离开了一会,到架子上取东西的来回,只有那时没看着东西。” 云浅凉思量片刻,有了决定。 “今日之事权当没发生,要是芙蓉院的人问起,就说不小心将莲子羹洒了,我没能喝着,日后你照常熬补汤,不要让人察觉到今日之事。”云浅凉声凉如水,眸深如古潭,再次叮嘱,“切记今日未发生任何事,回去吧。” “奴婢记下了。”水芹擦干眼泪,将收拾好的托盘与碎片一并端走。 第23章 各有算计 待云水阁只有主仆三人,规矩的春花、秋月方才出声。 “芙蓉院的人竟然敢对您下毒,这等贱婢就该立马报官把她抓起来。”秋月气极恨不得直接冲去芙蓉院抓人,亲自打一顿才能解气。 “不急。”云浅凉冷静道。 “芙蓉院的人仗着顾相的势不将夫人放在眼里不说,还胆敢下毒害您,夫人难道要这么算了吗?”春花皱眉,总觉得主子上吊自尽被救回后,完全变了个人,以往从不让人招惹,如今却一再隐忍受苦,她看着于心不忍。 下毒这等恶毒之事,绝不能纵容。 今日若无那只黑猫溜进云水阁,莲子羹落入主子腹中,这会出事的便是主子了。 “算了?”云浅凉嘴里咀嚼着这两字,眼中冰寒迅速聚起,“别人予我利刃,我怎会予人蜜糖?抓人判罪讲究的是证据,单凭水芹的片面之言,不仅定不了罪,反而打草惊蛇。” “夫人想到办法了?”秋月眼中一亮。 “既然想要我死,此次失败自然还会有下次,只要盯紧些不愁狐狸露不出尾巴。”云浅凉看了眼包裹着黑猫尸体的布,眸色越发深沉,“春花你去找管家,让他背地里找个可靠的大夫过来。” 春花点头离开,云浅凉继续吩咐,“秋月,你去厨房拿点蜂蜜来。” “夫人要蜂蜜作甚?”秋月好奇。 云浅凉眉眼间深处的漫不经心浮现出来,好笑道:“抓蚂蚁。” “夫人又跟秋月开玩笑。”秋月娇俏地跺跺脚,转身小跑着离开。 云浅凉无奈摇头,她还真是要蜂蜜来抓蚂蚁。 两个奴婢离开后,云浅凉手指轻扣桌面,如敲门般轻轻敲击着。 “两位莫非只负责我不被外人杀死,要对府内人毒杀我一事视若无睹?”云浅凉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出声。 新婚后不久她已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一开始以为是云水阁内的暗卫,所以未太在意,但她离开云水阁,甚至是前往骁王府时都感觉到有视线盯着她,她便明白是顾亦丞派了人在暗中盯着她。 一来别让她死掉,二来监视她,以免她是宋疏瑾与云家派来的奸细,会对顾相府不利。 她行得正坐得端,不怕监视,且有人保护她安心不少。 暗处两个侍卫犹豫一阵,最终还是现身相见。 “属下顾十三、顾十四,见过夫人。”两个穿着暗色服饰的男子拱手抱拳,身形修长笔挺,走路时脚步轻盈,一看就是个练武的架子。 “所谓在其位谋其职,相爷既然让你二人盯着我,你们就得好好盯着,像今日这种事你们算失职吗?”云浅凉面含笑意,挑眉相问,“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事就还请二位上点心,将芙蓉院的那对主仆给盯紧些,把证据拿到手。” 她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奴婢,只能做些内宅之事,跟踪找证据这种事不在行,所以她才揭穿暗卫的存在,方便利用他们做事。 “属下二人的职责是在暗处保护夫人,若我们走了,夫人有危险时……”右边高瘦点的顾十三回答。 云浅凉抬手阻止对方继续推脱,“找出要下毒害我的人亦是保护,而且我这个人懒得很,你们相爷不找我,我基本懒得出门。” 云浅凉说的这是大实话,她嫁进顾相府后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出青松院的次数都不多,她打心眼里厌烦顾相府后院的这堆破事,极其不愿踏出院子去和一群女子争风吃醋。 “属下二人至少得留一个。”两人商量一阵得出结论。 “罢了,那便盯紧小翠。”云浅凉最后做出决定。 温梦想害她,必然不可能亲自去买毒药来杀她,假借小翠之手事情败露后,还可全推到小翠身上,派人盯着也找不到她前去买毒药的证据,而她让盯着只是担心温梦耍花招,最后当了别人借的那把刀。 两人退下,顾十三留下来继续监视保护,稍矮点的顾十四则负责跟踪小翠。 水芹端着碎片回厨房时,小翠正在外面与厨房的管事大娘闲聊,两人站在太阳底下,嗑着瓜子有说有笑的。 小翠远远就看见水芹眼眶红红的走回来,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放着破碎的瓷盅,她心中一跳,连忙把瓜子收起来,热心的模样上前关心。 “水芹,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小翠要帮她端托盘,“来,给我,我替你收拾了。” 水芹见到小翠心里下意识的想抗拒,但想起夫人的吩咐,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抽抽搭搭的说道:“还是不要了,要是让夫人发现,定要惩罚我。” 厨房管事的刘大娘,嗑着瓜子走来,看她额头红红的,“你这是怎么招惹那位夫人了?” “奴婢去给夫人送莲子羹时,不巧有只黑猫窜过来,我不小心将莲子羹打洒了,夫人她就……”水芹说着眼泪直掉,别人以为她是被骂受了委屈,孰不知她是心里害怕。 要是如往常一样,夫人吃下着莲子羹,她就是有千百张嘴都没法解释清楚。 小翠心一下悬了起来,“那只黑猫没吃莲子羹吧?” “我当时把托盘砸过去,大概是受了惊便跑掉了。”水芹把眼泪擦干,蔫巴蔫巴的走进厨房,在小翠的视线下把东西给清理干净。 小翠宽慰了水芹几句,随后端着煮好的温养补汤离开厨房。 小翠回到芙蓉院,将补汤放在桌上,赶走屋内伺候的奴婢,与温梦禀报。 “小姐,事没成。”小翠低声在温梦耳边说。 “她察觉了?”温梦捏着帕子,皱起眉来,已然寻思好退路了。 “不是,都怪一只黑猫坏事,把莲子羹给打洒了。”小翠警惕地望着门外,以免有奴婢不识趣地闯进来。 “什么事都没有?”温梦再次确认。 小翠摇头,“没有,那些莲子羹水芹收拾回来清理掉了,碎片也洗过后扔掉了。” 温梦松了口气,却是责怪起奴婢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小翠提裙跪下,急忙保证,“小姐放心,小翠一定会让小姐心想事成。” 第24章 砒霜之毒 午后。 顾管家领着两个着灰色衣袍,抬着一口大箱子的小厮进了青松院。 三人进来时,云浅凉正坐在院子中摆弄着笔墨纸砚,对着开满牡丹的花坛在作画,阳光从侧面斜洒在她身上,照着那张莹莹泛白的脸,干净如玉盘,纤细卷翘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仿若阳光惊扰了她的宁静。 “见过夫人。”顾管家走近,站在案前,垂首见礼。 “恩。”云浅凉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抬眸望了眼牡丹,继续画那朵堪堪成形的牡丹。 她本不是爱好赏玩花的人,前两日随口听两奴婢说起这青松院的牡丹开的奇怪,才知晓牡丹到秋天便谢了,还能见到这番景致要么是特意栽培,要么是因气候得以存活。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她想沉沉性子,便在院子里摆了架势练练画技。 顾管家等了片刻,仍不闻面前作画之人有所吩咐。 顾管家悄然抬头看了眼端正规矩坐在案前的女子,她眼里认真执着,落笔缓慢却顺畅,关键是握笔的手稳稳当当,无一丝颤抖。 相爷的丹青与字画皆是千金难求,顾管家见多了相爷画画,落笔快且利落,张弛有度,似是夫人这般缓慢从容,分明两人作画习性与气势不同,却意外让他觉得夫人作画时有相爷的影子。 那股沉稳不浮躁的气韵,仿若是骨子里流露出来,像足了相爷。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毛笔尖收了个尾,云浅凉轻松的呼了口气。 “夫人,您要的大夫,已然找来了。”顾管家出言提醒。 云浅凉搁下笔,转头望向顾管家身后两个着灰袍的小厮,那衣物是云相府的家仆的样式,又见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口大木箱,满意地点点头。 “做得很好。” 让两人打扮成云相府的小厮,抬着东西到青松院,外人见了只会以为是云相府为上次的事赔罪,让人给她送好东西来了。 “见过顾夫人。”小厮打扮的大夫与学徒上前行礼。 “起吧。”云浅凉说着,摘下手腕间束袖的绸带,将广袖放下,“跟我来。” 两人直起了身子,学徒还小,没有定性,收不住好奇心,见一袭裙摆慢慢行到身旁,不禁抬头瞧声音好听的人是何模样,这一看就如被摄了心魄般,忘记了动作,误了礼数。 在京城待久了,总听得见云家嫡女的传言,说是个狐狸精的长相,但寻常百姓见过的人还是少,真真不明那狐狸精的长相到底是何等容姿? 那一张完美无瑕的侧颜,美艳多情的桃花眼,笔挺小巧的玉鼻,粉嫩的红唇盈润饱满,一截纤细瓷白的颈项,美得不像话。 这哪里是狐狸精,分明是狐仙降世。 大夫狠拽了徒弟一把,以免他得罪贵人。 奸臣顾相的妻子,京城出了名的恶女,岂是能觊觎之人? “人生而有貌,正是给人看的,无人相看,生副好皮囊有何用?”云浅凉不甚在意的开口,话音清浅含笑,如九天玄音,妙不可言。 进了屋,云浅凉往堂上一坐,春花将那裹好的黑猫尸体拿出来,小心的放在地上让大夫检查。 年过三十的大夫,打开那口大木箱,取出里面的携带的药箱,开始查验。 秋月端着茶进来,为云浅凉斟茶一杯后,又给顾管家与那大夫师徒备了一杯。 不多会,查验就有了结果。 “回顾夫人,此猫乃食砒霜而死。”大夫收拾好东西,起身作答。 “于人而言,剂量不算大吧?”云浅凉缓缓出声。 “夫人所言极是,若是人服用要过些时日才会发现中毒,只是这猫乃带病虚弱之体,受不住砒霜的毒性才会当即丧命。”大夫解释。 云浅凉点头,她琢磨着该是如此。 小翠是唯一在那时进过厨房之人,她一旦毒发身亡,芙蓉院会最有嫌疑之人,温梦不像是个无谋之辈,想来不会急于求成而惹来一身腥。 砒霜很常见,小剂量还能入药,要稳稳地抓人得有最实在的证据。 “春花。”云浅凉唤道。 春花拿出一袋子银钱,交到大夫手里,“这只猫误打误撞救过我家夫人,如今惨死夫人不忍它死无葬身之地,想寻处地方将猫安葬了,但相府人多嘴杂传出去不好,劳烦大夫将这只猫装箱带走,在外安葬,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 大夫收了钱,将黑猫的尸体裹好,装进箱子里,如来时一般带走了,外人只当是她拒了云相府的礼未曾多想。 顾管家送走大夫后,又回转了青松院,请示云浅凉,“夫人,可要将此事告诉相爷?” “告诉他有何用?”云浅凉反问,“告诉他,他是会为了我将那些歌姬舞女赶出顾相府,还是他会为了我找出犯人,替我报仇?” 云浅凉两个反问堵得顾管家哑口无言。 府内的歌姬舞女有的是相爷带回来的,有的是别人送的,云浅凉所指望的两个做法,相爷都不会做。 云浅凉的话犹如在春花心里敲了个警钟,让她意识到这个府邸并非主子的福地,在这里不过是从云相府那个狼窝,跳进了顾相府这处虎穴,小姐所承受的委屈与心酸一份未少,甚至可能比从前更甚。 “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但还是那日训话之言。”云浅凉收敛起方才质问时的锋利,须臾间,面上又是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漫不经心,“趁我还讲道理,别得寸进尺,有能耐别让我抓到证据,否则哪日我心情不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个人,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老奴定会叮嘱府内之人谨言慎行。”顾管家躬身应道。 “去忙吧。”云浅凉挥挥手,起身往里屋走去,而后想起还放在外面的画,又道:“走的时候把外面那副牡丹图拿去裱好,送到安国侯府去。” 在未解毒前走不了,那她有必要谋划未来,像安国侯府表示好意,为己方战线拉拢有实力的人非常有必要。 第25章 夜探云府 夜黑风高,月朗星疏。 凉薄的冷意侵袭着秋夜,如水的月华清冷的洒落。 包圆的屋脊一双白嫩的手正抓着屋脊,慢慢露出了脑袋,趴在屋顶上警惕着下方刚走过的巡逻侍卫,见人走远她方松了口气,白气在嘴边散开。 随后一人轻松的出现在她旁边,姿态闲雅,在身旁人的狼狈下越发衬托出他的矜贵优雅。 云浅凉趴在凉凉的瓦片上,秋夜瓦上落了霜露,她整个人贴着屋顶,霜露打湿了她的衣裙,夜风一吹冻人得紧,她不禁轻颤。 云浅凉压低声音不耐烦道:“顾亦丞,你有病吧?” “你有药?”他勾唇挑衅。 “我有毒!” “嗯,确实有毒。” 月华下,那穿着绛紫色华服的人,笑傲风月。 云浅凉暗自呼出一口郁气,白了身侧人一眼。 大半夜自个儿无心睡眠,还扰人清梦。 府内养着一箩筐的红粉知己,长夜漫漫他挨个找来秉烛夜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绰绰有余。可他倒好把她从暖乎乎的被褥里拽出来,趴在云相府的屋顶上吹风! 顾亦丞俯视着下面陷在黑暗中的地形,抬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恐怖的面具将面貌遮住。 “云相府的大概地形你熟悉吧?”顾亦丞转过身来问道。 云浅凉转头正想劝他放弃,改日她不怎么倒霉再来着。 转头抬眸,入眼的是一张狰狞的鬼怪面具,面具制作出了血肉模糊的景象,以及嘴边垂着一条冰凉凉的猩红舌头,云浅凉惊颤着抖了两下,后背冷汗迭起,本能往后躲去,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 顾亦丞眼疾手快地提了她一下,将人在屋顶放好,并沉声道:“趴好。” 云浅凉呼吸沉重的踹了两声,如雷般的心跳逐渐平息,但受惊后后背的冷意一点点攀升,如蛇冰冷的皮肤贴着她的肌肤一般,渗得慌。 这货肯定是看她白天没被毒死,故意大半夜拉她出来想吓死她。 “本相这面具很好看吧。”顾亦丞摘下面具,将正面对着自己自豪的欣赏。 云浅凉牵强地扯起嘴角,极为嘲讽的干笑两声。 好看你妹夫! 歇了片刻,顾亦丞重新戴好面具,将趴在屋顶上的人轻松地拎起。 瓦上霜露重,容易打滑,他站得稳妥,将人拎起站直后大手揽着腰将她扣在怀里。 “云相的书房在哪个位置?”顾亦丞问道。 云浅凉凭着记忆,抬手指了个方位。 夜风从耳边掠过,两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有几分缱绻。 云浅凉紧揪着他的衣袖,以防他撒手自己摔下去,落到个半残的地步。 有云浅凉这个住了十多年的活地图,两人轻易的避开巡逻的侍卫,连书房周边的暗卫她都知道些许,要进入到云起南的书房,并非难事。 溜进书房后,顾亦丞立马把人松开,好似正人君子不爱占便宜。 他打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将书房照了个大概。 云浅凉还站在门边,漆黑的双目已然不见恐惧,但脸色发白,明显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 玩得有些过头了。 顾亦丞未出声要云浅凉帮忙,自己在书房内放轻动作翻找。 “你要找什么?”云浅凉问。 云浅凉不笨,今日顾亦丞回府后,心情不好,大抵是朝中之事,但她身在后宅难以打听到朝堂上的要事,顾亦丞对她还有提防,不可能主动告知。 如今夜半三更拉着她到云相府,她要是想不清其中关联,早被玩死了。 “有用的都找找看,我不嫌多。”顾亦丞随口作答。 云浅凉望着脚尖,不再出声。 云起南与宋疏瑾勾结,书房里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在云相府多年,任性惯了,哪里她都敢进去闹一闹,唯独书房是禁地,不能踏进之地,可见书房内秘密有多重要。 顾亦丞手快的翻找,将检查过的盒子放回远处。 声音很轻,云浅凉却是有了反应,抬眸朝顾亦丞所站的位置看去,但他已然去翻其他位置,她未能看到他刚才动的是哪个地方。 云浅凉迈步走过去,轻声道:“你再动一下先前那个位置。” 顾亦丞疑惑地望向他,回身来找准方才那个刷着黄漆的扁盒,拿起再放下。 云浅凉凝眉细听,他动作轻微,放的时候以防声响惹来注意,先落边缘,再往里推进去,只那挨边缘的一小下有丁点声响发出,她就听出了那点声音察觉出异样。 云浅凉伸手触碰架子隔板,拇指在边缘擦擦,而后云浅凉蹲下身子,扯过顾亦丞拿着火折子的手往那处架子底部照去,她从下往上瞧,见底部粘着东西,她探手欲取。 到了架子处,她停下手。 “不会有毒吧。”藏在难发现的地方,一定是紧要之物。 “难说。”顾亦丞回答,转而自己探手去取。 云浅凉抓住他的手,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我来。” 她发现的好东西怎么能让顾亦丞给拿了去? 云浅凉撩起一层裙摆,裹住自己的手,索性贴底部藏着位置不高,否则容易被人发现,她掀起一层裙摆不会显得太难看。 云浅凉伸手进去,发现东西只有五张纸的厚度,紧贴着架子底部,她用手扣了扣,没多大用处,这才无奈收手。 “粘死了,拿不了。”云浅凉收手,寻思着她日后要有机会,可以来把这块木板给盗走,这样不愁拿不了下面的东西。然而想着,云浅凉一转念,将手凑到鼻翼下嗅了嗅,有股发霉的气味,还有点…… ……酸的气味。 云老头挺贪吃啊,藏了块裹纸的年糕在下面。 “顾亦丞,我觉得你输了。”云浅凉将手解放出来,“这老……” 顾亦丞一把捂住她的嘴,吹灭火折子,挟持般地把人带往窗户,越窗而逃。 一路惊险,回到青松院云浅凉起了一身冷汗,却还不忘将先前的话说完。 “云老头居然悲哀到将一块年糕存到发酸,你的清廉连两袖清风都算不上,人家两袖尽是西北风。”云浅凉一扫先前的郁闷与不爽,眉眼间尽是笑意,像极了餍足后的猫,“我能长这么水灵,原来全靠天生丽质。” 云浅凉调侃过后,高兴地奔回云水阁,还兴奋地转了两圈。 有了要发大财的预感。 第26章 朝局复杂 初生的太阳自东边露出了脑袋,映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如镀上一层闪耀的金光,恢弘大气,令人心生崇拜。 乾清殿内,百官罗列,面向前方九龙盘踞的金壁。 九龙金壁前,一把龙椅摆在中央,端坐着当今圣上——天徽帝。 天徽帝三十出头,袭承了先帝的样貌,一张如刀刻出来的刚毅容颜,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发力,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只威风。纵是他性子早已在朝堂打磨得沉稳内敛,威风难掩,依旧给人深藏不露着之感。 朝政大事商量妥当后,天徽帝还未宣布退朝,一双精明睿智的眼眸在两位朝中要臣中打转。 “朕昨日在后宫听得一桩趣事。”话落天徽帝勾起嘴角,好像当真是件有趣到足以令龙颜大悦之事,“事说骁王府世子生辰那日,云相府二小姐推了顾夫人一把,导致顾夫人流产,而事后瑾王偏袒云二小姐,惹怒了顾卿。顾卿与云相嫡女这桩婚事乃朕所赐,发生这等事,朕不可袖手旁观,顾卿你且说说这桩事几分真几分假?” 天徽帝在商量朝政的大殿上提及朝臣家务事,其意味让明白经过之人不免有些心惊。 天徽帝将话头交给顾亦丞,摆明是让顾亦丞伸冤,将瑾王给拖下水,底下瑾王派系的朝臣有些着急,沉不住气的人不免将担忧的视线投向瑾王。 顾亦丞嘴角含笑,别具深意的看了眼瞪向他的宋疏瑾,出列回道:“回皇上,此事有些误会,托瑾王的福将误会解开,已然无碍了。只是劳皇上为微臣的家务事忧心,微臣着实不该。” “这么说顾夫人没有流产?”天徽帝双瞳射出寒光,语气越发危险。 顾亦丞无视帝座上迫人的视线,垂首答道:“正是,此事全因庸医误诊,加之微臣夫人身子娇弱,新婚夜遇刺受的伤,一直未能愈合,当日摔倒不甚留了血,微臣与夫人着急更是深信庸医之言,失了方寸,这才导致事态严重不受控。” “此等庸医,留着误人。”天徽帝未如所愿让两人掐起来,怒气洒在那位庸医身上。 “皇上所言极是,多亏瑾王事后察觉不对,派人调查那庸医抓回王府审问,方得知对方乃为财胡言。”顾亦丞三言两语将余下之事全推给宋疏瑾,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后续之事无他一般。 宋疏瑾忍着怒意,在天徽帝要人追查前,出列道:“回皇上,为免庸医害人,臣已将那庸医处死。” “做得好。”天徽帝敷衍地夸奖,捏了捏眉心,“朕乏了,退朝吧。” 闻声,在侧伺候的太监站出来,拂尘一甩,尖锐的嗓音发出洪亮的二字,“退朝。” 百官叩首,恭送天徽帝离开。 天徽帝从侧面离去后,百官站直身体,往外走去。 乾清殿外,官员结伴而行,派系间的人走在一起,顾亦丞孤身一人倒是格格不入起来。 云起南与宋疏瑾并排而走,见到顾亦丞有意朝他们这边挑衅一眼,继续往前走。 “王爷,这事就这么算了?”云起南愤恨地问道。 顾亦丞拿着流产那事做文章,要宋疏瑾的人停止插手税务一事,并上奏天徽帝将这些权力收回去,另派他人。 税收一事油水多,朝中官员多半经手过税务一事,将税务之权交出去那些不能见人的事便难以隐藏了,无论是哪个派系都会牵扯甚大,但为保住云青烟声誉,宋疏瑾依旧按照顾亦丞所说,让底下人将税务之权交出,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前夜户部失火,虽救火及时,没惹出大祸,但税务一块的档案被烧毁许多,朝堂上天徽帝发了好大一通火,顾亦丞未落到太多好处,他才算心安。 宋疏瑾垂眸看了眼右手背留下的淡淡伤痕,心里恨得牙痒痒,他竟然会伤在云浅凉那个贱人手里! 宋疏瑾脚步一转,二人往顾亦丞方向走去。 “云相府昨夜进了贼,顾相可有耳闻?”宋疏瑾将手背在身后,装似无意的提起。 “是吗?”顾亦丞惊讶的回答,随后目露担忧地关切道:“岳父大人可还好,没有被贼人伤着,或是吓着吧?” “劳顾相关心,我好得很。”云起南话语里赌气的成分甚浓。 听其言,顾亦丞收敛笑意,摇头叹息,皱眉自省,“云相府进贼这么严重之事,瑾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都知晓了,本相竟是到了此时才知,实在是有愧云相将嫡女嫁给本相的这份好意。” 顾亦丞一番暗损的话让宋疏瑾脸色越发难看,王爷与丞相身份高低立见分晓,但丞相迎娶的是云相府正经的嫡女,而王爷心悦之人却是从前的庶女,即便后来生母被扶为了当家主母,但这等不成文的规矩前所未闻,高门大院明里承认秦氏乃云相夫人,背地里始终会认为是姨娘,她所生的女儿终究是扶不成与云浅凉并排的嫡女。 “顾相严重了,只是些许小事,不便惊扰太多人。”云起南收了收心绪,端正态度。 “云相乃浅浅的父亲,些许小事本相身为女婿也该当留心,否则浅浅会怪本相不把她的家人放在心上。” “小女素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难免会失了礼数,还望顾相莫要放在心上。”云起南摆出慈父的样子,替那不受宠的女儿说话。 “浅浅近来身子已见大好,不如明日本相带浅浅回府看望云相,小住几日,以解云相思女之情,亦能全浅浅孝心。”顾亦丞摸着下巴,自说自话,不容云起南反驳,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 一向争锋相对的三人,并肩而行,后背官员们面面相觑,摸不清这其中套路。 “王爷,顾相难道与瑾王之间……”一瘦小的官员跟在身着亲王府的中年男子身边,见前方一道离去的人,甚至忧心。 “顾相乃忠臣之后,岂会行差踏错自辱家门。”明王向丰恺眉宇间未见慌乱,仅是多了抹深思。 顾亦丞实力不容小觑,赔在云家不受宠的嫡女身上,实在是亏了。 “日后莫要妄议朝中官员。”向丰恺提点一句,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皇宫。 第27章 步步紧逼 “又买了?”云浅凉嗤笑,“真勤快。” 云浅凉坐在软塌上,心情颇好的打理着今晨安国侯府送来的海棠盆栽,海棠花种好看的栽在白瓷花盆里,盆中好看的石块装点着,一株海棠自石块堆里斜长而出,细小的绿叶间,鲜红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如庭院里的缩景图。 云浅凉将枝头上枯黄的叶子摘掉,放到海棠根部。 “夫人,这次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抓人了。”秋月兴奋道。 “买砒霜可不犯法,待她将砒霜下到我的膳食里,那才是实打实的证据。”云浅凉面上不见喜色,沉着而美艳的面容寻不见一丝情绪,尽数内敛于心,“钓鱼之人,就得耐着性子等鱼儿上钩,你这般急躁会吓跑观望诱饵的鱼。” 秋月翘起嘴巴,寻思片刻,调皮道:“是,改日奴婢就去钓钓鱼。” 云浅凉轻笑一声,无奈摇头,眼神落在有心事的春花身上。 春花性子稳重些许,行事谨慎小心,鲜少会误事,但到底是常年跟在云浅凉身边,性子未如深宅大院里的奴婢那般束缚得紧,时常还会与主子说些俏皮话,但打昨日起,人却显得心事重重的,今晨伺候梳洗时还走神扯到了她的头发。 云浅凉未出言点破她的心思,权当未见。 水芹照常在早膳一个时辰后端来补品,有了主子的交代她熬补品时刻意松懈,让外人有机会往补品里面添加东西,而今日小翠给她带来对活血化瘀的药,以擦药为借口将她支开,她顺势走开,回来的时候小翠已经走了。 “夫人,今日小翠又到过厨房。”水芹端着银耳红枣汤,不知是否该将东西放下。 “把东西放下。”云浅凉有了动静,对秋月道:“把蚂蚁罐拿来,再取个火折子。” “是。”秋月福身,往青松院内的小厨房走去。 不多会,秋月就抱着一个土陶罐回来,放在托盘旁,再将土陶罐上的石块拿开。 云浅凉走到一旁,从灯笼里取出一支蜡烛,再到桌前,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用蜡烛烘烤陶盖与陶罐的上部分,感觉到热度后,她方才吹灭蜡烛,用蜡烛将陶盖挑开,里面无一只蚂蚁爬出来。 云浅凉揭开瓷盅,勺了一汤匙银耳汤放凉后,再倒入陶罐里。 目睹着陶罐内的蚂蚁尽数死掉,云浅凉嘴角唇角。 “让顾管家将厨房里的人全部召集到畴清厅。” …… 畴清厅内。 云浅凉沉着脸坐在上首,厨房的人全部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摔碎的陶罐与一地的死蚂蚁,数量多到让人起了鸡皮疙瘩,但更让人害怕的时上座那位面目冷寒的美人儿。 “还不老实交代。”顾管家脸色难看的呵斥。 接连两日毒害当家主母,这等事情从未在顾相府发生过,但自从云浅凉嫁进来,府内的规矩如成了摆设般,总有人无视规矩玩弄手段。 “顾管家,我们真的没有下毒。”刘大娘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跪着走了两步,抓住云浅凉的裙摆求饶,“夫人,您的补汤都是水芹在做,要是下毒也是她,与我无关啊。” “有无关系,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云浅凉睨了刘大娘一眼,“接下来我问什么,都如实回答,若是找不出下毒之人,这份罪……” “奴婢一定如实回答。”刘大娘急急地打断云浅凉的威胁。 “近两日府内有谁在午前进过厨房,尤其是水芹做补汤的时辰里?”云浅凉端着茶杯,眼神不看跪地求饶的人。 “这……”刘大娘为难的思考起来,大抵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一时竟没能答上来,“各院的奴婢一日三餐都会有奴婢去取,来往厨房的人也多。” “芙蓉院的小翠,她昨日与今日都在厨房待过许久。”底下害怕的人出声告知。 “顾管家。”云浅凉把这关键的事交给顾管家去做,以免别人觉着她是嫉妒顾亦丞宠爱歌姬,认为她这是在公报私仇,要除掉温梦。 “来人,把芙蓉院的小翠带来。”顾管家扬声唤来两个侍卫,前去抓人。 侍卫匆匆闯进芙蓉院,惊扰了院里的奴婢。 温梦见两人直接把小翠带走,担忧地拍拍小翠的手背,“你随他们去,我随后就到。” 侍卫带着小翠后,温梦回到屋内,从藏在被褥下的纸包藏到腰间的腰带里,赶忙领着其他奴婢去了畴清厅。 小翠被押到畴清厅,她抬眼看了看案上摆放着的那盅补汤,心虚地低下头。 “奴婢见过夫人。”小翠佯装镇定的行礼。 “这两日你可曾在午前进入厨房?”云浅凉开门见山的问。 “回夫人,奴婢确实进过厨房,昨日是去拿些百合熬补汤给温姑娘,今日是拿了活血化瘀的药给水芹。”小翠道明两日进入厨房的缘由,未曾提及其他。 云浅凉点点头,“水芹,小翠去的时候,你可曾因她之故离开过补汤?” “有,昨日……”水芹刚开口,小翠就凶悍的截断了她的话,“水芹,我好心给你送药,你要是敢污蔑我在汤里下毒,我绝不会让你得意的。” 水芹害怕地往云浅凉身后躲了躲,诺诺出声,“你的确将我支开过。” “夫人明鉴,水芹自个儿做的汤有问题,却故意栽赃给奴婢。”小翠提裙跪下。 “我的确会明鉴,但在此之前,我有件事很好奇。”云浅凉冷笑,用勺子搅了搅银耳红枣汤,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响声间云浅凉冷冰冰的话语落地有声,“我召集厨房的人查补汤下毒一事,大家都在此处未走,消息自然不会走漏,你是如何得知汤里下毒了?” 云浅凉话音轻缓,落在小翠耳里却如巨石压顶。 “奴、奴婢是来时听路过的奴婢在议论畴清厅在查补汤下毒的事。”小翠嘴硬的辩解。 “可是我下了禁令,府内奴仆不得提及下毒一事,否则按家规伺候,你告诉我是听哪个奴婢说的,我好一并惩罚。”云浅凉步步紧逼。 第28章 逐出相府 “是、是……”小翠支支吾吾半天道不出个人名来。 “是谁?”云浅凉逼问,见小翠脸色慌乱不知所措,当下道:“要不我召集府内奴婢挨个问话,看看到底是谁无视禁令,在相府内乱嚼舌根。” 小翠摇头,歪脑筋飞快地动起来,寻思着没有证据,谁都没法给她定罪。 “证据呢?”小翠垂死挣扎,抬头来质问云浅凉,“夫人没证据就给奴婢定罪,这样纯属污蔑的做法,奴婢不服。” 云浅凉双眸平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奴婢,这会她挺直了腰杆,大胆直视坐上的主母,颇有要逼迫她还清白的意味。 云浅凉凝视着她,忽然笑了。 那身着素衣青衫的女子,弯起嘴角,眉眼间尽是笑意。 云浅凉不爱出青松院,所需皆是身边奴婢代办,或是叫人送到青松院,大家唯一仔细看过只有那么一次,全府奴仆列队站好,她带着怒容端坐在椅子上。 外人都传云家嫡女貌若狐狸精,不得不承认,这位主母美艳妩媚,但那日她眉眼间犀利无比,折损了那份美貌,张扬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会破天荒的展露出灿烂的笑意,着实让底下人看呆了。 她笑得无半分妩媚,就如雨过天晴后自云层悄然探出头的阳光,清新温暖,将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疏离,与自身光耀都敛了去,平和淡然,可直视入眼的美丽脱俗。 “昨日云水阁闯进一只黑猫,舔过洒落的莲子羹死了。”云浅凉顿了顿,见挺直腰板的人脸上的红润渐渐消退,她继续道:“午后顾管家领了两个假扮成小厮的大夫进青松院,查验过尸体后,黑猫食砒霜中毒,同日我派暗卫追查此事,今日刚巧得了些许结果,芙蓉院小翠昨日傍晚出府买了砒霜。这银耳汤里的毒我还未找人来验,你是敢作敢当自个儿承认,还是我一步步抓个彻底?” 云浅凉话落,小翠已然无力的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不是奴……”小翠心里害怕,正欲出言供出背后的人,却被人打断。 “仅因小翠买过砒霜,夫人便认定毒是小翠下的吗?”温梦施施然地走进畴清厅,温婉的眉目里藏着一丝狠劲,剜了小翠一眼。 小翠匍匐在地,赶紧收回眼神,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所以我再审,而不是直接将京兆府的人请来抓犯人。”云浅凉饶有兴致的回道,那未敛起的笑意里带着些许挑衅地意思。 “那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夫人,毒不是我芙蓉院的人下的,因为……”温梦顿住,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后,从勒紧的腰带间拿出一个纸包,举在面前,“小翠买的那包砒霜在我这里,东西还在意味着什么,夫人应当清楚吧?” 畴清厅内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奴婢们跪在地上打量着争锋相对的两个美人儿,心里紧张又觉得刺激,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 一个是近日颇为得相爷心意的夫人,一个是相爷一直偏爱的歌姬,双方谁更胜一筹,这相府里的天都可能会变一变。 顾管家紧张地咽咽口水,他心里门清,这事和芙蓉院脱不了干系,只是这比的是谁跟聪明,心思更深,他无法插手。 两人视线对上,好似有火花在空中闪出。 云浅凉嘴角那抹好看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神色骤然变得冰冷起来,让正厅气氛变得越发僵持,气温都感觉降了下来。 “温姑娘是想跟我玩文字游戏吗?”只听云浅凉冷然道:“我不介意费点事把药铺老板抓来,将砒霜过过秤,看看对不对得上量。” 以包来论,自然是还在,但以量来论,未必足! 温梦以为拿出一把砒霜来证明还在,就能扰乱她的心思,让她自乱阵脚,失了方寸吗? 她在敌人堆里被拿枪指着脑袋时,温梦还不知在哪里混呢! 只一句话,温梦便自知无力挽回,她是算过云浅凉性子,不该有这般沉稳,所以刻意将昨日用剩的收起来,以做备用,却没想到云浅凉居然如此自信。 温梦举起的手慢慢垂下,指间的纸包掉落在地。 温梦蹲下身子,心疼地看着小翠,眼里有泪花浮现。 “夫人,小翠虽然做错了事,但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发落。”温梦猛地跪下,泪水涟涟的哭诉求饶,“她都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要罚就罚我吧。” “你有何面子值得我给?”云浅凉听出那话里的意思,出口的话越发不留情面,眼里的冷厉浮在了面上,冷漠无情得很。 一个歌姬,竟还有脸在她面前提面子二字。 “温梦愿带她受过,还请夫人饶了小翠。”说着温梦脑袋一下下的往地上磕,边磕边求饶。 小翠见主子如此维护她,思及方才差点泄露了秘密,心里愧疚,跪着走到温梦旁边,阻止她继续磕头,“小姐,你不要求她,是小翠做的,小翠一人承担,小姐你起来。” 云浅凉冷眼看着主仆情深的二人,心里冷笑,倘若温梦站出来承认自己所为,她还会高看温梦一眼,可温梦一出口就把错全推到了小翠身上,亏那个傻丫头还一心以为主子为她好,揽下所有罪过。 “顾管家,你看这事如何解决?”云浅凉将决定交给顾管家。 “此事属于谋杀未遂,按律法该交由京兆府处置。”顾管家面向云浅凉,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回答。 “不必,将小翠逐出顾相府即可。”云浅凉出言将惩罚降了降。 一个替罪羊而已。 “全凭夫人做主。”顾管家道。 “散了吧。”云浅凉起身,路过温梦时,道:“跟我来。” 云浅凉离开后,顾管家招来侍卫将小翠带走,找了个府内信得过的奴婢,让她监督小翠回去收拾东西,并将顾相府这身奴婢穿的衣物换掉。 小翠收拾好东西后,被人强行带走,丢出了顾相府。 小翠小小年纪到顾相府做奴婢,举目无亲,最终落到这步田地,被推出顾相府的那一刻,终究没忍住眼泪。 第29章 心生好奇 云浅凉走在前头,路过花园与九曲回廊无心观赏,沉默地走着。 走了许久,眼见要到青松院,云浅凉依旧未开口。 温梦望着近在咫尺的青松院,她做梦都想住进去的地方,现在却畏惧跟云浅凉踏进青松院,那处有敌人的地盘。 “夫人若是无事,我要回去练嗓子了。”温梦客客气气地说道。 “嫁进来前,我便得知顾相府养着一群歌姬与舞女,但我未曾多想,笙箫歌舞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别人凭本事养活自己,我没理由看不起做歌姬舞女的人。”云浅凉袅袅出声,声色渐冷,“但,温梦,从今日起,我看不起你!” 此言一出,刺激着温梦那颗高傲的心。 “夫人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凭你是云相嫡女,仗着这个身份成为了顾相府的当家主母?”温梦温婉可人的面目刹那扭曲,言辞激动的反驳,质问中的不甘平庸展露无遗。 云浅凉听着那番话,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 “确实,身份地位这东西很好用。”云浅凉不恼,反而顺应了那些刺耳的话,“可我不需要身份多高才能看不起你,今日之事你但凡有点骨气,我还会看在相爷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但把罪推到一个弱者身上,保全自己,你这样的对手令人不耻。” “夫人的意思是这次下毒是我背地指使?”温梦不以为然的笑道:“清者自清,夫人要是有证据,大可把我交到京兆府审判。” 不待云浅凉出声,温梦盈盈福身而后如只高傲的孔雀般走远。 云浅凉沉眉,对着那个背影幽幽道出四字,“善游者溺。” 温梦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想学人玩后宫里的手段,当真是自傲过头了。 春花、秋月两人互看一眼,不明白那四字的意思。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秋月抓抓脑袋。 “不会游泳的我不会溺死。”云浅凉弯唇,转身往青松院走去。 因她知自己弱势所在,所以会避免踏水而行状况,自然不会落到溺水而亡的地步。 “不会游泳才会溺死啊。”秋月跟上追问,云浅凉却笑而不答了。 春花却没有二人那份愉悦的闲心,“夫人打算就这么放过温梦?” “春花,我说了钓鱼切忌急躁。”云浅凉提点,“温梦多行不义,定会自掘坟墓,我们只需静心等待,定可收杆得鱼。” 踏进青松院,正巧与准备出院门的顾亦丞撞了个正着。 云浅凉连退两步,站好,福身,“相爷。” “正巧,有事找你。”顾亦丞道。 找? 云浅凉双眸疑惑一闪而过,畴清厅距离正门一条笔直的大道,府内聚集了那么些人,难道发现不了她在畴清厅? “相爷翻墙回府?”云浅凉诧异道。 “有道门,叫后门。”顾亦丞用看弱智的眼神,盯着面前觉得他有毛病的人。 云浅凉收起诧异,抿唇点头,把这尴尬的场面翻篇,笑着问道:“不知相爷找我有何事?” “明日我陪你回云相府。”顾亦丞直奔主题的下达通知。 云浅凉身子柔弱的往奴婢身上靠去,抬手轻扶脑袋,“近日天气转凉,受了些寒,偏生相府内整出一堆糟心事,我这脑仁一阵阵的痛,怕是没法回去了。” 昨夜他还夜探云相府,紧接着便要登堂入室,摆明是另有目的,她才不入套。 “进去说。”顾亦丞背着手,往院子走去。 云浅凉悻悻地摸着鼻子,无奈跟上。 两人走近青松院,云浅凉从不踏入清泓阁,又不想招待顾亦丞到云水阁,干脆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打算在这处商量妥当,各回各处。 “春花、秋月回去把床铺收拾好,我待会要睡午觉。”云浅凉知趣地把两个奴婢支开。 两人施礼退下,春花走远后还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不想搀和到权势争斗中,不管你想到云相府找什么,那是你与云相间的事,还请相爷放我一条生路,莫要将我卷到其中。”石凳冰冷,落座后云浅凉便想起身了。 “你体内的毒肯定是在云相府时落下,不回去你打算等死?”顾亦丞异常坚定的道出毒药的来源,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神色,一瞬不落。 云浅凉抿唇,贝齿轻咬唇瓣,秀眉微拢起来,似还在纠结。 顾亦丞不催促,转移了视线观赏花坛里那还开着的牡丹,想起回府前濯青来禀报,云浅凉送了一副亲手绘的牡丹图到安国侯府,外公甚是喜爱,连番夸赞。 大概是传言听多了,每每她的举动都让他觉得惊讶。 “我能否与相爷交换个条件?”云浅凉叹息一声,心下有了决定。 顾亦丞点头,“能力范围之内。” “你特意避开前院是非,定是晓得了府内之事,我便直言了。你对我有所防备,想来不会希望我多插手府内事宜,但有人招惹了我,我定会还回去,免不得会造成一些变动,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日后我的饮食起居尽在青松院最好,反正青松院有小厨房可用,不如将替我做补汤的那奴婢调到青松院来,负责我的膳食。”话落,云浅凉捂住心口,悲伤地趴在石桌上。 发大财的机会,从指缝里飞走了。 顾亦丞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他以为她会用这个机会换解药,竟是用在了这处。 那唤作水芹的奴婢站出来作证,间接造就今日之果,某些人有心计较的话,那奴婢日后在相府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心思狠辣点甚至会丧命,云浅凉用这么大一个筹码,来换一个奴婢的生路。 “成交。”顾亦丞想了想,又道:“过些日我会从安国侯府借两个嬷嬷过来,教你些闺房之事,以免被人问起时露了破绽。” 云浅凉脸色微红,“我心里有数,不用特意找人教。” 又不是还没发育的丫头片子,这种事情还需要人特意来教,她听着都羞耻。 “隔板下的东西,大概不是你要找的。”云浅凉有点受不了硬邦邦还凉冰冰的石凳,站起了身,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泄了点底,以表合作的诚心。而后她盯着旁边花坛里的牡丹看了好一会,临走前说道:“这院子里的花换掉吧,不顺应时节的出挑容易惹来祸事。” 顾亦丞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云浅凉的背影,嘴角愉悦的扬起,脑海里回响起她那句善游者溺,嘴角弧度加深。 真是个不得了的女子。 第30章 夫妻“回门” 十月中旬,万宋气温一夜转冷,夜里的寒风粗暴地敲打着门窗,将秋末夜晚的清寂打破,白日里的日头都被风吹散的云朵遮挡,三不五时的露个面,又再次被藏了起来,就好像是困在云牢里,偶尔允许望望风,对世人施施恩泽。 顾相府门前,管家备好了马车,小厮与奴婢正将备好的礼物往后一辆马车里搬,附近的百姓看这阵仗纷纷议论着,这是要补回门之礼。 经过上次流产一事后,云浅凉独守空闺,不受宠爱的流言纷纷消停了,大家背地里在传奸臣、恶女臭味相投,看对了眼方得了个好结果。 云浅凉站在门边看着小厮奴婢搬上车的礼品,心里估算着价格,皱起的眉头久久不松。 回那个无情的便宜家,居然还要花那么多钱,她打心眼里不愿意补这个回门之礼,反正已将她当做一颗弃子,这份礼数可有可无。 顾亦丞回府后就回青松院去换朝服,出来时正巧在九曲回廊遇到温梦。 温梦孤身一人,站在九曲回廊赏景,身边连个奴婢都没有。 顾亦丞放慢脚步,走向浑身忧愁的人,似是不想扰了她。 温梦察觉身侧多了个人,赶紧抬手擦擦眼角的泪花,扯出微笑,转身行礼。 “温梦见过相爷。”屈膝垂首,一袭嫣红绸缎紧裹着曼妙身姿,如水蛇般轻轻一扭,在这风景里另添一番风情。 “奴婢回去帮你拿琴了?”顾亦丞瞧着她眼里的忧愁,心里生出万千感慨,声色不禁柔了些许,本就俊朗怀笑的面容温和下来,竟是能寻出柔情来。 “小翠犯事被逐出了相府,身边奴婢不如她那般懂我,一时还未适应。”温梦笑意越发苦涩,眼角泛起惹人生怜的泪花,“相爷,温梦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相爷可否应承?” “你且说说看。”顾亦丞与她并排而站,望向回廊外的湖水,凉风吹皱湖面,荡起一层层涟漪,拂动栽种在湖里的荷花,根茎摇晃不已。 “小翠在府内时与膳房的水芹是老乡,两人情同姐妹,相爷能否将水芹给温梦,温梦愿意为她赎身,好好善待她。”温梦情真意切的恳求,怀揣着紧张的心情,微仰脑袋望着身边如神袛般让人高不可攀的男子,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痴情。 “赶巧了,昨日浅浅跟我讨了这奴婢到青松院负责膳食。”顾亦丞收回眼神,没有直言拒绝,反而拉云浅凉出来当挡箭牌。 礼品装好后,还不见顾亦丞来,云浅凉站得有些累了。 “春花,去催催相爷。”云浅凉说完喉间痒痒的,她难受的咳嗽一声。 “外面风大,您到马车上等,奴婢去去就来。”春花小跑着离开。 温梦心绪乱得很,听爱慕之人对云浅凉称呼那般亲昵,心里神伤,微仰的脑袋垂了下来,喉间尽是苦涩,好似在吃了一嘴黄连,苦不堪言。 “相爷待夫人真好。”温梦咽下喉间的苦涩,再笑不出来。 “她是本相的妻,当得起这份好。”顾亦丞随口而答,那般的天经地义。 温梦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春花脚步顿住,望着九曲回廊里纠缠的男女,交叠在腹前的手捏紧了衣裙,连日来的忧思越发深了。 而春花不由得庆幸,目睹此情此景的人,不是自家小姐。 春花没上前打扰,转而离开。 见春花独自回来,云浅凉不耐烦的叹息。 “夫人还是到马车里等吧。”春花不忍心让主子站在寒风里,等待一个和歌姬在九曲回廊幽会的夫君。 云浅凉摇头,“不能去。” 外面人指指点点的百姓不少,一旦上了马车,要是顾亦丞不来,她便没了后退的余地,只会落到以难堪局面收场的地步,而她不上马车,外人猜测终归是猜测,即便最后人没来,她还可装作无事,让车夫驾车出去遛个弯,做做样子,保存颜面。 云浅凉话音有些哑,她清了清嗓子,将身上的薄披风裹紧。 一夜转凉,温度降得快,站在寒风中久了,寒凉逐渐入体。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顾亦丞那尊大佛姗姗来迟。 姗姗来迟的顾亦丞无半点歉意,自然地牵住云浅凉藏在披风内的手,隔着披风她手上的冰凉他一点未察觉。 云浅凉亦步亦趋地跟上,寒风从前方送来,吹起顾亦丞身上一股独属于女子脂粉的香味。 云浅凉皱着鼻子嗅了嗅,眉毛不自觉微挑了一下。 她嗅觉、听觉,以及记忆力都经过专业训练,气味闻过一次便不会忘,她能确认那是温梦惯用的脂粉香味,味道浓淡刚好,不会太显脂粉气, 马车低调的从城南行到城北,所过之处是大婚当日花轿行过的路线,云浅凉倒是有种自己被退回去的感觉。 到达云相府花了近半个时辰,顾相府的马车停在云相府门前时,守门的小厮看了眼车驾上的标志,赶紧进去禀报。 良久后,出来迎接的只有府内三两小厮,那场面有点寒酸。 云浅凉扶着顾亦丞的手下了马车,看着局促站在前面迎接的小厮,悄声玩笑道:“连累相爷跟我受苦了。” “这不怪你,怪瑾王。”顾亦丞不以为意地牵着她柔软的纤手,单手背在身后,路过守门小厮时,喧宾夺主的吩咐,“把马车上的礼物拿进去。” 云浅凉任由他牵着,配合他的举动,将方才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瞬时了然于心,觉得好笑,“你们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幼稚,让云相府的人只招待他,而忽略回门的女婿,这种手段我一女子都不屑玩,你们两个男人倒是玩得起劲。” “幼稚的只有他。”顾亦丞无辜的反驳,更正她的话。 “以他对我的讨厌程度,你若不激他,他会特意在今日来云相府?”云浅凉已然是看穿顾亦丞的把戏。 “人多热闹。”顾亦丞挑眉承认。 回门还得找宋疏瑾来,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 云浅凉笑而不语,领着人跨进云相府的门槛,往正厅行去。 第31章 冤家聚首 因云相府有宋殊瑾的到来,府内奴婢来回忙碌,看到云浅凉与顾亦丞时,奴婢们的神色皆是一僵,显然是未料到这两人会在今日过府一样。 正厅内,云起南正与宋殊瑾在谈论琐事,秦氏与云青烟在侧作陪,管家在厅内候着,两人好像全然不知今日云浅凉会回府一般,谈得开心。 “本相与瑾王还真是有缘。”顾亦丞还未走进正厅,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打破正厅内的温馨愉悦。 宋殊瑾与云起南停止交谈,望向那发出不讨喜的声音的主人,就见顾亦丞与云浅凉牵着手走进来,两人今日都着紫衣,高贵典雅,两人本就生得美貌俊朗,乃百里挑一的容貌,并肩行来如一道会动的景色。 而令人艳羡的的是二人腰间的配饰,对半的月牙玉佩,两人正好合成一个圆。 “见过瑾王。”行至堂中,云浅凉抽出手,朝上坐那位着一袭暗蓝锦袍的冷面神见礼,随后望向上坐的另一人,“见过…父亲。” 云浅凉稍顿那下,将爹字咽回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生疏的父亲二字。 云浅凉一直无自知之明,总是觉得云起南是宠爱她的,一声声爹叫得清脆,可思及她体内的慢性毒药,以及她被当作一颗死棋嫁入顾相府,那个称呼她这辈子怕是再叫不出口了。 云起南,他担不起。 “拜见岳父,浅浅身体一直不适,回门晚了,希望岳父不要介意。”顾亦丞恭恭敬敬地拜见了岳父,依旧是那套身体不好的说辞搬出台面来做挡箭牌。 “回来了,坐吧。”云起南兴致不高,顺着顾亦丞的话,望向规矩行礼的云浅凉,道:“身体不好就不必回来了,受了寒遭罪的还是你,别劳顾相为你操心。” “父亲教训得是。”云浅凉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宠辱不惊的笑意,听着那变样的关心情绪抽离得越多,道出的关心如裹了层寒霜,“听闻云相府进贼,身为女儿自然该回来看看父亲可有受惊,见到父亲安好,女儿心里安心不少。” 云起南打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子,自打陆家出事后他废了夫人,扶了姨娘,虽未夺她嫡女身份,但绝未对她有过好脸色,随着年龄增长她性子越发骄纵任性,他更是不喜,不爱见这个女儿。 今日一见,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大姐今日回来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青烟好到门口迎接。”云青烟起身微笑的走上前来,要拉住云浅凉的手表示友好,那大度宽容的微笑真真是可人。 “二小姐还是别碰浅浅为好,本相怕瑾王赔不起。”顾亦丞将人拉到身后,将云浅凉安顿在椅子上坐好,把云青烟晾在那里,很是尴尬。 云起南见不到宠爱的女儿受委屈,刚才还对云浅凉有些刮目相看,顿时又打回了原形,认为是云浅凉挑唆才会让人对云青烟有所误解,让她受委屈。 “浅浅,那件事瑾王已然解决,你莫要使性子毁青烟声誉。”云起南转头看看宋殊瑾的神色,见行为得到默许越发大胆,“赶紧给青烟道个歉。” 云浅凉本是端起茶杯,准备安安静静地喝茶不理会那些争斗,听见道歉二字,她眨了眨眼睛,将送到嘴边的茶放下。 话是顾亦丞所说,事是顾亦丞所为,和她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欺负不了顾亦丞,就拿她来开刷落顾亦丞威风,全把她当软柿子好欺负了。 “敢问父亲,我做错了何事需要向妹妹道歉?”云浅凉抬眸,那双宛若苍穹的双眸直直地望进那双略带怒意的眼睛,她话中虽是询问,但那双眼里的不服气半点不曾少,更多的是锋利,是质问。 “浅浅,怎么跟你爹说话呢?”秦氏出面斥责,因骁王府一事她存了找机会灭云浅凉锐气的念头,奈何府院不同无机会,如今在云相府的地盘上,她势必要为女儿近日所受跟云浅凉算账,“上次一事你闹得如此难堪,让你父亲颜面无存,你还嫌不够吗?” 云浅凉饶有兴致地盯着秦氏,眼角眉梢的肃色里藏着嘲弄,如看台上戏子般。 待秦氏话落后,她抿起的唇角笑开来。 那是她刺激人时惯有的微笑,越是自信从容,越是亲和好看。 “府内进贼,父亲虽说未被吓着,我却觉着大家都被吓着了,不然为何所行之举处处失礼呢?”云浅凉好奇的笑着,一派天真纯良。 云青烟擦擦眼角因委屈而泛起的泪花,故意曲解她的话,善解人意的解释道:“爹娘不知姐姐与姐夫今日回来,恰巧瑾王到府上做客,青烟担心招待不周,方才让刘管家在旁候着,未能及时迎接是青烟做得不好,还请姐姐不要生气。” 云浅凉说了好些话,嗓子越发不舒服,有些微的痛意,以为是进补过多上火了,还是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茶水流进喉间舒适不少。 “以本相之见,瑾王今日会在云相府,不是恰巧。”顾亦丞瞧出她的不适,接过了话,将矛头对准了宋疏瑾,“不过是无意在瑾王面前与云相提起,今日要带浅浅回府看望父亲,本指着瑾王识趣些近日别来,以免撞见坏了兴致。看来是本相算盘打错了,未料到瑾王对我家浅浅如此感兴趣,失策失策。” 顾亦丞连连摇头,一脸追悔莫及,好像别人当真对他的妻子纠缠不放。 云浅凉听了这话,视线投向宋疏瑾,但在宋疏瑾眼底泛起寒霜,欲警告之时,她淡淡然收回目光,好似施舍爱慕者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把宋疏瑾气得不轻。 云青烟慢慢踱步回位置上,受伤的眼神投向上座丰神俊逸的男子,秀气的眉头像是打了个花结,让人看出她的为难与委屈,却未破坏自己那份清美。 “顾相说胡话本事见长,本王领教了。”宋疏瑾面无表情的反驳。 闻言,云青烟不禁松了口气,不再一副痴怨状。 第32章 自知进退 云浅凉是个坏心眼的人,好比此刻。 在气氛尴尬肃静的正厅里,云青烟明显因那句话而松了口气,就连其他人都不免为这弥漫起的硝烟而惴惴不安,唯独她的行为过于另类。 云浅凉明艳的面庞红润透亮,一改方才扫向宋疏瑾时的淡然,眼眸里看好戏的意味甚浓。 “瑾王对我的态度倒是退步了。”她盈盈一笑,笑意染着她多情的桃花眼,似要在眼角开出一朵花,眉目如画,莹如弯月。 众人不禁看着她,饶是女子都不免生出几分羡慕来。 那张轮廓绝美的脸就像是上帝完美的杰作,为了配这张轮廓,又为她雕塑了最精致的五官,最动听的声色,她无疑是上天的宠儿了。 以往云浅凉总是糟蹋这张脸,美则美,却不免有些艳俗了,且她跋扈的性子把自身的优势破坏得彻底,以至于得了个狐狸精长相的说法。但如今的云浅凉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只要眉目稍柔和些,那番风情妩媚中带着柔情,如三月的春波勾人心扉。 云浅凉仿若不知般,继续说道:“以往瑾王厌恶我,但从未被我激起过太多情绪,真正动怒更是不会,可你现在恨不得把我剥了。” 以往厌恶不顺眼直接吩咐把她丢开,但这般隐忍着的怒气,说明他的情绪真被她挑动了。 顾亦丞看多了那张脸,倒是有些免疫了。 的确是看得挺多,不过他是暗处看,没这么光明正大。 虽说也惊艳,但总归是演出来的,倒是没那么撩动人心,比起骁王妃那次,真真是弱了个度。 “瑾王这会动心,也已经晚了。”顾亦丞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刺激。 “浅浅,莫要胡言。”秦氏出言斥责。 “我以前总好奇,为何你被扶为了正妻,青烟还会被称作庶女?成亲后,我才明白……”云浅凉顿了顿,眼神从对面秦氏母女身上掠过,两人脸上的红润都退了下去,前者是气,后者是不甘。最后云浅凉把视线落在正位的云起南身上,慢悠悠地将话说完,“原来只有我们一家这样做。” 话说到这个地步,秦氏总归是明白了,云浅凉是回来找茬的。 云浅凉嗓子实在是不舒服,说了几句话,喉咙一干就想咳嗽。 云浅凉讨厌让敌人看到自己的虚弱,一想到接下来可能的状况,她心里有些烦躁。 “父亲与瑾王有事要谈,我便先回箫笙院了,午膳时再与父亲一道用膳。”说着云浅凉起身,朝上座那两个脸色难看的福身告退,但她未将顾亦丞带走。 春花、秋月先回了箫笙院收拾,这次回门将保护她的十三、十四带了出来,见云浅凉出来,两人立马跟上,留顾三继续在外面候着。 云相府装点的奢华大气,院中处处可见奇石嶙峋,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比起顾相府当真是觉着云相府俸禄比较高,实际上顾家是开国功臣,根基底蕴不知比云相府好多少倍,可就是看着比别家清廉。 云浅凉出了屋子,吹了吹风,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让她意识到不妙。 这身体力气虽然比寻常女子大,但终归底子是差,不如她那受过精密训练的身体。 这样一想着,云浅凉在心底笑了笑,回门后就病倒,传出去外人会不会以为她回家压力大,对云相府造成点坏影响呢? 要会的话,她不介意吹吹风,病上一回。 然而云浅凉杀敌一千子自损八百的法子没能使,一件外衫披在了她身上,带着那股似有若无的脂粉味,混在清凛的气息里面,好似被驱散了。 古人穿衣讲究,穿个好几层,外衫下还是可示人的锦缎衣袍。 云浅凉脚步微顿,敛了敛心思,将身上的外衫拉紧了些。 “冷为何还在外面等?”顾亦丞背着双手潇洒而从容的与她并肩而行。 “担心你放我鸽子,颜面扫地。”云浅凉把想法如实告知,说完轻咳了一声。 顾亦丞要做何事,她完全拿捏不住,她的要求顾亦丞已经做到,他要办的事,她只是被动角色,他愿为温梦耽搁她无可奈何,只能等待下次命令,所以提出交换条件后才心痛呢。 她在相府已经是过得步履维艰了,手里没筹码,日子过得越发憋屈。 可没办法,她筹码已经丢到他手里了,憋屈是自己寻的苦果,她得受着。 “你怎么出来了?”云浅凉不吃亏的丢个问题过去。 “双拳难敌四手,战略性撤退。”顾亦丞向来不爱做吃亏的事,与家长里短的女人争辩,有损气度,暂时撤退以保声名。 他已然进入云相府,只要他还在这里对宋疏瑾而言,便是潜藏着的危险,免不了要来云相府凑凑热闹,凑得勤快了,天徽帝那边则会起疑心,正好给他寻东西的机会。 云浅凉没作声,只偶尔难耐时咳嗽一声,但大多时候能忍她则忍下。 “温梦那件事,我知而不罚,你不生气?”顾亦丞试探。 云浅凉微愣,未料到他会主动谈及此事。 “没什么好生气的。”云浅凉笑笑,“暂时我还不想树立你这个敌人。” 人宠爱着那姑娘,心知肚明对方做了坏事,依旧无悔的接纳,已然说明他愿意为对方无视是非对错,她总不能舔着脸说要站在正义的角度敲醒他? 再者,他是清醒着做了糊涂事,宠爱她,无条件护着她,已非言对错,或是生气便能解决之事了。 这亦是她明知温梦为幕后指使者,未做出反击的原因。 不是给温梦面子,而是忌惮她身后的顾亦丞。 但这仅仅只是这个地步了,温梦再犯到她手里,她的反击绝对会让温梦后悔这世上。 心思一起,云浅凉不由想起在正厅时自己坏心眼的行径,想起那句她记忆深刻的话。 在还未被选做特工时,教她格斗术的教官对她的评价可谓是褒贬难究,在被选为卧底特工,潜伏在敌营时,每每在最艰苦的时候,云浅凉总会想起那句话。 她骨子里融着野狼的血,一旦催动就会长出可咬死敌人的獠牙。这个物种,一旦捕捉到敌人的气味,不死不休。 云浅凉,她是一匹兽性未除的狼! 第33章 夜有动静 箫笙院是已故的云母陆瑶居住的院落,院子、屋里保留了陆瑶生时的痕迹,院子里的花朵乃是陆瑶所种,常年来府内花匠来过数次,秦氏提过多次要为箫笙院重新种些花草,一概被云浅凉拒绝了。 这是云相府内,唯有箫笙院还能寻到陆瑶在时的影子。 云浅凉带着人穿过庭院,来到后院,喉咙不舒服,只是将几个重要的位置告诉了顾亦丞。 昨日知晓顾亦丞会带她回来后,云起南还是派人来打扫了院子,府内小厮已将他们的东西搬进了箫笙院,而秋月则带着人将带来的礼物派发下去,箫笙院里只有春花一人在候着。 春花蹲在屋檐,用暖炉闻着一壶姜茶,见主子进来,起身相迎。 进了屋,暖意袭来,云浅凉将外衫拿开递还给顾亦丞,顾亦丞不在意地重新穿上。 随后,春花提着茶壶走进屋,见到那外衫已然回到原主身上,不动声色地走近。 “夫人,您喝些姜茶暖暖身子,别染上风寒了。”春花倒了杯热腾腾地姜茶放到主子面前,而后她犹豫地看了落座在旁边,打量箫笙院的男子,碍于礼数,不情愿的问道:“相爷要喝一杯吗?” “夫人受了些凉,给她备着点。”顾亦丞摆手。 “确实有些不舒服,你有心了。”云浅凉捧着茶杯,眼神盯着飘起的热气。 “夫人还在云相府时便不喜姜蒜。”春花赌气般的回道,有点刻意争对的意思。 顾亦丞瞥了眼对他有敌意的奴婢,而后看向云浅凉。 云浅凉扯起嘴角,点头承认。 她的确不喜姜蒜,或者该说她其实讨厌姜蒜的味道。 以前碍于她特殊身份,不能有弱点,硬被逼着吃过,她能忍着吃点,但她始终喜欢不来。 云浅凉端起姜茶,红唇轻轻吹着,而后淡然地慢慢喝掉,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春花看着主子喝完,没再重新倒满,心间溢满酸涩。 因在顾相府无人会顾及她的喜好,所以喜欢与否都得吃下去,生生把人逼到能淡然接受不喜爱的东西,主子越是无动于衷,春花越是心疼主子的境地。 “春花,把暖炉拿进来。”云浅凉刚走回来时的暖和劲,坐着一会就褪去了,后背好像有风灌进去一样,阵阵泛凉。 春花把暖炉端进来,云浅凉搬了张小凳子坐过去,盯着炉子里的烧得正旺的炭火,闲散慵懒地开了腔,提及一个严峻的问题。 “在云相府这些日子,要怎么住啊?”云浅凉双手搁在膝盖上,将脑袋放在手臂上,歪着脑袋望向顾亦丞,“我们成亲虽然有些时日了,在外人眼里是恩爱的夫妻,但实际上我们从未同塌而眠,在顾相府,青松院未得传唤奴婢不得进,无需在意,但在云相府可不好糊弄。” “总有第一次。”顾亦丞骨子里都透出一种随机应变的无意。 云浅凉轻哼一声,朝他伸出手,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摊开手掌。 “这也要给钱?”顾亦丞眉头微皱。 她当自己是什么? “你还想白……”云浅凉猛地起身,话出口到一半,脑袋突然晕乎乎的,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打转,那一刻她听见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声音,有种脑袋与五感被麻痹了的感觉袭来,人不受控的往前栽。 顾亦丞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往火炉栽的人。 桌前的圆凳倒地,滚了两下,滚到桌腿处被拦住。 云浅凉在他身上靠了一会,脑袋的眩晕渐渐退去,感觉逐渐回来。 “你发烧了。”顾亦丞的手摸着她的额头,郑重的告诉她。 云浅凉抬手隔开两人的亲密,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云浅凉迈步往里屋走去,“你自便。” 秋末夜寂,头顶零星布着几颗星星。 云相府的寂静忽然被打破,烛火接二连三的亮起,紧接着有了响动。 箫笙院门外,顾十三与顾十四拦住云相府的管家与侍卫,双方各执己见,气氛僵持不下,吵闹声越发高昂起来。 “云相府闹刺客,相爷担心大小姐与姑爷安危,派我等来保护,顾侍卫这般阻拦莫不是有何见不得人的事,不便我等进去保护?”刘管家仗着人多势众,出口越发不逊,那副小人得势的嘴脸惹人生厌。 “我家相爷与夫人的安危,顾家侍卫自会保护,还轮不到你一个管家来执意我们是的能力,能容不得你污蔑我家相爷。”顾十三抵在对面门框的剑没有挪动半分,威胁十足的横在人前。 “这里是云相府!”刘管家警告道。 云浅凉睡得昏沉,却是在梦魇里挣扎,她耳朵灵敏,对声响尤为敏感,外面的争吵刺激着她昏沉的意识,将人从梦魇里拉回来。 云浅凉睁开困倦的眼睛,眉头因外面的吵闹厌烦的蹙起,而后她便听到闺房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接连从窗子进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血腥味,让云浅凉眉头皱得更深。 两人进了房间,动作迅速地夜行衣换下。 换上常服后,顾亦丞往床边走,将床榻的青纱帐勾起,准备装出在照顾人的样子,刚掀起一角,就见昏暗的烛火下,美人儿睁着眼睛盯着他。 “醒得刚好,把外面的人打发一下。”顾亦丞仅是手顿了一下,继续动作。 云浅凉盯着他,良久撑起身子,穿鞋下床。 “你急着要那样东西的话,可以告诉我。”云浅凉声音还带着病弱的沙哑与柔弱,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是满满的清冷与漠然,像是冬月里结冰的湖面,冷得听不出丝缕情感。 她既然答应了要去做,生病无法成为她暂缓任务的理由。 云浅凉眼神望向抱着装有夜行衣包袱的顾三,视线落在渗出血的衣衫上,左臂上有一条血痕,在深色衣物下不明显,但瞒不过有心调查的人。 云浅凉走到梳妆镜前,打开右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黑色的针线,顺手拿了盒胭脂。 “包袱给我。”云浅凉话音不容置疑。 顾三望向站在床边的主子,见对方点头,方才将包袱递上。 云浅凉将包袱打开,将胭脂倒在染血的夜行衣上,用胭脂粉将血吸掉,并用香味掩盖血腥味,而后她将包袱铺开,将夜行衣铺在里面缝两针固定在包袱角,并在包袱布的四角留下针。 “把针打上去。”云浅凉指着床榻后比较暗的房顶。 顾亦丞主仆二人见云浅凉交代过后,径直走向屏风去拿挂在上面的披风,完全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两人认命的每人负责两角,将四根针同时打上房顶,那黑色的布包盯在木板上,加之在床榻后,仔细看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云浅凉披上披风,两人已经看她的眼神皆是不同以往,前者是饶有兴味,后者是惊讶诧异。 “得罪了。”云浅凉走到顾三面前,冷然的说了句歉意的话,将顾三身上的佩剑拔出,挥剑往他左臂沁血的地方划去,随后她把房间内的茶壶茶杯尽数扫落在地,怒吼一声,“没用的东西。” 云浅凉的声音在箫笙院响起,在院门外对峙的人均是一愣。 春花、秋月两人赶紧到屋内来伺候,却见云浅凉一脸怒意的走出来,她手里还握着那把划伤顾三的剑,那样怒气冲冲的走出来,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小姐,您这是?”春花情急下自然而然的叫了以往的称呼。 “滚开。”云浅凉冷眼一扫,威慑力十足。 顾亦丞与顾三被落在房间里,面面相觑,两人盯着那剑划出的伤口,完完全全的与先前受的伤重叠在一起,没有歪一点。 “本相的夫人,还真是惊人。”顾亦丞眼神里的光晦暗不明,嘴角邪恶的勾起,伴随着话音落地,他换上担忧的神色,跟了出去。 云浅凉提剑走出,眉眼间的不耐与怒意丈远就可感觉得到。 “再吵一句试试!”云浅凉站在院门内,手里的剑指着刘管家的右眼,眸中寒光射出,在这破碎的夜里,她那沙哑的声音竟是让人感觉到了无穷的杀意。 “浅浅,别气坏身子了。”顾亦丞好声好气的上前哄人,转脸就阴鸷的警告跟上来的顾三,“下次再惹夫人生气,本相定会亲自出手!” “顾三知错。”顾三单膝跪地,捂着左手臂的伤口认错。 “不气了,我让人换壶热茶来。”顾亦丞道明这场“惨剧”的缘由 “看在相爷的面子上,这次饶了你。”说着她把手里的剑扔到顾三脚边。 顾三把剑拾起,插回剑鞘,“谢夫人开恩。” 云浅凉冷哼一声,转头来看向门外的刘管家与侍卫,“刘管家大半夜领着一群侍卫到我箫笙院是有何指教?” 刘管家经了刚才那一出,吓得腿软,正由人扶着才勉强站立。 闻言,刘管家不敢再造次,推开两个扶着的人,上前作揖。 “回大小姐的话,府里闹刺客,老爷担心您与顾相的安危,让我们来找找刺客是否闯进了箫笙院,顺便留下来保护大小姐与顾相。” 第34章 表明立场 “原来是父亲的好意。”云浅凉咬重好意二字,怒极的脸皮笑肉不笑,更添寒凉,“难得父亲还有心管我的生死,这份心意自当受了。” 云浅凉裹紧披风,对阻拦的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将剑拿开,退开挡在院门的身子,让出路将人放进箫笙院。 刘管家招手,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入。 云浅凉安静地坐在箫笙院的小厅内,看管家胆战心惊地陪笑,看侍卫们在箫笙院内来回穿梭,在箫笙院内翻找,动静很大。 一炷香的时间后,侍卫们回来禀报,还剩下云浅凉的闺房还未搜查,其余地方都没有任何痕迹,刘管家越发心慌起来,却只得壮着胆子与云浅凉商量。 “大小姐,只有您的闺房还未查,万一刺客躲进了您的闺房内,恐怕对您与顾相会不利。”刘管家好言提醒,但在云浅凉的注视下,心虚的垂下了脑袋,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云相府原来是如此招待出嫁的女儿,与回门的女婿的?”顾亦丞端坐在软塌左侧,喝着凉掉的茶水,对刘管家不罢休的行径嗤之以鼻,“浅浅,既然岳父信不过你我品性,认为我二人可能窝藏刺客,不妨让刘管家亲自带人去查查看,以证清白。” “夫君说得是。”云浅凉假假的笑道:“春花,带刘管家进去是查查,不要让人把房间弄乱了,待会收拾起来吵到我休息。” “夫人放心,春花定会看好了。”春花领命,走向刘管家,“刘管家,请。” 刘管家瞥了眼箫笙院内的狼藉,脸面有些挂不住,三两步跟着春花离开。 小厅里只有自己人后,云浅凉收起那副阴阳怪气的神色,撑着脑袋,揉揉疲惫地眉心,心思活络起来,在心里将今夜之事推敲出七八分情况。 她知道顾亦丞为某样东西而到云相府,但具体那样东西是什么,她还不清楚,但就今夜情势而言,云相府将东西藏得很好,需要顾亦丞亲自出手,而保护东西的人武功不俗,顾亦丞与顾三联手都无功而返,其中一人还受伤了。 据她所知,云起南是个心思与野心均是不浅的家伙,但云起南白手起家,身后没有祖辈功勋加身,陆家落难后,亦无娘家可依仗,在朝中虽身居右相一职,但相较于有后盾的官员,云起南家底薄了些许,恐怕还没实力招揽到高手为他效命。 今夜之事,要么是宋疏瑾参与其中,借了人保护云起南手里的重要之物,要么便是宋疏瑾也想得到那样东西,派了高手在暗中伺机而动,发现今夜有人欲取而出手相助。这样一来也可解释宋疏瑾如此看得起云起南的原因,目的在于云起南手里掌握着一样重要情报。 云浅凉睁开眼睛,揉着眉心的手顿住。 当朝王爷与左相均费尽心思要取,要不是对两人都不利的情报,极有可能是能改变朝政局势的东西! 刘管家失望地领着侍卫走出来,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看样子是有结果了。”顾亦丞放下茶杯,等待刘管家宣布结果。 “大小姐房中并无刺客踪影,大小姐与顾相可以安心歇息了,小的这就告退。”刘管家陪笑着回答,领着侍卫要走时,眼神落在受伤的顾三身上,他停下了脚步,“顾相的侍卫受了伤,可要寻大夫来瞧瞧?” 相爷说,有个刺客受了伤,而刚巧这个侍卫被伤了,真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顾三笔挺地站着,眼神请示般的望向是上首伤人的女主子,只在对方眼里瞧出不屑一顾的厌烦,心里生出怨怼,却还是婉拒道:“小伤而已,不劳费心。” “还是让云相府的大夫瞧瞧吧,否则别人会以为我云浅凉不把奴才当人看。”云浅凉完全不领情,奴才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无足轻重的蝼蚁。 “是。”顾三咬牙忍下怒意。 刘管家发现主仆间暗涌的气氛,佯装未见,“顾侍卫,请。” “等一下。”云浅凉叫住欲走的刘管家。 刘管家回身询问,“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刘管家接下来要去跟父亲复命,那便帮我带句话过去。”云浅凉坐正身子,抬手理理鬓角松散的青丝,冷笑着反将一军,“这刺客倘若是冲着云相府而来,应当不会闯入箫笙院,而刘管家未带着人到别处搜查,直奔箫笙院,想来是冲着顾相府的人而来,但今日回府是住原来的院落,还是住在别处,唯有府内的人知晓,还请父亲多查查府内之人,莫要只把眼光放在外贼上,而忽略了府内的家贼!” 刘管家心里一个激灵,脑门沁出冷汗来。 这话的意思是,今夜这出刺客闹剧,是云相府为杀顾相所为? “小的定将话带到。”刘管家连忙应声,带着顾三去找府内养着的大夫检查伤势。 刘管家一路探听顾三口风,但顾三严肃的板着脸,心情极为不佳,对刘管家的示好与安慰全然不领情,就像是无孔可入的金刚之身,端着气势往那里一站,任人千般示好,万般笼络,他就是一尊听不进只言片语的金刚像,是死物。 最后刘管家索性不理会他,只是把人带到大夫居住的院落,确认顾三身上只有那一道剑伤后,才安排了奴才陪同,待处理好伤口后,再将人带回箫笙院,自己则去书房复命了。 刘管家来到书房,书房外有两个肃然的侍卫在守着,他走到门前,没有受到阻拦,径直推开门走进去,再回身将门关好。 “情况如何?”云起南等得有些心焦。 今夜之事不由得给了他一个警醒,他手里的东西已然暴露,不仅顾亦丞想得到,还有那暗中相助的人觊觎那样东西,若非他一直将东西保护得很好,恐怕还未等顾亦丞来找,就已然被那伙暗中盯着的人给抢走了。 “回相爷,没有任何发现。”刘管家盯着巨大的压力,将搜查结果禀报。 果然,听了回禀,云起南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书案上。 “没有的东西。”云起南抓起桌上砚台朝刘管家砸去,“线索如此明显,竟然没有搜查到任何证据,本相养你何用?” 刘管家借着跪下的势头,躲开了砚台。 “相爷息怒,小的接到相爷的命令后,立刻带人去了箫笙院,奈何箫笙院有顾相府的侍卫在拦着,未能及时进去调查。”刘管家稍稍抬起点脑袋,眼角余光看见云起南火气愈发大了,急忙说道:“但小的怀疑大小姐有问题。” 闻言,云起南的怒气在心间堵住,“那个废物有什么问题?” “小的带人去时,在院门外与顾相府的侍卫争执许久,按照大小姐娇惯的性子,休息时最是受不得奴婢吵闹,总是要起身责罚才算好,但这次大小姐许久才从屋内出来。大小姐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把剑,而顾相的贴身侍卫左臂刚好受了伤,听顾相的意思是那侍卫惹到了大小姐,才被大小姐伤着了,相爷不觉得蹊跷吗?”刘管家一股脑的将怀疑道尽。 云起南冷静下来,沉默思考。 在下令去箫笙院搜查时,他反复回忆那那两个刺客的身形,以及其中一人出招时的速度,确定那人很有可能是顾亦丞,但没想到结果不如所料,竟然没找到一丝证据。 “小的离开时,大小姐还让小的给相爷带句话。”刘管家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将云浅凉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转告,将怒气引到云浅凉身上来换自己的解脱。 “她什么意思?”云起南气得胸口起伏,脸色发红,眼里涌现出了狠劲,“她是嫁了顾亦丞后便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竟敢怀疑本相,将祸水引到云相府来!” 云起南沉思良久,对云浅凉的处置有了决定。 云浅凉是安排在顾相府的一颗死棋,想要她死,随时都可以,目前紧要的是将顾亦丞从云相府给弄出去。 顾亦丞已然察觉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不能再留这匹狼在府内了。 “你去将大小姐请来。”云起南冷静过后,谨慎吩咐。 刘管家再来箫笙院请人时,箫笙院的院门已然关上,院子里陷入了寂静。 刘管家大力敲打门扉,扬声喊门。 云浅凉白日里睡久了,被这么一闹,睡意全无,一群人安静地坐在小厅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云浅凉轻叹一声,最终起身。 “此一去怕是需要有个决断了,你确定要去?”顾亦丞提醒。 今夜将会是个转折,云浅凉的选择将会决定她的生死,一旦她放弃云家,埋在体内的慢性毒药怕是将要毒发,而她若为自救弃了顾相府,顾相府亦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我只能说自己既非有情之人,也非无情之辈。”云浅凉毅然迈出步伐往外走去。 云家已将她抛弃,即便帮了云家,对方还是会毅然将她推向死亡,而顾亦丞待她还有点合伙人的情分,哪样该舍弃,已然无需顾虑。 第35章 相互利用 “大小姐,您进去吧。”刘管家将人请到书房门前,而后退离出了书房所在的院落,在月亮门外候着,防止有人闯入。 云浅凉跨过门槛,走进书房。 云起南正坐在书案后等待着她的到来,听到声响,他抬眼望向门口。 云浅凉换了身月白衣裙,披着绣有寒梅烟青色披风,门口屋檐下的灯笼烛火映在她白皙泛红的脸蛋上,衬着人红润有光泽。她踏着夜色走来,寒夜里的雾气像是烟波在她身上荡漾开,美得晃眼,活脱脱像是暗夜里走出来勾人魂魄的妖精。 云起南看着那张脸,脑海里浮现出画像里的人,同样是惊为天人的美艳,但那人上翘的眼角总是藏着愁绪,挥之不去,不像眼前这个女子,清辉满目,眉梢却显出了锋利。 云起南捏捏眉心,将脑海里美好的画面甩掉,对走进书房的女儿说道:“把门关上。” 云浅凉侧身,偏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清晖院,最终还是转身将两旁的门扉揽住,合上。 “夜已深,父亲怎还未休息?”云浅凉仿若忘记方才闹得厉害的刺客一事。 “过来坐。”云起南朝云浅凉招招手,让她到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 云浅凉听话的走过去,乖巧坐好,像是个听话的乖乖女。 “你是早产儿,出生时小小一个,这一转眼你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嫁作人妇了。”烛火下的云起南说起往事,好似老了许多般,烛火因窗子吹进来的风摇曳,忽明忽暗的落在他的侧脸,那张还存着年轻时英俊的脸,多了沉稳与沧桑,以及眼底深藏的精明与算计。 “女儿家及笄后总是要嫁人的。”云浅凉淡淡回道。 “是啊,女大不中留。”云起南哀叹一声,像个慈父,“白日里你嫡母看着,许多话我不便问起,趁着今夜为父便与你说说。” 云浅凉点头,认真聆听。 “浅浅,你可曾怪过为父?你与瑾王早有婚约在身,为父却纵容青烟与瑾王往来甚密,以至于你后来闹到自尽,险些丧命的地步。”云起南注意着面前人儿的神色,生怕错过一点异样的端倪。 云浅凉愣了愣,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嘴角却是上扬,笑道:“有句话说得好:得知我幸,失之我命。往日执念我已不再执着强求,父亲不必为此愧疚。” “你当真对瑾王无意了?”云起南执着追问。 云浅凉点头,“当真。” 她这人越是重情越是绝情,当决定丢弃一样东西时,哪怕对方万般恳求示好,都会无动于衷,甚至吝啬于施舍一眼。 云家是她要丢弃之物,宋疏瑾亦是她要丢弃之人。 两者没任何利用价值时,在她眼里还不如垃圾! “你能放弃是件好事,你母族犯事发配苦寒之地,当年我狠心将你娘降为姨娘,方得保全你母女性命,但那时你已对瑾王情根深种,可以你的身份嫁给瑾王只会受苦,沦为皇族一桩过不去的笑谈。”云起南自顾自的解释让反对她嫁瑾王之因,情真意切,但在云浅凉眼里他此时的行径,更像是笑谈。 “当年圣旨写明罪不及出嫁女,父亲还是毅然决然的将我娘降为姨娘,以至于我娘日日心伤,最终香消玉殒。”云浅凉清澈的双眸烁然望着那伪装慈爱的父亲,那眼底的算计藏得深,却还是躲不过她的眼睛,她平静的诉说着往事,平静到她话语里听不出她的心伤与责怪。 “你还小,太多的事不懂,我若不那么做,云相府一旦衰败,朝中官员就会寻各种由头争对云相府,如何护住你母女二人?”云起南急切的解释,试图挽回慈父形象。 “那您护住了吗?”云浅凉反问。 云起南刹那间语塞,喉咙里堵着诸多话语,一字说不出来。 窗外的寒风急促地拍打着门扉、窗棂,衬着书房内气氛安静的诡异,面对那恬静的人儿,心间竟感觉到了压迫,生出了些许紧张。 云浅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不过是抿唇轻笑。 云浅凉半敛眉眼,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处,人越发安静沉着。 “父亲,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云浅凉直言不讳,阴影遮挡住她眼神里的精光,只烛火映着她的侧脸染上了难言的落寞。 云起南收起那副亲和的嘴脸,眸中涌现出探究与警惕,精明满布。 “你可知顾相来云府的目的?”云起南谨慎出声。 “目的?”云浅凉不解的重复一遍,而后摇头,抬眸皱眉,眼中流露出不安,“我不懂父亲的意思,难道顾相陪我回门是假,来云相府另有目的是真?” 云起南盯着她皱起的眉头,以及眼里的不安,没有立即回答,揣测着她与顾亦丞间相互知晓的程度,胆敢让刘管家带那番撇清关系的话,她已然有把握在顾相府占据一席之地,而今却声称不明其目的,这番话可信度很小。 “浅浅,你该不会……”云起南面目阴森起来,“是在试探为父吧?” 云浅凉无惧地迎向那双寒眸,半晌未作声。 两人盘算着打心理战,看看谁先退缩。 然而云起南流露出的情绪越多,越发显得云浅凉沉稳,她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安静的直视对面的人,没有心虚地闪躲,亦无惧怕地逃避,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优势越发明显。 云浅凉的稳,是常年累积而来,面对生死亦是要镇定自若,那是刻在骨子的不惊。 “今夜闹出这些事,我以为父亲该想明白了。” 良久,云浅凉无奈开腔,在稳操胜券时退让了。 云起南保持着高深莫测,等待她的后话。 云浅凉眼神望向摆放着珍品物件的架子上,目光准确的落在贴着东西的那一层隔板,“父亲先前将话说得那般好听,声称不让嫁给瑾王是为我好,我体谅了父亲的难处嫁给了顾相,那父亲能否体谅女儿在顾相府的难处,将秘密给我做嫁妆呢?” “云相府哪里有什么秘密。”云起南顺着视线望去,呼吸一滞,眼神转瞬移开。 “是酸枣纸吧。”云浅凉轻巧地道出五字。 “前夜闯入书房的人是你?”云起南猛地惊起,眼中满是震惊。 云浅凉心间刹那浮现疑问,瞬间藏起心绪,眼珠转动,微笑点头。 “居然是你,居然是你!”云起南受了打击般跌坐在椅子上,重复低喃着同一句话。 半晌,云起南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为了不再云浅凉面前泄底,强撑着精神应付。 “你这次回门是为了我的秘密?” “是。”云浅凉承认。 “我的东西,没有你的份。”云起南的拒绝脱口而出。 云浅凉心思百转,笑道:“父亲不打算听听我的条件吗?” 云起南不再言语,铁了心要将秘密守好,不让云浅凉拿走。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悠然起身,却还是把条件道出,给云起南思考的时间。 “用一个秘密,换日后云相府有难,我保云相府一次。”言辞间的自信在烛火下难以忽视,眉目飞扬,聪慧机敏。 这一改常态的精明,让云起南心中存了犹豫。 今夜的两批人,助他之人早盯着那个秘密,怕是瑾王对他不放心派人暗中盯梢,而那个秘密暂时不宜交给瑾王,在此之前他的确得寻个保障,以确保青烟能顺利嫁入瑾王府。 “隔板下的东西,你拿走吧。”在云浅凉要开门离去前,云起南突然松了口。 “明日顾相会亲自来取。”云浅凉开门往外走,临走时一句轻飘飘的话掷地有声。 云浅凉回到箫笙院,顾亦丞还在小厅里等待。 烛火下男子清隽容颜少了狡猾,温暖烛光在他面庞上摇曳,渲染着他五官轮廓,生出几分温柔来,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进屋的女子,那深深的凝望仿若许久未见的故人。 “到手了?”顾亦丞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书房里隔板下的东西,你拿什么来换?”云浅凉开口便是买卖。 顾亦丞摸着下巴思索,她爱钱又惜命,这会对她最有价值的无非…… “解药。” “成交。”云浅凉眼中未见惊喜,“明日去找老头取。” 顾亦丞心不在焉地点头,提醒一句,“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拿到?” “很难说。”云浅凉皱眉。 云起南已然是宋疏瑾那条船上的人,却还死守着那个秘密,连宋疏瑾觊觎都未交出去,可见他的谨慎,强取豪夺不成,威胁利诱不行,确实有点棘手。 “但我能保证你拿不到,宋疏瑾同样得不到。” 云起南那般谨慎,让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落到外人手里即可。”顾亦丞放宽条件,“休息吧。” 云浅凉走后,云起南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寻思着她临走前说的话。 “有些东西固然是好,但要不要得起,得自己掂量清楚了。” 无实力者得此天大秘密,护不住惹来的便是杀生之祸。 第36章 戏要做全 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箫笙院内有人影走动。 顾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闺房外,轻扣门扉,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后,才出声提醒,“相爷,该上朝了。” 闺房内,烛火全熄,昏暗的屋内静谧无声。 顾亦丞睁开眼睛,双目清明,了无睡意。 顾亦丞坐起身,偏头望向床榻里面睡得安详的女子,她卷着被褥规矩的躺着,呼吸浅浅,女子身上独有的馨香整夜在他鼻翼处萦绕,实在挠人。 “相爷,时辰……”门外再次响起顾三的声音。 “起了。”顾亦丞没好气的回答,掀开被褥下床,坏心眼的把被褥掀到云浅凉身上。 “你想闷死我。”云浅凉闷声指控,从被褥里抽出一条手臂,将遮住脑袋的被褥扯开,一双眼睛较劲的瞪着顾亦丞后背。 片刻后,云浅凉闲闲地收回视线,掩唇打了个哈欠,极不情愿地起身。 顾亦丞去隔壁的侧卧换官服,春花、秋月则伺候她起身。 以往在顾相府,青松院内无人瞧见,顾亦丞上朝时她都还在床榻上睡觉,从不起身相送,但在云相府两人得把这恩爱夫妻给演活了,替夫君穿朝服,送他出门上朝,处处松懈不得。 云浅凉送顾亦丞到云府门口时,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云起南还未到。 这亦是顾亦丞拿捏着时间出来的原因,就为稍稍等候岳父出门。 女婿回门,两人同处朝堂,自当一同上朝,否则落在外人眼里,会以为两家不和。 云浅凉面上端着笑容,装出贤惠端庄的模样,心里却暗自鄙视顾亦丞的行径,压根没把这桩婚事放在心里,却还装作孝顺的样子在寒风里等岳父,亏他做出来心里不膈应。 两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云起南才在秦氏的陪伴下穿戴整齐的出来。 “父亲。”云浅凉屈膝见礼。 “老爷,你看浅浅嫁了人果然是不同了,往日里天一冷她就爱赖在暖和的被褥里,死活不肯起来,这会还晓得早起伺候夫君了。”秦氏捏着手帕掩唇轻笑,调侃着这对小夫妻,笑开的眉眼显出她的温柔与欢喜。 “出嫁在外,岂能再同在家之时。”云起南板正的回答,只稍稍看了眼云浅凉,招呼着顾亦丞前去上朝,“时候不早了,别误了时辰。” “岳父,请。”顾亦丞尊敬的退让半步,让云起南先行。 左右两相,官职平等,但归根究底,左相身份还隐隐高些,且顾亦丞家族根基深厚,在朝中权势亦是大过云起南,这退让无非是以长辈之礼相待。 云起南赞赏般的看了顾亦丞一眼,当真先朝马车行去。 顾亦丞不甚在意,嘴边微笑始终有些放荡不羁,但他回身看向云浅凉时,那份放荡不羁转变为深情款款,他大掌落在她脑袋上,温柔地揉揉她梳理整齐的青丝。 “天寒别在外面久待,在屋内取暖时小心些。”说着,他解开身上披风,将她当粽子般给裹起来,“裹成粽子,也不耽误我家浅浅的美色。” “又不正经。”云浅凉娇羞地轻捶他胸口,双唇含羞的抿起,嘴角愉悦的勾起,看向他的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愉悦,柔声叮嘱,“路上小心。” 顾亦丞扶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我上朝了。” 目送马车离开,云浅凉与秦氏回转。 刚进门,身旁的秦氏按耐不住的挑起了话头。 “起初你闹到自尽的地步,还担心你记挂着瑾王,不肯成婚。成亲那日担心你想不开,派了喜娘看着你,还好浅浅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说着秦氏面露伤心,眼角泛起了泪花,在掉落之际被她用手帕擦掉,“浅浅,我晓得你对瑾王之情,你在顾相府莫要太委屈自己了,做不来之事不做也罢,咱们云相府嫡女无需讨好顾相过活。” 云浅凉眼珠轻转,余光打量身侧伤心劝慰她的妇人,心间冷笑不已。 用瑾王来刺激云浅凉,确实打对了如意算盘。 可惜,时机已不再她那边了。 “先前因与瑾王有婚约,总是对其他男子视而不见,倒是让自己眼光变得狭隘起来,以为世间出色男子只有瑾王,免不来要想吊死在这棵树上。赐婚顾相当时心中着实不满,何况成亲当日他让我受尽委屈,要说不怨,真真的是假话。”云浅凉先顺着秦氏的意抱怨起来。 “我知道,嫁给顾相委屈你了。”秦氏一手拉着云浅凉的手,一手抚摸着她憔悴的面庞,“看看这张脸,哪里有在家时的红润。早知如此,我就该劝劝你爹,让你嫁给瑾王。” “母亲说这话不怕青烟生气吗?”云浅凉故意问道。 “你这傻孩子,青烟哪能与你比?”秦氏轻柔地掐掐她水嫩的脸蛋。 云浅凉心间冷笑,一计上心。 “还是母亲疼爱浅浅。”云浅凉抬手覆在秦氏的手上,如猫般在她手心蹭蹭,而后仿佛提防府内奴婢般,将秦氏拉到一旁,“母亲,倘若我说真话,您会帮我吗?” 秦氏眼里流露出得逞的笑意,亦如云浅凉这般谨慎,小声道:“当真在顾相府受委屈了?” 云浅凉柳眉皱起,清澈的双眸浮现出水雾,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秦氏的手臂,眼泪直落,泣不成声,惹得秦氏心急。 “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怎么哭成这样呢?”秦氏想给她擦眼泪,奈何双手被她牢牢抓住,无法抽出,只好柔声安慰。 秦氏劝得口干舌燥,云浅凉还哭得梨花带雨,秦氏不免心生烦躁。 云浅凉见好就收,强忍住眼泪,胡乱用手帕擦擦脸上泪痕,“浅浅失礼了。” “别说这些见外话,你倒是说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否则母亲想帮你也无从帮起。”秦氏始终体贴的握着云浅凉的手。 云浅凉打量四周,瞧见没人,这才凑近秦氏,悄声道:“顾相对我下毒。” 话音未落,秦氏一把捂住云浅凉的嘴巴。 云浅凉见她那受惊的样子,心里越发肯定,在她体内下毒的人是秦氏。 “浅浅,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秦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云浅凉点头后,方才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在云相府时,我身体如何母亲该当晓得,但嫁入顾相府后我一直吃药,前些日子顾相府有奴婢对我下毒,我暗地里招了大夫过府把脉,方才得知中毒时日已久,除了顾相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云浅凉撒娇哀求道:“母亲您要救我,倘若能脱离苦海,让我与青烟一同嫁入瑾王府,我愿意做小。” “顾相待你不是很好吗?还让你怀了身孕?”秦氏一步步试探,欲将当初真相弄明白,不仅要将做戏的云浅凉给除掉,还要替瑾王除掉顾相,以此大功劳保云青烟能顺利嫁给瑾王。 云浅凉飞快摇头,“母亲有所不知,顾相确实疼爱我,让我怀了他的骨肉,可是他占有欲极强,我与瑾王那段往事成了他心里的疙瘩,这才想用毒药将我绑在身边。” “这事我知道,我定会找机会与你父亲说,你且先回去,莫要再告诉别人中毒一事。”秦氏安抚害怕的云浅凉,以免事情闹大对她不利。 云浅凉犹豫地点头,再三提醒秦氏要帮她,秦氏一再首肯保证,她才诺诺地往回走。 回箫笙院时,云浅凉正好遇到早起散步的云青烟,她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侍女——明柳。 两人见到云浅凉独自一人,迈步朝她走来。 “见过姐姐。”云青烟盈盈福身,扶柳身姿轻盈好看。 “嗯。”云浅凉淡淡应声,她哭过后眼睛红红的,与妆容精致的云青烟相比,有些狼狈,但她迎光而站,破云而出的天光照耀着她的脸,莹如白玉,她意味深长的凝视着福身之人,微含笑意。云浅凉上前将人扶起,主动示好,“青烟,骁王府一事希望你莫要见怪,我到底只是后宅女子,身微言轻,难以改变顾相主意,让你受委屈了。” “事情得以解决,姐姐定是出了力的,青烟不怪姐姐。”云青烟乖巧回答,随后羞红了脸蛋,道:“若非姐姐,青烟也不知自己在瑾王心中有那般分量,青烟还得多谢姐姐。” 云浅凉笑脸一僵,面色微变仍强撑笑容,“妹妹真要谢我的话,不如在瑾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闻言,云青烟秀气柔情的柳叶眉皱起,心存犹豫。 “姐姐这是想……”云青烟生得娇美,皱眉时越发流露出小女子的娇态,见者生怜,真真就如那书里走出来的林黛玉般,怀着秋愁,杏眸沁水。 “看我都没把话说清,害妹妹误会了。”云浅凉失笑,“前段时日瑾王为妹妹一事约我见面,大抵是我衣领沾了脏东西,他好心想替我拿掉,结果我反应过激伤了瑾王手背,这不寻思着妹妹日后是要瑾王府的,我与瑾王闹得不愉快,岂不伤和气?所以还请妹妹替姐姐说两句好话,缓和缓和关系。” “姐姐这么说的话,青烟便试试。”云青烟为难答应。 “那便拜托妹妹了。” 戏要做全,方能算好! 第37章 计划被扰 正午时分,两位丞相方才迟迟下朝归来,一家人在正厅补了昨日的团圆饭。 饭桌上云浅凉行径如往常,但在顾亦丞未瞧见的时候会露出凝重之色,没惹来秦氏对她先前话语的怀疑,倒是顾亦丞对她体贴入微,万事亲力亲为,有先入为主观念之人,会误会为将她看得紧。 一顿饭下来,云浅凉把自己的戏唱得极好。 午膳后,云浅凉以为云起南会叫顾亦丞去书房取东西,所以先行回了箫笙院,然而云浅凉前脚刚进箫笙院,顾亦丞后脚便回来了。 “东西拿到手了?”云浅凉好奇。 “单独找我进书房,瑾王知道后会怀疑云相府的忠心,云相不是省油的灯。”顾亦丞将藏在袖间的扁木盒拿出来,东西是在马车里给他的,“要看吗?” 云浅凉摇头,“没兴趣。” 顾亦丞话锋一转,“那收拾东西回顾相府吧。” 云浅凉不解的望着他,“放弃了?” “瑾王派府上幕僚进了云相府,安排给了云青烟。”顾亦丞把扁木盒收好,严肃起来。 “你见到了?”云浅凉惊讶。 “回来时刚好打了个照面。”顾亦丞舌头顶顶腮帮。 来人乃瑾王府幕僚——寂栖迟。 素闻寂栖迟此人算计了得,暗地里被人称为是宋疏瑾身边的军师,能当宋疏瑾军师之人,定是才学斐然之辈,为阻他夺取云相府的秘密,宋疏瑾这次功夫下得足够深了。 寂栖迟明知他回门正在云相府,还刻意在他面前露面,是有意要逼他从云相府撤退。 他退,不是怕寂栖迟算计,而是对方太难缠,留云浅凉在这里不方便应付。 云浅凉叫来奴婢去收拾东西,并将她出嫁时未能带走的物件,尽数收拾打包。 奴婢与侍卫在收拾期间,云浅凉坐在厅内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那么明目张胆的往云相府放人,就不怕皇帝怀疑?”云浅凉闲闲地靠在软塌上等待。 现今的天徽帝与宋疏瑾虽是兄弟,但天徽帝将有势力的宋疏瑾视为对皇位有威胁的对象,他岂会纵容宋疏瑾与当朝右相勾结在一起,此举未免冒险了些。 “对方背景难查,皇上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向瑾王发难。”顾亦丞眸色比平时深了许多,漆黑的眼珠像是漩涡般,深邃无垠,里面藏着万种思绪都被黑暗给掩盖了。 云浅凉手指轻敲着软塌上的矮案,思及对秦氏的误导,敲击的动作顿住,脸色一沉。 秦氏在她看来还不足为惧,只消让她知晓云浅凉过得不如意,便容易放松警惕,且她自身心思不够缜密,极易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但秦氏若将这些事拿出来与对方商量的话,恐怕会让对方看出她的用心。 “人倒霉喝口水都会塞牙。”云浅凉一拳砸在矮案上。 她前脚把线埋妥当,宋疏瑾的人后脚进了云相府,且是个能随时会让情势生变的人物,真不知是她过于倒霉了,还是宋疏瑾已然对她有所提防,担心她在云相府祸乱后院。 云浅凉起身,跑回闺房,捡着些重要之物收起,让奴婢们其他的都不要了。 一旦被怀疑她的用心,定然猜想得到她已经知晓中毒一事,秦氏还会让她活着? 而另一边,云青烟居住的烟云院内。 寂栖迟借着保护云青烟的名义进云相府,受命监视云相府的情况,虽以侍卫身份待在云相府,但毕竟是瑾王府幕僚,身份不容轻视,得到很好的招待。 “这几日有劳寂军师照顾了。”云青烟温柔的眉目弯起,露出好看的笑容。 “二小姐客气了,瑾王的吩咐乃我份内之事。”寂栖迟客气点头。 寂栖迟生得极好,白净的脸令女子都艳羡,五官端正秀气,眉梢透着说不尽的温柔。 他高挑秀雅的身材,一身是冰蓝的上好丝绸衣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贵公子的非凡身影,嘴角一抹笑意,仿若要将早已远去的春天召回般。 “寂军师素来帮瑾王处理要事,派来保护青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秦氏高兴得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勺。 “栖迟不过一介书生,谈不上大材。”寂栖迟谦恭的笑容始终淡淡的挂在嘴角。 “寂军师过谦了。”云青烟附和道。 寂栖迟微笑着受了这份夸赞,安静喝茶,话语不多。 秦氏忆起清晨时分听过的话语,寻思瑾王如此重视自己女儿,她要是能将顾亦丞的把柄送到瑾王面前,女儿嫁入瑾王府的机会更大。 “青烟,你带人去帮军师收拾好住处。”秦氏寻个由头支开人。 云青烟懂事的起身,跟两人行礼告退后,将屋内的奴婢全带走。 屋内仅剩二人,寂栖迟安静喝茶,等待秦氏开腔。 秦氏很有诚心,并不作势拿捏,将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听了秦氏的话后,寂栖迟温柔的笑容里多了丝趣味。 “下毒之事当真是顾夫人亲口所说?”寂栖迟放下茶杯,确认一遍。 秦氏点头,“确是她所言。” “那秦夫人怕是中计了。”寂栖迟弯唇微笑,俊容白净,好似一朵不染尘埃的天山雪莲,笑时风华万千,如揽星月,实在难以想象世间会有如此美好的男子存在。 “消息是假的?”秦氏心间不安起来。 “当然。”寂栖迟自信作答,“顾相为人精明狡猾,行事谨慎,以他的手段而言,真要以毒胁迫人留下,也该下不易诊断出的毒药,哪会这般轻易就让云浅凉发觉,还放任她在外乱说话。云夫人怕是中计了,云浅凉怕是晓得体内已中慢性毒药之事。” 秦氏惊骇,脸色发白。 云浅凉体内的毒素绝非只关系着她一条命,若是顺着毒药这条线查下来,恐怕会牵扯出更多的前程往事,那时她今日的荣华富贵将成过眼云烟。 秦氏不安地绞动手帕,眼珠紧张地转动,试图思考办法改变局面。 寂栖迟将反应看在眼里,温和清润的声音像是一杯温度恰好的安神茶,安抚人紧张的情绪,“云夫人莫要担心,云浅凉这颗棋子事关瑾王大计,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寂军师的意思是……”秦氏眼中浮现出杀意,手在脖子处比了个手势。 “这得看瑾王的决定。”寂栖迟回答。 寂栖迟烟云院,回住处写了张布条,在屋檐下吹了吹响鸽哨。 片刻后,一直雪白的鸽子展翅飞来,落在他抬起的手上。 寂栖迟把白布条缠在鸽子身上,手轻轻一抛,鸽子飞走。 寂栖迟靠着屋檐下的柱子,盯着院子里的青草地出神。 云浅凉吗? 莫非她先前是为在嫡母羽翼下存活,而选择韬光养晦,否则她怎还懂得试探秦氏? “军师,顾相准备离府了。”暗处一男子现身。 “我知道了。”寂栖迟挥退暗卫往院门走去。 顾亦丞这么快就罢手撤退,倒是与往日的行事风格不太像。 秦氏得知云浅凉准备回顾相府后,心里着急,一旦进了顾相府,想要云浅凉的命就难了。 “浅浅,难得回来一趟,不多住几日吗?”秦氏拉着云浅凉的手不肯放。 “府内有事不便久留。”云浅凉强行将手抽回来,躲到顾亦丞身边,让秦氏不得再挽留。 一众人将夫妇二人送出云相府,路过正门前的小道时,小道旁正站着一位穿着打扮似雅士的男子,他迎风站在小道上,清风拂面,颇具风骨。 他便是瑾王府派来的人? 云浅凉自他面前走过时,侧目打量。 对方颔首微笑,双眼纯粹而干净,一身气息干净儒雅,不像是心有城府之人。 云浅凉出府后,寂栖迟亦是跟着云相府的人送人出府,只是他站得远了些,如个旁观者般站在一旁,清儒难掩,风华尽显。 云浅凉眼角余光注意着离得远的人,心思百转,尤为在意。 “浅浅,走了。”顾亦丞轻唤一声,牵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蹭蹭。 云浅凉收敛了视线,福身告辞。 两人转身登上已然备好的马车,只是这辆马车很朴素,亦是没有顾相府的标志。 两人登上马车后,云相府的人纷纷回转。 云浅凉用力握住顾亦丞的手,阻止他开口吩咐驾车,示意周围人噤声,仔细聆听外面的脚步声。 直到云相府的人都走进去了,云浅凉才露出了松懈的神色,松开顾亦丞的手。 顾亦丞吩咐驾车,马车缓缓驶离云相府。 云浅凉脸色凝重,一路无话。 她在箫笙院时打听过寂栖迟这个人,顾亦丞只说他极擅谋算,且擅长用兵之道,是宋疏瑾麾下一员大将,只要他有野心定能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唯一可惜的是此人不会武。 可刚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分明是会武之人! 会武之人脚步轻,声音细微,很难听得见,但她耳力极好,还是能从闻声响,而不会武之人,不擅控制力道,走路时声响重,且会随着习惯声音有拖沓,或是双脚力量不均匀,脚步声不同。 可是寂栖迟的脚步声,虽然比寻常人轻些,但又不似练武之人的步履声,而有一点泄露了他会武,他每一脚的力道都十分均匀,以至于在众多脚步声里,她一瞬就听出了差别。 第38章 拦车求饶 云浅凉的视线来回扫过顾亦丞,眉宇间的聪颖一览无余,奈何她一言不发。 “想说就说。”顾亦丞捏捏疲惫的眉心,单手撑着脑袋,余光斜了眼奇怪的人。 云浅凉微愣,却是摇头,“没想说的。” “是吗?”顾亦丞坐正身体,“正好,我有话要说。” 云浅凉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最近……”顾亦丞话刚起头,变故突生。 一个人影突然冲到行驶的马车前,拦在路中,十三勒紧缰绳,生生止住前去之势,才幸免马踏人身的惨剧发生。 车内气氛有些暧昧,顾亦丞手臂撑着马车,云浅凉身子如被困在他身前一般,她仰着脑袋坐着,而他视线自然的垂眸注视着她,像是深情的凝视。 “相爷,夫人,你们没事吧?”车外传来紧张的问候。 “……”云浅凉赶紧移开视线,稳了稳心神,低声道:“谢谢。” 在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顾亦丞迅速反应过来,在云浅凉失去平衡前将人稳住,举止难免则的是最妥当的办法。 顾亦丞撤开身子,做回原位。 “相爷,夫人?”车外再次传来声响。 “无碍。”顾亦丞询问,“发生何事了?” 小翠一时冲动冲出来拦马车,看到马蹄高抬起时吓得跌坐在地,这会惊险已过仍旧心有余悸,腿软得跟面条般站不起来,但思及自己无处可去,且身无分文的艰难处境,还是得强撑着。 小翠跪着爬到马车前,匍匐在地,哭着求饶。 “夫人,小翠知错了,求夫人给小翠一次机会。”小翠磕头求饶。 闻声,云浅凉蹙起了眉头。 本因变故而悬起一群人的心,这会闹出这等事情,百姓的围观在所难免,仅在她皱眉片刻功夫,外面已然响起百姓的议论声。 顾亦丞端起看好戏的态度,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叹息的人,“浅浅,这事打算如何办?” “打发走。”云浅凉扬声吩咐。 她自认不是好人,对于害她之人,她未以相同手段还回去已然是网开一面,识趣些该懂得领这份情,而非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拦车求饶的事。 世人多同情弱者,小翠此举无疑是自持弱势想让她妥协。 顾三受命上前办事,奈何小翠撒泼耍赖死活不肯走,任由顾三阻拦,仗着男女有防要往马车处闯,动静闹得愈发大了起来。 云浅凉轻叹,理了理鬓角碎发,“我出去看看。” 云浅凉起身,钻出马车,行动利落。 顾亦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眉宇皱起,收回了手。 云浅凉出了马车,立即察觉到了人群中的愤怒,她淡然地行至小翠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位爬过来抓住她裙摆的奴婢。 “夫人,求您网开一面饶了小翠,小翠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小翠紧紧揪着手心里柔滑的衣料,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死活不肯松开。 “松手。”云浅凉满面冷清,沉声道。 那冰冷的二字,如冰锥般砸在人心上。 小翠抬头望向声源处那张冰冷的脸,触及到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时,心中惊骇,生出退缩之意,揪着裙摆的手指不自觉卸了几分力道,但走投无路的困境已然将她逼得没办法,只好死皮赖脸的哀求。 当下小翠脑袋重重的磕下,避开那刺人的视线。 “求夫人看在小翠多年为相府尽心尽力的份上,饶小翠一次。”小翠搬出过往求情。 “你识趣些的话该当明白我已对你留情,否则以律法定罪,你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云浅凉严肃的话语落地有声,容不得人有一丝质疑,“冤有头,债有主,你该着的人不是我。” 在小翠呆愣时,云浅凉抽回裙摆,转身往马车走去。 临上马车前,云浅凉吩咐道:“春花,给她十两银子。” 懂不懂做人,全看她如何做了。 钻回马车,云浅凉松了口气,却是掀开轿帘望外看了看,周围的百姓随着马车行走,义愤填膺的口出恶言,难听的谩骂更是不绝于耳,甚至有人拿起手边的东西往马车砸。 见状,云浅凉赶紧放下轿帘,缩回去坐好,好奇道:“你做什么坏事了,惹得人这么生气?” “坏事好像没有,就是在税收问题上说了几句政见。”顾亦丞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橘子,回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云浅凉顿时目瞪口呆,看了看从轿帘飞进来的东西,再看看身边还有心情剥橘子的男人,简直想骂人。 “你提议增税?”云浅凉眨眨眼。 “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顾亦丞剥掉皮后,开始清理白色的那层衣子。 云浅凉再眨眼,“所以你提没提?” “提了,所以他们骂我、砸车等不敬之举我忍了,不然你以为辱骂朝廷命官是儿戏?”顾亦丞依旧是那副不上心的态度。 云浅凉几次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愣是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得不知如何反驳,生着气的同时还觉得他说的话没毛病,一时没组织好语言回敬。 “吃吗?”顾亦丞把手里刚剥好的橘子递过去,还火上浇油的补了两字,“消火。” “真不愧是相爷,看得出我在生气呢。”云浅凉受宠若惊的回道,但夺橘子的动作异常粗暴,拿过来后她一瓣接一瓣的往嘴里塞去,塞完后她拍拍手,再也笑不出来了。 顾亦丞见她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又伸手往果盘里拿橘子。 这火似乎不好消。 见状,云浅凉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悠闲地行径,一本正经的说道:“顾亦丞,我之前觉得你落个奸臣的名声,在朝中待那么久没落马,还能与瑾王匹敌,肯定是匹狡猾的老狐狸,没想到你脑子里有坑,糊涂起来根本是人神共愤啊。” 增税这种政见能随便发表吗?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他居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承认了。 外面那些百姓只扔些鸡蛋、石头,菜叶已经算客气了,真遇到过激的人,这会扔进来的就是凶器了! “总得有人提。”顾亦丞默然抽回手,用湿帕擦擦手指,声冷如冰,“顾三,把人甩掉。” 第39章 路遇截杀 “啊——” 伴随着顾亦丞的话音落地,马车奔走,人声鼎沸的街上传出惊恐的喊叫,在喊叫声中有数道疾驰的马蹄声追过来,马匹无状疾驰,惹来汇聚围观的百姓惊恐逃跑,喧嚣如起于尘埃,在马蹄声中践踏起。 云浅凉屏气凝神在纷乱的嘈杂中聆听细微的声响,奔走于瓦砾间的声响淹没在惊慌的呼救中,至少有十余人高手埋伏在周围。 混乱之中,被随意抓到车辕坐好的春花,在颠簸中摔落。 “春花!”秋月脸色煞白,倾身要抓住摔落的人。 云浅凉听着后方声响,肃然的眉目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她那仿若刻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顷刻间寻不见踪迹,仿若此人天生该是一副肃穆的端正。 “顾亦丞,最后再谈笔交易。”云浅凉的声音在混乱中平静如水。 “这时候谈?”顾亦丞语调愉悦的上扬,对身侧之人越发感兴趣了,“你手里还有什么条件足够于我做交换?” “我自己!”云浅凉红唇溢出三字,沉入古潭的双目中流露出隐藏的情绪来。 在顾亦丞诧异的目光下,云浅凉清浅的声音再次响起。 “保我那两丫头平安,我为你所用。”云浅凉波澜不惊的眼眸望进那探究的眼睛里。 卧底特工,是常年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狼,在未接到命令前,这匹狼必须处于沉睡状态,以便更好的蛰伏,而一旦接受到任务,这匹狼才可以行动。 她惯于当蛰伏不动,等待接线人的命令的狼,所以她摆脱了身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一直未主动出击,可如今她是一匹孤狼,必须靠自己判断是否苏醒,露出爪牙! “有意思。”顾亦丞未做出准确答复,反而越发兴起。 “你只需回答我,这笔交易你做是不做?”云浅凉不苟言笑。 “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才行,这次当你欠我。”顾亦丞勾唇,冷声吩咐,“顾三,出城。” 马车速度加快,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云浅凉松了口气。 顾亦丞早料到会有人袭击般,出城后颇为悠闲地在马车内整理起自己的衣袖与腰带,但他腿边斜靠着一柄剑,让气氛看起来严峻了些许,不似他表现的这般轻松自在。 “会用剑吗?”顾亦丞松了松袖口的玉石。 云浅凉摇头,“只懂些拳脚功夫。” 她前世精通各类武术,倒是能使得出来,只是这具身体与她当初的身体差异太大,出手未必能达到当初一击的效果。 “看来在这场较量中是相当没用。”顾亦丞整理好后,中肯的给出一句评价。 云浅凉未出言反驳,马车亦是随着他话落而停了下来。 箭矢破空的声响混杂在刀剑碰撞声里,云浅凉立马趴下,避开利箭。 顾亦丞安稳地坐着,只是动动身躯与脑袋避开射进来的利箭,好笑地看着趴着的人,“浅浅,你这只顾自己安全,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我相信相爷您的实力无需我提醒。”云浅凉弯唇微笑。 她耳朵灵敏,远距离攻击极易躲开,所以听到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她已然在心里估计好位置,在有限的空间里躲哪里更安全。 顾亦丞是习武之人,不可能察觉不出有人暗算,她没必要多嘴提醒。 “你要这样,你这人真用不得。”顾亦丞拔掉一根箭矢,手指在尖端擦了擦。 “相爷怕的话,可以当做免费护我一次。”云浅凉不介意的回嘴,眼角眉梢间又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洒脱,只是她眼里的精光未曾消退丁点。 “不奸如何担得起我奸臣之名。”顾亦丞摇头拒绝。 话落之际,他眸色一凛,肃起了神色,手指轻转了箭矢一圈,随后猛地掷出。 不过眨眼间功夫,一把大刀凌空劈下,马车碎开,顾亦丞拎着人从侧面跃出了马车。 顾亦丞一出现,立即惹来群攻,数道兵器在眼前划过,均是被打开挡掉。 林间小道静谧无人,唯有刀剑声此起彼伏。 “当着本相的面,对本相的妻出手,真是没礼貌的家伙。”顾亦丞戏谑出声,手腕轻转,长剑挑开对方袭向云浅凉的兵器,他身形一转,把云浅凉换到身后安全之处,长剑直袭对方右手腕,出招刁钻,让对方只好手势回防。 这方刚退,身后敌人已至,云浅凉只能凭着多年经验,惊险避开,却无法顾忌其他。 只见那剑错开她漂亮的颈项,一时未能收势,险些刺中顾亦丞。 好在顾亦丞反应迅速,提剑防身,幸免于难。 “浅浅,你这样可不好。”顾亦丞惊险地抱怨,随后挑剑,出招,局势转瞬改变。 然而云浅凉的愧疚还未涌现,顾亦丞出招突然凌厉起来,他拉着云浅凉的手,猛地将人甩飞出去,凌空给甩到了后方,随后人如疾风般,长剑横扫敌军,招招凌冽,剑影重重。 待云浅凉要被袭击时,他人已拉住云浅凉的手,把人给扯回来,换一种方式再次把人当凶器般扔出去。 “……”云浅凉那一瞬的愧疚,直接喂了狗。 她不想惹来太多怀疑,更不想让顾亦丞高估她,所以不太愿意暴露过多,但此刻云浅凉由衷觉得,靠这个过堂夫,太为难自己了! 云浅凉避开顾亦丞拉她的手,身体避重就轻的摔在地上,目光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兵器上,避开打斗以及袭击的人,身体灵活的翻滚到一旁拾起武器自保。 云浅凉握紧手中的剑,心思活络起来,功夫处于弱势,只好以躲避、防守为主,再以智取制胜,免不了采用最消耗体力的作战方式。 顾亦丞分神注意到她的举动,愉悦地挑眉,专心应付起身边敌人来。 杀意迭起,招招直袭面门而去。 只见纷飞的落叶里,那道玄衣身影在敌人包围中,如一只鏖战天空的雄鹰,起落间长剑翻飞,划破一地的静谧,一招一式均是杀伐与血色。 那是苍穹里最耀眼的一抹光亮,无人可以匹及。 第40章 不明之士 云浅凉老鹰抓小鸡的迂回战术玩得极其累人,额间香汗密布,眼里的光与她出手的果断未受影响。她如身经百战的战士,哪怕身体疲惫精神依旧紧绷如初。 顾亦丞解决完手边的敌人,跃入云浅凉身旁,反手一剑刺进敌人胸口,随手拔出,将云浅凉苏一圈,下令道:“走。” 顾家暗卫整齐跟上撤退,然而所退的方向却不是回城。 暗处,寂栖迟紧盯着顾亦丞等人撤走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似有一道光要从他眼睛里射出来,却被他隐藏得极好。 “军师,我们不出手吗?”身后一名穿着朴素灰衣的暗卫出声请示。 “去查查这批人的来历。”寂栖迟不急不缓的吩咐,出声之际他眼里的神色尽数隐藏了起来,就如暴戾的狮子藏匿起了本来面目,为捕获猎物佯装可亲。 “可是王爷的命令……”那暗卫对他做法不是很服气,碍于对方才是此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者不敢罔顾其话语擅自行动。 “王爷那处我自会交代。”寂栖迟一言阻断劝说,将带来的暗卫尽数挥退。 暗卫不甘,只好领命撤退。 寂栖迟策马往到刚才打斗过的地方,地上躺着十来具尸体,他翻身下马,从一具尸体面上取下遮掩容貌的面具。 寂栖迟抖了抖手里如罩冒般面具,面具封闭性很好,只露出两个眼睛视物,他想了想,把面具在戴好,循着逃跑的方向追去。 逃至一间破屋前,顾亦丞将人放下,往门口处推了云浅凉一把。 顾家暗卫将两个主子暴露在外,各自埋伏在周围,待敌人杀来时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进去。”两字在肃静的空地前,落得扎实。 云浅凉垂眸扫了眼双手,以蛮力对抗内劲,双手早已麻木无感,提着剑却好似没拿住任何东西,此刻挥剑怕是掌控不了力道了。 “小心。”云浅凉转身走进破屋内,随手把门关上。 云浅凉躲在门内,见刺客追击而至,顾亦丞提剑挡在门外,剑刃上的血色看着阴森可怖。 刺客提剑冲上前,目标直指顾亦丞。 林间寒风瑟瑟作响,剑舞啸平。 顾亦丞双眸肃如寒星,手腕翻转,长剑飞舞,凌空身影回旋,剑气横生。 数名暗卫跳出,从后方袭击敌人,解主子之境。 长剑挥出,招式凌冽。 外间打斗激烈,云浅凉步伐却顿在门后。 云浅凉靠在门上,眼神紧盯着出现在破屋内的人,清眸寒凉。 她搭在门扉的手慢慢移开,脚步从门口挪到旁侧,眼神从长剑上转移,落到只露出眼睛的面具上。 “寂栖迟。”红唇轻动,溢出三字。 云浅凉抿唇轻笑,在门边站定脚步。 寂栖迟剑指云浅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听到那清凉的声音道出熟悉的三字,心神微漾。 她是如何看破他身份的? 寂栖迟未做声回应,举剑走向云浅凉。 听他走了两步后,云浅凉慵懒地往墙壁上靠去,莞尔一笑,“这样的脚步声,果然是你。” 她先前只是觉得身形相似,所以出声试探,他走了两步后,那特别的脚步声顿时让她肯定了,眼前这个要杀她的正是寂栖迟。 脚步声? 寂栖迟顿住,眼眸垂下,盯着鞋尖微愣。 难道先前的推测全是错误的,云家当做宝贝般宠爱的二小姐并非那人之后,而那人真正的后裔是草包嫡女云浅凉? 寂栖迟第一次对自己的谋算有了怀疑,她全靠听猜到他的身份,这般能力绝非常人所有。 云浅凉倚靠着墙壁,眼神打量着破屋内的结构,寻思着逃跑的方法。 “瑾王派你来杀我,看来我体内的毒确实是秦氏所下,所以在我试探过后才会迫不及待的要杀我,以便杀人灭口。”云浅凉垂下脑袋,脚尖轻点这地面,在地面画圈。 寂栖迟安静的听她说完,思索着下一步计划,是否要对眼前之人下手? 然而犹豫只在瞬间,寂栖迟手里的剑快速朝她刺去。 破门声响起,一道身影急速出现在云浅凉身前,将她护在身下。 长剑刺入肩胛骨,顾亦丞只是闷哼了一声。 云浅凉猛地抬头看向顾亦丞,红唇微张,双眼满是震惊。 刺穿他肩胛骨的长剑留在体内,鲜血滴在她伸出的手背上,那温热的血让她觉得烫人。 一道人影飘然而入,人已稳住,他脑袋上的纱帽还轻晃着,而他手里的剑已然架在了寂栖迟的脖子上。 “放了他们。”男子冷声命令道。 寂栖迟握着剑的手渐渐松开,双眸警觉如兽,然而在他即将松开剑时,瞬间握紧剑,身子一转,以肘击袭击身后之人,转变逆境。 来人反应极快,挟持落空长剑一击而出,两剑交击。 顾亦丞单手靠在墙壁,垂眸看了眼震惊的人,撤开手臂,笑道:“这份情欠得够大了。” “为什么?”云浅凉难以置信的发问,甚至不理解他这样的举动。 “当本相喜爱英雄救美吧。”顾亦丞是转了转肩膀,望向在屋内打得痴缠的两人,“你认识?” 云浅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皱眉摇头,“杀我的是寂栖迟。” 另一个,她还以为是顾亦丞的人。 顾亦丞点头,未加入到战局,冷眼旁观片刻后,把云浅凉带走。 破屋外刺客死了一地,顾家的侍卫已然来接应,均是未理会里面的寂栖迟与神秘救人者,井然有序的把现场收拾好后撤离了郊外。 顾亦丞等人前脚刚走,随后而来的救人者便没了交手的意图,往地上扔了一颗烟雾弹,撤身离去。 寂栖迟未紧追不放,淡然走出烟雾区域,把脑袋上的面具摘掉。 寂栖迟深深凝视着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眸色又深又沉。 在云浅凉那边处于弱势后现身相助,摆明是冲着云浅凉的安危而来,看来他果然该改变方向,调查一下云浅凉的情况。 寂栖迟揉揉眉心,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马缓缓从林子内走出。 第41章 心生感动 顾相府的马车当街被袭击,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回城时全城已经戒严,严格盘查进出的百姓,城内的巡逻亦是加强了,以免刺客在城中对京中贵人不利,让城防军受到影响。 顾亦丞受伤一事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以免让人有机可趁,所以回府是从侧门进入,之后顾三去安国侯府请了老刘头到府内治疗。 云浅凉身上还穿着那身染了血的衣裙,见老刘头把脉结束着急问道:“情况如何?” “幸而清毒及时,没有危及性命。”老刘头松了口气。 云浅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安心地落座。 一开始谁都未发现顾亦丞有中毒的迹象,回程时在马车上顾亦丞冷汗连连,面色越发惨白如纸,甚至意识模糊得太快,她方才察觉有异。 把他衣服扯开,发现伤口流出来的血颜色变深了。 那一刻云浅凉理智异常清晰,顾亦丞绝对不能死,否则她就完了。 当时情况不容乐观,她只好替他把毒血吸出来,确保人安全。 老刘头写好药方后,顾三安排立马安排人去抓药。 之后老刘头开始处理伤口,全程云浅凉全神贯注的在旁边守着。 期间,春花、秋月拿了件干净的外衫来,把身上那件染血的外衫换掉,云浅凉安静任由两个奴婢折腾,眼神未离开过床榻片刻。 夜色渐沉,屋内的蜡烛被点燃,烛光映着云浅凉凝重的脸色,使得屋内众人不敢出声。 桌上的晚膳已然凉透,云浅凉只有了几口便没心思再用了。 春花进来收拾时,见桌上饭菜还剩下许多,心里担忧想劝解两句,但看了眼床榻上被唤醒喝过药后,一直昏迷不醒的人,春花喉间劝解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沉默地把冷饭冷菜收走。 门外,顾三担心今夜贼人不死心会袭击相府,安排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暗卫保护,连院子里都站满了侍卫,以防有遗落之处。 见春花端着几近未动的饭菜出来,顾三关门时,担忧地往里瞧了眼。 云浅凉还坐在白日里的位置上,望着床榻出神,他叹息一声把门掩上。 “把饭菜温着,万一相爷夜间醒来,相爷与夫人方便用。”顾三叮嘱。 “好。”春花温顺的应下。 后半夜,温度变凉了许多,顾三送了两个暖炉进来。 云浅凉瞥了眼暖炉,终是有了反应。 云浅凉行至床榻前,凝望着昏睡的人,那苍白的脸色平静难破,只是呼吸稍微沉了些,否则与睡着无疑。 “顾亦丞,你为什么救我?”云浅凉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与迷茫,“就算是欠你人情,你也犯不着替我挡那一剑。” 屋内很是静谧,除去她的话音,只有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延绵不绝。 云浅凉眸中笼罩这一层难言的情绪,不似往日的漫不经心,不似严肃时的谨慎,让人觉得很悲伤。 顾亦丞出现挡在她面前的那一刹那,除却震惊,心里涌现出更多的是感动。 她是烈士遗孤,吃着军区大院的百家饭长大,受着军区的教育。 十七岁那年,她的监护人在任务中丧生,她心里那时候憋着一股子气,在同年的高考里,她毅然参加考试,以优异的成绩破格被警察学校录取。 在警察学校待了两年,因她自小受过军区的训练,表现极佳,被挑选成为了卧底特工,开始进行封闭式的严格训练,在所有特工里她年纪是最小的,但她不服输。 大概她骨子里留着特工的血液,她在二十岁的时候接到了第一个卧底任务,之后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卧底时间,破获了一起国际大案。 可卧底特工这个行业,不好做。 卧底到敌人内部,需要抛弃的东西,需要承受的东西都太多了。 教官曾经告诉过她,作为卧底,一辈子都会见不得光,死了没名字,甚至在亲人朋友心里永远都是个坏人,真正记住卧底特工的人只有她的上线。 死前,她在一个贩毒组织里进行了长达三年的卧底时间,为取得信任,为接触到核心情报,她每一次行动几乎都是豁出性命去完成,孤身一人,身处敌营,她不止一次在同伴的枪口下拼条生路。 对于她这样的卧底特工而言,能死得其所算是好的,别人的保护简直就是奢求。 这一生从未有人挡在她面前,为她挡去身前的伤害,可是顾亦丞却那般冲了过来,把她护在怀里,给了她周全。 “顾亦丞,你赚到了。”云浅凉忽然轻笑着道。 云浅凉走到窗边,脑袋靠在窗棂上,望着外面的无边无垠的夜色,嘴角轻轻勾起。 这份情,她记在心里,他日必定百倍还之。 这一夜,云浅凉在屋内守到天明。 翌日,云浅凉在敲门声中醒来,她抬眸看了眼床榻上的男子,他还在沉睡中。 云浅凉趴在床边睡了小半个时辰,手臂有些发麻,起身后甩着手臂往门口走去。 顾三正在敲了两下后,没有再惊动里面的人,在屋外等了片刻。 云浅凉来开门时,顾三正准备离去。 “什么事?”云浅凉将门打开一条缝,见顾三往里面看去,对他摇摇头,“人没醒,但昨夜安好。” 顾三冷静的收回视线,面色凝重起来,将刚收到的情报告知,“小翠死了。” 云浅凉脸色微变,随后她跨出房门,把门关上,细问道:“何时之事?” “今晨刚发生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日。”顾三如实回答。 云浅凉凝眉思索,昨日她与顾亦丞遇刺,消息传出后顾相府内亦是慌乱得很,温梦倘若借此机会把知晓毒害一事的小翠杀掉,是最好的时机。 “派人查一下。”云浅凉吩咐。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顾三在接到消息后,已然安排人去调查,来此禀报是为另一件事,“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京兆府,小翠之前是相府的奴婢,京兆府的人怕是会派人来请夫人去认尸,还请夫人有所准备。” “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云浅凉应承下这份责任,对顾三说道:“我回去准备一下。” 第42章 县衙认尸 京兆府厅堂,两面通透,三门齐开。 大堂中间悬挂“明镜高悬”的金子匾额,三尺法桌放在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 下首衙役手持升堂棍立于两侧,板正肃穆,直视前方。 左侧的差役前摆了排梨木椅,前端首位正端坐着一女子。 云浅凉着一席碧色荷花裙,捧着茶杯悠然的品尝着上好的碧螺春,她举止优雅,端庄婉约,往那一坐好似贵妇人在看戏品茶,怡然自得。 有两名差役抬着一副担架走进大堂,把担架放在地上,把遮盖尸体的白布掀开,露出死者的脸,方便查看。 太师椅上着官服,戴乌纱帽的京兆府尹赵广咸,他用眼神悄悄打量品茶的人一眼,而后将眼神放在那具带进来尸体身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顾夫人,您瞧瞧死者可是府上奴婢?” 闻声,云浅凉抿唇含笑,对身后的顾十三说道:“去看看。” 今日为应昨日刺杀一事,她出门时特意带了侍卫保护,倒是把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留在府内未带出来。 十三从身后走出,上前确认。 片刻功夫,十三回来,俯身禀报,“夫人,确是小翠。” 云浅凉点头,放下茶杯,道:“小翠确实曾在顾相府为婢,但前些日犯了事被逐出了顾相府,昨日她还曾拦过我与相爷的车架求饶,这事不少百姓都晓得,赵大人可叫来问问。” “顾夫人所言,本官自是信得过,只是能否告知这婢女犯了何错被逐出顾相府?”赵广咸陪笑着认同云浅凉的话,见问及错事时她未立即答复,心思活络的补充道:“当然若是不便对外言,顾夫人不必回答。” “没什么不可说的。”云浅凉莞尔轻笑,为难顿消,轻巧回答,“毒杀主母而已。” 云浅凉轻描淡写的六字惊得赵广咸一身冷汗,毒杀顾相之妻,这等大事状告到京兆府足以将这奴婢定罪问斩,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而他还为这该死之人劳烦云浅凉来认尸,岂不是让人误会他要为这奴婢主持公道? 赵广咸顿时紧张起来,用锦帕擦擦脑门上的汗意。 “这奴婢胆敢毒杀主母,想来是罪有应得。”赵广咸奉承讨好。 “着实是罪有应得。”云浅凉话音未落,堂上的赵广咸暗自松了口气,却不曾想云浅凉随后起身,往摆放在堂中央的尸体走去,“只是,到底是顾相府出去的奴婢,枉死在外总得查个究竟才能让人安心。” 她穿着一袭碧色衣裙,碧绿的外衫搭着内雪白的襦裙,裙摆处绣着大片开得正艳的莲花,朵朵莲花随着她的走动轻晃,像是春风拂过,吹皱了池水,惹得栽在池子里的莲花轻轻摇曳。 一身清雅婉约的气质,站在死尸旁,竟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是是是。”赵广咸赶紧迎合,并快步走下来,候在身侧小心翼翼地试探,“这奴婢毒杀主母一事,顾夫人是想如何处置?” “一个奴婢,背后若无人岂敢毒害当家主母,抓不住主谋,要一奴婢偿命,只不过是无谋的迁怒。”云浅凉不紧不慢的回答,言辞间处处彰显当家主母的不凡气度。 听其言,赵广咸连连点头附和,亦是多瞧了立于尸首旁的美人儿一眼。 传言云家嫡女是个十足的草包,这番说辞可非草包能说得出的。 云浅凉蹲下身子,将白布掀到死者左侧,仔细端详起那具尸体来。 小翠头发散乱,有被拉扯过的痕迹,有些已经扯落缠在发丝上,而衣裳完好,可见的只有腹部的伤痕,一击毙命,出手可谓是利落果断。 云浅凉往尸体上面部伸手,赵广咸连声阻止。 “顾夫人使不得,您身份尊贵,岂能碰这晦气之人。”说着赵广咸朝差役呵斥道:“还不赶紧带下去,免得污了贵人的眼。” “无碍。”云浅凉抬左手阻止差役抬走尸体,右手继续朝面部伸去,落在小翠的眼睛上,她两根手指撑开小翠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眼睛,手又移到嘴巴,将嘴打开。 赵广咸越发不敢以传言来揣度眼前之人,寻常女子见着尸体免不了花容失色,莫说是亲自检查尸体,连多看两眼都不敢,可这位主不仅敢,似乎还很有熟练? 见状,顾十三不免吃惊,仅是一瞬,他收起惊讶,对赵广咸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打扰检查尸体的人。 顾亦丞身旁有十八名培养的近侍,除却身手不凡外,还各有所长,乃顾相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在京城风月地,还是在官场圈,这十八名近侍的名声都不小,平日时常跟随在顾亦丞身边,诸多时候出面代表了左相之意,官职低于左相的朝官见之都得客气些许。 赵广咸接收到暗示,不敢造次,挥手阻止差役,谨慎地候着。 云浅凉检查过口鼻后,掀开衣物,检查了一下伤口。 致命伤确实是腹部的刀伤,按伤痕来看,刺入时是整个刀身都刺进了腹部,不留寸许。 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意谋杀。 “死时她正在吃东西?”云浅凉收手起身。 赵广咸赶紧吩咐差役打水来,并回道:“是,小翠死时手里还拽着一个馒头,仵作验过后未发现毒素,底下人就扔去喂狗了。” 云浅凉往端来的铜盆处走去,一双白嫩的素手放进凉水里,她仔细的洗洗触碰过尸体的手指,嘤然出声,“死亡时间在酉时左右,且要么是熟人,要么是打着熟人的名义得手。” “何以见得?”赵广咸疑惑道。 他今日晨起时接到消息,在嘉康街的巷子里发现一具女尸,报案的人声称昨日正是死者拦过顾相府的马车,乃顾相府的奴婢,他心觉是事不简单未将此案交到县衙,直接由京兆府出面解决。 从今晨接到消息,到将尸体带回,找仵作验尸,再到前去顾相府请人来认尸,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派人去案发现场调查,寻找线索,至今还未有人回禀,而云浅凉只检查死者面部与伤口,就得出了这般结论,他难免好奇其中根据。 “据我所知,小翠不是个省吃俭用的奴婢,银钱多半买了胭脂水粉和衣裙,想来是未存到银钱过日子,否则昨日不会走投无路的拦车求饶,一个连温饱都顾不住的奴婢,不会有闲钱吃零嘴,她当时吃着馒头多半是用膳的时辰。”云浅凉洗干净手后,掏出手帕擦干手上水渍,边往先前坐着的位置行去,慢条斯理的为其解惑,“换做是赵大人,不熟的人能在用膳时将你叫走吗?” “万一是雇主呢?”赵广咸提出另一种设想,“她急于找份活养活自己,怕丢失了机会,急忙跟上,亦是有可能。” “见雇主更该稳妥,她真心想要这份活的话,岂会做出边走边吃这等有失礼数的行径?倘若对方真是雇主,或是假借雇主之名接近小翠,那只馒头不该抓在手里,而该收好。”云浅凉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细想之下越发觉得有道理。 “下官明白了,多谢顾夫人提点。”赵广咸兴奋的道谢。 云浅凉微笑颔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待她放下茶杯,听她那清凛的嗓音浅浅的道明意图,“听闻京兆府的官差已经把案发现场围住,禁止外人进去,不知能否从赵大人这处讨到文书,让我到案发现场去见识一二?” 赵广咸很懂做人,接手了案件得知小翠乃顾相府的奴婢后,特意避开早膳时辰去请人,她在等待期间顾三派暗卫调查,再去时案发现场时,周围已经被京兆府的人看住,暗卫不便打草惊蛇,没有进巷子调查。 “这贼人还未抓到,顾夫人昨日还遭受到刺客袭击,万一您……”赵广咸忧心人出事没法交代,心中为难,不敢答应。 “我身边有暗卫保护,案发现场又有京兆府的官差,我相信这趟会很安全。”云浅凉说话很是巧妙,明里暗里的夸赞京兆府的实力。 “顾夫人实在想去的话,下官派人护送顾夫人过去。”赵广咸犹豫片刻,最终艰难答应,并立即清点了京兆府侍卫护送。 “有劳赵大人了。”云浅凉笑意加深。 待安排好府衙侍卫随行后,赵广咸亲自送云浅凉出京兆府衙,对其态度已然不若之前的小心谨慎,带着敬佩之情,态度越发恭敬起来,看得门外等候的侍卫不禁严阵以待,不敢松懈。 “赵大人留步。”出了府衙,云浅凉停住脚步,好心道:“这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妥善处理,赵大人不必太有压力,尽力即可。” 闻言,赵广咸瞬间觉着肩上的担子变轻了,却是越有动力了,平和的笑道:“有顾夫人如此体谅,下官必定竭尽全力调查此事,给顾相府一个交代。” 云浅凉轻笑告辞,在府衙外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赵广咸看着那驶远的马车,心下感叹:此女心思通透,手段玲珑啊。 第43章 挤兑情敌 小翠死在嘉康街沿街背面的一条巷子,巷子只能勉强三人并排而行,周围没有居民,巷子通往一家早已荒废的城隍庙,白日里狭窄的巷子阴暗潮湿,酉时阳光西落,天色渐暗,这条巷子越发难以视物。 耳边充斥着嘉康街小贩的叫卖声,热闹非凡。 云浅凉退到拐进巷子的拐角口,横折的地形,在拐角处可将外面的繁华收入眼底。 “确实是个好地方。”云浅凉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动手,来往可能会被人瞧见,但这处正是闹市,晚膳时分大家正忙着做生意,即便有个人走进小巷,杀了人走出去,人群基数多了,凶手不必太担心自己会引来注意。” 巷子通往破庙,从拐角到城隍庙还有些许距离,正常人多半会把人带到荒废的城隍庙再动手,以免行凶时被人发现,或是小翠惊叫惹来注意,但凶手在拐角处行动,可谓大胆。 “顾夫人说得极是,京兆府接手案件后,大人便派人到周围打听,但周围的商贩无一人对昨日傍晚之事有印象,询问有何人进入过巷子,更是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一穿着京兆府差役服饰的男子,从街道处走进小巷,走到近前抱拳行礼,“见过顾夫人。” 云浅凉打量着面前眉宇间正气凛然的男子,他穿着那身朴素的差役服饰,却不如其他差役那般显得朴实,浑身透着一股子韧劲,双目诚恳,为人正直。 “这位是赵大人庶子——赵元其,半年前通过考核进了京兆府,如今正是京兆府的差役头。”顾十三悄声提醒。 云浅凉眉眼间有了丝兴致,“赵公子多礼了。” 赵元其站直身体垂下手,兴致勃勃的问:“顾夫人对案件有兴趣?” “到底曾在顾相府当差,难免得上心些。”云浅凉心气平和的回答,言辞间未因对方是男子而太避讳,落落大方,坦荡的与赵元其攀谈起与案件有关的事来,“赵公子若没有调查的线索,不妨我给你提供一条。” “顾夫人请讲。”赵元其的眼神激动而兴奋。 “昨日小翠拦车求饶,我曾让奴婢给过她十两银子,来前到过京兆府一趟,未曾听闻令堂提及银子一事,赵公子不妨顺着这条线调查一二,兴许能顺藤摸瓜查到点线索。”云浅凉把手里握着的唯一可用线索告知。 先前未提及银子,约莫着可能是京兆府内有人顺手牵羊,想着回去后让人顺着这条线查查,兴许能找到凶手,但见赵元其此人热衷查案,倒是不像是会纵容手下差役行做这等事之人,便坦言相告了。 此刻,小巷对面茶楼里,向思虞正坐在临窗的位置品茶,但自从发现云浅凉身影后,她品茶的心思便不再专注了,那种悠然自在的心态亦是转变为愤怒。 成婚当日,云浅凉害她在众人面前难堪,这笔账她始终记在心里。 “郡主,可要奴婢替您去教训一下云浅凉?”在旁伺候的紫衣奴婢见主子心情不好,主动请缨。 “紫葳这种事情少搀和。”向思虞收回眼神,不再往那处看。 今晨消息传出时,她便知晓顾相府有以奴婢死在了这处,案子目前正由京兆府调查,她虽看不惯云浅凉,但身为明王府郡主,此时不宜找麻烦,免得沾上腥臊。 紫葳蔫蔫的应声,打消了念头,却依旧不断看那处的情况。 当顾三出现时,紫葳一眼看到,双眼发亮,愉悦道:“郡主,那不是顾相的贴身侍卫顾三吗?” 向思虞顺着视线看去,果然见顾三正走向街对面的云浅凉。 顾三是从这栋茶楼走过去的,那顾亦丞…… 向思虞面露喜色,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抬手理理鬓角,整理仪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怀期待的询问奴婢,“我今日妆容如何?今日这身衣裙会不会太艳了?” 向思虞喜爱艳丽装扮,今日更是穿着一身玫红牡丹裙,大朵的牡丹在裙摆盛开,衬得人越发明艳动人,好似与锦缎融入到了一起,一簇锦绣绮丽。 “郡主模样明艳动人,着这身衣裙相衬得很?”紫葳一张嘴甜如蜜。 向思虞娇羞轻笑,起身离开位置,往楼下走去。 顾三快步走到对街,礼貌地朝赵元其点头,抱拳对云浅凉说道:“夫人,相爷在对面茶楼等您。” 闻言,云浅凉闲散地往所指之处投去眼神,就见一着艳服,打扮华美的美人儿含羞朝临窗而坐的顾亦丞走去,美人怀春,举手投足间均见娇羞情意,三分娇柔拿捏入骨。 “祸水一个。”云浅凉轻声低喃。 顾三顺着视线看去,哭笑不得,就凭您那张脸好意思说别人是祸水吗? “夫人要过去吗?”顾三问。 云浅凉眼珠转动,对上那双询问的眼神,触到他眼底的用意,心间了然,“查查此处可有遗漏的线索。” “属下遵命。”顾三抱拳颔首。 “十三,我们走。”云浅凉叫上自己带出来的人,往对面茶楼走去。 向思虞快步走向临窗位置,近时脚步不禁放慢,眼神盯着那俊逸不凡的男子,他侧脸望这对街走来的人儿,冷硬的棱角搭着放软了的眉眼,落在是浅薄的阳光里,似浸在了暖光柔色中。 “思虞见过顾相。”向思虞盈盈福身,细声细气的开口,将顾亦丞的注意力拉回来。 顾亦丞面露不耐,转身时他嘴角已然挂着恭敬礼让的笑容,朝向思虞行礼。 “见过安平郡主。”他委身行礼,态度客气疏离。 向思虞面上喜悦的娇羞褪了些许,心里泛起酸涩,对眼前男子的疏离很是不满,但她还是含笑收回行礼之势,让行礼的人起身。 “顾相乃朝中栋梁,思虞不过外姓郡主,担不起顾相的礼,日后顾相还是莫要与思虞见外了。”向思虞杏眸含情脉脉地看着垂首之人,克制住心间亲手扶起他的冲动,不失礼数的说道。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顾亦丞答。 向思虞唇边的笑意僵了些,保持气度,在对面坐下,转移了话题,“一品居近日新进了一批茶叶,香清味醇,饮后口齿留香,难得今日有缘,不知可有机会与顾相一同品鉴?” “本相来此寻妻,怕是没空陪郡主喝茶。”说着,顾亦丞视线已然落在走进茶楼的云浅凉身上,他起身朝着门口迎去,大掌自然体贴的包裹住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胸前暖了暖,方才与人一同走回桌前。 向思虞脸色难看的盯着举止亲昵的两人,袖间的手慢慢收紧。 “见过安平郡主。”云浅凉双手置于腰腹左侧,盈盈福身。 “顾夫人多礼了。”向思虞牵强的微笑,区区五字如从牙缝里挤出来。 云浅凉微微一笑,挨着顾亦丞坐下,顺手接过顾亦丞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捧在手心暖着双手,落落大方的与脸色几欲变化的人客套,“郡主与我夫妻二人当真有缘,在外办事都能遇着,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 云浅凉话里本无恶意,但有向思虞的一句有缘,向思虞如何听都觉得是给她添堵,认为云浅凉存心刺激她。 顾亦丞低声发笑,未出言解释。 云浅凉疑惑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寻思着莫不是向思虞刻意找来? “听闻昨日顾相遇刺,不知顾相可有受伤?”向思虞明目张胆的关切。 “劳郡主挂心,本相无碍。”顾亦丞换了个姿势,眼神温柔的盯着云浅凉看。 向思虞心中有苦难言,却又想顾亦丞能看到她的好,她绝对比云浅凉要适合陪在他身边,于是她将矛头对准了怡然自若的云浅凉。 “顾夫人虽说是京中重口所传的恶女,但终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昨日那般情况定是吓坏,躲着不敢动了。”向思虞露出担心的神色,眼底却是挑衅极了。 “亦丞说过会护我周全,虽说情况惊险,但有他在我身边,我有何可惧?”话落,云浅凉偏头望向右边,对上那双灼热的目光,眉眼弯如月牙,笑意更甚,一身清凛如霜的气质转瞬化作万般柔情。云浅凉状似害羞的收回视线,声音轻柔了些,“不过他让我躲着,我心中担忧,又不得不听。” “看不出来顾夫人如此胆小怕事,在喜爱之人落入危险时,只顾自身安危。”向思虞不屑的嘲讽,只是当她看向顾亦丞时,双目望眼欲穿,迫切道:“换做是我,我定能与之并肩作战,护他周全。” 云浅凉听着那直白的表态,眸中有光彩溢出,眼波流转,耐人寻味,只听她清浅出声。 “这世间情爱讲究缘法,缘来挡不住,缘去留不了。人生百态,情爱亦分许多种,纵有两情相悦,亦有欢喜冤家,我认为相爱相知,无非是我有他所爱的样子,而他所有之样,我皆所喜,这便够了,介意太多,反而不纯粹了。” 第44章 怀疑试探 “朝廷复杂,顾夫人常处于深宅后院不知详情,在权势利益面前,一个适合的人远比喜爱更为重要。”向思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流露出柔情的男子,眼怀希冀。 云浅凉面露担忧的皱了下眉,“还请郡主慎言,明王府有何意图我不知,但望郡主莫要再说这般令人误会生疑的话语,连累我顾相府受灾。” 权势利益,各中乾坤可非小事。 “亦…”向思虞心惊,急欲向顾亦丞解释,情急之下险些直呼其名,意识到不妥后,方才改口,“顾相,思虞只是情急失言,并无恶意。” 她是被云浅凉那番话给激着了,才会失了分寸。 “郡主无需对本相致歉,你与我顾相府毫无干系,惹出了祸事倒霉的也是明王府,与本相无关。”顾亦丞收敛起目光柔色,面对向思虞时眼神里的冰冷一览无遗。 向思虞看着那张变冷的脸,他所表现出来的疏离生分,如一道天堑般无形的横在两人中间,排除万难都无法跨越,这种明显的差别,让向思虞心伤,对云浅凉的恨意更浓了。 若非云浅凉激她,她怎会情急胡言? 向思虞狠狠瞪向云浅凉,眼中戾气难掩。 “府内还有要事处理,本相与夫人先行告退。”顾亦丞率先起身。 向思虞欲出言挽留,几次红唇轻启未发出一言,她心知挽留不妥,且顾亦丞只会落了她的面子,她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最后只好沉默不言。 云浅凉心间无奈轻笑,起身告退。 紫葳见主子痴痴凝望着走远的身影,心下着急担忧,宽慰道:“郡主您身份高贵,顾相迟早会看到您的好,到时只要您想,这顾相府正夫人的位置,您还不是唾手可得。” “你懂什么?”向思虞不耐的呵斥。 顾亦丞倘若真在意身份地位,当初何必听话的迎娶云浅凉那个不受宠的嫡女?以他在朝中的地位,铁了心不想娶的话,天徽帝都奈何不了他! 可他偏偏接了赐婚的圣旨,并在大婚之日护云浅凉,而给她难堪。 向思虞一拳重重地锤在桌上,心中越发不甘心。 那个人应该是她的! 云浅凉随着顾亦丞离开,对街刚好调查完毕,顾三正与赵元其告辞走回马车。 “回禀相爷,夫人,现场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顾三站在马车旁禀报。 “不打紧,先回去吧。”顾亦丞无所谓的开口。 “是。” 顾三跳上车辕,车夫驾车离去。 “你查得如何?”顾亦丞揉揉肩胛处的伤口周围。 “结果一样。”云浅凉斜了他的动作一眼,随后把眼珠转回,“凶手胆大心细,目的明确,暂时只能确定死亡时辰,与确定嫌疑范围,其他还需要细查。” “看来你是还有线索可查。”顾亦丞移开手,饶有兴致道:“你对凶手心里有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说得可对?” 云浅凉点头,目光清明,“想要证据其实不难。” 她敢肯定这起杀人案的幕后黑手是温梦,手段是买凶杀人,从凶手挑选的行凶地点与时辰,以及其他行径来看,大概能推测出凶手的性格与会有的行动,想要抓住这个人不难,难的是她是否要冒险去动顾亦丞在意之人。 “你怀疑温梦。”顾亦丞戳破她刻意不明说的答案。 “温梦是最受益之人,嫌弃最大。”云浅凉直言不讳,“小翠先前毒杀我证据确凿,但以她走投无路会向敌人求饶的性子分析,无人教唆与撑腰她绝无胆量行谋杀主母之举,而府内能让小翠信任且当初甘愿担下罪名的人,唯有温梦。小翠死前曾拦车求饶,这事若被温梦知晓,担心毒杀之事会败露,买凶杀人并非不可能。” 顾亦丞沉默片刻,紧接着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云浅凉,语出惊人,“还有一个人嫌疑同样大。” 云浅凉秀气的眉头拢起,迎着那道看过来的视线,抿紧唇瓣,半晌后她转移视线,舒颜微笑,“你说得没错,她欲毒杀我,我有杀她的动机,不过很可惜,我入顾相府后的一举一动皆被你的人监视着,做没做过你心里有数。” 回到顾相府,云浅凉已然在心里做了决定。 走进青松院,在分道的岔路口,云浅凉停住脚步。 “顾亦丞,把温梦叫到清泓阁一趟吧。” 顾亦丞拧紧了眉头,迈开步伐往清泓阁走去。 云浅凉看着那道走远的背影,心间思绪翻涌,美眸幽深,内敛着万千难明思绪。 直到那道身影进了清泓阁,方有一道冷音传出,“顾三,把人请来。” “夫人您别介意。”顾三赔笑。 云浅凉摇头,“不会。” 请来,这词用得微妙啊。 顾三走后,云浅凉慢慢踱步到清泓阁内等待。 清泓阁如其名,里面清冷如水,屋内所装饰偏冷色,愈发让人觉着清泓阁内冷清,屋外阳光照进来,携着丝丝暖意,而这一屋子的冷清霸道得要将温暖驱散般,免得令人觉得深沉寂静。 温梦怀抱着一把古琴款款而来,买过门槛时脚步微顿,片刻后面带提防的走进来。 云浅凉抬眸望去时,对方脸上欣喜雀跃还未退尽,只有眼神里怀带着敌意。 顾亦丞心情好时会去芙蓉院听曲,心情差些会择庭院这等视野开阔的地方,从未将府里的歌姬舞女们请到青松院来。 今日让近侍顾三去请,入的又是青松院,温梦难免会错意。 “见过夫人。”温梦抱琴行礼。 云浅凉静静地凝视着她,如寒霜般的眼神落在那张貌美娇柔的脸上,捕捉闪过的神色。 不多会温梦已然累了,小腿打颤,心生怨气,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起吧。”云浅凉开口,视线从温梦身上移开,“顾三,让春花泡壶茶过来。” 温梦起身,搂紧了怀里的古琴,安分站在厅中。 云浅凉扬扬下巴指着右侧的位置,“坐。” “温梦不敢。”温梦温娇滴滴的怯懦样,与往日里反差极大。 云浅凉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小翠死了。” 伴随着话音落地的还有温梦怀里那把上好的古琴,古琴落地,琴托一角砸出闷声,震动琴弦发出几声凌乱刺耳的调子,而温梦如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怎么会?”温梦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这时,清泓阁内有脚步声响起,云浅凉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来自内屋,但里面的人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一处能将二人的话听清的点,停住后没再挪走。 云浅凉轻叹,这事结局怕是已定。 许久,温梦才缓过神来,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跪下恳求,“夫人,求你给小翠做主,一定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云浅凉勾唇冷笑,“我只说小翠死了,你怎知小翠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 温梦浑身冷颤一下,迅速摇头,“小翠性子开朗活泼,决计不会自杀。” “你这话的意思,对于毒杀我一事她是问心无愧了?”云浅凉反问。 无论是对毒杀她一事有愧,还是走投无路,小翠都有可能自尽,偏生温梦一口咬定小翠是他杀,其中问题已然不必明说。 “这事……”温梦一时语塞。 “你说的没错,小翠死于他杀。”云浅凉给人一口喘息的机会,仅仅只是喘息而已,“但这个消息还未传开,你身在顾相府只听一言便可断定小翠死于非命,看来京兆府尹该来请你帮忙断案了。” “我只是凭着常年对小翠的了解猜测而已。”温梦飞快眨眼,额头有细汗溢出。 她虽是买凶杀人,手上没沾染到鲜血,但她第一次做这等恶事,难免心虚。 云浅凉起身行至温梦面前,弯腰将人从地上扶起,“你放心,即便小翠已非顾相府的奴婢,念在往日情分上,我也定会让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温梦听着那字字分明的话语,浑身轻轻颤着,只觉扶着她的那双手如镣铐般,将她紧紧锁住,这让温梦起身后慌乱的把手抽回,福身道谢。 “昨日之事你可听说?”云浅凉不在意的收回手。 “不知夫人所说何事?”温梦这回精明了。 “小翠拦车求饶之事,我当时给了她十两银子,她死后那锭银子不见了。”云浅凉清楚的看到温梦冷不丁又颤了一下,她笑容愈发甜美可亲,好心提供与案件有关的情报,“因着那锭银子是我的私房钱,我喜爱在自己的银钱上弄些记号,以免被人偷去后贼人狡辩。我已上报京兆府去查那锭银子,相信不久就会查出拿着那锭银子去买东西的人。” “希望如此。”温梦惊惧的回答。 “你回去吧。”云浅凉打发善心的放人。 温梦福身,随后捡起摔落在地的古琴,慢悠悠地往外走。 云浅凉盯着她僵直的后背,扬声道:“温梦,你要小心了。” 胆大心细之人必定不甘只做宵小,埋没于尘埃里苟活。 第45章 兴致愈浓 “十三,看住她。”云浅凉疲惫地揉揉眉心。 “抓住凶手后要交给京兆府吗?”顾十三请示。 云浅凉深思熟虑后道:“先带回来审讯,拿到所有供词后再交。” 温梦是个不安分的人,手里若无把柄制衡温梦,后院是非将会源源不断,她无心次次与之周旋,唯有把人捏在手里方为上策。 顾十三领命退下,云浅凉侧目望向顾亦丞的藏身处。 “相爷这墙角还没听够?” 话落,顾亦丞背着手踱步而来,落座在左侧的檀木椅,“好一招攻心计。” “你以为我说的是假的。”云浅凉听透他的夸赞,微微笑道:“真的有,所以你要是敢动我云水阁的钱,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在钱上做记号,纸钞方便,金银多有不便,但她习惯成自然,她的私房钱都有特意按照习惯做了标记,绝不是说出来唬人。 “有那么爱钱?”顾亦丞好奇的看着她。 穷人爱钱容易理解,她一个富家千金爱钱如命,倒是不常见。 云浅凉微愣,眼珠转动,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 特工不能有弱点,潜伏任务却需要人有弱点,唯有存在弱点,敌人才会认为可操控,要钓鱼需要工具,潜伏者是鱼饵的话,人性的弱点便是带着钓线的钩子。 钱是最俗气之物,但是最容易缺的。 为钱堕落,简单粗暴。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红唇弯起,眼如月牙,云浅凉露出个轻松愉悦的灿烂笑容,铿锵有力的字眼自她嫣红的唇瓣脆生生的蹦出,“有。” 顾亦丞盯着那张灿烂如花的笑颜,她眸中有微光在闪,灿若繁星。 顾亦丞觉着,眼前这姑娘终于不再藏身于迷雾里玩捉迷藏了,她拨开缭绕的层层白雾,携一身初夏的辉光而来,踏入了滚滚红尘中。 她嘴角一抹带着俗世烟火气的笑意,似要颠倒众生。 顾亦丞舌尖扫过牙床,心间涌现的兴致惹得心里痒痒的。 “本相今日心情好,决定帮你一把。”顾亦丞一巴掌拍在案桌上,“今夜,歌舞尽兴,把酒言欢,如何?” “好啊。”云浅凉神采飞扬,大气应下。 温梦不会轻信她的话,必定观望后才有所作为,今夜笙歌曼舞让她无法脱身,待时间时间紧迫,她心里着急自然无暇顾及话中真假,为确保万无一失铤而走险。 只是顾亦丞为保温梦,这招用得过隐晦,打着帮她的名目,实则是让温梦不能去找凶手,提点她该冷静思考,莫要失了分寸。 既然要过招,她奉陪到底。 温梦的心性,未必有顾亦丞的强大,会如他这般坐得住。 云浅凉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清泓阁,如往常般睡午觉,午后练字作画,将空闲的时间打发过去。 日薄西山,飞鸟归林,天空彻底染成鲜艳的红色,顾相府内的歌舞盛宴才开场。 歌舞宴设在花园内,四周悬挂着精巧宫灯,灯色间早有美人随伶仃音色翩翩起舞。 云浅凉用晚膳耽误了些许时辰,到花园时已然是姗姗来迟。 她领着奴婢踏入这方灯色,灯火映着她明艳动人的面庞,更添风情。 云浅凉平日里对梳妆打扮不上心,今夜为应景特意描了淡妆,着了身绣着红梅的百水裙。 漫步走来,裙袖如水,微微轻漾。 云浅凉穿过美人儿,行至正提着酒壶听歌看舞的人。 “妾身来晚了,还请相爷见谅。”她眉目微敛,轻声细语,声色柔得可捏出水来。 “浅浅,这歌舞宴是为你而摆,你却姗姗来迟,一句见谅恐怕很难过去。”顾亦丞如喝醉了般,半眯起眼睛来瞧面前的美人儿,唯有风流倜傥四字可形容他此时言行举止。 云浅凉勾唇笑,径自走到自己的席位间,拿起酒壶与酒杯,重新走回他席位前。 “妾身自罚三杯,这事能否过得去?”云浅凉问。 “过得去,过得去。”顾亦丞说两声。 “夫人。”春花担忧的轻唤一声,试图阻止。 云浅凉摆摆手,提壶倒酒,连着三杯,皆是一饮而尽,最后将酒杯倒立过来。 顾亦丞放下酒壶,满意地鼓掌,“不愧是本相的妻子,酒量不同凡响。” 云浅凉微笑应承,走向席位落座。 温梦弹琴唱歌,离当中的席位很近,顾亦丞那番话她听得清楚,弹琴时不禁弹错了个音,让跳舞的舞女们一时不知所措,好在她及时反应,未因弹错而停止,继续弹唱,舞女们当即配合。 琴声悠扬,轻缓如流水。 歌声婉转,且吟且唱。 舞女们身段妖娆,腰肢轻扭,双臂灵巧,轻柔回旋。 一曲毕,舞女们排成一列站好。 顾亦丞正了正身形,将温梦召上前。 “温梦,弹一曲夫人喜爱的曲子,把夫人哄高兴了,本相有赏。”顾亦丞朝云浅凉抛去一个媚眼。 温梦心间难受,平日里她只给他一人弹琴唱歌,她尚可算红颜知己,可今夜摆宴邀佳人,无疑是将她当做取乐的伶人,身份高低,一眼便知。 温梦勉强地露出笑意,躬身询问:“不知夫人喜欢听哪些曲子?” “我喜欢听的曲子,温梦姑娘怕是奏不出来。”云浅凉张口间有清冽的酒香飘出。 温梦握紧拳头,高傲的自尊再次受到刺激,“温梦虽比不上宫廷乐师,但温梦绝非无知之辈,只要夫人说得出,温梦都可一试。” 云浅凉轻晃脑袋,往嵌着宝石的银酒杯里斟满酒,放在鼻翼下轻嗅酒香,她轻啄一口,回味无穷。 “这酒清冽醇美一因酿制年份久远,二因埋酒之地的土壤,酒将岁月酿进了味道里,这是它的生平。而你……”云浅凉顿住,清澈如浩瀚苍穹的双眸,笔直的望进那双要与她一争高低的瞳眸里,“你的曲子里藏着傲骨,藏着不甘,藏着妒恨与委屈,将曲子里原本的味道折损得一点不剩,总让人听着不尽兴。温梦姑娘,你倒是告诉我,这样的你如何弹奏得出我要的满腔热血与荡气回肠?” 云浅凉的话落地有声,直戳人心扉。 分明是轻柔中肯的评价,却如把刀子般插在温梦的心上。 温梦抿紧了唇瓣,狠狠瞪着云浅凉,牙缝里挤出僵硬的三字,“我没有。” “论弹琴我未必有你那般技艺,但论听,我绝对是各中高手,你方才弹奏的曲子里,错了三处,且高低音和旋部分至少失误了五次,我说得可对?”云浅凉依旧轻轻浅浅的反问。 温梦无言,她的确是受到了干扰,但在云浅凉面前承认她的过错,并肯定那番话,她做不到。 “夫人大概不懂琴,所以才误以为是错误与失误。”温梦狡辩。 世人都说云家嫡女是草包,她压根不懂琴。 闻言,云浅凉对温梦的暗讽不怒反笑。 云浅凉起身,行至摆放着古琴的地方,她落座在矮凳上,手指挑起一根琴弦,而后松开。 古琴发出单一的声响,简简单单的一个调。 紧接着云浅凉把古琴上每根琴弦拨动一遍,而后琴弦间组合的声调亦是拨了一遍,她方才停止那如同捣乱般的举动。 云浅凉呼出一口气,学着先前温梦的姿势,将双手摆放古琴上,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云浅凉第一次碰古琴,弹奏的技巧与指法都很生疏,所以她的曲子缓慢且断断续续,虽然音色上很是欠缺,但至少她所弹奏的曲调与先前温梦所奏无异。 最后一个音落下,云浅凉收回手,问道:“相爷,这是刚才温梦姑娘弹奏的曲子吧?” “正是。”顾亦丞回答,嘴角笑意越发真诚起来。 “温梦姑娘,你也说了我不懂琴,但仅靠听我便可以还原你的曲子,你以为我会听错吗?”云浅凉装似胡乱的拔了几根琴弦,不成曲调,甚至有些刺耳,“是这几处错了吧?” 温梦脸色愈发难看,但她高傲的抬起头,死活不承认。 云浅凉失笑,起身离开古琴。 她本无心要与温梦争论,但看她那副高傲的样子,她那一肚子坏水就闹起来了,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让温梦颜面扫地。 “今夜承蒙相爷喜爱为我摆这歌舞宴,可惜我这人是个绣花枕头,实在看不懂这些高雅的歌舞,搅了相爷的宴,我自罚。”云浅凉走回席位,干脆爽快的自罚三杯。 “继续。”顾亦丞挥手,让歌舞继续。 顾亦丞起身走到云浅凉身边坐下,撑着脑袋,一双有些迷醉的眼睛含着兴致,偏头看向喝得尽心的人,好笑道:“浅浅,你是觉得这杏花酿好喝,所以才自己找理由罚酒吧。” “看破不说破,相爷何必拆穿我呢?”云浅凉眉眼染笑,又倒了一杯酒,正欲送往嘴边,手腕却被顾亦丞抓住,下一刻她手中就被被夺走,一杯美酒全进了顾亦丞嘴里。 “这酒后劲大,少喝些。”顾亦丞捏着她用过的酒杯,嘴角噙着笑。 云浅凉送他一记白眼,舍不得直说。 第46章 交托信任 一夜好眠,隔日天方初亮云浅凉早早起床。 经历过遇刺后,云浅凉格外嫌弃这具空有蛮力,身体素质极差的身躯,当时便想着日后要每日训练,不求练到她前世的地步,只是危难之时她能保命。 这具身子弱了些,云浅凉不敢一开始就对自己过于苛刻,索性只是围绕着青松院慢跑十圈,慢慢训练。 冬日里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扎着马尾,穿着一身不算厚的衣服,初始还冷得瑟瑟发抖,小腿直打颤,跑了两圈暖身后才慢慢适应。 顾亦丞起床准备上朝,换官服前顾三拿了药来,准备给主子换药,听顾三回禀云浅凉在院中慢跑,顾亦丞移步到窗前,推开窗棂。 远远地,顾亦丞就见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在昏暗的天色里怡然自得的跑动,不多会她就跑到了这边。 顾亦丞双手撑着窗子,喊住迎面跑来的人,“浅浅,过来帮我上药。” 云浅凉脚步未停,望向透着光的窗子,顾亦丞颀长的身体立在那里,正面在光亮的阴影里,看不太清神色,但那双眼睛看着人时深邃而沉着,很黑,黑得好像有不明显的光。 云浅凉寻思着,这伤终归是替她挡的,做人不能翻脸无情,包扎这种小事对方提了,她既然能做得来照做就是。 云浅凉两条腿在窗前停了下来,走近窗边,“让开。” 顾亦丞侧了侧身子,就见云浅凉双手掌心向内地撑着窗子,双手使劲,腰肢一扭,双腿一摆一缩,轻松地翻了进来。 顾亦丞的惊讶尽在瞬间转变,他抬手捂住半边脸,肩膀抖动得厉害,无声发笑。 “赶紧,别耽误时间。”云浅凉走向放着药和绷带的桌子。 “好好好。”顾亦丞连说三个好,嘴边的笑意虽然止住了,但眉眼间的愉悦如何都藏不住,反而因他可以压着使得他眼底似是藏了些许的宠溺。 云浅凉镇定自若地解开他的腰带,将衣襟扯开,露出左边肩胛骨的伤口。 他本就受了伤,却要在外人面前装没事人,昨夜更是喝了不少酒,导致伤口发炎,歌舞宴散后顾三还派人到安国侯府去请老刘头过来,为他重新配了药。 “抬下手。”云浅凉动手解绷带。 顾亦丞听话的把手抬起来,目光中她低垂这眼眸,面容认真,解绷带的动作轻柔熟练,让他有些不自在,开口打破这一室静好的气氛,“今日准备做什么?” “想办法抓凶手。”云浅凉随口作答。 紧接着气氛又安静了下来,顾亦丞将目光移向别处,盯着托盘里那瓶金创药。 云浅凉解开绷带后,顾三递过来一条湿毛巾,她自然接过,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一下一下,轻轻柔柔,顾亦丞却觉得酥酥麻麻的,连心都软了。 放下湿毛巾,伸手去拿金创药,五根手指白白嫩嫩,不肥不瘦,好看得紧。 顾亦丞盯着那只手,眼睛又落到了她身上,脑海里是昨夜喝过酒后那双水灵灵的眼眸,酒跟喝到眼睛里了一样,该死的勾人。 “顾亦丞,你的伤不能大意,好在是没伤到筋骨,否则你这么折腾左臂迟早得废。”云浅凉把金创药倒在伤口处,细细抹匀,而后拿绷带给他缠住,一圈一圈,没有打滑散开,整齐得跟医者包的无异。 “嗯。”顾亦丞听话的应了声,而后觉得应得有点暧昧,又道:“府内并不安全,不让人看到我喝酒难以打消疑虑,瑾王那边正等着我出纰漏,哪能让他如意?” “寂栖迟是瑾王的人吧?”云浅凉疑惑。 寂栖迟亲手将人刺伤,宋疏瑾却不知情,这么一来事情就古怪了。 “是,但宋疏瑾似乎不知道他会武,他自然不会将我受伤之事捅出去。”提及此人,顾亦丞有些许皱眉。 寂栖迟这个人难查根底,权谋算计高超,身手了得,他若是想要权势大可自己争夺,可他隐瞒会武一事,明显不想得到过多的重视,两者矛盾相驳,反而让人对他的意图难以定论。 云浅凉将绷带平顺地掖好,认真说道:“顾亦丞,你要不查查我?” 顾亦丞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觉得她说的话甚是奇怪,成婚之前他就把她的情报查了个底朝天,这点她不会想不到,倘若真有未查到的事,她大可与他直说,何必要费时费力的调查? “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拿前日遇刺来说,那时刚传出你提议增加赋税的消息,想杀你的人多,这时候最适合明目张胆的下手,而后推卸给反对增税的激进人士,可刺客明显是想要我的命。寂栖迟出现也是奇怪,他好像和前一批人不是一伙的,那之前的人便不是宋疏瑾派来杀我的人,我以往性子确实招惹过不少人,可到底是些女儿家的恩怨,用得着置我于死地吗?”云浅凉心里很不安,那份不安源于记忆之外的未知。 那日书房谈话,无意间发现,在云起南心里,她这个草包女儿竟然是个拥有擅闯云相府书房的人。 分明除了性子跋扈嚣张,骄横任性,她就无半个强势的点,说得难听些她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云起南怀疑是她擅闯书房,简直天方夜谭,无从说起,可他偏偏是怀疑了那么没用的一个人,太过突兀,反令人生疑。 寂栖迟亦是奇怪,杀她一个弱女子还需要在剑上抹毒吗? “这件事我会查。”顾亦丞心里有数,不曾与她多言。 云浅凉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继续慢跑。 顾亦丞起身到屏风后准备换官服,起身时,腰间玉佩轻晃,他垂头盯着玉佩看了会,叫住要翻窗出去的云浅凉。 “等一下。”顾亦丞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走向窗边,“这个给你。” 云浅凉拎着玉佩的绳结,将玉佩在眼前晃了晃,翠绿的圆形玉佩刻着浅浅的纹路,纹路似迷宫般布满了整块玉佩。 “包扎的报酬?”云浅凉不是很满意。 比起玉佩,她更喜欢实际点的东西,比如:钱。 “你身边只有十三,十四可以调遣,想来是不够,拿着这块玉佩到正安当铺,掌柜会带你去挑。”顾亦丞解释。 “我不要。”云浅凉一口拒绝,把玉佩还回去。 她虽说过为他所用,但不代表她愿意在权势争斗里越陷越深。 玉佩这类东西,往往意义有所不同,接了她将再往权势的漩涡里靠近一分。 顾亦丞皱眉,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心气不顺了。 她可知这块玉佩价值连城,持此玉佩等同他亲临,顾家暗卫以及遍布在各地的顾家从属皆需服从号令,他心情好方才给她,她还不识好歹的拒绝! “我自有用意,你必须拿着。”顾亦丞强势打消她退还的念头。 “好吧。”云浅凉收回举累了的手,把玉佩挂在腰间,“可凶手还未抓到,我得查案,暂时没空,挑人之事待闲了再说。” 顾三站在一旁,看着那块玉佩易主,有话想说,最终还是忍下了。 “罢了。”顾亦丞无奈,“顾三,你去给她挑。” “是。”顾三领命,询问:“夫人想要怎样的侍从?” 云浅凉蹙眉,挑选的是日后跟在身边的人,得挑些顺心顺眼的才行。 见云浅凉为难,顾三体谅道:“夫人不急,可以慢慢想。” “不用。”云浅凉道出自己的要求,“挑些招财的就行。” 顾亦丞再次忍俊不禁,掩嘴偷笑,眉眼都笑弯了。 招财的,这是形容人? 顾三眉头微跳,谦虚请教,“何种人才算招财?” “运气,财气,手气,义气。”云浅凉掰着手指头数,“要能集于一身最好,倘若不能,总得占其一。” 顾三:“……” 您这挑的哪里是侍从,分明是要挑适合去赌场玩的人。 “就这样,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云浅凉从窗子翻出去,继续慢跑锻炼。 云浅凉的身影淹没在浅浅的昏暗里,渐行渐远。 顾三恭候主子更衣,终是没忍住多嘴询问,“相爷是信了夫人?” 屏风后更衣的顾亦丞动作流畅,心中已有定论。 “顾三,你不觉得她很好玩吗?”顾亦丞反问,言辞间笑意难掩。 “那您将密文令给夫人,是想逗她玩玩,试探她是否会把密文令交给云相府或是瑾王?”顾三始终是还记挂着云浅凉先前的与瑾王的那点事,怀疑她会背叛顾相府。 “不是,想给而已。”顾亦丞答得轻巧,思及一事,嘱咐道:“交代下去,日后夫人去过何处,做过何事都无需向我回禀,她想做之事,只许暗地里帮衬着,不可阻止。” 他既然决定把密文令送给云浅凉,便不会再追究她与宋疏瑾之间的前缘往事。 自今日起,她是他的妻,他不打算放了。 倘若这些全是她的手段演技,他不介意学学天徽帝,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无德之事,反正人他是娶进门了,想甩手离开没那么容易。 第47章 共同做戏 早膳过后,云浅凉去书房待了段时间,出来时手里多了张纸条。 “十四。”云浅凉扬声喊道。 守在院内的顾十四快步走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把这张纸条送到京兆府。”云浅凉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张纸条,秀气的小楷字体松散的写了两行字,“让他们来时多带点人壮大声势。” 顾十四上前两步,接过纸条,看了眼呢内容把纸条卷起,“属下这就去。” 云浅凉略显惊讶,慢慢地收回了举起的手,“你心情很好?” 上次要办事时,还说两人需要有一人留在她身边,顾十三被她派去盯着温梦了,她还以为这会要使唤顾十四去办事,得费一番口舌才行。 “与往日一样。”顾十四规矩作答。 “那就是我今日有所不同了。”云浅凉一言道破他的变化,思及清晨时所得之物,云浅凉把腰间那块迷宫纹路的玉佩摘下,手指套着绳结甩动,“因为这块玉佩?” 顾十四看了眼甩动的玉佩,猛地单膝跪地,急急问道:“这玉佩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秋月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吼道:“顾侍卫,你这话是何意?我家小姐乃堂堂右相嫡女,贵重之物见得多了,还会因看中顾相府的一块玉佩,行盗窃之举不成?” “夫人,属下绝非此意。”顾十四连忙解释,“只是这块玉佩实在特别,相爷从不离身,属下才会一时失礼,冒犯了夫人。” 他对云浅凉的话唯命是从,完全是今早相爷下了命令,要顺着夫人的意办事,却不曾想到云浅凉身上有密文令。 此物相传三代人,乃重要的信物,着实难以想象会出现在别人手里。 “无碍,这东西呢,是你家相爷给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云浅凉停止甩动,重新挂回腰间,以免把这宝贝般的玉佩给摔坏了。 “属下不敢,夫人说是,自然就是,属下不敢怀疑。”顾十四急忙表态。 密文令给了云浅凉,等于相爷认可了她的身份,身为下属无权质疑!必须服从。 “赶紧去办事吧。”云浅凉摆摆手。 顾十四走后,云浅凉的手不禁又落在那块玉佩上,从顾十四的态度来看,持此玉佩能让属下如见到顾亦丞本尊,他给她这玩意作甚? 自己人的好处? 比起云浅凉还有心思纠结一块玉佩,云相府里的那位夫人,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秦氏得知刺杀失败,云浅凉还好好活着后,一颗心高高悬起,难以落地。 而自那日后,刚入府的寂栖迟再未回来过,她有心求助,也无可奈何。 接连两日,秦氏夜夜辗转难眠,精神萎靡不振,起色差了许多。 “娘,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证据早已没了,您不必太过忧心,伤了身体不值当。”云青烟扶着秦氏在花园内散步,柔声宽慰。 “烟儿,很多事你不懂。”秦氏拍拍扶着她手臂的柔荑,目视前方,心有所挂,见着满园风景依旧无法驱散心中阴霾,反而随着时间过去,她的担忧更甚。 以往云浅凉孤掌难鸣,且被她死死捏在手心,没有作为,但如今云浅凉身后靠着奸臣左相这颗大树,她不得不提防,早做打算,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她费尽心思到手的荣华富贵,将会在顷刻间丢失。 她好不容易坐稳右相夫人的位置,岂能让人拉下来! 云青烟见秦氏面上愁云始终不散,道:“娘,您要是担心云浅凉发现真相,不如我偷偷去一趟瑾王府,求求瑾王。” “不可。”秦氏果断制止,“你在瑾王心里是那不染世俗烟火的仙子,温柔善良,怎能为那个贱人脏了自己的手,这等事断然做不得。” “我不会直接求瑾王杀掉云浅凉,只要……”云青烟凑近秦氏,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说完,云青烟面带笑意,自信满满,而秦氏却有些犹豫。 “这样做可会影响瑾王对你父亲的心思?”秦氏忧心道。 “以瑾王对云浅凉的厌恶,这事只会扣在她头上,爹不过是被逼无奈。”云青烟笑得如只狡猾的狐狸,与温柔形象大不相符,用计颇深,“这事交给我,娘尽管放心。” “好吧。”秦氏勉为其难地点头。 云青烟行事果决,做了决定,立刻让贴身奴婢明柳往瑾王府递了拜帖。 …… 赵广咸领着一队府衙差役前往顾相府,顾管家见阵仗如此之大,心下了然,连忙出门相迎,态度恭敬且不谦卑,拿捏得恰到好处。 “赵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赵广咸抬手让队伍停下,答道:“本官今日为查案而来,顾管家行个方便。” “赵大人请。”顾管家退至旁侧,将人请进府内。 待人进去后,他招来小厮吩咐其去青松院禀报。 赵广咸把属下留在外面,领着赵元其进入畴清厅。 云浅凉着一袭紫衣绸缎衣裙走进畴清厅,款步走来,大气婉约,她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清冷,但见到人时嘴角上扬,身上的清冷与疏离瞬间打破,荡然无存。 “赵大人,赵公子。”云浅凉客气点头。 “见过顾夫人。”父子二人起身见礼。 云浅凉微笑,做了个起的手势,往上座走去。 “小翠一案辛苦赵大人了。”云浅凉意味深长的说道:“顾管家,将府内与小翠熟识的人都找来。” 顾管家性子圆滑机警,一听云浅凉话语里的意思,便知晓这案件云浅凉已然插手进去了,面前这出戏真正的主导人乃上座那位优雅从容的女子。 “老奴这就去办。”顾管家退下。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顾管家带着府内奴婢前来,府内的歌姬舞女请来了不少。 还未走进畴清厅,温梦见着厅外分为两列站立的官差,心脏猛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她行在前头因这一下步伐缓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人步伐亦是变得缓慢,有点磨磨蹭蹭。 “温梦姑娘,请。”顾管家适时出言提醒。 温梦缓过神,步伐加快,率先跨进了畴清厅。 “赵大人,赵公子,这位是小翠先前的主子——温梦。”云浅凉指着跨过门槛的人说道。 赵家父子转头朝来人看去,对方容貌姣好,一袭漂亮的衣裙裹着曼妙的身躯,行走间腰肢轻晃,步履盈盈,好似行在水中央,一眼便可看出对方的出彩之处。 赵广咸只例行公事的看了一眼,不敢多瞧。 谁都晓得顾相还未成婚,先在府内养了一群歌姬舞女,夜夜笙歌,连与云浅凉成婚后,亦未将歌姬舞女们赶出顾相府,虽说如今外面都在盛传顾相宠爱刚迎娶的妻子,但哪个女子能容忍自家相公留一群貌美女子在府内? 如此一想,再美的女子赵广咸都无心思看,生怕惹到正主了。 赵元其倒是多看了温梦两眼,只是他看人时的神色坦荡正值,不带一丝偏见与猥琐,反倒是令人舒坦。 来的人多半是女子,末尾站着三名小厮。 云浅凉眼神从温梦身上扫过,落在她旁侧的女子身上,她对顾相府内的歌姬舞女不熟悉,在花园散步时偶然见过几次,她懒得去理会这群女子,索性图个省事避着走,倒是认不全人。 苏清这个人她有点印象,在一众歌姬舞女中,算不得最美,才艺最好的,行径举止与旁的并无异,但这姑娘的眼底藏着股不服输劲。 温梦同样不服输,可两者之间差别甚大。 苏清的不服输是她内心强悍,不丧失自我,可温梦的不服输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小翠死了。”云浅凉一如昨日告诉温梦那般,平静地道出实情。 此言一出,畴清厅内骚动了片刻,方才安静下来。 苏清皱眉,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温梦。 温梦心虚,见苏清那般直接的反应,心里有气,语气不耐道:“你做什么?” “没。”苏清收回视线未多言。 温梦心里紧张,心中对苏清起了恶念。 云浅凉轻咳两声,警告地眼神淡然扫过温梦。 温梦赶紧垂眸,敛起心绪。 “这两位是京兆府尹赵大人,与赵公子。”目光轻转,厉色顿消,云浅凉笑着道明厅内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份,“赵大人今日过府是为查小翠被杀一案,待会两位所问你们务必如实回答,不可隐瞒,否则要是出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云浅凉放话,京兆府按照正常程序办案,逐一盘问。 期间,云浅凉安静地坐着喝茶,不插手盘问。 小翠在顾相府五年有余,与府内奴婢大都熟悉,顾相府内奴婢先后换过两批,走过些人,后又有新人补上空缺,与小翠往来频繁的皆是那些在顾相府待过些许年头的奴婢。 苏清乃小翠先前的主子,她比府内其他舞女们先进府,是顾亦丞第一个带回来的舞女。 后来温梦进府,深得顾亦丞喜爱,在得了府内管理家务的权利,温梦立即将小翠抢走,成了芙蓉院里的一等奴婢,贴身伺候温梦。 第48章 风雨前夕 盘问进行了一个时辰,还未结束。 顾十四接到外面传回来的情报,匆匆赶到畴清厅。 顾十四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骑装,穿过莺莺燕燕环绕的畴清厅,气场顿时变得格外强大,加之他脸上严肃的神情,有种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顾十四走向云浅凉,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随后站直身子等待指示。 云浅凉淡然秀气的眉头轻蹙一下,视线在还未盘问的奴婢中顿了顿,她知晓是温梦所为,这场做戏的盘问听或不听皆可,只是她想趁机多了解些顾相府内部情况,方便日后行事。 赵广咸分神看了眼云浅凉,见她似乎有事为难,而盘问一时半会还无法结束。 “顾夫人有事就去忙吧,案情进展下官定会转告您。”赵广咸转头说道。 “那就有劳赵大人了。”云浅凉起身,复尔对候在畴清厅的顾管家吩咐,“顾管家,莫要怠慢京兆府的各位了。” “夫人放心,老奴定会好好招待赵大人等。”顾管家回道。 云浅凉歉意地笑笑,随后匆匆离开了畴清厅。 出了畴清厅,云浅凉问道:“相爷还未下朝吗?” “这个时辰已经下朝了,但两位相爷被皇上叫进了御书房。”顾十四把皇宫情况告知。 “朝中几位王爷都不在?”云浅凉眉头皱得更深。 “瑾王已经回府了。” 独留两位丞相,天徽帝不简单啊。 云起南膝下无子,无人可在朝中助他得势,唯有嫁女联姻,嫡女嫁给左相,庶女与瑾王牵扯极深,这路可就宽了。 云起南表面是天徽帝的人,暗地里与宋疏瑾拉帮结派,天徽帝怕是起了打压云家的心,想借此机会一探两位丞相的底。 云浅凉走回青松院,未往云水阁走去,而是去了清泓阁。 清泓阁的厅内,有一名穿着云相府小厮服饰的男子在里面坐着,见有人顾十四跟在一女子身后,两人往这边走来,人还未走进屋他已经站起身来。 云浅凉走进清泓阁,见到屋内的人,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必这位就是夫人吧?属下顾拾见过夫人,祝夫人永葆青春,与相爷恩爱白头。”男子行礼问安,俏皮的言辞与稚嫩活泼的声色,配着那张年有三十的脸蛋极为不符。 “你不是张伯吗?”秋月见到熟悉的脸,震惊不已。 “认识?”云浅凉问。 秋月飞快点头,惊骇得一时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夫人,这是老爷院里负责管理小厮的张伯。”春花代为回答,惊讶的多看了顾拾几眼,“只是张伯声音嘶哑暗沉,倒是与这位公子有些差别。” “哦,那是吃了些坏嗓子的药,刻意弄哑的。”顾拾爽朗的解惑。 春花听得云里雾里,对着熟悉的脸,声音与举止均是陌生的,心里怪异得很。 “这脸是用了易容术?”云浅凉惊叹。 以前总在电视里看,可电视拍摄易容前后是同一个演员所扮,倒是只听说此技神乎其神,实际见着,云浅凉着实佩服古人的能力,这一手技术堪称完美。 “夫人好眼力。”顾拾嘴甜的胡乱夸赞。 云浅凉盯着顾拾瞧了好一会,如在欣赏艺术品,直到寻找到些许不易察觉的破绽才罢休。 “云青烟去了瑾王府?”云浅凉收敛眼中惊讶。 “正是。”顾拾直起身回答,“秦氏这两日夜不能寐,唯恐夫人会深查中毒一事,查到她的身上,云青烟前去瑾王府怕是为了替母分忧,夫人还需早日做好准备,以免落入险境。” 云浅凉沉思,眼里聪慧不容人忽视,然片刻后她问出句无厘头的话,“她从哪个门进的瑾王府?” 顾拾疑惑,不懂其用意,“侧门。” 闻言,云浅凉忽而冷笑,眼中逐渐浮现出鄙夷与不屑,“她将我从瑾王妃的位置上挤下来又如何,区区庶女妄图肖想瑾王正妃之位,到底是白日做梦,今日从侧门入府,来日恐怕也仅能屈居侧妃之位。可怜我那好妹妹,竟还不懂其中深意,枉费她往日算计我时的聪明了。” 云浅凉与宋疏瑾婚约还在时,曾多次到过瑾王府,独自一人去时,瑾王府从来只开侧门,让她偷摸进府,但每每她邀云青烟同去时,瑾王府便会开正门请人入内,那时她心思单纯,只以为是人多过府不易遭人非议才如此。 后来她占据这具身体,回想起这些事,那般区别对待,摆明是有心侮辱她。 “夫人的意思是,瑾王不会迎娶云青烟为正妃?”顾十四道。 这京城可还有传言,瑾王当初拒婚乃因真正钟意之人乃云府二小姐,且瑾王明里暗里护着云青烟,在京城权贵中早已不是秘密,莫非其中还有假? “谁知道呢。”云浅凉无所谓的笑道。 牵扯甚大,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云青烟一事该如何应对?”顾拾请示,他有些看不懂眼前之人。 “想借瑾王之手杀我,我倒是好奇,她在瑾王面前伪装成温柔善良的人,要如何蹿腾瑾王来杀我?”云浅凉不解,眼珠转动两下,下一瞬舒展的眉头紧皱成川字,神色剧变,一掌猛地拍在案桌上,眼中酝酿出风暴,咬牙切齿的挤出三字,“云起南!” 云浅凉拍在案桌上的手点点收紧,骨节泛白。 “十四,你去……”云浅凉忽然顿住,揉揉额角,“你走了,我就危险了。” “夫人手持密文令,所想之事只需吩咐便有人会替夫人办好。”顾拾眼神扫过被随意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未表现出惊讶,坦然接受此人乃密文令主子的事实,“或者夫人您亲自去趟正安当铺挑些称手的人来用。” 密文令? 云浅凉眼神落在腰间碧绿的玉佩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试图摸出个所以然来,但那些纹路似乎无迹可寻,就是像迷宫一般的图纹。 “去查瑾王近日行程,要快。”云浅凉手指移开,眸色渐深,“我回趟云相府。” 云起南明知两个女儿不对付,还做出违背交易原则的事,将她取走酸枣纸一事告知云青烟,摆明是为了让云青烟遇到难题时,利用这点来对付她,他既然翻脸无情,她也没必要顾及那点微薄的血缘亲情,对云相府手下留情了! 但凡要她死之人,她必还之! 而此时,云青烟正在瑾王府内实施计划。 瑾王府的花园内,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塘水廊,还有大假山、古戏台、玉玲珑,处处彰显大气奢华,特别是那饶着围墙屋脊建造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空而去似的,栩栩如生,单就那般鬼斧神工的造诣,足以见府邸主人花费的心思。 花园内建了一处暖阁,三面环绕着一扇可活动的长屏风,遮挡寒风,屏风上山水仙鹤图画得传神,入口那面垂着厚厚的帷幔,在风中帷幔轻轻晃着。 暖阁内摆放着熏香与暖炉,将外面的吹进来的寒气驱散。 宋疏瑾在盘腿坐在暖阁的茶桌旁,丝丝热气升腾,朦胧的水汽让那张脸有些不真切。 陆折领着云青烟来到暖阁外,“王爷,云二小姐来了。” “进来。”宋疏瑾冷硬的嗓音里似是带了丝热气。 陆折掀开帷幔,云青烟莲步款款的走进去,见到里面已然换下朝服的男子,面色泛红。 “青烟见……”云青烟正欲行礼,却被宋疏瑾打断。 “你我之间私底下不必行礼。”宋疏瑾抬头望向云青烟,“陪本王喝杯茶。” “是。”云青烟含羞走近。 见宋疏瑾还未动过这些茶,云青烟拿过茶桌旁叠起的布,裹着手,去揭那还在暖炉上的茶壶壶盖。 壶盖揭开,浓郁的茶香飘散出来。 “这茶煮得刚好,正是醇厚之时,青烟为您倒杯茶。”云青烟把茶盖盖上,从左手边摆放的茶盘中拿了个茶碗到面前,再提起茶壶往里面倒茶,倒茶时手法特别,还特意加了两道花式,在茶壶内幻出一只雄鹰。 煮茶与泡茶不同,喝法不同,而宋疏瑾偏爱煮茶。 云青烟为了投其所好,特意请了茶道大家教导,可谓是小有所成。 “王爷您尝尝。”云青烟把茶端到宋疏瑾面前,语气期待。 宋疏瑾看着茶碗中的雄鹰,弯起了嘴角,“唯有你最懂本王心思。” “这是青烟的福气。”云青烟面色泛红,娇羞的敛起眉目,回到对面坐好。 “你说有要紧之事,是何事这般着急?”宋疏瑾关心道。 “我无意得知大姐回门时,深夜到书房见过父亲,似乎从父亲那里拿走了一样东西,青烟担心此事会对王爷不利,特意前来通知王爷。”云青烟抬头,扬起的小脸布满担忧,轻皱起的眉头像是花结般。 “你可知拿走是何物?”宋疏瑾上心追问。 “青烟不知。”云青烟苦恼地摇摇头,思虑片刻又道:“青烟想起一事,那日之后父亲曾与我提过,说会为我另备嫁妆,当时青烟还不知是何意,现下想来可能与此有关。可是为何姐姐已嫁人,怎还需动青烟嫁妆呢?” “你要是想知道,本王替你去查。”宋疏瑾好心道,以笑安抚云青烟。 第49章 撕破脸皮 云浅凉寒着脸走进云相府大门,一身冷肃惊骇守门的小厮,不敢阻拦。 “大小姐。”刘管家得知消息后,赶紧跑来迎接。 “秦姨娘在何处?”云浅凉脚步未停,冰冷的视线扫过刘管家。 听闻那别样的称呼,刘管家心里微惊,硬着头皮问道:“回大小姐,府内没有秦姨娘这号人物,您可是找错了?” 云浅凉冷笑,站住脚步,环胸盯着刘管家,盯得人头皮发麻垂下脑袋。 “刘管家你算是府内的老人了,对这大家世族门内的规矩应当滚瓜烂熟,降正妻扶姨娘这等不成文的行径能否成立,你心里没点数吗?”云浅凉话音清浅缓慢,字字句句惊得人浑身冒汗,不敢多言。 刘管家咽咽口水,不敢作答。 放眼整个京城从未见过哪家将姨娘扶为正妻的,这事说得好听些是夫妻情深,说得难听些便是被姨娘魅惑丢了魂,传出去可不好听,平日里那些官家女眷碍于夫君官位较低不敢多言,以礼相待,但背地里终归是捂不住别人的嘴,受着委屈,秦氏没少因此发脾气。 刘管家是秦氏扶持上来的管家,自然不敢去挑这些是否合乎规矩。 听不到回答,云浅凉冷眼扫过,越过刘管家往秦氏居住的院子走去。 见状,刘管家赶紧派人走近路去通知秦氏,并派人去宫外等候,待云起南一出来便请人回府。 云浅凉一路来到华仪院,院门有小厮在守着。 见已出嫁的云浅凉领着侍卫浩浩荡荡走来,两小厮对望一眼,甚是不解。 “见过大小姐。”小厮见礼,顺势阻拦了云浅凉进院。 “让开。”云浅凉心情不好,怒气刻意流露在面容上,她容颜本就盛极,娇媚而张扬,一脸怒意浮现在姣好的面容上,气势越发威严强势,让人不敢直视。 “大小姐,夫人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小厮急急说道,不肯退让。 云浅凉冷哼,朝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 末尾走出两个侍卫,两人手脚快速地把两名拦住的小厮扣住拖开,两小厮倒是尽职,被反扣住双臂吃痛,还出言阻止她的行径。 秦氏一向过得精致,院内花坛只栽种牡丹,且全是姚黄、魏紫等名贵品种,她还在院内修葺了一养锦鲤的池塘,池塘里的水是从池塘旁的假山流进的活水,光是假山流水便费了不少心思与钱财,再加之池塘底部的那层白沙,阳光照下来像是满池的光点在水面跳跃。 云浅凉往日里很是喜爱那处景致,时常待在华仪院内,与秦氏更是亲昵,她得到这具身体后,每每看到那好看的景致总觉得不喜。 秦氏本出身小户人家,娘家并不富裕,嫁给云起南后,仗着有个丞相女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秦氏被扶为夫人,秦氏还求着云起南帮娘家人在朝中谋职,一来二去秦家倒是过得越发如鱼得水了。 可那处活池塘所需的钱财不是笔小数目,秦家恐怕不会拿那么多银钱给嫁出去的秦氏挥霍,如此一来,那活池塘所花的钱来源于何处,云浅凉便心里有数了,全是她娘亲的嫁妆! 秦氏躺在屋内软塌上休息,被外面的声响吵闹得烦躁,心气不顺。 “长柳,去外面看看发生何事了?”秦氏矫情地扶着脑袋,仿若病美人般。 长柳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还未屋内,就见云浅凉领着人走来,见那脸色不对,她连忙转身回了屋内禀报,“夫人,是大小姐闯进来了。” “那个贱人?”秦氏连日未能休息好,精神不济,这会脑袋昏沉得很,脑袋转不过弯来。 “母亲往日与我亲厚,未曾想暗地里竟是这般称呼我。”云浅凉径自跨进屋内,听闻那刺耳的称呼,她还是自嘲般笑出声来。 秦氏一个激灵,脑袋里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奴婢不懂事,惹我心烦不由骂了一句。”秦氏让长柳将她扶起,起身相迎,还是伪装出慈母的形象,笑得温和,“前几日听闻你与顾相遇刺,我心中记挂着你是否伤着,连日未能休息好,正寻思找个时间去看看你。” “哪敢劳母亲费心。”云浅凉未如往日般朝秦氏行礼问安,往屋内正位首座走去,施施然端坐在上,眼神扫过屋内伺候的奴婢,冷声道:“我与母亲有话要说,闲杂人等一律出去!” 云浅凉气场强大,举止奇怪,这让秦氏心里警惕起来。 “退下吧。”秦氏挥退奴婢。 奴婢们相继退出,长柳更是担忧,出去后还在门外张望,不敢走远。 “浅浅,你这是怎么了?”秦氏未出言追究云浅凉坐正位首座一事,屈居在下首。 “怎么了?”云浅凉重复着,最终扯出冷笑,一双眼眸清澈无底,“秦姨娘难道会不晓得我此次回府的意图?” 一句话,顿时让秦氏变脸,板起脸来要教训云浅凉,“浅浅,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你父亲的妻子,早已不是姨娘。” 她半生污点全含在秦姨娘三字中,因这三字她女儿始终庶出之女,低人一等。 “怎么,坐久了相府夫人的位置,忘记自己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了?”云浅凉刻意咬重刺激人的字眼,嘴角的笑意更是刺痛人眼。 秦姨娘强忍下这口气,牵强勾起唇角,怒极道:“看在你父亲的面子,我不跟你计较。”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计较?”云浅凉讽笑出声,尖酸刻薄的话语自红唇溢出,“我乃当朝左相明媒正娶的妻子,身有诰命,而你不过是个在规矩礼法上皆不合理的夫人,论身份地位,我赏你一巴掌,你都必须忍气吞声的受着。” “我养育你多年,待你胜过亲生女儿,没想到你如此忘恩负义!”秦氏生气指责,“我倒想看看这事传出去,外人如何看你?” “秦姨娘是说用毒药养吗?”云浅凉笑得无辜的反问。 “你不要污蔑我!”秦氏厉声反驳,像是急欲扔掉这个烫手山芋般。 “是否属实你心里有数,今日云青烟为何到瑾王府,你同样心知肚明。”云浅凉将那点见不得人的事道出,“利用我从云相府带走的东西,借瑾王之手来杀我,云青烟倒是想了个好办法,可惜这事只会让你们自掘坟墓。” “你把烟儿怎么样了?”秦氏一下着急起来。 “她人好好的在瑾王府,我能把她如何?”云浅凉手指抚弄着腕间冰凉的翠玉镯,眼神微凉,沉稳的眉眼里尽是精明聪慧,她噙着一抹深意的笑,指尖轻轻敲了翠玉镯一下,放出清脆的声响,“我来是想给秦姨娘提个醒,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以为宋疏瑾是那么好算计的人吗?” 秦氏牵挂着宝贝女儿,起身往外走,想叫奴婢去打听云青烟现在何处。 然而秦氏走到门前,却被刘安拦住。 “滚开。”秦氏急言令色的发脾气。 刘安端正站立,仿若未闻,手里的剑明晃晃地拦住秦氏。 “云浅凉,你这是要找事吗?”秦氏的伪善面具终于撕破,露出厌恶的嘴脸,两腮的肉生气的抖了抖,脑袋上的金步摇更是晃动得厉害。 “说对了。”云浅凉缓缓起身,步步逼近秦氏,声若寒芒,“往日你母女待我的种种恶行,我都会还回来。” 她眼如毒蛇,眼光寒光如刀刃射向秦氏。 秦氏紧张地咽口水,却强撑着颜面,不肯在她气势下就翻。 云浅凉在她面前站定,手指点在她心脏的位置,在秦氏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你如此不中用,还偏生晓得宋疏瑾不为人知的一些事,你猜云青烟此去是能借宋疏瑾这把刀杀我,还是会让宋疏瑾觉得你活着只会坏事,而想借我的手除掉你?” 见秦氏随着她的思路深想,而意识到此举的弊端,脸色惨白,惊骇地睁大双眸,虚汗连连,双手更是死死的扣着衣物,如受惊的母鸡。 云浅凉绕过秦氏,往外走去。 她一走,秦氏双腿软如面条,跌坐在地,吓得长柳赶紧跑上前搀扶。 云浅凉走到半道,正好见云起南急急赶来。 “见过父亲。”云浅凉敷衍地行礼。 见到云浅凉身后的架势,云起南不满道:“你带这么多人来云相府作甚?” “我前些日被某些人刺杀,出门自然要多带些人。”云浅凉随性回答,待云起南的态度早已没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孝顺与恭敬。 “你这么凶悍的去找你母亲所谓何事?”云起南懒得计较。 “说起来这事还因父亲而起。”云浅凉眸色变冷,犀利质问,“分明是两厢情愿的交易,父亲却单方面把我这边的底给泄露出去,父亲真是好手段?” 云起南被揭穿老脸一白,却满是警惕,“你怎知此事?” “那要恭喜您养了个好女儿。”云浅凉不耐烦的警告,“父亲如此待我,就莫要怪我无情,答应你的那个条件,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用在保府内之人上,届时云相府有难与我就毫无关系了。” 话落,云浅凉拂袖离去。 “去正安当铺。” 第50章 正安当铺 京城西市,一条十字路隔开四坊,东市居多的是民生,西市居多的则是玩乐,白日里东西两市都是热闹非凡,但到了夜间差距便出来乐趣,东市傍晚逐渐落市,而西市却比白日更热闹,灯笼高挂,莺歌燕舞,正是情意正浓时。 正安当铺位于西市的贺兰坊。 顾亦丞背着手正欲走进正安当铺,眼尖的发现顾相府的马车正朝这边徐徐行来,他站住脚步,在门口等待。 正安当铺的掌柜正在典当东西的柜台里清点当品,隔着栏杆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心里抖的一个激灵,招呼来伙计将当品拿出收着,从柜台后出门来迎接。 “相爷。”当铺掌柜正值而立之年,身强体壮,常年做生意练就走路生风的气势,“相爷今日来是想找些好货,还是来鉴宝?” 掌柜说的都是些寻常话,但自己人里都知道暗里的意思。 当朝左相进出当铺实在不妥,顾亦丞每个半月会来一次,以免政敌生疑,都打着淘货的名目前来,当铺里来往最多的就是有价值之物,来这里淘货并无不妥,何况是顾亦丞这个怪胎。 “今日想替本相夫人找些好货,最好是能让夫人容貌锦上添花的好首饰。”顾亦丞玩世不恭的说道,言行举止跟哪家的纨绔子弟般。 顾相府的马车在正安当铺停下,顾亦丞移步到马车面前, 春花、秋月率先下了马车,见顾亦丞朝马车走来,识相地站到旁边。 云浅凉钻出马车,见到顾亦丞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有些意外,见他朝她伸出手,她温顺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顾亦丞牵着她的手,稍稍使力将人带下马车,往当铺里走去。 “不是说查案忙,没空来吗?”两人并肩前行,顾亦丞挤兑一句。 “查案哪有保命重要。”云浅凉佯装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眼神似有若无的斜了眼他肩胛骨的伤,不客气地怼回去,“相爷就使劲折腾吧,以后落下毛病,臣妾是不会负责的。” 云浅凉目视前方,人前她嘴角始终挂着淡笑,端庄优雅,一派宁静温和。 正安当铺乃京城最大的当铺,不止收当品,也买那些死当且极具价值的古董宝贝,一些喜爱收藏的有钱人会来看货,但那些只买来炫耀或是摆设的权贵,极少来当铺看货,有些珍贵之物保存得不好东西老旧了,会惹人嫌弃,所以来的都是识货的人。 当铺分成了品字形的区域,典当的柜台位于左侧,售卖的展品摆放在右侧,里边则是为了方便招待客人看货的休息区,布置古华,店内檀香时时熏着,高雅至极。 掌柜招待二人入座后,让伙计拿来些古董与首饰让两人挑选。 “相爷会夫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备货。”掌柜从侧面进了后院。 顾亦丞双手捧着个上釉青花瓷瓶,白色的瓶身上映着热闹街景的画,他转动瓷瓶仔细看瓶身的画,又敲敲瓶口与底部,架势摆得跟真来买古董似的。 云浅凉打量着当铺地形,半晌后才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的打量托盘内摆放得整齐的簪子,有镶嵌宝石的金簪,有颜色纯正的玉簪,做工精致,款式不落伍。 “挑挑看。”云浅凉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奴婢说道:“你二人的生辰快到了,每人挑样喜欢的首饰,权当我提前送你们生辰礼物了。” 闻言,顾亦丞品鉴古董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顿,心情愉悦的勾起。 爱钱,对自己人却舍得花。 “夫人不用了,礼物太贵重,奴婢不敢收。”春花、秋月互看一眼,连连摆手拒绝,而看得眼花的秋月更是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会被误会为喜欢。 “让你们挑就挑,不听我话了是吗?”云浅凉故意板起脸来曲解二人的意思。 “夫人误会了。”春花着急解释,“奴婢与秋月是下人,实在是没场合佩戴这种贵重首饰,买了也只是放着,就不要浪费夫人的钱了。” “谁说没有,你两日后不得嫁人吗?”云浅凉认真道。 春花、秋月一听这话,走到身前跪下,眼睛泛红,“奴婢只想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求夫人不要赶我们走。” 云浅凉未曾想到两人态度会如此激动,她只是想着女大当嫁,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她们两对她尽心尽力,她得早些让两人备着点好嫁妆,以免日后被人看清了。 “嫁人与跟着我不冲突,瞎想什么呢?”云浅凉体贴地伸手把人扶起,见两个奴婢眼眶红红的快哭了,慌不择言的安慰,“顾三,十四,刘安他们都不错,你们可以嫁府内的人,成亲后照样在顾相府,不耽误伺候我。” “夫人你又拿奴婢们开玩笑了。”秋月脸皮薄,逗逗就脸红了。 云浅凉扯扯嘴皮子,笑不出来了。 “赶紧去挑,否则我真生气了。”云浅凉挥挥手。 春花、秋月犹豫地去挑首饰,但那些看着很贵重的两人都不敢看。 云浅凉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抬手扶额,悔不当初。 她自己都还未放下卷铺盖走人的念头,劝她们找府内的不是瞎折腾吗?这要是真找了,万一有朝一日她离开了顾相府,那两丫头的死性子还不得抛夫跟她走啊? 一不小心往造孽的路上走了。 “浅浅,我生辰也快到了。”顾亦丞终于看够了,把瓷瓶放下,满怀期待的告知。 云浅凉抬眸看了看他,然后继续扶额懊恼后悔。 “你不打算送我一份生辰礼物?”顾亦丞继续不要脸的讨要。 “必须送?”云浅凉一脸迷茫。 女子嫁人前会有过来人教导夫妻之道,她在被拒婚后闹上吊,赐婚后为了不再刺激她,府内不敢派嬷嬷来教导,连顾相府派来的人都被赶走了,以至于她摸不清其中学问。 顾亦丞一本正经的点头,“必须送。” 云浅凉有些为难了,这钱花得不开心,不是很愿意花。 云浅凉想了许久,有了主意。 “十四,去给我买几根质地细密畅通,坚韧牢实的木材,再买套雕刻用的工具。 ” “夫人,您送奴婢都送这么贵重的首饰了,只送相爷几根木材吗?”顾三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抱不平。 相爷在夫人心里连个奴婢都不如啊。 “嫌弃啊?那好,不送了。”云浅凉急切的拍板,活像就等着这句话省钱省事。 顾亦丞暗瞪顾三一眼,忙道:“不嫌弃,清泓阁正好缺些木材。” 云浅凉假假的笑笑,缺木材,逗鬼呢? 你就是想坑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掌柜才从后院出来。 “相爷夫人,货已备好,二位随我来。”掌柜躬身请人。 “你们在外面等着。”顾亦丞起身,带着云浅凉前去后院。 当铺后院联通着周围三四间店铺,格局甚大,宽敞僻静,有种隐居之感,在通往后院的路旁,偶尔可看到土里有碎片的痕迹,像是打碎了古董把碎片埋在了地里。 稍远些的地里栽种着叫不出名的花,花骨朵小巧玲珑,一盏盏的拥簇着。 云浅凉轻嗅空气中的异香,初时很清淡,入鼻后却觉香浓馥郁。 云浅凉以绢帕掩鼻,往花坛走去。 “夫人,不可……”掌柜出声欲阻拦。 顾亦丞抬手示意他莫要作声,停步等待。 云浅凉走到花坛前,摘了朵开得好的花盏,她盯着花盏里嫩黄的花蕊看了好一会,把花朵凑近鼻尖,移开绢帕,浅吸一口气,重新用锦帕捂好口鼻,把摘下来的花插入泥土中。 “看出什么了?”顾亦丞装似不知的询问走回来的人。 “迷香。”云浅凉一眼道破那片花坛的秘密。 她五感好,其他四感虽不及听觉来得灵敏,但比常人好上许多。 初时她嗅到那花香奇怪,走近了脑袋有眩晕感,她便明白那片花丛不简单。 “嗅觉也很好?” “还行。”云浅凉跟上前面领路的掌柜。 顾亦丞摸着下颌,赶紧跟上。 掌柜领着人来到一间厢房,厢房内摆设极简,只有两张椅子摆放在屋内,显得厢房很是空旷,而屋内的窗户全都蒙着一层不透光的油纸,使得青天白日屋内还需要靠烛火照明。 屋内有二十名男子,着装统一,分两列排着,方便人观察。 “见过相爷。”整齐统一,严阵以待。 顾亦丞点头在其中一张凳子上落座,“随意挑。” 云浅凉粗略扫了眼侍卫容貌,道:“四人一批,从门口走到面前。” 云浅凉双手搭这扶手,食指轻轻敲着扶手,侍卫准备走动时,她闭上了双眼,仔细聆听辨认脚步的轻重与双臂挥动时衣料的摩擦声,借声音分辨对方武功高低、特点与短处。 众人依次走完,列队排好。 “我都要了。”云浅凉狮子大开口。 “可以。”顾亦丞笑得狡猾的盯着她,“不过,我有个条件。” 云浅凉摇头,一脸扫兴。 说好的拿着这块玉佩可以到正安当铺挑人,这会还讲起条件来了。 男人啊,说过的话只能当耳旁风听。 “除了钱,其他好说。”保命要紧。 第51章 误会大了 春花、秋月在当铺里瞎挑,让当铺伙计拿些最便宜的首饰给她们看,但这是当铺,收的都是珍品,那些不好的之物都不会摆出来,在这里最便宜的首饰亦是价值不菲,挑得两人十分为难。 尤其是春花,她一直担忧主子在顾相府的处境,心知那些钱得用在刀刃上,不可乱花。 “春花,春花。”秋月躲在门扉后,探出个脑袋往外看,着急地喊来春花。 春花快步过去,正想瞧瞧外面有何稀奇的事让秋月那么感兴趣,接过她刚走到门边,就被秋月拉着藏在门后。 “躲起来,别让人看见了。”秋月放低声音说,然后指着街上的一个身影,“你看她是不是府内那歌姬?” 春花探头出去,顺着秋月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白衣戴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行走在街道上,她身边没有奴婢跟随,只一人在闲逛,但她一再的借着看摊贩上的小玩意儿,往后方打量,行径十分古怪。 “确实是她。”春花亦是认出了那戴着面纱的女子。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秋月不爽的说道:“要不我们跟去看看,免得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又想办法害咱们夫人。” 春花拉住说风就是雨的人,严肃道:“不能去,万一出事夫人怎么办?” “好吧。”秋月悻悻地回答,继续趴在门后观察。 春花松开秋月,没有心思再理会温梦的事,回想起在九曲回廊看到的场景,那如同哽在她喉间的一根刺,始终无法忘怀,替主子不平。 春花回头望了眼候在里间的侍卫,确认他们未听见两人说的话,悬着的心才落地。 顾三看两人行径古怪,碍于她们是云浅凉的贴身奴婢,不便说话,便权当未见。 顾亦丞与云浅凉从后堂出来,秋月赶紧上前禀报,却被春花拦了下来。 春花警惕地看了眼顾亦丞,凑进云浅凉,在她耳边低语,“小姐,我们刚才看见温梦慌张地路过店外,频频回头查看情况。” “往哪个方向去了?”云浅凉不避讳的询问。 她敢当着顾亦丞的面让人去盯着温梦,她就不怕顾亦丞来与她吵。 温梦频频回头,极有可能是发现被人跟踪了,但也有可能是在试探是否被人跟踪,毕竟温梦对她所言并未全信,可她不敢冒险,定会想办法把后顾之忧给解决掉。 “东边。”秋月答。 “徐掌柜,劳烦你派个人往东边寻顾十三,替他一会。”云浅凉眼珠轻转,烟波流转,浅笑盈盈。 “小的这就去办。”徐掌柜领命转回后堂。 “挑好了吗?”云浅凉看二人手中空无一物。 “夫人,要不还是算了。”春花犹豫道。 “春花,相爷付钱不必客气。”云浅凉扬眉。 “这……”春花越发犹豫起来。 俗话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 她本不喜顾相爷偏爱歌姬,而冷落自家主子,更是不肯要。 “夫人若真要送春花首饰,不妨将首饰盒里那支簪花送予春花。”春花退而求其次,主动讨要云浅凉已有之物,无需花钱,亦不拂了主子好意。 云浅凉忆起那支簪花,乃黑檀木所制,上头有橘红小花,三两绿叶相衬,簪花前端雕成盘腿而卧的鹿,做工算不得好,贵在意境,但她觉着黑檀木的簪子老气了些,不适合年轻女子佩戴,让春花收到首饰盒里了。 “那支黑檀木簪花不适合你这个年纪佩戴。”云浅凉婉言劝说。 “春花正好喜爱那些有韵味的东西,望夫人成全。”春花说得诚恳,就是不肯在当铺内挑选首饰,“而且那支簪花是夫人亲自挑选的,春花相信夫人的眼光。” “夫人的眼光定是极好的,秋月也想在夫人的首饰里挑。”秋月嘴甜的紧跟着放弃着大好机会,心里眼底都透着真诚,寻不出一丝的不舍或是留恋这些贵重之物。 云浅凉在心间轻叹,到底是她不够强,让奴婢还得为她生计处处精打细算,她原想着忧心她过得不好需要钱财,特意说是顾亦丞付钱,未曾想那两丫头将她处境看得如此清楚,深知顾亦丞心有所属,而忧心花了他的钱会让她被看轻。 她以自身换顾亦丞保这两丫头,真真是件不亏的买卖。 “罢了,嫁妆是我想早了,日后有机会再置办。”云浅凉松口,见两奴婢紧跟着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 最终,还是顾亦丞挑了些古董装样子。 出了正安当铺,云浅凉估摸着京兆府应该已然盘问结束回去了,她这会去京兆府的话兴许正好赶上将情报整理妥当,能够捡个现成的便宜,琢磨着要去趟京兆府再回府。 “相爷,妾身……”云浅凉正想就此告辞,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难得无事,本相陪夫人逛逛如何?” “相爷您没事,可妾身还有事未办完。”云浅凉保持着嘴角的笑意。 “刚在里面你还说除了钱,其他都好说,这会你就想反悔,难怪以往那些成家的官员老说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顾亦丞摇头晃脑的叹息一阵,活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夫,然而转眼他就耍起了小性子,“我不管,你要不陪我,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您爱走不走,反正碍不着我道。”云浅凉典型的是软不吃硬。 话落云浅凉就往马车走去,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耍无赖的顾亦丞。 “唉,世态炎凉啊。”顾亦丞颇有兴致的大声感叹,“以往夫为天,妻子得对夫君唯命是从,如今是变了,这女子容貌好些,就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了。” 顾亦丞短短几句话,瞬间惹来百姓们无数争议,无论男女皆出言指责云浅凉不是。 “这谁家夫人啊,懂不懂三从四德?”有男子义愤填膺的帮忙指责。 “哪家的姑娘这么不懂事。”有女子恨铁不成钢的教育。 “这要让老子摊上这么个媳妇儿,老子打断她的腿。” 云浅凉含笑,仿若未闻,无关之人的指责,对她而言不痛不痒。 在做卧底的那些年里,她所遭受的谩骂与侮辱,远比这些言语更甚,甚至在与昔日同伴偶遇时,迎接她的是刀枪。 她一个在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人,岂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所击倒? 云浅凉悠闲自在登上马车,将外面的指责谩骂隔绝于耳外,吩咐刘安驾车。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子的主权绝不容许女子挑衅,甚至害怕女子翻身而愈发肆意盲目的压榨女子,而女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逐渐的忘记了反抗,反而将试图改变的人当做异类,这是时代的弊端。 云浅凉深知如此,便更加释然。 顾亦丞见此招不灵,脑袋运转得够快,在刘安驾车前,他已然登“堂”入室,大大方方的占据了马车里的一席之地。 “夫人不陪我,我陪夫人也是一样的。”顾亦丞得逞的笑,理了理不太平整的衣摆,久不见马车离去,对外道:“刘安,可以走了。” “顾亦丞,你闲得慌是吧?”云浅凉不再端着那副恭敬的姿态,直呼其名。 “陪夫人的时间必须得有。”理好衣摆的人露出乖巧的模样。 云浅凉蹙眉,“我不需要你陪。” 最好是互不干扰,免得日后纠缠不清,苦了自己。 “没关系,待在你身边,我勉强能当做你在陪我。”顾亦丞嘴皮子特别麻利的转了个话脚,对她三番两次的拒绝,亦是没流露出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一再往前凑。 云浅凉抿唇,转移开视线,深呼吸一口气,神色里全是不耐与反感。 “顾亦丞,我不爱玩那些虚的,有话咱们摊开来说。”云浅凉呼出一口浊气,将心底里的不耐烦收敛起来,摆出认真的神情,“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按关系上来说,你我该是两情相悦,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场婚事名存实亡,我既已答应为你所用,至少在你还需要之时我不会离开,你无需用这种手段绑住我。” “手段?”顾亦丞微眯起眼神,危险地盯着云浅凉。 “你心有所属,却突然对我改变态度,言辞暧昧,行径古怪,这不就是手段?”云浅凉言辞凿凿,笑意间始终带着释然,“你我是笼中困鸟,因圣旨而同笼而居,我知你有所喜之人,娶我乃迫不得已,我会认清自己身份,摆正……” “等会。”顾亦丞出言打断。 云浅凉噤声,保持沉默。 “听你话里的意思,我是想脚踏两条船?”顾亦丞好笑的揭穿她话中之意。 这误会大了。 “是。”云浅凉坚定回答。 话虽然不中听,但很适合他所为。 顾亦丞忍不住弯了唇角,朗声大笑。 那张俊逸的脸,笑时风光霁月。 良久,在云浅凉要翻脸前,顾亦丞才收敛了大笑。 顾亦丞强忍着笑意问道:“你打哪听说我心有所属了?”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云浅凉眼神里多出一份嫌弃。 爱却不敢认,渣男所为! “看来你眼睛不如耳朵好。”顾亦丞笑累了,靠在车壁上,简单解释,“我与温梦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第52章 毒性渐发 书房内,云浅凉正在翻阅京兆府送来的记录,之前盘问的记录已然整理为卷宗,以便日后查阅,里面详细记载了府内奴婢入府时间,以及伺候过哪位主子,与小翠的关系云浅凉只简单看过,最让云浅凉在意的还是苏清与温梦的那份盘问。 苏清入府时间五年有余,谈不得受宠,但初入相府时府内专门安排了奴婢伺候,吃穿用度尽由管家亲手准备,待遇可谓极好,但自从温梦来了后,府内风头逐渐转变,待遇日益变差,温梦掌权后连伺候的奴婢都被抢走,且以府内规矩为由,不曾给分配奴婢伺候。 而温梦的那份盘问,滴水不漏,寻不到错处反而让令人生疑。 云浅凉慵懒地撑着脑袋,手指轻扣桌面,眼神在两份卷宗来回打量。 “夫人,我看您近日气色不好,给您做了些补气血的补汤。”水芹端着一份补汤进来将小心翼翼地将补汤放在书案上,以免压着重要的东西。 云浅凉眼眸落在补汤上,指尖停止敲击,“大概是近来未休息好的缘故。” “夫人有句话奴婢不值当讲不当讲。”水芹抱着托盘,犹豫不决。 “在云水阁只要无异心,没有那么多规矩,有话直说即可。”云浅凉正正脑袋,将手臂收回,疲劳地揉揉眉心,倚靠着椅背休息。 “小翠只是个奴婢,当初还有心要毒害夫人,夫人何必为她劳心劳神呢?”水芹万分不解。 “水芹你误会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心,调查凶手有我自己的用意,至于捉拿凶手只是顺便为之。”云浅凉合上卷宗,放到一角收好来,起身往屋外走去,“把补汤端到我寝室来。” 水芹重新把补汤放入托盘中,端上补汤跟上云浅凉的脚步。 春花、秋月在外间收拾,见云浅凉回了寝室,稍稍安心了些。 “补汤放下,我待会再喝。”云浅凉径直走向梳妆台。 “夫人趁热喝,奴婢晚些来收拾。”水芹把补汤放下,退出寝室,顺带着把门带上。 云浅凉凑近铜镜,望着镜中人儿,模糊的铜镜里映着一张明艳娇媚的脸,但脸色有些憔悴,眼底青黑不浓却透着深深的疲惫之意,眼神没了往日里的风采,反而有些无精打采,;连肤色都比往日里暗沉了不少。 云浅凉落座在凳子上,双目盯着铜镜,眼底浮现出担忧。 近日尤感疲惫,休息时辰亦是比往日多了,这具身体虽说是底子弱,但还不至于多动脑子就到疲劳嗜睡的程度,这突感不适让她怀疑是身体里的慢性毒药,渐渐有了毒发的迹象,方才累得她精神越发萎靡。 这毒药藏在身体里,始终是个祸患,必须想办法从秦氏手里取得解药才行。 春花敲了两下门,未听见里头有人答复,推门而入。 见云浅凉忧心忡忡的坐在铜镜前,春花眼底担忧更甚。 这两日来,她眼见着主子气色点点变差,担心主子发现,特意在梳妆打扮时帮上了妆,勉强遮掩,但主子不外出时素来不喜抹脂擦粉,今晨便没上妆。 “夫人,您有哪里不舒服吗?”春花放轻脚步上前。 “没事,近日操心的事多了,有些累。”云浅凉扯扯嘴角,眸中担忧尽数藏起。 “您要是不舒服跟奴婢说,别自个儿受着瞒着奴婢们。”春花佯装信了,起身扶着云浅凉往桌边走去。春花把补汤吹凉,送到云浅凉面前,“听水芹说这是补气血的,您趁热喝休息会。” 云浅凉看着白瓷碗里棕色的汤,心中不喜,却还是接过,小口小口的往嘴边送。 然而只有了小半碗,云浅凉实在是喝不下了,放下汤碗作罢。 “拿走吧。”云浅凉把汤碗推远些,眼神透过窗棂望向清泓阁的方向,问道:“相爷回府了吗?” “还未回府。”春花把汤碗端走,忧心回答,心里的怨怪又深了几分。 “待相爷回府后请他到云水阁来一趟。”云浅凉交代。 “奴婢知道了。”春花顺从的应下,端起汤碗准备离开,让云浅凉休息,然而她走了两步,始终未能将心底那股强烈的念头压下,转身走回。 春花把汤碗放下,提裙在云浅凉腿边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云浅凉身上想将人扶起来,双手反被抓住。 “小姐,春花晓得自己身为奴婢,有些话不该说。”春花紧紧握着那双白嫩的手,唤出那个久违的称呼,注视这主子的眼神满是恋爱与疼惜,那种眼神与情绪早已超出主仆,“但是看到小姐这副模样,奴婢实在是忍不住。” “有话起来说。”云浅凉口气强硬了些许。 春花摇头,眼中有泪花闪烁,“小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云浅凉一愣,欲扶春花的手顿住,她保持这扶持的姿势,凝眉肃穆地望着春花。 云浅凉问道:“为何要离开?” “奴婢看到了。”春花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云浅凉心生疑惑。 “看到了什么?” “回门那日,小姐让奴婢去催相爷,奴婢看见相爷与府内那歌姬在九曲回廊幽会,举止亲密。”春花将那日实情道出,“奴婢原本以为,只消顾相看到小姐的好,定会喜欢上小姐,从此两情相悦,恩爱白头,可顾相他为区区歌姬,冷落您,给您难堪,奴婢实在不忍看到小姐在顾相府内受此屈辱,与其忍气吞声,不如离了这囚笼般的府邸,寻处无纷争之地过安生日。奴婢与秋月都想好了,只要小姐愿意离开,我们定会追随。” 春花大胆的言论,让云浅凉颇为感动。 云浅凉叹息弯唇,眉宇间愈发的淡然。 “于我而言,这世间之事,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闲事。”云浅凉语气凉薄的开口,分明是句潇洒淡泊的话,却有种看破红尘的沧桑感藏在其中。 “可是……”春花急欲反驳。 云浅凉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春花,我不靠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活着,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别人给,我好生收着,别人不给,我不强求,亦不奢望,你无需替我委屈心疼,你只要明白,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我自己好。” 她从来不是个为情所困之人,前世她将一切奉献给了国家,奉献给了那份鲜红的信仰,在信仰面前没有小我的情感,在大局面前,她一向克制沉稳,以前不会有,现在同样不会有。 “那小姐切莫委屈了自己。”春花擦擦眼泪,再三提点。 “这点你更无需担心,我不是个由人欺负不还手的人。”云浅凉性子里的野性比狼还狠,倘若真有人触及她原则,她比谁都狠。 春花点头,红着眼眶端走了那碗补汤。 云浅凉盯着关上的门扉,不由轻叹,她活得还真够窝囊的。 “你倒是有两个忠仆,难怪你肯拿自身自由换她二人性命。”顾亦丞翻窗而入,随手拿起旁边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打开来闻了闻,又不感兴趣兴趣地放了回去。 “是啊。”云浅凉面露骄傲,不禁感叹道:“这世上真心待我之人,要么已流放苦寒之地,要么已命丧黄泉,这些年身边奴婢换了不少,唯有当初母亲在世时,给我的这两丫头始终不离不弃,她们年纪稍长我些许,待我却如同女儿般,我一个自身难保之人给不了她们什么,至少我活着一日,我定会保她们平安。” “有你这样的主子,是她们这辈子的福分。”顾亦丞走近,凝望这那张脸,几不可见的蹙眉,“要是力不从心,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 云浅凉摇头,肃然道:“大概是毒发所致。” 顾亦丞坐下,扯过云浅凉的手腕,将她衣袖推高,强行替她把脉。 “除了有些虚浮外,瞧不出异样。”顾亦丞把衣袖拉好,这才发现她双手冰凉,如刚从冰水里拿出来般,凉得有点古怪,“身体可觉得冷?” “穿得多,倒是不觉得。”云浅凉把手抽回,交握在身前,“只是我不明白,我体内之毒到底是如何引发?按先前所说,我体内慢性毒药非成亲前所下,为何会这个时候发作?”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无暇顾及寻解药之事,这时候发作着实累赘得很。 “确实不是时候,年底之际宴会较多,寻常宴会可不必前去,但你与我成亲不久,第一次以左相夫人的身份出席,宫里头的宴会怕是无法推脱。”顾亦丞仔细与她道来,倒是担心她这副身子撑不住,“解药我会尽快弄到手,你且安心。” 云浅凉若有所思,心底有些主张,“你不必打乱计划,解药之事我暂且自己想办法,我还未到走投无路之时,你无需因我而先乱了阵脚。” 顾亦丞怕是也未料到毒发如此之快,他本一直在替她寻解药,却始终无果,想来事情有些难办,以秘密换解药,她还未取得秘密,自然无法强求他为寻解药而硬来。 且,硬来的话牵连甚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莫要妄动。 第53章 已有收效 三日后,随着京兆府的对银钱的排查,并向外发出悬赏,凶手范围逐渐缩小,京兆府每日会将消息传入顾相府,声称将案件进展报备云浅凉,但每日传到顾相府的消息都由府内守门的侍卫传达,极易在府内传开。 云浅凉再三勒令不可在府内乱传,温梦仗着往日掌管府内事务与府内之人有交集,又楚楚可怜的以主仆名义用钱从侍卫口中打听,还是能将每日的消息掌握在手里。 仅仅三日,温梦再无法坐住,换了身奴婢的装束,混在晨起采买的膳房奴婢里,悄悄溜出了顾相府。 东市的卞孺坊,坊间临东处有两排较为拥挤的小街,仅够一辆马车行进,那条小街全是居民,小街百姓穷苦,无法拿出钱财到官府买摊位,只能在自家门前摆个小摊叫卖,生意不如大街来得好,顶多是街坊间维持生计。 要是那日遇上贵人,能赚不少银子,够家里月余的开销。 可这处鱼龙混杂,除了好人,什么人都有。 百姓做小本买卖为糊口,无官府照看就有人爱生事,打着保护的名义向百姓收取高额保护费,时常辛苦挣来的钱财大半落入那些混混手里,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温梦低着头快步走着,生怕会惹来别人的注意,脑袋一直压得极低,她穿着朴素的奴婢衣裙,戴着面纱,衣料在穷苦百姓里算是上层,但一看就不知是富贵人家的奴婢像,倒是没引起过多注意。 温梦穿过小街,行至偏僻的街尾,敲响了拐角处的一间屋子。 屋子朴素却不破旧,门框与窗户都糊着油纸挡光,在的上头架起了一框架,垂下来一黑布,刚巧能将人罩在其中是。 温梦紧急的瞧了两下,们内有才响动,片刻有一男子来开门。 温梦推开前来开门的男子,走进屋内,以免被人瞧见。 男子不屑的把门关上,跟进了屋内。 “姑娘,你这时候来找我怕是不妥吧?”男子中等身材,前额微凸,面相窄小,肤色较黑,像是个常年在农田里干活的结实小伙。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手脚不干净,我能来找你?”温梦是气极了,连日的消息已然让她坐立难安。 她与小翠主仆多年,晓得小翠要得不到好处定会供出真相,这才起了杀心,她以前卖唱时曾听人说过卞孺坊东小街能寻各种人,才来此一试,结果找到了这号称没有办不成的事的石勇。 “我知道,这几日京兆府查得严,所以这几日我都没出去。”石勇坐在长板凳上,一脚抬高踩在凳子上,提壶倒了碗水豪饮。 “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还抢走了十两银子,你可知如今京兆府四处在追查这锭银子,已经将凶手范围缩小。”温梦见对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更是生气,走到桌前指责。 “一锭银子而已,还能查出花来?”石勇不以为意,用手掏掏发痒的耳朵,嚣张的威胁。 “这位姑娘,我可是打听到了,你要我杀那人是顾相府的奴婢,你恐怕和顾相府脱不了干系。如今京兆府与顾相府追查得紧,你要不多给我些钱,我好带着你的秘密跑路。”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钱。”温梦着急的眼神变冷。 “那是不知道对方是顾相府的人,价格自然低些,可现在得罪了顾相府,处境难熬,你那五十两还不够零头。”石勇剔剔掏耳朵的指甲,又在衣服上擦擦手指。 “你若不贪财,怎会落人把柄?”温梦冷笑质问。 “我只负责杀人不管那些。”石勇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你再给我五百两,我立马就离开京城,你买凶杀人的证据都会给你带得远远的。” “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温梦手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那就别怪我了,我听说顾相府夫人是云相嫡女,你们女人间勾心斗角,她恐怕很乐意买这些证据。”石勇翻脸不认人,他得知情况后是无法再在京城混了,只能日日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每日正等着这个女人上门好敲诈一笔,离开京城。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你威胁我!”温梦狠瞪着面前的无赖。 “谈不上威胁,只是笔合算的买卖而已嘛。”石勇奸诈狡猾的辩解,“五百两,明日城门落锁前给我,拿了钱我立刻就走。” 这时,温梦耳畔似是响起云浅凉的告诫,与眼前状况不谋而合,这让她眼底涌现出无穷恨意,手指狠狠地掐在肉里竟未察觉。 云浅凉早已怀疑她,却未告知京兆府抓她审讯逼供,反而放任她所为,是想让她自食恶果! 温梦要紧牙关,不肯认输。 她不会就这么让云浅凉如意的,想要赢她,没那么简单。 此时,温梦心里已经对眼前威胁到她的人起了杀意,只是还不适合动手。 “好,明日傍晚,在凶案附近的破庙见,倒是我把五百两给你。”温梦松懈下一口气,语气有所缓和,并答应了对方无理的要求。 “你别想耍花样。”石勇不信任的露出厉色。 “我一个弱女子,你害怕我不成?”温梦嘲讽的嗤笑,故意刺激。 “就这么说定了。”石勇谨慎道。 温梦点头,离开石勇的住宅,如来时般尽量不引人注目的离开东小街,与外出采买的奴婢小厮汇合,一同回了顾相府。 顾十三看着温梦李凯强,让正安当铺的人帮忙盯着石勇,以免人跑了,自己回去禀报。 “不必再等,把人抓了。”云浅凉听了回禀,下令抓人,“审问出结果,让他画押签字,切莫让人死了,得留人证日后对质。” 温梦那性子激不得,石勇的存在对她有了威胁,怕是不会留人活口,尤其事情在她提点之后,温梦更是想要赢过她一筹,必定杀人灭口。 “属下领命。” 顾十三前去悄悄的把人抓了,关在京郊别院的地牢里,当日便亲自审讯,而从正安当铺要到的人,在当日都被以侍卫的方式送进了顾相府,全部收入了青松院内,供云浅凉差遣,但云浅凉挑出了其中七人分派到各院护卫,实则盯着顾相府情况,以免藏在府内的奸细会对顾相府不利,而无法探知到消息。 翌日,交代调查宋疏瑾行程一事,得到了回禀。 “瑾王行事谨慎,很难查出他的去向,属下们仅能得到些许消息,瑾王近日会与云二小姐在曲江湖会面,且还会离京一趟,但消息是否属实不得而知。”顾十四把调查得来的情报一一告知,“属下让顾三帮忙打留意一下,希望会有结果。” “我知道了。”云浅凉手里专注地把玩手里的木材,听了回禀后反应不大。 这时顾十三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回来。 “夫人,那石勇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无论怎么用刑逼问,他始终不肯说半句,且他知晓我们需要他作证,更是有恃无恐,闭口不言?”两人点头算作打招呼后,顾十三行礼回禀。 “倒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云浅凉放下手里雕刻用的刀子,把木材放到一旁,抬眸道:“不必着急,不要让他死,先饿着他个几天再说。” “那京兆府那边……”顾十三请示。 “你去趟京兆府去,将事实情告诉赵大人,就说事关顾相府去,我需要亲自审问出结果才能交人。”云浅凉顿了顿,又道:“倘若赵大人为难,你告诉他,可以昭告百姓凶犯已然落网,只是凶犯手里还有几桩悬案在身,需得查清楚,到时一并定罪,好给百姓一个交代,如此一来他还能驳个好名声,不会坚持要人。” 顾十三问:“悬案之事还是我们去查吗?” 云浅凉摇头,胸有谋略未明说,“把我们手里的消息奉上即可,其余的就让京兆府去忙活,省得他们有闲心来要人。” 顾十三如来时般,轻功悄无声息地从青松院离开,未惊动府内其他人。 待十三离去后,多日不曾见着的顾三现身了。 自那日在寝室与顾亦丞不欢而散后,顾亦丞再未出现在青松院,清泓阁内偶尔有烛火亮起,也是顾管家到书房替主子取东西,取完便离开。 云浅凉近日忙得很,无心去管,也无意去管顾亦丞的去处,安然在云水阁待着,做好她左相夫人的本份。 “夫人,相爷要我转告你,皇上派瑾王微服到覃越城查私税一事,不日便会出发。”顾三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十四,去查覃越城近来所有的事,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云浅凉话音落地后立即出声做出了反应,显然一直在等这个的消息。 顾十四领命,未在云水阁多留,如今青松院内明处暗处侍卫众多,云浅凉安危有了保障,他便可安心脱身去办事。 待屋内只剩下云浅凉与其奴婢,顾三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件不该插手的事。 “夫人与相爷吵架了吗?” 第54章 气氛僵冷 云浅凉重新拿起那些还未雕刻打磨成形状的木材,眼皮都未抬,“我与你家相爷之间,又不是那些谈情说爱,会争风吃醋的夫妻,连他容温梦胡作非为之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有何事能吵?” 确实算不得吵架吧。 那日听她说还不到无路可走时,顾亦丞猜出了她的心思,所说之路是谋算瑾王,当时他便与她说了一句话。 “浅浅,你可以试着依靠我。”他说得突然却真诚,不似在开玩笑。 她一时不知所措,却理智尚存。 她记得,她是如此回答的。 “抱歉,我目前只信我自己。” 她贯来处在危险之境,除却自己,连接头的同伴都得抱着三分怀疑,谨慎对待,生怕是自己上线出了事,卧底身份处于曝光边缘,在那种处境下,她习惯了只相信自己。 顾亦丞于她而言,作为交易对象时,双方有利可图,暂且可信,而一旦这种关系不存在时,顾亦丞对温梦一事的偏颇处置,在她原则之外,她实在难以交托信任于他。 “相爷这几日忙着朝中之事废寝忘食,夜不能寐,夫人不如给相爷服个软,劝相爷回府,以免相爷把身子累垮了。”顾三难得僭越主仆身份,背地里插手主子私事,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两个主子关系僵持着,眼睁睁看着相爷为难自己身体。 “服软?”听闻这两字,云浅凉眉头不禁皱起,手里的雕刻刀在木材上划出一条突兀的痕迹,待她察觉时,她凝望着破坏整体的划痕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自己一声不吭的离开,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去服软求他回来?” “就是,相爷待我家主子不好便也罢了,凭什么还要我家主子伏小做低啊。”秋月不满的出声,弯腰来将案桌上的工具收拾好。 “称不上是求,只是……”顾三解释。 “你不必再言,他若回来,我可与他好生谈谈,但他若不回,我万万是不可能去请的。”云浅凉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碎木屑,毫无转圜余地的表态。 无关乎身段,而是她不觉自己有错。 有些东西目前就是给不了,何必假装,过后再事事演戏,来全这一局? “此事闹大终归是不好。”顾三还在做挣扎。 “这世上哪对夫妻不吵架,何况是我这般骄横肆意的性子,有点波折在外人眼中反而不至于像是假装恩爱,并无不妥。”云浅凉自黑的一句话,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顾三劝说的话卡在喉间,半晌道不出一句,最终只能认命退下。 “春花,帮我收拾些行李,过些日得离京一趟。”云浅凉拿过门前架子上的披风,穿戴整齐后跨出了暖和的屋内,“我去院中走走。” 将近新年,天气越发严寒。 北风呼啸,冰冷刺骨。 云浅凉漫步在青石小道上,望着院里移植过来的红梅。 这一院的红梅是近日移植过来,院内那珍贵的牡丹花尽数移到了花园,待明年花开时节才会再移植回来,冬日里还是红梅更应这时节之景,艳丽夺目,却不会显得异常,比起那开的不合时节的牡丹,红梅反而易让人接受。 云浅凉沿着青石小道,围绕着红梅转了一圈,顺手摘了几支开得好看的准备拿回屋里装点,免得秋月老是抱怨她寝室里颜色太素了。 鹅毛般得白色从她眼前飘落,云浅凉脚步顿住,抬头望天。 只见天空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如鹅毛般轻盈,又像是天上飘来的蒲公英。 “下雪了。”云浅凉低喃一声。 云浅凉抬手接住面前的一片雪花,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她竟感觉不到冷意。 她凝视着手心里那片雪花,缓慢的在手心里融化成水,打湿她的手心。 “还以为能顺便把你结成冰呢。”云浅凉弯弯唇角自个儿打趣。 顾亦丞跨进远门,就见那样一副美景。 零星的白雪里,着一袭浅墨色罗裙,外罩月白披风,边角间编着一圈纯白的兔毛,将那张脸衬得越发的精致小巧,她左臂间怀抱着一束鲜艳的红梅,在素雅的月白里格外耀眼。 她微仰着脑袋注视着飘落的白雪,嘴角含笑,一双美眸漆黑,深不见底,眼角微微上挑,笑颜如黑夜般魅惑。 寻常的院落里,那浅素与大红,好似成了天地独有的颜色,她天生合该着一袭素白,站在漫天白雪的红梅前,那如同宿命般的美好,令人舍不得眨眼。 秋月见外面落雪了,顾不上打扫屋内的木屑,赶忙去找来油纸伞,匆匆奔出云水阁。 顾亦丞快步走进院落,脚步与岔道错开,拦住秋月着急的身影,“伞给我。” 秋月眼神里带着不情愿,再看看站在红梅前赏落雪的人儿,道:“夫人身子……” “我知道。”顾亦丞快一步回答,从秋月手里拿走了油纸伞,往站在雪花中不肯移步的人走去。 见状,秋月才死心的奔回云水阁。 屋檐下,春花手里正拿着一把伞,准备出来,见此情景,只得搁置。 “春花,你说顾相到底想玩哪一出?”秋月拍拍脑袋上落下的雪花,万分不解。 “不知道。”春花牵强地扯唇笑笑,眼底担忧越深,却无可奈何,“我去叫水芹做些暖身子的汤,免得夫人染上风寒了。” 说着,春花撑开伞,往小厨房走去。 视线内出现一把伞,遮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不知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是否会影响出行,得多备些……”云浅凉收回手,右手按在左臂间的红梅树枝上,转身想往回走时,她声音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与忧心,随后才藏起那些异样情绪。 “你没发现是我。”顾亦丞一眼看破她的伪装。 以她耳朵的灵敏,该是老早就听出是谁的脚步声,然而她没发现。 “一时走神。”云浅凉笑着辩解,轻松的转移话题,“顾三方才还让我去把你找回来。” “多嘴。”顾亦丞不满地责怪一声,“身子不好,下雪了就该去躲好。” 他撑着伞转了个方向,等待了一会,方才迈步走开,云浅凉只好跟上他的步伐。 “女子间一些奇怪的喜好,相爷怎会懂?”云浅凉眉眼飞扬,话语里透着往日里的俏皮,“而且相爷不觉得我这么牺牲美色让你看,会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顺利些?” “你身体不适合去。”不待云浅凉道明何事,顾亦丞一脸严肃的拒绝。 “我肯定会去。”云浅凉亦是个强势的主,她决定好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体内毒素已然对她身体影响越发大了,找到解药势在必行,覃越城她必须去。 顾亦丞顿住脚步,盯着身侧之人,眸光里的冷意如刚落下的白雪,“你宁愿拖着这副身子去找宋疏瑾要解药,也不愿跟我开口是吗?” 平日里刻意让他落下风之事,她少做了吗? 偏生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她收敛起一身炉火纯青的演技,放空子让她钻,她还不钻了。 云浅凉不避讳的对上那双带着薄怒的眼神,一字一句道:“顾亦丞,我是个常年将自身隐匿在暗处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该如何做才能在黑暗里存活,你将一个一直活在暗处的人拉到光明中来,给了一块重要的令牌,然后告诉她,你可以信任我,依赖我,你可能觉得你已经用信任相托,对方该明白你的用意,可是我没办法做出那么草率的决定。” “在这危机四伏的处境里,我身后无所依仗,想要活着,我得自己去争这条命,所以我一点都输不起。” 寂静的白雪里,她敛起玩闹的心思,一番话掷地有声。 “即便我说帮你取解药,你还是会去?”顾亦丞心底有些无奈,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骨子里有灭不了的强势,让他觉得控不住。 “拿秘密换解药本是我两间的交易,此时我手无筹码,让你替我取解药,于你不公,而我自己去算计宋疏瑾,我问心无愧,可算计一个救过我的人,我会于心不安。”云浅凉垂下眼眸避开那道灼人的眼神。 若他没救过她,她行事大概不会如此受束缚。 “说到底,还是不肯相信我。”顾亦丞眼中情绪如潮水般褪去,重新迈步。 “嗯。”云浅凉应得坦诚。 “理由。”顾亦丞追问,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轻松玩笑。 云浅凉沉默片刻,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如实回答,“有两个,一来我不够了解你,二来你放任温梦所为与我原则相驳。” 她虽忍下了这些事,但她打心眼里是容不得这种过线行为的。 之后顾亦丞不再说话,沉默着把人送回云水阁。 顾亦丞收了伞,把伞放在檐廊下,未说一句话往清泓阁走去。 “离京前我想去趟安国侯府。”云浅凉冲着他的背影说道。 “我会安排。”顾亦丞头也不回的回答。 云浅凉收回眼神,转身回屋,两人好似点头的泛泛之交。 第55章 有人撑腰 “还是云丫头有心啊。”安国侯乐呵呵的看着案桌上摆放的画作,眉眼都笑开了。 一幅松鹤延年图摆在桌面,青松傲立于山石间,飞鹤展翅翱翔于空,身姿栩栩。 青山绿水,生机勃勃。 “外公喜欢就好。”云浅凉浅笑盈盈的陪同着安国侯欣赏那幅画作。 “外公当然喜欢了。”安国侯恨不得把脸往画作上蹭蹭,又生怕伤着了那幅画,这才作罢,“青濯赶紧把画收起来,被弄脏了,待我生辰时给我挂出来。” “是,侯爷。”青濯高兴地把那幅松鹤延年图送进盒子里,拿到书房去放好。 安国侯热情地招呼着云浅凉,指着府内那些个值钱的摆设,说得头头是道,连适合放在哪处都给说全了,恨不得招呼管家来把府内的好东西全部打包起来,让云浅凉带回去才满意。 云浅凉含笑听着,时常配合着安国侯的兴致,夸赞一番,倒是把人哄得高兴极了,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安国侯想送礼的念头。 顾亦丞坐在桌边,品茶等待,安静地听两人兴致勃勃的议论,反倒像是个陪客。 青濯回来,见桌前只有顾亦丞一人在落寞品茶,主动上前。 “难得相爷会主动带夫人前来看望侯爷,侯爷可是盼了很久。”青濯站在桌旁,扫了眼在不远处欣赏那柄青铜大刀的两人,又道:“云家这位嫡女倒是有些特别,寻常女子对武器哪里会感兴趣,可看她的样子比对那些古董玉器喜欢多了。” 顾亦丞顺着视线看去,就见云浅凉站在那柄青铜大刀面前,有点跃跃欲试。 那柄青铜大刀是安国侯年轻时在战场上使用的兵器,刀身比她都长,重量更是需要两个小兵才能扛动,那柄青铜大刀杀敌无数,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时隔已久摆在厅中供奉还仍觉得余威尚在,让人觉得杀气甚重。 云浅凉抚摸着刀身,一双眼睛洋溢着别样神采。 这几日她精神头不好,气色也差了些许,即便略施粉黛遮掩住难看的脸色,到眉眼间总缺少点精气神,凝着柔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没有精神,这会却好了许多。 “确实与旁的女子不同。”顾亦丞喝了口茶回道。 青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他何曾见过这位主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过? 明王府的安平郡主,执着追求着相爷数年,论容貌姿色皆是上层,且为迎合相爷喜好,特意请教高人学了鞭法,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爷是一分都未动容过,怎就栽在了着声名狼藉的云家恶女身上呢? “夫人身体可还好?”青濯觉察出些许端倪,忆起中毒一事。 闻言,顾亦丞皱眉,有些烦躁,以至于眉头久久难以舒展,“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有点棘手。”青濯神色严肃起来,“秦家背后有高人相助,进展慢了些。” “尽快。”顾亦丞嘱咐。 话落,云浅凉已然推着安国侯走回来,眉宇间的雀跃还未褪去。 顾亦丞放着茶杯,嫌弃地瞥了眼霸占他妻子的老头,“谈什么那么高兴?” “这是我和云丫头之间的秘密。”安国侯不服输的瞪回去,转而朝云浅凉眨眨眼睛,挑衅味十足。 “对。”云浅凉抿唇轻笑,得意极了。 安国侯答应要是她能为顾家生个一儿半女,他就把那柄大刀送给她,生儿育女于她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而言有点难,但她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说不定哪天把老爷子哄高兴了,不用生孩子就送给她了。 比起那些金银首饰,古董玉器,那柄青铜大刀的价值更让她心动。 云浅凉把轮椅推到桌边,人却没有歇住。 “云丫头,你别忙,坐着。”安国侯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阻止云浅凉替他斟茶,严肃地指着顾亦丞旁边的位置,让她过去坐着。 云浅凉困惑不解,却还是听话的走过去坐好。 安国侯正经地打量着两人,烁厉的双眼蒙了层愁绪,嘴角那两撇胡子都拉耸了起来,好似没了神气,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 良久,安国侯愧疚地看向云浅凉,“云丫头,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您这话从何说起啊?”云浅凉听得一头雾水,有些惊慌失措。 “顾相府的事情外公都知道,你就别替他瞒着。”安国侯道明缘由,一脸自责,“亦丞母亲去的早,父亲又是个混账东西,人没见他教好,专把人往沟里带。” “浅浅实在不知外公所说何事。”云浅凉凝眉苦想,府内哪桩事能惊动安国侯。 “这混小子连日不回府,可有这事?”安国侯直言明说。 云浅凉恍然大悟,赶紧解释,“外公误会了,相爷这几日忙于政事,废寝忘食,怕我担……” 安国侯抬手阻止云浅凉解释,目光沉重。 “云丫头,你别替他说话。”安国侯叹息,“他若真怕你担心,就该将府内那些歌姬舞女弄走,外公虽然闭门不出,但外头发生的事我全都知晓,那奴婢遇害一事,想来是与顾相府那些个女子脱不了干系吧?” 云浅凉无言沉默,嘴角笑意敛了几分。 “这件事我会解决妥当。”顾亦丞开口保证。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后院给清干净了!”安国侯眼睛一厉,怒声教训。 这回轮到顾亦丞沉默了。 老事重提,见顾亦丞一如既往的闭口不谈,没有明确答复,安国侯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冷眉冷眼,怒目相对,双手拍着桌子讨要个结果。 “你今日就给我个话,那些女子你究竟赶不赶出府?” “我府内之事我自会处置。”顾亦丞拒不退让。 云浅凉心间轻叹,她是专程来看望安国侯,顺便将那幅松鹤延年图送来,且寻思着年末将至,她却要离京办事,万一在此期间安国侯想见她,顾亦丞拒绝或是独自前来容易让人误会,所以特意来告知一番,谁曾想安国侯对顾相府之事竟是了如指掌。 这次,是她失算了。 云浅凉脑袋转得飞快,一转念,抛弃了阵营,放弃了盟友。 “外公,其实今日浅浅正是为此事而来。”云浅凉起身行至安国侯身旁,双手扶着轮椅,委屈的诉说苦楚,“您是不知相爷他有多过分。” 安国侯一看外孙媳妇儿委屈的样,护犊子的心情顿起,安慰道:“你与外公说,外公替你教训他。” 云浅凉装模作样的抽泣两声,连连点头。 “近日府内发生了那么些劳心伤神的事,浅浅身为主母理应好生处置,眼下京兆府已然对外宣布抓到了凶手,浅浅也算安心了,但到底这事牵扯到后院是非,我难免心里不好受便想外出散心,岂料相爷却是不允,还苛责于我。”云浅凉低垂着眼眸,掏出手绢轻轻擦拭眼角,那娇柔可怜的劲儿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苛责她作甚?”安国侯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面前的茶杯就朝对面的人砸去。 云浅凉悄悄抬眼去看,只流露出无奈的神色,让他自己受着。 她要是还站在顾亦丞那边,这事恐怕还就没完了,审时度势,站对边很重要。 顾亦丞躲开茶杯,任由茶杯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身……”顾亦丞正欲出言反驳,制止闹剧发生。 “他就是欺负我娘家无人替我撑腰。”云浅凉见缝插针,防止顾亦丞破坏她的好事。 “老子还没死呢!”安国侯怒发冲冠,大声呵斥,“就许你往家里带女子,云丫头怎么就不能去散心了?本来一个水灵灵的丫头,瞧这才多久功夫,被你给弄得没了精气神,你还想怎样?” 云浅凉委屈地点头附和,孝顺地替安国侯捏捏肩膀。 安国侯对好不容易讨回来的外孙媳妇很是喜爱,对云浅凉的孝顺很是受用,越发觉得自己外孙太混账了,教训起人来也得劲许多。 “她想离京去散心。” 在安国侯略显聒噪的教训声里,顾亦丞捏着太阳穴,闲闲地一句话打断了所有话语。 “云丫头,你要离京?”安国侯难以置信的问道。 云浅凉犹豫再三,缓缓点头。 顾亦丞摊手道:“这个时节离京散心,要是有个万一,您赔我一个媳妇?” 云浅凉蹲下身子来,尽量与安国侯平视,将自己的委屈道得更深。 “外公您是不知,相爷居然怀疑我对那奴婢下手,若非抓到了凶手,浅浅还得蒙受这不白之冤。这要是不离京散心,日子怕是没法过了。”说着,云浅凉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 果不其然,听了云浅凉后面那句话,安国侯当下拍案决定。 “去,得去。” 只要能把这日子过下去,别说是离京散心,就是去邻国散心,他都举双手赞成。 “还是外公对浅浅好。”云浅凉擦掉眼泪,露出温顺的笑容,“浅浅回来时定会为外公带些好玩的礼物。” 起身时,云浅凉得意地冲顾亦丞眨眨眼。 我怕你难做而谋划,你却在背后戳我的轮胎,以为好玩啊? 第56章 讨点利息 “继续演啊。”回到马车,顾亦丞好整以暇的负气出言。 云浅凉心情颇好,闻言只轻笑,眉眼间的古灵精怪难掩,“相爷莫不是想帮我出路费?” “演得我满意了倒不是没得商量。”顾亦丞如请大家般朝她比了个请。 “罢了,惹不起我还躲得起。”云浅凉失笑,扬声对赶车的人说道:“去嘉康街。” 冬季的傍晚天色已见昏暗,寒风侵袭,气温降得厉害。 马车的掀帘前装上了两扇门,外头寒风吹动,里头摆放着暖炉确是温暖怡人。 云浅凉脑袋靠着马车,眼皮耷拉着,呆愣愣地盯着一处走神,偶尔眼皮酸涩的眨动一下,又强撑起精神来,不肯闭目休息。 顾亦丞端着身子坐着,深邃的双目平和的落在她身上,“到了我叫你。” “多谢。”云浅凉低低应了声,声音有气无力。 云浅凉身体疲倦,思绪却异常活络,只不过是闭目养神而已,马车速度稍有变化,她都会睁开眼来瞧一眼,而后继续闭上,压根没心思休息。 “外公说你生辰是中秋当日。”安静中云浅凉忽然开了口。 “是。”顾亦丞承认。 云浅凉动动嘴唇,歪着脑袋盯着那张俊俏的脸庞,一阵唉声叹气。 “这副好皮囊活生生被你这性子给坏了。”云浅凉摇头晃脑,说得那叫一个惋惜。 明明有张讨人喜爱的脸,却专门做些令人生气的事。 这要不是安国侯得知她生辰在正月,寻思着要给她办生辰宴,她顺带多嘴问了句顾亦丞生辰往年是如何办的,她还真被骗得团团转,相信他生辰将至,打算紧着时间把那鲁班锁给折腾出来。 她耗费心神整这玩意儿,结果他的话纯属凑热闹的忽悠。 “如此才有恃无恐。”顾亦丞故作风流地挑起一缕发丝在手指间把玩,“以我这姿色,在女眷中相当受用,办起事来能方便不少。” 云浅凉仔细打量着那张脸,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斜飞入鬓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性感的嘴唇,像海棠花瓣的颜色,他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微笑,透着坏坏的味道,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俊秀非凡,风流可,轻挑亦可。 “看来相爷是过尽千帆啊。”云浅凉愉悦的玩笑,“府内那些个歌姬舞女莫不是……” “本相胃口是好,但也挑剔。”顾亦丞答得意味深长,另有所指。 云浅凉微笑点头,不再理会,但眼角眉梢间不见怒意与回避。 而此时案发附近的破庙,破庙常年失修,早已无人往来,庙里残垣断壁堆积着,屋顶墙壁都结了蜘蛛网,厚厚的灰尘落了满地,四周昏暗下来,破庙内异常可怖。 温梦穿着一身轻便的装束,并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实,她怀里抱着一个棉布包裹,紧张地来回在破庙里走动,等待着石勇的到来。 来回走了两转,温梦再次确认袖间藏着的匕首。 这不是她第一次动杀念,却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心里难免害怕,害怕石勇发现而反受其害,但想到石勇不死她就得面临更大的危机,心里那点紧张害怕顿时消散。 她不能失去所拥有的一切,所以石勇必须死。 温梦眼神里的杀意越发浓烈,焦躁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云浅凉从案发现场的巷子拐到破庙,天色暗沉,站在破庙外已然不见行人,隔得远了些已然看不清模样,这样的天色正适合做坏事。 她迈步往破庙那扇早已失了颜色的大门走去,破庙门头的匾额早已落在地上,任人踩踏而毁掉,只剩下碎裂的木块掩在枯草下。 跨进破庙的庭院,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卷起地面的杂尘。 云浅凉提着灯笼在前照明,穿过庭院往里面走去,四下安静,她的脚步声异常明显。 温梦听到声响,见外面有光,一颗心跳动得如打雷般,她放低脚步,到一处地方藏好,以免来的是外人,发现她的存在。 云浅凉站在原本二道门的门口,扬声道:“出来吧。” 刚藏好的温梦听到最不想听的声音,心里一惊,没有动静。 云浅凉怎么会来? 等了片刻,里面还未见人出来,云浅凉不见着急,她提着灯笼往旁边照了照,打量着这笼罩在黑暗中的破败房屋,看着那积起的灰尘她厌恶地挥挥手。 温梦在杀人灭口这件事上还不够精明,挑选这个地方下手,大概是想拿先前的事说混淆视听,让百姓觉得这地方不吉利老死人,但实则这里绝非杀人的好地方。 比起石勇作案时的胆大心细,温梦太小菜一碟了。 她想要杀石勇,也只能是出其不意,除此之外,别无胜算。 “你不用等了,他不会来了。”云浅凉闲适悠然的出声,“看来你是真被逼急了,一心只想着如何杀人灭口,却没留意京兆府的消息。” 温梦心跳如雷,双手紧紧揪着包裹,她慢慢起身,挪着步子从屋内走出来。 两相照面,云浅凉面容不见欣喜,淡然地盯着步伐拘谨的人,温梦穿戴完好,虽无在府内时精致,但打扮得很好看,分明不见狼狈,可惜在那份淡然面前,温梦行为举止足以让她心生羞愧。 “夫人怎会来此?”温梦先发制人。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无辜吗?”云浅凉提了提灯笼,让烛光照清面前的那张脸。 “我不懂夫人在说什么。”温梦抬手挡了挡,随后避开。 云浅凉摇头,“执迷不悟。” 温梦冷笑,把紧抱在怀里的包裹提在手里,一脸傲气的说道:“云浅凉你就算抓到凶手能把我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有本事的话早把我送官法办了,然而你却来此处抓我把柄,说明你动不了我。” 云浅凉淡定微笑,助长温梦气势。 温梦索性不装柔弱了,她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蛋,此刻她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步步逼近云浅凉。 “相爷待我终归不同,只要他护着我,你便动不了我半分。”说着,她把手里的包裹往云浅凉身上狠狠地砸去,那凶狠的嘴脸就如得势的主母欺负弱小的奴婢,带着一丝痛快。 云浅凉眸色一厉,只见她右手迅速出招,一把擒住温梦,在她手腕关节处轻轻一拧,那只拔出匕首的手五指痛得变形,匕首从她手里掉落。 云浅凉将那把匕首踢开,把温梦甩到地上。 一连串动作敏捷流畅,如行云流水。 云浅凉弯下身子拍拍她的脸蛋,笑得像个坏人,“确实不同,顾亦丞就在外面,你只要从这里走出去,从此以后你在顾相府内无人可相提并论。” 温梦摔在脏兮兮的地面,发狠时狰狞的面孔因剧痛而扭曲,她双目通红的死瞪着云浅凉,胸口起伏不平,却难以道出一个字。 这般狼狈的境遇她最不想顾亦丞看到,且来此的目的,更是不能让人得知。 温梦握紧了拳头,心底那点卑微的傲气仿佛是她最后的底线般,让她越发胆大。 她卯足了劲猛地推开云浅凉,伸手去抢云浅凉手里的灯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掉眼前的所有,只要抹除掉这些,她丑陋的一面永远不会暴露在人前。 云浅凉眸间厉色甚浓,浅勾了下唇角,就着温梦的力道往后摔,却在温梦抢她灯笼的时候死活不松手,反而抓住温梦的肩膀,将她往身上带,佯装出温梦将她扑倒的样子。 两人倒地,云浅凉将灯笼弄倒,烛火将灯笼点燃。 破庙内枯草落叶等物甚多,灯笼燃起迅速把周围的杂物点燃,加之风势助长,着火的枯草被风吹走,点燃的东西越发多。 “温梦,这是毒害我的利息,做了总是得还的。”云浅凉眉目弯弯,笑得像个坏孩子,火光映着她的双眸,如森然的表情如恶鬼般。 温梦意识到中计,当下想收手,却被云浅凉扣得死死的,情急之下她动作不免粗鲁起来,想尽办法脱身。 破庙内火光燃起,在黑暗里红光耀眼。 破庙外有嘈杂的声响传出,紧接着云浅凉听到有脚步声往破庙方向来,只是她近来受体内毒素影响,耳朵不如先前好使,无法听出那些脚步声中有谁。 可即便如此,对于此刻的温梦而言,真假无需计较。 “他来寻你了。”火光下,娇花般的脸带着虚弱的苍白,却被映得彤红。 云浅凉松开温梦,虚弱地躺在地上,任由急得发疯的温梦对她施以恶行。 温梦自以为是,却不知当她一个人踏足此地,一切就是个陷阱。 杀人于她而言,左不过是手起刀落之事,以为她会如此还击,那未免把她想得太仁慈了。 如温梦所说,碍于顾亦丞之故无法将温梦绳之以法,可要还击未必得杀人,真正的折磨是从心理上摧毁,远比死更痛苦。 换做是往日她玩这种手段易被识破,可恰好近来身体有恙,而温梦又是被逼急的兔子,万事皆宜,不讨点利息委屈自己了。 第57章 离京之举 “您是没看到她那样子,就像斗败的公鸡。”秋月兴致勃勃的念叨,绣花针在她手里来回飞舞,一针未落在素色的锦缎上,说得兴奋了手舞足蹈起来,堪比酒楼说书人,“这会府内人都该知道,您才是名正言顺的主子,那个蛇蝎心肠的歌姬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云浅凉依着床沿,手里拿着一叠与覃越城有关的情报,专心翻阅。 覃越城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乃东边入京的必经之路。 覃越城以前占地较广,人口相对其他城池却较少,曾经有做军事之用,时至今日覃越城依旧与其他城池有些不同,因距离京城较近,为防突发情况,城内一直有军队盘踞,一旦发生变故,能够快速从覃越城调到援兵。 因着这些缘故,朝廷专门派了官员前去管理,而以防万一覃越城当地官员手里的实权,亦比寻常府衙官员的权利要大,以便双方相互制衡,免让军队大权旁落。 云浅凉将情况记下,最终从里面挑出一张记着覃越城近日情况的信笺。 云浅凉眼神如炬地盯着信笺上地两字,轻笑一声,把一叠情报放在床头的案桌上。 “夫人您也很高兴吧。”秋月听见笑声,心里越发得意洋洋。 “还好。”云浅凉柔声作答,掀开锦被,穿鞋下床。 昨日她倒是演得一手好戏,还假戏真做了,从温梦身下被解救出来时,人却突然晕倒了,真真是把这受害者给演活了,余下之事,全是醒来后听秋月叽叽喳喳拼凑出来的。 她突然晕倒,大概是体内毒药导致,只是恰巧发生在那个时机,这个锅温梦是背定了。 据说昨夜闹得厉害,明知她体内有慢性毒药的顾亦丞,不知何故半夜里大发雷霆,派人拿了令牌去宫里请御医,今晨她身体有恙的消息已然传开了。 云浅凉昏睡得沉,直至今日午时方才醒来。 醒来时,温梦在顾相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覃越城的情报已然送来,连云相府的人都装模作样的来探望过了。 “您还不能下床,需要好生休息。”秋月放下手里的绣活上前阻拦。 “没那么娇弱。”云浅凉拂开她的手,吩咐道:“替我收拾衣物,我要出趟远门。” “这要是让相爷知道,奴婢肯定会被骂死。”秋月回忆起昨夜怒气冲天的人,不禁冷颤,依旧心有余悸,“奴婢都不知道相爷到底是喜欢夫人,还是在做戏?” “怕他就不怕我了?”云浅凉打趣自家奴婢。 顾亦丞把她身体抱恙一事闹大,大概是先知晓了覃越城的情报,特意造势。 “我家小姐才不可怕。”秋月调皮地吐吐舌头,转身去收拾出门要带的衣物。 “那是以前。”云浅凉走向挂着外衫的屏风处,将外衫扯下自行穿戴,“我处境不同了,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为了自保得势变得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秋月偏头去看那邢姿秀丽的人儿,她迎着光端端站在那处,笔挺端正的背脊如压不弯的山丘,她只做着稀松平常的动作,一身风华已然数不尽。 秋月扬起笑脸,异常坚定,“奴婢知道,小姐不会。” 行至门前,因那番话而顿住脚步的春花,长舒一口气,面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小姐乃性情中人,活得随性恣意,却并非是不辨是非,不明黑白之人。”春花跨步进来,把带进来的礼物放在桌上,随后走向屏风处伺候主子更衣。 云浅凉系着腰带的手微微顿住,眸间有思绪如浪潮般翻涌而起,却很快就被压下。 “那是什么?”云浅凉挪开眼神,将更衣的任务交给春花。 “十三说是安国侯府送来的补品,务必要交到夫人手里。”春花弯着腰把那绣紫鸢花的腰带系好,又将衣裙上的褶皱给拉好抚平,“听说安国侯深居简出,连皇亲国戚有事都不爱凑热闹,怎会给夫人送补品呢?” “安国侯与顾家长辈有些交情。”云浅凉不便对外多言这层秘密关系。 “说起来夫人也曾给安国侯送过牡丹图。”春花忆起那幅牡丹图的去处,才想起有过交集,算不得陌生人。 穿戴好了,云浅凉走向梳妆台,春花拿起一把黑檀木的梳子替她梳发挽发。 “梳未出阁时的发髻。”云浅凉交代。 出门在外,以未出阁的女子身份更为方便,且她目的注定与宋疏瑾有所牵扯,挽着出嫁后的妇人发髻,偶然撞到被人瞧见也有嘴说不清,白白平添事端。 云浅凉收拾妥当,走出云水阁时,顾十三已然集结侍卫在院内等候,随时整装待发。 “要带那么多人?”云浅凉数了下侍卫的人数,跟城内巡逻的小分队似的,这般出门简直与招摇过市没区别,她喜爱低调行事,最好是不起眼,不露财的那种。 “眼下时节不好,出门求医轻装简行,易落人话柄。”顾亦丞闲庭信步地负手而来。 “带四个侍卫,一个奴婢就够了。”云浅凉争论,“又不是没有暗卫。” 她这颗棋子死在顾相府最有价值,此次离京,反而很安全。 “覃越城情况比你所见要糟糕,瑾王虽是奉命微服暗查私税,但诸多事明面上已被禁止,限制住了行动与权限,你们进城就会被盯上,一旦你与瑾王有所接触,势必会被误以为是同伙,再难摘清关系,到时他若不保你,这是你的退路。”顾亦丞满眼认真的将局势讲于她听,当做是提前给她警醒,以免到了覃越城后发觉事态糟糕,而无应对之策。 云浅凉是个识时务之人,至少她是如此认为。 “我明白了。”云浅凉答道。 顾相府门外已然准备好了马车出行所需之物,府内管家小厮已然在门口恭候多时。 云浅凉出门看到那架势,还是愣了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皇亲国戚要出去游玩,然而知晓覃越城情况后,云浅凉缄默不语的领了这份好意。 “夫人,您带我去吧。”秋月恋恋不舍地一手扶着云浅凉,一手拉着春花。 “过些天就回来了,好好替我看家。”云浅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云浅凉抽出手,走到顾亦丞身边,问道:“相爷可还有话要交代妾身?” 顾亦丞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人儿,青丝半挽,寒风拂着发丝,额前几缕调皮的划过白嫩的脸颊,他对未出阁前的云浅凉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容貌姣好的人儿,真将她这身打扮看在眼里,倒是觉着很新鲜。 顾亦丞牵住她的手,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间,拨弄了一下她发间那支缀着流苏的簪花,而后替她理了理是额角被吹乱的发丝,温言道:“做个聪明的人。” 云浅凉手指微僵,逐渐收紧,捏住手心之物。 “好。”仅仅一字,温顺而柔软。 “路上小心。”顾亦丞捏了捏她软嫩的手,松开手指,让她离开。 云浅凉由奴婢扶着登上马车,侍卫们随后骑上马,浩浩荡荡的护着马车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顾亦丞才收回眼神,往府内走去。 回到青松院,顾亦丞眼底的柔情彻底消失不见,肃然吩咐,“让重台等人跟上。” “相爷真担心覃越城的官员会做出那等大不敬之事?”顾三惊骇。 这些年来,京城太平,官员间明争暗斗,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却鲜少有能让顾家军出动的事发生,所以多年来残留的顾家军一直隐匿在暗处,锐其锋芒,只待出鞘之日,未曾想会因此次行动而派出顾家军。 “覃越离京城最近,抓的就是灯下黑,可见其大胆程度。”顾亦丞在院内岔道是顿了顿,最后还是走回了清泓阁,“当惯了霸王,怎会甘愿被逼退到山林当泼猴?” “可瑾王到底是皇亲国戚,瑾王若命丧覃越城,覃越城官员同样脱不了干系。”顾三委实难以想象区区地方官会有那个胆量。 顾亦丞眸中冷冽如踏碎的寒冰,“这就是天徽帝的好计划,让瑾王与覃越城的人相斗,无论哪方输他都是赢家。” 在朝为官者,手段有拙劣,但论心狠,总有青出于蓝者。 宋疏瑾不见得是好人,天徽帝未必就是。 从抓到敌国奸细,到提议增税,一步步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覃越城的私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故。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朝中动荡,那些暗处的弊端将会显现出来,真正的手段与残忍都还在后面,端看谁能把稳住这一局了。 “如此,相爷不怕夫人搅进这场局里吗?”顾三担忧。 顾亦丞垂眸盯着自己抬起的手,回味着刚才的触感笑了笑。 这女人乖起来,真是不得了。 像只猫,她还没喵喵叫,他的心就开始痒了。 “覃越城有军队常驻,宋疏瑾私下去覃越城易惹来天徽帝猜忌,这次天徽帝拱手把机会送到他面前,他定会好好抓住。”顾亦丞放下手背在身后,“眼下我走不开,她又执意要去,以她的聪明不会没有察觉,她明知此去不可再退,还一心要去,那不如我带她入局。” 第58章 邀约不断 “听说了吗?云家恶女离家出走了。” “就是嫁给顾家那个奸臣的云家嫡女?” “没错,就是她!我有个表亲是城门守卫,他昨日下午当值,说看到人离京了,到城门关闭都没见回来。”说话的人幸灾乐祸得很。 “我早就说这两人处不来吧?云家嫡女那脾气哪里容得下自己的夫君有女人,可你瞧那顾相府养了不少女子,定是要翻天的呐。”听了消息的卖菜大婶添油加醋的与旁人说起。 一来二去,众说纷纭。 一夜之间的功夫,京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谈论的趣事,全是当朝丞相后院里的是非,以及云家嫡女的荒唐事,离京求医的那套说辞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顾亦丞下朝后未急着离开,颇有闲心的与同僚叙话,朝事没谈论个两三句,话题就扯到了上朝途中听到的传言上,看向顾亦丞的眼神复杂难耐,别具深意。 “你与那云小姐的婚事到底是皇上赐婚,平日在府里闹闹即可,万不可闹出家门来,否则岂不是打皇上的脸,让人以为皇上指了门错误的婚吗?”年有四十的老者与顾亦丞并排行走,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显和蔼,他步伐不快却稳健得很,此人正是当朝太傅——刘伯郢。 刘伯郢年轻时是先皇派给几位皇子的老师,在后来皇位之争中,他是力保天徽帝登位,并劝服了数位老臣支持天徽帝,天徽帝能坐上那个宝座少不来他的相助,但刘伯郢非看重官场权势之人,在天徽帝皇位稳固后,他向天徽帝提出辞官回乡,却遭到拒绝,并强留在京任太傅之职,甚得天徽帝信任,也是朝着中为数不多干净的官员。 “亦丞,你得听句劝。”又一年长的官员语重心长的拍着他肩膀,“这有缘才能做夫妻,你们两个人虽然是强拧在一起,但多少人想拧还没这个缘,你堂堂七尺男儿,还非得和个女子过不去?” “两位大人,这真没有的事。”顾亦丞万分无奈。 他平日里风流倜傥,能说会道的形象深入人心,在朝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跟谁都能攀得上点关系,大家对他这种圆滑的相处很是受用,平日里官员间处得愉快,他也不介意跟别人唠唠家常。 早朝前在议政厅大家好奇的来凑两嘴,问个真假,他就承认了,没想到传言那般离谱,还真让人操心上了。 “没这事人好好一姑娘大冷天的不住家里?”后面说话的那位官员郑辕唐吹鼻子瞪眼的吼道,还一把狠狠地拍在了顾亦丞的背上。 郑辕唐曾是顾老麾下的副将,战事平定后常年驻守边境,前些年才从边境回朝留任,他常年在战场上打仗留下了行事快准狠的习惯,入朝后脾性收敛了许多,和熟人说话就爱直来直去。 顾亦丞佯装吃痛的咳嗽两声,伸手揉了揉背,“您老悠着点,打坏了我以后怎么照顾媳妇?” “你知道照顾就好,赶紧把人找回来,莫要让外面风言风语乱传。”刘伯郢颇为欣慰的点头,“她可有告诉你去了何处?” “让您老操心了,这事着实是误会。”顾亦丞耐着性子将实情娓娓道来,“近来浅浅身体时有不适,一直瞧不出究竟无法根治,之前听闻东边有一神医正往京城来,却久等不到,浅浅昨日晕倒,我寻思着耽误不得,这才安排了人护送她往东边去寻医。” “当真如此?”郑辕唐半信半疑。 “当真,我真有心把人气走早任由她走,不去理会了,怎还会派那么多人护送?”顾亦丞就差没当场发誓让两人取信了。 好不容易把这事从两个长辈那里翻篇,把人送回各自的马车,目送两人离开。 顾亦丞回转自己的马车,见朝中那群纨绔凑在他马车前等待。 见他走来,三人装模作样的朝他拱手作揖。 “见过左相大人。” “哪凉快哪待着去。”顾亦丞嫌烦地挥挥手。 朝中官员年龄各异,像顾亦丞年纪轻轻就为高权重者更是难得一见,但每个朝代总免不了一些靠着家族混进官场的世家公子,这些人大都与顾亦丞年纪相仿,在他们眼中顾亦丞就是把纨绔玩好到了朝廷,对他崇拜得很。 别人不耻他们学顾亦丞这个奸臣,但血性男儿的岂是规矩能束缚之辈? 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面上对这位大奸臣假意恭敬客套,私底下是真服气! “顾老大我派人在杏花楼定了一桌,趁着你家母老虎不在快活快活?”为首的男子手往拇指动动,指向杏花楼的方向。 顾亦丞登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装作未发生,坐进马车后方听里面的人出声。 “兵部缺个看火炉的,我明日推荐你去。” 话落,马车骨碌碌的从朝阳门离开。 “顾老大。”为首的男子追着马车跑了两步,奈何马儿牵着车跑得飞快,压根来不及阻止,他只好一脸苦色的停下。 同行的两位纨绔走过来,一左一右,同情地拍在他肩膀上,异口同声道:“子骥节哀。” “我做错什么了?”程子骥鼓鼓腮帮子,舌尖顶顶左脸颊,懵懂不解。 “你说老大媳妇了。”左边徐慕诚恳地回答。 “外面都这样说。”程子骥强调,“不止我一人。” “所以增税了嘛。”右边苏肃引戚戚然的回答。 “拉倒吧,增税这事跟女人没扯。”程子骥拍开两人的手,三人结伴而行,“顾相府那些歌姬都还在,哪至于为了个女子增税。” “英雄难过美人关很正常。”说罢,苏肃引鬼鬼祟祟地问道:“你两见过那云家嫡女吗?” “怎么没见过?”程子骥满不在乎,甚至有些愤怒,“平日里那群千金小姐时常玩在一处,在我大姐办的花宴上见过好几回呢。” 他虽然是京城里的纨绔,爱玩爱闹,烟花柳巷去过不少,对美貌这个事算是看开了,像云浅凉那种空有美貌,性子泼辣且无脑的女子,连他都却之不恭,偏生嫁给了他崇拜之人,他心里自然愤怒。 “最近顾相府奴婢那事,我跟赵元其打听过,那小子可是夸老大媳妇了。”徐慕单手背在身后,一手故作风流儒士的拿着把扇子在手里把玩,他啧啧两声,“赵元其鲜少夸人,能听到他夸一个女子更是少见,弄得我很想见见老大把自家媳妇管教成什么样了。” 三人谈笑风生的往杏花楼去逍遥快活,嘴里的谈资三两下就换成了杏花楼的姑娘。 顾亦丞离开皇宫去了趟京郊别院,在京郊别院待到傍晚,城门关闭前才匆匆回府。 “相爷,您回来了。”顾管家迎出门接应,并把重要之事告知,“傍晚前有朝中官员派人来邀请您到杏花楼赴宴,有不少官员都去了,可要派人去回绝?” “不必。”顾亦丞未下马车,“我亲自去。” 夜色阑珊,灯火通明。 清芳街内,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下,绵延成群,放眼望去,橘红灯火如繁星汇聚。 店铺门外穿红戴绿,搔首弄姿的女子在店门外招揽客人,轻纱罗衣,百媚生香,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正是兴头之时。 杏花楼内,一众官员列宴般并排而坐,围出中央场地供伶人们欢歌热舞,而共聚一堂的官员觥筹交错,交杯换盏,在美人的伺候下开心畅谈。 顾亦丞的位置在正中央,独一坐,身份无比尊贵,而那出众的容貌与气质,亦是惹来伶人们频频暗送秋波,跳舞时动作带着几分引诱之意。 杏花楼与寻常寻欢作乐的青楼不同,来的都是些有钱人,杏花楼规矩亦是不同,在这里看不见那些肮脏的手段,伶人们想攀上贵人飞黄腾达可各凭本事,而贵人们看中了姑娘需赎身将人带走,没有买一夜良宵不认人一说。 至于出了杏花楼,能在贵人府内待到几时,得到哪般恩宠,是姑娘们的本事与命。 “只有这些?”顾亦丞兴致缺缺地问道。 做东的官员玩闹心思收起,喊停了歌舞,过去讨好这位要宴请的正主。 “顾相不喜歌舞还有其他表演,您看要不要换?” “这就是你说的好看?”顾亦丞扬扬下巴,指着那群站着等待吩咐的伶人,一针见血道出数个词,“寡淡,乏味,做作,最重要的是长得不好。” 在场之人齐齐噤声,杏花楼的姑娘是出了名的容貌出色,最后一句着实有点无理取闹了。 做东的官员脑门开始冒汗,他抬手擦擦,有苦难言。 一位官员机灵,脑子转得快,赶紧拍马屁。 “确实,这些姑娘与顾夫人相比,着实是云泥之别。”那官员把身边伺候的美人儿推开,正人君子般的开口。 顾亦丞眼神一厉,漆黑的双眸如深渊,里面好似有丛生的利刃。 “我家浅浅出身名门,身有诰命,岂容人如此编排?”他声色冷如寒冰冻雪,眼神锋利无比,一身危险气息如被恶鬼缠身。 当下,热闹的气氛将至冰点,官员们大气不敢发出,那拍马屁不成的官员更是吓得跪在地认错,战战兢兢地磕头求饶。 “再有下次,文吏使一职还是换人做的好。” 顾亦丞丢下话,拂袖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第59章 巧合相逢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 街边一家茶楼门口站着两壮硕男子,身带佩剑,如门神分立两旁,平常爱到茶楼来喝茶听说书的人,行至门前瞧着两侍卫莫名紧张,心中怀着惧意犹犹豫豫地踏进茶楼,进去后不忘回头看看是否有差错,见两人没动作才安心进茶楼。 迎客的小二见客人惊慌紧张,忙赔着笑招呼,“客官里面请。” 着绫罗绸缎的客人理理衣衫,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 然茶楼里气氛亦是紧张谨慎,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以及二楼通往左侧的走廊,各有两人把守。 这家茶楼有位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光怪陆离,稀奇有新意,每每能招至许多客人来此听书,这样一来茶楼自然是门庭若市。 云浅凉坐在二楼的看台处,那位置正好在说书先生后左上方,不仅听得仔细,还能将那些听客的神色尽收眼底,关键还无人在旁侧说话干扰,她可以安心品茶听书。 她来覃越城有一日了,在覃越城闲逛了一日,了解覃越城的情况。 覃越城的繁华堪比京城,声色犬马,应有尽有。 人少地广,造就这座城的财大气粗与贫富差距,穷人看着光鲜,实则内里被为官者给掏空了,而富人是真富到流油,光一日所见,城内可供人寻欢作乐,打发时间的地方条条街可见,十家地铺里就有一家是供富人玩乐的场所,真是腐败到了极致。 云浅凉拿着一锭碎银子,在手指间不厌其烦地玩耍,桌上的茶水已凉,她喝着索然无味往外推了推。 春花起身,将那杯凉透的茶端开,往一楼去寻小二换一壶热茶。 底下做书生打扮的说书先生敲响木杵,故事告一段落,他从那张书案上拿过水壶喝了口润嗓子的茶,听客们催促着他继续,他动作不疾不徐,勾得人心痒难耐。 云浅凉玩着碎银的手指停住,捏着碎银敲敲桌子,开了腔。 “先生说的都是天外的红尘事,听得我实在费解。”云浅凉声色清凛,在一群嘈杂的声响里话音沉稳砸落,“我等生于凡尘俗世,受的是民间疾苦,先生为何不说说这民生之事?” 她身旁侍卫环伺,奴婢相随,身处茶楼本就惹人注目,此刻出声更是惹来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云浅凉依旧是做小姐时的装扮,青丝半挽半散,脑袋上珠花灿然,而她戴着面纱,让人瞧不出她的容颜,只那锦衣华服下的身段与举止,便可让人心神一荡,越发好奇她的模样。 “民生之事自有朝廷操心,我一个寻常百姓多说无益,且说书本是让人听个轻松,民生疾苦未必过于沉重了。”那说书先生抬头望向二楼看台,目光中平静,只如见寻常人。 “先生看得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云浅凉起身,往凭栏处走了两步,往下望去,“有句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而先生总说些虚事,未免枯燥。” “那小姐想听些什么?”说书先生谦逊询问。 “实事,唯有实事讲的才能算人间百态,真情流露。”云浅凉答。 “实事乃私事,说不得,说不得。”说书先生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那倒是我为难先生了。”云浅凉就此作罢,转回了座位,继续喝茶听书。 底下气氛不太安份,时不时有眼神在望上瞧。 云浅凉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回客栈。” 云浅凉领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架势极大。 出了茶楼,有马车迎上来,她登车离去。 茶楼里热闹得很,覃越城的公子千金都没见这般架势,突然来了个身份尊贵之人,闲言碎语的谈论少不了。 “这是哪家千金,出门侍卫那么多?”好事的客人眼望着马车离去,跟小二打听。 “听着像是京城来的贵人。”店小二端茶送点心来回过几次,听了些闲碎的话语。 “难怪架子那么大。” …… 宋疏瑾来覃越城明面上只带了个侍卫,为隐藏身份,只扮作富家公子与小厮,衣食住行都挑的普通,进城后未到驿馆或是住皇家别院,只找了家客栈住下。 找好客栈后,二人在街上闲逛,以便体察明清。 侍卫们护着马车穿过街道时,两人如百姓般站在街边让避,见开路的男子有些眼熟,两人转过身,假装看摊贩上摆卖的物件。 马车驶过,陆折望向那些侍卫,低声道:“主子,那不是顾相府的人吗?莫非顾相赶在咱们前头也来了覃越城。” 宋疏瑾冷冽的寒眸只斜视一眼已过的马车,拿走手里的物件,“付钱。” 昨日早朝顾亦丞还在,他骑马赶来,顾亦丞不可能在他前头,马车里的人不会是顾亦丞。 宋疏瑾脑海里浮现那张对他冷淡疏离的脸。 云浅凉! 她刚好离京,且时间是在天徽帝派他到覃越城查私税之后,时间吻合。 顾亦丞派她来覃越城是想对覃越城军队一事插一脚? 云浅凉有那个本事? “派人查查云浅凉来这里的目的。”宋疏瑾吩咐。 “看马车去往的方向,正好与我们居住的客栈是一个方向。”陆折道。 宋疏瑾冷硬的眉头,厌烦地皱起,没了体察明情的心思,回转客栈。 清风客栈周围已然有侍卫把守,瞬间把客栈变成了坐牢笼,出入都有人监视。 宋疏瑾乃微服暗查,天徽帝点明不可暴露身份,待查到证据后他就得回京,届时会另外派人来处置官员暗地里收私税一事,一旦让人察觉到他的身份,导致证据不足,天徽帝就有了处置他的理由,他岂能让云浅凉坏事? 宋疏瑾一身怒意的踏进客栈,浑身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他往楼上走去,客栈里四处都是顾相府的侍卫严防死守,不让坏人有机可趁,那架势堪比皇宫女眷出宫游玩还大,这般招摇定早已惹来覃越城官员的注意。 宋疏瑾回房前,恰好遇到顾十三从屋内退出来,而那房间恰巧在他隔壁,这样巧合让他怒意更甚,恨不得直接下令把云浅凉赶走。 顾十三注意到来人,眼中有惊讶闪过,不失礼数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宋疏瑾冷哼一声,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让你家主子把外面的人给撤了。” “实在抱歉,我家主子安危重要,侍卫撤不得。”顾十三义正言辞的拒绝。 他是在茶楼时才接到消息,瑾王到了覃越城,且住进了清风客栈,真要说这不是缘分,他都觉得有点刻意了,但主子决定住这家客栈时,瑾王还未来,倒是谈不上刻意。 “这是命令。”宋疏瑾以身份压人。 顾十三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位客人,是以什么身份对我等下命令?” “你……”陆折正想出言教训,却被宋疏瑾一个眼神拦下。 “这就是你们顾相府的规矩?”宋疏瑾眸色冷厉,视线迫人的射向顾十三。 “这位客人真是好笑。”客房的门打开,云浅凉优雅地跨出客房,双眸平静的看向生气的人,出言犀利,“我顾相府规矩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教。” “把人撤掉。”宋疏瑾言辞间尽是命令。 云浅凉发笑,直视那双怒目,她眼神看了看客栈内的侍卫,收回眼神时唇角弯得更深。 “寻常百姓见到这架势都晓得不该招惹,这位客人倒是个奇怪的性子,不仅往上撞,在知晓我乃当朝左相夫人后,还敢对本夫人下命令,我倒是好奇起公子的身份来了。”云浅凉特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身在后院,不识得朝中权贵,但能在我夫君之上的,怕是只有宫中的贵人了,公子莫非是……” 余下之话未名言,她故作惊慌之态却足以让人对他的身份起疑。 云浅凉面上虽在惊惧,但她眼睛在笑。 “本公子算不得贵人,但这位姑娘这般招摇妨碍到我回房了。”宋疏瑾忍下怒意,镇静作答,富家公子里的骄横倒是有了几分,“本公子花了钱,该享受的就得享受。” 宋疏瑾越过侍卫,走到隔壁,推开房门走进去。 隔壁的房门猛地关上,云浅凉嘴角笑意顿时消失。 同家客栈就算了,还就住在她隔壁,这什么狗屁缘分? “把人撤到里面来,今夜多安排两人值夜。”云浅凉收起骄横任性,明理的对侍卫做了安排,“入夜后在窗外安排两人巡逻,切莫大意。” 与宋疏瑾住在同一家客栈是件危险的事,对方在她进城后就盯着她了,万一宋疏瑾身份没瞒住,对方打算对付他,会连累到她处于危险当中,万事小心为妙。 “夫人放心,入夜后属下与十四会轮流值夜。”顾十三已然做了妥善安排。 云浅凉点头,回房前不屑地瞥了隔壁一眼,真心不稀罕这诡异的缘分。 以往正主拼命相求,不见给,她来此虽是为宋疏瑾而来,却不求这么深的缘分,偏生给了,这上哪说理去啊? 第60章 神医清寂 翌日,宋疏瑾早早出门,下楼时一楼云浅凉正在用膳,随行的侍卫将一楼的桌子占了大半,其他客人零散地坐了几桌,他身带冷意从容地穿过桌子,不屑的带着人离开,那模样好像云浅凉得罪了他似的。 云浅凉嘲讽一笑,喝着面前的鸡肉粥,佯装未见。 “小姐,神医那边已然安排好了,今日就可过去。”在外人面前,侍卫们一律称呼她为小姐。 “备车吧。”云浅凉道。 早膳过后,云浅凉前去拜访那位传言中的神医。 那位传言中的神医在一家医馆坐诊,每日为百姓免费问诊看病,覃越城百姓不管有病没病,排着长队要让神医把脉看看自身情况,每日医馆门前都有诸多百姓早早去排队,要是第一日没看完,医馆会给人安排,第二日那些人会排在前头。 云浅凉到覃越城那日,去医馆看过,队伍太长,她按照规矩让属下去排队,可她所看的症状特殊,万一这神医真有几分能耐,看出她是中毒,她自身情况不便让外人得知,所以事先让属下将不便告知,今日才有了答复。 神医坐诊的医馆只是位于静谧之地的小医馆,医馆门前栽种了两颗芭蕉树,这个季节芭蕉树上的叶子都枯黄了,连芭蕉根都像是烧焦了一样,萧条得很。 云浅凉到医馆只带了六名侍卫在明面随行,其他部分留在客栈,部分在暗中保护,所以当马车来到医馆时,排队的百姓只是好奇得打量两眼,只当是哪家大户听闻神医之名来此看病,没惹起百姓的过多议论。 云浅凉径直走进医馆,排在前三的属下自队列走出来见礼。 云浅凉摆摆手,并不惊扰正在看诊的神医,安静在旁等候。 “奴婢还以为神医必定是年过半百,没想到那么年轻。”春花小声的说道。 “我也没想到。”云浅凉看向那认真把脉的男子。 看到情报时,她同样以为这个打东边而来的神医,至少年过半百,更甚至是个白发老翁,一脸医者的仁爱和蔼,谁曾想这神医竟是个青年男子,不过二十来岁。 乌发白衣,神情淡泊,犹如避世不出,不染凡尘的仙人。 神医把脉后,询问看诊的中年男子几句,然后拿过笔纸,书写药方。 “将药磨粉,敷在伤口处,只需两贴药便可好透。”他搁下笔,将方子递给患者,温声交代。 那患者接过药方,起身鞠躬道谢,跛着脚走开。 后面一人到桌前坐下,主动把手放在布包上。 神医把脉前,余光注意到站在旁侧等候的锦衣女子,他礼貌地颔首。 云浅凉颔首微笑,寂静无声。 那跛脚的老伯拿着药方从云浅凉面前走过,云浅凉眼神下意识地扫了眼药方。 “老伯,可否让我看看这张方子?”云浅凉快走两步,叫住那位老伯。 老伯是个农民,一身粗布麻衣,裹着棉袄,听到有人叫住他,一看是位穿着打扮贵气的女子,好心地递上药方,“姑娘,你看吧。” “谢谢老伯。”云浅凉接过药方,眼神却是落在那双递药方的手上,双手长满了冻疮,手掌手背全是开裂,没有一处好的。云浅凉眼神微敛,望向老伯受伤的脚,“这药是治脚伤的?” “对呀,姑娘也懂医?”老伯颤颤巍巍的回答。 “算不得懂,只是识得一些药理而已。”云浅凉浅笑,收回目光看那张方子。 药方中除去三四味常见的药外,其他的药材都比较难见,一般医馆不会用,得到药铺去抓药才能抓齐,且价格均是最便宜的药材,这药方绝对是适合这些穷苦百姓的。 她刚才便是看到一味难见却便宜的药材,才对药方有些好奇。 “谢谢老伯。”云浅凉把药方还给老伯。 老伯有些担心的问道:“姑娘,这药方怎么了吗?” “老伯不用担心,这药方很好,里面用的都是实用且便宜的药材,你只需按照药方去买,绝对不会吃亏。”卿云歌温言安抚。 闻言,那老伯眼中有泪水,他抬起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擦眼泪,嘴里一个劲的说着:“好人啊,好人啊。” 排队的穷苦百姓出言附和,纷纷感谢那位年轻的神医。 云浅凉看着那些排队的人,衣着全是最低劣的布料,身上的衣物居多打了补丁,露在外的皮肤大都有开裂,只是轻重不一。 这些人大概全是覃越城富饶繁华下的受难者,恐怕没有这免费的看诊这些人有病只能自己受着,能忍则忍。 “我看覃越城繁华堪比京城,为何大家日子过得如此苦?”云浅凉明知故问。 “姑娘,一言难尽啊。” “那都是富人的日子,前段时间朝廷增税,百姓的生活是越发难过了。” 百姓纷纷摇头,敢怒不敢言。 云浅凉默然,朝廷增税一事与顾亦丞息息相关,她未曾细问过缘由,对其他地方的人可能还好,但对覃越城的百姓而言,两份税已然让日子难挨了,朝廷还增加税收,无疑是把百姓往死里逼。 “小姐,这事怪不得……”顾十三云浅凉沉默,担心她会误解主子,出言替其解释。 “我知道。”云浅凉打断他的话。 私税一事在增税之后爆发出来,顾亦丞提议增税恐怕是为了让暗收私税这事曝光,这事若不解决,覃越城百姓的生活只会愈发糟糕。 外人可以不理解他所为,但她得理解,并且相信。 神医把药方给了患者,让身旁学习的小童帮他坐诊,起身走向云浅凉。 “姑娘,随我来。”神医将人请到医馆里面的内堂。 云浅凉随他走近内堂,内堂里有张简单的床铺,以及一桌一椅,是为伤重的患者诊治的地方,屋内还能嗅到浓浓的草药味,空气略显苦涩。 两人就坐,云浅大方的把手拿出来,“劳烦了。” 神医内敛笑笑,一双白皙如的手搭上她的手腕。 他诊脉时面上严谨肃静,给人以神圣庄重之感,倒不会如一些医者般把情绪流露在面上,始终都是副淡淡的神色,难以猜透他把脉出何种结果,是好是坏。 “姑娘近来可有精神不济,身体乏力?”神医收回手,开始问诊。 “确实,前些日时常疲惫困倦,气色不佳。不过这两日我在吃一份药,身体有了些许恢复。”云浅凉把临行前顾亦丞塞到她手里的药方拿出来,“这是药方。” 神医拿过药方仔细看了一遍,便得出了结论。 “姑娘所中之毒为时茧草,此毒毒性特殊,不似那些霸道的毒药,会将人折磨得痛不欲生,时茧草的毒只会一点点的把人的精气耗尽,验尸时仵作也只会认为是身体不好,久病难愈没能挺过去。”神医把毒性将得仔细,而后把药方还给云浅凉,“这药方可缓解一时之症,却不是解毒之方。” “不知先生可有解毒之法?”云浅凉把药方收好,早已料到结果。 神医摇头,“此毒难见,若无人特意栽培,是不可能有此毒的存在。” “多谢神医了。”云浅凉起身道谢欲离去。 “且慢。”神医叫住人。 “神医还有何事?” “姑娘能否将自身情况说得详细些,我想研究研究时茧草之毒,兴许能找到解毒之法。”神医客气的请教,见她不答,生怕被误会般又解释道:“姑娘放心,我不是有要拿你当试验的意思,只是……” 说到最后,他自己反而有些惭愧地说不下去了。 云浅凉微微轻笑,“神医过虑了,只是我不太明白一些症状是我自身之故,还是中毒所致,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姑娘但说无妨,我乃医者,自有判断。”神医摆出专业的态度。 “我生来五感比常人要好些,以往谁靠近我,十步以外我就已经可以从声音、气味判断出来人是谁,但毒性发出来后,我却做不到了。”云浅凉未将情况全部透露,以免惹来别人的怀疑。 “这确是时茧草的毒性所引起,姑娘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弱,毒发严重后你会听不见声音,嗅不出气味,对外界的感知会点点消失。” 云浅凉自嘲一笑,没有过多担忧。 “要是神医能有办法解毒,希望神医能派人到京城顾相府送封信,告辞。” 云浅凉出了内堂,外面的队伍依旧排得很长,她乘车离去。 “春花,你与十四去城内最大的药商,买下所有的药材,送到医馆。” 她一生为国,看到百姓受苦,到底是于心不忍。 云浅凉走后,内堂的窗户被人推开,一男子翻身进来。 “清寂,可以确认是她吗?”男子急切的问道。 清寂叹息,道:“她戴着面纱,我正脸都未瞧见,如何确认?” “你不是问过了吗?”男子无赖般的往床榻上一座,双手撑着后背。 “你怀疑得不无道理,她亲口承认自己五感比寻常人要好些,只是单凭这点很难确定。”清寂把桌上的布包手进药箱里,又道:“人我已经给你引来了,剩下的你自己查。” 第61章 助宋疏瑾 接连两日,宋疏瑾早出晚归,忙着调查私税一事,他的人已然混在百姓里,悄然潜入覃越城,明里暗里的从各处打探与私税有关的情报,甚至夜间偷入官员宅邸探查。 云浅凉佯装不知,在覃越城内大肆的购买药材,送到神医所在的医馆,让百姓免费抓药,但她那日离开后再未去过医馆,如前两日般带着人招摇过市,一心游玩看戏听书,整日里除了无所事事的玩乐,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变着法的打听覃越城的事。 第三日,察觉云浅凉意图的顾十三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为何要帮瑾王打掩护?” 云浅凉坐在路边的面摊,眼神望着闹哄哄的那处,有闲心的嘀咕一句,“长得好看又有钱还真挺麻烦。” 未得到回答,顾十三有些着急。 顾相府与瑾王在朝中是两个派系,私底下顾相与瑾王的恩怨亦是不小,两家侍卫遇见气氛都会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偏生云浅凉近来举动分明是在刻意误导别人,让覃越城的官员认为她是面上的幌子,派来调查私税之人藏在她的侍卫里,这两日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人都多了,再这样误导下去,危险全冲着他们这边来了。 “夫人!”顾十三焦急喊道。 “啊?”云浅凉回过神来,往前回忆片刻,慢半拍的回答:“我没有帮他。” “您连日来刻意在城内四处打听覃越城情况,分明是有意让对方误解皇上下派的人藏着咱们侍卫队伍里。”顾十三戳穿她的计划,并提醒道:“顾相府与瑾王从始至终都不会是一道,请您行事前务必三思。” 云浅凉饶有兴致的眼神里从闹处收回,偏头望向严肃警告她的人,不服与质疑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的眼眸中,不遮不掩,好似有意让她看到。 “客官,您的面。”面瘫老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云浅凉面前。 云浅凉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竹筷,端起那碗面起身走出面摊。 在面摊外,有一骨瘦嶙峋的老者,他佝偻这身体,怀里抱着个瘦弱的男孩,两人穿得破烂单薄,但老者把孩子裹得严实,只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面摊咽口水。 天气严寒,两人还是浑身打颤。 “老人家,喂孩子吃点吧。”云浅凉蹲下身子,双手把面捧到老人面前。 老者冻得瑟瑟发抖,见到一碗热汤面伸过来,颤抖着双手接过,哽咽道:“谢谢好心人。” “谢谢姐姐。”那小男孩乖巧的道谢,声音虚弱,像是生病了。 “老人家城东的平心医馆可以免费看病抓药,您孙子好像病了,带他去看看吧。”云浅凉见老者连连点头,夹起面条喂小孙子的手抖得厉害,她解开身上暖和的披风,放在小孩身上,“天冷,您别冻着,否则您的小孙子就剩一人了。” “姑娘您是大好人,大好人啊。”老者老泪纵横。 云浅凉起身走回面摊,寒风吹在她身上,只能将她心里的阴霾吹散一角。 春花起身,欲将身上披风托给云浅凉。 “不必。”云浅凉出声阻止,眼神盯着不远处的吵闹,“十三,你是对我有看法吧?我与瑾王间有过纠葛,你便存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发现我行为稍微与瑾王所做之事有牵扯,便认为我存了私情有心帮他。” 顾十三被看穿,有些尴尬,但他没否认。 “我来此目的很明显,寻不到让瑾王承情之事,那便设计一出戏让他落网,来前我未想过要插手私税一事,甚至有意想避开。”云浅凉面上始终是淡淡的神色,琢磨不出她的情绪,过于沉静而好似心不在此处,“我做什么无所谓,但若我所行之举罔顾百姓生死,我如何心安理得地立足于世?” 云浅凉往吵闹处走去,那里围了不少百姓。 宋疏瑾被围在中央,紧抿着唇角,隐忍着怒意,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压着怒意在其中,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森然而藏着阴戾,骇人得紧。 一个男子躺倒在地上,嗷嗷直叫唤,死活缠着宋疏瑾不放。 “人不是他伤的。”云浅凉越过百姓,当着众人的面站在了人少的那边。 迎面撞来,自刺一刀,栽赃嫁祸,纯属碰瓷。 云浅凉坐在面摊目睹了全程,这些人专门争对宋疏瑾设计了一出戏。 她在街上闲逛,便发现周围的人目光有交流,且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她找个面摊坐下,吃了碗热汤面打算和他们耗着,看看这些人有什么猫腻,结果远远地就看到宋疏瑾往这边走来。 当时她便明白了,这群人不是冲着她来,宋疏瑾引起了覃越城官员的注意。 在她看来,宋疏瑾不该这么来覃越城。 私税一事非朝夕而成,多年而未暴露定有在京官员帮忙掩护,天徽帝当着百官的面派人来查私税,说是暗地里查,实则此令一下,京城官员就已然通知覃越城这边,保不准连宋疏瑾的画像都送来给人辨别真人了。 宋疏瑾仅是换了个身份,对容貌不加遮掩,明目张胆的进覃越城,很容易就暴露了身份。 “人不是他伤的。”云浅凉在众目睽睽之下重复一遍。 今日她没戴面纱,露出如夏花般容颜,让人见之难忘。 “姑娘你不能见他长得好就乱说话啊。”躺倒在地的男子龇牙咧嘴做出痛苦之色,胡乱说话,把人说成是那种不知检点的姑娘。 “我坐在那边的面摊吃面,看得很清楚。”云浅凉指了指街边的那家面摊,正好对着这处地点,只要有动静她在那个方向视野很好。 “你吃着面,怎么可能看得清楚?”人群中有人起哄,大声嚷嚷。 云浅凉听那人喊话气息稍微有些不同,沉稳且有穿透力,她眼神往那位喊话的小哥看去,眉目清冷,勾了勾唇角,道“小哥是个会武之人,不妨来看看这位兄台的伤是如何造成的。” “你瞎说,我就是个普通做工的。”那小哥摸摸鼻子反驳。 “你声音洪亮气足,传得很远,只有习武之人气起于丹田声音才会如此。”云浅凉道明缘由,而后走近那位躺倒在地的男子,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思及伤口为真,又收回了避开的势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躺在地上。 宋疏瑾黑着脸站在那里,眼光锋利地注视着蹲下身子检查对方伤口的云浅凉,她眉宇间藏着聪慧机敏,双眸沉静如海,似是化不开的浓墨,里头藏着万千乾坤。 陆折碰了碰主子,试图劝说对方趁机离去。 宋疏瑾未动,双眸死死盯着云浅凉,像是看一个怪物。 那不是他生平所知晓的云浅凉,这个与他相识有些年头的女子,自上次约见后,无一次不让人觉得陌生。 他与云浅凉不熟,痴缠多年,终归是对她有点印象,绝非这段时日以来所见的样子。 云浅凉起身,回头望了眼那盯着她看的人,只作稀松平常的反应。 “这位兄台也会武吧?”云浅凉拿出绢帕擦擦手,漫不经心说:“我刚看了下你捂住伤口的手,虎口、手掌,四指指肚皆有厚茧,是常年用剑起的茧子。” “我看你们就是有钱人相互包庇,存心欺负我们穷苦百姓,不想给我们一条活路。”男子哭诉起来。 云浅凉眸色如覆了层寒霜,言辞犀利起来,“真想要活路,你该着急去寻大夫治伤,而非在此处纠缠多时,种种迹象表明你清楚自己伤势很轻,死不了,仗着人群中同伴起哄,寻常百姓不同,以百姓同情弱者的心理,骗取百姓,污蔑他人。” 围观百姓懵懂疑惑,听说被骗有点气愤,不再帮着那些人声讨宋疏瑾。 躺倒在地的男子眼神有些变化,与人群中的男子对视一眼,忽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尖刀,腾地跃起,刺向云浅凉。 惊变只在刹那,人群里起哄的人亮出刀子,一拥而上。 “小姐。”春花惊呼出声。 尖刀近在眼前,云浅凉交叠在腹间的双手捏紧了藏于袖间里薄匕首。 宋疏瑾闪身而出,拉住云浅凉的手臂,将人拉到身后,避开尖刀,他抬腿一提,把那男子踢到远处,摔倒别人的货摊上,力道太猛,货摊倒塌。 云浅凉眸光微闪,眼间算计眨眼间消逝,她的手悄然挪开,向冲过来的顾十三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对付那群监视这她好些天的人。 她要逼着宋疏瑾承她一份人情,或是赢得宋疏瑾的刮目相看,让自己摆脱死棋的身份! 大街上拔刀相见,百姓仓皇乱逃。 四面八方涌现出打扮成百姓的人,抽出了武器,往这边围过来。 唯有这时,云浅凉方才明白顾亦丞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里的人当习惯了霸王,自然胆大包天,杀害当朝瑾王这种大不敬之事,这群人做起来很顺手! 而宋疏瑾明目张胆进入覃越城的意图,她亦是明白了。 “王爷,您先走。”陆折见势不对,掩护主子离开。 “走。”宋疏瑾右手提剑,左手霸道粗鲁地扯着云浅凉。 第62章 好心遭误 云浅凉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是宋疏瑾逃跑。 耳边是呼啸的寒风,划过她身旁的是他的发丝,与被风吹起的披风衣角,风里充斥着他身上沉香木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而后皱了皱眉头。 他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肘,好似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往左边。”云浅凉闲逛好些日,倒是把覃越城内地形熟悉了些许,客栈附近的小道,摸得一清二楚,担心宋疏瑾不会听她的话,她补充道:“岔道多,可躲,还有回客栈的小道。” 只要逃开,那些人想杀人就得需要个由头,且她带出来的侍卫大部分留在客栈,至少人数方面不会太弱势。 宋疏瑾脚步一转,往她所说的方向奔去。 左边通往居民区,小路岔道几多,家家户户间有些许间隔,在这地方绕比在大街上好,且不会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拐进小道,无需云浅凉提醒,宋疏瑾已自行行动,只是带着云浅凉这个累赘,行事多为不便,光靠逃跑非上策,那些人一旦把四处的出口堵住,他就等于被困在这里了。 宋疏瑾寻了处好有遮挡,可躲避的地方,猛地把云浅凉往那处一塞,如手里的是件死货物,无需考虑她撞到身后墙壁的痛楚,拉住她手肘的手捂住她嘴巴,随后自己躲进来。 躲藏的空间很小,他伟岸的身躯紧贴着她。 云浅凉吃痛地瑟缩,轻颤了一下,像只娇弱的兔子往他怀里躲。 宋疏瑾厌烦地蹙眉,手重重地按在云浅凉肩膀,将她抵在里面,并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动。 云浅凉抿唇暗咒一声,老实待在那不大的空间里。 宋疏瑾身后是两块不扎实的老旧木板,稳稳地靠在墙壁上,这只勉强能容纳个壮实男子的空隙,像是被人砸坏后,重新在里面给堵上,里面原本重叠起来的几个竹筐,里面装着杂物,这会被拿出去外面随意放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捂着她嘴巴的手越发紧实,宋疏瑾扭着头警惕外面,眸光冷冽。 “赶紧找,不能让他给逃了。”有人凶狠地说道。 “还有那个碍事的女人。”另一道愤恨的声音响起。 宋疏瑾正正脑袋,望向那个“碍事的女人”。 她仿若未闻,温顺地靠着墙壁,睫毛半敛,因两人挨得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在潮湿发霉的气味里,身上一股清幽的香味异常明显。 宋疏瑾有一瞬本能地厌恶想要后退,念头刚起,她垂在两旁的手轻轻拽住他的披风。 那只能在静谧未动时,方能察觉的力道,真的像一只小小的动物,用爪子软绵绵的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无需用力那片缕衣角便会从她手里滑走。 外面脚步声来回,最后走远。 云浅凉长舒气息,宋疏瑾猛地收回手,准备离开。 云浅凉抓着她披风的手却是收紧了,他刚暖了会的眼眨眼间充满寒芒,“别得……” “别出声,有人。”云浅凉声音很轻。 云浅凉仔细听了听那特殊的脚步声,秀美拢起。 是寂栖迟! 寂栖迟追着那些百姓装扮的人来到这处,如那群人般在周围找寻了,眼神落在那破旧的木板后,他往木板出走了两步,抬手欲在木板上瞧瞧,确认后面空间,但手在中途收回。 云浅凉听着声音靠近,思考着是否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宋疏瑾不会带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覃越城,寂栖迟定是隐瞒着宋疏瑾来到这里,甚至他来此处的目的未必与宋疏瑾有关,她只要戳破,两个本该是同盟的人就会生出嫌隙。 然,良久。 寂栖迟的脚步声远去,云浅凉都未道明真相。 宋疏瑾把木板踢开,愤愤地出去。 “往哪走?”宋疏瑾不耐道。 云浅凉思绪微敛,自躲藏处走出,在前面带路,担心敌人还在附近寻找,她一路全身心的留意周遭一切声响。 到清风客栈旁的出口时,云浅凉贴着墙往外张望,只一眼她便缩回了头。 “有人盯着。”云浅凉背靠着墙壁,想了想,她又有了动作,“他们目标是你,我顶多是无意破坏他们计划,我没必要跟你逃跑。” 说着,云浅凉理理一身衣着,打算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这里离客栈很近,那群人要是敢乱来,她大喊一声立马会有侍卫来救她,此刻她独自一人很是安全,计划进展顺利,没必要再跟着宋疏瑾逃跑了。 云浅凉欲走,脚步还未迈出,寒芒一闪,他手里的软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云浅凉眼珠转动,注意这脖子处的软剑,剑身贴着她的皮肤,冰冰凉的触感。 “你什么意思?”云浅凉浑身僵直不敢乱动,那锋利的剑刃轻易能让她脑袋搬家。 “这话该本王问你。”宋疏瑾眼神危险的逼问,“顾亦丞派你来覃越城有何目的?” “我不像你有命在身,我来此仅为解毒。”云浅凉无半句虚言。 “云浅凉你是怎样的人,本王还算知晓几分,从以前开始害人的把戏层出不穷,以往我不信你,此次你也休想糊弄本王。”宋疏瑾手里的剑没挪开一点,只是眼底轻蔑愈发明显,那种轻视一个人到尘埃里的地步。 云浅凉无可奈何的笑笑,摊手道:“不信,那你杀吧。” 云浅凉大无畏地仰起脑袋,闭上眼睛。 许久,脖子上的剑犹在,却未进半分。 云浅凉暗自舒一口气,睁开眼来看着不肯收剑的人。 “为何帮本王打掩护?” 他自身堂而皇之进入覃越城,正是为引开敌人注意力,让潜伏进城的属下查探私税证据,云浅凉那点把戏起初便看出来了,今日更是明目张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助他脱身,着实反常。 骁王府一事后,云浅凉对他态度与往日截然不同,甚至敢对他下手,此番特意在敏感时期出现在覃越城,还一再帮他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的用意。 “我没有帮你。”话音未落,云浅凉脖子一痛。 “再不说实话,下一剑绝不是受伤这么简单。”宋疏瑾眸中杀意渐起。 “我要帮的不是你。”云浅凉换了个说法,在他眼神下继续道:“来前顾亦丞跟我提过私税一事,我到覃越城后派人调查过情况,发现覃越城外表繁华,内里百姓却过得艰辛,掩护你是为了一城的穷苦百姓,我想帮他们脱离苦海。” “最好是这样!”宋疏瑾勉强接受了这套说辞,动动手把软剑拿开。 云浅凉只想呵呵,敢情被剑指着脖子是件好玩的事,非得作到死才甘心? “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滚!” 云浅凉撇撇嘴,心里不痛快,于是也想让罪魁祸首不痛快。 “宋疏瑾,你有点感情用事了。”云浅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不过是寻常的好意,仅仅因为替你打掩护的人是我,你就拔剑相向,行为未免过激了些。” 她做的是好事,且对他有益处,反遭人剑指脖颈,要说这里面没私情,没人会信。 果不其然,云浅凉话音未落,宋疏瑾脸色黑如锅底,眼神猛地射向她,像是要把她刀剐了。 云浅凉后退一步,将半边身子暴露在街道外,与宋疏瑾保持安全距离。 刺激归刺激,保命要紧。 “你再说一遍!”宋疏瑾脑门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咬字极重。 “因着我以前对你死缠烂打,你对我有偏见,所以我行事稍微与你有丁点关系,你就误以为我心思不纯,极易动怒,这不算感情用事吗?”云浅凉双手捂住脖子,护住了颈项又护住了心脏。 宋疏瑾刚抬腿,她心一颤,转头就跑。 小气吧啦的男人,说句实话还要杀人灭口! 宋疏瑾贴着墙,往外张望。 云浅凉正气冲冲地往客栈走去,见了那些盯梢的人,她高昂起脑袋,有人欲朝她走去,试图佯装相撞,再借机杀人,而守在客栈的侍卫率先朝云浅凉迎过来,把人护送到客栈。 她站在客栈门前对侍卫交代两句,有两名侍卫离去,临进客栈时,她眼神往这边瞥了眼。 宋疏瑾收回目光,收好软剑,往上看去。 只见他身体一跃,上了屋顶。 云浅凉回到客栈,春花与顾十三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 “小姐,你怎么受伤了?”春花拿着手帕捂住云浅凉的脖子。 “小伤,不必管。”破点皮而已。 “那也得上药啊,留疤多不好。”春花眉头皱紧来,赶紧去包袱里拿着里面装着的伤药。 “十四,去问掌柜的要份笔墨,我要写封信。”云浅凉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 她得把目前情况告诉顾亦丞,宋疏瑾来覃越城另有目的,且她插手进私税一案里了,让他早做准备才行。 以覃越城官员胆子,肯定还会派人为难宋疏瑾,她放不下覃越城百姓定会再次出手相助。 春花刚找到伤药,转身就见云浅凉后背脏兮兮的,“小姐,您衣服脏了。” “对,先沐浴在上药吧。” 春花想了想确实该,把伤药的小瓶子放下,“奴婢这就去备热水。” 第63章 再次相助 翌日清晨,一队着盔甲的士兵小跑着穿过街道,停在清风客栈,当头骑着棕色马匹的男子手一扬,士兵往左右散开,把清风客栈包围了起来。 顾相府的侍卫眼神未变,严肃守着客栈门口。 客栈掌柜见势不对,麻溜地从柜台后出来,跑到骑马男子身边招呼。 “宋军爷怎么有空来小店?” 宋军爷年纪不大,看着只有二十七八,穿着打扮算不得达官贵人,却极为考究。 宋军爷翻下马背,往客栈内走去,“有百姓告状,你客栈里住着两个通缉犯,我封黄大人之名前来捉拿要犯。” “军爷明查啊,我这小店开门做生意,门迎四方客,实在不知有通缉犯这回事。”掌柜脑门冒出层层汗意来,紧跟着宋军爷走店,招呼小二上最好的茶伺候着,“宋军爷,您多担待。” “有没有,搜查过的就知道了。”宋军爷行事不急不躁,他站在通往楼上的楼梯口,仰头往上面张望,而后退开身子,往后厨的方向走了两步,他只是胡乱看看就走回了客栈大堂,站在门口下令,“来人,给我搜。” “军爷,这使不得啊。”掌柜着急地阻拦,但他哪里拦得住? 士兵整齐地跨进客栈,分两批人,两人往后堂去搜,十余人往楼上去。 打头的士兵刚上二楼,就被打落,装在后面的人身上,众人摔作一团从楼梯上滚下来。 摔下来的士兵呜呼哀哉的爬起来,见楼上有人下来,刚才丢了脸面,拔了件指着站在楼梯处的人,怒斥道:“大胆刁民,胆敢阻挠官府办事!” 顾十三环胸抱剑,站在第二阶楼梯处。 “我家主子正在休息,有事请在楼下解决。”顾十三全然不理会素那群叫嚣的士兵,而是对坐在离楼梯最近一桌的宋军爷说。 “官府办事,你有天大的事都得让。”那士兵叫嚣着,执意要上楼。 “那就看有没有本事了。”顾十三话落,有侍卫从他身后走出,并排站在楼梯口,严实的堵住了路,“擅闯者,无需手下留情。” “我看兄台是个明理人,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何必自讨苦吃呢?”宋军爷斯文秀气的劝说,一点不似那些莽撞的士兵,“我奉命搜查要犯,兄台为主子着想更该让我们搜一搜。” “奉命搜查,也得等我家主子醒来再说。”顾十三不退让。 “兄台可知阻挠人官府办事,有何后果?”宋军爷威胁道。 “我只知主子之命不可违,哪怕是官府办事也得等。”顾十三笑容不羁的回答。 “看来兄台是油盐不进啊。”宋军爷重重地将茶杯放下,客栈内气氛紧张起来。 客栈掌柜生怕两拨人在店内动起手来,连忙劝说顾十三,“这位客官,小店只是做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啊,您就让各位官爷到上头搜搜,也就一小会的事绝不会叨扰到贵人休息。” “倒不是我为难掌柜,只是惹怒了我家主子,恐怕你们担当不起。”顾十三出言恐吓。 云浅凉端着杯茶靠在门框上安心品着,“春花,去看看。” 春花点头,理理衣裳壮壮胆,迈在稳重地步伐前去查看情况。 “十三,何事在此喧哗?都吵到主子休息了。”春花对下面那些士兵极为不屑,“赶紧处理好,莫要吵醒主子。” “这些是官府的人,要上楼搜查要犯,主子醒了你通报一声。”顾十三好心的帮那些人说话。 “醒了再说吧。”春花敷衍地应下,回转时还强调一遍,“主子耳朵好使着,莫要再吵了。” “有话就说。”云浅凉斜眼扫向再次开门确认情况的人。 “王爷有事找顾夫人谈。”陆折低声道。 云浅凉合上杯盖,单手端着茶杯,朝陆折伸出只手,“拿来。” “什么?”陆折不明所以。 云浅凉轻笑一声,一脸精打细算,“你们该不会想让我平白帮这么大一个忙?” “嘴里说得悲天悯人,背地里袖手旁观,云浅凉你表里不一的功夫长进不少啊。”宋疏瑾冷不丁的嘲讽自隔壁屋传来,未见人却能知晓他定是满脸讽刺与看不起。 “承蒙瑾王夸奖,不胜荣幸。”云浅凉满不在意。 “小姐,对方带了几十人,把客栈都包围了。”春花回来把下面的情况告知,“小姐,这里太危险了,您得赶紧离开。” “客栈都被包围了,如何走得了?”云浅凉把茶杯交给春花。 “要不奴婢与您交换,我与您身量相当,戴着面纱应当能暂时瞒过那些人,您赶紧离开这里。”春花思来想去只想出这个笨方法。 云浅凉愉悦地勾起唇角,手指挑起春花的下巴,玩笑道:“就你这点绣花做饭的本事,把你扔到那群人精里,被剥皮抽筋是小,要是被抢回去做小妾,新婚洞房你从是不从啊?” “小姐,这种时候了,您怎么还开玩笑。”春花担忧更甚,她就不该同意来这里。 “放心好了,你家小姐他们还动不起。”云浅凉收起那副漫不经心,认真起来,“我走后,十四会护送你离开覃越城,今夜子时我会在城外与你们汇合,若子时我们还未出城,你与十四赶紧回京找人救我。” “小姐,还是奴婢扮作你的样子吧。”春花不愿让主子涉险。 “不行!”云浅凉严肃拒绝,“十四,看好她,子时一过,立即带她回京。” “属下遵命。”顾十四谨慎作答,把春花带回了屋内。 “五千两,我帮你把下面的事解决。”云浅凉自信地伸手要钱,“你扮作富家公子,身上肯定会带不少银票,我这个人很讲信用,收了钱定会办好事,现付吗?” “给她。”宋疏瑾冷眼相对,他倒想看看云浅凉有多大的本事。 陆折拿出银票,把五千两如数送到云浅凉手里。 “瑾王不愧是皇家子弟,出手痛快。”云浅凉甩甩手里的银票,满意地露出灿笑,当着两人的面把银票收进绣着鸢尾花的钱袋里,“拿钱办事,跟我来。” 云浅凉往里间去,过了两间房,她走过去敲敲门。 片刻后,里面的人打开房门,只是一个做寻常打扮的百姓。 云浅凉未进屋,见来看门的侍卫已然换下侍卫服,满意地笑笑,对跟上的两人说道:“你们两换上侍卫的服饰,然后跟在我的侍卫里。” “他们敢来抓人,肯定知道我们的长相,这样瞒不过去。”陆折道出此举的不妥之处。 “剩下的是我的事。”云浅凉无半点担忧,“你们只需按照我所说的做即可。” 经历过刺杀一事,云浅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早已想好了法子,做了对应的准备,对方即便不来她也会逼着走到这一步,否则如何让宋疏瑾改观,奉上解药? “最好别出岔子,否则本王定拉你做垫背。”宋疏瑾撂下狠话,跨进屋内。 陆折见主子顺势而行,只得跟上。 “按计划行事。”云浅凉对两名侍卫交代。 “是。” 云浅凉离开,将宋疏瑾主仆二人交给属下安排。 就等二楼无动静,再僵持下去官服颜面尽失,宋军爷耐心已无,起身要硬闯上二楼搜查,双方对峙僵持,一楼气氛已见硝烟。 “哪个不懂事的家伙,大清早来扰人清梦啊?”云浅凉揉着额头,一副还未睡醒的疲惫状,体态慵懒,声音倦怠,开口就挑明被扰眠而心情不悦。 顾十三发觉云浅凉青丝尽挽,识趣地改变称呼,“夫人。” “嗯。”云浅凉懒懒地应声。 云浅凉下楼,守在楼梯处的侍卫有序地让开,这一让那些士兵手里的兵器就成了指着她了。 云浅凉一身淡紫色织锦裙装优雅华贵,披帛随意搭在手臂间,她眸中带水,慵懒如猫,风情气韵悉数堆在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子柔弱无骨的仪态,媚得人骨头都酥掉了。 “嗯?”云浅凉疑惑的语调微微上扬,眼中困意消失,还眼神一片清明,她冷讽的笑了声,“十三,你倒是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本夫人一觉醒来——变天了?” “回夫人,这些乃覃越城官府的人,正在搜查要犯。”顾十三把先前的事情重复一遍。 “官府的人?”云浅凉打量着那些身穿盔甲的士兵,摇头叹息,“繁华如京城,又处于天子脚下,京兆府的官差着的都是布衣,未曾想覃越城知州府的差役,着的竟是兵部才用得着的盔甲,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云浅凉三言两语,宋军爷已然察觉此人身份不凡了。 他昨日便接到消息,于瑾王在一起的还有近日来覃越城内招摇的女子,本想着今日抓捕瑾王,若是此人再敢阻拦,定让对方尝尝苦头,这般看来她来头不小。 “这位夫人见多识广,说得极是,官府要抓的要犯过于厉害,所以请求驻扎在覃越城内的军队相助,这些人是军队里的人。”宋军爷收了兵器,上前来解释,“如今夫人已醒,不知我等可否上楼搜查?” 第64章 脱身之法(1) 云浅凉掩唇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让那群士兵上楼搜查,越过宋军爷在桌前就坐。 她撑着脑袋,眼睛半阖,昏昏欲睡。 士兵上楼挨间搜查,未敲门直接闯进屋内,屋内是女子妇人便未刻意骚扰,只是在房间内可藏人的地方找寻,寻找未果就退出房间,男子居住的房间则冲进去粗暴地把人扣起来,确认不是要寻之人才放开。 许久,士兵搜查完楼上房间,下来复命。 “军爷,没有找到人。” “全都搜查过了?”宋军爷眼睛眯了些许,清隽气质荡然无存。 他怀疑地视线落在云浅凉身上,怀疑是她在背地里搞鬼。 “还有一间房,以及……”回话的士兵看向的瞌睡的人儿。 宋军爷转步行至桌前,站了片刻,他在对面落座,将佩剑堂而皇之的放在桌中央。 重物落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浅凉眉眼微动,盯着那柄宝剑,随后眼眸顺着视线望过去,眸中似有潋滟水光泛起层层微波,一曳一曳,晃进瞳孔,直击灵魂。 “官爷想搜本夫人的房间?”她语调很慢,在静若无人的的客栈里,声如踏碎之冰。 “此乃要事,得罪了。”宋军爷使了个眼色,示意士兵头子带人去搜查。 云浅凉手掌重重拍在桌面,面有怒色。 “我家夫人的住所,岂是你等可随意进出之地。”顾十三拦在楼梯口,手里的剑已然拔出寸许,寒光利刃煞人得很。 “此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百姓,都是件好事,各位如此阻挠莫非当真藏匿了要犯,不敢让我等前去搜查?”宋军爷笑容里没了先前的客气,言辞犀利且满是争对之意,打定了主意要搜查房间。 “要搜查可以。”云浅凉怒极冷笑,刚睡醒时的慵懒消失弥尽,眉梢间都变得凌厉起来,“只是本夫人屋内之物诸多乃天徽帝赏赐,弄坏一样你们都担当不起,想搜的话尽管去搜好了,但要是搜不到……” “我看夫人宅心仁厚,想来不会为这点小事跟我等计较。”宋军爷一顶高帽子砸下。 “官爷看差了,本夫人锱铢必较。”云浅凉嘲讽道:“搜查前把话放在这里,倘若未搜查到要犯,这笔账咱们知州府衙好好清算!安甲,带人上去搜查,十三召集所有侍卫,让官爷好好辨认!” 安甲带领士兵上楼搜查,碍于云浅凉话放在前头,且知晓她身份尊贵,搜查时动作轻柔,碰个物件都担心是御赐之物,摔坏了会被砍头,可她房间内并未藏人。 “宋军爷,没有!”士兵头子带着人下来。 宋军爷打量着面前满脸不屑的女子,在他阴鸷的眼神下,她勾着冷笑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怵。 顾十三把侍卫全部着急,在客栈内站了两排。 这回宋军爷亲自上阵,他一一从侍卫面前走过,担心搞鬼掩盖容貌,他观察得异常仔细,甚至左右转动侍卫脑袋,确认没有易容才安心。 检查完第一排,宋军爷转到第二排。 打头的一位正是宋疏瑾! 宋军爷脚步停住,望着面前做侍卫打扮,却未遮掩真面目的人,两人视线相对,对方眼里波澜不惊,笔挺地站立着,等待检查。他眼神转到旁边,见到那人容貌时,心间越发疑惑。 瑾王与其贴身侍卫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了。 宋军爷转回桌前,指着宋疏瑾与陆折,略带自豪的说道:“这两位便是我要寻的要犯。” 云浅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却是一笑置之。 “那是本夫人的侍卫。”云浅凉道。 “夫人的侍卫恐怕已经被要犯所杀,为逃避搜查扮作了您的侍卫,结果还是棋差一招。”宋军爷沾沾自喜地解释,随后收起了恭敬的礼待,吩咐士兵,“将人带走。” 见状,陆折手已扣在腰间佩剑上,正欲出手,却不想还有一人先他一步拔剑。 云浅凉如阵旋风般,起身拔出前排一名侍卫的佩剑,手腕一转,佩剑架在了宋军爷的脖子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般,敏捷而不凡。 “本夫人说了,那是我的侍卫!”云浅凉强调一遍。 宋军爷对那尊贵娇美的女子毫无防备,更未曾想到她拔剑出手速度如此快,佩剑架着脖子了,他手里的剑还未完全出鞘,落于下风。 云浅凉拔剑直逼带头老大,士兵们见状纷纷拔出了佩刀,而一刹那顾家侍卫拔剑相对,将云浅凉保护在中央,以免刀剑无眼伤到了她。 “持刀伤害官差,夫人可担得起这个罪?”宋军爷慢慢将剑收回剑鞘内,眼底已无半分敬意,开口不是求饶而是威胁警告。 “恰巧担得起。”云浅凉握剑的手加重力道,避开颈部动脉压下剑刃,见划拉出一道血口子后,她满意地挪开了剑,还变了个脸,“军爷不是说本夫人的侍卫乃要犯,要将人抓回知州府衙吗?恰巧本夫人有些事想请知州大人请教,随你回知州府衙也无妨。” “要犯罪该致死,直接押往牢中,不日处决即可,无需前往府衙内堂。”宋军爷隐忍着怒意,仗着自己在覃越城的势力,不愿退让。 “我说去!”云浅凉眼神寒芒乍起。 宋军爷不禁打了激灵,赶紧移开视线,把这口气咽下。 双方对峙着,两拨人马浩浩荡荡的前往知州府衙,明面上是抓人,可阵仗上而言,更像是城内官员派兵护送,反而让她神秘的身份越发的惹人议论。 宋军爷未能一举将人捉拿,赶紧派人前往知州府衙通知,安排下一步计划,定要将瑾王死扣在覃越城内,待风波平息些许后再将人除掉抛尸,栽赃给覃越城十里外的山匪,到时有心追查也无法给他们定罪。 “主子,顾夫人此举……”陆折欲言又止。 “看下去。”宋疏瑾未言他说,已然明白云浅凉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她目的压根不是将人藏起来,反而是故意让他们暴露。 如今他们穿着顾相府的侍卫服饰,只要她一口咬定他们就是顾相府的侍卫,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覃越城这群人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她下毒手。 第65章 脱身之法(2) 知州府衙,内外两堂。 前堂公设观案处,后堂设暖阁审案。 覃越城知州黄玉列在一行人到达前,已然从回报的士兵那里得知了情况,怒其不争气,却还是得亲自出马,势必要将调查私税之人处置了才安心。 他在覃越城兢兢业业十余年,暗收私税早已根入家家户户,一旦私税证据被调查出来,多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说,官员与脑袋都将不保。 人为财死,鸟为死亡,挡他财路者,必除之。 云浅凉等人与一众士兵前往知州府衙,沿途百姓好奇,沿路跟随,一探究竟。 踏进府衙内堂,暖阁上方当中悬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颜色略显老旧的匾额,烫金的四个大字光辉都暗淡了些许,可细看不难发现,那匾额的木材用的是极好的紫檀木,寻常百姓对此无研究,看见恐怕只会认为此官清廉。 黄玉列端坐在公堂上,惊堂木拍响,观案者肃静。 云浅凉亭亭玉立,视线落在公案桌后的人身上。 年有三十好几,额窄颧高,剑眉锐目,身为文官,浑身透着戾气,往堂上一坐,倒像是坐了个阎罗,而不是青天。 云浅凉目光望下,看向他那身浅绯色官服,前襟绣着径一寸的小花朵,那是五品官员的服饰。 双手垂在身前交握的师爷,老神在在的站在公案桌一侧,见惊堂木响公堂内无人跪拜,摆正姿态,板正呵斥,“堂下刁民,胆敢在官老爷面前站着,赶紧跪下。” 云浅凉无动于衷,只淡淡瞥了眼着便服的师爷,温吞的收回视线。 这时,站在右侧的宋军爷往前踏出一步,抱拳禀报,“黄大人,宋某不负众望,已然找到两名在逃的通缉要犯,只是这位夫人却一口咬定对方是她的侍卫,不肯交人。” “哦,还有这等事?”黄玉列那双阴戾的眼神看向云浅凉,森然道:“堂下女子,赶紧把人交出,本官可宽恕你不跪之罪。” 云浅凉像是听了污秽之言般,揉了揉耳朵,“仅听一面之词断案,黄知州做法不觉武断吗?既然说本夫人随行侍卫乃要犯,本夫人倒想问问,这位军爷有何证据?” “宋军爷乃黄大人请来协助搜查要犯,自然不会说谎。”师爷帮衬道。 云浅凉恍然大悟,低声发笑,不见怒意。 “也就是说你们是同一阵营的。” “大胆刁民,竟敢暗讽本官断案有失公允。”黄玉列重重拍下惊堂木,“本官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师爷,把画像拿来。” 师爷退下,到里间去拿备好的画像。 片刻后师爷拿着画像回来,他将两张画像打开,拎到云浅凉面前,而后又让观案的百姓去看那两张画像,再拿着画像在侍卫里一一对比,让百姓看个究竟。 外面议论纷纷,云浅凉依旧笑得风轻云淡。 “大人,犯人确实在侍卫当中。”师爷对比过后上前回禀。 “来人,把……”黄玉列急于结案抓人。 “慢着。”云浅凉打断黄玉列的话,“陆折,去把那两张通缉令拿过来我瞧瞧。” 云浅凉故意把陆折叫出来,让他堂而皇之的在人前露面。 陆折闻言,自一众侍卫里走出,当着黄玉列的面在公堂上走动。 “烦请师爷把通缉令给我。”陆折颇为客气。 师爷看了眼黄玉列,请示是否该给。 黄玉列扬扬下巴,眼神却是射向堂中那唇角带笑,眉目清冷的女子。 此女一进入覃越城,他便以防万一派人监视她与侍卫的动静,在覃越城玩乐时打听覃越城情况,由于她所待侍卫甚多,且侍卫功夫看得出来全都不俗,他不敢贸然动手,以防节外生枝,便派了人去查探此女身份,结果竟是一无所获。 她胆敢公然挑衅他,在覃越城内如此嚣张,她究竟是何人? 陆折拿了通缉令回来,恭敬地奉送到她面前,“夫人,请过目。” 云浅凉拿起面上那张,通缉令上画着宋疏瑾与陆折的模样,有八分相似,很是传神,倒是可轻易辨认。 云浅凉检查了一下通缉令上笔墨的新旧痕迹,以及通缉令的那张纸,最后还给陆折。 “黄知州为官多年,想来熟知笔墨痕迹的新旧一说。这两份通缉令不像由来已久,书写与作画用的墨汁很劣质,香味浓厚且刺鼻,这类墨汁留香不会持久,通缉令写好绝对未超过四个时辰。”云浅凉用手帕擦擦手指,将手里劣质纸张残留在手里的碎末擦干净,“黄知州不信,可以派人当场书写一份,四个时辰后再来对比,本夫人等得起。” 黄玉列眸色越发锐利,那通缉令正是去客栈抓人后,以防万一他派人准备的。 “旧的那份受潮后画像模糊,看不清了,这份是本官派人按照旧的画像重新所画。”黄玉列解释,如同与只博弈般。 “既然旧的模糊不清,又怎知这新的画像准确无误?”云浅凉反过来质问。 “倘若只是一人,可解释为相像,但两人就说不过去了。”黄玉列心里冷笑。 “说得也是,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我们刚来不久,通缉令就换了新的。”云浅凉故意将话说得容易让人曲解,经不起推敲和琢磨。 “要犯一直在逃,兴许是逃到府上当了侍卫,未曾想近日又随你来了覃越城,冥冥之中只有注定,所犯的罪最终还是得还。” “哦,是吗?”云浅凉饶有兴致的问。 宋军爷意识到不妙,慌忙朝黄玉列使眼色,让他收回刚才的话。 “夫人不对啊。”陆折出言道:“宋军爷说的可是我们杀了您的侍卫,冒充您的侍卫,可见那两位所谓的要犯是待在覃越城内,而非是随夫人您入城,两者有差。” “是宋某听错了,误会了黄知州的意思。”宋军爷立马认错。 “一个连话都听不清,理解不了的人,他说的话让人如何相信?”云浅凉冲认错的人嫣然一笑,顿时让公堂蓬荜生辉。随后,云浅凉话锋一转,说道:“这会本夫人可以相信黄知州与对方不是同伙,可以安心将这桩误会交给黄知州处理了。” 黄知州在争辩上以失败告终,只好按捺住要赶紧处死宋疏瑾的心思,摆正态度。 惊堂木拍响,黄知州按常规手续执行,“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小女不才,承蒙上天厚爱,投生官家,得一云姓。”云浅凉清浅作答。 话音落地,黄玉列与宋军爷二人眼神交汇,均是皱眉。 放眼四国,云姓甚少,皆是权贵。 万宋国独独一户云姓人家,那便是当朝右相。 得问云右相膝下无子,仅有两个千金,其嫡女前些日被赐婚给了当朝左相,京中盛传左相宠爱云家嫡女,还为其与瑾王作对翻脸。 “左相夫人?”黄玉列试探反问,心间妄图存着一丝侥幸。 “黄知州,还请你公正断案,莫要看在我夫君与父亲的面子上,而有心偏袒。”云浅凉拐着弯的承认自己身份。 “夫人有何证据能证明自己是左相夫人?”宋军爷不服输讨要证据。 他话音还未落地,顾十三已然亮出令牌,顾家家徽无人能造假,真有人想伪造,事发后伪造者还会被论罪处斩。 先前宋军爷还心存怀疑,此刻见到令牌,回想起十三那个称呼,顿时心明眼亮。 左相身边十八名近侍,在军中亦是威名远扬,人称顾家十八将,各个身手不凡。 眼前肃穆严谨的侍卫,正是其中一人。 “之前多有得罪,顾夫人见谅。”宋军爷识时务的转变态度。 “本夫人如今可是被扣下包庇要犯的罪名,着实不敢当。”云浅凉垂眸理了理衣袖,抬眸后望向公案桌后的人,“秦知州看这事该如何办?” 秦玉列瞳眸里翻涌着诸多情绪,握着惊堂木的手逐渐收紧,他以要犯之名抓瑾王,仅得罪一个派系,而没了瑾王这些派系只会分崩离析,花钱找人把这事给渡过去,还能在天徽帝面前以保安全, 云家嫡女曾瑾王未婚妻,她与瑾王相熟,定是知晓所抓之人乃瑾王,更知晓他是有意诬陷,不杀她抓不了瑾王,而杀了她等于得罪了她背后那两座大山。 左相顾亦丞在朝中权势滔天,肆意妄为,连皇上都需得忌惮三分,这也是为何私税一事因顾亦丞提议增税而导致暴露,却无人敢动他的原因,讨不到好任何好处,还会搭上自己。 若是他的夫人在覃越城丧命,一下就把左右两相得罪死了,日后恐怕无人敢在朝中为他粉饰太平,反而可能会为讨好顾相而把他供出去! 秦玉列在心间做了权衡后,只能无奈选择退让,“顾夫人出身名门,得右相教导,又嫁给左相为妻,定是知书达理,知法纪之人,怎会做出包庇要犯之事,此事全属巧合,惊扰顾夫人了。” “误会解开就好。”云浅凉体谅道。 藏人不是好办法,最好的办法是将被动变为主动,她家世好,嫁得更好,背靠两座大山,这是最好的砝码。 对方敢杀宋疏瑾,是低看了他,那她就把砝码加在他身上,份量够重,对方如何撼动? 第66章 转换局势 “下官这就派人送顾夫人回客栈。”黄玉列生怕待久使得情况生变,急欲让人离开。 “多谢。”云浅凉眉眼弯弯,眸间狡猾尽数藏起,红唇溢出的两字带着上扬的愉悦。 转身时,云浅凉在心底默数三个数。 一,二,三。 第三步,脚刚落地,一群手执兵器的蒙面人自屋顶飞落。 蒙面刺客行动利索,落地后提剑直冲进内堂,目标明确,直指云浅凉。 云浅凉行在前头,蒙面刺客忽然闯入,顾家侍卫装似还未反应过来,而云浅凉受惊地往后退,寻求庇护。 知州府衙内,双方交战,刺客身手不凡,且人数众多。 府衙内百姓四散躲藏,差役们拿着木棍悻悻地在旁试探,不敢上前交手,而宋军爷带来的士兵没有接收到命令,一个未动,只有顾家侍卫与刺客在纠缠打斗。 宋军爷避开刺客,悄然退至公案桌后,俯身在黄玉列耳边说道:“黄大人,这是天助我们,万不能动摇,让他们安全离开,倒霉的就是我们。” 黄玉列心中心绪混杂,刺客动手杀了云浅凉的话,便可动瑾王了,就怕万一顾相迁怒,把这个罪责怪在他身上,要护还是冷眼旁观,境地两难。 黄玉列眉宇间戾气甚浓,最终缄默不言,冷眼观战。 见状,宋疏瑾心思渐沉,让陆折前去帮忙,护着云浅凉往后退。 两人擦肩而过时,云浅凉拽了陆折一把,低声道:“放过来。” 陆折疑惑,目露不解,微点了下头。 云浅凉面露惊慌与担忧的注视着战局,顾家侍卫那边渐渐处于弱势,有刺客趁机越过防守往里面来,三两步到达云浅凉面前,挥剑动作飒爽,凌厉地刺去。 云浅凉受惊往后退,引得蒙面刺客改变方向,往公案桌处汇聚。 云浅凉往两人身后躲藏,却见刺客而至时,宋军爷做了个奇怪的举动,她迅速收回视线,佯装未发现异样,往暖阁的柱子后面藏去。 云浅凉背靠着柱子,垂眸露出得逞的微笑。 抬眸时,她视线越过内堂内缠斗的人,望向躲在一旁不予插手的两人,眼神别具深意,看得人不禁心慌,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云浅凉自然笑得出来,这批刺客是她让暗卫假扮的,做这场戏为了今夜能安全离开覃越城。 云浅凉从袖间拿出烟雾弹,往地上一扔。 只听一声炸裂声响,内堂烟雾缭绕,呛人得紧。 烟雾间,敌我双方难分,只听见不断有声音响起,其中包含了撤退的讯息。 待烟雾散去,蒙面刺客已然全部撤离,地上躺着几名晕倒的差役,顾家侍卫无一人伤亡,倒是那些观案的百姓受到惊吓,有人吓晕过去了。 云浅凉自柱子后面走去,似笑非笑的说道:“没想到昨日在街上想杀本夫人的刺客,竟敢闯到知州府衙来杀人灭口。” 黄玉列心思一顿,这时把罪名按在他身上! “这些刺客来历不明,还不一定是昨日刺杀顾夫人的刺客。”宋军爷开口辩解。 “宋军爷未见过那些人,如何能比本夫人更确定?”云浅凉反问。 “我只是随口一说。”宋军爷敷衍作答。 云浅凉点头,未步步紧逼,转而对黄玉列说道:“黄知州,刺客之事还劳你费心抓捕,你身旁有军队的人相助,想来抓住那些刺客不成问题,这样回京后侍卫跟相爷禀报此事,本夫人也好有个交代,以免他不放心派人来查。” “顾夫人放心,下官定会好好追查。”黄玉列咬牙作答。 “那便好。”云浅凉首肯,对宋军爷说道:“既然是宋军爷将本夫人带来,还请宋军爷担当护卫,护送本夫人回客栈。” “荣幸之至。”宋军爷谦逊道,满身心思内敛起来,藏于心间,不再表露。 云浅凉面含轻笑如春花拂照,迈着优雅地步伐聘婷往外走去,路过宋军爷时她目不斜视,甚至未刻意停留,径直从他身旁离去,擦身而过后她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摸了摸腕间晶莹翠绿的玉镯。 云浅凉大摇大摆地出了知州府,在士兵的护送下回客栈,途中安然无恙。 宋军爷把人送回客栈后,带着士兵回军营向将军复命。 云浅凉站在窗户前,目睹着人离开,嘴角淡笑逐渐抚平,红唇抿成一条线。 覃越城知州身居五品,却可行四品官员职权,原本是为压制覃越城驻扎的军队,提防将军居功自傲,在覃越城占地为主,没想到军队与官员勾结,一起暗地里收私税。 这支军队属于皇家,没有兵符不可调动,覃越城官府随意编个名目,就可调来那么多士兵,简直跟知州府的私兵差不多了。 清寂自一家客栈出来,转身融入大街,见到客栈他便进去打听一番。 距离清风客栈还有段距离,清寂便看见要寻之人站在窗前愣神,他急走几步到窗前来。 “姑娘,终于寻到你了。”清寂穿得不多,一身白衣翩然闯入视线。 云浅凉微惊,将思绪拉回,“不知神医找我所谓何事?” “上次见过你所说的药方,我研究了一下,发现换些药材效果更佳,今日特地给你送药方。”说着情急从荷包里拿出一纸药方,从窗外递进来。 云浅凉双手接过,顺手收了起来,“看神医你满头大汗,可要进来坐坐?” 清寂本想应下,目光跃过云浅凉,见到她身后走来之人,温言婉拒,“医馆内还有病人等着,不便在外多留,姑娘保重。” 不待云浅凉道谢,清寂匆匆离去。 云浅凉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眉宇间生出一丝不解,她回头看看刚从楼上下来,在她身后那张桌子处落座的宋疏瑾,疑惑更甚。 莫非神医与宋疏瑾之间有过节? 宋疏瑾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冷不丁的说道:“你体内的毒是秦氏所下。” “啊?”云浅凉故作惊讶,而后苦涩地笑笑,“我知道。” 宋疏瑾眸色深沉,茶杯的动作微顿,心中有疑虑,却未问她。 云浅凉把窗户合上,把寒冷隔在外头,在长凳上坐下。 她倒了杯热茶双手抱住茶杯,盯着杯中还未彻底平静的水面,幽幽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你们手里的一颗死棋,也知道为何你让天徽帝将我赐婚给顾亦丞的用意。” “用意?”宋疏瑾琢磨着她着两字的意思。 云浅凉点头,“你与我爹目前是同一阵营,我虽不受宠,但终归是他的女儿,你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和顾亦丞联手,而一旦嫁给顾亦丞的女儿死了,两相必定再无联手的可能。假若那个人是云青烟,她可能会为你传递情报,可你从未看轻顾亦丞,心知在他眼皮底下不可能有作为,所以选择牺牲我。” “既然如此认定,你应当知道该如何做。”宋疏瑾声冷如冰。 “我不是你的人,没必要按照你的计划去做。”云浅凉拇指指腹擦过杯沿,弯了弯唇。 “你变了。”宋疏瑾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流露,但他声音依旧冷得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峻的面容凝结着厚厚的寒霜,那是触及会被冻伤的刺骨之冷。 “我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云浅凉垂眸,掩饰掉眼底那抹异样的情绪,卷翘的睫毛映着眼睑,那张脸神采顿失,“这些年在云相府里,明知秦氏行捧杀之举,无动于衷的受着,我只想好好活下去,不要像陆家一般牵扯到权势争斗里,最终沦落到举家流放的地步,可是最终却被你们当做死棋在用,再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解药不在我手里。”宋疏瑾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云浅凉缓缓抬起头,眼珠狡猾地转悠,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 白演了。 不过至少宋疏瑾稍微对她刮目相看了,她这颗死棋还能活些时日。 云浅凉端起茶杯,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上楼。 顾十三在房门前守着,见云浅凉过来,率先把门推开 云浅凉嘱咐外面侍卫把房间保护起来,不准外人靠近,而后跨过门槛,道:“十三,你进来。” 顾十三紧跟着进入房间,云浅凉示意他把房门关上。 “夫人有何吩咐?” 云浅凉手指在右边衣袖摸索片刻,而后兴奋地拿出一块薄薄的六角金片,“这是何物?” 顾十三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盯着她葱白指尖拿捏着的东西,后背冷汗迭起,久久不能言语。 见状,云浅凉意识到不对劲,眼底兴奋如潮水般消退,悻悻地收回手,“这是要不得之物?那我想办法还回去。” “倒不是要不得。”顾十三豁出去的回答,“只是这东西寻常人未必要得起。” “这是什么?有何用?”云浅凉研究着六角金片,到手后她也是刚看。 这块六角金片只有拇指大小,薄如面皮,一面光滑平整,一面凹凸不平,似是用拙劣的雕刻技巧,在金片上雕刻了乱七八糟的纹路,很是难看。 “夫人还是回去问相爷吧,属下不便多言。”顾十三保险起见不敢把真相告知。 第67章 组队劝说 顾亦丞骑马回府,到了府门口,身后那三条尾巴还不死心地鬼鬼祟祟跟着。 顾亦丞把缰绳交给顾三,进了相府。 程子骥、徐慕,苏肃引三人见人回府了,从躲藏的拐角走出来,凑在一起嘀咕半天商量对策,三言两语一顿讨论还是没有想出好办法。 “这算起来是家务事,我们是外人。”徐慕手里的扇子在身上敲敲。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毁了?”程子骥不服。 “那不行,肯定不行!”苏肃引强烈反对。 “三位少爷,相爷有请。”顾管家在三人话落沉思后,上前请人。 三人互看一眼,有些紧张的咽咽口水。 “走?”苏肃引问道。 徐慕点头,迈开步伐往顾相府走去,程子骥和苏肃引赶紧跟上。 顾管家把人领到青松院外的书房,顾亦丞正在交代侍卫办事,三人识趣地站在书房外面观赏风景,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顾管家交代两句,离开去忙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的侍卫才离开,三人怀揣着心思走进书房。 “顾老大。”苏肃引打哈哈的喊道。 “说吧,什么事?”顾亦丞手搭在椅靠上,闲闲地打量着相互推攘,不肯开口的人,久久等不到回答,他开始下逐客令,“没事喝花酒去,别在我这碍眼。” 程子骥有些着急了,生怕会被赶出去,正欲直言,被徐慕拦了一下。 要是让程子骥开口,指不定嘴快冒出个狐狸精惹老大生气。 “顾老大,听说文吏使拿你夫人与歌女比较,险些丢了官位,这事是真是假?”徐慕委婉的打探,不敢过于耿直的劝阻。 “你真的对那个狐……”程子骥急于知晓真相,一时情急,接收到那冷凝的视线后,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对她动心了?” “她是我的妻子,有何不妥?”顾亦丞懒洋洋地发问。 “可她与瑾王之间牵扯不清,谁知道她嫁入顾相府是否另有目的?”苏肃引着急反驳,见对方无动于衷,又道:“而且她爹云相爷,与你素来不合,怎么想她嫁给你都不单纯。” 顾亦丞换了个姿势,痞痞道:“你们的爹在朝中和我交好了?” 他在朝中身居高位,手握实权,性情不羁,倒是让官员觉得是个方便讨好的人,但他行事素来不随大流,惹得名声载道,不少官员为维持好名声而明哲保身,真心与他交好的官员倒是没几个。 徐慕的扇子敲在苏肃引的脑袋上,解释道:“阿引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身份毕竟特殊,我们担心老大你会在这女人手里吃亏,咱只要有钱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玩玩可以,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值当了。要不我让人打听打听哪里有绝世美人,给你弄进顾相府?” 顾亦丞捞过一本书就朝前方砸去,“得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徐慕跳着躲开,低声嘟囔,“你都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此刻,顾相府门前,正有小厮与身着布衣的货郎在忙活。 顾相府门前停着好几辆拉货的板车,正有府内小厮把卸下来的家具往府内搬运,亦有小厮从里面搬出家具来,让那些人带走。 板车挡住了道路,云浅凉的车驾没法直达顾相府大门,她便下了马车,步行到相府门前。 顾管家正在门前监督着小厮办事,见云浅凉归来,出门相迎。 “夫人,您回来了。” 搬运家具的小厮放下手里的活,弯腰行礼,“夫人。” 那些送货的货郎未见过这么漂亮女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云浅凉看。 “去忙吧。”云浅凉稍稍打量那些搬进府内的家具,越过小厮,往府内走去,顾管家随行候着,她不解道:“这是哪个院子的家具,为何要换掉?” “回夫人,这是……”顾管家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截断了。 “是我院子里的,之前那些都是桃木的容易弯曲,便想换成耐磨不易变形的梨木,相爷已经同意了,夫人不会介意吧?”温梦领着两个奴婢走来,穿着一身漂亮的锦缎,眼角眉梢间透着风情,但她话里带刺,刻意挑衅。 像是在说,云浅凉折腾自己拉她下手,离开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又得到了宠爱,在相爷日子过得越发如鱼得水。 “只是些家具而已,桃木也好,梨木也罢,终归比不得檀木。”云浅凉笑得一派优雅,丝毫不将她的挑衅放在眼里,“相爷在何处?” “在桠闲院的书房。”顾管家答。 “叫人把马车里的东西搬回青松院。”云浅凉交代一声,让春花留下照看。 云浅凉直奔外院书房找人,见书房内有外人在,她眼神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走向坐在书案后的顾亦丞,只是在眼神里多了丝疑虑。 程子骥、徐慕,苏肃引三人未料到离京多日的云浅凉会归来,且无所阻挡地进了书房要地,思及来意与所谈之事,正是劝阻老大莫要被美貌所惑,以真心相待云浅凉,忽然碰面气氛霎时尴尬,他们莫名的心虚起来。 “怎么提前回来了?”见到所思之人出现在面前,顾亦丞欣喜不已,方才心中的烦躁尽数驱散,阴云悄然离去,还出一片爽朗晴空。 “情势所迫吧。”云浅凉模棱两可的作答,当着外人的面将本性收敛得极好。 “东西到手了?”顾亦丞关切道。 云浅凉摇头,见他不避讳那三人,直言道:“他知其计划,手里却无解药,毒是秦氏从娘家人那处取来,我已派人去查秦家。” “看来你这趟是白跑了,反而是他想利用你杀人灭口。”顾亦丞笑笑,眼里只有面前气色好了些许的人,那三位吃惊人士已被他选择性忽略。 “不算一无所获。”云浅凉狡黠一笑,手指间多出一样东西,她把手里那拇指大小的六角金片放在书案上,食指将金片推到他面前,“这东西价值多少?” 顾亦丞见那葱白指尖移开,露出底下之物,脸色剧变,只见他手快速扫过书案将六角金片收入手中,森然道:“这东西你如何得来?” 云浅凉眼珠轻转,眸中烟波浩渺,深思熟虑后朝他灿然一笑,“捡来的。” 话落,云浅凉悠然转身,踱步离去。 只是与程子骥错开时,她多打量他一眼,笑得越发狡猾,让程子骥低了眉眼,不敢与她直视。 “顾老……”苏肃引正合拢下巴欲出言,顾亦丞剧变脸色敛去一半,扬声将随云浅凉而来,在门外等候的顾十三召进来,“你说,她是怎么弄来这东西的!” 捡的? 她以为那是可以捡的东西吗? “回相爷,那是……”顾十三有点难以启齿,毕竟手段不光彩。 “说!”顾亦丞厉声道。 “众目睽睽之下偷的。”顾十三答。 堂堂左相夫人偷别人东西,这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如何偷?”顾亦丞脸色再次好转些。 “属下没看见。”顾十三单膝跪地,实在是颜面扫地,“属下未能及时阻止夫人,还请相爷责罚。” 要问这东西如何偷来的,顾十三委实无从答起。 在得知是从那位军爷身上偷的,他亦是惊讶,无论是在客栈,还是在府衙两人从未有过接触,唯一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离开府衙时,云浅凉是从宋军爷身侧走过,只有擦肩而过的一瞬功夫,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弄到手了。 估计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当时做了什么,而他也是在看到东西后才惊觉,这位主子悄声干了件大事。 顾亦丞听顾十三将经过复述一遍,眉宇间的厉色点点消散,相反眼里是兴味浓烈,眼底笑意如何都掩饰不住。 宋瑮可不是省油的灯,而她有能耐把这样东西拿到手,手脚够利索啊。 “退下吧,此事不可再让他人知晓。”顾亦丞眸光清亮,里面藏着的兴奋在涌动,“你们也回去吧,没空招待你们。” “老大,你这见色忘友得太明显了吧?”苏肃引不满道。 “怎么,还想留下来用膳?”顾亦丞玩味的笑笑,“倒不是不可,但第一次见我妻子,总得孝敬点东西,有就留下,没有赶紧撤。” “老大,这就不仗义了。”徐慕握紧了手里的扇子,想想还觉得不妥,往衣袖里藏。 “你那玩意儿没人稀罕。”顾亦丞做个数钱的动作,挑眉问:“懂?” “懂了,懂了。”徐慕松了一口气,“最不缺这个。” 在扯皮的声笑里,程子骥懵懂道:“那真的是云浅凉?” 此言一出,苏肃引与徐慕均是沉默,他们都是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当初好奇云浅凉的美貌,没少想方设法偷看过,甚至有过一两次的接触,以往她是何种性子大家心里有数,京城传言虽有夸大,但绝非虚假。 可今日所见的云浅凉,说话行事与以往天差地别,要是告诉他们那是别人假扮的,他们真的会深信不疑。 第68章 更近一步 云浅凉回到云水阁,第一时间回房,将繁复的衣物换成轻便素雅的衣裙,把发间那些累赘的饰物摘掉,只余下一支金步摇端端插在发间,免去人见着觉寒酸。 “秋月,你可知府内来了客人?”云浅凉接过温热的毛巾,仔细擦着脸颊胭脂。 “奴婢知道。”秋月恭候在梳妆台前,把摘下的首饰放到装着饰品的盒子里。 “我若没记错的话,里面有一位是程子瑜的胞弟?”云浅凉问。 “夫人没记错,确实是程家公子。”秋月忽然反应过来,“他欺负您了吗?” 云浅凉摇摇头,“他应当是怕我才对。” 果然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子——程子骥。 云浅凉对此人印象不深,但记忆里着实有过他的身影。 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官家千金大都会聚在一处玩耍,交心与否是其次,就是图个热闹,凑在一起相互攀比或是喝茶吟诗,被邀请者都是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所以云浅凉自然是各种宴会的一份子。 她得到这具身体后,未免让人察觉异样,倒是绷紧神经参加过一两次,却总是被大家调侃,拿来当笑话看,之后她便不喜与那群后院女眷闹腾,拒绝了邀约,倒是许久未与那群千金小姐见面了。 在书房时她看程子骥有些眼熟,却一时未能想起是谁,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他当时垂头避开了,似乎害怕被认出来,正因此举她才记他是何人。 程子骥与胞姐模样有七分像,垂眸时的侧脸更是相似,她一下就想起了程子瑜。 “为何要怕夫人?”秋月好奇。 “怕我乱说话。”云浅凉扬眉,把毛巾递给秋月。 “您和程家公子又没渊源,哪里有话能乱说?”秋月把毛巾洗干净,再重新递给云浅凉再擦一遍脸。 “心里有鬼吧。”云浅凉好笑道。 渊源,倒是有那么一桩。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程子骥那时已然时京中有名的纨绔,名声比她好到哪里去。 那时她去程府参加春季的花宴,满园千金小姐在吟诗作对,她目不识丁自然觉着无趣,便在程府内瞎逛,却不料惹出了一枝桃花,那桃花正是程子骥。 后来她经常在各处撞见程子骥,在她独自一人时,他总爱上前纠缠,次数一多,她就觉着烦了,恼怒起来质问他是否喜欢她。 程子骥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当场承认了。 那时云浅凉一颗心全扑在宋疏瑾身上,被不是宋疏瑾以外的人瞧上,心里烦躁得很,当时言辞刻薄的拒绝了他,惹得那位少爷打那以后处处说她坏话,见面绕道走。 这个人生中的小插曲,早已遗忘在记忆角落,她已无法在记忆里知晓拒绝时的那番话。 “夫人,相爷过来了。”水芹敲敲门扉。 “给他壶茶水。”云浅凉担心生意外,连夜赶路回京,这会没心情应付顾亦丞。 “与相爷来的还有三位公子。”水芹补充道。 云浅凉轻叹,麻利地把脸上妆容擦干净,存着打发人的心思走出房门。 “相爷。”云浅凉福身问安。 顾亦丞扬扬下巴,示意她坐下。 云浅凉微笑落座,端的是温柔贤淑,恬静顺从的妻子样。 “程子骥,苏肃引,徐慕。”顾亦丞挨个介绍。 云浅凉微笑点头,客气疏离,连句客套的话都未与他们寒暄。 徐慕看出她不愿招待人,行事点到即止,为避免气氛僵冷,扬声喊道:“嫂子好,多有叨扰,还请嫂子见谅。” 嫂子? 云浅凉一愣,疑惑在眼底闪过,最终如在安国侯府时那般把心底的好奇压住。 “我嫁入顾相府时日不长,却是难得见相爷带人进青松院,既是相爷的好友,何来叨扰一说?”云浅凉言辞妥帖,半点未把自己扯进他们中间。 “我们三个没事先跟嫂子打声招呼,就过来蹭吃蹭喝,麻烦嫂子了。”徐慕顺着话茬道明来意,仔细观察着上座素面朝天,容姿过人的女子。 云浅凉秀眉轻拢,斜眼瞪向顾亦丞,面上却要保持得体的微笑。 “我平日里独自用膳,膳食都是由青松院的奴婢单独准备,今日刚回京,不知你们要来,倒是没交代奴婢早做食材,怕是会怠慢了你们,不妨让相爷带各位到正厅用膳。”云浅凉笑意盈盈的婉拒,一番为客人着想的话语让人听着如沐春风,反而无法生气。 “这不打紧,我们听说嫂子貌若天人,早想一睹芳容,奈何顾老大一直藏着掖着,今日有嫂子在,秀色可餐,饭菜可以少吃点。”苏肃引慢半拍的发觉云浅凉委婉的拒绝,顾不得晚膳是否能吃到嘴里,一心要留下来见识见识云浅凉的手段。 “我减肥,不打算吃晚膳了。”云浅凉一咬牙,心一狠。 来者不善,不能留。 顾亦丞含笑静静地看她胡扯,不拆台,也未帮她说话。 徐慕心里闪过一丝了然,把手边的木盒拿起来,起身走向云浅凉,“嫂子,虽然在你未出嫁前有过偶遇,但你嫁入顾相府后,我们还是初次见面,来时没带礼物,这是我们临时准备的,嫂子不要嫌俗气了。” 程子骥一直低垂的脑袋,这会抬起来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云浅凉未看礼物一眼,直接拒绝。 “嫂子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徐慕神秘的说着,并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隙,让人看见里面厚厚一沓银票,确认云浅凉看到后,他合上盒子,往前递去。 爱财的性子被人知晓,端庄难以维持,云浅凉索性破罐子破摔。 云浅凉手肘靠在左边的案桌上,身子往斜倚着手臂,抬起右手轻抚过那只两个巴掌高的盒子,动作轻缓,指尖是留恋盒子上的纹路般久久未移开,慵懒缱绻。 半响,她移开手,弯唇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爱钱不假,但我没理由收你们的钱财。” “用这些钱买这一顿晚膳。”徐慕大方道。 闻其言,云浅凉笑意更深,眼中秋波泛起,偏头望向左侧主位上的那看戏的人。 “多谢相爷。” 顾亦丞未料到她会突然转头,直直装进那双清亮的眼眸里,一刹那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眼神眷恋着她那抹灿然的笑容。 她笑时眼里有光,几缕淡淡的情愫染在眼角,在那双桃花眼里如同泛滥。 “水芹,让厨房准备好晚膳送到云水阁来。”云浅凉收下那盒银票,扬声吩咐奴婢,“秋月去备些酒水。” 顾亦丞短暂的失神便已稳住心神,转开视线却见那三个小子呆愣在原地,他轻咳一声提醒三人收敛。 徐慕赶紧收回手,回了位置。 而苏肃引心里却感叹着:这简直是在勾人,难怪老大把持不住。 最为反常的便是程子骥,心里对云浅凉的敌意更深了,误以为这是一出美人计。 这一顿饭大家各怀心事,唯独云浅凉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送客离开,顾亦丞迟迟未走。 “你是如何拿得那块金片?”顾亦丞醉态尽收,一双眼睛清醒精明。 云浅凉努努嘴,心知这事没法蒙混过关,她瞄了瞄顾亦丞身上之物,锁定他腰间的玉佩。 云浅凉换了个坐姿,方便下手。 “看好了。”云浅凉提醒他一声,而后朝着他腰间伸手。她手伸过去,白皙的手抓着玉佩,只见她手轻晃一下,待她拿开时,曲起的食指上已然挂着他的玉佩,“就这么拿过来的。” 顾亦丞看着她手里晃动的玉佩,再垂眸看向腰间,玉佩有环结不易取,而刚才她取玉佩时,他没丝毫感觉,玉佩已然解开了。 “你是如何解开环结的?”顾亦丞握住她的手,将玉佩取下。 “这个要如何说啊?”云浅凉掩唇打了个哈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而已,说不清。” “你如何发现宋瑮藏了东西?”顾亦丞把玉佩搁在桌子上。 “当时情况混乱,在那种情况下他护了下衣袖,我就好奇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顺手就给拿过来了。”云浅凉懒洋洋地摇头晃脑,说得格外轻巧。 “这金片是龟甲图的一部分,乃先前一统四国的苍蓝国所有,据说金片上所刻的是苍蓝国藏匿宝藏的地图,而龟甲图消失不见。后来苍蓝领土各自归入将领的版图,有了现在的四国。”顾亦丞把六角金片的来历说予她听,“这么多年来,四国还在派人暗地里找寻龟甲图,想要将苍蓝国宝藏占为己有,一旦龟甲图出现,无论哪国所得,必定会壮大国力,掀起战争。” “这东西有多少片?”云浅凉不以为然,一国之宝哪那么容易得到? “十片。”顾亦丞见她不伤心,反而皱眉,“若是让他知道……” “不可能。”云浅凉打断他的话,自信反驳,“怀疑不到我身上,即便他真谨慎怀疑在场的所有人,也会因我行为举止正常,且与他无接触而打消怀疑。” 对自己的身手,云浅凉一直很有自信。 她敢偷,就有足够的自信,不会惹祸上身。 第69章 顺势入局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尖锐的声音高昂的响彻朝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恭送皇帝。 天徽帝往起身,临走时看了眼顾亦丞,方才从侧面离开。 百官退出朝殿,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与同僚商讨朝中政务 。 今日早朝收到了瑾王的来信,禀报覃越城情况远比所想更恶劣,私税所收取的数额较大,天徽帝震怒,让百官出谋划策,并早早举荐贤才,以便事情落幕后有人接任覃越知州一职。 朝中收取了覃越城好处的官员,开口求情,才起了个话头,天徽帝当场发怒,放话求情者同罪,堵住了官员之口。 “顾相以为谁更适合覃越城知州一位?”负责官员升降派遣的礼部尚书董惟述十分头疼,特意前来请教。 覃越城乃军事要地,派遣的官员不仅要镇压得住军中将领,还得保证那人对天徽帝无疑心,一旦所举荐的官员与朝中其他派系有所牵扯,定会惹来天徽帝的怀疑,亦会拖累自身。 “朝中官员皆乃皇上臣子,自然是能者居之。”顾亦丞负手往前走。 与顾亦丞有相同遭遇的还有朝中几位有势力的人,骁王、明王以及右相。 三人在朝中地位高,骁王乃天徽帝胞弟,官员想从他口里探些口风,待明日早朝时迎合圣意,而明王与右相身边官员都是同一派系的官员,覃越城这块肥肉,谁都想夺下,日前宋疏瑾已然身在覃越城,若能安排瑾王的人前往任职,好处甚多。 向丰恺十分沉得住气,明知宋疏瑾前往覃越城有目的,此刻时机摆在面前,分一杯羹还有机会,他依旧不急着向天徽帝举荐自己的人。 “顾相不愧是将相之才,说得甚好,覃越城百姓受了太多苦,继任的官员得有贤能才能让百姓安心。”向丰恺顿住脚步,等待顾亦丞上前,出言附和。 “下官不过是懒得管而已。”顾亦丞拱拱手。 “董大人,只需举荐贤才即可,皇上自会考量。”向丰恺热心地宽慰。 “多谢明王与顾相提点。”董惟述抱拳,躬身道谢,快步离去。 “听闻顾夫人前去覃越城寻医,想来对覃越城情况颇有感触。”向丰恺状似无意的提及。 “浅浅大大咧咧,又娇生惯养,随行的奴婢侍卫好生伺候着,倒是没听她说起过有何不妥之处。”顾亦丞闲言回道,三言两语把云浅凉从那混乱的局势里扯出来。 两人一路闲聊着来到宫门,还未出宫门天徽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马连快步追上两人。 马连年有四十,早年天徽帝皇子时就在旁伺候了。 “见过明王,见过顾相。”马连气喘吁吁的行礼。 “马公公这么着急是有何事?”向丰恺彬彬有礼的询问。 “回明王,皇上请顾相到御书房一趟。”马公公回答,对顾亦丞道了声,“顾相,请。” 顾亦丞点头,眸光轻转,心思迭起。 “本相让侍卫回去通报一声,以免内人等我回府用午膳,马公公稍等片刻。”话落,顾亦丞迈步走出宫门,与在外等候的顾三交代两句后立马回来,倒是不耽误时间,“下官先行一步,明王慢走。” 御书房内,明黄满目,龙案后端坐着那尊贵的万民之主。 天徽帝年仅三十,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异常俊美,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浓密的黑发,剑眉下确实狭长的眼多情而不怒自威,让人心生畏惧。 顾亦丞迈步进御书房,见到黄金宽椅上的男子,躬身屈膝,“微臣见过皇上。“ “平身。”天徽帝冷漠叫起。 “谢皇上。”顾亦丞眸下精明微敛,迭起的心思只化作唇角一抹讥讽的微笑,抬起头时,那抹讥讽如昙花一现,消失不见,“皇上叫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覃越城私税,朕派瑾王前去调查,顾爱卿如何看?”天徽帝声音略显疲惫。 “瑾王乃皇上亲兄弟,论身份地位,与办事手段,瑾王担得起此重任。”顾亦丞老老实实作答,不牵扯其他局势,单论合适。 “覃越城内外驻扎着万宋十万大军,瑾王若趁此机会与之勾结,其后果……”天徽帝话说一半留一半,刻意试探顾亦丞的态度。 在朝中能与瑾王抗衡之人,唯有顾亦丞与明王,明王乃外姓王,野心不容小觑,诸多事情不宜与明王探讨,而顾亦丞虽是众人唾弃的奸臣,却是开国忠臣之后,用他来掣肘那两人最适合不过。 “皇上决意派瑾王前去,定是考量过利弊。”顾亦丞顿了顿,“真要说的话,只有五字,两弊取其轻。” 天徽帝对眼前之人滴水不漏的办事态度面露不悦,却不便再此时跟他发难,转移了话题,“接任覃越城知州一位,你可有适合的人选?” “此时牵扯甚大,在未调查清楚前,目前朝中有威望的官员都不宜用,启用新人怕是难以压制军中将领,反而会惹出乱子。”顾亦丞说话始终只说七份,圆滑得很,令人看不透他心里念头究竟偏向那边,亦或者自身有所谋求。 “朕就是叫你来共商此事,你这说一半留一半,朕要你何用?”天徽帝不耐烦道。 “皇上恕罪。” …… 顾三赶着马车着急回府,进门后交代顾管家安排两匹马在后门,而后直奔青松院。 云浅凉闲来无事,早起运动过后便待在屋内作画,并询问在她离开的时日里,府内发生了何事,对于温梦短短几日内宠爱如旧,乃至更甚,她着实想不通。 顾亦丞喜爱温梦,对她百般纵容无可厚非,但府内人多嘴杂,大肆换整套家具,加之她离开京城时有过离家出走的传言,此时纵容温梦这般做,无疑是在打她的脸,传到皇宫里更是让皇上难堪,徒惹一身腥臊。 心思一杂,画出来的山峦杂乱无序,少了群山环绕的壮观大气。 云浅凉叹息一声,搁下手里画笔,不忍去看那副画。 “夫人。”顾三急急进屋,险些撞上欲出门的云浅凉。 “何事这般急躁?”云浅凉见他面容上沁出薄汗,心中微惊。 “请夫人随属下走一趟,相爷让您代他去取样重要之物。”顾三语速比平常快了些许,把要办之事简洁的告知。 “顾亦丞出什么事了?”云浅凉心不禁悬起,紧张起来。 代他去取,证明他此刻走不了。 他是去早朝后未归,而顾三却回来了,看来暂时还没有危险。 未等顾三答话,云浅凉又道:“走吧。” “要骑马前去,夫人还是拿件厚实的披风吧。”顾三心急,但也知晓不能让相爷看重的人生病出事,否则就是他办事不利了。 云浅凉转身回屋,随意拿了件边角有兔毛的厚实披风,边往外走边穿戴整齐。 “若有人求见夫人,就说夫人已经休息了,不准放人进来。”云浅凉出来时,就听到顾三召集了青松院的奴婢与侍卫,严肃的嘱咐。 她眉头皱了皱,心里的不安在扩大。 顾亦丞无法脱身却还要取来的一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出了青松院,见出门的方向不对,云浅凉眸色越发严肃。 后门已然准备好了马匹,刘安正在后门候着。 到了门前,云浅凉的步伐犹豫起来,站在门槛无法迈动脚步,隐约觉得踏出这一步,她与那最不愿意触及的皇位之争又近了一步,不单单只是游走在外围打游击战,仅是沾亲带故的牵扯,而是真的要踏进那随时都会死人的残酷斗争里。 “夫人?”顾三见她犹豫不决,轻唤一声。 “顾三,你老实告诉我,此事是否与皇家有关?”云浅凉抬头清亮的双眸烁烁的看着他。 顾三否认的话卡在喉间,良久道不出来,那双眼眸里闪着如艳阳般的光,亮得能照进所有的黑暗,看穿谎言,堵得他哑口无言。 “夫人执意去覃越城时,该当明白,你已让与皇族之事有所牵扯了。”顾三最终还是迂回的给出了回答。 她的计划与天徽帝有所冲突,已是入局者。 大局未定之时,谁都脱不了身。 云浅凉眸光微闪,眼底犹豫点点褪去,红唇紧抿成一条线,似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很明白覃越城与宋疏瑾接触有危险,亦是明白天徽帝派宋疏瑾前往覃越城查私税的用意,助宋疏瑾极有可能会惹到天徽帝,但为了解药她还是铤而走险的做了。 这世间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闲事。 事成后,她连夜赶回京城,一是为安全脱身,二是想试图做些挽回。 她对宋疏瑾情深义重,兴许能被天徽帝误会是她余情未了。 “罢了。”云浅凉心间重叹,迈过那道门槛。 她向来不是懦弱可欺之辈,只是常年卧底敌营,行事隐忍,避免冲突已成习惯,既然逃不掉,那就迎面而上。 该逆风之时,再无顺风一说! 第70章 审讯手段 云浅凉万万没想到,顾亦丞让她去取的东西——是个人。 当她与顾三策马来到正安当铺时,当铺的全掌柜已经恭候多时,当时她一心以为要取的重要之物是物件,而且是务必见到顾亦丞才能给的东西,当她出示密文令道明来意,让全掌柜把东西交给她时,全掌柜带她到后堂见了个人。 一个她不熟悉,但前些日刚见过的人。 云浅凉望着被点了穴道,还捆绑住的人,他身上是件普通的棉布衣,脸上有伤口,束发的金冠不见了,一头青丝披散着,许是这些日从覃越城被抓到经常受了些折磨,人不如初见是神气,疲惫且麻木。 那人正是在覃越城带人包围客栈的宋军爷——宋瑮。 “怎么把他抓来了?”云浅凉出声。 宋瑮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华服,他扬起脑袋看向华服主人的面容,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孔映在眼里,那漂亮得过分的容貌,见过一次难以忘记。 “顾夫人,这是何意?”宋瑮动动被绑着的手,做着无谓地挣扎。 云浅凉递过去一记厌烦地眼神,理所当然的道出四字:“看不惯你。” “夫人必须尽快从宋瑮口中问出,与龟甲图有关的情报。”顾三上前半步,低声在云浅凉耳边说道。 “在这里?”云浅凉环顾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像样的武器都找不出一件。 “我立即安排把人送到京郊别院。”全掌柜吩咐两个手下把人带下去,前去安排。 云浅凉牵强地勾勾唇角,长舒一口气,却难将心中阴霾散去。 骑马到京郊别院,一路上云浅凉尽量把心思放在别处,然而在得知京郊别院有地牢,里面有各种审讯用的刑具时,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久久无法落下。 京郊别院建在竹林内,根根绿竹修直挺拔,直冲云霄,顶部绿叶郁郁苍苍,层层叠叠,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勃勃生机甚得人心。 竹林间有鸟儿嬉戏唱歌,两匹马闯入打破了竹林的静谧,惊得鸟儿展翅飞远,盘旋在上空高高低低的飞翔,不肯离去。 竹林深处有人家,便是如此了。 别院内时常有人往来,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别院另有用处,没有人气。 “顾四见过夫人。”白面书生出门迎接。 云浅凉随意挥挥手,翻身下马,随着他进入别院。 “十三抓来的那位石勇也关在此处,夫人可要见见?”顾四叫人送来杯茶水。 “口供还未拿到?”云浅凉蹙眉。 “他知晓夫人要口供证据,死活不肯开口。”顾四负责审讯多年,硬脾气的人没少见,手段有的是,但碍于要留命送交京兆府,一些会在皮肉留伤痕的刑具不便用,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云浅凉端着茶杯,嗅着清淡的茶香,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连喝茶都忘记了。 顾四奇怪的看向顾三,他是第一次见这位夫人,但听顾三提过几次,遇刺时她出手杀人挥剑时毫不拖泥带水,是个颇有手段的女子,这会难道是怕了? 顾三亦是注意到云浅凉的反常,不似以往的大胆。 “待人送来后,一并审吧。”云浅凉放下茶杯,似疲惫了撑着脑袋闭上眼睛。 她死劲逼着眼睛,甚至用手捂住眼睛才甘心,但越是看不见,脑海里一遍遍的反复回忆起那道近在眼前的寒芒,让她背脊发凉,紧张的情绪闷在胸口难以纾解。 “夫人?”顾三担忧的喊了声。 “没事。”她声音压抑低沉,有些可怕,“去准备几根绣花针。” 一炷香的时间后,正安当铺的马车把宋瑮安全送达京郊别院,别院里的人把宋瑮从马车里拽下来,将人带到地牢去安置,动作熟练到如每日都重复一般。 通往地牢的入口用机关隐藏起来,按下开关后露出通往地牢的阶梯。 云浅凉站在入口,嗅着飘散在空气里的血腥与腐朽味,满面肃色,额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意,手指微微颤抖,让她不禁收拢手指,紧握成拳,她快速的眨着眼试图缓解心里惧意。 那油然而生的惧意,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面临相似场景时无孔不入的钻出来。 云浅凉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她双眸锐利如刀剑。 拾阶而下,踏进那阴暗潮湿的地牢。 将人带进来的手下纯熟的把人用铁链绑在木桩上,铁链紧紧的束缚着人,看着都觉得勒得慌。 宽敞地地牢,加上刚进来的宋瑮,只关押了三个人。 云浅凉看了眼神扫过那两个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个伤得很重,骨瘦如柴,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若非身上铁链牵着,那人恐怕早已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而在他不远处的笼子里关押身材中等的男子,他蜷缩在铁笼里,正在休息。 云浅凉辨认出两者中名为石勇的男子,道:“顾四拿纸笔给他,我倒要看看,待审完宋瑮后,他还有没有骨气不写。” 这地牢里从来只有男子,听到女子声音,连那奄奄一息,勉强算活着王岩都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王岩如死灰的脸色有了改变,瞳孔紧缩,呼吸一滞,像是见鬼了般赶紧垂下脑袋,继续装死,心脏却怦怦直跳。 云浅凉锐利的眼神如刀子般扫过他,随后走进关押宋瑮的牢房。 “那块六角金片你如何得来?”云浅凉寒着一张脸,肃目暗藏戾气。 宋瑮撇开头,不愿屈服。 “你知道人最柔软的地方是哪里吗?”云浅凉绕着木桩走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宋瑮依旧不肯做声,哼都未哼一下。 “拿针来。”云浅凉冷冰冰的说道。 顾四捧着一盒银针走来,把盒子打开,任由云浅凉取用。 云浅凉转头去看那泛着森森寒光的细小银针,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捏在手心,脑袋有一瞬空白,捏紧的双手再次收紧,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云浅凉缓缓抬手,拿起一根银针,两根手指捏着银针,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痉挛,她咬咬牙,不断眨眼平复情绪。 “人最柔软的地方是眼睛,一根针刺进去,不如刀割般痛,也不会流很多血。”云浅凉佯装镇定,只能用冰冷来隐藏颤抖的音色。她将银针伸到宋瑮面前,让他看仔细,“这么细的一根针,刺进眼球只是一下的刺痛,可你猜一只眼睛里能刺进多少根银针?” 云浅凉邪恶的弯起嘴角,如个恶作剧的孩子,她把银针往宋瑮眼睛凑近。 宋瑮下意识地闭紧眼睛,不去看。 “来人,固定住他,把眼皮撑开。”顾四出声喊人。 很快宋瑮脑袋就不能动弹了,两只眼睛都被人强行撑开。 “这种手段的好处在于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云浅凉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关在笼子里的人,而后收回眼神,拿着针凑近宋瑮的左眼。 宋瑮无法视而不见,眼见着银针点点逼近,身体绷直僵硬,力道绷到极致身体颤抖起身,而眼中里逐渐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他试图把视线转移,眼珠狠狠瞪向面前笑得诡异的女子,她眼底的戾气浓得如深渊里黑暗,狂风都难以吹散。 银针贴在眼球上,还未刺入,宋瑮的防线已然崩塌。 “我说!”二字急切的从他嘴里吐出。 “哦?”云浅凉眉宇间有兴味一闪而过,却是恶劣的说道:“可我很想试试能扎多少针。” 她抿唇笑着,眼底阴鸷一丝未散。 “我知道谁有。”宋瑮急急道。 云浅凉的手顿住,敛起了笑意,一脸不满地盯着宋瑮,红唇冷冽的溢出二字,“扫兴。” “拿纸笔记下。”顾四吩咐,转身跟上走向另一间牢房的云浅凉。 石勇见她走来,赶紧抓住铁笼外的笔,连连说道:“我写,我写。” 云浅凉眼神微眯,脚步一转,走向满身是伤的人,语气里隐含兴奋,“就剩下你了。” “你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力气,我是不会出卖主子的。”王岩虚弱冷笑。 “我知道,毕竟受了这么多伤还被留着命,定是受得了折磨之人,我这点小把戏还不足以令你改口。”云浅凉脸色寻不见失望,瞳眸里危险的光芒更甚,她捻着银针的手势换了一下,“所以才觉得你更适合拿来做试验。” 她露出抹纯真无暇的微笑,但下一刻,眸中寒光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银针刺进王岩眼睛。 云浅凉俏皮的惊呼一声,猛地收回手,无辜开口。 “一时没控制住手,让它把针刺出去了。”云浅凉握着右手腕,真像是刚才未能控制住一般,但她的右手极为挑衅地转了转,活动着筋骨。 王岩面无表情,眼中那根针明晃晃的在眼前晃。 “真无趣。”云浅凉厌烦的道,随后看了看那两个在交代事情的人,发出清脆的笑声,“你两谁先把我想要的东西交代清楚,谁就能免这刑法。” 第71章 亦丞用心 两份情报同时送到云浅凉手里,她仔细看过一遍后,把东西收好,起身离开了地牢。 顾四把装满银针的盒子关上,走到宋瑮面前,拔出腰间的短匕首,往心脏处刺去,宋瑮眼神里的愤怒刚起,刺入心脏的匕首已然拔出,他圆睁着眼垂下了脑袋,丧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石勇见到这一幕,心里害怕起来,为了免于那非人的折磨,而松口写下受雇杀害小翠的过程,这会没了用处,顿时心慌不已。 “好汉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石勇在笼子里挣扎求饶。 “把人送去京兆府。”顾四收起匕首,厌恶地扫过那没有骨气的人。 云浅凉出了地牢,全然不见那股子邪恶样,背靠着墙壁急促的喘息,嘴唇与脸色都煞白得吓人,额间的细汗越发密集,她抱着自己的双臂轻微地颤抖,仿佛受到那般刑法的人是她自己。 “夫人,您……” 云浅凉慌乱地摇着头,如劝服自己般低喃,“我没事,没事。” 云浅凉情绪处在边缘化,在别院缓解了半个时辰才有了好转,顾三把人安全的护送回府后,联络在了宫里的人,把事情办妥的消息传给主子。 顾亦丞被天徽帝以商讨朝中官员调遣一事,困在皇宫内,期间未能踏出御书房半步,只能饿着肚子陪着天徽帝拐弯抹角的周旋。 御书房外,马连在外守着。 一个侍卫快步走来,见礼后说道:“马公公,顾相府的人在朝阳门外求见有顾相爷。” “来的人谁?”马连不含糊的询问。 “顾相府的侍卫,骑着马来的,似乎很着急,小的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来禀报。”朝阳门守卫的侍卫一脸为难,“听说是顾夫人身体不适。” “好了,你先回去吧。”马连甩甩手里的拂尘,打发侍卫离开。他站在门外思考片刻,唯恐事大会受到迁怒,转身进了御书房禀报,“皇上,顾相府的侍卫在宫门外求见相爷。” 顾亦丞坐在雕花椅上,相当沉得住气,静心聆听。 “有何事?”天徽帝斜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问道。 “朝阳门的侍卫带话,说是顾夫人身有不适。”马连话音未落,顾亦丞猛地起身,抓着马连肩膀,着急问道:“可是发病了?” “老奴不知。”马连答。 “爱卿莫急,朕这就派御医随你府上的侍卫回去给令夫人诊治。”天徽帝依旧不肯放人,在顾亦丞开口告罪要离开前,率先吩咐马连,“马公公,去御医院请赵院首到顾相府。” 顾亦丞松开马连,行礼谢恩,“谢皇上厚爱。” 于是,云浅凉娇弱有更甚一筹了。 深更半夜,天徽帝终于接到派去搜捕宋瑮的暗卫的消息,人找到了,但是具尸体。 天徽帝寻找未果,又不便把顾亦丞继续扣在宫内,只好放人回府。 寒冬夜冷,更深露重。 顾亦丞闲散地漫步出宫,宫门在他出去后再次落锁。 顾三在外接应他,禀报的消息与天徽帝所收到的消息大同小异。 天徽帝一直派金吾卫调查龟甲图,竟是调查到了覃越城,派宋疏瑾到覃越城查私税,是想借此牵住部分注意力,方便他找寻龟甲图的金片,金吾卫查到了宋瑮身上,他只好派人抢先一步把宋瑮给抓了。 宋瑮手里的金片落到悄无声息地到了云浅凉手里,金吾卫查到宋瑮,也得不到金片,而宋瑮发现金片不见后,定会怀疑到外来人身上,然而丁点的怀疑被金吾卫发现后可能致命。 宋瑮失踪后,天徽帝怀疑是宋疏瑾在暗中插手,在得知云浅凉寻医所去的地方是覃越城后,怀疑他是假借着妻子寻医的名义,前往覃越城取走了金片,这才在得到宋瑮出现在京城的消息后,找理由把他困在皇宫内,以便在他不能行动时搜捕宋瑮,取得金片。 宋瑮身上有重要的情报,不能放,而不见到宋瑮,天徽帝不会死心,所有人都看轻了云浅凉,反而让她行动无阻。 龟甲图事关重大,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了,必须知晓其中危险,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却抵不过有心人的污蔑栽赃,这也是宋瑮必须死的原因之一。 顾亦丞沐浴更衣后,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云水阁的主卧,窗子始终映着烛火。 脑海里响起顾三临走时的话,皱了皱眉。 浑身发抖,这个词用在她身上不太容易想象。 杀人时都未见她有动容过,他寻思着地牢里情况,在她看来不过是可一笑置之的东西,不会被吓到。 不过,有一点他无法否认,让云浅凉去地牢有其他用意。 顾亦丞关了窗,往楼下走去。 顾亦丞悄无声息的进入云水阁,推开那扇房门走进去。 屋内燃着灯火比平日里要多,她侧身蜷缩在床榻上,火光映着她安详的睡颜,一双手露在锦被外,手臂间圈着装有银票与金银的盒子,盒子有点大,她圈着似乎有些不舒服。 顾亦丞伸手欲将盒子拿开,刚移动些许,她手臂收紧。 “不要碰。”三字如梦呓。 顾亦丞生怕把人吵醒,默默收回手,在床边坐下等待,待她呼吸均匀后,再次出手。 “都说不要碰了,当我梦话呢?”云浅凉睁开眼,拍掉放在钱盒上的手。 “这么晚不休息,等我啊。”顾亦丞淡定自若的收回手,挑眉调侃,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了些许,眼底的笑意真诚的流露出来,说不出的温柔。 “你要不要找老刘头看看,有病要早点治。”云浅凉诚恳的建议。 顾亦丞配合地点头,而后又摇头,“没钱治。” 云浅凉抱着钱盒往床榻里面挪了挪,以护崽的姿态提防着,“钱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顾亦丞看了看空出来的床榻,心底坏主意顿生。他脱掉鞋子,把双腿放到床榻,自然地伸手去扯被她卷走的锦被。 “滚回你那边睡去。”云浅凉死压着锦被,不肯让步。 在云相府时是不得已才同塌而眠,这会他还想同床共枕,简直想得美。 “陪陪你。”顾亦丞没强行去抢,合衣躺下,侧身对上她了无睡意的眼眸。 “不需要。” 她就像只面对猎人的小狼崽,就差张牙舞爪的示威了。 “是我安排欠妥了。”顾亦丞面露歉意。 话音刚落,云浅凉不肯服输的眼神瞬间避开,眸中的轻松刹那清冷,菱角冷硬起来,伪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顾亦丞轻叹,伸手揉揉她散乱的发,“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无需顾虑我。”云浅凉动动身子,盯着帐子发愣。 她害怕的不是地牢里的血腥,而是记忆里残留的阴影在作祟。 一个背弃出卖同伴的“叛徒”,落到自己人手里,所遭受的待遇,比施加在真正敌人身上的刑法要残酷许多倍。 她害怕软体动物,于是被关在全是蛇的房间里。 空旷的房间里,四面白墙,紧闭的铁门,地面、墙壁上全是没有毒的蛇在蠕动,小的如拇指,大的有成人手臂粗,耳边充斥着蛇吐信子的声音,那些蛇一个劲的往她身上贴,稍有松懈就会往她身体里钻,那冰凉腥气的身体刺激着感官。 她在那样的房间里待了一个星期,还是一个字没说。 尖针刺眼,被绑在椅子上,双手手脚被束缚住,目睹着那寒芒紧逼在眼前,随时刺入她的眼球。 于特工而言,眼睛受伤,视力受损,就意味着从此再无法瞄准开枪,那细细的一根针刺下去,毁掉的将会是她的一生。 可她没有选择,一旦她身份曝光,还潜伏在敌人内部的人就会被怀疑。 没有人会救她,也不能救她。 连续一个月,她经历了肉体折磨,精神折磨,却始终不肯开口。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决定对她用神经药物,那种对身体有极大伤害,会损害人的大脑神经的药物,一旦注射精神药物,她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上线得到消息后赶来,看到的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被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苦苦的挣扎与体内的神经药物抗衡,那时她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看到上线时她绑着布条的嘴反复呜咽着三个字。 杀了我! 那时上线借着按住挣扎的她时,趁机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挺过去。” 可是,想到挺过去后,等待她的还是那间爬满了蛇的房间,绝望顿时放大了无数倍,她拼命地摇头,一心求死。 虽然最后她挺住了,但死亡比活着更痛快的那种绝望,生生刻印在了脑海里。 “除了生老病死,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击垮我的了,没必要在意。”云浅凉手搭在眼睛上,遮挡住双眼。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段经历,她心里还残留着恐惧,觉得身处那间满是蛇的屋子,那根针就在她眼前,发出的寒光刺着她的眼。 顾亦丞觉得有点好笑,而他确实弯了下唇角。 “你情我愿,你不必有负担。” “顾亦丞,我不爱你。”云浅凉冷不丁的说道。 “但你也不爱宋疏瑾。”顾亦丞不气馁,厚脸皮的继续道:“我是暂时的不爱,他是永远不可能爱。”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云浅凉没有反驳,对未知的事态,她不会有过多假设与争论。 第72章 年末宫宴 年末前日,万松京城银装素裹,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地面,花丛、大树都堆积了一层白雪,远远望去像棉花糖堆在枝丫上,柔软而冰凉。 青松院的红梅在白雪的衬托下,越发娇艳欲滴,簇蔟红花灿烂的绽放在枝头。 院内积雪比较厚,打扫过后地面湿漉漉的,近来宫中传来消息,邀请官家女眷跨年那日进宫赴宴,一起迎接新年。 云浅凉估摸着这具身体经不起她大冬天的折腾,要是病了宫宴上遇到麻烦,反而无法施展,便把每日清晨的跑步锻炼改成了室内运动,拿着跟跳绳没事就带着奴婢一起蹦跶。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去。”云浅凉甩着自制的跳绳,两条手臂跟轱辘似的转悠,双脚起跳落地,娴熟得很,还有闲心聊天。 “整日待在院子里不好,出门走走对身体有好处。”顾亦丞端着茶杯悠闲的品着,眼神注视着如兔子般的人儿,头发在后脑勺有活力的甩动,衣裙摆动,单调是单调了些,盛在人美精神,“女子都爱上街买胭脂首饰,买华服美裳,你邀上些未出阁前的玩伴出门逛逛也好。” “那是项花钱的运动,不再考虑范围内。”云浅凉耍了个花式,跳着转了个圈,面向顾亦丞,“宫宴何时结束?” “子时左右。” “真不知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哪还能这么闲得慌,非得把人从暖和的家里拽出去陪他喝酒作乐。”云浅凉摇摇头,嫌弃地要死。 天徽帝估计是一个人看美人觉得没趣,所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着庆祝的名头,组织一群人看喝着小酒美女,人多热闹,还能听人评头论足。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白吃白喝还不乐意了。”顾亦丞摇头笑道。 “送来上门更令人心情愉悦。”云浅凉停止甩动,收了跳绳,随手放在椅背搭着,走向桌边倒了一杯茶,豪爽地仰头饮尽,而后又倒了一杯慢慢品完,“有些涩口。” 云浅凉放下茶杯,走进内屋沐浴更衣。 傍晚时分,天色已然开始暗下来。 顾相府的马车稳稳地停在朝阳门,朝阳门外停着各府的马车,弄得朝阳门外跟停车场似的。 钻出马车,寒意无孔不入的钻进衣服,云浅凉缩缩脖子。 毒发后,她身体总是冰冷的,所以没事她都尽量不出门,实在是离不开暖炉。 顾亦丞那三个小跟班约好了似的,在朝阳门等候着,见两人携手下了马车,苏肃引赶紧做了个招摇地手势,引人注意。 顾亦丞牵着她的手往朝阳门走去,温暖的手心包裹着她冰冷的手,实在放心不下,“顾三,再去拿件披风备着。” 两人走近,三人迎上来打招呼。 “嫂子好。”徐慕、苏肃引热情的叫着,叫得那叫一个干脆。 “好好好,你们好。”云浅凉胡乱应着。 “进去吧。”顾亦丞面不改色的牵着人从他们面前走过,三人亦步亦趋的跟上。 因为积雪的缘故,宫道上湿漉漉的,容易打滑,奴婢们格外注意的搀扶着主子,春花欲上前来搀扶自家主子,脚下微微一滑,险些摔跤。 云浅凉抽出手稳稳地拉了她胳膊一把,“顾好自己,和秋月相互搀着点。” 有顾亦丞这个会武的在,要是她摔跤出丑,也要拉着一个垫背。 宫宴设在毓秀殿,毓秀殿是专门举办宫宴的地方,宫中大小宴会大都在这里举行。 在毓秀殿的殿门前,恰好撞见从后宫方向过来的宋疏瑾,身后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前面三人。 “见过瑾王。”顾亦丞一如既往的态度。 云浅凉未料到宋疏瑾会那么快从覃越城回来,微微一愣,随后福身行礼。 “见过瑾王。”态度不冷不热。 身后三人立即躬身见礼,端端正正的行官礼。 宋疏瑾的脸色就如这冬日里寒冰雪,生气与否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许,永远都冷着脸,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恩。”宋疏瑾应了声,看向云浅凉的母目光有片刻停顿,时间很短,就已然掠过,先他们一步踏进了毓秀殿。 宋疏瑾进去后,陆折却是稍微留了一步。 “顾夫人,最近请小心。”陆折说完跟了进去。 云浅凉盯着陆折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脑海里是他好心提醒时的眼神里的狠劲,眼角抽抽,有些怀疑道:“他其实是想杀我吧?” “有可能。”顾亦丞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 老子媳妇,安危用你操心! 云浅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理由呢?” “你不是刚坑了他主子五千两。”顾亦丞不满的挑眉。 云浅凉顿时语塞,有句话叫过河拆桥,有时还不能不信邪,这理由说得她很服气。 不过无需陆折提醒,她也知道该小心,把那么一样东西给拿到手,之后顾亦丞被困皇宫,前后一想,总会猜到理由与那块金片有关,她心里老早就敲响警钟了。 毓秀殿内灯火通明,案桌罗列,男宾在左,女眷在右,分席而坐。 男宾们按官位排序依次坐在位置上,与左右前后的人交头接耳,女眷们则随意些许,与交好的闺中密友坐在一处,聊得热切,无非是京城时下流行的妆容发饰。 云浅凉还是未出阁时,参加过数次宫宴,但出嫁后,她鲜少游走于各类宴会场合,唯一出面的一次便是骁王府世子的生辰宴,那次闹得不欢而散,且是她独自前去。 京城里关于夫妇二人的传言颇多,真真假假外人不知情,两人一起参加宫宴,倒是惹起不少人的好奇心,不住地向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顾亦丞丰神俊逸,未娶妻前不少官家女子趋之若鹜,无奈他名声不好,正经官员不愿让女儿去高攀这棵大树,如今娶妻后,他那些恶行倒是少了些许,尤其是对云浅凉的关心,又让那些未出阁的女子脸红心跳。 顾亦丞扶着云浅凉在女眷席位间做好,安排妥帖后,方才起身往男宾席位走去。 “姐姐。”云青烟款步走来,柔声轻唤。 “青烟啊,只有你一个人来?”云浅凉在女眷席间寻了寻,未见秦氏身影,颇为好奇。 “娘亲身体不适,青烟是随父亲前来的。”云青烟柔软回答。 云浅凉向男宾席位投去一个眼神,云起南正注视这女眷席位间的两个女儿,生怕她会刁难那宝贝女儿般,云浅凉淡然收回视线,道:“我姐妹二人有些时日未见了,陪我坐坐吧。” 家宅里的恩怨利益,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 云起南不让秦氏来参加宫宴,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她自然会识趣些把这场面给撑起来,莫要让人觉得两姐妹心有隔阂,做做戏而已。 “谢谢姐姐。”云青烟在首列的席位坐下。 宫宴还未开始,往日里玩耍的姐妹拥簇过来闲聊,她们平日里总爱拿云浅凉来玩笑,如今云浅凉高嫁给当朝左相,地位今非昔比,大家便想趁此套套近乎,却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她好欺负得很,总想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听闻前些日子骥到过顾相府拜访,浅浅你见着了吗?”程子瑜硬挤进两姐妹中间来。 程子瑜生在武将世家,幼时随祖父住在边境那边的府邸,性子养得跟男孩子似的,程将军一见觉得不妥,给接回京城请了嬷嬷教导,花了三、四年才把人教导得有点千金小姐样,但她自幼过着无拘无束,性情早已磨成形,难以改变。 她安静些还能装装样子,偏生闲不住,听到京城里一些欺负弱小,调戏良家妇女的风声,跟阵风似的去惩奸除恶,哪怕对方是她胞弟,连句解释都不听就先下手为强了,为此没少被程将军罚跪禁足,奈何人家认错就是不改。 云浅凉与程子瑜关系还过得去,别人说她们是京城千金里的两颗老鼠屎,臭味相投。 云浅凉笑道:“见着了。” “居然没叫我去,太不够意思了。”程子瑜气得猛地拍在案桌上,狠狠瞪着那不够意思的胞弟,而后又道:“我可以去顾相府找你玩吗?这么多年,京城官家府邸差不多都去过了,唯独顾相府没女眷举办宴会,我是一次没去过。” 程子瑜知道云浅凉喜欢的是瑾王,却被下旨赐婚给了顾相,大婚那日她干脆没去。 “这你得去问顾相了。”云浅凉不好应承,万一自己露馅怎么办? “浅浅,你变了。”程子瑜忽然严肃的说道。 云浅凉心里一惊,刚还担心露馅,这会就露出马脚了? “哪里变了?”云浅凉一颗心高高悬起。 “变得重色轻友了。”程子瑜一本正经的指控。 云浅凉干笑两声,掩盖自己的异样,解释道:“成亲后自然不能再只想着自己了。” “青烟你去过顾相府了吗?”程子瑜转头去问。 云青烟为难地摇头,出面打圆场,“姐姐嫁入顾相府后身体一直不好,恐怕是怕招待不周,才没有邀请各位姐妹去玩。” 云浅凉笑着应承,婉拒一群有意窥探顾相府的少女心。 第73章 嫉妒找茬 “顾夫人百般推脱,莫不是有何见不得人之事,这才不便招待姐妹到顾相府做客?”向思虞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话落之际,她抬眸朝男宾席间看去,见丰神俊逸的人正与同僚闲谈,闻言只瞥了女眷席一眼,未放在心上,这置之不理的态度给了她极大的勇气。 云浅凉空有美貌,肤浅无知,相处久了短处尽现,迟早是会落在无人问津的下场。 云浅凉抬眸望去,向思虞着一袭曳地滚边三尺的云锦长裙裹住玲珑有致的身段,一双柔荑大方的露在外头,左手上用打磨得圆润的红玉珠串过中指交叉经手背到手腕装饰着,衬得肌肤胜雪,最为吸引人的是她眉心那朵怒放的红梅,竟非胭脂所画,而是真正的梅花贴在眉心,且每瓣梅花形状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精致又别出心裁。 放眼毓秀殿,独独她一人与众不同,仿佛她正是那朵不惧严寒傲立枝头的红梅,鲜艳欲滴,傲骨横生,在冬日里独占鳌头。 “见过安平郡主。”云浅凉起身施礼,故作不明。 “顾夫人为何不回答本郡主的话?”向思虞追问,不容云浅凉逃避。 “臣妇是在想,该如何理解郡主口中的见不得人之事。”云浅凉懵懂地看向面前刁难的人,反问道:“是指向上次那样,找臣妇夫君一同品茶这类的事情吗?” “你!”向思虞变了脸色。 她喜欢顾亦丞直接大胆,诸多贵女皆是知晓,识趣地不敢与顾相走得太近,但此事由云浅凉口中道出完全变了个味,好似指控她幽会有妇之夫,让她颜面扫地。 “小女生性坦率,平日里得太后喜爱,又仗着内人宠爱,娇惯坏了,说话难免直来直去,,顾夫人不要介意。”向丰恺出面替女儿说话,以免她沦为笑柄,言辞间却不似在替女儿道歉,更似在拐弯抹角的教训云浅凉,告诫她看清自己身份,莫要不知死活。 以往云浅凉一直认为明王有大家风范,行事做事不似朝中官员爱摆官威,是个很温和的人,今日一见,赫然发觉此人看似温润亲和,说话却面面俱到,拿人七寸,这类人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却心思沉浮,城府极深。 “明王严重了,郡主身份尊贵,臣妇岂敢与郡主计较。”云浅凉话语间伏小做低,但唇边始漾着淡淡的浅笑,不卑不亢,不屈不挠。 云浅凉施礼告罪,在席位间坐好,婉言让围绕在侧的人回座位。 程子瑜愧疚地看了眼垂眸坐在席间的人,嘴唇蠕动,碍于场合不对,她只好无奈走开。 向丰恺佯装责怪女儿一句,让向思虞落座,回了男宾席。 然而向思虞始终不开心,只因旁边的云浅凉眉眼半敛,沉默不语,无声的指控明王府以权压人,不讲道理,一时让毓秀殿的气氛变得压抑,女眷们闲聊之声渐渐消失,各回各位,安静得如在学堂般,而这种气氛逐渐延伸到男宾席,百官察言观色后止住了话头,规矩坐好。 毓秀殿的怪异气氛一直挥之不去,直到天徽帝前来打破了诡谲的寂静。 殿外,太监嗓音尖锐的高声喊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毓秀殿内,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百官、女眷起身,在席位的间距间跪地行叩拜大礼。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参见太后,参见皇后。”整齐的声音响彻毓秀殿。 天徽帝走上中央的主位,中气十足的说道:“平身。” “谢皇上。”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众人有条不紊地归位落座。 “又到一年之末,这一年来众卿为国操劳,为朕分忧,辛苦勤恳,兢兢业业……”天徽帝端坐在主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本正经的开场。 云浅凉听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只觉千篇一律,淡而无味,分神抬眸悄然打量主位上的两位女子,均是母仪天下的尊贵之人。 坐在右边的是年过四十的太后,她穿着蓝灰色的锦袍,头戴羽冠,素雅不失沉稳,雍容的仪态散发着威严,眼神内敛却精神奕奕,震慑着众人,不难想象她当初母仪天下时的气度是何等威武。 左边稍显年轻的女子,但看容貌说她二十出头也不为过,肌肤如雪,体态丰盈,眼角眉梢间含着情愫,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要不是她一身经历过岁月洗礼的风韵,让这个眉目温柔多情的女子看起来温婉舒服,误认为她是新进宫的美人都难说。 程皇后察觉到云浅凉的视线,望过去见那美人儿没有恶意,婉约一笑。 云浅凉回以淡笑,淡然的收回视线,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 然而云浅凉听着,思绪又飞远了。 关于顾亦丞母亲之事,皇家这群小辈大概知晓得不多了,但当今齐太后乃先皇的皇后,而懿德太后那般宠爱许荃,身为哥嫂,先皇与齐太后必定对许荃极好,齐太后对许荃这个义妹是否有些许了解? “……今夜君臣同欢,众卿不必拘束。”天徽帝大手一挥,潇洒如斯,一举一动都深具王者风范。 云浅凉回过神来,端起面前的碧螺春轻抿一口,掩饰住自己的走神。 宴会开始,太监传膳进殿,端着佳肴的奴婢鱼贯而入,在每个席位间摆上菜品。 酒菜齐全,太监传歌舞入殿助兴,其乐融融。 宫宴上的菜肴精致好看,香味四溢,看得人食指大动,然而吃了两口后,云浅凉便没了胃口,好吃这点毋庸置疑,但这些菜做好再传膳到毓秀殿,再到送上桌,期间过得有些久了,寒冬腊月菜已然凉了,油气甚重,着实喜不起来。 云浅凉把心思放在歌舞上,佯装看得入迷而忽略了佳肴。 根根细弦上,纤细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拨弄着,舞女随着音律的快慢,扭腰转手,旋转摇晃,弹到高、潮部分,曲调激荡起来,如奔腾的河水激流猛进,舞女身段越发柔软,舞动得越发卖力,佩环叮当,如砸在河水里的雨点,相互呼应着。 云浅凉微微挑眉,有了些许兴致,比起那些轻柔绵长的悲春伤秋,她更爱这种鲜明强烈的激昂,足够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 顾亦丞偶尔会不经意地扫过女眷席,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云浅凉身上,只一眼又转开。 顾亦丞招手,顾三走到他身旁,弯腰听他吩咐,随后人点头走开。 向思虞视线不住往男宾那边瞟去,渴望得到心悦之人的注意,奈何顾亦丞只顾和同僚饮酒作乐,或是看向歌舞,即便偶尔一眼望向女眷这边,目光到了云浅凉那处便收回去了,她今日特意打扮得别出心裁,只望能博得他一眼好感,却不想竟不如那些舞女得到的眼神多。 如此一想,向思虞心中怨念瞬间尽数怪到了云浅凉身上。 向思虞狠狠瞪向右侧的云浅凉,见她正兴致勃勃的听曲看舞,越发气不过。 她一颗心起起伏伏,凭什么云浅凉就能心安理得? 向思虞收回视线,手伸向了放在席位左侧的酒壶与酒杯。 拿了两个酒杯,提壶倒满酒。 向思虞端着一杯酒,侧身喊道:“顾夫人。” 闻声,云浅凉转头,眼神触及向思虞手里酒杯,越过她的手,又见桌上还摆放着一杯酒,当下明白向思虞的意图。 “郡主客气了,刚才明王已为郡主说情,郡主无需特意道歉。”话落,云浅凉微笑颔首,转头去看歌舞。 云青烟坐在旁边,听见了所有的话,再打量向思虞一眼,对方已然气得抿紧了唇瓣,端着酒杯的手恨不得把酒杯捏碎才甘心,她假装未见,偏开脑袋与隔壁的人轻声交谈,以免祸及鱼池。 “既是我的错,就该当亲自赔礼道歉。”向思虞咬咬牙,顺着那番话说下去,把酒杯往云浅凉面前送去,“这杯……” 不待向思虞说完,云浅凉一脸宽宏大量的微笑道:“我原谅你了。” 向思虞伸在半空的手僵住,牵强勾起的唇角被抚平,胸口起伏不已。 向丰恺注意到这边的举动,眸色深了些,待开口之际他眼底已只见儒雅。 在歌舞停歇转变之时,向丰恺隔着丈宽的过道出声,“思虞,你确实该向顾夫人赔罪。” 他声音底气十足,一下引起了百官的好奇心,纷纷将落在舞女身上的视线投向女眷席位。 顾亦丞与宋疏瑾亦是看了过去,云浅凉情绪掩藏得很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掀了掀眼帘,那双眼睛里映着殿内华光,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 天徽帝首次把视线落在云浅凉身上,那美人儿着紫衣,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波光粼粼的湖面,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肌肤似雪白嫩,她坐在一众女眷中容貌亦是惊人得很。 “安平郡主与顾夫人间有何恩怨,还需特地在宫宴上赔罪?”天徽帝目光自云浅凉身上掠过,询问向思虞。 向思虞放下酒杯起身作答,“回皇上,开宴前臣女与顾夫人起了些争执,后一想觉得是自己有错,特意备了酒想向顾夫人赔罪。” “嗯。”天徽帝点头,“知错就改,甚好。” 第74章 恩爱之像 天徽帝此言一出,无疑是认可了向思虞的举动。 “皇上说的是。”说着,向思虞重新端起两杯酒,这次特意走到云浅凉的席位前,把其中一杯酒放在云浅凉面前,举起手里的酒杯诚恳道:“思虞先干为敬。” 话音未落,向思虞把酒杯凑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向思虞饮尽杯中酒后,对云浅凉说了声请,把她逼到绝路上。 云浅凉面带微笑,垂眸望向面前小巧精致的银酒杯,一杯酒温柔些也顶多三口。 云浅凉盯着那杯酒,如冰冻住了,久久未动,盈盈笑意未收,请求眉头未皱,气势稳如泰山,不可撼动,令人刮目相看。 “顾夫人不肯喝,是不原谅死于?”向思虞可怜兮兮地步步紧逼。 云青烟坐在同一席位上,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柳眉弯弯,秀眉轻轻皱起,面上担忧,眼底流露出不忍,楚楚动人的陪在身旁,与云浅凉截然不同的容貌,引得男子心有遐想,想挺身而出让美人舒展眉头。 奈何对方地位高,男子只能在心里心疼。 云青烟眼神望向对面,柔软的目光落在宋疏瑾身上,见他亦是盯着云浅凉,她心里微微一紧,脑海里刚冒出的念头瞬间打消,冷漠的当个旁观者,流露些无关紧要的担忧做做样子。 云浅凉酒量浅,多喝两杯花酒都会醉,宫宴上的酒比花酒要烈,一杯酒下肚必是会出丑,她本相借机挽回之前形象,上演一出姐妹情深,但唯有一件事她无法容忍,那就是宋疏瑾对云浅凉态度有所好转! 只要云浅凉丑态百出,让宋疏瑾忆起遭云浅凉醉酒调戏的事,定会心生厌恶。 他注视的对象,只她一人就好。 气氛有些僵持,脸天徽帝都在等待结果,拒绝等于不给皇上颜面。 顾亦丞借着喝酒的姿势,掩饰住嘴边笑意,待他放下酒杯时,嘴角笑意尽数收起。 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在安静下来的毓秀殿内,刻意引起骚动。 果不其然,听闻声响,紧张盯着云浅凉,等她喝酒的人望向顾亦丞。 顾亦丞寒着张脸起身,迈步走向中央散落这花瓣地地毯,他的脚毫不怜惜地踩踏在花瓣上,抱拳对主位的九五之尊说道:“皇上,内人体弱,不宜饮酒,这杯酒微臣可否代劳?” 外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她酒量很好,一杯酒,仅能当而已。 顾亦丞甚至敢肯定,她半敛这眉眼是在掩盖眼底的厌烦与不耐,那双藏着万千情绪的眼眸里,不会有头像与人数,按兵不动仅是不愿惹事。 天徽帝目光在顾亦丞与云浅凉身上流转,许久才松口,“你两是夫妻,没有你我脂粉。” 话不明说,却未拒绝。 “谢皇上。”顾亦丞道谢后径直走到云浅凉那桌,弯腰拿起桌上那杯倒得满满的酒,举起就被对脸色变得难看的向思虞说道:“郡主,这杯酒我代浅浅喝了,你的赔罪我们受了。” 顾亦丞潇洒的喝酒,末了道:“郡主满意了吗?” 向思虞眼眶泛红,含情脉脉地眼神浮现出受伤,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如鲠在喉。 向丰恺心底有些责怪女儿的不争气,为男人却把自己搭进去,还眼眶红红的要哭,丢人现眼,但到底事关明王府的颜面,他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别人合伙欺负自家女儿。 “女子间的玩闹,顾相插手只喝一杯岂不是显得欺负人了。”向丰恺笑呵呵的开口,就像是无关者的随口一说。 云浅凉眨眼隐去眸间的厌烦,心疼地看了眼顾亦丞,委屈难过的开口,“本是赔礼道歉,若要闹得跟斗酒似的,那这赔礼我不要了。” 云浅凉不委屈难受,甚至有点火气了。 嫉妒找茬,强行赔礼,逼迫喝酒,桩桩件件都是您女儿起的头,我活该忍气吞声的被她欺负? 谁还不是小公主啊。 “好了,顾卿既已替顾夫人喝了赔礼的酒,这是就过去了。”天徽帝终于发话阻止这场闹剧继续。 顾亦丞弯腰把酒杯放下,碰碰她的手,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冷冰冰的,跟面前那些瓷器一样冰冷。 “披风给我。”顾亦丞说着朝秋月伸出了手。 “不用了,不是特别冷。”云浅凉出声制止。 毓秀殿内其实有摆放两个暖炉,大家进殿后都将披风脱掉了,甚至有人未穿披风来,但她身上披风始终未脱掉,暖炉温度不高,殿内门扉与窗户大开,一直有冷风吹进来,她觉得暖炉一点用都没有。 穿着披风本就异常了,再加一件,当真是奇奇怪怪的了。 “手跟冰似的,还说不冷。”从秋月手里拿过披风,蹲在云浅凉身边,旁若无人的把披风给她披上,体贴温柔,并轻声交代,“我让人准备了宵夜,糕点少吃些。” 云浅凉伸手拉拉披风,以免掉落,眼里有疑惑闪过。 宴席前是有糕点,上菜后就给撤走了,她上哪吃? 顾亦丞给她理好披风,淡定自若地走回细微。 向思虞没折腾出名堂,反而自己受了气,坐在席位间一点胃口都没有,毓秀殿内换个生物全然入不得她耳,更遑是多看一眼了。 见她那样,云浅凉不由想起了在她之前的云浅凉,同样是爱而不得,但云浅凉不同情向思虞,多行不义,那是她自找的! 这样一向,云浅凉很高兴,自己不出场,就把敌人伤得体无完肤。 完胜! 云浅凉高兴的欣赏给我,倒是把疑惑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顾三领着个宮婢过来,把凉碟糕点是摆在了她面前。 “这是?”云浅凉看其他席位并无糕点送来,独独她这里送了两碟。 “相爷说菜凉了,吃了对胃不好,让夫人先吃些糕点裹腹。”顾三如实转告。 云浅凉看着圆盘里的糕点,只有两碟,但糕点的种类不少,每样两块,装了十六块,摆盘成花朵的形状。 原来他注意到她没有吃宴席上的菜肴,还特意拍顾三去准备糕点。 云浅凉的道谢刚到嘴边,觉得过于生分了不妥,把话咽下换了句,“……让他少喝点。” 顾三得了话,从后面绕到了对面,俯身把那句话转达。 顾亦丞听后,刚才还染在眉眼间的冷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手里原本拿着就被,听了那句后后,把酒杯放下了,拿起筷子吃菜去,做这些的时候,还特意朝云浅凉看去,像个讨赏的孩子。 云浅凉无语的低头吃糕点,半透明的糕点,软软糯糯,清甜可口,入口即化,且糕点还带着些许余温,暖乎乎的,这热乎劲似是蔓延到了心房。 天徽帝眼神几次落在云浅凉身上,半晌后放下就被,摆摆手叫停了歌舞。 众人齐齐看向主位上的天徽帝,就见他颇为感慨的开了腔,“先前赐婚时闹得不可开交,更甚是顾卿拜堂也未现身,朕还在想是否不该赐婚?如今看顾卿与云小姐情投意合,朕亦是安心不少。” “承蒙皇上隆恩,让臣娶得娇妻。”顾亦丞起身拜谢,恭敬真诚。 “你往日里粉饰太平的事没少做,这恩你谢不算,得看云相家千金态度才算。”天徽帝打趣道。转而望向女眷席,“顾夫人,今日朕替你做主,要是在顾相府受了委屈只管说来,不必有所顾忌。” 云浅凉起身,朝着上首福身,“谢皇上体恤,顾相待臣妇极好,臣妇并无委屈。” “这怎么和朕听日里听到的传闻不一样啊?”天徽帝动了动身子,询问马连情况,“马公公,你告诉朕的可不是这些。” 马连连忙回答,将那些传闻当着众人的面道出。 云浅凉提裙跪下,“皇上,那些都是市井流言,做不得数。”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你大胆的说。”天徽帝一再怂恿。 “臣妇所说句句属实。俗话说姻缘天定,而这万宋的天是您,您所赐婚事定是极好的,堪当天定姻缘,怎会有差错?”云浅凉一顶高帽子戴上去,张弛有度,说得天徽帝甚是欢喜。 “这话说得好。”天徽帝愉悦的笑出声来,满意地点头,把刚才的怂恿当做是试探给化解,“难怪顾卿对你宠爱有加,果然是个妙人儿。” “皇上谬赞。”云浅凉笑笑,她双眸本就清澈,里面的情绪袒露无疑,让人觉得真诚。 “看来这次是有人治治顾相了。”程皇后掩唇轻笑,轻松调侃。 高位上的齐太后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云浅凉一番。 当初赐婚时她不是很赞同这桩婚事,云浅凉即便是云相嫡女,却风评极差,陪当初虽先祖打天下的重量之后,她着实配不上,更忧心此女会毁掉顾家赫赫声名。 许久未见,倒是发现此女与在座女眷不同,行事不急不躁,说话更是不显山漏水,有点真人不露相的感觉。 “总得有个人来管管他。”天徽帝应道,甚至欢喜顾亦丞能有个弱点暴露在人前,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天徽帝高兴,大方地挥挥手,“赏顾夫人玉如意一件,云锦十匹,首饰五套,黄金百两。” “谢皇上赏赐。”云浅凉叩谢皇恩,心里乐开了花。 总算是有件值得高兴之事了。 第75章 只要你想 宫宴午夜钟声敲响后才能散席,期间齐太后早早离席。 刚到子时,天徽帝在程皇后的搀扶下起身,“朕乏了,剩下的事交给骁王与瑾王了。” “恭送皇上,皇后。”众人起身跪地恭送。 天徽帝一走,毓秀殿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骁王年长代为招呼百官,他素来亲和,手无实权,在朝廷里很受百官爱戴,毓秀殿内宫宴气氛霎时欢愉起来。 歌舞长乐,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逐渐热闹起来。 男宾席间相互敬酒,先前不敢放肆看舞女的人,大胆起来,眼神直勾勾盯着舞女看,惹来不少女眷家属的不满,胆大些的女眷干脆到男宾席间看住自家夫君,那些逆来顺受的夫人只能唉声叹息,佯装未见,任由心底愁绪满布。 场面热闹起来,云浅凉倒是有些格格不入,她撑着脑袋下颌欣赏歌舞,无心与身旁妹妹交谈,亦无心与在场女眷闲话家常,交流夫妻相处之道。 云青烟干坐着实在无趣,绵长柔情的眼神渐渐越过众人,痴痴地落在对面的宋疏瑾身上,她生得美丽,巴掌大的鹅蛋脸柔美而温柔,美眸烟波荡漾,含情的眼神带着欲拒还迎的娇羞,秋波一送,让人身体都酥掉半边。 她今日穿得少,轻粉华衣淡裹柔软腰肢,素白纱衣轻披在外,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隐约现出,更显娇俏可人。 云浅凉眼角余光瞥见她情意绵绵的模样,心底冷笑,起了坏心眼。 “难得与妹妹见一次面,有些话我干脆趁此机会说了。”云浅凉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 “姐姐请讲。”云青烟摆出一副虚心聆听的乖巧样。 “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肖想太多反而容易丢掉。”云浅凉说这话时,似有若无的看了眼宋疏瑾的方向,暗示话中所指乃是他。 闻言,云青烟猛地抬眸望向云浅凉,乖巧面容终是瓦解,眼神里愤愤不平难以掩藏,只是她惯于扮柔弱,快速把眼里涌动的情绪隐藏起来,她唇瓣犹豫地动动,却始终没道出半句过激的话语。 她垂下脑袋,仿若受了欺负,唯唯诺诺的说道:“我与瑾王是两情相悦。” “那你所求之事,他有帮你办到吗?”云浅凉意有所指,见云青烟有短暂的僵住,她凑近云青烟耳边,恶劣的说道:“瑾王亲口告诉我,我体内之毒乃你母亲所下,我聪明的妹妹,你应当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对宋疏瑾而言,秦氏的存在会坏事,以免出太大的纰漏无法挽回,他想借她的手把秦氏除掉,可她得知确凿的真相后,按兵不动,一旦秦氏再有动作,宋疏瑾极有可能在她之前动手,然后把罪名栽赃到她身上。 “你胡说!”云青烟脸色微变。 宋疏瑾对云浅凉深恶痛绝,绝不会这么做,云浅凉是想挑拨离间! 而且,宋疏瑾“知道”云浅凉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对她态度怎会好转呢? 如此一想,云青烟安心了。 “姐姐莫要胡说,我相信瑾王。”云青烟一改之前的心慌,坚定出声。 云浅凉好笑的摇头,对云青烟盲目的信任无话可说,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没救了。 云浅凉又望左侧看了眼,向思虞情绪低落,自顾自的在喝闷酒。 向思虞仗着身份尊贵,才学不浅,总是看不起京城里的一众千金小姐,而且她对那些爱慕顾亦丞的女子心怀敌意,动辄给人难堪,大家对她存了不少意见,平日里在家举办宴会从来不会给她递帖子,她的人生好像有顾亦丞一人就足够了。 云浅凉又是一阵摇头,若不刻意争对她,她倒是能做到如对待顾相府那群歌姬舞女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生这人不肯安分,非要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在无辜者身上。 顾亦丞见她望着向思虞流露出些许同情,不是很开心,随手摸过一支筷子,瞄准云浅凉的方向掷出去。 歌舞吵闹,筷子稳稳地落在桌上,发出声响。 云浅凉循着筷子飞来的方向望去,顾亦丞还保持着掷筷子的动作,见她望过去,他风骚的笑笑,对她勾勾食指,让她到男宾那边去。 云浅凉无奈的在心间长叹,这人安分点会死吗? 云浅凉相当给面子,抓起筷子往男宾席走去。 顾亦丞看着走近的人笑得愈发得意,伸手牵住云浅凉的手,挪挪位置,将云浅凉安置在左手边,佯装出一副醉态赖在云浅凉身上,不肯坐好。 “可以回去了吗?”云浅凉把筷子放好,有点待不下去。 “想走也可以。”顾亦丞如孩子般无视众人不断投来眼神,脑袋枕着她的肩膀,握着她纤纤手指,一会握紧一会松开,偶尔挠挠她的手心,玩得不亦乐乎,“但你不想讨回刚才的账?” “怎么讨?”云浅凉拍拍他的手,让他别得寸进尺,嘴里却是应着他的话。 “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回去。”顾亦丞对答如流,好像这事是件轻松的事情。 “对方可是明王与安平郡主。”云浅凉皱了皱眉,身份摆在那里,他一个丞相找王爷的茬有那么轻松,而且明王那个人心思深,指不定会报复回来,她最好不要去惹那人为妙。 “所以呢?”顾亦丞不以为意的反问,五指张开,扣着她的手,一根根将手指收紧,“只要你想,一切顾虑我都可为你摆平,一个外姓王爷而已,何需惧他?” 云浅凉眸光闪烁,轻咬唇瓣,没有接话。 两人贴得近,轻言细语,此刻她垂眸不语,像极了害羞,别人投来的视线亦是缱绻暧昧,而云浅凉全然不察,兀自思考是否可行。 顾亦丞虽是丞相,地位不如亲王,但他在朝中手无实权,可谓是权倾朝野,连天徽帝都需忌惮他的势力,而时不时在朝中打压他,但好在顾亦丞行事滴水不漏,把名声搞臭,朝中那些大臣诸多不愿与他同流合污,打消了天徽帝不少疑心。 而剩下的派系里,最有威胁的是宋疏瑾,他在朝中明里暗里都有实力,一半浮于明面,一半隐藏在暗处,天徽帝器重顾亦丞亦是想要借顾亦丞打压宋疏瑾。 最后一个便是明王,明王在朝中同样有些势力,尽管他老谋深算藏得深,天徽帝依旧时刻提防着向家,毕竟他只是个外姓王爷,竟怀了谋朝篡位,企图让宋家的江山变成向家的。 三人中,若论得天徽帝信任,顾亦丞必定是排在首位,明王是垫底的,真闹出事来,天徽帝会借此打压向家,而刻意偏袒顾亦丞。 “浅浅,没必要想太多,你我恶女奸臣,皆非明事理之人。”顾亦丞脑袋蹭了蹭,在她耳畔轻声说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惹来她恼火的瞪眼,他只是开心的笑笑,又问了一遍:“想不想?” 本就身负恶名,还想博个好名声来立牌坊不成? 云浅凉摇摇头,“这次便算了,我不想树敌太多。” 她这个人极其护短,惹到她还算好,但惹到她的人,半分都忍不了。 倘若先前顾亦丞护她而被逼着喝了,她是真的会报复回去,好在解决得很顺利,没必要再惹麻烦。 “反正没人会领情,何必好心?”顾亦丞挑了挑眉。 “我没那么善良。”云浅凉说道:“回去?” “行吧。”顾亦丞恋恋不舍的把脑袋挪开,“等我会。” 顾亦丞来到骁王席位前,跟他浅说了两句,而后客气地告辞。 宫宴按理来说是要到午夜才散席,但天徽帝走后,想走也行,而他想要离席的话,无人敢强迫他留在宴席上。 回到顾相府时,刚好响起午夜的打更声,夜晚寒气最重时。 青松院内,灯火通明。 院子各处都挂着四角宫灯,古风古韵挂了满院子,将青松院照得大亮如白昼。 云浅凉看着院子内暖橘色的光微愣,不解道:“这是顾相府的习俗?” 顾亦丞嘴角抽抽,哭笑不得。 他特意吩咐府内奴婢把院子布置一番,让青松院看起来温馨些,听说女子喜爱花灯,这个时节没有卖,只好弄了些宫灯来挂起,谁料她这般不解风情。 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她是当真没想过为他准备点东西啊。 “夫人,这是相爷特意为您准备的。”顾三当下出卖了主子。 “我天黑不出门。”云浅凉回答得很正经,“而且我眼不瞎。” 秋月着急地跺跺脚,上前凑到云浅凉耳畔低声提醒,“夫人,相爷大概是想给你个惊喜。” 云浅凉桃花眼眨巴眨巴,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过堂夫在玩浪漫,但是—— ——一院宫灯很浪漫? 云浅凉轻咳两声,打破僵硬的气氛,“相爷有心了,来年多指教。” 然而有了先前的不解风情,她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勉强。 “就这样?”顾亦丞语气里全是不满。 “要不给你个红包?”云浅凉试探道,眼里明明是不舍得花钱,而后想起一样东西,她顿时双眼放光,松了口气,“我还有一样东西,你定会满意,但还差些才能完成,我明日亲自送给你。” 顾亦丞脸色这才好了些,但云浅凉接下来一句话,又毁了他心情。 “可以吃饭了吗?” 第76章 母亲死因 云浅凉连夜把鲁班锁做好,在顾亦丞下朝后,她就献宝般的把东西装好拿去哄那位大爷。 “打开看看,绝对是好东西。”云浅凉眉宇间洋溢自信的笑容,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她整日待着无聊,索性把鲁班锁做好,原本打算待顾亦丞生辰时再送给他,没想到还有新年礼物这一出,只好提前把鲁班锁送出去,至于生辰礼物只能另外准备。 顾亦丞坐在椅子上,转了转盒子,再看看面前笑得灿烂,一脸期待他打开盒子的人,莫名觉得里面有诈,所以他把盒子打量得连上面雕刻了几朵花,都数得一清二楚了,还是没有动手打开盒子。 最后顾亦丞把手搭在盒子上,道:“你有事?” 云浅凉无辜地歪歪脑袋,眼珠机灵的转动,“只是件小事,你要不先看礼物?” 顾亦丞装似赞同的点头,摆正盒子,在云浅凉的紧张地注视把手伸向锁扣,他刚触碰到锁扣,面前的人屏气凝神的紧盯着,他忽然收回手,说道:“既然不重要,那我把东西拿回清泓阁再看。” “啊?”云浅凉神色顿变,双手放在顾亦丞肩膀,强行把人按住,撒娇道:“相爷,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礼物,花了好多心思呢,你就看看嘛。” 云浅凉双眼俏皮的眨巴,红唇微微嘟起,眼神里的小委屈演绎得淋漓尽致,偏生还能在她身上寻些许乖巧与可怜来。 顾亦丞眸色微闪,肩头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动着,捏着肩膀,力道轻柔,这是真真跟个猫爪子在挠他,挠在肩头,那股柔软劲却到了心里,饶是镇定如他,都受不了她撒娇时的软糯,跟个妖精似的。 外边传言她是狐狸精,这会顾亦丞觉着真是。 “礼物是一回事,要说之事还得另外算。”顾亦丞趁机敲诈更多福利,不开窍的人欠撩拨,得加把劲才行。 “相爷昨夜还说只要我想,可为我摆平一切,今日只是一点小事儿还跟着计较,是否有点言而无信了?”云浅凉凑近如俯在他身上,嗓音轻柔娇嗔,语调掌控得极好,一句话如千转百回的绕在嘴边,很是拿人。 云浅凉势将美人计进行到底,为了钱偶尔动用下美色,还是可行的。 顾三堂而皇之的进屋,见里面状况十分暧昧,连忙告罪退了出去。 云浅凉嘴角笑意僵住,佯装镇定地收起撩人的手段,绕到旁边端正坐好,端起茶杯淡然喝茶,掩盖自己的尴尬。 顾亦丞理理被弄乱的衣衫,清声问道:“何事?” 顾三还在门外等候,亦或该说守门。 闻声未进屋,站在门外回答,“回相爷,清濯与刘军医求见夫人。” “见我?”云浅凉疑惑,道:“请进来。” 屋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还刻意放低了声音,似乎怕打扰里面的人一样。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云浅凉无语。 “有误会吗?”顾亦丞反问,嘴角噙着惑人的微笑,“你方才的举动确实很容易取悦我,要是进行到底,另算一事就可以作罢了。” 云浅凉干笑两声,他所谓进行到底的尺度在哪里? 云浅凉转移话题,扬声吩咐,“秋月,水芹,煮壶热茶来。” 片刻后,顾三带着清濯与刘军医进屋,两人看上去神色匆匆,风尘仆仆的。 “见过相爷,见过夫人。”两人恭敬见礼。 “有结果了?”顾亦丞随意挥挥手,询问情况。 “有了。”清濯环顾屋内,还有奴婢在场而没有开口。 见状,春花识趣地想要寻个理由退下,云浅凉却是率先出声,“她是自幼伺候我的贴身婢女,我所有的事她都清楚,我信她。” “既然是夫人信任之人,便无需退下。”清濯点头,把调查结果一一道来,“属下奉相爷之名调查秦家,发现秦家以跑商的名义与祁国往来甚密,夫人身上的毒多半来源于祁国,我们调查了秦家商队近十年来与祁国有关的情报,仔细排查,却没有查到与毒药有关的事,直到相爷送来了那张药方。” 这时,刘军医开口了,“相爷送来的药方,确实能压制夫人体内的毒,但药方中新添的几味药,均是争对另一种毒,也就是说夫人体内有两种毒,这两种毒毒性相似,但因另一种毒中得深,又有时茧草之毒掩盖,我一直没发现。” “是何毒?”顾亦丞眉头深深皱起。 “此毒名曰跗骨,且此毒多半是由母体带出。”话落,刘军医深深看了眼云浅凉。 云浅凉只是深思,并未有何激动的情绪,倒是春花情绪异常。 “由母体带出?”春花失神般念叨着这五字,“也就是说夫人生小姐前就已经中毒,那夫人当年暴毙身亡,是否也与这毒有关?” “极有可能,但无真凭实据,不好妄下定论。”刘军医站在医者的角度给了个答复,“若要证明……” “等会。”云浅凉打断刘军医的话,一脸懵懂地看向春花,“你说我娘是暴毙而亡?” 春花当下意识到说错了话,压低了脑袋不敢与云浅凉对视。 屋内的人看向这对主仆,都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云浅凉不知晓母亲中毒,亦是不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 “当年是你亲口告诉我,我娘是因陆家蒙冤流放而忧虑过度,久病不愈,最终药石无罔而病逝,时至今日你竟说我娘是暴毙而亡,你可知其中关联有多大?”云浅凉震惊之余,脑袋已经乱成一团麻。 倘若陆瑶当年是因中毒而暴毙,那就有太多问题会浮现出来。 春花猛地跪下,忆起当年之事,眼眶泛红。 “是奴婢欺骗了小姐,当年夫人确实因陆家之事病了许久,但后来夫人想救陆家,挺了过来。可是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夫人突然吐血倒下,未等大夫赶来便去了,夫人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姐,害怕怕您知道真相后会闹,担心秦氏对付您,所以让奴婢告诉小姐,她是因病而逝。”春花把当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云浅凉一颗心悬起,起伏不定。 陆瑶暴毙而亡,死前请过大夫,云起南不可能不知晓内情,这么多年他默不作声,是他害怕受连累,而无视陆瑶生死,甚至纵容秦氏下毒? 秦氏早早给陆瑶下跗骨之毒,是一石二鸟之计,而她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所以秦氏又对她下了时茧草之毒,狠毒之心可以想见。 最让她忧心的是那个神医,他看出了她体内有两种毒,却不告诉她,从他故意在药方上留下线索来看,他并不希望她死,可却不救,他这般费劲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刘军医所说的证明之法是指开棺验尸吧。”云浅凉尽量让思绪沉下来,冷静开口,“死者为大,开棺万万不能,一旦这么做,等于告诉对方我们知晓了当年真相,逼急了秦家可能会做出毁尸灭迹之事,我不想我娘生时不得安宁,死后还被人挖坟掘墓。” “夫人可以找当年伺候的人调查一二。”青濯提议道。 云浅凉点头,脑中思绪翻滚。 “继续。”顾亦丞深深望了眼云浅凉。 “是。”青濯听命,继续往下说,“老刘头诊断出跗骨之毒后,我们派了大量的人手调查更早前的事情,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秦家当年有个孩子生来恶疾缠身,曾前往逍遥城求医被拒,在那之后逍遥城发生了一场变故,事关逍遥城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便换了调查方向,得知陆家与逍遥城关系甚好,而当年云夫人是在陆家早产诞下夫人。” “哪里奇怪了?”云浅凉问道。 陆瑶不知会早产,只是回娘家养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青濯面露为难,却还是道出真相,“替云夫人接生的人,以及在场的奴婢,在不久后全部死于非命。” 云浅凉惊骇,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青濯,心间波澜难以平息。 记忆里的陆家人全是真性情,不爱玩弄权谋,不喜争端,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怎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小姐肯定是夫人和云相爷的女儿。”春花猛地抬头,泪水打湿了眼眶。 云浅凉抿抿唇,话语哽在喉间说不出只言片语。 可当年陆瑶对云起南一见钟情,镇国将军陆振威是反对这门亲事的,最终能如愿下嫁给还是吏部侍郎的云起南,全靠三位疼爱她的兄长从旁相助,方才得偿所愿。 陆瑶如此爱云起南,不可能怀上其他人的孩子。 但若她身份没问题,为何陆瑶产女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死了? 陆家想要掩盖的真相是什么? 云浅凉背脊发凉,巨大的谜团在心里得不到解答,其中阴谋似乎如蚕丝早已环绕在她身边,只是时间越长蚕丝渐渐收紧,如今才现出了端倪。 “夫人若是想验证自己的身份,可以……”刘军医适时住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找解药。”云浅凉敛起心绪,按部就班的行事。 她本不是云浅凉,身世对她而言,不重要。 第77章 开始谋划 是夜。 灯火阑珊,月朗星疏。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飘下鹅毛般的雪花,漫天白雪簌簌飘落,到了晚上已在路面铺上一层白色的地毯。 云浅凉用过晚膳后,钻进了书房,吩咐人不准打扰,眼见该到就寝时间,书房内还是毫无动静。 春花,秋月在门口来回徘徊踱步,想要敲门提醒里面的人时辰很晚了,但碍于主子有所吩咐,两人都不敢敲门打扰,但春花实在是担心。 今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万一主子承受不了,心情郁结,会不会想不开? “要不去找相爷?”秋月叹气跺脚,明知望不见,还趴在门扉上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春花犹豫了,沉默的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她心底还是对顾亦丞印象不好,可近来待主子确实有所好转。 “也不知相爷出府后,是否回来。”秋月走离门扉,往门外走去。 清泓阁屋外的两盏宫灯亮着,但门扉紧闭。 秋月到门前,抬手敲敲门,耳朵贴在门扉上聆听里面的动静,良久无人回应,秋月才失望的走开,只是她未离去,在清泓阁屋外的阶梯上坐下,打算在这里等候,只要看到人回来,立马就把人请到云水阁去。 “秋月姑娘,相爷还要晚些才回来,你在这里等也无用,待相爷回来我会把夫人的情况转告,你还是回去吧。”安甲见秋月在寒风中坐着,雪花有屋檐遮挡,但寒风挡不住,那娇小的身影坐在屋外不断搓着手取暖,他这才上前劝说。 “我家夫人一下受了那么多刺激,相爷怎么还有心情外出啊?”秋月不满的抱怨。 白日的事她后来听春花说过了,一想到主子突然承受了那么多真相,秋月心里害怕得很。 当初因拒婚一事已然将人打击得上吊自杀了,好在得上苍庇佑捡回一条命,偏生日子越发不好过。 “夫人中毒,相爷总得想办法找解药才行。”安甲始终维护主子。 “那也关心下我家夫人啊,突然告诉她这些,她心里得多难受?”秋月心疼得很,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为何这些不好的事,全都落在我家夫人身上,她日子已经够苦了,就不能放过她,让她过安生日子吗?” 秋月抬手,胡乱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她干脆不擦了,坐在清泓阁外嚎啕大哭。 安甲鲜少与女子接触,见秋月哭得梨花带雨,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你别哭了。” 秋月一心替主子委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越哭越伤心。 春花听到哭声后,赶紧到清泓阁外劝,却没有效果,险些连她都想陪着一起哭。 而云浅凉其实不如她们想的那般伤心在意,她关在书房里是为了理清思绪,并且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安排。 她不惜对顾亦丞使用美人计,让顾亦丞答应的事,还得继续做。 青濯调查的结果对她而言确实震撼,但仅仅如此,该做之事还得一步步的做, 这具身躯本就是前后两个人拥有,她继承了云浅凉的记忆,但没有继承云浅凉的情感。 一如她不爱宋疏瑾,对陆瑶,她所拥有的情感,只是记忆里的陌生人,她没办法拥有亲生女儿的那种悲伤与恨意。 “夫人,秋月在清泓阁外哭,如何都劝不回来。”春花站在书房门外轻声说道。 云浅凉在画纸上作画的手微顿,将画纸整体看了一遍,这副图才画得一半,她必须抓紧时间完成。 “我没事。”云浅凉声色清冷得有些肃意。 闻言,春花只能叹息一声,将喉间酸涩悄然咽下,她宁愿主子把情绪发泄出来,哪怕是发怒责罚她都好过把独自关起门来,闷不吭声的在心里承受苦楚。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翌日清晨,风雪停歇,初光撕破黑暗,照亮大地。 太阳从山后露出脑袋,微暖的阳光照耀在白雪上,落了一夜的白雪在阳光下慢慢消融成水。 书房内,云浅凉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把紫毫笔放在砚台上。 一夜作画,手臂僵硬酸疼,她转动肩膀放松胳膊,眼神注视着桌上的建筑图纸,露出一抹笑意。 她虽然无法继承云浅凉那深厚的感情,但她可以替云浅凉调查出真相,替她母亲讨回一切,甚至可以替她母亲报仇! 门扉敲响,云浅凉走到门前,把从里面锁起来的门扉打开。 顾亦丞负手站在门外,一身便服,一夜未眠在外奔波,让他面上染了些风霜。 “这个时辰不是该上早朝吗?”云浅凉见他装束心中奇怪。 “皇上染了风寒,免了今日早朝。”顾亦丞凝视着面前神色平静的人儿,她眼底透着疲惫的青色,双眸神采暗了些许,衣裙还是昨日那身,可见她在书房待了一宿。顾亦丞抬手抚上她眼角,心疼出声,“还好吗?” 云浅凉点头,弯了弯唇角,却嗅到他指尖有血腥味,“你昨日去干嘛了?” “处理点事。”顾亦丞收回手,越过她走进书房。 云浅凉把书房的大开,往外看去,见到候在外面憔悴的春花,她走过去捏捏春花白嫩的脸蛋。 “我真的没事,赶紧去休息,明日有件重要的事需交由你与秋月来办。”云浅凉面露微笑,安慰道:“春花,我不会重蹈覆辙。” 春花猛点头,激动的落下泪水,“夫人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会活着。”她声音轻柔,四字却铿锵有力。 春花听命下去休息,云浅凉转身回了书房。 顾亦丞已然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仔细研究她忙活了一夜的成果。 “你撒娇就为了这个?”顾亦丞眼神从图纸上移开,心里惊讶久久不退。 自云浅凉嫁入顾相府后,无论是性情、为人处世,还是手段计谋,无一不让他惊喜,就像是一个装有宝藏的盒子,只有打开后才能知晓里面到底藏着多少惊喜,云浅凉已然让他足够惊喜了,而昨日得到那份礼物后,她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鲁班锁,小小的东西,暗藏机关。 “是,这里面有机关,若是在现成的店铺动工改造,我怕达到图纸上想要的效果,必须得现造才行。”云浅凉走到案桌前,道出自己目的,“你不是想要好处吗?倘若我告诉你,这图纸只是地面部分,你如何想?” 顾亦丞眼眸闪过一道光,视线重新投在图纸上,光看图纸上建筑与机关完美的衔接就能看出精妙之处,何况是她将每处机关细化出的细节,一旦建成这绝对是史上绝无仅有,且最厉害的建筑,而这仅仅是地面部分。 “要在京城动工,势必会引来众多耳目,天徽帝那关就过不了。”顾亦丞放下图纸,提及要实现这目标的困难。 云浅凉早已想到这个问题,不以为然的笑道:“相爷凭本事当奸臣,还有你做不了的事?” 他是当朝大奸臣,权势威胁得到皇上,只要威胁到自己利益,敢违背皇命。 “怂恿夫君祸乱朝廷,违背皇命。”顾亦丞饶有兴致的道出她的罪名。 “相爷怕了吗?”云浅凉倾身凑近他,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娇媚一笑,“妾身想要造百善堂,相爷允是不允?” 顾亦丞一把抓住她柔软的手,凑到唇边轻吻,眼里光芒大盛,“乐意为夫人效劳。” “不愧是相爷。”云浅凉眼里闪过得逞的光。 顾亦丞松开她的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眼底兴奋不可遮掩,“你真的是云浅凉。” 以前他觉得云浅凉为保命而韬光养晦,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单就这图纸而言,这世间能做到的人有几个? 一个都找不出来。 云浅凉心中微惊,须臾间便坦然了。 “我是。”云浅凉双眸无惧的望进他的眼神里。 她不是以前的云浅凉,但她可以继续当云相嫡女——云浅凉。 “无所谓。”顾亦丞摇头,说得认真。 无论是与否,他可以让她一辈子是云相府嫁过来的大小姐! “真是。”云浅凉又道。 “你说了算。”顾亦丞打了个哈欠,“回房休息吧,我在这待会。” 云浅凉未动,忽然道:“你杀的是谁?” “闻到了?我还特意沐浴后才回来的。”顾亦丞吊儿郎当的笑笑,还在自己身上嗅嗅,“你放心,与你母亲有关的事,会留给你来做,这次杀的是些祁国奸细,顺着秦家的线摸到了两个据点,顺便替皇上处理了一下。” “秦家勾结祁国,云起南知道吗?”云浅凉心间思绪再次起伏。 当年陆家被冤枉通敌叛国,所谓的敌便是祁国。 秦家那时只是小小的商贾,想要诬陷位高权重的陆家,没那个本事。 “还在调查,京郊地牢里抓到的那个人,是祁国太子的人。”顾亦丞眸色晦暗不明。 “我答应过云起南,云相府有难,我会救他们一次,倘若调查到与他有关,提前通知我,好把这条件提前用掉,以免到时难办。” 叛国之罪,她容不了! 第78章 太后召见 天徽帝染了风寒,病得严重,连着三日不曾上朝。 顾亦丞趁着这两日堂而皇之的选址买地皮,挑选木材,并放话要在万宋国内找最好的匠人,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一听他是要动工建房,一致以为是要在京城建造别院,顿时恶评丛生,走到哪都能听到百姓谩骂之声,甚至有人联合起来在顾相府门外抗议。 百姓自发骚动,就有人想借机生事。 京城内有流言传出,称有人想谋朝篡位,虽未明指顾亦丞,但诸多暗示。 这些闲言碎语多半在乞丐间传开,讨饭时唱两句,渐渐就传出了风声。 天徽帝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后,还未好利索的身体气急攻心,又给病倒了,连续数日不曾上朝。 皇帝病倒,太后忧心,奈何祖宗定下了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只好把云浅凉召进皇宫,一探究竟。 自百善堂开始动工后,云浅凉就为百善堂一事频繁外出,四处奔走。 齐太后派人来召见时,云浅凉正在外面办事,等府内派人来通知,再到回府更衣,进宫面见齐太后已然过去一个时辰。 “顾云氏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云浅凉福身,朗声说道。 “免礼。”齐太后虚扶一把。 上次宫宴远远见了一面,今日近看,眼睛竟是有着惊喜,怕是这些年云浅凉传言她听闻不少,再见眼前女子,容貌出众,礼仪风范不输皇宫内院的女子,不免诧异。 “谢太后。”云浅凉起身亭亭玉立的站好。 “说起来你嫁给顾相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就不必太客气了。”齐太后招招手,“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云浅凉莲步微移,来到齐太后身边。 齐太后拉着云浅凉的手,左右打量,见她眉目间宠辱不惊,心下甚喜,“瞧这脸蛋长得真好,这要不是嫁人了,真想给你配个皇家子。” “太后夸奖了。”云浅凉语气清淡无华,字里行间听不出荣幸与骄傲。 宋疏瑾拒婚时,可没见有人替她说过半句话,都觉得她配不上皇家子。 “不过嫁给顾相也不差,他母亲是懿德皇太后的义女,与哀家是姑嫂,终归算得上我皇家的一份子。”齐太后言辞间都在套近乎,拉近顾家与皇族间的关系,话中之意却是提点云浅凉顾府行事要注意分寸。 义女,始终不是亲生女儿,是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人。 “臣妇鲜少听顾相提及父母之事,对这些事情倒是不太清楚,太后可否与臣妇说说婆婆之事?”云浅凉心中有所打算,尽量表现得乖巧懂事。 平日里鲜少有机会进宫,参加宫宴时齐太后未必会出席,想要从她口中探听陈年往事更是难上加难,得好好把握机会。 齐太后脸色微变,抹着脂粉的脸有一瞬僵住,最后感慨道:“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也罢。” “臣妇僭越了。”云浅凉颔首。 “倒不是,只是荃儿之事乃懿德皇太后的一块心病,当年宫里怕惹母后不高兴,无人敢提,时隔已久,哀家倒是不愿提起那桩子事了,毕竟不是桩美事。”齐太后唉声叹气的道出缘由,忆起往事不住摇头。 “臣妇明白。”云浅凉应承,不再追问。 齐太后脸色都变了,其中必定有内情,她孤身入宫,不便刺探过多。 齐太后不开口,云浅凉便不做声, 齐太后细细打量她一番,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旁,眉目里藏着淡淡思绪,安静可人。 殿内气氛顿时安静,云浅凉无心出声寻话题,一副不准备开口的态度。 “陪哀家到院子里走走。”齐太后起身。 “是。”云浅凉扶住伸过来的手,往殿外走去。 今日天气晴朗,微风正好,旭日暖阳。 慈宁宫内栽种着诸多花,冬日里亦是一片姹紫嫣红,衬着这奢侈华美的宫殿美轮美奂。 云浅凉扶着齐太后,绕着花丛边的石板路缓慢行走,欣赏着盛开的花朵。 “近日顾相在忙些什么?”齐太后漫不经心的开口,装似随口一问。 “前些日在京城外发现了他国奸细的据点,相爷带人前去剿灭,这两日好像是在暗地里排查京城的外来人士,以免有漏网之鱼。”云浅凉嘤然出声,温温柔柔的话语听着格外舒心,“相爷已将具体情况写入奏折,待皇上身体好些恢复早朝后,会上呈给皇上。” 齐太后哽在喉间之事被堵住,在他国细作的大事面前,外面那些流言只是些小事,此时若追问流言之事,惹来臣子寒心不好。 “皇上病倒,这些事就有劳顾相多留意了。”齐太后嘱托般轻拍扶着她的手。 “相爷领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办事,太后不必挂怀。”云浅凉态度端正。 “你能这么想就好。”齐太后叹息一声,目光幽深,“哀家有些乏了,你早些回去吧。” “臣妇告退。”云浅凉松开扶着太后的手,施礼告退。 此番太后召见她的目的,一目了然,她刻意搬出奸细一事,就是让太后心里有数,那些话该计较。 如今顾亦丞在处理细作之事,万一让他寒心了,撒手不管,这朝中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去接手,可信之人也未必有顾亦丞的实力,排查得不彻底,万宋恐有危机,在这般大事面前,谁还有心计较流言蜚语? 外敌当前,内部得统一才行。 春花、秋月在慈宁宫外等候,见主子安全出来,不禁松了口气。 “看你们紧张的样子,有心人看到还不得说你们将太后当成洪水猛兽?”云浅凉无奈摇头,压低声音提醒二人在皇宫内要多加注意。 “下次奴婢们定会小心些。”两人瞬间收起了那副紧张的神态。 云浅凉难得进宫,她还未好好欣赏过这座皇宫,便领着人在皇宫内慢慢散步,习惯性的观察皇宫内的地形,在脑海里绘制出地形图。 天气寒冷,御花园内见不找人,云浅凉颇有闲心的赏花,看着那些盛开的花朵,心情轻松了许多。 眸光一转,在各色花丛间有一簇白色,她迈步走过去细看。 “不愧是皇家花园,好些花我都不识得。”云浅凉打量那像蒲公英的花,毛绒绒的圆球开在枝头,倒是纯粹干净,别具一格。 “夫人您不爱花,不识得也是正常。”秋月语气里隐隐带着自豪。 “难怪我比寻常小姐还不如,是你这丫头纵容着啊。”云浅凉故意板起脸。 秋月调皮地吐吐舌头,娇嗔道:“夫人,您自己不爱学,怎还怪到奴婢身上了?” “让你骄傲。”春花笑道。 “春花你怎么也……”秋月小嘴嘟起,委屈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云浅凉掩唇轻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下一刻云浅凉便笑不出来了。 不远处宋疏瑾的身影迈步走来,云浅凉退至一旁让开大路,岂料宋疏瑾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 “你和顾亦丞想搞什么鬼?”宋疏瑾烦躁的问道。 “赚钱找解药啊。”云浅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中毒了呢! 多好的借口。 “别让我发现你们耍花样。”宋疏瑾恶狠狠地威胁,袖袍一甩,往后宫方向走去。 云浅凉摆出个凶狠的表情,冲着宋疏瑾的后背挥挥拳头,刚才愉悦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真是晦气。”云浅凉无心再赏花,快步离开御花园,顺着宫道出宫。 出了宫门,恰好见顾亦丞骑马进宫,似乎被急召进宫,他骑马到了宫门却无人阻拦,匆匆从云浅凉身边离开。 云浅凉望着那道背影,他好似回头看了她一眼,但那时已经离得很远了,是否有看到云浅凉不敢肯定。 “这位小哥,顾相为何急急进宫?”秋月走到一旁询问朝阳门的守卫。 那守卫目不斜视的站岗,没有理会秋月的话,秋月机灵的拿出荷包,悄悄塞到守卫手里。 云浅凉站在原地想起刚才宋疏瑾步伐间的急躁,不禁皱起了眉头。 “浅浅。”云起南掀开马车,就见云浅凉站在朝阳门外。 云浅凉回头,见有两辆马车亦是在朝阳门前停下,骁王与明王前后脚的下了马车。 “见过父亲。”云浅凉客套疏离的见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云起南面上神色凝重。 “太后召见,正准备回府。”云浅凉老实回答。 “赶紧回去,没事莫要出府。”说完他便快步跟上两位王爷的步伐进宫了。 这时秋月打探完消息回来,“夫人,听说半个时辰前,御林军拿着圣旨骑马出宫了,相爷恐怕是被圣旨召进宫的。” “这是朝中之事,我们不必理会,回府吧。”云浅凉转身往顾相府的马车走去,心里有了计较。 寻常圣旨是内侍监的公公传达,私下传的圣旨是由天徽帝身边的红人马连去传,此次却让御林军前去传圣旨,必定是情况紧急,而传召的是亲王与左右两相,恐怕是天徽帝出事了,所以才紧急传召朝中要臣进宫。 可她在慈宁宫未听到半点风声,连太后都未来得及通知的紧急事态。 第79章 皇帝中毒 云浅凉回府后派人到朝阳门外守着,一旦有消息立刻传回来。 但那夜被召进宫的五人,没有一人出宫,之后亦是没有官员被召进皇宫。 翌日,云浅凉刚起床便听顾十三回来禀报,今晨皇宫下令全城戒严,城门加强了守卫,但凡出城者必须经过检查才能放行,而进城的商队,乃至成群的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才可放进京城。 那日云浅凉留在府内,一直留心皇宫内的动向。 早膳过后,云浅凉派人去了趟安国侯府保平安,但顾十三回禀的结果是安国侯府大门紧闭,他偷进府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个府内的奴婢、小厮都不见了踪影。 云浅凉听后一直平静的心情慌乱了起来,皇宫出了大事,安国侯府的人一夜之间没了踪影,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如此相近。 倘若是有人知晓了顾亦丞与安国侯府的关系,想要借此次机会生事,那必定是顾相府连累了安国侯。 “夫人您别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顾十三出言安慰。 “希望如此。”云浅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必须想办法知晓皇宫内的情况才好做打算。 可她那点人脉没一个是靠得住的,这时候皇宫内消息严防死守,那些官员怕是想摘清关系,不会轻易帮忙打听。 “十三,去备车,我要去程将军府。”云浅凉说道。 顾十三未走,面露犹豫,他有事隐瞒未报。 云浅凉脑袋里一根弦紧绷起来,“出不去了?” 顾十三艰难地点头,今晨皇宫派人把顾相府看住了,他担心主子多想,和顾管家把情况压了下来,连青松院的侍卫都调动了,不许任何人靠近青松院,就是担心府内那群歌姬会把事情闹到青松院,却没料到主子会想在这时出府。 云浅凉肃穆的思考片刻,问道:“人能进来吗?” “许进不许出。” “那好,你让暗卫前去找相爷那三个小弟,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皇宫内的情况,另外留意下其他府邸是否如顾相府这般,切记告诉他们得到消息后,从后门那边的围墙把消息传进来,不要踏进顾相府。”云浅凉冷静的交代。 暗卫肯定能出去,那三人家里势力都不小,想要打听点消息不是难事。 而此刻皇宫内。 天徽帝的寝殿已然忙做了一团,御医们进进出出,抓药煎药,忙个不停。 床榻上,天徽帝双目紧闭的躺着,他苍白的脸色满是汗意,嘴唇青紫,呈现中毒之状。 齐太后一脸怒气的坐在床榻旁,眼神锐利精明,一夜未眠她还显得精神抖擞,程皇后劝了几次让她去休息,她都不肯离开半步。 顾亦丞等人满脸肃色的候在殿内,看御医来回忙碌却不见效果,昏迷不醒的天徽帝梦呓般的呻吟,一直难受的发虚汗,御医在太后的威压下开了好几副药,强行灌下去,症状不见缓解,于是太后的怒意就发泄到了他们这群大臣身上,一早派人把他们的府邸给看住了,不准任何人进出,要是天徽帝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拿他们开刀。 顾亦丞对这种事着实无奈,他们都是接到圣旨后,进宫想办法救治皇上,结果还被扣在宫里,连府内的人都失去了自由,他想传消息回去都不能离开承乾宫半步,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顾相,听闻贵夫人前些日曾去覃越城寻医,不如派人去请那位神医来给皇上解毒。”骁王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缓和殿内气氛。 “进宫前已派人去寻,至今还未听宫门的守卫来禀报,恐怕……”顾亦丞轻叹。 他接到圣旨得知天徽帝中毒,下毒之人当场自尽后,以防万一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前去寻那位神医,一夜过去没有半点消息,可想而知,结果渺茫。 “要论医术,还得是逍遥城的人最在行。”向丰恺单手打在桌面。 “逍遥城距离京城甚远,皇兄所中之毒毒性霸道,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宋疏瑾直言不讳,惹来齐太后的冷眼,他一脸的无所谓。 “下令在京城找寻名医,只要能解哀家皇儿的毒,哀家必有重赏。”齐太后见御医又灌了一碗药下去,天徽帝的症状始终没有缓解,出言吩咐。 马连领命,赶紧派人去张贴榜单。 云起南上前作揖,恭敬地道:“太后,不妨派人去请前御医院的刘院首,他乃医中圣手,兴许有办法解毒。” 齐太后微愣,威严的眼神瞥了眼顾亦丞,却是犹豫了。 顾亦丞敛眸,气势陡然一变,脸色如结冰般难看。 承乾宫内有片刻的寂静,最终齐太后还是松口,“皇后,你亲自去趟安国侯府。” “臣妾这就去。”程皇后拭去眼角泪花,担忧的眼神不舍的看了眼床榻上痛苦的皇帝,而后才抓紧时间前去请人。 “顾相要是不便,可到御花园走走。”齐太后顾忌到其中恩怨,做出让步。 “不必。”顾亦丞寒声拒绝。 程皇后刚出皇宫,云浅凉随后就得到了消息,得知程皇后去的是安国侯府,心底有点底了。 安国侯早已退出朝政,不可能是出事后想要找安国侯求助,毕竟皇宫内已然召集了有实力的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找刘军医。 刘军医乃御医院前院首,医术了得,此番派皇后来请,想来是知道安国侯脾气使然,寻常人来未必肯借。 借医者,那天徽帝的情况,不是重伤到御医束手无策的地步,就是中毒了。 那么安国侯府空无一人的情况,极有可能是顾亦丞所安排。 他接到圣旨得知了情况,知晓刘军医未必能解毒,把安国侯府的人尽数藏了起来,以免刘军医解不了毒而落罪,招来杀生之祸。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程皇后将会扑个空,安国侯府暂时是不会牵连到里面来了,只是宫里的情况很难说。 万一天徽帝被毒死了,帝位悬空,局势必定乱。 “十四,派人前去打听覃越城那位神医的消息。”云浅凉揉揉眉心。 “夫人跟相爷真是想到一处去了,相爷昨日就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但至今还未有结果。”顾十四已然与外面取得了联系,虽然不知晓宫内的事情,但府外的情况尽在掌握之中,而顾家的人有系统的情报,一旦有情况会想办法传消息进来。 云浅凉蹙了蹙眉头,吩咐奴婢准备午膳。 程子骥在得知顾亦丞被扣在宫里后,心急如焚,立马向自家父亲打听消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稍微得到一点点有用的情报,知道情况后他赶紧去找徐慕与苏肃引商量对策,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侍卫拦住,然后被程将军抓回院子里关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翻墙出来,就被顾家暗卫给抓了个正着,然后把人给扔到了徐府。 “他就不能温柔一点吗?”程子骥揉着摔疼的屁股,十分不满的抱怨暗卫行事。 “得了吧,大男人矫情啥呢?”徐慕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口埋汰。 苏肃引倒是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又不是女子,还指望被怜香惜玉啊。”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亏我还给你们带消息来。”程子骥一拳捶在苏肃引身上,动作大扯到摔伤的地方,痛得龇牙咧嘴。 徐慕听到院子外有声响,把两人拉到房间里去商量。 “情况如何?”徐慕小心谨慎的确认没人后,关上房门低声询问。 “听我爹说,皇上中毒了,御医们束手无策,老大和三位王爷以及云相被召进宫想办法,就被扣在里面了。”程子骥把所有知晓的情况告诉同伴。 “他们又不是大夫,留在里面有什么用?”苏肃引不解。 “不是这样。”徐慕素来比两人想得深些,一下就明白其中深意,“这是想借机控制住他们,万一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瑾王和明王肯定会揭竿起义,抢夺皇位,所谓擒贼先擒王,把那些受朝臣拥护的头目扣住,底下人一旦敢动,先斩头,群龙无首战也无用。” “不愧是徐老二,就是厉害。”苏肃引竖起大拇指夸赞。 “这就难办了,如今情况危急,若是有人假冒顾相府的人闹事,定是没时间调查,直接拿老大开刀。”程子骥担忧更甚。 “目前关键的还是得让皇上活着,这事才能平息。”徐慕来回踱步,思考着能做之事,而后想到是顾相府内还有个美人,“还是先把情况告诉嫂子,老大至今未归肯定担心死了。” “告诉她有什么用?”程子骥哼哼两声。 “你以为顾相府的暗卫为何能把你给带来,肯定是嫂子让他来找我们打探消息。”苏肃引得意地努努嘴,“子骥,你要不再找你爹打听点消息。” “有点难。”程子骥瘫在椅子上,寻思着还有何手段能坑自家老爹,从中套取消息,脑袋转着,嘴里也不闲着,“你俩太看得起她了,她要有真才实学,找想到办法了,何必还让我们打听。” 第80章 顺利入宫 又过了一天一夜,皇宫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被召进宫的五人府邸外的御林军不撤反增。 青松院内照样睡觉起床,生火做饭,一如往常无异。 府内歌姬舞女到过青松院来抱怨,被侍卫拦在院外不得入内,云浅凉只在院内写写画画,未理会外面叫嚣的人,活得自在。 而凌晨时,苏肃引趁着夜色偷偷在顾相府外晃悠,把皇宫内的具体情况送了进来,与云浅凉所想无异,只是消息中准确的说明皇上中毒,御医束手无策,并叮嘱她莫要轻举妄动,安心在顾相府等待,等他们有消息会再想办法送来。 耐心等待,云浅凉自然等得住,但她绝非那般被动之人。 早间,云浅凉换了身端庄的服饰,梳妆打扮,迈出了青松院。 温梦等人因无法外出而有诸多抱怨,在正厅不断注意着外面的举动,等待御林军撤去。 见云浅凉出来,温梦忍不住嘴上逞能说几句刻薄的话。 “相爷入宫至今未归,夫人还有心思打扮,您往日里不是总仗着自己身份低看我们吗?这会您倒是想想办法把相爷救出来啊。”温梦捻着手帕,说话时侧对着云浅凉,一副看不起的嘲讽嘴脸。 “你说错了,我看不起的人只有你。”云浅凉笑得从容,只当那些嘲讽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苏清起身见礼,见她那副装扮,出声问道:“夫人是要进宫吗?” “当然,我与某人不同,不仅有身份依仗……”云浅凉故意酸上一句,用手指敲敲脑袋,“这里装着真才实学。” “看来夫人是有自信能救出相爷了,温梦在此静候夫人好消息。”温梦扯扯嘴角,装模作样的恭贺,眼底分明是嘲笑,甚至是幸灾乐祸等着她出丑。 云浅凉收收心,对其他人说道:“别聚在这里,回院子去。” 一种歌姬舞女施礼离开,温梦离开时特意挑衅的看了云浅凉一眼。 云浅凉往门口走去,顾管家见状赶紧上前来,陪在她身边,以免外面那些御林军刀剑无眼伤到主子。 云浅凉还未跨过门槛,大门口的御林军已然用兵器拦住去路, “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府。”身穿软甲的御林军士兵兰双目正直,义正言辞的开口。 云浅凉嘴角保持优雅笑容,从容不迫的说道:“转告你们御林军统领,我有办法救皇上。” 门口的御林军对视一眼,用眼神商量该如何做。 “顾夫人请稍等。”最后门口的一位御林军前去禀报情况。 云浅凉在府内等了半个时辰,御林军统领才骑马而来,情况紧急,且不知真假,他还不敢禀报给太后,只能自己先过来确认真假。 御林军统领俞良辉跨进顾相府,在畴清厅见到了久候的人。 她眉目清秀,正安静地坐在厅内品茶,宁静悠远。 俞良辉走进畴清厅,抱拳作揖,“下官见过顾夫人。” “俞统领。”云浅凉放下茶杯,目光平和的望着面前有熊虎之姿,威武雄壮的男子。 俞良辉年有三十五,升迁御林军统领不到七年,尽忠职守,恪守本分,是天徽帝信任之人。 “听手下人来报,顾夫人能救皇上。”俞良辉试探道,眼底满是不信任。 “有办法。”云浅凉纠正他的说辞。 “顾夫人可知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这话您莫要乱说,倘若……”俞良辉以为她是着急而胡言,好心提醒。 “救不活,难逃死罪。”云浅凉替他将话说完,美目含笑,“俞统领好意我心领了,不知可否带我进宫?” “顾夫人有信心的话,下官这就带您进宫。”俞良辉重叹一声,道:“顾夫人,请。” 云浅凉起身,镇定自若的走出顾相府,碍于太后有令不准府内人外出,她身边奴婢与侍卫均不许带,全程只能由御林军的人护送。 芙蓉院的小奴婢守在畴清厅外,注意着云浅凉的举动,见她被恭敬地请出顾相府,赶紧回去禀报主子。 温梦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眉,听了奴婢的话,手下一用力,炭笔画出眉毛,一条黑线直到太阳穴。 “她真有出去了?”温梦气愤地冷笑,把炭笔狠狠砸在梳妆台上。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所见。”小奴婢害怕的低垂着脑袋,话音微颤。 “我知道了,下去吧。”温梦努力压下怒意,待奴婢退下后,猛地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气得大口喘息,她盯着铜镜里的面孔,美丽的面孔因怒气而扭曲,变得难看,而眉梢猛力画出的黑线突兀得很,像是一条难看的伤疤。 温梦深呼吸几口气,让面容不再扭曲,但心里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她换了更好的家具又如何,总归还是顾相府的一个歌姬! 苏清与媚儿本来寻温梦说话,听到里头的响动,两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开。 出了芙蓉院,媚儿甩甩手臂间的披帛,心情愉悦,“你看她那样,不过是得换了些好东西,就真把自己当相爷的妾室了,不识抬举。” “你这话让她听到有你好果子吃。”苏清不予置评。 “她如今什么都不是,能拿我怎样?”媚儿心情大好,“她要让我日子不好过了,我就跑去夫人那里告状,她这些年没少做坏事,要是捅到夫人那里,看谁日子好过?” “你抓到她什么把柄了,说来听听。”苏清好奇,她一直晓得那两人不对盘,但温梦总是对媚儿忍让。 “秘密。”媚儿高深的笑道。 苏清眸色微深,思及京兆府上门查案那日温梦的眼神,心思微漾,“媚儿,温梦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引火自焚了。” “我知道。” 她就是知道温梦那狠毒的心思,才敢放肆。 御林军安排了马车接云浅凉入宫,全程俞良辉亲自护送,把她安全地带到了朝阳门。 朝阳门不远处,程子骥、徐慕,苏肃引三人鬼鬼祟祟地窝在角落里,一脸挫败。 见有马车在朝阳门停下,纷纷投去视线。 俞良辉翻身下马,到马车前请人。 云浅凉掀开车帘,踩着踏凳走下马车。 “嫂子!”苏肃引惊呼出声,惹来宫门守卫的注意,提着长枪过去把人包围了。 云浅凉循声望去,就见那三人举起双上做投降状,被押着从角落出来。 云浅凉往那处走去,俞良辉赶紧跟上。 那三人一改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打扮,穿着宫里采买奴才的服饰,正跟守卫们解释自己是宫里负责采买的人,还拿出了令牌证明。 “你们嫌命长了是吗?”云浅凉厉声喝道:“平日里在京城胡闹便罢了,这种时候还敢来戏弄宫门守卫,是想让令尊日后无颜面对同僚吗?” 徐慕听出话里的意思,虚心认错,“嫂子,我们也是听说皇宫闹刺客,想立个大功,才出此下策。” 俞良辉自然认得京城的这几位二世祖,挥挥手让守卫撤走,“三位公子现在皇宫情势不明,你们就不要添乱了。” “赶紧滚回去。”云浅凉使了个眼色。 “嫂子,要不你带我们进去。”苏肃引不肯作罢,缠上来讨好云浅凉。 闻言,俞良辉正想阻止,就听云浅凉一口拒绝,“不带。” “嫂子。”苏肃引拖长声音撒娇。 云浅凉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顾夫人,赶紧进宫吧,别耽误时辰。”俞良辉劝说。 云浅凉把衣袖抽出,板着脸教训三人,“不嫌冷就在这待着,看相爷出来不教训你们一顿。” 云浅凉不再理会三人,随俞良辉走进朝阳门,一路畅通。 三人跟随到宫门被守卫阻拦,眼巴巴的望着顺利进了宫门的人。 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进入皇宫,三人又回到角落躲藏起来。 “我们是待着,还是回去?”苏肃引摘掉脑袋上的帽子。 “没听刚才的话?”徐慕着重点明话里两个词,“待着,相爷出来。” 她是有信心把里面的人给弄出来,才敢让他们在宫门外等着。 徐慕这会有点明白,为何赵元其对云浅凉夸赞有加,她确实不同于传言那般。 “她真有本事把老大弄出来?”程子骥还是不相信,那个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人,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至少人家进去了,而我们还在外面蹲着。“徐慕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双腿耐心等待。 “也是。”苏肃引赞同地点头,亦是不顾寒冷的席地而坐,“咱等等看,要是老大没出来,咱们再想办法。” “那时候可能是要救两个了。”程子骥怕冷,见两人盘起的腿,很占便宜的往腿上坐去。 顾十三藏在暗处,目睹云浅凉顺利进宫,耳边响起她临走前的交代。 “我会以能替皇上解毒为由进宫,到时我会求太后放人,她必然担心我无法解毒而不肯,届时顺势立下生死状,你想办法将这些的消息传到瑾王府,势必要保证能传到寂栖迟的耳中,待瑾王回府后,他必定会求证,之后的事他会替咱们做好。” 第81章 立生死状 承乾殿外,有重兵把守,殿门外有宫妃在静候佳音。 云浅凉穿过那群宫妃,来到承乾殿门外,俞良辉不敢擅自做主把云浅凉带进去,让她在殿外等候,自己先行进殿通报。 连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陪在承乾殿内想办法,召进宫的五人面上逐渐露出了疲劳之色,先前还恭敬地站在床榻旁,如今围绕着殿内的桌子端坐着,顾亦丞更是趴在桌面上闭目养神。 俞良辉进殿后,先点头跟桌前的人致意,而后走到齐太后面前行礼后,悄声在她耳边禀报情况。 齐太后目露诧异,满眼的不敢置信,“你确定?” “是她亲口所说。”俞良辉照实回答。 闻言,殿内五人都打起精神来,望向太后等待转机。 骁王推推旁边趴着的人,顾亦丞动动身子,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什么情况?” “母后,可是有名医揭榜了?”程皇后从床榻前走下来,紧张询问。 齐太后未言,转头看向顾亦丞,皱了皱眉,说道:“请人进来。” 五人面面相觑,除非有真才实学的医者,否则无人敢揭榜给皇宫里的贵人治病,治得好升官发财,治不好极有可能满门抄斩。 俞良辉退出承乾殿,随后把人请进来。 殿内众人期待的望着绣着仙鹤图的金屏风,御医们更是伸长了脖子,就见俞良辉请进来一位美人儿,莲步款款的绕过金屏风,步履间轻盈从容,她一袭繁复的锦缎衣裙,腰系纯白绫缎,有着一份柔弱纯净的味道,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承乾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苦涩刺鼻,她的到来好似带走了中药的苦涩。 “浅浅。”云起南惊讶低呼。 桌前五人俱是震惊的看着款款走来的云浅凉,眼神追随着她移动。 云浅凉绕过桌前的五人,径直走到齐太后面前,“参见太后。” “你有办法救皇上?”齐太后审视着面前打扮端庄,行径优雅的女子,越发觉得看不透。 顾亦丞快速敛起眸中震惊,正欲起身出言否认,却见云浅凉视线望过来,朝他露出个安心的微笑。 顾亦丞不禁握起拳头,压下心间冲动,半起的身子重新落座。 “是。”她声音清浅,回答时澄明的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若慈悲的观世音。 “你非医者,如何能替皇上解毒?”程皇后眉头紧蹙,无法明白她的用意。 “我确实不是医者,但非得行医才能救人吗?”云浅凉柔声反问,眉间唇畔的说不出的从容令人心安。 程皇后被堵得哑口无言,万宋国虽无过多规矩束缚女子,但到底还未有过女医一说,未必能认定她不会。 “哀家如何信你?”齐太后精明。 云浅凉打量殿内,眼珠转动,她抬起左手,食指缓缓碰了两下鼻翼,而后想了想,对殿内跪着的御医说道:“药内加了天麻草对吗?” “是,加了小剂量的天麻草。”御医作答。 天麻草有镇痛作用,天徽帝过于难受,便在药里加了小剂量的天麻草缓解痛苦。 “太后,可否让臣服看看药方。”云浅凉转回视线。 “给她。”齐太后犹豫了片刻才答应。 御医们跪地太久了,起身时双脚抖得厉害,捧着药方的手亦是颤抖的,一张纸好似百斤重。 云浅凉接过数张药方,把药方里每一味药材仔细记在心里,红润的嘴唇微抿。 “看出了什么?”齐太后到底是担心着皇上,问时有些焦急。 云浅凉淡笑摇头,“均是温和清毒的药,不会伤到皇上身体。” 虽药方无法解毒,但不会害人。 御医们束手无策下,被太后强迫开药救人,只能用这类药来搪塞。 云浅凉不赞同这种做法,喝了无害,却不代表能随意喝,毕竟是药。 “你赶紧给皇上看看。“齐太后催促道。 云浅凉视线如不经意间落在桌前般,而后转回来,微提裙摆,朝齐太后跪下,“臣妇可以救人,但请太后让这里的人离开。” “只要皇上的毒解了,哀家立刻放人。”齐太后摆明态度。 “行医最忌讳分心,且臣妇所用方法有些特别,必须绝对的专心与安静,他们在这里会让臣妇有压力,而无法专心听诊,万一听错些许导致判断错误,用错了药,您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云浅凉跪在地上,地面的凉意让她有些不适,可她目光坚决,态度不容商榷。 “倘若你无法解毒呢?”齐太后气势猛涨,痛恨被人威胁。 “臣妇甘愿立下生死状,倘若无法解毒,愿以死谢罪!”云浅凉一点不输气势。 顾亦丞听着皱了皱眉,他以防万一把安国侯府的人给藏起来,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踏进这个圈。 “来人,拿笔墨来!”齐太后扬声吩咐。 马连亲自去取了笔墨纸张,云浅凉站在桌前亲手写了一份生死状,在落款出签下名字,捧给太后过目。 太后接了生死状,松口放人。 “微臣告退。”五人起身,行礼告退。 走前,骁王与明王客气地朝云浅凉点头,她只是含笑站在太后身旁。 顾亦丞朝她招招手,云浅凉视线望向太后,见她僵硬地点头,才迈步走向顾亦丞。 顾亦丞勾起她鬓角的一缕发丝,把发丝勾到而后,低声道:“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回去,懂?” “我知道。”云浅凉顺势理了理右边鬓角的碎发,“明日到宫门外接我。” “一言为定。”顾亦丞幼稚的伸出尾指。 “幼稚。”云浅凉吐槽道,还是伸出小拇指勾住那根尾指,草草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亦丞抿唇,内敛的笑笑,“嗯,一百年。” “烦得很,赶紧走。”云浅凉强硬地把人推开。 顾亦丞离开后,齐太后把罚跪在床榻旁的御医给赶走了,但她与程皇后两人还在殿内,一动未动。 “太后与皇后也请回去休息。”云浅凉垂首做出恭送的姿态。 程皇后把绢帕放进铜盆里,起身离开床榻,到太后面前将她扶起。 “云浅凉,记住你说的话。”齐太后负气离去。 云浅凉恭顺的垂着脑袋,眼底精光满布。 承乾殿的门扉关上,外面传来太后叮嘱的声音。 “不准任何进去打扰。” 云浅凉唇角弯得更深,在殿内走了一圈,站在门扉旁对外面的人说道:“外面守卫退离三丈之外,承乾殿周围不能有脚步声,不能有说话声,保持安静,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 俞良辉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咬牙把承乾殿外的御林军撤到三丈之外,而他与马连只退到丈远的地方守着。 云浅凉听着外面的声响远去,调皮的笑笑走回了内殿。 云浅凉走到床榻前,把留在殿内的药箱打开,找出一套银针。 她把银针摊开,摆在床榻前的案桌上,而后在殿内的灯笼里找出蜡烛,用火折子点燃,一同摆在案桌上。 云浅凉把那明黄色的底衣解开,扒拉到两侧,手指在穴道附近摸摸,确认穴道的准确位置,而后抽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烘烤片刻,扎入确认过的穴道上,相同的动作不断重复。 针灸是件好精神力的事情,一套针法下来,云浅凉已经满头大汗了。 她用衣袖擦擦额角的汗,将最后一针扎在太阳穴的位置。 “皇上您就受些苦吧。”云浅凉起身吹灭蜡烛,往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俞良辉与马连立刻看过来。 云浅凉招招手,把两人叫过来。 “顾夫人有何吩咐?” “我要沐浴,顺便让人送些饭菜进来,我饿了。”云浅凉不客气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马连这才发现云浅凉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老奴这就带夫人去。” “俞统领,在我离开期间,烦请你在殿内守着,切记不要动皇上。”云浅凉走前万分严肃的交代。 先前皇上还会痛苦的呻吟,她用一百零八针把五感都给封住了,这会皇上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与意识,与植物人无异,要是随意动了一根针乱了针法,后果不可估量。 俞良辉见她如此严肃,郑重点头,踏进承乾殿把门重新关好。 云浅凉心里坏笑,其实无需人守着,她不过是想让人进去看看那阵仗,打消太后疑虑,以便拖延时间。 云浅凉在奴婢的监视下,舒舒服服的泡了温泉,换了身宫装,又受程皇后盛情款待,吃了顿美味的皇宫膳食。 期间程皇后不住打探她如何解毒,都被她模凌两可的敷衍过去了。 “皇上,臣妇需要会承乾殿了。”云浅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起身告辞。 “好。”事关重大,程皇后不敢留人,派了奴婢把她送回承乾殿。 云浅凉回承乾殿把俞良辉换出去,在殿内来回走动消食,轻松自在。 而俞良辉出去后,立即前往慈宁宫把在承乾殿内看到的情况告知。 “看来她确实有点本事。”齐太后悬着的心终是平安归位,“只要能解皇上的毒,不管她要什么都给她。” 第82章 尽在掌握 夜幕初降,皇宫内灯火通明。 承乾宫外的御林军加强了巡逻,依旧无人敢靠近承乾殿半步,云浅凉自用过午膳进去后,便再未出来过,也没再提任何要求,就连晚膳时辰都未见有动静,里面好似空无一人般,让等待在外的人心慌不已,生怕出了差错。 寂静在承乾殿无尽的蔓延,似要蔓延到天荒地老,若非屋内亮起的灯火,俞良辉当真要闯进去一探究竟了。 “神医果然来了。”云浅凉抬起埋在手臂间的脑袋,一双眼睛带着朦胧的睡意,水水润润,煞是迷人。 “你就这般肯定我会来?”清寂把手里的火折子灭掉。 “我怕你进不来,特意让御林军撤远了些,没想到皇宫大内你都来去自如。”云浅凉反问,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活动筋骨。 清寂不与她扯皮,往床榻走去,注意到天徽帝身上的银针,眸色微变,“你还懂医?” 云浅凉走过去,满脸无辜地摇摇头,“我只会些药理,这套针法是以前一位老中医教的。” “很好。”清寂不吝啬的夸奖。 清寂在床榻边坐下,把天徽帝的手从锦被里拿出来,号脉诊断。 他号脉时专注虔诚,如古潭之水,那双眼眸深邃而宁静,就如天黑后的苍穹,只布一色。 片刻功夫,他收手,如对待寻常病人般,把天徽帝的手塞回锦被里,起身前他复尔扫过那套针法,把位置让给云浅凉。 云浅凉上前,慢慢把那些银针拔掉,拔针时收起了她玩闹的心思。 如扎针时那般,拔针时,整个过程她弄得自己满头大汗。 清寂注视着她,掏出手帕替她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就如是她的学徒般,动作轻柔,亦不会遮挡住她的视线。 “这套针法已经失传已久,当今世上会的人不多。”清寂见最后一针拔出,才幽幽出口试探她的态度。 “一百零八针确实很难记。”云浅凉起身让位,目睹一地银针扔在床脚。 以前用的是一次性的消毒银针,用过就扔,她拔针时顺手就给扔了。 “皇宫不差钱。”云浅凉干笑两声解释她奇怪的举动。 清寂倒是不在意那些银针,甚至未觉得奇怪,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是难记,而是这套针法会的人很少,后人投机取巧,这套针法便逐渐演变成了只有二十六根,能再扎出一百零八针的现今找不出三人。” “你算一个?”清寂点头,云浅凉又道:“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一个在逍遥城。”清寂话不多说,重新坐在床榻上,把随身的药箱拿出来,仅用三根银针扎了几处要穴,而后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直接扔进了铜盆里。 云浅凉膛目结舌的盯着那颗放在铜盆里的褐色药丸,药丸遇水化开,一盆清水染成淡淡的褐色。 就见清寂挽起衣袖,把铜盆里的锦帕柠至半干,在天徽帝身上反复擦拭,速度不快,但他动作很用力,更像是推拿。 不多会,被擦拭过的地方来回摩擦后受了热,皮肤上溢出脏兮兮的污渍。 “用热水不是更好吗?”云浅凉看他吃力却坚持用冷水,万分不解。 “是,但我为何要让他好受?”清寂理所当然的回答。 云浅凉:“……” 这回答我给满分。 他绝对和皇族有仇,云浅凉如是想到。 “你要是救得不情愿,可以不救的。”云浅凉搬了张凳子在床榻旁坐下,手里把玩着腰间玉佩,双腿伸展开来。 虽说是她用计逼人现身替天徽帝解毒,但他要是不情愿,大可不救,她又死不了,顶多明日受些罪,再被顾亦丞给救回去。 “你立下生死状,皇家是不可能放过你的。”清寂忙活着还有空闲与她聊天,只是气息有些不均匀。 “其实有办法让那些字消失。”云浅凉盯着殿内的灯火,漫不经心的道出真相。 她以生死状逼迫寂栖迟行动,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万一寂栖迟放任不管,或者是她推测错误,遭罪的人是她,她怎会把自己往思路上推? 清寂未料到有此办法,停下手里的动作歇息,倒是不急着为天徽帝解毒。 “你如何知晓我与栖迟的关系?”清寂好奇。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京城,天徽帝中毒之事他亦是到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顾亦丞派人去寻他可以不露面,是想等另一个人出面。 “你过于了解我身边的情况了,单单是我便罢了,但顾亦丞与安国侯府的关系很是隐蔽,你一个神医居然知晓得那么清楚,而且你给我送药方那日,我去医馆时分明蒙着面,你未见过我容貌,却能在客栈一眼认定站在窗户边的人是那日看病的女子,可见你早知我身份与样貌。”云浅凉把他的破绽一一道出,她当时一心只想着算计宋疏瑾,未曾细想这些事,直到昨日。 顾十三说那个神医不见了,打听不到去处。 她猛然发觉,在她算计宋疏瑾时,入了别人的套。 在宋疏瑾被天徽帝派去调查私税一事后,神医便出现了,刚巧给了她去覃越城最好的理由,这些巧合全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是为了让清寂见到她。 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覃越城时,我听到过寂栖迟的脚步声,当时我和宋疏瑾被覃越城的人追杀,藏在一处巷子里,他的脚步声力道均匀,控制得极好,我一下便听出了那是他,他当时没有救我们,显然他不是跟宋疏瑾一起来的。而告诉你情报的人,清楚宋疏瑾的行程,对顾亦丞的情况很熟悉,还见过我,这么一想最有可能的只有寂栖迟。” 清寂听着,眼神越发温柔起来,里面藏着浓浓的情绪。 “你听力比当初说的要好。”清寂只觉喉间涌现出各种情绪,让声音变得压抑。 “好很多。”云浅凉承认。 “好到何种程度?”清寂急切追问。 “看情况。”云浅凉摸着下巴想了想,“嘈杂的情况下,能听出其中有差别的声音,安静时能清楚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天生的?” 云浅凉摇摇头,“只是五感比寻常人好些,后来经过训练变得更加敏锐。” 清寂眼神里闪过失望,不过是片刻已然恢复平静,起码有迹可循。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云浅凉刻意忽视那看向她的眼神,饱含情绪,那让她觉得,他看的人不是她。 清寂摇摇头,咽下喉间万千情绪,沉默着继续给承乾帝解毒。 云浅凉没再追问,安静地看他如何解毒。 这一夜,很漫长,对于外面的人而言。 但对于云浅凉而言,这一夜她不止有人陪,还相当轻松地在旁边看戏。 凌晨过后,清寂把天徽帝体内的毒逼出来,随意把锦被一盖,略显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闭了会眼睛。 “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我将药方口述于你,你明日按照这贴药方写给御医即可。”清寂把接连道出十七味药材,又将告知兑水煎熬的比例 云浅凉听过一遍复述给他听,他才安心地离去。 寂栖迟准时潜入皇宫来接人,把人送回居住的宅邸。 一间处于僻静地带的富人宅邸,里面没有奴婢与小厮伺候,清寂入京后独自一人居住在此地,未免身份暴露,他从不外出,日常用度全是寂栖迟带来,好在是冬日带来的食材能放上三、四日,倒是省得寂栖迟每日来回跑。 “这次收获如何?”寂栖迟按耐不住的问。 “她五感都别人好,但据她所说,她听觉敏锐是特意训练过,训练前好到如何程度不得而知。” “不是天生的?” “针尖落地。”清寂念道:“假若非天生异常,想要到这个地步,恐怕很难。你调查得怎么样?” “顾亦丞把人藏得死死的,这几次想调查都非常困难,得换个法子才行。”寂栖迟无骨般瘫在椅子上,眼神盯着清寂疲惫的脸色,“跗骨之毒由母体带出,我们两去……”寂栖迟做了个挖坟的动作。 “你不怕最后确认是她,后果很严重?”清寂失笑。 挖坟掘墓这种事,她都不去做,寂栖迟去做的话能落到个好下场? 翌日,太阳初升,云浅凉打开承乾殿的门,门外该到的人全在。 云浅凉放人进去殿,齐太后快步进去,连忙吩咐御医把脉确认结果。 “皇上脉搏还很虚弱,但已经无大碍。”御医佩服的看了云浅凉一眼。 云浅凉用笔墨写下药方,“这是清余毒的药方,一日三次,四碗水煎一帖药,半个月后余毒便全清。” 齐太后高兴的赏赐了许多好东西,让宫里的人给送到顾相府,云浅凉只是一笑置之。 迎着太阳走出皇宫,云浅凉长舒一口气,却不见轻松。 天徽帝的毒是解了,但她体内的毒解药还没半点踪迹,高兴不起来。 朝阳门外,顾亦丞如约在宫门前等着,背对着太阳而站,淡淡的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如同镀了一层光, 他今日打扮得比较随性,细碎的长发覆盖住光洁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斜飞入鬓的美貌在凌乱的刘海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有一张性感的嘴唇,像海棠花瓣的颜色,他见到出现在朝阳门的身影,嘴角挽起了笑意,美得让人心惊。 第83章 医馆开张 开春时节,百花齐放,桃李芬芳,百善堂完工,在京城建起了首家平价医馆。 百善堂正式开张那天,早晨还是细雨绵绵,待出门之际天气晴朗,天边架起朦胧的彩虹,誉为吉兆。 百善堂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门前匾额挂着红绸等待主人摘下,沿街的百姓听闻这处建的是间医馆,纷纷前来凑热闹,当初市井流言的谩骂,与顾相府门前的抗议如今显得可笑无比。 “今日百善堂开业,请各位父老乡亲多关照。”被请来打理医馆的易行之站在门口说话,他年仅三十,长相稳重亲和,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负责管理医馆运营,“我们百善堂转为穷苦百姓而设,在我们这里买药看病,既不会买到假药,也无需付高额诊金,每个月十五医馆大夫免费坐诊,重病者优先。” 百姓听了这话鼓掌叫好,声称这是大好人,就差感恩戴德了。 “现在我们请医馆的主人顾夫人揭红绸。”易行之带头鼓掌欢迎。 云浅凉从医馆内走出,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红绸,轻轻一拉,红绸掉落,露出匾额上烫金的三个大字,以及门边两根柱子上雕刻的对联。 对联本来是让云浅凉提词,可云浅凉不善吟诗作对,转脸她就把这重要的任务扔给了顾亦丞,自己乐得清闲。 揭开红绸,又放了一轮鞭炮,弄得热热闹闹的,秋月和水芹挎着竹篮走出来,竹篮里准备了不少用红纸包起的红包,她们兴高采烈的把红包发给在场的百姓,百姓领到红包乐呵呵的叫好,把气氛渲染得越发的热闹。 天徽帝得知云浅凉的医馆今天开张,下朝后就派人备了贺礼给她送去,而百官闻风赶紧准备贺礼送到百善堂来,有些朝中官员亲自前来捧场,不然就是派家中儿女前来,一时之间百善堂门前阵仗惊人,倒是把云浅凉忙得够呛。 顾亦丞下朝后赶到百善堂来帮忙,顺带抓了三个苦力来使唤。 “随便用。”顾亦丞把人往前一推。 “看看那。”云浅凉见三人手里空无一物,指指堆放贺礼的地方,那贺礼都快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了,“你们好意思空手来?其实你们人可以不用来,派人送份礼就好,反正我是俗人。” 人来了不仅得安排人手招呼,还得送茶点招待,她这是医馆又不是饭馆,哪有地方留客招呼喝茶吃饭? 像上次那样,见面礼送银票,实在又上道。 “嫂子你都收了那么多礼了,自家兄弟谈那些多见外。”苏肃引嬉皮笑脸的转移话题,“嫂子,你的医馆好特别啊。” “这样比较方便。”云浅凉环顾医馆很是自豪。 百善堂内部类似医院,分了三个区域,中央的休息区,摆放了椅子供排队看病的人休息。 右侧是抓药区,抓药区是隔开的,下面是柜台,上面是栅栏,买药抓药只需将单子递进,排队取药即可。 左侧是问诊区,诊区分内外科,方便看病。 在问诊区设了机关,若是有不方便之处,只要拉垂在诊桌上方的绳子,启动机关,会有隔离木板降下,形成单独的隔间。而为保证效率,有些大夫需要在药方上有所交代抓药区,还设置了传声机关。 这仅仅只是一些小机关,真正厉害的隐藏在房梁的复杂构造间。 “奇奇怪怪的。”程子骥皱皱眉,嘟囔一句。 “哪里奇怪了?”云浅凉不满道。 “哪里都奇怪。”程子骥傲娇的哼哼两声。 “哎哟,我这暴脾气。”云浅凉不干了,撸撸衣袖追问究竟,“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头尾来,这茬就没法过了。” 虽算不上是呕心沥血的杰作,但好歹是她以前苦心钻研,精心设计出的成果。 “我说的是事实,你弄这些个玩意费劲不讨好,根本就是加剧工程,浪费钱财,还有京城如今最好的医馆也就请两个大夫坐堂,你请五个来弄那些东西,有意思吗?”程子骥发泄般的抱怨,把心里那点对她的怨气全部借此机会发泄出来,“不是花你自己的钱,不心疼是吧。” “服务周到还成我的错了?”云浅凉觉得好笑。 程子骥压根不听她说的话,一个劲的发泄,“开医馆造福百姓,你以为是件好事?在京城为官者最忌讳开医馆,随便整点事就能把顾相府拖下水,你倒好还大张旗鼓的开,生怕别人不知道有这处地方可以找事似的。” “别说了。”徐慕拉拉说得起劲的人。 “开玩笑,别介意。”苏肃引忙着给听到话的人解释。 云浅凉无奈摊手,“开医馆一没花你钱,二没占你地,三没要你出力,四有麻烦找不到你身上,请几个大夫,如何设计医馆内部,全看我想做到何种程度,我家相爷都没出声,你出来打抱不平,你说有意思吗?” “你不就仗着……” “好了。”顾亦丞出言阻止,嘴角的笑意明显未将这些争吵放在心上,“开医馆能赚钱能行善,何乐而不为?” “老大,这明明就不是见好事。”程子骥极力劝阻,一副说不通着急的样子,见人压根不放在心上,哼唧两声,“你就宠着吧,迟早有一天给你闹翻天,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看来我是注定要当个红颜祸水。”云浅凉掩唇轻笑,眸中春波微漾。 “红颜薄命。”程子骥嘴欠的补刀。 “欠揍?”顾亦丞尾调扬了扬。 “我们帮嫂子招呼客人去。”徐慕与苏肃引赶紧架着程子骥离开。 “跟你个小孩子你计较什么啊。”云浅凉不甚在意的说道。 “他们比你都大。” 云浅凉被噎得说出不话来,老是被叫嫂子,她还入戏了。 云浅凉轻咳两声,转移话题,“皇上派人送了贺礼来,需要进宫谢恩吗?” “这事之后再说,我有话问你。”顾亦丞抓住她的手腕,穿过医馆内的众多人,把人带到后堂的休息室。 一进去,他顺手把门关上,把按在门上,困住她的行动。 “你们两早前有纠葛?”顾亦丞开门见山的问。 先前在顾相府是他就发现了端倪,程子骥那纨绔平日里鬼点子多,遇到漂亮姑娘不管成亲与否,总爱在语言上占些便宜,且不说对她印象不好,在顾相府眼神都不敢跟她对上,处处避着,心虚得很。 “相爷这是吃醋了?”云浅凉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笑得狡黠。 “老实交代,有没有?”顾亦丞无动于衷,把人重新给按回去。 云浅凉无趣地靠着,耸耸肩无所谓的回答,“有一丁点吧。我记不太清了,也没放在心上,可看他的态度倒是很记恨我。” 何止记恨,简直怨气十足,她险些以为自己横刀夺爱了。 顾亦丞低头在那诱人的红唇上轻啄一口,心满意足,“那就好。” 云浅凉脸色一变,道出二字,“给钱!” “可以还给你。”顾亦丞欢喜的触碰嘴唇。 云浅凉不满地瞪着他,还回来同样是她被占便宜,不玩虚的,给钱实际点。 “只要钱!”云浅凉重复一遍。 “你当初拿自己跟我做交易,既然是我的人,我做什么该由我心情决定。”顾亦丞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那点事卖艺还卖身,你倒想得美啊。”云浅凉嫌弃地擦擦嘴。 “哦,不好意思,我只接受卖身。”顾亦丞痞痞地笑,手不老实的摸摸面前那张白嫩的小脸,“你我除了男女有别外,你会的我多半都会,即便不会,我底下有人会,对我而言,你这个人价值更大。” 云浅凉双手骤然握紧,露出生气时才会有的抿唇笑,“顾亦丞,这些年你绝对是凭实力当的单身狗。” 真不知道向思虞看中他哪一点,那张好看的脸蛋吗? 大概也只有颜值,就这钢铁直男般的性格,娶了迟早得离。 云浅凉如赶苍蝇般烦躁地把人推开,一脸不开心的开门出去。 苏肃引提着个空水壶,正好到后堂休息室找人,见到云浅凉没注意神色,就开口问道:“嫂子,你准备的茶点不够,要不要把人请到酒楼招待?” “不够就招待他们吃药。”云浅凉负气道。 苏肃引脸顿时僵住,迟钝的调侃,“敢情送礼还得吃苦,还好我没送。” 云浅凉叹息一声,当真以为吃药呢? “拿些杏仁,枸杞之类的招待。”顾亦丞从屋内走出来,站定在云浅凉身后,替她回答。 云浅凉冷哼一声,快步走开。 苏肃引看着那样,终于反应过来。 “老大,你惹嫂子生气了?” “大概是不满自己才华埋没。”顾亦丞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说得很感同身受,但嘴角愉悦的笑意出卖了他。 苏肃引咽咽口水,慢慢挪远了些距离,“老大你夸夸嫂子就好。” “不用,一个家用不着两个人都有才华。”顾亦丞甩甩袖袍,把双手负到身后去。 云浅凉挑起帘子,含笑如春风的注视着那位暗说她没才华的人,风情万种的眨眨眼,温柔道:“相爷,我们回家谈谈如何?” 这日子要是不能过就离婚啊。 第84章 原为设局 苏肃引目送两人离开医馆,脑海里回想起最后那句话,不禁浑身冷颤。 谈谈二字,怎么听都像是咬牙切齿。 “女人真可怕。”苏肃引摇头甩掉脑海里画面,提着水壶去找人拿东西了。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素手放下车帘,见那角落里监视的人,失笑摇头,“天子脚下,我还能翻天不成?” 自从百善堂建成后,便遭京城各方势力盯上,明里暗里派人不少人伪装成百姓过来打探,今日开张百姓里混着不少各方势力的人,想要借着看病的由头探探百善堂里面藏着什么猫腻,医馆内久留不走的官员亦是带着这种心思,她犹如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下的羔羊。 她开百善堂虽有用意,但绝非那群人所想,招揽民心,或是借着百善堂搞事情。 “你解了皇上的毒,自然有人担心,你会从毒药查到些什么不利的他们的事。”顾亦丞慵懒地斜靠在车里,眉宇间已然不见痞气。 “都跟你说了,不是我解的。”云浅凉再次强调。 那日回府后,她如实交代了前因后果,解毒的人是先前覃越城的神医,而她仅仅是学过些药理而已。 她要有那个本事,还费那么大劲寻医求解药作甚,自个儿钻研就好了, “露在明面的人是你。”顾亦丞亦是强调。 “哎哟,我还有那本事,真是厉害了。”云浅凉阴阳怪气出声,瞥向顾亦丞的视线里跟带刀子似的。 顾亦丞眉眼笑开来,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突然凑近云浅凉,讨好道:“夸你美呢。” 云浅凉假假的大笑两声,“我谢谢您嘞。” 从成亲到现在,跟闹着玩似的。 莫名其妙。 顾相府马车离开医馆,那些在医馆外看戏的人相继驾车离去。 向丰恺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车里,嘱咐车夫,“回去后派人送份大礼到顾相府。” 上次云浅凉换顾亦丞出宫时,顺带着做了个人情给他们,这份礼得送得比其他官员大,才能表示诚意。 “是。”车夫甩动缰绳,驾车离开。 两人没有回顾相府,反而去了云相府。 自上次回门父女两挑明关系,顺手把云起南隐藏的秘密带走后,云起南已然彻底把出嫁的女儿当做外人,无论顾相府有何动静,京城传言如何,他都置若罔闻,从不过问一二。 云浅凉还未出嫁前,这个父亲对她便不上心,全是秦氏宠溺娇惯出她那些毛病,唯有闹出事了,云起南才会找她算账,父女见面气氛从来是剑拔弩张,一点即燃,出嫁后鞭长莫及且关系不到云相府名声,他更是不愿理会这个不成气候的女儿。 但他可以假装没她这个女儿,她这个做女儿的却不能当做没这个父亲,否则传出去别人会说她不孝。 她虽不在意名声,但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经过上次擅闯云相府找秦氏算账后,云相府的奴仆见着云浅凉就如见了煞星,不敢放肆。 顾相府的马车还未停在门前,门前的小厮远远看见就通报给刘管家,马车堪堪停稳,刘管家早早候在府门外。 “大小姐,姑爷。”刘管家陪着笑到马车前恭迎。 云浅凉冷淡地眼神微微扫过刘管家,就见他身体微颤,而她只是轻描淡述的撇过,随即走进府内。 近日秦氏受了些惊,失眠多梦,夜里时常惊醒,刚开春就病倒了,大夫看过后称这是心病,开了些药吃了几次都没见起色。 云起南对前途上心,自打有了陆瑶母族那件事后,他心里有些阴影,把府内不曾育有儿女的姨娘妾室打发出府,云相府内只有秦姨娘一人。 秦氏卧榻许久不见利落,下朝后他特意请了御医前来府内为秦氏看病,云浅凉来时他正在秦氏的华仪院。 云浅凉听闻秦氏久病不愈,假惺惺地关心道:“秦姨娘待我颇好,病了怎不派人去顾相府通知一声呢?” “大小姐已然出嫁,不便打扰。”刘管家跟随在侧伺候着。 “刚好我带了些药材前来,顺便去看看秦姨娘吧。”云浅凉而顾三把马车内准备好的礼品带上,夫妻二人往华仪院走去。 见状,刘管家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懊恼地跟上。 府内闹过那么一出,谁都晓得大小姐与夫人关系不好,他还偏生提起这茬,这一看估计病更难好了。 华仪院内。 秦氏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未施粉黛的脸比往日老气些,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越发显得柔弱。 云青烟孝顺的陪同在病榻间,忧心挂在美丽的面容,目露焦急的看着给秦氏把脉的御医。 御医收手,到桌边与云起南谈病情,她在床榻坐下,面露微笑,安慰道:“娘,没事的。” “董御医内人的身体如何?”云起南张着腿,四平八稳的坐着。 “回云相,令夫人是思虑过度,心有挂怀,才会失眠惊梦,这是郁症。”董御医口齿清晰的道出病因,随后从药箱里拿出笔墨与纸,“我开些安神的药给夫人,但夫人郁结在心,得靠自己想开才行,否则吃再多的药都没用。” “有劳董御医了。”云起南客气道,起身行至床边。 云青烟往后退退,到桌前等待御医开药。 “夫人何事如此忧思?”云起南皱着眉握住秦氏的手,担心写于脸上。 “让老爷担心了。”秦氏扯扯嘴角,覆上云起南的手,眼底疲惫。 “诺大的相府还需你打理,你要尽快好起来。”两人深情款款的望着对方。 秦氏温柔微笑,温顺地点头,“相爷今晚在华仪院用膳如何?” “好。”云起南欣慰地拍拍她的手。 云浅凉不让通报径自进了房间,见屋内床边的人恩爱有加,深情流露的样子,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角。 “亦丞,我们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云浅凉偏头对身侧男子说道。 顾亦丞咳嗽两声,突兀的声响惹来屋内之人的注意。 云青烟率先抬眸发现站在屋内的人,她眼中心绪一闪而过,上前相迎,“青烟见过姐姐,见过姐夫。” “起来吧。”顾亦丞眼神越过云青烟,望向已然从床边起来的人,“岳父大人,不打扰吧?” 不待云起南回答,顾亦丞已然收回眼神,扶着云浅凉走进屋内,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云起南脸色有些难看,还未出口的不便卡在喉间。 “见过父亲。”云浅凉福身见礼,依旧是外人眼前那个礼数周全的豪门贵妇。 “你们怎么回来了?”云起南语气里不太待见。 “父亲这话问得见外了,这是浅浅的娘家,回来有何不妥?”云浅凉故意骨头里挑刺,把话当着外人的面挑破,让人下不来台。 “只是府内事多,不能好好招待你们,为父心中有愧。”云起南横眉冷眼的看着笑得温顺可人的人儿,心里极为不舒坦。 “都是一家人,何须特意招待,岳父多礼了。”顾亦丞在桌前坐下,“听闻府内姨娘病倒了,浅浅正好带了些珍贵药材来,顾三把东西拿进来。” 顾三提着好些礼品走进来,他把东西整齐地摆放在桌面,愣是有十来件左右。 董御医望着桌上堆起的礼品,又看看云浅凉,起身建议道:“云相,不妨让顾夫人给看看?” 董御医听双方关系有些僵持,又知云相当年降正妻扶姨娘意识,不敢在云浅凉面前称呼床榻上的人为云夫人。 云起南心知云浅凉记恨当年之事,对秦氏不好,哪怕明知她有手段给皇上解毒,亦是没开这个口,以免下不开台。 反倒是云浅凉,听了董御医的话,一口应下。 “好啊。” “我只是小病,不劳顾夫人看了。”秦氏把放在锦被上的手缩回被褥里,满脸拒绝。 “一家人,别客气。”云浅凉往床榻边走去,弯腰看了看秦氏暗沉的脸色,右手在秦氏颈项间按了按,见她有皱眉的反应,她含笑起身,“接下来我要用自己的办法看病,父亲应当知道我的规矩。” “都下去。”云起南挥退屋内奴婢,转身往外走。 “二小姐也请吧。”顾亦丞起身,见云青烟未动,出言赶人。 “我留在这里帮姐姐。”云青烟一动不动,固执地站在原地。 “你懂医术?”云浅凉淡薄的问。 云青烟摇头。 云浅凉又道:“你懂药理?” 云青烟还是摇头。 “既然如此,你哪来的自信能帮到我?”云浅凉冷笑,云青烟不动,她亦是不动。 云起南听着那难听的话语,和蔼出声:“烟儿,随为父出去。” 云青烟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不安地打量着云浅凉。 顾亦丞刻意走在最后,挡住云青烟的视线。 到了门口,顾亦丞还格外嫌弃地回头,对里间的云浅凉喊道:“夫人快些,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云浅凉没应她,听到关门声响起,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只写了一半的药方,扫一眼,一目了然。 “思虑过度,郁结在心。”云浅凉看出那张药方所治的病,噗嗤一声笑了,拿着药方走回床榻边,手一松,那张纸轻飘飘的落在秦氏身上,“这病症我怎么那么熟悉呢?” 轻飘飘一张纸落在秦氏身上,却如一把剑刺在她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氏捏紧了锦被,心跳加快。 屋内只余二人,她病在榻上,云浅凉要是想对她做什么,她无法反抗。 云浅凉站在床榻前来回走动,苦思冥想,好半晌她停下脚步,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当初好像就是这么死的,秦姨娘你要死了啊?” “你……”秦氏怒极,只道出一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秦氏胸口起伏,努力给自己顺气。 云浅凉悠闲般地在床榻坐下,满面含笑,眼神却若淬着毒液,盯着秦氏。 “难道我说错了?那我把把脉好了。”云浅凉朝秦氏拍胸口顺气的手抓起。 云浅凉还未触碰到秦氏,秦氏忽然一把打开她的手,指甲抓在她的手背后开始惊恐的大喊,挣扎着躲开,“你不要碰我!” 外面听到声响,云青烟一下跑到门前想推门进屋。 顾亦丞把顾三往门边一推,闲闲开口,“二小姐还是莫要打扰浅浅看病。” “可是……”云青烟着急地想越过顾三。 “二小姐是怀疑我家浅浅有谋害秦姨娘的心思?”顾亦丞眼神微眯,鹰隼般的眼睛里有寒光流转。 云青烟瞬间安分了,“我怎会怀疑姐姐呢。” 云浅凉好笑的看着秦氏做戏般的举动,没对秦氏做出丁点过分的举动。 “只是把脉而已,秦姨娘演给谁看啊?”云浅凉看看手背的抓痕,轻轻吹吹伤口。 秦氏像是被一言惊醒,恐惧的呼叫声逐渐弱了下来,恨恨地瞪着云浅凉,她此刻衣衫凌乱,活像装了鬼。 “秦姨娘既然不想我为你看病,不如到我开的百善堂去看。”云浅凉无所谓地离开床榻。 “你会有那么好心?”秦氏嗤之以鼻。 “当然不会,不过我很希望你去看看,你去过百善堂就会明白这里面的事。”云浅凉悠闲落座,提起茶壶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端着茶杯转了个身面向秦氏,“秦姨娘应该晓得前段时间皇上中毒了吧,但你知道皇上中的是什么毒吗?” “我怎会知道。”秦氏扭开头,不去看云浅凉。 “是一种你熟悉的毒。”云浅凉凝视着秦氏的脸,“一种与你下在我体内之毒极像的毒。” 秦氏苍白的脸色顿时煞白,浑身一抖,眼神慌乱得不知看向何处,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十分不安。 “你说皇上要是晓得这件事,云相府和秦家会有怎样的后果?”云浅凉话音轻且慢。 “你胡说,我没有对你下毒。”秦氏矢口否认。 “哦?这么说我想要解药,得把真相告诉皇上,让皇上去查才是最好的喽?”云浅凉一副想到好办法的样子点点头,随后她放下茶杯,了然的起身。 “等一下。”秦氏惊慌失措的喊住要离开的人,然而云浅凉置之不顾,往外走的步伐不慢反而加快,秦氏着急,声音尖利起来,“我让你站住。” 云浅凉慌乱地打开门跑出去,瞄准顾亦丞所在的方向扑进他的怀里,肩膀抖动,闷闷的发出几声抽泣。 云青烟在门打开之际,快步绕过顾三冲进屋内,见床榻上的人安好,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娘,你没事吧。” “烟儿,赶紧去把云浅凉叫进来。”秦氏催促道。 “娘。”云青烟不满秦氏依赖云浅凉的态度,撒娇的轻唤。 “快去啊。”秦氏吼道。 云青烟眼底流露出不耐烦,还是转身出去喊人。 “怎么了?被欺负了?”顾亦丞轻轻拍着她的背。 云浅凉只是闷声抽泣,不回话。 “姐姐,娘亲喊你进去。” 闻言,云浅凉猛地一阵摇头,从顾亦丞怀里抬起头,对他说道:“我不要去。” 她泫泪欲泣的望着他,顾亦丞只觉心脏被人揪了一下。 “好,不去。”顾亦丞哄小孩般轻声哄着。 云浅凉脸颊泛红,羞涩地离开他的怀抱,想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想起自己手背被抓伤,把右手藏了藏,用不顺手的左手擦拭眼泪。 顾亦丞注意到异样,一把抓住她藏起的手拉出来,见她手背有着四条抓痕,伤口正往外冒血,他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云浅凉想抽出手藏起来,但在逼问的视线下最终作罢,诺诺开口。 “我只不过想要给姨娘把脉,她突然跟中邪似的,挥舞着双手惊恐大叫。“云浅凉扁着嘴,双眸因委屈再次泛起水雾,那秀丽的眉头哀伤的拢起,“我担心姨娘伤到自己,想阻止她,但是我刚伸出手,她扑过来把我手抓伤了。” 顾亦丞拿出锦帕,动作轻柔的把她受伤的手被包起来。 待包扎好后,他刚才随和的态度骤然转变,柔情尽褪,厉目横扫,沉声道:“云相,你夫人就是这般对待的好心?” 在场的人都懵了,方才还是秦氏在里头惊慌大叫,这会怎么就成云浅凉被秦氏所伤了? 而顾亦丞云相的称呼,更是直接把身份地位给摆明了。 云起南看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夫妻,心底烦躁得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秦氏无礼,我会多加管教。”云起南负气道。 “姨娘身体不适,想来不是故意伤我,我先前在里头跟姨娘说,要是不愿让我看,可到百善堂找坐诊大夫。”云浅凉抿唇,手指犹豫地捏了捏衣料,怯懦道:“父亲,您要不请个道士到府内来做做法,兴许……” 云浅凉话未说完,被一声冷喝打断,“胡闹。” “可是秦姨娘的情况确实跟撞鬼了一样,否则怎么会……”云浅凉缩缩脖子,声音越来越笑声,最后干脆消声了。 “云相,这是你的家务事,本相不该多管,但我家夫人胆小得很,吓坏了可不好。”顾亦丞把人护在怀里,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顾相与夫人还是请回吧,云相府实在没法招待。”云起南僵着脸下逐客令。 他这个岳父当得够窝囊,还被女婿踩在头上。 “父亲要是实在不愿,女儿还有个法子。”末了云浅凉不肯罢休。 第85章 带走青烟 云起南已然百般不耐,恨不得拿跟抹布堵住那张万恶的嘴,开口准没好话。 “秦姨娘这是心病,需要长期的心理治疗,主要是让她放宽心,我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症状,但碍于秦姨娘不愿让我为她治病,不如我教给青烟,让她亲自为母亲治疗。”云浅凉言辞间无半点私心,更听不出她想报复。 云起南将心疼的目光投向宠爱的小女儿,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秦氏是他的妻,要是拒绝了云浅凉,岂不是让人觉得他不顾妻子生死。 “青烟,你可愿意?”云起南尊重女儿的意思。 云青烟心底不想,但还是表现得心疼母亲,“只要能让娘好起来,青烟愿意做任何事。” 云浅凉面上一喜,夸赞道:就知道妹妹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赶紧去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云家父女脸色同时剧变,不解的看向云浅凉。 云浅凉蝶翼般的睫毛扇动,一脸纯良,“长期治疗岂是一日两日能学会的,我已有家世,自然不能老是住在娘家,只好劳烦妹妹跟我走了。” “我看……”云青烟心思百转千回,正欲出言扭转局势。 “妹妹这是不想让秦姨娘好了吗?”云浅凉赶忙截断那些话。 “不是,青烟是怕打扰了姐姐和姐夫。”云青烟回忆起刚才屋内的情况,心里着急。 刚才在屋内一定发生了其他事,云浅凉此番来者不善,绝不能被带走。 “只不过五六日的时间,没大碍。”云浅凉主动上前,一如从前那般挽住她的手,撒娇道:“姐姐许久不曾与你这般亲近了。” “我去跟母亲打个招呼。”云青烟急欲把手抽回,却被牢牢桎梏住。 云浅凉眼神微变,亲昵的贴在她耳边,威胁道:“想保住秦氏与秦家就老实跟我走。” 云青烟挣扎地动作戛然而止,把心思压在心底,装出欢喜的露出笑容,“爹,我到顾相府住段时间,娘亲劳烦您照顾了。” “烟儿。”云起南心生感动。 云浅凉亲自跟着人去收拾衣物,拒绝了贴身奴婢的追随,单独把云青烟带走。 马车绕开行人多的街道,行驶在偏僻的道路上,云青烟在马车上如坐针毡,眼神不住在车内打量。 云浅凉与顾亦丞缄默不语,一个靠在马车上休息,一个在看书,气氛只是僵着,寂静冷肃。 云青烟掀开车帘往外张望,见马车行在狭窄的巷子里,巷子边的墙壁都能看的清楚,只是京城诺大,她常年生活在京城只对那些繁华的街道熟悉,这些小巷众多,且都大同小异,实在看不出是京城那条小巷,但顾相府在城南,这个方向不是往顾相府去。 “这不是去顾相府的路。”云青烟用力放下帘子,转身要与闭目休息的人对峙。 “我何时说过带你回顾相府了?”云浅凉睁开双眸,捏捏酸涩的脖子。 从始至终她只说要把人带走,从未说过要带回家,带回顾相府完全是他们自己臆想的误解,与她没关系。 “你要带我去哪?”云青烟紧张的咽咽口水,这会才察觉她的用意,心里生出了后怕,开始反悔,“我不去了,你放我下车。” 云浅凉好笑的看着她,“在我这里,你有商量的余地吗?” “你要是杀了我,瑾王不会放过你的。”云青烟脑袋急转,寻思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小巷太窄,没有她跳车的余地,还未跑就会被抓住,必须要想办法让马车往街道走,只要有人,她就能呼救。 云浅凉不会放过她,她要是逃不掉,至少得想办法让人来救她。 云浅凉掩唇打哈欠,双手环胸注意那双开始谋算的眼睛,她撇开头看了看其他地方,再将视线落到云青烟身上,“我想杀你不会用这种招惹怀疑的办法,但别想逃,抓人的手段可没有请人这么温柔,伤到哪里只能算自找苦头。” 许久过后,马车在小巷里停下。 云青烟为掌握情况掀车帘往外看,云浅凉在她看时,起身一个手刀劈下,人脑袋靠在车窗,昏迷不醒。 “夫人厉害。”顾亦丞视线从书籍上移开,十分捧场的鼓掌叫好。 “顾三,把人弄出去。”云浅凉掀开前方车帘,方便顾三把人扛走。 小巷另一边,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个穿棉布衣的“老者”。 顾三把云青烟扛下车,走向那辆马车,把人扔给“老者”。 “老者”拿出黑色的布袋把人的脑袋罩住,在脖颈处打了个死结,然后随意把人扔在马车里,驾车离去。 小巷狭窄马车无法转弯,等那辆马车离开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顾三才驾车回府。 回到顾相府,云浅凉直接钻进云水阁,猛地把门关上,把跟在后头的人挡在门外。 “浅浅,过河拆桥不是侠士风范。”顾亦丞拍打这门扉,不顾形象的朝里面大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把我拒之门外不妥当,好歹请我进去喝杯茶。” “全是你一个人的功,你回去慢慢享受吧。”云浅凉扬声答,不理会外面挠门的人,往房间走去。 云浅凉打开房门,见到桌前那位已经倒好茶,正指着对面位置让她坐的人,往门框一靠。 “你闹哪样?” 擅闯闺房这事还上瘾了? “过来坐我就告诉你。”他含蓄内敛的笑着,那副精明样不知道收敛。 “这是女子的房间,能不能注意点?”云浅凉无奈又愤愤的强调。 “我知道,要是我娶个男的,那就有问题了。”顾亦丞把茶水分一杯过去。 云浅凉无言以对的扶额,这话说得没错,但不是这么一个事,门关了走窗,在家她还得跟防贼似的,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罢了,和你讲道理是我的错。”云浅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随后准备起身去换件外衫。 在百善堂待久了,一身苦涩的药味,闻着都觉得嘴巴里苦苦的。 “等会。”顾亦丞按住搁在桌面的左手,“坐下。” 云浅凉就这么干站着,不肯听话。 顾亦丞拿出药瓶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站着也能上药。”云浅凉不服输。 “站着累。”顾亦丞单手把药瓶打开,用眼神示意她坐下,不然按住她的手不拿开,一个劲地摩挲着她的皮肤占便宜。 云浅凉傲娇的脸一扭,一屁股坐下。 顾亦丞闷笑一声,把锦帕解开。 手背上的伤口已经不冒血了,但她皮肤白嫩四条抓痕在横呈在手背异常扎眼,有点触目惊心。 他把药粉倒在伤口,她蹙了蹙眉,没有作声。 “演戏而已,犯得着弄伤自己吗?”顾亦丞语气里隐约藏着责怪之意。 她是不肯信任他,只靠自己才会用这种笨拙却有效的办法。 温梦的事在她心里始终是跟拔不掉的刺,只是他暂时没法跟她解释纵容温梦的原因。 “演戏一旦有了破绽就无法成事,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云浅凉半点未将手背难看的伤痕放在心上,没人说起她压根不打算去管。 在她看来,自己不是个矫情脆弱的人,抓破了压根算不上受伤,上药包扎太矫情了。 “你倒是英雄了。”顾亦丞涂抹药粉时刻意加重了些许力道,想让人记着点教训,然而云浅凉只用幼稚的眼神看着她,别说喊痛,甚至没皱下眉头,最后心里那点责怪只能化作嘴边一缕叹息,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 比起大家实足的千金贵女,她更像是在战场看惯了生死,受惯了伤的战士。 不畏疼痛,不惧生死。 “几条抓伤就能当英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云浅凉眼底闪过哀伤,视线落在手背那四条抓伤上,只是难看而已。 顾亦丞不答,屋内顿时安静,她抿抿唇,收了收心思。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在,只是已经是过去了。 静下来气氛有些奇怪,云浅凉想到一个大不敬的问题,好奇道:“顾亦丞,你想当皇帝吗?” “你帮我?”顾亦丞头都不抬回答,看不出有兴致。 “不帮。”云浅凉摇头拒绝,“当皇帝又累又危险,百年之后,子孙满堂,子孙会手足相残,还可能弑父,想想就觉得晚年凄凉,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多好,吃穿不愁,皇帝还得给你三分薄面。” “或许吧。”顾亦丞的回答模棱两可。 帝位的诱惑力,与风云莫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倘若人人都满足于安逸的现状,家于家间,国于国间,就不会起那么多的纷争,而今小家故且纷争不断,如何稳得住大国之势? 上好药简单的包扎好,不会妨碍做事。 “别碰水,结痂后再涂些膏药,不会留疤。”顾亦丞满意地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云浅凉猛地抽回手,利落地站起身,哼道:“流氓,混蛋,无耻,不要脸。” 骂完云浅凉拿了件外衫跑走,留下一脸懵懂的顾亦丞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干坐着。 顾亦丞舌尖扫过后槽牙,不解道:“我做什么了?” 第86章 以药换人 且说秦氏得知云青烟被带走后,心里万分焦急,央求这云起南把女儿给接回来,怀柔手段和哭闹都用过了,云起南始终碍于顾相府的势力拒绝她的请求,自己不肯去,还要求她不要去顾相府要人,秦氏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当夜秦氏一夜难眠,好不容易在疲惫下入眠,梦里尽是女儿受尽折磨惨死的画面,被噩梦惊醒,之后再无法入眠。 天方刚明,秦氏早早让长柳门口等着,云起南离府上朝,长柳就急急忙的跑回来禀报。 秦氏早已穿戴整齐,长柳一回来她便立即带着人出府了。 昨夜秦氏翻来覆去的前思后想,不能去顾相府接人,该如何把女儿从云浅凉手里解救出来,后忆起云浅凉与她所说的话,唯一想到的便是百善堂。 百善堂乃云浅凉所开,在这里自然有办法见到她。 百善堂地处僻静,适合看病,每日天亮开门迎客,刚开张医馆势头正盛,早早就有百姓来看病。 长柳扶着秦氏下马车,站在百善堂门前,望着目前生意不算红火的医馆。 秦氏心中有所犹豫,云浅凉早已知晓体内之毒乃她所下,把人带走无非是想要威胁她给解药。 云浅凉抓住了她的弱点,以此要挟,但她当真敢动烟儿吗? 易行之见有人站在门口,出门相迎。 “夫人可是云府的人?” “是。”秦氏承认,压低声音问道:“我女儿在哪里?” “她目前还很好,之后是否还能这么好,就得看夫人的诚意了。”易行之经商多年,为人精明老练,软硬不吃,在京城混生活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像这种坏事他不能说没沾过,但他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番话掌握得合情合理。 秦氏一听这话心里急了,顾不得贵妇的矜持与端庄,揪住出易行之的衣襟,暴躁的威胁,“你们要是敢伤害她,我保证让你们没好日子过。” “权势滔天大概是能,可我家主子不是好招惹之人,夫人不想救令千金,大可报官把我们百善堂所有人抓进大牢。”易行之不怵眼前暴躁动粗的人,面上依旧挂着商人的笑容,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情,敬与畏全藏在心里,只有自己清楚。 秦氏松手时把人推了一把,绕过人气势汹汹地走进百善堂。 易行之踉跄两下才站稳,他理理被弄皱的衣襟,正经地跟进去。 秦氏在云相府当家做主,把控嫡女多年,行事霸道不讲理,惹得她不顺心了,就爱把气洒在奴婢身上,非打即骂,亦或是砸东西。 她霸占了陆瑶的所有嫁妆,院子屋内装点得奢华大气,砸那些东西无需心疼,甚至像是骑在陆瑶头上,心里万分爽快,这个毛病一直改不掉。 秦氏踏进百善堂就把左边那块标识牌提走,而后走到坐诊区去撒泼,何止是嚣张跋扈。 医馆年轻的学徒见来者不善,优先把看病的人护在身后,坐诊的大夫见多识广,施舍一个眼神眼神给闹事之人,之后继续为患者看病,不加理会。 “云相夫人尽管砸,我家主子说了,砸坏的物件重新购买时会把账单送到云相府。”易行之刻意大声的把闹事者身份道明。 医馆内只有零星几个病人,对有些闹事都有看热闹的心思,得知对方身份露出惊讶的表情。 “驿馆不是顾相家夫人开的吗?顾夫人是云相府嫡女,开张第二天就来砸店,是有多大仇啊?”病患小声于陪同而来的人说起。 “你不知道,这位云夫人是后来抬的,顾夫人不是她亲生女儿,估计不对盘。”又一人开口。 秦氏最是听不得有人提及自己那段不堪的往事,凶狠恶煞的等着低声议论的人,眼神恨不得把人剥皮抽筋,吓得那两人赶紧住嘴,不敢说话。 易行之横插进中间,挡住了秦氏前去算账的去路,“云夫人想砸什么尽管开口。” 秦氏理理外衫,忍下这口恶气,走到里面的位置坐下,嚣张命令,“把云浅凉叫来。” “云夫人真会说笑,从来只有主子使唤下人,哪有下人命令主子?”易行之一番话指桑骂槐,气得秦氏双目圆睁,死瞪着他,而他说出的话越发气人,“听闻云夫人身体不适,有气千万别憋着,我们这里是医馆,憋坏了虽能治,但有人在这里气到,传出去始终不好听。” “夫人,他们就是存心的,您别气坏了。”长柳细心为秦氏轻拍着胸口顺气,小声提醒。 易行之笑得客气,从袖间取出一张方子,“主子是不会来,但主子交代把这张药方给您。” 长柳站直身子,态度傲慢,嫌脏般的用两根手指捻过药方,用手帕擦拭过后才递给秦氏。 秦氏接过药方看着上面那些药材,只认得字,却不识得方子所写药材。 “这张药方是根据解析毒药罗列出来,用能解这个毒的解药来换人。”易行之解释道。 秦氏脸色有短暂的变化,却故作镇定,把药方揉成团扔到地上,“什么毒药解药,我不懂。” “云夫人,不懂便算了,话我带到了,您请自便。”易行之走进抓药区,查看昨日药材的用量。 秦氏干坐在那里良久,医馆内无一人理会她,让她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长柳,走。”秦氏愤怒起身。 眼见秦氏离开医馆,易行之从抓药区出来,交代医馆的小厮,“把牌匾收起来,再找木匠做块新的,结账时让掌柜写张收据,拿收据到云相府报账。” 易行之从来是说到做到,说砸坏的东西要找云相府报账,哪怕只花一个铜板,他都会跟云相府讨。 趁着早晨还不算忙碌,易行之忙完手头事务,转身入了后堂,从后堂离开医馆。 …… 青松院,云水阁。 云浅凉拿着本医术在钻研,手边放着的一堆书里,有琴谱,有杂记,兴趣广泛。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秦氏今晨果然到医馆闹事。”易行之打量眼那些书籍,心里奇怪。 “相处十余年,秦氏脾性我早已摸清,要拿捏她易如反掌。”云浅凉紧皱着眉头,久久停在那页没翻动,似是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了。 “夫人若是想学医,让医馆的大夫教你即可,何必自己钻研。”易行之着实对眼前这个心思敏捷的主子不解,医馆那些精巧的机关竟是出自这么个柔弱女子的手。 “没想学那么深,只是待在府内闲着无趣,弄点东西打发时间。”云浅凉研究不通,干脆把书放下,“我那妹妹醒来可有闹?” “有其母必有其女。”易行之一言难尽的摇头。 云浅凉笑出声来,“真想让瑾王看看他那朵白莲花的嘴脸,场面一定很精彩。” “夫人就不怕她狗急跳墙去报官?” “她对我下毒有什么脸报官?”云浅凉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她不敢。” 且不说对她下毒一事,她刻意把事情牵扯到天徽帝,秦氏毒药来源是他国,这件事她亏心,哪里敢报官? 当今世上知晓天徽帝所中之毒的人,只有解毒的那位神医,如今毒已解,她的谎言无人拆穿,秦氏不信也得信。 “你先回去,秦氏必定会求助秦家人,届时只需按照交代的做即可。”云浅凉起身活动筋骨,尽在府内待着她确实无聊得很,飞出笼子的鸟儿,再被关回笼子里还有些不适应了,老想着外面宽广无垠的世界。 秦氏乘车未立即回云相府,而是去了秦家在京城的府邸。 她借着云起南的身份地位,帮家中弟弟在朝中谋职,官职不高,更意在谋财,对自家买卖有好处,不必到朝堂上看皇帝脸色做事。 秦家靠着做买卖的钱财,在京城买了府邸,过得风生水起。 秦府管家见是府内最依仗的人回府,赶紧去通知家中人。 秦剑、秦戬两兄弟得知秦氏回来,兴高采烈的出门迎接,见秦氏脸色不好,关切道:“看姐姐脸色不好,是有何事令你烦心了。” “进去再说。”秦氏闷闷不乐的往里走。 秦家父亲得知女儿回来,笑呵呵的在正厅等待。 “柳儿给父亲请安。”秦氏规矩的给上座的父亲行礼问安。 “起南怎么没跟你回来?”秦厉豪往后张望,不见那官位高,倍有面子的女婿,责问女儿,“是不是你们吵架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他是丞相,自尊心比较重,你要给他足够的面子夫妻才能做得长久,赶紧回去。” “爹,他都不顾烟儿死活,我还能不救自己的女儿吗?”提及此事,秦氏不禁潸然泪下,伤心哭泣。 闻言,秦厉豪收起笑脸,肃声问道:“怎么回事?” 秦家兄弟亦是紧张起来,云青烟是他们搭上瑾王的资本,要是没了她,秦家如何更好? 秦氏无心再将来龙去脉细说,只想抓紧时间把人救出来,“爹,您还记得当初给我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吗?” “怎么说起这事了?”秦厉豪心虚的避开视线,端起茶杯掩盖自己的心思。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无暇细说,总之云浅凉那个贱人把烟儿带走了,要我拿解药换人。”秦氏表明来意,“当初毒药您给我的,您这里是否有解药。” “那个贱蹄子。”秦戬愤怒的一拳打在案桌上,“你好吃好穿供着她,她竟然忘恩负义到如此地步。” “她都知道体内的毒是我下的了,还指望着她对我和颜悦色吗?”秦氏心急如焚,听到那蠢笨话更是生气。 秦戬面露羞愧,不敢再言。 秦厉豪毕竟经历过波澜,面对这般困境,镇定如初。 “你先冷静,烟儿是云相的女儿,她不敢对烟儿如何。”秦厉豪脑子转得快,出谋划策,“你现在去官府报官,我就不信顾相府能一手遮天了。” “她是当着老爷的面找借口把烟儿带走的,理由正当,我如何报官?”秦氏无助的解释,且心里还藏着一件事更大的事,很有可能毁掉秦家。 当初她为得到云相府正妻的地位,一心想要陆瑶与她腹中胎儿丧命,修书回秦家讨要毒药,先后两次,都不曾问过那些毒药从何而来,而今天徽帝牵扯到同一种毒药里面,一旦调查到秦家身上,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彻底完了。 “你们怎么那么糊涂?”秦厉豪猛地放下茶杯,恨铁不成钢。 “您就给我解药吧,不然烟儿就没命了。”秦氏拉着父亲的衣袖,就差跪下来哀求了。 “不是我不给,而是我没有。”秦厉豪右手背在左手心拍拍,无奈得很。 本来要来毒死人的毒药,谁知道愣是没毒死那个小的,这就是命啊。 “以前给您毒药的是谁,我去找他要,不管如何我都要救我的女儿。”秦氏再次泪如雨下。 秦厉豪心疼的看着女儿,喉间的话语久久无法道出,那些毒药靠何种手段换来,说出来就死了。 “我找人买的,那人已经死了。” 话音落地,秦氏跌坐在地,仿若失去了灵魂,眼泪在眼眶打转,但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秦剑看出其中端倪,扶起跌坐在地的秦氏,安慰道:“大姐,这件事我们来想办法,你先回相府,一旦有消息我们会马上派人通知你。” 秦氏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秦剑衣袖,急切问道:“二弟,你有办法,你说出来,我什么都肯做。”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秦剑先稳住秦氏情绪,以免人急火攻心,做出不顾后果之事,“要不你在府内住下,我会把青烟就回来。长柳,扶你家夫人下去休息。” 秦剑花了些功夫把人安抚好,由府内奴婢带去休息。 正厅内只余下父子三人,秦剑想寻个理由把弟弟打发走,还未开口秦戬已然看出他的意图,牢牢抓住椅子扶手。 “哥,你别想赶我走。” 秦戬自小没兄长聪明,家里产业多半是兄长在打理,比他更得父亲心,他心底早已不满。 秦剑掀掀眼皮,没再出口赶人。 “爹,要是没了青烟,咱们家想做到京城首富是不可能的人,人必须得救。” “肯定要救,还有其他办法不能让你姐知道。” 第87章 人被救走 夜色阑珊,月华清辉。 微凉的夜风摇曳着树木枝丫,月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地面。 数道身影在黑暗的掩护在无人的街道窜动,百善堂早已熄灯灭火,陷入寂静中。 三个身影出现在百善堂门前,紧贴着门扉查看扣在中央的锁头。 中间那人拿起锁头检查一遍,确认无法轻易打开,像另外两人打了个手势,往东面撤到后门。 前门保险起见,内外上锁,后门必然只能由里面上锁。 后门的屋檐下挂着一盏灯笼,三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百善堂后门,率先到达的人脚尖轻点,翻过墙头。 落地后,他迅速找地方隐藏起来,捡起脚边一块石子往里面砸去,等了许久,未听到声响,学野猫的声音叫唤,通知外头待命的同伴进来。 三人集合,分散开了搜查。 百善堂医馆内成列简单,不启动机关与寻常医馆无异,坐诊区与休息区一目了然,唯有抓药区呈列着主动放药材的柜子架,无法一眼看过,而抓药区关门后亦是会上锁,锁头与百善堂前门用的是同一种类的铁锁。 男子在百善堂内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撤退出百善堂,到后院与同伴汇合。 百善堂后院有个栽种不宜存放药材的院子,再往后是四五间不大的屋舍,有两间是存放药材与一些医馆所需的物件,其中三间是可居住的房间,较大的那间是易行之在用,屋内摆放简单,每个房间只摆放了床铺和床头的案桌,以及茶壶茶杯,没有任何藏人的地方。 负责屋舍的人把房间检查过后,确认医馆没人,如来时那般未动任何东西,悄然离去。 三人离开医馆,把联络用的烟花点燃。 顾相府外等候的人见到绽放在天空的烟火,知晓那边没有收获,拉起脖子处的黑色面巾,把面容遮盖住,相互配合从相府内守卫薄弱之处潜进顾相府。 今夜顾相府格外平静,仿佛被黑夜这头凶猛的巨兽吞没了,屋内无侍卫巡夜,亦无小厮值夜,除了屋檐下几盏亮起的宫灯,平静得如同无人居住的宅邸,悄无声息得让人觉得异常。 “慢着。”打头的男子压低声音阻止身后欲往前行的人,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察觉不到有其他声响与气息,亦无视线盯着,心里反而不安,“顾相府平日里守卫不少,今夜却连守夜的小厮都看不到,其中必定有诈。 打头男子试探着往相府内再深探了些,顾相府依旧无半点动静。 男子心底不安加重,谨慎道:“不对劲,赶紧撤。” 近十余人沿着原路返回,途中一张铁丝网当头罩下。 蒙面者挥剑斩网,周围顿时大亮,刺目的光芒让他们下意识的闪避,而这时远方弓箭手已经加好弓箭,在灯光燃起时瞄准铁丝网内的人放箭,铺天盖地的的箭羽穿过铁丝网射向蒙面者。 铁网丝乃朝廷工部打造,坚韧的细丝织成网状,把人勒住轻易能杀人毙命。 铁丝网收紧,把里面的人困住,无法再挥剑,在箭羽的威胁下,那群人就如箭靶般被东歪西倒在那处。 有侍卫现身把蒙面者包围捉拿,用绳索捆住,剑架在了脖子上起威慑作用。 顾亦丞披着件宝蓝色的外衫穿过侍卫,走到前面来。 顾亦丞走近第一人,把面巾扯开,紧接着下一位,直到他见到一张比较熟悉的脸,才停止扯面巾的举动。 “这位兄台看着眼熟啊。“顾亦丞朝旁边伸手。 顾三从一个侍卫手里拿过灯笼,放到顾亦丞手里。 顾亦丞提着灯笼,凑近男子的脸,那张不像万宋百姓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越发明显。 万宋人面部线条比较柔和,肤色白皙,脸型与容貌相较于其他国家更为娇小温婉,而祁国人骨架大,面部颧骨稍微突出些,肤色偏黑些,特征明显。 这人显然是祁国人,祁国人深夜潜入万宋左相府,单凭这点,万宋便有理由对祁国发难。 顾亦丞拿开灯笼,狠狠捏住对方下巴,防止他咬破毒自尽,肃声发问,“来顾相府有何目的?” 打头的男子嘴硬的偏开视线,不肯吐出一个字。 顾亦丞的手猛然发力,只听“咔擦”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那人下巴变了形往下垂着,再无法咬破藏在牙齿间的毒药,或是咬舌自尽。 “卸掉下巴,挑断手筋脚筋,送给京兆府审查。”顾亦丞在那人身上摸了摸,在他身上找到两个信号弹,把黄色的信号弹放上天。 云浅凉在站在窗户边看着信号弹升空,伸手把窗户关上。 秦氏回过娘家后,势必会跟秦家人讨要解药,可毒药的来源是祁国,秦家与祁国勾结这是叛国之罪,秦家的人不可能把解药奉上,以秦家的手段多半会想办法找到关押云青烟的位置,再想办法救人,可她又不傻把云青烟困在顾相府。 顾相府守卫森严,确实是藏人的好地点,但把人藏在顾相府容易出事。 从秦家的反应来看,秦氏大概还不知道毒药来源,云起南叛国的嫌疑暂时是解除了。 不过云相府与秦家的这层紧密关系,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谁都无法料到事情败露后,天徽帝是否会相信云相府的清白,逼急后云起南是否会行差踏错,更是难以预料。 顾相府把奸细送到京兆府,赵广咸不敢怠慢,连夜对奸细进行审讯,翌日早朝时把事情写入奏折,呈给天徽帝。 天徽帝把奏折摔在光滑的地面,面上怒气难忍。 “祁国好大的胆子,接二连三派奸细到我国,当我万宋无人不成?”天徽帝怒不可遏的吼道。 天徽帝解毒后,已然收到了顾亦丞上奏的折子,里面将剿灭祁国奸细两个据点的情况详细道明,这段时日城内朝中对奸细一事格外上心,连同附近几个城池都在努力盘查,争取把潜伏在万宋的奸细一并除掉。 “启禀皇上,那些奸细里只有为首的人是祁国人,其他均是我万宋人,恐怕这事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赵广咸站在中央,把一夜所思点明。 祁国奸细让万宋人为之作用,有可能是利诱,也有可能是蛊惑,而蛊惑之因问题严重的话,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顾相真是幸运,每次都能抓到。”宋疏瑾站在前列的首位,故意道出惹人怀疑的言论。 “本相整日忙碌要是没任何收获,如何担得起左相一职?”顾亦丞吊儿郎当反驳,还不忘刺激人,“毕竟本相是个有家室的人,需要俸禄养家糊口,不像瑾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可不必勤快。” 宋疏瑾冷笑,“顾相家建造医馆所花钱财不菲,哭穷恐怕有欺君的嫌疑。” “正是内人开了医馆府内,府内钱财骤少,本相才需更勤快,瑾王孤家寡人是不会懂其中乐趣所在的。”顾亦丞哀叹一声,聊表同情。 “顾卿可有在奸细身上发现其他线索?”天徽帝打断两人的斗嘴。 “微臣无能。”顾亦丞出言告罪。 “臣倒是发现一点事。”向丰恺突然出言,随后走出队列,“回皇上,昨夜小女生辰,微臣在天福楼设宴庆祝,回府时听闻烟火声响,寻思非逢年过节无需放烟火庆祝,而烟火独独一发升空,臣耐不住好奇,派人前去打听,却不曾有所收获,只知烟火是在西北方向放的。” “西北方向?”底下有官员小声说道:“顾夫人的百善堂不正是在西北方向吗?” 向丰恺未言百善堂三字,但队列里有朝官说起,大家自然而然联想到了百善堂。 顾亦丞回头寻那位提及百善堂的官员,那官员正是昨日去过百善堂祝贺的人之一,没去过的官员正低声像他求证,而顾亦丞那一眼过去,他心虚地避开视线,只沉默点头,不敢作声。 程子骥站在末尾听着逐渐嘈杂的议论,恨不得把云浅凉抓来听听,看她还有何话要说。 “昨夜顾相府似乎也有烟火放出。”云起南开口。 昨日回府,秦家派人来报秦氏要在娘家住几日,他猜到原因特意派人紧盯顾相府一举一动,他的人目睹了蒙面人潜入顾相府,而后被抓的经过,而思及顾亦丞夫妇所为,心里着实气不过,才把消息抖出来。 云、顾两家有着联姻,云起南这番话是大义灭亲,无人会怀疑他所说是假。 “难为云相半夜不睡觉替本相监督府邸了。”顾亦丞讽刺道,出列回禀昨夜事情经过,“回皇上,臣抓捕闯入顾相府的人后,在祁国奸细身上搜出两发信号弹,一红一黄,担心奸细被捕后未能及时放信号弹报信会打草惊蛇,特意放出黄色烟火,另一批奸细微臣已派人追查,有消息后会亲自跟皇上禀报。” 朝中闹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相互咬,而百善堂依旧开门营业。 易行之开门前察觉医馆异样,未做声张,如平常般开锁营业。 在把云青烟关在医馆时,他已然料想到会有人前来寻找,他昨夜未撞见前来寻找的人,恐怕是恰好错开了时间。 云青烟确实关在医馆内,只是既不在前厅,也不在后院,而是在医馆内的隐藏空间里。 秦家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三个,秦厉豪已然知道结果。 无从下手的情况下,只能把云浅凉盯紧,但云浅凉几乎不外出,离开顾相府也只是到百善堂去看看,让坐诊大夫替她把脉,而百善堂内的大夫闲时都在研究她体内的毒,并无任何异样。 云起南在奸细一事上有些怀疑,他派去监视顾相府动静的人回禀,那些人中有些人是秦家的侍卫,他怀疑秦家有奸细混入,或是秦家与奸细勾结! 云起南曾想去京兆府见见那些人,唯恐会牵扯到他身上,而打消了念头。 权衡之下,云起南借着接秦氏的理由,前往秦家。 秦厉豪待这个高官女婿极好,让奴婢准备最好的茶点招待上门的女婿。 “我正劝柳儿跟你回去呢。”秦厉豪捧着茶杯,满目慈爱。 “多谢岳父大人理解。”云起南尽量表现出对岳父的恭敬,其实他心里很是看不起奸诈狡猾,一心只想求钱的商贾。 秦氏身子一扭,望向别处,也是硬气,“烟儿没救出来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云起南这段时日心情烦躁,秦氏还跟他闹别扭,脾气不爽利,语气暴躁了些,“你要不想回去,就永远别回去。” 闻言,秦氏浑身一颤,满目震惊的回头看向云起南,眼中有泪水涌出。 “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是见云浅凉长本事了,想要摆脱我们母女,所以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救。”秦氏用手背擦擦眼泪,满脸失望。 “柳儿,怎么说话呢?”秦厉豪呵斥出声,而后讨好道:“起南你别介意,青烟是她唯一的孩子,她难免有些过激了。” 云起南话说出口后,有些后悔。 秦氏陪在他身十余年,当年陆家蒙难时云府遭遇危机,她忍气吞声多年,还因意外失去了腹中胎儿,导致无法再有身孕,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打理相府,照顾两个女儿,她对他的情谊他都看在眼里。 可秦家做的事牵扯甚大,他一个寒门子弟,一步步爬到当朝丞相的位置,其中心酸与苦楚寻常人难以理解。 云起南拉住秦氏的手,面有歉意,“是我说话严重了,但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吗?” “对对对,有话好好说。”秦厉豪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夫妇二人。 云起南放软语气劝了几句,才把人给哄好。 秦氏娇嗔地轻捶云起南胸膛,一脸羞涩,“老夫老妻还说那些做什么?” “夫人,可以跟我回去了吗?”云起南拥着怀里的人,笑得温文尔雅。 秦氏犹豫,“老爷真的会去找云浅凉,把咱们的烟儿带回来?” “你放心,她要是敢伤害烟儿,我定不会让她安生。”云起南眼底有阴狠一闪而过,深处却有着一抹浓浓的伤痛,难以挥散,“不过有件事,你得老实跟我交代,秦家是否与祁国的人有关系?” 秦氏心脏猛跳,回府那日她便意识到了毒药来源不妥,只是不敢戳破。 “老爷怎么会这么想?”秦氏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有人擅闯顾相府,擅闯之人全部落网,为首的是祁国奸细,而那些人里有你秦家的人。”云起南的眼神烁厉的盯着慌张的秦氏,心微微下沉。 陆家覆灭,连累到云相府在朝中难过了好些年,他受到天徽帝冷待,在朝中处处需看人眼色行事。 云相府攀上瑾王这颗大树,在京城声望如日中天,经不起再次牵扯进通敌叛国罪的动荡。 “老爷,我父亲绝不是糊涂之人,你要相信我秦家。”秦氏自欺欺人的劝道。 “我只是提醒你,陆家当年的下场历历在目,相府在经不起折腾了。”云起南无力哀叹。 秦氏心不在焉的点头,生怕往事在她身上重演。 秦氏生怕云起南调查秦家,惹出祸端,急急跟着回了相府。 春雨淅淅沥沥,砸在地面坑坑洼洼的地面,溅起泥水。 街道上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路边的摊贩在落雨时早早收摊回家,热闹繁华的大街在雨幕下变得寂静,只有店铺照常开着,大雨阻挡,并无客人上门,掌柜看着春雨哀叹,无聊的待在店里打苍蝇。 到了夜里,春雷阵阵,雨势越发大了,倾盆而下。 隔日,雨过天晴,路面湿哒哒的,行人走过变得泥泞。 易行之早早起床准备早膳,送进密室。 可是打开密室的门,里面只剩下未收拾的碗筷,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绳子。 易行之来不得多想,捡起被隔断的绳子,没来得及开门就急急前往顾相府。 “怎么可能!”云浅凉震惊地起身。 “今日一早,我如往常一样进去送饭,只有地上被利器割开的绳子,人已没了踪影。”易行之把捆绑用的绳子双手奉上。 云浅凉眼底思绪翻涌,对那根绳子视若无睹,实在难以相信,她设计的机关密室被人破解了。 当初设计时为了日后还能造底下部分,密室内机关设计得尤为精巧细密,不单单只有一道,而是三道机关环环相扣,错一步就会触发保护机关,有利器射出,强行闯入机关有自毁装置,想要不惊动医馆内的人把云青烟救走,只有破解机关这一条路。 她故意未调派暗卫到百善堂保护,意在让人搜查过后打消疑虑,省去百善堂麻烦,没想到暗地里还有如此高手存在。 良久,云浅凉终于接受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是我大意了。” 易行之摇头,“夫人不知,对方救走人后,却未留下任何痕迹。昨日下过雨,地面到处都是湿,沾了泥污的脚进到密室,肯定会留下脚印,但屋内与密室内没留下丁点痕迹,我若不进到密室送饭,压根不会注意到云青烟被救走。” 云浅凉更是震惊,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不留足迹对方如何进入密室救人? 第88章 相继被盗 百善堂内后院屋舍。 机关被破解,人质被救走,还无蛛丝马迹可寻。 云浅凉盘腿席地而坐,面对那扇难以寻找的密室门冥思苦想,她身边摆着笔墨,还有一地被揉成团扔掉的纸团散落,而她无心理会,只一心投入到人被救走的这件事情里,连着好些日她困在谜团里出不来,晚上睡觉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谁劝都没用。 云浅凉提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最终又画个大大的叉,烦躁地把纸揉成团给扔掉,反复如此。 “浅浅,未必如何所想,犯不着把自己困死在里面。”顾亦丞蹲下身子,把她周边那些东西给拂开。 自家媳妇整日待在男子房间,心里好受才怪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到在地面湿透的情况下,进来救人不留痕迹!”云浅凉眉头死死地蹙成川字,解不开心里跟住了只调皮小猫似的,抓心挠肺的难受,“你帮我把这个问题解开了,我就跟你回去。” “可能是她自己解开机关出来了。”顾亦丞找了个最不成立的理由,但对现场而言,这个理由很合理。 计划已然失败,顾亦丞已然把重点放在了秦家那边,对这件事没过多在意。 “不可能,云青烟脑子有那么好使就不会落到我手里。”云浅凉一口否决,“难不成那人从出发救云青烟开始,全程脚不沾地?” “又不会飞。”顾亦丞劝不住,干脆陪在这里待在。 “对吧,轻功再好,在这样的屋子里没法施展啊。”云浅凉摸着下巴,望屋内的房梁望去。苦想良久,云浅凉已然是病急乱投医了,“你说会不会挂房梁上救得人,武学里不是有一招叫倒挂金钩吗?” “倒挂着还能破解你的机关,我倒是想见见这个神人。”顾亦丞双手撑着背后,悠闲地仰头盯着房梁看了一阵。 云浅凉瞬间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精心设计的机关,那么容易破解的话,她干脆金盆洗手吧。 “你就没想过是自己人放走的?”顾亦丞给她一条出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云浅凉严肃道。 这个无法破解的手法,最让人怀疑的确实是易行之。 一来打开机关的顺序他知道; 二来没有脚印很有可能是屋子里的人犯案,因为他不需要出去,所以不会留下占有泥水的脚印。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云浅凉不打算怀疑自己人。 顾亦丞揉揉她一头青丝,欣慰笑笑。 “你手放在地上没洗还碰我头发。”云浅凉用手背擦擦刚才被揉的地方,“头发是女人的命根子,你别老对我命根子动手动脚。” 云浅凉把视线投向密室门,发出重重的哀叹,清眸顾盼,苦想时贝齿轻咬着唇瓣,为难又苦恼。 门扉敲响时,她全身心投入在谜团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进来。”顾亦丞正了正身子,站起身来。 顾三推门进入,已然习惯那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席地而坐的景象,他不打扰沉思的人儿,径自对男主子说道:“顾拾传来消息,夫人未出嫁时住的院子于昨夜被盗了,请夫人回云相府看看是否丢失重要物件。” “箫笙院被盗了?”云浅凉一心二用,难以置信。 “是,屋内被翻得很乱,要夫人您看过后晓得是否有东西被盗。”顾三面向云浅凉。 “只有箫笙院?”见顾三点头,云浅凉怒极反笑,“人被救走,院子被盗,,绝对是命犯太岁,流年不顺。” 云浅凉挠挠脑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箫笙院是陆瑶生前住的院子,她还指望着能在那里找到点当年的真相,这会被盗未免太巧合。 “顾三,让人准备点香烛纸钱,我今晚得驱驱邪。” 临上马车回云相府前,云浅凉郑重其事的交代。 云浅凉赶回云相府,匆匆奔向箫笙院。 云起南正坐在箫笙院内,找来了先前伺候过云浅凉的奴婢,盘问奴婢是否丢失何物。 府内奴婢尽量把屋内的东西归放回原位,而后一一检查是否有丢失。 待全部归位后,奴婢才是清点,但这些人到底不是跟在云浅凉身边的老人,清点来清点去,都是模棱两可的答复,好像好少了,又好像没少。 “一个院子都搞不清楚,相府要你们何用?”云起南脾气上来,手重重地拍在案桌上,吓得奴婢跪了一地。 “相爷恕罪,奴婢们跟在大小姐身边时日短,实在是不清楚屋内的东西。”求饶的奴婢眼睛红红的,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是啊,相爷,大小姐身边的事都是春花、秋月在打理,所有的东西只有她们才了解,我们平日里都不能进大小姐房间伺候。”奴婢撑着地面的手轻轻颤抖。 云起南厌烦地挥挥手,让奴婢继续去清点。 “父亲这般着急的找东西,为何不让人来找我问呢?”云浅凉跨进屋内,见屋内的奴婢小心翼翼的在清点,心里越发奇怪。 箫笙院里最好的东西就是她娘亲的嫁妆,价值连城,可许多年前就被秦氏占为己有了,箫笙院内有些价值的东西,还都是她任性买回来,哪里值得堂堂右相兴师动众的在清点物件。 “你们怎么回来了?”云起南越发厌烦,却收敛了眼中的急迫。 “听闻箫笙院被盗,这么大的事我自然得回来。”云浅凉打量正厅,大部分都按照先前的样子恢复了,都是些寻常摆件而已。 云起南怒瞪着来人,“你监视相府!” “云相担忧顾相府安危派人盯着,身为女婿,本相不能落人话柄,自然得多关心关心云相府之事。”顾亦丞笑得如只狡猾的狐狸,蔫坏蔫坏的。 云浅凉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不屑的朝云起南冷笑一声。 好一个亲生父亲! “我回房看看,父亲自便。”云浅凉眸色微凉,施施然走过正厅,往内屋走去。 云浅凉的闺房内还未收拾妥当,地面有摔碎的瓷器,床榻,梳妆台,衣柜全被翻得乱七八糟。 “不是盗窃,是想找东西。”顾亦丞随后跟来,见到闺房内的景象,啧啧两声。 “摆明是拆房子。”云浅凉走进去,把屋内的奴婢赶出去,“都出去。” “可是……”奴婢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敢离开。 “这是本夫人的闺房,还轮不到外人来搜查。”云浅凉刻意加重末尾两字,吓得奴婢手抖。 奴婢们欲言又止,畏惧地退出房间。 云浅凉看着乱糟糟的一堆,无从下手,她在箫笙院住了不足两月,又没翻找别人隐私的习惯,对箫笙院里的东西着实不了解。 “你父亲的着急有点奇怪。”顾亦丞走到梳妆台前,手里打开一盒胭脂在玩。 “对吧,好像箫笙院内藏着重要的东西似的,要真有宝贝,我出嫁那么久,院子空置着他为何不拿?看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云浅凉挽起衣袖,从衣柜里找出两根丝带把宽袖绑好,避免她找东西时碍事。 秦氏得知云浅凉归来,兴冲冲地带着云青烟前来挑衅。 云青烟被困的日子里除了不见天日外,吃喝照常有人送到面前,倒是没见清瘦。 “姐姐。”云青烟踏进闺房,一如往常客气礼貌。 云浅凉动作顿住,抬头看向穿着翠绿衣裙,盈盈走来,风姿尽展的人。 “不知是何人把妹妹救出来的?”云浅凉起身往床榻一坐,好奇询问。 云青烟细想一阵,摇头回答,“我不知。” 云浅凉挑眉,明眸善睐,丹唇微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红尘潇洒,独自前行,不愧是高手。” 云青烟明眸皓齿,浅笑盈盈,闻言不过温柔一笑,未予反驳。 “听说箫笙院进贼,浅浅你仔细看看丢了什么东西?”秦氏仪静体闲的漫步而来,眉眼里掩盖不住的笑意,上扬的嘴角宣扬着胜利姿态。 “丢了,我娘的嫁妆丢了。”云浅凉坏坏的笑道。 秦氏私藏了嫁妆,被她发现后用钱哄着她,让她不告诉云起南,也可能云起南在找的正是这些嫁妆呢。 秦氏嘴角笑意顿时僵住,回头见云起南没跟来,微微收敛炫耀之态,“那些钱都花在你身上了。” “亦丞,你让顾三去把春花和秋月带来云相府,箫笙院的东西她们比我清楚。”云浅凉寻个理由把人支开,且女子间的争斗他夹在中间只会难堪。 顾亦丞把胭脂放下,微笑着走出去。 云浅凉面容冷肃,犀利质问,“秦家的人和祁国奸细一道擅闯顾相府,正被关在京兆府审讯,天徽帝下令清查奸细,你在高兴什么?” 秦氏整理鬓角的手一抖,指甲挂住发丝,头皮一阵痛。 云青烟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勾结祁国奸细,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何止秦家要完蛋,云相府亦是无法明哲保身。 不仅如此,她想嫁给瑾王的心愿,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娘,这不是真的对吗?”云青烟寒眸含泪的望向秦氏。 “当然不是,你别听她瞎说。”秦氏上前安抚,“烟儿,你要相信外公和舅舅。” 云青烟点头,但心里始终是留了个疙瘩,毕竟救她之人武功高强,还不肯表明身份。 秦氏心底隐隐有不详的预感,顾亦丞知道了此事定不会有好结果,必须尽快提醒父亲把证据消灭,莫要让人找到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秦氏慌忙带着云青烟离开,以免云浅凉说太多事情,让云青烟心里不安。 秦氏得意的来,如落败公鸡般离开。 云浅凉在正厅内陪不肯离去的云起南干坐着,父女二人无话可说,相互看不顺眼。 这一坐就坐了近一个时辰,春花和秋月才被接来。 “春花、秋月,你们赶紧看看箫笙院内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云起南迫不及待的开口。 两个丫头视线望向云浅凉,请示她的意思。 云浅凉点头,两人才挪动脚步进了内屋。 “云相对浅浅母亲那般无情无义,这里的东西是浅浅母亲留给她的,你不会这时候想来抢东西吧。”顾亦丞转着手里的杯子,言辞间尽是讽刺。 “我云相府的东西该如何处置是我的时事,浅浅已经出嫁轮不到她做主。”云起南厚脸皮的回答。 闻言,云浅凉发出一声讥笑,“父亲的意思是,即便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也不能拿走?” “没错。”云起南扬扬脑袋。 “因陆家流放,您害怕受牵连,降我娘为妾,甚至死后不准她葬入云家祖坟,你居然好意思要她的遗物。”云浅凉眸中冷色渐如寒芒,望向云起南的眼神如一把刀子般锋利,凉薄无情,“她一心为你,最终被你弃如敝履,嫁给你这样的白眼狼,我真替她不值。” “云浅凉你竟敢……”云起南话音未落,被生生截断。 “春花,秋月。”云浅凉胸口起伏,扬声将两人叫出来。 “夫人。”两人听到喊声,立刻出来。 “秋月,火折子来。”云浅凉吩咐道。 秋月不解的看了眼主子,慢吞吞的去拿火折子。 “夫人,这恐怕不妥。”春花出声试图劝阻。 放眼京城,陆家没了,唯有云相府内的箫笙院还有些许陆瑶生前的痕迹,要是一把火烧了,便什么都消失了。 “你不配拥有我娘的东西!”云浅凉快步走到秋月面前,一把夺过火折子弄燃,把火凑到易燃的帷幔上,将帷幔点燃。 “你疯了!”云起南箭步走来,试图拍掉她手里的火折子。 云浅凉轻松避开,双目狠决,暗藏戾气,“你信不信我连你都点了?” 她生平最恨无情无义之人,陆瑶生时他为前程弃她不顾,死后未得不入祖坟,他竟惦记着她遗物里有宝贝,一心霸占。 云浅凉一把火点燃了箫笙院,在烧完前她如尊雕像般屹立在箫笙院门前,不准府内奴婢小厮进去救火。 眼见着居住过的院子化为灰烬,云浅凉转身离开,这辈子她都不想踏进云相府了。 当日回府后,云浅凉像丢了魂魄般心不在焉,呆愣愣地坐在着发呆,一言不发。 “你啊,就是当时痛快。”顾亦丞无奈道。 “烧掉是好事。” 让箫笙院的秘密随着已逝之人而消失,总好过日日人觊觎来得好。 陆瑶当年在娘家生产之事一定有隐情,陆家处决掉了知情者,但陆瑶肯定会留下些线索,云起南大概是察觉了些许端倪,但不晓得其中秘密,才会在被人入室行窃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东西。 既然陆瑶当年不肯告诉他,如今还是莫要让他知道比较好,而她到底是出嫁的女儿,没有回府分东西的道理,她带不走,又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云相府,一把火烧掉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那样她同样没法查当年之事,但她清楚自己是谁,当年的真相对她没那么重要。 夜间,云浅凉费劲把想留下的那匹狼赶走,疲惫地钻进被褥里,眼皮已经打架,心思却异常清晰明了,不觉困倦。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努力把脑海里与陆瑶有关的记忆回想一遍,试图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窗户纸被戳破的声音在寂夜里响起,云浅凉心中一跳,屏气凝神。 随后嗅到迷香气味,云浅凉赶紧把被子拉高,把脑袋藏进被子里。 隔了一阵后,窗户被轻手轻脚地打开,让里面的迷香散去后,窃贼才跃进窗户,再轻轻把窗户关上。 云浅凉慢慢扯开遮盖脑袋的被褥,露出双眼,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透过微弱的烛光看到那个窃贼。 一身黑衣,猫着身子,只脚尖点地。谨慎小心。 因先放了迷药,他不怕把人吵醒,他翻找东西时动作利落,且很明白哪里藏着好东西,翻找完梳妆台就往衣柜走去。 盗完箫笙院,还来盗云水阁,这贼专门偷她的吗? 云浅凉抱紧了塞进被子里的钱财,抱着钱睡觉是个好习惯。 不过,这个窃贼定是没在箫笙院拿到想要东西,才会入顾相府找。 她出嫁时带来顾相府的东西,除了钱财只有些许首饰衣物,定是不可能有窃贼想要之物。 如此一向,云浅凉抱紧怀里的钱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房内乱翻的窃贼。 保命和钱要紧。 翌日清晨,春花推开房门叫云浅凉起床,见屋内如箫笙院的房间般杂乱,惊呼出声。 “夫人,夫人。”春花着急的跑到床榻,把帷帐掀开,确认主子安危。 云浅凉被翻找东西的声音吵了许久,直到窃贼离开后才入眠,精神还困倦,听到惊呼她挣扎的掀开眼皮。 “咱们屋子也进贼了,您没事吧?”春花左右打量。 云浅凉睡眼惺忪,抱着被子摇摇头,像只还未睡醒的宠物,“他没找到东西就走了,没有对我怎么样。” “您怎么不喊人呢?” “我出声引起他注意,他要是急红眼挟持我,或者杀人灭口怎么办?”云浅凉脑袋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打瞌睡。 她那相公鸡就是扑腾乱叫被斩头的,她没那么蠢。 “再让我睡会。”云浅凉翻身把被褥卷好,又闭着眼睛找周公玩耍去了。 第89章 牡丹花宴 时过三日,云浅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那夜窃贼偷进她房间,拿走了她凭着记忆画的陆瑶画像,还顺走了她梳妆台镜盒里的一只老发簪,而那支发簪是五岁生辰时,陆瑶所赠。 那支发簪有些特别,发簪上雕刻的花,是一种叫九里明的药材的花,长得像向日葵,但花瓣比向日葵细长,因着玉簪样式不是她所喜,平日里当宝贝的放在镜盒里,倒是忽略了这支簪子,今日春花收拾时发现镜盒里的发簪不见了。 窃贼拿走的东西,以及先前翻找的地方,全是与陆瑶有关。 山清水秀,丛林绿地。 天气晴朗,阳光洒在清澈的湖面,波光粼粼, 栈桥前端一男子坐着竹椅,双手抱着脑袋,悠闲闭目。 在他腿边摆放着鱼篓,脚边用石块压着钓竿,正在垂钓。 这个湖四面长满杂草,通往栈桥的入口不远有处小木屋,在往后地势渐高处是片林子,环境静谧。 鸟儿在树林里高歌,清脆的鸟叫声为林子添了几分生机。 穿白衣的男子沿着走出林子,沿着小道走向湖边,脚下大颗大颗的鹅卵石铺了一地,直通栈桥。 “东西带来了吧?”坐在栈桥前端垂钓的男子听到踏上脚踏木板的声响,出声询问。 “我手里有很多顾相想要的东西,不知你指哪一样?”寂栖迟走近,垂眸看了眼脚边的鱼篓,再看缺少的东西,“顾相想空手套白狼?” “只是取回原本我顾相府内的东西。”顾亦丞睁开眼睛,映着刺目的阳光,他敛了敛视线投向水面漂浮着的浮标,浮标随着风吹起的水面晃晃悠悠,没有下沉的迹象,他弯腰拿开压着钓竿的石块,拉回钓线,弯弯的鱼钩在阳光下泛着光,上面空无一物,换个方向重新把无饵的钩子放到湖里,继续垂钓。 “我这里怎会有顾相府的东西。”寂栖迟靠在栈桥的桩子上,翩翩白衣,凭栏而倚,如九天仙君落在此地。 “三日前丑时你潜入青松院,先放迷香,而后开窗入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离开。”顾亦丞准确道出当夜时辰,话音未落,他扬扬唇角,痞气十足,“又或者寂军师想让我说说年后不久,你是如何带人潜入有重兵把守的皇宫,在不惊动御林军的情况把人带走。” 寂栖迟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完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闻言眸色微深,却不甚在意被人看到。 “那件事顾相不该欠我个人情?”寂栖迟讨价还价。 “你刺我一剑还没找你讨。”顾亦丞下巴微抬,笑容颇有风流少年的佻达。 寂栖迟沉默片刻,目光眺望远处,“东西不在我身上。” 天青云淡,有和风轻轻吹过,拂过他身后发丝,两人气氛看似平静。 “东西尽快归还。”顾亦丞从竹椅上起身,把东西收拾妥当,如归来的少年郎,潇洒如风。 “你想掩盖什么?”寂栖迟柔和的面容里透着冷峻,扬声质问走远的人。 顾亦丞回身,外表看似放荡不拘,但剑眉下那双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厚薄适中的唇开合,问道:“你又想查什么?” 躲藏在朝中有势力的人府内,暗查云、陆两家的往事,足以让他起杀心把此人灭掉。 寂栖迟唇角漾起微笑,“顾相可以自己查。” “我不感兴趣,倘若让我发现你所做之事危害到她的性命,你们这群人休想再踏足京城半步。”顾亦丞锐利深邃的目光逼视着对面之人,整个人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顾亦丞带着钓鱼的东西到木屋把东西放好,穿过林子离开。 寂栖迟站在湖边,盯着粼粼波光许久。 东西拿到手后就已经送走了,没半个月时间怕是无法送回来。 那两样东西是否能验证他的猜想,还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开春刚不久,百花盛开,深宅内院的夫人小姐闲不住,开始轮流举办花宴,各家请帖送来不少,均被管家找借口替云浅凉挡在了门外,而有些人的请帖,不止无法推拒,还得精心打扮前去赴宴。 骁王喜爱花草,其中尤爱牡丹,时节一过,牡丹凋谢,每年那时骁王心情都会低落一段时日,到来年花开时兴致尤为高涨,牡丹宴是骁王府每年必办的宴会,今年亦是不例外。 七日前,骁王府便派人把请帖送到了各家府邸,邀请京城中的有身份的女眷前去参加牡丹宴。 听说骁王今年培育出了两株新品种牡丹,甚是新奇好看,为找到懂得欣赏两株新品种牡丹的人,牡丹宴不仅邀请京城贵女,还邀请了喜爱牡丹的人士骁王府一同鉴赏牡丹,寻志同道合之辈。 云浅凉掐着时间来到骁王府,远远望去,骁王府的花园乌泱泱一群人,穿梭在花园内的小道上,那架势跟开市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看这景象,骁王培育出的两株牡丹定是好看极了。”秋月性子爱闹,见花园内人多兴致高涨起来。 “想来是稀罕之物。”云浅凉跨进院子,低调地行走在花园内,未往众人环绕之处去。 骁王府来客甚多,府内奴婢穿梭在花园内招待,见到云浅凉行礼后继续去忙碌。 骁王妃正在与一群京城官员家的女眷闲话家常,眼角余光瞥见那惹人注目的容颜,停下话头,让贴身奴婢去把人叫来。 云浅凉不愿随众人拥挤,径直往无人休息的凉亭走去,还未进凉亭便听闻身后有人叫她。 “顾夫人。”穿着一袭淡黄服饰的奴婢喊住她,待她转身,那奴婢不疾不徐的行礼,而后把话带到,“我家王妃在那头,想请顾夫人过去一同聊天。” 奴婢指了指骁王妃所在的方向,云浅凉抬眸望去,骁王妃笑容可亲的向她招手。 云浅凉微笑点头,收回视线,“好。” 云浅凉随着奴婢来到骁王妃所在的位置,俯身见礼,“见过骁王妃。” “赶紧起来。”骁王妃笑意盈盈的把人扶起来,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碰方觉她的双手在暖和的春日里,还如冰般泛着凉意,她眼底闪过疑虑与担忧,眨眼功夫她识时务的未当着大家的面询问,只是指着身旁的夫人给她介绍,“这位是程夫人,徐夫人,还有秦家大夫人。” 云浅凉与她们不熟,微笑点头致意,视线在那位秦家夫人身上停留片刻。 “这位秦夫人是?”云浅凉偏头问道。 “就是你嫡母娘家兄长的夫人,静姝喜爱牡丹,正好陪着你妹妹一起来了。”骁王妃和气的介绍。 “原来如此。”云浅凉含笑点头,桃花眼里泛起丝丝趣味,打量着面前华服妇人。 秦氏静姝年轻貌美,大抵只有二十五、六,穿着一袭深兰色的织锦裙,裙裾绣着牡丹,用一条素色锦带将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束住,一袭浅蓝色挑丝的云雁外袍,彰显大气沉稳,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异常的成熟,可那张白嫩水润的脸蛋,活脱脱是个年轻的美人。 “见过顾夫人。”秦氏静姝弯起嘴角,笑时杏眸里格外绚丽,看得人心里一喜。 “来者皆是客,骁王妃面前这个礼倒是折煞我了。”云浅凉掩唇轻笑,权当这话是在调侃。 秦家这是打算借着后院女子的关系,攀附朝中权贵。 “你还未看过王爷培育出来的牡丹吧,本妃带你去看看。”骁王妃身在皇族,对于朝中官员家世恩怨知晓得不算清楚,但云家那点事当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深宫内院里的妃嫔都能说得出些因果来,何况时宫外的人。 “失陪。”云浅凉对另外两位夫人浅声说道。 走远了些,骁王府低声询问,“你手怎这般凉?” 云浅凉嘴角那缕笑意如烟,眼眸蒙上一片阴翳,“一言难尽。” 骁王妃哀叹一声,思及当初送给她的那碗药心里内疚自责。 花园里的姑娘散在花园内三五成群欣赏园内百花,性子活泼的在与院中蝴蝶玩耍,那些真正喜爱牡丹的人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朵牡丹,连连夸赞,甚至有为其作诗赞美,总之那两朵牡丹是院内的焦点。 骁王妃领着人走来,围绕着牡丹的人让开道路,把最好的位置让出来。 “这便是王爷培育出来的牡丹。”骁王妃的语气都流露出自豪,眼角见喜色难掩,“你瞧瞧,右边那朵牡丹,有一朵紫色的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株花有两色呢。” 云浅凉望向所指的那朵牡丹,那株盛开的红牡丹,有一朵紫色的花,在鲜艳的红色里,只有独一朵紫色夹在其中,尤为特别。 而比起这株开两色的花,云浅凉更爱旁边那朵洁白无暇的牡丹。 在一众牡丹花色艳丽的牡丹中,独它的一抹纯白出挑于世。 “确实难得一见。”云浅凉客套的迎合。 而在旁人眼里,难得一见的景色,她算一景。 一身苏锦掐花梨花白裙装干净澄澈,罩着一层烟云软罗水纱,双臂间轻绕着纤长的浅紫披帛,清若凌波水仙,带有淡淡的水雾之韵,朦朦胧胧,叫人看得不真切。 她安静地立在牡丹花丛前,如花容貌,娇艳欲滴,夺人眼球。 微风吹起,外罩水纱薄雾轻晃,出尘飘逸,远观近看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里沁出,气度清华,风采嫣然,令人不敢逼视,生怕亵渎了她的美好。 一男子痴迷的凝视着立于前的女子,失神念道:“面若红牡丹,韵如白无瑕。” 云浅凉望向那火热的视线,明媚旖旎的双瞳似秋水般淡然,她微笑颔首,举止优雅非凡,而后安静陪同骁王妃欣赏。 那男子恍然回神,面颊泛红,脑袋里反复是那回眸轻笑的身影。 骁王招待着两位王爷大步走来,见花坛前人寂静如雪,多半视线落在那在花前驻足的背影。 “看来本王这两株牡丹还不如顾夫人美貌吸引人。”骁王摇头失笑,打趣出声。 闻声,云浅凉回身,让出骁王妃身侧位置,朝过来的三人福身行礼,“见过骁王,瑾王,明王。” “不必多礼。” “可不嘛,我打她进花园就瞧着一美人盈盈走来。”骁王妃递给她一个眼神,笑道:“看来是与顾相日子过得很是和美,滋润得越发漂亮了。” 云浅凉含笑着垂眸,似害羞般说道:“王爷与王妃就莫要打趣我了。” 骁王夫妇二人相视一笑,适当的调侃便止了话头。 骁王请身后二人上前观赏,宋疏瑾只往前跨了一步,敷衍地看了眼两株牡丹,随后把视线看向右侧的云浅凉。 云浅凉老实站着,察觉视线,侧头抬眸,礼貌地扯扯嘴角。 周围的人捧场的把是注意力放到牡丹上,好话层出不穷,两人间的交集倒是没人注意。 “换解药的计划没成功。”宋疏瑾直言道破这个秘密进行的事。 云青烟被带走后,云起南曾到王府找过他,拐弯抹角的想让他出面把人要回来,他随口把人打发了,不久就听说云青烟安全回府了,云起南以为是他在背地里派人搭救,上门道谢。 “嗯。”云浅凉点头,不怕承认自己做过之事,“不是你做的吧?” 宋疏瑾面目变冷,横扫去一记冷眼。 云浅凉碰碰鼻子掩盖自己的尴尬,她对救人方法费解多时,要是宋疏瑾做的,还有机会一解心中疑惑。 向思虞站在不远处,注意到云浅凉与宋疏瑾间的交谈,一双美目忿忿的盯着云浅凉。 云浅凉想忽视那道视线都难,最后只好趁着兴致集中在牡丹上,撤身离开人群。 “夫人,咱们去休息吧。”秋月看过牡丹后心满意足,扶着云浅凉往凉亭走去。 凉亭内准备了茶点,让歇息的客人享用。 云浅凉坐在带着凉意的石凳上,眼神打量着花园里的人,真正的满园“花色”。 “春花,你说为何那牡丹能开出两种颜色的花?”秋月好奇兴奋道。 春花同样觉得稀奇,但她没有表露出来,“确实很稀奇。” “把魏紫嫁接到红牡丹上,有很小的可能让红牡丹开出魏紫,想要培育这样的花需要下很多功夫,经历无数次失败。”云浅凉简单的给两人解释。 “夫人您也懂吗?”秋月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别人还老说您空有美貌,没有头脑,却不知道您比她们都厉害。” 云浅凉失笑,轻点她的额头,“我哪里懂得那些,只是在书上看到过,都是些搬不上台面的东西。” “不是有个词叫博览群书吗?”秋月揉着眉心,喜悦不减。 “咱们夫人这叫深藏不露,你要谦虚点。”春花眼里兴奋难掩,很是喜爱主子如今的样子。 云浅凉听着两个丫头的夸赞,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 这时,一个奴婢端着差点走进凉亭,她把凉亭内空掉的茶壶收走,重新换了壶茶水,然而那盘只动过一两块的糕点,她亦是收走了,换了一盘新的。 云浅凉好奇的看着她的举动,就见那奴婢转动着装糕点的瓷盘,把一处向着她面前。 云浅凉见到在糕点之间,有一张纸条。 “瑾王吩咐,给顾夫人送一碟糕点。”奴婢道明送这张纸条的人,而后端着差点退下。 云浅凉伸手拿了块糕点,顺带把那张纸条拿走,送到嘴边时,借着抬手遮掩的动作,用左手抽走了纸条,轻咬一口白色糕点。 “夫人,瑾王为何突然找您?”春花弯腰,小声问道。 云浅凉摇头,捏紧了手心里的纸条,在骁王府内约她单独见面,被人发现可是件不妙的事。 云浅凉慢条斯理地吃了块糕点,又喝了杯茶解渴,装作没事人般在花园内闲逛。 向思虞注意到云浅凉离开凉亭,在花园内找了一圈未找到瑾王身影,眼神一直盯着云浅凉。 绕在一处假山后,见周围没人,云浅凉打开展开纸条。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后院。 云浅凉把纸张叠好,塞进束腰间,走出假山。 走出假山,云浅凉撞见先前的程夫人,与她攀谈了两句,发觉向思虞一直盯着她,压根寻不到机会从花园脱身。 牡丹宴进行到半途,云浅凉借口身体不适,婉拒了骁王妃让她去客房休息的提议,早早离开了骁王府。 顾相府马车离开骁王府后,宋疏瑾久等不到人,让陆折前去查看情况,得知云浅凉已然离开骁王府,当下怒得踢坏了一张案桌。 “王爷息怒。”陆折皱眉,心里百般不愿主子记挂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子。 宋疏瑾离开后院,未去花园与家主打招呼,直奔大门而去。 云浅凉回到马车,把藏在束腰里的纸条拿出来,看着遒劲有力的字迹,无声摇头。 他与骁王是亲兄弟,进出后院无异常,她一个客人进别人家后院,终归是不妥当的举动,何况向思虞全程把她盯得死死的,无法脱身。 云浅凉找出马车内存放着的火折子,把纸条烧掉扔进茶杯里。 第90章 赠药表态 宋疏瑾骑马速度快,顾相府的马车还未出骁王府所在的那条街就被拦下了。 顾十三紧急勒住缰绳,马车一阵摇晃,案桌上的茶杯摔落,里面燃火的纸条摔出来。 春花正想伸手把微弱的火扑灭,云浅凉已然提着茶壶往火星倒去。 “夫人,没事吧。”外面传来顾十三的声音。 “没事。”云浅凉发出声轻叹,把茶壶放好。 顾十三松了松缰绳,与面前拦路的人对峙,“瑾王,这是何意?” 外面良久没听到有人答复,云浅凉只好开口解决困境。 这里离骁王府很近,在这处耽搁时间长容易让人发现,先撤! “瑾王,前面带路吧。” 随后外面传来马蹄声奔走的声音,马车重新行驶。 向思虞在花园内待着始终觉得那两人间有猫腻,云浅凉前脚离开,向思虞后脚便跟上了,正好撞见宋疏瑾随后离开,她刻意落后一步,等她追出来后发现两人一起离开了,她连忙乘坐马车跟在后头。 然而到了街道,两人距离逐渐拉开,没有交集。 路过金屏坊时,宋疏瑾骑马飞快路过,而顾相府的马车却是在门前停了下来,而后云浅凉从马车上下来,一脸悠闲地进了歌舞坊。 向思虞的马车在歌舞坊门前停下,她掀开车帘往歌舞坊内看了眼,就见云浅凉在招待下寻了张桌子坐下,未有任何动作。 “回骁王府。”向思虞放下车帘吩咐道。 云浅凉回身,见门外的马车调转方向离开,无奈摇头,起身上了二楼。 向思虞在事件之外,就算抓住她和宋疏瑾见面的把柄也没用。 宋疏瑾准确的来到云浅凉所在的雅间,行止恶劣的踢开门扉进屋,态度粗暴的把巴掌大的原盒扔在桌上,浑身寒气,面容阴森。 云浅凉凝视着桌上圆盒,缓慢伸出手去拿,打开圆盒盖子,里面用棉花垫着铺着层锦布,中央凹下去部分嵌着一枚褐色药丸。 “这是解药?”云浅凉抬头望向站在面前森然的人,他伟岸的身躯遮挡住面前的光,似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莫名的心生压迫感。 宋疏瑾睥睨的注视着她,眼底寒气稍褪,不至于像要把看到此物的人灭口,但他一言不发末加承认。 “瑾王把解药给我,不怕我告诉云青烟吗?”云浅凉撩撩头发,妩媚一笑。 她坏得很,爱用最折磨人的法子击溃对手心理防线,云青烟心里深处藏着的人,毫无疑问,正是是眼前这个为了利益与她搅和在一起的人。 宋疏瑾看到了她的价值,比做死棋更高,兴许他拿到解药的方法,是声称要把她的价值榨干,许诺秦家一定会让她死。 圆盒里只有一枚药丸,解体内一种毒,她依旧还在控制之内,目前唯一摆脱的是已然发作的毒药得以解掉,但未发作的毒还潜藏在身体内,只是死期延后了。 “覃越城的人情本王还给你。”宋疏瑾如是解释赠送解药的理由。 云浅凉不屑地扬扬手里的圆盒,手一扬,圆盒脱手而出,扔还给宋疏瑾。 宋疏瑾手快的接住圆盒,快速蹙了蹙眉。 “瑾王是想利用我帮你搞垮顾亦丞吧?”云浅凉长舒一口气,洒脱里又带着些不甘心,手指无聊地拨弄珠帘,弄得珠帘摇晃,与其他珠帘碰撞,放出一串清脆的声响,“知恩图报这个道理我懂,他救过我的命,恕我无法为一己私利而置他于险境中。” “你怀疑药里有毒。”宋疏瑾刚有消散的寒意,一瞬如暴风般汇聚在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里面汹涌的浪潮似要将人淹没。 “不是。”云浅凉手指快速拂过一排珠帘,见珠帘晃动得厉害,久久无法归于平静终于罢手,她伸伸腿,身子往身后的桌子靠去,脑袋枕着桌面,仰望着那双寒眸,澄明俏皮的眼眸里只有单纯与平静,“一枚解药如何解两种毒?两种相似之毒确实很高明,但我也不傻,你给我一枚解药,不是想控制我还能是什么?” “不是本王。”宋疏瑾反驳,每个字都夹杂这怒气。 “我知道是秦氏。”云浅凉始终看着那双怀带怒火的双眸,如秋水般淡然。 “本王不知此事,但倘若你能改变主意,另一份解药本王定会让秦家交出。”宋疏瑾自信保证,眼底滔天野心流露出冰山一角,那种对权势的欲、望深藏在心间,且他不介意表露出来。 “我不能。”云浅凉回答不变,坚定不移的拒绝近在咫尺的生机,而她只无奈地丸起唇角,娇艳的脸庞闪过昙花一现的微笑,藏着无奈与心酸,再次重复,“宋疏瑾,我不能。” 宋疏瑾面庞紧绷而冷硬,注视着那双眼睛,她眼里有对生的渴望,像一束不会熄灭的光,但她还是拒绝了。 倘若她背信弃义,在他这里同样得不到好下场,想要杀人方法后千百种。 云浅凉移开眼眸,盯着脑袋上悬挂的流苏,幽幽说道:“不过秦氏隐瞒这么重要的事,看来你和云家还没紧密到不可分割的地步。” 秦家已然开始想攀附朝中权贵了,理由后院女眷心思柔软,想借机与女眷间搞好关系,近而牵扯到朝廷官员,看来祁国帮秦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等价交换。 对宋疏瑾这不是件好事,但对她而言,这是件可以利用的事。 “你可以考虑考虑本王的提议。”宋疏瑾把原盒放下,率先离去。 宋疏瑾离开金屏坊立刻发现了本该回转骁王府的人,还躲藏在附近监视,但他阻止了陆折前去警告向思虞,佯装不知离开金屏坊。 向思虞爱慕顾亦丞人尽皆知,借她的手把云浅凉这颗棋子弄过来,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向思虞见宋疏瑾离开后,又在金屏坊外等了许久,云浅凉才从里面出来,坐实了两人相约会面的情况。 “不要脸的贱人!”向思虞双目含恨的骂道。 “拿到了吗?”顾亦丞以在云水阁内久候多时。 云浅凉扬扬手里的圆盒,咧着嘴开心的微笑,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不过只有一种。”云浅凉有些惋惜。 “没关系,还有机会。”顾亦丞安慰道。 云浅凉在桌前坐下,打开圆盒欣赏里面那枚解药,“要是宋疏瑾知道这是做戏,我肯定死得很惨。” “知道已为时已晚。” “得过且过吧,至少暂时处于安全区。”云浅凉收起心里那点细微的感触,拿出解药往嘴里扔去,食指大的药丸干吞下肚。 顾亦丞算到秦家会救云青烟,而以秦家的实力不足以与他对抗,必然会联系在京城附近的祁国奸细,特意放空府邸让敌人钻进寻人,他抓了细作大可如往常般暗地里调查,以免打草惊蛇,但他把人送进了京兆府,把事情捅到天徽帝那里去,变相向秦家施压。 有他施压在先施压,看到她价值的宋疏瑾必然不会放弃这颗棋子,自然会去找秦氏要解药,秦家为自保必须要巴结宋疏瑾这颗大树,交出解药是唯一的选择。 从开百善堂计划已然全部铺好,第一条直接战术,抓云青烟换解药,那时已经怀疑秦家可能与祁国勾结,无法确保不会有厉害的支援者,于是顾亦丞铺了第二条迂回战术。 秦家在朝中无势力,兄弟二人官位小,起不到多大作用,必须背靠大树才好乘凉,而目前局势来看,最容易靠的自然就是与云相府,以及云青烟关系不菲的宋疏瑾,秦家需要接助这个机会,必然无法失去云青烟,之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百善堂成立,即使不是有心,她的举动依然容易招揽民心,加上为天徽帝解毒,让外人误以为她医术高超,价值自然高起来,以利益为重的宋疏瑾会留她一命。 “东西他送走了。”顾亦丞看她吃下解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自打时茧草的毒开始发作后,她吃过药只是减轻了痛苦,但毒发所引起的症状并未完全得到缓解,入春一来,她浑身冰冷更甚,着实令人担忧。 “果然是他。”云浅凉咽下嘴里的茶水,“送去哪了?” “以我之见,寂栖迟只是受命来找人,从他出现在京城后,一直盯着云家,但以往和你并无接触,甚至调查的人是秦氏与云青烟,最近才把方向转到你身上。”顾亦丞指指耳朵,“大概和这个有关。” 云浅凉缓缓点头,捏捏耳垂,神思飞远。 她说过是听出他脚步声。才认出当时的此刻是寂栖迟,而神医在意的亦是她听觉这回事,可两人对她的态度差别太大了。 “从神医的角度来看,他是想救我,否则犯不着冒险潜入皇宫救天徽帝,但寂栖迟在知晓我从他脚步声分辨出是他后,却还是要杀我,要不是你挡了那一剑,我凶多吉少。” 云浅凉始终想不通这点,毕竟杀人的方法是在剑上抹毒,当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个武林高手,只是被人封印了武功而已。 第91章 书房之吻 云浅凉手指划过书架众多书籍,听闻顾亦丞提及之事,双眸发光。 “春闱?”云浅凉兴奋道:“要去风景好的地方骑马烧烤?” 顾亦丞卷着袖袍在收拾需要带上的卷宗,听见她的形容忍俊不禁,简洁略带华美,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夫人,春闱是……”顾三正欲解释,见主子抬手阻止,咽下喉间话语,退出书房,在外守候。 顾亦丞眉毛微挑,一计上心,佯装随口提及。 “是啊,我记得你未出嫁前从不参加,想来是不喜,但出门在外总得有个贴心的女子在身旁伺候,正愁这次带回去比较好。”说完还为难地摇摇头。 “肯定是带我啊。”云浅凉离开书架,走到书案前,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过来,然后放进旁边的箱子里。 顾亦丞佯装不在意,手里的东西被拿走后,转身去收拾偏厅书案整齐摆着的东西。 云浅凉忿忿地甩甩手里拿着的卷宗,随意把卷宗扔进箱子里,跟到偏厅去。 云浅凉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把人缠住,忙笑道:“以前没成亲,花名在外,现在有了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再带其他女子去好像不太适合吧?而且春闱皇上肯定会去,你我奉旨成婚,你抛弃我带其他女子,皇上会怎么想?” “你不爱这些奔波劳累的事,情有可原。”顾亦丞善解人意的回答。 “以前不爱是……”云浅凉摸摸耳垂,费劲找理由,“陪云老头去没意思,这次不是有你嘛。” “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每年春闱瑾王都会参加,你为何不去?”顾亦丞把要带走的东西整理成堆,碍于右手被缠住无法抱走,干脆停止。 云浅凉微愣,经他提醒,她也挺好奇的。 “哎哟。”云浅凉仿若被逼急了般娇羞的跺跺脚,抓着他手臂摇晃,娇滴滴的发嗲,“人家以前眼光不好,就不要替那些旧事了嘛。” “这么说你想去?”顾亦丞抿紧双唇,面庞绷紧,掩盖住想笑的心情。 云浅凉点头如捣蒜,双目真诚的闪烁出期待与向往,急急表态,“我想去。” 顾亦丞摸着下巴思考,眼角余光瞟着身侧人儿,“可以是可以,但……” “我保证好好听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睡觉,我绝不起床!”云浅凉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顾亦丞转身面前着云浅凉,狡猾道:“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去。” 云浅凉万丈豪情卡在脑袋里,呆呆愣愣地看着郑重其事转过身来的人,惊讶得微张的嘴巴缓缓闭上,而后视线慢慢从他脸庞挪开,眼珠左转右转。 顾亦丞转身前已然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或者落个流氓的名声与一个巴掌印,但见她轻咬上唇,心脏跳动加快,怦怦直跳,玩闹的心思变得紧张起来。 她有个小习惯,苦思冥想时会不自觉咬上唇,而为难时会咬下唇。 “亲了就带我去?”云浅凉犹豫地确认一遍。 “我发誓。”顾亦丞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发誓。 云浅凉心一狠,豁出去了,微微踮起脚尖,飞快亲了亲他的脸颊。 亲完她猛地蹲下,整个人就颓了。 “没想到我居然沦落到出卖肉体的地步。” 嘴唇属于肉体的一部分。 顾亦丞只觉脸颊被柔软之物碰了碰,那块皮肤滚烫,烫到心底了,然而…… “看来你不太想去。”顾亦丞摇头叹息,转身抱起书案上的东西。 云浅凉猛地抬头,愤愤不平的质问,“为什么?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没亲对地方。”顾亦丞低头看着蹲在腿边的人,像只要发狠的猫。 “你只说亲你一下,又没说要亲你哪。”云浅凉据理力争。 “所以看你诚意。”顾亦丞刻意腾出手来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而后抱着东西要走,“可见你诚意不大。” 云浅凉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人走,蹲在地上委屈可怜,欲哭无泪的盯着他,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顾亦丞低头撞上那双眼睛,心脏一软,自愿打开城门,但他这匹狼哪里会放过送到嘴边的猫? “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顾亦丞把手里卷宗搁置,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好好揣摩揣摩,我要你亲哪里?亲对了,我不仅带你去,还会把困扰你这些天的谜题给你解开,划算吧。” 云浅凉住着衣摆不放,这还需要揣摩? “可不可以换一个?”云浅凉鼓鼓双颊,“要不你想让谁死,我帮你给解决了。” “杀人可以找别人,但亲我,只能是你。”顾亦丞郑重地把隔在两人间的那层纸给捅破, 云浅凉心跳漏掉一拍,那些演戏的撒娇委屈顿时收敛,愣愣地撞进耀眼黑眸。 那双眼中闪烁着认真,两道浓眉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两人像是躲在书案下,空间分明很大,却仿佛躲在狭窄而拥挤的区域,只够容纳他二人,他身上阳刚的气息霸道地萦绕在她周围,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她紧张地呼吸,而当意识到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她生生屏住了呼吸。 “不逗你了。”顾亦丞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东西,让人抓不住。 云浅凉揪紧手里柔软的布料,清楚感觉衣摆的花纹印着手心,低低说道:“等我问了再说。” 话落,她动作突然地撞过去亲。 顾亦丞原本打算起身,被她突然一撞,身体失去平衡往后跌去。 情急之下,他一手往后撑住地面,另一手扶住撞过来的人。 两唇相碰,姿势怪异。 云浅凉眨眨眼,脸蛋发热,迅速拉开距离,起身仓皇跑走。 跑出老远,云浅凉心慌到不行,心脏如小鹿般乱撞,似乎想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越活越回去了。”云浅凉小声嘟囔,甩掉脑袋里的画面,平静地走回青松院。 顾亦丞愣愣地在地上坐了许久,眼里的震惊在逐渐转变为惊喜,回味的舔舔唇瓣,还有她的味道。 香香的,甜甜的。 “顾侍卫,相爷在书房吗?”温梦来到书房外,见顾三在书房外等候,出声询问。 “在。”顾三言简意赅。 “我有事找相爷。”温梦笑得客气,平日里对待奴婢的嘴脸完全隐藏。 闻声,顾亦丞压了压唇角,把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抚平,才起身拍拍衣物上的尘土。 “进来。“顾亦丞抱着卷宗走到正厅的书案前装箱。 温梦走进书房,见顾亦丞在收拾东西,嘴角微笑加深。 自她入府一来,每年春闱相爷都会带她前去,这次下朝后迟迟没派人到芙蓉院通知,她只好自己来。 在府内诸多眼睛盯着,她不得随意进青松院,未成亲前相爷还时常单独与她琴箫合奏,谈诗作画,但有了云浅凉后,她受相爷召见的机会屈指可数,春闱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把握机会与相爷发生些关系。 “见过相爷。”温梦柳腰轻晃,盈盈福身。 “嗯。”顾亦丞专心收拾,“找本相何事?” “春闱在即,温梦前来问问今年去往何地,该准备些什么?”温梦目光随着忙碌的人移动。 “往后春闱、秋闱夫人都会随本相前去。”顾亦丞一句话把温梦那颗心思断绝得死死的。 温梦和煦的面容瞬间如暴风雨压境,嘴角笑容僵在面上慢慢消失,她不死心的追问,“相爷的意思是,不带温梦去了?” “以往孤身一人,无所谓好坏,如今成亲,没必要的闲言碎语能少则少,断无让她受委屈的道理。”顾亦丞把箱子扣好上锁,在椅子上坐下,面向温梦,“苏清、媚儿这些人有退路,我是知道的,你入顾相府多年,往日的去处恐怕已断了联系,你回去好好想想,可还有亲人,本相会尽力帮你找到。” “相爷要赶我走?”温梦双目涌现出泪花,震惊且哀伤的看着顾亦丞。 顾亦丞蹙了蹙眉,避开视线,态度冷硬,“不止你,府内所有人都得离府。” 温梦眼泪溢出眼眶,提裙跪下,“相爷,求您不要赶温梦走,温梦孤身一人,只求一安生之地,求相爷让温梦留下。” “没有例外。”顾亦丞吩咐顾三进来把书案上的东西搬走,紧接着离开。 “相爷。”温梦挺身拽住顾亦丞衣角,“相爷,温梦愿做牛做马,只求你让留下。” “时局里不争无活路,但以无辜者铺路,是本相所耻之法。”顾亦丞意味深长的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拂袖离去。 温梦跌坐在地上,脑袋里回响着最后的话,如坠入冰窟般浑身冰冷。 她努力在把完美温柔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可自从云浅凉来了后,她最渴望的位置被霸占糟蹋,要她如何不恨? 即便是此刻,她心里依旧对云浅凉满心恨意,如若不是云浅凉,那一切都该是她的! 云浅凉,你不该活着! 第92章 同乘一骑 碧空澄明,微风暖阳。 朵朵白云如棉花布在蔚蓝的天空,微风轻吹,云朵游动,时而遮住些许阳光。 春闱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城,数十辆马车跟在圣驾后面,前后高举万宋国旗帜,阵仗之大,另百姓频频议论。 “刚出城时,又听到骂百姓们骂相爷的声音。”秋月道。 “十三,你家相爷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云浅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发问。 “相爷负责春闱事宜,寂静山地势适合围猎,但常年有人捕猎,猎物较少,只好……”顾十三还未说完就听里面的人喊停了。 云浅凉无语摇头,猎物较少,所以只好从别处弄点猎物来,这个别处估计就是百姓家里。 “真亏他劝我出门时开得了口,就他时常刺激百姓,我都不敢上街。”云浅凉不顾形象地斜躺在马车里,慵懒妩媚。 “还好夫人不时常出门。”水芹把剥好的水果放到果盘里,再把果盘端到云浅凉方便拿的位置。 “你们要是出门千万别说是顾相府的人。”云浅凉告诫一句。 顾十三在外听着,想替主子辩解两句,委实难以开口。 顾亦丞与三位王爷骑马行在前头开路,一路风轻云淡,山清水秀,放下朝廷恩怨纷争,闲谈几句。 顾亦丞骑马出了队列,调转方向往身后行去。 向思虞心里想着事情,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紫葳坐在马车外,见到顾亦丞的骑马往后方来,赶紧通知主子。 “郡主,顾相往这边来了。” 向思虞掀开马车的窗口的帘子,正好见顾亦丞骑马从她眼前过去,她微微探头,就见顾亦丞骑到最后。 队伍中不便调转方向,顾亦丞只好骑到最后才重新调回来,与顾相府的马车并排而行。 “浅浅。”顾亦丞控制住马儿的速度,始终维持同行的样子。 云浅凉一个骨碌翻身坐起,一把掀开车帘,看到顾亦丞骑马的样子十分羡慕,“你这是炫耀,鉴定完毕。” 骑着马就跟驰骋而去,还慢悠悠的跟马车并排而行,气死她了。 “要骑吗?”顾亦丞抛出橄榄枝。 云浅凉眼神一亮,随后眼底光芒熄灭,“根本没有给我骑的马。” 顾亦丞指指身下那匹名为苍狼的骏马,“骑苍狼。” “你要坐马车啊。”云浅凉趴在窗子上,笑得眉眼弯弯。 秋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连水芹眼中也有笑意,只是她不如秋月那般大胆,不敢笑话主子。 云浅凉缩回脑袋,幽怨地看着秋月,然后哀叹一声,钻出马车。 云浅凉钻出马车,车夫立即勒住缰绳将马车停稳。 顾相府的马车行在较前的位置,马车一停,后面跟随的马车纷纷停下,不明情况的人探出头来查看。 云浅凉站在车辕处,顾亦丞松开抓缰绳的手,大手一揽就把人给抱上了马。 云浅凉离开马车,车夫以免堵着无法前行驾车跟上前面的马车,把调整位置的人给丢在后面,而后面跟上的马车上的女眷看到这一幕,则用艳羡而羞涩的眼神打量同骑一马的两人。 云浅凉抓住缰绳不愿意撒手,提议道:“要不我来骑?” 顾亦丞轻咳两声,“那种姿势私下玩就好。” “赶紧走。”云浅凉不耐的催促。 顾亦丞抖抖缰绳,身下苍狼迈开马蹄往前奔。 微风拂过面颊,发烫的脸颊不如刚才烫,但云浅凉能想象得到,自己脸蛋肯定变红了。 向思虞见相拥共骑的人到了前头,心里恨得牙痒痒,思及所发现之事,心里越发坚定要在春闱时找机会揭穿云浅凉真面目。 她目睹云浅凉与瑾王间有猫腻,但没实证,顾亦丞不会相信她所说,所以这两天她一直不曾把谣言散播出去。 春闱那么多天,她就不信云浅凉耐得住寂寞,不找瑾王见面。 向思虞负气地甩下车帘,在马车内思考着春闱的计划。 顾亦丞带着人骑马到前头,其他人脸色都有些微的变化,大家都以为他去后面查看情况,没想到他竟是去把娇妻带到身边,连随行的两位皇子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是比皇子王爷都逍遥。 “顾相绝不枉费风流才子之名啊。”骁王开口缓和微妙的气氛。 “内人不如骁王妃端庄贤淑,耐不住性子。”顾亦丞宠溺地用下巴蹭蹭她的脑袋。 云浅凉始终垂眸望着地面,要知道他口中的骑马是这种速度与情景,还不如在马车内死赖着呢。 一群人并排开路,其他人偶尔谈些京中事务,顾亦丞在旁边不参与,一心只和云浅凉低声说话,陪她解闷,那副模样看得人想生气。 待众人脸色有点难看后,顾亦丞才停止折磨人,让到一旁慢慢等待天徽帝的圣驾过来。 “皇上,微臣先行一步到营地布置。” 在内伺候的马连替天徽帝掀开车帘,天徽帝见到云浅凉同在马背,微感惊讶。 “去吧。”随后车帘被放下。 顾亦丞挥动马鞭打在马身上,苍狼疾驰起来,快速超过开头的人,把身后的仪仗队甩在身后。 风迎面吹拂,衣襟飞舞,云浅凉刚才郁闷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基本困在京城那繁华的城池里,独独离开过一次,途中却不见得愉快,且风景与京城大同小异,放眼望去全是房屋建筑,仿佛被困住了般,像这样投身到自然中来,可以纵马疾驰,对她而言是难得的机会。 她身份特殊,潜伏敌营后,行事始终受缚于任务,可她骨子里的野性与热血,却向往自由与宽阔的天空。 前世她在乎的人全在执行任务里丧命,她困在仇恨里,走上了特工这条道路,到最后她死在行动里,算是一种解脱吧。 此刻吹着风,自由就在不远,让她身心舒畅。 “顾亦丞,猎场里不会全是鸡鸭吧?”云浅凉甚是期待接下来的打猎,“我想猎一只狼回去养。” “有狼在我放的猎物估计轮不到我们了。” 云浅凉:“……” 难不成离京春闱就是去猎鸡鸭? 那干脆去集市买些鸡鸭放在院子里,打打就好了,跑那么老远做什么? 春闱时间短,挑选的地点寂静山距离京城不算远,只要三日行程。 顾氏夫妇一路悠闲,路过城池时顺带进去逛逛,再奔赴营地。 先行的队伍,比大队伍率先出发一日,负责安营扎寨。 营地驻扎在距离猎场不远的绿地,一个个白色帐篷支撑起来,最中央那顶帐篷最为显眼。 顾亦丞骑马进了营地,营地门前的守卫跪下行礼,到他进了营地才起身。 营地内不能骑马,顾亦丞翻身下马,随后把云浅凉扶下来。 “顾相。”俞良辉闻讯赶来,见云浅凉一同随性,补充道:“顾夫人。” “布置得如何?”顾亦丞环视周围,御林军已然驻扎在各处,严防死守。 “已经按照相爷的交代布置好了,可要下官带相爷前去检查?”俞良辉主动提议。 “本相自行去就好,你带内人到附近逛逛。”顾亦丞转头朝云浅凉笑笑,“好好玩。” “小心些。”外人面前她自然而然的扮演成贤淑的妻子。 顾亦丞不给面子的笑笑,翻身上马出了营地。 “下官来过寂静山几次,对这一带很是熟悉,您想去何处玩?”自打云浅凉替天徽帝解毒后,俞良辉对眼前这个女子彻底改观,态度免不了恭敬些。 医术高明之人,日后指不定求得着呢。 “不要陪我,只要告诉我地势比较高,刚把周围的风景尽收眼底的方位即可。”云浅凉习惯性的要记住周围的地形。 “西边有个小山坡,绿草如茵,开满了花,您可以去那看看。”俞良辉精准的报出一处地方。 “好,多谢俞统领。”云浅凉道谢后往西边走去。 俞良辉目送着人走远,招来一名士兵,“远远跟着,不要让人出事。” 云浅凉顺着西边走到营地尽头,才见到所说的小山坡,只是一个较高的土坡,没有山石,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风吹拂而过,花朵整齐的摇晃,空气里弥漫着花朵的芬芳。 土坡上能看到围出的赛马场与猎场,要是有比赛,站在这处观看倒是最佳的观众席。 和风轻吹,茵茵绿草如波浪般浮动。 满眼绿意,阳光温和,耳边清净得只听到风吹花草的声音。 云浅凉坐下歇脚,最后干脆躺在草地上,闭目享受难得的清净。 她听觉太好,以至于城里声音对她而言太吵了,所谓的适应只是她习惯了嘈杂,但这里只有自然的声响,觉得格外静谧,真正有种聆听世间万物之音的感觉。 顾亦丞巡视回来,在营地找了一圈未找到云浅凉身影,随意抓了个御林军询问,得知了她所去的方向。 土坡下跟着的士兵咬着跟草,无聊地坐着。 见有人走来他赶紧吐掉嘴里的草,正欲出声,却被阻止。 顾亦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做了个手势让士兵回去,独自登上土坡。 顾亦丞走上去,发现人正躺在嫩绿的草坪上,睡颜安详。 顾亦丞在她身侧坐下,替她遮挡住照在眼睛处的眼光,目光望向远方。 倾城日光,岁月静好。 不过—— 倾城的还有她! 第93章 春闱开始 天徽帝的圣驾于次日午时抵达寂静山,早在申时前两刻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御林军已然回禀,顾亦丞与俞良辉前去迎接。 号角吹响,锣鼓敲起,打破了寂静山的静谧安逸。 林子里的鸟兽被震天的声响惊得乱窜,乱叫,一时间飞禽走兽一哄而散,躲进了寂静山下的树林深处,藏匿身形,不敢出来。 顾亦丞护送天徽帝进了那顶明黄色金帐,留在里面交代猎场情况与春闱安排,后续事宜不归他管,他撒手告退,离开金帐。 顾亦丞出了金帐往顾相府分配的那顶帐篷走去,为分辨哪家的帐篷,门在帐篷的掀帘旁有每家的姓氏与标志,一眼就可看懂,无需处处派士兵带领安顿。 向思虞在金帐外不远处等候,见顾亦丞走出来,赶紧迎上去。 “顾相。”向思虞穿着一身杏色宫装,画着淡雅的妆容,把平日里的张扬敛了些许。 “见过郡主。”顾亦丞抱拳见礼。 “顾相多礼了。”向思虞怀揣着目的,一想到计划得逞云浅凉的后果心里乐坏了,倒是没太介意顾亦丞的生疏,“前些日骁王府牡丹花宴上,顾相未陪顾夫人前去真是可惜了。” “春闱事忙,抽不开身。”顾亦丞客套作答。 “日后顾相还是多陪陪顾夫人才好,要知道女子最是受不的寂寞,若是做出有损行德之事,连累顾相府跟着受罪了。”向思虞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骂人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还请郡主慎言,浅浅待人宽厚,不爱计较是非,对于外界传言总是由着去,但本相心眼小,要是再让本相听到郡主诋毁浅浅,我恐怕没那么好的肚量,放任不管。”顾亦丞狭长的双眸肃如寒星,冷芒乍起,像是正要对捕猎的猛兽,浑身气息内敛却散发着无形的危险,令人生惧。 “我说的是事实!”向思虞不服气,顶着压力抑制住心里升起的恐惧,仰着头直视那双眼睛,“我亲眼看到她与瑾王私下会面,牵扯不清,她根本就是瑾王放进顾相府的棋子。” 这时最近的帐篷帘子掀开,宋疏瑾走了出来。 “瑾王出来得正好。”顾亦丞出声把话题转到他人身上,“安平郡主正好说起你,你们好好聊。” 顾亦丞丢下话快步离去,留下两个距离不远干瞪眼的两人。 “安平郡主要是想宣扬出去,本王可以帮你。”宋疏瑾丢下一句话,冷冷的转开视线,往金帐走去,全然不在意向思虞的态度。 向思虞肯做的,能让他省事不少。 云浅凉是个有价值的人,他得不到也不能让她留在顾亦丞身边,而一旦顾亦丞相信谣言,两人间有了间隙,他便有机可乘。 向思虞脸色铁青,看着两个与云浅凉有牵扯的男子对她不屑一顾,不仅是爱而不得的嫉妒,还有自尊心受挫,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云浅凉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顾亦丞回到帐篷时,三个奴婢正在收拾帐篷,他们先到行礼却还未到,昨晚他带着云浅凉到最近的镇子沐浴借宿,今晨才从外面归来,帐篷里只有先前路过城池时买的两身衣物,与一些小玩意。 “相爷,夫人呢?”春花把床铺收拾好,想见之人依旧未见着。 “估计又在外面睡着了。”顾亦丞转身出去前交代,“泡壶茶。” 云浅凉不想理会繁琐的规矩,静静地坐在土坡上,望着热闹起来的营地与猎场,吵闹的声响一下把世外桃源拉入了俗世里,再寻不到那份安逸了。 顾亦丞登上土坡,见她盯着猎场若有所思,出声打算她的思绪,“接受不了?” 云浅凉摇头,敛起深思,“大自然也有自己的天命与劫难。” “只是你很喜欢这个地方,大队的到来把这里破坏了。”顾亦丞曲腿坐下,把她的话补充完整,下一刻他就打趣的玩笑道:“养你跟养牛羊似的,要有片牧场才行。” 云浅凉为数不多的多愁善感瞬间烟消云散,居然有人把妻子和牲口放在一起做比较。 “你要是哪天暴毙在家,我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云浅说得煞有介事。 假如最后两人就这么凑合着过了,按这种程度发展下去,估计每天都想谋杀亲夫,兴许每天还不止一次。 “老子愿意死在你身上有什么办法?”顾亦丞舌头顶顶腮帮,话说得特别糙。 “你是块做流氓的材料。”云浅凉站起身来拍拍衣裙,“回去了。” 老司机,一言不合就开车。 顾亦丞拽住她的手,“头发。” 云浅凉摸摸头发,心里没底气的问道:“怎么办?” 云浅凉今早起床就深刻的意识到了错误,她就不该抛下三个丫头随顾亦丞来,古代的发髻特别难梳,目前为止她成功次数还为零,睡前习惯性的拆了头发,于是她悲剧了。 借宿的人家没有镜子,又不懂梳贵人家的发髻,于是就随意给她挽了挽,骑马颠簸,没到半路头发便散了,回到营地后她随意拢拢,用草编了个绳松松垮垮的绑起。 “坐着,我来弄。”顾亦丞起身在土坡上摘了把好看的花回来,在云浅凉后面坐下。 “你根本就不懂弄,早上的时候弄得我特别疼。”云浅凉抱着脑袋按压住自己头发,不想给他乱折腾,“要不你把春花叫来?” “不用,待会就好。”顾亦丞十分有自信的拒绝。 云浅凉乖乖坐好,不敢乱动,就怕被扯到头发,但她坐了片刻身后压根没动静,她转身去看,顾亦丞正在认真的编花环。 “编个花环带头上?”伪装清新自然的美女? “总比你那根草好。” 云浅凉:“……” 日子过不下去了。 于是,云浅凉就盯着一圈粉的、黄的、红的花环,披头散发的回营地,当了回山里的姑娘,不过好在她长得好,素颜配花环,貌若山林里走出来的纯真姑娘。 其实,主要的还是舟车劳顿,大多数人在帐篷里歇息。 “夫人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秋月嘴跟抹了蜜似的,见到人就夸。 外面号角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兴奋的呼喊声。 “刚到就准备打猎?”云浅凉坐在镜子前,把花环摘下,放到柜子里。 “今日看谁能抢得首猎,拿得首猎的人今夜的晚宴有奖赏。”顾亦丞掀开帘子查看外面情形,看猎场内亦有篝火的烟升起,他放下帘子遮挡住外面些许声响,“我先过去,你吃点东西后再出去玩。” “好,争取拿下首猎,把奖赏带回来。”云浅凉兴奋地回道,恨不得自己马上蹦出去看。 “恐怕拿不到,总得给皇子们留点颜面。”顾亦丞解释,奖赏肯定是拿不回来的。 “打个猎都得作弊,能不能拿出点真本事啊。”云浅凉不满了。 这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了,打个猎都还得让着那群皇家子。 “关键得有才行。” 云浅凉无声的朝他竖起大拇指,你赢了。 顾亦丞钻出帐篷,外面顾三已经把苍狼牵来。 绵长的号角声吹了三次,首猎开始。 骑在马背上的人行动统一的出发,马蹄声阵阵,带起地上的尘土,一起进入了寂静山下的树林。 顾亦丞进了树林,拿着弓在林子里转悠,看到白兔也不上去追,双眼在林间搜寻,似乎在寻找更好的猎物一般,认真地在耽误时间。 宋疏瑾则是直奔树林深处,外围的山鸡野兔全然不稀罕,首猎他不在意,而在于求精,压过皇子一筹更让他有快感。 其他人分散在树林里,各自狩猎,大家都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大多数人先打了些小玩意练练手,但打到猎物后没有离开,在林子里寻找更拿得出手的猎物,以免拎个兔子回去被别人当笑柄。 首猎是春闱彩头,不少女眷都在看台周围站立着等待,期待看到谁能取得优胜。 天徽帝稳坐在中央看台上,黄金宽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身边还带着一名贵妃,正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伺候着天徽帝,眼神偶尔看向树林,与天徽帝谈论谁能拿下首猎,得到奖赏。 “万宋皇子日后要继承大统,这点小事都拿不下,日后朕如何安心把江山交给他们?”天徽帝捧着茶高贵的品着,眼里的雄心不可小觑,话里更像是两个儿子稳操胜券了。 向思虞被拉来作陪,听到这番话默不作声,眼神望向树林。 她一点都不觉得顾亦丞不如那些皇子与王爷,相反以顾亦丞的实力压根可以碾压对手,最终结果输掉,那也是他让着别人,而不是输在实力。 “安平,你觉得谁能赢?”贵妃笑眯眯的询问。 “回贵妃娘娘,思虞觉得谁都有机会,首猎比的是速度与箭术,还得看马是否跑得快。”向思虞避重就轻的回答。 首猎不在乎谁射的猎物比较好,比较多,而是谁先带着猎物回来的人,在规定时辰内先回来的人便是胜者。 第94章 晚宴是非 初到的夜晚,安排了预祝明天旗开得胜的晚宴。 在无垠的绿地燃烧起的篝火,以及四处架起的火盆,橘红火光成串,绵延到远处,欢呼的人群围绕在篝火前嬉笑,这种场面在京城难以见着,别有一番风味。 宴席开始,天徽帝需给夺得首猎之人奖赏。 “请夺得首猎者上前受赏。”马连摆正身体,目视前方,扬声主持受赏仪式。 席间一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男子出列,拱手作揖,“儿臣在。” “将朕的玄金弓拿来。”天徽帝欣慰的看着底下玉树临风的孩子,大气出言。 闻言,俞良辉前去取玄金弓,对身旁太监端着的奖赏视若无睹。 “去年夺得首猎的还是疏瑾,看来今年他心思没在首猎上,才让你拿了首猎,赶紧谢谢你皇叔。”天徽帝语气洋洋得意,摆明是炫耀之意。 宋玉冽听话的侧身抱拳致谢,“玉冽谢过三皇叔。” “客气。”宋疏瑾端着酒杯不可置否的应承。 俞良辉从金帐里取出玄金弓,从人前走过。 云浅凉索然无味的坐在席间,而当眼神注意到那张玄金弓时,眼神一亮,盯着那张大弓在看直了眼,那张玄金弓十分大,非孔武有力的人不可拉开,而整张弓嵌着金色的纹路,缠绕在弓身尤为精致大气,而最为让云浅凉喜爱的是玄金弓中央那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红得纯粹,如鲜血。 她生平见过不少珠宝玉石,像红得那么均匀,那么鲜艳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惜了,太可惜了。”云浅凉盯着那红宝石眼睛都移不开,恨不得投生在帝王家,“早知有这等好的奖赏,我真该参加首猎,反正我是女子,带只兔子回来就能交差。” “夫人您还懂射箭?”顾三惊奇。 “不懂啊。”云浅凉紧盯着红宝石敷衍应答,“但谁说打猎非得用箭射?” 不用箭抓捕猎物的方法,她知道的还不少。 “换做其他人,奖赏恐怕只有那把匕首。”顾亦丞无情戳破她的是美梦,把人拉回现实。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上天厚待我呢?”云浅凉不服气的反驳。 她死了都还能借尸还魂,谁知道会不会天掉馅饼? 前方天徽帝正起身,一手提起玄金弓,把它交到宋玉冽手里。 “这把玄金弓是你皇爷爷赐给朕的,如今朕赐予你,望你能不负厚望。”天徽帝言辞间暗藏深意,帝王之气威慑众人。 “儿臣定不负厚望。”宋玉冽跪下谢恩,随后拿着玄金弓回了坐席。 顾亦丞这才收回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上天是否厚待你为夫不知,但三从四德里有言,夫为妻纲,丈夫是妻子的天,为夫这片天倒是很厚待夫人。”顾亦丞饶有兴致的等待身侧的财迷有所行动。 云浅凉痴迷的眼神总算收敛了些,转移了目标,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相爷的意思是可以把那玩意儿弄来给我?” 顾亦丞扬扬眉,笑眯眯的模样很是暧昧,“看夫人表现。” 云浅凉笑容僵在脸上,使劲摇头,“你还是叫我出卖灵魂吧。” 她是金钱和贞操至上的人,前者绝不能丢,后者不是情到深处同样不能丟,哪能为颗红宝石就把自己身体给搭进去。 顾亦丞耸耸肩,表示交易失败。 向思虞坐在对面,见两人轻言细语相谈甚欢的样子,觉得格外刺眼,偏开眼神不愿多看,可奈何不住心中想见他的心思,一再将视线投射在心悦之人身上,心里备受折磨。 外边不比京城,歌舞随传随到,出门在外,助兴的节目全靠男女们主动献艺,所以女子分明无法如男子般骑射,却还是跟随而来,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展现自己,希望能得天徽帝或是有为青年的青睐,觅得如意郎君。 未出阁的小姐们表演歌舞,还未娶妻的少爷们射箭投壶,倒是为晚宴增添不少乐趣。 待一群人表演完后,久久无人再出列,向思虞便不安分了。 “顾相府内歌姬舞女成群,擅古琴古筝者不少,顾夫人嫁进顾相府有点时日了,想来是学了不少才艺,刚巧思虞会些古筝,不知能否向顾夫人请教一二?”向思虞挑衅出声。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向思虞是京城内出了名的才女,而云浅凉则是个绣花枕头,而向思虞爱慕顾相许久,这时出言为难与挑衅无异,大家眼神里洋溢出高涨的兴致,等待看场好戏。 “郡主请吧。”云浅凉未露怯。 紫葳早有准备,云浅凉话音刚落,她已然带着人把古筝摆好。 向思虞出列,坐在古筝的高凳上,调了调坐姿,戴上义甲波动细弦。 “她手指上戴的是什么?”云浅凉盯着她指尖十分好奇。 “义甲。”顾亦丞很是了解的回答。 云浅凉似懂非懂地点头,“怎么没见温梦戴过?” 富贵人家的小姐,弹个琴都那么矫情? “温梦弹的是古琴。” 云浅凉越发懵懂,却不好意思让人发现,凑近顾亦丞,掩唇道:“琴和筝有何区别?” “琴只有七弦且无雁柱,筝至少得二十一弦,雁柱斜布,古琴音色沉静古朴,古筝则婉转清越,带义甲能使得音色清亮不显沉闷。”顾亦丞的手轻轻搁在她腰肢上,把人往身旁带带,在她耳边轻声讲解,“学乐者常言:古琴悦心,古筝悦耳。” 云浅凉脑袋跟浆糊似的,还没弄懂那个义甲,又来个雁柱,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我还是做个俗人吧。”云浅凉摇头捧起茶杯安心品茶。 “简单来说古琴像个年长的智者,声音低沉而深邃,有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穿透力,耐人寻味,意境悠远,而古筝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意气风发,极具张力,缺少刻骨铭心的意境和心境。”顾亦丞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 “别拯救我了。” 那些刻骨铭心她就不懂了。 顾亦丞宠溺的笑笑,不强求她去非得去理解那些文雅的东西。 向思虞弹奏的是一曲情意绵绵的曲子,弹到动情处时眼神望向顾亦丞,见到他那宠溺的笑意,手下慌乱,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随后她赶紧收回眼神,敛起思绪,安心把曲子弹完,只是曲子里的绵长深情,多了些愁绪与嫉妒,破坏了曲调的美好。 一曲终了,向思虞起身,“献丑了。” “不错。”天徽帝给予夸赞鼓励。 向思虞的古筝前半段确实弹得好,只是后面稍微不尽人意,却与技术无关。 听着别人的夸奖,向思虞只觉那是嘲讽,丢尽了颜面。 “顾夫人轮到你了。”向思虞让出位置。 “我不会。”云浅凉大方的承认。 她那点小把戏只能在相府内刁难温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古琴弦少,她倒腾倒腾还能凭着记忆不利索的照着演奏完,但古筝二十一根弦,指法更加复杂,她光是听音组都够浪费时间,退一万步讲她记下了向思虞的指法,照着搬弄,以她对古筝的陌生程度,还跟着弹奏同样的曲目,简直是自取其辱。 京城对她的传言从来是草包一类,承认不会没什么好丢脸,反倒还能落到个有自知之明的形容,而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夫人这是想反悔?”向思虞蹙了蹙眉。 “我何时答应过郡主要切磋了?”云浅凉桃花眼里尽是无辜。 她只说请吧,又没说郡主先请。 不存在先后问题,自然不会有向思虞弹完轮到她一说。 “顾夫人如此戏弄人,是瞧不起本郡主,还是瞧不起我们明王府?”向思虞的质问愈发锋利。 云浅凉面上始终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但心里那叫一个火大。 我既未强迫你喜欢的人娶我,又未勒令他不准娶你,自己追不到人,拿我出哪门子气? “郡主要是听不清我的话,我不介意重复一遍,我是不会,而非不愿。”云浅凉亦非省油的灯,末了以同样锋利的话反问回去,“还是说郡主想切磋是假,真正的用意是想借着我不会才艺一事,向众人宣告明王府势大,可随意欺压当朝官员?” 云浅凉一番话直接牵扯出朝廷的纷争来,势大欺压官员,明显是在说明王府有想争君王之心,否则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仗势欺官员家眷? “你我之间的事,与明王府何干?”向思虞意识到不妙,赶紧撇开明王府。 “是郡主先抬出明王府试图逼我就范在先。”云浅凉哪会让她轻易摘清楚,字里行间数次提及明王府,“我身为左相之妻况且受到如此待遇,倘若是其他官员家的女眷撞见明王府女眷,岂不会被明王府女眷欺压得更惨?您身为明王府嫡女,又贵为郡主,我等自然不敢惹怒,但郡主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怕给明王府带来不好的言论?让明王的名声因您而累?” 众人看着那个伶牙俐齿的美人,额角挂着一滴汗。 那些不好的言论都是出自你的口中。 第95章 射箭夺宝 一直默不作声当做未瞧见的向丰恺从席间起身,来到中央跪下请罪。 “皇上,微臣教女无方,扰了皇上雅兴,还请皇上责罚。”向丰恺诚恳地跪在地上。 向思虞震惊地看向跪下的父亲,心底那不可触的骄傲,一瞬间被瓦解,她愤恨地瞪向云浅凉,眼底滔天恨意翻涌,只想狠狠掐着眼前眸色凉薄的人的脖子,直到窒息,变成一具瘫软的尸体,慢慢失去温度。 “到底还是些孩子年轻气盛了些,明王请起。”天徽帝大度原谅。 “谢皇上。”向丰恺起身,回席位时深看了云浅凉一眼,却未正眼看自家女儿。 向思虞挫败的走回席间,歉意地看向父亲,嘴里如吃了黄连般苦涩。 她一直知晓父亲的野心是那个皇位,她也相信以明王府的势力,只要有机会足以对抗天徽帝,她懂事后便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身份尊贵,心高气傲,皆是她该当的。 “你若想不到办法除掉她,就莫要去招惹。”向丰恺端起酒杯,借着酒杯挡住嘴巴时提点出声。 京城传言不可信,至少云浅凉与传言不同,轻敌只会栽在她手里。 “顾夫人平日里学习医术,想来是没时间学琴棋书画。”天徽帝寻了个话头给云浅凉台阶下,“朕近来睡眠不佳,不知顾夫人可否替朕开副方子?”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妇荣幸。”云浅凉起身作答,“皇上不妨试试药膳。” “药膳过于涩口了。” “臣妇所指的药膳与皇上所说有些许差别。”云浅凉脑袋高速运转,寻了副较为安全的方子,“臣妇这有一副安眠甜汤的方子,取夜交藤六钱,酸枣仁六钱,小麦一两,荔枝肉十钱,大枣八粒,白糖适量,一起倒入砂锅中加水煮沸,水沸后小火续煮两刻钟即可,除去狂躁属实火者外皆可随意饮用。” 天徽帝一听所说药材均是些平日里食用的吃食,倒是没太抵触,“马连晚宴过后你找顾夫人取一下方子,到御医那里取药。” “老奴记下了。” “朕这失眠的毛病有好些年了,顾夫人若能医治好,朕重重有赏。”天徽帝看向云浅凉的眼神已经完全将她当做是医者了。 “长期失眠需慢慢调理,且不宜饮酒。”云浅凉话点到为止,而后默默坐下。 她在经历过那些审讯手段后,开始长期失眠,严重的时候头痛欲裂,就像有无数小人在脑海里敲打脑袋,实在难受她恨不得撞墙,那段时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随时都熬不过去了。 后来上线介绍了一个老中医给她,她的药理知识与那一百零八针的针灸法,就是那个替她治疗的老中医传授,而她因任务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老中医去世了,留下一间中医馆,而中医馆的地契寄到了她住处。 可她不会医术,身份也不允许她打理一家中医馆,后来组织发现端倪,她迫于无奈高价把中医馆出售,而后匿名把所得的钱分散开来,以不同方式,在不同的时间段里把钱捐给了数家慈善基金。 “方子里的药……”顾亦丞低声道。 “夜交藤是安眠的,没有任何毒性。”云浅凉比了个耶的手势,调皮地弯弯两根手指,很是自信。 云浅凉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找了这么副药膳的方子,里面不需要用到过多的药材,夜交藤无毒性,若是有人想动手脚,只能在那一味药材里动,可只有一种药材,里面多了一样都会被察觉,无法混淆在这方子里蒙混过关,这副方子是最妥帖的。 无人表演,气氛变得微妙。 宋玉冽站出来缓和气氛,“父皇,儿臣有个提议,今日虽然大家一起狩猎,但儿臣却未见识过大家的箭术,不如来场箭术比赛?” “准了。”天徽帝笑答,“朕也看看我万松男儿的本事。” 天徽帝兴致很高,俞良辉立即去准备射箭比赛所需之物。 骑射是男子喜爱的运动,比赛更是让人跃跃欲试。 箭靶摆好后,男宾们想尝试的都随着过去了,不少女眷也凑过去看热闹,把气氛抬得热闹起来,打破了先前的僵硬气氛。 而席位靠前的人,除了两个皇子外,其他人竟都未动,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是在暗地里较量般。 苏肃引爱凑热闹,在人群中喊得起劲,和那些皇子比箭亦是没有想要手下留情的意思,而程子骥是很看不起皇家子弟的高傲,射箭时眼神犀利,箭术破空稳稳的插在靶心,他拿着弓垂下手站到旁边,等着第二轮比赛。 “这么黑不影响射箭吗?”云浅凉看着射箭区域,架起的火盆照明,可毕竟天黑,且室外有风,火光会乱晃,对眼睛造成一定负担。 “箭术好的人能射活物,影响不大。”顾亦丞见她有些坐不住,而且坐在外面蚊虫特别多。顾亦丞撑了下案桌站起来,“走,教你射箭。” “人在比赛呢。”云浅凉很感兴趣学,但不是这么个时间地点。 “有压力才好学。”顾亦丞拉住她的手臂,把人带起来。 云浅凉不情愿的跟他离开席位,让奴婢在席位守着。 两人穿过围观的人群,顾亦丞扫了一圈,走到程子骥身边,“弓给我。” 程子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弓箭交给顾亦丞。 “拿着。”顾亦丞转手塞进云浅凉手里。 “嫂子,你也要参加?”徐慕端着盘干果在旁边观战,“嫂子,你会射箭?” 云浅凉飞快摇摇头,看着手里的弓箭一阵为难,要她来射箭就是个笑话。 “算了吧。”云浅凉拉住要往中间走的人。 顾亦丞安抚地握紧她的手,“有我。” 云浅凉深呼吸一口气,在人目睹下走向射箭处排队。 “顾相。” 排在前面的人见两人过来,客气的让出了位置,让他们排在面前,而当他们让开后,他两人拍在了射箭者的后面,让对方压力巨大,拉弓后一箭射歪,偏离箭靶方向丈远。 对方射歪,灰溜溜地让出位置。 云浅凉被推到射箭的白线前,只好硬着头皮从脚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学着前者的姿势,搭箭拉弓。 这张弓箭比较寻常,重量不算太重,但拉弓时便感觉到力量,好在她力气比较大,拉开弓不成问题,但她刚把弓拉到一般,箭矢从拇指滑落,她又得卸掉力道,重新搭箭,那样子一看就是个外行。 顾亦丞贴近她,扶住她的手臂,“放轻松。” 云浅凉点头,她有股不服输的劲,上手的武器折腾不会她心里总会不甘心。 “你眼神好,看准靶心的红点,只要拉弓时手能稳住,箭矢不会偏开。”顾亦丞顺着箭矢所指的方向,控制着她的双手帮助她调整姿势。 云浅凉仔细盯着靶心的位置,把手里的箭矢对准,做着细微的调整,然后慢慢拉开弓,模样认真而严肃,好像在对待一件异常神圣的事。 顾亦丞缓慢的把手撤离,让她自行射箭。 云浅凉拉开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目如炬,拉弓的手松开,箭矢飞出去,她屏气凝神的看着那支箭飞向箭靶,位置并未偏离靶心方向,她一颗心高高悬起,以为要射中靶心的时候,那支箭速度慢了下来,最后连箭靶的边都没挨着掉落在地。 云浅凉失望的垂下脑袋,拉着顾亦丞让出位置,而后把弓还给程子骥。 “太丢脸了。”云浅凉把自己藏在顾亦丞身后。 “嫂子第一次射箭准头全然没失已经很不错了。”徐慕安慰道。 “相爷教得好。”云浅凉把锅甩出去。 宋玉冽标准的射完一箭后,箭靶又移远了些,越发考验比赛者的箭术。 宋玉冽拿着弓走来,客气道:“顾相箭术百步穿杨,还请顾相指教一番。” “要请我射箭,没有赌注我可不来。”顾亦丞眉毛微扬,脸上看不出有半点兴趣的样子。 “顾相想要什么赌注?”宋玉冽倒是识趣,知晓这是看中了他手里的东西,“顾相不会是想要父皇赐给我的那柄玄金弓吧?” “玄金弓乃皇族传承之物,不敢肖想。”顾亦丞客气的否认,话锋一转,“只是内人对玄金弓上的红宝石甚是喜爱,二皇子若是那此物做赌注,陪二皇子玩玩倒是可以。” 闻言,宋玉冽眼神看向顾亦丞身后,那明艳动人的女子满脸惊讶,须臾弯起嘴角,刚才还因未能射中箭靶而失落的人,神采飞扬,如黑夜里一颗璀璨的明珠。 “好。”宋玉冽对自己箭术格外有自信,一口应下。 两人对决,其他人把位置腾出来给他们。 宋玉冽回到自己那边,活动筋骨,一遍遍坐着拉弓的姿势调整状态。 顾亦丞只是接过程子骥的弓,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未做其他花俏的举动。 第一箭是宋玉冽先射,还是刚才箭靶移动过的距离,他轻松的开弓射箭,动作潇洒。 云浅凉收回眼神,很是认真的说道:“今晚睡地上还是睡床上全看你这一箭了。” 她的红宝石啊。 “你这奖赏很没动力。”顾亦丞扶住她的脸,微微一抬,飞快的低头在她红唇上落下一吻,潇洒走开,“夫人稍等片刻。” “再往后移五十步。”顾亦丞站在白线前,扬声吩咐远处移动箭靶的人。 在士兵移动箭靶的时候,顾亦丞已然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只等对方移好离开箭靶了。 众人看着那个距离开始窃窃私语,而宋玉冽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在这样的夜色里,百步距离,确实很难做到,而顾亦丞直接把距离加到对别人而言的极限,且他面容轻松,仿若寻常的射箭般。 云浅凉见他摆好姿势,在做瞄准,不由得紧张地咽咽口水,万一没射中红宝石就泡汤了。 “嫂子别紧张,老大的箭术定能射中。”徐慕悠闲地往嘴里塞了颗干果。 箭矢破空,迅猛而去,光听破空之音便可察觉那一箭的力道,绝非先前比赛时的人所射之箭可比拟。 箭头射中靶心,穿过箭靶,半支箭穿过了箭靶,稳稳地插在上面。 顾亦丞收手,微笑道:“二皇子,请吧。” 宋玉冽重新站在白色粉末洒出来的线前,距离太远,他已经看不太清箭靶上的红点,莫说要射中,赢下这场比赛。 宋玉冽站在白线前许久,最终轻叹一声,垂下了手,“是我输了。” “承认。”顾亦丞装模作样的道一句,把手里的弓抛给程子骥。 “那颗红宝石待我取下来,明日亲自给顾相送去。”宋玉冽虽然输了,但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应允的赌注答应奉上。 顾亦丞点头,走回来云浅凉身边,炫耀地挑眉,“多亏夫人的鼓励。” 云浅凉嘴角抽出,假假的对他笑笑,转身走掉。 亏你个头,占便宜的流氓! 第96章 抓人威胁 春闱狩猎正式开始,男子们用过早膳后随着天徽帝前去打猎,女眷们只能在营地里等候,或是看那些世家子弟玩摔跤比较,好在是气候怡人,否则干坐在看台娇弱的小姐们会中暑,倒下一片。 云浅凉的眼神在秦氏与她身后女子之间来回转悠,昨日晚宴秦氏身体不适未出席,所以她都不晓得秦氏居然还带了个窈窕美人前来。 那女子戴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一身漂亮的纱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嫩细腻,最让云浅凉在意的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明眸杏眼,宛若一汪泉水,干净得不染尘埃,这种眼神对活在复杂环境里的贵族公子哥而言,绝对是致命的。 她的装扮不如京城贵族小姐般繁复华丽,轻纱加身,在有风的日子里轻纱飘动,飘逸灵动,布料轻柔贴身,且露出一小节藕臂,却不显得轻浮出格。 最让云浅凉奇怪的是,她如奴婢般站在秦氏之后,但穿着打扮全然不同于奴婢。 那女子触及到云浅凉探究的眼神,落落大方的弯了眉眼朝她微微一笑。 云浅凉饶有兴致的弯起嘴角,好个有教养的“奴婢。” 云浅凉往椅背靠去,朝春花勾勾手指,待她俯身下来,她才压低声音问道:“秦家这一辈里有女子吗?” “秦氏只有两个弟弟,大的成亲多年,却不曾听闻有所出,小的至今未娶,至于其他往来的亲戚在嫁给老爷后断绝了关系,并无往来。”春花把所知的消息告知。 云浅凉摸着下巴越发好奇,那女子眉眼间与秦氏不像,亦不像前些日在骁王府见到的那位秦夫人,所以她才怀疑是可能是秦家亲戚里的女孩,长得好被秦家人看中带到了身边,毕竟秦家目前想要攀附权贵,以卖女的方式最不惹人生疑,且关系较为稳固。 “顾夫人往年从未参加春秋狩猎,可觉得无趣?”袁贵妃话题转向只说过寥寥数语的人。 “不会,甚是有趣。”云浅凉回答时弯起的眉眼里藏着不怀好意。 要是秦氏身后女子乃祁国人,她会觉得更加有趣。 “这每年狩猎都是男子的事,我们这些女眷跟在也不过是陪同而已,倒是没什么有趣的安排,顾夫人会骑马的话,可以骑马到附近转转,看看寂静山周围的风景。”袁贵妃温柔体贴的说道,并不强求别人陪她在看台处干坐着等候。 “如此臣妇恭敬不如从命了。”云浅凉起身道谢,领着奴婢离开看台。 秦氏见云浅凉离开,对身后的女子交代道“画桑,你去找找二小姐。” “是,夫人。”画桑随后离开看台。 云浅凉闲庭信步的在外围闲逛,对喧嚣热闹的摔跤比赛毫无兴趣,在看台喝茶吃东西半天,她倒是没亏待自己,吃得饱饱的,正好借此机会散步消食。 云浅凉打心里想去骑马,享受奔驰在风中的感觉,但她知晓以前的云浅凉不善骑术,她若表现得过于熟练很容易让人怀疑她的身份,才学可拿着书本自学,骑术却不能纸上谈兵。 “咦。”水芹发出惊讶的呼声,“夫人您的簪子掉了一支。” 今晨是秋月替云浅凉挽发的,她定睛一看,那高低插着的两支金簪,只剩下高的那支了。 “还真是。”秋月低头在脚边找找,没有发现,咧着嘴笑道:“我沿路去找找。” “奴婢回看台那处找找。”水芹往看台处跑去。 云浅凉抬手扶了扶剩下的发簪,往前走了几步,寻在出因宽敞的位置站在路边等待。 春花见少了支发簪,发髻显得素了些许,且无法撑起身份,说道:“奴婢再去替您拿支发簪来,以免落人话柄。” “去吧。” 外人判断身份向来是看衣着打扮,她对往脑袋上增加重量这事委实没兴趣,在府内时一支发簪草草了事,可出门在外总得拿出顾相府主母的气势,不能落于下风,秋月恨不得把她一脑袋都带满金银珠宝,而她最多只能接受两支发簪了,多了难免累赘。 云浅凉等待许久,三个奴婢均未回来,她刚想去找找,最不愿见的人骑着马停在她面前。 “能否邀请顾夫人赛马?”向思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之人。 “郡主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会骑马。”云浅凉浅笑盈盈,婉拒后欲迈步离开是非地。 “你不想要你的人了吗?”向思虞似笑非笑的盯着收回脚步的女子,在她看过来之际,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云浅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春花站在远处,嘴巴里塞了布条,双手背在身后,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两人间有帐篷做掩护,不是这个角度很难发现那里藏着人,而那男子见她看过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无声的威胁。 云浅凉平静的眸色变冷,收回目光,“放人的条件。” 向思虞扬眉吐气的微笑,扬起下巴,以傲视群雄的眼神睨视人,“这会狩猎的人快回来了,我要你跟我赛马,结束我便放了你的奴婢。” 云浅凉抿紧双唇,眼珠转动,“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先放了她。” 向思虞戏弄人般摇头,“你没资格谈条件。” 云浅凉眼神担忧地望向那边,那侍卫身体与春花贴得极近,手在她身上胡乱摸着,春花拼命摇头挣扎,而那男子却凑近耳边亲吻她。 云浅凉压下心间怒气,袖间的手逐渐收紧,必须先稳住那边情况,“我答应。” 向思虞自信的微笑,打了个手势,那侍卫停止猥亵,把刀架在春花脖子上,以示威胁。 向思虞拍拍手,立刻有人牵来一匹马,显然早有准备。 “安平郡主不介意我回去换身衣服吧?”云浅凉的担忧尽数藏在心间,面带微笑,对自己一身华服不是很满意。 “紫葳,你陪顾夫人去。”向思虞思虑周全。 云浅凉只是瞥了眼身旁的奴婢,转身往营地走去。 由于春闱外出,未免被人说她整日带着侍卫出入帐篷,顾十三等人均是隐到暗处保护,但他们重点保护云浅凉,倒是忽略了奴婢的安危。 顾十三发觉情况后,借着云浅凉拖延时间之际,绕到后方试图营救,却发现周围藏了许多明王府的侍卫,他刚靠近已然有消息传给抓住春花的人了,正面冲突已生是非,顾十三只能派人去通报主子。 云浅凉回帐篷换了身轻便的衣物,出来时,眼神扫过周围,顾十三藏在暗处对她打了个手势,她看见后微微蹙眉,随后收回视线走出营地。 向思虞是早有计划,等待着她身边有人落单时,抓住奴婢威胁她就范,所以营地里才会布满了明王府的眼线,提防着她暗地里营救。而邀请她赛马也是其中一环,她提及狩猎之人快回来了的话,过于刻意,就像是特意让她察觉赛马的用意,是为让顾亦丞看到两人谁更好。 向思虞在借此掩盖真正的目的,想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她。 云浅凉换身衣物的功夫,她与向思虞赛马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整个寂静山。 原本那些摔跤的男子没了比赛的心思,而那些围观的人亦是更想看另外一场大戏,转移了阵地,在赛场外找到适合观战的位置,翘首以盼。 徐慕是个文人,只会些花拳绣腿,没有跟程子骥与苏肃引两人去打猎,当个摔跤比赛的裁判,当得不亦乐乎,得知云浅凉要与向思虞赛马,心知不妙,赶紧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去树林里找救兵。 而寻找金簪的秋月与水芹不知发生了何时,一头雾水,正想去找春花问清楚时,发现春花不见了。 看台上的贵妇们,得知两个女子要赛马,亦是很感兴趣。 “云夫人,你家大小姐还真是不同凡响,不仅懂医还擅骑术。”袁贵妃看向赛马场。 “贵妃过奖了。”秦氏眉头紧蹙,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自打陆瑶死后,她装作亲厚的模样把云浅凉养在身边,云浅凉被她娇惯成何种德行,她心里最清楚不过,分明是个娇蛮跋扈的废物,为何家人前后判若两人? 秦氏视线望向赛马车,见云浅凉穿着一身轻便束袖衣裙,越过重重人群,走向赛道。 顾亦丞身上背着箭筒,手里拿着弓箭,在马的一侧用袋子装着猎物,此刻他正瞄准一直山鸡准备放箭,却听闻不远处传来议论之声。 “听说安平郡主与顾夫人要赛马,赶紧回去看看。” “女人争风吃醋起来真可怕。” 闻言,顾亦丞心神一荡,脱手的箭矢射歪,惊走了山鸡。 宋疏瑾从另一边耳边,马身从树后面露出一半,他看了眼那支射歪的箭,冷哼一声。 “原来顾相的死穴是顾夫人。”宋疏瑾抖抖缰绳,露出身子。 “瑾王有闲心说风凉话不如多去打几只猎物。”顾亦丞把箭放好,勒住缰绳换了方向,朝树林外骑去。 宋疏瑾冷冽的唇角弯了弯,亦是往同一个方向离开。 第97章 三人赛马 云浅凉神色淡然,显然不将众人的打量看在眼里,对于那些笑话的声音全然仿若未闻。 云浅凉走到为她准备的马匹前,素手轻抚着马儿的脑袋,顺了顺马匹光亮的鬃毛。 “赛道中央绑着的红绸,谁先拿到红绸返回起点算谁赢。”向思虞指着中央立起的长杆。 在长杆上绑着红绸,只要抓住红绸的花轻易就能扯掉。 云浅凉敷衍地扫了眼,脚踏马镫,手抓紧马鞍,一个使力,身体离地,扬腿跨过马背,裙摆飞扬,一气呵成,看架势就知她对骑马并不陌生,甚至很熟练。 这是戴面纱的女子越过人群,走到赛道前,如到靓丽的风景线。 “见过安平郡主,顾夫人。” “你是哪家小姐如此不懂规矩,还不赶紧让开。”向思虞急言令色的呵斥。 “扰了郡主雅兴,画桑实在抱歉,能否请郡主答应画桑一个请求,让画桑参加比赛?”画桑声色清灵婉转,像是树林里欢歌的百灵鸟,悦耳动听。 “等你准备好浪费时间,下次吧。”向思虞有些急切的希望开始。 “我的人已经把马牵来了。”画桑指着后方牵来的马儿,满面希冀。 向思虞蹙了蹙眉头,“赶紧吧。” 画桑从马夫手里牵住马儿,利落地翻身上马,骑到同一起跑线上,那身段与身姿皆是不俗,一看就是常年骑马之人。 树林里陆续有人打猎归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侍从,往赛马场去。 号角声响起,马鞭起落,三匹马同时向前冲出去。 马蹄溅起的灰尘在空气里扬起,云浅凉微微眯起眼睛,压低身子,极好的控制住马速。 画桑看着云浅凉的举动,清眸里闪过一丝不屑,随即挥鞭狠狠抽打马匹,超过了云浅凉。 “顾夫人第一若是落到她人手里,你的奴婢可就……”向思虞与云浅凉并排,用只有两 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 云浅凉眼神一厉,眸间冷色越发明显,她扬鞭狠狠抽打马身,与向思虞拉开了距离。 赛马场的赛道很宽敞,且为增加距离,赛道起点到以麻绳绕了两圈。 云浅凉挥动马鞭紧追而上,却将全身警觉都放开来。 顾亦丞冲出树林时,直接骑马到了赛马场,比赛已然开始。 他骑在马背上,出现在赛马场,异常显眼,而他的双眼牢牢的盯着在马背上颠簸的人,神色肃穆,面部紧绷,心间有怒火熊熊燃烧,无法宣泄。 云浅凉双目如炬盯着前方拐弯处,前方的画桑拐弯时放慢了速度,她挥动马鞭,加快速度冲过去,而这时前面的马儿却稍稍变了道,以至于云浅凉冲过去时,两匹马距离挨得很近,她要是不停止两人腿肯定会撞上。 这速度之下,娇弱点断个腿,心机重点摔下马,落到点毛病,不仅能毁掉她名声,还能赖上顾相府。 云浅凉心一横,双手抓紧缰绳,伏低身子,右脚脱离马镫,将一条腿搭在了马背上。 围观的人看着她的动作,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顾亦丞身子克制不住的前去救人了。 好在马匹很快地超过画桑,云浅凉把腿收起来,稳稳地保住第一的名次。 画桑如同刚才失误般,在拐弯处停了停,随后继续前行。 她本就带着面纱,让人对她的容貌满是好奇,这会英姿飒爽的样子更是让人想一睹芳容,而这时向思虞追了上来,超过了她。 向思虞原本是料定云浅凉不擅骑术,想要在除掉她前让颜面丢尽,谁料到云浅凉骑术竟如此之好,且还有个骑术不相上下的人加入比赛,让她的骑术在其中显得有些拙劣了,丢脸的人反倒成了她。 向思虞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朝树林里望了眼,越发坚定了决心。 云浅凉率先跑完第一圈,后面两人紧追不放,速度相当。 这场赛马原本只要她输掉就好,但三个人的比赛,画桑的骑术明显比较好,她一旦慢下来,取得红绸的人必然是画桑,向思虞还是会输。 当云浅凉再次骑到靠近树林这边时,没过多久,箭矢突然从斜前方射出,瞄准的是云浅凉的心脏。 云浅凉放松缰绳,身体往后靠,飞出的箭矢从面上飞过,她正欲起身,却发现对方压根不死心,数根箭矢同时射出。 赛马场有一面旁边是树林,藏身在里面放箭射死她,最后可以解释为流箭,她死于意外,可这是一支接一支的能称作流箭才有鬼,谁家流箭全没准头,还专门朝她一个人射? 宋疏瑾原本没去赛马场,在树林外围观看,见流箭所射来的方向,他把视线从那在马背上活跃的女子身上移开,纵马进入树林。 “顾三,抓活口!” 顾亦丞取下马背上那把较大的弓,搭箭瞄准赛马场那射向云浅凉的流箭,三箭齐发。 云浅凉看见铁箭矢打落前方的箭,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而这一下向思虞与画桑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她一下落到最后。 对方未能射中云浅凉,大抵是知晓人不死他们的家人活不了,也不顾自保,在云浅凉即将来闯过去前,架好弓箭,甚至有人把箭瞄准了马腿。 云浅凉双眸如古潭,波澜不惊,心思越发内敛而敏锐,马儿受到流箭惊吓,渐渐停了下来,在原地踏步,不肯往前,而云浅凉无法这时刺激马匹,以免还有埋伏,自己控制不住速度撞到箭头上去。 听闻林间响动,云浅凉微愣片刻,随后扬鞭,但她追赶片刻速度再次慢下来,前面两人已然离她甚远,无法赶超,最后干脆勒住了缰绳,停在原地。 画桑领先在前头,向思虞紧追却无法赶超。 云浅凉看向营地处,那地方已然没人了。 云浅凉心头掠过不好的念头,当下克制的怒意再无法掩藏,她手指点点收紧,胸口起伏,呼吸变重,盯着向思虞的眼眸逐渐变得冷冽,眼神如冰凌锋利尖锐。 云浅凉抖动缰绳,纵马回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赛马场,往营地奔去。 顾十四穿着身御林军的衣物,装作巡查,在明王的眼线下找到春花,却发现那男子正在轻薄春花,他赶上前把人救下,明王府的眼线正要有动静,却见陆折带着一队御林军过来,身后还跟着徐慕,明王府的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隐没了身形。 “我先送你回帐篷。”顾十四避开视线,让春花整理衣物。 “夫人怎么样了?”春花忍下心间的委屈,声音哽咽,嘴巴被堵住,但拼命的呼喊,嗓子沙哑,喉咙还很痛。 春花衣裙被撕破,狼狈得很,再整理都无法遮掩裸露在外的皮肤。 徐慕带着件闭着眼睛,把带来的外衫递过去,“赶紧穿上吧。” “多谢徐少爷。”春花忍下眼里的泪水,伸手接过。 徐慕背过身去,犹犹豫豫的出声:“那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让你忍下这口恶气很难,但嫂子很是在意你们几个奴婢,她的脾气想来你很了解,所以……” 说到最后,徐慕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人一清白姑娘遭了轻薄,还得要人视而不见,当做没发生,这确实很难。 春花穿戴好,擦擦眼泪,坚强道:“徐少爷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不会在夫人面前多言,更不会让夫人难做。” “抱歉。”徐慕道歉。 身份摆在那里,有些人明面上就是动不得。 云浅凉策马回营地,远远见到徐慕与顾十四护送春花回帐篷,策马过去。 春花听到马蹄声赶紧往顾十四身后躲了躲,徐慕亦是下意识地挡在云浅凉面前。 “嫂子您不比赛了?” “让开!”云浅凉眉目极冷,扫过徐慕的视线跟刺骨的风般。 云浅凉一眼便注意到春花身上那件外衫,转念想到发生的情况,“十四,让开!” 顾十四惭愧地让开身子,春花立即背过身去,不肯让人瞧见身前的狼狈。 云浅凉看着春花身上被扯破的衣物,以及脖颈的红痕,怒上心头。 “他娘的臭婊子!”云浅凉爆了句粗口。 云浅凉满面寒霜的策马离去,那一脸凶煞样,一看就不好惹。 “坏了坏了!”徐慕急得直跺脚,冲动是魔鬼啊。 云浅凉未策马回到赛马场,而是在外围观战区域找到顾亦丞。 “给我弓箭。”她眼底怒意极重。 顾亦丞瞳眸里的危险隐去,见她仇恨地盯着奔驰在赛场上的向思虞,明白她要弓箭欲意何为,很是乐意的把弓箭递给了她。 隐而不发,是为韬光养晦,可若人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那是懦弱! 云浅凉搭箭拉弓,姿势标准且利落,不像昨夜射箭时心里有所犹豫,此刻她周遭无数声响干扰她都心无杂念,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无所动摇! 长箭飞出,箭羽划破气流直袭而去。 众人见突然冒出的箭朝着向思虞飞去,倒吸一口凉气。 向思虞原本正想阻挠前面之人取得红绸,不料一支箭横飞而出,从她额前擦过,额前细碎的刘海掉落几根,她惊得呆愣在马背上。 第98章 狠劲初现(1) 向思虞受惊的时候,画桑已然取得红绸,观战的人有部分响起了庆祝的声音,但在向思虞难看的脸色下,逐渐噤声。 向思虞素质极好,在欢呼声中缓过神来,怒目扫向箭矢射过来的方向,见云浅凉手里还拿着弓箭,怒气更甚。 未能弄死云浅凉,输掉比赛,还险些被云浅凉射中,这般奇耻大辱难以忍受。 向思虞翻身下马,跨过赛道间的绳索,来到赛道边缘,怒不可遏的吼道:“云浅凉,你居然要杀我!” 云浅凉缓缓把弓箭放在马背,双目阴冷带怒,那冷冽的面容绽放出一个狂放不羁的笑容,刻意放慢语速,“我昨日刚学的箭术,本想射红绸,情急之下难免失了准头。” 这时围观的人群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支箭是云浅凉所射,挡在两人间人避难般地逃远。 “你分明是想杀我!”向思虞严厉指控。 云浅凉冷笑,阳光下泛起光泽的红唇,诱人无比,只见她红唇轻启,幽幽开口。 “安平郡主,指控要讲究证据啊,没有证据的指控全是污蔑。”云浅凉目露精光,虽然唇角带笑,但眉宇间染上的冷意无法忽视,“要是郡主非要污蔑我的话,咱们不妨请皇上评评理,恰好我亦是对赛马途中险遭射杀一事很好奇,毕竟逼着我赛马的人是你,而三人赛马那些箭为何偏偏射向我。” 她射的是春闱准备的箭矢,而非顾亦丞特制的鉄箭,没有标志可言,单凭拿着弓箭想要给她定罪很难。 “林间在狩猎,自然有流箭射出,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向思虞矢口否认。 “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早有埋伏,欲借流箭一说杀我。”云浅凉抿唇轻笑,斜勾起的唇角痞气中带着几分阴邪,“安平郡主最好什么都没做,也千万别污蔑我,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望安平郡主好自为之。” 云浅凉眉宇间流露出睿智自信,双眸幽深宁静,看不穿心思,隐隐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竟是让她一时失去了语言。 向思虞目露凶光,看着与顾亦丞一道离开的人。 没用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杀死云浅凉! 云浅凉回到帐篷内,春花已然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得知云浅凉刚才险些射中向思虞,她心里感动,但有害怕触怒了明王府,会惹来祸事,心生担忧。 “让你受委屈了。”云浅凉触及到她破皮的嘴角,突兀的红痕刺着她的双眸,未能发泄的怒意在胸腔内涌动,“十四,那人死了吗?” “当时情况不宜动手,所以……”顾十四的声音在冷厉的眼神下戛然而止。 “没死?”云浅凉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刀鞘拿开,她看着薄如蝉翼的匕首,指尖小心翼翼的擦过冰凉的刀刃,眸中涌现出杀意,“那种渣滓配活着吗?” “还是算了吧。”程子骥撇撇嘴以旁观者的角度轻松的道出这句话。 云浅凉一计冷光射过去,讽刺道:“程少爷心胸宽广,有容乃大,让人好生佩服,可惜我生养于后宅,自小嚣张跋扈不讲理,心胸狭隘还护短,这笔账算不了。” “你!”程子骥被阴阳怪气的酸了一把,腾地起身,怒道:“你只顾主仆情深,发泄怒意,可曾想过这样做会给顾相府惹祸?” “夫人,算了。”春花不忍处处护着的主子被人指责。 秋月听着格外不满,可碍于帐篷内有外人,她不好多嘴,只能瞪眼表态。 “不能算,这笔账必须讨回来!”云浅凉震怒的声音响彻帐篷。 “夫人,春花求您了,春花只是一个奴婢,您莫要再为奴婢费心了。”春花急得跪下。 “秋月、水芹,带春花下去休息。”云浅凉语气里强压着怒意,有些怒其忍下这口恶气,见她不肯起身,她面色沉了沉,“春花,记住你的主子只有我一人,其他与我说法相左的言论都是放屁。” 秋月、水芹见云浅凉发怒了,赶紧去把春花扶起来,带出帐篷。 帐篷内只余下五人,以及三个侍卫,在云浅凉最后那二字道出时,气氛凝固般的僵硬。 这次不止是程子骥,连稳重的徐慕都觉得就此罢休比较好。 苏肃引夹在中间,左右观察众人脸色,最后选择保持沉默。 而顾亦丞自回来后,思绪一直不在此处,始终没有做任何表态,好像与他无关般。 云浅凉眼神扫过帐篷内每个人的脸色,全是希望她当做未发生,息事宁人,甚至有些人在她眼神落到身上时,闪避了她的视线。 “你们是顾家人,我不会强迫你们,但这笔账我必定会讨。”云浅凉用匕首敲着手边香案,发狠道:“今夜我必须弄死那个人。” 一个无耻之辈,无法料定他不会胡乱改编的将恶行宣扬出去,必须让他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春花受辱这件事才能掩埋在暗处! “你这个人有没有大局观?”程子骥气极了,负气道:“除非你不再是顾家主母,否则你所做之事无论顾家是否知情,都逃脱不了干系,反正我是不会放任你连累顾相府的。” 顾亦丞思绪稍微被拉回,眼神微闪,望了眼程子骥。 “那就让这段婚姻作废。”云浅凉眸色微敛,把狠厉与怒意以及其他情绪,尽数隐藏在那双如墨般的眸子里,平静的道出一句令众人震惊的话,“我会去求皇上赐和离书。” 短短两句话,把在场之人惊得愣住。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云浅凉,她面上的平静透着说不出的决绝。 先前那个眉目含笑,苏带着些算计坑钱的女子,虽然有点坏坏的张扬,但她眼里有温度,可这会她整个人都是冰凉的,触到那双眼睛,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了。 顾亦丞眼眸里的风暴逐渐涌动,但也极力压制,面部线条紧绷出棱角来,此刻他如一只随时会发狂的野兽。 “你再说一遍。”他的语气十分危险。 云浅凉没有再说会刺伤人的话,把那块密文令的玉佩取下,放在香案上。 “我忍不了。”云浅凉如是说道,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顶本属于夫妻二人的帐篷。 “出去!”顾亦丞紧锁住云浅凉的手,暴怒出声。 帐篷内的人,心里一颤,很是没骨气的逃离帐篷。 顾亦丞猛地起身,强行把人带到屏风后的床榻,把人甩到柔软的床榻,欺身而上。 “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遍试试!”顾亦丞满面阴鸷,出口的话语带着很强的威胁性。 “何必呢?”云浅凉无惧的望进那双安波涌动的眼眸,越发淡然,“就算我今日告诉你,我能忍,不过是在骗你,转脸我还是会去算账。” 她和顾亦丞的是非观不同,她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让人因此改变。 这段婚姻本就是天徽帝乱点鸳鸯谱,与其一个在这段婚姻里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一个徒增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劳心伤神,不如结束,放各自自由。 “你生外人的气,迁怒到我身上,让我受罪算怎么回事?”顾亦丞眼里的厉色未退,反而更浓了些许,无法忍受这段婚姻对而言是可随意丢弃的东西。 “不是迁怒。”云浅凉平静如水,“程子骥话不中听,却没说错,我……” 顾亦丞低头,用唇封住那张说出令他烦躁话语的嘴,惩罚般的轻轻啃咬着她柔软的唇,宣泄着他心里的怒气与情感,吻得霸道又凶狠。 云浅凉如具尸体般,一动不动,只是眸色逐渐凉薄。 发泄够了,顾亦丞才放过那被他啃得嫣红的唇。 “我要是不同意,你连这个帐篷都出不去。”指腹轻柔擦过唇角水光,细腻柔嫩的触感撩拨心扉,他情不自禁的又印上可口的唇,温柔的摩擦着,“浅浅,不要妄想逃离我身边,否则我真的会把你关起来。” 柔声细语,声色动人,出口的话却很是残忍。 他这个人,和在朝堂上一样,是得罪不起的。 徐慕等人在帐篷外来回走动,心中怀带些许惧意,曾经年少不懂事时,惹怒过顾亦丞一次,结果三人被揍得半死,在家养了月余才能下榻。 “不会来真的吧?”苏肃引心有余悸的咽咽口水。 徐慕与程子骥都无法作答,他们与云浅凉解除得都不多,以往觉着是个爱玩些小手段的人,但经过刚才,忽然打心里明白从未了解过云浅凉这个人。 当初云浅凉冒险进宫把人换出来,她是真心要救,她刚才说会求皇上赐和离书,也是真心要离。 “顾三,你怎么看?”徐慕问。 “不像是玩笑话。”顾三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 许久,顾亦丞掀帘走出,门外几人顿时噤声,如军中犯错的士兵,仰头挺胸,站姿如白杨,然而心里忐忑得很。 “顾三,查清楚那女子的来历。”说着,他递出去一张图纸,“夫人丢了支金簪,派人找回来。” “是。”顾三拿了图纸,赶紧离开。 第99章 狠劲初现(2) 三人挤眉弄眼,相互推搡,试图脱身,最终武力值最差的徐慕被两侧的人给拱出来。 “老大,嫂子怎么样了?”徐慕笑着打哈哈。 顾亦丞寒眸盯着扫过三人,三人不禁打个寒颤,站得越发笔挺,活像被人贴在墙上。 “我看你们三个很闲,看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吧。”顾亦丞活动活动筋骨,把手指骨节按得咔擦作响,“要是她弄到和离书,后果还有印象吧?” “绝对弄不到。”苏肃引嘴快的回答,而后仿佛为稳定心神,重复一遍,“弄不到。” 宋疏瑾赶到埋伏处时,那三名射箭的人已然被杀死,均是一剑封喉而毙命,他只看了眼没做任何处理,离开树林,任起被随后而来的人发现。 回到帐篷,里面正有一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在摆弄棋盘,独自下棋,宋疏瑾在对面坐下,手执黑棋在棋盘落下一字,堵住白子的路。 寂栖迟收回欲拿黑子的手,捏住白棋落子。 “王爷心情很好。”寂栖迟道。 他随着宋疏瑾来春闱,却一直不曾露面,除了宋疏瑾身边的近侍外,无人晓得帐篷里还藏着一人,而他白日里老实待在营地里,不会外出。 “昨日还不会射箭的人,却凭着一腔怒意,射出准头极好的箭。”宋疏瑾愉悦的扬起嘴角,眼底兴趣越发浓烈,甚至带着些疯狂的占有欲,“她是个天生的战士。” 寂栖迟温润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兴味,道:“云浅凉?” “没错。”宋疏瑾摘下袖口的的玉扣,随意放在棋盘旁,把两手的袖子卷了一圈,“军师有何好主意能把人弄到我们这边来?” “据我所知,她对自幼跟在身边的两个奴婢较为在意,王爷只要控制住一人,想来很容易引她上钩。”寂栖迟早已把云浅凉周围的事情调查清楚,比起云家那些人,她更重视身边两个奴婢,“只要不如安平郡主这般胡来,我相信不足以激怒她。” “她不会轻易就范。”宋疏瑾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倒是。”寂栖迟无所谓继续自己与自己对弈。 天生的战士吗? 寂栖迟沉默无言的琢磨这句话,脑袋浮现出另一人的身影。 …… 天色渐晚,晚霞褪去。 程子骥三人受命看住人,在帐篷侧面蹲守,轮流负责监视帐篷门帘,闲下来的两人则拿出随身携带的骰子压大小,然而云浅凉从未出过帐篷,连午膳与晚膳都是顾亦丞亲自端进去,整个午后进出过帐篷的只有他一人。 “老大会不会把嫂子给囚禁起来了。”苏肃引嘴里咬着根草,尽显无赖本色。 “囚禁了还要我们看?”程子骥摇着骰子回嘴。 帐篷外连看守的侍卫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囚禁的样子。 “你别不信。”苏肃引把嘴里的草吐掉,有理有据的分析,“门外虽然没有侍卫看守,但我们都没见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说不定老大早把嫂子绑起来了,可嫂子看着像省油的灯吗?于是就需要我们三个的存在就是以防嫂子逃出来。” “逃出来皇上已就寝。”徐慕把骰子放进骰盅里,随意摇了摇放在地面,“押。” 程子骥坚定的把银票放在代表大的右边,“开。” “连输三把大,你还押大。”徐慕看着那张银票,还没开就已经要伸手把钱收入囊中了。 “是男人必须得大!”苏肃引凑热闹的反驳。 程子骥抬手与苏肃引击掌,随后自己伸手去揭骰盅,点数不过五。 “歪理。”徐慕兴致十足的把银票收好,“还来不?” “哎哎哎,有奴婢进去了。”苏肃引激动地招手。 “又不是人出来,别瞎激动。”程子骥在身上翻找藏起来的银票。 秋月端着一壶茶进帐篷,她把茶水放在桌上,转头往屏风后瞧瞧,“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云浅凉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件薄披风,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动弹不得,“你准备一套春花的衣物送过来。” “好的。”秋月应声,拿着托盘离开帐篷。 没过多久,她把衣物送来,怀着担忧的心情离开。 夜深后,顾亦丞带着酒气回帐篷,走进帐篷看到桌上摆放整齐的奴婢服饰,他眼神微眯,快步绕过相连的屏风,走向隔出来的里间。 顾亦丞挨着床榻坐下,注视着闭目睡觉的人,出声揭穿她。 “别装了。” 云浅凉睁开眼睛,眼里无怒,也无平日里那份精明狡黠,如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扔颗石子砸不破冰,更无法让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解穴。”云浅凉道。 顾亦丞在她身上点了两下,解开穴道。 现在解穴她出去求和离书,只会扰了天徽帝的睡眠,拿不到和离书,还会自己受罪。 云浅凉起身揉揉脖颈,动动肩膀,干躺着半天,浑身难受。 待身体没那么僵硬后,她翻身下床,到外面桌上拿了那身奴婢的服饰,钻到角落另扇屏风后换衣物。 顾亦丞坐在床榻上,眼神盯着那扇绿意葱葱屏风,油了漆的屏风架上有衣裙甩到上头,屏风后的景色可以相见。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扼杀掉脑海里滋生的念头。 今夜没喝多少酒,倒是像喝了数坛烈酒,体内热流不断往下涌。 徐慕三人在帐篷外守到正主回来,三人才收拾东西离开。 程子骥边走边在身上摸索,始终未曾找到自己的玉佩,一时怀疑起自己记性来,拉住徐慕问道:“我玉佩抵给你了?” “没。”徐慕停下步伐,见他还在身上不停地找,“大概掉在帐篷外了,回去找找看。” “哥们你今有点倒霉啊。”苏肃引把手搭在程子骥的肩膀上,“看在你贡献我们那么多钱财的份上,咱两陪你找到为止,回京别忘请喝酒啊。” “我输得只剩家传玉佩了,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程子骥拍开他的手,快步往回走,路上还看着点地面寻找,其他两人也不耽误。 还未到顾府的帐篷,苏肃引眼疾手快地拽住程子骥,徐慕则一把捂住程子骥欲出声的嘴,两人配合极好的把人拉到暗处,再押着程子骥探头出来。看向从顾家帐篷内走出来的人。 那人穿着一声奴婢服饰,青丝松垮的束起,发型稍稍遮挡住她的脸。 她摘掉了金贵的首饰,一身朴素,而那火光照耀下的脸轮廓柔美,五官细致排开,整张脸给人的感觉不太像云浅凉本人。 云浅凉出了帐篷左右张望,随后挑着灯火不要明朗的地走去。 “是嫂子吧?”苏肃引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说今晚要弄死轻薄她婢女的人,赶紧跟上。”徐慕松开手,悄悄地猫着腰跟上,其余两人随后跟上。 云浅凉去了趟临时搭建的伙房,伙房彻夜有人看守,以防有人在食物里动手脚。 云浅凉她低垂着脑袋走向值夜的男子,礼数周全的福身,压了压自己的声色,说道:“这位小哥,我家主子的镯子取不下来,卡住手了,能否给我一罐油?” 那值夜小哥有些犯困的迷糊,委身坐在一处打瞌睡,“自己去拿吧。” “多谢小哥。”云浅凉进了伙房,在众多调味料里找到一碗倒出来的油,但她却没要那一碗,而是去地上的大瓦罐里翻找,找到后正罐抱走。 徐慕三人见她进了厨房甚是不解,见她拿着东西往明王府的地盘去,惊出一身冷汗。 “慕啊,你赶紧去告诉老大,要是出事我和老程顶一下。”苏肃引担心情况不妙,赶紧派人回去找援兵救助。 程子骥拉住要离开的徐慕,严肃道:“不能去,就让她吃吃苦头,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免得日后给顾相府惹来灭顶之灾。” 云浅凉踏进明王府帐篷附近的范围,立即被人拦下,她说微微侧身避开光亮。 “什么人?”守卫的士兵厉声问道。 “小哥哥,我是来给受伤的那个侍卫送东西的,能不能把帮我把他叫出来?”云浅凉含羞带臊的撒娇,露出来的脸颊抹了胭脂,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得不真切,以为是红晕。她拿出一锭银子,塞到士兵手里,娇滴滴的请求,“好心的哥哥你就帮帮人家吧。” 士兵捏了捏银锭子,又见那面前姿色尚佳的“奴婢”眼神如水,心神荡漾,把剑收回剑鞘,手脚变得不老实起来,想占些便宜。 “小哥哥不要着急嘛。”云浅凉腰肢一扭,避开揩油的手,掩唇娇笑,眼泛秋波,道出撩人话语,“小哥哥要是帮了我这个忙,明夜你别当值,三更时我在树林等你。” 春闱对贵族而言是趣事,但对士兵守卫而言,是件相当枯燥之事,一段风流韵事可遇不可求,何况是行径热情的“奴婢”主动送上门来。 旁的士兵听闻那勾人心弦的话语,都不禁想入非非,何况是被撩之人。 “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叫。”士兵高兴地舔舔嘴皮子。 待士兵去叫人后,云浅凉稍微离远了些,完全站在背光的位置,皆有黑夜掩盖住自己,而那多情风流的眼睛满目寒星,像是淬了毒液。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士兵才领着白日里轻薄人的魁梧男子过来,士兵未走近,指大半个身子掩在暗处的人说道:“在哪呢?” 魁梧的男子今日才吃了亏,身上受了些伤,痛得厉害,心情烦躁。 他走近云浅凉,不耐道:“你谁啊?” “我、我很崇、崇拜你。”云浅凉转身面对他,磕磕绊绊的回答。 那人魁梧壮实,云浅凉在他面前很是娇小,加上脑袋害羞般的抬不起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秀气的额头,与卷翘的睫毛不安的在颤动,越发惹人怜爱。 “我听说你受伤了,想要给你点药。”云浅凉急急出言,试图掩盖那大胆的话语。 “给我吧。”男子摊开手讨要。 云浅凉单手抱住装油的罐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一改刚才的风韵老练,如个柔弱的邻家妹妹,声如蚊蝇,“我想亲自为你上药,不然我不放心,可是这里人太多了,你能跟我到别处去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弱得快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那男人扭头看了看周围,见不少人用眼神打量这边,尤其是打量眼前女子的身段,眼里是他熟悉的色欲。 白日没能尝到嘴里,晚上就送上门一个,刚好可以发泄。 “行吧。”那男子故作勉强的答应。 夜晚出营地极易让守卫记住,云浅凉只好把人带到西边的那处小土坡。 小土坡距离营地有点远,但还在营地范围内,且通往小土坡的路大都昏暗,守卫不严。 “你先坐下,我看看你身上哪里有伤。”云浅凉蹲下身子,把油罐放在地上。 那男子爽快地就地坐下,动作熟练地把腰带、衣襟解开。 跟踪而来的三人看到这一幕,全身紧绷,紧张的咽咽口水,这画面太不和谐了。 苏肃引双手合十,嘴里无声的念叨: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事。 “我先看看背后是否有伤。”云浅凉绕到他身后,寒光冷冽,她手搭上男子的肩膀,凑进男子耳边,极具诱惑的说道:“闭上眼睛,你会更开心。” 夜黑风高,一女子在耳畔低语,吐气如兰,是个男人骨头都会酥掉。 那男子边闭上眼睛边问,“你手里抱着的东西也是给我的?” “是啊,都是给你准备的。” 云浅凉卷高右手衣袖,拿出匕首,带香气的手绕过男子的脑袋,动作温柔,男子贪恋的吸取馨香,然下一刻脖子间的凉意让他倏地睁大双眸,却未来得及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云浅凉狠厉迅猛的一划,锋利的刀刃隔断大动脉,有血喷出溅在她的手上。 云浅凉收回手,往后推开,那男子往后倒去,双目瞪得如铜铃,死到想不到自己命交代在一个娇弱的女子手里。 云浅凉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的血,再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随后男子脱下来的外衫覆盖在脖颈处,随后把腰带拧成一股,扔进油罐里打湿,以腰带做了个引线,再将部分油洒在脖颈处,以便把伤口烧毁,无法判断使用的凶器形状。 云浅凉做完这些,拿出火折子,把擦拭过血渍的手帕点燃,扔在腰带上,转身走掉。 她在小土坡背面行凶烧尸,只要火势不大很难引起营地里御林军的注意,引线拖延时间,在整个人燃烧起来前,足以让她在人被发现前回答帐篷。 云浅凉如什么事都未发生般避开巡逻的人走回营地,到了帐篷外,那三个人还跟着,她才出声。 “不想被怀疑,就好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话落,云浅凉掀帘进去。 帐篷内烛光未灭,但顾亦丞已经休息了,她把油罐光明正大地放在桌子上,随后走到铜盆前把手上残余的些许血迹清洗干净,把水倒掉,再换回自己的衣物。 一切处理完毕,云浅凉拖鞋、上床,躺好,与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心安理得。 顾亦丞身体翻动,左臂勾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顺手把背对着她要挪动身子的人搂住,紧随着身体贴过去,在她颈窝处蹭蹭。 “错了吗?”他声音还染着酒气,带着闷哑。 “睡前检讨?” “嗯。”低低的声调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 云浅凉盯着一处沉思游神,“我不后悔去做。” 这个世道,女子清誉大过天,受人轻薄欺辱,足以毁掉女子一生,若她息事宁人,只会让犯事者得寸进尺,一旦受辱之事以谣言的方式传播开来,流言蜚语足以把人逼上绝路。 她杀侵犯春花之人不仅是报仇,也要警示向思虞莫要轻举妄动! “就算我做其他决定,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云浅凉又道。 当初说好会帮他取得云起南手里重要的秘密,为他所用,无论她日后是何身份,必然会兑现当日许下的约定,不会忘记。 “不要再激怒我。”顾亦丞手臂收紧,似要把她腰肢折断。 云浅凉沉默,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不多会,顾亦丞撑起身子,在床头拿了样东西,又重新躺下,手在被褥里寻找她的手,把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再敢还回来,我就敢把你锁在顾相府一辈子。”顾亦丞强行把她的手指收拢,大掌包裹住她的手,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给。 云浅凉手里握着那块泛着凉意的密文令,甚是不解,两人间似乎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而她也非背叛他,他这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打哪来的? 一个念头在云浅凉脑海里闪过,思及他父母间的纠葛恩怨,心里那点不满只能化作叹息。 大概是触到某些点了。 “你先拿……”云浅凉话未说完,身后之人怒气已然勃发,猛地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烛火的光芒透过屏风照进来,光芒减弱,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冷光,像是欲出鞘利刃,逼人得紧。 “我明日不打算待在营地,弄丢了不好找。” 第100章 金簪出现 隔日,天还未亮,外面杂音四起,闹哄哄一片。 云浅凉烦躁翻身,拉过被子捂住耳朵,安静地趴了会外面的吵闹声越大,她踢踢搂着她占便宜,赖在床榻装睡的男人。 “大清早惹火?”顾亦丞用腿压住那条不安分的腿,脑袋凑近她耳畔,“浅浅好兴致。” 云浅凉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无声轻叹。 这哪里是嫁人,分明是养了个儿子,不仅要顺着哄着,还得当人形抱枕,否则就闹。 云浅凉掰掰扣住身子的手,压根掰不动,最终万般无奈的出声,“手脚松开。” “还早,继续睡。”顾亦丞装出困倦的样子,重新闭上眼睛。 “我迟早会被人当成祸水。”云浅凉挣扎两下,依旧徒劳。 京城至多传言她是狐狸精的长相,再这样下去,迟早她真成会迷惑人的狐狸精了。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在面前举起双手,用手指做了个圆套住左手腕,往上移动,在拇指根部往下的骨头处卡住时,她研究了长度与宽度,使劲欲把那块搓红。 顾亦丞伸手阻止,眼睛里只见清明,朗目炯炯有神,“别瞎折腾。” “谎称自己镯子卡住手借的油。”云浅凉解释,她要做到每一处都解释得通才行,“赶紧起来,我要去看看情况。” “顾三,让人打水进来。”顾亦丞老不乐意松开怀里温软的娇躯。 “是。”外面传来响亮的回应。 云浅凉得以脱身,麻溜起身离开床榻。 顾亦丞靠在床榻,看着略显仓惶的背影,挑挑眉毛,重重的叹息一声。 他只是抱着人调戏几句,“坏事”的苗头都没暴露出来,她怕什么? 顾亦丞掀开薄被,目光落在她枕边的密文令上,拿起来收好,兴致盎然的调侃娇妻。 “浅浅,你该不会是怕跟我圆房吧?”顾亦丞噙着笑走到角落的屏风处,正大光明的看着她把中衣、外衫穿好。 云浅凉两手贴着脖子,把衣物下的长发撩出,理了理衣襟,大义凛然的走出去,路过顾亦丞时特别严肃的纠正,“这叫不稀罕。” “你要是心无杂念,为何要逃?”顾亦丞笑得越发得意,只觉逗她特别有趣。 “当然要逃。”云浅凉做出副欲迎还拒的娇羞样,含羞轻笑,很是自信的说道:“我这长相美得让人想犯罪,而你一个坏人在旁边,逃是正常反应。” “夜里不逃,白天逃。”顾亦丞摸着下巴,笑得奸诈的走进屏风内穿戴,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四字,“原来如此。” 云浅凉真想掐死他,好在秋月、水芹进来伺候,阻止了她心里的恶念。 收拾妥当,走出帐篷时,天边已有微光。 营地里架起的火盆还燃烧着,来往的大都是被吵醒的人,而在外走动的多半是男子,女子听闻找到具被烧焦的尸体,怕得不敢踏出帐篷,只敢在帐篷的掀帘处探头探脑。 云浅凉与顾亦丞一同前往摆放尸体的空地,路上正巧遇到云起南与秦氏,秦氏身边未带云青烟,反倒是带着那位名唤画桑的女子,两相照面,相互看不顺眼,但逢场作戏两人都是翘楚,装模作样的问候一番,便仗着官职高先一步走了。 到达空地的时候,周围已然围了不少人。 方才未见着的云青烟与宋疏瑾站在一处,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宋疏瑾递给她的手,被护得相当好,而少了人的明王府自然早早先到了,但他们只是冷眼旁观。 程子骥三人作为知情者,在尸体被找到后,营地里有动静时,立马起床凑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顾亦丞越过人群走到尸体面前。 他负责春闱事宜,有权干涉春闱期间发生的任何事,御林军亦是可由他调遣,而他把安全问题交给俞良辉负责,他极易撇清关系。 “顾相,在西边的小土坡处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俞良辉起身禀报,说到小土坡时看了云浅凉一眼,“就是顾夫人很喜欢的那个小土坡。” “日后别去了,太危险。”顾亦丞率先关注娇妻的安危。 “好。”云浅凉蹙眉乖巧应道。 “尸体是谁发现的?” “是御林军里的人,到那处……”俞良辉忽然住嘴,又瞥了眼云浅凉,不便再言。 顾夫人喜爱在那处休息看风景,其他人去到那处放水,这…… 京兆府尹赵广咸负责调查这件事,见到云浅凉跟着顾亦丞前来,如同看到救星般,她检查尸体时的样子还记忆犹新,且杀小翠的犯人也是她派人送到京兆府,足以见她是个足智多谋,聪慧过人的女子。 “顾相,顾夫人。”赵广咸客气上前,与其他人不同,他那声顾夫人喊得诚恳。 “我去看看尸体。”顾亦丞往前走,询问俞良辉具体情况,“发现时火还燃烧着吗?” “还烧着。”俞良辉随之跟上。 “赵大人可有查到线索?”云浅凉露出个遇到熟人的笑容。 程子骥三人看戏看得紧张又刺激,尤其是京兆府尹有意接触云浅凉时,更让他们心惊胆战,担心昨夜的行凶有破绽,当众揭穿,而云浅凉却风轻云淡的与京兆府尹攀谈,比他们镇定多了。 “实在惭愧,尸体被烧焦,面目全非,目前还未有线索。”赵广咸摇摇头,眼怀希冀。 “我能看看尸体吗?”云浅凉目光扫了眼蹲在尸体面前的顾亦丞,并无避讳,直接提出。 旁边的人听闻云浅凉出口之话,俱是震惊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个瘟神般。 “顾夫人请。”赵广咸心中一喜,面上紧张和焦急顿时消散,仿佛请到人就能破案了。 云浅凉无视周遭异样的眼神,莲步款款走向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尸体已然烧得面目全非,身上皮肉还未完全烧尽,骨头四周包裹着一层粘乎乎的焦肉残渣,气味与烧烂的肉让人恶心作呕。 “死者身形比较高大,出入营地会定会惹人注意,俞统领派人去问问,弄清楚死者身份。”在两人走近时,顾亦丞出声交代。 云浅凉走近些,刺鼻的气味越发浓烈,那味道让她胃里很是不舒服,她拿出一方绣着兰花的锦帕,遮挡住鼻子,眼神在尸体上打量片刻。 “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不是烧死的,检查一下身上是否有暴力留下的伤口。”云浅凉用手指戳了戳顾亦丞的肩膀,扬扬下巴,使了个眼色。 “尸体肉身烧毁,伤口已经找不出来了。”俞良辉回答。 “骨头。”顾亦丞起身道明她的意思。 云浅凉点头,“如果人是被射杀或者捅死,伤口必将在火焰中最先张开,而伤口附近的骨头会接触更多热量,会在骨头上留下永久性的痕迹。” 俞良辉安排人把尸体身上的焦肉清理掉,那场面饶是男子见了都恶心不已,在场的女子再忍不住,跑到远处呕吐,索性天色还早,来前还无人用过早膳,只能胃里痉挛的干呕。 云浅凉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外围的向思虞身上,几不可见的勾勾唇角。 “父亲,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找到一支金簪。”赵元其带着人从发现尸体处回来,手里捧着一支金簪递给赵广咸。 听闻金簪二字,云浅凉与顾亦丞同时转头看向赵元其,目光落在金簪上。 画桑探出头来看看,惊呼出声,“这不是顾夫人的金簪吗?” 在场众人视线齐齐落到云浅凉身上,她依旧面含清浅笑意。 赵元其拿着金簪走近,让云浅凉确认。 “确实是我的。”云浅凉打量金簪片刻,微笑承认,“昨日赛马前不甚弄丢,当时以为掉在看台处了,吩咐奴婢去寻过,当时在看台处的人,应当记得我的奴婢回去寻过东西,但当时突生变故未能寻到,后来相爷也曾派侍卫找寻,依旧没找到。” “这只是顾夫人的片面之词,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你找到了金簪,并重新戴上,却在行凶时掉在现场。”画桑温柔地站在拿出,面纱遮住了她容貌,眼睛依旧灵动无暇,话语出奇的刺人。 “姑娘跟在我云相府姨娘身边,却对我知之甚少啊。”云浅凉掩唇轻笑,心里清如明镜,“秦姨娘应当早些提醒这位姑娘,我自幼被娇惯着长大,掉落在外的簪子无论多好我都不会再往脑袋上放。我与此人非亲非故,无冤无仇,又何理由杀他?”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而向思虞不可能自爆出派人抓她奴婢,威胁她赛马,她与死者将会是毫无关系。 至于画桑是否看到当时情况,并无所谓,一旦她道出真相,将得罪两个人,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 “这么看来,金簪会出现在那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捡到了金簪,占为己有;二是其他人捡到了金簪,杀人后故意把金簪留在现场,意图污蔑栽赃浅浅。若是第二点,那么调查起来就简单了,对方定是对浅浅怀有敌意之人,范围顿时缩小了。”顾亦丞配合得当的开口,一下把嫌疑引到了云浅凉的敌人身上。 “顾相此言未免偏颇了,毕竟这是顾夫人的金簪,她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向思虞忍不住上前开口,在这样下去她反而成了怀疑对象。 她敢肯定,这事与云浅凉脱不了关系。 云浅凉要为受到轻薄的奴婢报仇,所以齐奎才会死,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表明是云浅凉所为,金簪出现在现场,这是唯一能把云浅凉牵扯进来的证据。 “安平郡主,我不怀疑你,你何必出声争对我呢?”云浅凉一言令人费解,仿佛她知晓其中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却有意隐瞒。云浅凉微微一笑,指着那名死者说道:“你身边应该有一位身材像死者一样魁梧的男子吧。” “你胡说。”向思虞害怕顾亦丞误会,心急的看了他一眼,但他眼睛只看着云浅凉,“顾夫人莫要急于摆脱关系而乱咬人。” “怎么会呢?我这个人优点不多,过目不忘算一点,眼神好算一点。”云浅凉停住回忆片刻,“昨日安平郡主邀请我赛马时,期间说了两句话就朝别处看去,我一时好奇就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正在远处注视着安平郡主,我当时并未多想。但今日人被杀,而安平郡主又恰好出现在这里,难免惹人怀疑与死者的关系。” “顾夫人当时没看到其他人吗?”画桑再次出声。 “其他人?”云浅凉想了一阵,摇摇头,反将一军,“不过,姑娘这么一说,想来是看到了在明王府的帐篷区域有个魁梧的男子。” 画桑面纱下的脸色有些难看,微抿唇瓣。 “既然有人怀疑本相夫人,这起案件本相避嫌,全权由赵大人与俞统领调查。”顾亦丞直接撒手不管,扶着娇妻柔声道:“回去用早膳。” “两位大人,对方魁梧壮实,寻常人想要杀死他怕是有些难度,凶手要么是个高手,要么就是能让死者不设防之人。”云浅凉“好心”提示,随后微笑告辞,转身走出人群。 两人相携离去,顾亦丞体贴地扶着她,两人身体挨得极近,她偶尔会偏头与他说话,恩爱夫妻,画面和谐而美好。 “那个叫画桑的女子是谁?”走远了些,云浅凉出声询问。 金簪怕是被随后离开看台的画桑捡到了,而她不知何故去小土坡,发现了那句燃烧的尸体,但她没有做声,把金簪丢弃在尸体附近,想要把嫌疑指向她。 “秦家的远亲,远得有些不可思议。”顾亦丞话未明说,两人心知肚明。 远到了祁国。 秦家与祁国勾结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云相府是否牵涉其中,还有待观察,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云起南对秦氏所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的程度。 早膳过后,杀人焚尸案还在调查,云浅凉已然准备妥当,带着顾相府的人到离开营地。 第101章 不再遮掩 潺潺溪流,飒飒春风。 清凉的溪水沁人心脾,小鱼藏在石块的缝隙间嬉戏。 溪边有丈宽的地方铺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再往后是绿草如茵的草坪。 天青云朗,草地上铺着布,上面摆放着茶点水果,以及一些在树林里采摘的野果。 云浅凉把弓箭与箭筒随意扔在一边,坐在草地上望着蓝天发呆,溪流岸边有侍卫与奴婢正在烧火,把她昨夜穿过的那件衣服烧掉。 再远些,是马儿在附近悠闲的转悠吃草,时光悠闲恬静。 苏肃引整装待发,见声称要打猎烧烤的人岿然不动,一脸心思忡忡的样子,他松开缰绳过去询问:“嫂子,你还去吗?” “借口而已。”云浅凉望着远方,敛起神思,“你们去吧。” 她没有心思打猎玩闹,之所以依旧来烧烤,是想放春花不要胡思乱想,而她借着烧烤的名义出来,实则是为做其他事情。 “嫂子,那个流氓死有余辜,你别太担心,凡是还有老大顶着。”苏肃引误以为她担心杀人之事暴露而忧心,出言安慰。 “那件事我没放在心上。”云浅凉随手掐断一截草,“即便找到昨夜见过我的士兵,那种情况下只能看清我的身段,而参加春闱的女眷不少与我身段相似,即便真怀疑到我身上,我也有办法洗脱嫌疑。” “嫂子不担心就好,我们去打猎了。”苏肃引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 “猎些方便处理的。”云浅凉交代。 “好嘞。” 云浅凉偷得浮生半日闲,斜躺在草地上,盯着在忙碌的三个奴婢,仔细观察。 “秋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云浅凉扬声道。 “啊?”秋月万分不解,以为是离得远了些听错了,“夫人您说扎马步?” “对。”云浅凉声音扬高一个调。 秋月迷茫地看看身边的人,放下手里捡来烧火的树枝,回想以前看过学武的人如何扎马步,动作奇怪的扎起马步,但她以马步的姿势半蹲着,没一会功夫两腿就开始打颤。 “好了。”云浅凉无奈叹息。 秋月如得解脱般,要直起腿,却不甚摔倒,小腿肚抽筋许久站不起来。 见状,云浅凉无望地摇摇头。 秋月平日爱蹦爱跳,在三人里体力最好,她还指望着能坚持久些,结果底盘不稳,体力一般,想要让她们跟侍卫学点功夫自保,恐怕难如所愿。 “十三,剑借给我。”云浅凉收拾心情,以另外的方法试探。 顾十三双手把剑奉上,担心道:“夫人小心些。” “你们三个看清楚了。” 云浅凉抽出利剑,剑指前方,眼神犀利起来,脑海里浮现出记下的招式,执剑舞动。 手腕轻转,身法轻盈,横刺斜挑,无一不标准。 横扫,跃起。 刺出,挽花。 她步法稳当,行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间,身形稳如泰山。 只见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游龙绕上下翻飞,左右盘旋。 剑过处,习习生风。 程子骥带着打到的猎物回来,远远就看见那矫健的身影跃起,把剑刺出,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一套剑法耍得稳健潇洒。 云浅凉收剑,缓缓吐出一个浊气,平缓气息。 “记住了多少?”云浅凉把剑抛给顾十三,询问三个奴婢。 水芹看看旁边,两人均是惊讶疑惑,当下只摇头未作声。 春花,秋月看着走过来的人,眼神里情绪复杂,甚至对眼前的主子起了疑心。 自打自尽救回来后,春花、秋月一直觉着主子性情大变,不仅能识文断字懂作画,还懂雕刻,通晓机关、医理,这些过往从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忽然跟开窍似的会了,她们只当上苍眷顾,未曾多想,可今日却无法再自欺欺人。 眼前之人,似乎真不是自家小姐。 春花捏着手指纠结万分,抬眸打量面前之人的那张脸,确是她家小姐无疑,可是自家小姐身子骨弱,不擅武功,绝对舞不出那么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 程子骥快步走来,扔下手里的猎物,一把抓住云浅凉的手,质问道:“你会武功?” 云浅凉反感的蹙起眉头,“我不会,放手!” “我亲眼见你舞的那套剑法,休想否认。”程子骥不肯罢休,欲出手逼人承认。 程子骥挥拳而出,顾十三快一步挡住他的拳头。 “程公子,那只是剑招,没有内力。”顾十三出言提醒,以免程子骥把人打伤。 “放开,很有可能是她故意隐藏,我试试就知道。”程子骥松开抓住人的手,再次袭击。 顾十三出手保护,两人拳脚相争,打了起来。 云浅凉无语摇头,她要会武功至于被人欺负得那么惨吗? “小姐,您……”秋月憋不住心里的疑惑,犹豫出声。 闻言,云浅凉意识到不妥,这两奴婢只有心里极为动摇的时候,才会称呼她为小姐,但她不后悔这么做了。 她一直担忧行径差异过大会让人对她起疑,对自身实力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不妥,但经历过这件事后,恍然觉察,那些顾虑在大事面前都是虚的,别人敢对她的人下手就是欺负主子没实力,与其落到那种受人欺负再报复回去的境地,不如让别人不敢轻易招惹她。 即便别人怀疑她是假的云浅凉,反正找不到证据,奈何不了她,就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 “我会不会武功你们还不知道?遭人刺杀后一直想学来着,平日里看了不少书,在被追杀时看别人耍过,顺便记了下来,每日在脑海里琢磨,还是第一次练。”云浅凉如此解释,她握剑的右手掌心磨红了一片,一看就知晓纯属新手上道。她甩甩手,心疼地碰碰手掌,“真是疼,还是别叫你们学这些了。” 徐慕和苏肃引受命保护人,打猎不敢离得太远,听到声响后赶紧回来。 见程子骥正与顾十三在过招,争论得热闹,连忙出声阻止。 “你们两内讧啊?”苏肃引欲上前来把两人分开,险些被拳风打到,赶紧退开,求助旁观看得认真的云浅凉,“嫂子,你阻止一下他们。” “没听是因为我打起来的吗?”云浅凉耸耸肩,让奴婢们把拿回来的猎物拿去处理,寻了石块坐下,专心致志的观战,“输了自然就停了。” 程子骥就是没事找事,她要真有那么厉害,何苦刻意把日子过得憋屈。 要是她有一身功夫,早带着两个奴婢逍遥快活去了,哪里还会待在顾相府里,牵扯进权势斗争里,每日里和人勾心斗角? 太看得起她了。 她来到这个地方后,一直很想学些功夫傍身,不求成为一代大侠,但求在外时能够保命,遭遇刺杀后更加坚定了决心,她看书很杂,里面不乏有学剑书籍,无意间翻到一本书,发现里面的剑法很熟悉,后来回想起是看宋疏瑾使过那些剑招,寻思着大概很厉害就给记下来了。 她一心想练,奈何顾虑太多,只能在暗地里比划比划,真拿剑实练还是第一次。 程子骥被打到后退了两步,他拍拍胸脯,又一鼓作气的想要冲上去,徐慕连忙冲上前把人抱住,阻止他继续打斗。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徐慕像个树袋熊般挂在人身上。 程子骥气不过,手一甩,指着看戏的云浅凉,“那个女人她会武功!” “嫂子会武功?”徐慕吃惊的重复一遍。 云浅凉摇头,“不会。” “你!”程子骥听到否认,气得脸都涨红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一套剑法,舞出来就证明我会武功了吗?”云浅凉一脸光明正大不怕拆穿的反问。 古代有一种叫剑舞,她舞出来的剑法和那玩意儿差不多,压根是中看不中用,要是用那套剑法跟人过招,她是分分钟招架不住。 换而言之,她就是学了花架子,能够唬人而已。 “没学过怎么可能舞得出刚柔并济的剑法?”程子骥不死心追根究底。 “我没学过武功,但我会些拳脚功夫,那套剑法我看过人使过,研究许久悟出些门道,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云浅凉大方的承认,“目前来讲,要是不用内力,我倒是能在你手里过上几招。” 她老早就知道,这具身体根骨不行,再如何锻炼,都达不到她以前经过特殊训练的程度,就算重新学习格斗和近身搏击,这具身体发挥不出一半,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只好另辟途径。 所谓的另辟途径,就是找个功夫好的人,教她武功。 比如,顾亦丞。 训练身体,是她为学功夫做准备。 这具身体不适合练格斗和近身搏击,但说不定练古武是奇才呢。 “你别想骗我。”程子骥死活不相信那套说辞。 云浅凉送他一计大白眼,无话可说。 她存心隐瞒的话,何必在顾十三面前耍那套剑法? 之后程子骥不去打猎了,光坐在那里监视云浅凉,仿佛盯紧她就能找出破绽,证明她是会武功的,一根筋到底任谁劝说都无动于衷的认死理。 云浅凉依旧我行我素,把烧烤的任务交给他们,教导奴婢学习简单的防身术。 第102章 准备回京 春闱持续七日,京兆府尹与御林军均是未能告破杀人焚尸一案,索性死的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并未引起天徽帝的过多重视,最终以流窜的匪贼杀人灭口,草草结案。 云浅凉得知结案的消息,只当春季的风,从耳边吹过不曾停歇。 班师回朝前,云浅凉独自在附近散步,回营地时恰好偶遇,连日来未摘下过面纱示人的画桑,她骑着马从外面回来,却不像是外出闲逛。 画桑到了近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牵着马与云浅凉一起步行。 两人沐浴着春风,并肩而行,远远看来像一对好姐妹,实则两人各自走路,只字不言。 安静地走了段路,画桑盯着云浅凉瞧了许久,甚是好奇的问道:“顾夫人打了场漂亮的胜仗,为何不见喜色?” “画桑姑娘指的是?”云浅凉一脸迷糊,蝶翼般的睫毛扇动甚是无辜。 “死的那个人是你杀的吧。”画桑话里在问,语气略显平常,像是陈述事实。 “且不说我身娇体弱杀不了一个壮汉,光营地内有御林军把守,要做到把人带走而不被发现,难如上青天。”云浅凉眉目间染着平静的笑意,沉着如斯,像不乘万物的死海之水。 “明王府的士兵曾说他被一女子叫走,你让他自愿跟你走,自然可以避开御林军。”画桑自信的把先前的调查结果道出。 “那就更奇怪了,我从未与死者相识,他怎会甘愿与素不相识的人离开?”云浅凉抚摸着下颌苦苦思索。 “从他白日里的对贵府奴婢所为来看,他是个好色之徒,顾夫人美貌动人,有意引诱定会让人上钩。”画桑说得头头是道,自信有余。 云浅凉思索片刻,倒是有些赞同的点了下脑袋,颇有闲心的与人谈及行凶可能性,但她一再的假设,把那正确的分析推翻,“不无道理,但有一点姑娘忽略了。我在京城时名声固然不好,但外界对于我容貌多有非议,京中贵胄子弟家中奴婢侍卫都曾见过我,加之白日里赛马引得围观,想来对我这张脸并不陌生,真是我杀人焚尸的话,早已有士兵到主子那里揭穿告发,捅到皇上那处去了。” “也对,可能是我弄错了。”画桑这次没有咄咄逼人的质问,反而退让得有些奇怪。果然,下一刻她停下脚步,而云浅凉依旧往前走,她对着那淡然的背影,话锋犀利起来,“既然不是你,为何受到我如此怀疑,你不生气?” 闻言,云浅凉脚步顿住。 她侧身回眸,对上那眉目间带着厉色,怀疑质问她的女子嫣然微笑,嘤然出声,“大概是想为万宋尽地主之谊吧。” “你知道我是谁?”画桑牵着缰绳的手收紧,心底滋生出一丝期望。 “你很有名气吗?”云浅凉气人的问道,那样子很是真诚。 画桑傲然一笑,极为不屑,眼神有傲视群雄,众人皆卑微如尘埃,唯她独占鳌头的自傲。 画桑猜想到云浅凉知晓她非万宋人的原因,不屑的回道:“雕虫小技。” “确实,但我奉劝你一句,莫要招惹我。”云浅凉含笑警告,大大降低威胁力度。 “我偏不呢?”画桑不以为然。 “我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优点,就是我耳朵比寻常人好。姑娘他日若以其他身份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你改头换面,变了声音,我还能听出你是今日之人。”云浅凉自信笑道,越发的风轻云淡,就如在说天气晴朗这般小事,“只要我能证实我耳朵如所说般厉害,向皇上揭穿你并非难事。” “秦家与云家是姻亲关系,揭穿真相你云家绝对逃不了干系。”画桑面纱下的嘴角有恃无恐的勾起。 云浅凉不甚在意的轻笑,反问道:“与我何干?” 云家待她不仁不义,云起南识人不清属自作孽,他非要往错路上行,她无需手下留情。 “姑娘好自为之。”云浅凉浅笑盈盈,悠闲地散步回营地。 想她前世一生为国,到死都是为国捐躯,谁料重生于世,家中继母竟与通敌叛国沾上关系,换做从前,她发现端倪定会想方设法让相关部门调查,把国之蛀虫一窝端掉。 可这个朝代执法力度不强,朝廷官员相互隐瞒,忠奸难辨,且株连九族的连坐罪牵扯多少无辜人,她不能把无辜人送到刽子手的刀下,成为冤魂。 回到营地,路过云相府的帐篷时,听闻里面有声响,且声音还是她所熟悉之人。 云浅凉微微一笑,脚步不曾停歇地走过。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竟然还抱团对付她。 回到帐篷,奴婢们已然把行囊收拾妥当,里面只有顾亦丞召集了侍卫在议事。 “浅浅,过来。”顾亦丞喊住欲退出帐篷,把空间让出的人。 云浅凉最终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侍卫整齐的与她见礼,她只是客套地点头。 顾亦丞把刚收到的消息递给她,“我必须回京处理,这边的事宜我已安排好,你只需在回京途中找个借口与队伍分开,再慢慢散心回京即可,随行的侍卫与暗卫我会全留下。” 云浅凉看着纸条内容,秀眉皱起,仿若不曾听闻他的交代。 春闱不到半月,京城内数家大户被杀,生意被人接盘,而有望在科举考试中状元的人悉数被杀,无疑是冲着朝廷而去,既要断万宋经济道路,又要万宋人才无新鲜血液,此等恶毒之举,定是国之仇敌所为,而近年来对万宋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者,非祁国莫属。 顾亦丞剿了祁国数个据点,手里还抓着祁国奸细,对方趁着朝中官员离京时做出这么大的举动,在行动结束前,对方定会万般阻挠人回京,他此时赶回去肯定会遇到对方的埋伏。 “外公没事吧?”云浅凉心有挂怀。 安国侯府在朝中影响甚大,在京城权势无人可企及,对祁国人威胁很大。 “安国侯府固若金汤,且聪明的人不会动安国侯府。”顾亦丞眉宇间不见担忧。 “人你带走吧。”云浅凉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他那番安排,“对方双管齐下,摆明是早有安排,定会沿路设下埋伏,拖延回京之人,相比较起来先行之人更危险,我与云家一起走。” “队伍不安全。”顾亦丞不放心,“还有,离那个女人远点。” 云浅凉眼珠转了一圈,笑意里多了丝戏谑。 云浅凉敛起思绪,认真道:“我会分开走,但暗卫和侍卫不用留给我,有危险我会随机应变。” “你不会是想借宋疏瑾的力吧?”顾亦丞满脸不爽,“算了,你跟我走。” 云浅凉摇头拒绝,道:“寂栖迟在这里。” 那夜杀人时她就发现了,跟踪她的人里有寂栖迟,只是一直装作没发觉。 后来两日,在营地都不曾见过寂栖迟身影,连宋疏瑾都仿若未有这么个人,而寂栖迟白日里从未出现过,外人均是不知瑾王还带了个军师来狩猎,她便三缄其口,不曾提及。 天徽帝中毒她立下生死状逼人现身,却只知他们不会让她死,原因与身份半点不曾泄露,而他们身份非她想见即可见,实在难以寻到机会调查。 京城生乱,回京队伍定不会安全,她刚巧可以把寂栖迟引现身。 说不定没顾亦丞在,寂栖迟会松懈些许,让她发现点端倪。 “一起走。”顾亦丞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全是些盯着鸡蛋的苍蝇。 云浅凉眉峰皱了皱,扬起好看的笑脸,讨好道:“我觉得把人留给我挺好的,相爷决定高瞻远瞩,非小女子可妄议,刚才是我不识抬举了。” 说好安全为重,转脸你就把人往最危险的地方带,有点不厚道啊。 “本相先前决定欠妥,多谢夫人提醒。”顾亦丞掀袍坐在凳子上,看着地图研究回京路线,“顾三让奴婢把夫人的行李带上。” “等等。”云浅凉制止,连连陪笑,“妾身就是个胸无点墨的女流之辈,随相爷一道回京只会成为拖累,方才是妾身思虑欠妥,辜负了相爷一番好意,现在妾身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还望相爷宽宏大量。” “上次告诉过你怎么表达诚意。”顾亦丞好整以暇的扬眉。 云浅凉脸上灿烂的笑容顿时收起,敷衍的笑笑,“去准备吧。” 他还想一招通吃啊。 顾亦丞留了两个暗卫,商量回京路线,云浅凉在旁边听了一会,没了兴致。 不过赶紧回去也好,她有些担心百善堂会出事。 百善堂挂在她的名下,容易树大招风,祁国之人有意制造混乱,朝百善堂下手早最容易,毕竟医馆开门,帮人看病抓药,人来人往,混在其中抓药的祁国人,在抓回去的药里动手脚,而后闹大,足以把百善堂建立起来的诚信名望毁掉。 只是各国稳定后,相互心照不宣的认定数年内不宜开战,如今明目张胆的在万宋京城杀人,未免太引人注意了些。 “你确定在京城祸乱杀人的祁国人吗?” 第103章 趁乱遭劫 一队人快马加鞭的赶路,尘土四溅,迎面飞来数名黑衣人窜出。 顾家侍卫与黑衣人交锋,一时间刀剑相击的声音充斥耳边。 “抓好。”顾亦丞把缰绳交到云浅凉手里,脚踏马镫,身体如老鹰般腾飞而出,身影落在黑衣人中。 长剑出鞘,气势咄人,衣袂飘飞,剑随身走,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一袭暗紫色锦袍随风飘荡,银剑飞舞,虹影和黑影混在了一起,只见顾亦丞身影矫健而沉稳,银剑舞动,势若蛟龙。 五人围攻齐上,拔出武器或砍、或刺。 顾亦丞身形一转,凌空跃起,当空翻了个身,银剑袭向对方手腕,落器起势,银剑刺入胸膛,身后剑气袭来,他当即拔剑而起,矮下身子,滑行而过,银剑挥动,剑上鲜血挥出洒在对方脸上。 一抬腿,他脚尖轻点,身体飞快掠出,银色寒光一闪而过,迎面的黑衣人颈项上已然多了一道血痕。 片刻功夫,五名黑衣人已然丧身两人。 左边一名黑衣人快速攻来,手指刚要碰到他手腕,突然银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妨,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对方武功不错,边找破绽,百忙中即退两步,但嗤嗤声响,左袖已给长剑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对方变色斜睨,背上惊出了一阵冷汗。 其中一黑衣人双拳虎口相对,划出弧形,交相撞击。 顾亦丞见他拳势劲力奇大,不以蛮力相抗,身形一扭,竟从双掌之间溜了过去。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身法精妙,令人赞叹。 眨眼间,余下的三人毙命于银剑之下。 春风乍起,暗紫衣袍翻动,护住身后一方安身之地。 眼见敌人损伤过半,一声哨响尖锐发出。 只见一群人穿着粗布衣,蒙着面的人运着轻功掠来。 对方分工明确,趁着侍卫被缠住,让自己人缠住顾亦丞,,为首之人急掠而来,朝云浅凉抓去。 顾亦丞手拿着银剑,面容胜雪,瞳孔漆黑。 见状,剑招虚虚实实,后者甚多,极是阴狠,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血珠喷洒。 云浅凉拉紧缰绳,纵马往另一方向离去,避开抓她之人,却不敢跑远。 向她出手之人,手里没有武器,一心想抓她。 顾亦丞腾空而起,避开围攻,身影急速而去,袭向抓云浅凉之人。 银剑破空,凌冽的剑气呼啸而至,抓人者凌空侧转,避开剑气,落到地上。 顾亦丞随后而至,手里银剑如死神的勾魂夺命的利器,每一击皆是难以招架之势,当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云浅凉刚松一口气,又闻风声有变,转头之际,一戴着面具之人,身法如闪电迅猛而至,还未靠近他连发三枚暗器,射向云浅凉的穴道,把她困在马上,不能逃跑。 来人抓了云浅凉,并不恋战,如来时般飞快翩若游龙而去,随后穿布衣的蒙面人有序的撤退。 顾亦丞欲追,顾三上前拉住人,劝道:“相爷,皇命在身,你必须赶回京城。” 顾亦丞眸间风暴如洪水般涌现,死盯着敌人撤离的方向,寒芒千丈。 寂栖迟! “相爷,属下这就带人去把夫人追回。”顾十三抱拳说道。 “务必确保夫人安全。”顾亦丞把银剑收回剑鞘,寒声下令。 “是!”顾十三领命,立刻清点侍卫,沿着敌人方向追去。 顾亦丞站在原地盯着人追上去,直至身影消失无踪,方才找到马旁,翻身上马。 “回京。” 戴面具之人如扛麻袋般,扛着人在林子里飞掠,起起落落,轻松自如。 进了林子深处,他才把云浅凉放下,等待后面的同伴。 他摘下脸庞不舒服的面具,摇晃脑袋,伸手理理黑发,随手把面具扔进草丛里。 “别乱喊我就给你解穴,同意眨眼。”寂栖迟膝盖弯曲俯身说道。 云浅凉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寂栖迟抬手在她身上快点两下,站直了身子。 穴道解开,云浅凉僵直的身体瞬间轻松。 “抓我做什么?”云浅凉起身活动筋骨。 “有用。”寂栖迟旋身上树,站在高处查看同伴身影,见林间有几道身影闪过,他安心的跃下树。 不多会,穿布衣的那群人赶到汇合。 “少主,顾家的人追来了。”先前为首的男子摘下蒙面的黑布,抱拳禀报。 云浅凉眼里闪过惊讶,稍纵即逝,未出声呼救。 寂栖迟似乎在找人,怀疑要找的对象是她,而不对她下手,万一他手里的人不那么想,情况对她极为不利,暂且不动声色佯装服从为好。 “陈叔,你带两人往东边去。”寂栖迟下命,自己带着余下的人朝西北方向离开。 顾十三带着人追来,在草丛里找到被丢弃的面具,查看周围行走过的痕迹,往最近的城池方向追去。 以轻功行了两刻钟,离大道已然很远,进到林子最深处,一行人才停下来休息。 丛林茂密,硕大的树冠遮挡住阳光,林外还是青天白日,林内已然是傍晚将至,只有一两缕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透些光进来,才不至于如黑夜早临。 深处环山,四周杂草丛生,蚊虫极多,找不出一条好路来。 “无人追来。”一男子下巴长了胡渣的男子打探归来。 寂栖迟一行安心在此处歇脚,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劫人后撤退的路线早有计划,随身携带了干粮和水,七、八个人分散在周围休息,只是眼神时常落在云浅凉身上,待她看去时,对方转移视线,如不经意扫过她似的。 寂栖迟拿了个水袋递给她,率性的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怕?” 云浅凉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两口解渴,随性地用袖子擦擦嘴,把水袋的塞子堵上。 “怕什么?”云浅凉无所谓的回答。 杀她的话,还用不着一群高手,如此一来,林间有猛兽吃人她都没必要怕。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浅凉视线在那群有意打量她的人身上来回。 “这得在你回答我问题之后,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寂栖迟行事严谨,在未得到结果前,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来历,“你是谁?” 云浅凉收回视线,看怪物似的看着寂栖迟,“你在瑾王府多年,我是谁你不清楚?” “你应当明白,我要知道的不是云家嫡女这样的答案。”寂栖迟朗目如星,看人的眼神有些迫人。 “可我就是云家嫡女。”云浅凉摊摊手,“这十多年来,我生在云相府,养在云相府,甚至再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京城。” “你母亲是何人?”寂栖迟换个问题。 “寂军师,你不回答我的话,你却接连审问我,貌似有点不公平吧。”云浅凉挑眉笑道。 她心底谜团总多,无人解答,可不能全把自己的底给泄了,而换不回半点好处。 “你现在的处境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寂栖迟面容生的温润,如翩然于世的公子,声色如尚有余温的茶水,恰是好处的动人。 “我不说,你会杀我吗?”云浅凉很认真的问。 “暂时不会。”寂栖迟不怕泄露这个束缚。 云浅凉是目前为止最向的人,且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大的希望,无法放手。 “你我平等而处,自然是有资格与你交换答案。”云浅凉弯唇微笑,在这般处境里还能从她笑容里看到轻松与从容,带着调皮的狡黠。 “我就是寂栖迟,不是其他人。”寂栖迟以无赖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再次问道:“你娘是谁?” “前镇北将军陆振威独女。” 话落,寂栖迟皱了皱眉,甚是不喜这个回答是。 不远处,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按耐不住,出声询问:“小姐的母亲从不曾告知过,有哪位特别之人需要牢记?” 云浅凉望向他,只觉这群人看她的眼神过于复杂,饱含期望与怜惜,甚至隐约能感受到他们对她处处尊重,连同称呼都带着敬意。 他们称呼寂栖迟为少主,而却让他来寻人,要寻找的人身份恐怕在这位少主之上。 云浅凉把与陆瑶有关的记忆回想一遍,全然没有印象,“不曾有过特别之人。” “小姐五感敏锐,耳力过人,而云、陆两家不曾有过先例,您就不怀疑自己身世?”青年男子锲而不舍的追问。 “我曾与那位神医说过,我耳力过人是经过训练,不是天生能听音辨人。”云浅凉解释。 记忆里,云浅凉并不如她现在这般厉害,她经过系统训练,才能准确的辨认是何种声音,以前的云浅凉做不到她这个地步,只是这副身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青年男子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无奈闭嘴。 寂栖迟听着反而不以为意,没有基础的人再训练都达不到她这种程度,总归是有迹可循,比其他无这些特长的人强多了,云浅凉还是最接近答案之人。 第104章 两日相处 阳光普洒,天气微热。 店铺酒肆开门迎客,出街的摊贩开始张罗,空旷无人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 城门打开,城外的百姓陆续进城。 寂栖迟一行散开来,混在进城的百姓里,依次低调入城。 进城后,寂栖迟率先在城内找了家裁缝铺。 店家刚开门,还是清闲时,见门外来了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她常年开门做生意,接触的都是富贵人家,眼尖得很,一眼就看那身华服用的是京城产的烟云锦,拈花绣工,那是贵人家里才用得起的衣料。 女掌柜扶扶发髻,出门迎客。 “贵客临门,请进请进。”女掌柜画着稍浓的妆容,脸上堆满笑意,胭脂的香味远远就闻得到,好在她一身艳丽夺目的打扮衬得起那副妆容,而不至于显得老气。 云浅凉随着寂栖迟跨进摆满布料,摆着衣裙的店铺,习惯性的打量格局与出路,女掌柜见她有心看,热情的招呼。 “掌柜,劳烦拿身老旧的棉布裙给这位姑娘换上。”寂栖迟负手而立,穿着一身不出彩的长衫,却玉树临风如雅士。 “这位公子没说错吧?”女掌柜不相信的确认。 “没有。”寂栖迟道:“用她身上那身衣物换一套棉布裙。” 云浅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华服,布料与绣工都是极好的,只是在林间穿梭弄得有些脏,稍微有些狼狈,但衣物没有破损,洗洗照样是件美美的华服,比之这家裁缝铺里的衣物好上许多。 寂栖迟觉着她穿着一身上好的绫罗绸缎,跟他们走在一起不适合,且异常显眼,走出山林后就寻思着要让她换掉。 女掌柜从上到下打量起云浅凉来,爽快答应。 “姑娘随我到里面换吧。”女掌柜不如刚才殷切,摇着手里的团扇在前面带路。 寂栖迟在外面等待,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水,其他人在附近游走,还有人去准备赶路要用之物。 待云浅凉换好衣物出来,寂栖迟起身,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青丝低垂,露出一段修长嫩白的颈,流水肩纤薄,柔美又清纯,将老旧的衣物传出了玲珑美感,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服饰,那张脸与一身风华依旧难掩。 “首饰摘下来给我。”寂栖迟无奈叹息一声。 不是穿什么的问题,是她容貌问题。 云浅凉一样样取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东西放到寂栖迟的手里,她还指望着逃跑后把首饰当掉换钱好买马回京呢。 两人走出裁缝铺,在外游走的人靠拢过来,几人往一旁不显眼的地方走去,等待置办东西的人回来。 “小姐。”年纪最小的邵阳,把刚买回来的白面馒头捧到面前,让云浅凉先挑。 云浅凉看着白乎乎,热气腾腾的馒头,心里万般无奈,随便拿了一个,邵阳把余下的馒头分给其他人,一群人或站或蹲的啃馒头。 “你们经费经费短缺吗?”云浅凉看大家习以为常的样子,实在搞不明白,看着不像缺钱,但日子过得未免太节俭了。 寂栖迟优雅的啃着馒头,利落的道出一字,“缺。” 云浅凉欲哭无泪,鼻子里嗅着空气里飘着的肉香,嘴里吃着干干的馒头实在不对味,“你要不把我首饰拿去当掉,大家找饭馆吃顿饭。” “顾亦丞的产业下有家正安当铺,在各地都有分号,你别想以此求救。”寂栖迟看破她心里的鬼主意,果断拒绝。 “你拿到别家当不就好了。”云浅凉拿着大半个馒头的手垂下,背靠着墙壁,眼神盯着脚尖,委屈巴巴的说道:“我自幼锦衣玉食,未吃过苦,被劫后跟着你们徒步在山林里走了两天,山路难行,跌跌撞撞地苦撑着,好不容易进城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了,” 话落,云浅凉细细鼻子,抬手擦擦眼睛。 “少主,要不让小姐吃顿饭再赶路吧。”年长的穆烽见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娃始终低着脑袋抽泣,实在不忍心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受罪,帮衬着说话。 “不行,顾亦丞不是省油的灯,一旦露面极有可能暴露。”寂栖迟不容人质疑的拒绝,再看云浅凉那副可怜样,只好说道:“再坚持会吧,确认安全后,会给你饭吃。” “我们都是糙汉子无所谓,但小姐只是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了?”有一人倒戈帮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小姐准备的,她如果是,咱们好不容易把人找到,还要让她跟着我们受苦?” 云浅凉心里一个激灵,所做的准备? 这群人到底想干嘛? 寂栖迟轻咳两声,警示众人不可大意。 “饭馆肯定是不能去,只能是路边的摊子。”寂栖迟松口。 云浅凉抬起头,昂首挺胸的走向旁边那家香味四溢,勾引着她肚子里馋虫的馄饨摊,往长凳上一坐,精神抖擞的喊道:“老板,来十碗馄饨,多包些肉,我加钱!” “好勒。”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云浅凉,她这会津津有味的啃着手里的馒头,哪里有刚才的委屈和可怜,那双眼睛里莫说是泪水,连水雾都没有泛起。 “买到教训了吧。”寂栖迟借此教训属下,“像她这样能忍的女子,绝不可轻易相信。” 她一路受苦跟着他们徒步行走进城,一句话不抱怨,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示弱? 寂栖迟走到云浅凉那桌坐下,其他人分散在旁边几张桌子。 清晨早起,街道行人不多,他们一行把小摊坐了个满当。 云浅凉把手里的馒头吃完,老板刚好把最先包好下锅的两碗馄饨端上来,放在了云浅凉这桌。 “你娘是谁?”寂栖迟不死心的一再打听。 “陆瑶啊。”云浅凉把一碗馄饨挪到自己面前,随口作答。 这个问题她一路上不知道回答了多少遍,寂栖迟还是不断重复。 “你确定?”寂栖迟追问。 云浅凉勺了个馄饨,凑到嘴边轻吹,“我认识的娘只有陆瑶。” “养娘未必是生娘。”寂栖迟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热气腾腾的馄饨。 “话粗理不粗,但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从谁的肚皮里出来?”云浅凉咬掉馄饨,在嘴里细嚼慢咽,眼神机灵的扫过分散开来的人的位置。 寂栖迟眸间深色里暗藏神思,目光凝视着对面潇洒进食的女子,低头时眉目里暗藏着的韵味,像极了记忆力的身影。他敛联神,把脑海里的身影甩掉,安心进食。 “老板,再来一碗。”云浅凉把面汤喝掉,揉着肚子扬声喊道。 吃饱喝足,寂栖迟把一锭银子抛给老板,“不用找了。” 云浅凉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不愿动弹。 “你们不打算送我回京城吧?”云浅凉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只要把实情告诉我,我立马送你回京。”寂栖迟保证。 “我娘就是陆瑶啊,至于我是不是她生的,我真的不知道。”云浅凉咬咬下唇,一拍桌子坐端正来,义正言辞道:“你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凭什么怀疑我不是云家血脉?” “云相府两个女儿势必有一个不是亲生。”寂栖迟异常坚定。 他潜伏在京城调查多年,当年之事抽丝剥茧,确定人在云相府内,奈何云相府两个女儿,一直无法求证谁是当年的孩子。 “看我不受宠,所以怀疑我不是亲生的啊!”云浅凉不满的努努嘴,太会看人上菜了吧。 “恰恰相反。”寂栖迟道。 他查清楚当年之事后,知晓云相府有两位千金,嫡女在生母娘家诞下,且那日在场的人全被处死了,他最开始确实怀疑云浅凉是要找之人,但后来捡到云青烟的帕子,帕子上绣着的花色是他记忆里的花,便认定云青烟是要找的人。 要不是那日刺杀云浅凉时,得知她耳力超群,他至今都认定云青烟是真主。 “哦~”云浅凉拖长声音,恍然大悟,但却没有吃惊的样子,“可你在得知我耳力好后,还一剑刺向我,若非顾亦丞救我,我早已命丧黄泉,你要作何解释?” 寂栖迟沉默不言,望着云浅凉饶有兴致的样子。 然而云浅凉的玩味只是一瞬。 “寂栖迟,你真心想找回那个重要的人吗?” 如果是,他当时不会对她下杀手。 寂栖迟在发现她可能是要找之人时,是想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把她杀掉,而后来拼命想要证明她是,又让自己人救她,恐怕是其中横生了变故,导致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以他个人的态度,他无疑是怀着杀死她的心思。 正因此,在相处两日发现这些人对她相当尊重后,她还是要逃走,而要逃走她必须先进城,在那种荒山野岭,她没有任何求助对象,压根无法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你说得没错,那次我确实要杀你。”寂栖迟坦然承认自己所为。 “如此一来,我这次算是上了贼船。”云浅凉嘴角噙着好看的笑意,眼里荡起粼粼微波,透着狡黠与自信。 她着一身暗绿色的棉布裙,坐在简陋的路边摊,,却掩不住她的惊才绝艳。 第105章 君知现身 “人在那边。” 一声大喊打破清晨街道的平和,身穿衙役服饰,身带佩剑的官兵冲过来。 云浅凉眉眼如月牙,一双桃花眼春波泛起,似一汪清澈的春水酿着温柔。 云浅凉藏于袖间的匕首划出,趁寂栖迟观察情况之际飞快出手,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周围的人顿时拿起手边的武器,一面警戒往这边来的人,一面与云浅凉僵持。 “都别动。”云浅凉站起身,来到寂栖迟身后,压住他的肩膀,防止他轻易出手。 官兵冲上前,拔剑要救人,邵阳等人纷纷亮出武器来与官兵交手。 “小姐三思。”穆烽扣住佩剑,未敢妄动。 “你让裁缝铺的掌柜去报的官?”寂栖迟手里还拿着吃混沌的勺子,不疾不徐的出声,“素来府衙官兵无用,你只是让她们妄送命。” “大庭广众之下斩杀官兵,定会被通缉,而你们劫持了左相夫人,通缉令势必会在各个城池张贴,日后你们想要行事阻碍重重,我想你们不笨。”云浅凉心底无惧,看清事态后才有报官之举。 一路上,她被寂栖迟等人监视得死死的,压根没有独处的机会,顺从寂栖迟换身衣物那是唯一不被监视的时候,她趁着裁缝铺掌柜拿衣物给她时,以随身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银钥匙做抵押,并承诺脱身后有重谢,半威胁半利诱之下,掌柜才答应帮她跑一趟去官府报案。 她给掌柜的是顾相府的令牌,见令牌如见左相,官府定会派官兵解救她。 至于为何是报官,而不通知正安当铺,一来她不晓得荆山城有正安当铺,二来密文令重要不可轻易交托外人,三来顾相府的人定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寂栖迟帮过她,她没打算要他们死,报官是最妥当的办法。 只要在城内引起骚动,让官府知晓她来过荆山城,消息自然会传到顾家人那里,她还没蠢到指望官兵把她救下的地步。 “但你未必有挟持我的胜算。”话落,寂栖迟抬脚把桌子往后踢开,内力用劲巧妙,桌子在空中炸开,碎块四射。 在云浅凉偏开脸避开时,寂栖迟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扭,匕首从她手里脱落,他反身而起,把人反扣住。 一瞬间局势改变,匕首落到了寂栖迟手里,架在了云浅凉的脖子上。 云浅凉的手被扭在身后,有些不舒服,她只是皱皱鼻子,无声妥协。 “让他们住手。”寂栖迟以云浅凉为遮挡。 “你自己来啊。”云浅凉不服道。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就是你敢我才要逃。” 要是谁都不敢杀她,她费那劲折腾作甚? 寂栖迟冷笑一声,还真是个顺口的理由。 云浅凉服从的任由他抓着,心里默数三个数。 一字刚落,她脚往后抬去,袭击男性要害。 寂栖迟欲反抓她避开,身后杀意突起,他转身以手中匕首挡住剑。 来人手持三尺青锋,剑身雕刻着链鞭似的形状,武器砍在剑上,不易收回。 对方攻击密集,寂栖迟无法得空闲拔剑,只好以手中匕首应敌。 一招凌厉攻去,却是虚晃,右手握着长剑简单一招挥出,去势看似平常,却将寂栖迟右路牢牢锁住,他朝人逼近,左手露出一把短剑,直指寂栖迟左上方空挡,几招连接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两相交锋,愈演愈烈,两人身影起起落落,渐离此地。 云浅凉看了眼不敌躺在地上呜呼哀哉的官兵,眼眸一转,贴着墙面挪动身子,拐进小道,一溜烟跑掉。 对方敢单枪匹马的来,她只要走掉,对方必定有机会离开。 两人打斗上了屋顶,寂栖迟站在一端,眼角余光扫过下方,“邵阳,去把人追回来!” “是。”邵阳收了剑往小道追去。 “阁下三番两次阻挠我是何用意?”寂栖迟把匕首收好,拔出了腰间缠着的软剑。思及此人功夫高强,使的全是外门功夫,似乎有意隐藏身份,寂栖迟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莫非阁下和我们目的相同?” “路见不平而已。”君知答。 寂栖迟敷衍地笑笑,“这世间受苦受难的人数不胜数,比她惨的大有人在,阁下不去解救那些人,偏生助一个没受苦,没遇险的人,恐怕不止路见不平这么简单吧。” 上次在京城,他刺杀云浅凉时,此人突然出现相助,如今在相隔甚远的荆山城,他依旧抓准时机助云浅凉逃离,要说这是意外,未免过于巧合了。 “无需多管。”君知不承认亦是不否认,“你们强行劫人,看不惯者都可管上一管。” 君知脚尖轻点,身如鸿雁,提剑朝小道追去。 寂栖迟跳下屋顶,穆烽等人围上来。 “少主要追吗?”穆烽问。 寂栖迟摇摇头,端详着手里的匕首,蝉翼如纱如雾,蝉翼为刀,道封锁过,如丝如线,极为适合女子使用。 他知晓曾经用过这把匕首的一人,听闻她当初带离的东西,只有这么一件。 “这把匕首不是……”穆烽话未道尽,眼神里的期望越发大了。 “这不是直接证据。”寂栖迟把匕首收起来,未太在意匕首之事 。 当初他正是看到云青烟的锦帕,才把她当做要找之人,这种间接的证据已然让他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否则带个假的回去,族中之人恐怕会大失所望。 不过,云浅凉有八成的可能是要找之人,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邵阳一个筋斗翻过云浅凉,挡住前路。 云浅凉急急收住脚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边往后退,“你们既然没有弄清楚,不如回去查查再来找我,我这人倔得很,说一千道一万,没有证据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小姐放心,少主是我会杀害你的。”邵阳没有动粗的把人押回去,而是好生劝说。 云浅凉摇头,打定主意不回头,“我都知道他有不为人知的身份了,万一发现我不是你们小姐,别说是他,你们也不会让我活着回家。” 街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见路中间的两人奇怪,视线不断打量过来。 “放了她!”君知身影从天而降,三尺青锋架在邵阳脖子上。 见状,安然走在街道上的人六神无主的躲到旁边去,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杀他。”云浅凉出声阻止。 君知收剑,走向云浅凉,如守卫神般站在她的身后。 “把我的话转告寂栖迟,不管我是谁,没有证据前,我一概不信。”云浅凉留下话,转身离去。 她身无分文,得去正安当铺弄点钱,或者让他们准备马匹和干粮,她才能赶回京城。 云浅凉跟街边的摊贩打听正安当铺所在的方位,直奔正安当铺去。 到了正安当铺门前,对方还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保护,云浅凉折身回来。 云浅凉指指身后门可罗雀的店铺,抱拳道谢,“我已到安全之处,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君知只抬眸看了眼当铺,当下点头,却不曾离去。 “要不进去坐坐?”云浅凉试探道。 “好。”君知一口应下,率先往当铺走去。 云浅凉微愣,看着已经走到门口,接受小厮招待的人,无奈轻叹。 她就客气一下,没想到他目的还真是跟着她。 “公子是要当东西,还是买东西?”小厮热情的跟进店的人介绍当铺业务。 君知目光凛然,扫过小厮正气堂堂。 云浅凉快走两步跟进店,拿出藏在身上的密文令给小厮看,对他使使眼色。 精明的小厮见到令牌,神色微变,低声道:“夫人?” 云浅凉点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扬声问道:“小二,我伯父在店里吗?” “在在在,您先坐,我马上去叫。”小厮陪着笑请人落座,随后离开前堂去叫人。 云浅凉如主人般招呼他喝茶,并打探消息,“大侠几次救我,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京城救过她一次,在荆山城又救她一次,两地隔着几座城池,他要不是一直跟着她,怎会那么及时的出现? “君知。” “先前在京城时君大侠曾救过我与夫君,还没有机会跟你道谢,这次又劳你出手,实在是感激不尽。”云浅凉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的提防半分未减。 不管是寂栖迟,还是君知,两人目标全是她,不得不防。 “你怎么知道是我?” “君大侠出剑时有细微的动作,以至于出现三下振幅,两次声音虽然不同,但频率完全相同。”云浅凉两指并拢,做了个拔剑刺出的动作。 她先前只晓得有人埋伏在周围,是感觉到了视线落在她身上,却不晓得是他,是在他出剑的时候,她听闻相同振幅,才惊觉此人竟是当初在遇刺时救她与顾亦丞之人。 逃跑之因有部分亦是因为摸不清此人来路,担心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好在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抓她,而是要保护她,云浅凉不免松了口气。 第106章 一并受罚 京城变故,天徽帝震怒,京城官员人人自危。 顾亦丞受命回京调查情况,捉拿凶手,然而回京后,他却没有积极调查京城内所发生的惨案,只到过刑部走了一趟,假装调查,态度敷衍,甚至未踏进过死者家门,此举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原先在刑部门前大闹,找官服讨要公道的苦主,纷纷到顾相府门前闹事,以至于顾相府大门紧闭,不见人出。 天徽帝回京时,京城已然乱成一锅粥,得知顾亦丞行闭不出户,不见刑部,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召见顾亦丞,而当日马连到顾相府传天徽帝口谕,连顾相府的门都未踏进,只有管家开了条门缝,告知他顾相不在府内,把他拒之门外。 马连回宫禀报,天徽帝气得怒摔茶杯,召集了大臣商议此事,对死者家属做了安抚,以控事态继续发酵,造成过大的影响与损失。 隔日,早朝。 顾亦丞安然无恙的现身朝堂,赫然如无事人。 天徽帝目光威严犀利的扫过顾亦丞那张挂着笑意的脸,风轻云淡,毫无所谓。 “都哑巴了吗?平日里你们争锋相对时巧舌如簧呢,现在怎么就一个个当缩头乌龟了?”天徽帝勃然大怒,怒气声震得整座大殿都在微微发颤,更别提那些只会欺软怕硬的百官了,“看看,街上都在传些什么?” 天徽帝把一叠揉过再铺平的纸张扔到下面,纷纷扬扬的纸张飘落在地,群臣不敢动弹。 毕竟,这关系到朝廷政局,负责调查此事的左相,身居高位,位高权重得罪不起,而这件事归根究底还牵扯到城防军护卫不当,而负责城防军的乃瑾王,稍有不甚说错一句,极有可能同时得罪两个人。 左右为难啊,即便这是被天徽帝责骂,众人也是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免得祸及自身。 顾亦丞回头打量眉眼低垂,不敢做声的官员一眼,眸中明暗交织,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张纸,抖开来细看,自己看过还不算,当众把纸张上的内容大声念出。 “百姓枉死,官场无情,冤魂无数,朝廷无用,奉天成孝,帝王昏庸,择主不明,天降大货。”顾亦丞念得声情并茂,很是不以为意,抱拳谏言,“皇上,庸民无知,切莫生气,以免中了小人的奸计。” “顾相,朕派你回京查明情况,你又做了什么?”天徽帝冷漠开口,寒星般的眸子夹带着冰刃般射去。 “臣奉皇命调查此次祸乱,回京后不敢怠慢,立马去了刑部讨要事件卷宗,查找凶手。”顾亦丞清声作答,语气里满满的真诚与恭敬。 “好个不敢怠慢。”对于顾亦丞虚与委蛇的回答,天徽帝很是不满,阴沉着脸质问,“死者家属你不安抚,刑部求见你再三回绝,连朕召见都把传口谕之人拒之门外,你是要造反吗?” 话落,天徽帝拿起龙案上的砚台朝顾亦丞砸去。 砚台擦过顾亦丞额角,落在地面猛然碎裂,溅射出的碎片,有几粒锋利的碎片划伤旁边的官员,而他的额角有几根发丝段落,如此近的距离,他没移动半步。 皇帝发怒,朝官们齐齐下跪,脑袋磕在地面上,不敢直起腰板。 顾亦丞眼眸里有肃色闪过,在质问声中跪下,镇定自若的回答:“皇上多虑了,臣回京后调查事件始末,一直在城内各处暗访调查,早朝前才回过顾相府一趟。” 天徽帝冷哼,明知顾亦丞一脸神清气爽,所言皆需,却无法当朝把人处置了。 万宋依仗着老臣稳定国家大局,但这些老臣中不乏有人已然暗地里结党营私,择了派系,依旧支持他的老臣只有部分,而顾亦丞乃新起的势力,在朝中迅速强大势力,不少人归于他的麾下,但他为人奸诈,不得民心,且乃瑾王政敌,他需要借顾亦丞的势力压制瑾王,只能让他这颗毒瘤留在朝堂之上。 “顾亦丞,你玩忽职守,无视皇命,将百姓性命当做儿戏,光凭这些就足够给你治罪。”天徽帝话说出口,底下一片吸气声,而天徽帝话锋一转,“但念在你为万宋做过的功绩,酌情处置,罚你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谢皇上不杀之恩。”顾亦丞叩谢皇恩,随后起身。 “顾相暗访调查,可有查到有用的线索?”天徽帝说回正事上。 “臣有负皇上所托,对方有备而来,臣回京时杀人者已然撤离,并无收获有用消息。”顾亦丞明面上摆出恭敬忏愧的样子,心里却对天徽帝接下来的举动了然于心。 “如此说来,此事乃城防军护卫不当,未能及时抓捕犯人,导致线索中断?”天徽帝声音骤然变淡。 “顾相办事不利,推卸责任倒是有一手。”宋疏瑾眉目中藏着冰霜般的冷意,暗讽顾亦丞比起办事更善于脱干系。 顾亦丞收起脸上笑容,神情微敛,眼中射出一抹谨慎的光芒,回道:“瑾王手底下的人要是更能干些,何至于让京城出此大事?”然而他落井下石后还庆幸的感叹一句,“好在今年春闱浅浅随我前去,否则难说不会落到和应试考生一样的下场。” 此言一出,百官纷纷面露不解,此事与云浅凉又有何干系,值得特意一提? “顾相家中无碍,难怪查案不上心。”宋疏瑾嘲讽道。 “本相无能,瑾王有能耐何必自动请缨,为民出力?”顾亦丞浅笑,面对众人的揣测,不见慌乱的缓缓出声。 两人你一句,我一语,似乎是在闲聊斗嘴,根本就忘记此刻他们正立于金銮殿上,那龙椅上还坐着当今圣上。 只是天徽帝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渐渐舒展开,望向两人的神色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戾气,眼中冷芒更甚,心里的思绪翻涌,面上不动声色。 “近日之事,若不给个交代,怕是会引起百姓心中愤恨,导致万宋民心涣散。”天徽帝想了想,紧接着把这刀指向了宋疏瑾,“瑾王,自先帝手里接过掌管城防军的兵符,朕无权收回,但你掌管城防军该当严加管教下属,然而此次大祸,城防军竟然毫无察觉,城防军一众将领难辞其咎,即日起撤职查办以示警醒,而你御下不严,罚俸禄半年,闭门死过一月,无需早朝。” 短短数句,给宋疏瑾定了罪,削弱了宋疏瑾手里的势力,撤换城防军将领,既能给百姓一个交代,又有利于天徽帝安插人手进去,慢慢蚕食掉城防军势力。而宋疏瑾吃了暗亏,有苦说不出。 宋疏瑾面无表情,袖袍下的双手紧捏成全,半晌冷然开口,“臣,领旨!” “此事交由刑部调查,安抚死者之事交由云相与礼部来办,务必平息此事。”天徽帝起身,马连甩甩手里的拂尘,扬声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叩首恭送。 天徽帝离开后,百官方敢起身,一群养尊处优的人跪了许久,那些文臣起来是双腿颤颤巍巍,好像是上了年纪的老者迈不动脚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刑部尚书刘翀摇头叹息。 不知名人士在京城大开杀戒,接连数日,接到第一起案件后他就派人开始调查,却没能抓获凶手,如今那群人如消失般销声匿迹了,他要如何查案抓凶? 如此担子,如千斤巨石压在肩膀上,足以把人压垮。 顾亦丞闲庭信步的走出大殿,无事一身轻,罚半年俸禄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顾相好本事。”宋疏瑾随后离开大殿,见不得面前之人逍遥,“隐瞒真相,还能全身而退,这份殊荣堪比皇子所受。” “哪有瑾王本事好,人还未回京,就把京城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顾亦丞谦虚道。 “顾亦丞,你别得意,胜负还在后头。”宋疏瑾眸色冷冽,拂袖离去。 顾亦丞无所谓地摇头摊手,快步离开皇宫。 天徽帝把此事交给刑部查办,是不许朝中有势力的人插手,以防找些无辜之人顶替,包庇真凶,只是刑部对这事怕是束手无策,与其到时候惹怒天徽帝,殃及鱼池,不如找个人投靠,寻求帮助,绝非是个上策。 可这么做有一个好处,能看清朝中动向,暗波流向何处。 顾亦丞出了朝阳门,顾三正在等候。 见人出来,顾三上前来。 “相爷,收到荆山城来的消息,夫人安全脱身,正在回京的路上。”顾三把刚收到的消息转告主子,但神色里的担忧未减,不知是否该隐瞒真实情况。 “说!”顾亦丞沉声道。 “与夫人同行的还有一名男子,此人在荆山城救夫人脱身,而后又主动护送夫人回京,荆山城的人担心夫人安危,派了人暗中保护,且连夜调查了对方身份来历,均是一无所获。”顾三见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住嘴,换了话头,“我们是否派人前去接应?” “不必。”顾亦丞登上马车,“回府。” 她既然敢带着那人,想必有所图。 狐狸遇上骗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107章 拜师争议 天徽帝颁发圣旨,撤换京城城防军四品及以上的所有官员,瑾王与顾相各罚俸禄半年,由朝廷出资抚恤死者家属,京城里一月内这不得举办宴会,为死者默哀到悼念,甚至请了国安寺的和尚与各家作法,亦是承诺会抓到凶手给各家交代。 圣旨一出,百姓为天徽帝的决断叫好,唯有宋疏瑾面色阴沉得难看,一连几日待在府内,闭门谢客。 而顾亦丞因此遭到了冷待,接连两日,早起上朝时被拦在朝阳门外,由守卫转告当日无需上朝,询问第二日是否如此,得到的答案却是等待天徽帝的话,只好打道回府。 隔日再来,情况依旧。 顾亦丞装模作样的去了三日,均是吃了个闭门羹。 到第四日,顾亦丞,干脆不去自讨没趣,派人前去皇宫通知一声,生病需告假休养,起床后他在院子里摆上茶具,就着清晨的薄霜饮一杯热茶,坐看天方明亮,太阳初升。 一宿残倦被浓茶冲淡,树叶上的霜水在阳光照耀下,点点消散。 顾亦丞坐在院子里,眼神扫过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梅花已凋谢,树枝上长出嫩芽,庭院景致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绿意,静谧无声如与世隔绝。他目光落在多日不曾开过的云水阁,屋檐下挂着两串风铃,在风中叮当作响,而四周的凭栏摆放着成排的盆栽,装点得确实有住在世外桃源,青山悠然的意境。 许久不曾早起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品茶了,往日觉着能静心,如今反而静不下来。 自打云浅凉嫁进来,占了青松院的一席之地,青松院好像热闹了不少,只要天时好,进出总能看见有一人沐浴在阳光里,或躺或坐的做着自己的事,看书作画,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分明不吵,还是生出了热闹的错觉。 云浅凉进城,就见不少店铺关门,门前挂着白幡,而出摊的摊贩觉得晦气的离那家远点,以至于平日里热闹繁华的景象,有些萧条,要是在冬日,这景象更是让人凄凉。 路过城门口的布告处,云浅凉稍稍留意了一下那几张最新贴出的告示,丧期之月禁止寻欢作乐,官员商贾皆是不得举办宴会,不得操办喜事。 “天下三分,繁荣有差,心里的一杆秤自然会偏,站得越高想要的越多,当拥有的东西满足不了野心,势必会盯上他人之物,这样的事古往今来往复循环,见怪不怪了。”君知对告示不在意,见她流露出一丝同情,出言劝解。 “古话常说万民为本,百姓才是国家的根基,无民拥戴,皇帝不过是一人之帝,可说到底这天下只是野心家手里的一盘棋局而已,百姓作为棋子,生死都掌控在下棋的人手里。”云浅凉摇头轻叹,驱马离去。 一颗棋子太弱,要么上战场死在敌人手里,要么反抗被自己人捏碎。 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相爷,夫人回来了。” 云浅凉热情地招待君知进府,风尘仆仆归来,还未歇脚就亲自带领君知在府内闲逛,熟悉地形,以便日后住在顾相府内有所不便。 “我公公常年在外任职,年节时都未回来,所以府内只有我们夫妇二人,除此之外,府内还养了一群歌姬舞女,平日里她们多半在自己的院落,无需太过忌讳。”云浅凉把话挑明来,未太在意府内那些女子的存在,“我与夫君居住在青松院,除了亲信以外,府内奴婢都不能随便进入。” 君知认真聆听,在听到歌姬舞女时,眼睛微眯。 “顾相堂而皇之的留那些女子在府内,你不介意?” “需要介意吗?”云浅凉眨眨眼,解释道:“在我嫁进来前,她们就在府内了,再者她们与相爷之间只是寻常的知己,没有其他关系,太过介意反倒显得我小心眼了。” 君知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扯了扯唇角,算是首肯了是她的话。 云浅凉有些干干的笑笑,顾相府里的这些歌姬舞女,即便跟外人说与顾亦丞没有过亲密举动,外人都不会信,毕竟她们养在府内多年,多少个难熬的长夜漫漫,月色旖旎,与那么多容貌出众,身段妖娆的女子同住一屋檐下,把持得住吗? 她这番话,听着格外心酸。 云浅凉正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肩膀一沉,就听一道委屈的声音响起。 “浅浅,你回来了。”顾亦丞双手搭住她的肩膀,把人脖子圈住,脑袋撒娇般的在她耳边蹭蹭,像一只委屈的老虎。 云浅凉浑身一寒,双臂起了鸡皮疙瘩。 云浅凉尴尬地冲君知扯扯唇角,而偏头看向顾亦丞,笑意顿敛,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干嘛?” 顾亦丞万分无辜地看着她,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当下低垂着脑袋,诺诺道:“想你了。” 云浅凉眼角抽抽,你这是中邪了还差不多。 “别压着我,累死了。”云浅凉推推他。 顾亦丞赶紧松手,强硬地挤进两人中间,把人隔开,而后打量君知。 “他是谁啊?”顾亦丞不开心写满了一脸。 他得知人回来后,把自己收拾一番出来接人,结果就看到她和一个男子有说有笑! “君知,我师傅。”云浅凉介绍,随后又给君知说道:“这是我夫君,顾亦丞。” “我知道。”君知回应平淡,“见过相爷。” 顾亦丞骄傲地扬起下巴,整理衣襟,手背到身后,摆出家主的样子来。 “不必多礼。”顾亦丞清咳两声回答,却是未理会对方,“你何时多了个师傅?” “回京路上。”云浅凉如实相告,“君大哥武功厉害,正好我想学功夫,就聘请他当我的师傅。” “我武功也厉害。”顾亦丞争论道。 “我知道,可你没时间教我啊。”云浅凉很真诚的肯定。 顾亦丞武功高,她当初才会起要顾亦丞教的念头,这点她从未否认过。 “他就有时间了?”顾亦丞不喜,教导功夫难免会有身体接触,还是自己教比较好。 “我聘请他当我的师傅,那他就有工作赚钱,无需做其他事了,自然会有时间啊。”云浅凉不耐烦的解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顾亦丞脸上晴转多云,双唇抿成条直线,声音不免高了个调。 “知道还用得着问?”云浅凉亦是被他的莫名其妙弄得一肚子火。 她想学武功,聘请个师傅过府教导,花的又不是他的钱,至于生气吗? “跟我来。”顾亦丞压着心里涌起的怒气,抓住云浅凉的手腕,往青松院走。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云浅凉被强硬带走,抓着她的那只手如钢筋般坚硬的禁锢着她,她稍稍挣扎一下,他手指立刻收得更紧。 君知身影一晃,挡住两人去路,欲朝抓着人的手抓去。 顾亦丞把人扯进怀里,避开袭来的手。 “她让你放开!”君知未再次进攻,眸间风暴在涌动。 “这是我夫妻二人的事,外人没权利插手。”顾亦丞寒声拒绝,绕过君知。 君知欲动,顾三现身挡住。 “这位先生,客房在东厢。”顾三微笑的比出请。 君知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迈步朝前走。 不可操之过急。 回到青松院,顾亦丞直接把人拽进了清泓阁。 云浅凉死死抓着门框,死活不肯往里面去。 “松手!”顾亦丞拉着人不放,两条手臂拉成直线,已经无法再扯开。 “我跟你讲,家暴是犯法的。”云浅凉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有外人在时还敢壮着胆顶撞,回到青松院没人可以帮她,独自面对生气的顾亦丞,她立马就怂了,“我还没学会武功,身子骨弱不经打,很容易就会被打死。” 鸡蛋与石头,硬碰硬碎的只会是鸡蛋。 她目前就是那颗脆弱的鸡蛋。 顾亦丞听她胡言乱语一通,心里的怒气化作叹息,好声道:“不会打你。” “我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怎么信你?”云浅凉抓着门框,一个劲的要往外退,手臂拉得痛了还不肯罢休。 “站好,再扯摔倒别赖我。”顾亦丞提醒一声后,方才松手。 一得到解脱,云浅凉一溜烟逃离屋内,藏在门后,悄悄吐吐舌头。 半晌,她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有话就这样说。” “想学武功我可以教你,不准跟外人学。”顾亦丞霸道的宣布。 “你根本没时间。”云浅凉撇撇嘴,转念一想,她抬头看看天,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已经早朝还未结束,你怎么在家?” “近来我时间很多。”顾亦丞不理会她的问题。 云浅凉心里暗叹,真想蒙混过关,等她学好了武功再来理论,倒是他用强的也不怕。 “有那么好的人选,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劲。”云浅凉无语。 “你是有夫之妇,懂不懂?”说完,顾亦丞重叹一声。 云浅凉眨眼,再眨眼,懵懂地思考一阵,“我看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108章 进入冷战 顾亦丞告假不去上朝,平日下朝后还忙得不见人影的人,这两日老老实实地待在府内。 清晨,她早起跑步,他在院子里泡一壶茶,优哉游哉的跑品茶。 上午,她临窗而坐看书或是画百善堂后续的图纸,他则在院子里练功练剑。 下午,她依旧待在云水阁,足不出户,而他命人把青松院内的花园修缮一番,弄来些树苗,亲自栽种。 到了夜间,她用过晚膳后,在屋内来回散步,而后早早睡下。 整日里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且从不说话。 云浅凉在窗前摆了一张书案,阳光淡淡地从窗口洒进来,打在她身上,卷翘的睫毛像是盛着光,眨眼间有细碎的光芒掉落。 而每日里她忙碌的书案都是杂乱无状,随意摆放的书本,铺开宣纸,木块与自己做的炭笔与尺子,木屑与碎纸时常会出现,连在旁边摆杯茶都觉得多余。 “夫人,您还在跟相爷置气?”秋月每个半个时辰都会端茶来。 “今日还是一样?”云浅凉停下手里的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继续忙碌。 “是。”秋月无奈回答,见忙碌的人面不改色,劝道:“其实您跟相爷学武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跟君大侠学,这官家子弟都见不得后院女子与其他男子接触甚密,何况是相爷,他位高权重,难免对男女大防更在意些。” “不是跟谁学的问题。”云浅凉摆摆手,不想再谈。 秋月不死心,“那是什么问题?” 云浅凉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炭笔,“我是有夫之妇,他就单身了?” 秋月听得懵懂,犹犹豫豫地摇摇头。 “细细算来,我嫁进顾相府有半年之久了,府内歌姬舞女可曾少过一个?”云浅凉望着窗外满园春色,春日里的阳光还不烈,正适合到外面散心,但她故意回避顾亦丞,而把自己困在屋内,“他养着十来个女子在府内,却不准我找一个教我习武的师傅,很不公平不是吗?” 云浅凉晓得他生气是吃醋,尽管如此,她却没法开心。 他自己养着一群女子,时常夜间作乐,秉烛夜谈,而她习武只是白日,甚至在奴婢、侍卫的陪同下,可谓是清清白白,没有一处逾矩。 设身处地的想想,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可男子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之事,即便相爷真有意要把人收进府内,夫人您生气也是无用啊。”秋月劝解,希望主子能够看开些。 “确实。”云浅凉垂眸轻笑,“下去吧。” 她心里无法纾解的郁气,大概更是源于此处,她不满这种传统老旧的观念,却无力去改变。 秋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云浅凉眼眸轻转,望向院子里练武的人,一身练功服轻便贴身,头发单束起,眼神坚毅,颇有江湖侠客的意思。他练了许久,浑身是汗,衣领与前襟都被汗水打湿了,但招式间的连贯依旧流畅有力,隔着衣物都可感受到健硕身躯的张力。 云浅凉聚精会神的盯着,眼神跟随着他的舞动转移,把那些招式印在脑海里。 顾亦丞手里的剑舞得虎虎生威,招式速度越快越发凌厉。 云浅凉一双眼睛转得更快,几乎能看到剑的重影在空中,只看了片刻,她就觉得眼睛很累了。 她动态视力一直很好,但剑影重重,视力越是清楚,眼睛疲惫。 云浅凉闭上眼睛,竖起耳朵聆听院子里的声响,把声音转换成脑海里的画面,让招式得以连贯。 然而一下刻,云浅凉倏地睁开双眼。 那把剑在距离她眉心一粒米的距离停住,顾亦丞身影大大咧咧的站在她的窗前,挡住了光线。 顾亦丞弯唇,缓缓把剑收回,“记住了多少?” “看到的都记住了。”云浅凉自信道。 “试试。”顾亦丞把剑柄递给她。 云浅凉垂眸看着那柄剑,坐在书案前未动,她把招式练得再好,没有内功辅助她只能打打地痞流氓,要对付宋疏瑾或者寂栖迟这类人,估计只能使诈或者出其不意,她充其量学来打打会些拳脚功夫的人,或者用来表演。 “招式练也没用。”云浅凉有些泄气。 “你不适合学武。”顾亦丞收回手,把剑放屋檐下,背靠着窗棂。 云浅凉撇撇嘴,“只是你这么说。” “你虽然在锻炼身体,但你根骨和底子都弱,内功强大,稍不留心可能就会伤到你自己,你学也只能空练这些招式。”顾亦丞憋了两天,反复思考该如何解释才能打消她习武的念头,见云浅凉眼底还有疑虑,顾亦丞无奈道:“即便他跟你说能练,也会告诉你要先练招式,等根骨好后才能学习内功,这个时间是多长谁都说不准,承诺你一定可行,那不过是在骗你。你要听人骗,还是听人劝?” 云浅凉心底长叹,武侠梦就这么碎了。 “我学些防身的功夫总行吧。”云浅凉退让。 “这些你教过自己的奴婢,比谁都懂,没必要再跟他学。”顾亦丞细心道:“如果你是要对付宋疏瑾与寂栖迟,我比他更了解他们,该如何从他们手里脱身,我比他跟清楚。” 云浅凉转移开视线,压下心里的芥蒂,不想再为同一件事反复争论,惹得双方不愉快。 “就此打住,我不想吵架。”云浅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离开书案。 归根究底,顾亦丞打算把她束缚住才甘心,最好把她关在这间院子里,只面对他一人。 春闱时,他说过想逃离,会困住她,然而她仅仅是找了个人教她习武,只因对方是男子,他就把她困在青松院不让出去。 他的占有欲何止疯狂,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云浅凉回房休息,让春花去帮她把书案上的图纸收拾好,拿到书房按序号放好。 春花顺从的去把窗边收拾东西,见顾亦丞还在窗前,她默默地把书案收拾干净,把图纸卷好。 春花心里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纠结着开了口。 她心底是对顾相府有成见的,从大婚那日开始,她的成见就埋下了,而后经历得越多,成见越发深,至今她依旧觉得这里不适合她家小姐。 可情这一字,自身都无法掌控,她又如何能左右? “外界众口相传的尽是些不好的言论,但奴婢伺候夫人多年,深知夫人性子重情重义,相爷为夫人所做的事,夫人嘴上不说但都记在心里,否则当初相爷有难便不会冒险进宫换人。”春花温声道出心里的话,随后施礼退下。 顾亦丞长叹,他介意的是他想要的,她暂时给不了,所以费尽心思的杜绝一切会被捷足先登的可能。 云浅凉这个人太不受控了,人在眼前,却不知心思在何处,像一阵风般,担心会从他手里逃掉,于是努力想要把她困住。 顾亦丞拿起剑,又在院子里练了一阵。 云浅凉躺在湘妃椅上,盯着房梁发呆,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最终无聊的叹息一声。 大好春、光,她竟然就浪费在了房间里。 “夫人,相爷出门了。”秋月提着裙子跑进来传达好消息,“你可以出去了。” 云浅凉掀了掀眼皮,不见喜色,“他人走了,还能吩咐侍卫把我困在青松院。”云浅凉掀了掀眼皮,不见喜色,她调整一下情绪,兴致勃勃地搂住秋月的肩膀,“先不说这个,我想改造一下屋子,你帮我去街上置办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 云浅凉兴致勃发的去书房写了一张纸,拿给秋月。 “务必在今日内备齐。” 秋月看着纸上所需之物,一脸苦色,“夫人,您是千金之躯,这些事情找木工来做就好了,为何非得自己动手?” 旁的女子琴棋书画,或是做女红,她家主子整日里不是弄木头,就是上蹦下跳的想练武,还好已嫁为人妇,否则怎么嫁得出去嘛。 “没事做,无聊。”云浅凉扶着秋月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把人推出去,“赶紧去办。” 云浅凉忙着打发时间,其他人却是忙着对付她。 向思虞在春闱离京前,交代侍卫打探顾相府内情况,得知府内歌姬温梦与云浅凉关系闹得特别僵,且温梦嫉妒云浅凉得宠,她便想要借温梦的手除掉云浅凉,回京后观望两日约了温梦相见。 温梦被人强行带到赴约地点,见到前方站在风景里的人,惊呼道:“安平郡主。” “温姑娘。”向思虞转身,见到对方眼底的惊讶与疑惑,她笑意盈盈的出声,“温姑娘不必惊讶,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助你得偿所愿。” 温梦皱眉,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安平郡主对相爷有心,为何还要帮我?” “我是为了我自己。”向思虞眼底流露出同仇敌忾的恨意,“你我都觉得云浅凉配不上顾相,何不联手对付她?” 温梦有所犹豫,她心知眼前之人是想利用她,她对付不了云浅凉,可即便没有了云浅凉,换做眼前之人,只会把她踩得死死的。 “安平郡主还是找别人吧。”温梦福身要走,转身却被带她来的人拦住,“安平郡主这是想要强迫我?” “温姑娘不必急着走。”向思虞带着笑意走近。 两人肩膀相碰,她悄声在温梦耳畔说了句话,温梦脸色大变。 向思虞眼底满是对温梦的不屑,见她面带怒意,稳操胜券。 第109章 将计就计 清晨,阳光初出露出个头,瑾王府的管家打开大门,门缝里掉落出一封信。 管家捡起白色信封,出门查看是何人把信放在门缝里,只见到一个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管家没有追上去,打量了起那封信。 信封正面“瑾王亲启”四字用娟秀小楷书写,那是女子常用的字体,管家拿着信封翻了个面,在背面角落里画一朵云,管家一惊,连忙拿着信封去找陆折。 陆折接过信,顿时感觉信封触感不对劲,他迎着阳光把信封举高,前后翻转,发现信封里面还套着一层信封。 “我会交给王爷,今日收到信的事莫要声张。”陆折收回手,对管家交代。 “老奴明白。”管家首肯告退。 陆折拿着信到书房去找人,他刚走一会,寂栖迟的身影从角落走出。 寂栖迟在原地停了片刻,转身离开。 陆折敲响书房的门,随后才走进书房,把信呈上,“王爷,云浅凉的信。” 闻言,宋疏瑾书写的手顿住,宣纸上静观其变的四字,变字最后一捺戛然而止,笔尖落在细长的一划上,把整副字都毁掉了。 宋疏瑾提笔,见字已毁,把面上那张宣纸抽走,而下面的一张宣纸,因他落笔太重,墨汁渗透到宣纸在下一张宣纸留下黑色的印记。他沿着遗留的痕迹,草草几笔画出一枝梅花,掩盖掉那难看的印记,让宣纸增色。 收笔后,宋疏瑾方才把紫毫毛笔放下。 “你方才说谁的信?”宋疏瑾问道。 “云浅凉。”陆折重复一遍,把信封递过去。 宋疏瑾睨了眼信封上的字体,规矩平整,一笔一画极为讲究,并排的四字工整得很。 俗话说字如其人,他虽未见过云浅凉的字,但这整齐秀气的字体,一点不像出自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以她的性子来看,写出来的字该更大气潇洒,不拘一格。 “她会写信给本王。”宋疏瑾冷笑,并不相信这封信出自云浅凉之手,“念。” 陆折去掉火漆,把信拆开,里面又是一封信,而里面那封信未做任何处理,他直接撑开信封把信取出。 “约您明日辰时在清风一秀相见。”陆折道出里面内容,落款无疑是云浅凉的名字。 清风一秀是京城有名的百花园,春日风光美不胜收,富家公子,闺阁千金时常到那处去办诗会,大家齐聚一堂以院中之景以诗会友,每年春秋清风一秀便是处盛地。 以往宋疏瑾随云青烟一同去过几次,那时云浅凉还对他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在诗会上亦是被众人刁难,落得个难堪收场,但那人就像是没心没肺,不以为耻,常被人嘲笑豪放。 清风一秀,倒是像云浅凉回去的地方。 “需要属下去查查是何人送的信吗?”陆折把信装好。 “不必。”宋疏瑾眼底浮现出谋算,“明日本王会去赴约。” 对方借云浅凉之名约他见面,是有意让他与云浅凉有所牵扯,会以这种手段对付云浅凉的人不多,很容易想到到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而他乐见对方想要的结果,各取所需。 温梦回府后被怒气冲昏的脑袋冷静下来,经过深思熟虑,越发觉得此举不妥,一旦事情败露,向思虞极有可能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而为掩盖真相,会如她当初对待那般杀人灭口。 可相爷已经有了让歌姬舞女离府的决定,她要是再不做些事,等待她的就是离开顾相府,到那时她再想与相爷有关系,除非相爷去找她,否则再无相见的可能。 她不能坐以待毙,此时相爷与云浅凉正好在闹矛盾,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在别人忙着算计她时,云浅凉正在青松院内大兴土木,撸起袖子自己折腾,其架势看得侍卫们咂舌不已,惊讶于女子的彪悍。 当晚向思虞的侍卫把另一封信以箭书的方式,送进了青松院。 箭矢插入门前的圆柱上,声响惊动了侍卫。 顾十三走近把箭矢拔下,看着箭矢上绑着的书信,招来侍卫前去追查射箭之人。 顾十三拿着箭书犹豫着是否该先拿去给相爷过目,就见云浅凉披着件外衫从屋内走出来,眼神盯着他手里的箭矢,问道:“谁半夜射来一支箭?” “安甲已经带人去追查了。”顾十三把箭书解开,恭敬递上,“夫人请过目。” 云浅凉掩唇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接过叠得细小的纸。 “什么鬼。”云浅凉把纸上九个字来回看了好几遍,之后随手交给顾十三,一脸困倦地往屋内走,“下次再有这种无聊的东西,直接烧掉。” 当她是傻子吗? 这种来历不明的邀约,摆明是有心算计,谁会去赴约啊? 这要是让顾亦丞知道她去了,估计真的会把她囚禁起来,一辈子都别想出顾相府。 射箭之人把箭书射进顾相府后,立刻离开射箭之地,顾相府的侍卫赶到时,已经没人了。 对方起起落落,回到明王府内。 烛光下,向思虞正在梳妆台前对镜比着簪花,要为明日的胜利准备一身漂亮的行头。 从铜镜里看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她笑得高傲,“事情办妥了?” “郡主放心,都办妥了。”侍卫回答。 “下去领赏吧。”向思虞放下手里那支金步摇,在成排的发簪里挑了支嵌着红玉的发簪,在发间比了比,她又拿起配对的耳环,在耳垂处比划,最后满意的对奴婢说道:“明日就戴这套。” 翌日,连续晴了好些天的气候,有了转变。 天刚亮,天边一朵乌云飘在天空,蔚蓝的蓝天变得不是那么明亮,随时都会下雨。 向思虞乘坐马车出府时,见天色不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以防万一她派了侍卫前去瑾王府与顾相府盯着,务必要确保两人会出府。 宋疏瑾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无需早朝,计算好从瑾王府到清风一秀的时间,不受天气影响准时离府。 温梦半宿未眠,早晨起来时见天气阴沉,心里越发紧张,在屋内来回踱步,但最终她还是让奴婢为她准备了一身便服,从顾相府后门离开。 即便不与向思虞合作,她也要去确认真假,云浅凉是否真如向思虞所说,与瑾王牵扯不清,嫁入顾相府另有目的。 温梦出府后,有暗卫禀报顾相府附近有人监视。 闻言,云浅凉轻笑一声,甚是愉悦。 “这种天气待在家里闷得慌,确实适合出去走走。”云浅凉眸间闪烁着精明的光,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灵光一闪,拍案决定,“春花,去清泓阁帮我传些话。” 想看鱼落网,那她给对方看看鱼如何脱网的。 “约会?”顾亦丞听着奴婢口中新鲜的词汇,思考一瞬,明白她的意思,“何时去?” “现在去,但要分开去。”春花把那另类的约会流程告知,“约会的地点是清风一秀,相爷您要先去清风一秀的桃花林等夫人,夫人收拾妥当后会自己乘马车到清风一秀。” “花样倒是不少。”顾亦丞放下卷宗,“出门时准备件薄披风,务必带上伞。” “是。”春花应下,转身离开。 春花回云水阁回禀时,云浅凉已然换了身好看的衣物,坐在铜镜前让奴婢帮忙上妆了,在说话前她已料到结局会是好的。 顾亦丞换了身衣物,按照所说的先出门。 负责监视顾相府的侍卫,眼见辰时快到了,顾相府内一直没动静,担心事情有变故,正愁着该如何跟主子回禀,才不至于惹来主子的迁怒,却见在顾亦丞起码离去后,顾相府门外有人安排了马车准备出门。 “原来是顾相在府内不便出门。”侍卫心里松了一口气。 云浅凉可谓是盛装出门,穿着一身颜色鲜艳的华服,珠宝首饰,胭脂唇脂一样未少。 天气有种压抑的阴沉,而她却光彩照人。 登上马车前,云浅凉把春花拉到身边,小声交代:“去客房通知君大哥一声,明日我便能学功夫了,让他做好准备。” 今日她就顺带把顾亦丞给搞定了! “奴婢待会就去。”春花没有多嘴泼冷水。 顾十三耳尖,尽管压低了声音,他还是把话听得一清二楚。 “夫人,您还是等成功说服相爷后再通知人,万一……”顾十三话点到为止。 “没有万一!”云浅凉斩钉截铁反驳,“赌十两银子,输了我给双倍。” 顾十三想了想,咬牙答应,“成吧。” 云浅凉握起拳头,朝顾十三挥了挥。 把这事拿来赌是想让他不要在她出师时说丧气话,他还真答应,她不要面子的吗? 然而,话已说出口,断然没有往回收的余地。 “等着瞧。”云浅凉提起裙摆登上马车,对外面要跟上的人说道:“我去约会,侍卫就不要跟来妨碍我们发展感情了,准备好钱等我回来就好。” 再不济她还有美色可以牺牲,讨好讨好顾亦丞,也要把这面子给挣回来! 第110章 等人入局 清风一秀,明月生景。 清风一秀白天黑夜都是城中一景,多少情难自禁的男女,夜里偷偷摸摸在此处幽会,昏暗的视线下,视觉不明朗的时候,感官会被放大,情愫悄然滋生,一发不可收拾。 清风一秀的秀字,不止因景而生,更因情而生。 向思虞在众人围绕中,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周遭寒暄,眼角余光时刻注意着清风一秀的月亮门,来往的男女全然入不了她的眼。 程子瑜与姐妹们在旁边热闹,眼神不住打量向思虞,心底隐约察觉今日的邀约不对。 向思虞一向自恃过高,不屑与各家千金往来,平日里姐妹们的聚会,总是象征性的给明王府递帖子,但向思虞从未来过,而今日天气有要下雨的迹象,却邀大家到清风一秀来游玩,不免让她怀疑其中用意。 程子瑜视线落在一身素服,站在向思虞身后的女子身上,而后视线顺着对方所看的方向望去,月亮门处并未有人停留,而进出的人里,亦是不见有何人比较出众,举动甚是奇怪。 云青烟亦是对今日的邀约感觉不妥当,一直分心留意,见程子瑜发现些许古怪,笑意盈盈的询问:“子瑜姐在看什么?” “有些事比较在意而已。”程子瑜不便多言。 云青烟看看周围,把程子瑜拉到旁边,小心翼翼的试探,“子瑜姐也觉着安平郡主邀请我们来很奇怪吗?” 程子瑜点头,眼神又望端坐在凉亭里的人看去,邀请她们来游玩,但向思虞来了后一直坐在凉亭里,压根没有打算要去赏花,或是与别人玩诗词游戏,摆明来意绝非如此,可偏生她还留了下来。 “会不会是与我姐姐有关?”云青烟惴惴不安的问道。 “浅浅都没来,应该不会和她……”说着,程子瑜眼角余光瞥见出现在月亮门处的身影,一开始她还以为看错了,定睛一看,那翩翩而来的贵公子果然是顾相。她扯扯云青烟的衣袖,指着进了月亮门后,往右侧桃花林走去的人,道:“那个穿鸦青色锦袍的人,是不是你姐夫?” 云青烟侧目望去,只能瞧见一个背影,无法确认,“看身形好像是。” “肯定是。”程子瑜激动起来,在云青烟耳边低声说道:“安平郡主定是为了顾相而来。” 云青烟还盯着那背影琢磨,眼神一转,就发现宋疏瑾身影出现在园内。 宋疏瑾进入清风一秀后,目光左右打量,似是在找人。 云青烟秀眉轻蹙,面带思虑的收回视线,扶着程子瑜的手臂移动脚步,刻意挡住程子瑜的视线,面对程子瑜好奇的眼神,她微微笑道:“有人在偷看。” 程子瑜不疑有他,便信了。 而云青烟平静的心湖,却如扔进去一粒石子,泛起了波澜。 宋疏瑾一进清风一秀,向思虞便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对身后女子说道:“我没骗你吧。” 温梦看着远处张望寻人的男子,心思迭起,手里的丝帕都被捏皱了。 那日向思虞更跟她说起云浅凉与瑾王藕断丝连,她还不信,结果说好今日证明给她看,以云浅凉的名义约瑾王来清风一秀,没想到人真的来了。 温梦隐藏起流露出的情绪,自欺欺人道:“她人没来,不是吗?” “等着吧,本郡主保证人会出现。”向思虞自信回答。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气越发阴沉,头顶的乌云布得厚重,天空灰得令人心情烦躁。 期间在顾相府监视的侍卫,回禀过云浅凉出门的消息,但顾相府到清风一秀距离不算太远,乘坐马车无需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可月亮门那处久久不见云浅凉身影,向思虞心情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向思虞猛地把茶盖盖在茶杯上,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凉亭周围正在作诗词的千金小姐们,顿时受惊,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收起,垂首站在旁边,不敢做声。 程子瑜眼神滴溜溜的转动,寻思着将会上演怎样一出好戏。 到了这时,温梦的心思反倒是静了下来,云浅凉不来,反而越发证明向思虞是存利用她,还故意算计这么一出戏来给她看,就为了借她的手除掉云浅凉。 “不小心没拿稳,你们继续。”向思虞敷衍的寻了个理由。 女人是非多,有这些人在只要云浅凉与宋疏瑾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谣言自会传开。 云浅凉紧随着顾亦丞出门,途中却因百善堂有事,不得不敢去处理,耽误了许久,到清风一秀时她心里有些着急。 把人晾着半个时辰,还哄得好吗? 马车停在清风一秀,云浅凉急急钻出马车,快步走进清风一秀,过了一道门,而后才是通往百花园的月亮门,她行色匆匆赶来,进了园内后,下意识地张望园内地形,当看到那群人热闹的时,云浅凉瞬间收敛起面上焦虑。 乌云压顶,已然有下雨的迹象,在清风一秀游玩的人少了许多,那群千金小姐们亦是想回府,奈何向思虞没有要放人走的迹象,她们只好装作玩得尽兴的样子,然而眼神却总是望向月亮门。 云浅凉满脸焦急的出现就那么直接闯入了众人视线里,加之先前听人说起,在清风一秀见到瑾王闲逛,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云浅凉着急赶来的原因。 宋疏瑾打算配合对方演一场戏,特意在清风一秀转了一圈,眼见天要下雨,他才缓步从百花深处往外走,恰好撞见云浅凉赶来。 两相照面,双方都停下了脚步,两两相望。 身旁只偶尔有人经过,百花间好似只有二人的存在。 云浅凉心里微惊,她倒是意外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宋疏瑾,而后转念一想,便把整件事的计划理明白了,对方约她出来,正是为了让她与宋疏瑾碰面,好制造谣言与绯闻。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倘若她真是独自来赴约,给她三张嘴都难以说清真相。 好在她早做了准备,不过对方如何算计,只要她不瞒着顾亦丞前来赴约,约见的计划无效,就算她此刻偶遇了宋疏瑾,他也不过是她去见顾亦丞的路上的过客。 云浅凉暗笑,隔着一段距离朝宋疏瑾俯身见礼,而后往右侧的桃花林快步走去。 “她都与顾相成亲多时了,怎么还缠着瑾王不放啊。”有女子出言损道。 云青烟站在人群中未加多言,目光幽怨的盯着不远处的男子,他竟是为了云浅凉驻足,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可自从云浅凉嫁人后,事情仿佛离她预期中的越来越远。 云青烟交叠在腹间的手握紧,心中担忧越深。 “本郡主说过,她会来。”向思虞自信的道出结果,眼神从云青烟身上一扫而过。 一箭双雕。 云浅凉要怪就怪你自己敌人太多。 温梦垂眸暗想,心底还有丝犹豫,云浅凉已然背叛了顾相府,放任她在府内定会对相爷不利,但眼前之人未必可信,听命行事对她同样不利。 如今还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跟相爷揭发安平郡主的所为,以此换取留在相府的机会。 “温姑娘,我家郡主肯帮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紫葳暗自告诫。 温梦心有不平,生生咽下这口气。 向思虞冷眼看向温梦,浑身带着危险的气场。 “郡主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温梦恭敬回道。 “谅你也不敢。”向思虞冷哼一声。 温梦强颜欢笑,上眼睑垂下遮挡住眼底恨意。 这群人眼里,她就是个卑微如尘埃的歌姬,连得宠的奴婢都敢踩在她脑袋上羞辱她,总有一日她会让这些羞辱她的人,踩在脚底下,让她们跪地求饶。 温梦忍下这口气,恭顺地立在人后。 顾亦丞散步在桃花林,周围的行人因天色不好,担心下雨早早离开,只余他一人在附近的凉亭里歇脚等待,未曾想过离去。 顾亦丞坐在凉亭的凭栏上,靠着柱子,盯着盛开的桃花林游神,像是个失意的公子。 云浅凉快步跑来,在桃花林找了一圈,才在后面的亭子里找到人。 云浅凉往凭栏处走去,双手合十,满脸歉意,“抱歉,我没想到会耽搁那么久。” 顾亦丞收回眼神,望向站在凉亭外,仰头看着他的人,她跑得急,额角的发丝散了下来, 他抬手挑起一缕发丝,轻轻勾到她耳后,而她下意识地抬手把另一边的发丝理了理。 “你想不想来的?”顾亦丞重叹一声,语气里少有无可奈何。 “当然想来,否则这都快下雨了,我还跑来做什么?”思及此,云浅凉催促道:“我来得急,忘记把伞带过来了,下雨就糟了,赶紧走。” “约会呢?”顾亦丞赖着不肯挪动。 “以后有的是时间,下次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云浅凉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声音放软,“走了。” “我也不是每次都吃这招的。”顾亦丞把手抽回,撇开脑袋望向远方,幽幽说道:“你没必要为了学武,用这种方式来哄我。” 撒撒娇就把事情敷衍过去,福利太差。 “本来我是有准备的,但你既然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云浅凉眸间水波莹亮,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转了个身,惋惜的嘀咕,“为了做那件事特意没让奴婢和侍卫跟出来,真可惜某人不想要。” 第111章 齐聚一亭 顾亦丞淡淡哼了一声,阖上眼眸,岿然不动。 微凉的风轻轻吹拂而过,带着她身上胭脂的香味,而掩盖了平日里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顾亦丞睁开一只眼,见她站在旁边,盯着地面成排的蚂蚁看得入神,他上下打量,发现不妥之处。 平日里喜着轻装便服,不施眉黛的人,一副盛装打扮,繁复的华服加身,面若朝玉的小脸上,微施粉泽,点染曲眉,双瞳剪水,唇色朱樱一点,此刻垂眸而望。侧颜般般入画,风娇水媚,百般难描。 云浅凉抬眸,顾亦丞快速闭上眼睛, 云浅凉目光落在那节修项,喉结滚动,她无声的弯起嘴角,坏心眼的伸手过去。 指尖还未触碰到喉结,他手闪电般抓来,如钳子般紧箍住她欲使坏的手,双目如炬。 “胆子越来越大了,嗯?”后一声似从喉咙里溢出,撩人心神。 云浅凉陪笑,“不敢,不敢。” 顾亦丞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眼前人儿眸间光彩未褪,熠熠生辉,兴致甚浓,寻不见一丝认错与害怕。 “回去。”他跃下凭栏,迈开步伐往前走。 云浅凉看着他的背影,咧嘴一笑,小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把手放进他打开的手里。 她以前劝人时,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 爱你的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哄回来,不爱你的人说破天都哄不回来。 看在他那么好哄的份上,姑且信他那些花言巧语的话吧。 春季如多情的姑娘,变化无常。 两人还未走到清风一秀,乌云密布,数道惊雷伴随闪电响起,天空如入夜般暗沉,紧接着倾盆大雨自天际泼下。 顾亦丞几乎是一瞬抬手替她遮挡,拥着人往前跑,“先去躲躲。” 云浅凉笑容微僵,目前快到月亮门了,最近的凉亭不就是…… 骤雨来得急,凉亭里的人还未离开,眼见远处相拥的两人跑来。 向思虞看清雨幕里的身影后,猛地站起身,突然的动作在哀叹骤雨的人里尤为突兀,那些千金小姐们心思百转,再往石桌旁看看,那里还坐着一尊冷面神,而他身侧陪同坐着的是含羞的云青烟。 京城里至今都还传着,云家姐妹与瑾王间的纠葛,而安平郡主几次三番纠缠顾相,且在大婚当日为难云浅凉,今日谣言里的人齐聚在一处了。 刚才还哀叹骤雨急降,回家不便的人,眼里存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顾亦丞护着云浅凉进了凉亭,两人身上都打湿了不少,尤其是顾亦丞外衫湿透了,头发还在滴着水。 “见过顾相,顾夫人。”有人福身见礼。 “嗯。”顾亦丞敷衍应道,从怀里拿出锦帕,擦拭她打湿的发,“赶紧擦干,别着凉了。” “你顾好自己。”云浅凉拿出自己的帕子,见他始终在帮她擦,手一转,打算帮他把脸上的雨水擦干。 云浅凉刚有动作,他胡乱用手抹了一把脸,对她道:“站好,别动。” 云浅凉垂下手,把帕子捏在手心,规规矩矩站好,由他折腾。 顾亦丞做得自然,旁若无人,周围刺人的视线盯着,未让他乱了节奏,动作仔细温柔。 云浅凉眼珠胡乱转着,心底渐起,忽略掉那些暧昧的视线,望天暗叹。 来时宋疏瑾正往外走,这会居然还留在清风一秀,玩得有点尴尬了。 她爱使坏,把敌人碰到胜利的高度,任由其重重地摔下来,那会比直接破坏计划更过瘾,更让对方受打击。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如她未料到这个尴尬的情况。 “姐姐,到这边坐吧。”云青烟起身,走到宋疏瑾身侧站定,体贴让出位置。 云浅凉看着那宣誓主权般的站位,心底冷笑,拉着顾亦丞过去,“多谢妹妹。” “见过瑾王,安平郡主。”夫妻二人如刚见到凉亭里的其他人般。 “免礼。”宋疏瑾眼神随意从两人身上扫过。 云浅凉把顾亦丞按在石凳上,自己站在他身后,用手里干爽的丝帕替他擦拭。 向思虞压下心里汹涌的波涛,理理衣裙,坐回石凳,有所指的开腔,“难得的缘分啊,顾夫人你说呢?” “安平郡主是指自己,与顾相府内歌姬之间的缘分?”闻言,云浅凉眼眸未抬,白皙的手指拿着一方浅紫色的丝帕,一缕缕地擦拭黑发。 话落,云浅凉微凉的眸色斜视着温梦,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顿时让温梦压低脑袋。 温梦犹豫地看了眼心悦之人,见对方一脸享受的笑意,到嘴边的解释生生咽回肚子里。 今日被发现站在安平郡主身后,她百口莫辩,更伤人的是他从未想过要听解释,甚至在意她的存在。 “青烟去玩吧,不用陪着我。”宋疏瑾出声说道。 “好。”云青烟面上羞涩的红晕始终不曾褪去,走时不忘把云浅凉拖下水,“姐姐,你许久不曾参加过我们的诗会了,一起来玩吧。” 她深谙云浅凉的短处,无形中让她出丑,更是由来已久的手段。 诗会。 云浅凉眼睛一亮,不用出卖美色,还能哄人,好办法。 “妹妹先过去吧。”云浅凉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好,轮到姐姐时我再喊你。”云青烟不疾不徐,困在这场大雨里,谁都走不掉,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云青烟走开融入姐妹中,大家无所事事,借着这场骤雨发发诗性,加之凉亭内有两位身份尊贵的男子,更想在他们面前彰显文采,以求得之青睐,另眼相看,尤其是瑾王还未娶妻,瑾王正妃如美食般诱人。 漫天雨幕,烟雨朦胧。 园内娇花大雨的冲刷下,弯了腰,绽放的花朵被击落了花瓣,雨幕里败落。 诺大的凉亭里,人分两拨,中央的石凳静若无人,周围摆放的案台女子环绕,热闹如市。 雨落下来后,天色亮了许多,只是斜飘的雨打湿了放在案台上纸张,却不扰众人兴致。 “人有时就像这雨中的花,绽放时娇艳无比,落败时无声无息,一场大雨便足以摧毁,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花会挺过去。”向思虞酸溜溜的感叹一句,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云浅凉,生怕别人不知她借花暗讽何人般。 云浅凉仿若未闻,不接茬,干晾着让她自个儿尴尬。 “把外衫脱了吧。”云浅凉拧了拧他的衣服,能够挤出来。 “不用,待会有人送伞来,我们就走。”顾亦丞抓住她的手,把丝帕拿过来,自己随意在身上擦了擦。 “好。”云浅凉抬头,这才有了心思去理会那番暗讽,浅笑盈盈的把话驳回去,“依我看,此处最为尊贵的人是瑾王,其次当属安平郡主,若是瑾王无法比喻成花,那么这园中最为娇贵的花,安平郡主当之无愧。” 计划未成,反被将军,败得人是谁啊? 这边唇枪舌战,硝烟味正浓。 云青烟拿着支毛笔从案台前退出,回到石桌前,热情地把笔塞到云浅凉手里,兴奋道:“姐姐到你了,快来。” 那天真愉悦的笑脸,乍一看确实就是个好妹妹。 云浅凉垂眸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毛笔,已然沾好墨汁,只差她在纸上作诗了。 “盛情难却,顾夫人不去吗?”向思虞看笑话的怂恿。 云浅凉脑袋转动,握了握手里的毛笔,轻轻挑眉,灿笑道:“郡主确定希望我写字吗?” 与她有关系的人恰好齐聚清风一秀,其中缘由一目了然。 向思虞恐怕是借着她的名义写信相邀宋疏瑾,如此有恃无恐,多半是从温梦那里得知了她的笔迹。 顾管家曾让她看账册,她不想打理那些账目,全权交给顾管家,但府内大笔开销,需要她过目,她在账册上签过字来着,温梦定是在账册上看过她的字,但账册上的字并非出自她之手。 云浅凉学过标准的仿宋体,却对繁体字不熟悉,看没问题,写却一言难尽了。 刚巧名字里前两个都需要写繁体,觉着麻烦便让春花代劳了。 “当然。”向思虞自信温梦没那个胆子欺骗她。 “顾夫人就写一首吧。”有一女子拿着纸张过来,眼底隐隐可见嘲笑。 云浅凉抬眸看了她一眼,以往的诗会大家总爱如此拱她出来,好看她笑话,这次看似客气,坏心思却难以掩藏。 “本相刚好有了兴致,这首诗本相代劳了。”顾亦丞出言维护,把她手里的毛笔拿了过去。 那女子笑意有些挂不住,老实地把纸张在圆桌上铺开。 顾亦丞站起身来,扶住衣袖,飞快落笔。 顾亦丞的字遒劲有力,潇洒大气,起笔落笔尽是大家风范,引得众人围观。 “云里看花花失色,”程子瑜凑到云浅凉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看,写好一句念一句,“浅滩戏水水藏鱼。” 程子瑜兴奋,压低脑袋对云浅凉说道:“浅浅,肯定是要以你的名字作藏头诗。” “未必。”云浅凉平淡回答。 毛笔上沾的墨汁写了两句,字迹越发模糊。 顾亦丞提笔望了下远处的砚台,立即有人把砚台端过来。 他沾墨后捋捋毛笔,再次落笔时,云浅凉忽然抬手拦住。 第112章 微妙变化 “别写了。”云浅凉手移开,把笔抽掉,对他摇摇头,重复道:“别写了。” 她注意到起笔时的那一划是凉字上头的一点,从位置来看是两点水,而他在落笔前眼角弧度有了变化。 女子喜爱浪漫,她一不外乎,但她所处环境导致,喜欢的,想要的,要保护起来。 “你说不写,那就不写了。”顾亦丞宠溺一笑,就此作罢。 云浅凉弯弯唇,欲要把笔搁至砚台,却闻声起。 “顾夫人随意便好,莫要扫了大家的兴嘛。” 云浅凉眼中盛着盈盈秋波,闻言垂眸轻笑,仿若娇羞,暗地里她扯了扯欲出言的顾亦丞。 “亭外雨幕困住这一方天地,都在此躲雨算是有缘,着实不好扫兴。”云浅凉松开手,就着动作在砚台里沾好墨汁,“那好,我便送一首诗给各位。” 云浅凉提笔,盯着宣纸看了片刻,而后眼神四顾,似是思考。但她是靠得有些久,久到众人等得不耐烦,且眼里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低低的笑声夹杂在嘈杂的雨幕里,很是不真切。 “浅浅,要不算了?”程子瑜悄声道。 “无碍,大家高兴嘛。”云浅凉大声说道:“安平郡主见了千万别后悔方才举动。” 云浅凉移了移石桌上的宣纸,毅然落笔。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第一个字写出来时,向思虞脸色大变,回头狠瞪着温梦,跃然纸上的字笔墨横姿,遒劲郁勃,与秀气的小楷大相径庭,且与顾亦丞先前写出的字极为相似。 向思虞咬碎一口银牙,只能往肚子里脸咽。 温梦亦是震惊的盯着宣纸,满脸不可置信,为何云浅凉的字与账册上所见不同,在接到向思虞的瞪眼时,她是又惊又怕,生怕向思虞误以为是她刻意欺骗。 宋疏瑾面色毫无变化,仿若不知那封假冒云浅凉所写的信一般,镇宁自若地端坐在石凳上,全然不顾那道投望过来不安的眼神,不过正如他所想,云浅凉写出来的字潇洒,刚柔兼得,与她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顾亦丞倒是习以为常,含笑注视着自信作诗的人,眼里的宠溺越发深。 最后一点落下,完美收尾。 云浅凉风轻云淡的笑笑,在场女子多数面带羞愧,逼着她作诗的人脸色难看至极。 云浅凉把笔搁下,看了看外面未见小的倾盆大雨,拉着顾亦丞的手走离石桌。 “待着烦,影响心情,咱们还是走吧。”云浅凉声音未压低,语气里的厌恶不加掩饰,更让那些人是脸面挂不住。 “我去拿伞,你在这等着。”顾亦丞揉揉她脑袋上的湿发,好笑地摇头。 “不用。”云浅凉单手捞起裙摆,拽着人冲进雨幕。 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人身上,顾亦丞尽量护着人,但云浅凉好似想淋雨般,跑得极快,压根没法遮挡些许,凉亭里的人只见两道身影穿过月亮门,消失在雨幕里。 待众人回神,收回视线,目光掠过那副画时,面色一阵尴尬。 只见宣纸上,留下四句诗,暗讽着在场之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德恩广被虎亦亲。 劝君留得三分面,一招用得自宽心。 云浅凉没少受到她们挤兑嘲笑,明知不识字非要拉着她参加诗会,明知不会写偏生要人作诗,重重行径数不胜数,但往日里总是以云浅凉的难堪落幕,谁都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云浅凉做出来的一首诗给讽刺了。 夫妇二人淋得湿哒哒的回到马车,把在外等候的安甲吓坏了,连忙赶车回府。 陆折在屋檐下躲雨,见两人离开,拿过脚边放着的油纸伞,撑开走进了清风一秀。 宋疏瑾远远看见陆折带着伞过来,优雅起身,“青烟,随本王一起走吧。” “多谢王爷。”云青烟福身道谢,而后对姐妹们说道:“青烟先行一步了。” 陆折准备了两把伞,把手里的递给了主子,随后把撑着的那把递给了云青烟。 “云小姐,请。”陆折把撑开的伞合上,双手捧给云青烟。 “多谢陆侍卫。”云青烟客气道谢,却未接过伞,笑容里带着歉意,对宋疏瑾说道:“王爷,青烟还是等奴婢来送伞吧,否则陆侍卫该淋雨了。” 宋疏瑾对这种温柔很是喜爱,眼里多了丝暖意,撑开伞出了凉亭,侧身道:“过来。” 云青烟惊讶的微张菱唇,脸颊飘出两团红晕,迈着细碎的步伐走进伞内,娇羞道谢的声音细如蚊蝇,淹没在大雨里。 众人艳羡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人懊恼地跺脚,却无可奈何。 两人浑身湿透的回到顾相府,一路撑着伞走回青松院,头顶那把伞完全是多余的,不过好在云浅凉今日穿的一身锦缎,层叠繁复,湿透了也不至于看到里面的肚兜,而悲惨的是她那特意画的妆容,在雨水的冲刷下全掉在脸色,跟鬼似的。 “奴婢在车里给您放了伞,怎么还……”春花直接用衣袖替云浅凉擦拭脸蛋,“秋月,赶紧让人准备热水。” 云浅凉与顾亦丞互望一眼,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好了,淋场雨而已,我还没娇气成那样。”云浅凉眉眼弯弯如月牙,脸上妆容已经擦干净,笑得好看大气,豆蔻年华的靓丽跃然脸上,尽管浑身狼狈,但竟让人觉得比平日里更美。 云浅凉推着春花往屋里走,回头对顾亦丞说:“待会我去找你说点事。” “老实在屋里待着,我会过来。”顾亦丞叮嘱。 “遵命,顾相爷。”云浅凉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推着想要念叨的人进屋,准备沐浴更衣。 顾亦丞看着她的举动,有些好笑,不过忆起刚才马车里发生的事,心里甜滋滋的,连不太喜欢的下雨天,都令人心情愉悦了。 “相爷与夫人和好了?”顾三站在屋檐下等候,顺其自然地接过油纸伞。 “算是吧。” 超过预期的情况。 像奇迹一般,有个人能影响自己全部情绪,为她担忧生气,甚至是吃醋,但感觉还不赖。 那日,夫妻两人和谐的在书房内待了许久,谈话内容只有两人知晓,但出来的时候,顾亦丞明显心情愉悦,嘴角笑意恨不得咧到耳后才甘心。 “顾三,去通知人明日到青松院教夫人武功。”顾亦丞出来后第一句话便是交代顾三去通知。 “是。”顾三应声,在屋檐下拿了把伞离开。 云浅凉兴奋地做了个胜利的举动,在顾亦丞看过来时顿时收敛了。 “满意了?” 云浅凉连连点头,不忘把正主给哄高兴些,“满意,这多亏了相爷您的大度。” 顾亦丞扬扬眉,“记着你说过的话,否则我还是会把人赶出去。” “我脑子好使着呢。”云浅凉傲娇的睨了她一眼,“你回去忙吧,我处理点事情。” 顾亦丞爽快地走人,足以见得他心情特别好。 云浅凉把侍卫们叫进来,换上正经严肃的神色。 “夫人有何吩咐?” “安甲,百善堂的事你清楚缘由,派人去查查事闹事的那户人家最近和谁接触过。”云浅凉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全无先前的悠闲与开心,“十三,你到刑部走一趟,弄一份京城内被杀的人名单给我,最好把家庭情况一并罗列好。” 当初开医馆时,她已然考虑过会惹上医疗纠纷,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且还与京城发生的杀人事件牵扯到了关系,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稍有不慎,极有可能牵扯到顾相府,连累顾亦丞在朝中的势力,必须妥善解决。 “是。”两人同时应声。 “夫人,不用告诉相爷吗?”顾十四听意思是要自己查,不免有些担心没能及时处理,会惹祸上身。 “视情况而定,要是不容乐观,我会亲自跟他说,此前你们先不要声张。”云浅凉深思熟虑后依旧决定先由自己去查。 顾亦丞近日不上朝,却在暗地里查探些事,具体她不知道,但隐约察觉是与近期发生的事有关,且他查到了端倪,可他对杀人事件撒手不管,且不报备朝廷,只能说明他查到了些不能说的事。 这样一来,百善堂牵扯到里面的话,恐怕非常不利,暂时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你们查的时候小心些,可能会被暗地里的人盯上。”云浅凉肃穆道:“记住一点,紧急情况先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多谢夫人关心,属下定会谨记。”侍卫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顾亦丞回到清泓阁不久,就接到了青濯传来的消息,他最近在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顾亦丞接到消息后,立即让侍卫安排,匆匆离开了顾相府,当夜顾亦丞没有回府。 翌日清晨时皇宫派人来通知,他今日务必要上早朝,结果扑了个空。 连着七日,顾亦丞没有回府,没有上朝,派人打听,城门的守卫声称没见过顾相出城,人在京城内,却不知所踪。 第113章 时事繁杂 大雨倾盆,天色昏暗无光。 暗夜里,一队身着蓑衣的队伍骑马疯狂的赶路,马蹄践踏着落地的雨水,与泥土混合,泥水四溅。 有着急的喊声不断催促着响起,喊叫声在被大雨吞噬,只能模糊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 这队人马刚踏过那连日大雨冲出的水坑,身后有一批人紧追而来,所经过之处,大地好似在震动。 风雨飘摇,惊雷声声乍起,战马奔腾着,仿佛噬人的野兽追赶着前方逃跑的猎物。 不多会,身后那批行径整齐的人追上前面逃跑的人,雨夜里双方如被激怒的狼群一般,拔剑拼搏。 剑光寒冷,杀意肃穆。 不过转眼功夫,双方交手,兵刃相交,马匹嘶吼,场面混乱难言,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厮杀,手起刀落,长剑沾满了鲜血,浑身散发着无尽杀气,无一不是踏着鲜血走过来的强者。 强者相对,雨声如鼓点,敲在人心上,鼓舞着士气。 双方势均力敌,奈何前者逃亡多日,已经身体疲惫,面对强悍的敌人,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剑刃还在滴血,已经有人上前来割断他们的喉咙。 顾亦丞抽出银剑,剑锋一闪而过,如同月华泻下,他的银剑举起时,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惊雷不在,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顾亦丞手中的银剑在黑暗之中发出银白的光亮。 顾亦丞的银剑一挥而下,如无声的下达了命令般,身后带着铁面具的人,往他身边聚拢,手里的长剑阴冷而锋利,带着刺骨的寒气。 在混乱的场面里,掩护着一人骑马穿过混战的人群,直奔对方领头人而去,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些人像是可以视物,准确无误的认准敌人,挥剑杀敌,长剑瞬间船头数名敌人的胸膛,无数的鲜血溅起,他们的动作华丽优雅得如同一场幻影的舞蹈。 顾亦丞冲在前面仿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眼睛里燃烧着寒冷的火,随即策马一出十余丈,剑气十分的冷狂,所过之处,敌人的刀剑还未落下,两马交错的瞬间,对方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已然端坐在马背上,场景极其可怖,他硬生生地从混战的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身形如箭,面对敌人挥剑狠狠斩下,剑气如荡漾起的水潮,圈圈荡漾而去,那些阻止他往前去的敌人,手里的武器轰然落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只听到剑锋砍断人骨的声音。 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红,耳畔萦绕着剑砍过马匹后的哀嚎,空气之中蔓延这无法抵御的血腥气息,周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一地混着泥土的在马蹄踏过后成了泥浆水,鲜血滴落,一开始只是被泥浆水掩盖,往后却是鲜血把泥水染成了其他颜色。 穿过混战的人,顾亦丞剑指为首之人。 他一身骑装染了血,俊美的面上如布满了冬日的寒霜,声若惊雷。 “滚出万宋!” 伴随着他的话音,轰隆一声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如同利剑般划破黑沉的天空,照亮这片杀伐之地。 “你会杀我吗?”包裹得严实的人,发出的赫然是女声。 她摘掉遮挡住面容的斗笠,露出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她在笑,那笑容带着一份戏谑。 “目前的处境,要我死易如反掌。”画桑看着眼前那柄在黑夜里泛着冷光的银剑,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重复,“你会杀我吗?” “你以为我不会吗?” 顷刻之间,银剑带着呼呼的风声,向她袭去。 一声惊呼响起,一道人影惊慌飞身而来,把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推开,银剑刺穿他的身躯,而后毫不留情地拔出。 画桑跌倒在泥水里,头发和脸上沾着泥水,狼狈不堪,她满目震惊地望着那矜贵的男子,一如初见时那身装扮,占据了她的视线与心。 片刻,画桑站起身,举止优雅地擦擦脸上的脏污,唇角的笑意冷酷。 “你迟早会是我的!”一句话如霸道的宣誓。 她走到马匹前,翻身下上马,独自策马离去。 身后那些人已经被解决干净,一地的尸体在雨水里冲刷。 “走。”顾亦丞勒住缰绳,往来时的路策马离去。 一行人在附近的城池找了家客栈入住,客栈掌柜间来人浑身是血,心里害怕,不敢招惹,按照吩咐给客人准备热水和吃喝。 顾亦丞走进屋内,厌恶的把外衫脱下来,一支发簪随之落地。 顾亦丞看了一眼,随后把外衫扔在地上,弯腰把发簪捡起来,贴身收好。 “下去休息,明日回京。”顾亦丞挥退属下。 “是。”整齐统一的声音响起,有序地退下。 顾亦丞在屋内坐了会,待店小二把热水送上来后,关门沐浴,随后休息。 顾亦丞躺在床榻上,手里拿着那支簪子。 发簪很是寻常,花色素雅,简约大气,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那日他走得比较急,未来得及说一声就走了,那没良心的丫头,估计这会没人管着正高兴呢。 然而远在京城的云浅凉,不如所想的那般轻松高兴。 夜雨敲窗,云水阁内烛火明亮。 雅致的书房内,云浅凉正在案前把处理近来的麻烦事,前些日有人到百善堂闹事,而闹事的人家却是杀人事件的受害者,声称出事后人还未死,到百善堂请大夫买药,结果没一个救过来而把责任怪在百善堂。 那日派人到刑部要名单,被刑部的人一句不在打发离开。 得知结果后,云浅凉本想翌日从顾亦丞那里要一份,结果他人不知去了何处,而她要得比较急,只好自己调查,可暗地里总有人在阻止。 顾亦丞下落不明,天徽帝趁着顾亦丞不在,一再对顾相府施压,连日来京城内的风向,如跟顾相府杠上了,处处受制于人。 天徽帝明知顾亦丞不在府内,却连日派人入顾相府,美其名曰请人,实际上派来的人阵仗之大,如同要搜查顾相府般,她只能顶着压力,拿出嚣张跋扈的性子,把人打发走,但天徽帝每日派人来闹上这么一出,仿佛在跟她斗智斗勇。 次数过三,她便被无关紧要的借口请进了皇宫,一番暗示威胁。 总之这些天是诸事不顺。 前日里,君知忽然给了她一份名单,上面详细记录了死者情况,她翻了百善堂内就诊和抓药记录,找出了七户人家,而记录里的七户人家,买药的时间都是同一日,但家里死人的日期只有两人是在同一日丧命,且时段相差不多,足以见有人争对百善堂,安排死者家属到百善堂闹事。 安甲派人调查过闹事的人家情况,七户人家里五户都是穷苦百姓,事后家里经济条件得到了改善,而有一户还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个官差的。 查了那个当差的后,那人是秦家兄弟底下的一个官差。 这件事多半是和秦家有关系,苦于她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又不好抓百姓来审问,而一旦告到京兆府,秦家很可能杀人灭口,最后再栽赃到她身上,她实在没心情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云浅凉抬手捏捏疲惫的眉心,放下手里送来的消息。 “夫人,您去歇息吧。”顾三一直在书房候着。 “天徽帝这次施压来得突然,一再派人想要搜查顾相府,必定有所图谋,要是顾亦丞还不回来,我们得早做准备才行。”云浅凉扶额盯着面前的消息,大都是近两日调查秦家所得,叛国的证据毁得干净,但有些事留下了不少痕迹,像是出自不同的人的手笔。 那个叫画桑的女子,大概已经离开了。 这段时日里暗地里阻止她调查的人不是秦家,有势力控制刑部,与顾亦丞斗的人,瑾王是一个,明王亦是可能。 “相爷很快就会回来,夫人不必担心。”顾三安慰。 此次相爷带着天狼军追击祁国人,按时间推算,大概离边境很近了。 天狼军曾是皇家铁骑军,当年开国时,宋皇帝登基把铁骑军的兵符交给顾家,顾家替皇家培育出色的士兵将领,编入铁骑军中,但随着帝位更换,顾家手握兵权令皇帝生了忌惮,而在无法收回兵权的情况下,一次演练中,铁骑军只得了最差的武器与装备,遭遇了袭击,被人追杀,逼到绝境,是相爷带人把铁骑军解救了出来,而后故布疑阵让皇帝以为铁骑军已死。 而今的天狼军,正是五年前消失的铁骑军。 “他武功高强,手底下都是好手,哪里轮到我担心。”云浅凉无所谓的说道。 她大张旗鼓找人,是做样子,并非真的相信顾亦丞遭遇不测了。 随后她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不由叹息一声。 “先前总嫌身边侍卫多,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忽然觉着人有些不够用了,要是我与云相府的关系不差,还能借着云相府的名义,去刑部直接查看卷宗,这样会省……”云浅凉脑袋里灵光一闪,话音戛然而止,而后低咒一声,“卧草!” 第114章 找寻秘密 云浅凉冲到顾三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急切问道:“从云相府带回来的东西放哪了?” 酸枣片! 回门时从云起南那处换来的秘密! 云青烟告诉过宋疏瑾,她把东西拿走了。 如今顾亦丞不知所踪,府内只有她一人坐诊,而她与云相府关系恶劣,身后无靠山,这时候对付顾相府最轻松,一旦事情成了定局,顾亦丞回来已是为时已晚,难以扭转乾坤。 而云起南前途上,最大的阻碍是顾亦丞,他卑鄙的把给她的秘密泄露给了宋疏瑾。 两人经过商量,欲借天徽帝的手铲除掉顾相府这棵大树,于是把消息告诉了天徽帝,所以之后来顾相府请人的一直是俞统领,削尖了脑袋的要搜查顾相府。 顾三愣了片刻,回忆东西去向,“多半在书房,只是不知相爷是否把东西处理掉了。” 云浅凉连连点头,不待顾三提醒她书房上锁,人已经跑出书房。 要是能处理掉,云起南犯不着把东西藏起来,东西肯定还在。 春花与水芹正准备好了宵夜,从小厨房端来。 “不知这雨何时会停?”两人走进屋檐,水芹站在檐下准备收伞,就见一个人影冲出来,她条件反射地举起雨伞遮住人,跟着跑出去,喊道:“夫人您慢点。” 春花端着面条,看着跑往清泓阁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后便见顾三追出来,亦是没打伞就往外冲。 “等等,我去给你拿把伞。”春花喊住人,快步走进屋内,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到偏厅拿了把伞出来,塞给顾三。 清泓阁内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云浅凉适应了黑暗后,凭着记忆往书房走去。 水芹赶紧收了伞,到屋内把烛台点亮,拿着烛台跟上去。 书房上了锁,云浅凉扶了扶锁头,把锁孔朝上,让水芹把烛台凑近,她弯腰打量如云形状的锁扣,拔下脑袋上的金簪,在锁孔处比对了片刻,而后见顾三过来。 “你有钥匙吗?”云浅凉随口问了一句。 “钥匙在相爷身上。”顾三如实回答。 “那就按我的办法来。”云浅凉把金簪插会发间,对水芹说道:“水芹,取支簪花给我。” 水芹点头,左边的簪花取下来,递给云浅凉。 云浅凉拿过簪花,把簪花处两根裹银的铁丝徒手掰断,把铁丝插入锁孔里拨弄。 她仔细听着锁孔内的声响,调整铁丝。 片刻后,只听“咔嚓”一声,锁扣打开。 云浅凉不甚在意地抽出铁丝,把锁取下。 顾三全程看得傻眼,这云锁是为防盗找人特意打的,然而在云浅凉眼中,与寻常无异,且撬锁的本领如同做过无数次,比盗贼还厉害。 “回头咱买对好的。”云浅凉拿着铁丝备用,把手里的锁扣递给顾三,“明日再找人给弄个不好开的锁来。” 顾三捧着那把锁,一阵汗颜。 对您而言,那种锁不好开? 云浅凉推开书房的门,大步流星的走进书房,直奔书案走去。 水芹跟进去,把书房内的烛台全部点亮,以便要东西的主子行动,之后识趣地退出了书房,书房内不该看的东西,她一眼没多看。 云浅凉蹲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两根铁丝,把上锁的抽屉与柜子一并给撬开,一样样翻找,她翻过之后没有马上整理,不多会就把书案弄得凌乱不堪。 顾三看那翻箱倒柜的架势,有些不确定他们到底是来找东西,还是真来当盗贼的,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确实像遭贼了。 把书案整个翻遍,都没找到酸枣片,云浅凉目标转向书架。 酸枣片不算厚,可以夹在书里面,也可能如云老头那般藏在书架底部。 “你找找书架,我确认一下墙壁这里有没有暗格。”云浅凉猛地站起身,打算一鼓作气的把东西找到。 必须在天亮前确认,酸枣片里藏着的秘密,才能制定出良策应对接下来的事。 “夫人不用找,确实有暗格。”顾三说着往书房内的那一排椅子走去,在左边的首个四方案几底下按下机关,两面书架移动出一处缝隙来,缝隙里挂着一幅画。 云浅凉走到画前,把画掀起,却见墙面完整,她敲敲墙壁确认里面是实心。 云浅凉挑眉,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顾亦丞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在哪呢?”云浅凉问,但身后按下机关的人却没回答。 她回头看去,顾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待她发现暗格所在。 云浅凉无奈轻叹,这时候考验她有意思吗? 她把画卷放下,仔细查看画卷上的图案。 那是一幅人像画,画里的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羞,美人站在书案前作画,书案与书房内的一模一样,画里的书房亦是这间屋子。 云浅凉退出来,盯着那副画回忆还未动机关前的情况。 画中摆设与屋内一致,唯一的差别就是移动过的书架,与挂着画的墙,而墙面未被掏空,而地面亦是没有空心的声响。 奇怪之处,画卷没有画轴,是用细绳直接挂在墙上。 空间不足以容画轴的大小,书架背部没有暗格空间,那就只剩下书架侧面,但侧面厚度不足以做个暗格,只能是藏着开启暗格的机关。 手指摸过书架侧面,触感平滑,并无设计机关的痕迹。 “玩我呢。” “夫人漏了些东西。”顾三提示。 云浅凉复尔看向那副画,左右歪歪脑袋,倒是没看出异样。 她眼神在书案和画间来回打量,良久缓缓点头。 来到书案前,在笔筒里取出一支笔,那支笔被卡住了般,需要些力道才能拿起。 她把笔拿起后,书架里几本书被推出来小半。 云浅凉走过去,把书拿掉,把被推出来的盒子拿到手,她在书架旁把盒子打开,里面用绢布包裹着一个薄片状的物件,她便确认是要找之物了。 酸枣片晒干后很硬,不会如纸张般放久了会坏掉,或是字迹模糊,她当初猜到是酸枣片,是她曾经用过这样的办法传递消息,在酸枣片上刺字。 用细针刺穿不平整的酸枣片,很难被发现。 她以前想到的是在酸枣片上蒙一层薄纸,从下方用光照,光无孔不入,透过细小的针孔会在纸上留下不一样的光亮,但这里没有强光,又不能把酸枣片放到烛火下。 “去接盆水来。” 酸枣片慢慢放入水中,云浅凉全神贯注的注意气泡变化,在脑子里记下位置。 辨识出前两个字,云浅凉脸色惊变,一下把酸枣片从水里拿出来,再没心思往下记。 云浅凉胸口起伏,呼吸微喘,眼神闪烁。 “夫人?” “没事。”云浅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舒缓情绪,把酸枣片上水渍甩干,用衣袖擦擦,再包裹回盒子内的绢布里,心底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她把盒子交给顾三,“放回原处。” 云浅凉有些失神的走出书房,脑海里回想起顾亦丞当初看到那样东西时的神色,已然意识到情况糟糕了。 难怪要借天徽帝的手来搜查,实在是关系太大了。 顾亦丞肯定确认过酸枣片藏着的秘密,为何他还要留着这种东西,他也有那样的心思? 云浅凉走出屋内,站在屋檐下愣神,脑海里涌现出无数场景。 夜风乍起,凉凉的风吹着雨飘进,落在她脸上,她微微缓过神来。 云浅凉拍拍脸蛋,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这篓子捅出去就大了。 “夫人,该怎么办?”顾三把东西放好,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已然确认酸枣片上部分内容,这东西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搜查到,否则顾相府会被强行扣上谋逆罪名。 在不能毁掉那样东西的情况下,只能保护好。 “本是公平交易,云老头却把事情做绝了。”云浅凉眸色幽深,里面藏着滔天大浪,“他不想让我们好过,那他们全部都别想好过!” 以条件交换,不讲道义的出卖后,竟是卑鄙的暗算! 云起南是你要置我于死地在先,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别怪我无情! 先前她还有所顾念,牵扯太大,可要是这东西被找到,顾相府全部人都跑不掉,与之关系好的人皆有可能被牵扯,包括百善堂,这些人何其无辜? “有人想要让这场雨变成血。”云浅凉脑袋里浮现出一个计谋,她弯弯唇,露出个冷冽的笑意,“可即使要变,也不能用我们的血来染红这雨幕。” 要玩大些是吧,她奉陪到底,就看最后是玩不起,当了那缩头乌龟! 明日,她就让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黎民百姓都看看,到底是顾相府头顶的这片天塌下来,还是别家的天空由万里晴空,转瞬变得乌云密布! 漫天夜雨里,黑暗如同一头吞噬人心的猛兽,屋内的烛火映着她寒冷的面容,浮现出杀意的眸光如刀锋泛凉。 这一夜,有人安眠于床榻,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亦有人如蛰伏的猛兽,在这风起云涌的夜里苏醒,睁开了危险的眸子,露出了锋利的尖牙与利爪。 第115章 着手布局 暴雨初歇,日轮将起。 天空如洗过般蔚蓝澄明,薄光穿透云层淡淡洒下。 湿漉漉的地面一滩滩积水,映着往来的行人的身影。 朝阳门前的宫道,一队人马整齐出发,马蹄踏在积水上,惊扰了水面的平静,人影在泛起的涟漪里晃动、扭曲。 “俞统领每日前来,次次让你无功而返,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畴清厅首位,云浅凉掩唇轻笑,一改前两日刁蛮任性的的为难,百般阻挠,疏离间客气有余,落落大方的招待人到府内喝茶,“俞统领与我家相爷同朝为官,让你日日无法交差,我于心有愧,决定送俞统领一份大礼。” 俞良辉连着数日被眼前女子玩得团团转,委实不敢再小看首座上含唇轻笑,柔然淡雅的人,蛮横难缠还好应付些,扮猪吃老虎可就难应付了。 分明胸有乾坤,却还摆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让着看不透心中所想,反而心里打鼓。 俞良辉捧着茶杯,手微微发颤,茶盖碰撞杯沿,打出不合时宜的声响,他连忙把茶杯放好,把茶杯放下,抱拳说道:“下官不敢当,只要顾夫人放下官到府内找找相爷,亲眼确认相爷不在府内即可,下官感激不尽。” 云浅凉轻笑出声,望向外面分两列站在过道的御林军。 “俞统领不必害怕,我所说的大礼你绝对会很满意。”云浅凉收回眼神,右手抚摸过手指间那枚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殷红的色泽衬着葱白般的指尖,肌肤细润,俏白胜雪,“俞统领可知我为何在这般时局里,还要开百善堂?” “夫人心善,为穷苦百姓着想,是百姓的福气。”俞良辉恭维道。 “让所有人生病后都能看病抓药,只是其一。”云浅凉别具深意的看了俞良辉一眼,提点道:“俞统领仔细想想,百善堂是何时开张的,在开张前发生过何事,这点你很清楚。” 俞良辉仔细回忆片刻,随即惊讶的睁大双眼,他稍稍提防屋内之人,小声道:“顾夫人指的是皇上中毒一事?” “皇上的毒虽然解了,但所中何毒,来自何处,却始终是个谜。”云浅凉点头肯定,她抚摸戒指的手有细微的停顿,眼神明亮,“开百善堂正是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的招揽医术了得的医者,暗地里研究皇上所中之毒,如今已是有了眉目。奈何相爷不在府内,我行事多有不便,不知这份俞统领收是不收?” “顾夫人,此时可大可小,倘若有所差池……”俞良辉谨慎回答,未明说的话语用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代替。 中毒一事未落到他身上,多余往身上揽事,要是没有结果,恐怕会牵连到他的身家性命。 “你带着这么多御林军,日日往顾相府跑,我倒也看出来了,你们要见我夫君是假,想要在顾相府找些东西才是真。”云浅凉一眼道破对方目的,“我外公家是因何落到发配千里的下场,至今我仍记忆犹新,怎会不长心眼?在相爷回来前,我断然是不会让任何人在府内胡乱搜查,你与其日日无功而返,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头,不如将功补过。” 话至此,云浅凉喝茶耐心等待结果。 她不愁事不成,六日败兴而归,天徽帝时间有限,经不起这般浪费,依旧无所作为的回去复命,天徽帝定是生气不已。 与其拿天徽帝对他的耐心耗,不如另谋出路,得一大功。 天徽帝自身的安危,与顾亦丞的命,孰轻孰重? 俞统领思考许久,大抵是连日来的情况让他有了危机感,而对计划产生了希望。 “顾夫人有何良策?”俞良辉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样。 “俞统领只需把事禀报给皇上,让属下暗地里把消息泄露出去,而后等待我的人通知你,你再带人来抓凶手党羽,其余事情我会替你办好。”云浅凉特意加重替你二字,以表诚意。 这么大的功劳,将全部归于俞良辉,合算的买卖。 “那就静候顾夫人佳音。”顾相府门外,俞良辉抱拳告辞。 “不会让俞统领久等。” 云浅凉送人出门,转身回府。 “夫人,正安当铺那边已经交代好了。”顾三迎上来禀报天未亮时云浅凉交代的事。 “还不够。”云浅凉眸色深沉,如暴风前的压抑的黑暗,“官商两路已经安排妥当,还差些江湖人,这次不玩点狠的,这样的事还会源源不绝的发生。” 财宝这种东西,混江湖的人走南闯北,消息最为灵通,而要逼真,有武力更令人信服。 “你去趟这些人家里走一趟。”云浅凉递给他一张纸,“把名单上的人按市场价格买回来。” 顾三展开纸张,看了眼发现名单上的人是闹事那些人家中的儿女。 “要是对方不同意呢?”顾三合上纸条,询问行事的程度。 “我这么个不讲理的人,强买几个奴婢小厮算什么?”云浅凉似笑非笑,完全不讲道理的模样,“他们到百善堂闹事,而不是报官,显然是不敢,即便我带走他们的儿女,同样不敢声张,做了坏事总要受些惩罚才行。” “属下明白了。”顾三把名单收好,到账房支了银两直接出府。 云浅凉抬头望天,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澄清得能照亮人心里的阴暗一般,可终究那抹清澈在天上,永恒挂着,却落不下来。 云浅凉转身往东厢客院走去,她这几日忙里忙外的做事,倒是没办法好好学武功了,君知只有给她那份名单时,到青松院见过她,之后一直安分待在客院,暗卫回禀,他并未与外界有何接触,可能是在提防暗卫发现端倪。 云浅凉悠闲地散步到客院,客院里栽种着少许的花,院内有一颗松树长在角落里,树荫遮挡住客房东边角的屋檐,遮出荫蔽。 连日大雨,难得放晴。 君知闲暇无事,便在院内打拳,衣摆别在腰间,扎着马步,双手握拳,来回打去,招式简单,但单看他前方花丛便知拳风了得。 云浅凉走进院子里,未出声打扰练拳的人,站在边上旁观。 君知的拳法刚劲,挥拳时他身躯绷紧,锁骨能看得仔细,整个人给人一种结实强壮的感觉,但实际上他身材伟岸高挑,不胖不瘦,穿衣打扮更像是那种行走在江湖的闲散游侠,不太像壮汉。 约莫两刻钟时间,君知满头大汗的收了拳式,站直身体。 “顾夫人。”君知拿起随意搭在假山上的毛巾擦擦脸上汗,把扎起来的衣摆放下。 “君大哥不仅剑法了得,拳法也打得精湛,不知师承何人?”云浅凉看得心里激动感慨,但面上只露出清浅的笑意,保持着当家主母的风范,发自内心的夸赞。 “出门在外,有身功夫不仅可以保命,还能当营生。”君知回避打探的问题。 云浅凉不甚在意的笑笑,“确实,人心险恶,世事无常,自己能有身本事再好不过。” “你的事情办妥了?”君知关心道。 “已有对策。今日前来,有件事想请君大哥帮忙。”云浅凉道明来意,“君大哥可认识一些江湖人?” 她要造一个很大的势,把大家一起圈入网中。 “认识一些,交情不深。”君知把毛巾挂在脖子上。 他自来此地,身负使命,无心江湖与朝廷,只一心藏在暗处护佑主子平安。 “能否请君大哥帮我散布些谣言?”云浅凉道。 君知点头,“你说。” 云浅凉从腰间拿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纸,双手递过去。 君知打开折叠整齐的纸张,看了看内容,神情严肃起来,期间几次张口欲言,却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歌谣里提及的事……”君知问道。 “假的。”云浅凉笑道:“但众口铄金,假也成真,只要有东西,差了些许反倒是好,毕竟只是传言。” “牵扯甚大,未必能脱身。”君知告诫。 “钓鱼之人虽不在水里,但距离最近,当滔天巨浪形成漩涡时,顺者昌,逆者亡。”云浅凉眉眼间洋溢着自信与聪颖。 她为设局者,自当入局,只做旁观,是控不了全局的,反倒会被局中人逆袭。 她不怕入局。 “如此,我会帮你。”君知歌谣记下歌谣,把纸条还给云浅凉。 云浅凉好生接过,有些不明白,他既然声称自己常年在外行走,为何事情牵扯到朝廷,他却不避讳的帮她,而且还随她回了顾相府,在此处落脚。 “君大哥你为何愿意入顾相府?”云浅凉耐不住心中好奇问出口来。 “日后你自会知道,不急在一时。”君知黑眸里藏着数不尽情绪,让人看不透。 “多谢君大哥。”云浅凉道。 云浅凉在客院待了一阵,把计划告知后才离开。 回到青松院,云浅凉找来顾十三。 “今日起,把君大哥身边的暗卫撤走。” “可是……”顾十三出言反驳,话未说完,被云浅凉抬手打断。 “无碍。” 她大概猜测到君知的身份与用意了。 第116章 忙里偷闲 厨房内,烟雾袅袅,热气腾腾。 灶里的火烧得正旺,厨房内热气扑面。 云浅凉打扮挽起衣袖在厨房内忙活,厨娘们安份站在旁边,听凭她的吩咐,但她只是让人帮忙烧火洗菜,余下事宜全部包揽。 春花拿着团扇跟在身边,替热出汗人扇风。 云浅凉把切好的葱姜蒜放进大碗里,在里面添上调味料,把锅里的热油舀起浇在到碗里,而后把在沸水里煮熟的面条捞出来,放进盛着冷水的盆里。 “把这两样端出去。”云浅凉拿起手边的小勺子,移步走旁边的炉子,用叠了数层的布抱住砂锅盖。 揭开盖子,鸡汤的香甜飘入鼻中。 云浅凉把盖放在灶台上,把里面的半数鸡肉捞出来,再往鸡汤里加了些许盐,合上盖后再用小火闷了一刻钟,让奴婢端出厨房。 云浅凉拿着半碗鸡肉,往刚才热油的锅走去,切了些葱姜蒜,往余下的热油里放去。 油气翻滚,炒出香味后,她把鸡肉倒进锅里翻炒。 灶台上的食材她摆弄得轻松自如,用勺子舀了些许调味料,让锅里翻炒,不一会香味就出来了。 鸡肉在熬鸡汤时已经熟透,翻炒起来只要入味,无需花太多时间就可出锅。 安国侯在厨房外的凉亭等候,伸长脖子往厨房里望去,见又一道香喷喷的菜端出来,他嗅着香味咽咽口水,目送奴婢把东西端走,而里面忙活的人还未出来。他让青濯推着他往前去了些,更加靠近厨房。 “云丫头,够了,出来用膳吧。”安国侯在门外喊道。 “外公,您先过去,我把点心弄好就来。”云浅凉走出厨房,白嫩的脸上有一层薄汗,她抬头问靑曜,“靑曜,有冰块吗?” “有,我把侯爷推过去,就去给少夫人拿。”靑曜回答。 “要走你走,我要等我外甥媳妇。”安国侯耍小孩子脾气,抬手去打伸过来推轮椅的手,两人过招般的斗起来。 “你去吧,待会我推外公过去。”云浅凉失笑,阻止两人动手过招。 靑曜躲开手快速溜走,安国侯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跟云浅凉炫耀。 “他要是不走就输了。” “外公年轻时就已是战绩了得,身手自然在小辈之上。”云浅凉笑容灿烂,哄着眼前年老的老顽童,“外公稍等,我去交代奴婢点事。” “好好,外公等着。”安国侯心里愉悦不已,对这个外甥媳妇是越看越满意,恨不得直接当做亲孙女般疼爱,至于在外奔波至今还未归来的亲外甥,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云浅凉进厨房把点心的处理方式告知奴婢,确认无误后,转身出了厨房。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微暖,有春风轻柔拂过,午膳便安排在了庭院的凉亭里。 凉亭为了安国侯方便,阶梯一侧做了斜坡。 云浅凉把人推进凉亭,奴婢把桌前的凳子挪开,方便把轮椅推到桌边用膳。 云浅凉未落座,替安国侯剩了一碗鸡汤凉着,又那另一个碗从冷水里夹了凉面,往面条上浇了调味的油汤。 “外公,你尝尝我的手艺。”云浅凉把拌好的面放在安国侯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 “好。”安国侯热切的夹了一大口面尝,面条在冷水里泡过后更劲道,且温度正好入口,而调制的油汤味道适中不抢味,不冲人,嘴里的面还未咽下去,安国侯就满意地连连点头,“好吃好吃,云丫头你赶紧坐下来吃。” 云浅凉稍稍安心,她已经许久不曾进过厨房了,还担心手艺退步了。 云浅凉在旁边坐下,奴婢已经为她准备好鸡汤与面条,她端起碗筷,优雅进食。 安国侯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面,又让奴婢给他盛了一碗,期间他夹起那盘翻炒的鸡肉,吃得很是享受。 “臭小子有福气,能娶到云丫头这么好的妻子。”安国侯毫不吝啬的夸赞,下一刻话锋一转,“云丫头,嫁进顾相府,以后谁要欺负你告诉外公,外公替你出气。” 哪家千金小姐学的不是琴棋书画,而她却把厨艺练得这般好,在娘家时定是受了太多苦。 “外公放心,谁敢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云浅凉嫣然一笑。 “做得对,千万不要怕,天塌下来还有臭小子跟外公顶着,放开手脚来做。”安国侯不客气地怂恿。 “侯爷你这不是带坏少夫人吗?”靑曜帮忙端点心过来,点心罩放在托盘里,有罩子盖住。 “坏点好,老实太容易受欺负了。”安国侯啃着鸡肉回答,虽然嘴里吃着东西,但礼仪良好。安国侯啃完鸡肉,眼神盯着端上来的那盘盖得严实的点心,好奇是怎样的点心还需要用到冰块,伸手要去揭,“我看看是什么点心。” 云浅凉伸手挡住,“外公,等会口味会更好。” “好吧。”安国侯一听,顿时缩回手,不希望破坏了美食的味道,老实吃着桌上的佳肴。 “青濯,春花你们坐下一起吃。”云浅凉招呼站在旁边伺候的人一起用膳。 她特意准备了许多面条与油汤,让大家能一起吃,连点心她都留了一份在厨房,给府内的奴婢们品尝。 “属下不敢。”靑曜低垂下脑袋。 “让你吃就吃,别跟个待嫁姑娘似的扭捏。”安国侯吹胡子瞪眼的暗示青濯给面子坐下。 青濯犹豫片刻,只好妥协。 “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靑曜拿着桌上多出来的碗筷,动作利落的盛了一碗面,在里面添上油汤,规矩地坐下,努力忽视掉旁边那道刺人的视线,专心低头吃面,一碗面最终五口解决干净,他把碗放下,腾地一下站起来,“多谢少夫人招待,属下吃饱了。” 云浅凉惊讶地看着空掉的碗,他连汤底都给喝干净了,只剩下碗壁占着的一根葱花。 春花看看手里刚拌好的面,再看看空掉的碗,对那风卷云残般的用膳速度佩服不已。 午膳过后,奴婢把碗筷撤走,只余下那盘未揭开的点心,而后奴婢又送上来两碗饮品。 安国侯看着面前那碗乳白色,冒着丝丝凉气的饮品,在乳白色上,摆放着一片桃花,两片薄荷叶做装饰。 而这时,云浅凉揭开那碟始终盖得好盖子,里面冷气幽幽飘出。 在冰块的白色雾气里,一碟精致的糕点摆在盘中,半透明的糕点,做出了花样,摆在盘子里,在白雾的掩盖下,像是个仙女般。 白雾散去,糕点的全貌露出,倒是寻常,只是摆盘别出心裁,让人惊艳。 “这是你带来的桃花做的?”安国侯惊讶得合不拢嘴。 “对。桃花羹和桃花糕。”云浅凉用盘子旁另外备好的筷子,夹了两块到小碟子里,送到安国侯面前,“我只放了少许的糖,不会太甜,在凉水里去热后,用冰块冻过一段时间,不会粘牙,还很凉爽。时下天气时常闷热,胃口不佳,我把做的法子告诉了厨娘,您想吃就叫她们。” “你有心了。”安国侯感触颇多,眼眶有些湿润,“这段时间顾相府的事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我玩得很开心。”云浅凉眉宇间深藏智慧,清水白皙的面容不带妆容,笑意令人格外舒心。 反击计划开始,她确实玩得很开心。 一张网把敌人与有意接近她的人,全部网罗在其中,只要拨开迷雾,谁都逃不掉,她离周围这些事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这两日静看京中流言四起,朝堂暗波涌动,她趁此机会忙里偷闲,来安国侯府躲清净。 朝中有了动静,天徽帝必然会想要找她这位“解毒人”,询问前因后果,谁会料到她人会在安国侯府呢? 人越急越容易露出马脚,她只需在那时候露面,逐个击破。 “唉,这世道难得太平几年,又变成这样。”安国侯摇头,委实是对朝中争斗厌倦。 “人有贪念,免不了会肖想自身没有之物。”云浅凉倒是看开了,终归是在这个圈子里,没法摆脱,那就尽全力去改变,“会好的。” 云浅凉在安国侯府过着清闲的寻常日子,别处却开始发生改变。 寂栖迟收拾了包袱,来到书房找寻宋疏瑾。 “王爷。”寂栖迟抱拳行礼。 “寂军师这是要走?”宋疏瑾见他身上背着当初相遇时所带着的包袱,心里了然,“你未婚妻找到了?” 寂栖迟点头,“找到了,今日是特意来辞行,多谢王爷这段时日的收留。” “你也帮了本王不少。”宋疏瑾神色淡漠,谈不上惋惜,“军师日后有何打算?要是待在京城,有何不便之处本王可略尽绵薄之力。” “多谢王爷厚待。”寂栖迟婉拒好意,“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回家,毕竟家中有长辈等待,不便在外就留。” “当初说好你只待到寻到未婚妻,如此本王便不留你了。”宋疏瑾朝外面的人喊道:“陆折,带军师到账房处支一千两。” “多谢王爷。”寂栖迟道谢后,转身离开书房。 在陆折的相送下,离开瑾王府。 第117章 现身露面 “乌啼月落寒山外,欹枕犹听晚寺钟。 玉带桥上悬孤星,存在世间孙行者。 无人护佑心发愁,未吐一字泪先流。 上宠只缘舌端巧,拨皮拆骨一铁穿。” 京城满大街传唱着这首歌谣,上至妇孺老叟,下至年幼稚子,街边乞讨的乞丐敲着缺口的饭碗,一边乞讨一边解闷。 马车徐徐前行,穿过街道,外面传唱的歌谣飞进马车,里面的人不为所动。 云浅凉瞒着众人在安国侯住了三日,府内奴婢只知她外出未归,外人亦是寻不见她的踪影,无论谁人到顾相府见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人不在。 俞良辉把事情禀报给天徽帝后,天徽帝找了器重的臣子前去御书房商量,云起南正是其中之一,他率先得到消息,想起顾相府曾经抓获的那些人,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云起南回府后拐弯抹角的跟秦氏提及此事,秦氏还算镇定,没露出马脚,但那日后秦氏与秦家接触频繁起来,寻着由头想回娘家,云起南担心惹祸上身而阻止秦氏离府,秦氏面上同意,暗地里书信来往密切。 云起南以防万一,甚至派暗卫盯紧秦氏举动。 而就在他对秦家起疑时,京城内流传起了一首歌谣,起先云起南未在意,但昨夜有人闯入云相府,找寻东西被暗卫抓获,他赫然发觉京城流传的歌谣里暗藏玄机,暗指右相府有宝藏,藏在与水有关的地方,才惹来贪心之人求财冒险闯云相府。 云起南一听,意识到糟糕,云相府内虽然没有宝藏,但有一个藏得深的秘密。 若是那些寻找宝藏的人蜂拥而至,未必能守得住那个秘密。 他未派人去查歌谣源头,心里怀疑是云浅凉所为,派管家前去顾相府请人。 云浅凉现身后,在京城街道上招摇闲逛,去了趟百善堂查看情况,那些闹事的人家没再到医馆吵闹,但经过那些人恶意污蔑,来医馆看病买药的人少了,多半是些没钱买药的人才会来百善堂,生意比之前段时日可谓是一落千丈。 “慢慢来。”云浅凉翻开着抓药记录,心性沉稳。 “我有个法子想试试。”易行之眼里精明,将计划娓娓道来。 百善堂看病抓药比其他医馆公道,面向的是穷苦人群,而那些富人来百善堂看病,多半是冲着医馆内请来的坐诊大夫,他们在万宋的名气支撑起了富人这一块,但富人最是怕死,经过那么一折腾,那些人便不敢来了。 易行之近日想出一个法子,与大夫商量过后很是可行,争对富人常有的毛病出一张调养身体的富人方。 云浅凉听过后满意地点头,“倒是个好主意,富人都想无病无痛活久些。” “夫人要是觉着可行,明日我们就可开始买。”易行之已然做好了准备。 “可以。”云浅凉合上药单薄,“我也想到个好办法,京城里这些夫人小姐最是闲情逸致打扮,弄些美容养颜的膏药,或是在胭脂里加入些对皮肤有益的药材,女子注重容貌,只要有效果,买得贵些还是会有人蜂拥而至。这样一来,百善堂免费看诊,穷人买药价格便宜那一块的亏空也能补上。” 她一个爱钱的人,开个医馆还得倒贴钱。 “这个想法极好,我会与大夫们商量,到时候双管齐下,百善堂的账目定会好起来。”易行之双眼炯炯有神,谈及生意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那便麻烦你们了。” 云浅凉检查了一下子药材,走出抓药区,到看诊区域看了看,十分安心。 易行之把人送到门外,顾十三从马车里的提出两个食盒,递给易行之。 “夫人做了些桃花糕,易掌柜分给大家尝尝吧。” “折煞易某了。”易行之有些慌张。 他常年帮人打理生意,主子脾性各有千秋,有些对伙计还算好,起码不会非打即骂,但还真没见到待伙计们这么好的主子,亲自做了糕点送给伙计尝。 堂堂左相夫人,她身份高,外界传言没一句好话。 期初顾相把他请来时,无论是他还是坐堂大夫与伙计,大家心里都叫过苦,奈何工钱优待,当时存着为钱折腰忍受的心思。可相处过后,倒是没人道她一句不好,最令人宽慰的是,百善堂内做事的人都有人权。 “都是一家人,易掌柜不必客气。”云浅凉笑道。 “多谢夫人。”易行之诚心道谢后方才接过食盒。 目送云浅凉乘坐马车离开,易行之转身回了医馆,他亲自把桃花糕分给医馆的人。 云浅凉离开百善堂,有到曾去过百善堂闹事的商贾所开的首饰店——金女阁。 她带的人不多,但浑身气势足,踏进首饰店,那家掌柜刚想开口招呼人,见到来人顿时跟个结巴似的,那些招呼客人夸夸其谈的话语一句说不出。 “顾、顾夫人。”四十有余的男子压低了脑袋,磕磕绊绊的开口。 云浅凉越过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店内,边走边说:“前段时日在百善堂,我承诺过会给掌柜一个交代,今日……” 掌柜慌张上前,在云浅凉面前跪下,连连说道:“不要了,我不要交代了。” 儿子已经死了,家中只有一个女儿了,他岂能犯糊涂把女儿给害死。 店铺内见到这架势,纷纷停止挑选首饰。 “事情查清楚了,你是不要交代了,可百善堂要跟你讨个交代。”云浅凉往招待人的椅子坐去,她张望一下店内挑选首饰的女子,大都是在宴会上见过的人,少许是京城有钱人家的小姐。 见云浅凉的眼神扫过,那些官家女眷有礼的上前见礼,“顾夫人。” 云浅凉点点头,“各位继续挑选,不必理会。” 掌柜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打哆嗦,有苦难言,“顾夫人已经把我家孩子抓去了,还要什么交代啊?” “我何时抓过女儿了?”云浅凉反问。 “三日前,您的人拿了钱来,随后就把我女儿带走。”掌柜跪在地上哭诉。 “既然是银货两讫,何来抓一说?”云浅凉微微笑着。 “这,您那是强买。” “但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我带走了你的女儿,你与百善堂之间就无需有交代了,你虽然没同意要把女儿买给我为奴,但从你方才的话里听来,你是打算以女儿来抵消这笔账啊。”云浅凉无理取闹的曲解那番话的意思,不待掌柜的辩解,她再次开口,“既然如此,你把钱还我,这笔账就算两清了。” “顾夫人,您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掌柜硬气指责。 云浅凉冷笑,语气欠揍的挑衅道:“掌柜要是觉得不公平,大可到官府告状,说说你一小老百姓是如何与右相夫人结下梁子?” 提及此事,掌柜跟吃了哑巴亏一样泄气。 这半年来金女阁生意不景气,眼看就要关门了,继承家业的儿子还遭人杀害,他一时鬼迷心窍才收了好处答应帮人,谁曾想会闹成这样,找他帮忙的人给了他好处后,却没有再管这件事,他是求救无门啊。 “我看你这店里最近生意很好,可我百善堂却因你们而门可罗雀,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是还我百善堂清白,我把你女儿放回来呢,还是为自保放弃自己的女儿?”云浅凉把出路摆在人前。 “我要女儿。”掌柜立即出言。 “那我就等掌柜的好消息了。”云浅凉施施然起身,满意离去。 回到马车,春花各位不解。 “夫人,您不是担心秦家会对他们下手吗?” “如今秦家可没那时间找别人麻烦。”云浅凉话落,有一群小孩路过马车,嘴里唱着那首她让君知找人传播的歌谣,“与其除掉那些小喽啰,不如除掉我这个在背后操纵之人,毕竟所有的事都牵扯在我身上,总是需要对我动手,何苦还多此一举对付其他人。” “您这样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要是有个万一……”春花心里有些害怕。 “暗卫和十三他们,还有御林军随时支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云浅凉轻笑摇头,点点春花皱起的眉头,“你啊,不信任他们,难道还不信任我?你哪次见我计划失败过,让自己受伤了?” “奴婢就是怕万一您出事,春花就是死也没脸去见老夫人。” “有事的会是敌人!”云浅凉眸间深藏的戾气一闪而逝。 既然难以求得一世安生,那就谋得一生无愧! 马车在顾相府门前停下,在顾相府门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的刘管家,抬头看了眼那辆普通的马车,好奇顾家何时有这般穷酸的亲戚,他坐在前来接人的马车上,朝对面马车望去。 见到春花从里面出来,他心里一个激灵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马车前。 “小的给大小姐请安。”刘管家躬身行礼。 云浅凉从马车里出来,见到来人,面上冷了冷。 “刘管家可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顾相府,而不是云相府。”云浅凉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往府内走去,不理会那位娘家来的管家。 第118章 相府偶遇 “大小姐,老爷请你回府一趟,有要事与您商量。”刘管家生怕让人进府后再见不到人,唐突地冲到云浅凉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把话传达。 “商量?”云浅凉重复末尾二字,冷哼失笑,“他要我死的时候,怎么不找我商量?” 刘管家被堵得无话可说,心里叫苦连天,想着人是肯定请不回去了,已然在脑袋里思考着回去如何交差,然而下一刻,他就见面前那双脚,转了个方向,往外边走去。 刘管家惊讶地抬头,就见云浅凉正朝他备好的那辆马车走去,他万分不解。 云浅凉登上马车,落帘前丢下一句话。 “趁我没改变注意前赶紧走。” 一路上,刘管家都想不通,为何云浅凉会跟着回来? 云府,烟云院内。 院内摆放着茶点,四人围绕着桌子而坐,笑意堆在脸上,此起彼伏的闲谈着。 宋疏瑾难得没有摆出一副冷面,声线变得平缓,表情也柔和不少,眼神里流露出对待恋人的温柔,尽管露得不多,但还是能从他的言行举止察觉出气氛的不同。 “青烟是个好姑娘。”宋疏瑾目光望向坐在右手边的因羞涩而敛起眉眼的人儿。 “这孩子内敛,脸皮薄,对于自己的事不爱吭声。”秦氏怜爱地抚摸女儿手背。 “娘。”云青烟娇滴滴的轻唤,扬起泛红的脸蛋,“王爷别听我娘瞎说,青烟只是不擅长应付这些往来人情而已。” “比起那些爱说闲话的人,青烟这个性格甚好。”宋疏瑾毫不吝啬的夸奖。 “王爷就莫要夸青烟了,以免她自己心里没数,日后冲撞了王爷。”云起南很是客套的回应,话语间的兴奋难以掩藏,活像这院子里的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关系亲昵。 这时,有小厮匆匆跑进烟云院,俯身在云起南耳边禀报。 云起南听后不满地皱皱眉,低声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宋疏瑾注意到情况,出声放人,“云相有事先去忙吧。” “王爷恕罪,下官去处理点私事。”云起南起身告辞,而后对母女二人交代,“好生招待王爷,我去去就回。” 云起南带着小厮快步离开烟云院,宋疏瑾心思微起。 “府内出事了?”宋疏瑾问道。 闻言,云青烟有所犹豫,请示般的看了秦氏一眼。 京中谣言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府内这两日确实不太平静,夜里侍卫加强了巡逻,但谁也不知情况何时会好转,所以爹在让她请瑾王到府内来一趟。 “不瞒王爷,近日府内接二连三的进贼,来人武功都不俗。”秦氏坦言相告,“大概都是听信了京城近来的传言,信以为真了。” “云夫人放心,本王会派人相助,定不会让贼人得手。”宋疏瑾大方回应。 他知晓云相手里掌握着一个大秘密,他派人打探了无数次均无收获,对于云相府近来发生之事,他一清二楚,毕竟云相府一直在他的暗卫监视中,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收到消息,何况是那些外来京城寻宝的人擅闯云相府,这等与他利益有所牵扯之事。 “有王爷在,青烟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云青烟拧着手帕,扭捏作态,“上次姐姐回府把生母居住过的箫笙院烧掉,惹得爹很是不高兴,而这次的事爹好像怀疑是姐姐所做,早早派人去顾相府请姐姐回来,想来是请到人了,青烟担心他们会起争执,伤了和气。” “浅浅性子强势,受不得一点气,着实难搞。”秦氏亦是流露出担忧的神态。 宋疏瑾在这件事上,反倒是消声了,看着母女二人面露担忧,忐忑不安的样子,移开视线安静品茶。 云青烟未能等到他的表态,心里越发不安。 若是以往,他定会愤怒至极,对云浅凉欲除之而后快,但自从云浅凉性子发生变化后,她隐约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跟着有了改变,不再如往日般闻其名生厌,反倒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把视线投到他曾经所厌恶之人身上,这样的改变另她格外不安。 分明她曾一手安排,让他亲眼见到云浅凉与男子纠缠不清,又造谣无意撞见云浅凉与人苟且,让他彻底厌恶云浅凉,为何只是云浅凉有些许改变,他就把那些事情淡忘了? 云青烟柳眉皱起,眼底有恨意一闪而过。 云浅凉在正厅内等待,府内奴婢、小厮惧怕般的远离她,甚至连壶茶水都未招待。 云起南走进来时,云浅凉只是瞥了他一眼,不起身施礼,亦未喊他一声父亲,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盯着正厅内雕刻着花鸟的圆柱游神。 “京城的传言可是你散布的?”云起南打心眼里不喜这个女儿,无论是以前的废物草包,还是眼前变聪明懂得算计的人,两副面孔他均是厌恶,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起话来便直接省掉寒暄问候,如对待下人般的质问。 云浅凉撑着脑袋,慢悠悠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扫过上座眉宇间带着怒意的中年男子,灵动清澈的眼眸如浸水的黑晶石,她移开视线后淡淡然的思考一阵。 云浅凉掩唇打了个哈欠,眸中带水,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问道:“什么传言?” “云相府内藏有东西一事,除了我与瑾王,只有你夫妇二人知晓,休想否认。”云起南出言把她退路给堵死。 云浅凉赞同地点头,撑着脑袋的手移至脖子处,揉了揉脖子。 “是我。”云浅凉敢作敢当的承认。 “你想做什么?”云起南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那要看您想做什么?”云浅凉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正直样,心里冷笑,干脆把话挑明了,“我从您手里得到了什么,本该只有你和亦丞知晓,但现在他人不在京城,天徽帝却整日派人到顾相府找东西,您觉得会是谁泄露了秘密?” “顾相府本身就不是个太平地,谁知道皇上想找什么?”云起南厚着脸皮不承认。 “但我从俞统领那处听到的可与您脱不了干系。”云浅凉笑笑,摇头叹息道:“我一直以为您好歹是一国丞相,说话不至于跟放屁似的,没想到您就是个无耻卑鄙的小人。” “你就这么跟养你育你的父亲说话?”云起南冷喝,脸色黑沉如锅底,视线如毒蛇般阴冷,活像要把她给生吞掉。 “父亲?”云浅凉敷衍而无谓的笑笑,“一个不顾女儿生死的人配做父亲吗?” “我自然会保住你。”云起南强撑脸面作答。 “这借口和对我娘的事找的借口一模一样,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敷衍吗?”云浅凉冷静得有些无情,冷冷清清的态度,却是霸气和坚毅撕掉那层伪装的面皮,把真是残忍的真相赤裸裸的摆在明面,“当年你急着和我娘撇清关系,如今你还是会这样做,只要对你没有了价值,我们母女只会被你当作抹布般丢开,你不会保我,就如你出卖我,暗算我时一样,毫不留情。” 云起南面对她那般直接的戳破心里不舒坦,尤其是她直言不讳的提及陆瑶之事,这让他更加无言以对。 陆瑶的事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心觉有愧,却依旧狠心伤害了陆瑶。 “你娘死因是久病不愈,我怎么没保住她?”云起南质问。 “当初与今日没什么区别,你把秘密告诉宋疏瑾,你我之间就再无父女情分。”云浅凉闲适地靠着椅子,理理鬓角的发丝,“若是您叫我来是为这件事,那我给您一句忠告,害人终害己,谁想让我死,我必定要谁付出代价!” 云起南看着眼前面色清冷,平静说话的人儿,她眼睛里的锋利堪比无数柄刀剑,触及到眼底那抹浓烈的杀意时,不由得让人心一颤。 顾亦丞失踪,这是对付顾相府的好时机,他借由她威胁得到的酸枣片,来害顾相府,无需做太多设计,只需把真相告诉瑾王,一切自会有人替他谋划,但未料到她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来。 “你当日答应过,要护云相府一次,我要你停止现在所做的一切。”云起南无意去挽救这段名存实亡的父女关系,甚至摆脱云浅凉对他而言只有好处。 “您老糊涂了吧?”云浅凉有些不敢置信,“您不仁不义,还指望着我应当日之诺吗?我告诉您,您现在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皇上中毒一事,还需要我给个交代,您好自为之,我先告辞了。” 云浅凉起身装作模样的行了个礼,莲步款款地踏出正厅,身后被气得发抖的人,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今日会来,完全是为了计划而已。 她要激人出手,危机感越强,敌人会越快出手! 云浅凉与当家主子闹成那样,府内的下人不敢给她好脸色,连前去接人的刘管家,这会都不敢主动把人送回顾相府,只能尴尬地站在旁边。 气氛僵硬之际,恰好恰好遇到云青烟送宋疏瑾出来,三人碰面气氛更是尴尬。 云浅凉紧抿的唇轻轻勾了下,眼中狡黠闪烁,毫不避讳地上前见礼。 第119章 存心刺激 “见过瑾王。”云浅凉规矩福身,盈盈如扶柳的身姿曼妙优雅。 “嗯。”宋疏瑾态度冷淡的应了声,脸上表情亦是淡若风与云,仿佛是无交集的陌生人,隔离出距离感来。 云浅凉站直,凉薄眉目里染上丝缕温情,如樱唇瓣婉约勾起,素净的脸庞有欲语还羞的笑意流淌过,她看了他一眼,顾盼生辉,秋波泛滥。 “青烟,我与父亲起了争执,你去安慰安慰他吧。”云浅凉端的是落落大方的笑脸,寻着好理由把人给支开。 云青烟不是省油的灯,她处处提防着云浅凉接近她所爱之人,当下目露委屈,伤心道:“关于云相府的传言,真的是姐姐在外面传的吗?” 她要让身边的男人看清楚,云浅凉已然是处在他敌对的一方,而她才是真正能与他走到一处之人,无论往日里的云浅凉好坏是否是栽赃陷害,一切成定局。 “这点瑾王应该更清楚。”说着云浅凉视线定定地落在宋疏瑾身上,嘴角笑意加深,那种光明正大的坦率,与她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熟稔,好似一对闹别扭的恋人,刻意借由外人来招惹对方,而这一举动唯有关系亲昵之人才会用。 云浅凉的神韵里透着自信与暗喜,像是个胜利者的姿态,那是一种有强大支撑,才能从骨子里溢出来的自信。 云青烟小女子怀春的心思,就如一艘在波浪里前行的小船,摇摇晃晃,且行且险,难达归宿彼岸,也难有安全感。 她拿不住那尊贵之人,越是容易胡思乱想,在那样的自信下被牵着鼻子走。 云青烟想起母亲曾提到过,宋疏瑾找她要能解云浅凉体内之毒的药,而他对她的关注,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同,他是否与云浅凉已经达成共识,与她周旋是为得到云家的支持,实则两人已经暗度成仓,而他越发掩饰不住对云浅凉的情愫,所以频频注意云浅凉? 云青烟心中警铃大作,思绪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恐惧,她费尽心思抢来的一切,不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泡影。 “青烟,我先走了。”宋疏瑾适时出声,明知云青烟已经中计,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适时阻止她乱胡乱猜想,“你想要的那块布料,明日让陆折送来给你。” 云青烟缓了缓心思,“谢谢王爷。” “天青烟雨确实很适合青烟。”云浅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大气夸奖。 天青烟雨这块布料柔软丝滑,上面的烟雨景色是以宋疏瑾生母所绘的烟雨朦胧图为参考,可谓是意义非凡。而制成布料则是先帝思念他过世的生母,特意命人织成布匹,统共两匹。 先帝薨逝后,宋疏瑾把两匹布料带回了自己的王府内珍藏,嫌少有人见过这取名为天青烟雨的布料。若非以前的云浅凉对宋疏瑾死心塌地,对他的事格外上心,今日她也不会道出这些鲜为人知的事来刺激云青烟。 宋疏瑾以此物来表诚意,她偏生要捣乱,秦氏对她下毒,云青烟努力拆散原本属于她的姻缘,而秦家想要攀瑾王这棵大树,她就把这台步步为营唱了多年的大戏给拆了! 云青烟脸色不负所望的差了些许,但想到天青烟雨的来历,心里勉强得了个安慰,也让她有了心思反击云浅凉。 “这原本该属于姐姐的,是青烟不懂事才……”云青烟眼眸浮现泪花,惺惺作态的责怪自己,又唯恐道出不该说的话让人难堪了。 “妹妹又没要两匹,我想要还是有办法得到的。”云浅凉自信满满的道,分明是靠脑力理出来的结果,却好像对其中事态了如指掌般,最后还特别不客气的把宋疏瑾拉下水,“瑾王以为呢?” “我走了。”宋疏瑾略微不满的沉了沉脸色,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去。 “那我也走了。”转身时,云浅凉轻瞥一眼落泪的美人儿,嘴角自信而颇具挑衅。 云浅凉小跑追上先走的人,不客气的说道:“瑾王坐马车来的,能否发发善心送我一程?” 宋疏瑾眼角余光斜视着追上来的人,笑颜灿烂如春阳,而他身后那道缱绻的视线,久久纠缠着没有移开,他淡然收回眼神。 “别在这里挑事。”他压低声音警告。 云浅凉歪歪脑袋,红唇微微嘟起,撇撇嘴不乐意的哼了一声,但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越过宋疏瑾的身子,朝府门外跑去。 瑾王府的马车已然停在门前,陆折站在马车旁等候主子。 云浅凉在马车前站定,对陆折说道:“你家王爷说带我一程。” 陆折不信的望向刚跨过门槛的主子,眼神越过他的肩膀望去,还能见到里面站在原地目送的人儿,她眼神牢牢紧盯着上门口,未有移步的打算。 陆折后退半步,抱拳道:“顾夫人别开玩笑了。” “我像在开玩笑吗?”云浅凉一脸无辜,话落之际朝暗处跟着的侍卫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暂时不要现身,她就是要当着云青烟的面登上瑾王府的马车。 倘若云青烟安分守己,不动歪心思,这两人爱这么乱搞都成,可偏生今日顾相府的处境,是云青烟早前捅出去的篓子,那她更不能让敌人过得顺心。 即便她不要,她也不会让云青烟如愿以偿! “顾夫人已嫁作人妇,与我家王爷共乘一辆马车不妥。”陆折心里哀叹,这缠人的手段与往日很是相像。 “哦?”云浅凉倚靠着车辙,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家王爷约我单独见面,给我解药,还想拉拢我,这是什么意思?” 陆折语塞,此一时彼一时,岂能一概而论? 宋疏瑾走近,陆折让开位置,奈何云浅把路挡死了,不绕边无法上马车。 云浅凉正面迎视那道略显锋利的眼神,挑眉微笑,目光坦诚清澈,不见一丝杂念。 “让开。”宋疏瑾出声。 “那么远的路,我是不可能走回去的。”云浅凉缓慢地晃晃脑袋,不讲理的说道,“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在我看来,这伙人把我请来,无论是谁必须把我送回去。你不答应,我不会让开的,反正我名声不好习惯了,不怕丢人。” 云浅凉放下手,手撑着车辙轻轻一跃,坐在驾车处,眼神四下张望附近的人,双腿晃晃悠悠,很是悠哉与无所谓。 “陆折,备马。”宋疏瑾道。 闻言,陆折微赶惊讶,还是转身去办事。 “多谢瑾王。”云浅凉含笑道谢,歪歪身子往云相府里面看去,远远地就能看到云青烟脸色不好,愤怒的眼神恨不得烧死她。云浅凉坏心眼的和她挥挥手,无声的动动嘴皮子。 命里无时莫强求。 云浅凉身子一转,钻进马车,坦然地霸占这舒服的马车。 云浅凉掀开窗口的布帘,探个头出来,“宋疏瑾,你那侍卫走了谁来驾车啊?” 不多会,陆折牵着马回来,见云浅凉安然坐在马车里,眼神有些奇怪。 “王爷,属下送顾夫人回府。”陆折寻着个折中的办法,尽量让两人少接触。 “我还想着有时间的话谈谈呢。”云浅凉一脸失望地趴在窗口。 宋疏瑾不加以理会,策马离去。 云浅凉望着消失在前方的身影,放下布帘,嘴边笑意同时消失。 宋疏瑾曾想过拉拢她,但在他眼中,她的死大过目前所有的价值,还是会把她推到死亡的深渊, 而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用的时候笑颜相对,没用的时候就如一块抹布,两人维持着这种价值可利用关系,又不得不说很和谐。 陆折驾车送云浅凉回顾相府,但离开云相府不远,云浅凉就出声让陆折停下了马车。 “顾夫人有何吩咐?”陆折在外问道。 话音刚落,云浅凉掀开车帘钻了出来,“我要下车。” 闻言,陆折面上闪过疑惑,挪开身子,跃下马车,准备去拿后面的踏凳。 云浅凉钻出马车,轻松一跃跳下马车。 见状,陆折脚步顿住,走了回来。 “顾夫人确定不用送您回府?”陆折确认。 云浅凉点头,“我乘坐瑾王的马车回府像什么样?” 陆折无语,你在云相府门前可是耍无赖要坐瑾王府的马车,这会倒是晓得避嫌一说了。 “顾夫人已经嫁人,日后还请莫要缠着我家王爷。”陆折对着在路边等待的人说道。 闻其言,云浅凉寡淡的美目里闪过可笑,她淡淡然的把张望后方的视线转移到陆折身上,风情的桃花眼内如有阳光住了进去,明亮耀眼。 “我承认以前确实纠缠过他,但如今可不好说。清风一秀那次,向思虞那点手段我心里清楚得很,但他还是去了,且未拆穿向思虞的把戏,其目的不正是想让人误会,我与他之间暧昧不清吗?”云浅凉呵笑一声,“这样算下来,也是你们先招惹我的,觉得我有用时想拉拢我,觉得我没用了就想一脚踹开,哪有那么好的事?” 当这是游戏,自己是npc,可以随意对玩家发布任务啊! 第120章 局势朦胧 秦府。 长柳借着帮主子买东西,在云浅凉离开后不久,拿着秦氏的书信前往秦府。 秦厉豪父子三人看过书信内容后,打发长柳离开。 “你回去转告小姐,我们会想办法,让她不要再操心这件事。”秦厉豪镇定自若的安排,“近来尽量不要出府,以免中计。” “是,长柳定会转告小姐。”长柳福身告退。 离开秦府,长柳前去大街排队买了秦氏喜爱吃的点心,而后才回府。 长柳离开后,秦厉豪再次展开书信,琢磨里面内容。 他与祁国合作,长期以来祁国有需要会派人找他,但祁国有何计划从不会让他知道,他以此换金钱地位,而祁国要权势领土,互不干扰。 当年秦家依靠着有个丞相女婿,在生意场顺风顺水,但京城里经商的多半背后有人,宫里的贵人,或是与皇亲国戚沾边,秦家在这里头算不得一把手,初到京城时受了不少屈辱压榨,而这些事靠丞相女婿难以摆平。 后来秦戬逛青楼,与人抢夺一女子,失手将人杀死,谁料对方是太后娘家的表亲,官府二话不说把人抓紧大牢,他上门求女婿疏通关系,奈何对方身后势力大,无能为力,祁国来的一位贵人就是在那时找上了他。 一来二往,他与祁国有了数次交易,最后干脆成了祁国在万宋的一条线。 “爹,必须赶在云浅凉乱说前,把人杀掉。”秦剑心狠手辣,见势不妙,立即起杀心,欲除之而后快,“恰好,顾亦丞生不见人活不见尸,这是最好的时机。” “不行。”秦厉豪老谋深算,“这全是云浅凉的片面之词,真相我们不得而知,一旦动手就中她的计了。” “但我们没法求证啊。”秦戬无奈摊手。 他们只是商贾,接触不到皇上,即便接触到不懂医术同样没法确认。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你们就别管了。”秦厉豪拿走书信,未对两个儿子透露其中大事。 秦厉豪身边有一个监视他的祁国人,他素来通过对方跟祁国人联络。 秦厉豪回到书房修书一封,转交给那人,让他尽快把信交到主子手里,确认天徽帝所中之毒是否与祁国有关。 如今祁国与万宋关系紧张,但两国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开战,事情要是祁国所做,那云浅凉必须死,可若不是,摆明是云浅凉设了个圈套让秦家往里钻,不能冲动行事。 那人拿了信,回到住处,用常年饲养的信鸽,把消息做了处理好送到知晓计划的人手里。 信鸽刚飞出秦府不远,就被暗器打了下来。 一个人走近摔落在地的信鸽,弯腰把信鸽捡走,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烟罕至的小路。苏 顾十四来到信鸽掉落的地点,只见地上只有些许血迹,信鸽已然不见。 顾十四安排侍卫继续盯着秦府,回去复命。 云浅凉穿着一身凉爽的衣物,站在院子里接受训练,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滑落。 “不见了?”云浅凉嗓音低沉,说话很费力,“大概猜得到信鸽的内容。” 秦家到底不是些胆小怕事的妇孺,听到事情牵扯到天徽帝就慌了神,自乱阵脚,秦家敢做叛国贼,这么些年没被抓住,肯定有点本事,不会轻易着道。 可惜她还真不是有耐心的钓鱼者,放下鱼饵后一直等待鱼儿上钩,鱼儿不咬食,她就只干等着,不做任何对策。 秦家可以求证,但她未必给他们时间完成这件事。 拦截信鸽是以防万一,总之她明日这样就会想办法进宫,这一半的概率,秦家必须赌在信她这上面,会做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对策,在她把真相告诉天徽帝前下手。 因为万一是真,秦家害了祁国,祁国也会容不下他。 “属下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夫人计划不利。”顾十四道出自己担忧。 “无碍,事到如今,逆转不了我的计划。”云浅凉自信道。 当初对外宣布解毒的人是她,那么她才是最了解是何种毒的人,就算现在有人来拆台,不会比她更有说服力,操纵人心的话,反而会过于明显了,毕竟事情发生在皇宫,朝中知晓全部真相的只有当时在场的那么几个人,想要翻盘不难。 唯一需要防的是清寂露面,但这伙人似乎更想拉拢她,站在她对立面不是明智之举。 “寂栖迟离开了瑾王府,你最好小心些,莫要在关键时候被抓去。”君知手拍了一下云浅凉的手肘,提醒她不要懈怠了动作。 “君大哥,你今日出门就是去监视寂栖迟?”云浅凉把手臂抬高,与肩持平,手里捧着那把很重的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继续坚持。 “巧合见到而已。”君知不承认。 回京后,他有时间就会去瑾王府监视寂栖迟的情况,希望能掌握他们的计划,或是打消他们的念头,强迫把人带回去不会有好结果。 云浅凉点头,勉强这么信了。 “十四,继续盯着秦府即可。”云浅凉交代。 寂栖迟离开瑾王府后,则与清寂住在一起。 先前劫人失败,陈叔带着人回去复命,他继续回京城布局,等待家里的消息,比起家里边那些人的顾虑,他倒是相信自己这次是对了。 “你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清寂背着药箱回来,进门就见寂栖迟躺在院子里的树上睡觉。 “这不是没等到家里头的指示嘛。”寂栖迟身形潇洒的从树上跳下来,“倒是你不宜露面,没必要到外面医馆坐诊赚钱。” “京城不比我们那里,用度比较大,咱们又缺钱,总不能啃老本吧。”清寂把药箱挂在寂栖迟身上,揉揉肩膀,“你为瑾王府办事多年,离开时应该所要些银两。” “我在瑾王府可是翩翩公子,不在乎身外之物的高人。”寂栖迟捣腾着挂在身上的医药箱,翻看里面的东西,“对了,秦家可能会想办法找医术高明的人,这两日你莫要出门了。” “我知道了。”清寂往屋内走去。 是夜。 万物寂静,天地沉眠。 云水阁内,没有值夜的奴婢,整栋阁楼只有她一人居住。 一个人影悄悄潜入云浅凉的房间,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榻。 云浅凉模糊间听见屋内有声响,朦胧的意识还未转过弯来,熟悉的脚步声让她放松警惕,把脑袋里的那抹清醒甩掉,半梦半醒的嘟囔。 “你缺德还是缺心眼啊?” 扰人清梦是最缺德的事之一。 知道她耳朵灵敏,还大半夜的进来,这不是存心吵醒人吗? “警觉不错。”一道男声发出轻笑。 “回来了就滚回你清泓阁睡觉去,来吵我干嘛。”云浅凉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想你了。”顾亦丞掀开帐子,望着床榻上闭目休息的人儿。 云浅凉假笑一声,“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我?” 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应付变故,他好意思说想她。 “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说。”顾亦丞在床边坐下,挡住照射到她脑袋的烛光,背对着她说话,“不过这次被人摆了一道,结果不尽人意。” 他要追的并不是祁国的那些人,而是混在京城里的另一批势力,查覃越城的事时发现军队里有其他势力的痕迹,他秘密安排天狼军与清濯调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踪迹,结果却在途中被摆了一道,把视线引到了祁国人的头上,而无法继续追击那批势力。 “哦。”云浅凉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半晌后,她惊坐而起,“是谁?” 又从哪里冒出个敌人? “还在查。”顾亦丞动动身子,倚靠着床沿,看着那个终于肯睁开眼的人,露出笑容,好些天不见,特别想听她说说话,“京城发生了何事?” 顾亦丞这些天日夜兼程的追人,风里来雨里去,被那批人绕了一道,以至于花了许多时间在外面,之后连日往回赶,一路风尘仆仆,下巴的胡渣都没功夫刮掉,有几分硬汉的感觉。 云浅凉顿时倒回床榻,继续睡觉,没好气道:“不知道。” “皇宫有派人来找我吗?可有为难你?”顾亦丞有些絮叨的询问着他离开这些时日的事。 云浅凉摇摇头,她不为难别人就不错了。 “现在开始,千字十两,你随意说。”云浅凉打了个哈欠。 “这么贵,奸商啊。”顾亦丞低低笑出声来 “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两字我不跟你算钱。”云浅凉大方给优惠,而有又想了个办法让他多说些字,赚更多的钱,“密室救人那事,你现在给我说说吧。” “这不会是要算钱吧?” “当然要算,反正也是你欠我的回答。”云浅凉奸商本质完全暴露无疑。 “人就在里面屋内,所以没留下任何脚印。”顾亦丞道明真相。 “你怀疑易行之?”云浅凉道。 “机关确实是他打开的,但未必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顾亦丞把事情原委理了一遍,问道:“你还记得我那日动过屋里的什么东西吗?” 云浅凉脑袋迷糊着,摇了摇头。 “熏香的香炉。”顾亦丞公布答案,“那日进到屋内闻到一些熟悉的香味,后来我派人去取了点,拿给老刘查验,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一种迷香可以让人处于短暂的梦游状态,甚至可引导他做事,事后本人会没任何知觉。” “这种迷香需要控制吸入的量,过少不行,过多则会昏睡,而那日下雨,屋内通风较好,要恰到好处的让人处于梦游状态,需完全拿捏准时辰,把握对方吸入的量,那人只能事先藏在屋内监视,确保能掌控全局。这样一来,外面下雨也不会有脚印。” “我开医馆的,结果败在了迷香上。”云浅凉不爽地拍打枕头。 这和打脸有什么区别? 气死了! “浅浅,你这钱箱拿开点。”顾亦丞的手按在她放在手边的钱箱上。 云浅凉护犊子般的把钱箱抱紧,坚定地摇摇头,不肯让他拿走。 “那你放里面去。”顾亦丞拿开手,脱了鞋上床休息。 云浅凉努努嘴,不是很情愿地搬起钱箱,挪挪身子让出半边床。 她和钱睡挺好的。 第121章 不是亲生 顾亦丞坐在桌前安心享用早膳,见云浅凉穿戴整齐出来,他放下粥碗,拿起手边另一副碗筷,施施然布粥,悠闲说道:“过来用早膳。” 云浅凉慢悠悠行至桌前,掩唇打了个哈欠,水润的眸子看了眼桌上的早膳,精神不济的坐下用膳。 顾三站在主子身后,八卦的问道:“夫人昨夜没休息好?” 云浅凉听到笑话似的笑了一声,“问你家相爷做了什么吧。” 要不是顾及颜面问题,她昨晚都想把顾亦丞从窗口扔出房间,看他风尘仆仆,满面疲惫赶路的样子,哪来那么多精神折腾小半宿,她愣是没法好好休息,对让给他半张床一事真是悔不当初。 早知道他会絮絮叨叨,动手动脚个没完,她肯定不会让他留宿。 “我可安分得很,没把你怎么着。”顾亦丞捧着粥碗,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而后体贴的送到云浅凉嘴边,“我亲手做的,尝尝。” “那叫安分,折腾起来得把房子拆了吧?”云浅凉一边拆台,一边要伸手接过碗勺,却被顾亦丞躲开,“给不给吃啊,不给我就吃馒头。” “我喂你。”顾亦丞笑眯眯的再次把碗勺凑到她嘴边。 秋月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浅凉脸皮薄脸色泛红,清清嗓子故作镇定。 “我有手自己能吃。”说着云浅凉就要去抢那碗粥。 顾亦丞把勺子放进粥碗里,端着碗的左手拿远,右手搂住她的腰身,把人制止住,“别抢,还烫,洒了伤到不好。” “不抢了,松开我。” 又不是只有那一碗。 “松开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喂你,不答应的话……”顾亦丞凑进她的耳畔,暧昧的朝她耳朵吹口气,无赖的威胁,“……我们可以回房好好交流,夫妻间的那种交流。” 云浅凉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害羞,腾地一下红云密布。 “无耻,卑鄙,下流!”云浅凉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对你下流是我分内之事。”顾亦丞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心满意足的松开她,重新准备好粥送到她嘴边,用哄小孩般的语气哄着,“浅浅乖,多吃点。” 云浅凉怒瞪着他,恶狠狠的把那勺粥吃进嘴里,却感觉自己已经气饱了。 明媒正娶,亏他说得出口。 成亲那日,他不过就是现身过那么几分钟,接亲、踢轿门,拜堂的都不是他,连成亲那日踏进过洞房的人里面都没有他,这会倒是跟她提明媒正娶了。 “夫人害羞,你们先下去。”顾亦丞好心缓解她的羞涩。 屋内的其他人麻溜的退下,把空间留在两人。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云浅凉没好气的发话。 什么叫她害羞,那是被气的! “这就对了嘛。”顾亦丞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你我一家人说谢之类的字眼就生分了。” “你!”云浅凉凶狠的瞪着那张笑脸,恨不得揍了他一拳以解心头之愤,然而她紧抿了唇瓣笑笑,强压下心头那丝怒意,一遍遍劝自己冷静不要吃亏。 在顾亦丞看来,她的怒视就如撒娇般,没有震慑作用,但对他而言很是受用,心里喜欢。 “好了,不逗你了。”顾亦丞收敛起自己玩闹的心思,把粥碗递到她手里,聊起他离京多日来府内的正事来,“情况我都听顾三说了,这些日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云家和瑾王做的事交给你,秦家这边我来搞定。”云浅凉放下粥碗,拿起桌上的馒头优哉游哉的啃着。 她早膳吃的清淡,一般以素食为主,以往喝些粥就好,但近来跟着君知学基本功,消耗比较大,喝粥容易饿,所以早膳必须吃可以饱腹的馒头,才能不在中途饿肚子。 “秦家的事牵扯到祁国,你最好不要插手。”顾亦丞喝着碗里的粥,为她分析其中利弊,“祁国不断派人潜入万宋,皇上始终未对祁国发难,可见四国局势目前还不能乱,而祁国人心狠手辣,记仇得很,要是你坏了他们的计划,定会对你下手,反倒是云家与瑾王的事你插手,毕竟关系早已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没回旋的余地。” “祁国我不了解,但上次云青烟的事,折损了他们不少人,这事我脱不了干系,祁国的人恐怕已经把我看做坏事之人了,多做一桩少做一桩没差。”云浅凉倒了杯茶水,就着茶水把手里剩下的馒头咽下。 “我不想你去冒险。”顾亦丞叹息一声,道出真实原因。 引秦家动手,尽管早做好了安排,侍卫与御林军都会出动,但万一有差错,她一个没有内功的人,光靠些拳脚功夫难以抵挡敌人的杀招,很容易陷入危险当中。 “安排妥当能排除掉绝大多数的危险。”云浅凉很实诚的没有用那些游说人的字眼,她心里清楚在厉害的谋士都不敢打包票,保证计划的没有任何意外,她也不例外。 又不是未卜先知,那种自信简直是狂妄。 “没有任何计划能保证万无一失,你自己也说是绝大多数。”顾亦丞直接用她的话来反驳。 “我又不是去打仗,你真要担心,你跟来啊。”云浅凉无奈。 在京城,她早已联系好了御林军,身边又有侍卫与暗卫保护,尤其是京城发生过那起杀人案件后,城防军要是让她在京城内出了事,那么城防军会再次被天徽帝责罚,宋疏瑾的力量会再次被削弱,一旦收到风声,城防军势必会出动,她的处境相对而言很安全。 主要的危险在御林军和城防军赶到之前,对方的人数与力量,她身边的人是否能扛得住。 “好主意,那我今日随……”顾亦丞挑眉,开口前他料定她不会让他插手,没想到…… “我开玩笑的。”云浅凉在他当真前赶紧收回自己的话,准备在他反驳前开溜,“饱了。” 诱饵要弱些,大鱼才能放宽心的靠近,他在的话,嗅到危险的气息,鲨鱼都不敢靠近,何况是那些外强中干的鱼群呢? “等等。”顾亦丞拉住她的手,“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云浅凉站住脚,见他分外严肃的神色,不禁跟着严肃起来。 “你说。” “假如你有机会颠覆皇权,你会为国泰民安放弃吗?”顾亦丞站起身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浅凉,认真严肃,好似在神圣宣誓般,气氛凝重肃穆得有些吓人。 “什么意思?”云浅凉不解道。 她承认自己心有城府,不缺胆识与手段,但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后宅女子,颠覆皇权这种事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哪怕是顾亦丞他有本事与机会,那也是他的意愿,轮不到她做选择的地步。 总不可能有朝一日,在他只有谋权篡位的心思时,会为了她一句话出兵谋反吧? “浅浅,认真的回答我。”顾亦丞眼神里的光芒忽明忽暗,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这一刻,他的心思如深海里的一张网,遍布大海,令人无处可逃。 “我也很想认真回答你,但这个假设压根不可能存在,为什么要回答这种问题?”云浅凉皱眉,心里有些慌乱让她拒绝回答,“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关于我的事?” 顾亦丞一直在秘密调查一些事,比祁国的奸细还棘手的事,而寂栖迟怀疑她不是云家的亲生女儿,一直想要把她带走,难道她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可这与皇权有何关系? 她总不能是皇家的私生子吧? “没有。”顾亦丞摇摇头否认了,随之松开了她。 “那你怎么会问这么出格的话?”云浅凉蹙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是锐利的眼神看着他,逼迫他讲出真相。 颠覆皇权,这话题过于敏感尖锐了,一旦被人听到,那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她对他不够了解,但好歹相处过那么久,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这个人看似奸诈狡猾,在朝中不太本分,但从不会把大逆不道的话挂在嘴边,可谓是很稳的人,换做平时他根本不可能问她这种话。 “你冷静的听我说。”顾亦丞叹息一声,拉着她坐下,“我查到了云夫人的死因。” “你去挖坟了?”云浅凉猛地回头看向他。 “没有,我找到了当年在云相府做事的老人,得到了线索。”顾亦丞始终牵着她的手,“消息早前便得到了,担心你知道后会激动,所以没有告诉你。” 在查出陆家的奇怪之处后,他一直让顾拾在暗中调查,找到了一名在陆瑶死后离开云相府的是奴婢,那之后不到半个月他就知道了真相。 “她没中过跗骨之毒。”云浅凉直接把话里的意思说明白。 “对。”顾亦丞道:“云夫人经历过陆家之事后身体每况愈下,常常需要服药,她的药里有毒,是秦氏所下,而云夫人怀有身孕时,也曾遭到秦氏毒害,她的孩子不可能活下来。” 云浅凉冷静的听完,早前已然大致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真正听到感受还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还好真正的云浅凉已经过世,否则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更加难以接受。 第122章 万事俱备 “你既然瞒了我那么久,为何现在突然在我面前露出破绽?”云浅凉手指扣扣他的掌心,气氛他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顾亦丞见她未太受打击,还有心思玩小动作,悬着的心归位。 顾亦丞收敛起面上的肃色,陪笑道:“这不是你非要去对付秦家,不得已嘛。” 云浅凉哼哼两声,“又与秦家有何关系。” “你利用毒药一事设计秦家,但皇上所中之毒是否真与祁国有关还不知,也有可能是别国设计栽赃祁国,我离京是为追一股混在军中的势力,那股势力真实情况不明,但他们之中有人的身手,与当初劫走你的人路数一样,我怀疑这股势力与寂栖迟有关。”顾亦丞在一年前发现了京城有奇怪的势力在运转,却没有声张,只在暗中调查。 覃越城一行,云浅凉带回了龟甲骗,他担心会给她带来杀生之祸,派人前往覃越城抓人,发现了军中混入了其他势力,除了瑾王的人外,还有来历不明的势力,那块龟甲片大概是从这股势力手里得来。 于是,他让天狼军留意这些人动向,重台潜入了覃越城的驻扎军里,而那群人察觉到端倪后,立刻撤退,接到消息他立即带人前去追击,却被摆了一道。 寂栖迟已经怀疑她的身世,几次三番要把人带走,而在她的计划里有外人插手,那人多半是寂栖迟,他们在背后设计万宋与祁国开战。 倘若她真是寂栖迟要找的人,如此费尽心力要把人带走,她的存在必定至关重要,秦家的事她便不宜直接插手,以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不好面对亲人。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云浅凉无所谓的说道。 她不管自己是谁,目前她就是云浅凉。 寂栖迟还无法确认她就是他要找的人,那这些不确定的关系,暂时无需去理会,让计划变得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夫人,已经妥当了。” 云浅凉准备出门之际,顾十三回禀。 “万事俱备。”云浅凉早早派人在府门前准备好了马车,让暗中盯梢的人明白她的形成。 顾亦丞回府的消息还未在府内传开,他无法离开青松院,所以只能送云浅凉到院门。 君知早早在院门外等待,未让侍卫进去禀报。 “君大哥,你怎么会来?”云浅凉微感惊讶,“找我有事?” 君知除了每日教她功夫外,鲜少在府内走动,而她把练武的时辰安排在了下午。 顾亦丞听着那亲昵的称呼,不满地皱皱眉,苦口婆心的教育,“浅浅,既然是教你学武,就该长幼有序,叫什么大哥,要叫师傅。” 闻言,云浅凉无语望天,一个称呼至于这么较真吗? 君知未理会那幼稚的行为,看着云浅凉道明来意,“我跟你去。” “好啊。”云浅凉心中大喜。 话音未落,云浅凉就感觉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身上。 云浅凉偏头朝顾亦丞望去,就见他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好像她偏心,有意欺负他才不让他去一样。 “他能去,我就不能去。”顾亦丞控诉。 “你们不一样啊。”云浅凉扬起笑脸安抚某人。 “他是能去的关系,我是不能去的关系,能一样吗?”顾亦丞眼神越发幽怨,活像被夫君抛弃在深闺里,无人问津的怨妇。 “你刚回来,在家好好休息。”云浅凉笑笑,朝他挥挥手,赶紧开溜。 再不走,她自己都快以为是背着他去幽会,心里有愧了。 云浅凉带着十来个侍卫,浩浩荡荡地从顾相府出发,方向很明确,是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前脚离开顾相府,盯梢的其中一人后脚赶回秦府禀报情况。 盯梢的人是秦剑安排的,见人回来,得知云浅凉已然出发前往皇宫,立刻去秦厉豪,把情况通知他。 秦厉豪送出信后,在府内召集的等待回信,却始终等不到,心急如焚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爹。”秦剑走进书房,见礼问安。 “剑儿,找我何事?”秦厉豪隐藏起心中急切的心情,在书桌前坐下,伪装出从容的姿态。 “我担心情况对秦家不利,安排了侍卫到顾相府附近盯梢,刚才有人回来禀报,云浅凉已经出门往皇宫方向去了。”秦剑从容回答。 “什么?”秦厉豪腾地一下站起来,面上焦急再隐藏不住,他来回踱步,双手紧张地拍着。 秦剑见状,未积极出声出谋划策,等待父亲做决定。 良久,秦厉豪眼神半眯,眼角有皱纹浮现,但眼里精光与狠决不容小觑。 “绝不能让云浅凉在皇上面前说胡话。”秦厉豪当机立断,对秦剑交代,“剑儿,让你的人拖住云浅凉,不能让她到皇宫,剩下的为父来做,这次一定让她死。” “好,我尽量让人拖住。”秦剑冷静点头,退出书房。 秦剑走出书房后,心中奇怪的往书房里面看,见自家父亲在从打开一个机关,他心里好奇,却不敢久留怕被发现,只是在心中记下了机关的位置,打算找到好时机再到书房来一探究竟。 顾亦丞回到书房,听顾三把近日发生的事,详细告知,方便他反击瑾王的计划。 “多亏夫人机智,把人拦在正厅,未让一人踏进顾相府内院半步。”顾三忍不住夸赞。 府内秘密何止酸枣片,只是顾相府由来已久,太多东西被藏得深,外人想要找到空子钻进来,极为困难,而唯一能让人钻的只剩下酸枣片,那里面的秘密还有外人知晓,且还是敌对的人。 “趁我不在,上门欺负人来了,天徽帝这回和瑾王联手得很好啊。”顾亦丞摸着下巴,眼神晦暗莫测,浑身流露出危险的气息,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透着坏坏的味道。 顾亦丞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翻了数页,书中有几页纸被挖了个洞,里面封着一样东西,数页粘在一起。 顾亦丞把数扯开,手指捻起如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把这个弄到云相府里面去,记得放到对应水的地方。” 顾三看着那块很伪造得相似的金片,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份量,小块的金片重量很足,即便不是藏宝图找到这样的金片,也足以让人相信云相府内藏着金银财宝。 “要把事情闹到那么大?”顾三咽咽口水,自己不免觉得事情玩得很大。 “宝藏不吸引人如何能惹来事端?”顾亦丞起身走到窗边,临窗负手而站,“况且浅浅都起了这么大的头,中途岂能让人小瞧。” 云起南酸枣片里的秘密可是会把顾相府的老底给端了,她都敢玩那么锋利的手段,他更没理由给敌人留情面。 他对云相府没有感情,唯一会顾及的是云浅凉是否要保,她一旦撒手不管,他绝不会对云相府有一丝的顾念之情。 “夫人对云家是真够狠心,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顾三回忆起那个雨夜里她的眼神,依旧心有余悸,这场仗打一开始没哪个是准备玩雷声大雨点小的糊弄人把戏,是要每一棒都打到实捶上,要让人尝到剧痛才行。 “毕竟不是亲生的,云相对她也没留情。” 顾相府出事,云浅凉身为当家主母,且当时只有她留在府内。 倘若她未阻拦前来搜查的人,他只要狠心些把全部罪过推到她身上,以天徽帝对顾家的忌惮,不能把他一网打尽时,绝不会对他大动干戈,最后云浅凉只会成为替死鬼,这是最糟糕的结果。 云起南这次是真心存了要杀她的心思,把锋利的刀剑都对准了那副血肉之躯。 闻言顾三愣了愣,惊讶道:“相爷把真相告诉夫人了?” 顾亦丞有一瞬皱眉,双手比划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比划更贴切,“你要知道那么个美人,在面前皱着眉,用渴望知晓真相的眼神看着你,很难不动摇,何况她是我媳妇。” “相爷您就是为色所迷了。”顾三无情的戳穿辩解。 “你没那么好看的媳妇,是不会懂我感受的。”顾亦丞乐呵呵的反驳,话落后不忘补充一句气死人的话,“我家浅浅那样漂亮有意思的媳妇,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个,你是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了。” 顾三一阵无言,相爷您炫耀妻子就算了,最后来打击我一下是何意? “夫人,背后有人跟踪。赶车的顾十三说道。 “鱼儿上钩了,那就陪他们玩玩,往嘉康街那边绕。”云浅凉坐在马车里,颇有闲心的翻看手里的一本游记。 她不会给秦家与祁国人交换情报的时间,但她在计划里留出秦家准备刺杀的时间。 从嘉康街绕到皇宫,需要再另外绕两条街才能到达通往皇宫的大道,这个时辰街上正是热闹时,马车行的慢,途中会耽搁不少时间,秦家不止有机会召集人手,还能在适合的地点进行埋伏,突击她的队伍,胜算会更大。 马车前行拐弯,欲意摆脱身后跟踪之人。 而马车拐进另一条街道,身后跟踪的人又派遣一人回去回禀目标所在地。 第123章 东风已至 马车徐徐前行,沿路总有小事故发生,挑担的商贩避让中被人撞到,转了两圈摔到了,货物散落一地,他人挡住了去路,侍卫帮人收拾了一地货物,把人劝走马车才能通行。 刚过不久,避让的人群里摔出一个幼童,险些撞到马蹄下,若非侍卫赶车机灵,恐怕是要出人命了。 幼童惊吓过度哇哇大哭,反应过来的家长泪如雨下冲到孩子面前,把人抱起。 云浅凉听着外面的吵闹,猛地合上书本,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拿人性命当玩笑,秦家好样的。 原本还想着莫要做的太绝了,如此看来,对祸害还是狠些更好! 云浅凉掀开车帘,站在车辙处,寒眸在人群中扫过,见一人在眼神扫过他时垂下脑袋,避开视线往后撤。 “可有人看到把这个小孩推出来的人,告知者赏银十两。”云浅凉居高临地望着街边的百姓,她容貌过人,一身凛然站定在阳光里,如一位闪耀光芒的仙人。 闻言,那男子动作加快,装作寻常看戏人般撤退。 “我看见了。”一穿布衣的青年男子,他眼神看了看原本那人所站的位置,发现人不见了,眼神四下里搜寻,指着准备跑路的男子,大喊:“是他,他要跑了。” 说着,他就要挤到那边去,要追那位男子。 “安乙,抓人。”云浅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逃跑的男子。 闻言,那男子拔腿就跑。 安乙一个空翻,越过人群,挡住男子去路。 见状,男子挥拳而出,动作反应均不在话下。 安乙以剑挡之,男子挥拳只能打到坚硬的剑鞘,急急停手,转了个方向,而就在这分神的一瞬,安乙收剑抬腿,把男子踢倒在地。 男子倒地后,快速翻身起来,就想混进人群里溜走。 顾十三抓住男子肩膀,拎着肩膀把人往后甩去,摔在旁边买香包的摊贩架子上。 云浅凉眼神微微变色,往别人摊子上扔要赔钱的啊。 男子重重摔落,发出痛苦的声音,还想跑起来逃跑,顾十三的剑已然指在他脖子处。 没一会功夫,男子被押到马车前,等候发落,那位未能抓到人的举报者,挤出人群,指着男子说道:“没错,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他动手的。” “给他十两银子。”云浅凉说道。 顾十三拿出一锭银子抛给男子,男子接过银子用衣袖擦了擦,满意地离开。 云浅凉看着那灰头土脸的人,穿着深灰色的衣袍,只是寻常的服饰。 “前阵子京城内才发生了连环杀人案,目前案件刑部还在调查中,今日就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祸害万宋子民,与那些不问缘由,杀害京城众多青年才俊的贼人行径相似,也不知是否是同伙。”云浅凉眼中冷色乍起,寒芒如刃,果断道:“唯恐是贼人同伙,这人我便带走,亲自交到刑部。” “你冤枉人,我只是看不惯顾相在朝中胡乱做事,祸害百姓,才要为难顾相府的人而已,我不是同伙。”男子挣扎着辩解,膝盖刚离开地面就被狠狠地按住,不得动弹。 “我只是抓了个疑似同伙的贼人,至于你是否清白,该由刑部来审判,而非你我。”云浅凉移开视线,对顾十三说道:“你亲自把人押送到刑部,把事情的缘由交代清楚。” 那次的事件至今还未调查出真凶,那些青年才俊中不少人与朝中官员有牵扯,官员逼得紧,刑部尚书不好过,但她那几日想要看卷宗却一再被人阻挠,想来刑部尚书是投靠了其他人,以求对方庇佑过这一难关。 但无论刑部投靠瑾王还是明王,全权由他们督办,定会惹来天徽帝生疑,而这人是她抓住送过去的,这么好替罪羊送上门,刑部尚书该当晓得如何做。 “属下这就去办。”顾十三直接把人打晕,扛在肩膀上带走。 云浅凉终于把视线落在那对母子身上,孩童一个劲的哭,母亲搂抱着也哄不住。 “安乙,带这对母子到百善堂去看看。”云浅凉交代,随后钻进马车。 马车匆匆离开,不再在街上乱绕,直奔宫门。 通往宫门的大道无人往来,一排树丛隔绝了街上的热闹。 车轮“咕噜咕噜”的碾过青石板的道路,宫道上无一人行走,悄然寂静。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面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内心掀不起半点涟漪,这场算计里她把自己算在重要的一环,甘愿拿自己当诱饵。 君知无数次在暗地里注意着这个女子,他知晓她在云相府时的不易,在顾相府的为难,从虎口跳进狼窝,步步入局,处境变得越发危险,他亲眼见着她露出锋芒,且锋芒越发锋利,但这是第一次看她直面生死的那份淡然与平静。 他经历过好些次生死劫难,比平常人更清楚,面对死亡越是淡然的人,内心的强大是过往在死亡边缘堆积出来的,而在她身上看到这份平静,君知有些难以想象,在他还未到来之前,她在云相府里过着怎样的日子,才能练就一身百折不挠,淡看生死。 “记住我教你的。”君知掀开车帘提醒她。 “我记得。”云浅凉笑答。 她这副身子不适合学武,且如今学想要立马用定是不能,所以比起学武功内力,学暗器是最快的途径,她近日的训练,大都是为让打出暗器时,自己身子要稳,才能不失准头。 “尽量留活口。”云浅凉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马车外响起兵戎相接的声响,她敏锐的捕捉到外面各种声响,估摸着刺杀的人数。 二十来人执剑围攻马车,君知如尊佛像般屹立在车辙处,无论躲开侍卫过来人如何诱导,他身子均未离开马车一步,让对方难以袭击到云浅凉。 君知银剑出鞘,清冷的银光在阳光下划出冰冷的弧度,出手迅速,身法诡异,挥舞间涌到马车周围的四名敌人点已然丧命,三人被切下了首级,鲜血四溅。 云浅凉透过掀起的帘子朝外望去,见君知出手如此利落,剑法诡异,瞬间明白为何顾亦丞会阻止了她与君知接触,比起护卫,他剑法与打法更像杀手,那种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敌人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已然被他斩落。 “君大哥,留活口。”云浅凉不得已再次交代。 她要的不仅是把别人家的好手杀掉,而是要毁掉秦家,之后陆续把害她与陆瑶的人一网打尽,可明显放任君知所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为首的男子见云浅凉身边侍卫如此厉害,临空吹了声口哨,身体一跃,脚踩着前面人的肩膀躲开安甲的攻击,准备两人同时出手,一人缠住君知,一人取云浅凉的命。 “他们还有援兵,要速战速决才行。”君知听到哨声顿觉不妙。 “我们也有。”云浅凉手指间藏着三根银针,朝往这边来的人挥出。 见状,安甲拿出信号弹,往天上放去。 青天白日,一束黄光冲天而上,在光芒下不太明显。 俞良辉早前接到了消息,早早做了准备,见到天空中的信号弹,当下率领着御林军前往。 为首男子见对方早有防备,心中一番较量,出手速度更快。 “杀马车里的人。” 男子大喊一声,众人不在纠缠侍卫,目标明确的袭向马车。 一群人提剑而来,身姿英勇,遇到侍卫挥剑即杀,出手角度极为刁钻,多为攻击人的眉心,太阳穴位置,要么是腹部左下方些许,皆是不好防备的位置。 顾相府的侍卫命令是留活口,打法多半以防守为主,要让对方看到胜算。 对方招招猛攻,顾相府略显劣势。 这会又一群人从树丛里跃出,目标直逼马车。 人还未落下,数十支箭矢射出,逼着那些要劈开马车杀云浅凉的人不得不回防。 云浅凉微微一笑,“有这么多人足够了。” 她是要进宫跟天徽帝说明毒药一事,途中却被人刺杀,无关者也会变成有关者,有这么多人在,总会有一两个软骨头会泄露出秦家来,倒是该如何定夺是皇上的事。 不多久,城防军也带着人赶来,原本人数占优势的敌人,骤然处于劣势。 “撤!”三名男子背对背而站,意识到不妙,当即决定撤退。 在混乱的场面里,那一个字声音不大,云浅凉却是一下捕捉到声响,朝那边看去。 只一眼,站在车辙处的君知忽然动了,他身影如雄鹰般掠出。 越过一众打斗的人群,身影如山般挡住了那三个准备撤退的人的去路。 那三人似乎都看出了君知的强悍,以剑做防守,谨慎地往后退去。 君知握剑的手腕一转,人如迅雷袭去,那三人反应是逃跑,却依旧不敌君知速度之快。 君知出手绝情,连杀两人,好在最后一人是还记得云浅凉的交代,抹脖子的手缓了下来,在收剑一瞬把人敲晕。 云浅凉在那一刻情急的钻出马车,难以置信地盯着君知。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第124章 瑾王进府 “……夫人?”俞良辉话说了两遍未听见回答,阴凉提高,“顾夫人。” 云浅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面容上思虑还未散去,“俞统领说什么?” “下官看夫人脸色不太好,可是受了惊吓?”俞良辉见她脸色不好,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换了句关切的话语,“那进宫见皇上的事……” “青天白日,歹徒公然在宫道行凶,确实受了不少惊吓,以免御前失言,冒犯了圣上,我就不进宫面圣了,余下的事情劳烦俞统领代为向禀报皇上。”云浅凉虚弱地揉揉太阳穴,伪装出受惊后不舒服的样子,加上她她脸色凝重,确实很像是不舒服,“或者明日早朝时,让相爷把毒药一事给皇上说明。” “顾相安然回府了?”俞良辉试探道。 “承蒙皇上多日挂念,相爷已经安全回府。”云浅凉客气笑笑。 “那就好。”俞良辉不敢多想,让属下整队准备压着刺客回宫,让天徽帝审问,“既然相爷回府了,顾夫人也受了惊吓,这事就不劳烦相爷与夫人,下官定会办好此事。” “有劳俞统领了。”云浅凉歉意道。 “以防刺客还有同伙未落网,下官派人护送顾夫人回府吧。”俞良辉热切的提议,得了这么好的人情,他当然要好好感激云浅凉。 “俞统领身为御林军统领,负责皇宫安危,护送顾夫人的事还是交给本王的城防军吧。”宋疏瑾起骑马而来,一言驳掉俞良辉的好心,暗讽他与顾相府走得太近有私交。 宋疏瑾骑着一匹黑马,毛发黑亮整洁,双目带着难以驯服的韧劲,一看便非凡马。 他上前来目光落在云浅凉身上,她脸色难看,且有些心不在焉,面上客气的笑容都显得有些牵强,难以掩饰住眼底的忧虑,确实像受到了惊吓。 “见过瑾王。”云浅凉屈膝福身。 “免礼。”宋疏瑾收敛眼底的关注,装似随意的问候,“没事吧?” 云浅凉勉强勾勾唇角,露出无碍的微笑,“多谢瑾王关心,我带了侍卫,可以自己回府。” 俞良辉悄声打量两人间暗涌的情绪,发觉两人间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倒是与传言中不同,瑾王对云浅凉似乎并没有那么厌恶,反倒是——有点上心。 “告辞。”云浅凉再次福身,往马车走去。 路过君知时,她眸间深色渐沉,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无比,就那样看了君知一眼。 云浅凉坐进马车,外面传来宋疏瑾的声音。 “护送顾夫人回府。”说着,勒住缰绳调转方向,在前头开路,当真是亲自护送。 云浅凉无心纠结这些,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着刚才所见的画面,眉头越皱越深。 她先前以为君知与寂栖迟这群人来意相同,但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后,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推测有了怀疑,甚至发生的事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 若要她对词语来形容刚才的事,她只能想到两个字最为合适。 诡异! 顾相府门前的侍卫见顾相府的马车回来,而为首的人却是瑾王,顿觉这场面不对劲,连忙进府通知顾管家。 顾管家接到消息跑出来定睛一看,果然是瑾王领着人把顾相府的马车保护在中央,担心主母吃亏,安排了小厮前去青松院通知,自己则出门迎接。 温梦这段时日每天派人盯着顾相府的大门,看到顾亦丞的身影立马去回报,她希望在第一时间跟顾亦丞解释那日在清风一秀的事,但一直没有顾亦丞的音讯。 此刻听到门房的人议论是瑾王护送夫人回府,心觉这个消息很重要,小跑回芙蓉院禀报。 王爷大驾光临,门前的侍卫与出来迎接的顾管家均是跪地行礼。 宋疏瑾玉树临风的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接受跪拜之礼,他面色冰冷,使得菱角分明的脸庞有杀伤力般难以忽视,只听他声色冷漠的回道:“免礼。” “谢瑾王。”众人谢恩站起。 顾管家赶到马车前,把准备下马车的云浅凉扶下来,见云浅凉脸色不好,小声安慰说道:“夫人安心,老奴已经派人去通知相爷了。” 云浅凉抿了抿唇,扯了扯嘴角,最终放弃了。 云浅凉一路都未能将眼底的疑惑与迷茫扫空,人看起来始终有些恍惚。 云浅凉任由人扶着登上门前的台阶,走了两步未听见后面有马蹄声走远,她回头望着依旧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勉强打起些精神来,客套而疏离。 “多谢瑾王相送。”云浅凉站在门前福身做礼。 然而,宋疏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坐在马背上俯视着站在门前要恭送他离开的人。 云浅凉这时没有心思应付宋疏瑾,并不想招待人入府喝茶道谢,而宋疏瑾似乎打定主意要进顾相府,两人各不松口,气氛突然变得僵持,成了一场拉锯战。 温梦得知情况后,讽刺的冷笑,“好个云浅凉,居然趁着相爷不在和瑾王勾勾搭搭,竟还敢把人带到相府门前来挑衅。” 温梦脑海中浮现一计,招来奴婢,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奴婢这就去办。”奴婢得知不是祸害人的事,心中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像小翠一样,被赶出顾相府后,还落到了被害死的地步,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做。 温梦走到偏厅,把喜爱的那把古琴拿起,抱在身上,慢悠悠地走出芙蓉院。 这一次,她不能单兵作战,得让大家都知道,相爷为了云浅凉要把她们赶出顾相府,而今日有个机会抹黑云浅凉,待相爷回府后,只要她们一致对外,把云浅凉勾搭瑾王一事告诉相爷,结果可想而知。 任何男子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子勾三搭四,何况是个位高权重的相爷。 “瑾王事多,我就不强留您进府喝茶了,慢走不送。”僵持的气氛中,云浅凉明确表态。 “恰好本王今日不忙,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宋疏瑾佯装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不仅没有识趣地离开,反而翻身下马了。 云浅凉蹙眉,看着那位把马匹交给属下,往顾相府大门走来的人,心底有些烦躁。 “今日府内不方便,瑾王还是……”云浅凉拦在路中间,不让人进去,话还未说完,就听身后传来顾亦丞那不着边际的话。 “浅浅,贵客临门,岂能不让进?”顾亦丞翩翩而来,站在云浅凉身边,右手自然地搭在云浅凉肩膀上,把她往怀里带,一个举动宣布了主权也自然的让云浅凉让开了路。他怀抱美人,笑容满面的对宋疏瑾说道:“瑾王莫怪,浅浅被我宠坏了,难免有些拿捏不好分寸,什么人都敢拦。” “顾夫人是艺高人胆大,无妨。”宋疏瑾意有所指的回夸一句。 云浅凉抬眸瞪了眼顾亦丞,对于两人争锋相对的话语很是无奈,心里轻叹。 云浅凉对安乙使了个眼色,让他按照计划行事。 安乙得到命令,点了点头,装作把马车赶回府,离开了相府大门。 “瑾王里面请。”顾亦丞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疏瑾很不客气地走进顾相府,顾亦丞落后半步,劝道:“喝杯茶就打发他走,别让人觉得咱们相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人家有心要留,你还能赶他出来?”云浅凉送他一记白眼。 宋疏瑾摆明是就要进府,谁知道是哪门子用意,反正她是觉得来者不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顾亦丞自信笑答,揽着云浅凉进府。 顾管家热切地在前头带路,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宋疏瑾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相拥的人,心底冷笑一声。 “听闻顾相府美女如云,色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宋疏瑾专程来找茬,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浅凉肩膀一扭,把他的手从肩膀上弄下来,往旁边走开两步,让他没法占便宜。 温梦为首抱着琴,其余人手里或是抱着其他乐器,或是拿着用的长丝带,十余名女子环肥燕瘦,姿色相当,好一处美丽生动的美人图。 云浅凉脸色不好,温梦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目睽睽之下,本是一场捉奸的戏码,此刻却让她饱受姐妹们的异样眼光,好似利用她们来做陪衬般。 “这不是知晓瑾王登门,而王府内还无妻妾,本相特意安排府内歌姬舞女前来助兴,意在让王爷挑选一二,王爷护送浅浅回府,本相理应感谢,在场之人王爷钟意哪位,本相定会送到府上。若瑾王担心身份有别无法迎娶,本相还可认作义妹,成全瑾王爱美之心。”顾亦丞大方解释,说完还冲着云浅凉眨眨眼,以表诚意。 云浅凉看见了,却视而不见,把视线转向了另一处。 “顾相确定在场的女子,本王可以随意挑选?”宋疏瑾忽然间有了兴趣般,那冷漠的脸上浮现出期待,而他的眼神未看向那群歌姬舞女,反而是转向了云浅凉的方向,意图明确。 第125章 遣散歌姬 云浅凉眼神一瞥,无视掉在场那些探究的视线。 “本相说话算话。”顾亦丞拍着胸脯保证,随即顾亦丞看了眼云浅凉,话锋一转,“不过,浅浅已经嫁做人妇,怕是无法算在女子中了。” 云浅凉一口气提起,手指紧握,因用力过度,能听见她手指骨头作响的声音,在人看过来时,生气的表情硬生生的挤出一抹微笑来,强装淡定地点头首肯。然而在众人移开视线后,云浅凉一计冷光如飞镖般射向顾亦丞。 那句话并没有说得她很高兴,甚至只想把他给掐死! “瑾王里面请。”顾亦丞讨好的给她赔笑,转而去招呼宋疏瑾,并对那群歌姬舞女说道:“进来伺候瑾王。” 冤家路窄的相遇,一下子人少了许多。 云浅凉站在原地落在最后,待人走开后,她胸口因怒气而起伏不定,连做了两个深呼吸的动作,依旧按耐不住自己的怒火,怒到极致的笑了两声,一副要抓狂的模样,吓得侍卫们连连出声安慰。 “夫人别生气,相爷是不想您被抢走。” “相爷这是权宜之计。”连顾三都求生意识强烈的退后两步再劝说。 “妇人怎么会有人抢呢?”云浅凉的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用手敲敲气得发晕的脑袋,长舒一口气,“别和白痴计较,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是个笨蛋。” “君大哥一起去看看吧。”云浅凉提议道。 “可以。”君知一口应下,神色始终端正凛然,刚发生过的事他一点没放在心上,已经习以为常了。 云浅凉眼神瞬间划过他,敛起了眼眸,脑海里再次涌现出那难以解释的场面。 大概那两个死去的人,死时也和她怀着同样的疑惑与震惊吧。 云浅凉走进畴清厅,在左侧的首位坐下,厅中央那两个逢场作戏的人,乐呵呵的欣赏着歌舞,没有敌人相对是该有的样子。 温梦弹着一曲悠扬而深情的曲子,眉目含情,时而看向顾亦丞,时而垂首拨弄琴弦,她的手指漂亮修长,弹琴时是一副好看的景色。 比之上次曲子里那种不甘与愤恨,破坏了曲子的美好,这次深情的曲子像是情人间的低低絮语,细腻的呢喃在耳畔回荡,缠绵而细腻。 “瑾王觉得如何?”顾亦丞捧着茶杯眼神只偶尔扫过弹琴之人,注意力多半落在云浅凉身上,她眉眼半敛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思全然不在这热闹的气氛里。 “顾夫人身后的侍卫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从何而来?”宋疏瑾眼神落在她身后那个身姿挺拔的人,眼底里探究更甚。 顾亦丞望了眼君知,说道:“捡来的。” “顾夫人好福气。”宋疏瑾全然不理会是何人回答,话里话外仿佛在场其他人不存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对云浅凉说。 “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瑾王福气差这点,我倒是觉着有点道理。”云浅凉视线看着外面往来的奴婢,语气不善的呛回去。 他这是纯属来府内找茬,把两人的关系弄得暧昧,刺激顾亦丞,她犯不着好言相待,逢场作戏的装淑女,没意思。 “此话怎讲?”宋疏瑾也不生气,放下茶杯,大有要讨论之势。 “这话从臣妇嘴里说出来不合适,瑾王自个琢磨吧。”云浅凉假假的弯唇笑了笑,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清澈的眼眸里藏着浓浓的思绪,显然没心思与人玩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妇先退下了,瑾王就慢慢喝茶吧。” 云浅凉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带着人退出畴清厅。 见状,顾三请示的了主子一眼,随后跟了出去。 云浅凉出了畴清厅,便让君知回去休息了,同时取消了下午学习的行程,快步回青松院。 顾三误以为她心有芥蒂,慌忙帮主子说好话,把先前决定之事告知,“夫人,您别介意,在春闱前相爷已决定把歌姬遣散,只是回来后未得安宁,事情才搁置了。” “我介意的谁啊?”云浅凉摇头轻叹,比起那群歌姬舞女,明显正位上那人更该介意,她这个正牌妻子在那两人面前,更摆设差不多了。 “夫人不是介意那些歌姬吗?”顾三抓抓脑袋。 “美人如流水,川流不息,但不复往来。”云浅凉做了个流水的手势,而后竖起大拇指随意指指畴清厅的方向,道:“但里面那位王爷呢?千年一树,万年常青,若没人阻止,他就能一骑绝尘,摧枯拉朽了。” 云浅凉一连串话说得更顺口溜似的,语速极快。 “夫人您真会说笑。”顾三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只当做玩笑听听。 云浅凉摊摊手,无所谓。 比起那些,君知的事情更严重些。 “你家王爷到底怎么想的,把宋疏瑾请进来陪吃陪聊陪玩?三陪啊?”云浅凉心情有些烦躁,对那些多余的事情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她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她亲眼目睹君知不知使用了何种招数,人有短暂的消失。 那种消失绝非是速度过快,没有看清楚,而是他身上环绕着黑色的气体,如缭绕的云雾,在消失时,他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人不见了,但缭绕的黑色雾气还在,就像是一缕青烟环绕,只是破了些墨汁颜色更明显了。 她想告诉自己是错觉,但她视力绝佳,当真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相爷估计是想酸瑾王。”顾三大胆猜测。 “别说得跟人家喜欢我似的,他酸得着吗?”云浅凉撇撇嘴。 宋疏瑾就是故意装作对她有好感,也就是云青烟不在时,之前在相府她有意刺激云青烟,刻意与他走得近些,他压根就不稀罕理会,还出言威胁她不要乱来。他此刻的做法,就像是她利用他刺激云青烟那样,故意用她来刺激顾亦丞。 这弯弯绕绕,别人还真以为宋疏瑾喜欢她了。 “属下倒是觉得瑾王对夫人您有点心思。”身后侍卫亦是出言发表意见。 当初在覃越城时,就有那么点端倪了,如今似乎心思更深了些。 “想多了。” 宋疏瑾可是认为她该死的人,哪怕她有利用价值。 畴清厅内,歌舞依旧热闹。 宋疏瑾把杯中茶水喝完,当下茶杯便起身告辞。 “多谢顾相招待,本王还有事不叨扰了。”宋疏瑾双手背在身后。 “这么快就走了,瑾王看中了哪位,本相立刻派人送到瑾王府。”顾亦丞一脸惋惜。 “这里已经没有本王想要的了,顾相自己留着吧。”宋疏瑾挑衅的弯唇挑衅,拂袖而去。 顾亦丞看着人越过歌姬舞女们走远,只让顾管家去送客,自己重新落座。 琴声止,舞蹈停。 大家站在厅内看着上座的人,如同等待宣判般。 “今日话已说开,我索性把这事给办妥了。”顾亦丞手臂打在案桌上,眼神一一扫过各位在场的女子,“你们来历不同,不少是往来的官员送来的,其目的你们心中有数,咱们好聚好散,我会让顾管家给各位支些银两,今日便离府吧。” “相爷不要啊。”一众女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求相爷不要赶我们走。” “决定已下,不必再求,顾相府绝不容不安分的人。”顾亦丞无视恳求,甚至把那些人的怨气引向一直以来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温梦,他的眼神里没有往日与这群女子玩乐的潇洒与温情,冰冷如冻雪。 温梦跌坐在地,泪眼婆娑的望着爱慕之人,那眼神如对她行凌迟之刑,心如刀剐之痛。 “相爷,媚儿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恳求相爷不要赶走媚儿,媚儿愿意为奴为婢报答相爷的收留之恩。”媚儿跪着爬向顾亦丞,抓着他的衣摆哭诉,近了声音越发妩媚,“求相爷留下媚儿,媚儿什么都愿意做。” “我有一人足矣,无需其他女子伺候。”顾亦丞冷漠拒绝,把衣摆抽出。 “既然相爷心意已决,那清儿便顺了相爷的意。”在一片哭泣求情的人中,苏清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只见她朝上首的人重重地磕了个头,祝福道:“希望相爷与夫人能够白首不相离,清儿告辞。” 话落,苏清平静地站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转身离开畴清厅。 苏清未回院子收拾衣物,直接往大门方向离去,连一文钱都未拿走。 其余人看着苏清潇洒离去的背影,隐约看到她身上的气节,相比较之下她们就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当下忘记了哭泣,擦干泪水,一一起身告辞。 只是这些人做不到如苏清那样,来去两袖清风,不取分毫。 最后畴清厅内只剩下不死心的媚儿,以及不肯离去的温梦。 “该留的面子给你们留了,做人要识趣。”顾亦丞威胁。 媚儿是在赌一口气,她不认为自己输给温梦,温梦没走前,她抵死也不会先走。 温梦咽下喉间如的酸涩,用力擦掉眼里的泪花,扶着案几站起身来。 “希望相爷没有后悔的那一日。”临走前,温梦语气不善的丢下这句话,颇有骨气的只身离去。 温梦一走,媚儿再多的不甘只能咽回肚子里,紧跟着收拾好细软离开顾相府。 宋疏瑾离开顾相府后,并未走远,亲眼目睹了府内的女子被遣散。 “把她带回来。” 第126章 定罪秦家 御林军把人抓回去给天徽帝治罪,审问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效果,反倒是刑部尚书刘翀那边先有了消息。 刘翀当日接收了那名男子,把刑部的刑具轮流伺候了一遍,男子便在刑部所写的供状上按上拇指印,屈打成招的认罪了。 翌日,刘翀携带罪状进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罪状呈给天徽帝,把京城血案的重任交差了,天徽帝看过罪状后,没有寻到纰漏当即做了决定,将犯人处死。 而天徽帝拿到罪状后,未当朝公布,反而是临近下朝时,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眼云起南。 下朝后,顾亦丞还未出宫,就被急急赶来的马连拦下,要他到御书房觐见。 踏进御书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中央跪着一个皮开肉绽的男子,伤口处的血水还在往下滴,而他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能跪着全凭俞良辉手揪着他的头发,痛感强迫下支撑着。 “参见皇上。”顾亦丞扬声行叩拜之礼,动作略带夸张。 “免礼。”天徽帝厌烦地挥挥手,他现在是打心眼里不愿见到顾亦丞这个朝廷毒瘤,“朕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 顾亦丞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把糊涂装得一本正经,在喉间比了个杀人灭口的姿势,“臣明白,这就把人悄悄带出皇宫,找个安全的地方埋了,皇上不必忧心会暴露。” 顾亦丞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就要去抓那个男子。 “胡闹!”天徽帝胸口起伏的呵斥。 “皇上不是要臣把这人杀了?”顾亦丞及时收回手。 天徽帝撇开眼神不去看顾亦丞,对俞良辉使了个眼色。 俞良辉松开手,从袖间拿出一叠供词递给顾亦丞,“顾相,这是袭击顾夫人的刺客刚交代的供词,请您过目。” “袭击浅浅的刺客,那本相要好好看看。”顾亦丞接过那一叠供词,摆了个架势,认真仔细的翻看。期间他眉头或紧皱,或舒展,偶尔流露出担忧与为难,仅仅是一叠刺客的供词,他犹如看了一本戏本,情绪饱满多变。 顾亦丞看完后,马连把今日早朝上那份罪状呈给他。 顾亦丞这次只是粗略看了一眼,明白找他前来的用意。 “皇上是想要臣去办这件事?”顾亦丞皱眉,委婉拒绝,“祁国奸细一事乃臣调查之事,按理来说,查办秦家的差事交给臣确实适合,但臣的夫人是云相府嫡女,而秦家与云相府是翁婿关系,臣多少与秦家沾亲带故,由臣查办秦家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臣从中寻私。” “既然奸细一事是你在查,这件事还是由你去办。”天徽帝一言定乾坤。 “臣遵旨。”顾亦丞躬身领命,把供词与罪状一并收好,“皇上要是没事,臣告退了。” “还有一事。”天徽帝叫住人,把近日之事道明,“此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顾亦丞矢口否认府内藏有与前朝秘密之事,“皇上应当明白,臣如今住的府邸是祖辈传下来的,这些年臣为官虽说收了些东西,但哪些东西要得,哪些要不得,臣心里还是有数的。至于这个秘密,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天徽帝大手一挥,允许他说。 “是。”顾亦丞应声,站直了身体,“既然说是秘密,肯定是藏得极好极深的东西,云相一个从未到过顾相府的人,怎会知晓顾相府的秘密?而云相不仅告知皇上我府内藏有前朝秘密,还一口咬定东西就在屋内我身上,要么是他把所谓的秘密藏在了顾相府,要么是他早前把东西弄进了相府,比如藏在女儿的嫁妆里。” “云浅凉是他的女儿,他难道还会害自己的女儿?”天徽帝显然不信这番说辞,只当他在狡辩。 “他把这个秘密告诉皇上时,可曾向皇上讨个恩典?”顾亦丞反问,天徽帝不答他不慌乱,径自说道:“想来是没有,他明知这个秘密牵扯甚大,足以给顾相府带来灭顶之灾,却还是不顾女儿性命相告,可见从一开始云相就打算牺牲女儿。” “臣身居左相一位,一直是云相的眼中钉,而云相近来与瑾王往来甚密,倘若臣出事,皇上您面前的最有力的防线就毁了,您就会陷于危难之中。”顾亦丞大胆直言,暗示自己是天徽帝面前的挡箭牌,同时他也是天徽帝手里用来对付敌人的刀剑。 天徽帝端起黄色描有青色纹路的茶杯,抿了口茶,遮掩心中思绪。 云起南已然是瑾王那一路的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他,是要借刀杀人,妄想让帝王沦为手里的刀俎,胆大妄为。 他派兵威胁顾相府,倒不是想要除掉顾亦丞,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拿捏住顾亦丞把柄,能让他更好的利用这把剑,防止他倒戈。 “这事之后再说,限你三日内把秦家的事解决好。”天徽帝摆手,让大家退下,“都出去吧。” 二人躬身告退,俞良辉把那个刺客一同带走了。 到了门外,俞良辉拱手向顾亦丞道谢。 “此事劳烦顾相与顾夫人了。” 顾亦丞双手负在身后,全然没了在御书房内的拘谨,潇洒说道:“既然浅浅决定送你这份大礼,本相乐意成全她的好心。” 顾亦丞闲庭信步的离开皇宫,宫门口站着一队御林军,见他走出来,为首的副将上前见礼。 “下官奉皇上之之命,协助顾相查办秦家。”副将铿锵有力的说着。 “王副将辛苦了。”顾亦丞拍拍他抱拳的手,越过他走向宫门。 秦家的事,倒是很乐意去办。 秦家罪名早已坐实,只是缺个点捅出来,她如今是借着其他事情捅出来,他手里证据可不少,早知会落到他身上,她何须伪造罪证呢? 不过天徽帝派他去查办秦家,直接动了宋疏瑾那边有用的人,不仅是与瑾王为敌,还彻底让他与云起南间识破脸皮。 王副将做了个手势,整齐列队的御林军跟在他身后,跟上了前面之人的步伐。 王副将早已接到命令,皇上下令三日后把叛国之事的事处理好,寻思着时间紧迫,还得到别人家里搜查,需要很多时间,顾相出宫后立马回去办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亦丞离宫后,乘坐着马车舒舒服服的回府了。 “顾相,不去搜查秦家吗?”眼见顾亦丞即将进府,王副将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声。 “时间只有三天,当然得去。”顾亦丞不疾不徐的回答,见那副将松了口气,他补充道:“但不急在一时。我家浅浅甚是喜爱宝石,秦家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府内想来有不少好东西,待本相接她一道去,免得劳累各位帮本相打包送回来。” 顾亦丞说完笑得雅致的走进了府内。 王副将顿时不淡定了,您是奉命查办,去给秦家定罪的,但您的行为像是去抄家的啊,而且就算抄家,那些财务也该归入国库,而不是私自到了您家夫人手里。 尽管王副将心中有理,但面对权势地位高的奸臣左相,他顶多只敢让反驳的话在嘴边溜一圈,再咽回肚子里,等事情真发生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浅凉懒洋洋地躺在湘妃椅上,手里端着一碗黄瓜片,一片一片的往脸蛋上放,偶尔扔一块到嘴巴里生吃。 顾亦丞走进院门笔直的朝她走来,侧身坐在湘妃椅的扶手上,“给你一刻钟准备,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云浅凉把盖在眼睛上的黄瓜片拿开。 “你喜欢的地方。”顾亦丞存心卖关子。 云浅凉怀疑的看着他,想了想,激动道:“你发现金矿了?我们要去挖金子!” 这地方才是她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差不多。”顾亦丞动手把她脸上的黄瓜片摘掉,“外面还有人等着,得快点。” 云浅凉胡乱把脸上的黄瓜片是抹开,煞有介事的告诫,“这种事人少分得多,别看我是个女子,挖金子这种事我很能干的。” “皇上派的人,还真少不了。”顾亦丞把东西交给走来的奴婢,交代道:“晚膳不回来了,不用准备。” “归皇家所有。”云浅凉一下抓住重点,激动的心情顿时凉了,“都是皇家的东西了,我估计只能拿到点粉末,不去了。” “我想拿谁敢拦着?”顾亦丞霸气道。 “哦?”云浅凉激动的火苗再次燃起,一副了然的神色,朝他竖起大拇指,“就喜欢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云浅凉走到井边,用葫芦瓢舀了水洗把脸。 回来时,云浅凉已然考虑好要带什么工具了,眉飞色舞的朝屋内扬声喊道:“秋月,把我雕刻用的凿子拿出来。” 大坨大坨的金子! 顾亦丞轻轻地点点她的眉心,“不用带,我们只管拿。” 傻得真可爱。 “哇,顾亦丞,好卑鄙哦。”云浅凉眉眼笑开了花,嘴上还装模作样的批评。 “你喜欢。”顾亦丞补充。 第127章 查抄秦府(1) 大队人马穿街而过,浩浩荡荡地前往秦府,引起百姓热议,纷纷猜测京城谁家倒霉,有些闲着的百姓默默跟在队伍后头凑热闹。 马车徐徐而行,在秦府门前停下。 顾亦丞钻出马车,做了个手势,随行的御林军把秦府包围起来。 秦府门前看门的小厮见这阵仗,吓得慌忙退回府内,竟是“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云浅凉透过窗口的见到这一幕,嘴角好笑地勾了勾。 小厮手忙脚乱地跑走,大喊着:“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慌什么慌?”秦剑从院子里出来,正准备去店铺巡视,就见小厮大难临头的四处通报,脸色不喜的出声制止。 小厮见到府内的主子,连忙冲到秦剑面前,步伐杂乱,导致他直接摔到了秦剑脚边。 “大少爷,出事了。”小厮一股脑的爬起来,焦急禀报,“顾相爷带着一群士兵把咱们府邸给围了起来。” “什么?”秦剑眸间有深色,寻思着今日府内来了位客人,被父亲请到书房交谈了。他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问道:“今日来访的客人离开了吗?” 小厮连连摇头,秦剑松开手时,把人推了一下,小厮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子。 秦剑正欲往书房去,刚迈出步伐觉得不妥,交代小厮,“你赶紧去书房通知老爷。” 小厮急忙跑走,秦剑迈开大步往前院走去。 顾亦丞挑眉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朝王副将扬扬下巴。 王副将接收到指示,大步流星的走到大门前,用力拍打门扉,“开门,赶紧开门。” 喊了许久,府内没有任何反应。 “咱们是来查办抄家的,没必要玩繁文缛节那套,直接踹开。”顾亦丞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姿势潇洒的打开,摇着扇子驱散炎热,完全是副风流公子哥的德性。 “来人,撞门。”王副将招呼了手底下的士兵。 五人排成一列,正准备撞门时,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秦剑领着一些侍卫从府内走出来,面带笑脸,“不知官爷来我秦府有何事?” 王副将让开身子,领着手底下的士兵站在一旁,让秦家的人看到顾亦丞的身影。 秦剑脸上笑容加深,直接迎了出来,热切的招呼。 “顾相到访,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秦剑话里话外都透着生意场上的那种精明与市侩,带着些讨好。 “秦家的远迎本相担当不起。”顾亦丞折扇打在手掌心,把折扇合上,转身与马车里的人说话,“浅浅,我们可以进去了。” 两者之间说话的语气,全然不同。 云浅凉放下那一方小帘子,起身钻出马车。 云浅凉站在马车上,看着面前这座比记忆里更加精致大气的宅邸,抿了抿嘴角。 她年幼时曾随秦氏来过秦府几次,但每次来秦府心情都糟糕透了,秦家对待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只有恨没有爱,可偏生要伪装出一视同仁的态度,而又做不到,那些微的差别反而更加显得讽刺,又或者秦家人就是故意如此来激怒她。 秦家很成功的让她恶女形象传到外面,所以每次从秦府回去后,她少不来会被云老头教训一番,理由是她不敬嫡母,不懂礼数,给云家丢脸了。 到死那一刻,云浅凉才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总是偏心庶妹,嫌弃她。 在云起南心里,不需要一个身体里留着叛国贼血液的女儿,她的存在是他人生的污点,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陆家被污蔑成通敌叛国,除出嫁的陆瑶外,无一人幸免。 陆瑶虽然避过一劫,却未能撑过去,而陆瑶死后,云浅凉的存在深深的证明着,云家与陆家曾经的关系,她存在于世上一日,将永远是云起南心里的一根拔不掉的刺,所以他的计划里,她永远只有死路一条。 “浅浅要来怎么不派人通知舅舅一声呢。”秦剑装出一副长辈疼爱后辈的亲和来“天气热,赶紧进屋去,舅舅让奴婢准备些凉茶。” 云浅凉敛起思绪,淡淡然收回目光,扶着顾亦丞伸出的手走下马车。 “我舅舅姓陆,不姓秦。”云浅凉平视着前方,优雅地迈开步伐越过堆着笑脸款待的人。 这些年来,京城早已没了陆家的一席之地,再无人问津,但今日她勇敢的承认自己与陆家的关系。 云起南拼了命的想要摆脱陆家对他造成的影响,扶持了秦氏。 她很想知道,今时今日,同样的境遇里,云起南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秦剑僵在原地,见那对夫妻如进自家府邸般走进秦府,快步跟上。 而另一边,秦厉豪正在书房内与祁国的人会面,他飞鸽传书未收到答复,派去刺杀云浅凉的人亦是被失败被抓,他正想着把往来过的痕迹全部销毁,突然听管家来报有老朋友求见,这是他与祁国人联系的说法。 这种时候,祁国人找上门,不知所谓何事,而又不便让人等在门外引起注意,只好先把人请进来,劝说对方赶紧离开京城,却不想在刺杀一事上闹了些不愉快,而导致长谈了一些事。 秦厉豪打开门听了小厮的禀报后,把小厮打发走,关上门扉,对里头的男子说道:“你赶走,绝对不能让顾亦丞抓到。” “人已包围秦府,我往哪里走?”年有三十的男子面露焦色,却还算沉得住气,“你赶紧找件小厮的衣物让我换上。” 他今日是接到秦厉豪的来信,有要事相商才登门造访,来时却听闻他派人刺杀云浅凉,且其中有不少是祁国安排给他用的人手,全军覆没,被御林军抓紧了皇宫地牢,他想营救都没法子去闯皇宫。 秦家这一年多一来,对祁国的用处已然不大了,让他们想办法搭上瑾王这条线,获取更机密的消息,过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有消息。 秦厉豪冷静了一下,当务之急离开恐怕会被抓,不如把人伪装成府内的下人。 “好。” 云浅凉走进府内打量着前院的奇石,摇头晃脑,不愧是有钱人家。 看秦家这大手笔,顾亦丞说与金矿差不多倒是没差,院子都整得跟暴发户似的,内里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钱财自然是不必多说,来得不亏。 “搜。”顾亦丞大手一挥,下令出声。 “使不得啊,顾相。”秦剑快步走到跟前。 “顾相位高权重,但也不能仗势欺人吧?”秦厉豪威风凛凛的走来,当家做主多年风范十足,面对这种情况还敢出言说人不是,“我秦家好歹是右相夫人的娘家,顾相这么做是不是太不把右相放在眼里了。” “本相奉旨查办秦家,云相的面子有皇上大?”顾亦丞冷不丁的给人扣下一顶大帽子。 云浅凉心中冷笑,眼神逐渐落在秦厉豪身后跟着的小厮身上,眸间有深色。 秦厉豪注意到此举,刻意出声阻止她的打量,“顾夫人,我怎么说也是您的外公,你们无凭无据在我秦府乱来,未必欺人太甚了。” “你不是。”云浅凉眼珠转了转,深思一会,视线注意着对方的脚,话锋一转,“秦家真是卧虎藏龙啊,区区小厮竟身手不凡。” “这只是寻常小厮,哪里会武功啊。”秦厉豪看了眼身后低垂着脑袋的人,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人身份会暴露。 “习武之人,是隐藏不了的。”顾亦丞拿着折扇给两人扇扇风,“听他的脚步声显然功夫不赖,难怪贵府能养出那么多刺客来,莫非是这位仁兄的功劳?” “什么刺客?”死到临头,秦厉豪还在装傻,“顾相就算您夫人对我秦家有意见,你也不能为讨她欢心,随意污蔑我秦家。” “这就是证据。”顾亦丞把罪证甩到秦厉豪那张老脸上。 秦厉豪看了眼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冤枉啊,我秦家本本分分做人,怎么会与祁国勾结呢?求顾相明察,还我秦家一个公道。” “先前本相曾抓过一批擅闯顾相府的贼人,对方也是与秦家的家仆勾结在一起,这次皇上亲自审问出来的结果,秦老爷是在说皇上污蔑了秦家?”顾亦丞讽笑,“这一事是诬陷,两事是巧合,三事都指着秦家再找借口推脱怕是难以让人信服。” “顾相实在是冤枉啊,我秦家全然不知情,一定是那些侍卫平日里受了苛责报复我们。”秦厉豪跪着喊冤,把一切都推给了那些被抓的人。 这次为了刺杀云浅凉,他是把府内大部分人全派出去了,没想到还是输了。 “那些侍卫报复你们,难道负责审案的官员全都要报复秦家,而没有仔细审查结果?你们还没能耐到那个地步。”顾亦丞一脸瞧不上的表情。 云浅凉低低发笑,饶有兴趣的说道:“皇上说秦家有罪,秦家就是有罪,任何人都无法翻供,既然秦家都要倒了,不妨把身后那位小厮送给我?” 秦厉豪脸色难看,心跳如雷,要是抓到人证,秦家就彻底没翻身之地了。 “小的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那男子同样跪在地上,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居然拒绝了。 “足够忠心,我喜欢。”云浅凉如是说道,然而下一句话却让人心惊胆战,“既然你如此忠心,想来是不希望看到伺候多年的主子死在面前,我今日高兴,不如先送你一程。” “难得我家浅浅高兴,大发好心,必须得成全。”顾亦丞唯夫人独尊的点头赞同。 王副将站在大厅门前指挥着士兵搜查,听着厅内传出来的说话声,嘴角抽搐,这样的查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发好心还真是要不得。 第128章 查抄秦府(2) “老爷,您一定要救救秦家。”秦氏缠着云起南跪在地上哀求,泪眼婆娑。 云起南满面怒容眼神犀利,看着眼前睡在枕边的贴心人,心中不忍在得知情况时全然化作愤怒,那掩埋在内心深处不可提及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追在他的身后要把他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当年的陆家是他心尖上的一根刺,时隔多年,刺拔不出来,伤口也永远无法愈合。 这些年他如何亏待云浅凉,全因她是陆家后裔,哪怕陆瑶当初被判定为无罪,在言官与同僚眼里,他云起南娶的就是个叛贼的女儿,而他的女儿身体里流着叛贼的血液,这份血脉将世代传承下去。 而今,故事重演,他此刻的愤怒只比当初更甚。 “当初我问你秦家是否有错的时候,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云起南厉声责问,太阳穴的青筋凸凸只跳,要不是顾及秦氏多年来操持相符,把女儿养大,他此刻内心涌起的杀意,早已让他当场把秦氏杀掉,以明哲保身。 “老爷,您要相信秦家啊,这一切都是云浅凉那个贱人栽赃污蔑,秦家要是落到……”秦氏话还未说完,云起南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瞬间把她给打懵了。 秦氏偏着脑袋,嘴角因刚才未能收势,而在那一巴掌的力道下咬破了唇角,流出血来。 “我说过不要去招惹她,你非不听劝,秦家若是安分守己,她能有办法栽赃构陷?”云起南怒不可遏,说话间双眼里全是戾气,凶煞非常。 云青烟听闻消息后,心急的赶到院子,听见里面的声响,心尖有些害怕的颤抖,但见母亲跪在地上哀求,嘴角有血,还是冲进了屋子里。 云青烟扶住秦氏身子,用手帕替她擦拭嘴角血渍,并恳求道:“爹,您别生气,母亲是一时心急才会说错话,秦家多年来在云家财政上有所扶持,外公与舅舅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一定不会做出那些大奸大恶之事。” 云青烟话里话外都在替秦家说话,事到如今,她必须想相信秦家是清白的,让人出面摆平此事,否则一旦秦家的罪被做实了,她所有快成真的美梦都会破碎,当初云浅凉的遭遇就会成为她的困境。 她不能落到那个地步,瑾王正妃绝不可能有任何污点。 若是有必要,只能牺牲秦家,保全自己! “皇上口谕,顾亦丞奉旨查办,谁替秦家求情就是在指责皇上做错了,云相府与秦家本来就是姻亲关系,已经被无形的绑在一起,此刻再去驳皇上之意,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云家。”云起南对眼前母女二人的说辞已然心生厌恶,往日觉得体贴,没想到大局当前,却一点不懂时局,非要在里面掺合。 秦氏克制住眼泪,心痛无比。 此刻她脑袋里全是当初陆瑶的身影,陆家被定罪后,云起南当日便做了表态,把陆瑶降为姨娘,从此不闻不问,冷落起云浅凉来了。 与此同时,秦氏耳边回响起云浅与她撕破脸皮的那日,她当时说过的话。 她说:“她回全部还回来。” 那一言,与此刻的境遇,完全一致。 她母亲所遭受过的一切,她正在以相同的方式还回来。 秦家走上了陆家的老路,而她也终将会变成第二个陆瑶。 秦氏心里讥笑,陆瑶不如她强大,她不会一蹶不振,弄得含恨而终的地步,倘若秦家倒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云浅凉! 秦氏擦干眼泪,借着女儿搀扶的力道站起身来,“老爷不想救,总该去看一眼吧,莫要让人以为您做贼心虚,不敢再与秦家有所瓜葛。” “娘,您少说一句吧。”云青烟扯扯秦氏的衣角,让她莫要再激怒云起南。 云起南冷哼一声,对秦氏那番话很是厌恶。 “你们母女给我安分点,不要再想着救秦家,最好彻底与秦家断掉。”话落,云起南拂袖离去。 秦氏疲惫地坐着,双眼空洞的盯着一处发呆。 云青烟让奴婢去厨房煮个鸡蛋来,让秦氏滚滚脸上的伤,并劝说道:“娘,这事怪不得爹,这么大的事皇上都下旨定罪了,即便是去求瑾王都无法挽回,您别太伤心了。” 秦氏听了云青烟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看着眼前眉目间像足了云起南的女儿,她眼中有着与他一样的心狠。 秦家花了多少心力成就她,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秦家给了她最好的,而今落难,她竟然说出这样薄情的话语来,当真令人寒心。 “娘没事,你回去吧。”秦氏移开目光,继续望着一处神游。 见状,云青烟只能哀叹一声,面带惋惜的离开。 秦府内的小人们全部被聚集到一处,御林军们在府内四处搜查,那些金银珠宝搜出了无数,正厅内的气氛却有些焦灼,看不见的硝烟充斥了整个大厅,一触即发。 “王副将,把这人带出去就地正法了。”顾亦丞贴心的成全,毫不在意的对王副将下令。 王副将走进来,有些为难,罪行已定,可是他所收到的圣旨里却没有允许杀害秦府内的人,这事办起来不合规矩啊。 “相爷,杀人这种事血腥之事,还是不要在顾夫人面前做为好。”王副将站在云浅凉的角度提醒,希望这位从不讲道理的人能够放弃这件事。 “那就拉倒院子里去砍。”顾亦丞显得无比随意,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顾相,您怎能滥用职权。”秦厉豪分外不满的质问,显然还把自己当作是无罪的富商,底气十足。 “秦老爷,本相未让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已经是看在云相的面子上,你要是在妨碍本相执行公务,就不要怪本相直接把你们全捆了。”顾亦丞面露不耐,脾气在秦家的不要脸之下越发大了,浑身散发出低沉的气势,表达着他的不爽。 他还容忍着秦家如丧家之犬般的叫嚣,是他在等一个机会。 逼着府内某些人不得不以命相博,否则落在外人耳里,还真当作是他们度夫妇故意争对秦家,处事不公。 今日秦戬约了一群狐朋狗友相聚,喝了些酒后想起府内来的客人,担心被秦剑抢了风头,酒过三巡后,他便急冲冲的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就被见秦府被一群官兵包围,他还以为是今日来的客人事达官贵人,秦府又能有好的出头之日了,下了马车后还满脸堆笑的打量门前的士兵一眼,排排士胸前的护甲,瞧得手有些疼,还高兴的呵呵直笑。 他面对喜色的跨进府内,一进去就看到府内的下人双手背在身后,用绳索捆住,两旁有士兵在严加看守,他贪生怕死脑袋一个激灵,转身就往门外逃,刚转身就被两个御林军给抓住了,押送到正厅内。 大厅里的人,看着秦戬自投罗网的情况,有人觉得好笑,有人事恨铁不成钢,看到府外那么多士兵还不知道跑,愣是送上门来被抓。 “放开我。”秦戬挣扎着,叫嚣着,“本少爷是你们能碰得起的吗?伤了我一根头发,我要你命。” “秦少爷想要谁的命啊?”顾亦丞腰折折扇,打趣的问道。 云浅凉大婚时,因顾亦丞没有出现,云起南觉得她丢脸,不仅没去参加她喜宴,也下令本该参加的人不准去,尽管顾亦丞的名声大破了天,秦戬这种市侩的商人,还是不识得本尊面貌,听人还称呼他为秦少爷,很是傲气的扬了扬脑袋。 “这些是你的人?还不赶紧让他们放开本少爷。”秦戬美眼力见的吩咐,而后才注意到上座还有一名女子,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人,比他那被誉为第一美人的外甥女还好看,顿时眼神都变了,但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他没有放在心上。 云浅凉厌恶的皱皱眉,从袖间摸出两根针来,在人前亮了亮,阴沉凶煞的开口,“再看一眼,我就废了你的眼睛。” 听着那冷冽的话语,秦戬不禁打了个冷颤,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名。 “云浅凉?”秦戬不敢置信的道出那个名字。 “本相夫人的闺名岂是你能直呼的。”顾亦丞脸色自那人用猥琐贪婪的眼神看云浅凉时,就已经黑沉得如同锅底,此刻听对方嘴里说出云浅凉的名字,心里格外不爽。 只见他折扇飞出,打在秦戬膝盖。 折扇转了一圈飞回他手里,而秦戬膝盖吃痛,扑通跪在地上。 “戬儿。”秦厉豪担心儿子出事,欲上前查看。 云浅凉手一扬,细针飞出,堪堪擦着秦厉豪鼻尖飞过。 “我刚学会用暗器,别乱动,要是刺中死穴,可就有理说不清了。”云浅凉无趣地收回手。 “云浅凉,我杀了你。”秦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见人嚣张到父亲头上,当下怒气冲天,欲站起来冲到云浅凉面前,但膝盖刚离地,就被按住了。 云浅凉伪装出害怕的神色来,正欲开口,秦厉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秦戬脸上。 第129章 一点线索 “逆子,还不住嘴!”秦厉豪先发制人的惩罚。 云浅凉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话已出口,一巴掌就能收回吗? “王副将,看到了吧?”顾亦丞沉声宣布秦家罪行,已无耐心再等待,“当着本相与一众御林军面,就敢对本相夫人动手,背地里派人刺杀更是不会怕。秦家勾结祁国,将万宋置于险境,证据确凿,把人拿下。” “是。”王副将严肃回答,走出正厅传达命令,“来人,把秦府上下全部抓起来。” 一声令下,秦厉豪身后的人意识到不妙,正想动手,却被秦剑阻止了。 “到人多的地方再动手。”秦剑只轻轻出声,借着秦厉豪的掩护,无法看清他的嘴形,仅用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告知。 这时候府内外都是御林军,动手后逃掉的胜算不大,但仔押送的途中势必会经过大街,街道人多,逃跑后融入人群里,脱身的几率更大。 “是啊,街上人多,更方便逃跑。”云浅凉自然的接了话茬。 两人同时一惊,反应大不相同。 秦剑震惊地看向云浅凉,对方却是转身打伤旁边的御林军,往外逃窜。 出了正厅,他就运起轻功从屋顶逃跑。 王副将看得傻眼,他一直觉得是云浅凉多心了,想要报复秦家而故意诱导御林军,相信那人就是祁国派来秦家的人,没想到还真的是,且人逃跑了。 “赶紧去追。”王副将亲自带着人去追。 王副将追出去,往屋顶上看去,就见有有人已经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正是常年跟在顾相身边的贴身侍卫——顾三。 以防万一,王副将赶紧让人把正厅内还未扣押的人抓起来,要是因他的疏忽导致犯人逃走,这个罪他可担不起。 王副将松了一口气,原来一切都在里面两人的计算当中。 屋顶上传来打斗的声响,顾三拔剑与奸细相斗,两人你来我往。 “他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们笨到不会在上面布防。”云浅凉侧身与顾亦丞闲聊。 “大概是没脑子吧。”顾亦丞故作深沉的思考片刻,才给出了答案,但这点小事对他而言无伤大雅,反倒是说起了带她来的意图,“心情不好,咱们看些好东西缓缓。” “正合我意。”云浅凉扬起笑容,摩拳擦掌的准备着。 “来人。”顾亦丞靠在椅子上朝外喊道。 “顾相有何吩咐?”有御林军进来。 “本相要清点秦家财物,确认其中是否有雨祁国往来的赃物。“顾亦丞义正严辞的吩咐。 “是。”御林军的士兵退下。 “我秦家的东西你们休想动一分。”秦厉豪硬气出声。 “哎哟,骨头硬啊。”云浅凉调皮说道:“原本我还没打定主意看过就拿,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想要了。” 她说得起劲,想得美好而已,她现在又不是潜伏的卧底,国家的东西岂能私吞? 但天徽帝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国家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值得她把真心与热血奉献出去,何况是一个多疑就害人命的国主。他既然利用了她,还忘恩负义的争对顾相府,那她拿些财物当上次救他一命的诊金不为过吧? 若不是她进宫立下生死状,神医可不会出现救他。 皇帝的命很值钱,她要多拿点。 负责搜查库房财物的御林军把整箱的金银珠宝抬来,拿些古玩玉器就攒满了足足三大箱,还有数十箱的金银珠宝,摆在正厅内占据了大部分面积,除去这些之外,还有诸多的珍贵药材用小盒子单独装起来。 “相爷,这是账册。“王副将捧着手下交过来的帐册,递给上座的人。 而这时,守在府门外的士兵跑进来禀报,“顾相,云相来了。” 云浅凉不动声色,权当未听见,随手在那些箱子里找了件看得顺眼的东西。 “云相既然感兴趣就请他进来看看。”顾亦丞接过帐册,丝毫不介意这时候放人进来可能会给他惹麻烦,让这件事办起来更加棘手。 士兵离开,通知门外的人放行,云起南才得以进入秦府,这样的举动让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而在秦府正厅见到情况,又见到云浅凉一介女流跟来了现场,心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在这?”云起南见到你端坐在上坐的女子,面露不耐的皱起了眉头,厌恶之情难掩。 云浅凉手里拿着个玉石雕刻的小马,闻言掀了掀眼皮,复尔继续欣赏玉石雕刻的做工,闲适开口,“我要去何处如今已不归父亲所管,自然无需向父亲报备。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故意在想杀我却自食恶果的人面前晃一晃。” 云浅凉最后三字几乎是一字一字道出,恶劣得很。 云起南的脸色成功的又被气黑了一度,若非事关重大他真想当场愤怒离开。 “云家正是多事之秋,父亲还有心思在这时候来秦家多管闲事,难道云家的情况有了好转?”云浅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正了正身子当作关心娘家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语与她脸上表现出的关切全然不同,就她那态度摆明是存心要气云起南。 云起南一再告诫自己,此时莫要与她置气,在气他这方面,云浅凉的方法可谓是登峰造极,所以与她计较也是白费,不如当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秦厉豪见到女婿身影,心里的危机感小了些许,仿若寻到了可依仗之人。 云起南扫了一圈正厅内的情况,秦家的人已经被御林军扣押了起来,而府内的财物都已经清点出来,看到那么多金银珠宝,比他一个堂堂右相还要富足,云起南心里难免有些小心思。 这些年秦家确实在财政上支援了云家不少,但与此刻眼前所有的财物相比,那些仅仅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云起南轻咳一声,摆正态度,与顾亦丞说道:“顾相可有在府内找到物证?” “物证倒是还未找到,但要逃跑的人证,屋顶上倒是有一个,云相要是想见识一下,可以到外面去看看抓捕的情况。”顾亦丞比对着帐册与正厅里的财物,眼皮都未抬一下,夫妻二人都没有让座的给这位长辈的打算。 云起南想起进来时看你到场面,倒是没有追究那些事,暗自瞪了秦家的人一眼,这种时候还敢在府内接待祁国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知云相来此所谓何事?”顾亦丞检查了些许,把帐册合上,好奇的询问。 “本相好歹与秦家乃姻亲关系,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相自然要来看看。”云起南在人前无法为秦家说一句好话,甚至还得做到大义灭亲,否则就会让人怀疑他与秦家勾结,一起做了叛国贼。 这样大的罪名一旦扣在了身上,脑袋上就如悬着一把大刀。 “姐夫,你要为我们家做主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全是云浅凉对我们心怀怨恨,刻意栽赃诬陷。”秦戬一有机会就出声喊冤,想要摆脱这样的境地,公子哥的娇气在这会是展现无疑。 “父亲要是有话想说,大可不必忌讳,都是自家人这点小事亦丞是不会跟皇上说的。” 云浅凉风凉的开口,把手边的玉石小马放到箱子里,起身走到离她较远的一个大木箱前,拿起了一根金簪。 金簪不是京城流行过的款式,要说精致倒谈不上,吸引云浅凉注意的是那支金簪前端镶嵌了一颗宝石,宝石颜色和金簪有些不搭调,分外不和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定睛细看,倒是发现了吸引她的原因。 这支金簪与陆瑶送给她的那支玉簪很像,都很像九里明的花朵,但玉簪有些年头了,期间有过磨损,雕刻的痕迹不太明显,而金簪不易磨损反而更加细致些。 材质不同,她倒是有些无法确认是否属于同一人。 虽然九里明的花不太常见,但未必没有人喜欢,特意做了这种样式的簪子。 云浅凉拿起簪子仔细打量,想找出一些相同的痕迹来,比如雕刻的手法是否一致,要是如此,还能从做工上去打听线索,但她对那支玉簪印象不深,没有比对的情况下,她还真分辨不出来是否一致。 云起南见到她拿起那支金簪打量,眼神落在金簪上,看了一会,他瞳孔骤然一缩,移开了视线。 他突兀的动作让云浅凉抬眸,看着他的侧脸愣了愣,拿着金簪走到他面前。 “我娘有一支类似的簪子,不知父亲是否有印象?”云浅凉把簪子凑到他眼前,强迫他直视那支金簪。 “女人家的东西,我怎会有印象。”云起南草草看了眼,眼珠不安的转动,敷衍了事。 “那您心虚什么?”云浅凉收回手,转了转金簪,对云起南异常的表现极为在意,但她不多纠缠,拿着金簪走出正厅,来到那群下人面前,把金簪拿给奴婢们看,“你们谁对这支金簪有印象?” 金簪是女子才用得着的饰物,而对女主人饰物比较了解的只有奴婢。 奴婢们看过后,却纷纷摇头,表示没见大夫人戴过。 金簪没人戴过,这就稀奇了。 第130章 信件证据 夜幕降临,秦府内的搜查还在继续,陆陆续续在秦府各处找到东西,还有藏在地里的金银都被挖出来了,并且除去白日里那本在书房找到的帐册外,还找了另一本完全不同的帐册,里面记载了许多语焉不详的交易,甚至还记下了给朝中官员“送礼”的记录。 但除去这些外,只有抓到的那个逃跑之人身份有异,其他书信往来并未找到一点痕迹。 云起南不知何故,愣是与顾家夫妇耗在秦家,连府内的事都撒手不管。 月光清冷的辉光透过云层洒落,秦家已然被翻了个底朝天,跟准备动工的宅邸一样,四处被翻找得乱糟糟的,凡事能挖的地方都被御林军用铁锹给动过了。 云浅凉倒是没找到太多喜欢的东西,但那支金簪却没有放回去,而是贴身收好了,准备等寂栖迟把东西还回来后再仔细做比对,从这方面查查线索。 陆瑶特意把玉簪留给她,说不定簪子与她的身世有关。 只是云浅凉好多事不明白,陆瑶确实怀有身孕,她既然不是陆瑶的亲生孩子,那本该是云家嫡女的那个孩子去哪里了? 陆瑶为何抛弃亲生女儿,把她带回了云相府? 倘若云家是穷苦人家还好说,为了让女儿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偷换了富人家的孩子,但显然陆瑶的目的不是这个。陆瑶待她如己出,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云浅凉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 “不想找了。”云浅凉潇洒地往椅子上一坐,没形象的把双腿搭在书案上,“你说会不会是我娘送给秦氏的,然而她回秦府住是落下了?” 一停下来,她就拿出那支金簪来细细查看,两支相似的簪子,出现在陆家不稀奇,但出现在秦家就特别稀奇了。 “不太可能。“顾亦丞翻找着书房内的书籍,“这支金簪加的宝石过于刻意,就像是故意不让人觉得一样,无疑落下不会多此一举。” “秦家知道这支簪子有其他意义。“云浅凉得出他话里的结论。 那这支金簪会不会是从祁国人手里得来的,她生母是祁国人? 顾亦丞把一本书放在她脑袋上,说道;“别瞎想。” 寂栖迟那群人要是祁国人,就不会把引他去杀祁国一行了。 她绝非祁国人,这点已是毋庸置疑。 真正让他觉得棘手的是,那个怀疑—— 云浅凉拿开那本书,看了看书面上的名字,倒是她喜欢看的那类书,她无聊的翻了两页,搞破坏般的随手扔开。 书本撞到书案山的笔筒,笔筒滚落,摔在地上,滚了两圈被地上的扯落的帷幔拦住。 云浅凉眼中有疑惑一闪而过,她把脚挪开是踢了书案一脚,而后收回脚,挪开椅子钻到书案中间的空出,见下方有一处长方形的凸起,插进书案的正方形缝隙里,她往上推推方块动弹不得,却感觉书案底部边缘的有细微的松动。 “用转的。”顾亦丞把烛台拿近,帮她照明。 云浅凉握住方块转动,力道很沉,顾亦丞腾出手来扶了扶。 云浅凉拧了一下,“不行,更紧了,换你来。” 顾亦丞往后退退,让她出来,两人交换了位置。 方块旋转好一会,似乎对上了缝隙,沿着书案内部边缘松动,猛地往下掉。 顾亦丞眼疾手快的撑住,才避免被直接压顶。 那一瞬间云浅凉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但笑出声后她立马忍住了,当作没事发生一样,强忍住笑意。 一簇烛光映着她含笑的眼睛,如万千星河,熠熠生辉。 “想笑就笑。“顾亦丞单手撑住掉落的东西往外撤。 笑得真好看。 “接的及时很精彩。”云浅凉敛敛笑意,认真的回答,“不是笑话你。” 拿出来一个大抽屉,抽屉上下都挖出了空,上面是长方形,而书案底部挖了两个凹槽,利用栓子把大抽屉挂在底部,把上方的栓子对准了缝隙,才能让大抽屉跌落,而为掩盖书案的空心部分,里面装满了东西,但真正重要的东西只有细长盒子里的一些重要信件。 “立功了。”顾亦丞揉揉捏捏她的脸蛋,把里面发现的一盒银票递给她,“收好。” 云浅凉快速拿过收到了怀里,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开。 秦家藏的私房钱,肯定不会写入帐册里,拿了没人会知道,而且比拿金银财宝轻便多了。 云浅凉走出书房,对正在外面屋檐下找东西的王副将说道:“里面找到了一些重要信件,王副将去看一下吧。” “多谢顾夫人。”王副将道谢,立马进了书房。 云浅凉来到前院,发现正厅内很是和谐,云起南还在正厅内耗着,与秦厉豪间有所交谈,询问真相,但效果甚微,所以他很生气。 “我没打扰到父亲叙旧吧?”云浅凉靠着门扉,似笑非笑的看着里面的人。 那逃跑的人早已被顾三抓住,由暗卫押送走了,秦家的人还需要留在府内,以便搜查,一天只喝了茶水,没有给吃食,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找到证据了?”云起南问道。 “父亲是希望找到,还是不希望找到呢?”云浅凉跨进屋内,模棱两可的回答。 “自然是实事求是。“云起南负起说道。 “父亲难道以为我在此是来秦家藏证据,栽赃他们的?”云浅凉身体轻转,裙摆轻扬,悠然落座,她慵懒地撑着脑袋,眸光里是深深的探究,而后她莞尔一笑,对秦厉豪说道:“看在是老熟人的份上,我奉劝秦老爷一句,老实交代会少受些罪。秦少爷与秦夫人都累了,这样耗下去只会苦了自己而已。” “没做过的事你休想逼我承认。“秦厉豪脑袋一转,不折不挠。 云浅凉鼓掌,掌声落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刚才不小心发现了书案的玄机,里面有一些书和信件,不过我没细看,倒是不知道信件内容。“云浅凉转而对云起南说道:“父亲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看过之后估计你就不用再费心耗在这里了。” 秦厉豪字听到书案的事情后,脸上有细微的变化,但对通敌卖国,勾结祁国一事保持沉默,拒绝承认。 “顾夫人应该还在里面发现了其他东西吧?”秦厉豪冷笑。 “没有。”云浅凉矢口否认。 拿了钱这种事,打死她都不会承认的。 “有了这些证据,秦家百口莫辩了,这回可以交差了。”王副将松了一口气。 先前那些审问出的证据是严刑逼供得来,未必有太大的信服力,皇上没有直接下旨抓人,就是想要更直接的证据,与祁国人往来的信件。 顾亦丞把东西拿上,剩下的就可以交给刑部与户部处理了,他可以交差了。 “收工了。”顾亦丞拿着细长木盒往前院走去。 而此刻正厅内的气氛却紧张无比,云浅凉玩世不恭的神色在瞬间变得冷冽,看向秦家人的眼神如毒蛇般阴森,彷佛淬着剧毒。 她一人的气势足以压过在场所有人,甚至让人不敢直视她那双如有千尺寒冰的眼神。 看守犯人的士兵紧张的咽咽口水,脑门有豆大的汗珠滑落。 秦家事破罐子破摔,有意折磨云浅凉的内心,同时也报复云起南对秦家的见死不救。 “你再说一遍。”云浅凉气势迫人的出声。 “顾夫人听明白何必再问?当时柳儿已经被扶持为主母,而你娘身体已见不好,时日无多,没必要在下毒加害。”秦厉豪冷笑的睨了云起南一眼,对于他的无情寒透了心,“顾夫人那么聪明,就没有想过其中缘由。” 云浅凉眼角余光扫过愤怒的云起南,怀疑如荡起的涟漪,越来越大。 她想过云起南不愿和陆家再有关系,但她未细想过,秦氏不动手,云起南是否会动手杀害陆瑶?但秦家的说法却是,陆瑶的死不仅是云起南的默许,甚至是诱导秦氏去下毒手。 “秦厉豪,你休要埋怨我不救秦家而拉我下水。“云起南猛地拍桌而起,怒不可遏的反驳,而后对云浅凉解释道:“浅浅,你不要听信谗言,落入他的圈套。” 云浅凉注视着他,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底的冰冷一分未减。 她不会简单的听信秦家的话,但不可否认这个可能性成立。 云起南痛恨陆家道何种地步,她承受得最多,单看他为人无情,不可否认他做得出杀结发妻子的事来。 “我就问你一句。”良久,云浅凉才说出一句话,“秦氏毒害我娘的事,你知不知情?” “我……”云起南犹豫难言,明显是知情者。 云浅凉抿唇冷笑一声,恢复无所谓的神态。 他放任了秦氏杀害陆瑶,且明知如此,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宠爱秦氏,他心里是希望陆瑶死这点,毋庸置疑了。 顾亦丞无视掉正厅内森然的气氛,伸出手对她说了一句话。 “浅浅,回家了。” “好。” 云浅凉起身,小跑到门前。 第131章 都是棋子 温梦被接回瑾王府后,日子过得很是舒坦,相较于在顾相府时的生活,王府内规矩多,不可随意行走,但她来到瑾王府内奴婢对她很是尊重,一日三餐有奴婢专门准备。 这日中午,温梦在院子里摆弄着为她准备的古琴,身后有四个奴婢贴身伺候,这些待遇远比在顾相府时要好,唯一遗憾的是心里却了一块,她所爱慕之人彻底离她远去。 宋疏瑾领着一位年三十有余的女子进来,他扬扬下巴指向温梦,“织锦,半个月内教会她公里所有的规矩。” “是,王爷。”织锦无比恭敬的回答,举止间端正规范。 温梦听闻声音,起身走近,屈膝福身,“王爷。” “记住,本王不养闲人。”宋疏瑾直言不讳的威胁,“你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次再搞砸,后果如何心里有数吧?” 宋疏瑾告诫过后,冷漠的转身离开。 温梦缓缓站直身体,眸间忧伤一闪而过。 她只是瑾王手里的一颗棋子,当初她在乐舞坊遭人调戏欺辱,幸得瑾王相救,保得清白之身。她曾以为这个人能带她脱离苦海,所以当他身边的侍卫找到她时,内心不免心生雀跃,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圈套。 瑾王在众女子里挑中她,是因为他的计划。 他要往顾相府里插进一个眼线,而她长相与眉眼与过世的顾夫人很像,所以她成了最合适的人选。瑾王把她带到京城,安排到顾相常去的歌舞坊,其结果如瑾王所料,顾相相中了她,把她带进了顾相府,对她宠爱有加,甚至让她打理顾相府的事宜。 一切都如同计划般顺利,计划里唯一的失控的一环,是她沉溺于顾相所给予她的好,给她的温暖,哪怕后来做了那么多事,他依旧待她最为特别。 温梦心里很清楚,那份特别对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她流落风尘,见惯了人情冷暖,也得擅长迎合男子的心思,她学着模仿他母亲的性格与动作,不经意的在他面前展现,那些相似之处总能牵起他的恻隐之心。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她可以在顾相府安生,不必再受控于瑾王,当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被随意安排在一处,可云浅凉的到来毁掉了她的幸福,她从天堂跌落回地狱,而今她又将为了其他计划被送进宫。 送进深宫的美人,无非是委身于九五之尊的身下,在床第间奉献自己,取悦他人。 “温姑娘,我们开始吧。”织锦提醒道。 温梦牵强的微笑,点头,“有劳织锦姑姑了。” 织锦姿态娴熟,一看就是宫里有见识的教习,温梦在被送进顾相府前,接受过一段时日的训练,专门教导她权贵宅邸里的规矩与算计,甚至教过一些勾引男子的手段。 她曾活学活用,在漫漫长夜的相伴中有意无意的流露出意图,让他有破绽可寻,对她出手,可惜那个看似风流的男子不为所动,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如把自己当作局外人,稳如泰山。 “在学规矩前,我提醒您一句话。”织锦不苟言笑的教导,“皇宫不是京城那些大院,规矩松散,那是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几分力,做几分事,切莫高估自己,轻视敌人,否则吃亏的还得是您。” “温梦谨记姑姑教导,日后进宫定会安分守己。”温梦顺从的应了下来。 轻视敌人的亏她已经吃的够多的了,这次她一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云浅凉当初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有朝一日她也会原话奉还。 宋疏瑾来到前院,见陆折匆匆回府, “发生了何事?”宋疏瑾站住脚步,在陆折过来时询问。 “秦家折了。”陆折把最新得到的消息告知,“日前顾相奉命查抄秦家,当日秦家举家入狱,到今日为止,对秦家的查抄已经结束,证据确凿,再无翻身的余地。” “秦家想利用本王,除掉是好事。”宋疏瑾一点不在意,秦家对他而言利用价值不大,反而想从他这里得到情报卖给祁国,确实该死,“秦家的事不必管。” “那云夫人呢?”陆折试探道。 对于主子和云青烟之间的情愫,陆折一直看不懂。 要说不喜欢,却一再于人前另待云青烟。 可要说喜欢,主子却一再招惹云浅凉,云浅凉行事越漂亮,主子越是纵容她。 要称其为试探,他觉着过了。 “陆折,对敌人的心软是对自己的残忍。”宋疏瑾道出一句众人皆明白的道理,“她动了秦家,还会让秦氏活着吗?” 云浅凉的谋划似一张网撒出去,而她控制着收网的线在等待时机,时机一到,她只要猛地拉线收网,鱼就跑不掉了,而她没有那么做,反而让那条鱼在网里优哉游哉的畅游,这份安逸背后是巨大的危机。 秦氏是网里那条鱼,看似安逸祥和,实则危机四伏。 她用心要折磨人,所以先动了秦家,未牵连秦氏半分。 这与当年陆家的事情,一模一样,过往在重新上演。 “我们不帮吗?”陆折担忧道:“云小姐那边如何交代?” 陆折倒是希望这事主子能插手一二,这样起码能看出,在他心里云青烟的重要程度,大过云浅凉,而不会是越发欣赏那个已嫁做人妇的女子。 “替本王送份礼给云小姐,以示慰问。”宋疏瑾胸有成竹。 秦家已经是弃子,只要暗示云家,只要云家能把事情摘得干净,他与云青烟还有机会成就良缘,余下云起南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秦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打入死牢,判决半个月后午门斩首示众。 秦氏得知情况后,险些晕倒过去,好在心中有一丝信念,支撑着她的精神才没有倒下。 “老爷,求你帮帮我,就让我见父亲最后一面。”秦氏跪在地上抓着云起南的下摆,声泪俱下的恳求。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云相夫人,如今要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兄弟赴死,而她无能为力,连想见最后一面,给他们送些吃穿用度,都需要跪在地上恳求同塌而眠的夫君。 而即便如此,换来的只是怨怪与愤怒。 秦氏得不到云起南的松口,转而对站在旁边干着急的女儿说道:“青烟,外公与舅舅待你如己出,你去求求瑾王,让娘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娘,这事……”云青烟光洁秀气的眉头皱起,不安地看向冷面的父亲,犹豫道:“青烟不敢擅自做主。” 云青烟心里顾念着秦家的情谊,但如今她的前途未卜,婚事不知何去何从,岂能再为了秦家一时,去求宋疏瑾。 那样做固然会留下心善的好印象,同时却会让他误会不懂审时度势。 他是一朝王爷,甚至未来会成为皇帝,想要做他的妻子不能一味的心善,还要进退有度,顾全大局,她此时不能心软毁了终身幸福。 “青烟,那是你外公啊。”秦氏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却还指望着她。 “女儿也担心外公和舅舅,但是皇上下了圣旨勒令避嫌,此时去大牢看望外公,与顶风作案无疑,只会触怒圣颜,替云家招来杀生之祸。”云青烟试图把其中牵扯到的利弊分析给母亲,希望打消她的念头,但秦氏不如她所愿。 “你们不帮我,我去求其他人。”秦氏眼中泪水悬而未落,她艰难起身欲走开。 “不准去。”云起南大声呵斥。 “老爷放心,皇上怪罪下来,我会自己扛。”秦氏声音沙哑沉重。 “我说不准去!”云起南压抑的怒气顷刻间爆发出来,双眼气得发烫。 “娘。”云青烟上前拉住秦氏的手臂,带着哭腔哀求道:“就当是青烟求您了,您忍心看着青烟从此人生尽毁吗?” 秦氏拉开云青烟的手,冷冷地勾了勾唇角,“青烟,娘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娘同样是为人子女,娘要是不去,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云浅凉靠在墙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刘管家战战兢兢的恭候在旁边,不敢做声,在被云浅凉制止通报后,嘴巴闭得越发严实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云青烟被堵得无话可说,而看着秦氏把她的手拉开时,眼睛里的失望,心里有一瞬的愧疚涌现,但不足以让她顺了秦氏的心思。 “老爷,还请您好好照顾青烟。”秦氏背对云起南说道,毅然决定要做心中那件事。 “你今日踏出云相府一步,云家就没有你这个人。”云起南放出最后的狠话。 他是绝不会让秦家的祸事,连累到他辉煌的前程。 秦氏这会已经无所谓了,一颗心在这场变故里伤了又伤。 那句话只让她脚步微顿,决然迈出。 云浅凉墙角听得差不多了,施施然走出来。 她着一袭白色纱衣,清澈澄明,举目青山出,回首暮云远,举止优雅非凡,恍若落入凡尘的仙子,气度清华,风采嫣然。 “秦姨娘要去求人,不妨就求我吧。” 第132章 帮助秦氏 “你来这里做什么?”云起南这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突然出现的女儿。 “显然我正在帮父亲解决眼前的麻烦。”云浅凉跨进书房的门槛,悠然落座在椅子上,一副理所当然的与他们谈笑风生,“秦姨娘不是要去求人,让对方带她去看死牢里看秦家人吗?父亲既然不希望事态扩大,那我肯定是最合适的人了。” 秦家通敌卖国的案子是顾亦丞待人查抄的,做到这种地步,别人想要怀疑他为妻子徇私也无人回信,所以她无需避嫌,反而带人去送秦家人最后一程,更让人觉得她大公无私。 权利地位,在这种时候特别好用。 “秦家的罪皇上已经下旨定夺,顾相没告诉你不要插手吗?”云起南面露深思,眼珠转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既然知道了秦家会出卖他,他就得更加防止云浅凉与秦家接触! “待风声没那么尽后,我会安排你去见秦家人。”云起南突然松口。 秦氏眼底浮现出希望,下跪求人她做得来,只是以她的身份求外人会让云家丢脸,给云起南抹黑,她的决绝是想逼云起南妥协。 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了,把前途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多谢老爷。”秦氏擦干眼泪,整理一下仪容,不让别人看笑话。 云浅凉心里冷笑,未因云起南改变主意而气馁。 云起南看出了她的来意不要紧,但他太不了解女人了,当她心里充满了了对一个人的失望时,想要动摇她的内心,简直时是轻而易举。 “明日见到的人都未必与今日相同,何况是改日呢?”云浅凉端起案桌上的茶杯,手里的重量不对劲,她晃了晃,确认里面有茶水,拿了个茶杯,只堪堪倒了半杯茶,“秦姨娘好好想想,死牢里的罪犯关押期间出点事可没人会追究,你想想自己是想见活的,还是半死不活的?” 云浅凉单手拿起茶杯,缓慢地品着半杯茶,静候秦氏的答复。 “姐姐就不要吓娘亲了。”云青烟好声好气的说道,走到秦氏面前,扶住她的手臂,“娘,我扶您回去休息。” 云浅凉就着喝茶的视线睨了秦氏一眼,再慢慢收回目光,把茶水饮尽。 云青烟试图带走秦氏,莫要让人中了计。 自打那次被带走关在密室里后,云青烟是彻底不敢小瞧云浅凉了,那个往日里落在她陷阱里爬不上来的人,已经是满腹算计,秦家已经被搞垮,她与瑾王间少了钱财这层牵连,婚事不未必如往日那般稳妥,这次绝不能出事。 然而秦氏自有考量,云浅凉是想要利用她,但那句话却说得没错。 因云家之顾,秦家与瑾王也有牵扯,这件事瑾王不肯出卖拉一把,秦家已经是弃子了,万一瑾王担心会被出卖,而趁着人在死牢时把人杀害,或者是云起南害怕被牵连,派人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浅凉特意来帮她,今日拒绝了,来日她上门恳求,恐怕她不会再答应。 此时,必须做决断! “你有何条件?”秦氏开门见山的询问,已见决心。 “娘,爹已经答应带您去了,就不要再麻烦姐姐了。”云青烟心生不耐,扶走秦氏的动作变的强硬起来,干脆直接强行把人带走。 “你放开我!”秦氏抓住门框,急躁开口。 “……”云青烟脸色又些难看,这是她第一次被秦氏如此严厉的吼,当下无话松手。 云浅凉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理理衣裙,“条件在路上时再与你提。” 给饥饿的鱼投下鱼饵,鱼儿必然会咬住。 云起南眉头紧皱成川字,两道眉毛快挤在一处了。 “父亲别担心,我会安全把人送回来的。”走到门槛前,云浅凉含笑的眸子扫过不肯离开的云青烟,扬扬下巴,示意她走开,不要干扰她带走人。 云青烟不甘的后退两步,眼见着云浅凉从母女二人中间穿过去,而她的母亲卑微的跟上云浅凉的步伐,一起离开了书房。 “爹…”云青烟欲言又止。 “这事爹会处理,你只要顾好自己与瑾王之间的事就好。”云起南慈父般的叮嘱,且恨不放心的提醒道:“烟儿,你是爹多年来的希望,千万不要行差踏错,毁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烟儿明白,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云青烟自信如往昔,“那烟儿下去了,爹您放宽心些,一切都会好的。” 云青烟乖巧的福身,走出书房。 出了书房的所在的院子,云青烟面上的乖巧变成乖戾。 当初她有办法让瑾王队云浅凉彻底厌恶,如今她一样能把云浅凉踩在脚底下。 庶女又如何,嫡姐的未婚夫她同样要得起。 云浅凉顺利带着人出来,路过门房时正好遇到陆折领着两位嬷嬷进府,两位嬷嬷手里都捧着托盆,上面盖着喜庆的红布,一看就知是件好事。 云浅凉走上前,刘管家正对着瑾王府的人点头哈腰,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好似收到这些礼品的人是他本人一般,云浅凉看在眼里,只是冷冷一瞥,懒得管云相府的规矩。 “陆侍卫,虽说秦家出了变故,瑾王还能在这时送礼来,安抚云家与青烟是好事,但毕竟秦家与云相府有一层亲密的关系在,你们送来的东西上盖红绸似乎不太妥当吧?”云浅凉复尔再看一眼,那两份见不到真容的礼品,轻轻皱了皱眉头。 “顾夫人说的是,是陆折疏忽大意了。”陆折一愣,是真没有多想这些细节。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要是传出去,青烟可能会落到个不孝的名声。”云浅凉无所谓的说道,跃过他们向外走。 “夫人您……”刘管家见秦氏跟着云浅凉一起走,无比意外。 这点让陆折稍微留了点心,他看着两人登上同一辆马车,心里疑惑。 “陆侍卫,这会小姐正与老爷在书房,可要请她出来相见?”刘管家问道。 “不用了。”陆折拒绝,让两位嬷嬷把手里的礼物给云相府的人,着急离开。 马车里,只有云浅凉与秦氏两人,贴身伺候的奴婢都没有带出来,而回到马车后,云浅凉未交代一句去处,赶车的侍卫已然心知肚明的驾车驶去。 云浅凉拿起来时还未看完的游记,认真翻阅,不急着提出自己的条件。 秦氏只坐在马车里奴婢所坐的小凳上,不是很舒服的动来动去,但安静的气氛逐渐让她不适应,如坐针毡。 “顾夫人,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秦氏率先开口打破安静。 “没什么要求。”云浅凉继续捧着游记默默地看,面庞少了对外的凌厉与迫人的气势,安静乖巧得如同一只慵懒的猫,温顺无害。 但她越是有耐心折,秦氏越是坐不住,甚至想反悔。 她迫于情急答应了云浅凉,未来得及考虑太多,若是云浅凉是要杀她呢? 如今是她自愿跟出来,到时云浅凉只消说一句去过死牢后分开了,死了也是白死。 “我想了一想,果然还是太麻烦……”秦氏正想反悔下车,云浅凉捻起一页纸折了折,把书本合上。 “秦姨娘以为我的马车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吗?”云浅凉话说得轻缓,明明很轻柔,却让秦氏不寒而栗。见状,云浅凉摇头轻笑,好心安慰,“你还未尝过家破人亡的痛苦,我怎么舍得让你那么轻松就死掉?” 秦氏安心之余,又提心吊胆,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恐惧。 “你究竟想要什么?”秦氏备受折磨。 “当初我娘被降为姨娘,云起南已经冷落我们母女,且再无翻身之日,你为何还要杀她?”云浅凉直截了当的问。 秦家人说的她不全信,云起南的解释她也不全信。 “我……”秦氏的话在脑海里酝酿了很久,寻思着是否有办法在不承认自己是凶手的情况下,说出让云浅凉满意的回答,所以每一个字她都必须好好斟酌,确认无误才能说出口,“我确实打算下手,但在我下毒前她已经不行了。” “这时候骗我,对你没好处。”云浅凉失笑摇头,“或许我应该让你明白,我有办法让你去见秦家人,也有能耐让死期延长,让他们在死前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而这一念之间的差别,取决于你的回答是否让我满意。” 她不会好心到为当初的真相而放过秦家人,也没有人拿这点跟她讲条件,差与更差,同样时天壤之别。 秦氏咽咽口水,私心里明白云浅凉从未打算放过秦家的任何人,当初的所有真相也无法从云浅凉那里换的一丝生机,她若一口咬定刚才说的是真相,牺牲的是秦家人,但她若承认了,牺牲的就是她。 秦氏在心里做着权衡,云浅凉的一句话让她的劣根原形毕露。 “牺牲父亲兄弟保自己,这已经不是自私自利了。” 陆折跟着顾相府的马车跟了半程,察觉到目的地后,赶紧回府禀报。 “王爷,顾夫人带着秦氏去死牢了。” 第133章 死牢相见(1) 天牢外。 顾亦丞正在和当值的守卫闲聊,分明一身贵胄气息,矜贵无匹,却能站在一处众人避嫌之地,与当值的守卫天南海北的闲聊,要不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某家想劫狱的人,来对着守卫用美男计,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方便行动。 门内负责看守天牢的人,探头探脑的打量还在外面站着聊天的人,心里有苦说不出。 关在这里的人都是罪责难逃一死的死囚,本不能让人来探望,且皇上明令交代,不准云家之人前来探望,顾相来他没意见,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却是为他的夫人疏通关系,这不是为难他吗? 尽管能如此,他还不能怎么招,只希望人赶紧离开。 “战争这些事只有皇上说了算,身为臣子最重要的……”顾亦丞话说到一半,眼角余光见到有马车徐徐而来,止住了话头,往马车来的方向迎了几步,眼神紧紧盯着马车,再看不见其他了。 马车在顾亦丞面前停下,云浅凉率先出了马车,他上前伸出手来帮扶,只留于表面的笑意,顿时钻进了眼睛里,笑若春风的看向钻出马车的人。 见状,云浅凉瞥了眼往这边看过来的守卫,缓缓抬起后放进他手心。 这种讲究,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手脚利索的人还没发自己下马车? “安排好了?”云浅凉确认一遍,别到时候在秦氏面前丢脸就好。 “我做事还不放心?”顾亦丞顺手就把她的手牵住,下了马车也不放开,喜欢享受那白嫩细腻的皮肤在他手心的触感,喜欢从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有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估计在别人心里,你比皇上还要难缠。”云浅凉调侃一句,但心里真如此想。 天徽帝身处高位,虽然至高无上,但高处所受到的束缚更多,哪像顾亦丞爱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反正他是万宋大名鼎鼎的奸臣左相了,别人对他的指望微薄到,最好拿着俸禄别做事。 秦氏钻出马车,脸色不是很好,见到两人相亲相爱的场景,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当初是把云浅凉当一颗死棋嫁入顾相府,秦家为了让瑾王退婚,再动员许给顾亦丞,花费了大量钱财买通官员,没想到人没死却还得了顾亦丞的青睐,处处宠着她,给她做后盾。 “秦姨娘要是没做好准备,可以改天。”云浅凉对着盯着他们看你的人说道。 “不,就今天。”秦氏怕人反悔般快速下了马车,脚步凌乱。 云浅凉眼中的冷芒一闪而逝,无声地往前死牢内走。 当值的守卫正了正身子,精神抖擞的拦住秦氏,要求检查。 守卫派人去请来女牢的女狱卒,等待期间,守卫并未要求云浅凉一并检查。 不久,女狱卒来了,在秦氏难看的脸色下,在她身上下其手的检查,粗鲁的动作每一寸都不放过,甚至有些刁难的意思。 云浅凉不是很了解其中门道,但看着就是带着为难的意思,她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用眼神询问情况。 顾亦丞微笑,手指收紧了些,似乎要把指尖的缝隙全部挤满。 他一笑,云浅凉便心知肚明了,他这安排是妥当过度了。 “幼稚。”云浅凉嘀咕一声。 她既然把人带来,除却想知道的外,没想再为难人,他倒是还要在这上面给她争口气。 好不容易检查完毕,秦氏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她这些日脸色疲惫,气色不好,这会看上去更难看了。 云浅凉轻咳两声,守卫把武器收回去,说道:“进去吧。” “小心脚下,里面环境不好,捂着点。”顾亦丞体贴地把手帕递给她,好生交代。 云浅凉点头,到时能想象到里面糟糕的环境。 “顾相对顾夫人真好。”当值的守卫看着相携走近天牢的人,不由心生佩服。 外面对这对夫妻的传言甚多,好坏皆有,但亲眼目睹后,倾刻间就让人把所有传言推翻,坏的是彻底不对,好的却也不尽然,不够细腻。 这体贴劲哪里向成亲多时的夫妻,摆明是新婚燕尔,腻歪着呢。 走近死牢,负责看守死牢的将领客气的上前迎接,好像是接待到家里的客人般。 “顾夫人,恭候多时了。”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见到秦氏时,他态度稍微冷淡了些,“云夫人。” “负责天牢守卫的蔡大人。”顾亦丞简单介绍。 “给蔡大人添麻烦了。”云浅凉微微轻笑。 “不麻烦,不麻烦。”蔡稼连连摆手,“能为顾相办事,是下官的福气,秦家父子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这边请。” 天牢环境恶劣,地面铺满了干稻草,隐隐露出里面黑色的地面,相比较刑部牢房的血腥,这里气味更糟糕,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秦氏跟在后面难以忍受,一阵恶心涌上喉间,她走到一旁,扶着牢房干呕。 牢房里关押的死囚蓬头垢面,听到声响,见来人打扮得光鲜亮丽,心生恨意,一个猛子朝牢房门扑来。 秦氏干呕不已,一时没察觉情况,要不时蔡稼出手警告对方,顺带把秦氏拉开,秦氏估计已经遭到袭击,有罪受了。 秦氏受到惊吓,面如死灰惨白,再不敢靠近牢房。 一行人走到牢房深处,见到了入狱后的秦家父子,只短短几天,意气风发的三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身材本就有肥肉的秦戬跟脱水过一半,瘦得明显,双目无神。 秦氏见到父亲与兄弟,一下扑倒牢房前,双手抓着铁栅栏,眼泪一下涌出,“爹。” 秦厉豪下巴长了胡渣,听到喊声不禁一愣,随即睁开眼睛看向声源处,万千情绪哽在喉间,难以言语。 到是秦戬反应最为强烈,他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冲到栅栏处,抓着秦氏的手恳求,“大姐,你一定要救我,我什么都不知情,不该落到这个地步。” 这番话在入狱期间,秦戬不知说了多少遍,也责怪过父亲无数次,但无可奈何的改变不了处境。 秦氏一阵无言,她连来看一眼都要求最不想求的人,当真没能力把人解救出去。 秦剑扶着一下子老了许多岁的秦厉豪慢慢走近,不理会秦戬的态度,深深看了眼那两位站在一旁的人,对秦氏说道:“柳儿,赶紧回去,不要给云相添麻烦。” 秦家落难,她以后的日子唯一能依仗的人只有那无情的云起南,这时候与云浅凉搅合在一起,只会让日子难过,这是他不能拖累女儿。 “爹,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您出来的。”秦氏只能如此安慰。 “救我,大姐一定要救我。”秦戬生怕被忘记般,争先恐后的说话,而后转念一想,是身后之人带秦氏来死牢的,求秦氏不如直接身后之人,他松开秦氏,一个劲的想往外钻,“顾相,顾夫人,我是无辜的,求你们救救我,只要救我出去,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秦厉豪失望的摇头,对不争气的儿子彻底失望,他既然做了就敢承担,要他无耻的求滴人,这种事他不会做,也做不来。 云浅凉与顾亦丞仿若未闻,向秦戬这种人最是没用,连女子的骨气都不如。 “柳儿,赶紧回去吧。”秦厉豪无视掉儿子的懦弱不堪。 “爹。”秦氏摇摇头,她把身上的金银首饰褪下,往父亲怀里塞,“这些您拿着,在牢里别吃苦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 秦厉豪假装相信的点头,让秦氏离开,却对云浅凉说道:“顾夫人请您留一步。” 秦氏不安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的注意留下的人。 蔡稼识趣地送秦氏离开,把空间腾出来给要谈话的人。 “顾夫人为何要带柳儿来这里?”秦厉豪人生阅历丰富,一眼看穿云浅凉的计谋,她挑拨了女儿与女婿的关系,还从中牟利,把人玩弄在股掌间,可见她多么擅长攻克人的内心。 “秦老爷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管我如何行事?”云浅凉偏头微笑。 “你母亲一事是我的注意,与她无关,你想报复尽管冲我来,不要为难我的女儿。”秦厉豪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揽下。 云浅凉掩唇轻笑,风采卓然,“透露真相想报复云起南的人是你,现在想反悔你以为来得及吗?” 当她是傻子吗? “你一手导致秦家灭门,过后她反应过来,不会再相信你。”秦厉豪道。 “过后她对我毫无用处!”云浅凉无所谓的冷笑出声。 她想知道的东西已经晓得,只要按照那个方向去查,真相对她而言并不远,秦氏对她的价值已经为零。 秦厉豪面色难看,心思迭起。 “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前提是你不准动她。”这是他最后的王牌了,“与你身世有关。” “我有的是机会去查,犯不着听你说。”云浅凉不在意的回答。 当初调查毒药之事时,秦家在其中冒过头,想来是知道了些事。 “云浅凉别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秦剑气愤难当。 “我们何必耗心力去遮天,把敌人遮住就好了。”顾亦丞微笑,却笑得冷血无情。 第134章 死牢相见(2) “顾相好大的口气。”宋疏瑾人未走到声先至。 蔡稼跟在宋疏瑾身边,战战兢兢的伺候这尊大佛,往日里天牢从未有人光顾,今日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不仅顾相夫妇突然到访,连瑾王都来了,本是蓬荜生辉的好事,这会朝中两个死对头相遇,他放人进来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 蔡稼这会已经不敢再想出头的好事了,只求这两人赶紧离开,不要给他惹来麻烦。 “瑾王身份尊贵,怎么会到死牢这种污秽之地来?”顾亦丞那番话被听见,却神色如常,不觉任何不妥之处,光明正大得很。 云浅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宋疏瑾出现在这里时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她早猜到宋疏瑾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的与两人打照面,毕竟他与秦家有牵扯,打了照面,言语交锋间很多事情就藏不住了,结果他竟然呢大大方方的来了,一出场的话就如此争锋相对。 “云家人禁止前来,顾相罔顾皇上圣意,看来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了。”宋疏瑾走近,眼神很是刻意的在云浅凉身上停留了一下。 “这里有云家人吗?”顾亦丞摊手问道。 “顾相装傻充愣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宋疏瑾道。 “瑾王说话更令人费解,以你的意思来看,出嫁之女仍旧是娘家人,那云夫人应该是秦家人,至于浅浅,瑾王以为她该算我顾家人,还是云家人?”顾亦丞故意把问题丢给宋疏瑾,有意试探他对云浅凉的心思。 云浅凉掐了他的腰一下,顾亦丞轻轻的呼痛一声,声色暧昧。 云浅凉嘴角抽抽,赶紧收回手,把视线撇开,望向别处。 顾亦丞真够妖孽的。 “顾相强词夺理,本王甘拜下风。”宋疏瑾做出让步,眼神转向牢房内的秦家人,“顾相这次前来是打算问些什么消息,不介意本王听听吧。” “我们已经问完了,瑾王自便。”云浅凉客气说道,拉着顾亦丞快步离去。 宋疏瑾到天牢来肯定是想从秦家嘴里问些事情,甚至可能是封秦家的口,他赶来这里肯定是秦家知道一些重要的东西,不能透露。 秦厉豪刚才还以她的身世威胁她,继续留在现场,冷不丁就会被威胁。 目前她处于上风,不必给秦家喘息的机会,反而是宋疏瑾的存在会是他唯一的希望。 宋疏瑾当初想利用她杀秦氏,这次换她利用他杀秦厉豪。 一个不可曝光的秘密,会让她的价值更大,宋疏瑾更想得到她,那掌握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秦厉豪就必须得死! 云浅凉离开牢房后,发现秦氏未在外面等待。 “刚才瑾王的人已经把云夫人送走了。”当值的守卫如此告知。 “多谢。”云浅凉没太在意这件事,就如她无法直接对秦家下手一样,宋疏瑾也不便对秦氏下手,秦氏暂时不会有危机。 上了马车,顾亦丞酸溜溜的说道:“瑾王还真是用心,这种时候还未夫人让步。” “他的想法我还能控制住不成?你故意刁难,还不准人刺激你?”云浅凉无语,这两人拿她来做文章还起劲了,一个真当作有意的样子,一个还真吃醋了。 “我确定我这么说的意图是希望你哄哄我。”顾亦丞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她。 云浅凉眉峰一跳,自己找罪受还要哄? “谁让你瞎作。” 顾亦丞哀叹一声,失望摇头,消沉了些。 云浅凉看着,寻思着这件事多亏了他帮忙,她要不就哄哄? 然而她还没做声,顾亦丞拿出一张银票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条件反射的伸手要抢,顾亦丞却收回去了。 “我和这五百两银票,你要哪个?”问完还故意把脸往她面前凑了凑。 云浅凉想了想后回答,“银票。” 顾亦丞脸色沉了沉,花样吃醋,“宋疏瑾和这张银票呢?” “银票。” 同样的回答,让顾亦丞脸色好了些。 “我和宋疏瑾呢?” “你吧。”云浅凉不是很确定的回答,那不坚定的样子顿时就惹来顾亦丞的不满,要把银票收回去,云浅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动作,说道:“我要是绑架他,不知道该去找谁要赎金,你的话还能去安国侯府找外公拿赎金,我可能会赚得多一点。” 顾亦丞满脸黑线,对于她的莫名其妙的思路很是无奈。 敢情宋疏瑾赎金给得高她还选择宋疏瑾了?这种逻辑大概只有她会这么想。 “没有感情因素?”顾亦丞把银票递过去,还一副好好回答,不然收回去的傲娇样。 “谈感情多伤钱。”云浅凉一把抽出银票,用手抚平银票上的褶皱,欣赏了一阵才收进自己的荷包。 在钱场上谈感情多是对金钱的不尊重,她绝对是对钱最尊重的人了。 “浅浅,说个很严肃的事。”顾亦丞认真脸的看着云浅凉。 云浅凉点点头,认真起来,就听见一个完全不认真的问题。 “要是我没钱了,你还跟不跟我?” 云浅凉猛地一拍矮案,激动起来,“现在你的钱是夫妻的共同财产,谁要敢动我的钱,我跟谁拼命!” 开什么玩笑,家里的钱还能跑到别人的口袋,问过她的意见没有啊。 “财迷。”顾亦丞宠溺的说了一声。 “爱财总比爱色好。” 她要是爱色,顾亦丞估计得闹翻天。 云浅凉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麻烦。 顾亦丞夫妇离开,宋疏瑾面对秦家人镇定自若,一点不怕他们会为了活命,把他的事情泄漏出去。 “你先下去。”宋疏瑾吩咐一声,蔡稼麻溜地离开。 “秦老爷可好?”宋疏瑾招呼。 “承蒙瑾王关照,还算不错。”秦厉豪识趣作答,“瑾王放心,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老夫心里有数。” “本王相信秦老爷是嘴巴严谨人。”宋疏瑾未理会在一旁求活的人,“方才云浅凉问了什么?” “无非是云相府当年的旧事。”秦厉豪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宋疏瑾只想要有利用价值的人,他若以云浅凉的身世换保女儿一命,是否会让瑾王更想得到云浅凉? 可除此之外,他已无人可求,再无交换条件了。 “瑾王若能帮我保住秦家最后的血脉,我有一个办法让顾相府处于险境之中。”秦厉豪突然跪下来请求。 “看在青烟的面子上,本王必定会留住秦家唯一的活口。”宋疏瑾首肯。 他不动手,不代表会阻止云浅凉下手。 秦厉豪走到栅栏前,小声把那歌埋藏了十多年的告知。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真假未能查出,但多半时真,此计瑾王可用。”秦厉豪言毕,转身走回牢房里面坐着,一如没人来看望之前。 宋疏瑾眼神有一瞬的微眯,而后释然。 宋疏瑾离开死牢,站在外面停了一会,不知作何想。 空无一人之地,宋疏瑾突然开口,“谙硝,不要再让人开口。” “是。”有一人回答,随后见一身影掠过,转瞬消失无踪。 既然是秘密,那只能是没人知道最好,不管真假,云浅凉这个人有问题时跑不掉了。 只是…… 宋疏瑾有一点不明白,云浅凉的变化是在成亲之后,她为何在云相府时从未展露锋芒,如今步步为营仅仅只是谋平安? 翌日,云浅凉用过早膳后去了趟百善堂,先前陷害百善堂的老板们在子女被抓后,害怕反悔会被秦家杀害,两面为难,纠结了很久,而自从秦家出事后,那些人才敢出面把当初的真相告知,还百善堂一个清白,如今百善堂的名誉恢复,医馆客源恢复如初。 “把那些人放了吧。”云浅凉看到百善堂红火的生意,心里安慰,“记得把费用结清。” 云浅凉把人抓了后,只是把人困在一处别院里,并未亏待过任何人,反倒是好生伺候,除了不能离开以外,一切需求都会满足他们,只是收取的费用稍微高了些而已。 百善堂生意惨淡损失的钱财,肯定是要算在那些人头上的。 “夫人放心,保管把账目补到只赚不亏的地步。”易行之自信道。 生意经,生意经,生意就得精。 而这是两个人精。 云浅凉惯例的检查了账目与药房的药单,以及药品库存。 期间听来看病的百姓提及城门口贴了告示,秦家人昨夜在牢房内自尽了。 回府时,云浅凉特意绕去了城门看那份告示,告示上是说畏罪自杀,上面写明了自杀的时间,以何种方式自杀,总之秦家这条线断了,这件本该轰动的大事草草结案。 看来是说了,云浅凉如是想到。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成了锋利的夺命之刃,秦厉豪到死都想不到会变成这样吧? “回府吧。” 蔡稼处理好事情后,派人到云相府报丧。 秦氏得知父亲与兄弟丧命后,悲伤不已,当场晕倒。 而云青烟却是松了一口气,但她不知道,这口气她松得太早了,毁掉她的计划正在步步逼近。 第135章 劝她改嫁 春闱回京后,本该举行庆功宴会,由于京城内接二连三发生事故,庆功宴会惨遭搁置,许是这种氛围使得百姓与朝中颇有微词,对国运影响不好,天徽帝决定举办宴会冲淡这种思想,在瑾王解禁当日举办宴会。 “纯粹扰民。”云浅凉得知要入宫赴宴,只用四字表态。 “这就是做皇上的乐趣所在。”顾亦丞乐此不疲的把玩着云浅凉的手。 “那也是恶趣味。”劳民伤财的,说得好听些是庆功宴,实则宴会上暗波涌动,大家都心怀算计,还要在面上装作和气生财的样子,哪里有乐趣了? 云浅凉回忆起年节时的宫宴,不禁摇摇头,一点不愉快。 尽管云浅凉很是不愿意去,但天徽帝放话称多亏了她才能把通敌卖国的人抓获,而她在此事中受惊了,这次的宫宴正好给她压压惊,并给她封赏,天徽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百般不情愿,还是得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去赴宴。 但正因为天徽帝对外如此宣称,等于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中。 功劳全给了俞良辉,还要她还背锅,真是坏透了。 “顾夫人真有旺夫相,昨两日还听我家老爷说起,顾相因此事在朝中受了封赏,今日轮到顾夫人了,恭喜恭喜。”一位官员夫人嘴甜的夸奖。 话音刚落,又一位夫人接了话茬,把云浅凉往天上夸。 “听闻之前皇上曾中毒,宫中御医束手无策,王爷与丞相们被困在宫里,还是顾夫人出面把皇上的毒给解了,那次顾相也沾了顾夫人的光,在朝中大受皇上赞赏,这份殊荣甚是难得啊。” …… 云浅凉端着茶杯,面带微笑的听着一群人的恭维吹捧,在众人眼中她都快成无所不能的神人了,但话里话外有些刺耳,彷佛顾亦丞是靠着她的得到今日的殊荣,自尊心强的人听了少不来会心生他想,认为是她手伸得太长,把男人的风头全抢光了。 云浅凉眼神不禁往不远处的顾亦丞看去,他也是被一群官员包围着,对方带着阿谀奉承的嘴脸,不难看出对方同样时在恭贺他,看他神色猜测不出对方是否说了些失礼的话,不过他旁边的程子骥脸色差到了极点,不难得知那边的言论。 云浅凉收回眼神,抿了口茶,内心轻叹:这是个对女性不太友善的时代。 “顾相能娶到顾夫人真是有福了。”最后一句不知是谁说的,伴随着一声哀叹。 云浅凉沉着的心思神游了片刻,待她有动静时,她自信的抬起脑袋,光明正大的迎视那些面上恭维,眼里带着恶意的妇人。 “夫妻不就是相互成就吗?”云浅凉一句清清淡淡的反问,成功让那些嫉妒的妇人黑了脸色,而她望着顾亦丞的方向,眸光潋滟,含情脉脉的说道:“他既然能不介意我的过去,疼我,爱我,我为他倾其所有只是身为妻子的本分。” 你们是做不到,心生嫉妒,不自我学习调整,挑拨我们做什么? 顾亦丞与那些官员闲话,察觉到云浅凉的目光,说着话的同时偏头准确的捕捉到她的视线,有些突然的撞进那双眼睛里,心跳加快,他视线稍微跃过她往远方看了眼,再转回来,宠溺的笑笑,而后两人同时转开,应付眼前的人。 在外人眼中,他们活生生的事在眉目传情,秀恩爱。 苏肃引没形象地趴在徐慕肩膀,小声说道:“这些人说得口干舌燥的刺激老大,嫂子一个眼神老大就彻底投降了,真同情他们。” “你可以去给请他们喝茶。”徐慕装模作样的摇着画有泛舟图的扇子。 “本少爷的茶怕他们喝不起。”苏肃引懒洋洋地回答。 宫宴还未开始,云浅凉已经被祝贺的人灌了无数杯茶了,肚子饱饱的,更让她没了参加宫宴的心思,而且那些话听多了,着实厌烦得紧,宫宴就那么大的地,想躲都躲不掉。 一个嬷嬷样的奴婢朝着这边走来,在云浅凉面前停下。 “顾夫人安好。”嬷嬷行礼问好,随后到明来意,“太后请您到宫里一叙。” 云浅凉心思有一瞬闪过疑惑,但还是起身,“我去与相爷说一声。” “顾夫人安心,奴婢已经安排人转告顾相了。”嬷嬷说道。 云浅凉往那边看去,的确有一个宫婢在与顾亦丞说话,但那名宫婢挡住了顾亦丞,她无法从唇形看两人说了何话。 “顾夫人请吧。”嬷嬷让开身子,请人往前走。 云浅凉点点头,离开了举办了宫宴的小花园。 云浅凉刚走,顾亦丞视线余光追随着她,直到她出了花园,他才回神淡淡的应了一句,那宫婢福身后退下,之后顾亦丞与人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宫宴差不多到开场的时辰了,这时候把人单独叫走,有些异常。 顾亦丞朝程子骥招招手,随后起身离开,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程子骥与两位好友聊了两句后,亦是起身离开。 “你到慈宁宫附近守着,宫宴开场后还未见人出来就立即回来。”顾亦丞交代。 “太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叫走,应该不会出事吧?”程子骥不太想去,认为这是关心则乱。 “太后可能没有,但别人未必。”顾亦丞的担心不是多余。 宋疏瑾每回宫宴都会在差不多开宴时到场,但这次迟迟未来。 云家最近因谣言之事闹得不安生,而他又损失了秦家,无论秦家对他的计划是否重要,他那边有了损失,不可能独自吃下这个闷亏。 “我这就去。”程子骥不再多问,听话的去监视慈宁宫的情况。 云浅凉被领进慈宁宫,见到上座的人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妙。 “臣妇给太后请安,给瑾王、骁王请安。”云浅凉装作没看出端倪般给三人见礼。 “浅浅,到哀家这来。”齐太后笑得和蔼的招招手。 浅浅? 以往太后称呼她为顾夫人,这会却换了个亲昵的称呼,好似不承认她顾夫人的身份般,云浅凉因这突然的称呼生了警惕。 云浅凉走过去,亭亭玉立地站在齐太后身边,眼里淡光疏离,“太后有何吩咐?” “浅浅啊,苦了你了。”齐太后抹抹眼角没有的泪花。 “臣妇不知太后此话何意。”云浅凉皱了皱眉头思考,愣是一头雾水。 “秦家的事哀家都听说了,秦家做出那等不堪之时,云府内的嫡母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齐太后义愤填膺的说道。 云浅凉依旧不明白为何在这时提及往事,且在听到齐太后如此评价秦氏时,看了眼宋疏瑾的反应,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相当奇怪。 齐太后继续说道:“这要不是她从中作梗,你早已成了哀家的媳妇了。” 闻言,云浅凉一惊,赶紧跪下,“承蒙皇上厚爱得嫁顾相,臣妇初为人、妻,要是有做得不对之处,还请太后赐教,瑾王妃一说臣妇委实不敢肖想,望太后明鉴。” “母后,您都是把人吓坏了。”骁王笑意平和,出声打圆场,“母后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你这孩子脑子里瞎想些什么呢?”齐太后被逗笑般,让嬷嬷把人扶起,贴心的拉着她的手,挑明话里的藏着的心思,“哀家的意思是,若许你肖想,你会怎么做?” 云浅凉惊骇不已,难怪在称呼上有了改变,不是不承认她是顾亦丞的妻子,而是要让她与顾亦丞和离,改嫁宋疏瑾! 云浅凉心理波涛汹涌,秦厉豪知晓她的身世到了何种地步,与宋疏瑾说了什么,居然让他起了这种心思。以往她还是黄花大闺女时,他已厌恶她到极致,这时竟是不在意她是二婚! 而且齐太后不是宋疏瑾生母,为何却要帮宋疏瑾来牵线? “求太后开恩,臣妇与顾相婚事乃皇上亲赐,金口玉言,不可违背。”云浅凉未把自己的态度放出来,而是搬出天徽帝来试探在场众人的反应。 “你若同意,皇上那边哀家亲自去说。”齐太后恩德厚重的揽下这件事。 云浅凉皱眉,连圣意都敢违抗的地步,也要撮合她与宋疏瑾,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皇家势在必得,而且如果时好处的话,齐太后怎么让给宋疏瑾? 以两人的关系来看,齐太后要是没利益是不会帮宋疏瑾的,尤其是在她锋芒展露后,把这样的人让给宋疏瑾,岂不是给他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宋疏瑾给了齐太后怎么的好处,让她甘愿帮忙? “这事是三弟亲口提出,云小姐应下这门婚事,相信三弟不会亏待你。”骁王还在做说客。 无数问题一瞬间全冒出来,但眼前情况紧急,众人全等着她的答复。 云浅凉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走到中央跪下。 “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恕臣妇不能答应。”云浅凉跪下请罪。 “云小姐,你当初为三弟自尽,你不想给这份深厚的情感一个满意的结局?”骁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很是积极的撮合二人婚事。 “现状便是最好的结局,无需改变。” 第136章 温梦入宫 宫宴开始,慈宁宫内不见有人走出。 程子骥又在附近转了转,始终不见慈宁宫内有动静,最后不得已的回到宫宴上。 程子骥坐在父亲身旁,眼神望向前方的顾亦丞,在对方看过来时,他无奈摇头。 顾亦丞几不可见的点头,眼神望向那还空着的两个席位,眸色忽明忽暗,变得锋利起来。 天徽帝坐在上头,在席位间未看到云浅凉的身影,也没有问起,像是与未到场的人心照不宣。 歌舞尽兴,因京城惨案官员家中许久不曾参加宴会,这会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身段曼妙妖娆的女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别人身上才能满足。 乐声忽然变得快且急,如鼓点般敲在人心上,宴会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就见中央跳舞的女子往两边散去,一个穿着打扮轻薄的女子扭动着身姿翩然而来,她腰间挂着一圈铃铛的饰物,随着舞动叮当作响。 女子带着面纱,出来后各种乐器声响全部停止,只听着她舞动时清脆的铃铛声,没有伴奏,没有伴舞,独独一人跳舞,单调却惊艳,把人的视线牢牢牵住了。 在那女子出现时,顾亦丞的眼神危险的眯起,未见容貌,单单时那眉眼,顾亦丞也能认出在御前献艺的人时温梦。 她眉眼与他母亲有七分像,那在他记忆深处的眉眼在岁月里变得模糊,温梦的出现又让记忆清晰起来,他时不会认错的。 顾亦丞身上流露出些许的薄怒,眨眼间消失。 “顾三,去慈宁宫请夫人过来。”顾亦丞对身后的人交代。 上座的天徽帝,见着呐跳舞之人,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思绪来,他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一丝不放过。 温梦见人眼神有变化,扭动着腰肢往前方走去。 一路留香,香气惑人,那一刻她就是全场最为吸引人的妖精。 温梦在天徽帝的案前跳舞,动作妖娆妩媚,臂间轻纱划过天徽帝的脸庞,她转身而去,又回眸一笑,弯弯的眉眼里尽是勾人的暧昧。 天徽帝嗅着那香气,眼神逐渐变得痴迷,觉着她脸上的面纱甚是碍眼,有种想扯下来的冲动,而他确实着么做了,在温梦要离去时,他抓住那轻薄的衣袖,站了起来。 见状,全场寂静,盯着上座的九五至尊,眼神再不干落在舞女身上。 皇帝看中的女人,谁敢多看? 程皇后脸上难看极了,正想提醒天徽帝注意情况,天徽帝已然绕开案桌,走到了温梦面前。 温梦有些惶恐,正想跪下,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行礼。 “皇上。”温梦带着惧意,声音颤抖的轻唤。 “别怕。”天徽帝柔声安慰,“摘下面纱来让朕看看。” 天徽帝的安慰并未让温梦安心,指尖颤抖地摘下面纱,眼底深处流露出的害怕无法遮掩,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 “真好,真好。”天徽帝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环绕在鼻翼尖的盈盈香气,与那眉眼让他失神,那真好两字不知是在夸她长相,还是其他。 “谢皇上夸奖。”温梦面露喜色,羞答答的福身,只起身时手勾了下耳边散落的细碎发丝。 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天徽帝却如同遭了雷劈般,望着温梦的眼神变得怪异。 天徽帝近乎痴迷地抚摸着温梦的脸庞,温梦却是下意识的闪避了。 闪避过后,天徽帝的手僵在空中,身后响起一阵吸气声。 “皇上恕罪。”温梦慌张地跪下求饶。 天徽帝故作淡定的收回手,轻咳两声缓和气氛,他转身回了席位。 “朕又不是洪水猛兽,起来吧。”天徽帝大度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梦战战兢兢地起身,小声回答:“奴婢姓温,单名一个梦字。” “好名字。”天徽帝心情极佳的夸奖,“朕见你舞跳得好,可想进宫当一名舞士?”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声起。 天徽帝的话说得委婉,只是许舞士一职,但就刚才的情况,舞士恐怕是未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了临幸后,晋升是很快的事。 “皇上厚爱,温梦感恩戴德,定不负所望。”温梦激动地跪下谢恩。 顾亦丞全程冷眼,事不关己,在天徽帝做出决定后,他眼里的冷色如万千飞雪忽降,冷得彻底,连周遭的官员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紧张的咽咽口水。 程皇后怒意可见,脸色黑沉,出声说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天徽帝直接放人,连句关切的话都不曾说起,而后对温梦说道:“由你离爱服侍朕。” 程皇后脸色黑如锅底,当下起身告退,负气离宴。 见状,程家人不禁有些担忧,但皇上的家事身为臣子如何插手,只好作罢。 姗姗来迟的宋疏瑾与骁王,恰好见到这一幕,两人互看一眼,没有太多话,从后方绕到自己的席位落座,全然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歌舞继续。” 天徽帝发话,小花园内再次欢歌盛舞,热闹起来。 顾三前往慈宁宫找人,见宫门虚掩着,门前只有两个带刀侍卫在守着。 顾三走近,侍卫立刻拦住他,“男子不得进后宫,速速离去。” “我乃顾相府侍卫,奉相爷之命前来叫我家夫人。”顾三客气的自报家门,道明来意。 两个侍卫互看一眼,回道:“顾夫人已经离开。” 顾三皱眉,问道:“敢问时何时离开的?” “开宴前。”两个侍卫异口同声的回答。 “多谢。”顾三没有多加纠缠,转身离开。 顾三前脚刚走,侍卫后脚就进去禀报情况。 “对方只问了离开的时间就离开了。”领云浅凉来的嬷嬷把侍卫的话传达给太后。 齐太后挥挥手,让嬷嬷下去准备晚膳,转而对云浅凉说道:“你瞧,只要一句话,哀家就能把人打发走,你要是不同意,恐怕是没办法走出慈宁宫了。” 云浅凉脸色难看的听着太后的威胁,默不作声,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 身为当朝太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待朝臣的妻子,威胁改嫁,当真光荣。 此刻,云浅凉是越发肯定了,她未把自己一腔热血报效在国家的决定是对的,这个国家的恶在根本,在这些上位者间根深蒂固了,难以移除。 这里的一切,与她牺牲性命也要守护的国家截然不同。 云浅凉眨眨眼,将目光投向晃动的珠帘,一言不发。 晚膳送来,在桌前摆好,碗筷放的时双人份。 “云小姐,请用晚膳吧。”嬷嬷改了称呼,客气的请人入座。 云浅凉还是起身移步到了餐桌前,太后要是打算困她许久,要是不吃饭的话,就算有机会逃走,她也没有那个力气逃跑,当下保存体力要紧。 云浅凉落座,用手帕把碗筷擦了一遍,谨慎起见,她所吃的菜全时齐太后先动过的。 “这么谨慎,是担心哀家在菜里下毒?”齐太后见她行为举止谨慎如防敌人。 “不敢。”云浅凉冷冷清清的道出二字。 而后一顿饭吃的缓慢,云浅凉没心思享受那些佳肴,只想填饱肚子,所以比太后早放下筷子。 齐太后见她放下筷子,忽然笑了,说道:“你再谨慎,可有想过哀家以自己为引?” 云浅凉一惊,见太后脑门开始冒虚汗,暗叫糟糕。 情急之下,云浅凉把手边的碗打碎,于捡碎片割伤自己用痛意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她刚起身,脑袋一阵眩晕,人往地上栽去。 嬷嬷扶住昏倒的人,云浅凉靠在她身上,浑身变得无力,意识正在快速消退,昏迷前只隐约听见齐太后说了句话。 “这是强效迷药,越是反抗药效越快。” 顾三回到宴会的小花园,在顾亦丞耳边说了一句,顾亦丞只是摆摆手,没有动静。 直到宴会结束,云浅凉都没有露面,众人纷纷猜测她得了太后恩典,要留她在宫中作陪,日后身份可能就今非昔比了,这暗涌的波涛大家全然未察觉。 顾亦丞在三个小弟的拥簇下离开宫门,具体情况并未对三人提及,但人就这么不见了,大家都看得出来,在宫门时不禁出言安慰,想要帮忙,顾亦丞摆摆手拒绝了,三人在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被各自家长带走。 顾亦丞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宋疏瑾登上马车,而后把视线转向了骁王,两人一致无视掉那道不爽的视线,潇洒离去。 参加宫宴的人陆续离去,顾亦丞依旧站在宫门外等着,直到宫门落锁。 “相爷,回去吧。”顾三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劝说。 齐太后的人言明放了人,云浅凉是不可能再从宫里走出来了,在这里是等不到人的。 “派个人潜入云相府,把东西找出来,明日一早我要让全城逗直到在云相府找到了何物。”夜色下,他眼神里的狠绝展露无疑。 他身边最不能动的就是云浅凉,任何人都不许把她夺走! 第137章 瑾王谋划 万籁俱静,夜色茫茫。 一处熄了灯火的宽敞宅院,陷入黑夜中。 月华如练,辉光洒落在窗棂,映在那扇不灯火不太明朗的窗子上。 屋内,圆桌前一人背对着门扉而坐,一袭月白清淡,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他独自端坐桌前,这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自斟自酌。他的视线时而落在对面床榻上,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着锦衣华服,裙摆斜飞出一枝红梅,花蕊是金线所绣。 屋内烛台只燃着一支蜡烛,暖黄的微光照着漆黑的房间,视线昏暗。 云浅凉脑袋昏沉的厉害,意识回归时依旧混沌难受,整个人好似身处云端,脚下轻飘飘地,没有着力感,她甚至感觉自己是狂风里飘摇的雨,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云浅凉睁开眼眸,映入模糊视线的是一顶白色的帐子,但她看不清,浑身感觉麻木,眼神更是涣散得厉害,无法聚焦,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抬手想要拍拍灵台,让自己清醒些,却只能勉强地动动手指。 “你现在中的是一种叫迷梦药,寻常吸入一定的量就会迷失神智,而你直接从口入,所用量足以迷昏一头豹子,能现在醒来已经是不错了。”宋疏瑾看了眼床榻上试图挣扎的人,边倒酒边说道。 听到声响,云浅凉偏头望去,她看不清人,也听不清他说的话,只能看到他嘴唇再动。 云浅凉脑袋里有个念想闪过,她应该知道对方是谁,因为她被算计了,但混沌的思绪被霸道的药效吞噬,念头刚起,又被淹没,她来不及抓住人意识就又飞远,眼睛逐渐闭上想要放松下来。 然而还未完全闭上,她如受惊般抖动一下,再次清醒。 在云端的感觉如同浮在水面,她一旦闭上眼睛睡过去,浮力消失她会从云端跌落。 她会死! 这样的想法,让云浅凉强迫自己要保持清醒的意识。 宋疏瑾见她再次睁开眼,痛苦的与药效挣扎,眼神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起身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肯昏睡过去的人,而后把床头的熏香炉扑灭。 “你是谁?”宋疏瑾语气似是在诱哄孩童。 闻声,云浅凉注视着出现在旁边的人,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记忆深处所恐惧的审讯中,她被注射神经药物时与现在的感受相似,处于不受控的状态。 这段时候经历的一切其实是梦境,她没有灵魂穿越,而是被抓了? 眼前的人是负责审讯她的人? “你是谁?”宋疏瑾又问了一遍, “我……”云浅凉不受控的开口,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时,当即紧闭嘴巴。 你是谁? 这熟悉的话语,在脑海里翻滚,越发让云浅凉陷入自己的猜想中。 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说。 “你是什么人,计划是什么?”宋疏瑾继续诱导她开口。 他一直好奇眼前的人是否是初的云浅凉,但查无可查,只好用这种方法来询问,而显然这个问题她太抗拒了,反而令人生疑。 云浅凉死死闭着嘴巴,脑袋里一遍遍的回响着充斥在身边的话语,脑袋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要把她的意识全部挤走,而喉咙间似有东西要把要说的话推出来,她攥紧了手,开始挣扎,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分明没有被绑住手脚,但她行为如被扣住了一般。 宋疏瑾见她举止奇怪,皱眉看着她的手脚觉得奇怪,她像是被抓住了。 难道迷梦还有副作用? 宋疏瑾在床榻坐下,逼近云浅凉,按住她的脑袋迫使她看他,问道:“我是谁?” 敌人会通过同伴间的态度发现她的身份,不能认,不能说。 云浅凉抗拒得越发厉害,甚至因挣扎过度,身体一阵抽搐。 宋疏瑾眉头紧皱起来,中了迷梦的人,意识飘忽,绝不是她这样的反应。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墙壁的机关里走出,他看了眼床榻上挣扎的人,提醒道:“虽然迷梦控人神智从未失手,但对于那些意志坚定的人而言,中了迷梦依旧不会受控,看她挣扎得那么厉害,你再多问两句,小美人可能会咬舌自尽。” 男子的罩着双眼的银色面具在烛火下泛起冷光,与他一袭黑衣很是不符。 宋疏瑾作罢,重叹一声移开身子,拿出解药,凑到云浅凉嘴边,有些束手束脚的要把人灌进嘴里,云浅凉忽然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绿色的液体流出来洒在床单上。 云浅凉挣扎的意识有一瞬的危险感,几乎是本能的出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了迷梦的人,还有反击的余地。”戴面具的男子赞叹道。 先是被迷香迷晕,手脚无力,而后吸入迷梦,连他都有些佩服,区区女子竟有如此强大的意志支撑着。 “解药拿来。”宋疏瑾脸色不太好的伸手讨要。 “以她现状来看,只要不再逼问就会平静下来。”男子只用眼睛看了眼,挣扎没那么厉害的人,确认情况。 “拿来。”宋疏瑾强调一遍。 男子眼珠转向他,冷冷哼笑一声,在身上摸了摸,把瓷瓶抛给宋疏瑾。 “你该不会真对她起了心思吧?” “从始到终她都是我的一颗棋子。”宋疏瑾无情回答,动作粗鲁地把药灌进去,“救她是以防万一,损害了本王该得到的利益。” “最好是这样。”男子不再言语,转身回了机关里。 服过解药后,云浅凉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沉睡,安静得像个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你是我的棋子。”宋疏瑾站在床榻旁,对着沉睡的人阴狠出声,在她听不见的情况下,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宋疏瑾踱步回圆桌前,提起酒壶猛灌了自己一口酒,而后恼火的把酒壶,重重地砸到屋内的柱子上,余下的酒浇湿了柱子,而碎片落在了地上。 宋疏瑾发泄过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折在外面等候,听到声响有些担心,见主子出来,他的担心才放下,但是有些话憋在心里,让他几次开口欲言,却又在熟知主子脾气后咽了回去。 今日王爷未带他去参加宫宴,而是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在冷宫的围墙外接应,到时候宫里会把一个人扔出去,他负责把这个人带到这处避暑的庄园来。 一开始陆折没多想,以为是皇宫里那个眼线出了事,被注意到了要把人灭口把尸体处理掉,在宫宴开始后,他便驾车来到冷宫围墙外,那处杂草丛生,是处极为隐蔽的地方,而冷宫恰好是连着一座山。 以前有人曾想逃离出宫,就是从冷宫这处逃跑,那时这里还不是冷宫。 陆折在围墙外等了两个时辰,月亮高高挂起,围墙内才有了动静。 围墙里头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而后听见有人敲击墙面,捏着嗓子说话,“有人吗?” “有。”陆折只答了一个字。 “这床棉被要烧给哪位贵人?”里面的人确认外面有人,道出约定的暗号。 陆折忆起交代任务时提到的话,回答:“烧给六月生的贵人。” 里面的人不再说话,只听到有声音。 随后陆折看到一床卷起的棉被越过墙头,而棉被的一头有一缕黑发掉出来。 “这是个带气的,接好了。”棉被卷被推下来前,里面的人好心提醒。 陆折反应极快,从马车上跳下,牢牢接住棉被卷。 围墙内的侍卫把人扔出去后,赶紧跑走了。 陆折把棉被卷放进马车里,看着那一缕黑发心里生出其他心思。 瑾王府安排在皇宫的眼线他心里清楚,女子有那么几个,但宫里并未传出有被查出来的消息,而且那个人近来并不得宠,也未接到命令,不会惹人注意。 退一万步讲,情况紧急,王爷亲自处置了,但还留了活口送出来,此举诡异。 陆折解开棉被上的绑带,把困在里面的人给放出来,发现那人竟是云浅凉,陆折当时别提有多震惊。 一个本该在宫里参加春闱庆功宴,受到封赏的人,被王爷弄晕给送出来了,这要不是早就算计好要把云浅凉弄到手,不可能会选这样的时机, 陆折越发混乱了,不明白主子到底对云家姐妹是怎样的感情,与云浅凉间又会有何纠缠,总之费尽心思把云浅凉给藏起来已然是见不妙之事。 “王爷,接下来要如何处置顾……”夫人二字还未出口,一记寒冷的视线射来,陆折识趣改口,“如何安置云大小姐?” 宋疏瑾背着双手,仰头望着高挂的金乌,如此交代,“让府内的人秘密张罗一套成亲要用的东西,务必在明日夜晚准备好。” “王爷要与云大小姐成亲?”陆折震惊不已,随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请王爷三思。” “按照本王交代的去办。”宋疏瑾不听任何谏言,“这两日本王会留在此处,王府书房内有一份折子,你替本王送到皇宫,要是有人问起本王去了何处,就说我在陪未来的瑾王妃。” 陆折无奈,只好应承,“那要是云家人问起……” “明日云家会自顾不暇,没有心思追究此事。” 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第138章 应对办法 翌日,京城多出许多外来人士,大都留宿在城北的客栈,与云相府相近的客栈几乎外人人士给占领了,这样的盛况让店掌柜都不免有些怀疑,那个传言为真,顾相府确实藏着宝藏。 而在那些外来人士当中,云相府发现金片的消息不胫而走,越发给了寻宝而来的人希望,关于那块金片被人传得绘声绘色,大家纷纷认定云相府内有宝藏的消息信以为真,而这传说中的宝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曾经有过与财宝有关的传言一个个重新被挖出。 有人猜测云相府内,在湖水里藏着黄金,也有人猜测云相府的地下水道里有百个装着金片的陶罐,那块被找出来的金片是云家人查看宝藏是无意带出。虽然众说纷纭,但云相府宝藏一说在一夜之间被做实了。 谣言被做实的后果,就是云相府灾难的开始,之前只是晚上会有寻宝之人入府寻找,现在白日里都能看到穿着下人服饰的人,混进府内四处乱找,甚至府内的人都相信了传言,空闲时间在府内与水有关的地方找寻,仅仅半日功夫,云相府就抓到了数名混进相府的人。 云起南气得太阳穴凸凸的跳,手里的秘密在这时候反而成了烫手山芋,然而那个秘密至关重要,他紧握着那个秘密多年,不肯给天徽帝,也还未交给瑾王,只因这个秘密过于重要,倘若阴差阳错的被找出来,这天下就很难太平了。 “云相府内没有任何宝藏,你们若再擅闯云相府,本相便要送官法办了。”云起南心中有气,但这些混江湖的散客人多势众,要是与他们作对,少不来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浪费时间且还会对他官途有影响。 被抓的人面面相觑,脸上只有被当场捉获的些许尴尬。 “云相府找到金片一事传得人尽皆知了,云相该不会是想把东西占为己有吧。”一人说道。 “是谁在散播谣言,扰乱我云相府平静?”云起南怒声质问,把幕后之人抓出来,杀鸡儆猴方为上策。 “消息我们不知道是谁传的,但是云相府已经有金片被找到,不可能没有东西。”来人并不相信云起南所说,坚定的相信那被找出的金片是真,云起南否认只是他的搪塞之词。 “有无宝藏都不是入府行窃的理由,即便云相府有宝藏,那也该归于国库,而不是由众人平分。”云起南一言杜绝那些人的遐想,树立自己清廉形象。 云起南宽宏大量的把人放走,却只是祸端的开始,他所说的话不久就被曲解成,他承认云相府有宝藏,但朝廷打算把这笔宝藏私吞,惹得满城风雨。 云浅凉一夜未归,顾亦丞那夜久久无法入眠,待在云浅凉的房间里,细细看着里面的一景一物。 放眼京城这里是唯一有她存在痕迹的地方,云相府的箫笙院烧掉之后,云水阁成了她所谓的家。 “相爷,君师傅求见。”顾三敲敲门框,前来通禀。 顾亦丞允许云浅凉跟其他男子学武后,要求云浅凉叫人师傅,于是府内上下见到君知都礼待有加,尊称他一声君师傅。 “请他进来。”顾亦丞捏捏眉心,缓缓神,起身离开房间。 一夜未眠,顾亦丞依旧神清气爽,坐在案前喝茶等候。 云水阁的奴婢心里担忧,但昨夜他说过会把人救回来,便再没人开口追问过安危情况,一切如她在时般对待,所需之物如常备着,等待她回来。 君知面带薄怒的进门,开口便是冲人的话语,“相爷若是没办法把人保护好,那她的安危就由我来负责。” “你来负责?”顾亦丞讽笑一声,眼神里藏着阴狠,嘴上却甚是玩味,“你如何负责,全靠武功,不顾权势争斗,随心所欲?那样的行为只会给她带来杀生之祸,还是说你想要带着她隐居,从此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看似逍遥,却再无自由?” 顾亦丞一连串的反问,步步紧逼。 他调查君知的身份,虽然没有最终结果,但也非没有任何情报,再神秘的人只要与人有联系,就会留下痕迹,除非他把所有人都杀死。 他调查过君知所有的踪迹,发现他出现的地点,那个时间里,云浅凉恰好在周围。 京城、覃越城,寂静山,甚至是被劫走后出现在荆山城,把云浅凉从寂栖迟手里救回来。早年里,云浅凉曾与家人出京游玩,沿途都查到了君知的存在。 君知一直在跟着云浅凉,在暗处保护她。 “我自有我的办法。”君知自信道。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同意谁都没法把她带走。”顾亦丞眸色忽明忽暗,眼神里的势在必得难以忽视,“人我已有办法救,你想帮可以,但人我是不会交给你的。” 每个人都打他妻子注意,看来把人救回来后,得想办法杜绝这类状况了。 云浅凉后半夜里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是哪里?”云浅凉一骨碌爬起来,见床头的四方案桌上摆放着熏香炉,她处于好奇,打开来看了看。 里面的熏香还剩下许多,但炉子里的灰倒是比燃烧的那一截熏香要多,且不像是用过几次还未处理。 云浅凉把熏香炉盖上,穿鞋下床,一下就注意到了碎掉的酒壶,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捡起一块碎片,放轻脚步往门扉走去,趴在门扉上听了一会,只听到两个人的正常的呼吸声。 两个人啊。 云浅凉摸摸自己衣袖,才发现自己藏着袖子里的匕首,与当暗器使的细针一样都没有了,唯一的武器就时她刚才捡起的碎片,用这玩意可以割破喉咙,但没暗器的话,在不知道对方身手的情况下,未必能成功击倒他们,从这里逃出去。 云浅凉一计上心来,踮起脚尖回到床榻,扫了眼那只熏香炉,微微一笑。 她撕下裙摆的一块布铺在熏香旁,再次揭开镂空的炉顶,把灰烬倒在布里。 随后,云浅凉脑袋使劲地磕了磕床架,把额头撞红来,用酒壶的碎片把她手指割破,挤了点血抹在发疼的额头上,尽量让人看起来是她要撞柱自杀。 准备就绪,云浅凉把包着灰烬的布抓在手里,一脚猛地踢了踢床榻,造成一声巨响。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不安地看了眼紧闭的门扉。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左边的侍卫担忧道。 “应该不会吧。”右边的侍卫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两人大眼瞪小眼,想着里面的女人是王爷要娶的女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身家性命怕是难保。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出声,“要不开门看一眼?” 两人达成共识,用钥匙打开门锁,在门外往里面看了眼,就见人躺倒在地上。 “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左边的侍卫担心有问题,嘱咐道。 侍卫踏进屋内,门外的侍卫谨慎地随时把控着门,以防里面的人逃跑。 “云小姐,云小姐?”侍卫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的叫了两声,倒在地上的人没反应,他才大胆走近,推了推倒在地上侧身倒在地上的人,人被他推得动了下成身体正躺着,脑袋歪着。 “什么情况?”外面的人询问。 侍卫再次靠近,这会看仔细了,“她脑袋上有血。” “该不会是自杀了吧?”外面的侍卫想起刚才的声响,惊呼出声,“你探探还有没有鼻息,我去找王爷来。” 门外的侍卫赶紧跑走,云浅凉听着声音跑远,心里松了一口气,还能省着灰烬做后用。 侍卫身手欲探鼻息,云浅凉幽幽睁开眼,呆愣了一瞬,警惕地盯着他,护住身前。 “云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侍卫心间一喜。 “你是谁,这里是何处?”云浅凉连问两句,随后揉揉脑袋,“不对,求你放我离开。” “云小姐既然没事,下的就去外面守着了。”侍卫完全回避她的问题,“王爷待会就来,云小姐莫要再自残了。” 侍卫刚转身,云浅凉便站起来,右手里藏着那块捡起的碎片。 “等一下。”云浅凉喊住人,侍卫回头来聆听吩咐。 转身那一瞬,云浅凉右手飞快扬起,横空一划,侍卫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他双目圆睁,看着云浅凉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云浅凉不敢停留,赶紧跑出去。 出了房间,云浅凉放下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处院子里,她出了院门只能随意择路逃跑。 她不确定这里是否有暗卫,只能尽量往偏僻些的位置走,借着掩护寻路。 宋疏瑾得知人自杀后,急忙赶来,果然屋内已经没有了云浅凉的身影,只有负责看守的侍卫被一招割喉,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云浅凉那种性子,怎么可能自尽! “没用的东西。”宋疏瑾剜了后面惊讶的侍卫一眼,“赶紧派人去找。” “属下马上去。”那名侍卫连滚带爬的离开。 第139章 逃跑自救 云浅凉放低呼吸,躲开在芭蕉树后,见侍卫询问了门房的人两句,转身去别处寻找。 误打误撞找到了正门,目前情况来看,她从正门肯定时走不了,消息一经传出来了,正门的人有了警戒,她没法再投机取巧地杀人逃跑,云浅凉伏低身子,几乎是匍匐前进才能躲避视线。 离开正门有段距离,云浅凉站起身来,打算先找个地方藏身,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要打,继续乱走下去,她很有可能会撞上搜查的侍卫,或者直接撞到宋疏瑾,先想办法让他们找不到人,误以为她已经逃出去。这样一来宅邸里的人会放松警惕,那时再走容易些。 云浅凉悄悄地跟在侍卫身后,等他们搜查过后,她再就躲进一间搜查过的房间里。 进屋后,她率先确认了屋内有几处可以出去的地方,万一对方来个回马枪,她还有机会从其他地方逃走,但很不幸,云浅凉近的第一间房就只有门,连扇窗都没有,她只好另觅他处。 接连进了三、四间房,云浅凉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房间特色都是没窗,有窗的大概只有她居住的房间,或者时宋疏瑾居住的地方,这里完全是为了不让人逃跑而设计的“牢房”。 屋内没法躲藏,云浅凉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屋外的高处,地面台危险了,而人找东西习惯性的把目光放在地面,以及与身高相等的位置,而轻易忽略高处。 云浅凉把走过的路线回忆一遍,寻找着她能轻易到达的可藏身的高处,想起距离困她的院子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处比较小的院子,里面有一颗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恰好可做遮挡,那是一处不错的藏身之地。 云浅凉附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人后,打开门出去,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把宅邸搜查了一遍,并未没找到人,宋疏瑾并为就此作罢。 “人不可能离开,继续找。”宋疏瑾脸色愈发的差,眸中寒光太盛,极其吓人。 眼前就要到达目的地,又见搜查的人,云浅凉左右张望,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身后突然一只手朝云浅凉抓去,云浅凉正想躲避,那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环住她的腰肢,往一处素净角落带去,那处角落摘了一棵树,树后面有一处狭小的缝隙,那棵树就恰好摘在缝隙口,背光时很难发现这里还有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别做声我就放开你。”寂栖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 云浅凉连连点头,寂栖迟马上松开了手。 外面的侍卫步调整齐一致的走过,云浅凉悬着的心才放下。 云浅凉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长舒一口气,说道:“老寂,你不是离开瑾王府了吗?怎么还会在宋疏瑾的地盘出现?” “老寂?”寂栖迟对这个称呼颇感兴趣。 “你省钱的德行就跟个操劳的老干部似的,叫你老寂再适合不过了。”云浅凉回忆起跟着他的那段日子,遭受的罪,她想想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你这么抠门当心找不到媳妇。” “我有未婚妻。”寂栖迟诚恳道。 “看住了,找个愿意跟你的不容易,别让她跟其他男人跑。”云浅凉惊讶之余,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育。 寂栖迟眼角抽抽,无言以对。 “不是吧,老寂。”还真让她说准了跟别人跑掉了,“跟别人跑了就不是你未婚妻了吧。” “是,我与她是两家定下的亲事,她结了婚族里人也不会承认那段婚事。”寂栖迟说这话时注视着她,好像是专门说给 她听的一样。 云浅凉扯扯唇角,不予置评,提及她的来意“你来这里救我,还是抓我?” “两者不冲突,我抓走你等于救你了。”寂栖迟摊摊手,探头往外看了看,“你先呆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 “别,万一你被宋疏瑾发现,他肯定会杀了你。”云浅凉拉住他衣袖,阻止他去冒险,“你不用管我,就算被抓到,他也不会杀了我。” 宋疏瑾那种人是最容不得背叛的,尤其对方曾经是他的人,寂栖迟要是落到他的手里,肯定不会好过。 无缘无故欠下这种人情,她如何还得清? “是不会杀你,他是想和你成亲,已经派陆折去准备成亲要用的东西了。”寂栖迟道明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就是我没同意,才被他和太后算计,迷晕后带来这个地方的。”云浅凉话落后,朝寂栖迟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闭嘴不再说话。 等了片刻,才有人从外边走过,寂栖迟估计着侍卫的脚程,用时间计算出距离,可以精准的晓得她耳朵到底灵敏到什么地步,能听到多远的声音。 “你能听到多少声音?”寂栖迟问。 “这里找人动静那么大,附近的都听得到啊。”云浅凉不在意的回答,这群人真的特别关心她的听力,这种时候还不忘探问些东西,“这会没人,你赶紧走吧,要真想救我,告诉顾亦丞我在哪里即可。” “他忙着云相府的事情,似乎没空理你。” “管他有没有,反正告诉他就好,他要是不救,那我嫁了就嫁了。” “真不要我救?”寂栖迟一再确认。 “你要是有十成的把握,我不要你救就是傻,可明显你没有。”云浅凉一双眼睛直接看透他的眼神里存着的考量,与心里的盘算。 他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来确认她是否在此处,孤身前来。 宋疏瑾的身手身为他府内幕僚军师,自然清楚,他还不能与宋疏瑾这时候打照面,而他带着人逃跑,没有十全的把握保证在逃离前,不引来宋疏瑾,再有她不能连累寂栖迟,否则就和他们那群人难脱关系了。 “困着你的那间屋子里有逃出去的密道,剩下你看着办。”寂栖迟把宅邸里重要的秘密告诉她,以防万一。 “多谢。”云浅凉道谢,“现在周围没人,趁早走。” 寂栖迟出了缝隙,熟门熟路的运起轻功离开。 云浅凉没打算在这个缝隙里一直呆着,按照原来的计划要逃到那棵大树藏身。 …… “相爷,那些人都集中在了云相府附近。”顾三把刚接到的消息送到主子手里,“但瑾王那边还没有动静,大概是不在府内还未收到消息。” “他是想借机警告云起南,莫要生异心。”顾亦丞展开消息,见纸条末尾标识图案的有一处细微的中断,心思转念,“这条情报渠道是谁负责的?” “肖酊。”顾三不假思索的回答。 “被人渗入了,撤掉。”顾亦丞当机立断的放弃一处情报据点。 情报的真假直接影响大局,一旦混入其他势力,混淆视听,容易出事。 “属下这就去传话。”顾三不疑有他,完全服从命令。 顾亦丞看着信上的地址,沉静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浮现出京城的地图,确认这个地址所在的位置,理出那个位置的地形,以及京城官员宅邸的所有。 “十三,让重台去这里,暗中保护夫人。”顾亦丞把纸条交到顾十三手里。 “相爷,让属下去吧。”顾十三单膝跪地,请求前去。 他身为云浅凉的侍卫,却没能护住人的安全,他责无旁贷。 “你还有其他事要做,让重台去最为合适。”顾亦丞没有首肯,只做最合理的安排。 天狼军隐在暗处多年,这种不需要露面的事,他更懂得该如何应对。 “是。”顾十三最终还是没有强求。 他们的军规,第一条就是服从主子命令。 顾亦丞拿出那块龟甲片,眼神如淬着毒液,阴寒无比。 这一把玩个大的,宋疏瑾要是敢动她一下,就不单单是损云家这个左膀右臂那么简单了。 宅邸里的侍卫又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人,宋疏瑾听侍卫禀报搜查的地方,察觉出遗漏,挑出几个地点让侍卫去查,其中包括那棵树遮挡住的缝隙。 侍卫刚走,宋疏瑾便离开了困云浅凉的院子,路过旁边那间小院子时,抬头看了看树荫,退回小院子的门前,跨步走了进去。 云浅凉躺在树枝间,借着葱郁的树叶遮挡住身躯,听到声响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担心视线会引起宋疏瑾的注意,她干脆闭着眼睛在装作睡觉,忽略掉周遭的一切,降低存在感。 宋疏瑾走近小院子,院子里对方着一堆老旧的木材,是前些年拆下来的,一直堆放在此处,而这间院子空闲着,不做他用,院子里长满了草,他手背在身后打量着地面的草。 没有留下踩踏过的痕迹。 宋疏瑾寻思着是自己多心了,转身欲走,发现墙壁有些许留下寸长擦过的痕迹,他走到墙边查看,发现些许端倪。 她很聪明,担心留下明显的脚印,贴着墙根那一圈走的。 “出来!”宋疏瑾寒声喝道。 树上没有动静,只有树叶在风里晃了晃。 “云浅凉,本王没那么多耐心跟你耗,本王数到三你再不下来,在这的日子你就断粮断水的在上面住着!”说完,宋疏瑾当真开始数数,“一,二……” 三字的音还在嘴里,就见云浅凉从葱郁的树冠里探出个脑袋来。 第140章 龟甲片出 从云家取回来的金片,在离开京城时遇到寻宝之人,惨遭抢夺。 顾亦丞派出去的人成功的把假的龟甲片脱手,而借机为噱头抛出真的龟甲片,寻宝资历深的人,看到金片不难联想到只存在于传言中,从未被找到的苍蓝国宝藏,此消息一出,京城哗然一片。 天徽帝得知消息,也秘密派了人打扮做江湖人士前去云相府一探究竟。 苍蓝国毁于十五年前,如今四国的皇室是那场战役的四个首领,那时他们只是苍蓝的附属小国,却野心勃勃想要分一杯羹,他们带领各自的部下攻打苍蓝,四国围攻,腹背受敌。 那场战争打了一年多的时间,实力强大的苍蓝国却惨遭灭国,在万宋的史书上记载着,为首四人骁勇,擅谋略而导致苍蓝落败,可在民间流传的野史里,强大的苍蓝落败匪夷所思,甚至不如国学库里历史记载的那样,但总之苍蓝败了,惨遭灭国。 可到底算不算落败,大家心里依旧存着疑惑。 因为除了领土外,那些人没能得到苍蓝皇宫内的一分一毫,一把大火烧光了宫殿,而当大火扑灭后,众人率先去国库查看,留给反贼的是一座空掉的库房,金银财宝一分没有。 有此来看,苍蓝国的输赢未必是彻底落败。 国库无钱财,那些人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只是在废墟里找到一个刻板,上面所刻之字表明苍蓝有一处藏宝之地,大家猜测国库里的钱财在大战中被转移了,而暗示藏宝地点的龟甲图一分为十,光是找寻分散的龟甲图,已然耗费了无数人心思。 至今苍蓝宝藏依旧被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一人找到,要不是云浅凉从别人手里偷来那块金片,顾亦丞并不相信苍蓝有宝藏存于世。 财富对人的吸引力很强大,尤其是那份宝藏习惯已然灭国的苍蓝。 苍蓝一统天下百年,根基深厚,那份财宝必将富可敌国,甚至更多。 一块大肥肉扔在人前,哪有人会不抢夺? 顾亦丞每日上朝下朝,坐镇在顾相府内主持大局,足不出户掌握所有动向。 云起南用酸枣片上的消息来算计他一把,这次他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寂栖迟每日会到街上留意情况,听着那些疯传的言论,他不予置评。 他带着斗笠穿梭在人群,偶尔会去茶馆坐坐收集情报,但他不易露面基本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家。 一进家门,寂栖迟左右查看周围,把门扉掩上,十分警惕。 “情况如何?”清寂坐在院子里捣腾着自己的药材,见人回来含着轻笑发问。 “顾亦丞拿出了龟甲片,应该是落到宋瑮手里的那块。”寂栖迟在石凳上落座。“不过我倒是好奇,这时候暴露出龟甲片是冒险的举动,顾亦丞接到情报后不直接去把人救出来,却还走这么一招,倒是新鲜了。” 以他所想,顾亦丞先前追踪“家里人”时,发现了端倪,应当会忌讳来自他们手里的东西,毕竟他目标很明确是想要云浅凉,且顾亦丞也知晓云浅凉不是云家亲生,此时抛出龟甲片就不怕对她造成危险? 还是说,顾亦丞做好了与一切势力对抗的准备,而没有顾忌了。 “大概是杀鸡儆猴。”清寂把晒干的药材捣成粉末,在钵子里细细研磨,“家里来信了。” 寂栖迟微感惊讶,他离开瑾王府后例行与家里回禀,回信也按时收到了,家里主动来信一般是要有动作了,“说了什么?” “爷爷身体已无大碍,可以拔针了。” 寂栖迟皱眉,“这时候拔针怕是不妥。” “都给我们寄特产了,十之八九不会再有意外。”清寂停止研磨药材,转身往屋内走去。寂栖迟跟上,屋内放着一个用碎花布包裹的长条盒子,清寂把盒子塞到寂栖迟怀里,“眼前最后送到她那里。” 寂栖迟未拆开来看,已然知晓里面是何物了。 从云浅凉的屋内偷来的画像与那支簪子,他把东西送回去给家里人确认,虽然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证明云浅凉的身世,但家里既然称之为特产,并且嘱咐可以拔针了,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数年来的布局,终于等到了启动的这一天。 “我先把东西送过去,不想再被顾亦丞一直派人监视了,太烦了。”寂栖迟拿好东西转身挥挥手。 他就偷了两样东西,且保证会还回去,顾亦丞就搞得他会逃跑一样,走哪都派人盯着,甩掉了一个隔天他现身还会继续,坚持不懈,先前在瑾王府倒还好,他极少出王府没什么可跟踪,但离开瑾王府后,每日出门、回来都得绕好长一段路甩人,费时费力,他是受够了顾家人纠缠。 这要不是不得已,寂栖迟是真心不愿和顾亦丞这种人打交道,什么都要查,太没秘密了。 云浅凉挺尸般的躺在床榻上,捂着饿得难受的肚子发呆,除了呼吸她几乎不动,保持体能。 就因昨日被找到时,她顶了一句话,就被饿了两餐,更准确的说宅邸内没有厨娘,除了水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宋疏瑾与侍卫的饭菜全是外面的人送来的。 云浅凉躺着眨眨眼,鼻翼嗅嗅,确认不是做梦,的确有菜香。 在院子里跑了那么一通,被饿了一天一夜,早已饥肠辘辘,嗅到饭菜的香味越发觉得肚子饿得难受了。 于是云浅凉甚是没意志的翻身起床,小跑出屋子,就见院子里石桌上摆放着饭菜,尽管只有两个人吃,菜肴足足摆了八道,还有汤和甜点,整整十道摆满了桌子,她受到食物的召唤,自动自发的来到石桌前,坐在那摆放着多出来的那翻番面前。 宋疏瑾做正中央的位置上,面朝门扉,面前摆在碗筷他却未动,见到云浅凉不请自来的上桌吃饭,如同朽木难雕,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出言嘲讽,“就这点骨气?” 云浅凉吃了两口填肚子,听了他的话,撇撇嘴,伸手夹菜的动作未见停顿,该吃吃,该喝喝,对这个东道主的嘲讽不当回事。 “你现在把骨气摆在我面前,我要得起吗?”云浅凉额前碎发有一缕垂下,贴着额头不舒服,她用手指勾了勾,而后拿着筷子扒了口饭进嘴巴,慢慢咀嚼,从容用膳,“跟一个吃饭都得看脸色的人谈骨气,你大概高估我了,就算要死我也宁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个饱死鬼。我呢,称这为识时务,而不是没骨气。” 人都饿得眼冒金星了,装什么清高谈骨气。 活着才是根本,不吃嗟来之食,不存在的! “弱者的辩驳。”说着,宋疏瑾拿起了碗筷开始用膳。 云浅凉送他一记白眼,你是地主,爱说什么说什么,轮不到她一个人质来评头论足。 云浅凉是饿得有些惨了,足足两碗米饭,啃了两个鸡腿,吃得饱饱的,连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吃好饭菜,她捧着一碗汤骨头冬瓜汤慢慢喝着,全程宋疏瑾皆是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这顿饭吃得特别难看似的,自己手里那碗饭都只吃了几口就被倒胃口了,而云浅凉压根不把他的反应放在眼里,一心只想先把眼前状况解决了,在思考之后的计划。 等死,可不是她的作风。 吃饱后,有侍卫来收拾桌上的残羹。 云浅凉把点心留了下来,“留着,我下午喝茶时吃。” 闻言,宋疏瑾面露不耐,但应允了,让侍卫把其他东西拿走留下点心。 膳食刚撤走,一个中年女子捧着套女用的嫁妆走进院子,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推到旁边垂首站立。 云浅凉盯着托盘里红色的嫁衣,以及嫁衣上叠得整齐的盖头,她拿起盖头看了看,眼珠滴溜溜的转动。 “织锦明日会负责帮你梳妆打扮。”宋疏瑾交代。 云浅凉手指缠着盖头上的流苏,绕啊啊,而后把盖头扔回托盘里。 云浅凉端正做好,一派正经的说道:“我已经成亲了。” “所以呢?”宋疏瑾全然不在意。 “就、就是……”在这种明知而为的情况下,云浅凉一时还真找不到借口,指尖在微凉的石桌上画着圈圈,脑袋快速转动,扭捏却直白的道:“我已经和其他男人睡过了,你堂堂瑾王尊贵无匹,要是让人知道您娶了我,颜面何存?” 宋疏瑾听着那直白粗俗的话语,不满地皱眉。 见状,云浅凉趁热打铁,“你想想看,我和顾亦丞成亲那么久,同塌而眠,年轻气盛,擦枪走火肯定在所难免,你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娶我,以后每日上朝都会和与我发生过肉体关系的男人照面,心里得多膈应。” “你会以其他身份嫁进瑾王府。”他是容不得外人那般传言的。 “即便改名换姓,身体不会变,依旧是那具他吻过、看过,摸过的躯壳,你接受得了瑾王妃是这样的存在吗?”说完,云浅凉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可没办法不知何时起,宋疏瑾就是认定她脏,就此厌恶,只能这样刺激他高傲的自尊。 “云浅凉,你尽管刺激我,对你不会有好结果。”宋疏瑾威胁,嫌弃的往外走。 “我只是告诉你实情,你还想娶我等你哦。”云浅凉站起身,拿起盖头兴奋的朝他挥挥。 此时的云浅凉还不知道,某些注定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自己也甩不掉,是缘是孽,都得受着。 第141章 秘密暴露 当日,宋疏瑾因为送来的坏消息而离开了秘密宅邸。 云相府的书房内,云起南提心吊胆地坐在下首,眼神几次从宋疏瑾身上划过,在他的气势下避其锋芒,不敢吱声。 “云相没事要与本王交代?”宋疏瑾把茶杯重重放下,茶杯如敲打在云起南的心脏。 宋疏瑾自幼便从母妃口中得知,云起南手里有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因此当年先帝赐婚,他默许了这桩婚事,一再过府与云浅凉逢场作戏,但好景不长,赐婚后不到半年,陆家叛国而被定罪,云起南为自保而废了夫人,云浅凉从此失宠,他所想要的秘密变得遥远,而不得不将目标转向云青烟。 这些年,云起南曾告诉过他手里有助他成事的秘密,但始终不肯拿出来。 几次派人入府调查,始终未能查到那秘密是何,时至今日,云起南依旧不肯泄露那所谓的秘密,但云相府被爆出藏有苍蓝国宝藏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而龟甲图其中一片出现,对云相府而言,无一不是灾难。 前段时间,云起南忽然告诉他,曾无意得知到一些与苍蓝国有关的秘密,在云浅凉回门时威胁他交出,他把其中之一给了顾亦丞,而那个秘密恰好与苍蓝国有关,由于事关重大,各中不便,思量之下,他让云起南把消息捅到天徽帝那里,让天徽帝去搜查顾相府,未曾想时隔不久,那日之事反而成了对云相府不利之事。 上次关于苍蓝国的事,是云起南捅出来的,这次龟甲片被传是从云相府出的,天徽帝多疑,定会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认为云起南与苍蓝国有所关系,如今秦家刚折,云相府对他还有用处,不可在此时让云相府毁掉。 “王爷,下官确实不知龟甲图一事。”云起南举起手来发誓,“下官发誓,对于苍蓝国之事只知道那么一件。” “云相的发誓本王如今却不知是否该信了。”宋疏瑾笑得阴鸷异常,明显是因这件事而烦躁不喜,话语里夹杂着威胁之意,“云相,事关苍蓝国,惹得朝野非议,你应当知道想要从这场是非中脱身很难,皇上是否信任你很重要,一旦皇上不信你了,本王很难保你性命。” 云起南忧心忡忡的正是此处,天徽帝已然派人查探云相府,试图找谣言中的宝藏,要是再出点幺蛾子,他辛苦多年建立起的基业将毁于一旦。在朝多年,陆家一事已让言官对他颇有微词,身居高位朝中不少人想要拉他下水,无人会放过这次的好机会,而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瑾王。 云起南起身跪下,“王爷不信,下官愿意让王爷搜查云相府,但凡找出与宝藏相关的,下官愿自裁谢罪。” 云青烟已有段时日不曾见过宋疏瑾,且近日到王府求见,却被告知人不在府内,得知宋疏瑾来了后,她特别亲自准备了茶点送到书房来。 清晖园外,家仆尽数屏退,由陆折在院门守着。 云青烟端着茶点走到面前,客气的朝陆折微笑,“陆侍卫,我来给父亲与王爷送茶点,能否通融让我进去?” 陆折佩剑站在院门前,如尊门神挡在中央,一看架势就知晓不可随意进出。 陆折本是该听从命令,不放任何进去,但思及进来之事,以及王爷的作为,寻思着或许云青烟的出现能让事情有挽回的余地。 陆折退开身子,放云青烟进去,“云小姐请。” “多谢陆侍卫。”云青烟落落大方的微笑,迈着细碎的步伐跨过门槛,走进院子。 书房内,宋疏瑾沉默许久,方才出声。 “云相先起来。”宋疏瑾高深莫测,深邃的黑眸里藏着万千情绪,尽数隐在幽深的黑色里,让人看不透,而他嘴角的笑意似笑非笑,带着三分算计,仿佛掌控在内,“在此前本王有件事想跟云相求证,云相要是老实回答,这件事本王会替云相府摆平。” “王爷但说无妨,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起南起身,抱拳答复,以表诚意。 “云浅凉是否乃你亲生女儿?”宋疏瑾眼神微眯,视线锋利的射出。 云起南半垂着脑袋,心间波澜汹涌,眼中因惊讶而瞳孔收缩,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劈般站在原地,维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势,久久未动。 半晌,云起南方才把这份震惊消化掉,隐藏起自身情绪,开口,“王爷何出此言?” “你只需回答本王是与不是。”宋疏瑾强势逼问。 云起南再次陷入沉默,记忆里能寻到的端倪,只有在秦家寻到的那支金簪。 云浅凉问他是否有印象? 他确实有印象,且仅仅是有印象而已。 那个样式的发簪,他见过两次,但不是在陆瑶的发间,而是在另一女子的头上。 那个容貌妩媚,举手投足清华满镀,孑然之美风韵独特,恍若倾国倾城,似是飘然如仙的女子。 哪怕只是两面之缘,时隔多年云起南脑海里,依旧深深刻着那名女子的音容笑貌,难以忘怀,或者该说难以抹去。 为何他那般厌恶云浅凉,明知非他亲生,却从未将她逐出相府,全因对那女子的眷恋。 可正因如此,云浅凉的存在时刻在提醒,他所肖想的人,在别人身下贪欢,且为那人生下了女儿。 她的女儿样貌明艳,眉眼间却有着她不曾有的气势,那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 他这些年面对着云浅凉内心的折磨,不比她所受之苦少。 “瑾王多虑了,她确实是下官的女儿。”云起南犹豫良久最终依旧未把真相说出口。 门外的云青烟听得心跳如雷,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只是听闻里面提及云浅凉,想听听瑾王为何会主动提起曾经最令他厌恶之人,未曾想其中竟是如此复杂。 云浅凉难道不是父亲的女儿? 陆瑶背叛了父亲? 云青烟端着茶点,犹豫是否该送进去,最终为隐瞒知晓的真相,她端着茶点离开。 陆折见本该送进去的东西,完整的被端了出来,好奇道:“云小姐没有进去吗?” “父亲与王爷似乎在商谈要事,我寻思着不该听,就没进去打扰了。”云青烟笑笑回答,未解释为何在里面待了好一会,暗示道:“而且,要是让王爷知晓陆侍卫放我进去,你恐怕要受罚了,还是莫要让王爷知道的好。” “陆折明白。”陆折了然。 云青烟如来时那般,端着茶点施施然走远。 “云相求助心思不诚啊。”宋疏瑾听他不肯说实话,当下脸色更差。 “王爷明察,倘若她不是我女儿,下官为何要容她在府内多年?” “云相容了吗?”宋疏瑾反问。 云浅凉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他把人送给自己当死棋,这算容的话,他确实无话可说。 “她本该是王爷的妻子,能为王爷大计牺牲是她的福气。”云起南一番说辞,不可谓忠诚。 话音落地之际,宋疏瑾的话冷冰冰的砸下。 “她人在本王手里。”云起南哑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未道出,就听上座的人说道:“既然云相说她本该是本王的妻子,那本王娶了她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王爷,万万不可啊。”云起南再次跪下。 “终归是你云相府的千金,云相依旧会与本王成为翁婿,这有何不可?”宋疏瑾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把云浅凉嫁人之事抛之脑后。 “可她毕竟嫁给了顾相。” “只消本王不介意即可。” 云起南这会是进退两难,当初默许瑾王与云青烟来往,全是为了日后着想,瑾王妃的位置断然是不能给外人,迟早有一天真相暴露后,云浅凉那个白眼狼会弃云相府不顾,他必须把亲生女儿捧上那个位置,才能确保前途无碍。 最终云起南长叹一声,在取舍间做了选择。 云青烟一路回到居住的院落,脑海里反复斟酌着那番话,依旧觉得不妥,转而去了华仪院。 秦氏因娘家在狱中惨遭杀害而悲痛欲绝,记恨着夫君与女儿的无情,已然多日不曾踏出华仪院,让刘管家找人请了尊观音像进府,整日里拿着串佛珠,跪在观音像前为秦家人念经超度。 云青烟进屋嗅着屋内的香火气息,稍稍掩鼻,走到偏室。 见秦氏清汤寡面的装扮,柔软贴身的衣物穿在身上,罩着她消瘦了许多的身躯,她心生不忍与心疼。 云青烟迈步上前,在旁边的蒲团跪下,朝着观音像拜了拜,陪着秦氏跪着。 “你来做什么?”秦氏语气多了丝冷淡。 “娘,青烟晓得您还在为外公的事生气,但是您想想造成今日局面的人是谁?”云青烟试图把颓废的母亲给拉出来,让她如往日那样继续对付云浅凉,也想从秦氏嘴里打听一些往年之事,“若非云浅凉设计,外公和舅舅定不会遭此灾难,一切全是拜她所赐。” 秦氏敲打木鱼的手顿了顿,继续敲击,“但凡你们肯救秦家,秦家也不至于遭此厄运。” “娘,你怎么就不懂呢,起因不是我们。”云青烟眼珠转动,不在强硬逼迫秦氏改变想法,她有些失神的仰望前面的那尊观音像,苦哀出声,“在陆家未出事前,云浅凉一直很得爹宠爱,那时青烟总是不明白,为何同样是女儿,爹待我总是不如云浅凉好?那时您告诉青烟,嫡庶有别,让我莫要跟她争。但是今日,青烟更加不明白了。” “小姐您将来是要嫁入瑾王府的人,大小姐就是嫁给了顾相,依旧要对行礼问安,您还有何不明呢?”长柳进来奉茶。 “谁都以为我日后会嫁给瑾王,但瑾王却从未提过此事,谁知他日后是否真的会娶我呢?”云青烟垂眸苦笑,眼角眉梢的愁绪如墨汁滴落在纸上,一点点被浸透渲染开,“说到底,瑾王一开始便不是我的未婚夫。” “小姐可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长柳关切道:“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您比谁都清楚瑾王待云浅凉如何。” “可他今日来府内,本该与父亲商量近日云相府的危机,我却听他与父亲谈及云浅凉。”云青烟蹙起眉头,越发忧心忡忡。 闻言,秦氏终于不再敲打木鱼,嘴里的念念有词也停止了,她把东西放下,长柳自然的上前扶起她。 “瑾王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为何突然关心起云浅凉来了。”秦氏伤心归伤心,却知晓瑾王是云相府的靠山,一旦这条线断了,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云浅凉对付秦家紧接着就会轮到她们母女,必然不能让两人搅合在一起。 云青烟起身,扶住秦氏的另一只手,两人走到正厅来。 “青烟也不知为何,瑾王对云浅凉似乎不如以往厌恶了。”云青烟这句话倒是实话,见秦氏有关心的意思了,云青烟才把在书房听到的对话告知她,“娘对这件事可曾知晓?” “不太可能。”秦氏摇摇头,“陆瑶当年不顾反对,坚持要嫁给你爹,怎会与他人苟合生下女儿呢。” “爹当时也否认了,但青烟总觉得不对劲,瑾王不是那种仅凭猜测就找人对质之人。”云青烟与瑾王往来极深,虽说算不得最为了解他,但她能多年来把云浅凉挤掉,让瑾王对她颇有好感,也算是明白他的性子,所以才会起疑。 秦氏忆起往事,忽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桩事。长柳,若我没记错的话,陆瑶是在将军府诞下孩子的?” 长柳是秦氏的陪嫁丫头,跟在秦氏身边多年,对过往之事了解不少。 长柳想了想,答道:“经夫人提醒,奴婢也想起来了,大小姐确实是在陆家诞下,而且产过后老爷去陆家接人,陆家推脱产后身体虚弱不宜吹风,连月子都是在将军府过的。仔细想来,老爷把人接回府时抱着个婴儿,大家便自然的把那孩子当成了小姐,没有怀疑过。” 秦氏点头,往事点点涌上心头。 陆瑶那日回将军府那日,她偶然撞见了人,当时陆瑶神色匆匆,而当日便在将军府内早产,之后将军府派人来报喜,陆瑶在将军府诞下一个女婴,云起南那时刚下朝,接到消息后赶到将军府,回来时面带喜色,却是独自一人,她还曾上前问过情况,而她怀上身孕正是在那个时间,可谓是双喜临门,把云起南高兴坏了。 “这样一来就对了,瑾王怀疑未必空穴来风。” “爹为何不承认呢?还是爹不知情?”云青烟最想不通的是那句否认。 秦氏摇摇头,云起南不是那种会替别人养孩子的人,但他最开始时对云浅凉疼爱有加,府内那些待得久的下人全都知晓,他不但是帮着养大成人,还宠爱多年,其中有何缘由。 但退婚后,又把云浅凉送到顾亦丞身边当死棋,这一连串的事未免诡异了些。 “暂且不要让你父亲发现你听到了。”秦氏叮嘱。 “青烟明白了。” 宋疏瑾离开云相府后,计划有变,而不得不会瑾王府把这次的麻烦给解决干净。 宋疏瑾与云相府刚有动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顾亦丞就收到了消息。 满园春、色,百花拥簇。 顾亦丞站在花坛前,听着属下的禀报,眼神盯着花坛里的花,想起大婚后的清晨。 天将蒙蒙亮,她还穿着一袭嫁衣,头发散乱的蹲着花坛前,嘀嘀咕咕地把跟她拜堂的公鸡埋掉,当时她收拾得干净,把翻出来的泥土都收拾进了花坛,洗过手的水分散的撒到路面,让人当成露水,倒是让他稍稍吃惊。 连这点小事都顾虑得周全,是个可以做大事之人。 当时他对云浅凉的容貌倒是没太留心,只留心到她说话时眉眼里的自信与张扬,今日回想起来,一袭嫁衣如火,灯光下映着明艳的脸庞,红唇带笑,小巧微挺的鼻梁,眉目画着柔和的妆容,可在那副表情下终归是被掩盖了自身的娇美,更为在意那身气度。 但往后的相处里,总是令人意外,确实像个狐狸精。 时而娇俏,时而调皮。 时而清冷如霜,时而热情如火。 这得是只千面狐狸吧。 “知道了也好,至少太不至于要她去死。”顾亦丞弯下腰来,细心的为花坛的新栽种的牡丹花浇水。 她的身世无疑成了一层保护,只要不是让天徽帝得知,这层保护在其他人手里都可以用,多层保护没有什么不好。 秦家是自寻死路,把她的秘密道出。 “那瑾王提出要求的话,相爷要答应吗?”顾三问道。 既然走了这个地步,云浅凉必然是成了交换的筹码,瑾王要是不想失去云相府这个一把手,只能做交易。 “答应,他只管来信提。”顾亦丞不假思索的回答。 “万一他要您为他所用呢?” “我敢答应,他敢用吗?”顾亦丞把脚边装着水的桶提起,移动位置,“他要从我这里讨的东西,只会一些死物,活的给了他都没用,反而会惹来麻烦。” 第142章 神秘人现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云浅凉被人从舒服的床榻上拽起来,强硬地把人按在桌前。 桌面上摆放着诸多化妆用品,与适合成亲佩戴的首饰,云浅凉蔫巴蔫巴地坐在桌前,时而小瞌睡上脑,脑袋如小鸡啄米般往下点。 织锦看着炭笔在她眉毛上画出难看的痕迹,不耐道:“云小姐,请您做好。” 屋内没有准备铜镜,大概是以防她利用铜镜碎片伤人,云浅凉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她起身凑到桌面摆放的水盆上,把手帕打湿用力擦掉画出来的黑色痕迹,“这里只有顾夫人,没有云小姐。” 织锦不理会那些虚实,只听命于瑾王,对于云浅凉的身份知晓,但不驳主子的意思。 “云小姐莫要在奴婢面前耍花样,奴婢只负责把您梳洗打扮,带您去拜堂。”织锦一番话好似事情与她无关。 “你家主子都没回来,拜堂恐怕是没办法了。”云浅凉用凉水洗了洗脸,把瞌睡虫赶走,而后安分坐在凳子上,让人化妆束发。 她被抓前云相府的事情已然闹成那样,顾亦丞占有欲简直变态,这时候把她抓来,只会让事态急速恶化,宋疏瑾在定下的成亲日子前夕离开,可见事态已然严重到需要他出面解决,这场婚礼肯定是结不成了。 于她而言,这身打扮不过是换身衣物而已,起不到该有的作用。 相反,要是顾亦丞看到她这身装扮,知晓宋疏瑾的意图,似乎很能激怒他,既然对方非得逼着她穿上,那她自然不介意火上浇油一番,让顾亦丞日后对宋疏瑾产生更多的敌意。 因非她起,果非她受,千万别怪她身上。 云浅凉肯配合,至今的工作更加顺利,花费的时间少了许多。 “请云小姐换上嫁衣。”织锦捧着嫁衣站在屏风旁,喊着对着水面照花颜的女子。 云浅凉眼睛有点不舒服,对着水面挤眉弄眼好一阵,依旧觉得擦粉时有些掉进了眼睛里,她折腾了一会,眼睛就红起来了,睁着眼睛时格外难受,她干脆闭上一只眼睛。 “有没有干净的手帕,给我用用。”云浅凉的手帕擦过炭笔后弄得黑乎乎的,没法再擦眼睛随意的扔在旁边。 “云小姐,奴婢给您吹吹吧。”织锦察觉异样把嫁衣放好,给她先处理眼睛。 云浅凉点头,站直身体面向织锦,织锦担心把妆容给弄花了,不好用水先给她擦眼睛,只好干吹。 云浅凉尽量把难受的眼睛睁开,吹了一口气,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依旧难受,她摇摇头。 织锦专心替她处理情况,没有注意云浅凉的动作。 手起手落,一个手刀狠劈在织锦的颈项,织锦呜咽一声倒下。 “重婚罪是犯法的,我可是个好公民。”云浅凉撑住压在身上的人,辗转把人扶到床榻上,用被褥把人盖严实,只露出一点头发。 云浅凉揉揉干涩的眼睛,在屋内寻找寂栖迟所说的密道。 云浅凉左右敲敲,听到一处后背空心的声响,推了推墙壁,竟然真推动了。 密室门中间有扣栓,左右两边露出通道,密道漆黑幽深,从入口照进去的光可见墙壁上放置着蜡烛,此刻蜡烛没有点燃。距离入口五步之遥,有一处拐角,光亮照不进去。 云浅凉深吸一口气,走进密道。 顾相府,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张纸,字迹潦草,在纸张旁摆放着一枚小小的机关盒,顾亦丞收拾妥当,把机关盒往怀里一揣。 “把信烧掉。”顾亦丞走到书房的架子前,抓起放置在架子上的宝剑。 “老大,我跟你去。”程子骥着急跟上,目中担忧袒露无疑,“万一瑾王使诈,你无疑是自投罗网。” “无碍。”顾亦丞抬手,用剑挡住程子骥欲跟上的身影。 “可是……”程子骥话还未说完,徐慕按住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纠缠,事关云浅凉的安危,丁点差错都可能导致局面反转,谨慎为上。 “老大,一定把嫂子带回来。”苏肃引一副强忍住眼泪的难看表情。 顾亦丞脸色黑了黑,剑身一转,敲了敲苏肃引的脑袋,“没事少看点话本。” 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吉利。 来到门前,君知身影端端而立,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样。 顾亦丞朝他点了点头,径直出门,骑马离去。 顾亦丞前脚刚走,君知后脚出门,往相反的方向去。 “顾三,这位是……”徐慕摇着扇子,好奇问道。 “夫人的师傅。”顾三回答,转身进了相府,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 云浅凉举起双手,缓步往外退,退到光亮处,才发现她肩膀上架着一把锋利的剑,光亮照着剑身,泛起光芒。 云浅凉在密室入口站定,呼吸平稳的注视着眼前戴着银色面具,遮住双眼的男子,脸庞的轮廓不是她所熟悉的人,但听声音足以肯定此人功夫必定不错,因为呼吸声太轻了,要不是在密室环境行程了闭环,使得声响有些微的回响,她压根无法发现密室内还有藏着一个人。 她刚通过拐角,一把剑就大咧咧地架在了她脖子上。 难怪她未按任何机关密道门就被推开了,是这个人听到她寻找密道时敲打墙面的声响,而主动帮她打开了机关,她傻傻地进去被撞上了他的剑。 两人退出密道,密道门自行关上。 云浅凉缓缓放下双手,如紧张般揪着腰间挂着的香包,她用布包好的熏香灰烬,先前未用,逃跑期间她把布包装进了香包里,这是她打算留着对付追她人所用的,用灰烬迷人眼睛,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但目前情况,未必能保证让他中招。 需耐心等候时机,实在不行,创造时机也得上。 “不愧是连迷梦都控制不了的人,云小姐不仅意志坚定,还聪明过人。”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中肯的夸奖,语气里带着调笑。 迷梦? 云浅凉脑海里闪过前不久顾亦丞说起过话,易行之屋内的熏香被人掉包成了迷梦,可控制心神,下达命令。 那她香包里装着的是迷梦燃烧后的灰烬? 宋疏瑾对她用迷梦,是想从她嘴里得知与身世有关的秘密? 从这人的话里听来,她似乎没有道出任何话语。 如此想来,云浅凉心里暗暗松口气,真怕她会道出那最深的秘密,她不是云浅凉,而是灵魂穿越过来的人。 “原来是阁下从百善堂的密室把云青烟救走了。”云浅凉背后抵着柱子上,无路可退,对方的剑指在圆柱上,把她困住。 “云小姐布置的机关密室,委实太难,我试过两次依旧没法打开。”面具男子摇头自嘲地笑笑,那银色面具遮挡住他双眼的轮廓,只能从面具上的两个洞里,隐约看见那双如幽深阴鸷的双眸,唇角带笑,语气轻松自故,但眼神里的潜藏的恶意几乎要从双目中溢出来,愤恨无比,还需伪装不在意。 “但阁下还是把人带走了。”思量过后,云浅凉的手松开了香包,轻松自如的与他聊天,仿佛贴着她颈项皮肤的那把剑不存在。 “多亏了云小姐培养的人。”男子嘴角笑意邪恶。 “哪里,还是阁下的迷梦用得好。”云浅凉微笑回夸,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扇动,僵硬地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倘若真有那么好,云小姐该老实听话的待在这里才对。”面具男子手里的剑未挪开半分,人却突然逼近云浅凉,仔细端详起那张波澜不惊,吐气如兰的女子,鼻翼冷哼,往后退了两步,终于把利剑从她脖子上移开,他目光扫过旁侧屏风上摆放的鲜红嫁衣,威胁道:“云小姐是要自己来,还是要我动手帮你换?” 云浅凉扫了眼那件用金丝银线绣着喜燕的嫁衣,眸光微闪,竟是垂眸弯唇,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如环佩叮铃清脆之音。 “阁下在这里待着,与你帮我换的区别不大,不如还是你来?”云浅凉抬眸望向他,明媚起旖旎的桃花眼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格外绚丽,似风吹过时荡起了阵阵水波,面颊瑰粉柔玫,粉嫩柔软的唇瓣沾了红纸,嘴角那幽幽笑意带着点点小坏,使得整个人透着妩媚妖冶的气息,平添风韵,转眼化身为勾魂摄魄的妖精。 肤若凝脂,体态婀娜,莲步微移,靠近男子。如葱白的指尖如无骨般搭上他的胸膛,轻柔掠过,落在他的腰间,指尖勾住腰带,只需用力一拉即可松开。 云浅凉眼眸微抬,眸光如水,如樱唇瓣勾起一抹娆柔笑意,如三月熏风拂水袖,一江烟水照花颜,她手点在他的胸膛上,“阁下以为这力道够是不够?” 门扉猛力推开,宋疏瑾脸色黑沉地跨进门槛,锋利的眼神扫过挨得极近的两人,怒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声若惊雷砸下,平地乍起,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硝烟弥漫,看不见的火花滋滋蔓延。 第143章 舍势换妻(1) 云浅凉仿若受惊般退开身子,神色慌张的抿了抿唇,分明衣物未乱,却还多此一举的理了理肩头与前襟,且她面带潮红,眼神飘忽,活像做贼心虚。 “什么都没做。”云浅凉语气有些心虚,要迈步离开时,还回头看了眼面具男子,朝他眨眼微笑,复尔装作正经样走过去。 面具男子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如僵住了般,一动不动。 “云浅凉,你放荡也别放荡到我的人身上。”宋疏瑾双眼冒火,狠狠地盯着云浅凉,眼底里又是那种厌恶至极的神色。 闻言,云浅凉脸色一瞬苍白,随即失笑,一改刚才慌张神色,抬眸迎上那双满是怒意的眼睛,故意曲解他的怒意,笑意盈盈的刺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许你强抢别人的妻子,别人还不能了?” “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再让人逃跑,我可未必有闲心再帮你抓了。”戴面具的男子相当不在意的转身回到密道。 云浅凉见他回到密道,那架势好像在他一直待在密道里一样。 云浅凉不禁咋舌,该不会他就住在密道里吧? 那寂栖迟来的时候,为何没有被发现,而她恰好撞上了? 这倒霉劲,没谁了。 宋疏瑾瞥了眼鼓起的床榻,云浅凉随着他的眼神望去,无所谓地耸肩,在凳子上坐下,如同等待宣判。 “云浅凉你还真不负恶女之名啊。”宋疏瑾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的冷嘲是那种极为瞧不上的意思。 “世人予我以恶名,我且坐实以证世人之说非妄,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云浅凉无所谓地摊摊手,微微偏着脑袋溢出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少不得让人觉得她性子桀骜难驯,过于事不关己了。 宋疏瑾面上怒气似要勃发而出,只因她那副态度像足了顾亦丞,总是耍无赖且不顾外界之人,肆意妄为,沾染了他的诸多恶习,让他怒从中来。转念一想,无需与这人置气,终归是他手里一枚棋子而已。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换好衣物跟我走。”宋疏瑾拂袖走出门,门外的守卫立即把房门关上,生怕她逃跑似的。 云浅凉眼珠转转,视线从密道的那堵墙上划过,那戴面具的神秘人定还守在里面,从密道逃跑定是不可能了,这宅邸只有守卫的话尚可想办法糊弄,但宋疏瑾回来了。 云浅凉最终得出结论:此人不好对付,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她起身往放着嫁衣的屏风后走去,解开腰带时,看着绣工一般的香包,心里一阵不甘,宋疏瑾要是晚来些时候,她还有得手的机会,可惜偏偏中途计划被生生扼杀,她近来是否过于倒霉了? 不过——好像她来到这里一直很倒霉。 云浅凉很是厌烦古代这种繁复的服饰,越是贵气的衣物越是讲究,加之样式差异,穿法不同,时常让人搞混了,外人眼里穿得不伦不类,且大热天的时候穿着也得里外两层的裹着,着实不喜。 好在云浅凉算是第二次穿嫁衣,又没那些头冠需要佩戴,她缓慢而艰难的把一层层红衣穿好。穿戴整齐后,云浅凉把随身那些香包玉佩挂好,捏了捏密文令,妥帖收在怀里以免丢失,一刻钟的时间被她磨蹭得彻底。 走出屏风,云浅凉不知哪来一丝侥幸,跑到密道入口处,耳朵贴着墙壁敲了敲,回应她的是一声粗鲁的声响,里面的人似乎烦躁的踢了下门,云浅凉估摸这对方大概极好接触女色,忽然被她弄那么一出,这会定是气恼极了。 云浅凉退开身子,心道:“这种事还能怪我?” 走到门前,她把门扉拍得砰砰作响,外面响起锁头与圆环碰撞的声响,随后门被推开,险些把云浅凉给撞了。 然而不待云浅凉反应,外面响起宋疏瑾冷冽的声音,“绑了。” 紧接着刚才随着开门进来的陆折对她告了声罪,用手里拿着的绳索把她给绑住了。 陆折这一套动作做的可谓是熟练,哪怕她是女子有不便之处,他的动作依旧如做个无数次般的熟练,自然地避开不能碰的位置,距离恰恰好。 云浅凉呵笑一声,“陆侍卫绑我倒是顺手啊。” 怪不得她阴阳怪气,曾经的云浅凉被奚落过无数次,被丢出去无数次,各种形式手段无所不用,而这些都是陆折“奉命行事”,自然绑出心得了。 云浅凉被绑得结实,她稍稍挣扎了一下,粗糙的麻绳困得有点勒人,绳上的毛糙隔着衣物她依旧觉着刺刺的,不是很舒服。 宋疏瑾一声令下,她眼睛忽然被蒙上,又把那张红盖头给她盖上,之后才被人“客气”的带走。 宅邸隐蔽,眼不可视物,其他感觉顿时调动起来,耳力越发敏锐。 云浅凉嗅着空气的气味,分辨身处之境,但宋疏瑾似乎知晓她五感敏锐般,所过之处她嗅到浓郁的香味掩盖了其他气味,声音亦是弄得吵杂务必,不止有脚步声,还有劈柴,浇水等等日常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话声更是不在话下。 总之出了院落后,气味、声音全部都是冲着她来,如同身处闹市。 云浅凉放缓了呼吸,集中注意力,专心聆听脚步声,听到前头隔了三尺远的脚步声与平常不一样,在空中时间稍微长了些许,跨度与先前的脚步有异,她到底猜到三尺远的距离是大门的门槛。 走到门前,陆折好心出声提醒,但他刚出声就见云浅凉如看得见般,走到门槛前径直跨过去,他眼中闪过惊讶。 而这时宋疏瑾出门后,正回头来看,那被蒙着双眼盖了盖头的人,自如的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后,一步步稳稳地拾阶而下,步伐刚好,从容有度,一点不像看不见。 在覃越城时发现云浅凉耳力比习武之人还好,而他这处宅邸很是隐蔽,以防被外人知晓,他有意安排沿路声响,混淆视听,未曾想她还是能听出脚步声计算着距离与情况。 出了宅邸,云浅凉被人扶着登上马车,眼睛看不见后的危险并未让她心慌,反而镇定如常。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移动。 道路两旁依旧全是声响,且是集市上的声音,仿佛她真的从闹事穿过般,但两旁的声音却间隔有些近,反而容易察觉到异常,不过车轮的声音倒是变得奇怪起来,起初还是木头的车轮在石头路面行走,发出较大的声响,这会不仅变了还低了,一时半会她竟是听不出这是条什么路。 红盖头下的云浅凉皱皱眉头,摸索着车窗,而后发现车窗钉死了,不让是里面的香气快速流逝,阻止她对外探索。 折腾一阵,云浅凉只好作罢,老实本分地坐在马车里。 顾亦丞率先到了约定的地点,城外一处废弃依旧的村落,房屋破败,四周无人,他骑着马在只有十来户人家的村落里行走,偶尔到屋子旁边查看,屋外结满了蜘蛛网,有的木门已经歪斜的倒下半边,走过时捎带的看了眼屋内,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已经有五年以上没人居住过了。 他颇有闲心的在荒凉的村落里逛了一圈,而后牵着马回到村头那颗大树下。 树下有块立起的石碑,周围长满了杂草,他用剑把杂草弄开,看清石碑上刻着的字样时,他眉头有个细微蹙起的动作,转瞬松开,一脚踏在丛生的杂草上,踩平了去看角落里的小字。 这块石碑有些念头了,曾经被人划过,那些小字变得模糊不清。 顾亦丞摘下马背上的水袋,往石碑上的小字浇去,把上面的脏污灰尘去掉,他对着那些字琢磨一阵,样子不太欢喜。 “小家子气。”顾亦丞忽然如此说道。 宋疏瑾挑选这处作为换人的地点,当真是斤斤计较了,除了小家子气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幼稚的行为。 这个村落里叫卫家村,卫这个姓氏不多,但苍蓝还在时这时这个姓氏是殊荣,卫家出将相之才,多出谋士,苍蓝历代国师皆是姓卫。 苍蓝出事后,诸多忠国之士殉国,而卫家更是首当其冲,但到底是大家世族,身处高位者殉国说得过去,不可能带着子孙后代一起为国殉葬了。 天下一分为四后,各国都还有残余的苍蓝朝臣遗孤,这群人不肯归顺各国,一心忠于苍蓝,被各国成为前朝余孽,一经被发现就会落到斩首示众的下场。这处小村落就是那些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落到了今日荒废的地步。 苍蓝灭国时顾亦丞还小,他很难说对苍蓝国的情感,这四国里哪里都有曾经苍蓝国的百姓,于百姓而言,灭国易主,改朝换代与他们关系不大,但能让那么多朝臣甘愿殉国,他倒是很佩服苍蓝国的皇帝。 一个国家养出一两个毫无歪心思的忠臣很难,要养出那么一批到死都愿追随苍蓝国的臣子,难于上青天,可见曾经的苍蓝辉煌的不止是盛世繁华那么简单。 第144章 舍势换妻(2) 远远地,一对人马就见到荒凉的废弃村落,在一片破败里只有村头那颗茂盛的大树盯着烈日生长,异常突兀的给这片萧条以勃勃生机。 顾亦丞双手环胸斜靠这树干,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身玄衣骑装,衣襟前被他弄得有些许凌乱,他单腿曲着靠着那处,一双黑色白底的靴子贴着腿型,好似一豪放不羁的少年郎。 他脚边一把剑银剑同斜靠着树,剑柄花纹简单,剑柄处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无比夺目。 听到声响,斜靠着在树荫下休息的人睁开眼眸,吐掉嘴里那根叼着的草,曲起的腿一勾,把剑勾起握住,走出了树荫,映着阳光抱剑挡在路中央。 宋疏瑾骑马行在前头,他在一丈开外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来。 马车停下,云浅凉的心微微悬起,途中已然挣脱的绳索,因赶车的人偶尔会掀开帘子查看,她只好反手抓住绳索装作被绑的样子,眼睛上的布条却早已解开,只是有盖头遮掩随意一瞥难以发现,以为她被绑着不能动弹。 沿途她一直被严密看守,不好动手,这会到了地点,还未确认外面情况她只好按兵不动。 “本王要的东西带来了吗?”宋疏瑾直接开门见山。 顾亦丞松了松手,随身带来的盒子,分明是贵重之物,但他拿出来时还漫不经心的在手里把玩着,满脸风轻云淡不在意,“都在这里。” 宋疏瑾给陆折使了个眼色,陆折欲上前去拿。 顾亦丞手腕一转,把东西收好,“慢着。” 宋疏瑾皱眉,提防人耍花招,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赶车的侍卫把车驾到前面来,而后掀开车帘,让顾亦丞看到里面的人,而侍卫掀开车帘用的是剑,剑尖对着里面的云浅凉。 云浅凉察觉到动静,却是没做声,周围只有些许马蹄的声响,有一道是从远处传来,只有一匹马,饶是她再仔细听,依旧听不出那边有多余的声响。 顾亦丞该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刀剑无眼,顾相应当不想伤到自家夫人吧。”宋疏瑾含着威胁之意。 顾亦丞偏头看了眼马车里的人,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坐着看不出身量,极有可能是身形跟云浅凉很像的人。 “容我确认确认是否真的是我家夫人。”顾亦丞摸着下巴一阵为难,而后趣味盎然的朝对面马车兴奋喊道:“浅浅,还记得春闱前咱两在书房做了何事吗?” 一句话搭着顾亦丞那飘飘欲仙的兴奋样,简直让人想入非非,闻者皆是想歪,不自在的给出点反应与声响来。 盖头下的云浅凉当即脸黑如墨,后背抓着麻绳的手握紧,刚握紧一点又觉得扎手,松开了,但她唇角抿紧了,要不是处境如此,她还真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然而又不得不承认,他深谙如何刺激宋疏瑾,简直信手捏来,令人发指。 “什么都没做!”云浅凉咬牙切齿。 “咦?”顾亦丞一脸懵懂搞不清的状况,“声音是我家浅浅,但答得不对。” 他再次扬声,“你确定什么都没做?” 云浅凉分外无语,这妖孽问题能私下谈吗? “顾相何必费劲,揭开盖头不就清楚了。”宋疏瑾气势降到寒霜。 掀开车帘的侍卫正欲上前,云浅凉心知她早已自己解开蒙眼布,揭开面纱就能发现了,没必要再故意隐瞒了,尤其顾亦丞还只身前来,压根没法实施她的计划,索性不装了。 云浅凉松开手,绑在身上的麻绳散落在膝盖,欲进来掀盖头的侍卫见状,当即愣了愣,云浅凉已然一把扯开盖头,准备从马车里出去了。 “还真是我家浅浅。”顾亦丞笑得开怀,跟个傻子似的。 云浅凉欲走,侍卫立马要把剑架在她身上。 “本相还在这,你们这样把剑架在她脖子处,可否理解为你们不想交换?”顾亦丞脸上笑意顿时收敛,把玩盒子的手收紧,握紧了剑。 那侍卫动作僵住,随后缓慢把剑撤离,让云浅凉下了马车。 “人已释放,东西劳烦顾相扔过来。”宋疏瑾出声提醒。 “现在扔给你,万一中途反悔本相岂不是得不偿失?”顾亦丞眼神在云浅凉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人安然无恙,把眼神收回来,“让她先过半路,本相立刻把东西给你。” 宋疏瑾沉思片刻,答应了条件。 云浅凉往前迈了一步,身后有侍卫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摆出了欲阻拦的姿势,云浅凉当下立马站住不再动。 她一个大活人,他们还随时准备得到东西,又把人抢回来的,做得未免太显眼了。 “瑾王,您这是否有失公平?”云浅凉回身扫了眼那些随时准备动手的人。 “本王不知顾相所给之物是真是假,自然要提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状况。”宋疏瑾道。 云浅凉无奈耸肩,一段路她是走走停停,有意戏耍那些人玩,眼看到了中途,她忽然拔腿就跑,根本无意在途中停留让他们闲情逸致的交换东西。 几乎是一瞬的功夫,暗处监视着的人一支箭矢射向云浅凉后背,顾亦丞把手里的机关盒子扔向那支箭矢,身形一晃把云浅凉带离箭矢的射程距离外。 那个装着交换之物的机关盒子掉落在地,顾亦丞拦着云浅凉的肩膀往后退远了些。 “瑾王你的人不守诺,如今东西本相是扔过中央线,到你的地盘了,接下来谁能得到可就看本事了。”顾亦丞笑得狡猾。 伴随话音落地,就见一道如黑雾般的身影越过那群人,朝落在地上的机关盒抓去,那诡异的身形顿时让场面混乱起来。 云浅凉凝眉肃穆地盯着那藏起来的身影,唇角抿得越发紧实,再次见到这种状况,她依旧觉得后背泛凉的诡异,她到底招来了什么人? 顾亦丞好似未见到那团诡异黑色,牵起云浅凉的手走向拴着的马匹,趁着那群人被扰乱了心神,骑马离去。 两人离开老远无人追上,顾亦丞方才放慢了速度,当做郊游般闲闲地欣赏风景。 “你何时知晓的……”君知那副状态? 云浅凉无法解释,亦是找不到词来形容。 她当时心里慌得很,本想找顾亦丞商量,但宋疏瑾在里面搅混水,弄得她没机会说,后来她冷静下来,担心顾亦丞知道有危险后会去找人,她无法估计面对君知胜算是多少。 “秦家动手的那日我去了,只是没现身。”顾亦丞悻悻地摸摸鼻子,保护自己的妻子还鬼鬼祟祟地去,说出来有点丢人。 “那是走火入魔还是……”云浅凉纠结地蹙起眉头。 “很难说,但他很理智不像失控的样子。”顾亦丞在这个范畴里给不出她任何见解。 云浅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君知的存在超乎了正常人的状态,哪里有人能把身体散成雾,然后再成人形,未必有点超出认知了,她甚至无法用人类来形容君知。 可要说君知不是人,他有心跳脉搏,活生生的行走在青天之下。 骑马幽幽转回京城,云浅凉才有些许缓过神来,君知何时跟上来了她也不知道。 “东西抢回来了吗?”云浅凉问道。 “没有。”君知回答。 云浅凉一惊,君知那么厉害没抢回来? “我让装作没抢到。”顾亦丞出声,“瑾王和云起南摆我一道,我这边还没玩呢。” 他利用龟甲片把云相府弄得不得安宁,但龟甲片只有一片,是他派出去的人拿着龟甲片在外散步谣言,这种时候拿到好东西的人被黑吃黑是常有的事,宋疏瑾提出的要求里有一样是龟甲片,他只好拿了回来。 这是块好东西,也是烫手山芋,经历过云相府的风波后,谁拿谁倒霉,他大手一挥给了出去,而且只有一片还不成气候,而他已经把龟甲片上所刻描摹下来,给了便给了。 于是云浅凉又游神了,回到顾相府时,那三小只还在府内等待,见到人平安回来,不由松了口气,却见云浅凉穿着嫁衣一副凝重的神色,程子骥当下便误会了,气不打一处来。 程子骥怒气冲冲的吼道:“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啊,老大舍弃自己的势力把你换回来,你一副大婚被扰不高兴的表情算怎么回事?” 云浅凉飞远的思绪渐渐拉回来,缓过神来,方才意识到她还没问过是拿什么东西交换的。 “你给了他什么?” “一点小玩意而已。”顾亦丞不在意的摆摆手。 “小玩意?”程子骥表情微妙,“你在朝中近一半的势力和那块龟甲片,这是小玩意?” 云浅凉明显重点不在前者,“你把那块金片给他了?” “什么金片,那是……”程子骥还没说完就被徐慕捂住了嘴,发出一连串呜呜的声音。 “给了就给了。”顾亦丞依旧满不在乎。 “我操了。”云浅凉一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焦急地来回走了两步,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窜出的火苗,平日里装出来的端庄优雅烟消云散,“老子最忌讳别人动我的钱,算计了老子,还打老子东西的注意,狗日的混蛋。” 云浅凉一连串粗鄙的言语听得在场的人无一不膛目结舌。 第145章 情窦初开 徐慕正想出言提醒她注意形象,却被苏肃引抢先了。 “嫂子你形象,形象。” 以往云浅凉在人前总是落落大方的优雅形象,他们见过她爱钱时那副戏弄人时慵懒的样子,亦是见过她生气时勃然色变的寒冰样,肃时如寒星,笑时如暖阳,但这副如热血糙汉子般的形象还是第一次见,惊讶意外之余,不免有些摸不清这个人到底藏着多少面目。 “老子的宝藏都被人抢走了十分之一,要形象有个屁用。”云浅凉来回走动,眼睛来回转悠,抱着双手认真思考取回金片。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金片还有其他。”顾亦丞最快反应过来,拉住焦急走动的人儿,耐心劝说。 云浅凉猛地摇头,“你不懂,钱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它不单单是……” 话还未说完,云浅凉喉间字眼突然卡主了,脚步如千斤重般抬不起来,愣在原地。 云浅凉好似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呆愣愣地如魔怔了,这样的反应倒是把人惊了一把,以为她真因钱的事受到了刺激。 “浅浅?”顾亦丞叫了一声,没人应。 云浅凉满面肃然的站在那里,眼神盯着一处,脑海里的情绪一下被抽空了。 她刚才想说什么? 于她而言,爱钱如命是她暴露在外的人性弱点,是她潜入敌人内部的钩子,但她已经脱离了卧底特工的身份,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再无需潜伏,那个可长久伪装出的弱点已然可以暂缓了。再者,她伪造爱钱的弱点是没有亲人与朋友可以受到要挟,无牵无挂,别人很难掌控她,但现在她有摆在人前不可控的弱点,压根无需放大爱钱这点。 云浅凉舒缓般地眨眨眼,咽咽口水,望向顾亦丞,这不就是个暴露在人前的弱点吗? 云浅凉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迷茫起来,好像哪里不对。 云浅凉抽出手来,那一瞬是下意识的反应,然后抽出后顾亦丞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她又忽然意识到举动有些突兀了。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紧张无措的解释,话音还飘在空中,发现不妥当,有点懊恼的退了半步,手脚慌张不知如何安放,说的话也是乱七八糟的,连不成一句话完整的话,“那啥…就…你、我……”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乱套了,最终哀叹一声,格外泄气的放弃说话了。 顾亦丞未上前靠近她,唇边带着一抹弧度,安慰道:“没事,我知道。” 云浅凉蹙着眉头,欲哭无泪。 你知道什么?我都不知道。 程子骥好不容易挣脱开捂住嘴巴的手,冲着云浅凉就吼道:“她就是没良心才会穿着这样。” “我没有。”云浅凉言辞匮乏的反驳,明亮的眼睛雾飒飒的,“这个不是我穿…呃…” 是她自个儿穿上来着,但是和他理解的意思不同嘛。 云浅凉眉心都快皱成川字了,思绪偏生在这时候乱糟糟的,如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她只好作罢。 “我还是先回院子换下这身衣物吧。”云浅凉逃跑般快速跑远。 云浅凉走后,徐慕才彻底松开程子骥,让他自由发言。 “散了吧。”顾亦丞轻叹一声,挥挥手。 “老大你别在意子骥说的话。”徐慕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一句,“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要是惹得嫂子不高兴了,改明带他上门赔罪。” “我实话实说还有错了。”程子骥不服气,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时跟泄愤死得,扯得特别用力。 “夫妻间的事你又不懂还废话多。”苏肃引挤兑道。 “说得跟你们成过亲一样。”程子骥整整前襟,昂首挺胸起来。 “龟甲片本身就是她带回来的,用来救她没什么不妥。”在三人的争论里顾亦丞的话如平地一声雷。 程子骥有些意外,但依旧不满,“那你朝中的势力呢?就这么把名单给瑾王,他势必会将你的势力拔除、换掉。” “他要有那个本事,没名单照样能做到。”对此顾亦丞更是不在意。 “反正你就是宠着她吧,迟早惹大祸。”程子骥不满的哼哼,傲气十足的走掉。 他对云浅凉的印象大抵是根深蒂固了,哪怕晓得她有本事,依旧难以放下心里的芥蒂,接纳她存在于自己所崇拜的人身旁,尤其是多番因她出事,程子骥更是不喜,乃至厌恶到了根本。 “辛苦了。”顾亦丞对君知说道,随后转身往青松院走。 云浅凉回到青松院,在打理院子的三个奴婢见到人,起先一愣,反应过来后高兴地拥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 云浅凉摇摇头,让她们继续忙,叫了春花到房间帮她换身衣物,三人才慢半拍的发现她正穿着一袭红艳的嫁衣。 云浅凉一路上心不在焉,春花帮她摘首饰时无意扯到她发丝,连连道歉,而她连痛都未感觉到,傻傻愣愣地坐在梳妆镜前,盯着模糊的铜镜里倒映的人影,眉头紧锁,双目恍惚。 “夫人,弄好了。”春花弄了个半挽发,余下的发丝披散在后背。 云浅凉点头让人去忙,春花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有点担心。 春花还未走出房门,就被叫住了。 “春花等等。” 云浅凉起身离开梳妆台,在屋内的圆桌落坐,朝春花招招手让她到面前来。 “夫人还有何吩咐?”春花走近。 “我问你个事。”云浅凉起了个头,顿了许久。 春花疑惑的等待,却见她特别纠结的思考,久久没有下文。 春花伺候了眼前的人七年有余,很是了解,当下开口,“夫人要问的事与相爷有关?” 云浅凉脑袋一个激灵,点头如捣蒜,仿佛找到了救星,她拉住春花的手,“应该是算有关系的,但更多的应该算我的事。” “是喜欢上相爷了吗?”春花道出心里大胆的猜测,而听了她话的云浅凉上唇往里缩了缩,贝齿轻咬着上唇,春花立刻明白了主子的心思,如温柔的邻家姐姐柔声道出她的心思,“夫人心里对相爷有好感,但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否是喜欢,对吗?” 云浅凉吃惊地看着春花,呆了呆,缓慢而迟钝了点了两下脑袋。 云浅凉抓过一缕头发,手指胡乱绕着,不安道:“我不太清楚算不算喜欢,但我居然觉得他是我的弱点。” “弱点是指?”春花不解。 “就是别人可以抓了他来威胁我的那种,好比你跟秋月,要是你们有危险的话,我就是身处陷阱也会救你们,在我心里你们两个与我情同姐妹,与我的家人没区别,就是这样的存在。”云浅凉解释了一番,苦恼更甚了,“我和他没谈过恋爱,也不是两情相悦而成亲,我忽然这样想,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成亲了,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是一家人,所以这一切的基础是建立在我把他当家人了,而不是喜欢。” “可能有些不同吧。”春花细心的为主子分忧,“再好的家人长大还是会有距离的,尤其是男女之间,哪怕是亲姐弟也会有所顾忌,但是您和相爷同塌而眠,似乎并未有太多的抗拒,这不像是待家人的态度。” “会不会是我对男女大防不在意的缘故?”云浅凉仰着脑袋看着春花,像只走丢了的猫,三分可怜,七分迷茫。 她和顾亦丞同吃同住,拥抱过,亲吻过,的确不是正常家人会做的事。 不过,训练时条件艰苦的时候,她也男的同吃同住过,拥抱似乎在她的理念里同样很正常。 春花想了想,她家小姐从前一心喜欢瑾王,一定心里有顾虑,担心弄错了心思。 “奴婢换个说法吧。”春花担心主子仰头太累,蹲下身子来,“奴婢看您穿着一身嫁衣回来,瑾王是要您嫁给他吧,您愿意吗?” 云浅凉抗拒地猛摇头,“他以前那样对我,就算他现在反过来对我好,我也不会傻到嫁给他啊。” “那如果换做别人,他待你很好,又愿意带您离开这些纷扰,您会跟他走吗?” 云浅凉没有立即回答,脑袋一阵一阵的懵,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 “我可能会,怎么办?”云浅凉自己也是无奈了。 对这种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日子,她其实不太愿意过,最初嫁过来时,她也是想着逃跑,但如今为时已晚。 “相爷有危险怎么办?” “他那么厉害,用不到我吧。” “万一解决不了呢?” “回来救他,然后带他走?”云浅凉偏偏脑袋,语气里满是对后话的不确定,她呵呵干笑两声,皱皱鼻子,“我好讲义气哦。” 春花亦是无奈了,脸色有些羞红,似乎即将要出声的话难以启齿。 “你说,我挺得住。”云浅凉特别爷们的拍拍胸脯。 “要是相爷与您圆房,您反对吗?”春花声音越发低,最后脸蛋羞红跺脚跑了出去。 云浅凉脖子僵硬地转转,嘴里低低的念叨着圆房两字。 情到浓时自然就应该这样了,她心里貌似不太抗拒这件事,但忽然要她和顾亦丞圆房似乎又做不到。 第146章 被狗啃了 “你是能在我脸上看出花,还是在我身上看出钱?”顾亦丞翻着各地情报整理好的卷宗,偶尔提笔在手边的纸上记录些许,而另一侧放着一空白的奏章,说话时他目不斜视,专心处理事务,分神开个小差来理会对面的美人儿。 自他坐在着起,她堂而皇之地霸占对面,一味地盯着他瞧,估摸着有两个时辰了。 云浅凉盘腿坐在矮案对面,手肘撑着矮案,手掌握拳撑着下颌,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人。 闻言,她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眼神依旧灼人的落在他身上,“都看不出,我不乱动,不说话,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顾亦丞掀了掀眼皮,望向对面,而她全然无辜纯良的模样,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亦丞无奈摇头,敛了眸色。 这一室清幽的馨香,无孔不入的刺激着神经,呼吸间丝丝缕缕全是她的气息,无需做其他,已然将他心里的弦拨得泠泠作响了,她真要有心撩拨,大概杂音四起,刺耳喧嚣,难以自持。 “浅浅。”顾亦丞看完手里的卷宗,卷好放到身后的格子架上。 “嗯?”云浅凉漫不经心的应着。 顾亦丞指尖微微卷起,心神一敛,“你要是闲的话,我……” “我不闲啊。”云浅凉颇为认真的打断他的话,“我在忙着呢,有事你还是交代顾三去做吧。” 云浅凉左手累了,换了姿势,用右手撑着下颌,整个动作的调换视线甚至没从顾亦丞身上移开。 她确实有事要做,齐太后帮着宋疏瑾算计她这件事,她哪里会当闷亏自己咽下去,只是齐太后常年幽居深宫,她官员家眷无传召不得入宫,处理起来有点麻烦,只好暂时搁浅待办,先解决目前烦恼的问题。 顾亦丞叹了口气,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无奈之余有些高兴,往日里要她陪他处理事情,不出半个时辰人便自个玩去了,这时候倒是耐得住性子愣是陪着他干坐了一个上午,美人在侧,自是逍遥快活意。 “你盯着我解决不了问题。”顾亦丞由衷要替她掰正错误的做法。 云浅凉认同的点了点头,然而话里的意思没有改变。 “不看更解决不了啊。” 云浅凉野性难训的性子,在卧底期间被磨平许多,处事态度有所改变,那些无伤大雅的情爱,想不通她直接坦白的跟当事人讨教,奈何唯独她的心不在顾亦丞的可控范围内,对于她的问题只丢给她三个字——自己想。 云浅凉自己想的结果,无非就两种情况,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由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彻底被否决,那只剩下日久生情。于是,她就像看看顾亦丞的日久生情是个怎样的状态,寻找两人身上是否有相似点,说不定她就能明白自己内心的好感是出于家人而起,还是恋人。 这就好像两人共同做了一份考卷,而他得到满分,她拿着正确的考卷来对答案。 虽然有些投机取巧,但她没法子可使了。 “你喜欢我吗?”云浅凉见他又展开一份卷宗,突兀的问道。 “眼睛盯久有毛病了?”顾亦丞微微挑眉,眼神里有危险的光在闪烁,上扬的尾音有点点吓人。 他喜欢她,这个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又怼我。”云浅凉嘀咕一声,正了正身子,双手捧着脸庞,“那你喜欢我什么?我好看?” 顾亦丞淡笑不语,任她猜测。 “我们成亲不足一年,你就喜欢上我了,一定是始于颜值。”云浅凉分析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还连连点头赞同,然而她打量琢磨着顾亦丞那张脸。 他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万宋文人一样,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深不见底,虽怒时寒星冻人,但即视而有情。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身水墨色衣衫,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赏心悦目。 云浅凉脑海里蹦出这四字,精雕细琢得很。 而后云浅凉想起昨日春花那番话,冷不丁的冒出二字。 “吻我。” 顾亦丞脑袋轰的一声只余空白,握笔的手一抖,欲写的字硬生生的划出很长的一笔,突兀得横呈在奏折上。 见状,云浅凉心里咯噔一惊,看看刚起笔就被毁掉的奏折,再看看浑身僵住般的顾亦丞,顿时心生退意。 他强吻她时可谓是得心应手,谁曾想她主动开口反应会那么大。 “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云浅凉挪开手腕,撑着矮案起身。 “撩完就跑?”顾亦丞按住那只手,搁下毛笔,语气诱人的批评,“浅浅,你这习惯不好。” 他分明没用多大力气,云浅凉抽了两下愣是没抽出来。 他握住那只手,稍稍用力,把云浅凉往他那边带,右手顺势扣住她的后脑勺,微仰脑袋印上那柔软的唇瓣。 “…唔…”云浅凉有些微抗拒这个姿势,看着像是她弯腰亲吻顾亦丞。 她稍稍挣扎,顾亦丞的手扣得死死的,浅尝难以止渴,吻得越发深,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变得炽热,烫得人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了。 顾亦丞似是不满足身体间的距离,一掌拍在矮案边缘,矮案从两人之间滑出,撞到墙边。 他大手一伸,直接把人揽入怀抱,臂弯牢牢圈住她的身子,略显急切的亲吻缓和下来,点点品尝着嘴边细腻的触感,摩挲,轻吮,动作熟稔,像是对待一件无价珍品,那般温柔细致。 云浅凉跌坐在他身上,心脏怦怦直跳,手指不安地揪着他的衣衫,内心没有反感,在舒服的亲吻里缓缓闭上双眸,不安地手松开他衣衫,福至心灵,环住他精瘦有力的腰身,迎合着他的举动。 顾三听到声响担忧前来,人未到,声先至。 “相爷,发生何事了?” 云浅凉一惊,脑袋一偏,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间。 顾三快步而来,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因室内相拥在一起的身影而止步。 女子蜷着腿跨坐在男子身上,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脑袋,无论是姿势还是画面,很是香艳。 顾亦丞安抚般地拍拍云浅凉的后背,寒声命令,“出去。” 顾三脸色飞出红晕,快速缩回脚,转身时忆起书房门扉打开,又回身来关上。 “人走了。”顾亦丞两手扶着她的腰,只觉腰真细。 云浅凉羞愧地埋着,脸蛋红得跟晚霞似的,微微喘息着不肯抬头。 人走了她照样羞愧,她不该撩顾亦丞,尤其是不关门就撩。 这样一想,云浅凉更是羞愧难当,直觉没脸见人了。 “害羞了?”顾亦丞闷声发笑,恶劣的轻咬耳廓。 声音近在耳畔,气息喷洒在她耳朵上,痒痒的,他轻咬一下,云浅凉身子不受控的轻颤一下。 那如小猫般的瑟缩轻颤,于氤氲着暧昧的气氛而言,如趣味剂般,让气氛发酵得更加浓情。 顾亦丞见她耳垂泛起粉色,像颗粉嫩的水晶珠子,拇指指腹有意来回摩挲,坏心眼的说道:“不抬头,我就咬你了。” 话落,好似为了告知她咬何处般,指腹稍稍卷了卷她的耳垂。 “你属狗啊。”云浅凉红着脸抬起头,让耳朵逃离他的魔爪。 “真叫你说对了,专咬你。”顾亦丞欢愉的笑出声来。 “我不闹了,放开我。”云浅凉眼眸带水,秋波泛起,推搡一下他的肩膀。 “已经闹了。” 云浅凉努力让自己正色起来,“你已经亲了。” “被打断了。”顾亦丞厚颜无耻陈述事实,搁在云浅凉腰肢上的手搂紧,一个转身,把人放倒在地上,笑得人畜无害的道出这一句,“这样比较舒服。” “舒服……”你妹啊! 云浅凉只来得及说出前两个字,其余话被压过来的唇给堵回去了。 顾亦丞半睁着眼睛凝视着身下之人的神色,空出来的手摸到她的手臂,一路滑下,牵起她的手举到头顶,十指相扣。 云浅凉趁他不注意,咬了下他的嘴唇。 顾亦丞吃痛却未退开,强势的就着咬破嘴唇的血,狠狠地吻。 良久,云浅凉快无法呼吸时,他才好心绕过她那娇嫩的唇瓣,身体压着她身上,脑袋在她颈项间留恋, 他靠得近微微喘息声全落到她的耳中,那种感觉如过电了一样。 “迟早得死你手里。”说着,顾亦丞吃吃笑了声,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 云浅凉调整了会呼吸,润了润声色,不至于让人听起来很暧昧,“我没被你气死就不错了。” 顾亦丞撑起身子,垂眸望着她,如樱花般嘴唇被亲得红红,亲得用力了,有些肿,唇上水光涟涟,诱人得紧。 “给你渡气?”见云浅凉嘴角抽抽,顾亦丞赶紧认输,指腹温柔的替她擦擦唇瓣上的血色,控制不住的低头啄了一口,“这次就饶过夫人了,不过欢迎夫人下次再来挑衅为夫。” 云浅凉呵笑一声,终于敢直视顾亦丞的眼睛了,不满道:“你这叫饶过我?我付出了代价的好吗?” “夫人要是不满的话,我们继续,这次做到底,这样你才晓得为夫当真是饶过你了。”顾亦丞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浅凉瞪着一本正经瞎胡闹的人,气得不要不要的,这个流氓就是满脑子都是这个。 云浅凉把人推开,匆匆的离开书房,后面还回响着顾亦丞该死的笑声,气得她连更红了。 顾三在阁楼门前听候吩咐,见云浅凉匆匆跑出,看她的视线有些奇怪,让云浅凉更气了。 明明她没做什么事,结果弄得她跟顾亦丞在书房情难自禁了似的。 跑回云水阁,云浅凉提起茶壶猛地灌了两杯茶,才稍稍浇灭一点火气。 “夫人午膳要在云水阁用,还是与相爷一起在院中用膳?”水芹进屋请示。 “在云水阁用。”云浅凉答道,随后想想,“不用准备相爷的,他不吃了。” 饿死你个臭流氓。 “哦,好。”水芹有些意外。 近来夫人与相爷是秤不离砣,孟不离焦的黏在一起,今日有些意外。 秋月见主子嘴唇微肿,一时没反应过来,关切道:“夫人您的嘴怎么了?” 闻言,云浅凉太阳穴的青筋凸凸的跳,沉着脸阴森森的笑道:“被狗啃了。” “啊?”秋月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春花扯扯秋月的衣袖,让她别多问,说道:“奴婢待会到百善堂拿点药给夫人擦擦。” “不用,不用。”云浅凉连连摆手。 这事传出去她哪里还有脸面见人啊。 云浅凉离开了,顾三才敢上楼去书房收拾。 顾亦丞手撑着地面,双腿曲着,左腿搁在地上,右腿立起,满脸回味。 手指摸着那被咬伤的地方,越发的高兴。 见状,顾三问道:“相爷要给您拿药来吗?” “不用,留着。” “可您明日还要上朝,要是……”被看到嘴唇破了,似乎不太妥当。 “这可是夫人留下的,不能以此为耻,很光荣,没什么见不得人。”顾亦丞骄傲的驳回。 顾三:“……” 您高兴就好。 顾亦丞得了甜头,当晚云浅凉拒绝他踏进云水阁,都高高兴兴的回清泓阁独自过夜,没有纠缠。 翌日,顾亦丞顶着他光荣的伤痕去上朝,还未踏进殿那敏感位置上的伤痕就引起了各路官员的注意,连进宫时一路上的奴婢侍卫,看见后都赶紧垂下脑袋,心里早已把情况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到下朝后,宫里的奴婢几乎都知道了,顾相大人嘴被自家夫人给弄破了。 下朝后,觉得顾亦丞有失体统的长辈,不免上前说他两句,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问了问他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亦丞笑得跟多花似的,满脸自豪,答曰:“不小心惹夫人生气,趁我大意轻咬了一口。” 后来有一天,在遇到这些长辈,云浅凉收到了一句这样的提醒。 “侄媳妇啊,夫妻间浓情蜜意是好事,但有些痕迹不要留在面上,有失体统,有碍观瞻。” 云浅凉半天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当她理解后,她已经踏上了每天都想谋杀亲夫的道路。 第147章 皇族秘闻 龟甲片落入宋疏瑾手里的消息在无声息的蔓延,汇聚在京城的寻宝人,得知落入皇族手里,不愿牵扯到皇族的争斗中,纷纷起了撤退的心思,湖面的水在渐渐平息,但朝廷的汹涌潮波砸进了一颗石子,波澜渐起与表面。 帝王多疑,本该在云相府的龟甲片,在一阵纷乱后到了宋疏瑾手里,而两者往来密切,尽管外界传言颇多,但帝王心思难测,未必会相信是瑾王费尽心思得到,少不来对云相府与瑾王有所怀疑,心生戒备,暗中调查。 如此一来,宋疏瑾与云相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那天之后不再陪我了,有点寂寞呢。”顾亦丞冥思苦想一阵,“莫非是……” 云浅凉抹药的力道加重,用力压在伤口上,“擦药的时候老实闭嘴会死吗?” 云浅凉轻咳一声,摆出外人面前的优雅从容样,指腹将药膏揉散,抹在他嘴角的伤口上。连着三天顶着这伤不遮不掩,看得她心烦,只好去百善堂拿了药。 “我不介意你弄得更重一点。”顾亦丞无所谓的回答,语气里的自豪难掩。 云浅凉嘴角抽抽,试图加害某人的手卸掉了力道。 顾亦丞的厚颜无耻,她比不来,而且他嘴唇顶着伤似乎对她不利更多,别人估计以为她很猛,所以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否则也不会去管这点事。 “我介意。”云浅凉咬牙切齿的回答,答过之后,云浅凉摇头作罢,“你的玩笑话过于当真的话,简直是个自己过不去。” “我何时开玩笑了?”顾亦丞明知故问。 云浅凉把药膏盖好,用手帕擦擦手指,敷衍作答,“好,你说得很认真。” “完全不真诚。”顾亦丞不满。 云浅凉正想说两句,见君知进了院子,往云水阁去,她移步到窗前,把人喊住,“君大哥。” 闻声,君知停下脚步,随即去向转变,却没有走向清泓阁正门,朝着窗前走来。 君知走到窗前,视线越过她看向里面的顾亦丞,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道:“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云浅凉点点头,直接翻出了窗,而后把窗子给关进了,两人并肩往空闲无人的院子慢慢行去。 顾亦丞盯着窗子,撇了撇嘴。 “君大哥要谈什么?”云浅凉率先开口。 “当朝太后帮助瑾王算计你,再留在京城的话会很危险,你可曾想过要离开,不再插手这些纷争?”君知待她真诚,说话从来是直言快语,无需绕弯。 “把这次的亏当教训给烂在肚子里?”云浅凉这般理解,摇摇头,“这是万万不能的,我这个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齐太后先招惹的我,还回去是理所应当,不然别人当我是软柿子,只会变本加厉。” “顾相府那个歌姬进了宫,你之后处境不容乐观。”君知道。 他不逼迫她做任何选择,在这边她是路可以选的。 “温梦进宫了?”云浅凉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宫宴你被太后叫走,温梦在宫宴上献舞,被皇上留在了皇宫当差。”君知把她该见却未能见到的情况尽数告知,以便她留意自己处境。 云浅凉缄默不语,皇上金口玉言留温梦在宫里当差,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当差是第一步,之后极有可能会收温梦为妃,温梦明明那么喜欢顾亦丞,肯做到这个地步,定是有所求,以温梦的性子得势后极有可能把过错算在她身上,报复她。 确实如君知所说,她日后的处境怕是要危险了,且对方身份对她极为不利。 “我知道了,多谢君大哥把这些告诉我。”云浅凉莞尔一笑,如清风般轻松。 “你不担心?”君知看着那无负担的笑脸,心思送了些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过于忧心。”云浅凉十指穿插,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你想清楚就好。”君知眼神里的少见的担忧尽褪,眼神似长辈看年幼的后辈般,带着一点纵容与挂心,“齐太后的事你可以问问顾相,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云浅凉微笑点头,见君知欲言又止,最后作罢不提,她没有多嘴去探问。 君知道了句要离开几天,学武的事暂且搁置就走掉了。 云浅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间有深色浮现,敛眸沉思片刻,转回了清泓阁。 顾亦丞还如她走时那般坐在原位,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云浅凉走过去,倚着桌子边缘垂眸望着他,“温梦进宫了?” “是。”顾亦丞坦率承认。 “天徽帝不像是那种为色所迷之人啊,怎会温梦献舞一曲就把她留在了皇宫当差?”云浅凉甚是好奇,疑惑颇多,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些东西要呼之欲出。 先前顾亦丞便是对温梦极为纵容,献舞一曲又被天徽帝直接相中,这近水楼台的无疑是间接对外公布日后要纳温梦为妃,温梦容貌出众吸引人不假,但论姿色,天徽帝乃一国之君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温梦放在其中怕是只能落到个中等地步,偏生一面之缘就让天徽帝动心了,未必太顺利了。 顾亦丞眸光一沉,漆黑如墨的眼眸刹那间阴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境,浑身散发这一种迫人的压力,那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怒意不难发觉。 云浅凉咽咽口水,脑袋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却因那个想法过于大胆,而强行压下。 “你要是不想说当我没问就好。”云浅凉悻悻地抬手摸摸脖子,偏开视线的同时,转移了话题,“齐太后素来是天徽帝这边的,为何这次会突然帮宋疏瑾,宋疏瑾手里有她的把柄吗?” 这是云浅凉唯一想到的理由,宋疏瑾母妃受宠时,从齐太后身边把丈夫夺走,尽管后来他母妃死了,但后宫女人争宠斗狠死个人是常事,齐太后与宋疏瑾母妃是死对头,险些从天徽帝手里夺走了太子之位,其中恨意可想而知。 偏生齐太后这次协助宋疏瑾绑架她,和曾经险些抢走她儿子储君之位的人合作,如何都难以理解。 “后宫里地位越高的人,手里越是不干净,把柄自然不少。”顾亦丞转瞬收起自己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诡谲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似乎这又是一个会触到他点的问题。 云浅凉一阵无语,和浑身是秘密的人交谈就是费劲,说不准哪一句就触到他的逆鳞了。 “罢了,我还是……”云浅凉正想说自己去查,顾亦丞就开了口。 “温梦入宫对你不利,这些事你知道得多些,对你有用。”顾亦丞拉住云浅凉的食指,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小巧的指甲莹白有光泽,透着粉红,他就这么玩着开了口,“我母亲的事你听说过吧?” “她是懿德皇太后收养的女儿,很是得宠。”云浅凉只提及众所周知的事。 “她只是个养女,却比真正的皇子公主要受宠,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顾亦丞眼底闪过一丝伤痛,捏着云浅凉的手力道轻柔,他指尖划过她手背的若隐若现的青筋,似在描绘图案一般,似乎如此能另他稍稍分心,抽离那些沉重悲戚的过往。 莫非是许荃是懿德皇太后的私生女?! 这句话云浅凉只敢在心里说,生怕把眼前的人给惹火了,再拿她出气。 “养女未必不如亲生儿女。”云浅凉保守作答。 顾亦丞冷笑一声,“官家且不能如此,何况是无情的皇家。皇家正统血脉是最尊贵的,没有血缘的养女身处那样的境地,无疑是众人眼中的卑贱之人,做得再好都无用。” “……” 这话如石头般砸在云浅凉心间,让她无话可说。 皇族讲究血脉正统,哪怕是皇帝与宮婢生的儿子都会受人冷眼,不待见,何况是没有血缘的养女,恐怕许荃在宫里少不来会遭人白眼,暗地里嘲讽苛刻。 但若是这样的话,那外界所传的许荃深受太后宠爱之说,难以成立,而一旦这件事被推翻,那往后的所有事…… 见云浅凉眉头紧皱起来,顾亦丞松开她的手,苦笑道:“你也想到了吧,想得并没有错,懿德皇太后宠爱我母亲一说是假,所以因宠爱而许配给我父亲一说同样是假,那些传言里唯一属实的一件,就是太后插手二人生活,而导致顾大人抛弃妻子。” 这哪里是宠爱,分明是仇恨,许荃的一生几乎都是毁掉了懿德皇太后的手里,而罪魁祸首却赢得了美名。 难怪顾亦丞老是要惹皇帝生气,这其中恩怨没让他造反就不错了。 “太后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齐太后肯定与这件事有牵扯,否则他不会提。 “怂恿蹿腾的人就是齐太后。” “即便不喜,太后为何要做……”云浅凉话未说完,不知想到何事突然住嘴。 齐太后自然不会好心撮合许荃嫁给开国功臣之子,恐怕是想赶许荃离开皇宫,而以她的身份想赶走不得懿德皇太后宠爱的许荃,可谓是轻而易举,但她借了懿德皇太后的手,也就是说许荃背后有她所畏惧的人撑腰。 一国皇后都无法撼动的,且积极怂恿,这一系列的动作无一不在表明着那撑腰之人的身份是——当时的皇帝! 第148章 明王府宴 那日的对话,云浅凉主动结束了交谈,那段沉重的过往藏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下,用血色掩埋,肮脏不堪,她甚至能从已知的剧情里,知晓牵扯到先帝后那段不该存在,却又无法抹除的故事,是如何的不堪。 一段情仇,牵扯到皇室,必将是难堪收场,何况是无论表面关系,还是自身所有的身份差别,注定了是一场恩怨。 而当这恩怨情仇里牵扯到了后辈,结果可想而知。 这是一场逃不掉的祸事,许荃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云浅凉本想不去挖顾亦丞的伤口,凭自己去查,能查到多少算多少,她知晓顶多是烂在肚子里不会乱说,然而不等云浅凉有所动作,一向低调的明王府,竟是趁着这次天徽帝疑心宋疏瑾与云相府,突然大办寿宴,邀请了各家官员女眷参加,包括云浅凉在内。 云浅凉收到烫金请柬时,第一个想法就是——鸿门宴! 向思虞对顾亦丞爱而不得,而她与向思虞之间往往以一方惨败收场,而这个人一直是向思虞。 在这种仇人见面情况下,明王府公然给她下帖子,以向思虞的性子,在自己的主场,她会放过自己? 云浅凉原本想寻个理由拒绝了,然而除了顾相府的请柬外,明王府随后派人单独给了她一份请柬,诚心邀请云浅凉赴宴。对此周全的做法,云浅凉看着不向是向思虞的作风。 因为这张请帖一下,云浅凉就必须得去了。 先帝在世时,明王一个外来者,凭借自己的本事与先帝交好,在一众开国老臣以及老臣后代里,明王的出现如一汪清泉,他背后没有家族势力,刚到京城与各家势力没有牵扯,在帝王忌惮家族党派势力时,底子干净几乎是帝王重用之音。 先帝为打压老臣势力而重用新人,明王是当时的首选,不仅受到了先帝重用,还在多年后直接混成了异姓王,可见明王受宠时掌握了多少势力,所以先帝驾崩后,尽管明王逐渐低调,嫌少在朝中发表政见,但没人相信明王将所有势力散尽,成为了醉于山水之色的闲散王爷。 明王府是在向丰恺受宠时建立的,因明王喜爱山水之色,先帝将京城内那座风景秀丽的毓琇山赐给了明王,明王将府邸建在毓琇山的半山腰上,修建了一条足以两辆马车通行的道路,并将两旁道路打理得漂亮,再远些用铁栅栏围起,防止山间走兽误伤人。 云浅凉看着漂亮的山道,可以相见在这落后的古代,修建这样一座宅邸所要花费的人力与物力,必定无比可观。 “单凭这点要我相信明王散尽了势力,我都不信,何况是朝中那些人精。”云浅凉合上车帘不足摇头,心间明了其实明王这处时先帝所赐,哪怕他势弱这宅邸依旧存在,看不出什么,只是这山道两侧的打理显出了不同寻常,“明王这是借着山道来威慑众人,今日一过朝中大概会重新看待明王府。” “明王老奸巨猾得很,可惜儿女都未得到他一般的真传。”顾亦丞摆弄着手里的稀奇玩意儿,那是准备给明王的贺礼,他信手就拿来玩了。 “未必吧,瞧那请柬下得多缺德,可不就是拿定了主意我不来,特意单独给我送一份请柬堵我退路。明王府这般礼待,我若不来既显得顾相府没礼数,又显得我怕了向思虞不敢来,这般我还不来,估计就得说我只敢在自己的地盘和外面得意,想想我来得还挺不爽的。”说着,云浅凉把他手心里把玩的礼物给拿走,重新装进礼盒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阻止他再乱弄。 “不爽干脆别给他贺礼了。”顾亦丞撑着下颌看云浅凉,没东西玩看人也是赏心悦目的。 “别说,我还真不想给。”云浅凉看着手里那颗镶金猫眼石,简直肉疼,“但满朝文武都在,空着手去太丢面了。” 镶金猫眼石的价格昂贵,这一下送出去那么多钱,她不心疼才怪。 “你不是只爱钱吗?” “唔……”云浅凉一时语塞,她爱钱成习惯了,但现在有了更…… 云浅凉眼神闪烁,手快的把礼盒合上,避免自己多看舍不得,装出一脸冷漠的样子,“你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可不就得管你。”顾亦丞理直气壮的回答。 “等你生辰的时候也办一个,咱把贺礼收回来。”云浅凉脑筋一转,还真是不肯吃亏。 “办寿宴花费也不小,还麻烦。” “那还是算了,等有那种省钱又能收礼的事再通知我。”云浅凉往椅背一靠,顿时没了兴致。 山道上陆续有宾客前往,远远望去可谓是车水马龙,跟游园会似的。 明王府在大门朝南,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不凡,比起寻常人家的石狮子,更加华丽壮观,不像是镇宅,更像镇山之兽。 府门前管家领着十余婢女在门前迎客,明王府的婢女服饰很是飘逸,如山间福地里伺候仙女的仙娥,令人眼前一新。 “恭候顾相遇顾夫人多时。”管家上前恭迎,客气严谨。 “明王有礼了。”顾三递上送人的贺礼,替主人回话。 到底是身份尊卑有别,回话都有讲究。 管家让婢女带领宾客进府,管家又去迎接其他宾客,因从山道上来,各家的马车都是有秩序的上来,到达府门前时,大家都是按照上山顺序等待进府,看起来并无高低之分,显出明王府的诚意,无差别对待。 进了府内,唯有四字可形容——巧夺天工。 屋舍俨然,雕梁画栋,一座座院落在山水景致里坐落,一景一物,相得映鄣,整个府邸几乎就是个景观园,景致目不暇接,云浅凉初进皇宫都没有震惊,却为眼前的府邸而惊叹。 虽不如皇宫那般华美精致,但明王府绝对抵得过一个皇宫! 这哪里是闲散王爷,野心昭然若揭啊。 顾亦丞见她神色了然,心下安心不少,“待会我让顾三跟着你。” “好。”云浅凉欣然接受。 在敌人的地盘上,谨慎些许为好。 顾亦丞是个男人,武功高强,且劫色他也不吃亏。 婢女领着他们到举办宴会的地点,一路上见到那原生态自然景色,包括人工湖,无一不令人叹为观止。 在山上造一个可供游玩的人工湖,期间所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云浅凉靠近顾亦丞,悄声道:“分明是奸臣,为何我们家反而看起来清苦得很呢?” 顾相府古朴清雅,与寻常的府邸相比倒是大同小异,只是看起来很寻常,甚至看不出府内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字画多得很,其他的大多数是故府的原样,没太多改变,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时代感。 “粉饰表面?”顾亦丞一句反问。 云浅凉眨眨眼,无言以对,越是奸臣越要表现得清苦,那么多钱拿来做什么? “有什么用?” 过得那么清苦不照样被人说成奸臣,朝廷一有动荡损害了百姓利益,百姓矛头第一时间指向顾亦丞,百姓都养成习惯了。府内过不过得清苦外人已经认定他是贪官污吏了。 明王府未对过府的宾客特殊关照,一律由奴婢带领,在宴会的场地有本家的人在招待。 明王府素来低调,这次宴会举办得突然,多半女眷是等待夫君下朝后前来,只有少部分的女眷捧场先到,其中就有许久不曾出席参加宴会的秦氏。 秦家出事后,秦氏精神一直不好,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脸上抹了厚厚一层胭脂水粉才勉强遮掩,但眼神里的疲惫难以掩饰,看得出来长时间耗心神的事应付不来,但此时她来了不让人稀奇,稀奇的是明王府竟然请她来。 秦家通敌叛国的大罪,如今谁人不如遇瘟神般避让她三分,事情刚过不久,愁云还未散去,明王府就邀请了秦氏,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云浅凉见秦氏有些惊讶,秦氏见云浅凉亦是如此。 向思虞的心思昭然若揭,云浅凉这是深入敌人内部,然而她竟然敢来。 见她望过来,秦氏一下避开眼睛。 云浅凉微微一笑权当没见着,毕竟京城大家都晓得,是顾亦丞待人抄了秦家,而云浅凉当天还亲自去了秦府,恩怨分明,再笑脸相迎别人看着就假惺惺了,索性双方佯装不见,避开彼此。 而云浅凉晓得,秦氏避开她的原因绝非单纯只有秦家那桩事,而是她求过云浅凉,还背叛了云起南,与恨意同存的还有亏心与颜面。 “陆家事发后,我娘被降为姨娘,她却还顶着云相夫人的称呼,看来我父亲年纪越大越能容人了。”云浅凉阴阳怪气的嘲讽亲爹。 “急什么,慢慢玩。”顾亦丞淡淡然安慰。 “我不急,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现在还不是对她下手的好时机。” 秦氏现在所处的位置,摔下来也不如以前痛苦,她自然不急着下手。 云起南今日的留情,将是她日后重创秦氏的快感。 第149章 护苏肃引 宴会还未开始,大家在府内闲逛,欣赏明王府内的自然景色。 举办宴会的园子,在六月的天气里溢出清凉之意,让人心情舒爽,走到尽头才发现,园子内竟然还有一道瀑布。 瀑布急冲而下到石潭,石滩里养着一尾黑色的鱼,鱼身两侧有三四块不等的白斑。白斑鱼似乎习惯了生活在瀑布的水流下,喘急的流水未让它惊走,四溅起的水花砸在水面更是起不到作用,它悠闲地在水里转悠,时而啄啄水里石块上的青苔,时而追逐在水花荡起的涟漪 如此胆大让围观的富家子弟们起了捉弄的心思,捡起周边的小石子砸向它,它也只是惊了一次,再用相同的手段就不灵了,可谓人精。 旁人见状,,纷纷笑话扔石子的苏肃引,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小爷就不信奈何不了一条鱼。”说着,苏肃引走远了些,折了一根三指粗的树枝走了回来。 “别胡闹,这可是明王家的鱼。”徐慕拦住冲动的人,以免他惹事。 “没事,说不定就是随着瀑布来的。”苏肃引不听劝,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断口那头。 “一看就是有人养的。”程子骥扬扬下巴,指着被冲到角落里的一点草。 青草在长满青苔的石头间,不是特别明显,而且已经吃的细碎,更像是随瀑布冲来。 “苏少爷不会是不敢了吧。”站在前面的一个同龄人语气不善的开口。 “苏少爷,要时不敢就直说,我们不会笑话你的。”与前者同行的男子亦是开口刺激,话落立刻嘲讽大笑。 苏肃引脸色黑了大半,削树枝的手加快速度,“小爷这就让你……” “听起来这两位少爷胆子更大,不如先让两位试试手,给大家开开眼界。” 一道温柔的话语从围观的后方传来,温温柔柔地道出一句犀利的话语。 闻声,围观的男子视线转移到后面,想看看到底是哪家姑娘胆子如此大,胆敢护国将军家的孙少爷这般说话,眼神触及到那张美艳面庞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挪开了视线。只是有些胆大的人,眼神不住往云浅凉脸上瞥。 云浅凉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丝绢长裙,前襟紫色的抹胸用白色绣线绣着一支斜飞而出的茉莉花,茉莉花团有三两片绿叶衬托,一抹束腰勾勒出曼妙身姿,下摆丝绢轻柔飘逸,三层裙摆不显累赘的晃悠,青素无花色,堪堪遮住绣鞋。两节藕臂藏在薄纱间,若隐若现,广袖轻盈,在瀑布激荡起的微风里飘动,如着九天玄女的羽衣。 她淡然自若的站在人群后,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恍若飘渺的雨意般挂在嘴边。 云浅凉莲部款款而来,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得从容优雅,无比大气。 “嫂……”徐慕喊出一个字,及时住嘴,在人前换了个称呼,“扫兴的话顾夫人就别说了。” “就是,我们一群男子在这里说话,顾夫人一介女流来参合,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出口刺激苏肃引的那位公子哥,一脸不屑的睨了眼云浅凉,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且话落后做出调侃的神色,眼神黏糊糊的落在云浅凉身上,复尔不正经的调戏,“还是说顾夫人就是喜欢在男人堆里玩,刚才是故意引起本少爷的注意力。” 此话一出,有人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看戏眼神,眉宇间还带着调笑,存了心的要戏弄云浅凉一番。 苏肃引原本只是被激将法给刺激了,这会听对方如此戏耍云浅凉,怒火一下就上来了,刚削好的树枝把尖端朝向那位公子哥,脸色难看的要冲过去拼命,好在程子骥及时发现,按住了他才没让势头蔓延开来。 他们在外界面前,需要和顾相府保持距离,称呼要与其他人一致,态度多半时敷衍,这时候为云浅凉出头,那些不知情人只会以此生事,故意曲解苏肃引与云浅凉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才会如此紧张的相护。 其他女子听到这样的对话,都会被气得脸红,但云浅凉的脸上风平浪静,莫说是恼羞成怒 ,甚至面不改色,反而大方的打量那名男子。 对方是护国将军府的孙少爷,护国将军府与当初的陆家时齐头并进的两大家,俗话说一声不容二虎,两家无论在私下还是朝堂都处于敌对状态,苏家出了一个贵妃,而被封为护国将军,高出陆家一截。而今护国将军府家主是苏放。 苏放膝下之后这么一个儿子,取名苏奕世。 苏奕世一直仗着姑姑是当朝贵妃,高人一等,不将人放在眼中,平常在京城为非作歹,比程子骥这个皇后的侄子还嚣张三分,要说以往的云浅凉是官家小姐里的一颗毒瘤,那苏奕世毫无疑问是男子间的毒瘤。 “可惜,我眼睛不瞎。”云浅凉漠然收回视线,如此说道。 这人论才貌不如顾亦丞,论作为与顾亦丞之间是云泥之别,即便是眼瞎了,总该对顾亦丞的大名如雷贯耳,怎会选择个默默无闻之辈。 “你!”苏奕世嚣张的气焰受到打击,当下面露薄怒,换了一副嘴脸,“一个被人退过婚的人好意思说我?本少爷看不看得上你还有待商榷。” “苏少爷千万别看上,毕竟看上你也得不到。”云浅凉牙尖嘴利,在语言上能让她吃亏的热闹很是少见。 在众人面前被一女子说得下不来台 ,苏奕世的脸色越发挂不住,怒从心中来,恶从胆边生,说出来的话越发尖酸刻薄,带着深深的恶意,“当初你追在瑾王身上,使劲往上凑,跟青楼里的女子无疑,也就顾亦丞把你这个破鞋当个宝,本少爷倒是还没尝过破鞋的滋味。” 言毕,他舔舔嘴唇,眼神猥琐的盯着云浅凉的胸前。 云浅凉手抹上手腕上佩戴的银镯子,镯子里面藏着细针,是可以发射暗器的机关,来明王府前顾亦丞特意给她带上以防万一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用在这种地方。 女人真的惹不得的物种。 云浅凉抚上镯子时如是想到。 云浅凉还未动手,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她,一具温热的身体贴近,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大家脸色顿时生变,只是用动作表态的人,与说话的人时两个。 “聚在这里做什么?” “见过瑾王,见过顾相。”一种世家子弟齐刷刷见礼。 顾亦丞仿若未闻,环住她整个人,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抱怨道:“说好等我的,怎么先走了?” “看你要聊很久,这边很热闹就先过来了。”云浅凉的手移开镯子,无视旁人。 宋疏瑾走近,视线在行礼的人头顶扫过,未叫起身,把视线放在云浅凉身上,声色明显比先前那句有所缓和,“没事吧?” 云浅凉动动身子,顾亦丞才不情愿的松手,云浅凉福身道:“多谢瑾王关心。” “恩。”宋疏瑾应声,而后对那些人说道:“起来吧,莫要再生事。” “是。”众人只得应下。 宋疏瑾如突然而至般,突然退下,也不知他来此作甚,说了两句就走,好似专程来为云浅凉解围般。 “特意来装好人,做人情?”顾亦丞盯着那道背影,置气的冷哼。 “估计神经搭错了。”云浅凉是同仇敌忾。 用她换走了宝藏地图之一的龟甲片,还来她面前装好人,给人一种他很关心她的错觉,他是打算欺骗谁? 她? 还是外人? 前者她肯定是不信,后者的话,似乎不太合理。 “刚好本相好像听到有人说我家浅浅。”顾亦丞收回眼神,一改刚才的松散,锐利地扫过苏奕世的脸,他眼神所致,对方脸色清白不接,跟调色盘似的。 这种情况下,其他人的眼神一致对外,递到苏奕世面前,不希望受到牵连。 “苏少爷胆子不小啊,本相舍不得说一句的人,你骂起来倒是很高兴啊。”最后那句似感叹的字眼微微上扬,似是一根针刺了出来,一不留神就会伤人。 “我…我…”苏奕世嗫嚅两声,害怕得说话不利索,两条腿弯了弯,要不是面子强撑着就要跪下去了。 “别搅了明王的寿宴。”云浅凉指尖在他手背点了两下。 “明白。”顾亦丞心里了然。 苏奕世不禁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了。 见状,云浅凉心里冷笑,外界传言可没有说过她心善,这口气松得早了些。 “浅浅虽然不计较,但本相这关可不好过,待明王宴会结束后,本相倒是要和苏将军谈谈。”顾亦丞把谈谈二字说得极重,害怕别人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一样。 话落,他带着云浅凉离开,走前还特意看了苏肃引一眼,看得苏肃引脑袋压得低低的,不敢于他对视。 走远些云浅凉才出声劝顾亦丞,“年轻气盛,难免冲动,慢慢教就好。” 她像那么大的时候性子不知要野多少,教官们无一不认为她是个教育不好的刺头,甚至担心过她会坏了一锅汤,而考虑是否要把她调走。 “不小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惹祸。” “让他尝尝恶果是好,但绝不是犯在明王手里。” 第150章 向家示好(1) 明王府的寿宴午后才开始,期间园子里准备了简单的膳食茶点,以供大家品尝解饿。 因明王府内景点众多,明王府内可除了女眷生活的后院不可进外,其他地方可随意参观,甚至安排了船只带人游湖划船,还准备了垂钓的工具让宾客玩耍,等待开宴期间宾客压根没空无聊,活像进了大观园随处是景,在府内闲逛都能花一两个时辰,尤其一群人聚在一起玩玩闹闹,更是开心。 “夫人,这明王府真是大啊。”秋月陪着闲逛了许久,不由感叹。 “整座山头都是明王府的,不大才怪了。”云浅凉对这样的建筑看得多了,只是初始见到时有些惊讶,之后便平静了。 占山为王,后山就是后院,一天都走不完。 远远地,就见人工湖前围绕着一群年轻男女,正准备登船游湖,人工湖一面临山,左右两边栽种着翠柳,栈桥周围是山间不知名的小花朵,开得甚好。 程子瑜攀着程子骥的肩膀,一副大姐姐架势的对面前的三人说教,似乎在教训他们刚才莽撞,险些惹来的祸事。 云浅凉眼神从他们身上移开,准备到其他地方去转转,也有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想寻个清净。 程子瑜眼角余光瞥见云浅凉准备走远的身影,停下话头,小跑地来到一行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见过顾相。”程子瑜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草草行礼,径自起身,转而对云浅凉倒是没有在意礼数,自然开口,“浅浅,我们正准备去游湖,一起来吧。听说明王府的人工湖是山间的风水眼,在湖上看府内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咱们去体验体验。” 她说得就跟在外面随处一个地方玩似的,一点不在意礼数规矩。 云浅凉看看栈桥上准备上船的一群人,少说有二十余人,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想要登船游湖,那些人里不少不待见她的人,比如秦氏母女,再比如刚才羞辱她的苏奕世,她要是去的话估计会坏了气氛。 “我去的话估会败兴致,你去吧。”云浅凉婉拒她邀请。 程子瑜敷衍地扫了眼那群人,不在意地拉起云浅凉的手,“管他们呢,看不惯那他们别去好了,多事。” “难得……”云浅凉还想说什么,程子瑜见那边陆续准备登船了,急急说道:“顾相,借你家浅浅陪我一段时间。” 程子瑜连忙拉着云浅凉往栈桥去,边跑还边招呼那边,“臭小子,给我们留个好位置。” 程子骥脸色都快黑得看不下去,听到姐姐的声音佯装没听到一样,跟着上船,没有回应。 他一个男子汉,天天被姐姐教训,在外喊臭小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程子瑜突然把云浅凉拉走,其他人赶紧跟上。 两人在开船前登船,程子瑜一下钻到程子骥身边,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跟你说话装什么聋子?” 云浅凉闲闲地穿过人群,来到他们身边,只当点头之交微笑点头。 “你带她来做什么?”程子骥揉着脑袋时,一脸不耐地看了眼云浅凉,说不出的嫌弃。 “我的朋友要你管?”程子瑜说着就又准备动手打人,程子骥先一步躲开,她见人多才没有追着打,警告地瞪了程子骥一眼,才勉为其难地放下手。放下手后,发现船还未离开栈桥旁,不解道:“怎么回事?” 徐慕朝岸边扬扬下巴,顾亦丞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来,他负着手行来,哪怕知道游船在等他,他依旧走得不疾不徐。 “我都说了借我一段时间,顾相跟得太紧了吧。”程子瑜一下占有般的抱住云浅凉的手臂,眼神挑衅的看向顾亦丞,嚷嚷道:“开船,赶紧开船,顾相不上船,不用等他。” 云浅凉看着顾亦丞无奈的笑笑,他哪里惹到程子瑜了? 耐不住程子瑜的闹腾,船缓缓离开了栈桥,驶向湖中心。 在船头的人陆续走进船舱内,有的去了船尾,甚至有上二楼,船头甲板上的人只剩几个,那些有意避开她的人,几乎是率先离去。 云浅凉站在甲板望着慢慢踱步到栈桥的人,嘴角弯起一抹调侃似的微笑,想看看顾亦丞要怎么办? 就见他负手而立,站在栈桥前头望着渐行渐远的云浅凉,如一尊望妻石般。 顾亦丞看她笑得得意,挑了挑眉,难道以为他过不去? 程子瑜凑到面前来,酸溜溜的说道:“眉目传情啊。” “没有。”云浅凉笑,“逗逗他。 程子瑜一脸震惊,包括旁边听到她话的人都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甚至有些人离她远了些,似乎畏惧她一样。 “怎么了?”云浅凉不解道。 逗顾亦丞是件很好玩的事,他不按常理出牌,她觉得很有趣。 “我忽然觉得浅浅你也是个厉害人物。”程子瑜咽咽口水,朝她竖起大拇指。 外面都传言顾亦丞阴晴不定,表面看着很好相处,一句话说错就翻脸,时常是笑里藏刀,而她近日竟然有人说逗逗顾亦丞,这跟虎口拔牙无区别,的确令人震惊, 而程子骥三人的心思比较多,他们对顾亦丞有敬有畏,可以称兄道弟,但要他们去逗逗老大,他们是敬谢不敏,实在是惹不起。 此刻云浅凉自然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们心情复杂啊。 崇拜神往之人的另一面,很想看,心里又还存着点惧意。 看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他看着不可怕啊。”云浅凉道。 程子瑜扯扯嘴角,你口中不可怕的人是一众官员都畏惧之人啊。 “我有点替招惹你的人担心。” 能把顾亦丞给收服,云浅凉可能是个更厉害的角色呢。 “我也想。”云浅凉高深的笑笑,手臂靠着船沿,朝顾亦丞笑笑,无声的动动嘴唇。 过来啊。 读懂她的意思,顾亦丞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 见状,云浅凉嘴角笑意加深,经不起撩。 明王府内一个小厮在后方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人,在见到顾亦丞身影时,他好像看到了目标,朝人工湖这边跑来,而他还未走近,顾亦丞身形一展,一跃而起,身如游龙,如惊鸿般掠过湖面,稳稳当当地落在船头甲板上,恰好肃静。 那见到要寻之人的小厮,当场愣在了原地。 而甲板上的人看到顾亦丞从天而降,那样一个翩翩美男,丰神俊逸,不禁红了脸蛋,眼泛春情,暗送秋波。 云浅凉见他炫耀的跟她挑眉,扶着船沿噗嗤笑出声来,看得旁人莫名其妙。 “你还真来啊。”云浅凉哭笑不得,指着那缓过神走到栈桥,但还一连蒙圈的小厮,“人正想叫你,你腾空而起踏水无痕的上了船,你是不知道那小厮当时的表情。” 云浅凉想想就心觉那一幕特别逗,求小厮的心理阴影面积! “怪我?”顾亦丞转过身看向栈桥。 云浅凉笑声戛然而止,望着完美的侧颜,“难道怪我?” “嗯哼。” “我让你来,你就来啊。” “夫人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云浅凉当即无语。 她逗逗人而已,他这时候听话个鬼。 “你回去吧。”云浅凉敷衍地挥挥手,转身去找程子瑜玩。 顾亦丞见她与程子瑜走到一旁,再看栈桥上那小厮着急的样子,无奈叹息一声。 要是找他的话,刚才肯定会出声叫,而这时还未做声,怕是想找的人是他的家属,且不能声张,只能在栈桥出焦急等候,可游湖是件花时间的活,靠等很难等得起。 程子骥三人上前来,假装是在甲板上看风景。 “把你姐叫开。”顾亦丞直接开口。 “哦。”程子骥闷闷出声,转身走到甲板另一边,站在不远处朝程子瑜招手,“姐,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程子瑜未动,警惕发问。 “大事,不能声张。”程子骥严肃道。 “那你别跟我说,找爹去吧。”程子瑜脑袋一扭,继续与云浅凉说着明王府的传闻,“据说这人工湖里的鱼是喂人肉长大的,而府内的鱼都是自家养的,甚是鲜美,但你想啊,人吃鱼肉长大,肥美了打捞上来煮给人吃,怎么下得了嘴啊?” “鱼大概不吃人肉吧。”云浅凉脑袋里浮现一群人啄尸体的画面,诡异极了。 “谁知道呢,反正要是和鱼有关的菜我是不敢吃了。”程子瑜不禁打了寒颤。 “姐。”程子骥叫不来人,干脆直接走过来拉人,“我有要事找你。” “你看我向能办要事的人吗?”程子瑜自黑的怼回去,用力拍打着程子骥抓她的手,嘴里威胁道:“臭小子,我跟你讲,这里人多我给你面子,你要是再找麻烦小心老姐我跟你动手祸祸啊。” 程子骥大概是被打怕了,听到威胁立马放了手,悻悻地无功而返。 程子瑜看着弟弟的背影,揉揉被抓疼的手腕,振振有词道:“小树不打还不直溜了,想当年本小姐在边境教训流氓,那会他还穿着开裆裤呢,现在还敢跟我动手了。” 云浅凉:“……” 你不愧是和云浅凉是朋友。 第151章 向家示好(2) “看我的。”苏肃引拍着胸脯保证。 “看什么看啊。”云浅凉寻了个理由让程子瑜去找人玩,自行走过来,“什么事?” 顾亦丞使了个眼色,云浅凉看向对面来回走动,无比焦虑的小厮,心思一转,大抵明白小厮要找的人是谁,她沉默半晌,把来到明王府后的情况回想一遍,当中最为异常的果然还是在风暴还未彻底过去时,邀请秦氏参加寿宴。 一开始她寻思着明王府想趁机拉拢秦氏,毕竟云相府内有人想探索的秘密,而秦家的事情上,云起南明哲保身可谓无情,必然让秦氏失望,挑拨一二让秦氏叛变亦是有可能,但目前看来,是她想错了。 明王府的目标是她,而非秦氏。 比起秦氏,她是一把更为锋利的剑,但凡聪明之人,都会选择她。 “让他等着吧。”云浅凉说道。 “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带你。”顾亦丞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船沿上。 闻言,云浅凉连连摆手拒绝,“这太惹人注目了,你自己玩吧。” 明王府的人工湖很大,游湖一圈能花好些时间,加上大家想在湖中央赏景,还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在寿宴开始前大家都不着急上岸,云浅凉倒是无所谓,只是栈桥上前来叫人的小厮急得要跳下水了。 “他是认为我会飞吗?”云浅凉单手扶着船舷,坐在上边。 栈桥旁有竹筏可以接人,正是为中途有人下船而准备,他要是着急大可撑竹筏来接,否则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如何回去? “他认为你男人会飞。”顾亦丞站在她身侧,扶着她的手臂,以防游船摇晃跌入湖里。 “正常人都会走正常路。”云浅凉无语摇头,对顾亦丞说道:“让船回去吧。” “顾三,夫人不舒服,让船夫开回去。”顾亦丞对站在身后不远的人吩咐,说着把云浅凉从船舷扶下来,悄声在她耳边说道:“帮了夫人可有奖励,恩?” “回去再说。”云浅凉敷衍答道。 他要的奖励无非是…… “那我可记下了,夫人回去记得兑现。”顾亦丞一派正经的记下。 “额…恩…” “即便夫人不记得,我也会替夫人记得。”顾亦丞笑眯眯地补充。 云浅凉笑笑,无话可说。 您这大奸臣的智商都用在我身上了吗?还是打算以后用在我身上? 游船往回驶,船上的人没能玩尽兴,发出些许抱怨,悻悻地从二楼甲板下来。 云浅凉仿若没有未闻,靠在顾亦丞身上佯装不舒服,而顾亦丞浑身散发着冷意,那些抱怨的人走近了些不敢再出声抱怨,那些胆大的说了一句,被顾亦丞冷眼瞪过去立马噤声。 游船靠岸,其他人不敢先行,眼睁睁地看着顾亦丞扶着人下船。 那小厮见状,不知是否该开口,顾亦丞率先出声,“带我们过去。” 小厮一愣,略显紧张地答道:“好、好的,顾相。” 小厮带人离开游园,云浅凉站直身体,理了理发丝与衣衫,伪装出来的虚弱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睿智,精明强干。 见眼前是女眷居住的后院,小厮依旧朝前走,云浅凉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你方便进去吗?”云浅凉悄悄问道。 顾亦丞摇摇头,“我想进还能拦得住?” 王府后院确实男子不便进入,但把他的人叫进后院,他不可能放她单独进去,明王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危机四伏,上次皇宫时身份有别不便动作,他定不会再让类似的状况发现。 顾亦丞收紧了牵着她素手的手指,云浅凉有所察觉,只是弯弯唇角,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走进后院,在后院的花厅里,见到了当家主人向丰恺,向思虞陪同在他身边。 “见过明王,见过郡主。”两人异口同声的行礼请安。 “顾相与顾夫人多礼了,赶紧起来。”向丰恺和颜悦色的出声。 两人起身,站在原地,向丰恺转头对候在一旁的向思虞说道:“思虞,带顾相到后院的奇石景去看看,好生招待。” “是。”向思虞乖巧应声,行自顾亦丞身边,尽量掩饰住待会独处的激动,“顾相这边请。” 顾亦丞未动,眼神肃然的看向明王,牵着云浅凉的手一刻不送。 “顾相安心,本王只是有些话想与顾夫人聊聊,不会太久,你出去转一圈,本王保证你回来时,顾夫人会安然无恙的在此处等候。”向丰恺开出顾虑诚恳保证。 云浅凉送了送手,对顾亦丞点点头。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顾亦丞松手,完全不给向思虞面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两人离开后,云浅凉那副端庄的样子荡然无存,走到旁边的雕花椅坐下,笑道:“不愧是明王,好生厉害,把我留下还成全了郡主的爱慕之情,的确令人佩服。” “顾夫人见笑了。”向丰恺不加以否认。 “明王如此坦诚,不妨就开门见山的说正事吧。”云浅凉端起已经准备好的茶,轻抿一口,等待后话。 “特意找顾夫人前来,是有一份好礼想要送给顾夫人。”向丰恺抬手做了个姿势,一男子拿着一叠纸走进来,把纸放在云浅凉座位的四方案上,随后如来时般退下,余下花厅里沉默的两人。 云浅凉注意到面上纸张的字里有陆瑶的名字,瞳孔一缩,心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明王这是何意?”云浅凉盖上茶杯,肃起了脸色。 “顾夫人是个聪明人,看到云夫人在此,难道还不明白本王的意思。”向丰恺只暗示不明说。 “明王何以见得我会答应了?”云浅凉瞥了眼那些整理好的情报。 “顾夫人有心,本王只是想助顾夫人一臂之力而已。”向丰恺笑得温润,道明自己用意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云浅凉把茶杯直接放在了那叠纸上,“我与郡主间的恩怨明王不会不晓得,而在这种情况下,明王却要助我一臂之力,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那是你们小辈的恩怨,本王不便插手。”向丰恺为人一直亲和,如一杯温热的茶水,他坐在首位品着茶更像是不问世事的高人,而不是朝廷上那个可以翻手云覆手雨的重臣,总之很难让人怀疑他的用意。 “是吗?”云浅凉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声,“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一旦我按照明王的意思去做了,恐怕时机一到明王就会在背后捅刀子,对外传是我要为母亲报仇杀害了秦氏,与虎谋皮这种事我不做。” 话音未落,云浅凉再看了那些情报一眼,“而且我有心要查的话,明王认为顾相府的人查不到吗?那我何必要欠这么一个人情呢?” “顾夫人一切事情话都不能说得太满,相互帮助才能长久。”向丰恺的话满是深意。 话不投机,云浅凉站起身,有了告辞的打算。 “明王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我这个人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力所能及之事拼尽全力未尝不可,但那些目前有心无力之事我不急于一时,非得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的立马达成,您要是想逼我就范,全力遮掩的话,我退一步就是了,毕竟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话落,云浅凉朝着首位上的人躬身施礼,弯着腰后退几步才转身走出花厅。 要是不合作,就是敌人,这给的不是选择,而是已经把另一条路堵死。 明王府现在是他当家,可他毕竟年长她三十来岁,且不说现在他是否能防得住顾家的情报调查,百年之后黄土一把,未来掌管明王府之人有无这般实力阻拦她调查很是难说,范不着以身犯险。 出了花厅,顾亦丞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后面,向思虞如小媳妇般陪同在侧。 顾亦丞冷漠如故,无风自凉,可怜向思虞一腔神情,暗送秋波无人理会,只落到空欢喜一场,而她却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这么多次下来,她看顾亦丞时的眼神如旧,崇拜爱慕,深情款款。 见云浅凉出来,顾亦丞冷漠脸如冰霜融化般瞬间回暖,露出微笑,朝她走来。 云浅凉步履平缓地往前走,距离拉近,他朝她伸出手,她自然地把手交给他,十字相扣,沿着来时的路走出后院。 “明王查到了秦氏害我母亲的证据,至于我的身份不知是否已有怀疑。”云浅凉把谈话的内容告知。 她不是陆瑶亲生这点,宋疏瑾肯定晓得了,对她身份有所怀疑,才想要娶她,既然这已经不是特别隐秘的真相,迟早会被人查到,他必须早日做好心理准备。 一旦她不是云家嫡女的身份曝出来,其结果会引起诸多变化。 “我知道。”顾亦丞言简意赅的三字,让人安心。 两人回到举办寿宴的园子,寿宴已然准备开始了,因不是宫宴,未分男女席位,按官位安排位置,家眷同坐一席,而他们的席位每次都是在瑾王旁边,在情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宋疏瑾一再做出令人误解的举动,弄得有些尴尬。 好在云青烟在场,宋疏瑾为稳固与云相府的关系,尽量无视她,否则这场寿宴结束后,顾亦丞那个醋坛子是难哄了。 第152章 再次设局 云浅凉盘腿坐在软塌上,面前摆着两支发簪,玉簪与金簪雕刻的图案一样,只是金簪后来经过加工,镶嵌了宝石在上方,除掉后九里明花朵的样式越发明显,她将两支发簪放到旁边,拿过手边的画卷,扯开画卷上的绸带,把画铺开。 她对陆瑶印象不深。 陆家还未失势前,母女二人在府内生活如鱼得水,但秦氏一心想做主母,明里暗里手段层出不穷,陆瑶心善能避则避,而陆家养出来的女儿对权谋算计只涉猎皮毛,全然不是秦氏对手,为不给云起南平添麻烦,陆瑶忍气吞声的受欺负,因此陆瑶担心女儿受伤,又怕女儿担忧,总是把她交给奴婢照顾。 曾经发生过一些事,导致陆瑶不得教导亲生女儿,她被送到秦氏身边养,要不是舅舅过府探望,她悄悄告状,估计母女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怕是不得相见。 这件事分明是她告状,而云起南被位高权重的岳父责骂后,把怨气撒在陆瑶身上,越发宠爱秦氏,她依旧不得与母亲生活,只是云起南开始粉饰太平,在人前一套,在背后一套,弄得她这个小孩像个骗子。 云起南当年身份地位均是不如陆家,迎娶了陆家独生女,难免会受气,以至于两人情感在身份悬殊的情况下,日渐消亡。 云起南几乎是在陆瑶进门后不久,纳了秦氏为妾,而在陆瑶怀有身孕时,与秦氏混在一起。 云浅凉与云青烟相差的年龄,就是那段感情最好的讽刺。 云浅凉的记忆里,秦氏的身影比陆瑶还多,而幼时的记忆模糊不清,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最深刻的莫过于陆家失势后陆瑶的情况,日渐消瘦,脸庞的骨头变得明显,那时已经看不出那女子的风韵了只是她躺在病床上,嶙峋的身姿,病态得似乎随时会咽气。 这幅画是她靠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画出来的,她画这幅画是想掩饰自己的变化,却没想到在一把火烧掉箫笙院后,这幅画大概是陆瑶唯一的小像了。 在记忆里,云浅凉从未见过陆瑶戴过九里明花朵的簪子,就连当初赠予她簪子时,身边伺候的奴婢都好奇陆瑶何时有这样一支发簪。 时至今日,云浅凉试图回忆那时陆瑶的神色,但原本就不在意而印象浅薄的记忆里,她只能勉勉强强的想起有赠簪一事,再多的蛛丝马迹无从忆起。 云浅凉长叹一声,拨弄卷轴,把画像卷好放进了准备好的长条形状的木盒里。 “秋月取笔墨纸砚来。”云浅凉把盒子递给候在身边的春花,“放到我的嫁妆里。” 她嫁妆不多,陪嫁的东西都不太好,但云浅凉把箱子收拾出来放重要之物了,平时保管得甚好,她可不希望东西再被偷掉。 “夫人您今天一直在叹气。”水芹奉上一杯茶水。 “想起我母亲生前的事,不免替她不值。”云浅凉接过茶水,幽幽目光沉如古井。 “夫人的母亲要是晓得您一直挂念她,心里定会高兴,她必然是希望夫人您幸福的。”水芹双手抱着圆盘劝说。 云浅凉喝茶的姿势顿了顿,分了会神,才答道:“是啊。” 陆瑶赠簪必然是想给她一点与生母有关的念想,可见陆瑶早知她身份,却待她如亲生女儿,这份付出伟大而无私。 多年来,无人察觉她身份有异,少不来陆瑶待她的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般爱护心疼如何怀疑?哪怕到死,陆瑶还是一心为她着想,而隐瞒死因,所以陆瑶的仇,她一定会报。 秋月取来笔墨纸砚,在案桌前摆好,垂首在案前砚墨。 云浅凉取过上等的紫毫笔,沾上墨汁,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作画,她时而打量面前两支发簪,时而换个方向,仔细把发簪的细节描绘下来。 半个时辰后,云浅凉收笔,把两支发簪收进盒子里,把宣纸拿起轻轻吹干墨汁。 “把安甲叫来。”云浅凉吩咐。 “奴婢这就去。”春花福身外出喊人。 不多会,安甲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抱拳躬身,“见过夫人。” 云浅凉点点头,把宣纸卷好递过去。 “拿到正安当铺交给徐掌柜,多临摹几张,在城内张贴,嗯……”云浅凉想了想,“…… 就以找做簪子的人为由。” “有何处要着重贴吗?”安甲心思缜密的询问。 “确保云相府那位晓得。”云浅凉道。 “属下明白了。” 这是准备设局。 她要对付秦氏压根无需那些证据,暗地里算计何必师出有名? 云浅凉起身往外走去,春末的只剩下条尾巴,初夏将至,日头却是早早挂在天空炙热的烘烤大地了,她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看着院中花坛里替换好的鲜花,在参加寿宴那日,趁着她不在府内,顾管家安排人把红梅移走,重新栽种了应景的百花,但这次不是把当初移走的牡丹给移回来,而是种了些幼苗。 她先前还烦恼着移植时青松院内很吵,花匠往来,倒是无法静心,寻思着去安国侯府小住两日,没想到参加寿宴回来,一切都已经弄妥当了。 云浅凉走到花坛前,盯着那些幼苗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点样子来,喃喃出声,“这种的什么花?” “你喜欢的花。” “我喜欢摇钱树。”云浅凉转头仰望着来人。 顾亦丞刚下朝,身上还穿着官服,紫色的衣袍上绣着独科花,一品官员的绣纹径长足有五寸。黑发用玉冠束起,玉冠中央横插着一支白玉青竹的簪子,衬着那张俊容优雅如画,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到人,他没有笑,但他清澈的眼睛却在忠诚的微笑着。 长得真罪过。 顾亦丞指着院子里井边的那颗绿色,“我给你挂点钱,你去摇?” “摇下来是我的吗?”云浅凉一本正经的问,眼神里闪着光。 她爱钱的毛病大概很难改掉了。 跟随在身后的顾三,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等云浅凉望过来时,他顷刻间收敛住笑意,严肃地站直身体。 顾亦丞修长的身形弯了弯,指腹抚过她的眉眼,深情款款地说道:“真想把你挂树上,摇下来就是我的了。” “都娶进门了,还想赖账啊。”顾亦丞的手上有一股兰麝木头的香味,那不是他平常喜爱的熏香,她抓着他的手,仔细地嗅了嗅,确认是兰麝的气味,“你去见了苏清?” 兰麝是种名贵的香料,贵人间用得多,但有些人爱赏赐这些玩意儿,顾亦丞也是其中之一。 苏清入府时深得宠爱,在调查小翠之死的资料里,得知顾亦丞送过苏清兰麝,而苏清在府内时身上熏香多半是这个气味,她倒是记忆深刻。 “见了。” “罢了。” 两人同时出声,简洁而相似的话语混在一起。 两人视线相撞,云浅凉率先移开,轻轻地点了下脑袋,随意道出句寻常的问候,遮掩那稍纵即逝的异样。 “她还好吧?” “不是个服输的人。”顾亦丞如此回答。 云浅凉嘴角牵出弧度,点头附和。 这般评价从他嘴里说出,算是高的了。 苏清与温梦之间没有相似之处,长相与性情全然不同,那她被带到顾相府,定是出于顾亦丞的喜爱,而待她尤为好。 如果不是温梦的出现,或许…… 云浅凉思绪一顿,眸间深色浓郁,面上笑意更深,心间堵得慌的情绪几乎是眨眼间消散,只是她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恬淡神情中透着淡淡几分冷漠,给人如天山雪莲般不可侵犯之感,淡漠疏离从骨子里透出来。 “那就好。”云浅凉敛了敛笑意,淡定自若的把手松开,避开他的抚摸,“我去……” 安国侯府四字到了嘴边,被她咽了下去。 她眉眼有些闪烁,刹那在脑海里飘过的想法让她措手不及。 假如她和顾亦丞没有了关系,安国侯府自然不会有,而她与云相府已然撕破脸皮,猛然发觉除了这些地方,她在这个世界无处可去。 她需要一个基地! “我有点事要出府一趟。”云浅凉道。 云浅凉匆匆跑回云水阁,到房间里打开自己的钱箱,把银票拿出来清点一遍。 “古代房产贵吗?”云浅凉一张张数着。 百善堂之前平价药导致亏本,整顿后盈利很好,她倒是赚了不少钱,但京城相当于帝都,这里的地是寸土寸金,要在京城买房可是一笔不菲的价钱,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夫人,您拿钱做什么?”春花脸上有难掩的兴奋。 要是打算离开的话,是再好不过。 “我要买房。”云浅凉晃了晃手里的银票,“这些钱够吗?” “肯定够。”春花保证。 “那就好。”云浅凉把银票揣进怀里,贴身收好,“咱们到僻静些的地方置办一处宅邸,省得日后没地去。” “小姐日后会离开顾相府?”春花语气里隐含期待。 “……”云浅凉沉思片刻,敷衍道:“未雨绸缪而已。” 第153章 清寂重伤 青砖绿瓦,檐角斗兽。 成排的宅邸大院,绿树环茵,屋前花草成团,宁静婉约。 云浅凉到京城商会打听了过后,得知这处正好有人家要搬走,位置僻静,宅邸的主人还未搬走,里面有人打扫过随时可以入住,她便到居民区转悠一圈,商会所说的那处宅邸倒是好找,在清一色的房屋里,唯独那一户没有挂上门牌。 “应该是这家。”云浅凉看着青天白日大门紧闭的宅邸,往两旁张望片刻,确认再无未挂门牌的宅邸了,“春花,去敲门。” 云浅凉往阴凉处移动步伐,春花则提裙上了门前的台阶。 来到门前,春花拉住门扣的圆环,在门扉上敲了两下,等候片刻里面没有回应,她用手拍打门扉,同时喊道:“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来看宅子的。” 云浅凉摇着手里的团扇,团扇上画着青山绿水图,眼神从大门移开,一路往上,移到宅邸的墙壁,墙头盖着瓦片,中央脊梁用盆栽压了压,而盆栽里栽种着成片的芦荟,炎日下依旧青翠,挤满了花盆。 在瓦片上放盆栽很容易掉,不知对方是否有意提防,总之在她看来这户人家警戒不错。 “云浅凉?” 一道疑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云浅凉的思绪。 云浅凉循声望去,正见寂栖迟缓步朝这边走来,而他手里还提着三包药,“你生病了?” 寂栖迟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药,摇头道:“没有,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而后他眼神越过她,望向后面敲门的奴婢,笑道:“想通了来找我?” 云浅凉心念一转,指着身后的宅邸,“这是你家?” 此言一出,福至心灵。 “你要买宅子?” “你要卖宅子?” 两人同时出声,随后一阵沉默,都不像是做这些事的人,偏生撞到一起了,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微妙。倒是春花见来人是瑾王身边的军师,急忙跑回云浅凉身前,挡在两人中间,一副要誓死保护主子的牺牲模样。 “我认识。”云浅凉安抚挡在身前的春花,而后视线投向已经走到近前的寂栖迟,“你要是遇到难处不便找瑾王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做个人情给你,当做还先前你一番好意。” 又是买药,又是卖宅子,这是遇到大问题了啊。 “算不得难处,你要真心想买的话,恐怕要过些时日,宅子暂时腾不出来。”寂栖迟风度翩翩地回答,面上始终带着三月春风般的笑意,温润雅正,看不出一丝破绽来。寂栖迟适当的转移了话题,明知这般窘迫的相遇必是事出有因,却精明的掩盖自身情况,“你不住顾相府了?” 云浅凉笑笑,随意摆摆手,“钱多,买处宅子消遣。” “像有钱人的作风。”寂栖迟心不在焉地应道,“改日再来看宅子吧。” “受伤的是神医。”云浅凉肯定出声。 寂栖迟身边医术了得的人在,而他离开瑾王府后不便在京城露面,出入必然需要遮掩,而他这种时候放着神医不用,亲自去抓药,显然内行的那位无法做到去抓药这种小事。 寂栖迟否认了生病一说,只能是伤药了。 “小姐,你有时不该太精明。”寂栖迟话语里有着无奈,却也有着道不明的危险,他称呼她为小姐时,不同于寻常的奴婢称呼主子,里面的恭敬有种不可侵犯。 寂栖迟身形一跃,翻墙而入。 片刻后,那扇紧闭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他让开一步,道:“进来吧。” 云浅凉不疑有他的走进宅邸,寂栖迟在后面把门关上。 进入宅邸后,是一片院子,院子里栽种着一些可入药的药草,在屋前空出来摆了石桌石凳,以及一些晾晒药材的架子,在石桌旁不远有一颗大树,正好能给石桌遮出一片凉爽之地。 屋内静悄悄地,如无人居住般。 寂栖迟在前头带路,来到一间厢房,还未进门里面传出闷闷地呻吟,对方有意强忍痛苦,导致声音有些变样。 闻声,寂栖迟快步跑过去,一脚把厢房的门踢开。 “清寂。” 寂栖迟冲进屋内,把买回来的药随意扔在床榻上,扶住清寂虚弱的身子。 清寂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嘴里横咬着一块布,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他白皙光洁的身子半裸在外,腰侧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汩汩冒血,他喘息着靠在寂栖迟身上,握着匕首的手有些拿不稳刀子,无力地垂在一侧。 “没事。”清寂扯扯毫无血色的嘴唇。 “你不是说没事吗?”寂栖迟脸色极其难看,沉如锅底。 清寂牵强地笑笑,无奈出声,“这种时候尽量少生事,要是让你知道肯定会冒险出门。” 云浅凉并非有意偷听,声音自然传进了耳朵里。 “春花,你去百善堂把凌大夫找来。”云浅凉说道。 “您要帮他们吗?”春花未动,似是不赞同,“夫人,他是瑾王身份的人,万一……” “没事,快去。”云浅凉语气里有着不可违背的命令。 春花缄默,眼里担忧浓烈,在一刹那还是如往常般听命行事,把主子留在了这处她认为不安全的地方,独自去百善堂叫人。 春花一路小跑,生怕回来晚了。 云浅凉轻叹一声,走到厢房门口,敲敲门框,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清寂还未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抬眸,瞧见云浅凉身影时瞳眸有一瞬紧缩,随后忆起自己衣衫不整,想要动手整理衣物,倒是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 “别乱动!”寂栖迟压住他的身子,一手拿过桌前的白布按住流血的伤口。 清寂身上有伤,浑身无力,耐不住寂栖迟的强势,脸色微微泛红,苦笑道“让顾夫人见到这副样子,有失体统了。” “在医者面前本身就无男女之别,神医何须介意。”云浅凉目光坦荡正直,看到男子的身体脸不红心不跳,一派清明。 云浅凉走进屋内,血腥味甚浓,她只是看了眼床榻前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点燃的烛台,还有酒坛子,以及缝合伤口的东西,而清寂手里的匕首被血染得红艳。 这时寂栖迟把按住伤口的白布拿开,竟是沾着些许肉在上面。 自己动手剜肉! 云浅凉心头一震,由衷觉得这就是个疯子。 可转念一想,她从前在比这还艰苦的条件里,挖肉取弹,连纱布和酒精都没有,后来伤口感染,剜肉的事她没少做,何曾不是个疯子。 寂栖迟扔掉手里的白布,从怀里拿出金创药准备倒在伤口。 “别用金创药。”云浅凉阻止他的动作,靠近床榻看了眼腰侧的伤口,伤口挖出了个鸡蛋大小的洞,血不断往外溢出,伤口周围有一圈腐肉,而有部分已经被剜掉了,“必须把腐肉剜掉,再给清洁伤口,我已经让春花回百善堂带一名大夫过来,暂时先给他止血。” “不能请大夫过来。”寂栖迟一口拒绝。 “他必须要大夫治疗,至于其他的,我不会让百善堂的人乱说。”话音刚落,云浅凉想起屋前的院子里栽种的草药,有好几株药材的叶子可用来止血,“你帮他按住,我去院子里摘点药。” 云浅凉在院子里找到艾叶,摘了一把,用手帕包好,随手捡了块干净的石头敲碎,而后才拿进厢房,把碾碎的艾叶敷在伤口上,让寂栖迟直接用手帕按住。 “神医受伤那么久为何不及时就医?”云浅凉寻了个话题开口。 “叫我清寂就好。”清寂把手里的匕首扔到地上,“有些不方便。” “当初在覃越城我便许诺过,你有事派人到顾相府通知一声,我定会相助,你于我有恩,我不会见死不救。”云浅凉弯腰捡起那把匕首,放进了那盆桌上那盆清水里。 “劳你挂心了。”清寂始终客气。 “是什么人?”云浅凉转而询问寂栖迟。 寂栖迟武功高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重伤了清寂,且为避难而不把伤口拖到这个地步,对方在京城恐怕有强大的势力,才导致他们慎之又慎。 “一个女人。”寂栖迟沉默良久,才勉强道出四字。 云浅凉眼珠转动,不是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于宋疏瑾无关吗? 清寂皱了皱眉头,怨怪的看了眼寂栖迟,婉拒道:“顾夫人的好意清寂心领了,只是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莫要插手。” “先把伤养好再说。”云浅凉止住这个话头。 于她有恩之人,她定不会见死不救。 春花急急把百善堂的凌大夫找来,伤势严重,大夫意见亦是把腐肉处理干净,再上药包扎,而天气日渐炎热,伤口包扎后反而不利于恢复,奈何割掉腐肉伤口有拳头大,只好想办法降温。 寂栖迟二人相当于躲在此处,行事诸多不便,云浅凉让凌大夫留下来照顾,并留下了两个暗卫保护,以免再出意外。 “多谢。”寂栖迟送云浅凉出门时,还是接受了这番好意。 “他救过我,我还他一份恩情而已。”云浅凉如是说道,而后把带来的钱递给他,“既然你们不便在留下踪迹,你把地契给我,我派人去官府登记一下,宅子闲置着只会积灰,你们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离开也不必知会我。” 第154章 势力碰撞 云浅凉前脚刚离开宅子,暗卫后脚就把事情回禀给了顾亦丞。 “现在夫人去了何处?” “在街上乱转。”暗卫回答。 “顾三,去准备马车。”顾亦丞放下手里的卷宗,起身走离书房。 云浅凉在街上乱转了一阵,确认从宅子出来后无人跟踪才安心去了百善堂。 百善堂开始卖养颜膏后生意红火,为不造成百善堂拥挤,耽误患者看病,养颜膏换成了预定的销售模式,预定后会有小厮专门送到府内,这样一来不会对医馆环境造成影响,还能借着送货上门的服务了解各家府邸内院之事,一举两得。 小厮听到有用的消息会上报,易行之会整理好送到顾相府,倒是有不少女眷八卦在其中,但女眷间的八卦有时候也很有用,小人们嘴碎总会无意提及一些重要的事,无风不起浪,有些字眼令人生疑,调查下来可就是大事。 云浅凉走进百善堂,正好见到医馆里正在整理养颜膏,准备去上门送货。 医馆的人见到主子,只是颔首,又转身忙活。 云浅凉随手拿起一盒养颜膏,打开盒子清香四溢,她凑到鼻尖嗅了嗅,辨出了几位药材,她满意地关上盒子,放到正在收拾的位置。 不远处易行之正拿着单子在清点数量,云浅凉走了过去。 “辛苦了。”云浅凉走近。 “夫人。”易行之停下手里的活,高兴的说道:“近来百善堂的生意特别好,预定养颜膏的人越来越多,做出来的养颜膏效果极好。” “这是要送到哪里?”云浅凉问道。 “今日是送的城西那边。”易行之地上名册,“夫人请过目。” 云浅凉接过名册,眼神扫过上面的府邸名称,不少是官家夫人小姐,还有就是京城富贵人家的预定,她往后翻翻名册,甚至在名册上看到了云相府的预定。 “这页的预定何时去送?”云浅凉指着指着云相府的那行字。 “夫人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安排。”易行之亦是未加明说那些字眼。 “明日送过去吧,要是问起就说是云家的人在医馆都有可优先。”云浅凉把名册合上,递还回去。 看到发簪后秦氏的反应,与云相府的气氛,她不能亲自去看,但她需要了解情况,而最近经常貌似不太平,她还是不要主动暴露在外为好。 “易某明白。”易行之收好名册,让小厮前去送货。 “等一下。”云浅凉叫住小厮,靠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小厮脸庞因她的靠近泛红,羞涩结巴的回道:“小的一定完成。” “好好做,百善堂不会亏待你的。”云浅凉眉宇间自信洋溢,弯起的嘴角绽放异彩。 小厮离开后,云浅凉与易行之说了下凌大夫的情况,让他好生帮忙保守秘密,在确保对方不会泄密前,不要放松警惕。 目前寂栖迟与清寂的处境太危险了,即便是要离开京城,清寂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长途跋涉,途中要是有意外的话,极有可能性命不保,她把人带过去,必须确保不会横生枝节。 离开百善堂,云浅凉担心事情出岔子,亲自去了一趟户部。 京城内的土地都有分属,买卖宅子地契易主需要到官府登记,避免日后会有纠纷,而前去登记官府会派人查证,将宅子的拥有者易主。 寂栖迟怕是不便在官府处留下痕迹,有人存心想找,一处普通的宅邸对方想动随时敢动,而把宅邸记入她的名下,有顾相府做后盾,权势再大都不敢擅闯,而只要敲打户部一番,她的宅子户部得看三分薄面不去调查,寂栖迟和清寂可安心藏在里面。 顾亦丞知晓云浅凉去了百善堂后,命侍卫驾车前往百善堂。 易行之刚送走云浅凉主仆,还未走进医馆就见顾相府的马车往这边来了,他停住脚步在门前等候。 马车驶近,易行之躬身见礼,“相爷可是来寻夫人?” “人呢?”顾亦丞掀开车帘。 “夫人刚走。”易行之回答,指着云浅凉离去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恩,近日小心些。”顾亦丞提点一句,放下车帘往那所指的方向去,心里已了然云浅凉去了何地。 户部,地司署。 地司署的地官负责掌管京城土地的记录,王族贵胄手里有多少土地,房屋,地司署一清二楚。她既然拿了地契,又让他们留下,必然要去把后顾之忧给扫除。 顾亦丞转动手指间的玉扳指,眸光幽深如无垠的宇宙,满天漆黑覆盖,投不进光。 他私心里是不想她与寂栖迟那群人有交集的,毕竟不是一路人。 云浅凉站在户部府衙前,脚步犹豫不前,她一旦做出这个决定,恐怕日后再难摆脱寂栖迟,甚至她无法确认,清寂在君知离开期间受伤,是否与君知那边有关,万一君知不是一个人,而有同伙…… 那样诡异的身法,奇怪的力量,万一是君知的同伙所为,她等于和那诡谲多变的力量对上了,是否值得去冒这个险? “尽是些糟心事。”云浅凉烦躁地抱住脑袋。 “夫人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春花适时出言宽慰,“他曾经帮助瑾王对付您,而后又帮助二小姐折腾您,您大可不必那么心善,就算那个人帮过您,您已经找了大夫把宅子让给他们住了,为何还……” “春花有些事我还未弄明白,暂时没法告诉你。”云浅凉轻叹。 她放不下的理由还有一个,自从晓得云浅凉非陆瑶亲生后,她便有些相信寂栖迟的话了,她身份有异,可能正是寂栖迟他们要找的人。假使她真的是,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受伤或是牺牲全部是为她一个人的话,那份压在心头的责任过于沉重了。 而到至今,清寂一心想着不要连累她,这份厚待如千斤巨石般压在心上。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迈步前行。 “浅浅。”顾亦丞及时出声喊住人。 云浅凉停下脚步望向来人,顾亦丞神色少见的严肃。 “过来。”顾亦丞命令式的开口,语气生硬。 云浅凉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府衙,暗叹一声,往马车走去。 “有事?” “没必要进去。”顾亦丞坐在马车垂眸看着云浅凉。 “理由。”有情况直接问。 “你想保他们,只需跟我说一声就是。”顾亦丞冷然一笑。 “没必要处处麻……”云浅凉话音戛然而止,猛然望向顾亦丞,“是你做的?” “所以只要我收手,这件事就平息了。”顾亦丞把车帘掀得更高些,“上来。” 云浅凉愣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登上马车。 车帘放下,听见外面顾三的声音传来,“春花姑娘上来吧。” 马车驶出很长一段距离,车内沉默不语,僵硬的气氛微妙难言。 云浅凉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又是两个不同势力的处境了,她是都搅进去了。 顾亦丞挨过寂栖迟一剑,梁子早已结下,加上寂栖迟那边是他追查的势力,摆明是敌人。 太乱了。 云浅凉撑着脑袋,盯着晃动的车帘游神。 “你不问?”顾亦丞率先开口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你不是承认了吗?”云浅凉眼神移了移,而后想到不久前她纠结的问题,应他所求般的问了一句,“苏清是你的人,你派她去动手的?” “是,原先只是便于监督府内那些歌姬舞女,后来想派她保护你,担心你介意所以安排出去了。”顾亦丞不动声色的解释,只是随口说来,倒是让人觉着意外的郑重,“少和寂栖迟有牵扯,没有我还有其他危险存在。” “他们是什么人?” “还没查到。” “没查到就动手?” “一些原因不得已出手。” 他一直暗中调查这群人的来历,寂栖迟出现在京城前的踪迹全部被人抹除掉了,而清寂走南闯北,未在一处长留,有迹可循,却无法深查,但这群人格外忌惮别人调查,发现苏清的存在后,立刻下杀手,不得已才发展到这个地步。 未曾想偏生让云浅凉撞上,往里掺和一脚。 “这次就算了吧,清寂帮过我。”云浅凉思来想去,最终只能选个保守稳妥的选择。 “他们不动,我这边不会动。”顾亦丞道。 “我留了暗卫在那边,要是有异动会回禀,以清寂目前的伤势,老寂应当不会在这时候乱来,你大可放心。”云浅凉松了口气,目前暂时和平是件好事。 “老寂?”顾亦丞皱眉。 “……”云浅凉一僵,“那个他性格有点那啥,所以取了个外号,呵呵。” “哦?”顾亦丞双手环胸,“倒是没见你给我换个称呼。” 云浅凉沉默片刻,无厘头的冒出一句话,“我有点介意。” “你要是喜欢别人的话,大可带回府内与我明说,你要是面上赶走却在外面养,我很不喜欢这种行为,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秉性,我都觉得不可取。” “没有养。” “恩,我知道了。” 第155章 一道勾子 “有此千金,云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一群官家女眷围坐成团,一场绵绵细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清澈澄明,雨后清新的空气里飘荡着园内花团芬芳,令人心情豁然开朗。 亭台水榭,雕梁画栋,轻纱在微风里漫舞,湖边垂柳细长的绿叶,沾着盈盈雨水,沿着中间脉络滑动低落,在水面砸出细小的涟漪,一曳一曳。 云青烟葱白细长的指尖拨弄琴弦,奏出婉转绵长的曲调,臻首娥眉,唇齿含笑。她身后是大片荷花,在翠绿中有些许含苞待放的荷花苞,大片绵延的荷花景致,衬着这位美人儿如随雨而落下的九天仙子。 亭台水榭里品茶赏景的妇人们听着婉转缠绵的曲调,泠泠仙音入耳,纷纷出言赞叹才艺过人,看云青烟的眼色都不免带着欣赏,这种眼神落在秦氏眼中欣喜不已。 秦家出事后,她官家女眷的聚会都不叫她了,明王府寿宴时遇到她均是避让三分,假装有事未曾注意,实在是她上前攀谈,她们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态度敷衍的远离,这让秦氏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寻思着要想办法恢复往日里在官家女眷里的地位,没想到她还未有所举动,竟有几分夫人递了拜贴来,要来拜访她。 秦氏自然乐见,忙让长柳收了拜贴,张罗招待事宜,甚至让云青烟陪同。 瑾王待女儿在态度早已一目了然,有女儿在旁帮衬,恢复地位指日可待。 “赵夫人夸奖了。”秦氏眉眼带笑,极其享受别家夫人的吹捧,这让她连日来的烦心事都一扫而空了。 秦氏眼神落在抚琴的女儿身上,目光不似以往的疼爱,而多了丝精明,转眸时思绪渐起,片刻她大气的弯起嘴角,隐藏自身思绪,热切的与在座的三位夫人攀谈,礼数与以往无异。 “听闻赵夫人家的公子得皇上赏识,调到了刑部任职,恭喜赵夫人了。” “是啊,赵公子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中甚是有作为,我夫君常在我面前提起他,夸他年轻有为呢。”刑部侍郎家的王夫人出声附和,转瞬话题人物就起了变化。 赵夫人掩唇轻笑,听到人夸奖家中庶子眉眼弯了弯,“元其还小,有此成就全仰仗各位大人的器重提拔。” “这也少不来赵夫人的教导。”秦氏把功劳归功于赵夫人。 “元其自幼生母病逝,是他自己争气。”王夫人笑得温柔,韵味犹存。 “赵夫人过谦了。”苏夫人道。 琴音扶摇而上,于九天盘旋。 云青烟指尖拨动最后一根音,一曲落声。 三位夫人鼓掌叫好,溢美之词源源不断。 “夫人们过誉了,青烟只是献丑而已。”云青烟福身谢夸,面上升起红晕,白皙嫩滑的脸蛋顿时白里透红得漂亮,那份羞涩更添几分少女韵味。 “可惜我家那个顽童不争气,否则我就让他来争争云小姐了。”苏夫人笑意盈盈的瞧着女孩儿的羞涩样,煞是喜爱,“说起来我家小子好像和你们家大小姐有过几次交集,最近是越发难管教了。” 说着,苏夫人无奈摇头,而后想起秦氏与云浅凉不合,慌忙转移了话题,“近日的事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到处在找一个做簪子的匠人,看图画上簪子倒是与众不同。” 秦氏端着茶杯的手一晃,茶杯掉落在身上,茶水洒了一身。 “云夫人?”三人惊呼。 秦氏反应过来,那出手绢擦拭,慌忙道:“抱歉,不小心走神了,我先去换身衣物。” 秦氏起身,交代云青烟好生招待三位夫人则先走了。 秦氏怎会对那支簪子没印象,当初她把陆瑶的嫁妆占为己有,那支发簪便是其中之一,她不喜欢发簪的花色,试戴过之后随手放在梳妆镜前,恰好被来家中的弟妹看到,甚是喜爱,她便送了出去,没想到时隔多年那支发簪再现,竟还有后续之事。 那支发簪在秦家的财物里被查抄了,背后寻找之人莫非是皇上,莫非这支簪子有其他主子?而且还与皇族有牵扯?她可不能被搅进去。 龟甲片的是刚过,天徽帝怀疑云相府与瑾王有勾结,已然开始冷落云相府,要是再因她惹出来的事绊住了云起南的前程,恐怕她的下场会比当初的陆瑶还惨,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那支簪子是她送的。 “夫人安心,那已经是早年间的事了,不会被查到的。”长柳边帮秦氏穿衣边安慰。 “但画上还有另一支发簪,可能在另一个手上,万一那个人是云浅凉……” 万一是云浅凉,她肯定知道那是陆瑶的东西。 “夫人先别吓自己,要是真在云浅凉手里,事情早就揭穿了,而现在还无人来找夫人,显然不在云浅凉手里。”长柳乐观的分析。 尽管秦氏依旧担忧,却有些安心了。 待秦氏换好衣服回到亭台水榭时,三位夫人已经告辞了,秦氏一阵失望。 云浅凉坐在书房内,把百善堂底下部分的草图完善,而先前被破解过的机关需要改动,她近日在书房翻阅了不少书籍,学习了一些在历史长河里失传的机关,她用木雕做了小型的机关测试,成功的一些她留下了草图,以便日后需要。 云浅凉一手拿着笔,一手摆弄旁边的机关架子。 “夫人,百善堂那边的消息。”顾管家走进来。 “看来很顺利。”云浅凉往椅子上靠去,从窗口望向蓝天。 “如夫人所想,事情很顺利的在进行。”顾管家回道。 “承蒙各位夫人相助而已。”云浅凉拿起手边的机关架子,递过去,“听说顾管家喜爱研究这些?我按照书上记载的做出来的小型构架,劳烦顾管家帮我改进一下。” “夫人折煞奴才了。”顾管家抱拳,未伸手接。 “物尽其用。”云浅凉莞尔笑道:“即便是最糟糕的自己,人也要接受。” 云浅凉是昨日才听顾亦丞说起顾管家的往事,在顾亦丞爷爷在世时,顾管家曾是天狼军里的副将,顾爷爷的一把手,但在战事中受了伤,导致武功全废这才退居了幕后,在府内做管家,但他对淫巧之术很是擅长,可惜武功被废后他把那些书籍全部烧掉了,似乎不太愿意接受没了武功。 “夫人说的是。”顾管家嘴里应承着,却未接下那个机关架子。 云浅凉收回手,挠了挠脑袋,“不能强求,你下去吧。” 顾管家安静地退下,走出青松院,他顿住脚步,抬起自己的手,张开的五指握紧,手里空无一物。 战场,刀剑,厮杀。 曾经他生命里的一切,都已经远离。 顾亦丞站在窗外,背靠着墙壁,听到里面没有了声响才出声,“还是不能接受吗?” “嘛,太重视了,人失去一切是很难接受的。”云浅凉在图纸上改动几笔,把机关架子拆开,按照图纸上的组装,最终还是没成功,她烦躁地把图纸揉成团,往身后扔去。 她在审讯过程中被伤了眼睛,虽然还是继续作为卧底特工潜伏在敌人内部,但不能用枪对于特工而言,确实难以接受,她为此消沉过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任务还在继续,她还是得接受事实,继续完成任务。 云浅凉在心里补充道:“尤其是对不再年轻的人来说。” “确实。”顾亦丞心里暗叹,脑袋扬起望向遥远的地方。 窗外良久没有声音再响起,云浅凉折腾机关架子的手逐渐慢下来,最终停下。 “我说过会帮你取得云老头手里的秘密,这次就会想办法逼着他交出来,但我无法保证他是否会弄个鱼死网破,把东西交给宋疏瑾,你要派人盯紧些,要是知道地方的话,我能帮你偷出来。”云浅凉爬上桌子坐下,“随便送你点好处,寂栖迟的身份,我帮你查。” “你不要再接近他们。”顾亦丞皱眉反对。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的来历吗?”云浅凉双手撑在桌面,往后靠去,“只要我有办法让他们认同我的身份,我想他们很容易把来历告诉我,演戏我很擅长哦。” “我会查,这件事你不要管。”顾亦丞坚持反对。 “好吧,听你的,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云浅凉无所谓地耸耸肩,沉默了片刻,她再次开口,“顾亦丞,你也稍微依赖我一点吧。” 顾亦丞心头一震,猛地看向云浅凉,她微微侧头,向他微笑,如暖阳般温润暖和。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顾亦丞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却无奈至极。 “你要是给我的话,我会好生护着。”云浅凉认真道。 “还想离开的话,就不要说这种话啊。”顾亦丞眼底的深情无处可藏,难以的复杂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云浅凉轻笑出声,“我打算这么将就着过了,你要好好抓住我哦。” 话落,云浅凉调皮地眨眨眼,顾亦丞伸手想要抓住她时,她双手一撑,跳下了书案。 “我再去研究研究那些书。” 第156章 栖迟暴露 连日来,云相府上门客人的客人成群,有些夫人甚至邀请夫君同来,云起南好些次都在府内遇到来客,顺带一起招待,虽然谈的都不是朝中要事,闲话家常居多,关系却有了不少稳固,而因这些全是冲着秦氏而来,云起南对秦氏的态度稍微好了些。 这些近在咫尺的幸福回暖,让秦氏沉浸在其中,而忽略了真正的原因,如催眠自我般把官员上门做客的功劳,归功于自己处理得好,出于人缘好一类。 “这些日娘已经放下成见,与爹爹相处得很好了。”云青烟垂首轻抚着青花瓷茶杯上细致的花纹,敛眉微笑,光洁的额头,细长如月牙的柳叶眉如在清风中的拂柳,柔情弥漫在风中吹到了对面男子身上。 “如此甚好。”宋疏瑾端着茶杯细细品着杯中碧螺春,杯中茶梗晃动,他抿了一口茶水润喉,“近日得知不少官员家的女眷与云夫人来往甚密。” “倒是还好,都是些之前会聚在一起的夫人。”云青烟笑得温柔,她双手抱起茶杯,面色泛红,抬起眼眸望向对面尊贵的人,酡红更深,她眼珠转动望向别处,局促不安地说道:“近日陪母亲招待客人,不少夫人拿青烟打趣,该是时候婚配了。” 云青烟松开茶杯,双手放在腿上,脸羞红得如红霞,而她说那些话的时眼神里满是期待。 宋疏瑾喝茶的动作只是僵了一下,那副雷打不动的神色不曾有一丝瓦解,反而淡漠得让人不禁误以为寒气加重了。 在云青烟眼神彻底蒙上失望时,他幽幽开口,“你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不能再耽误了。” 云青烟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充满希冀满心愉悦,如同有烟花在心里炸开,雀跃不已。 “恩。”云青烟含羞带臊的应声,满腔柔腻在眼中如蜜糖。 宋疏瑾看穿了女子的心思,眉目里冷然。 “过些日我与云相说说,你安心吧。”话音飘在空中,宋疏瑾眼眸紧缩,锐利地视线盯着外面街道上戴着面纱的女子,她孤身一人在街边摊贩上挑胭脂,而有一群男子围在身后,把她堵住了,她想离去对方不让,而有一名男子朝胭脂摊走去。 正是在明王府那日,讽刺云浅凉的苏奕世。 那日之后苏奕世被禁足一月,没想到偷跑出来了。 苏奕世带着一群小混混把云浅凉围堵在胭脂摊贩处,穿过混混走到前头,得意道:“顾夫人好久不见了。” “苏少爷不是该在禁足吗?”云浅凉搁下手里的胭脂盒,好整以暇的说道。 “承蒙顾夫人的照拂,我得到不少教训,今日遇见正好还个礼。”苏奕世笑得无所畏惧,眼底的愤怒难掩,咬字极重,“还请顾夫人随我到那边的客栈。” 云浅凉随着他指着的方位望去,弯唇笑道:“若我不去呢?” “那就不要管我这些兄弟不懂怜香惜玉了。”苏奕世折扇一打,自信飞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而周遭地百姓见这些平日里在街上作乱的混混,不敢招惹,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 “苏少爷不怕我家夫君找你麻烦?”云浅凉双手交叠在平坦的小腹处,饶有兴致的发问。 “本少爷倒要看看,他顾亦丞要不要一个万人骑的娼妇。”苏奕世说完高兴的大声发笑。 云浅凉嘴角弧度加深,掩唇轻笑,一副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样,“苏少爷看来不止是家教不严,还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这番话我记下了,改日定会登门到苏府请教苏将军这句话的意思。” 说着,云浅凉淡淡然地往旁边走去,围住她的人立即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两人就撞上了,那个混混见状还刻意往前垮了一步逼近。 云浅凉蹙眉,后退两步,后背抵着摊贩的摆摊的架子。 她倒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但刚才遇到点事,她和侍卫奴婢走散了,只好在原地等候,她便在旁边的摊子看看胭脂水粉,怎料遇到这个败类。 云浅凉心中轻叹,取下装饰用的发带,把碍事的广袖扎起来。 “你做什么?”苏奕世奇怪问道。 “这衣袖不方便打架。”云浅凉扎好一只衣袖,把面纱给取下,准备用面纱的丝带扎另一边衣袖。 苏奕世和他身后的混混们好似听到笑话般,哄然大笑。 “把顾夫人请走。”苏奕世下令。 刚才逼近云浅凉的混混上前来,要抓云浅凉。 云浅凉正要出手,一支发簪飞射过来,刺在男子手腕处,他哀嚎一声缩回手,扶着手臂喊痛。 “谁?是谁偷袭?”苏奕世左右张望,试图找出伤人的家伙,“赶紧给本少爷出来,否则让本少爷找到,定让你没好果子吃。” 云浅凉动作收住,望向簪子飞来的方向,有一人已经到了外围。 “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流,真是丢脸。”寂栖迟手里还提着药,脸色却已经暗沉下来。 混混们回头去看说话的人,寂栖迟如一条泥鳅般晃过那群人出现在云浅凉身边,关切道:“没事吧?” 云浅凉摇摇头,见他手里拿着药,“无碍,你先回去吧。” 宋疏瑾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茶杯种种地放在桌上,浑身散发出弄弄的冷意,看得人想退避三舍。 云青烟察觉异样,视线随之望去,她不禁惊呼一声。 “咦,那不是寂军师吗?他怎么会和姐姐……”余下之话云青烟咽回肚子里,出声替两人辩解,“姐姐与寂军师只见过一两次,两人之间肯定没关系,只怕是寂军师看不惯苏少爷欺负人才出手相救。” 宋疏瑾眉宇间的厉色重了些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寂栖迟在他身边多年,他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寂栖迟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当初他遇到寂栖迟时,他就深知他忌讳与官家人打交道,哪怕遇到有性命之忧的事,他也会见死不救,怎么可能出于好心救云浅凉。 而且,寂栖迟在他府内多年,从未说过自己会功夫,可他刚才所做绝对是个会武之人。 云浅凉察觉到有道锐利的视线死死盯着这边,眼神下意识追寻过去,恰好撞到宋疏瑾,她赶紧移开,脑袋里思绪急转。 清寂伤还未好,寂栖迟不能出事! “多谢这位公子。”云浅凉客气疏离的道谢。 一句话,寂栖迟瞬间明白过来,那道刺人的视线源自何人。 寂栖迟阴沉的脸瞬间晴转阴,熟稔地拍拍云浅凉的后背,道破她的假装,“装什么不认识?” 与瑾王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毕竟眼前之人才是与他一条道的,不如借机挑明了。 他曾经与瑾王说过,一旦他找到未婚妻就会离开瑾王府,这倒是怪不得他投入另一边。 云浅凉皱眉,小声道:“你做什么?” “迟早会面对的。”寂栖迟道。 清寂受伤后,他已经给家里去信,派人过来了,而且他能联系在京城之人寻求援助,只是如今他觉得还不需要。 云浅凉无言,他既然如此决定,她无需插手。 “这不是瑾王身边的那个幕僚吗?”苏奕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人是谁,“怎么想英雄救美?” 云浅凉脑子一转,道:“苏少爷我劝你一句,莫要自取灭亡。” “笑话。”苏奕世狂妄道:“就算是瑾王在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云浅凉轻笑出声,不断摇头,“他既然在这,苏少爷您觉得瑾王在何处?” 苏奕世笑容僵住,偏生不信邪,“管他在何处。” 闻言,云浅凉笑意盈盈地望向那正从二楼窗子往这边看的人,还抬起手来朝那边挥挥手,好像是与宋疏瑾一道出门的样子。 苏奕世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心里咯噔一下忘记了呼吸,忆起之前在明王府时瑾王对云浅凉的维护,这会心里才隐隐有了畏惧。 “苏少爷,有些人你就是惹不起,你得认清事实。”云浅凉收起手,强调冷冷的嘲讽。 那些混混认不得瑾王,但见苏奕世的态度,心里也怕了。 云浅凉颇有闲心的挑了三盒胭脂水粉,付了钱才慢慢往外走,这回她每走一步,那些人就往后退,直接让出了道路让云浅凉离开。 走远了些,云浅凉才停下脚步,往回看去,那个地方的人已经散去。 “你太冲动了。”云浅凉说道。 “离开瑾王府那日就已然做好了准备。”寂栖迟无所谓的笑笑。 “现在清寂受伤,不管你想作何事,都需得顾虑他。” “我们的人已经要过来了。”寂栖迟直接把云浅凉也划在了我们之列。 云浅凉不答,对他这番话也不知如何回应。 宋疏瑾目送两人一起离开,脸色彻底黑沉下来,手握着的杯子被他用力握碎,惊得云青烟连忙让他松手,把碎片捡出来,用手帕给他包扎。 “王爷莫要动怒,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云青烟嘴上在劝慰,心里的意思确是暗讽云浅凉水性杨花。 “无碍,本王送你回去吧。”宋疏瑾抽出手,起身往外走。 云青烟听着那改变的称谓,气恼不已,却还是跟了上去。 第157章 上门讨账(1) 云浅凉说是改日登门,但回府后,她就一脸气势汹汹地拉着顾亦丞去护国将军府找人算账,她这种人不记仇,一般她有仇都当场报了,这次也不例外。 改日或是罢休,那是不存在的事。 护国将军府位于城南,与云相府不远,两家同在一处方向,过的是同一条道,平常难免会遇到。 云起南迎娶了陆瑶后,文武并重,而当是苏家女儿还未得贵妃一位,苏家自觉势力比不过陆家,而对陆家恭敬不少。 后来苏贵妃在后宫得了势力,苏家得了护国将军府的名号,苏家人再见到云、陆两家总是鼻孔朝天,十分骄傲,带着一种炫耀与看不起的态度。长期以往,云家与苏家关系渐渐疏远,在朝中议政时免不了挤兑几句,与之作对。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让春花把妆容花得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眼眶亦是花得泛红,总之委屈至极。 顾亦丞这些日心情颇好,得了云浅凉的准话一颗心落地扎根了,这种时候莫说是要陪她去演恶人,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想办法摘下来捧到她面前。 “无需弄得那么麻烦。”顾亦丞看她那副娇弱可欺的样子,有些不喜,她模样更适合自信张扬,不过那样的她过于出众,定会惹来男子的瞩目与青睐。 如此一想,顾亦丞又觉得这副伪装妥当了。 她的美好,留给他就够了。 “真叫我哭一遍装样子,我倒是哭不出来,借妆容渲染气势是个好法子。”云浅凉瞧着镜子里的人儿,做了个委屈难过的表情,镜中人面庞生变,凄婉哀怨又怀带怒意。 “我不介意仗势欺人。”顾亦丞撩起她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吻一下,而后在手指间缠绕,缠绵悱恻得很。 “我也喜欢。”云浅凉满意地点头,放下镜子,“但必须占了上风才好发难,一个照面直接让苏家理亏。” “你说了算。”顾亦丞一缕发丝玩出花样来,学着奴婢的做法,把那缕发丝分成三股编了起来。 云浅凉看了一眼,默许了他的举动。 顾相府的拜帖先一步送到,当顾相府的马车到达护国将军府时,现任家主已然恭候在将军府门外了,从态度上看,便知两家地位高低。 顾亦丞祖辈均是开国大臣,底蕴醇厚,家底殷实,无论家世才干,顾亦丞都是佼佼者,比起靠女儿在后宫加持得至今身份的护国将军府,顾亦丞的威望更深,且顾亦丞凭借自己的能力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惹得人朝廷这些人不敢得罪。 苏放身为护国将军府的独子,虽然掌管着府内大小事务,亦是在朝为官,但护国将军的封号依旧还落在他父亲苏瑜身上,他顶多算是个少将军,而他这个年纪已然不小了,被称作少将军终归不妥当,大家便直接以苏将军相称。 苏奕世前不久才招惹了顾相府,害他被一小辈训斥,事情未过去多久,顾相府的人再次登门,虽说名义上打着拜访的旗号,但内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放接到拜帖后,立马派人到儿子居住的院子查看,果然发现本该禁足在院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以他对儿子的了解,要是在外面遇到云浅凉,准会报复上次的仇,定是又惹到了顾相府的人。 苏放理亏偏生还得装出一副不知情况的样子,在门口迎接。 顾亦丞钻出马车,冷眼扫过苏放,回身去扶云浅凉,那架势摆明是来找茬的。 “顾相,顾夫人请。”苏放客气地把两人请进府内。 顾亦丞始终摆着一张臭脸,而云浅凉脑袋压低,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更无法琢磨她的心思了,这样的状态不免让人心里打鼓。 苏瑜老将军得知顾亦丞要来,出于官品相等,礼数不可失,还是露面了,在大厅内坐着。 苏瑜年有六十,老态龙钟,除了头发有些发白,脸上褶子多些外,倒是看不出他已年过半旬,端坐在首位上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兴许是他行军之故,他坐姿挺拔如松,双目里忠诚的表现出军人的素质来。 “见过苏老将军。”云浅凉识大体的行了个给长辈间的礼。 倒是顾亦丞只是随着她的话,朝苏瑜点点头,苏瑜回礼亦是如此。 “顾夫人多礼了。”苏瑜声音响亮,也是行军时留下的习惯,“二位请坐。” 两人在左边那排椅子坐下,而后苏放派人上茶,在右侧客座坐下。 “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苏瑜开门见山的发问。 闻言,云浅凉似是忆起恐怖之事,受到惊吓般身体一颤,难以言语。 “劳烦请苏老将军把您那宝贝孙子请来。”顾亦丞握住云浅凉的手,无声的安慰。 这一听,苏瑜便知对方来意了,毕竟前些日闹过的事他已有耳闻。 “上次听了顾相之言,放儿已经把奕世禁足,这会恐怕在闹脾气,不知肯不肯来。”苏瑜说得诚恳,先把退路给想好了,而后才叫来管家,吩咐道:“去把孙少爷请来。” 管家先前已经听苏放的意思去院子里看过了,孙少爷并未在家中,这会老家主这般吩咐,他明知过去请不到人,碍于事情不妙,只好领命。 管家出了正厅,赶紧派府内的护卫去寻孙少爷。 苏放趁此机会打听情况,“顾相何故要见奕世?” “苏将军问得好。”顾亦丞双目如炬,眼神越发锐利,话语尖利,“今日本相夫人在街上闲逛,不幸与侍卫奴婢走散,等候侍卫来寻时,一个不长眼的公子哥,领了群混混当街把本相夫人包围,欲意强行把本相夫人带走。” “这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苏放心里打鼓,感同身受的皱眉。 “胆大妄为?”顾亦丞冷哼一声,“本相看不止如此。那人扬言‘本相是否会要一个娼妇’,苏将军你说此人言下之意是打算如何做?倘若无人出手相救,本相夫人将会遭受哪般屈辱?” 顾亦丞的话语如鼓点般敲在人心上,饶是苏瑜得知情况脸上端方正气都挂不住了,这人要不是苏奕世的话,顾相府的人不会找来,管家要是早些把人找回来,莫要让人发现倒是还能糊弄过去,要是被撞破,恐怕…… “天子脚下,这等恶徒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苏瑜同仇敌忾,怒气已然现在面上。 云浅凉低垂着脑袋,委屈害怕,眼眶发红,心里却是冷笑。 百姓总说官官相护倒不是没有道理,看看这些自诩正义的将军世家,如何纵容自家子孙在外为祸,在别人找上门时还想糊弄过关,这要换做寻常人,人家的姑娘只会被白白糟蹋,到头来失了清白,想不开扯一条白绫吊死,香消玉殒也无人问津,讨不到公道。 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 “本相听夫人说起对方乃护国将军府的孙少爷,初始还有些许不信,毕竟当日苏将军罚苏少爷禁足一月时,本相在场,按理说苏少爷不该在外头才对。”顾亦丞狭长的眼神半眯起,如一只盯着猎物不放的野狼,“苏将军总不会糊弄本相吧?” “当然不会。”苏放坚决回答。 顾亦丞满意地点头,捏了捏云浅凉的手,道:“浅浅,你说说那公子哥的打扮吧,免得待会苏少爷来了,别人以为我们污蔑了他。” 云浅凉用手擦擦没有眼泪的眼角,这才抬起头来,那副模样显然是哭过一番了。 “那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绸缎衫,身前是狻猊图案,袖间的玉扣是朵梅花,”云浅凉声音有点哑,瓮声瓮气的有点虚弱。她犹豫地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他束发的冠钗是金镏银镶黑曜石的,好像腰间有一块异兽纹的玉佩。” 云浅凉沉思许久,有点为难地摇头,“再多的我想不起来了。” “无碍,这些足够了。”顾亦丞安慰。 苏放听到前面时还有办法可想,但最后那块玉佩,苏家的家徽上正是异兽纹。 “来人。”苏瑜镇定如初,喊来下人再次吩咐,“去看看孙少爷情况如何?让他换身得体的衣物来见贵客。” 苏瑜堂而皇之的要人换衣物,当两人不存在般。 云浅凉面色寒如冰雪,唇角微动,说了一句雪上加霜的话。 只见她扯了扯顾亦丞的衣袖,佯装刚想起,“我忘了告诉你,当时救我的人是瑾王身边的那位军师,当时瑾王在附近,我们要是找他们来作证的话,他们是否会帮我们?” 苏瑜心里一震,瑾王既然肯出手相救,未必不会出面说一句话。 苏瑜有些动怒,面色怒意隐藏不住。 得罪顾相与瑾王,苏家在朝中势必会举步维艰,这事必须好好处理。 “顾夫人要是有办法证明,倒不如去请瑾王来一趟。”苏放放手一搏。 “瑾王可能没办法,但浅浅你与那军师很熟,他应该会帮你。”顾亦丞赞同地点头,转而对她说。 “可是老寂他……” 第158章 上门讨账(2) 将军府护卫满大街的找人,苏奕世正为那事憋屈在常去的青楼喝酒,美人相伴,酥手环弄,借美人的青睐与投怀送抱一解心中郁闷。 而他周围随他一并找麻烦的混混们,难得进一次经常有名的青楼,又见美人各个美若天仙,骨子里劣性根藏不住贪财好色的本性展露出来,抱了个美人手脚不老实的往衣裙里钻,猴急样惹人反感,一再推拒。 那些混混是粗俗之人,大男子主义,女子越是抗拒越是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上演的多是强人所难的戏码,然而一入青楼,清白尽毁,反抗只会遭来更无理的对待,必须忍耐。 苏奕世眼角余光瞥见那些不入眼的手段,心里格外瞧不起,这种花钱就能收买的人不值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不介意花些钱让人找敌人麻烦,反正他最不缺金银。 苏奕世踢踢矮案腿,“要耍混给老子到楼上去,别丢人现眼。” 那些混混收敛些,犹豫片刻拿不住女子身上幽幽香气,混混头起身跟苏奕世说道:“苏少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着,他一弯腰把身边的姑娘扛上肩头,急吼吼地往楼上姑娘的屋子走去。 有人开了先例 其他混混紧跟着道谢,带走了作陪地美人。 “苏少爷的朋友真猴急。”一位穿着玫红衣裙的女子,袒胸露背地依着苏奕世,将酒杯送到他嘴边,娇滴滴的调笑。 “他们不配当小爷的朋友。”苏奕世不屑道。 “就是。”另一女子贴过来,前胸贴着苏奕世的手臂,纤纤玉手轻拍他胸口给他顺气,“苏少爷别生气,花红那是胡言乱语,柳绿替她给您赔不是了,罚酒可好?” 苏奕世扬起笑脸,挑起柳绿的下巴,“罚酒是老把戏了,咱们玩脱衣服如何?” 柳绿扭动腰肢,娇嗔道:“苏少爷好坏啊。” “你不喜欢?”苏奕世猛地把人拉进怀里。 “喜欢。”柳绿攀上他的肩膀。 一阵娇羞浪笑,男女缠绵在一处,轻纱朦胧,欢情厚爱,真心假意均不重要。 苏将军府内,顾亦丞夫妇已经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久久不见人到来,顾亦丞勉强维持的的肚量,这会彻底消失,脸拉得沉沉的,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气,多看一眼都觉得可怖。 云浅凉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出声劝说,恰到好处的柔弱流露出来,而她对于是否请瑾王府的人前来,一直不肯给个准话。 “啪!” 一巴掌重重地落在案桌上,顿时正厅气氛冷了几度,随之响起顾亦丞暴怒的声音,“两位将军不会是捉弄本相吧?还是说令公子不在府内,二位想让人把人找回来,再告诉本相令公子整日都在府内?” “顾相说笑,弈世被我们宠坏了,难免劝不住,我再派人去催催。”苏瑜继续打马虎眼。 “顾三,你一起去。”在小厮离开前,顾亦丞交代。 闻言,苏家父子的心高高悬起,久久不落。 小厮拿不定主意了,站在原地等待上面坐着的人发话。 “这就不劳烦苏顾相的侍卫了,赶紧去。”苏瑜发话。 “这般遮掩莫非有见不得人的事?”云浅凉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顾夫人话可不能乱说。”苏瑜板着一张脸严肃起来,有点吓人。 “我本不愿把事情牵扯到瑾王,让苏家与瑾王求证,毕竟当意图污蔑我的人,当着老寂的面说过哪怕瑾王在场也不怕,怕是会再惹出其他祸端。但苏老将军请不来让苏少爷的话,不如过两日请两位到顾相府一趟,届时我请瑾王一道过府,两位总不会怀疑瑾王与顾府联手栽赃苏少爷吧?”云浅凉柔声细语的退了一步,但她的话说得巧妙分明是退步却让人无路可走,已经逼至角落。 云浅凉站起身来,准备劝说顾亦丞回府,岂料这时门外的侍卫惊慌地跑进来。 “将军,不好了。”侍卫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孙少爷在青楼被人打了。”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苏瑜震怒。 “呵。”顾亦丞冷笑,“两位将军不是说苏少爷在府内吗?” 那侍卫顿觉说错话,吓得瑟瑟发抖。 “这…顾相这事能否……”真相揭穿,只得认了,只是事情分轻重缓急,苏放便想先请顾家把这事搁着,日后再讨论。 而他话还未说话,顾亦丞鼻翼发出一声冷哼,站起身来。 “看来本相在朝中是没地位可言了,能让人随意捉弄打发。”顾亦丞扶起云浅凉,安慰道:“不怕,我这就跟皇上辞官,日后我们离开京城过逍遥日子去,再不担心会受人欺辱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谁都知晓顾亦丞在朝中地位,是唯一能压制瑾王之人,要是他辞官离京,天徽帝皇位受到威胁,这笔账必然得算到苏家头上,莫说是后宫有个贵妃,就是有个皇后都不顶用。 “顾相你这不是胡闹吗?”苏瑜强硬的态度有了软化,摆起长辈的谱来,训斥顾亦丞,“皇恩浩荡,得皇上荣宠是你的福气,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说辞官就辞官?” “官位只是一时的,而她是陪我一辈子之人,哪个重要本相清楚得很。我身处高位护不住她,这官位要来有何用?”顾亦丞说得振振有词,深情而伟大,那身躯在那一瞬间伟岸如神佛。 云浅凉眼中惊讶化作万缕情丝,哪怕知晓这只是为做戏,但这种话就是能打中女人的柔软之处,让百炼钢变成绕指柔。 女人要哄,这句话果然没错。 “浅浅,我们走。”顾亦丞不再听苏家的辩言,转身离去。 “顾相……”苏放想追出去做些挽回,却被苏瑜劝住。 “不必去。” “万一真闹到皇上那里去,不止奕世不保,苏家也会受到责罚。” “放儿,权势地位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东西,尝过高位的快感有谁会愿做下等人?”苏瑜老奸巨猾的说道:“顾亦丞在朝中确实难以取代,但并未不可或缺,他进宫辞官无非是想逼着皇上处置苏家,他总得想好退路,万一皇上同意了呢?” 在男人心里,权势地位比妻儿重要,没人会蠢到为一个女人放弃荣华富贵,生杀大权。 苏瑜眼里的野心像一团不可熄灭的火把,他是不甘只依靠女儿成为可有可无的护国将军的。 “待会你先回去,我去一趟皇宫。”马车徐徐前进,顾亦丞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你真要去辞官啊?”云浅凉一惊,“有的是办法找整到苏家,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万一皇上以为你在威胁他,一怒之下答应了你怎么办?” “话都说出来了,你以为我不敢做?”顾亦丞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笑脸,宠溺地注视着担忧他的人。 “不管敢不敢,这事都不能做。”云浅凉态度坚决,她双手啪的一声,拍在顾亦丞脸上,捧着他的脸,认真严肃,“你顾家世代忠良护下万宋,虽说到了你这代,你用的办法异于常人,但总归是效忠着万宋,为百姓着想,岂能为我断送前程。” 顾亦丞覆上她微凉的手,含情脉脉的说道:“我要的不是苏家不敢找你麻烦,而是经常那些日后再不敢打你主意。” 云浅凉摇头,“我不怕,我有能力解决。今日只是希望你陪我来,我不指着你给我出头,早知你会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该叫你来。” 她听者无意,他当真了可还好? “这也是立顾相府的威,反正我是奸臣胡作非为才是我的本份。”他抵着她的额头,说得甚是无赖。 “不行,万一皇上同意你辞官呢?” 帝王无情,伴君如伴虎,他这般做无疑是老虎嘴上拔毛,一怒之下答应了请求,前程毁于一旦,而顾家先祖对他的期望也会被辜负。 “信我。”顾亦丞一句废话不说,唇瓣间溢出的二沉甸甸地,堵得她哑口无言。 之前她说过什么? 我还无法相信你。 如今呢? 她做了决定,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让她相信,要是她还继续劝,连她自己都觉得愧对他的好了。 他这是拿着她的短处了。 云浅凉抽出自己的手,端正坐好,“真是的,迟早被你气死。” “不会有那么一天。”顾亦丞这话说得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顾亦丞,我希望你多为自己想些,而不是只想着我。”云浅凉有些无力感第一次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如果我在意的人要牺牲自己,来成全我的幸福和快乐,我宁愿不要这种好。” 顾亦丞时常有些做法偏激了些,尤其在面对他的事情上很是极端,她是想离开权势斗争,远离京城去过平静日子的,她害怕顾亦丞会成全她,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她记得以前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先爱上的人就输了。 她不希望是这样,爱情里没有输赢。 而爱情—— 应是两个人处在幸福中,才算得上是爱情。 第159章 齐聚青楼 苏放忧心忡忡地见那两尊大佛离开,赶紧带来十余个侍卫随跑腿送消息的人前往青楼。 话说这事起因着实奇怪,这要是抢美人发生了争斗倒是不稀奇,比较难过美人关, 流连风月场所之人哪个不爱美色,发生争端常有的事,奈何这回事情蹊跷得很。 明王府的世子与将军府的少爷,擦肩而过的功夫,忽然就吵起来了,没半点征兆可言,连两人身边的美人儿都不知缘由。 两位爷都是京城出了名的公子哥,青楼常客,老鸨熟悉,心知两人均得罪不起,开始只想着劝和,莫要动怒。 谁知争论几句苏奕世不承认对向思预下暗手,一怒之下就动起手来了,苏奕世哪里受过这种气啊,吃了亏立马还手,两人扭打到了一块撒泼似的乱打一通。 老鸨见这架势不敢再劝,慌忙找个护卫到两家报信去,免得出了事算她头上,开门做敞亮生意徒惹一身腥臊味。 云浅凉不是个好事之人,凑热闹这等闲事她从不做,但苏奕世被打得过于及时了,不如表面那么简单,送顾亦丞到宫门后,她转而回了大街。 在街上随意一打听,就晓得苏奕世逛的是哪家青楼了。 清芳街是青楼一条街,号称不夜街,清芳街白天歇业,傍晚才开,热闹非凡,而白日里会开门接客的是一家位于西街的青楼,那些白日宣淫的人大都会去那处。 马车停在不显眼的地方,顾十三从不远处的成衣店出来,把包袱交给春花,而后到旁边保护。 春花提着包袱钻进马车,不多会马车里钻出一位翩翩公子。 “驾车到附近转一圈,再回来接我。”云浅凉弃了马车,交代清楚正欲转身离去,一人忽然现身拦住她的去路,她条件反射的退后半步心怀戒备,待看清来人后,她唤出那人的名字:“苏清。” “夫人,不能去。”苏清的手臂挡在云浅凉身前。 “我不会暴露身份。”云浅凉自信道。 女子进青楼本就是天方夜谭,谁会把往这处想? 苏清一动不动的拦着她,“夫人,里面鱼龙混杂,挤攘之下容易发生事故,属下不好跟相爷交代。” 云浅凉听苏清自称属下,有些恍惚不适应,前不久她还是寄人篱下的舞女,转眼她身份成了顾相府的暗卫,她多少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变化。 “你陪我一起去吧,正好我有些话想找你谈谈。”云浅凉见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青丝扎成马尾束起,倒是英气逼人,飒爽如男子,倒是比她更适合男装。 两人前后行走在街上,倒是惹来不少人的瞩目。 一路来到那家青楼,云浅凉抬头望着那华丽的匾额。 自来阁。 “兰香桂馥不出门,自有公子闻香来。”云浅凉兴致大好的的作了两句诗,手里拿着顾亦丞放在马车上的折扇,颇有风流公子的气质,她摇摇扇子,满意地往里面走。 自来阁的护卫把她拦住,客气道:“这位公子,里面发生了事故,暂时不接客,您请回吧。” 苏清上前来,把护卫和云浅凉隔开,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丢给小厮,冷喝道:“扫了我家主子的兴致,你担待不起。” 那护卫乐呵呵的接住银子,热情地放她进去。 自来阁内歌舞停歇,肃静得让人不过开口,自来阁内的恩客们都在楼里围观。 云浅凉的到来低调,但她的容貌让人无法忽视,莫说是那些青楼女子见着她脸泛春色,目含秋波,就连那些恩客见着一位雌雄难辨的美人儿都不禁多瞧两眼,移不开目光。 她着男装是真真的妖娆绝美,一身白衣,黑发如墨,松垮的束在脑后,朱唇玉肌,嘴角牵着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好似一副养人耳目的画卷。 “夫人,您太惹眼注目了。”苏清皱眉,附身在她耳侧说道。 “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些,没人会怀疑我是女人。”云浅凉说着,寻了处安静地角落坐下,对楼内之事仿若未见。 云浅凉视线越过围观的人,落在楼梯处争论的人身上,那些人里有个人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想来他就是明王府嫡子——向思预。 而他的对面是苏家人,此刻他正和苏家人站在一处对峙,显得势单力薄,但这其中却不见苏奕世的身影。 有小厮端着茶水过来,“客官慢用。” “发生何事了?”苏清代为出声询问。 “这……”小厮欲言又止,苏清大方的给了他打赏,小厮才压低声音说道:“明王府的世子与护国将军府的孙少爷打起来了,这不请了两家人来解决,明王府的人还未到,将军府的人正想抓紧时间解决嘛。” 云浅凉扬眼看去,变了变声调,开口:“不是两位打架吗?怎么只见一人?” “苏家少爷打斗中从楼梯滚了下来,当场就昏迷了,这会被抬进客房,正等百善堂的大夫过来看诊呢。”小厮热情的回答,把前因后果仔细说了遍。 云浅凉挥挥手,小厮识趣地退下。 “让暗卫去趟百善堂,暂时不接的请。”云浅凉揉揉嗓子,吊着嗓子说话 后龙容易干涩,她倒了杯茶润喉。 “属下去去就回,您小心些。”苏清起身,见云浅凉点头后才离开。 云浅凉目不转睛的喝茶,耳里把那边的动静全听进去了,眸色微闪,旁人的瞩目她全然无视,淡然处之。 寂栖迟站在楼上,目光落在对面楼下女扮男装的女子,目色深沉,在他身后有另一人正在处理床榻上的尸体,以及被迷晕的女子。 陈叔把混混头子的尸体装好,而后走到门旁,见寂栖迟紧盯这一处看,他顺着视线望去,惊道:“少主,那是小姐吗?” “是她。”寂栖迟肯定道。 适合归适合,但毕竟是他找寻多年之人,换了模样他还是认得是她无疑。 寂栖迟见有另一男装打扮的女子靠近云浅凉,眼眸一眯,是那个人! 果然是顾亦丞的人。 “走吧。”寂栖迟退离门旁,往窗户走去。 “不用管小姐吗?”陈叔担忧道。 “事情已经办妥,而她身边那人足以护她安危,不必我们插手。”寂栖迟冷漠作答,“如今还不是和她相认的时候,我们不必在她面前现身。” 他已经挑起两家矛盾,期间对她也有利,这就够了。 陈叔压下心里的担忧,扛起装好的尸体跃窗离去。 苏家得罪不起明王府,但自家独子摔成重伤,苏放护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心想趁着明王府还没人来,要逼着向思预把罪名给认下。 “世子口口声声说我儿暗算你,可你又拿不出证据就出手伤人,于理说不过去啊。”苏放今日一再放低姿态,耐心已经耗尽,烦躁得很,处事便失了准则。 云浅凉眼神四下看了一遍,而后起身离开。 事发经过她已经弄清楚了,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对方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下手,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而为,帮到她是否是以为还不得而知,但挑拨两家关系的意图很是明显。 顾亦丞说过京城有不知名的势力,他一直在追查,大概这就是那所谓的势力,而那势力大概与寂栖迟有关。 寂栖迟到底是什么人? 云浅凉出门时正好见到身穿苏家奴仆服的人,他领着个提药箱的男子进来,那人正是百善堂的坐诊大夫之一的关先生。 看来暗卫没能赶得及到百善堂传话。 两相照面,关先生一愣眼底茫然与疑惑同存,云浅凉朝他使眼色,他才肯定自己没眼花看错,但那一瞬间云浅凉意图明显。 关先生几不可见地点头,猛地朝前一摔,一副看呆后没看路的样子,重重地摔趴在地。 云浅凉嘴角禁不住的抽搐两下,而后稳住心神,漠然离开,全然不顾摔倒的人,与身后久久不移开的视线。 她怎么有种近墨者黑的感觉? “你是跟着寂栖迟来的?”走远后云浅凉才开口询问。 “之前是,从近日相爷让属下贴身保护夫人,碍于夫人见到属下会不开心,所以属下没有露面。”苏清道明缘由。 “你与相爷又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为何要不开心?。”云浅凉打开手中空白的扇面,细细端详一番,手指摩挲着平滑的扇骨。 用了好木料,扇面却是白纸一张,连个字都没有,真是奇怪。 “我与相爷只是主仆关系。”苏清解释。 “听他说过了。”云浅凉摇摇扇子扇风凉快,单手背在身后,潇洒行走,“既然他如此安排,你日后跟着我如何?说到底你终归是女子,跟他们整日处在一起多有不便。” “您不担心我会成为第二个温梦吗?”苏清道。 闻言,云浅凉回身望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映着光,泛着流光的眼神发亮,绝美的笑颜昙花一现,一瞬千树万树梨花开,风华尽显,美得让人窒息。 “我信他。” 第160章 几近丧命 离开自来阁云浅凉不放心去看诊的大夫,还是去了百善堂等待结果。 她刚还在苏家讨账,苏家却还找百善堂的大夫,恐怕是苏奕世伤得很重 要是救不会来看诊的大夫必定倒霉,而如此一来恐怕要遭殃,所以她才让暗卫通知让百善堂的大夫不要来。 可既然去了,她已经暗示他谨慎行事,他明白了自然会想办法脱身回来,要是苏家强行留人的话,有她坐镇情势走不到最遭的地步。 而且既然去了,那她就要知道看不见的情报。 小厮奉上茶盏又恭敬退下,云浅凉淡淡然地品着养生的花茶,目光一一落在来看诊的病人身上。 今日是百善堂每月一日的免费看诊,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都会在这日来看病,多半是些年纪大的百姓,面相上看不出有何严重的大病,但也不是身体健康的状态,年老所致。 云浅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人,心思飞远。 在覃越城时她见过那些可怜无助的百姓,被剥削得皮包骨,这仅仅只是朝中有人暗地里收私税,百姓已然难以维持生活,一旦京城各方势力涌动,最后终将导致开战,那样百姓连乞讨生活的一席之地都没有了。 战争的号角一旦吹响,没有一年半载绝无停歇的可能,而力所能及之人仅仅是将战乱的时间缩短。 人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曾经的苍蓝灭国,今日分成了四国,如今四国之人渴望一统江山,成唯一的主宰。 要她说,世界上没有什么规律是永恒不变的,分合之说,是起于欲望,命数究其根本则是人心。 人若初心不变,不随欲望,世间何来纷争。 可惜,这世间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多变的亦是人心。 这些年迈的老者,不少经历过了战事而活下来,但谁能保证下一场战争到来时,是否还有往昔的幸运,但云浅凉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战争的残忍。 约莫一个时辰,被苏家请去看诊的关先生才被请走的人送回来,耽误了那么久,当他回到百善堂发现云浅凉稳如泰山的坐在里面,顾不得摔伤这点小事,快步走进。 “见过主子。”关先生躬身作揖,知晓她穿着男装而未如以前般称呼为夫人。 “恩,没摔伤吧?”云浅凉见他走路姿势右腿不太敢用力,自然地关切一句。 “蒙主子记挂,磕破点皮 没有大碍。”关先生站好,把出诊的情况回禀,“主子,我刚才去自来阁给护国将军府的苏少爷看诊,苏少爷从高处滚落,头先着地,导致脑袋受伤严重,但致命点是颈部,由于头部先着地冲击之下,颈部骨折,昏迷不醒,因我进门时不慎摔倒,无法为苏少爷治疗,在苏家另请大夫前尽量吊着一口气,事后开了一贴药。” “竟是如此严重?”云浅凉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在自来阁看到那楼梯时,她寻思着顶多摔个半身不遂,那楼梯高是高了些,且地面没有铺地毯 摔下来肯定严重,但不致死。没曾想那倒霉的娃头部着地,那种冲击之下没有因颈部粉碎性骨折而当场丧命算是不错了。 云浅凉摸摸脖子,光想想就痛得很。 “怕是就不回来了。”关先生道出结果。 云浅凉点头,救是就不回来了,但以苏家的势力财力,拼尽全力吊着还是能痛苦几日的。 云浅凉心里冷笑,她帐还没讨,犯事之人大半截腿都踏进棺材了,白忙活一场了。 “不过……”关先生犹豫一想说道:“我临走前听苏将军说,要是寻常大夫救不活,他就拉下脸面求您。” 闻言,云浅凉尤感滑稽,“自家的错事还真容易忘,以为没个人给他记着吗?” 他儿子带着人要侮辱于她,他们包庇打马虎眼时,可不曾想过万一无人相救,她会如何?且不说她没本事救人,就是她有,她凭什么要出手相救? 云浅凉想到顾亦丞进宫可能遭遇的情况,一颗心越是冷血无情,她可没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 “摔伤了就好生养着,苏家的事无能为力,我们无需再管,若是再来人请人,就如实告知。” 救不活就是救不活,医者可不是神仙。 云浅凉回府时穿的依旧是那一袭男装,她穿着行事方便,不如女装般繁复累赘,反正不准备再去其他地方,倒是没想换回来。 顾管家与小厮们看着她一袭男装的妖娆模样,吃惊得合不拢嘴,甚至有点不敢认。 “夫人,您这是……”顾管家欲言又止,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她这种行为,大胆或是胡闹,似乎都不够有震慑力。 “办事方便而已。”云浅凉解释道,要是知道她去了青楼 顾管家估计不止这般欲言又止了,她连忙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这几日京城大概要乌云蔽日,不宜出门,有人找我一律回绝。” 顾管家以前活在战场,对这些暗里的话听过就透,京城要小小的变天一下了。 “老奴明白了。” 云浅凉回到青松院,如常的走向云水阁,在岔路时见顾三从清泓阁内出来 神色与往日有些不同,她脚步一转,喊着顾三。 “顾三,相爷回来了?” “恩。”顾三应得有些沉重。 云浅凉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心里不由的紧张,“他人如何?” 天徽帝要是同意的话,顾亦丞肯定不会好过。 云浅凉心里此刻特别后悔,她不该让他陪着去,更不该放他进宫。 “受了点伤,我正要去拿药。”顾三脸色难看,“只是……” 云浅凉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不及听完悠闲的脚步加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冲进清泓阁。 “……小小的划伤不碍事。”顾三看着着急跑走的人,慢吞吞的把话说完,说完后还特别不解,“夫人那么着急做什么?” 苏清眼神冷清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傻子。 “你脸色那么凝重,我家主子当然担心啊。”春花是气到了,没事摆出那样的脸色肯定会误以为…… “这个啊。”顾三重叹一声,“刚才笑话了主子一句,被罚了半个月俸禄,高兴不起来。” “活该。”春花呛声道,随后气冲冲的回云水阁。 顾三无缘无故落到这个地步,把眼神投向苏清,希望她说句安慰的话 奈何苏清性子冷,不爱开口,接收到顾三的眼神,在他期盼的眼神下,道出二字。 “活该。” 云浅凉冲冲上楼,猛地推开房门进去。 顾亦丞正背对着门在床榻前穿衣服,脚步是擦过血的布条,听闻声响他动作顿住,转身看去,就见一个人影匆匆而来,停在他面前,一张好看的脸布满了担忧。 “伤到哪里了?”云浅凉急急开口,眼神在他身上乱扫,他穿好了内衫,可见的地方没有伤口,她当下抬手要去解他刚穿好的内衫,“我看看。” 顾亦丞抬手阻止,“只是小伤,没有大碍。” “你不是大夫,我不听你说。”云浅凉语速极快 把他阻拦的手拿开,利落地除掉他的腰带,准备拔衣襟时他再次阻止。 云浅凉没耐心地咂舌一声,拿着腰带的手一转,顾亦丞意识到他的举动,另一只手亦是要阻止,四只手推来拂去。 云浅凉一招云手,愣是扯着那根腰带顺势就把顾亦丞的双手给绑住了。 “乱动个什么劲。”云浅凉把腰带打了个结,绑得结结实实的才安心。 “当真无碍。”顾亦丞无奈看着自己双手,温声哄道:“乖,给我解开。” 要命的不是伤,是你啊。 一副勾人小妖精的装扮,在我身上碰还动手脱衣,柳下惠都未必受得住。 “我确认过后自然会解开。”云浅凉忧心他他的伤而没有杂念,未注意他黝黑的眼眸变得深沉。 云浅凉动手把他腰侧的衣带扯开,动作轻柔地去弄衣衫。 顾亦丞垂眸看着眼前专注在他身上的人,睫毛纤长细密,弯弯翘起,那一脸的温柔勾人得紧。 “你身体绷那么紧做什么?”云浅凉隔着衣物触碰到他的身体,当她把衣物扒开,他胸前有一道新的伤痕,是细长的兵刃所致,好在伤口不深,只是浅浅的划过,云浅凉悬着的心不由放来。 “天徽帝伤的?”云浅凉问。 顾亦丞不答,只是唤她。 “浅浅。” 缱绻缠绵,万丈柔情。 “恩?”慵懒而翘起的尾音令人心神荡漾。 “浅浅。” 又是一声柔然的轻唤。 “在呢,叫那么……”云浅凉抬眸 装进那双深邃无垠的眼眸,戛然无声,心脏又紧张的跳动起来。 他眼里有光,如银河里的万千光芒。 糟糕,刚认清了心思,亲老公就在面前,深情款款的引诱她,如何把持得住? 这要不是估计到他有伤,她可能狼性发作把他扑倒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最后一字余音还在唇齿间,微凉的唇瓣欺上,堵住了她的话。 双手被束缚让他觉得有碍行动,这才起了挣脱的心思。 云浅凉绑的不是死结,也不是特别紧,他轻易就挣脱,双手得到自由,立刻搂住她的纤腰,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第161章 声色情动 云浅凉脑袋里蹦出无数理论,但实战经验不多一颗心紧张得像是要跳出来,双手不知往何处安放,只好抓着他的衣衫,触到到温热的身体,她指尖微微一缩,只觉他身体温度比刚才烫人。 而一转念,她那丝不安就丢弃了。 和家里的丈夫发生任何亲密行为都是正当关系,怂了就弄得像清纯少女为美色所迷,一时没经受住诱惑踏进了禁区似的。 都是成年人,情情爱爱浓烈之时,越了雷池倒是整成,扭捏得跟个小媳妇不像她。 如此想来,云浅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到了九霄云外,不再蜷缩的指尖,触碰到他温度升高的身体,心里了然,依旧仰头青涩的回应他的吻。 云浅凉的回应如一种激励,激励他去探索她身上更多的秘密,那不能被外人所瞧见的秘密,她默许了他前进探索。 怀里的人身体放松下来,柔软得一塌糊涂,与他滚烫而精瘦的胸膛碰到一起,女子的温软似乎会化滑掉一般,让他不敢太激进的折腾。 这么个娇弱的宝贝,得好好护着啊。 顾亦丞吻得深情霸道,似乎要把他的情感全部让她承受,两人关系进展不快,往日这样的举动也做过好些次,顾亦丞总是贪恋着她的温软,在家时何时何地他都能折腾一下,但他吻得再霸道都还带着克制,没有过多深入。 这次,他几乎是能从唇齿间的碰撞,气息间的微妙变化觉察出来,他卸下了这些克制,或是是压不住困在身体里的猛兽,释放出来了。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相拥,轻吻,想要触碰,得到更多,那是一种强烈的欲望。 直到云浅凉气喘吁吁他才挪开压过了的唇,温柔地轻吻她的嘴角,嫣红的唇瓣带着水光,而她的眼水光潋滟,脉脉含情,真真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顾亦丞缓了缓气息,试图平复身体里叫嚣的某些反应,碰到她,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瓦解,溃不成军,一心只想拥有她,彻底的拥有。 云浅凉看他的难受的样子,手指抚上他胸前的划伤,道:“确定没事?” “保证没事。”顾亦丞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提醒道:“但你要是继续逗我,你会有事。” 她的触碰对现在的他而言,等于在他把拴住猛兽的锁链打开后,她再把门给打开了。 云浅凉暗笑,她就是要搞事情,看不出来吗? “那你别忍了,想做什么就做吧。”云浅凉往床榻上一趟,双臂展开,一副任君享用的姿态。 顾亦丞呼吸有一瞬的岔了,刚缓过来一点情绪,因那种不设防的话语顷刻间疯狂涌来。 “别闹,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顾亦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气血朝下腹涌去,却还努力隐忍着,不舍伤她分毫。 他是个正常男人,不爱寻花问柳,一旦点燃,无法控制,定会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求饶都没有用,他可不希望给她那么恐怖的经历。 云浅凉躺着看他,眼眸里狡黠如星光,她两条腿动动把鞋袜脱掉,伸出腿把脚掌绷直,抵着他的腿来回磨蹭,挑衅道:“敢不敢?” 那一刻她如同一个恶魔般挑战他的极限,顾亦丞的那条理智的线般彻底崩断。 如饿狼扑食般欺身而上,那架势把云浅凉惊了一把,不由的惊叫出声。 几乎是在一刹那的功夫,顾亦丞把理智捡了起来,浑身难受却生生忍下。 云浅凉眉目弯弯的笑出了声,心里一股暖流,温暖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最为明显,在欲望的冲动下他能因所爱之人的丁点反应,忍到爆炸也不伤害她半分。 云浅凉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凑上红唇,而他的回应激烈勇猛得像战士。 她身体重新平躺在床榻上,拥着他伟岸的身躯,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 碰撞得激烈,火花四射。 青纱帐发下,遮掩住旖旎风光,却遮不住一室清浓,与空气里暧昧的气息。 云浅凉第一次在清泓阁醒来,第一次在他的床榻上过夜,往日总是他留宿在云水阁,同床共枕许久,相拥而眠,总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程度。 他想碰她,但没有一次是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 “早。”顾亦丞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云浅凉抬眸望去时,他已经附身亲吻她的额头。 “你没去上朝?”云浅凉有些茫然的问。 “今日早朝无事 回来得早。”顾亦丞看她那懵懂样甚是开心,掀起被子钻进去陪她一道躺着,他侧身躺着凝望着她,看得她脸色红晕浮现。 “这种情况你不要一直看着我不说话。”云浅凉扯扯薄被把自己该得严实。 她不是没穿衣物,至少昨夜睡前她是披了件薄衫的,但秋月那小妮子以为她们要圆房,故意准备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穿了跟没穿似的,一次两次的可把顾亦丞给折腾坏了。 本来第一次就差枪走火得严重,他急得把她衣物都撕坏了,他一个劲的在她身上留属于他的痕迹,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最后关头他还刹住了车。 结果晚上那么一弄,本就天雷勾地火了,又给他燃了一遍,他白日说不想让她不愉快,日后想起会后悔,所以到最后他也没越界,靠冷水度过。 可她浑身都是他的气息与痕迹,安然的睡在他身旁 哪里会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亲亲她来缓解,受不来了才又去冲冷水澡。 一夜折腾啊。 可她又不是木头人,那样撩拨还稳如泰山,这要不是她前世受过专业训练,折腾到能自燃的地步,最后却歇战了,谁受得了啊。 “昨日那般放得开,今日倒害羞了?” 顾亦丞的手在薄被下摸上她纤细柳腰,指尖轻重有度的掐了她一下,手法娴熟。 “唔…”云浅凉闷声躲了一下,卷了卷被褥裹紧身体,防止他引火自焚,“只撩不做,你过分了啊。” “为你好。”顾亦丞收手作罢。 “这种事你情我愿,假使有朝一日你我断了关系,我也不会怪你要了我身子。”云浅凉拥着薄被坐起身,身为女子道出这番话语已然是伤风败俗,可她说得自然坦率,仿佛天下女子该当如她这般洒脱,不受世俗礼法所束缚。 大抵正是如此,顾亦丞心里藏着一丝不安,看着她好像一阵从眼前吹过的风。 风要走,如何抓得住? 云浅凉拥着薄被,香肩半露,漂亮的锁骨上有泛红的痕迹,昭示着昨夜的浓情欢愉。 “我不会放你走。”顾亦丞眼底狠劲一闪而逝。 “只是随口一说,你别乱想。”话落,云浅凉扬声朝外喊道:“拿套衣服来。” 顾亦丞慢悠悠地坐起身,脸色不大好看的坐在床沿穿鞋,默不作声的。 云浅凉挪挪身子,脑袋撞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就那么靠着,手臂钻出薄被从腰侧绕到身前,“顾亦丞,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坚定一样东西会守到死,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或万丈深渊,我既已决定,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半途丢弃之说。” 如同她前世的信仰,踏着自己的鲜血在前行,她依旧不曾生归过背叛与放弃的念头,直到她死。 时至今日,云浅凉敢说,倘若这里有她曾经坚守的信仰,世界变幻又如何,她依旧义无反顾。 “别说不吉利的话。”顾亦丞心里一暖 嘴角上扬,恢复如初,“赶紧起床用膳,饿坏了拿什么赔我?” “我说认真的。”云浅凉声调上扬。 “信你。” 云浅凉哼哼唧唧两声,又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顾亦丞失笑,扣住云浅凉的脑袋,一吻轻飘飘的落在她额额头,“我去让奴婢准备早膳。” 云浅凉看他开门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高兴不起来,隐约觉得顾亦丞反而有些放不开,换做之前他巴不得想尽办法让她主动,但两次他都宁愿忍着而不要他,有些刻意在避免走到那一步。 “夫人您和相爷圆房不开心?”秋月替她挽发,见她盯着铜镜若有所思,倒是不见圆房后的欢喜。 “没有圆房。”云浅凉说着,见秋月吃惊地看向她锁骨与脖子上的红痕,面露疑惑。云浅凉抬手擦了两下锁骨处红痕,直言道:“没到最后那步。” “所以夫人才不开心?”秋月误会了云浅凉的心思,毕竟哪家夫人都会介意铜川共振,夫君却不要自己的情况,她安慰道:“定是相爷过于在意您了。” “有意无意我还是清楚的。”云浅凉烦心的叹息。 “兴许是夫人的错觉。”春花打好水进来。 “应当不是错觉。”云浅凉喃喃道。 要真是错觉的话,昨晚那种情况他无需压抑忍耐,虽说理由冠冕堂皇,可她又不傻。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心倒是可以看得清楚。 “罢了,多想无益。”云浅凉敛起心思,见青丝挽好,起身去洗脸漱口。 第162章 长街追人 事情过去三天,莫说是云浅凉感受得到,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那夜留宿清泓阁后,翌日府内传出她与相爷圆房了的消息,府内上下满面春风的样子跟自己被临幸了一样,可过来几日忽然发现不对劲之处。 那日之后,相爷与夫人没有一次共同出现过,而两人各自忙碌,整整三日,两人在府内出现的时间全部错开。 云浅凉白日出门办事,顾亦丞回来的时候都是挑着她不在的时间里,在云浅凉回府前,他又匆匆离开了,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次如此想不发现都难。 而顾亦丞那日为了云浅凉找天徽帝辞官,不知为何传来出来,京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在说她一个恶女收服里奸臣,巴望着她做件好事带走这位霍乱朝廷,祸害百姓的主,就算是带不走那就好好管管,云浅凉一个家喻户晓的恶女倒是还有点好名声,以往那些认为开百善堂是圈民心,还能挣钱的手段的人,顽固不化的念头竟然动摇了。 “相爷竟然这样对夫人!”秋月替主子抱不平,手里拿着个布偶小人使劲用针扎,借此发泄怒意,然而一想到自家小姐所承受的委屈心酸,扎小人远远无法解恨。 “他如何对我了?”云浅凉倒是淡然得紧,仿佛未发现连日来被避开的迹象,依旧着手把秦氏碰高,暗地里做些事让那些官家女眷去与秦氏套近乎。 一个明白失去是何感受的人,她不假思索地抓住飘到面前的稻草,何况是尝过夫君与女儿无情靠不住的秦氏? 后宅女眷不比朝廷,需要很大的利诱,她只有想办法让那些人从其他地方得到好处,勾起那份心思即可。 她让送货的人去送养颜膏时,无意与抱怨下人抱怨,因云家要的货要提前送,惹来不少麻烦事,多跑了地方不说,送到别家晚了还要被骂。 养颜膏在京城是紧俏之物,有些人想买还因货少,只接那么多单子而买不到,在官场注重的是面子,越是不易得越是想要来显示自家能耐,那些下人听了为了讨好主子,自然会在主子面前提及这个法子,好面子的人轻易就上钩了。 但秦家的事刚过去不久,又怕惹来麻烦,需要一个打破局面之人,她便让苏肃引帮了个忙,苏夫人邀请了两个官家夫人一同前去,有了先例那些人就放开了。 终归是有利可图的逢场作戏,谁会把自己的目的道明呢,还不都是拐弯抹角的使法子,云浅凉一点都不担心会暴露。 “这明显是有意避开夫人不见嘛。”秋月心直口快。 “秋月别说了。”春花出言制止,并安危道:“夫人您别听秋月胡言乱语,她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秋月自知提到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附和春花的意思,“对啊,夫人您别乱想。” 云浅凉笑笑,“要说他对我不好,可你们听听周遭的那些话,全是利在我处,再看看那些官员家眷见我时的神色,生怕靠近些会伤着我似的,哪个不是有敬有畏。” 光用敬意不行 光有畏惧也不行,他手段高明的把她护在了一个圈子里,好像是孙悟空给唐僧画的那个圈,待在里面任何妖魔鬼怪都伤不了她。 “相爷对夫人很好,定是有不得已之因,才避开夫人。”苏清站在身侧近身保护。 “我看夫人您就是迷了心窍。”秋月道。 闻言,云浅凉掩唇轻笑,目光望向外面街道,自恋道:“无论是容姿还是才华,你家主子都不差,别人不要我那是眼瞎,我还怕找不着好的吗?” 秋月想想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在布偶小人上多扎两针。 春花却不如秋月那么乐观,若是真不在意,为何待在府里的时间越发少了,也是有意避开这种局面而已。 云浅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神依旧望着外面繁华热闹的大街,仿佛被街上那些杂耍给勾住了视线,不愿转移。 顾亦丞下朝回府,下马前特意询问迎接的顾管家,“夫人可在府内?” 顾管家摇头,“昨日苏家来人求见,未能见着,夫人今日早早躲了出去。” “恩。”顾亦丞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 顾管家跟在后头,有话想说,但寻思这不便插手主子间的事,正犹豫是否要开口。 “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有话直说即可。”顾亦丞道。 “相爷与夫人吵架了吗?”顾管家问出心中疑虑。 “为何如此问?”顾亦丞停下脚步。 “相爷近日有意避开夫人,而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本来说好躲在府内不见苏家人的,却躲了出去。”顾管家言明,劝道:“您与夫人关系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这么做会伤人心的。” 尤其是在那种事之后,肯定让人误会心伤。 “我会看着处理。”顾亦丞快步往前走。 有意避开,确实有一点这个意思。 一来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二来有点私心,想看看结果。 寂栖迟等人的出现,确实让他很不安。 顾亦丞回青松院拿了些东西,换了身衣物,又急匆匆的出门了。 顾亦丞看着往相反方向去的人,无奈叹息。 云浅凉这一坐就在茶楼坐了小半日,属下有事禀报都会直接来此处寻人,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云浅凉目光始终淡淡地,不知那些杂耍她是否看进去了,还是纯粹心情不佳,不想大家担忧而故意看向热闹处,其实心思已经飞远了。 顾亦丞骑马进入这条街时,云浅凉眼皮掀了掀,目睹着那道意气风发的身影往这边奔来,只看了一眼,眼神往人群中扫去,看着忽然眼眸微眯,猛地起身眼神定住那个方向。 云浅凉快步离开位置,看了眼周围,快步走向靠近杂耍位置的那扇窗户前,窗户前有临窗的座位,有两个男子在那里喝茶,云浅凉来不及细说,动作利落的登上桌子,窗棂走去。 事发突然,大家都未反应过来,秋月甚至以为她是为了见顾亦丞而轻贱自己,那桌被打扰的客人一开始是生气,但见她往窗棂去,以为她要寻短见,无心计较。 “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要跳楼啊。”一人喊道。 街边本来因有人骑马而让到两边,对面的人一抬头就看到有人扶着窗,大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一时间跳楼自尽的言论四起。 人群中一人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退出人群。 “夫人您不能……”秋月嚷嚷着,话还未说话,只见云浅凉眉头几不可见的蹙起,身体一跃,抓住杂耍出立在旁边的挂锦布招牌的长棍,往下滑落。 顾亦丞的马刚过茶楼,听到背后骚乱勒住缰绳回头,恰好就见到云浅凉从茶楼借着东西往下落,他眉头紧皱起。 云浅凉顾不得其他,落地后往把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去追。”苏清拦住着急的春花秋月,“你们先回府。” 苏清运起轻功,直接往云浅凉追去的方向掠去。 “夫人这是在追谁?居然从……”顾三有些惊讶的看向远处,骑着马看得远些,就见到云浅凉追去的方向有个戴着黑色斗笠的男子快步离开。 顾三一直都知道,云浅凉每日都会锻炼,速度很快,但没想到她在人群中看过一眼当机立断想好对策,看那架势跟追捕犯人似的。 如此一想,顾三一惊,“相爷该不会……” 话未说完,顾三心里暗叫糟糕。 近日天牢里有个犯人被救走了,相爷奉命追查,今日得到些许消息那个犯人在城外十里的一处河边被发现了,目前他们正要出城去查看情况。 这要是所追之人是从森严的天牢把人劫走的高手,云浅凉追过去接过恐怕凶多吉少。 “你先过去。”顾亦丞道。 他得去确认一番,否则实在不放心。 “属下随相爷去。”顾三急急道。 万一云浅凉真有个三长两短,相爷定会发狂,天徽帝要抓活口问话,杀了人就交不了差了,何况这是相爷主动要来的差事,天徽帝还在怀疑他此举是否是与之有关,想杀人灭口,所以他得跟过去确保无误。 云浅凉追着前头穿灰衣戴斗笠的男子,但对方速度极快,追了一段路云浅凉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云浅凉站在对方消失的那个路口,脑海里回忆京城街道的地图,推理对方最有可能走的路。 “夫人。”苏清赶过来 就见云浅凉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转去。 云浅凉在前头跑,一颗心砰砰直跳,她跑得急,有几缕发丝从簪子滑落,她顾及不上,拐个进了一条巷子。 苏清刚追进巷子,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她站好抱拳。 “相爷。” “人呢?” “往这边去了。”苏清指了一个方向。 云浅凉窜出巷子岔进另一条道,那男子还留意着对面有人追,不断往后望去,回过头就见云浅凉从前面出现。 她呼吸不平,胸口起伏着,眼神盯着那人斗笠下的脸,对方为了遮挡压了压斗笠,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逃。 “京城我比你熟,你逃得掉吗?”云浅凉说气息泛凉。 第163章 故人?仇敌? 对方斗笠有黑纱遮挡,看不清面容,但云浅凉的语气却是熟稔无比,而她确信的原因,是他压斗笠的动作。 既然看不清,他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知道眼前的人能认得出来他,本能的做出了遮挡的动作,那是人内心深处的条件反射,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绝不是轻易就能改掉。 云浅凉面容如寒霜,冷然阴森的盯着前面的人,距离不远她的怒气如吃要冲出胸腔一般,难以压制。 “摘下斗笠。”云浅凉满目阴鸷的开口。 对方挪开压着斗笠的手,没有听话的摘掉,与云浅凉面对面而站,他身材很高大,让人很有压迫感,似乎有种逼得人仰视他不可的魄力。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对方开口,声音醇厚低沉,音色已经沉淀到波澜不起的程度,那是岁月的痕迹。 那音色是云浅凉所陌生的嗓音,可她从未有一刻怀疑自己认错了人,看不到脸无所谓,听见陌生的声音无所谓,哪怕面前的这个人脱胎换骨,与她所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云浅凉依旧有自信肯定,她没认错。 狼能凭着气息追人千里。 “你应该在地狱。”云浅凉狠劲尽显,像一匹亮出了利爪的狼,随时会袭击敌人。 顾三阻拦住欲动手的苏清,对她摇摇头。 对方功夫估计不好,且不会轻功,否则有意想躲的情况下必然能把云浅凉甩掉,而追击而来的云浅凉明显知道此人不会那些,并非不顾后果的追来。 顾亦丞从未见过云浅凉怒到克制不住的地步,连春闱那次都不曾,眼前的人不太像处事冷静的云浅凉,甚至他离得不近,都能感受到她愤怒中那源源不断的恨意。 “不愧是被称为野狼的战士,只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说得文不对题,饶是云浅凉那般恼怒,恨不得杀了他,他的情绪依旧滴水不漏,“可惜地狱觉得我不该死,没收。” 对方一提,云浅凉情绪当场就爆发了,细针甩出,袭击的位置不致命,但却是点穴的穴道,随后挥拳攻击。 云浅凉发起狠来出手狠辣,如同当年那个被仇恨冲昏头的叛逆少女,拳风猎猎,扫堂腿挥出。 两人过招,没有兵器与内功,几乎是拳拳到肉的肉身搏击,打斗过程中招招致命,双方都是往死里攻击。 男子双手交叉在前,挡住提来的腿,身体后退两步,不给他留喘息的余地,云浅凉翻出薄如蝉翼的匕首,朝腹部袭去,他沿着墙面侧身滚开,随后远离。 云浅凉紧追不放,身体里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打了一盏茶的功夫力量反而更大了。 顾三和苏清看着那路数相同的奇怪招式,心里惊讶,饶是听说过她会些拳脚功夫,学剑法一遍就记下,但还是第一次看她爆发出情绪和人打架,纯论招式,不谈内功,她可算得上是各中高手了。 云浅凉一脚提向他的脖颈,却是把斗笠给弄开了。 那一瞬间云浅凉动作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脸她无比熟悉,但在她的记忆里,那张脸更年轻,不苟言笑但不会显得难以靠近,只是端方雅正。 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脸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只是变老了,而且露出了不属于他的神色,想到这副皮囊下是方韧的灵魂,云浅凉的是暴怒的。 杀害她父母与养父母全家的仇人,顶着一张她父亲的脸,没有比这更让人愤怒的事情了。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看到这张鲜活的脸,而不是生气。”方韧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斗笠捡起,衣衫被匕首划破,有些狼狈,但他举止从容。 捡起斗笠方韧没再戴上,如老朋友叙旧般用熟稔的态度开了腔。 “初次听到云浅凉这个名字时,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出于好奇才来了京城,对上你眼神的那刻,我立马就明白了,果然是我器重的好手下。”方韧眼神里的戏谑带着得意,那种把人玩弄在股掌间的高姿态,一如初见。 云浅凉接到任务后,她准备好了勾子和线,而碰了她这条带勾子的线的人就是方韧,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棱角锋利 不够世故圆滑,对方韧这个老江湖是不屑的。 在她看来,在道上混的人,年纪越大越没前途,方韧固然在道上有了威望,但他毕竟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余威这种东西都指望不上。 他挺中意她有头脑,有胆识和血性,当他提出跟他混的时候,云浅凉极其不屑的说了一句话,对了方韧的胃口。 她说:“你一个没几年好活的老头能给我什么?” 云浅凉以前没少因为这个性子吃苦头,但那时的她还做不到炉火纯青的去演绎另一重身份和人格,索性豁出去把真实的一面拿了出来。 云浅凉卧底到方韧身边时,还不知道真相,她父母与养父母都是与军队有关的人物,参与的全是秘密活动,到死她身为女儿连父母的尸体都没见过,只得到了一点骨灰,死因和被谁杀的她完全不知道,那时她还小,后来被父母战友领养了,军方以防她会遭到报复,不得不改了名字。 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卧底了许久,人也被磨得圆滑了,为了报仇她亲手杀了方韧,自己也因没能离开危险区而丧命,但至少她报了仇。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韧也穿越到了这里,顶了她父亲的一张脸! 她要报仇,要让方韧偿命。 他欠她那么多条人命,既然他还活着,那她就杀他第二次! “浅浅。”顾亦丞拉住云浅凉,阻止她行动。 “放开我。”云浅凉挣扎。 顾亦丞一条手臂牢牢圈住她 眼神冷冰冰地射向对面的男子,道:“煦宁意王偷偷来我万宋有何贵干?” “来会会老熟人。”方韧视线从暴怒的云浅凉身上移开。 “意王不打声招呼直入万宋京城,算不算是偷偷潜入?这要是让皇上知道,恐怕于两国邦交不利。”顾亦丞换了个姿势把人护在身后。 云浅凉咽下喉间怒意,顺从地退到身后。 在大局面前她从来是隐忍,天大的仇恨都必须以任务优先,所以她只能忍,必须忍。 煦宁是四国之一,她未经过任何手段遮掩,直接杀死一国王爷容易惹祸上身,于国于家均是动乱。 “顾相严重了,本王只是游山玩水至此,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去,顾相不必在意,本王明日就会离开。”方韧装腔作势的作揖告辞,重新把斗笠戴上,临走前特意笑了一下,“好自为之。” “我不会放过你的。”云浅凉气息压得极低。 方韧走后,巷子里忽然静了下来,云浅凉沉默着平息怒火,她失神地盯着地面,面无表情。 云浅凉来到这个世界已然是奇迹,她从未想过除她以外,还有人会穿越过来,今日要不是见到方韧,云浅凉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他居然没死。 她好不容易放下仇恨,可一想到他还活着,那平静下来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而他竟敢顶着那张脸出现在她周围。 “我送你回去。”顾亦丞担忧地注视着一言不发的人儿。 云浅凉眨了下眼,眼神稍稍有些神采,僵硬而缓慢地摇摇头,“我没事,你去忙吧。” “罢了,你随我一起去吧。”顾亦丞如此道。 这般情况下,如何放她一人呆着,不如带在身边,自己也能安心,不过这事倒也怪他,不该存那份试探的心思,导致她不喜待在府内而撞见不该见的人。 云浅凉默不作声地任他拉走,出城的路上,她依旧无言沉思,而顾亦丞亦是未去追问那些奇怪的事。 为何她与煦宁意王相识,两人间有何关系,他一概不问,怕提及她心伤之处难过,而宁愿装作看不穿的傻子。 …… 城外有一条湍急的河流,那具尸体顺流而下,被河岸旁一颗斜长的大树给拦住了,平日里有百姓回到那条河里洗衣服,结果发现了那具尸体急忙到京兆府报案,而早朝时得知天牢有一犯人被劫走了,特征与报案之人描述相似,京兆府尹顺道一提,两件事可能有关联,要一并查办。 顾亦丞这几日正想找些事忙活,主动请缨查办此案。 来到河边时,京兆府的人早已经到来,尸体被打捞上来了,仵作正在验尸,有三两百姓散乱的站在周围,被府衙的差役拦住不准靠近。 天气热得很,赵广咸坐在一张小凳上,拿着手帕不断擦汗,见主办这件案子的人过来,连忙起身迎接。 “下官见过顾相,顾夫人。”赵广咸心里乐呵。 “赵大人不必多礼。”顾亦丞翻身下马,对马背上的人交代,“我去看看,你在附近转转,别走太远。” 云浅凉点点头,落寞无比。 顾亦丞暗叹一声往尸体处走去,那些差役连连行礼 城外的百姓对城里那些官员对不上号,只是看样子是个大官人,跪下行礼。 顾亦丞随意摆摆手,走道尸体旁,“查得如何?” 仵作站好回答,“回相爷,死者脖子处有一道伤痕这是致命伤,一剑封喉,身上其他的伤新旧不一,从伤痕上来看,可以确认对方是个长期受刑的犯人。” “尸体已经泡发,可以确认死亡时辰吗?”顾亦丞问道,同时蹲下身子把脸上盖着的那块布揭开。 死者的脸部有多处划伤,伤口没有愈合,全是新伤。 “看皮肤泡发的程度在昨夜子时之后。”仵作答。 “那时城门早已关闭,下官这就派人去询问昨夜守城门的士兵,安排差役张贴榜文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赵广咸出言把跑腿的活揽到身上。 “恐怕你问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顾亦丞检查了一想死者身上的其他位置,肩膀与手掌以及脚底。 “深夜在城内行走有人见过也难说。”赵广咸不放弃。 “赵大人可知这条河上游是何处?”顾亦丞起身走到河边,用水洗了洗手,对站在河边的游神的云浅凉说道:“这河水急得很,小心些。” 赵广咸跟过去,望着上游的方向想了许久,不曾有印象,虚心求教,“还请相爷赐教。” “护城河。”云浅凉幽幽道出三字。 顾亦丞弯唇微笑,道得更仔细些,“直通护城河。” “相爷的意思是有人杀了这个犯人,往护城河抛尸,这尸体顺着水流漂出了城!”赵广咸心中大骇。 那可是护城河啊,往里面人点东西都会被罚,竟然有人赶往里面抛尸,简直是找死。 顾亦丞点头,并对他说道:“这不是天牢里被劫走的犯人,查查京兆府牢房和刑部大牢是否少了犯人。” “下官这就去办。”赵广咸积极的听从命令。 “别急,还有一件事。”顾亦丞拽住赵广咸的后领,害得人踉跄两步,他松开手,笑得好看,“派人打捞护城河。” 闻言,赵广咸顿时如遭雷劈,“相爷,您这不是……” 为难二字在顾亦丞的视线先不敢说出口,赵广咸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份苦差事。 顾亦丞做事就像是走了个过场,之后事宜均是交给京兆府尹去办,而他只负责指挥。 之后京兆府的人把尸体带走了,顾亦丞留了一会,沿着河流往上走了一段距离,没有任何收获才打道回府。 “会不会是方韧?”云浅凉忽然开腔。 “确实很巧合,刚好到京城,刚好在出城必经之路出现,就像是有意等待,想知道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人是谁。”顾亦丞道,“但据我所知,这个意王是个没用的人,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又不善笼络人心,唯一算得上是依仗的势力,就是他的正妃是名门望族家的嫡女,在朝中说话很有分量,可他是个不争气的草包王爷,不宠正室,爱沾花惹草,府内其他妾室多是来自烟花之地,正因此煦宁皇帝才会留他活在世上。” “以前的意王或许是不中用,但如今的意王未必还是以前那个意王,再以旧时眼光看待,可能会吃大亏。”云浅凉提醒一番。 她在方韧的手下做事多年,对方韧的手段心知肚明,年纪虽然大了,但精明不减,手段更是残忍可怖,她亲身体会过他对待敌人的手段,甚至那些有所怀疑的对象,他是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 “像你一样?”顾亦丞抛了个擦边球出去。 她也是突然变得精明强干,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是看到,听到了。”云浅凉未正面回答,但同样没否认她的变化。 即便她不说,听了那些话难免会猜到。 以她一个不受宠的云相府嫡女身份,怎么可能与煦宁的意王结识,且有深仇大恨,而她和方韧打起来时,两人招式路数一样,两个不可能有关系的人哪来这些共通。 “你这个情况倒是难倒我了。”顾亦丞轻笑摇头。 从外在因素上而言,她与意王没有任何关系,而从内在因素来看,意王是她的仇敌,这份仇深到不再是同一个人,一个眼神她就敢肯定那人是她的仇人。 这等奇妙之事,要他如何理解? “看不出来。”云浅凉不用看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是副怎样的表情。 解释不了,但他接受了。 说到这个地步,云浅凉干脆直言,解释不了的她也说不清楚 但和方韧之间的恩怨倒是好解释。 “他杀了我父母。”云浅凉语气平淡,“数年后,他派人杀害我养父母全家,连个年仅六岁的小孩都没放过。” 她能逃过一劫,是她当时上的寄宿学校,没有在家。 她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的离开,那种感受特别折磨人,当他在犯罪团伙里获得重用,知道真相时她有多震惊,如同认贼作父般的煎熬,可为了最后的胜利她忍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听仇人的命令协助办事 一步步的熬到最后。 越是能忍的人,越是可怕。 这句话是方韧亲口对她说的,也验证在了他的身上。 她用他教的手段,亲手把方韧杀了。 如今再叫她回想,她甚至已经记不得杀方韧时自己是怎样的神情了,大概是前所未有的疯狂,而得来刚才方韧的那句话吧。 被称为野狼的战士。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着杀他报仇 恨不得狠狠地将人撕碎,恐怕她是真的那样疯狂,所以她连自己临死前的事都记不清,唯一的印象就是满眼的血红色。 只有血色,是她最后的记忆。 “别想了。”顾亦丞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温润,如蛊惑人心般把人从那段痛苦的回忆里拉回来。 云浅凉一晃神,心思有了断层,前世之事多想无益,伤身而已,既然方韧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更该想的是如何杀他报仇,而不是沉浸在过去里。 “又多了个要杀的人。”云浅凉道。 “借你一把刀。”顾亦丞妇唱夫随的说道,搂紧了怀里的人,策马回城。 第164章 侯爷做客 翌日,云浅凉如没事人般,神色自若,平静到仿佛昨日种种是场梦境,而她今日说笑自如,全然把心思放在了对付秦氏,以及取得云起南的秘密之上,总之人是正常了,但别人看着却是怪异得很。 前一刻如狂风暴雨入境,后一刻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这顾相府的气氛,大抵全系在她一人身上了,哪怕她只是心情不好,整个府邸大家都会紧跟着不好受,谁让她是相爷心尖上的白月光呢。 云浅凉的退让在别人眼中是件好事,但在顾亦丞看来满眼心疼,他对权势地位不执着,帝王争对他适当反击,闹归闹,正经事上毫不含糊,饶是如今他都未曾将实力暴露出来,接受目前三足鼎立的平衡局势。 但似乎久未立威,京中与其他国家的人,开始冒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了。 安国侯听闻昨日之事后,气呼呼的坐不住,青濯劝了许久,仅是让他在府内安分了一日,第二日吵闹着要到顾相府教训不争气的外孙,青濯耐不住安国侯的闹,只好提前把消息送到了顾相府,让那边做好安排。 安国侯府与顾相府之间,在所有人眼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让人看见两府有往来会提前曝光一些秘密,往来需要谨慎对待。 安国侯已然有三年没有踏入过顾相府了,以往都是顾亦丞去安国侯府看他,他鲜少在京城走动。 不来时死活闹着要来,近在咫尺又近乡情却。 往事历历在目,埋葬到地下的,蒙尘在光阴里的,还有那些哽在喉咙里,无法说清道明的,太多的故事被岁月带走,抹除。 顾三今日未跟顾亦丞出门,负责安排安国侯入顾相府,安国侯装成给顾相府送衣料的掌柜,拉了一车的好料子来让人挑,由顾三亲自领进青松院。 安国侯一进青松院,立即原形毕露,插着腰气冲冲地乱喊。 “顾亦丞你这臭小子,给老子滚出来。” “别装不在家,被找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安国侯那番找茬的话没把顾亦丞喊出来,倒是把云水阁的奴婢给喊了出来,秋月出来查看情况,听到对方很生气的样子担心有威胁,特意拉着苏清陪同壮胆。 “喊什么喊,顾相府是你能造次的地方吗?”秋月站在苏清旁边装了装胆子,才敢出声叫嚣。 苏清出来看来人,正想劝说秋月,她人已冲动出声 她只好装作未闻般,走到安国侯面前,规矩行礼。 “老侯爷。” “把那臭小子叫出来。”安国侯吹鼻子瞪眼的站定。 秋月见苏清态度恭敬称呼对方为老侯爷,心中暗叫不妙,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来了顾相府那么久,从未听说过顾相府有亲戚长辈,压根不晓得这位敢擅闯青松院的老人是谁。 云浅凉在屋内折腾笔墨,想要打造一样称手的,类似手枪的武器,衣袖不小心沾到了墨汁,不方便穿着那身衣物去见人,才让秋月出去看看,她回房换身衣物。 “回老侯爷,相爷不在府内。”苏清恭恭敬敬的回答。 “这个时候他还在外面外面瞎折腾,毛病又犯了不成?”安国侯鲜少打听朝政之事,只是听说了这两日外孙冷落了外孙媳妇,昨儿个更是让人吃亏受委屈了,担心这么好的外孙媳妇给折腾没了,才着急过来要教训人。 “不是老侯爷所想那样,相爷……”苏清解释,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管他在做什么,赶紧把人给我叫回来,天大的事都不如自家媳妇儿重要。”安国侯拍板定案。 云浅凉换好衣服走出云水阁,扬起笑脸款款走过去。 “浅浅给外公请安。”云浅凉换了件不太素的衣物,浅绿色清新自然,盈盈福身,声音婉约。 “你这孩子,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礼。”安国侯脸上神色阴天转晴,眨眼的功夫他就成了个慈祥和蔼的老人,笑呵呵的让苏清把人扶起。 “奴婢不懂事,还请外公莫要见怪。”云浅凉顺势起身,对藏在身后的秋月说道:“还不去备茶给安国侯赔不是,再有下次就不止是赔礼这么简单了。” “奴婢马上去。”秋月心领神会,跑到小厨房泡茶。 “不是大事,不用计较。”安国侯甚是满意云浅凉的机智,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外公怎么会想到过来,可有派人通知相爷?”云浅凉从青濯手里接过轮椅,顺其自然的把人推进了云水阁。 “他能有什么大事,我看他就是狗改不吃屎的性子。”安国侯用词犀利的评价自家亲外孙,然而那些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听不入耳,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说话都是随性,不会有贵多规矩。 “相爷是真有事。”云浅凉把贤良淑德的架子给做足了,处处维护顾亦丞,虽然如今不需要装恩爱,但她习惯性的想让长辈安心,不自觉就演起来了,“前儿夜里天牢被劫走了一个犯人,昨儿一早在城外的河边发现一句特征相似的尸体,相爷正在调查这件案子呢。” “放着自家媳妇不管,管具尸体,他能耐啊。”安国侯哼哼两声,不满极了。 云浅凉一听,就知事情与她有关。 云浅凉抬眸看了眼清濯,他移开视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装作不知情。 他就是随口一说,侯爷就炸了。 “男儿当以大事为重,岂能成家忘业呢?” “所以他就冷落你,避开你?”安国侯哪里听得进去劝,恨不得把人抓来揍一顿才安心,但面对云浅凉还是心疼居多,“丫头,最近发生的事外公都知道了,你别替他说好话,外公晓得你是个好孩子,这次非得教训他不可。” “教训我?”顾亦丞手里还拿着刚得到的调查结果,未及细看,就听云水阁里传出声音,见到安国侯握着云浅凉的手心疼地安慰,他皱了皱眉,老大不爽的说道:“您要是寂寞难耐,我让人给您挑几个风韵犹存的老太太,送到您府上,别找我媳妇。” 安国侯看到顾亦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拐杖用力砸了下地面,怒道:“跪下。” 闻言用云浅凉赶紧起身安抚,“外公,那都是误会,是我不好,与相爷无关,这还要奴婢侍卫在您别动怒。” “你哪里不好了?”安国侯把拐杖横拿,一下往顾亦丞的膝盖戳去,试图用武力让顾亦丞跪下。 顾亦丞哪里会让他得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躲开。 这一躲,安国侯更生气了,一手推动轮椅,一手挥着拐杖往顾亦丞身上招呼,那架势给要打不孝子孙似的,他一边要动手,一边说着,“老子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情急之下,云浅凉快步挡在两人中间,眼看着拐杖就要落下,她脑袋里还想着:完了,肯定很痛。 顾亦丞眸色一闪,闪电出手,握住拐杖,把云浅凉往身边拉了拉,确认打不到才松开了拐杖。 “他要打就让他打,你别管。”顾亦丞扶着她的肩膀,认真说道:“就是挥过来的是刀,你也给我在旁边站着。” 云浅凉一脸无语,你以为我心疼你啊,我怕你们把我屋子里的东西打坏了,损失钱财毕竟心痛。 “丫头有没有事?吓坏了吧?”安国侯推着轮椅上前。 “外公,我没事,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云浅凉柔声细语的安抚。 秋月端着泡好的茶水送进来,被屋里的气氛弄得莫名其妙,但她不敢多问,只是把茶水放下,与其他人一样退到门外侯着,等待传唤。 许久,云浅凉才以三顿饭把安国侯给哄好,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偏头就见顾亦丞像个深闺怨妇一样看着她,她不由得暗叹一声。 这吃醋的本领见长啊。 “改日给你做。”云浅凉哄道。 顾亦丞依旧心情不爽,他都没尝过自家媳妇的手艺,却被老头给抢先了。 “青濯你也吃过了?”顾亦丞提壶倒了杯茶放到云浅凉面前,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 青濯当即背脊挺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在那道不开心的眼神下点头,“承蒙夫人心善,赏了属下一碗面。” “最近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顾亦丞冷哼意思。 青濯嘴角一抽,他就知道后果会是这样,那日才拒绝吃那碗面,可惜主子发话不吃太不给面子,他还想着那件事不要被人知道便安心了,没想到过来那么久还被提起,终归是没逃掉啊。 “只有相爷不叫属下,属下保证不出现。” 顾亦丞心里更加不爽了,连个侍卫都比他先尝。 云浅凉看他那小肚鸡肠的样,寻思着还是叮嘱百善堂的人一声,莫要把吃过她亲手做的糕点一事往外说,否则顾亦丞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云浅凉桌下的手扯扯他的衣袖,露出个柔软的眼神,拜托他不要再惹安国侯生气了。 顾亦丞心里一软,主动开了腔,“所以我做错了何事,您要亲自跑一趟来教训我?” 安国侯猛地一掌拍在桌面,刚好转的脸色又酝酿出了风暴,“你连做错了何事都不知道,这就是你的态度?” 云浅凉扶额,重重地叹息一声,您不是挺懂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吗,哪壶不开提哪壶作甚? 当别人家的媳妇真是不容易啊,心累。 “外公,他是忙坏了才顾不上我,您看他自己都没察觉,不是有心避开我的。”云浅凉话里点题,让顾亦丞知晓此番是为哪桩事而来,免得再说错话难圆回来。 安国侯半信半疑地盯着顾亦丞看了许久,似乎不相信他的品性。 桌下,云浅凉掐了下他的腿,顾亦丞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二字。 “确实。” 云浅凉偏头望向他,眉目弯弯的笑着,看上去是温柔贤惠,眼里分明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安国侯不是好糊弄的人,但见云浅凉偏袒掩护那臭小子,不好拆穿,便点了点头。 “此事先暂且不提。”安国侯松口,云浅凉暗暗长舒一口气,却惊闻另一句话,让她刚落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我怎么看你二人是分居两室,没有住在一起。丫头,你跟外公说实话,是不是那臭小子让你配合他,故意欺骗外公?” 云浅凉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不假思索的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安国侯眼神探究地在两人间来回,看得云浅凉像个做坏事欺骗人的小孩,分明情况已然与之前不同,两人只差最后一步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可她莫名的心虚。 毕竟有前科啊,云浅凉心里哀嚎。 为掩盖自己的心虚,云浅凉端起茶杯,稍稍遮挡那道逼人的视线。 “你们成亲时间也不短了,丫头肚子里有消息了吗?”安国侯冷不丁问了一句。 云浅凉喉间的水还未咽下,闻言愣是给呛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亦丞扶住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胸口顺气,并道:“我们还年轻,不急着要小孩。” “这事你也急不来,何时有孩子都是缘分,但你得有作为,否则孩子能凭空出现在丫头的肚子里。”安国侯脸不红心不跳的谈及让人脸红的话题,“我看顾相府连个嬷嬷都没有,我改明派个过来,好好教教你们。” “没人想学,你自个儿留着吧。”顾亦丞无语得很。 “臭小子,你家一脉单传,还想断子绝孙吗?”安国侯的胡子翘起来。 “外面不是两个,怎么可能绝得了。”顾亦丞眸色淡了些许,话音寒气森森。 此言一出,安国侯难过地沉默了,那双有神的双眼暗了下来,身体靠在轮椅靠背,一下颓废老态了许多,岁月的沧桑终是在他心间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难以填补。 如果许荃与安国侯有关系的话,安国侯对顾家定是有恨意的,无论这些悲剧的主导者是谁,顾亦丞的父亲负了许荃,抛弃妻子是不争的事实。 外面那些同父异母的孩子,即便留着顾家的血,终究是私生子般的存在,甚至那些人快活的日子,牺牲了许荃一条命,而如今的顾家有此荣光,是顾亦丞独自撑起来。 云浅凉不难想象那些日子的艰难,爷爷与母亲相继离世,父亲与外面的女人远走做官,他一个不大的孩子处在高门大院的风波里,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觊觎顾家这块肥肉,却无一人庇佑,他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磨难与痛苦,步履维艰地走到今日的荣华。 平地起高楼容易,可乱石堆里要建起一座不会倒的高楼,谈何容易? “外公别听他瞎说。”云浅凉顺了顺气道:“顾家的荣辱兴衰,只会是我与亦丞的孩子来承担,而不是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其他人。” 一分功劳没有,就想理所当然的分顾相府一杯羹,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即便顾亦丞同意,她也不会同意,想从她手里抢顾相府分毫,活腻了吧! “有你这句话外公就放心了,这顾家是你们夫妻二人的,顾家那负心人休想动一厘。”安国侯道明自己态度,提及负心人他眼里有杀意波动,仅是短暂的流露又隐藏起来了,话锋一转,“所以呢,为了顾家后继有人,今日我就住在顾相府了。” 云浅凉:“……” 她是不介意安国侯留宿顾相府,只是这奇葩的理由让人无语,他留宿对与后继有人这事八竿子打不着。 顾亦丞皱眉,“您消停会行吗?” “放心,老头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偷看这等小人行径。”安国侯拍着胸脯保证,而后吩咐青濯,“推我到清泓阁,今夜咱们住那里。” 云浅凉起身打算把人送过去,寻思着清泓阁内两间客房一直空闲,要住人需得打扫准备一番。 她刚走出两步,顾亦丞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眼神交汇,一阵无声交流,顾亦丞赖皮地把脑袋靠在她手臂上,哀怨控诉,“你对外公比对我好,你对青濯比对我好,我连你身边的奴婢和侍卫都不如。” “春花,你带你个人把客房收拾好,莫要亏待了侯爷与青濯侍卫。”云浅凉朝外面侯着的人交代一声,听到回应,她才回过身来打理那小媳妇般委屈的大相爷,“你不是要躲着我吗?那何必对你好?” “还不是你先引诱我干坏事。”这会他倒是理直气壮了。 “稀奇了,居然还是我的错。”云浅凉嘴角挂着清冷的笑,心里坏主意打得噼啪响,眸光轻闪,有精明划过,“既然不喜欢,那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了,免得无缘无故被冷落,还被埋怨是我有错在先。” 顾亦丞晃了晃她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的错,不该存心试探你。” “相爷有点骨气。” “那是什么?”顾亦丞贼兮兮的发笑,抬起头凝视着云浅凉,满眼希冀,“那还有吗?” 云浅凉心里忍俊不禁,面上一副清冷地摇头,他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看你本事啊,你要有本事让我主动,我也认了。”云浅凉眉眼里自信飞扬。 “罢了,这种事还得男人主动。” 晚膳后,云浅凉惯例绕着青松院跑了十来圈才回屋沐浴休息,顾亦丞如往常一样在云水阁过夜。 待她沐浴后回房,他正靠着床头翻看她放在床边的游记,连外衫都脱掉了,见状云浅凉也就没让奴婢进屋帮她擦头发了,顺手关了房门。 她进去后往梳妆台走去,拿过肩膀上披着的手巾擦拭半干的头发。 平日里妇人的发髻需要将头发全部挽起,热天很是凉快,但沐浴洗头后及腰长发披散下来厚厚的一层青丝披在后背,热得不行。 云浅凉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吹吹风,身后想起一阵脚步声,随即她擦头发的手巾被抽走,重新盖在她头上,一双手温柔的帮她擦拭着头发。 云浅凉抬手打算自己来,就听头顶响起一声不悦的声响,“我来。” 见他执意要做,云浅凉干脆老实站着。 顾亦丞擦着开了个小差,指尖一路滑到发尾,勾起发丝比了比,“长了不少。” “到秋天就快一年了,肯定是长了不少。”云浅凉望着天空那轮明月 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那长得挺慢的。”顾亦丞在他后背比了个长度,“我记得新婚第一天你头发到这,怎么那么久才到这。” “修剪过几次发尾。”云浅凉勾了一缕发丝到面前,她那天看春花拿着剪刀要给她修头发,以为可以剪短呢,结果她抱怨了一大堆,春花仅仅给了剪了巴掌那么长一截。 她从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起初是各种嫌碍事,可古人就兴长发,剪掉就是大罪过。 “难怪。”顾亦丞把那缕发丝勾回来,继续擦拭,手指轻重有度的按摩这她的头皮,倒是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头发擦干后,顾亦丞关了窗,两人才上床休息,只是相拥而眠,并无浓情之举。 半夜里,清泓阁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一个跃起,落到了云水阁的屋顶上。 安国侯耳朵贴着瓦片,细细听了许久,依旧没听到声响,不由拉过不肯做这种事的青濯来听,“怎么没声音?青濯你听听。” “侯爷,咱们回去吧,要是让相爷发现,您又得被他挤兑了。”青濯好心劝说,真是没眼看这种场面,哪有人半夜爬到小两口的屋顶上偷听是否行房事的? “我这是关心他们,迟迟不见动静,我何时才抱得上曾孙啊。”安国侯不肯罢休,朝青濯伸出手,“白日让你准备的东西,给我。” “侯爷。”青濯格外无奈,奋力劝说执迷不悟的老头,“您自个儿还说孩子靠缘分,可您现在却要往相爷屋里放催情香,万一没成,您要夜夜潜入顾相府往放药吗?” “不是不可以啊。”安国侯很认真的答。 而屋内,被吵醒的两人把上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催情香三字时,顾亦丞脸色黑得像煤球,青筋暴起,似要跳出去找人算账。 云浅凉窝在他怀里,拍拍他胸口,低声道:“外公只是玩玩而已,别太较真了。” 云浅凉心里是欲哭无泪的好笑,白日里那信誓旦旦的保证还言犹在耳,晚上人就跑房顶上去了,确实不是偷看,是偷听,外加想放点药进来,恶劣程度比偷看更甚啊。 这样的老顽童的外公,云浅凉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要是放进来,明夜我点满他一屋。”顾亦丞搂了搂怀里温软的娇躯。 “我有办法,你可千万别乱来。” 玩坏老人。 云浅凉又听了听房顶的声响,听闻安国侯已然问青濯拿火折子了,这才开口。 “外公,夜里风凉,您就不要到屋顶吹风了,赶紧回去睡吧。” 忽然云浅凉声音,安国侯受惊般手里的迷烟掉落在瓦片上,就听他颤颤巍巍的回道:“云丫头,你还醒着呀,外公就是晚上吃多了出来消消食,你休息,我也回去了。” 紧接着屋顶有一阵声响,随后平息,良久只听到夜里虫鸣声。 云浅凉闷声轻笑,这是在逗她吗? 声响是没了,可您老还在啊,您是非得听到点该有的声响才肯罢休吗?虽说看不见,但听得到声响,“现场直播”孙媳妇当真做不来。 “外公啊,您要是实在睡不着呢,我让亦丞起床陪你聊聊吧。”云浅凉说着。 话音落地许久,上面无人回应,是真当不存在,故意忽略掩饰啊。 “我不介意陪您过两招。”顾亦丞最后三字刻意加强,明晃晃的是威胁。 “我没露馅啊,一定是你。”安国侯把责任推到青濯身上。 “还不是侯爷您执意要留下来。” 两人争论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只能隐约听到是从清泓阁那边发出。 屋顶上没人蹲守着,云浅凉才放松下来。 “外公腿没事啊。”她刚才听到的声响是四条腿在上面行走的声音。“那他为什么在府内也坐着轮椅?” “懒而已。”顾亦丞随意作答。 云浅凉嘴角抽抽,你还能说出个更荒唐点的理由吗? “睡吧,别管他。”顾亦丞侧身,彻底把人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翌日,云浅凉早早的醒来,平日里府内没长辈,无需早起请安,但安国侯在顾相府留宿,早上还是得去请安才合乎礼数。 云浅凉穿衣前吩咐顾十三去看一眼人是否起来,而送官服来的顾三却道:“夫人不必去了,侯爷凌晨时就回侯府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云浅凉疑惑道。 “大概是昨夜被抓个正着,侯爷理亏不好意思见你吧。”顾亦丞出声解释,“他就是整日在侯府闲出各种心思来,我下朝后过去看看就好。” “你别老惹外公生气,他毕竟年纪大了。”云浅凉起身,走到他面前,帮他把官服整理好,“说真的,你真想过要让那些人沾顾相府的光?” “他们还不配。”顾亦丞阴狠答道。 云浅凉弯唇清浅一笑,不再做声。 第165章 最后价值 京城正值多事之秋,从龟甲片的出现,到囚禁在刑部大牢的秦家人一夜被杀,再到天牢被劫,而苏家孙少爷丧命在这些事情里只能算一点微波。 但尽管只是一曳微波,隔水拦断之人仍能用。 苏奕世在夜间断气,苦苦折腾数日,在外人看来这是解脱,然而至亲严厉白发人送黑发人是锥心之痛,一脉单传竟死得如此容易。 顾亦丞半夜接到消息,派人准备时候出席葬礼的衣物,并点明要在穿戴的衣物是熏上薄荷香,才重回屋内安寝。 翌日清晨,各府接到了通报,护国将军家的独孙过世,朝中大人家眷均是需要去吊丧上香,男子们还需照常上朝,云浅凉只得一人先行。 马车在离护国将军府还有半条街的距离,便隐约能听到哀乐之声,再近些马车就无法通行了,云浅凉只得吩咐将马车停在附近,走路过去。 “你们留下,我与奴婢和苏清进去即可。”云浅凉把带着佩剑的侍卫留下,这群人都是从天郎军里训练出来的,身上散发着战场上锻炼过的杀气,只怕杀气会冲撞了死者,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而且留下侍卫守住马车,以免让人动手脚。 “这是信号弹,夫人有事就拉开。”顾十三双手奉上信号弹,随即好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平稳地把马车赶过去。 云浅凉领着春花和苏清往将军府走去,沿途的马车她都稍加留意了一下,而最前头停在一辆华丽的马车,看马车的木材与装饰,均是皇家所用。 “看来苏贵妃到了。”苏清跟在顾亦丞身边多年,无论是朝廷局势,还是后宫佳丽的情况,她都比常人要了解得多,对云浅凉而言是个好帮手。 “待会进去莫要乱说话,饶是苏家找麻烦,也不可胡言。”云浅凉提醒道。 苏家再三派人到顾相府,想请她救苏奕世一命,却每每扑空,苏奕世死了,悲痛之下极有可能会有人把气撒在她身上,虽说这事不是她一手促成 但她要做用最后一点价值的人,万不能给人以把柄。 护国将军府门前,身穿素缟麻衣的管家正领着小厮,在门口迎接前来吊丧的达官贵人。 云浅凉在一片哀乐与哭泣声中拾阶而上,站在门前不露声色的对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心领神会,掏出袖中的帖子交给门前的管家。 前些日云浅凉还到将军府,管家自然识得,把帖子交给小厮后一番见礼,随即朝着府内喊道:“顾夫人到。” 如今云浅凉可是京城的红人,只因她受了点委屈,左相拼着官位不做,都要给她讨回来,坊间四处传言她狐媚惑人,引得左相为她丢官弃富。 可罪魁祸首当日里与明王府世子发生争斗,摔下楼几近丧命,这份罪她不讨也苏奕世已经得到报应了,若非当时有争斗的是明王府的人,别人恐怕会怀疑这是顾家暗地里报复耍的手段,然而一旦这关系摘得干净,另一种说法便如雨后春笋的冒了出来。 顾相夫人福泽深厚,乃天宠之人,惹了要招报应,而苏奕世就是遭了现世报,才落到这下场,否则怎么能那么巧,前脚犯事,后脚出事呢? 百姓的嘴 灿三寸之莲,这种说话在茶余饭后说起,不过是些闲话,不做真来听。 管家亲自领着云浅凉进去,前院站满了吊丧的人,却不见凌乱,每个奴婢与小厮都有条不紊的做着手头的事,可见素日里管教严苛。 云浅凉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下人教得好有何用,主子教不好那才是倒霉事,苏家但凡有点正派君子的做法给她个交代,苏奕世说不定能脱得更久些,起码死前会好受许多,可人没事就爱作死,管都管不住。 灵堂设在正厅,中央放着一副棺材,房梁上悬着白幡,垂落到地,棺材周围摆放着花圈与纸人,而前头摆着供奉的食物的香案,再往前些有矮一截的香案,上面放着香炉,里面插满了香。 香火缭绕,熏人得紧。 云浅凉行至灵堂前,里面有先她一步到的客人在上香,她就在一旁等候,周围不住有人悄悄打量她,她安静地站在一侧,目光沉着如水,端庄优雅。 虽说先前云浅凉遭瑾王退婚,而成了京城的笑柄,最后又被赐婚给顾亦丞,成亲当天新郎不曾接亲拜堂,又让她光荣的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但端看眼前那面色红润,穿着考究的女子,谁还能笑话得出来。 她就算是没能成为瑾王妃,但她年纪轻轻就成了身有诰命的左相夫人,这万宋除了皇室,她在女眷当中身份是最高的,而有左相的庇佑,如今连皇室都得给她三分薄面,那些想笑话的人有心无力,也只敢如鼠辈般暗戳戳地在背后说几句坏话,当面还不是得老实行礼问好。 前面一人退下,那些还未上香的人见她在等候,纷纷让她先来,不敢贸然上前。 云浅凉等了一瞬,见无人上前,心知肚明,客气地朝那些人笑笑,行至灵堂。 进门后,来到香案前,有负责点香的奴婢将香点燃递过来,云浅凉客气接过,朝着棺材拜了三拜,递香的奴婢把香结果,插进香炉。 而后负责烧纸钱的小厮往里扔了三叠纸钱,见状云浅凉转身让位,走流程般的往旁侧的家属走去。 旁侧的首位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尽管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色衣裙,但月白的宫装繁复精致,胸前钩出云彩,裙摆上是镶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宫纱,而她青丝间三支金钗甚是花俏,劲间腕上饰物完全是宫妃做派,一点未清简,倒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派头。 “见过贵妃娘娘。”云浅凉上前见礼。 苏贵妃扫了眼屈膝福身的美貌人儿,眼神带着似有若无的敌意,故意装作喝茶的样子,未第一时间叫起。 旁人见状不敢插手,权当未见,一如既往的上香。 云浅凉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约摸有一刻钟,寻常女子早已觉得吃力而不稳,可云浅凉却晃都没晃一下,莫说是失礼于人前,她垂眸敛眸静若处/子,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不满与怨怪,当真是乖巧的软柿子。 春花身子有些不稳,幸好苏清暗地里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未给云浅凉添乱。 苏贵妃倒是意外云浅凉是个如此沉得住气的女子,且看她稳稳的样子一点不吃力,反而轻松得很,她不好过于刁难,讥讽的开口,“顾夫人的礼本宫如何受得起?” “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礼数尊卑,人人可见,贵妃何必妄自菲薄。”云浅凉这话说得有点气人,但不出格,让人不好发作。 “起来吧。”苏贵妃松口。 “谢贵妃娘娘。”云浅凉起身,又礼数周全的向苏放行了个礼,安慰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需保重身体,苏将军莫要过于伤心介怀了。” 她客套一番,准备离开灵堂,对于灵堂内为何不见苏夫人,她没有过问半句。 可大抵是她运气毕竟“好”,准备离去时恰好撞见两个奴婢扶着憔悴的苏夫人进来。 苏夫人的丧子之痛不言而喻,她哭得双眼红肿,脸上泪痕已经擦干净,但看她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身为吊丧的官员女眷,见到女主人不问候一番显得失礼,云浅凉走上前问候关怀。 她一步步,做得是中规中矩,完全不像是存心。 “苏夫人可还好?”云浅凉挂心的关怀。 苏夫人靠在奴婢身上,脑袋混沌,一时未能听出是谁的声音,她依靠着奴婢的身子正了正,正欲道谢,当看清来人时脸色顿时生变,竟是一时有了力气。 只见她睁开奴婢的搀扶,往前迈了一步,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云浅凉。 见状,苏清欲出手阻止,却见云浅凉交叠在腹间的手动了动,右手食指在左手背敲了一下,她生生止住行动。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云浅凉那张如玉般的脸蛋上,打得她脑袋一偏。 那一刻满堂皆惊,均是吓傻了般盯着被打的云浅凉,那张如白玉似的浮现出明晃晃的巴掌印,她皮肤很白,使得脸上的巴掌印如充血般吓人,而最为触目惊心的应当是她嘴角那抹血色。 众人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苏家公子的事还没给顾家一个交代,还狠狠甩了顾相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苏家真是顶风作案。 “你个狠妇,害死我儿子的罪魁祸首!”苏夫人恶毒的指控,哭得红肿的双眼这回燃烧着怒火,带着恨意,像个疯子般瞪着云浅凉。 云浅凉被打得脑袋嗡嗡的,有点晕乎,可见那一巴掌有多用力,她慢慢地转正脑袋,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擦嘴角的血,镇定得像被打的人不是她。 “夫人。”春花这才反应过来,急得要哭了。 苏贵妃与苏放起身走过来,只听苏放严肃呵斥道:“素云,休要胡言!” 苏夫人哪里听得进劝,指着云浅凉道:“我有说错吗?要不是她不肯救我们世儿,世儿怎会英年早逝?” “苏夫人好生无理啊。”云浅凉脸上火辣辣的疼,被打时还咬破了嘴角,说话时也是疼,“且不说苏少爷不是我伤的,你无权打我,即便真与我有牵连,也该拿出证据由官府定夺,我体谅苏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不计较苏少爷曾有意折辱我,好心前来吊丧,没曾想苏家如此欺人太甚。” “嫂子悲痛过度,顾夫人不要见怪。”苏贵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弄得像是云浅凉小心眼了一样。 “贵妃娘娘既然开口,臣妇无话可说。”论起逢场作戏的虚伪,云浅凉是信手拈来,当下一句忍让半斤八两的拨回去,道的是苏家仗势欺人,“这巴掌我可以忍,但苏夫人污蔑我害死苏少爷,一旦传出去,于我于顾相府均是影响不良,这可不是委屈我就能皆大欢喜的事。” “不知顾夫人打算如何?”苏贵妃笑容里有丝阴柔。 “公道肯定是要的。”云浅凉未明言如何做。 公道,道歉认错,脱不开。 “你害死我儿还想要公道,好啊,我给你公道。”苏夫人话音变得尖厉,并朝云浅凉扑来,疯了似的喊道:“我要杀了你为世儿报仇。” 云浅凉朝苏清递了个眼神,却是让她趁乱挡一下苏放阻拦的举动,自己借故把春花绊倒,自己往灵堂的香案处退,场面混乱无人看到云浅凉眼底的冷笑。 帐她讨不回来,那就利用苏家为数不多的价值,替她换取更好的东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氏必定会抓住这条大鱼稳固在云相府的地位。 场面一片混乱,苏夫人扑到云浅凉近前,失去平衡之际云浅凉扯住垂落到地的白幡,白幡未钉死,她只扯了一层压根吃不住力,不断往这边一边掉。 “啊!” 混乱中不知谁惊呼一声,发现云浅凉倒下的方向是香案,要是不慎极易摔到火盘里,后果不堪设想。 危险之际,一颗石子打向了火盘,火盘愣是滑到了棺材底部,打翻了底部的长明灯,灯油洒了一地,灯芯落在灯油上迅速点燃。 先后听到两声巨响,两人重重地摔在香案前,随后白幡掉落,遮盖住了香案以及摔落的两人。 有人手忙脚乱的把白幡扯开,苏夫人扑在云浅凉身上,一点事没有,但是在下面的云浅凉眼神紧闭,脑袋下散落的纸钱一点点的被染红。 而白幡扯开,苏夫人还是纠缠不休,欲要去掐云浅凉的脖子,身子却是被人掀翻狠狠地摔在地上。 顾亦丞满身怒气引而不发,单膝跪地,动作轻柔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温声轻唤,“浅浅?” 云浅凉没有反应,双目紧闭地靠在顾亦丞怀里,而她刚才倒下的地方好些纸钱都被染红了。 苏放顾不得自家夫人的情况,踌躇上前,“顾相还是先请大夫来看看顾夫人的伤势吧。” 棺材下燃烧得旺,棺材周边贴着的白色纸花被点燃,随后周围的纸人花圈,这些易燃物品很快就被点燃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着火了!着火了!” 闻言,苏放快速反应归来,灵堂里堆放的全是纸与白布,很容易起火,刚才情急没有注意到,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顾亦丞抱起听起来往外走去,转身时眼神扫过那些欲取水来救火的人,锐利如刀刃,吓得人腿软,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人害怕。 “今日灵堂之火,谁救便是与我顾相府为敌。”话落,凌冽森然的眸子望向苏放,“让我夫人血溅灵堂,苏将军能耐啊,先后两笔账,本相给你记下了。” “顾相,这只是意外,何必要斤斤计较?”苏贵妃见顾亦丞对她母族如此嚣张,完全不给她面子,终究还是出声维护,“我看顾夫人是受了惊吓,再不小心撞了一下才会昏迷,不是什么大事,顾相却要让我外甥的灵堂尽毁,死不得安宁,未免过分了些。” “不是什么大事?”顾亦丞本欲带着人离开,听闻那些无理的话,压抑不出的怒气源源不断的涌现,气温冷凝起来,他眼神宛如刀子射向苏贵妃,大不敬道:“对本相而言,宫里少个贵妃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苏贵妃气得脸色大变,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顾亦丞留下贴身侍卫顾三,自己抱着人离开,一身怒气带煞,但抱着云浅凉的手是温柔的,眼神亦是温柔的。 刚走出不远,皇室派来的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来,宋疏瑾身份长辈带着两个有望储君的皇子一起来,可谓是给足了苏家颜面。 一照面气氛全然不对,而两位皇子还是客气地冲顾亦丞点了点头,如此一般,顾亦丞在朝中的势力如何一眼明了。 顾亦丞置之不理,径直走过。 宋疏瑾盯着被藏得很好的云浅凉看了一阵,擦肩而过时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当下眼眸闪烁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灵堂正在着火,无论是出于何因,宋疏瑾都该代表皇室问候一句,但目光落在那扎眼的鲜红上,他眸色一沉,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 “苏家果然厉害,竟敢用顾夫人的血为令公子送行。”宋疏瑾冷冰冰的吐出一句话,让人不明所以。 本该是奉命带两个皇子来表示一番,宋疏瑾说完那句话后,竟是连句解释都不听,直接拂袖离去,随行的两位皇子和苏家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草草道了句节哀,匆匆离开了。 朝中官员都是下朝后直接往护国将军府来,到达的时间相差无几,先是见顾亦丞抱着昏迷不醒的云浅凉离开,随后见瑾王脸色如寒霜的离开,再接着是皇子,转变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 进府后,发现灵堂烧起来了,无人敢问,悄声听家眷简单说过后,大家对着灵堂三鞠躬,一个个不敢多留。 苏家这是流年不利啊,先是与明王府有了隔阂,后又与顾相府有了恩怨,这会不知何故瑾王也不高兴,这京城里的几股大势力算是都得罪了一遍,日后怕是不好过了。 回到顾相府后,顾亦丞的的怒气消了一半,而藏着的一半是留给云浅凉的。 云浅凉确实是晕了一阵,但还没到昏迷的地步,撞得有点傻愣愣的,没力气开口,在马车里休息了许久后她就缓过来了,精神与平常无意,就是脑袋顶着个伤,脸上多了个巴掌印不是特别好看。 “谁准你这么做的?”顾亦丞压了一路的火,把人放到床上后,一声怒吼。 “你听我解释。”云浅凉识时务的不在此时争辩。 争辩等于火上浇油,火上浇油与自焚无疑。 “解释个屁!”顾亦丞一身风度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样子一肚子火,可又舍不得对她发泄,憋屈得难受,只能靠粗话缓解,“老子要是晚到一步,你个混……就掉火盆了。” 顾亦丞顺嘴的骂出混账,一字出口他又把后面那个字给咽回去了。 “我心里有数,不会过要掉火盘里。”云浅凉自信道。 “哪里有数?我看你脑子里就是一堆浆糊。”顾亦丞胸口起伏得厉害,对某人的不知悔改气得要死,这要真是个硬汉,顾亦丞早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了。 云浅凉咽咽口水,挪挪身子,双手抓住他的手臂,软声道:“我不是没有计划的贸然行动,让自己深陷危险里,没准备个血包我也不敢闹那一出,我都算计好了才做的。” “这就是你算计好的结果?”顾亦丞点点她白嫩脸上的红印,她疼得皱了下眉,他力道不由得放轻,戳的手势改为轻抚,“疼不疼?” 云浅凉装柔弱,糯糯回答,“疼。” “知道疼还让人打。”顾亦丞嘴里声音大的骂她,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帮她擦,眉头紧皱不松,动作温柔如水,生怕加重丁点力道看到她疼又忍着的神色。 “有得必有失嘛。”云浅凉带着笑意的声音顺口溜似的溢出,当即惹来擦药的人抬眸,眼神看着她眯了眯,顷刻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敛住了还未来得及全部绽放的笑容,缓声诚挚的面色,麻溜说道:“我错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在这时候当出头鸟,免得成炮灰。 “嘴上认错倒是快,心里指不定怎么想。”顾亦丞擦好脸上的伤后,抬头望着她连布都不用缠的脑袋,流了那么多血,上马车后才发现脑袋只是蹭破了点皮,“脑袋凑过来。” “我是个心口如一的女人,说认错就认错。”云浅凉把左脑凑过去,还不忘扯皮几句。 认了错,但未必会改。 用苏家最后的价值,把秦氏捧到认为能对付她的高度上,那时再出手让人摔下来,下场足够惨烈。 “再有下次,我就关着你,说到做到。” 顾亦丞仿佛是随口一说,她就那么漫不经心的一听,没放在心上。 第166章 祸举而至 苏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死者真真是死不瞑目,云浅凉成功的演绎了一把柔弱的受害者。 苏贵妃受气回宫,思虑一夜,担心顾亦丞会如所说般做,影响到她在后宫的地位,而她一旦倒下,本就势微的护国将军府将失去依仗,思虑一夜后,苏贵妃决定先下手为强,暂且稳住皇上。 每月初的三天都是皇后侍寝的日子,而昨夜天徽帝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宿在帝王的寝殿玉乾宫。 苏贵妃早早起身,赶在早朝前求见天徽帝。 外间传来声响时,天徽帝才幽幽转醒,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推了推他,将他意识唤醒。 “皇上,皇上。”温梦起身,用明黄薄被遮住身前风光,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斑斑红痕,以见昨夜在龙榻上颠鸾倒凤之况。温梦轻轻推着天徽帝,将睡意渐醒的人唤醒,“皇上,苏贵妃在外面求见。” 天徽帝睁开眼,透过垂下的帐子往出去,声音是将醒未醒的沙哑,只听他道“什么时辰了?” “皇上差不多该起身上朝了。”温梦细腻看了看天色。 “恩。”天徽帝闷闷的应了一声,仿若未闻外间声响,目光落在温梦身上,眼神过于肆无忌惮,让未穿片缕的温梦羞涩的垂眸避开他的视线,那一刻天徽帝注视着她眉眼间熟悉的举动,眸色一深。 像,太像了。 他后宫女子无数,却鲜少能找出与那人相似之人,容貌相像的至多只有五分,而有她神韵之人更是少,后宫那些女子为讨他欢心尽力模仿,可装不像,那人的气质神韵自然流露,从不带一丝刻意,待不是储君的他亦是如此。 他后宫佳丽三千,多少是在寻找那抹身影,他以为此生大概都会如此过了,温梦的出现掀起了他心里的波澜,这定是上天垂怜他一片赤诚,才将这个人送到了他面前。 “皇上,奴婢先告退了。”温梦适时出声。 “再多留一会。”天徽帝按住她撑在床榻的手,目光忽明忽暗的盯着温梦,那是一种近乎贪恋的眼神,连他都不自知这份情已然如此深种在骨头里。 “可是,苏贵妃……”温梦为难道:“苏贵妃定是有急事找皇上,而且奴婢只是皇宫里的舞士,若让人发现……恐有不妥之处,会给皇上惹来麻烦。” 温梦的体贴越发勾起天徽帝埋在心里的火种,仿佛眼前之人就是心上之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朕想要何人敢妄议?”天徽帝大刀阔斧的把她那卑微的姿态打破,紧紧拥住她的身体,似要揉进骨肉里,“朕就是要把你留在身边,让你成为朕的人。” “皇上。”温梦受宠若惊,感动得双眸泛起泪花,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动作不大胆,怀着怯懦的心情移开按在身前的手,搂抱住那尊贵无匹的男子,她里面的苍凉无人可见,眨眼间有泪水话落,隐去心痛,道:“能得皇上垂怜是奴婢的福气,便是死奴婢也……” 话未说完,红唇被堵住,似发泄般在她红唇上啃咬,带着疯狂的占有,温梦化作一滩温柔的水承载着他的宣泄,恰到好处的给与回应。 苏贵妃在外久侯,等不到人,跪在玉乾宫前大喊。 良久,穿戴整齐的天徽帝从玉乾宫步出,那时早朝已经迟了些许时候,天徽帝匆匆将她打发回去,一句再议,便匆匆去上朝了。 苏贵妃着急地盯着天徽帝离去的身影,心里焦灼不安。 “见过苏贵妃。”温梦自玉乾宫走出,特意上前见礼。 苏贵妃见温梦从玉乾宫走出来,心里惊诧,随后目光落在她身上欢爱后的痕迹,蹙起了眉头,“温梦姑娘倒是好手段,这么快就安耐不住要爬床了,只是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是什么忍都能破坏的。” 这后宫总是新人笑,旧人哭,哪有长情一说,可谁不想争得皇上宠爱,稳固地位呢。 “苏贵妃教训得是,温梦记住了。”温梦端正自己身份,卑躬屈膝的伏小做低,让人顺心意,但心里的算盘从未停止过算计,“见贵妃娘娘如此心烦,可是在为苏家之事烦心,奴婢愿为贵妃娘娘分忧。” “一个奴婢,有何能耐替本宫分忧?”苏贵妃不屑道。 “奴婢确实不说贵妃娘娘聪慧,但用小人对付小人,贵妃娘娘不觉得更合适吗?”温梦自贬来讨好面前的贵人,打定主意要借着苏贵妃的手除掉云浅凉。 温梦进宫有段时日了,平日里瑾王无事不会联系她,而昨日她收到了入宫后的第一条命令,拉苏贵妃下台。 当时她还奇怪瑾王与苏贵妃有何冤仇,后苏家的事传到了宫里,她才知晓在葬礼上发生了那样的事,而瑾王忽然要对付苏贵妃压根是在为云浅凉那个贱人出气,绝了苏家崛起的后路。 要她帮云浅凉出气,绝无可能,可瑾王言明不可动云浅凉,她自然不能愚蠢到亲自动手,苏贵妃正值气头,又焦虑不安,正是可钻空子之时。 借苏贵妃对付云浅凉,再适合不过。 “你倒是有点意思。”苏贵妃抬手扶扶脑袋上的金钗,高傲自大的道:“本宫就给你一个在皇宫立足的机会,这件事交由你去办,尽快给本宫办妥。” 温梦眉头一皱,道:“能替贵妃娘娘办事是奴婢的荣幸,可皇上近日要奴婢排一出歌舞,实在无法抽身出宫,但奴婢愿意为您出谋划策。” 温梦恭顺地言辞举止,让苏贵妃昨日受辱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答应温梦只有她有办法解决苏家之事,她定会在天徽帝面前说话,让温梦拜托奴婢神佛,成为后宫小主。 但苏贵妃到底是自信了,认为顾亦丞不敢公明正大的把手伸到后宫来,插手皇帝的私生活,而怀了一丝侥幸。 当天早朝比往日迟了些,一众官员对皇宫内的事都是有留意打听的,知晓天徽帝把皇后侍寝的日子分给了一个舞女,且带回了玉乾宫留宿,大臣本不该多管皇帝和女子的事,但这都影响到上朝了,不得不婉转的提醒一番。 早朝的气氛很是沉默,护国将军府的是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一旦求皇帝做主,顾相抖出前因后果,扯到明王府身上,无疑是一下树敌无数。权衡之下,只能打碎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生生忍了这口气。 可苏家忍了,顾亦丞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政事商议完毕后,顾亦丞站出列,朝着上首帝王跪下,诚恳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顾相一向能力不菲,凡是都游刃有余,今日真是难得有事求朕。”天徽帝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情的打趣顾亦丞,面上一乐,“说说吧,何事难倒了我万宋最年轻的左相。” “臣想替内人求一个公道。”顾亦丞肃然的脸庞,如水泥浆筑起般硬朗,油盐不进是,水火难毁。 “顾夫人看着不像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这又是受何委屈了?” 天徽帝提及又字时加重了语气,试图让顾亦丞莫要再胡闹。 先前只是在御书房单独谈论这些小事,今日却把这种事搬到朝堂来了,当早朝是什么地方? “若非无奈,臣也不想拿此事来叨扰皇上,情非得已,还请皇上见谅。” 顾亦丞末尾二字出口,顿时让站在后面的三小只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用余光去看龙椅上分天徽帝,而顾亦丞仿佛没有察觉到用词不当般,继续道:“内人确实在外名声不好,但从不是奸恶之辈,前些日苏家孙少爷派人当街拦下内人,言辞间均是折辱之意,更是欲行不状之行,幸得人相救。” “苏老将军的孙儿已死,这事你也莫要再多究了。” 天徽帝顺着话,让事情过去。 “臣与内人确实如此想,罪者已逝,死者为大,应当作罢,因此苏家传来死讯后,内人好心上门吊丧,当是了结,也免得苏少爷死后功德簿记上那笔恶事,谁曾想苏家欺人太甚,不仅污蔑内人是凶手,当场打骂,更是口口声声要杀人臣的妻子。” 顾亦丞娓娓道来,勉强算得上惊心的场面,从他沉沉的语气里道出来一点情绪不起,却是掷地有声,令人生骇。 “皇上,臣管家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苏瑜一下步出,跪地请罪。 随后苏放紧跟着出列跪下,替苏家辩解,“皇上,是臣管妻儿不严,伤了顾夫人,还让这些小事叨扰皇上,臣有罪。” “血溅当场,险些落入被烧,这叫小事?”顾亦丞锐利的扫了眼苏家父子,话里是夹刀带棒,毫不留情,“敢问苏将军,是要人命丧当场,给苏少爷陪葬才算大事吗?” 苏家父子被说得垂下脑袋,等待天徽帝发话。 这事确实是苏家理亏,辨不得,只能受着。 “顾夫人身子可有碍?”天徽帝故作关怀。 一般人这会都会答无碍,但顾亦丞他就是不走寻常路。 “有。”顾亦丞补充道:“十分不好。” 他说得眉头紧蹙,倒是让人分不清他话里几分真假。 “以顾相对顾夫人的疼爱,要是顾夫人真有大碍,顾相应当坐不住了吧。”一位瑾王派系的官员这时忽然出声,帮衬着苏家来踩顾相府。 话音刚落,那官员瞬间感受到一道锋利的眼神射过来,他悄然抬眸望去,却见那道目光源自前端的瑾王,他讨好不成反而惹怒了人,当下低垂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若非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这堂上岂会还有苏家之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胆敢在一国之君面前提斩杀朝中一品大臣,说得还很给皇帝面子,让人不好发作,古往今来顾亦丞还是头一个。 天徽帝脸上瞬息万变,青紫不接,一口气堵在心头咽不下吐不出。 看在帝王面子上,留人一命! 好一个面子! “还请皇上为臣做主。”顾亦丞将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极致,无能可企及。 “你觉得该当如何?”天徽帝压住胸口那团郁气,耐心道。 “依法办事。”顾亦丞道出四字,看似没有任何坏处,实则是真狠。 苏奕世是对正三品诰命夫人不轨未遂,苏家父子包庇,在法上是徇私枉法,苏夫人的罪更是大了,她污蔑,打骂、杀人未遂,一件高过一件。 其一,苏奕世要是活着,十年牢狱之灾是跑不掉了。 其二,身为一朝将军徇私枉法,要知道将军一旦不公正,极易导致军心涣散,要是在战乱时内部矛盾骤发,这事可不是丢官能了之事,当军斩首或是满门抄家都不为过。 其三,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杀害,虽说人未死,但在律法上死罪无可避免。 顾亦丞一句依法把后路全部切断了,只要天徽帝放话,谁求情都是驳了皇帝的意思,而依法办事,不存私情,作为一国之君如何驳回,尤其那人手里势力足以与皇室抗衡,更难以相驳。 天徽帝沉思片刻,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人。 “这件事就交由骁王来办,朕累了,退下吧。”天徽帝在众人的万岁声中离开。 骁王不站派系,在朝中是干净之人,办事不会徇私,被迫承担这件事,他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天徽帝分忧,下朝后便把两人留下详谈,了解来龙去脉,并在证人方面很是在意。 在事情上苏家当真是不占到一丝好,桩桩件件都不是隐秘之事,委实难以辩驳。 顾三率先把消息送回了顾相府,那位“不太好”的夫人,正摇着团扇,吃着水果,好不悠哉的在府内装受伤,为把戏做全,即便府内没外人,她还是尽心尽力的把脑袋缠了一圈。 顾亦丞处理妥当回府,踏进青松院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指控, “你太会占便宜吧。”云浅凉不满的控诉。 她利用苏家铺了一条路来对付秦氏,他前脚骂了她,后脚就走了这条路。 “你我本是夫妻,一条路自然要两个人走。”顾亦丞一听便知所指,回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多新鲜啊,把我骂得跟孙子似的,自己还不是照样利用。”云浅凉往嘴里扔了个果子,把果子当成顾亦丞,狠狠地嚼碎才满意。 “这可冤枉我了。”顾亦丞欣然走近,在屋檐下的凭栏坐下,朝她讨了个果子。 “你骂我混账,别以为你及时住嘴,我就没听到。”云浅凉挑了个看起来像酸果子的扔进他嘴里,“不过玩这么狠,跟苏家有仇啊?” 一锅端,可不是狠嘛。 苏家倒台后,估计百姓又得在他的恶行里添上一笔,残害忠良,奸臣之名洗白无望了。 “没仇,只是借此机会清为官不正者,护国将军府地位最高,杀鸡儆猴方便警示那些行径不端者。”顾亦丞品到果子有些酸,挑眉看她一眼,她眼里满是得意,他弯了弯唇细嚼慢咽的把果子咽下,倒是没让她看到想见的表情。 “想必顾家是开国功臣,苏家自是比不了,但苏家起得早,和陆家齐名,虽说护国将军的名号是凭着嫁女儿所得,但应当不会那么差吧?”云浅凉不再胡闹,团扇往他那边移了移,轻轻摇着,有一下每一下懒得很。 顾亦丞双腿一抬,换了个方向,不再侧身偏头的坐着,顺带从她手里取走了团扇,这才缓缓将苏家情况道明。 “苏家早年有过功勋,但那是开国后的战事,算不得太大的功,属于捡便宜了那类。在治军之道方面依旧是用人唯亲,苏放的将军一职便是这般得来的,而随着苏老将军年事已高,行事越发的偏颇,军中将才均是受尽打压,甚至被迫害致死,这样一颗毒瘤放在军中,只会坏了军队纪律,乱了军中风气。” “苏家既然有兵权在手,为何还怕你?”云浅凉乐意享受着他的伺候,偶尔给他嘴边送一颗果子,“天狼军在外人眼里是已经死亡了的军队,这样算来在外界眼中你顶多就是有十八将当左右手,天徽帝忌惮你什么?” “十八个都弄不清你说该不该忌惮?”顾亦丞扬眉,又道:“先帝开始就已经忌惮顾家,到了天徽帝这里,为了苏家的兵权娶了苏贵妃,苏家兵权早年已经交到了皇上手里,但军队还是一直由苏家负责掌管。” 十八个都弄不清,云浅凉觉得这是句好嚣张的话,偏生这是从顾亦丞嘴里道出,信服力大大增加,毕竟顾拾是个先例,由不得人不信。 “天徽帝就同意你这么乱来?” 护国将军啊,一品大员,就这么让栽他手里了? “我跟你提过覃越城军队的事吧。”顾亦丞不满意地咋舌一声,“虽然没能完全收服,但和宋疏瑾各占了一半,上次透了个底给他。” 历代君王,哪个不想把全部兵权掌控在自己手里,可惜朝廷局势纷争,从来都是兵权旁落,导致王位不稳,要么被踢下了龙椅,血洒金殿,要么是权利被架空,成为傀儡皇帝, 兵权绝对是王道。 云浅凉竖起大拇指,“你拖慢点进程,让我这边先走。” 第167章 引鱼上钩 骁王着手调查苏奕世之事,尽量求得公平给顾、苏两府交代。 云浅凉在顾相府内闭门不出的待了两日,期间苏家有意上赔礼,均被顾管家以伤还未好,不宜见人为由挡回去了。 苏家无疑是觉得她可劝服顾亦丞作罢,想从她下手罢了,但就如顾亦丞鲜少插手她所做之事一般,顾亦丞谋划之事,她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需她时,她就好好待在刀鞘里,敛其锋芒,拔出时必将是人所畏惧的利器。 论起才敢计谋,云浅凉以以往今所为仅能算是小打小闹,是压根搬不上台面的那种女子间的把戏,还不到真正算计得厉害之时。 倘若往后牵入的权势之争是龙虎之斗,她目前玩的还只是猫捉老鼠,出于兴致罢了。 春花掀起马车一角,让外界议论的声响传进来,无非是顾苏两家的恩怨搬上了台面,这京城里的八卦每天都有,只是大小不一。 苏家今年来在百姓眼里算得上是精忠报国的忠良之辈,比起顾亦丞那奸臣的恶劣名声不知好上多少倍,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随时会被巨浪拍个粉碎,不懂内政与军中情况的百姓,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定顾相是坏人,残害忠良一说如风起般传开。 云浅凉摆摆手,春花把帘子放下,隔开外界声响。 云浅凉近来行事小心,这京城有不知名的势力,而又有寂栖迟那些人在,她尽量不让外人知晓她听觉敏锐异常,即便不掀开帘子她听得仔细,还是做了做样子。 马车不急着行驶,慢慢悠悠地晃过街道,她顺耳多听了些话。 比如:云相府家的二小姐,近日与瑾王一道出游。 再比如:有人镇北将军府闹鬼。 镇北将军府,是陆家的宅子。 陆家流放千里之外已有好些个年头,按照当朝律例宅邸已然被皇上收回,可以另赐给苏其他官员做府邸,毕竟朝中科举过后,总有新人入职,而那些有能力的官员升迁,赐宅是必要的,而陆家当年的府邸虽被收回去,但至今无人居住,放置多年早已是间废屋了。 “也不知陆家流放至今,还有多少人活在世上。”云浅凉颇为感慨的道了一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惋惜的长叹。 春花忽然听她提及陆家,以为是即将到云相府,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但当年陆家凋零得得太快,许多事情还未细查,已然被定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流放千里不得归。 “千里之地,路途遥远,活着恐怕也再难见一面。”春花有些惆怅,“但只要活着就好的。” “是啊,活着才有出路。”云浅凉淡淡的应了一句。 这世上除了生死,还真就没有大事了。 到云相府时,云起南还未下朝回府,刘管家只能卑躬屈膝的请她进屋去等,而后派人去通知秦氏,但云浅凉找人有事,倒是没有留在正厅等,而是往书房方向去。 刘管家劝不住,寻思着书房有暗卫与侍卫,未必能放人进去,便只是劝阻一二,实在劝不住由着去了。 远远地,就见清晖园外站着两个佩剑的男子,曾在春闱时见过云起南把他们带在身边,看来是老头身边的近侍。 之前来的时候云相府书房不见这般森严,看来云老头是被她弄得有些害怕了。 云浅凉走到门前,两个侍卫把她拦下,面无表情的传达主子的意思,“书房重地,没有相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云浅凉站在月亮门前,眼神只是淡然的扫了眼拦在身前的手,“我不认为两位能拦得住。” “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小的。”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说话。 “我只是到书房等父亲回来,二位要是不放心,大可一直监视着我,这是我让步的极限,两位要是不让,弄出点麻烦来就怪不得我了。”云浅凉一副善解人意的退让。 她今日的确是想找云起南谈谈而已,只是不愿与秦氏碰面,而故意躲到书房来,而且她在书房里等,云起南怕是不敢把她久晾在这处。 两人互看一眼,有了对策,让开身子,一人陪她进了清晖园。 云浅凉前脚进入书房,后脚暗卫就前去通报。 云浅凉在府内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云起南就匆匆地赶回来了,脑门上还挂着汗珠,可见他是生怕云浅凉发现才急忙赶回。 “父亲。”云浅凉仿若与眼前之人没有过隔阂般,起身见礼。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云起南背着手走进来,老大不爽地坐下。 “我眼里有无父亲有何重要,反正父亲心里早已没我与母亲,我宁愿让世人说我绝情,也好过被您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愚蠢强。”云浅凉庙面上功夫做得极好,眼里嘴角都带着一抹轻盈的微笑,看上去只是一对生疏的父女而已。 云起南看着云浅凉笑意盈盈的模样心里就来气,不与她拐弯抹角,“云相府容不下顾夫人这尊大佛,顾夫人无事便请回吧。” “父亲大概是年老了,越发的沉不住气了。”云浅凉施施然落座,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望向上座那威严而面带薄怒的中年男子,弯了弯唇。 “比不来顾夫人越发有本事了。”云起南讥讽道。 “前些日撞伤了脑袋,想来父亲不曾关心过我伤势如何,但倒是因此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往旧事,不由得想要来找父亲问个清楚。”云浅凉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慵懒劲,声音悠悠地飘在人耳边,不仔细捕捉仿佛会听不清她的话,“我年幼时所知母亲死因是郁结在心,久治不愈而病逝,但撞伤过脑袋后,我倒是忆起一些不易察觉的事来,这两日想了许多,想起我娘是中毒暴毙而亡。” “我看你是脑袋撞伤了,胡言乱语。”云起南怒时肃起的面容很是难看,面上看不出有何棉花,但他搁在腿上的手,有一瞬微缩,仅仅是一瞬就松开了。 “父亲几次与我不对付,应当晓得我这人行事如何,要么我就不来问,来了我就是知晓了些您刻意隐瞒的事实,您想随便把我打发了,可不是件易事。”云浅凉眼里的精明聪慧不太明显,若是初见,只怕会觉她是小意柔情的女子,但实则她这不显山露水,反而让人摸不准她身上那里有刺,胡乱来只会受伤。 云起南沉默半晌,大概是气氛使然,他憋了良久,要倒茶喝茶。 云浅凉按住茶壶,把杯子反扣回茶盘里,“这时候让父亲喝茶的话,定会把话憋回去,所以父亲还是莫要耍花招,如实告诉我如何?” “你娘的死与我无关。”云起南急切的要摆脱这种局面。 “我只是求证我娘的死,没说怀疑是父亲下的毒,父亲这般急切的解释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云浅凉笑呵呵的说着,拿了茶杯与茶壶亲手沏了杯茶推过去,“既然父亲认为与自己无关,不妨说说当时的情况。” “云浅凉,你有完没完,那都是过……”云起南如被点燃了火线的炮仗。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云浅凉截断他的话补充完,这才抬眸正眼看着云起南,“真相永远是真相,犯过的罪光阴是带不走的,一条人命,父亲以为过得去吗?” “你就是个祸害,我懒得与你多说。”云起南格外的烦躁。 “是吗?但我听过我的话后,父亲应当很想与我谈。”云浅凉眼神往外面看了眼,确认没人后才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云起南一瞬间紧张起来,起身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侍卫交代。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回到桌前,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究竟知道什么?” “毕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对云相府的秘密自然知道得比较少,但……”云浅凉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浅浅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失,“……我是何人,父亲有所怀疑的话,应当明白你手里的秘密,我光靠猜都能猜到七分。” “果然,那些人早已找上你,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教导你。”云起南一副笃定的样子。 “其他的我不多说,那样东西本该属于我,父亲您一开始就要不起,人心不足蛇吞象,您偏生还让瑾王知晓,并把我的事告知,您当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吗?”云浅凉笑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您还记得在秦家发现的那支簪子吧,我记得秦家最后见的人是瑾王,您猜秦家告诉了他什么,让他想娶我。”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云起南提醒。 云浅凉失笑,“这么久的事亏您还记得,您卑鄙的让其他知晓酸枣片的秘密,险些害死我,竟还敢向我讨要那个条件。” 云浅凉敛眉,思考出一个办法来,“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再让条件成立。” “我是不会把东西给你的。”云起南一口拒绝。 “让我把那笔账还回来,这样的话当初的账一笔勾销,条件依旧成立。”云浅凉道出自己的意思,她不急着让云老头交出手里最后的秘密,但也过不了多久,他就得拿出来了。 “不可能!”云起南不同意。 “既然如此,那您没要求让我兑现之前的条件。”云浅凉起身,优雅从容的理了理衣衫上的褶子,“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既然话不投机,我便不打扰父亲了。” 云浅凉走出清晖园不远,就见秦氏走来,她看到云浅凉时眼神有些避讳。 云浅凉与她擦肩而过时,眉眼弯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心虚之人必定慌张。 快步走开,云浅凉心情愉悦。 她在书房说的话是有破绽的,经不起推敲,细想定会发现有不对劲之处,一旦想多了,以云起南的心思很容易想到是谁跟她透露了不该说的话。 出了云相府,云浅凉站在门前好一会,才登上马车。 秦氏本是担心云浅凉会乱说话才赶到书房,毕竟她以某些秘密交换了去见秦家最后一面,父女两不见面最好,一见面她就心慌得很,是近来好不容哟得了些宠爱,可不能白费了。 可看云浅凉出来时的那副样子,秦氏越发心慌,没有进书房而是往自己的院子回去了。 回到院子,秦氏立即让院里的一个小厮去跟着云浅凉,看看她会做什么事。 她拿不定主意,是说了还是没说,但必须先想办法挽救。 离开云相府有一段距离后,云浅凉忽然开口对驾车的安甲说道:“去趟陆将军府。” 安甲似乎未料到会去那个地方,愣了愣才回,“是。” 紧接着马车改了道,云浅凉懒洋洋地斜靠在马车里,眼神盯着一处神游天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云起南知晓她不是亲生的,并且早已对她身份有所怀疑,不过从他话中却不是很明确对方是什么来头,只知道是一群有本事把她教成懂谋算之人,而他手里仅剩的大秘密,真实身份的人有关。 明明有相关的东西,却不知对方来头,似乎不太可能。 但既然他知晓她不是亲生女儿,还留着她做什么? 云浅凉思绪一卡,喃喃出声,“没留来着。” 他是把她送给瑾王当死棋摆布,养她多年,是为让她当死棋。 春花听她喃喃自语,安慰出声:“夫人莫要伤怀。” 然而云浅凉想得入神来,没有听见她的话,一心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 云起南手里是什么东西,她只猜到了三分而已,说出来是想讹她一下,试探他的态度,看样子的确是与她身世有关的东西。 想到酸枣片上刺字的秘密,云浅凉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酸枣片刺着不全是字,还有一个图腾,与苍蓝国有关,她当时看到苍蓝二字时吓到了,没有去细看后面的图腾。 那样东西要是让天徽帝知道,定会怀疑顾相府试图找到苍蓝国后裔,联手谋反,这罪名扣下来,顾相府在劫难逃。 云起南如何得到那样东西,另一个秘密会不会也是与苍蓝国有关? 有关的话,多半是云起南的秘密极有可能是龟甲片。 第168章 遇陆家人 万宋的夏夜不似闷热,似有若无的风阵阵吹着,驱散白日留下的炎热,虫鸣蛙叫在寂夜里听得格外仔细,打更的敲锣声惊扰了小动物们夜里的盛会,如蛰伏般消停了许久。 前陆将军府闹鬼之说传开后,夜里城防军的加强了这一代的巡逻,以免是活人装鬼在京城捣乱。 黑漆漆的夜色里,一队二十来人的巡逻队伍,举着火把陆将军府走过,走过时手里的火把还往门前照了照,封条完好,宅子里没有传出声响,这才安心到别处巡逻。 巡逻队伍还未走远,两道身影借着月光,两个起落悄然进了陆将军府。 今夜月色怡人,清辉明朗,视力尚佳的人均可借着夜色看清环境。 落地后,腰间的手依旧不肯拿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她腰侧的肉上捏了捏,让怕痒的人瞬间挺直了身子,往一边躲。 这一躲,如同往他怀里钻,得逞后某人愉悦的弯起唇角,唇瓣倾泻出一串轻笑。 “你正经点。”云浅凉拍开腰间作乱的手。 “这不正是大半夜做的事。”顾亦丞拿开手时还犟嘴的顶一句回去。 “要点脸对你来说是件很难的事吗?”云浅凉轻声道,丢下后面委屈的人往前走去。 她白日里来看过,但碍于陆家当年是通敌叛国的罪,而她如今身份是左相夫人,只能在马车里远远地看了会,未让任何人发现。 陆家的府邸大门被贴了封条,因年久那些封条风吹雨打失去了颜色,变得破烂,却无人管,再过些年头大概封条就彻底报废了,而府邸那块烫金匾额抄家时被摘下,如今那处空落落的结着蜘蛛网。 盛时风光还在记忆里鲜艳如初,破败时的惨状近在眼前。 云浅凉停了许久,心情有些低落,悻悻地回府,晚膳时吃得都比平时少了。 到了半夜,万籁俱静。 万家烛火熄灭,沉浸在香甜梦乡时,云浅凉脑袋一片清明,了无睡意,一个鲤鱼打挺的起身把自己行头收拾好,再把赖在床上的顾亦丞叫醒,一同前去夜探“鬼宅”。 白日里,她发现自己在盯着陆府时,里面有道视线在提防着她,当时不便行动,只好忍下好奇心回府,到了晚上再来一探究竟。 夜色里陆家荒凉生出了萧条之意,她记忆里前院那大片的石蒜,红艳艳的飘摇,可如今花坛里石蒜早已枯萎,化作了春泥,泥土里长出了成片的杂草,而那假山流水的景观,亦是被砸成了一堆乱石。 陆家常年不进人,到处记者一层灰,走进来会留下脚印。 她笔直地走到正厅,从身上背着的布包里拿出火折子和一根蜡烛,把蜡烛点燃后往脚下照去,没有其他脚印,她才把蜡烛凑近门扉两旁,确认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去祠堂和后院看看。”顾亦丞说道。 云浅凉把蜡烛吹灭,带路到陆家祠堂。 京城各家宅邸相差不多,一般都会为了让百姓看到孝道,而在府内建立供奉祖先的祠堂,方位居多是宅邸里风水最好的地方,以镇先灵。但有人例外,顾相府莫说是祠堂,她连一块灵位都为见着。 嫁进顾家近一年,她都不曾拜见过顾家已逝的祖先,甚至是顾亦丞的母亲都未跪拜过。 顾亦丞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捏了捏她的手,道:“有机会带你去见一下我母亲,我成亲之事还未正式告诉过她。” “你这不孝子。”云浅凉教训出声。 不过转念想来,当初他不情愿娶她,确实没必要通知他母亲。 “没事,我这么好看,你娘一定会喜欢我的。”云浅凉心大的安慰。 “是啊,肯定会喜欢。”顾亦丞微微低头,声音轻轻地在她耳畔响起。 夜色里那双眼神好像有光,宠溺而深情地注视这她,分明是在不太好的环境里,愣是生出几分浪漫来。 还未走近祠堂,两人住了嘴。 顾亦丞眸色一凛,揽着云浅凉藏身进了一棵树的后面,谨慎地露出探出些许往祠堂方向看去。 不多时,就见从别处出来三个人,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陆家祠堂走去。 夜色里,隔着老远,顾亦丞看了会谨慎态度一变,放松下来。 “是徐慕他们三人吧?”云浅凉听着那因踮着脚而有些陌生的声音,但那边为了壮胆低声说了些自恋的话,听声音是他们。 “…是。”顾亦丞沉默了片刻才挤出这个字,而后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一个弹指,石头打向为首之人的小腿,紧接着那边的人匍匐在地,姿势搞笑。 那边是良久的沉默,不敢做声。 双方僵持着,再来听见那边传来徐慕还算镇定的声音,“不知阁下在此,叨扰了,我们这就走。” 云浅凉掩唇轻笑,这脑回路醉人啊,就不怕“鬼”阁下听不懂人话吗? 可见徐慕三人并未相信世间有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 云浅凉没心思在这里玩闹,从树后面走出来,扬声道:“你们怎么在这?” 那边还是沉默了片刻,才听见苏肃引有些颤抖的声音,朝那两道走过来的人影问道:“老大和嫂子?” “嗯。”顾亦丞只是应了一声,对面匍匐在地的人顿时身心放松,麻溜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和草。 紧接着,那边的人点燃了一样东西,是用来照明用的灯笼,程子骥提起灯笼往他们方向举了举,似乎想替他们照亮过来的路。 两人走近,苏肃引还特别邪乎的盯着两人看了一阵确认真假,那口气才彻底松了出来。 “说说来这里做什么?”云浅凉再次发问。 “听说这里闹鬼,我们来捉鬼。”苏肃引答道,随后意识到不妥,真要闹鬼也是陆家的人闹,而眼前发问之人是身上有陆家一般的血缘,赶紧改口,“我们来祭奠祭奠,送他成佛。” 程子骥依旧摆着一张不喜的臭脸,看不惯云浅凉。 “嫂子,你和老大这么晚过来是……”徐慕调侃道。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来一处闹鬼的宅子,非得让我义正言辞的说是来调情?”云浅凉上次形象破裂后,私下里索性不在这群人面前装端庄贤淑,优雅大气了,没羞没躁的话还能一本正经的脱口而出。 “你要是提醒一下,我们肯定不会来打扰你们的好事。”徐慕一副明白了解识趣的抛过来一个眼神,一点不正人君子。 “得了吧,这事要好到处宣扬,改明我就到皇宫去撩。”云浅凉往祠堂望了一眼,转而回到正事上,“你们从后门那边来的?” “嗯,后院没有人。”苏肃引抢先回答。 云浅凉往祠堂走去,顾亦丞紧跟在她后面保护,后面探险抓鬼的人自动组队,跟上步伐。 云浅凉镇定得很,外面传的那些闹鬼言论,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一马当先的往前走。 到了祠堂门前她才停下脚步,要伸手进去拿火折子点燃蜡烛的时候,灯笼凑近,眼前一亮。 云浅凉一愣,抬眸看了眼程子骥,他依旧老大不爽地举着灯笼,她看过去他脸色顿差了一分,扭开了脑袋,云浅凉只是道了声谢,惯例检查门前的路与门扉两旁。 “有人来过。”云浅凉手指擦过是石门与墙间一层不自然的灰,然后拍拍手站起身,拿起祠堂的锁打量一会,寻思着该用什么道具比较容易打开。 “我来。”程子骥看了眼锁头,开了口,正欲把手里的灯笼交给旁边的徐慕,就见云浅凉伸手进腰侧里的背包里摸了一把,拿出两根细薄的东西,是压扁过又经过处理的铁丝。 云浅凉拿出了东西才听到那句话,她把东西往程子骥方向一递,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来?” “……”程子骥无言,老实打灯笼,“还是你来吧。” 云浅凉是一点都不推脱,拿着压扁过的铁丝在手指间一转,手法娴熟,把东西插进钥匙孔,她微微偏着脑袋,眼神不在锁上,月光映着那张脸一般明亮,一半在阴影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恣意与慵懒。 三两下功夫,只听锁头咔嚓一声——开了。 程子骥:“……” 徐慕:“……” 苏肃引道:“嫂子,你是不是太熟练了。” 顾亦丞第一次见她撬锁,但他知道自己青松院书房的锁就是这么被毁掉的,倒是不稀奇。 云浅凉收手,脑袋摆正了,把东西往布背包里随手一放,一点不骄傲的回道:“还好还好,只是个老锁,不复杂,换做其他人也能打开。” 苏肃引哀嚎,不是这个意思啊。 您一个大家闺秀,对撬锁熟练哪门子?! 云浅凉撬开了锁让出位置,让顾亦丞来开门,以防万一她没哪个躲开的能耐。 锁拿开后挂在其中一个圆环上,顾亦丞把门推开,程子骥的灯笼往里伸了伸。 祠堂内脚印比较杂乱,似乎有人在里面来回走动过,而且里面的牌位一个不见了。 顾亦丞从程子骥手里拿过了灯笼,率先走进去打量一圈。 “没人。”顾亦丞道。 云浅凉这才跨进门,走进祠堂,望着空落落的阶梯台,上面还留有牌位被随意弄倒后,久放落灰后又被拿走的痕迹,那些痕迹杂乱得很,脑袋里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情况。 蛛网满布,灰尘厚积。 陆家祖先的牌位就在这个地方被防止了多年,时隔多年后,终于有人来带走了这一切。 云浅凉心里有份难言的情绪,但她长舒了一口气。 会这么做的人肯定是陆家的后代,陆家还有人活在世上。 “陆家被流放不得再回京城,这时候回来可是戴罪之身,要是被人抓住,恐怕……”徐慕未把话说完,但大家对结果心知肚明。 陆家是不能离开被流放之地的,更别提是回京城。 “陆家儿郎骁勇善战,陆老将军谋虑高超,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会莽撞行事。”顾亦丞一串话的分析,只为了说最后那四个字,“不会被抓。” “我知道。”云浅凉相信陆家有那个能耐,毕竟是她对陆家的了解,远胜于云相府那些人。她朝着没有牌位的台子鞠了三个躬,算是对先人的尊重,做完后没有打算多留,“走吧。” 一群人往外撤,还未走到门口,那扇打开的门有了动静。 几乎是一瞬间,顾亦丞人如惊雷般闪出,紧随着顾亦丞身影的是程子骥。 可惜他慢了一步,在顾亦丞只余片屡衣角的时候,那扇门迅速关上了。 顾亦丞掠出,回头看了眼祠堂的那扇石门,石门紧闭,里面传出苏肃引的声音,他没有太担心,收回视线看向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子。 他只是看向对方站着,邢姿清雅,笑傲霁月。 “陆家人?”顾亦丞开口。 对面之人不答,拔剑攻来。 云浅凉不急不躁地站在祠堂内,往门旁圆形的窗户走去。 祠堂的窗户比较高,她搬了张断了条腿的长凳到窗户下面,确认好着力点后,站上去趴在窗户处往外看去。 借着月光,看着黑夜里打斗的身影,对方的剑刃在月光下泛起冷芒,而顾亦丞未主动攻击,只是一味的防守,有些散漫的一一避开对方凌厉的攻击。 云浅凉看得有些忧心,但她盯得紧了,眼睛老是被泛光的剑给晃到,很是不舒服,但她看久了,忽然觉得那把剑有些熟悉,呆愣愣地站在长凳上,慢慢把那把剑全身给看了一遍,在脑海里搜寻相似的记忆。 而后那些已然模糊不清的片段在脑海里逐渐清晰,如迷雾被吹散了般。 那把剑还挺有名,叫天问。 陆家人用剑打天下,基本在孩子幼时就已开始打造或是找寻好的佩剑,天问剑是传下来的,上过战场厮杀的一把剑,后来传给了老大,但大舅爱刀,用起来莽撞得很,把天问剑给磕出了个缺口,险些被打个半死,后来修补好了大舅死活不肯要。 反而是小舅特别喜欢那把剑,愣是讨了过去,被二舅说他傻缺。 “小舅?”云浅凉站在窗口朝那人喊道。 那人刺出去的剑锋偏了偏,望向窗口,但云浅凉那里月光照得不明朗,屋内又漆黑一片,压根看不清她人,只是听了声响而已。 “我是浅……”云浅凉顿了顿,一个封尘在记忆里多年的称呼在脑海里停留,她有些忐忑的说道:“……我是安安。” 幼时大舅总说她名字寓意不好,对于浅浅这个称呼,更是每每听之摇头,人情世故也好,学识营生也罢,只学皮毛人叫学得浅,而陆家是武将,战乱时过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而她是女子未能习得陆家武艺,盼她一生安康顺遂,便给她娶了个乳名——安安。 自那以后,陆家一直以这个乳名相称,但云起南官职不如陆家,陆瑶担心此举会刺激云起南,鲜少会直呼乳名。陆家出事后,久而久之这个称呼便淡忘了。 安字,宝盖头,加个女,其意明显。 她即便姓云,依旧是陆家的宝贝。 那人顿了顿,声音有些哑,道出正经而寻常的称呼,“浅浅?” “是我。”云浅凉赶紧应道,心情有些激动。 陆家人回来了! 那边的打斗停了下来,但是陆小舅未收剑,提防着顾亦丞。 “我成亲了。”云浅凉望着外面的情况,开了口,“嫁得是您对面那位。” 云浅凉能察觉到对方把眼神转向了顾亦丞,好半晌才相信了这句话收剑回鞘,刚才得知对方是外甥女时的激动已然消退,他没再往窗口看去,声音带着夜里的凉意。 “安安,不要再来这里了。”陆小舅转身往暗处走去。 这就走了,我还有话想说呢! “小舅……”云浅凉有些急,一时忘记自己踩着个瘸腿的凳子,人斜了斜险些摔下去,幸好程子骥快步过来,扶了下瘸腿的那一边,云浅凉来不及道谢,朝着那走开的身影喊道:“外公怎么样了?” “很好。” 夜风只送来凉凉的两字。 离开陆家的宅邸,两边人马分开。 云浅凉心情有些微妙,她对陆家人情感大抵属于复杂情况,且不说她已知晓原主不是陆瑶的亲生女儿,光她借尸还魂的外来人,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陆家人。 但陆家对她还有第二个意义,活命的机会。 “安安?”顾亦丞凑近,在她耳边问道。 “恩,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云浅凉解释给他听。 “云起南不喜欢吧。”顾亦丞定定道。 云浅凉失笑,点头,“不喜欢。” 云浅凉想了想,她这么个没有寓意的名字,不太像文臣的手笔,又道:“你说,我这个名字会不会是我生母取的。” “多半是。” “云浅凉,浅的话连河都算不上,顶多一河滩或者小溪。”云浅凉无厘头的解释。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她大概希望你一辈子都只是云相府的嫡女,不要深查身世来历。”顾亦丞做了另一番解释,“浅这个字眼不太常用在名字里,用这些字大都有一层很深的意义。” “我不查总有人会找上来。”云浅凉撇撇嘴。 找上来的还不止一伙,寂栖迟和君知可是两伙人,且目的相反。 “那是无法预料之事。”顾亦丞牵紧她的手,牢牢握住。 “也就是说我生母肯定死了。”云浅凉道出这句话不太心痛,生死她已然习惯,亲人离开是她的常态,所以她才走上了那条艰难的道路。 “这让我怎么回答?”顾亦丞无奈。 “正常回答。”云浅凉默了默,扣了扣他的手心,“可是我不查的话,我体内跗骨之毒的解药上哪找?” 这是她必须查的理由。 第169章 血性初露 云浅凉手里拿着剑,剑指着对面倒在地上的的男人,而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周围有两个侍卫警惕地注视前后,而这条暗巷四处被人包围。 云浅凉挥剑划在男子脖颈处,血色飞扬,出手利落。 长剑染血,她幽幽收剑,用手帕擦干净剑刃上的血,望向坐在马车里不露面的人,吊儿郎当的开口,“宫里的人就是嚣张,人命都不放在眼里。” 暗巷似乎透不进光,隐约的轮廓使得那冷血的面庞阴森可怖,而冷然的话音从含笑的嘴里道出,越发可怕。 “既然知道我在意身边两丫头,就该知道动她们的后果!”云浅凉眼神射向马车,只是笑了笑,而后扫了眼角落里刚被松绑的丫头,目光落在身上伤痕,眸光晦暗不明,眼神冷得跟冰渣子似的,“苏贵妃,手段真好。” 云浅凉总爱说自己不是个好人,实际上她真不是。 她性子野,棱角尖锐,浑身跟带刺似的,看上去有点躁,有种一点就炸的样子,大家都说她这性子更适合当混混,而不是根正苗红的警务人员,当时入队挺多人看不惯她的,教官也不例外。 可到底在敌营卧底了好些个年头,棱角磨平了许多,情绪更是控制得好,甚至懂得了克制。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控制也好,克制也罢,终归是情势所需。 莫说只是换了个壳,她就是把主板换了,恢复成出厂设置,她都觉得,自己还能原原本本的活回那个糙汉子一般的人样,甚至只会变本加厉的那种。 有些东西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烙在灵魂上,把灵魂洗一遍都未必能把这种血性改掉,何况只是换个壳子。 好多年,云浅凉不曾释放过这种情绪了,可总有人不识抬举,往枪口上撞,非得把这匹沉睡的狼给吵醒才甘心,她倒不是不喜欢自己这性子,只是不好过日子只得压着,但未必事事都压得住。 就拿目前这事来说,给她一把枪,她能分分钟把这群人被爆头了。不是在说实力,而是纯要人头的弄死。 今晨,她出门去了趟百善堂,意在研究百善堂地下动工的实施情况,临走前发现耳环掉了一只。 “一只耳环而已。”云浅凉手里拿了一份刚绘制好的百善堂内部地形图在研究,不太在意耳环的事。 “那可不行,掉在百善堂倒还好,若是掉在别处,万一被人捡到拿来做坏事,对您名声不好。”春花翻找过马车后,确认不在就想去找,春闱丢金簪那事她记心里了,总担心会遭遇那样的事。 “这要不是掉在百善堂,早让人捡去了,哪还找得着?”云浅凉见她着急,放下图纸,仔细着与她说,试图打消那个念头,“这耳环一看就很值钱,掉外面谁不想发笔横财,老早捡走了,哪能等你去找,别想太多了。” “不行,奴婢还是去找找。”春花依旧不放心,“停车。” 马车还未停稳,春花就急急地下了马车,往回走。 “哎,你听……”云浅凉掀开车帘要把人喊回来,谁料那丫头一根筋要找,就听她回道:“夫人,您先回府,奴婢找找就回去。” 云浅凉看着人跑远,重叹一声,她想说让苏清或者顾十三去找,春花行事倒是有点说风就是雨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变毛躁了。 云浅凉让人把马车停在一旁,等着春花找不到耳环认命的回来,有些道理得让春花自己发现。 做人做事都无需那么循规蹈矩,一成不变,东西丢了就丢了,犯不着为一件不重要的东西浪费时间,而耽误了其他事的时间,不值得。 她等了很长时间,足以往返百善堂两趟,还不见春花回来,“苏清,你去找找,别让她犯死脑筋的病。” “夫人,不会出事了吧?”秋月站在马车旁不住往相同的方向张望,那抹身影始终未出现。 “不确定。”云浅凉这会心里没数。 一只耳环赔了个人的话,这举动就不划算了。 苏清沿路找回去,没有看到春花的身影,到百善堂打听情况,得知春花确实回去过,在后院找了一阵东西,后来没找到就匆匆的离开了,距离苏清的到了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马车本来本来也还没出旁边街的街口,爬也该爬回等待的地方了,可偏生人不见了。 苏清又找了一回,跟街边的摊贩打听了一下人,没见有人当街遭遇不测,或是发生奇怪的事。 “属下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禀报完后,苏清单膝跪地向云浅凉请罪,旁边的摊贩好奇的朝这边望。 “起来。”云浅凉颇具威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是我安排不当,与他人无关。” 她近来多事缠身,苏家与秦氏都在危难之中,不该放任春花一人前去找寻,是她考虑不周了。 “回府吧。”云浅凉镇定的呼出一口气,不做任何打算。 对方只抓一个奴婢没有多大用处,目标还是她,威胁利用,甚至是要她去换,对方都得传信给她,这时候不能急,等着对方不耐烦提出要求就好。 回到府内,得知顾亦丞去安国侯府看外公了,云浅凉没有派人前去通知,反倒勒令其他人不许告诉顾亦丞。 她当初能用自由跟顾亦丞交易保两个奴婢的命,今日无论对方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能确保春花的安全,她不介意付出些许代价,要是让顾亦丞知道恐怕是要生气,甚至阻止她行事。 “宫里有人吗?”回到青松院后,云浅凉突然问道。 “有。”苏清道。 “把温梦盯紧了。”云浅凉有几分凶狠。 她对身边两个奴婢的情感,好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外人面前表露如常,知道这事的人大都与她亲近,而府内的人处的时间长了,大概能看出些端倪,剩下的就是春闱那次发火,向思虞清楚她有多重视身边两个奴婢。 但向思虞安份了有段时间,明王不会让自家女儿傻到直接去碰她的逆鳞,那只剩下在顾相府待过,而今得了天徽帝喜爱的温梦知晓实情。 不过以温梦在宫里尴尬的处境,大概没这个能耐动手,只能是把她的弱点暴露给了其他人,而今后宫最为恨她的无非是苏贵妃。 云浅凉吩咐侍卫留意顾相府周围的情况,虽说她处于被动局面,可她倒不是没办法可用,付出代价保春花性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 然而等到了午后,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送来,倒是午膳过后,秋月那丫头不见了。 秋月午膳时看着不太舒服,云浅凉让她别担心,便让她去休息了,等她找人的时候,才发现床铺没有动过的痕迹,人压根没有回房休息。 “把中午来送午膳的人找来。”云浅凉压住心中怒火,尽量让语气不太骇人,然而等人水芹去找人时,云浅凉转过身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操了!” 旁人瞧着,都不明白她这怒气是谁点燃的。 六个奴婢跪了一地,瑟瑟缩缩地不敢抬头去看上首脸色难看的人,美艳的脸蛋怒时更盛几分,有人下意识地避开这份尖锐气势。 “我只问一遍,做了老实承认,否则我两个奴婢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人生不如死,求着我杀。”云浅凉说话时眼角带了些许戾气,刻意慢悠悠,让人感受她言辞间的恐惧,甚至能看到那些胆小的奴婢,随着她吐出来的字眼颤抖,“是谁帮外人……” 云浅凉话还未说完,最左侧的奴婢已经害怕得不行,脑袋磕在地上,承认了所作所为。 “是、是奴婢,奴婢贪财,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夫人饶命。” 云浅凉挥挥手,顾管家把其余五人带走。 “饶命?”云浅凉冷笑一声,“脸真大。” 顾相府从不亏待奴婢,而她使唤的都是自己的奴婢,苛责更是没有,眼下为了点钱财,胡乱帮外人传信,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哪来的脸求情。 “送信的人长什么模样?”苏清一把控住颤抖的奴婢,出声询问。 “奴、奴婢,不、记得了。” 云浅凉一拳砸在案桌上,前不久那种把控的平静逐渐在怒火下点点燃烧成灰烬,似乎禁锢已久的那头猛兽开始苏醒,挣扎得锁身的铁链不断碰撞出声响,而这种声响无限的骚扰着她的意志,心里那团邪火都快压不住了。 顾十三忆起春闱时她生气的样子,这会由衷觉得春闱时的怒气只能算喝酒是打牙祭的前菜,这会是凑够满汉全席,要给人上一道大菜了。 顾十三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夫人,春花和秋月对敌人无用,抓人只是想借她们控制你,还有机会。” 云浅凉闭眼,捏捏眉心,压了压怒火。 这大概是她最生气的地方,这场灾祸是因她而起,她们可能会遭受的罪也是对方发泄对她的恨,这让她有些不受控了。 接下来等待的时候,云浅凉想到冷静,冷静到像是一尊凶神的雕塑,看一眼便足以让人哆嗦好一阵,胆小的估计会吓晕过去。 顾相府放了个空子让贼人钻,箭书扎在木头上时,苏清把箭书去取下,内容可想而知,她未细看侍卫已经押着射箭书的人进来了。 “带路。”云浅凉丢出两个字,跟砸下来似的。 云浅凉手段之残忍足够人喝一大壶了,不出一盏茶时间那人的骨气就化成了一滩水。 云浅凉带着人强硬地在半路截胡,在暗巷里把准备前去交换人质的主谋给堵了。 “夜晚确实好办事。”浓如墨的夜色,透着一缕月光的清晖,照进暗巷打在云浅凉的半边身子上,一半藏于黑夜,一半露于光线中,妖异诡谲,光看就心生了三分怯意。 一地的尸体是刚才救人时打杀所致,对方只两个打手,听声音看架势功夫逗属于三流之辈。 一直坐在马车里的苏贵妃,大概是怕了,透过打开的马车门望着外面那女子,一个劲的往里面缩,可马车就那么大点地,退无可退,她唯一能搬出来的价值就只剩下压得过云浅凉的身份。 “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杀了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苏贵妃哆哆嗦嗦的冲外面喊着。 云浅凉提剑往马车走去,闻言冷冷清清的开口。 “我绑你出宫了?我写信约你出宫了?我逼着你出宫了?你的死怎样算到我头上?”一连四个反问,把苏贵妃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时间宫门早已落锁,苏贵妃本不该出现在宫外,以苏家现状,天徽帝定已勒令苏贵妃莫要出宫,而她擅自出宫做了这等恶事,死了天徽帝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让人查查,不会归于上心。 “你别过来,别过来。”苏贵妃抓起一个茶杯往外砸,着急的指使唯二的侍卫,“杀了她,杀了她本宫保证让你们步步高升。” 两个侍卫没有动,见云浅凉提着剑走了反而步步后退,没有胆量去跟她打斗,在那满身戾气下示弱了,可这里全被云浅凉带来的人包围了,哪里有地方可逃,往前后退都是死。 “一人刺她一剑,我给你们一个痛快。”云浅凉已然走到近前,手里的剑指着那两个握剑都发抖的人,留到这时是害怕的躲起来了。 云浅凉的威胁却比苏贵妃的利诱强多了,尤其是在周围整齐排开的一队人马里,为防止有人发现,连高处都有人放哨,如一只只黑色的乌鸦把这地占了个满。 两人互看一眼,眼里有所犹豫。 云浅凉眸色一深,手里长剑已然袭去,她剑术很好,只是苦于没有内力,空一身打法跟没用似的,可在这种懦弱鼠辈面前,她招式可谓漂亮。 长剑寒光,划破那一丝平静,剑尖一挑,横扫挥过,握剑的手一松,手腕绕着剑柄拂过,反手握住,如用刀般刺进了另一人左胸心脏,拔剑时踢开那个人,那叫一个痛快。 云浅凉未理会马车上已然吓得失禁的人,回身揍过马车,随手把剑抛给苏清。 “把舌头割下来,手筋脚筋全部挑断,衣服拔了 扔到宫门口。”云浅凉一连串的话说得快,“尸体和血迹出来掉。” 云浅凉见自己手上被溅了血,在裙子上擦了擦,可擦不干净,镀她盯着手里的血看着许久,连身后苏贵妃被割舌头时痛苦声音都没能打扰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云浅凉盯着血,又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满是杀意的脑袋挤出点空闲的思绪。 哦,有的人是天生的战士。 哪怕给一把最差的武器,都能大杀四方,然后在成堆的尸体里站起来,挑一把称手的武器继续前行,管她鲜血淋漓,还是尸骸成堆。 云浅凉把自己性子摸得透透的,对自己的认知一向是快准狠,她知道自己就是那种人,隐藏得再好也无用,她本性里的血性多少年都没掉一份,不沸腾还好,一旦血液沸腾不让人压着点,她自己都害怕会做错事。 此时再叫她回想之前几年受过的那些折磨,她简直觉得坑爹,过成那个逼样实在丢脸。 可转念一想,那些年当真是把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一个菱形生生磨成了个圆,变化得多大。 “夫人。”顾十三试探的叫了一声。 “恩?”云浅凉尾音微微扬起,可眼睛却眯了眯,桃花眼狭长得透出危险。 云浅凉定了定神,有些恍然的收回视线,摆摆手,“暂时别让那两丫头在我眼前晃。” 她这副状态有点糟糕,泄愤过后,想到之前的情况,她的愧疚自责,在这个状态下,自找二字都卡在喉咙里了,再在她眼前晃晃她能一巴掌扇过去。 熊孩子不听劝,没本事跑了送人头,蠢得要死的行为,她不生气才怪。 但这会再起怒火,恐怕是难以压下去了,她得平静平静。 “送我到安国侯府。忽然说道。 万一她回顾相府发疯,谁敢来动碰她?得找顾亦丞来给她镇镇才行。 苏清是悄悄把人送进安国侯府的,云浅凉上次在安国侯府住过,住的是顾亦丞的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摸进房间的速度跟个采花的惯犯似的。 黑灯瞎火,她带着一声血腥味就给摸床上去了。 “这要不是熟悉你的气息,你这会就挂了。”顾亦丞嗅到她一身血腥,察觉她身上气势不对劲,如寻常般开了腔,并按住那双在他胸前扒衣服的手,“大半夜跑过来耍流氓?” “泄泄火。”云浅凉道。 手被按住不妨碍她耍流氓,脑袋一低,吻住那欲开口说话的嘴。 她吻得没有章法,甚至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真真是在泄火。 顾亦丞心中轻叹,抬手环住她的身体,乖乖躺着任由她发狠地折磨他的嘴,眼角弯了弯,满是宠溺的笑。 他家小野猫,终于知道有事往他怀里钻了,是个不错的进步。 值得奖励,值得奖励。 第170章 本性难移 云浅凉扶额靠着床沿,偶尔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完全是一夜风流的事后状态,颓得跟好些日没睡过觉似的。 顾亦丞一夜折腾却精神头足,披着件外衫,愉悦地哼着小调,行至衣柜前在那两套衣裙间犹豫片刻,拿了左边那身艳色的衣物。 云浅凉看着那身红色的抹胸襦裙,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换那身素的。” “恩…穿红的好。”顾亦丞中间有些许停顿,似有字没说出来。 “兄弟,别浪。”云浅凉总觉得他那未说出口的字,是圆房二字,一把拽过衣物,同时眼神快速在他身上扫过,下半身穿着底裤,之后就披着那件外衫,松松垮垮,压根遮不住身上那些痕迹,不由道:“穿好衣服成吗?都快没眼看了。” “这不都是你的杰作。”顾亦丞垂眸看了看身上那些抓痕和咬痕,前身后背都不少,暧昧得很而空气里还能嗅到一夜浓情的气味,越发的缱绻勾人,他凑进云浅凉,暧昧的吐息调侃,“怎么,不记得自己昨夜干了什么?” 看穿他眼底的笑意,云浅凉特别傲的回道:“你啊。” 可不就是玩了你。 话落云浅凉就后悔了,猛地一拍脑门。 顾亦丞胸腔起伏,努力憋着笑,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索性在被发现前躲到屏风后穿衣。 他家小猫儿,路子有点儿野。 他走后,云浅凉用脑袋磕了磕镂空雕花的床沿。 云浅凉啊云浅凉,你什么样,自己没点数吗?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往回活是几个意思? 昨夜如何想来着,她的手段足以让人喝一大壶,如今她觉着自己把那一大壶给喝掉了,昨夜过得真…醉人啊。 云浅凉生生把那粗俗的两字给咽回去。 云浅凉把勾起的帐子放下,钻进薄被里胡摸抓瞎的把肚兜和底衣穿好,而后钻出来再把襦裙穿上系好,最后草草把外衫穿整齐了。 穿戴整齐后,她已经对昨夜的行为反省结束了。 昨夜不该来找顾亦丞镇火的,这事放家里,关上门那就是夫妻间的事,又不是小孩子没什么可臊的,但这事发生在长辈家里头,心里那道坎有点过跨不过去。 深更半夜,偷摸来和夫君厮混,这得多猴急? “去见外公吗?”顾亦丞理着衣襟从屏风后走出。 “没脸去。”云浅凉泄气般坐了床边,一头长发披散在身上,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刚才还暴露得彻底的那股子野性与匪气荡然无存,变回了大家闺秀的状态。 “过来,帮你把头发挽好。”顾亦丞倚在桌边,勾了张凳子到面前。 闻言,云浅凉的手往床头摸了摸,摸出发簪,猛地起身要冲过去坐好,活像去刺杀,但刚走了两步她速度慢了下来,手扶着腰,两条腿有点发软,浑身难受。 她走近,顾亦丞捏捏她的腰,按摩了一下。 “很难受。” “你说呢,这种事总是你们男的占便宜。”云浅凉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催促道:“快点,我得在被发现前离开。” 在长辈家做这种事,可不能被抓个正着。 顾亦丞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轻轻梳理着,理顺了才跟她讨要簪子,三两下的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还细心的把碎发给理整齐了。 “等等。”顾亦丞起身往床榻走去,扔开枕头,掀开乱糟糟的薄被,在床榻找了一阵,才把她另一支发簪找到,拿回来挑了角度把发簪插在青丝间,“好了。” 云浅凉摸摸发髻,虽然简单,但比他春闱时的技术好上百倍,她放下手,转头望向顾亦丞,一副恶霸样,“老实交代,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办法,夫人不会只好多学点手艺傍身。”顾亦丞谈笑自如,只觉她这仰头看着他时,脖颈的线条很美,他手指落在颈项处碰了碰,扶住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嘴角,又轻轻舔舔,温声道:“夫人早。” 他唇还贴着她嘴角,说话间轻轻拂过。 云浅凉心思一动,抓住他的衣襟,把人往下带,气势十足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而后把他推开,站起来,特别霸气的应了个,“早。” 云浅凉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回去,大白天可和黑灯瞎火不同,似乎不太好溜走。 “云丫头,云丫头。”两声气势磅礴的呼喊,把云浅凉思绪顿时震飞。 “完了。”云浅凉心情一紧,回头望向那张床榻,凌乱暧昧,不仅有一夜欢愉留下的气息,还有痕迹,那鲜艳的落红最为明显,“顾亦丞,你出去拖时间,我收拾一下。” “还是反过来吧。”顾亦丞舔舔后槽牙,站直身体活动一下筋骨,“闹了一宿,大清早没力气打架了。” 云浅凉看他那样,一咬牙,“行吧,收拾干净了。” “必须得。”顾亦丞往床榻走去,留给她收拾,她也不懂这些事,见着痕迹太害羞断他几月粮怎么办,还是自己来的好。 云浅凉理了理衣襟,在安国侯敲门之前率先出了屋子,顺手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浅浅给外公请安。”云浅凉端的是贤淑乖巧的风范,行了个特别标准的礼,大抵真是亏心吧。 “青濯说你昨夜来了,外公还不信呢,这不一早过来看看。”安国侯往她后面紧闭的房门瞧瞧,“亦丞,还在睡?” 云浅凉猛地摇摇头,“我让他收拾屋子呢。” “留给奴婢收拾就好了。”说着安国侯要进去喊人。 “外公。”云浅凉移动脚步,挡在安国侯面前,胡乱扯了个能阻止人的理由,“我在罚他收拾屋子。” 安国侯一听,果然停下了脚步,“罚得好。” “外公还未用早膳吧,我去给您做。”云浅凉紧接着抛出一个杀手锏,安国侯听了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一路带着云浅凉往厨房去,那亲外孙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云浅凉早膳做的是清淡的豆腐羹,软嫩汤鲜,白嫩的豆腐撒着绿绿的葱花,甜咸皆可,而她习惯早餐配一杯饮品,蔬菜汁,豆浆皆可,这些讲究都是她后来学的。 卧底那些年,作为一个爱钱又有空闲的人,别人把爱折腾些古董或者展会,她就觉得自己做个俗人更好,但干那么赚钱的一行,不学人家折腾出点文艺东西来,过于不合群了,于是有了一门画画的手艺,得亏她有天赋,否则早不想瞎折腾那费事玩意儿了。 云浅凉对自己厨艺有信心,吃过的没有人说不好。 一顿早膳下来,云浅凉把安国侯哄得高高兴兴,连她深夜造访的原因都不曾过问。 踏出安国侯府,云浅凉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平安落地,这事总算过去了。 只是她这口气还未舒完,看到马车上的包袱时,她脸色微微一僵。 过去个鬼。 “这些烧掉不就好了。”云浅凉把马车里那个包袱推开了些,再次懊恼自己昨夜的冲动,千不该万不该在那种时候去找顾亦丞,弄得这一早过得身心疲惫。 ……昨夜也身心疲惫。 “圆房时的落红要留下来,这是历来的规矩。”顾亦丞倒是欢喜。 “这规矩有点厚脸皮。”云浅凉由衷无奈,而后想起自己的事,对外扬声,“顾三,从宫门前回去。” 云浅凉闭着眼靠着车闭目养神,而后想起一件事,“你今日不上朝?” “休沐日。”顾亦丞见她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腰,目露心疼,“坐过来,我给你按按。” 云浅凉看了看他的动作,这是让她往他怀里坐啊。 云浅凉揉着腰的手慢了些,最终收手,“不了,容易擦出火。” 开了荤哪能一顿就满足的,至少吃到厌烦才会罢休。 顾亦丞握拳放在嘴边,掩饰住他的笑意,保证道:“我真不乱来。” “狼也是说的。”云浅凉连闭目养神都省了,睁着眼睛警惕对面如狼似虎的男人。 她只是泄泄火,最终把他的火给点燃了,干柴烈火,共度春宵。 漫漫长夜,这春宵她可没想过整夜不眠,可他倒好跟大坝决堤似的,水势猛烈,完全失控,一遍遍地在她身上反复折腾,花样百出,否则以她这每日锻炼的身体,一两次何至于难受成这样。 真不知道之前冲凉水澡忍耐的人,和眼前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怕了?”顾亦丞挑衅道。 云浅凉本性暴露,也没再指望着能还能捡起来往身上糊,索性破罐破摔,“话别乱说,关键是你技术不行,弄得我太难受了,等你练好技术本小姐再陪你战。” 她还要命呢。 “哎哟,这话说得好,今夜跟你练练。”顾亦丞顺着杆子往上爬。 云浅凉一阵皱眉,“你怎么不和太阳肩并肩呢。” “没和你面对面来得愉快。”顾亦丞流氓话层出不穷,低声商量,“今夜玩点其他花样?” 云浅凉无话可说,您事后跟打鸡血了似的,我却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顾亦丞,你莫不是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云浅凉睨了他一眼,细腰实在难受,干脆在案桌上,让自己舒服些。 “好了,不逗你了,昨夜是我不好。”顾亦丞认错。 他实在是被撩拨得受不住了,才一时没能忍住。 开始他还想着她有心思,他陪她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好,结果这丫头跟个野猫似的,听不进去话,还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嘴和手都不肯老实,磨人得很。 闹着闹着,看她那么积极的送到嘴边,他心思开了个小差,那呼之欲出的欲望就压不住了,化被动为主动,长驱直入的进攻,她不躲不避,热情似火的勾着他,柳下惠都坐不住了。 于是他就想放纵一次,耳边是她浓重的呼吸,嘤嘤的叫唤,像猫爪挠心似的,自控力这玩意儿就彻底捡不起来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和她缠绵到死,反反复复都要不够。 顾亦丞脑海里浮现出她双眸带水凝视着他的样子,喉咙干涩,心里一团火望小腹沉去。 顾亦丞暗叫要命,为阻止自己再兽/性大发把她折腾一遍,哑着声音开了腔。 “本性?” 他声音哑得有些厉害,带着磁性,性感勾人。 云浅凉半眯着的眼睛,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想笑。 “你不会想了些……”云浅凉顿住,生怕自己作死的接了话,“是吧,这些年收敛了一些,藏得很好。” “挺好。”他舌头扫过牙齿。 好得要命。 “一面刀背,一面刀刃。”控制得好伤人,控制不好伤己。 “不累吗?”顾亦丞倒是能感同身受。 云浅凉一愣,趴着的身子不自觉的正了正。 她成为卧底特工后,才开始懂得隐藏演戏,从未有人关心过她累不累。 可即便问了,她大概也答不上来。 累吗? 肯定是累的,可做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任务的担子压着就不累了吗? 还是累。 那时她的性子多半是被生活压迫到了极致,对她而已,一天天的虚度,做个流连在黑白边缘的人,那样的日子比训练更累。 “你累吗?”一心为国,却装作是个大奸臣,受尽百姓辱骂,沦为别人眼里的坏人。顾亦丞正经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回话,“我会这样和你的理由其实没有差别,为了信仰,而那个信仰源于国。” “你那两个奴婢不知道?” “她们那个大小姐可和我不一样,我要是流露出本性来,恐怕她们会吓到,总还是得伪装一番的。” 云浅凉自来到这就努力演绎着云家嫡女的角色,尽管她把云家嫡女演成了另一个人,但始终无法打破这层身份的束缚,做真正的自己。 戏精式分裂。 路过宫门口时,好戏已经开场。 “你不能看。”云浅凉掀开车帘往外看时,特意警告顾亦丞。 苏贵妃浑身赤条条的躺在地上,嘴巴里没有了舌头,不止血的情况下,弄得跟血盆大口似,但她容貌姣好,身材曼妙,这般赤身裸体的状况引来了不少男子的骚言浪语,刺激着苏贵妃。 苏家与顾家的恩怨骁王还在查,顾亦丞事务繁忙,又不敢打扰云浅凉这个受了伤的人,加之寂栖迟离开了瑾王府,寻不到踪影,查起来束手束脚,时日便拖了些,正合云浅凉的心意。 天徽帝虽未勒令苏家禁足,但却有点那个意思,所以苏家近日鲜少有人出门,听到苏贵妃的消息才匆匆赶到宫门口。 苏贵妃受了刺激,有点疯狂,一个劲的想望皇宫里闯,大概是出了这等丢人之事,让皇家丢了颜面,宫里莫说是派人出来看一眼,反而直接不认这个贵妃了。 “过不了多久,宫里就会传出苏贵妃暴毙的消息。”顾亦丞不用看对外面的情况也很了解。 “皇家无情,不是说说而已。” 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如一块抹布般说丢弃就丢弃了。 温梦站在宫门附近,看着外面情况,对于苏贵妃的失败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当她注意到顾相府的马车时,苏眼里恨意顿时生出,咬紧了牙关把这股怨气咽下。 她得现在宫里站稳了脚跟,日后才有与云浅凉交手的资本。 皇宫不肯忍这位是苏贵妃,苏家即便有心想把人带回来,也没那个胆量在危难时与驳天徽帝的意,只能看着苏贵妃在一群人的谩骂声中,被当做垃圾般拖走,当成荡妇带走,要把人浸猪笼。 云浅凉没要求再跟过去,只是在围观的百姓离开,让出路后如路过般离开了宫道。 回到顾相府,春花秋月已经包扎好,索性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但两人见了云浅凉生气时的样子,都有些不敢上前来,怕再把主子给气着了。 云浅凉看她们那样,火气又邪乎的冒了起来。 “过来。”云浅凉板着脸喊道。 两人磨磨蹭蹭地上前,跪下请罪。 “不是很能耐吗?还用得着跟我认错?”云浅凉仿若未见,说话阴阳怪气的。 “奴婢不该不听夫人的话,给夫人惹麻烦。”春花脑袋低了低。 然而云浅凉一听这话心里的火苗像是被风吹过一样,呼的燃烧得更旺了。 “一个两个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还以为长本事了呢?”云浅凉肃色冷笑,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站起来。” “奴婢不敢。”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站起来!”云浅凉声色更冷了。 两人战战兢兢地起身,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云浅凉。 云浅凉抬起春花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我有没有跟你说不要去找?”而后她重复刚才的动作,对秋月说道:“我有没有告诉你已有安排,让你安心休息?” “我只是不想让夫人犯险。”秋月诺诺出声。 “你们两出事我能不管?还是你们觉得我云浅凉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云浅凉气极了她们这擅自为她好,自己不顾安危的行为,“你们要是真不想让我管,今天就把话给我撂在这,看你们下次出事我还管不管!” 最终还是顾亦丞劝着她,她才没把两个丫头给吓破胆了。 第171章 撞成一堆 云浅凉是个有耐心的人,做事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好些遍后,暴脾气一压,每天重复枯燥的事情,在动手的边缘游走试探,沉淀着等待动手时机,半把个月她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毕竟卧底就是长期蛰伏的工作性质,可这会没压住邪火。 她让顾亦丞那边慢点动作,让她把秦氏给挂到勾上,去咬苏家这个诱饵,结果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亲手给放了上去,以苏家目前的处境已经没了价值,秦氏不会蠢笨到去咬这道勾子。 这猫捉老鼠的把戏,一下老鼠停住了,现在吃下去只觉火候不够,可一时半会她还没弄好鱼饵,这般吊着她心里同样不舒坦。 “唉。”云浅凉轻叹一声。 苏家大势已去后她有点提不上兴致,总是懒洋洋地躲在阴凉处游神。 春花在旁侧伺候着,闻声垂下脑袋,自责的没有上前来安慰,伺候时都不如以前站得近了,这些变化潜移默化的发生。 云浅凉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那日发过火后,春花、秋月怕死了她叹气,似乎她叹息可以时空回溯,把她们拉回做错事的自责里,时时认为是她们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是实在搞不懂哪有那么多纠结地方。 那日她把话摊开了说,只是表个态,没打算怪在谁身上。 人生这条路,时而泥泞不堪,时而荆棘丛生,时而平坦大道,摔得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都不是大事,这点意料之外的事,不过是她空手翻的时候落地没站稳的失误而已。 “站那么远做什么?”云浅凉像个考拉般窝了半天,终于挪动了身子,朝春花勾勾手指。 “怕打扰了您想事。”春花犹豫了着上前。 “站旁边也不影响我琢磨。”云浅凉伸手端起茶杯,没点状态的一口灌进肚子,只当解渴了,“你们这状态要持续到几时,我看看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奴婢是不是……”春花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什么是,别找骂啊。”云浅凉皱眉动了动,似是想起自己窝太久了得活动活动筋骨,慢慢站了起来,“天是越来越热了,让人不得劲,总是爱懒着。” 云浅凉揉揉自己的肚子,有点在意的问道:“我胖了吗?” “您近来吃得少,有些瘦了。”春花道。 云浅凉又捏了捏肚皮,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散步,“天热胃口不好,但我这整日吃了窝一地发呆,老觉着自己长胖了,也不知君大哥何时回来,我再不练练他教我的东西都要荒废掉了。” 君知走了多久,云浅凉没去盘算,但有段日子了。 君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了那么久音讯全无,担心他出事还没地去寻,只好干等着,这让云浅凉有点烦躁。 而最近顾亦丞查的案子有眉目了,刑部大牢与京兆府牢房都没有囚犯暴毙丢失,但牢房里死人不是大事,有一处扔尸体的乱葬岗,后来与两处牢房人员对比后得出了结果,尸体不是从天牢被劫走的囚犯,也确认了尸体是从护城河顺水漂出城的,打捞时找到了一些与案子有关的东西。 天徽帝得知有人护城河抛尸,震怒不已,把官员们骂得狗血淋头。 大热天,帝王上火,满朝文武没个好受…… ……倒不是没有,别人她是不知道,但顾亦丞整天跟磕了药似的兴奋,就差看到脑袋开出一朵花了。 可这上火的不止帝王,连百姓打架闹事都跟家常便饭似的,她翻看百善堂的账本明细时,好家伙这个夏天大家都躁得很啊,老是有人打架受伤去治伤抓药,不知道的还以为百姓受到蛊惑,失去理智了呢。 “火候不到啊。”云浅凉幽幽道,还是决定抛个诱饵给秦氏咬。 要报仇的话,还是连本带利全算上更好。 诱饵的话,她倒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时机到算适合,但不太好操作。 温梦那般恨她,是个让秦氏上钩的好诱饵,但温梦还不是后宫的女子,诸多不便,这个诱饵自身局限性很大,得费点事耐心再等候些时日。 温梦把注意算计到她头上,这笔账她给记下来,解决好“家务事”,她得把这个麻烦给清掉才行,太可恨了。 天徽帝心情不好,是个温梦出头的时候,加把劲混成个主子,她的计划还是可以照常进行。 火得烧得旺些。 云浅凉如是想到,慢悠悠地晃回了屋内。 有了想法,云浅凉浑身散漫顿时找到了出口溜走了,有了精神头来。 回到书房,云浅凉提笔写了一封信,信里只有草草数字,她写得潇洒随意,笔锋如人。 她把信折好转进信封里,封好火漆,交给顾十四。 “送到瑾王府。” 温梦是谁的人,从背后搞鬼的偷摸行径来看,不难猜出是谁。 倘若温梦背后的人也想弄死她,这么好的坐山观虎斗的机会,不会没有人暗地里帮衬着苏贵妃,助其行事,显然温梦是出于私人恩怨报复她,无人相助是她压根没办法对主子说要对付她,可见她的主子是个暂时不会要她死,甚至是会护住她的人。 如此一想,这个人十之八九是宋疏瑾了,就算她推测错了,这封警告信送出去没大碍。 云浅凉一上午的倦怠一扫而空,这种时候要她再无事窝着,她有点窝不住。 云浅凉见快到午膳时辰了,兴致冲冲的说道:“备车,咱陪相爷查案去。” 顾亦丞的行踪在云浅凉这里不是秘密,他一直跟进着天牢劫案,上朝前对自己当日会去何处办事,交代得一清二楚,云浅凉顺耳就听了,要找起来并不难。 今日护城河打捞结束,他多半得去查看是否还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护城河旁,站了许多百姓在围观,为保百姓安危有差役在周围拦着,岸边站着几个人拉着绳子,绳子延伸到水里面,而护城河里时而有人窜上来吸气。 顾亦丞穿着官服背着手站在河岸旁,玉树临风的身姿引来不少女子围观,这要不是背着奸臣之名,这些姑娘家更是会爱的死去活来吧。 远远地,云浅凉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那抹身影,气质和容貌在那些人均是出众,压根掩饰不住一身贵气,她暗自欣赏了一把。 云浅凉眼神一转,悠悠出声,“哎哟,咱相爷艳福不浅啊,查案还有未出阁的美人作陪。” 可不就是,在顾亦丞三步远的地方,一位美人儿盈盈而立,奴婢打了把伞在她头顶,替她遮住头顶烈日,可向思虞无动于衷,举着一把伞在顾亦丞身旁,站在烈日里接受烘烤,愣是没挪到旁边阴凉的地方,那般突兀的站在近处。 向思虞许久未出明王府了,云浅凉都快怀疑她“从良”了,没想到还是苦恋着顾亦丞,不知回头。 顾相府的马车停在旁边,云浅凉钻出马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顿时让她怀念府内的冰块了,但人都来了,这时候打退堂鼓未免说不过去,而且她还打算坑顾亦丞一顿盛丰阁的午膳呢。 苏清拿了把伞撑在云浅凉头顶,她摇着手里的淡紫色的团扇往那处走去。 顾亦丞一直盯着河面的未动,突然抬了下头,脑袋往左边看去,就见心里正念叨的人施施然走来。 炎热的烈日里,围观的人对半到了阴凉处,河岸旁不拥挤,她迈着悠然的步伐走来,裙摆轻晃,姿态娴雅,烈日骄阳,她却是闲庭信步,似乎是从岁月里走出的人。 顾亦丞转身迎了过来,走近后,他从苏清手里把伞拿走,“大中午不嫌热啊。” 云浅凉无语,存心破坏气氛都没你能耐,但不得不承认,“…热。” 向思虞看到云浅凉时,隔着有段距离,都能看见她皱起的眉头足以夹死苍蝇。 “还要花些时间,待会午膳就在外面用了,考虑一下想吃什么?”顾亦丞看了看河里的情况,估摸一下时间,“最多两刻钟。” “盛丰阁,我每回去百善堂见他家客人都不少,一直想去尝尝。”云浅凉快速报出地方。 “你是来找我,还是特意出门用膳的?”顾亦丞失笑。 这得琢磨一路了吧。 “找你一起去,互不耽误,还有人替我付钱。”最后那句话时,云浅凉咧嘴笑了笑。 “得,是冲我钱袋来的。” 走到刚才那处,云浅凉客客气气的行礼,向思虞不如之前那般把对她的不满争对全摆在脸上,淡淡的受了礼,而后固执地站在原地,手里拿把伞挪都不挪一下。 “许久不曾见到郡主,还以为郡主在明王府避暑呢。”云浅凉盯着河面看了一阵,又看了看河岸旁打捞上来的东西,无趣地开了腔。 “顾夫人要是想避暑的话,明王府随时欢迎你去。”向思虞慢慢地收回了手,把伞交给陪奴婢,可她不打算就这么离开,让这两人相处。 “多谢郡主好意,但往年都这般熬着,这要是突然去避暑,日后恐怕会不适应。”云浅凉摇了摇团扇,扇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河边的清凉没起一点作用,她索性把团扇当做是玩具,在手里转着玩。 “日后顾夫人同样可以去。”向思虞说得倒是不见外,好像是招呼熟人回家般。 “还是在家里待着舒服,好坏终归是自己的窝。”云浅凉作怪的往顾亦丞那边扇了点热风。 “热?”顾亦丞一下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要不到旁边的店里等我?” 云浅凉摇摇头,“陪你。” “热坏了心疼的还是我。”顾亦丞旁若无人的宠溺道。 “哪有那么娇弱。”云浅凉低声说了句。 向思虞忽然插话进来,“听说顾夫人在苏家受了伤,顾夫人还是到旁边休息吧。” “听说?”云浅凉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而后逐渐清明,“骁王到明王府询调查世子与苏少爷恩怨时吗?” 都是被你家连累的,还好意思显摆啊,真是可乐。 向思虞脸色有些差,谁愿意老把自家那点不太好听的事弄得大家都只是啊。 云浅凉满意地移开视线,望着钻出水面的人。 她不说话,一下就沉默了。 宋疏瑾骑着马过来时,云浅凉正着盯着一处发愣,听到马蹄声时没太注意是谁。 向思虞率先反应过来,屈膝福身,“见过瑾王。” 云浅凉飞远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转身见礼。 “免礼,本王只是过来看看。”宋疏瑾未下马背,居高临下的看着人情,最终眼神刻意盯着云浅凉看了会。 宋疏瑾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出乎意料,只那一眼,云浅凉便明白,他前脚收到信,后脚就打听了她的所在骑马出门,否则哪来这么巧的事? 云浅凉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随后当做没信了,继续盯着湖面愣神。 “顾相查得如何?”宋疏瑾抖抖缰绳,马匹在旁边慢悠悠地踱步,他例行公事般的开口。 “有些进展。”顾亦丞不疾不徐的回答,而后补了一句,“瑾王这些时日都不曾过问一次,还以为瑾王没有兴趣呢?” “之前是没兴趣,今日不一样。”宋疏瑾意有所指。 “哦~”顾亦丞拉长声音,带点兴味,“原来瑾王意在美人,的确这京城能与瑾王家世相当的不多,安平郡主算是当中最好的,瑾王属意在所难免。” 云浅凉抬手掩唇,挡住自己弯了些许的唇角,她似夸奖般摇了摇团扇给顾亦丞扇风。 就冲这句话,必须得给他点个赞。 “恐怕瑾王之意并不在我。”向思虞出声把这份关系挑明刺破。 “恩。”这一声宋疏瑾应得顺气。 “看来瑾王眼光独特,本相要与夫人前去用午膳了,不打扰瑾王与姑娘会面了。”顾亦丞把伞换到另一只手,腾出来的手牵住云浅凉把玩团扇的手,“告辞。” “正巧本王还未用午膳,顾相应该不会介意一起吧?”话落,宋疏瑾顺带捞了一那常年在河里挣扎,抓不住救命稻草的人,“郡主大概也没用午膳吧,不如大家一道去。” 第172章 胸有乾坤 顾亦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刚才的喜悦一点点将至冰点,表面维持的客气与礼貌丢到护城河,看人的眼神带着暴躁想揍人的意思。 “烦人。”顾亦丞紧蹙着眉头。 闻言,云浅凉的指尖在他手背摩挲两下,似安抚般,她面带微笑,眸色浅淡疏离,落在那两个不识趣地人身上,眉宇间不似他般流露出不耐烦,视线轻得仿若没有落点的飘忽着。 顾亦丞手指紧了紧,那轻轻地安抚不止是划过手背,而是挠心里去了。 “瑾王不如与郡主一同乘马车到盛丰阁,不然骑马在前后都像个侍卫。”顾亦丞压压心绪,语气里不耐少了些,但话里的意思挤兑意思甚浓。 “瑾王与郡主在这件事上很投缘,不如就一起吧。”云浅凉很是配合的赞成,而后福身先行,登上马车在前带路了。 宋疏瑾不领情,策马而行。 路过顾相府的马车时还加快了速度,马蹄溅起的尘埃落到人身上。 顾亦丞用伞挡了挡,道:“没礼貌。” 云浅凉摇着扇子,把灰尘挥走,登上马车前,云浅凉客气地冲还未跟上的向思虞点点头,而后才钻进马车里。 “和他们计较个什么劲?”马车内阴凉些,只外面待了一会,额间已然有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冒出,她用手帕擦了擦,把衣袖拉到手肘出,伸长了腿,把裙摆提了提,让双腿透透气,在外人前大家闺秀的模样瞬时破功。 “我们吃饭,关他屁事。”随后进来的顾亦丞说话倒是不端着文雅的架势了,一股匪气从身上流露出来,顶好看的一风流公子。他挨着云浅凉坐下,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好好的约会泡汤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云浅凉嫌热地推了推他的脑袋,那人只是把她随手扔开的团扇拿在手里,向着她的方向摇了摇,他身形颀长,这般靠着不舒服,却死赖着。 推人无果,云浅凉索性作罢。 “谁说是约会了,吃个饭而已。” 约会这个词是她之前说的吧,用得还真顺口。 “两个人一起吃饭也是约会。”顾亦丞不乐意了。 “怎么补偿?”云浅凉歪了头撞撞他的脑袋,以防外面人听到,放低了声音,“床上补偿?” “这是你说的。”在她反悔前,一口认下这个补偿。 “假正经。”云浅凉笑骂他一句。 顾亦丞动动脑袋,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亲了亲她耳垂,“跟你正经我顾家可能得绝后,为了顾家传承,我也不能太正经。” 云浅凉斜眼鄙视她一番,挑衅开口,“有本事你到那两人面前浪。” “哎哟,小媳妇这么嚣张。”顾亦丞假假的吃惊一句,又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才算正经,“他们不给钱哪能看到本相的戏?” 戏精。 云浅凉在心里暗自回了一句。 盛丰阁在京城算得上有名,属于亲民款,有些自持身份高贵的有钱人,不太看得上盛丰阁的排面,但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盛丰阁虽然不将就排场,大厨做的食物是口口相传的好,客源不断。 正值午时,来用膳的人不少,到时一楼已然坐满了,店里的小厮端着菜肴穿梭在各桌间招呼,忙得不亦乐乎,菜香四溢。 在一楼等待片刻,有小厮来招呼他们上二楼,云浅凉留了一步等后面的向思虞。 小厮领着顾亦丞上了二楼,正打算往空位上领,顾亦丞指指那霸占了好位置的人。 “一起的。”话落,信步走去,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笑道:“还以为瑾王不吃了呢。” “总得给人一个面子。”宋疏瑾未点明是谁,但双方心知肚明,说穿反而没意思。 可顾亦丞不这样认为,恰好其他人不在,便逮着机会损便损人,“虽说瑾王以往眼光不好,如今似乎有救了,但瑾王有点太高估自己魅力了啊,我家浅浅虽然以前也识人不清,但她有个优点特别好,那就是从不吃回头草。” “顾相这么有信心,何必跟本王说这番话。”宋疏瑾喝着茶,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不都是同僚,怕你日后受伤了,没心思为朝廷办事,损失劳动力嘛。”顾亦丞煞有介事的关心,只是嘴里说得轻巧,对那不反驳的话语,他眼底的光比宋疏瑾脸色还冷上许多。 “顾相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宋疏瑾不以为意。 “瑾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你理解得不透啊。”顾亦丞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此话同样适合顾相。”宋疏瑾终于有些上心了。 两人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云浅凉走上二楼,环顾一圈,径直朝顾亦丞那边走去。 云浅凉仿若未察觉出气氛有异,在顾亦丞左手边坐下,空出宋疏瑾右边位置给向思虞。 “王爷与相爷谈什么呢,如此严肃。”向思虞落座就打算挑事。 两人视线错开,宋疏瑾一改刚才的热情,寒声道:“朝中之事,郡主无需过问。” 向思虞脸色浮现出不悦,转瞬消失,“朝中大事确实不是我该过问之事。” 云浅凉目光在这桌扫了一圈,庆幸自己不爱八卦,否则就这一桌能扒出好多料来。 小厮满脸堆笑的过来招呼,见四人穿戴非富即贵,更是热情,“客官要点些什么菜?我们这里的招牌福瑞四喜菜肴可是一绝,客官有没有……” “把你们这客人常点的菜都送一份上来。”云浅凉肚子饿了,倒是没和在座的人客套几句。 点了菜后,顾亦丞还特别尽责的问道:“瑾王要喝酒吗?” “顾相还有公务在身,喝醉了不好办吧。”宋疏瑾态度始终不热络,冷冷冰冰的。 云浅凉听着佯装没听见,手规矩地放在桌下,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顾亦丞的手往下面放,用脚碰了碰她的脚。 云浅凉转头望着他,见他看了她一押金,往桌下望去,她心里了然,大方善心的把一只手伸给他。 顾亦丞抓住手就不放了,明面上一桌人气氛僵冷,暗地里拉手像偷情似的,有点小刺激。 菜送上来后,云浅凉欲抽回手,愣是没抽回来,反而是被握得更紧了。 她朝顾亦丞忘记,他倒是行动自如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见她往过来,顾亦丞把她的碗拿走,单手操作盛了一碗汤,“先喝汤。” 云浅凉盯着面前的鸡汤,一阵无语。 用左手喝汤可以,你倒是告诉我,你抓着不放我待会怎么吃饭? 盛丰阁的菜品确实好,云浅凉在某个开始浪的人的投喂下,吃了两口菜,由衷觉得不输她的厨艺,这让她难得的胃口大好。 天热了,她不爱在厨房里折腾,胃口不好就少吃些。 近日也是听多了盛丰阁的美味,她才想着要来尝尝看,日后没胃口可以让人来这里买回去,她也不至于日日胃口差,把自己折腾瘦了。 然而这顿饭云浅凉却吃的很难受,某人死活不放手,还很挑衅的看她几眼。 她说的当面浪,不是让当着面躲着浪! 简直气死。 一顿午膳用得莫名诡异不自在,食不言的最高境界,是和对手同桌用膳而无动于衷,云浅凉觉得自己做到了,一桌美食都没能把她从这种气氛中拯救出来。 “多谢顾……”向思虞优雅地擦拭嘴唇,客气道谢,可还未说完云浅凉开了腔。 “郡主不必道谢,谢过都不好让你给钱了。”云浅凉厚脸皮的说道。 “给钱?”向思虞身后的奴婢不紫葳解道。 “当然,我与相爷做东,总得有回礼吧?这个脸面值多少钱,郡主与王爷看着给就好。”云浅凉笑眯眯地说完,示意顾亦丞去结账。 顾亦丞闹够了松开手,起身去结账。 “这是你们邀请来……” 云浅凉摆了摆手,“错了,是瑾王邀请的,可我们两都没邀请你们,你们来蹭了一顿饭,不可能当做什么人情都没欠下吧?” 紫葳被气得不轻,顿时不知如何反驳。 “你想要多少?”宋疏瑾眼神直直盯着云浅凉,一句话把气氛弄得有些暧昧。 云浅凉嘴角还未敛起的笑意僵在脸上,眼中的玩闹迅速褪去。 你想,而不是需要。 云浅凉勾勾唇,“瑾王这话说得跟我趁火打劫似的,这价钱得看瑾王觉得值多少,瑾王还是和郡主商量吧。” 向思虞大概是有点受刺激了,没想到云浅凉故意敲诈,“紫葳,把钱袋给顾夫人。” 紫葳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把钱袋摘下来递过去。 云浅凉不客气的收了,“郡主客气了。” “走。”向思虞怒气冲冲地带着奴婢离开。 这种被算计了的场面,她可不想让顾亦丞看她的笑话。 向思虞一走,顾亦丞还未回来,留下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微妙。 “本王今日未带钱袋在身上。”宋疏瑾故意道。 “我不介意瑾王拿东西抵。”云浅凉笑呵呵的把手从钱袋里拿出来,连荷包一起收起,“瑾王要真有刚才说那句话的诚心,不如把我的那块金片还回来。” 宋疏瑾蹙眉,那金片是云浅凉的? 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意外了。 “换一个。”宋疏瑾道。 “既然瑾王没诚意,还是给钱吧。”云浅凉起身,“改日派人送到顾相府即可。” 走出盛丰阁,顾亦丞已然坐在马车里等候了,车帘大开,显然结账后未想过再回去。 “你倒是知我心意。”云浅凉登上马车,把钱袋抛给他,“送你了,钱可以要,荷包不行。” “你这是又要算计什么?”顾亦丞没接那个带有香气的荷包,任由荷包砸在案桌上。 “秘密。” 胸有乾坤,凡事不常。 第173章 密谈被扰 城东,郡跃坊居民区。 烈日照进门扉紧闭的院落,院子里栽种的药草被晒得蔫巴蔫巴的,垂下了叶子,甚是无精打采,前院门前摆放的三层木架还晒着洗净、切好的药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正厅与偏厅内都坐着人,偏厅围绕着圆桌坐的人眼神注视着桌面上的那张手绘地图,而正厅的人则在议论事情。 “朝中之事已经安排妥当,只是顾亦丞查得太紧了。”寂栖迟忙碌数日,下眼睑有浓重的青色泛起,往日里妥帖的衣物起了褶皱,也无心打理,“天牢被劫一事他揽在身上,本以为会分散些心思,但他在京城的情报甚多,很难动作。” 寂栖迟捏着眉心,强打起精神来,连续好些天不曾好好休息,加之要应付京城各路情报,精神耗得有些多了。 “寂老的意思是,如果摆脱不了这种局面,那就先拿顾家试水,要是能把顾家的实力收为己用,对我们的计划有天大的好处。”陈叔坐在首位的右侧,传达着家里边的消息,亦是做了自己的表态,“京城势力分崩离析,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我以为不该错过这次机会。” “依我看也是个法子,否则一直受顾相府调查约束,我们的人行事束手束脚,反而容易出事。”穆烽出言赞同。 寂栖迟松开捏眉心的手,摇头反对,“这一步不到万不得已走不得。” 这正是寂栖迟的为难之处。 顾亦丞搀和进来定是敌对状态,而为自保灭顾相府是最好的做法,偏生维系在两股势力间的人是云浅凉,使得他们对顾相府的调查只能避,可顾亦丞哪里是个省油的灯,饶是拿出全力都未必能争得赢,处于被动局势更是难以施展。 避不开,又杀不得,反而导致他们这边处于弱势了。 “这时已经被逼到巷子里了,不突围如何打开出路?”穆烽对面年近四十的人豪情万丈的开口,倒是没有那般顾虑。 “令少主为难的是小姐吧?”邵阳靠在偏厅的柱子上,咧着嘴笑的爽朗,“小姐性子护短,为常年伺候在身边的两个奴婢都能对当朝贵妃手不留情,且不说我们与顾相府争锋相对哪方才讨得到好,要是伤了顾相,依着小姐的性子,怒火恐怕会波及到我们身上。” 邵阳那夜是亲自与寂栖迟去看了个究竟,他见云浅凉的次数不多,劫走时的两日相处,性子倒是可苦中作乐,隐忍不露之人,平日里眉目带笑让人觉着散漫,可真不是个好惹的主,那夜的人眉目冷如冰霜,满身戾气,阴森可怖,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心寒。 在知晓动不得她在意之人后,免不来在动顾亦丞之事上要慎之又慎。 “比起那些人,她更该站在我们这边。”那人面露不满。 “齐叔,于她而言,我们才是外人。”邵阳道。 那被换做齐叔的人冷哼一声,对目前局面甚是不乐见。 成大事者不该循规蹈矩,这般束手束脚何时才能完成大业。 “这张地图很详细,有了它,我们在京城行动有利多了。”偏厅看地图的人出声缓和气氛,“少主辛苦了。” “德叔说笑了,这是我份内之事。”寂栖迟脑袋有些疼,随意摆摆手,不做他说。 “无法劝服她相信我们吗?”穆烽提及当前要事。 “莫说还拿不出最直接的证据,真拿出来了,她信却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寂栖迟暗叹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 云浅凉站在匾额空空的府邸门前,抬手敲敲门。 铁环撞击门扉,发出“笃笃”的声响。 府内负责守卫的人见到来人,到屋内通报。 云浅凉敲了许久,无人开门,她索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待,把腰间别着的精致折扇取下,望着门外的风景悠闲地摇着。 今晨百善堂安排去照顾清寂的凌大夫回去了,易行之派人到顾相府通知,清寂伤势已然无碍,但还需要静养些时日,而她当初留下来的暗卫禀报过一次消息,有人进入过宅邸,寂栖迟曾说过他的人已经过来,听到消息后她没过多询问。 清寂到底是她的恩人,得知伤势无碍的消息,来探望是理所应当之事。 良久,寂栖迟才来开门,见到云浅凉的身影有种久违了的感觉,大抵是那夜留下的印象太深,难以抹去,这会再见个懒散漫不经心的人,仿佛隔了好些个年月不曾再见。 云浅凉手边放着探望病人用的补品,回头看到寂栖迟黑眼圈过深,一副疲劳过度的模样,有些惊讶。 “你有点像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书生。”云浅凉起身拍拍裙子,随后弯腰把补品捡起来,看看数量,有些庆幸,还好她带得多。 寂栖迟露出个苦笑,见她身后没有带奴婢与侍卫,退开身子让她进门,“你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组团来?”云浅凉举起扇子这在额头上,快步走过前院,到了阴凉处步伐才慢了下来。 还未进入正厅,云浅凉脚步顿住,眼神瞥见门槛上不太清晰的脚印,眨眨眼,跨过门槛。 正厅无人,案桌没有摆放着的茶杯,一如她先前来时一样,不太有人气。 然而脚步走到一处位置前,看到案桌上有一滴水,随后她碰了碰椅子。 有温度还未散去。 寂栖迟环胸靠着门框,一脚踩在门槛上,正好是那处留有印子的地方。 “怎么怕我在你宅子里窝藏要犯啊?”寂栖迟装似无意的问。 云浅凉不如先前那样调笑,把补品放到案桌上,道:“你有客人我便不打扰了。” 寂栖迟眸色深了些许,开门大家就把正厅收拾好,藏了起来,结果仅是一个小小的破绽,她就笃定宅邸里有人。 “小姐果然眼尖。”邵阳俏皮地从偏厅走出,对云浅凉恭敬地抱拳躬身,像学生见了夫子般,“我跟家里闹了点别扭,就跑来到少主玩了。” 云浅凉挑眉,未直言戳破刻意圆起的谎言,只别具深意的说道:“那你倒是挺爱动。” 邵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想解释,寂栖迟出声打破这般尴尬的局面,摆明是被看出来了。 第174章 只差求证 “不是说看清寂吗?”寂栖迟道。 “方便的话。”云浅凉也是识趣。 她是不请自来,一看寂栖迟就是在这里与自己人谈事,结果刚好被她撞上了,急急忙忙收拾好茶水躲藏了起来。 “我领你去。”寂栖迟直起身往右转。 还是上次的那间厢房,门前依旧栽种着药草,只是去时的路有尘土落下不少杂乱的脚印,大小与轻重各不相同,至少五人以上。 云浅凉看破不点破,装傻充楞,默然收回视线。 清寂正待在房里看医术,听闻脚步声目光从书本移开,见到来人,他合上医术起身相迎。 “顾夫人。”清寂礼数周到的见礼,已恢复血色的唇弯起清润的笑意。 见状云浅凉安心不少,倒是看着清寂的微笑有些熟悉,随即想起与寂栖迟初次见面时,他那微笑神态与眼前的人竟是一般无二,模样长得温润,稍加模仿些许就可装出陌上公子人如玉的气质来,可惜本性倒一点不温文尔雅。 “听凌大夫说你伤势已然无碍,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云浅凉坦然自在。 “劳挂心了。”清寂礼貌地请人坐下,到了杯安神茶给她,“我自制的安神茶,不介意的话请用。” 云浅凉端起茶杯在鼻翼间嗅了嗅,弯起唇角,把茶杯送到嘴边,入口有一丝清香的药味,但少了茶的涩口之感。 “挺好。”云浅凉将茶饮尽,“想着你们大概不方便在京城行走,我带了些补品来,里面还备了些常用伤药,以防万一。” 寂栖迟未落座,靠在门边看两人客套的往来。 两人只闲聊了一会,不想耽误刚有精神的人休养,她便起身离开了厢房,全程寂栖迟都在旁边看着。 出了厢房,云浅凉不由叹息一声。 “苏家已经翻不了身,毁掉是迟早的事,还有什么值得担心?”寂栖迟未刻意隐瞒自己对她的了解,直言不讳。 云浅凉微敛眉目,眼神扫过府邸内的多处,最终收回视线,道:“是你们做的吧?” “你指哪件?”寂栖迟毫不避讳。 “向家与苏家的关系,那些混混莫名失踪,以及……”云浅凉停顿片刻,似乎在做心里准备,“……劫天牢的幕后推手。” “前两桩我认,但后一桩为何会算在我头上?”寂栖迟脚步顿住,打量着眼前目露深思的人。 临到最后,云浅凉思绪尽敛,莞尔笑道:“猜的。” 话落,云浅凉往前走,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骨节处微微泛白。 寂栖迟沉吟片刻,冲那道背影扬声道:“不是猜的吧。” 云浅凉步伐慢了下来,最终长叹一声,转身望向已然严肃起来的寂栖迟,那仿佛逼迫般的眼神,让人无处遁形。 炎热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气氛似乎要被点燃了。 “有些东西是命,逃避无用。”寂栖迟又道,像是要把她的伪装撕破,直接在面具上划了一刀,露出藏在面具下的真相来。 云浅凉无声暗叹,眼底一抹深意稍纵即逝。 “陆家有人回京了。” 她在陆家出生,却不是陆瑶亲生女儿,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唯有陆家。 寂栖迟等人调查许久,终究因她没有生母信物而无法肯定她到底是谁,但陆家归来,如同把这团迷雾吹散出了一条路,只要去找陆家求证,她生母为何人必定一清二楚。 云浅凉是期望过平静日子的,尤其是知晓寂栖迟等人在背后有所谋算,她不愿把自己搭进去,有些话不明说,只是想明哲保身,关于天牢里的那个劫犯,为何寂栖迟会做幕后推手让人冒险入宫劫人,戳穿后有些东西就得摆在明面上。 可既然寂栖迟非得追问,与其相互逼问,不如让他直接找陆家求证。 “可曾问过陆家的人自己的身世?”寂栖迟眼神有一瞬光泽浮现,随即湮灭。 “陆家不说,我是不会去问的。”云浅凉道明自己意思。 陆家待云浅凉好,身世之类的话她是绝不可能提及,容易伤人心。 陆家倘若并无告诉她的打算,这辈子她都不会主动去求证。 “小姐心里怕是有数了。”寂栖迟称呼顿时生变,阳光下他慢慢靠近,踩着投在地上的影子一步步靠近,到了近前,他单膝跪地,垂头见礼,如主仆,但给人的感觉更似君臣的那种恭敬。 云浅凉稍退半步,喉间涌出难言的情绪,然而她还未出声,就听闻厢房里有人走出。 云浅凉抬眸望去,清寂站在厢房门口,在她看过去时,右腿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弯曲,最终保持着和寂栖迟一样的姿势。 指尖微缩,收紧,扇骨硌着拇指。 炎日下,三人却如冰冻住的冰雕,没有动弹。 “我已经嫁人了。” 最终云浅凉只给了这样的答复,无论她是谁,都已经是顾夫人了。 云浅凉走后,宅子大门重新关上,躲藏在宅子里的人从各处聚拢回正厅。 “就是她?”齐叔袖袍一甩,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前院通往大门的路。 “正是。”寂栖迟回答。 “倒是有云曦的风采。”齐叔如是说道。 “陆家有人回京城了。”寂栖迟把消息转告在座各位,“只要能从陆家口中得到公主的消息,她是我们要找的人就无误了。” “看她的态度,怕是不会认我们这群人吧。”年长稳重的德叔出声,而后他望向那镇静的青年,询问道:“栖迟,你呢?婚约是各位长辈定下,但你真心想娶她吗?” “德叔多虑了,当初定下婚约时我已懂事,虽说对成亲之事还很懵懂,但既然点过头,我必然是会娶。”寂栖迟言辞间不再调笑,反而认真得有些严肃,倒是看不出那张脸上有喜悦之色,过于肃穆了些。 闻言,清寂抿紧唇瓣,未加多言。 有的人命里注定要背负那些责任,他不愿寂栖迟受幼时一纸婚约的束缚也是无用,终归是家里边定下的约定了。 寂栖迟说完,冲清寂笑笑,以示安心。 第175章 不足定罪 早朝前,官员齐聚议政厅,等待早朝开始。 百官齐聚,却唯独少了顾亦丞的身影。 眼见早朝时辰将至,那位高权重的左相仍不见人影,身为督察院御史的吴宣阁皱了皱眉,道:“顾相这是又不来早朝了?” 督查院乃朝中言官,而言官分为监官与谏官,前者负责监督朝臣的行事作风,后者负监督皇帝行事作风,为言官者必须是正直,不爱钱财美色,严于律己之人,督查院在朝中地位算是尴尬,得罪了不少朝中官员,甚至皇帝做出都能在直言批评,不是个很讨喜的官职。 虽说言官品阶不算高,这代都察院御史今只是从四品的官职,但权力之大,倒让不少人眼红。 吴宣阁是个古板的性子,身居朝堂刚正不阿,勤勤恳恳的做着本职,是把硬骨头,朝中哪位官员行事有错都得被他参上一本,顾亦丞更是首当其冲,光是他参奏顾亦丞的折子都够堆起一撂,看着便心烦,可这块永远不见好,他参奏之路还漫漫无期。 “顾相可是比老朽先到,大概是与皇上商议要事给耽搁了。”刘伯郢坐在前方,替顾亦丞把这茬给缓过去。 “有何事不能早朝上说,非得在早朝前去见皇上?”刘翀寻思着与近日调查的事有关,眼神不禁朝最前面那张案桌上的人看去。 宋疏瑾端着茶杯安心等待,偶尔与骁王谈论起苏家之事,转而话题又偏向了茶水,未与刘翀有眼神接触。 倒是骁王察觉到视线,与刘翀对了一眼,刘翀慌忙移开。 “顾相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可能是皇上私下所给的任务。”云起南中规中矩说道,倒是看不出是在帮谁。 “话说如此,但顾相成亲后早朝是越来越荒唐,动辄不来,无半点为官之样。”礼部尚书辛正忆起那些荒唐事,不由得重叹一声,连连摇头。 百官对此是颇有微词了,早前他还未成亲,时常在早朝提不好的谏言,惹得官员与百姓都颇有苦楚,成亲后虽说他鲜少在政务上折腾,但处处以妻子为重心,行事不分场合,时常早朝迟到,甚至不来,有时候干脆直接失踪上门都找不到人,百官对他的不满已是罄竹难书。 百官心里有苦难言,但不荒唐那就不是顾亦丞了,吴宣阁上书多次,天徽帝都只是半斤拨八两的驳回,只是小惩小戒,人还是稳住文官之首,奈何不得。 而这位让百官为难的左相,此刻正在御书房内交差。 顾亦丞连日调查,天牢被劫一事告破,只是事关重大,该如何处置还得由天徽帝定夺,他早起整理好了折子,在上朝前呈给天徽帝,而后被召见。 顾亦丞踏进御书房,抬眸看见那位站在天徽帝身边的女子,眉目见冷意闪过。 “微臣参见皇上。”君臣之间,叩拜之礼。 “顾卿辛苦了,折子朕已然看过。”天徽帝把手里的折子放下,里面详细书写了天牢被劫一案的全部过程,以及调查结果,“可有证据?” 顾亦丞从袖间拿出证据,呈上到案桌前,“证据有,只是不能用。” 尸体并非是从天牢劫走的犯人,而是与犯人身形相似的一具尸体,死者因挑唆罪入狱,刚收监入狱不久,看着身材魁梧,审讯时用了几次刑就死了,自然死亡,牢头把事情禀报给京兆府尹后,得了审批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 而后调查过死着身份,又对打捞上的东西进行了调查,线索不多,顾亦丞对皇宫守卫展开了调查。 皇宫守卫森严,何况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天牢,对方来去不惊动皇宫内的御林军与守卫,必然是对皇宫守卫以及巡逻时间很是了解,且进入天牢时未引发打斗,明显劫人者伪装成可以进入死牢的人,或者是拿到了可进入死牢的令牌,令牌在天徽帝手里,需得在天徽帝身边有内线者才可拿到。 紧接着,便是调查那些日在皇上身边有办法取得令牌之人,这便好查了。 皇宫不如外面,死个人同样正常,但在那么巧合的时间里有人毙命,一旦调查就会惹来注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对方要么把人留在身边看住,要么已经放出宫,离开了京城或是离开皇宫后被杀。于顾亦丞而言,皇宫里的肮脏事太多,他经营多年反而更容易查。 查来查去,查到了宋疏瑾身上,他倒是不例外。 在得知天牢里被劫的犯人,与陆家有关系时,他已然料想到结果无非两人。 寂栖迟不必冒这样的风险,潜入皇宫劫人,再弄具尸体来伪装被劫走的囚犯。 如此一来,只剩下宋疏瑾会想要求证她的真实身份。 秦氏怕是只晓得皮毛,而陆家才是真正知情人。 而恰巧在这些事发生后,陆家有人潜回了京城,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为何不能?”天徽帝边翻看证据边问。 “推出来的人已死,死无对证。”顾亦丞抓到最后负责劫人的男子后,还来不及把人带到京郊别院的牢房里审问,对方已然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虽说有其他证据指向瑾王,但都不是直接证据,强行问罪恐怕会适得其反。” 天徽帝看过那些证据后,眉头皱紧,没有万全的把握,断然不能对宋疏瑾发难。 见状,温梦敛起看向下首男子的视线,望向身边的帝王,端起茶水送过去,“皇上不必担忧,这些证据虽无法定罪瑾王,但还是对瑾王有影响,皇上握在手里敲打敲打瑾王也未尝不可。” 温梦是第一次见到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顾亦丞,与府内的人有些不同,更加光芒四射了。 “谅他不敢掀起风浪来。”天徽帝放下证据,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安神,而后想起那名犯人的身份,道:“劫走的人如何?瑾王为何会要冒险把一个与陆家有关的人从天牢劫走?” “多半是被杀了。”顾亦丞如是答道。 不能让天徽帝知晓其中内情,那人即使还活着,也必须得是死了。 天徽帝半信半疑,“退下吧,早朝时朕自有定论。” 第176章 顺势掩盖 早朝比平日晚了些时辰,候在议政厅的百官不禁悄声猜测,未到场的顾亦丞与皇上谈论何事,谈到误了早朝时辰。 而姗姗来迟的顾亦丞如往常般踏进议政厅,议政厅内一瞬陷入安静。 在安静声里,马连终于来通报,宣百官进殿上朝。 今日早朝议了些寻常事,无波无澜,百官心却偷偷悬了起来,怕是平静背后藏着暴风雨要落下。但到最后,天徽帝只说天牢被劫一案告破,犯人和人犯都伏法被诛,把近日来闹得百官心惊胆战的事给翻篇了,而抛尸护城河之事,随着案子落幕而没了消息,百官终于不用每日早朝承受君王怒意了。 顾亦丞破案有功,而官居一品,赏无可赏,只能赏赐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退朝后,郑辕唐走到顾亦丞身边,爽朗大笑,手用力拍着顾亦丞的后背,“好小子,又立了一功。” “您老再这样拍下去,我迟早得去练个铜墙铁壁才扛得住。”顾亦丞含笑道,嘴里说着身体却没避开,已然习以为常了。 “又不是娘们,哪能娇气成那样?”郑辕唐收了手,话里话外都没要改正的意思。他眼神望向在不远处捧着上次的太监身上,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得了不少好东西啊。” “您要是喜欢尽管拿去。”顾亦丞大手一挥,毫无在意。 郑辕唐摇头摆手,“这用意还不明显?” 除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看样式花色,便知挑东西的人是冲着讨好顾亦丞去的,尽是些适合女子之物,甚至绫罗绸缎的颜色,都是云浅凉参加宫宴时服饰的颜色,摆明是晓得这位主待妻子极好,与其送给他,不如投其所好,送给顾相府的那位主母更来得讨人欢心。 “那些珠宝首饰我家夫人怕是看不上。”顾亦丞目光淡然的掠过珠光宝气的首饰,直言不讳惹来身旁之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 “皇宫大内瞎说哪门子话。” 皇上赏赐的东西还容得你们嫌弃? 顾亦丞嗷嗷乱叫两声,完全不将这警告放在心上,“事实而已。” 云浅凉爱钱胜过爱珠宝首饰,关键是那些珠宝确实不是稀罕物,要赏赐的东西能够与春闱时那颗红宝石媲美,估计她会有点兴趣,其他东西摆在面前对她来说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可是挑剔得很呐。 郑辕唐被他的话气得半死,狠狠地甩了下袖子不再和他扯皮,去找其他官员聊天了。 人一走,顾亦丞眼底玩闹的心思顷刻间消失,走到捧着赏赐的太监身边,交代两句,一排人捧着东西往外走去,而顾亦丞目标明确地走向宋疏瑾。 “瑾王,可有时间一叙?” “没空。”宋疏瑾冷言拒绝。 “如此,本相便多说两句。”顾亦丞凑近些,低声在他耳边说道:“管好你的人,否则本相未必会收拾得像今次这样漂亮。” 语毕,顾亦丞撤身离开,嘴角笑意如春风,轻松自在,仿若刚才威胁人的不是他。 虽然最后那个人死了,但想要继续往深了查不是没有办法,但他顺着宋疏瑾推出来的替死鬼给天徽帝结案,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惹出过多的麻烦,牵扯到云浅凉的身世上,这次他顺势而为交了差,却不代表他会处于被动局势而无所作为。 宋疏瑾不为所动,对威胁置之不顾,两人短暂的交集,双方各自好似未放在心上。 顾亦丞回到府内,那无形牵扯在中间的人儿,还赖在床榻上颓废。 冰丝绸缎铺满床面,清凉无比,房间里放着冰块降温,门窗紧闭,清凉舒适。 顾亦丞推门进去,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与他身上带着的炎热形成强烈对比,令人舒爽。 他回身把门关上,步履轻缓地靠近床榻,垂眸望向床榻上侧躺的人儿,目光情不自禁的柔和,脸庞线条都柔软了。 “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顾亦丞抬手把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拂开。 “唔…”闻声,云浅凉动了动身上,人还未彻底清醒,已然出声,“你回来了。” “你再这样下去,你那两个奴婢得怀疑你病了。”顾亦丞手拂过她的嫩滑的脸颊,对细腻的触感爱不释手。 “哦。”云浅凉胡乱应着,微微睁开双眼适应光亮,手抬起往顾亦丞脖子勾去,随即身子离开床榻迎上去,嘴唇贴在他嘴角上,囫囵不清的说道:“实在没事做闲得慌,有点提不起劲来。” 顾亦丞抱住人,加深着蜻蜓点水的吻,把人亲醒来。 云浅凉懵懂地意识渐渐回拢,嫌热地推了推他,靠自己做好,“又占我便宜。” “有占白不占。”顾亦丞指腹擦过嘴角,特别无赖,“老实交代,那日寂栖迟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见天这样颓废着。” “真没什么,那些老话都没提。”云浅凉坐着歇了歇,这才打算离开舒适的床榻。 不过提了大概也没什么用,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基本不会有差错了。 云相府必有一女是他们要找的人,除非也是假货,否则肯定是她了,但云青烟在云相府出声,当时大家都在门外等候,想要作假很难,这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那就是做了什么?”顾亦丞坐着看她来回忙碌。 “就你聪明。”云浅凉洗了把脸脑袋,混沌的脑袋越发清晰,凉水打湿了前襟,她打开柜子胡乱挑了身衣裙,到屏风后更衣,“你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岔开话题了啊。”顾亦丞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扬声道:“替夫人准备早膳。” “……”云浅凉一阵沉默,幽幽道:“跪了,就这么回事。” “过于执着不是好事啊。”顾亦丞心间已有计较,敛敛心神,又道:“皇上赏赐了些珠宝首饰,待会让你看着下饭。” “怎么老是这些玩意儿。”云浅凉语气听出几分忧伤之意。 赏赐钱财多少好,皇宫里出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压根没法拿出去当掉换钱,一堆垃圾。 “唉。”顾亦丞幽幽轻叹,“京城谁不知你是我心头好,讨好你我自然欢心,都曲道救国呢。” 第177章 谋势之始(1) 万宋历七月初九。 那日艳阳高照,头顶那轮炎阳不遗余力地烘烤着大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盯着烈日蔫巴着,像是数日未眠的人被折腾得没了精力,兴致不高。 而在这兴致不高,容易夏乏,连爱逛街的姑娘们都不喜出门的日子里,顾相府的那位主母意外的兴致高涨。 顾相府上次门庭若市距今已有近一载,当时还是天徽帝所赐的那场大婚,招来了百官齐聚,热闹不凡。 除却大婚那次,顾相府在京城当真是一股清流。 往前了回忆,都快记不得上次举办宴会是何时了,好像还是登上左相之位时,在府内设宴招待过官员与其女眷,其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当初大婚,不少想攀附权贵的官员指望着后院夫人举办宴会,能借机讨好顾相府,奈何成亲近一年,顾相府始终没有动静,连京城里贵夫人间的宴会都鲜少现身,让人投路无门。 大家千盼万盼,指着顾相府打开一条缝让人一探究竟,却如何都料想不到,顾相府竟是算不得喜庆,天气热乎的日子举办宴会,早早地给各家递去了请帖。 尽管天气炎热后宅女眷们不喜出门惹一身汗,但顾相府难得开门迎客,莫说天气炎热,就是外面暴风雪狂飞,前路难行,那些娇弱的女眷们还是得风雨无阻的乘车前往顾相府赴宴。尤其前阵子顾相刚在朝中得了赏赐,总有些人看风向行事,想要借此机会讨好,哪怕请帖理由荒唐无比,依旧带着笑脸上门做客。 顾相府举办宴会,到底她是云相府出的嫡女,往云相府递去一张请帖无可厚非,而对方还无法拒绝。 她粉饰太平做表面,云相府却不好拆台,让外面人盛传云家与出嫁的嫡女关系不和,大家虚以为蛇,惺惺作态一番实在有必要。 宴会当天,女眷们早早收拾妥当,不少还带了礼物前来赴宴,而男宾们则是下朝后随着当家之主,一溜的往顾相府去,场面甚是壮观。 程子瑜老早就想来顾相府见识见识,奈何云浅凉一直委婉推拒,她不好过于强求,便不再提及。 此次收到请帖她是日日盼着宴会到来之日,好不容易等到了,更是大清早起床收拾,用过早膳后抛下母亲先行骑马到了顾相府,那架势差点让人误以为她是想来洗劫顾相府,愣是把顾相府的守卫给激出了警惕心。 顾相府的院子很大,据说以前在府内栽了一片竹林,隔开前院与后院,后来才改成了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湖泊一应俱全,架在湖泊上的回廊是夏日赏荷的好去处,虽然相较于明王府的自然山水差了许多,又不如云相府那些奇石嶙峋,各种珍宝装饰,但到底是左相府邸,顾相府的特色大概是那些建筑了。 雕梁画栋,曲折回环,单就九曲回廊,每一根柱子雕刻景象均是不同,岂是讲究二字可道尽。 云浅凉坐在凉亭里,喝着绿豆汤,里面碎着冰渣子,一口清凉滑过喉间,舒爽解渴。 大婚时,在前院宴客,大家已然对顾相府产生了好奇,好不容易来一回,倒是新鲜得聚在一起参观。 程子瑜早早来了,热些的时候她已然把顾相府前院和花园都逛了个遍,这会正陪着云浅凉坐在凉亭里,偶尔会有过府的客人过来问候,闲聊两句便走了。 “浅浅,你请帖上说请大家来吃面,这是真的吗?”程子瑜嘴里叼着个果子,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 闻言,云浅凉掩唇轻笑,连站在旁侧帮忙扇风的秋月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程小姐,这确实是真的。”秋月插嘴道:“今日午膳就是吃面。” “啊。”程子瑜弄得迷糊,不相信的看向云浅凉求个真相,“当真?” 云浅凉点头,眉眼里笑意甚浓,“请帖上所说自然是真。” 然而语毕,她自己有些忍俊不禁,又是垂眸轻笑一阵。 那日在寂栖迟那里受了些许刺激,她颓了好些天,如避祸般缩了起来,试图忘记,其实无用。 寂栖迟的谋划已然不是朝夕之事,且在被劫走时知晓他们一直在为某件事而有所谋划,其目的是为了口中的小姐所做,她若就此逃避不前,后果可想而知,而她既然无心去凑那份热闹,何必再让那群人去冒险行事,与其被动的走到一步牵扯出大事来,不如她主动出击。 顾亦丞在朝中根基与势力都算深厚,但朝廷局势看似一份为三,实则明王野心一直存在,只是狐狸尾巴藏得深而已。 既然大家都想争夺权势,晚出手可就失去先机了,坐等别人势力增强,看自家落后挨打,这就太操蛋了。 之前她编一张网把所有人套进去,她虽然身处其中,可她一直扒着网口,没让自己混进去,小打小闹在讨帐。 说到底她始终不肯落入纷争的局势里,但这回她是打算一猛子扎进去,打算动真格了。 一条条路早已自己铺好,只要她愿意走,她可以在局势里走得很远。 温梦想要报复她,势必会抓紧天徽帝这条大鱼,只要温梦按照自己的步调走,总会在岔道遇上秦氏,慢慢等着就好。 而云起南手里的东西,一次次的没有逼得太紧,距离撕开伪装认了他所说的身份,已然有段时间了,这次她是真的要取那个秘密了。 这场宴会,就是谋势之始。 云起南手里的秘密,是她第一个目标,丢失金片带来的损失,是时候讨回来了。 “你笑得我有点发毛。”程子瑜夸张的打了个寒颤。 “其实是我进来无聊,而天气炎热实在不情愿出门,只好找些人来府内解闷,但你也晓得我与这些官家女眷们交情不深,贸贸然请人来不妥当,只好办个宴会。”云浅凉目光从花园里一个人身上扫过,而后转回程子瑜身上,“可这季节哪有合适的理由举办宴会,这不我最近想到一个好玩的吃面办法,但府内就我与相爷二人用膳,人少不好玩,让奴婢们一起她们又不敢,委实没劲,只好用这个由头把大家请来。” 第178章 谋势之始(2) 程子瑜打量她露出的完美假面,对她一番合理的解释点头认了,但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里面百般意味难明。 程子瑜收回视线后,突然一下严肃起来,说道:“浅浅,自从你因瑾王退婚上吊自尽后,我总觉得你变了。” 云浅凉心里没来由地咯噔,眼角眉梢的笑意如画上去般,而此刻则因年久墨色变淡了,饶是她弯起的嘴角都不自觉地轻抿了一下,慢慢将视线聚拢在程子瑜身上,忽略了院子里的纷纷扰扰,一颗心逐渐沉淀下来,平缓地跳动,不张扬不刻意。 云浅凉脑袋好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一段遗忘了的对话浮现在脑海。 身处华殿,锦团环绕,珠光晃眼,那时程子瑜对她说了三个字。 “你变了。” 那是年末宫宴时,程子瑜说的话。 当时程子瑜随意扯皮的应付了一句,她没再往心里去。 如今,一句话把如风吹湖面的情景拉回,湖面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察觉到气氛变化,程子瑜抬眸撞进那双如古井般的眼眸,这次她没有逃避地躲开,而是润了润声色,再次开口。 “你我算起来说深交恐怕不够,但在各家千金里,你我倒是一丘之貉的同伴。”程子瑜重叹着正色道:“我自幼在边境随军长大,心思有点敏锐,先前我一直以为是瑾王退婚导致你对外界产生了敌意,而自我保护起来了。时日一长,发现是我想错了,你压根未将瑾王退婚之事放在心上,我甚至怀疑过你是顾相用来顶替浅浅的傀儡。” 云浅凉只是淡然自若地注视着她,美眸如镜子般忠诚的映着所见,里面清澈,甚至有些透明的意思,一望到底的那种。 程子瑜在那般注视下有点认输,过于沉静了,如同眼前之人情绪全部被冰封住了,无形中有股压迫感生成。 “我确实不在乎瑾王钟情于何人。”云浅凉出声时眨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的风浪已然压到温柔的程度,凉亭内气氛陡然生变,轻松不少。 “那你为何还要自尽?”程子瑜暗自长舒一口气,勇敢发问。 “因为我想活着。”仅仅六字,从她嘴里轻松道出,却是莫大的悲哀藏在其中。 程子瑜沉默了片刻,问出了关键的话,“你是浅浅吧?” 云浅凉嘴角弧度加深,映着天青云朗的眼睛里,带着点点肃色,“如果你指的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人,我不是。” 顿了顿,云浅凉如低喃般,红唇溢出七字,“我没有那么懦弱。” “是就好,其他的无所谓。”程子瑜是真心把人当朋友才会说这番话,她望着院子里那些打扮艳丽,相互客套的女眷们,“放眼京城,没有哪家女眷是省油的灯,甚至有些奴婢都不本分,总得有自保的能力才行,未必会是自己所愿,可环境总会把人逼成另外一个人。” 云浅凉有短暂的默然,沉思片刻,一句在喉咙里反复了几次,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晚些时候,官员们鱼贯而入地进入花园。 院子里架起了道具,一群人围着架起的竹筒围观,议论纷纷的猜测这荒唐的吃面宴会究竟是怎么个吃法。 有些夫人前来找云浅凉询问,云浅凉只是神秘地摇摇头,让别人稍等片刻,留足了悬念。 云浅凉视线在进入花园的官员中扫了一圈,目光如常,甚至不曾在别人身上停留。 “你且先坐着,我去打声招呼。”云浅凉交代一声,让奴婢伺候好程子瑜,走出了亭子。 云浅凉还是在外人面前装作孝顺的女儿,云起南一进来,她主动上前行礼问安,礼数周全。 “这顾夫人与未出阁前相比,变化真是特别大。”围观吃面道具的夫人们凑在一起,对那边落落大方迎客的人儿评头论足,“单就礼数一说,不知比从前好了多少,真不知是以往在云相府里有人给教坏了,还是顾相府比较养人。” “虽说有些事听着确实荒唐了些,但确实有长进。”说话的人敲了敲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瑾王貌似对她上了心呢,不知是真是假。” 秦氏在身后听到这般言论,心里不舒坦,她对云浅凉故意纵容,看似疼爱实则是有意放任,这么些年外界都知道她待嫡女胜过亲生女儿,未曾想如今云浅凉得势了,这些人矛头都指向了她,生出了这种说法。 而瑾王…… 她是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云浅凉必须死。 云浅凉把人迎进院子,这才吩咐奴婢小厮可以准备开始了。 宴会定的是午膳,而要准备的东西,昨日便开始张罗,早膳过后把一切都弄好了。 这不是正经宴席,请帖上写明了,对于顾相府新颖的做派,倒是无人说声不是。 流水凉面。 确实是好玩的吃面方法。 宴会不是正儿八经的那种宴席,没有那般拘谨,大家吃喝随意,汤料自己搭配,开席不久气氛便热闹了起来,女子这边倒是安静些,男子那边年轻小伙吵吵闹闹,乐趣十足。 “顾夫人奇思妙想,当真聪慧。”席间先前议论云浅凉的夫人开腔夸奖。 “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拿出来让大家见笑了。”云浅凉声色如清风,轻柔溢出,眉目间始终藏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端的是温柔优雅之态。 “顾夫人过谦了。”有人附和讨好。 云浅凉颔首轻笑,流露出的尽是宅院内受宠夫人的小女子风韵,饶是那些挺多了传言的觉着眼前一亮,有些对不上号来。 云浅凉的锋利是真的锐不可挡,但她真要娇柔温软起来,那是一副十足的姿态,演绎得毫不逊色于专业之辈,轻而易举的塑造出雅意婉约,恬静悠然。 这时,苏清迈着大步走过来,在云浅凉耳边轻声说道:“夫人,他们来了。” 云浅凉似是听到不好的消息般,微蹙眉头,人有些犹豫,但她只道:“嗯,下去吧。” 苏清退下后,那些夫人开始关切,云浅凉只随口敷衍地应付过去。 不久后,她在众人的攀谈声中起身,客气道:“我有点事要处理,离开片刻,各位慢用。” 第179章 谋势之始(3) 只见她莲步款款地走开,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般,昂首挺胸,邢姿秀丽。 还未到行至花园的那扇月亮门,已见先前在府门前迎客的顾管家领着两名衣着不凡的男子走来。 那两人衣着打扮看似朴素,色调偏淡,衣襟袖口无任何纹路,好似素衣,但细看之下还能辨其究竟,那身不扎眼的衣袍,用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的料子。 云浅凉似是没料到人会到此处来,见到来人时,步伐缓了缓,目光往花园里的那些人看去,大家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突然离席的她,她抿了抿唇,快步走向院门,未让管家把人带到花园里来。 两人见到云浅凉,第一反应单膝跪地的见礼。 “府内有客。”云浅凉道出四字,仿佛警告般在二人面前响起。 二人心下了然,欲跪下的姿势在半途中收住,行了个标准的问安礼。 在座之人心思迭起,愈发悄然地把视线往那边递去,好似要看破着存着端倪的举动。 顾亦丞身居高位,底下的人都未有行跪拜之礼,而来人却是冲着那身居后院的女子要行大礼,举止突兀,不免惹眼令人胡思乱想。 云起南手里的筷子久久未落下,眼见着水流里的凉面往下去,脑海里比其他人多了些想法。 他早知云浅凉不是亲生女儿,他调查多年总归是对她身份有所怀疑。 那日在云相府书房,她亲口承认自己与那些人有联系,对不远处那两个打扮低调,欲对她行礼之人,云起南心里有点数,却不敢多想。 那两人与云浅凉并未闲谈,只是拿了两样东西给她,而她当场打开确认过后,说了句话把东西收下了。 随后两人离去,离去前同样恭敬地对她行礼,摆明是训练有素。 云浅凉拿着东西往回走,总让人觉着与那些后院女子有些许不同。 云浅凉今日穿着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丝绢长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愈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发式简单,只挽着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的珠玉璎珞更添娇柔丽色。 碧蓝天空下,她莲步款款,唇瓣带着笑意,众人只觉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 高贵,大气,似有若无的从她身上流露出来。 云浅凉行至男宾席间,顾亦丞放下碗筷起身迎了两步。 “他们怎么过来了?”待人走近,顾亦丞方才出声询问。 他声色不刻意压低,言辞间听不出喜怒,席间的人把眼神落在流水凉面上,却纷纷竖起了耳朵试图探究情况。 “讨好我?”云浅凉俏皮无辜样,抬手把其中一样东西塞到他怀里,“送你。” 顾亦丞抬手接住,目光注视着她。 而云浅凉走到思绪紧绷,脸色带点凝重的云起南面前。 “父亲这段时日总是遇事不顺,这样东西便当做女儿一番孝心,还望父亲不要嫌弃。”云浅凉将手里另一样东西双手奉上。 两样东西均是装在锦盒里,大小相近,难以猜测里面是何物,别人伸长了脖子想让人打开盒子一探究竟。 云起南不敢随意接云浅凉送来的东西,生怕有诈,以父亲担忧女儿的态度问道:“那是些什么人,里面是何物?” “顾相,不知嫂夫人送了何物,可否打开让我们大开眼界?”徐慕察言观色道:“云相不妨也送下,让小辈们见识见识。” “就是,两位相爷可别藏着掖着啊。”苏肃引趁机起哄八卦。 “还是别看了吧,影响各位大人的心情。”云浅凉把锦盒放在云起南身侧的小案上。 “难不成还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云浅凉眸光微闪,平静如水的眼底仿佛在刹那沸腾了,注视人的眼神里带着那么点高深的意思,而后她弯弯唇,眼底的沸腾眨眼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沸腾就在一夕间平息了下来。可她笑意不深,眼神古怪,盯着人看时免不得让人四平八稳的心跳加速,甚至有那么一刻,气氛受到了干扰,那些人的呼吸竟是放缓了。 “谁说不是呢?”云浅凉忽而一笑,如昙花一现。 苏肃引呼吸一滞,似是没料到这个状况,疑虑的视线投向崇拜的老大。 顾亦丞扯起嘴角笑了,指尖一挑,盒扣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如系在人心弦上。 顾亦丞打开锦盒时,众人屏气凝神,眼神齐刷刷地落在那巴掌大的锦盒里。 锦盒里有两样东西,甚至有些古怪。 白纸贴着四壁环绕,一圈圈整齐的围绕着中间那颗透明的圆珠,而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字,太小个了倒是不易看清。 不过这样东西倒是有个名称——长秘闻,那颗透明珠子是映珠,要看清长秘闻,唯有借映珠可观。 映珠能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放大些许,否则很难去认那些字。 长秘闻在天下四分之时已然传下来,贵族有专门的人负责调调查底下人的过错,并将其记录,如今各国皇室都还在用长秘闻这种办法。 官员倒吸一口凉气,无一不震惊。 这边连连响起抽气声,惹得女眷那边都有些好奇到底是何物,心痒难耐。 程子瑜是最先坐不住的那个,碗筷都未来得及放下,就凑到男宾席了。 有了程子瑜这个先例,其他人貌似受到了鼓舞,不再故作矜持地压着好奇心,纷纷移步。 只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在座的人心思各异,坐立不安起来。 云浅凉的手落在盒盖上,轻轻一压,锦盒自动扣上,发出“咔嚓”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敲在人心上。 “长秘闻只是个说法,我不过是听闻以前有过这样的东西,便找人弄来玩玩,各位大人未看到长秘闻上的内容,何必惊慌呢?”云浅凉声音轻轻柔柔的响起,如风拂过心间般,吹散人心中的不安,起到抚慰作用。 然而无论她那平缓的声线是如何安抚,接下来众人都食不知味了。 第180章 人心有鬼 天清云淡,朗朗乾坤。 青松院古井旁的那颗月桂,结出了嫩黄色的花苞拥簇在枝头,绿叶颜色深沉,衬着开满枝头的嫩黄勃勃生机,院子里似有若无的飘着桂花香,浓淡适宜。 这颗月桂有些念头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阳光见缝插针地透过树叶与枝桠,落到地面时只有零星斑驳的光点。云浅凉便爱上了这乘凉的好地方,命人做了个吊床挂在树上,闲暇之时她抱着本书,能在树下待上一整日。 不过,夏乏困意难耐,多半她书看到一半,就抱着书本睡着了。 云浅凉在吊床上摆了张小案,手肘抵着桌面撑着下颌,闭着眼睛,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缓慢地敲着桌面,而她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等待着宠幸。 “夫人,消息送来了。”顾十三手里拿着信鸽传回来的消息,快步走过来。 “情况如何?”云浅凉简单地弯唇笑了笑,敲击桌面的手停止。 “云相早朝后绕到了瑾王府,在里面待了一炷香时间便走了,离开时面容愁苦,似乎并未寻到解决之法。”顾十三直接禀报,而后把手里的信放到案上,“这是云相这两日的是情况,请夫人过目。” 云浅凉睁开眼睛瞥了眼小案上卷起的纸条,单手把纸条扒开,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勾起,眼带桃花,粗略看过。 手一松,纸条顺其本能地往回卷。 她懒懒地歇了一会,掩唇打了个哈欠,终于是有了动静。 “未必没有想到办法。”云浅凉轻轻说着,如低喃一般有气无力,“宋疏瑾可不是省油的灯,许是故意放出烟雾弹,让我们掉以轻心,确认过东西没出云相府吧?” “这两日云相恐怕是过于担忧了,我们的人和瑾王的人一直盯着,不曾见他取过东西。”顾十三飞快回答。 云浅凉点头,把面前的信纸摆正,扶着右手广袖,伸手去拿案桌右上角的那支小巧的毛笔。 毛笔搭在砚台上,墨汁已经砚好,她顺势把笔触在墨汁里浸湿,提笔盯着信纸愣神,思索如何写这封信。 那日宴会结束得匆忙,官员临走时脸色难看,强撑着一张笑脸告辞,回府把为官多年所做之事全部回忆一遍,是否有留下可供人威胁的把柄。 不过两日功夫,据说朝堂上百官各个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跟失去了魂魄般,随时提防着会被人参奏一本,或是顾亦丞直接在早朝发难,官员人心惶惶不得安,但少数干净的官员问心无愧,依旧过着寻常日子,而那些有派系依仗的人,这时候则寻求依仗庇佑,一时间朝廷派系格局泾渭分明。 楚河汉界,一条明晃晃的线露在了表面,当政者看在眼里。 心有鬼者,如水中之鱼,微波即惊。 她这是往水里扔了个鱼雷,把里面好的坏的,全都给炸出了动静。 良久,毛笔的墨汁干掉,云浅凉如石化般一动未动,不曾落笔。 顾十三耐心候着,等着这封信推动全盘计划的枢纽。 “唉,装腔作势是相爷爱的事,我还真学不来。”云浅凉轻叹一声,重新给笔蘸了墨,气势十足的在信纸上草草几笔,随性而为的写了三行字。 落笔后,她把毛笔放下,拿起信纸吹了吹,只见信上三行字在中间并排,写得出格,甚至标点符号都懒得写。 明日有客登门 望父周知 自定取舍 云浅凉吹干墨汁,如对待白纸般甩给了顾十三,“送去吧。” “不留姓名与印章吗?”顾十三看着那潇洒得都快拘不住的字,委实无言以对。 “在老头看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有我这个不孝女写得出。”云浅凉无所谓地摆摆手。 宴会时,可是整理了一份云起南为官多年的把柄,当礼物给送出去,那位德高望重的父亲大概是气死了,定能看出这种不敬的信出自谁手,她索性省事些少些点字。 “要是瑾王的人出手,我们要动手吗?”顾十三请示。 “云起南把秘密握在手里多年,既未交给皇上,亦未交给瑾王,必定是有所顾虑,断然不会让瑾王此时插手进来,否则云起南早将东西交给瑾王了,轮不到我们折腾。”顾亦丞双手背在身后,信步走来。 “都不是合适的人选。”云浅凉道,又恢复了慵懒无骨的姿态,“去送吧。” 顾十三三两下把信纸折叠好,抱拳点头,退了下去。 顾亦丞走近,在吊床旁坐下,吊床晃了晃,而他手顺其自然地搭在她腰间,动作轻柔的捏着,嘴里却说着正经话,“那样东西未必是金片。” “看他的态度,比金片还重要,能有什么呢?”云浅凉扭了扭身子,还未停止晃动的吊床晃得更厉害了,她只得动手把腰间的手隔开,眼角桃花好似盛开了,软软地溢出一字,“…痒。” 顾亦丞手被隔开没有拿走,在她后背轻轻按着,一本正经的提醒,“别勾我。” “……”云浅凉懒懒地递给他一记白眼,老实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你想多了。” 这人火大,压根不用勾,就能自己燃烧起来,她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哪里经得起他夜夜春宵,真心没有那么意思。 “不舒服的话回屋躺着,别坐在这里了。”顾亦丞另一只手上阵,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心疼起来求,兀自反省自己夜里的折腾。而后不知他脑筋如何转,忽然道:“不会是有了吧?” 云浅凉受惊般的睁开眼睛,反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这是怀疑为夫的实力,嗯?”顾亦丞尾音上扬,不安分地手摸到腰侧捏了捏。 云浅凉敏感地躲开,被他看得自己心慌起来,“你别吓我。” 虽说这个时代及笄就可成婚生子,成亲后行房无法避免,但这副身子还未发育完全,怀孕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你不想生?”顾亦丞眼神有些许变化,眸光黯淡下来。 见状,云浅凉心里一软,偏头倾身在他嘴角吻了吻,一触即撤。 “待我长大些再生,到时可以考虑多生几个钱,顾相府太冷清了。”云浅凉靠在他身上,闭目休息,“不过这事属于不可控范围。” 年轻气盛的,擦枪走火就纵情欢愉了,何时有谁能有定数? “睡会就起了,晚些带你出去。”顾亦丞温柔地抚过她面颊,心里一阵满足。 第181章 陆家玉佩 烈日照着店铺门头的烫金匾额,匾额上的四字反射出刺眼的光,抬头望去眼睛无法直视。 云浅凉眼神微眯,抬手遮挡,视线一扫而过。 “咱家穷到要当东西了?”云浅凉一眼扫过店铺内的格局,一厅横断,栅栏筑起,案有笔墨算盘,后有小厮忙碌,妥妥一家正经当铺。 只这家当铺在京城非算大,并不宽敞,珍贵之物在此怕是当不出价来,往来客少。 “有养东西想让你认一认。”顾亦丞道,让侍卫留在当铺门前,独他二人进去。 当铺冷清无华,两人走进去时柜台后的小厮只抬头看着,没有出声招呼,似乎对自家当铺有贵人来惊到了,一时没回过神。 “你们掌柜呢?”顾亦丞敲敲柜台,提醒小厮回神。 这时,旁侧通往后院的帘子掀起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小伙子,约莫只有十三、四岁,蓄着一头半长的发,前襟的领口微微敞开,衣袖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搭配在一起之后,更是犹如上帝手下巧夺天工的作品。 他见到来人,咧嘴走出来,对着顾亦丞兴奋的喊道:“哥!” “哥?”云浅凉听着熟稔的称呼,脑海里尽是疑问。 顾亦丞与安国侯府怎么来的那层关系,她至今都未弄明白,从何处又冒出个弟弟来? 对面青春气息浓重的小伙子一点不认生,一副自来熟的态度。 “这就是嫂子吧,长得真好看。”他羞涩地挠挠头,脸上泛出红晕来,但咧嘴笑得爽朗又真诚,连夸奖的话都是朴实无华,没有油嘴滑舌的意思,怎么看都特别正经。 “多谢。”云浅凉礼貌的笑笑,一头雾水。 顾亦丞虽说不是独生子,但他父亲在外生的子女全跟着在做官的地方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从未听闻有谁回过京城,甚至是那素未谋面的公公,也已经数年不曾回京了。 “小十八。”顾亦丞言简意赅的介绍。 云浅凉心里微惊,十八将里居然还有这么小的人,顾亦丞混出名堂的时候,他还处于上小学的年纪吧? “久仰。” 年轻有为啊! 顾十八越发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小时候无理取闹,硬要当第十八个才……” “你还小,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云浅凉不免客套安慰一番。 云浅凉望向顾亦丞笑了笑,顾家十八将在京城达官贵人间威望不敌,早年成名,那时候顾十八恐怕还是个小孩子,他早早地把人待在身边,可以说是他把人养大的,这声哥叫的是实打实的关系。 虽无血缘关系,但情同手足。 “再玩两日就回军中去。”顾亦丞严苛地要求,随即道:“东西呢?” “这边来。”顾十八如在自家般,领着人绕到后头,“我已经跟掌柜说好了,先看货,东西对才买,不对的话,无需给分文。” 里屋里坐着个年有四十的中年男子,他正坐在收拾屋内典当的物品,见有人来匆匆把东西放好。 “把东西拿来吧。”顾十八进屋立即吩咐。 “顾小侠稍等。”掌柜乐呵呵地转身去架子上拿东西,他有点记不清典当的物品放在何处,连续翻找了三个相似的盒子方形扁盒才找到物件,捧过来给人过目,“就是这件当品。” 顾十八直接拿过来,递到云浅凉面前,“嫂子,你看看。” 他们都未明说要认什么,不想让她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扁盒里铺着一层绸缎,里面躺着一块玉佩。 圆形镂空雕纹,中央玉石完整,上面是一层浅浅的刻线,纹路细致,是一朵莲花形,整块玉佩色彩均匀,半透明状,乃姜花玉。 云浅凉自扁盒里拿那块玉佩,指尖抚摸过中间的刻线细细研究一会,肯定道:“是陆家的玉佩。” “确定?”顾亦丞拿来看了一遍。 “肯定不会错,玉佩上莲花也是我闯祸在上面划了条痕迹才有的。这玉佩虽然不是家族族徽,但陆家子孙都有,划了条痕迹难免让人觉着不太吉利,而发觉闯祸后我就哭了,如何都劝不住,为了哄我高兴才刻了莲花掩盖划痕,于是每个人的玉佩上都多了朵莲花。”云浅凉指尖触着微凉的玉佩,心头涌起万千滋味,难以纾解。 不到万不得已,陆家不会当掉这块玉佩,为何玉佩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陆家有困难,为何不来找她? “来当玉佩的人可还有印象?”顾亦丞发问。 “当玉佩的那位公子是大清早来的,戴着斗笠看不清人长何模样。”掌柜抬手擦擦汗。 顾亦丞使了个眼色,顾十八掏出一代银子抛给掌柜,“东西我们带走了,记住别乱说话,否则我随时会回来找你算账,听明白了吗?” 掌柜掂量着手里钱袋的重量,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打死我都不会往外说。” 离开这家小当铺后,云浅凉心情有些低落,按理说这玉佩价值不菲,在大当铺肯定能值更多的钱,小当铺里典当这养的玉佩,总会被坑许多钱财,急需钱财的话更应该到大当铺去啊。 虽说陆家人身份特殊,不得回京,但时隔多年,走在路上未必会有人认出他来,不该谨慎到这个地步? 莫非还有人在追究陆家之过,所以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是说在避什么人? 寂栖迟? “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块玉佩?”云浅凉把玉佩收进袖中,打算日后见到人再还回去。 “我半个月前,从军营偷溜出来到京城玩,听说陆家闹鬼,我就去看结果撞见了你们,我就没敢进去。”顾十八把经过娓娓道来。 顾十八没能进去又不甘心这么离开,还很好奇顾亦丞到陆家做什么,就在外面守株待兔,想看看谁会从里面出来。他运气好撞到了从陆家出来的小舅,他寻思着自己常年在军中训练,习得一身武艺,再不济打不过还能逃跑。 一番计较下,他艺高人胆大的跟了上去。 第182章 陆琨踪迹(1) 陆家儿郎骁勇善战,打小随军操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年四季严苛训练,从不懈怠。 陆将军早年丧妻,膝下两儿一女是他独自含辛茹苦的拉扯长大,待掌家的儿子,他一直严苛教导,而对女儿宠爱有加。 老大陆玮,性情直率爽朗,粗犷而不拘小节,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乃冲锋陷阵的勇者。 老二陆琨,稳重自持,文可谋略,武可杀敌,谋事严谨,样貌三分英勇,七分如文人儒士,不细看很难发现此人常年习武,功夫了得。 此次陆家派人回京,回来的人是陆琨无可厚非。 而那日,顾十八撞见陆琨提着个包袱从陆家宅子出来,立马跟上去。 陆琨离开陆家宅邸,在京城东绕西绕,十分谨慎,他担心被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可是陆琨好像发现有人跟踪,躲躲藏藏,加上夜色掩护隔得远了些,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人就跟丢了。 “兴乐坊附近那里人多,我没跟上,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去哪了,在附近找了会没找着人,我就想算了,反正只是撞运气而已,我就回客栈休息了。”顾十八倒是不执着,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但是可能真该是我的运,我在京城玩了些天后,居然又让我给碰到了。” 顾十八常年在军营训练,日子难免枯燥,尤其是军中那些士兵都比他大,居多是有家室之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说些荤话倒是不顾忌他的存在了,反而是偶尔拿他玩笑几句,倒是让他有些许不服气了,留下一封信离开军营京城玩耍。 他担心进城后会被顾亦丞发现偷懒,所以打算回去的时候再到顾相府走一转,整日里在街上瞎晃悠,每个街道都逛了遍才甘心。 再次撞见陆琨那日,他听闻东市的卞孺坊有条小街,时常有不学无术的混混收取百姓的保护费,混乱得很,他侠气万分决定去一探究竟,就找人问了路去那边查看情况。 卞孺坊的那条贫民小街,在京城是有名的乱,官官相护,百姓受了欺负无人插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为祸,而那些百姓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真有人到那边去调查还得担心告状会被报复,也不敢到官府击鼓鸣冤,忍气吞声的受着。 顾十八在那条街打听了蛮久,百姓言辞间闪躲,不肯说实话便算了,还连连否认。 正在他为难之际,街头有个身宽体胖的人,架势十足的领着人走进了这条小街,用他的话说那人就差跟螃蟹一样横着走了,他身后领着五、六个拿着武器的小弟,嚷嚷着收保护费了。 顾十八一听,刚好撞个正着了,装作是买东西的人在旁边听了一会。 那些人收保护费的日子间隔似乎越发短了,他听到有打街头那几家摊贩都在抱怨又收保护费了,但抱怨归抱怨,囊中羞涩却还是拿出钱来贡献给对方,有的人实在拿不出钱来,求对方宽限些时日,话还没说完摊子就被掀翻了,木板上的东西掉落在地,有的扔进了旁边一条水沟了,吃食就要不得了。 见状,顾十八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走过去,而那混混头子已经到下一家,脚踩在摊子上逼问小贩。 “你是不是也没钱啊?”他模样凶神恶煞的,把人给吓坏了。 那小贩哆哆嗦嗦地拿出钱袋,“我今日还没开张,就这些钱了,您要就拿去。” 混混头子当下拿了钱,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人就吩咐小弟砸摊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人拿过一根竹竿,那么一伸,拦住那去掀摊子的一溜人,一退一挥间把人给打出去了,全砸到对面的摊子上,而那跟竹竿一抖,随即脱手而出,击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混混头子的膝窝处,人当场跪在了地上。 顾十八望去,发现那人有点眼熟,片刻后才想起是他那夜从陆家跟踪出来的人,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买东西的客人,眼角余光望拿出瞥去。 混混头子可谓是占地为王多年,从没遇到有人砸场子,当即怒了。 “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打爷爷?”他边爬起来边嚷嚷,只是人还未起来,一只脚直接踹在他的背上,被踩趴下了。 “知法犯法,天理不容。”陆琨寒声道。 那些被打趴的小弟,陆陆续续地站起身,见老大被人踩趴在地上,虎视眈眈地要进攻。 陆琨穿着布衣,带着一顶帽子,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气势强大,那些只敢欺负百姓的街头混混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尤其一下就吃亏了,心里不由得畏惧起来。 他移开脚,狠狠地把混混头子踢到那群小弟面前,冷厉喝道:“滚,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此作乱,后果自负。” 那混混头子哀嚎着,被小弟们搀扶着离开。 那些讨生活的百姓只靠着蝇头小利养家糊口,一下被砸了摊子,倒也是不识好人心。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但我们这些人都要在这过日子,摊子被砸要如何营生啊。”被砸了摊子的小贩看着自家砸坏的摊子,以及摊子上那些小玩意,坏的坏,碎的碎,有苦难言,“这该怎么办啊?” “我赔。”陆琨当即应承,一摸钱袋似乎想起自己银两不够,把里面的钱分给那个摊贩后,对其他人说道:“我没待那么多钱在身上,待我回去取了再给各位送来。” 顾十八是有心要接近,一见这架势,赶紧狗腿地上前来。 “这位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哪能再让你破财。”顾十八处事圆滑,加上他年纪不大,用点讨好的态度别人也只会误以为他是对武功痴迷。他摘下自己的钱袋,拿了锭银子抛给抛给其中一位,“这些足够你们重新置办了,好生分了吧。” 陆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得已不欠人钱财与人情,借了定个日期,必须得还上。 陆琨常年在这样的教导下成人,在这点上是陆家人一贯的作风。 “小兄弟要是不急的话,可在此等候,我去备好银钱还你。” 第183章 陆琨踪迹(2) “大侠,你那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 顾十八以习武为由一路缠着陆琨,而陆琨一路上寡言少语,饶是顾十八说破了天,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回答一句,只是沉默着任由身边莽撞不知世故的小伙子叽叽喳喳的吵闹。 顾十八原以为对方回去拿钱,会知晓陆琨住处,孰料人熟门熟路的绕到一家小正铺门外。 “小兄弟在此稍等片刻。”说着陆琨就有进去。 顾十八更没料到对方穷困潦倒到需要典当物件的地步,情急之下赶紧拉住人,“大侠,您要是没带钱在身上,下次再还也可以,或者就当做是我行善积德给那些百姓的善款,没必要当东西来还。” 要不是想弄清楚此人身份,顾十八是早想走了,哪能弄到这般尴尬的局面。 然而顾十八的好心无人领情,陆琨执意要还钱,把顾十八点了穴道晾在当铺外,径直走进了小当铺。 陆琨浑身上下值钱的物件只有家里的玉佩,一时拿不出其他东西来换钱,就只好让掌柜的估价把玉佩换了五十两银子,并要求掌柜把东西留着待他日后会拿钱来赎。 当时掌柜见他风尘仆仆,又是不肯露出面目,遮掩之余,一身侠气,而且他身上带着佩剑,掌柜胆小,慌忙当场应承。但那块玉佩成色好,卖出去价格绝对值得几百两,掌柜心里打着其他注意,若不是云浅凉等人找上门,找到合适的买家他也会出手,等人回来赎东西随意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陆琨用玉佩活当了五十两银子,还了顾十八的钱还剩下不少,他好生收着,似乎有他用。 “小兄弟不必再跟着我。”陆琨走了许久,回头还是能见着那鬼鬼祟祟跟着自己的人,停下脚步告诫一番,“连我是谁都不弄清楚,小兄弟就敢跟过来,不怕我有心引你入瓮,杀之后快?” “大侠武功高强,想要杀我直接动手便是,何须把我引到这种地步。”顾十八从后面的拐角处走出来,依旧是少不更事的样子,仿佛不知善恶,不辨人心。他三两步窜到陆琨面前,雀跃道:“大侠,您看我根骨奇佳,一看就是习武的好料子,您不如收我当徒弟吧。” “人心险恶,万事难料,长点心吧。”陆琨无视眼前年轻小伙,绕开他往前走,“再跟来别怪我剑下无情。” 顾十八转身,眼见着人快速消失,最终识趣地没有追上去,但他也不气馁,当下回转了那间当铺。 顾十八迈着轻松的步伐跨进当铺,双手撑着柜台处,咧嘴就笑,:“这位小哥,刚才来你们这当东西的那位爷,还记得吧?他当的是什么东西?” 小厮担心对方来找茬,出声给否了:“当铺人来人往的,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 顾十八反身靠在柜台上,望着门外稀少的人烟,冷落的门庭。 “就你们这店铺还人来人往,欺负我不识数呢?”顾十八模样生得俏,但常年混在军营里,皮肤晒成了古铜色,那些糙汉子的行径学得十分像,吓唬起人来那是半点不必流氓差。只见他把腰间别着的一把弯月匕首抽出,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如同欣赏般举高来,把刀刃往外拔了一寸左右,“我这匕首可是很久不见血了,看来今日得开开刃啊。” 小厮哪里见过这世面,刚亮出刀子,他就老实交代了。 “那位爷当了块玉佩,掌柜的说那玉佩有些年头了,活当只给了他五十两打发。”语毕,小厮害怕地求饶,“这位小爷,我这句句属实,您高抬贵手啊。” 顾十八怀疑那块玉佩是对方从陆家偷来的,硬是威胁着要人家把玉佩拿出来给他看,其实他也看不出名堂来,陆家早年被流放在外,抄家时家里之前的东西肯定得全部被拿走了,这东西未尽然就是陆家之物,而这要是那人自己的东西,这好歹是条线索。 他自个儿把玉佩的样式画了下来,屁颠屁颠的在京城调查了些时日,没有利用顾家在京城的情报与势力,一个人慢慢摸索着查,可惜最后没查到,又出来玩了那么久,只好灰头土脸的联络了顾家人,这才有今日当铺认玉佩那一出。 云浅凉听过之后,直觉这小伙子行事胆大,万一从陆家出去的是位穷凶极恶之徒,他这会怕是不知命丧何处,尸体会在哪条阴沟里被发现。 良久未听到顾亦丞出声,云浅凉戳戳他的手臂,低声道:“你不管管他?” “下次记得先联络人。”顾亦丞轻咳一声,摆出大人的架势来,管了一下。 “就这样?”云浅凉难以置信,“哥们,他这和找死的区别只在于遇到的对手不同,你好歹让他知道,有一种做法叫战略性撤退吧。” “已经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亦丞倒是看得开。 云浅凉有点被气笑了,这么丁点大的人是孩子啊。 “多谢嫂子关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遇到危险我比谁跑得都快。”顾十八十分自豪的回答。 云浅凉无语,这好像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吧。 “倒是你,陆琨大概居住在跟丢的附近,要去找吗?” “舅舅宁愿把玉佩当掉,都不来找我,恐怕并不想让我知晓陆家现状,我这种时候找上门的话,反而多有顾虑,我让安甲他们暗地里照看着点即可。”云浅凉不得不承认她心思比较多。 陆家凋零时日已久,流放后身上定无财物,玉佩未被拿走已然是万幸,时隔多年陆家日子定是过的清贫艰苦,所以有意避开她,贸贸然前去相见未免伤人自尊了些,倒不如在暗地里帮衬着,给陆家时间想通。 她真想帮他们的话,首先得把之前的罪给翻案,否则陆家即便回来也无法堂而皇之的在京城生活,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不如远离京城,可既然回来了,那她得把陆家旧案调查清楚,还陆家清白才行。 第184章 登门讨要(1) 隔日。 正午时分,云相府有客登门。 云起南经历多年艰辛爬到丞相之位,苦心经营,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对这份前程他只心有不足,还想登得更高些,却绝不会放任别人阻拦仕途,成为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收到云浅凉的来信后,云起南心知无法避免要与那些人相见,当日下朝后推掉了所有事,并在云相府内做了妥善的安排,只为保全。 顾相府那边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为保计划顺利,顾亦丞连夜把重台召回京城,由他到云相府讨要东西。 重台只带着顾十八一人,前往云相府。 云相府门前小厮换成了侍卫,早已接到云起南的命令,一旦有打着云浅凉名号来的人,无需多问直接把人请到书房去。 重台跨步走向森严的云相府,双手背在身后,只如审视般打量了守卫一眼,目下无尘。 “我等奉顾夫人之名,前来拜见云相。”顾十八假扮成侍卫跟随而来,年轻的面容端着严谨肃穆,生生在气势上混淆了年龄。 “请。”闻言,侍卫恭敬地把人请进去,摆明是不想让外人见着云相府来客,深究来者何人。 重台颇为大义凛然地跨过门槛,如进自家门。 昨日府内忙活许久,把重要之地伺候的小厮全换成了侍卫,秦氏一直担心告密之事会曝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给惊着,塞了点钱财给那些侍卫后,得知今日云浅凉派人过来她心里惶惶不安,一早坐在正厅里想要见见是何人,能让云相府弄出这般阵仗对待。 而云青烟近日鲜少得与宋疏瑾独处,发展不顺。 前些日,京城不少人见着宋疏瑾与云浅凉在盛丰阁同桌用膳,惹得京城那些世家小姐们纷纷等着看她笑话,她已是有些日子不曾出过云相府了,这笔账她算在云浅凉身上,听闻是云浅凉的人要来,自然不会放过打探敌情的机会,打着伺候秦氏的名义,一同候着。 侍卫领着人进府时,要去书房得经过正厅,在这里必然能打个照面。 “聂绪,这两位是何人?”秦氏放下茶杯,喊住无视她直接走掉的人。 闻声,聂绪只好停下见礼,禀报道:“夫人,这是老爷的客人。” “哦?”秦氏起身,云青烟尽心地扶着她,一同走出正厅,目光在两人身上好生打量,“哪家的客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顾十八尽职的扮演着侍卫身份,上前一步,在重台耳边说道:“公子,这位是云相的现任夫人秦氏,她身边那位是庶女云青烟。” 重台高傲的头颅轻点了一下,目光饶有兴致的落在那对母子身上,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那般烁然的盯着人时,有着难以名状的魄力,气息一滞,而难以靠近。 “害死正室,自己上位,但身份这东西打出生便定下,埋在骨子里,变不了。”重台眼睑微微遮住眼中眼光,出口之话堪比利刃,“云相夫人身份的确尊贵,可孩子终归是庶出之身,称谓易改,奈何本质难变,时刻提醒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竟是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聂绪听着,后背一身冷汗。 秦氏骤然变脸,那副当家主母的端庄贤良难以维持住,脸色铁青。 “放肆。”秦氏厉声喝道:“竟敢在云相府污蔑羞辱本夫人,给我带下来杖责!” “大胆!”顾十八凛然出声,声若奔雷,一身的浩然正气,“敢对我家少主无理,我看你是……” 重台举起右手,制止顾十八继续狐假虎威,放下时却又是一句伤人不见血的话。 “你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拿来计较,有失身份。” 闻声,顾十八心里跟放了烟花一样兴奋,眼底惊讶一闪而过,顿时服帖地退下。 聂绪脑门不禁布满了汗意,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正想着赶紧带人离开,不料麻烦已然找上身。 “聂绪,本夫人的话你也不听吗?”秦氏见小厮和侍卫们均是不动,肺都快气炸了,只好搬出身份来压人。 “娘。”云青烟轻唤一声,温柔歉意地朝人笑笑,小手轻柔地替秦氏顺气,劝道:“娘,以青烟看,聂侍卫定会把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父亲,此事还是交由父亲定夺吧。” 云青烟贯来懂得察言观色,伪装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怕刚才被人拿针刺在了痛处,还是维持住那份识大体的体贴。 那为首之人,金冠束发,一身蓝色锦袍,下摆暗纹浮动,腰间一根金色麦穗的腰带,衣袖上的两个袖扣都是成色上好的玉佩,一看便不是个普通人,在不明所以之时她定不会盲目被激怒,擅自把人得罪了。 万一这是瑾王的人,有损她的形象。 “聂侍卫,你带人去见父亲吧。”云青烟替人解围。 “你!”秦氏气极,“他那样羞辱为娘,你倒好还帮着外人说话,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云青烟对秦氏遇事沉不住气的性子有些厌烦,尤其是秦家倒台,身后能助她成为瑾王妃的实力少了一层,她处处得替自己谋算,偏生这时秦氏一遇到与云浅凉有关的事便疑神疑鬼,极易动怒,一两次还好,多了难免她会觉着累人。 “娘,成大事者,岂能连这点刺激都受不了?”云青烟敛去面容上温和,连语气都变得带点冷意,“终有一日,我们会站在高处,到时只会有更多的人对我们指指点点,可那又如何,最终站在高处的人是我们,而不是那些逞口舌之快的庸人,到了那时您想把那些人捏扁揉圆,不过是您一念之间的事,这时候受点气不算什么。” 她处心积虑把本不该属于她的殊荣弄到身边来,眼下距离瑾王妃的位置,只不过是一步之遥,岂能因小失大。 只要能爬到高位上,庶出之身又能如何,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背地里如何道她高攀、不配,跟前还不是得恭顺有加的俯首行礼,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第185章 登门讨要(2) 清晖园里的守卫更是森严,不知情者以为要在书房内打仗,气氛十分紧张。 重台无所谓地扫过一圈院子,不屑的冷哼,像只高傲的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息。 云起南在书房内久候多时,见聂绪把人带来,抬眸看去,心中有些许惊讶,未料到来人会是个年轻的后生,左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 “云相。”重台敷衍地冲书案后的男子拱拱手,径自寻一处位置坐下。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云起南不满对方无敬意的随性态度,但这一局行得谨慎,不易发生冲突,只是微沉了脸色。 “少主的名讳岂是寻常人可直呼的?”顾十八这个侍卫特别傲气,好似有光环加持高人一等。 顾十八的话成功的让云起南的脸色又黑了些,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书房外一眼,收回视线时顺带扫过客座的茶水,万事具备,对方若敢乱来,他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小姐已经与云相谈过了,据说东西要不回来,前些日主子奉上一份厚礼,就先礼后兵来说,我们已经礼过了,那么今日我便直言不讳了。”重台身子靠着椅背,双脚抬起搁在四方案,对案桌上的茶水视而不见,莫说是碰,他压根是副瞧不上的态度,而态度有点山匪强抢的意思,“请云相把我家小姐的东西还回来。” “这世上没有东西是从始到终属于谁的,有本事得便属于谁,无权让本相交出。”云起南一直视那样东西为宝贝秘密,足以让他受到重用,且能让他走到更高的位置上,断然是不会轻易把东西交出去。 “云相这句话说得很在理。”重台赞同道,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透过这丝漫不经心,云起南仿佛看到了那扮猪吃老虎的不孝女身影。而重台下一刻话锋一转,“云相既然不肯配合,那我们只有把云相府翻个遍把东西找出来,只不过这事闹大的话,云相的前途恐怕就到头了。” “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闹大了只会落到死亡的下场。”云起南丝毫不怵那些威胁。 “走这条路,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闹大了我们顶多是弃车保帅,为小姐身先士卒,是我们的荣幸。”重台无所谓笑道,眉宇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然,甚至是有点疯魔的癫狂在其中,那种对死亡近似乎神圣的态度,是让人心悸的。可他同样精明睿智,话语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这么多年,云相该不会以为我们只是躲躲藏藏的鼠辈,只能在阴沟里闹腾,翻不了身吧。” 有了那份罪证,云起南自然不相信对方仅是无名之辈,但他能做到右相的位置,也不是靠着阿谀奉承。 “时代已经变了,当初你们扭转不了局面,而今又有什么实力翻身。” “即便真如云相所想,而今小姐身后还有顾相府的势力,云相仅凭一言,就能让万千世人相信我们的身份吗?”重台翘着腿舒服的休息,“当然云相那边还有瑾王,不过如今朝廷界限分明,瑾王此时再帮云相府的话,恐怕天徽帝下一个要动的就是云相府了。” “人活在世上总有迹可循,比起本相为朝廷鞠躬尽瘁,你们这些人更会被视作仇敌。”云起南自信的冷笑。 对方的死穴过于明显,一旦暴露牵连甚广,甚至是云浅凉也会出事,他就不信他们赌得起。 重台还真赌得起。 这就是为何云浅凉明明认识那些人,却还要让他们冒名代替,来云相府讨要东西的原因。 因为不怕真实身份暴露! 天狼军被朝廷陷害,隐没多年,总归是需要重见天日, 朝廷欠天狼军一个公道,与无数条性命,一旦真相暴露在青天之下,万宋皇族将遭受莫大的灾难。 一手造成那般局面的云相府,首当其冲就会丧命于帝王怒意之下。 “云相大可试试,谁将沦为刀下亡魂。”重台收脚,重重踏在地面。 地面一层浅薄的灰如被激荡起来了,浮在空中,强大的气流将打在书案上,随后平息。 云起南是文人,功夫深浅只看得出皮毛,这一下倒是把他惊着了,但见书案完好无损,他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彻底松懈,只闻一声冷哼。 此一声,如带来了排山倒海的力量。 重台脚下地面裂开了缝隙,缝隙延伸到书案下方,只是这一下的震动,刚才还完好的书案轰然倒塌。 云起南惊骇于对方武功高强,未来得及躲开,被倒塌下的木块砸到了脚。 清晖园里的侍卫顿时围拢过来,聂绪带着人闯进了书房,拔剑对着书房内站立着的人,将云起南护在身后。 聂绪把压着人脚的木块拿开,问道:“相爷,能动吗?” 云起南忍着痛意,往后退了半步,镇定点头,“无碍。” 重台忽而冷笑一声,狂妄出言,“我敢只带一人进云相府,就有本事从这里杀出去。” 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人,身上有一种未上过战场之人没有的杀气,浓重而森然,凌厉而阴冷,光这一身如有实质的杀气,就好似能冲上云层,直破九霄。 “既然云相不怕闹大,那咱们今日过个开场吧。”说着,他缓缓将盘在腰间的软剑抽出,那薄如片的剑身,轻轻一抖,寒光满布,发出些许嗡鸣之声。 顾十八耐心等待着打开,一见老大拔剑,他立刻从腰间拔出弯月匕首,指尖在手柄上一按,竟是错开出另一把匕首来。 他双手各执一把,拉开了架势,眉眼间因即将到来的战斗而染上了兴奋,双眸放光,神采奕奕。 云起南反而蹙了一下眉头,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竟是不怕云浅凉身份暴露,胆敢在云相府内动手,然而此时局势一触即发,容不得退缩。 一旦退缩,就显得他示弱了,将会落入被动局面。 云起南一咬牙,对了个动手的手势,“拿下!” 局面转瞬变得刀光剑影,血气横生。 第186章 贿赂君王 云相府发生打斗事件,血染府邸,对方却全身而退,不知所踪,到夜色阑珊时这些消息已经传得百官皆知,传到了天徽帝的耳中。 宫门还未落锁,天徽帝便急召云起南入宫。 云起南接到宫里的传召,赶紧换了官服进宫,一路上尽管打点了前来传口谕的太监,探探皇帝口威,他依旧惶惶不得安,在心里把即将面临的境遇,以及该如何应对思虑周详。 他之所以手握那个秘密而不首变给天徽帝,对强玉依旧有所隐瞒,只因为那个秘密过于烫手,容易引起风波,云相府经受不起这样的暴风雨摧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云起南刚走进御书房,还未行礼跪拜,一方砚台视狠狠砸向他,惊惧之下只好跪地以避开砸过来的现台。 砚台从云起南头顶飞过,落到地上,飞出的墨汁在地面落下诸多黑点,以及落下之地一整滩墨色。 “微臣有罪,皇上息怒。”云起南脑袋重重磕在地面,开口便识时务的请罪。 “近年来京城一再出事,百姓不得安宁,这桩桩件件总有你云相府的事!”天徽帝震怒,黑沉的脸色如暴风雨来临时的黑云压境,厉声指责,“当朝丞相家中还能进成杀人,这事传出去,你要朕的百姓如何安心过日子?” “皇上息怒。”云起南心里着实委屈晦气,“是臣教女无方,才导致发生这般严重失态,本是臣的家事还惊动皇上,臣罪该万死。” 云相府自陆家之事后,一直本分规矩,只是这两年与瑾王间有了密切往来,倒是算得上顺风顺水,可这近一年的功夫,云相府多番出事,惹得都察院的言官们已经对他颇有怨言,他送了不少礼摆平,却因那不孝女而一再惹出事端,耐心耗尽。 “依云相之意在府内动手的人是令千金?”天徽帝有此一问,神色却是讳莫如深,寒森的声色如阴风挂人骨,令人不由自主的冷颤。 “确是臣的大女儿,她一直对母亲之死有心结,怨恨臣未能保住她母亲一条命,甚至怀疑陆瑶是臣所害,而心生怨恨,从而一再肆意妄为。”云起南把所有与云相府有关的事尽数怪在云浅凉身上,以求安全脱身,并继续隐藏秘密之事。 他养育她多年,本是要做一颗死棋用,如今推罪及人,他推得理所当然,问心无愧,甚至想借此机会除掉云浅凉,以保云青烟日后瑾王妃的位置。 “云相连自家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如何为国效力?”天徽帝脸色稍微好了些许,但目光如炬,锐利不减,“要是实在有心无力,看着云相多年对朝廷尽忠职守的份上,朕定不会让爱卿走得太难看。” 此言一出,云起南心里一个激灵。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辞官啊。 皇上这是借此机会削弱瑾王,有心警告他不要生二心。 “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方来历不明,切武功高强,突然发难,微臣着实未料到女儿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一时大意啊,皇上。”云起南奋力解释,依旧不忘抹黑云浅凉。 天徽帝不傻,他在京城布了不少眼线,官员家里那些事他知晓得一清二楚,先前是金片,云起南否认了出自云相府,这会又有人上门讨要东西而开了杀戒,他定是不信云相府内没有暗藏东西。 而云起南一心隐瞒不交给他,难道他还眼睁睁看着右相与瑾王同流合污,颠覆政权吗? “可朕的人回禀的消息可与你所说不符。”天徽帝道,“莫非你是觉得朕好糊弄不成?” “微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皇上,求皇上明察。”云起南整个人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面喊冤。 “看看这个吧。”天徽帝把手里的盒子扔到云起南面前。 云起南微微抬起脑袋,睨见眼前的盒子,那熟悉的东西让他心里一惊。 当日云浅凉送给顾亦丞的长秘闻,正是用这样的盒子装着。 他的罪证独独整理出一份送给他,里面不知是否还有,但仅仅是怀疑就足以把云起南惊出一身冷汗。 这东西在皇上手里,定是顾亦丞亲自献上,难怪天徽帝会突然拿他来发难,摆明是顾相府做了个局,用此等大好之物贿赂了君王。 顾家在示好,皇上的心自然会偏向顾家那边,而他的东西不能拿出来,在皇上眼里就是有意遮掩不上交,故意以此示威,让他二择其一。 云起南后背拔凉,脑门上的汗却如雨下,小心翼翼地捡起盒子打开。 里面确实是长秘闻和映珠。 云起南离开皇宫的时候脸色灰白,眉头紧皱,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月光清辉洒在发间,好像多了些许白发。 而顾相府内,云浅凉亲自下厨犒劳两位功臣,相比起云相府的处境,天徽帝的心情,她倒是乐得自在,好似一天没发生过大事,天下太平。 “有奶就是娘,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云浅凉敛眉轻笑。 这是个用实力说话的世界,贿赂官员算什么,直接把用好处把上头那位搞定别什么事都妥当,不过那人胃口太大,怕是容易过河拆桥。 好在这一出戏里,云起南的东西过于见不得光了,无法与抛出的诱饵比拟。 可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头,只要他不把东西叫出来,云相府就会鸡犬不宁。 顾十八嘴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听过顾十三的禀报,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口齿不清的说着还不算,手还没停下来,一点没把身上那点伤当回事,肩胛骨被刺了一剑,跟切菜时被划了到口子一样的态度。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顾亦丞和重台在一旁喝酒,谈论军中之事,她偶尔听上一句,倒是不太过分留意。 这样的光景倒是有点身处桃源的意境,在意的人在身旁,偶有好友摆放,一桌佳肴,三两酒水,便是欢聚之景。 云浅凉眉眼弯起,细碎的光影打在她身上,岁月静好。 第187章 提及画桑 转眼半月,云相府夜夜遭受侵扰,无论府内守卫如何加强,对方总能混进去找寻东西,其中两次与瑾王府派去监视的人对上,以少胜多,却导致人员受伤。 飞花拂剑,只见长剑凌厉挥出,一把软剑缠上来,执长剑之人顺着软剑缠绕的方向身体一拧,侧身连人带剑一同顺缠绕方向转动,缠绕之势稍有松懈,长剑立马收回,压低身形,横袭对手下盘。 对方回剑一挡,剑尖抵在软剑上,对方正欲还击借力打力还回去,长剑剑锋如不稳般斜出,袭击右腿。 对反应迅速,身形一转,轻轻一跃,人已离得丈远,脚尖勾着桂树手臂粗的树干,竟以平行的姿势停在半空,随即他左脚一踏,右脚松开树枝,向着长剑主人刺去。 去势之快让人防不胜防,眨眼功夫,他人落地,剑尖已经指着对方喉咙,再往前送一点就刺伤了。 云浅凉欲做未成的反击僵着,眼神敛起,注视着喉间的剑,垂下手臂,将剑插在青石小路的缝隙间,抱拳道:“我输了。” 重台收剑,亦是回了一礼,“得罪了,夫人。” “是我硬要比,何来得罪一说?”云浅凉含笑摇头,拔出剑拎在手里往屋檐下走,到了檐下她把剑抛给顾十三,顺手接过春花递过来让她擦汗的湿巾,对重台说道:“歇会再继续练。” 春花把另一条湿巾递给随后跟来的重台,“将军请用。” “多谢。”重台简单地擦擦,把湿巾搭在脖子上。 “进攻猛,防守弱。”顾亦丞切了杯茶送过去,一言道破缺陷。 重台点头赞同,“夫人属于进攻类。” “我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云浅凉说着,低下头就着顾亦丞送茶过来的姿势,小小喝了两口,才顺势接过在凭栏坐下,“比起防守,我更喜欢攻击。” 由于云相府的事还未有结果,重台暂时留在了京城,而恰巧君知离开有段时间,云浅凉习武的进度开始荒废,有个高手在府内,她果断利用资源让重台教她些自保的功夫,虽说她没有内力,剑招只是些花架子,但真正的高手倒是不多,她这些花架子还有用武之地。 本来这事该让顾亦丞教就好,但鉴于一次两次的在教导期间动手动脚,云浅凉把他列在了危险分子当中,不让他插手习武之事。 “打不过的前提下,还是以防守为主更妥当。”顾亦丞提出合适的意见。 “所以我努力在练,遇到高手比起防守,我觉得逃命比较好。”云浅凉小口的喝着茶。 她对自己认知向来明确,花架子再好顶多是鸡头,物种不同,怎么可能成得了凤尾?高手强悍,那点花架子防守也是无用,比起逞强被打得半死不活,直接认输逃命反而潇洒些。 识时务者为俊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说回来,这位相爷。”云浅凉伸腿踢踢身旁的椅子,“你是被辞官了吗?日子过得比我都清闲。” 顾亦丞抬手捏捏她的脸颊,“不能望我点好?” “我倒是想啊。”云浅凉拍开他的手,制止这打情骂俏的势头,“但您休息的频率都快跟上我了,不怪我怀疑。” 开始那两天,顾亦丞去了趟京郊别院,两日未回。 后来就突然冒出来,再往后他早朝按时回家,军务朝事一概不缠身,清闲得要命。 云相府的事情还未结束,天徽帝手里握着众臣的把柄,正在暗地里找漏洞削弱朝臣势力,按理说这时候该是他忙碌之机,结果要不是还需要每日去上早朝,云浅凉当真会认为他被辞官了。 “皇上这些日闷声削减各方势力,朝中波涛汹涌,那长秘闻上没我的把柄,不过我入朝以来行事多有反常,常踩着边缘做事,把柄也不算少,他可不敢把这种事交给我做,是万一把那些人收到我的麾下,又是会忌惮功高盖主,我索性主动避开。”顾亦丞无奈摇头,对朝中是非了如指掌,早已做出应对之策。 “听说过些时日祁国会来人,定是几次三番抓到祁国奸细,为两国和平来,倒是恐怕会有联姻之举。”重台深深看了眼眉目放松的男子。 祁国最受宠的公主,与顾亦丞关系不凡,早已芳心暗许,对他倾慕已久,而以天徽帝多年来的行事作风,均衡各方势力,定然不会让瑾王与祁国挂上关系,联姻对象兴许会是他。 画桑。 云浅凉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名字,春闱那次她便看出了些许端倪,画桑是冲着顾亦丞去的,所以才一再争对她,只是顾亦丞从未说过二人有何关系,时日一久这事她便抛之脑后了,今日要是不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个难缠的人物了。 “祁国公主名叫画桑?”云浅凉向重台问道。 重台一愣,以为是顾亦丞告诉她这个名字,不由望向顾亦丞。 “不是。”顾亦丞出声。 云浅凉愣了愣,沉思片刻。 说起来,她一直以为那个名字是画桑,但实际上也可能是话桑。 这要不是真名的话,极有可能是后者,那个名字可就不单单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倘若话桑是取自此处,其意可就微妙暧昧了,满满都是暗示。 可这句诗描写的是田园生活,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天之骄女,似乎和田园二字扯不上关系,果然是她想多了,其实只是…… “别想太多,我和她关系不深。”顾亦丞打断云浅凉的沉思,特意解释一句。 云浅凉抬眸看了他一眼,勾勾唇,“没想。”转而对重台道:“继续,我今天还非接下你一招不可了。” 云浅凉抓过剑往外走去,心里跟明镜似的。 顾亦丞是那种为会是是而非的关系解释的人吗? 云浅凉在心里否认,他不是。 当吹她误会他与温梦有情感,甚至是后来在建苏清,那是因为那两个女子与他相识数年,且不管是真假,得到过他的特殊对待,所以才需要解释一番。 倘若他和画桑没关系,何必多此一举的解释? 第188章 送人出城(1) 祁国奸细在万宋京城为祸,明查暗访许久,奸细抓了一拨又一拨,又牵扯出秦家通敌的证据,两国邦交只差挑明真相,天徽帝派人给祁国递交了书信,要求祁国对此给出交代。 近日终于有了动静,祁国将派刚立的储君与合安公主前往万宋商谈,这消息从皇宫传出后,百姓们兴致莫名高涨,日日盼着祁国的两位贵人入京。 “听闻祁国合安公主是个大美人,比您家庶妹还要美上三分,才学谋略并重,深得祁国皇帝宠爱,百姓都盼着能一睹芳容。”重台抚摸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我在军中难得一见美人,不如我留下来看过之后再回军营操练。” 闻言,云浅凉放下车帘,隔绝外界言论。 云浅凉瞧着那打扮成奴婢的大老爷们,奴婢的衣裙穿在他身上紧绷绷的,一身腱子肉壮实得很,动作稍大些就会把不太合身的衣物给撑坏,好在他颜值过关,不至于辣眼睛,就是有点金刚芭比的样子。 云浅凉不经意地避开视线,掩唇轻咳两声,掩饰自己对这身装扮的笑意,道:“马车就快出城了,赶紧想好,出了城门再让我带回来,可就要收费了。” 云相府夜夜受人侵扰,云起南把当日到过云相府的重台与顾十八的画像贴满京城各城门,与宋疏瑾合作让城门守卫排查进出的人,京城已经是半戒严状态了。不过没有天徽帝的旨意只能在暗地里找人,理由还是为祁国来访早做准备。 顾十八由于入京后与城中人有过接触,不适宜待在京城,让他去云相府打了一架后,翌日就被赶回了军营,这趟玩耍他认为很值得,兴高采烈地回了,把重台这个输出队长给留了下来。 如今京城到处都是重台的画像,他想出城不易,而顾亦丞带人出城目标过于惹眼了,只好由云浅凉把他藏着马车里,送他出城。 万宋女子间常闲暇在家,时日一常就会显得无聊,于是变着法子的折腾出一下玩意,招呼一群同龄人一起玩耍,图个热闹开心。 每年千金小姐们的聚会多得很,赏花,品茶,吟诗作对,这样的宴会轮流举办,总是扎堆打发时间。 这些玩意儿年年办下来,都快形成了固定的传统。 八月初,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每年八月初一这天,京城里的贵女们相邀到城外的寒山寺游玩。 一来是寒山寺内有一颗姻缘树,寺内僧人自制了一种姻缘牌,未嫁娶的男女都会到寺内买牌子,挂到姻缘树上,以求月老牵段美好的姻缘,不少年轻男女慕名到寒山寺拜姻缘树,二来则是寒山寺后有一片竹林,炎夏之时竹林茂密,遮出一片阴凉之地,是处适合闲逛以诗会友的雅地。 因着寒山寺姻缘树之名,久而久之大家挂过姻缘牌后,就会到竹林散散心,有点像另类的相亲。 往年这个约云浅凉都回去,那时她一直妄想求月老为她与瑾王牵线,所以从不失约。 去年因瑾王拒婚她上吊自杀而错过,今年她一如往年那般收了邀约的帖子。 今日京城不少马车出城,每年都有这么一次,城门的守卫都习惯了。 云浅凉正好是借着今日的越把重台送出城,即便她这个往日里不爱出府的人,突然驾车离京也不会显得突兀。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驾车的顾十三拿出顾相府令牌给城门守卫看。 城门守卫见着令牌,跪下行礼。 顾十三把令牌收起,说道:“我家夫人出城到寒山寺,还不赶紧放行。” “请顾夫人恕罪,城内近日不太平,进出马车都要检查,还请顾夫人行个方便。”跪下行礼的士兵秉公办事。 城防军是宋疏瑾的人,尽管其中被天徽帝安插了些人手,但宋疏瑾掌管城防军多年,手底下的人对他忠心耿耿,天徽帝的人如羊进了狼窝,要么老老实实的做好份内之事,要么随意折腾点事来,把人杀死,再将责任推卸给刺客,天徽帝也拿宋疏瑾没办法。 宋疏瑾交代过,顾相府的人出城要尤其注意,不可遗漏半分,守卫自然不敢懈怠。 “这是怀疑本夫人马车里藏匿了贼人?”一道威严而冷凝的话语从马车内传出来,吓得守卫的心悬起来。 “顾夫人误会了,这么做全是为了京城安危着想,望顾夫人体谅。”守卫战战兢兢的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搜查肯定是不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相爷,或是本夫人犯了事呢。”马车云浅凉漫不经心地坐着,手指有节奏的敲击这矮案,“但是各位也是听命办事,为难你们无用,本夫人倒是可以掀开车帘让你们看个看。” “多谢顾夫人体谅。”拦住马车的守城士兵起身上前,各自站在马车左右两边。 顾十三掀起车帘,外面的人伸长脖子往里看。 重台跪在云浅凉面前,手里捧着面纱,让云浅凉将脸遮住。 云浅凉原本只打算让人看一眼,用团扇挡着脸,只露出眼睛之上。 顾十三从外面看了一眼,放下车帘。 左侧的守卫突然出手,用武器把车帘挑起。 云浅凉眉头一蹙,明显不悦,寒眸射向那名守卫。 “帮我把面纱戴上。”此言一出,明显是不容外人胡乱相看,暗自警醒对方失了规矩。 “是,夫人。”重台压着嗓子努力伪装出女子的声线,拿着面纱起身欲给云浅凉戴上。 “这位官爷是何用意?”顾十三一瞬不满发怒,手以扣在佩剑上。 那守卫立即请罪,“顾夫人得罪了,可否请您这位奴婢下车检查一下?” 云浅凉冷笑,目光里已见怒火,“本夫人看你们守城不易,不愿多做为难让你们看,你们却得寸进尺了?倘若别家马车都一样要这样搜查,本夫人倒也无话可说,但前面那些马车可没有要求人下车检查,你们这样做是看不起我顾相府吗?” 云浅凉语速不快,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带着一丝慵懒在其中。 第189章 送人出城(2) 在那守卫要求下车检查时,顾十三的佩剑已然出鞘,架在守卫脖子上。 “小的并无恶意,只是发现可疑人例行检查而已,顾夫人见谅。”那守卫并未在意脖子上的剑,挑起车帘的武器依旧稳稳当当地阻挡了车帘放下。 云浅凉戴好面纱,团扇轻轻摇着,让重台到旁边候着,不免意外的让人看了个侧脸,可她全然不紧张。 而重台在垂下头时还好奇地打量了那名守卫一眼,才在马车上的小凳子坐下。 “她”看起来肥胖了些,坐在小凳子上憋屈得很,但好在几层衣物遮挡住肌肉形状,让人看起来就是个高挑壮实的奴婢。 “别家的奴婢就不可疑,偏生是本夫人的奴婢可疑了,本夫人倒是想问问,你这般怀疑的缘由是何?”云浅凉戴着面纱,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仅能从语气里揣测几分她的情绪与想法,只听那泠泠之音声色如冰,“该不是是瑾王与顾相府关系不太好,亦或是本夫人与瑾王闹得不愉快,城防军特意争对本夫人吧?” “小的秉公处理,绝无半分私情掺杂在内。”那守卫说得义正言辞得紧,大有要和顾相府杠上的势头。 “此话说得好,但本夫人从来都是不讲理的。”云浅凉轻轻地笑了一声,眸光发寒,“本夫人可以把这奴婢让你们好好看,但倘若她是清白的,你们怀疑顾相府马车藏贼人一事,纯属胡搅蛮缠,徇私争对,城防军该如何给本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顾相府马车不得通行,堵了后面人的去路,一时间城门前热闹起来了。 “小的只是秉公办事,以防贼人伤害京中贵人与百姓,还请顾夫人莫要为难。”那守卫以退为进,倒是显得是云浅凉做贼心虚了。 “按照你的说法,本夫人怀疑城防军如此行事,是瑾王受到贼人蛊惑,有意陷害顾相府,那本夫人是否可以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搜查瑾王府?”云浅凉言辞犀利,把人问得语塞。 云浅凉钻出马车,站在车辙上,一袭深深浅浅的青色衣裙,黛青色的裙上绣着洁白的百合,清新自然。 重台不敢再坐着,起身随旁伺候,一点不怕人瞧见。 “各位,刚才的事你们也看到,听到了,城防军以京城安危为由要查马车,事关城内众人安危,我允了,无凭无据怀疑我奴婢可疑,要我交出奴婢检查,我也允了,可寻常人家遭人污蔑尚且要讨个公道,我只求证明清白后,城防军能给个交代,仅仅如此城防军一句为民着想,逼着我们忍下。” 云浅凉脸上布满了倔强,紧抿着唇瓣,眸中有泪光闪烁,却异常坚定的发声,“仅因我是左相夫人,我的奴婢就不再有做人的尊严了吗?大家平心而论,仅因为我身份不同,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羞辱,还得忍气吞声吗?倘若连我都纵容这些人欺辱,寻常百姓该当如何?” 云浅凉吸吸鼻子,钻回马车内,把茶壶提出来,拿出手帕用茶水打湿,递给重台。 “擦干净,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贼人。”云浅凉说得义愤填膺,活脱脱的被欺负后的倔强反击。 重台接过帕子在脸上使劲地擦,脑袋一直垂得低低的,像是自卑的不敢抬头。 面纱下,云浅凉嘴角不禁微微勾了勾,眨眼间又严肃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进出城的百姓商人,言论偏向了云浅凉那边。 人家都敢当面把脸上妆容擦干净让人认了,总不能还动手动脚的在姑娘家身上搜查吧? 徐家的马车与顾相府的马车只隔了一辆马车的距离,他是以防万一做的后备军,这会听着赶车的侍卫口若悬河的形容前面的状况,他嘴角弧度加深。 分明是假的,活生生的演得这么理直气壮,把城防军抹黑的同时,还顺带博了把好名声。 妆容洗尽,一张小家碧玉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云浅凉带着人走到那贴着贼人的地方,把人往面前一放,“看清楚了,我这奴婢与画像上的人可有相像之处!” 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在一处,有了对比,差距一眼便可瞧出,众人纷纷称不像,舆论一边倒的偏向云浅凉。 云浅凉把腰间佩戴的玉佩摘下,连同自己的荷包一道交给重台。 “与其留在我身边遭受屈辱,不如拿着这些银钱回老家生活。”云浅凉眼眶泛红,不知是气极还是感伤,把东西强塞进重台手里,把人往城门口推了一把,“走吧。” 重台拿着东西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来看,发现云浅凉已然走回马车,他向着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如伤心般跑走。 云浅凉走回马车,那两城门守卫还在,她恶劣的问道:“两位满意了吗?” 那口口声声秉公办事的守卫未曾想到事情如此,一时僵在原地,而周遭的不满没有一句是对城防军的好话,他顿时感觉肩上扛起了千斤重担。 云浅凉登上马车,顾十三拿开了架在守卫脖子上的剑,冷声道:“两位还不打算让开吗?” 两人只好让路放行,后面的马车只是掀开车帘看一眼,没有一个受到顾相府马车的那样对待。 出了城门已经看不到重台的影子,他一出来就立马溜掉了,对后面的局势不再多管。 云浅凉摘下面纱,热得有些受不了的扇扇风,大热天的不适合那么慷慨陈词的激动,那两炮灰也够惨的,她要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好,怎么会送人出城? 准备出城的前一天,她就找了顾拾过来给易容成了女性的样子,原本这就算妥当了,但她特意给他画了个不是特别好看,但修容的妆,弄出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是又挖了一个坑,等着让人跳进来,逼着云起南无路可走。 一端是城防军,一端是云起南,宋疏瑾会如何选择,已见分晓。 只要宋疏瑾一撤,云起南的依仗就少了,他想护住的秘密只能拱手相让。 当然,他可以把东西给宋疏瑾,不过他马上就会面临取舍的分岔路了。 第190章 寒山之行(1) 云浅凉到寒山寺时晚了些许时辰,原本相约在寒山寺外等候的姐妹们,已经先行进去了。 寒山寺的姻缘牌每日只出一百个,去晚了没有了,她晚了约定的时辰到达,大家理所当然的先行去姻缘树那处求姻缘了。 云浅凉算是第一次到这处来,记忆里与身临其境当真是差别很大,至少她从不求神拜佛,来香火缭绕的地方,唯一的感受说出来挺煞风景的。 空气有点差。 云浅凉独自一人慢悠悠地晃荡进寒山寺,耳边寺内敲响的钟声,呼吸间全是香火味,熏着眼睛有些不好受,这才凭着记忆里的路,快步穿过寒山寺的前院。 姻缘树栽种在中庭,空旷的中庭里,四周摆放着盆栽,在西北角的方向有一口井,而东面的屋檐下则有僧人在记录姻缘牌的买主,他身后的架子上,挂着不少木牌,用红绸做吊绳,看起来甚是喜庆,中庭正中央则是那颗三个人面前环抱的姻缘树。 那是一颗古榕树,根须长满,长的都垂到地面了。 古榕树上挂满了姻缘牌,远远就见茂密的古榕树,枝繁叶茂,在绿意中木牌的红色吊绳格外鲜艳,此时正有一群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围绕着姻缘树。 云青烟已然在姻缘牌上写好了愿望,望着上面的字迹,眉眼含情的半敛起,最是一抹温柔如春风,情意绵绵的女子是一种风景,在中庭凑热闹的公子们不免多瞧了她几眼,甚至有想要上前搭讪,或是要买姻缘牌挂她旁边的人,真真是不负第一美人之名。 云青烟把姻缘牌拿好,往古榕树下走去,想寻处好地方把牌子挂上,绕着树一寸寸的寻找。 此刻,提供笔墨的长案上,还有不少女子站在站前,或冥思苦想,或娇羞不已,均是久久不曾落笔,而这其中赫然有向思虞的身影。 向思虞倒是不像其他人下笔犹豫扭捏,她是另一道风景,下的不是笔,是匕首,似乎担心笔墨容易被雨水冲刷掉,她直接用匕首把想要的姻缘刻在木牌上,那架势莫说旁的女子比不了,连看戏的男子都有点受不住她这法子,好像是被钉死在木牌上了一样,不由得背脊泛起阵阵寒意。 云浅凉走进中庭,眼神胡乱扫过,落到程子瑜身上,见她抓耳挠腮跟猴子似的,拿着一根笔不知要写些什么,苦恼不已。 “求个姻缘你还打算想出花来?”云浅凉走到长案前,倚着长案,用手里的团扇放在额前当太阳,目光望向走在姻缘树下的痴男怨女。 “啊,浅浅,你怎么这么晚?”程子瑜用挠挠头,抬头了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纠结。 “碰上些麻烦事耽搁了。”云浅凉收回视线,见长案处陆续有几人写好,去古榕树上挂牌,而程子瑜的木牌空空如也,“如意郎君难求?” “不是,我思考自己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得让月老有个方向吧。”程子瑜认真的苦恼。 闻言,云浅凉不禁轻笑出声,“她们都是有人选了来求个缘,你还指望着月老帮你大范围的挑挑?” “对啊,我要有人选了,自己上船就好还求什么?”程子瑜天经地义的口气让云浅凉笑意加深,她从身上摸出另一个木牌,往桌上一放,“担心你来晚没了,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个。” “已婚人士求姻缘够稀奇的。” “可以求月老保佑你们白头偕老啊,别老让那么多苍蝇去叮你窝里的蛋了。” 云浅凉:“……” 这个形容莫名觉得准确。 云浅凉拿起桌上的木牌在手里掂了掂,当做礼物给收下了,“挂树上破坏生长,我把这姻缘牌带回去就好。” 程子瑜把笔搁下,最终没些半个字,学着云浅凉一样把牌子收好,“确实没什么好挂的,你先前每年都来挂,姻缘树又成全了你什么呢?还不如靠自己更实在。” 云浅凉沉默地盯着突然感伤的少女看了半响,脑海里一条思路忽闪而过。 “你有喜欢的人了?”云浅凉试探地问道。 程子瑜眼底有狡黠一闪而过,凑近云浅凉耳畔,小声说了个名字。 “记得保密哦。” 云浅凉眼中惊讶转瞬即逝,微微一笑,颔首答应。 云青烟挑选好位置,把自己的姻缘牌挂上,站在树下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古榕树许愿,其他女子亦是如此,就差没下跪磕头了。 看到这一幕,云浅凉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相同的画面,那个少女无数次的站在古榕树下,也如这些信男善女们般,为了心里那份爱恋虔心祈祷,渴望上天垂怜,让自己能够得到心悦之人的喜爱,哪怕是一点点都好,比厌恶好一点就成。 仅仅是那么卑微愿望,却从没有人听到过,给予她回应,最终她宛若豆蔻枝头的美梦,破碎的无影无踪。 思及此,云浅凉不由得轻叹一声,为那早已凋零的生命惋惜,也不知来生,她是否还想遇见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 程子骥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脸不爽地走过来催促,“姐,你还挂不挂,不挂就走了,热死人了。” “就你事多。”程子瑜朝着来人的小腿肚就踢了过去。 云浅凉未注意那姐弟二人的打闹,眼神隔空与向思虞对上,那满带敌意的一眼,带着挑衅的微笑。 云浅凉含笑点头,淡然地移开视线,往别处看去。 转眼便见到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等待的徐慕与苏肃引,那两人正和旁边的小姐们聊得很开心,她眼眸敛了敛,随后默不作声的把视线再投向云青烟。 云青烟已然祈祷结束,这会正打算到这边来屋檐下来。 隔着一段距离,云青烟就已经看到了长案处那风姿卓越的人的存在,在外知书达理的她,自然免不了要过来向这位不喜的嫡姐见礼。 “姐姐。”云青烟施施然的福身,“青烟还以为今年的寒山之行姐姐不会来呢,还能见到姐姐实在欢喜。” 云浅凉换眉眼间风韵如初春的微风,一身清浅装扮看着凉爽,闻言她笑道:“在府内待着无趣,便出门逛逛。” 第191章 寒山之行(2) “相爷未陪姐姐一道来吗?”云青烟张望片刻。 “女子间的聚会,他来了大家反而拘谨。”云浅凉佯装未听出她前后话里的意思,明知故问道:“不知妹妹求的是与哪家公子的姻缘,不妨说给姐姐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让你早日达成所愿。” “劳姐姐费心了,青烟只是随意求了些愿而已,不是姻缘。”云青烟不多提及姻缘牌一事。 谁都知晓她与瑾王交好,云浅凉却故意询问,摆明是想让她出丑,当她倒贴瑾王。 “自家姐妹,何须见外?” 姐妹二人均是美貌之人,眉目如画,含笑浅谈,寥寥几句清浅话语,却似有火药味。 中庭内的人陆续挂好了姻缘牌,这处无荫蔽之地热得慌,大家弄好后结伴往竹林去。 不远处,有四个女子不断朝这边看来,招呼着云青烟该去竹林了。 “诗会要开始了,姐姐可要现在过去?”云青烟道。 “我晚些时候再过去。”云浅凉把人打发先行。 云青烟福身走开,与那四名女子有说有笑的离开中庭,期间还传来云浅凉的名字。 而云浅凉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在脑海里找寻着与那些女子有关的记忆,一一对上号。 户部尚书柳瑞之女——柳红姳,刑部尚书刘翀之女——刘婵云,文吏使丛飞渊之女——丛珊,待在丛珊身边那位身材娇小,有些唯唯诺诺的女子,她倒是从未在聚会上见过,年末宫宴时亦是不曾在,完全的生面孔。 中庭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零星几个求姻缘的寻常人家的姑娘。 “浅浅,走吧。”程子瑜道。 “你先走。”说着,云浅凉往那颗姻缘树走去。 程子瑜见她过去,有点意外,但见她神色不似玩闹,心知她有事要做,故而装作不知般到通往竹林的那扇月亮门外等候。 云浅凉来到姻缘树下,所站的位置是云青烟挂姻缘牌的地方,树枝上满满当当的木牌,坠得树枝都弯了腰,她视线在那一小块地方仔细找寻, 最终云浅凉视线定定的落在一块木牌上,识出上面熟悉的字迹。 云青烟姻缘牌下了两行诗“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望能求得与宋疏瑾同在一处。 云浅凉抬手把姻缘牌摘下收好,欲走之时,脑海里浮现出向思虞挑衅的神色,转而走向另一处。 她见着不少木牌上的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居多,那些颇有深意的诗词也不在少数,要想在清一色的木牌里找某个人的着实有些难,好在向思虞那块姻缘牌与众不同,那刀刻的字一笔一画无一不显得锋利。 比起那些美好的祈愿,向思虞的姻缘牌内容奇葩得多,求而不得,索性求所慕之人身侧无人。 云浅凉看了一眼,无声摇头往通往竹林的月亮门走去。 程子瑜还在外面等着,而程子骥不断在催促,见她过来,他已然早早奔在前头,不出片刻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而徐慕与苏肃引二人,刻意落了她们些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像是有意留下来保护她们二人。 竹林清幽,空气清新,隔绝了香火味。 林间鸟儿不太爬升,有人进了它们的林子,不过是初始被声响惊起盘旋在天空,发现这些人没有恶意时,又落回了竹枝上歌唱。 只是落下时竹枝晃得厉害,好似随时会让它掉下来,然而最终只是归于平静,像是世间诸多事端忧愁,最终都会成为一滩平静的水。 “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走着走着,程子瑜望着前方那些还可在近前欢笑的人,忧伤感慨,“我虽然看似活得自在,但实际上比你还不如,身在官家的女子要为家族利益考虑,其结果多半会成为巩固家族地位的牺牲品,送给皇族,或是用来联姻。” 云浅凉未搭话,认真聆听。 “联姻与赐婚都是利益权衡,鲜少有像你与顾相那般日久生情,而婚姻一旦有了利益的牵扯,就与本质差十万八千里了。”程子瑜幽幽叹息,心思深重,面上愁云如狂风暴雨时的黑云汇聚,已不是一阵风即可驱散的程度了。 “你是想听我的想法,还是我的安慰?”待对方倾吐完毕,云浅凉才嘤然开口。 “你安慰人的本事还不如别安慰。”程子瑜不客气的吐槽。 云浅凉不在意的笑笑,她这段一小根竹枝,伸到程子瑜面前,待人接过后,她又拔掉了竹枝上近半的竹叶。 手一扬,竹叶飘飘荡荡地跌落在地。 程子瑜不解的望着她,“你干嘛?” 云浅凉迈步往前走,脚踩在刚飘落的竹叶上,她却弯腰捡起一片早已掉落,已经半枯黄的竹叶,看着那一头青一头枯黄的叶子道:“子瑜。我从不认为自己只单单是你手里的枝,亦或被我扔掉的叶,尽管一部分被强行取走,但只要根还在,还会长出新竹枝来。竹子,竹枝,竹叶,你想成为三者中的哪一样,取决于你自己。” 竹枝与竹叶,前者很难独活,后者注定衰败。 可竹子有根,即便被平地斩断,底下的干还在就有下一年的枝繁叶茂,树冠层叠。 程子瑜先入为主的把自己定在了竹枝,甚至是竹叶上,她那是在认命,不反抗挣扎,更不争取,其结果只会是悲哀收场。 外界传言祁国太子要带着妹妹前来,两国交好,联姻的事在所难免,程子瑜身份算得上尊贵,只要皇上给个封号,是个适合的联姻对象,想来是天徽帝暗示过程将军了。 而这种大事若没心理准备任谁都难以接受,程将军已将消息只会是程子瑜了吧,否则以她的性子不会突发奇想的多愁善感一番。 程子瑜盯着手里的有些秃的竹枝,心思顺着那番话语慢慢沉淀下来,凝眉苦思。 良久,程子瑜叹息一声,道:“未必有那么简单。”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云浅凉回身,眉眼间自信飞扬,笑道:“你要有那份心,欢迎到顾相府来找我。” 第192章 借机抓人(1) 竹林幽幽,鸟儿欢歌。 清幽的墨香飘散在空气里,浅淡柔香。 茶盏碰撞,揭壶时茶香更是四溢。 一片竹林生仙境,莺燕欢歌似软乡。 谁能想到在佛门圣地的后面,会是这样一副俊男美人,嬉笑打闹的场面,仿佛一脚误闯了妖精的洞府。 以诗会友的有之,以诗博美人一眼的有之,品茶论道展现才学的有之。 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临走时的香油钱少不了,寒山寺的僧人偶尔会端来茶水,好生招待这些香客,来来往往林间甚至热闹。 刚到竹林内的风雅亭,就见里面的人阵营分明。 云浅凉看着被人围绕吹捧的那位美人,眉宇间透着一股不耐烦,却还客气的应付着别人,换做平日里,高傲如她,压根不屑来与贵女们处好关系,然而此刻心中不耐已跃然于眉眼,还面带微笑优雅处之,倒是一幕好戏。 “安平郡主近来似乎和各家千金走得挺近。”云浅凉未踏进亭子,随意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望着亭子里的人。 “你吃面宴那那次没邀请她,之后她便与各家千金往来的勤了。”程子瑜混在一群大家闺秀里面,算是八面玲珑,对这些女子间的消息知道得不少。 闻言,云浅凉自个儿疑惑起来,不由失笑,“吃面宴没邀请她这个真相,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云浅凉虽然不待见明王府,但宴会邀请了所有官员与女眷,独独不邀请明王府的人,这种落人口实之事,她怎会蠢笨到摆在明面上来做? 吃面宴过去已有多时,未曾想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咦,你还邀请了安平郡主?”程子瑜惊讶道:“她可是对顾相有……你怎敢邀请她到顾相府?” “正常而言,肯定是会给明王府递帖子的,我只是这么做了而已。”云浅凉无所谓道,但确实好奇打哪来这些言论,“是她说我未给明王府递帖子?” “倒不是。”程子瑜脸色有些为难,说话犹豫起来。 见状,云浅凉立即明了,扯扯嘴角,“是云青烟吧?” 见她心里有数,程子瑜只能点头,将那日的事告知。 这事起因说来奇怪,在云浅凉弄了个吃面宴后,云青烟不知发什么神经,在云相府也办了个小聚会,这个小聚会把云浅凉瞒得死死的,而向思虞却去了。 原本吃面宴那事已经过去,但云青烟见到向思虞到来,赶趟子的去给替姐赔罪。 大概的说辞是这样。 “那日未在顾相府的吃面宴上见着郡主,以为郡主身有不适,今日瞧着红光满面,想来是另有他因。” 总之体贴的替云浅凉赔了个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云浅凉性子霸道容不得其他爱慕夫君的女子,而故意没有邀请向思虞,而向思虞承了她这歉意。 一来二去,吃面宴未见安平郡主,乃因云浅凉未递帖子的谣言就掀起来了。 “活生生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云浅凉掩唇笑道。 云青烟这是变着法子的要抹黑她,亏她还想着老是拿云青烟下手有点亏心,这会完全不觉得亏心了。 一个时辰后。 云浅凉已然这片竹林逛了个遍,竹林清凉乃因林子背靠山,山间有一泓泉水往下流,汇聚成小溪,不如瀑布湍急,只是沿着山体哗啦哗啦地流。 “浅浅,你有没有觉得竹林里起了雾?”程子瑜手在白雾间拂动,白雾在她手边散开。 云浅凉注视着她的动作,嘴角笑意依旧如沐春风,“大概是要变天了吧。” 风雅亭里外均是些富家子弟,变相的相亲会便少了些男女间的隔阂,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好似淹没在了寒山寺的香火里,短暂的被遗忘。 林间升起了一层白雾,雾气不浓,那些玩耍嬉戏,吟诗作乐的人不曾发觉异样,即便有人发现些许不对劲,也只会当做是自己眼花了。 回到风雅亭附近,云浅凉始终如局外人般未走进亭子半步。 “各位施主,竹林乃我寒山寺灵气汇聚之地,在这里有一块天降的姻缘石,与中庭里的姻缘树一体,施主们若能找到那块姻缘石,定能愿望成真。”负责送茶水招待香客的小僧,长得白白净净的,面对女子内敛而含蓄,话音刚落就被女子缠着询问姻缘石所在的位置,脸色一下红如血,“小僧不知,施主可自行去寻,有缘即可得。” 那小僧拿着托盘仓皇跑走,嘴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郡主以为如何?”风雅亭内,向思虞身份最高,大家自然而然的先问过她的意见。 “诗会何时都能办,这等机会难寻,不妨试试。”有一人按耐不住的表态。 “反正无聊,当做游戏玩玩未曾不可。”向思虞笑容大方,意外的合群。 贵女们得出结果,有了新的游戏吸引纷纷步出风雅亭,与玩得好的姐妹一同进入竹林,各自散开去寻所谓的姻缘石。 男子们希望抱得美人,由于挂姻缘牌过于女孩子气,不好意思跟着搀和,突然冒出个姻缘石,虽不知真假,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加入了找石头的大军中,对竹林里突起的雾气视若无睹,好似存心忽略般。 程子瑜见大家分散开来,担忧地皱起眉头。 “那寒山寺的僧人是怎么回事,雾气越来越浓了难道看不见吗?万一雾气继续变浓,大家分散在竹林各处岂不容易出事,我去拦住她们。”说着,她就要往别处跑去。 云浅凉伸手拦着她冲动的行径,而后对走过来的程子骥说道:“带你姐离开。” 程子瑜一惊,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浅浅!” “我说过要变天了。”云浅凉笑容敛去,满目肃色,“我只做自己的事,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此一言,程子瑜顿时明白,这越发浓重的雾气是眼前之人的杰作。 “为何要这么做?”程子瑜亲眼见着曾经跋扈却无心机之人,设计把一群人困在竹林里,无从适应。她猛地看向这时候从不同地方走来的另外两人,他们对竹林里的雾气一点不怀疑,如早有预见,“你们知道?” 三人点头,他们不仅知情,还是参与者。 “在雾气浓到不可视物前赶紧离开。”云浅凉对他们说道,转身没入了雾气中。 第193章 借机抓人(2) 林间雾气眨眼功夫浓重起来,那些纯白如有实质般笼罩在竹林,十步开外不可视物,三步内仅能勉强看清竹子与人影的轮廓。 白色的浓雾难以拂散,开始意识到雾气越发浓时打算离开的人,还未走出竹林,雾气已然浓到看不清的地步,最终未能顺利离开,那些贵女们紧张害怕地想要逃离,只是双目如同失明,安全感尽数被看不清的恐惧吞噬,成群结伴的人不敢乱走,孤身一人者胡乱闯,极易迷失方向。 云浅凉顺着云青烟离开的地方追去,在雾浓前找到人,但她只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站着,在白雾浓重到看不清的程度前,没有贸然上前。 浓雾中,不可视物对云浅凉似乎并无阻拦,她当着睁眼瞎,步履依旧平稳轻缓,缓缓靠近云青烟那群人。 她们结伴慢慢挪动,有人低低抽泣,每个人都贴得极紧,抓着旁人的手臂或衣物,寻找着一星半点安全感。 云浅凉坏心眼的用团扇在一人的颈部轻轻划了一下,尖叫声响彻竹林。 “啊!”那女子受惊般的大叫,嘴巴变得不利索,“有…有…东西…碰我。” 看不见本身是见恐惧之事,这时再发生些不可言说之事,能另恐惧加倍。 “会不会是你太害怕了。”柳红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颤抖。 循着声音,云浅凉的恶作剧再次上演。 “谁掀我裙子?”柳红姳下意识地收回手按住抓住裙子,思绪尽量控制在人为,但大家一一出声否认。 顿时所有人的站位云浅凉都听出来了,把团扇插在腰间,一个手刀劈在云青烟颈子上。 只听一声呜咽,云青烟倒在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身上,旁边几人顿时乱了,害怕地逃走。 云浅凉在原地停顿片刻,在浓雾里看不清远近状况,但她眼神准确的落在一个方向,气氛与刚才的闲适不同了。 云浅凉带着被打晕的云青烟走出林子,暗卫已经潜入竹林抓了几个贵女,在外等候。 “带进马车后,立即点上迷香,务必确保这群人在我们手里时没有清醒的时候。”云浅凉把身上的人交给苏清,转身要回竹林。 “夫人,您还要回去?”苏清忧心道,欲将人交给身旁的暗卫,“我跟您一起进去。” 虽说这浓雾是计划中的一环,但难保里面不会有危险。 “出事了,有人浑水摸鱼。”云浅凉脸色有些难看,却未见心慌,“里面看不见,跟着来也分不清敌友。” “请您务必把剑带上。”顾十三把身上佩剑摘下递过去。 云浅凉只看了一眼,没有接,满面肃色道出两字,“破绽。” “通知各家侍卫与是寒山寺的人来。”话音未落,她人已钻进了竹林。 她要是拿着佩剑,待浓雾散去后被人发现,岂不是证明她出个竹林找了侍卫? 顾相府的人看着没入竹林的身影,转眼功夫已看不清。 顾十三一咬牙,道:“走。” 徐慕三人全程目睹,视而不见,一言不发,但是程子瑜做不到这点。 程子瑜双手紧握住程子骥的手臂,急切问道:“你们到底为何要抓她们,想做什么?” “只是让她们暂时不能回家,除云青烟以外的人是用来混淆视线,让人查不到理由。”程子骥温和下来,平静地安抚着急的姐姐。然而解释过后,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姐,要是不想牵扯进来,日后就别与她走太近,你们不是一类人。” 单从这一计划的缜密来看,云浅凉岂是泛泛之辈? “她抓云青烟做什么?”程子瑜追问。 程子骥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子瑜姐,这些事你就当做没看见,不要插手,更不要多问。”苏肃引难得严肃。 云浅凉重新进入林子,途中碰到了几个往外逃的人,慌张恐惧,以及林中尖锐起来的救命声。 云浅凉把袖间的匕首握在手里,镇定自若地走向声音不对的地方,离得近了,那些不同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脚步声有些沉重,且不见慌乱,在移步谨慎摸索,云浅凉脑中迅速做出判断。 不是高手。 “安静点,别瞎叫,结伴同行的抱同伴,独自一人的抱竹子。”云浅凉声色清冷,凉薄非常,在混乱中无畏且坚定地响起,给人心以慰藉。 竹林里纷杂的声音逐渐停下,包括那些趁乱摸鱼的人,而在出声前离她最近的沉重脚步声,距离不足一丈,她视力已然适应了浓雾状态,隐约能模糊的看到一点东西,但还是得依靠声音分辨,那些人暂时不动了,她反而不好行动。 云浅凉站定在一处,匕首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而后听她扬声道:“诸位要是想劫财大可摘钱袋,把人带走不免让人觉得主位是想劫色且害命,这就不好玩了。” 竹林静谧,只听得见那道清浅而漫不经心的话语。 而这时云浅凉耳尖的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她佯装不知,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大刀从后方而至,云浅凉回身以匕首挡之。 对方大刀钝得很,一击对上,云浅凉凭手感能察觉,她那薄如蝉翼的匕首过于锋利,把那钝刀割出了一道口子。 对方显然未料到区区女子居然扛得下他的大刀,刹那间未能反应过来,而仅是这须臾功夫,云浅凉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在关节穴道上一拧,一声痛苦的嚎叫响起。 云浅凉左手用力把人一拽,身体一侧,匕首脱离大刀缺口,右手反手一划。 两人离得近,匕首划过,有温热的血喷洒在云浅凉右侧脸颊,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完美划破对方颈动脉。 哀嚎声如泄气的气球没了支撑,飘散在竹林里,惊走飞鸟。 “坤子?坤子?”前方距离不足丈远的地方传来着急的呼喊,以及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云浅凉松开那人的手,偷袭她的人彻底躺倒在地上,她回道:“别喊,死了。” 那冷凝无波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的恶鬼之音,令人生寒。 第194章 借机抓人(3) 对方显然不信,又犹豫地喊了一声,“坤子?” 这回云浅凉沉默了,分析着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左重右轻。 云浅凉眼神一转,精心聆听声响,往前奔了数步,一跃而起,踏在竹子上,身形一转,握紧匕首,狠狠地朝声源偏右些许的地方刺去。 又是一声哀嚎。 匕首刺中对方右肩,但位置并未完全准确,刺到了骨头,但迅猛地力道让对方无法站稳,踉跄地往下跌,单膝跪地才勉强位置住身形,可惜扛在左肩上的女子因无法顾及而摔落在地,刚被打晕,这会摔疼了幽幽转醒。 对方右手的刀未脱手,那一刻本能还击,而忘却了右肩疼痛。 云浅凉拔出匕首往后退,顺带把地上那还未反应过来的女子扯开,推到远处。 “臭娘们,老子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后果。”粗狂的声音夹带这怒意看人退走的方向。 云浅凉无声地勾起嘴角,其他地方有些许敌人还是汇聚,她脚步放得很轻,混在那群人中间,对方压根无法察觉出那道脚步声属于她,而她却可以借着脚步声掩护顺利找到敌人所在,在视线受阻的状态下,最适合她用偷袭的招手将敌人一网打尽。 对方出声要教训她,其他人基本以为她在那处,谁会想到她放弃近在眼前的敌人,挑了其他人偷袭。 要确保人质安危,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正面冲突,且要一击毙命,否则激怒了对方对人质下杀手,倒是她的罪过了。 而眼下没有了那些人在大喊大叫,在诺大的竹林里,贼人想要准确无误的抓人难度增加,给了她时间杀人与救人。 竹林里的浓雾有了散开的迹象,不再只聚集在竹林里,靠近些已经能够看清人了,但在浓雾逐渐散开的期间里,贼人悄无声息,却接二连三地倒下。 那先前被刺伤的男子,在竹林里喊了好个同伴的名字,却未能得到答复,还尚存的同伴开始心慌起来。 云浅凉真正动手时不爱废话,直取要害,手不留情。 “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把手里的人杀了。”一直听不到同伴的答复,贼人开始慌乱,试图利用人质威胁动手的人。 闻言,云浅凉仿若未闻,把刺进人胸膛的匕首拔出,把被弄晕的女子丢在原地,往下一个目标兴趣。 竹林里落了些许竹叶,踩在那些晒得干枯的竹叶上容易发出声响,云浅凉每一步都落得轻缓,落在人耳朵里并不明显。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我立马把人杀了。”贼人继续叫嚣威胁。 竹林里其他人害怕地吞咽口水,但这种时候无人敢出头,顿时竹林鸦雀无声。 云浅凉冷冷地弯起嘴角,都找不到威胁的对象,威胁的力度大大减少。 人质在手可保安全,至少她出声或者现身前,对方不敢随意杀掉人质。 竹林外,顾家人撤退后,苏肃引等待片刻才去通知人前来帮忙。 各家侍卫在寒山寺外等候,一听竹林出事纷纷赶来。 竹林内雾气虽然开始散开,但还不足以一眼就能找到人,开始有大量的呼喊声传来。 而就在这一瞬间,贼人开始动摇,远处传来有低声议论的声响,但还说不到两句,声音彻底断掉了。 云浅凉停下脚步,算了算人数,把匕首收回鞘内。 向思虞这种身份的人,肯定有暗卫在暗处保护,先前一直未动手,可见她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偏生在众家侍卫开始寻人时,暗卫出手把最后的人给解决了,要么这些人是向思虞安排的,要么就是想要拉拢各家关系,欠下这么个大人情总是要还的。 众人被各家侍卫接出来,竹林里的尸体被寒山寺的僧人们抬了出来,方才发现少了人。 云浅凉出来时倒是把人给惊了一把,目光冷然,右手或是衣裙沾染了鲜血便罢了,她脸上还有溅起的血渍,衬着那张脸冷艳不可方物。 众人看向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竹林间那句波澜不惊,冷绝无情的四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夫人,您的团扇……”顾十三道。 云浅凉瞥了眼腰间,无所谓道:“杀人的时候掉了。” “可要属下去找回来?” “不必,改明用天蚕丝做一把能防身的。” 闻此言者俱是惊诧,这哪里像刚经历过生死的人说的话? 云浅凉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但血迹已然有些干了,只能擦掉些许,整只右手看起来全是血,这让她皱了皱眉。 “大小姐,您看到二小姐了吗?”云相府的侍卫走上前来问。 “那么浓的雾我上哪看到她?”云浅凉厌烦地停下擦手的动作,最后干脆作罢,“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去禀报父亲,抓紧时间派人把寒山寺周围找一遍。” “但顾夫人杀人时却能准确无误的击杀贼人。”向思虞点破方才在林间的情况。 “那些人是练家子,本身脚步声便与常人有所不同,加之带了人走路时声音更是有差别,安平郡主的暗卫不也是靠这个办法把剩下那两人一道解决了吗?”云浅凉语气有些不耐,加上身上染了不少血越发刺激她的神经,不愿多留,“安平郡主要是没事,我便告辞了。” 高手有听声辩位的本事,只需稍稍留心就可察觉异常,她武功一般,但胜在耳力好,她没点破向思虞那点心思,反倒凑上门来找茬,估计病得不轻。 云浅凉转身走掉,其他人受了惊吓,见有人率先离开,便一个个跟风离开,谁都不愿再在此处与那些尸体多待。 马车准备离开时,程子瑜忽然追了上来。 “程小姐请回吧。”顾十三客气道。 “浅浅,我有话想和你说。”程子瑜固执不肯走。 马车里,云浅凉坐在地面,靠着马车内的座位,曲腿闭目,如同睡着般。 良久,马车内才传出云浅凉略显低沉的声音,委婉拒绝,“回去吧,改日得空我邀你到相府做客。” 仅仅耽误片刻功夫,那些得云浅凉相救的人过来道谢,全被顾十三一句累了打发离开。 第195章 假面计划(1) 小轩窗,红罗帐,镜前美人巧梳妆。 挽青丝,描眉黛,珠翠罗绮掩身姿。 铜镜里映着美人容颜,一角映着另一道身影,他一脸不爽地坐在桌边盯着对镜梳妆的人,脸色跟如厕掉进茅坑里一样臭,这人正是顾亦丞。 顾亦丞看着镜前折腾的人,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怎么就答应她那乱七八糟的计划了呢? 回想计划之初,他义正言辞且肃穆的坚决反对她行此事,饶是她磨破嘴皮子,撒娇、生气,卖可怜,他都坚挺挺地扛了过来,愣是没同意,当时可把人给气得整个下午不曾理会过他,连他送钱到面前讨好都没收,他正寻思着如何哄媳妇才能避免被赶出房门,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的“困境”,岂料推开房门这人给他摆了个迷魂阵。 软磨硬泡无用,直接上到色诱的地步。 他一开口就反对,她耐着性子整晚没提计划一事,却在他把持不住欲仙欲死时,拐个弯把他给套住了。 事后想起来那夜某个妖精的卖力劲,身娇体软要人命,顾亦丞真真体会了一把美色误事。 她说:“我不想让自己废了。” 顾亦丞私心里想着,废了挺好的,他又不是养不起,护不住,相反废在家里省得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惦记着,惹得心里不痛快。 怎奈自家媳妇非寻常后宅女眷,承诺过的事非得做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此一想,顾亦丞不由再次悔不当初,那时何必跟她计较所谓公平,何必探究她有多大能耐? 若是当初知道自己对她的兴趣会到爱慕,甚至难以自持的地步,当时就不会那么作了。 现在好了,自讨苦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说,还顺带砸出个洞,而自己恰好摔进去了。 顾亦丞重叹一声,这才惹来镜前描妆的女子回头来施舍他一眼,哪怕此刻媳妇眼角眉梢尽是情丝缠绕,也委实难以让他高兴起来。 转过来的那张脸,端正的五官,细致的排出美丽的轮廓,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纤弱之感尽显。 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舞。 可惜,不是云浅凉自己的脸,而是云青烟的容貌。 “你还能把这层脸皮看消失不成?”云妖精打趣道。 “为何非得扮作云青烟。”顾亦丞着实不满,自家媳妇盯着别人的脸坐在面前,心里膈应。 “因为她不会陪我演戏啊。”云浅凉对镜牵牵嘴角,模仿着云青烟神态。 “咱找个与她身形相仿的人来扮就可以了,何必自己去受罪?”这话顾亦丞说了不下十遍了。 她计划一环需要苦肉计,到时免不得要自己吃苦头,所以他一开始才坚决反对,要不是那夜承诺答应她一件事可随意提,后果不会这样。 堂堂左相,出尔反尔,他反了别人又能如何? 可是云浅凉不同,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可以失信于所有人,唯独不能失信于她,所以他后悔得只能打自己,只能劝,而不能霸道强硬的把人给扣住。 “我与她身形相仿,且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没人比我更适合扮演云青烟,再者多一个人参与进来,便要多冒一份风险,我已有万全的计划,何必另觅不善之计?”云浅凉收敛神态,那双眼睛里依旧是属于云浅凉的自信。 “但是……”顾亦丞话音刚起,云浅凉忽然转身面向他,一脸严肃的道:“你答应过我的。” 顾亦丞:“……” 答应个屁。 门外,苏清敲敲门框,捧着一套衣物与首饰进来,“夫人,您要的东西。” 云浅凉目光打量着那些衣物与首饰,把叠整齐的衣物翻了一下,“全部都齐了?” “是,属下亲自从云青烟身上摘下来,金钗玉镯,耳环香包,一样未落。”苏清把云青烟直接给扒得只剩一见内衫与袜子,装扮云青烟要用的行头全部拿来了。 “很好。”云浅凉满意地放下香包,询问被抓走的人境况,“那些人没有醒吧?” “按照夫人的吩咐,每隔两个时辰会点一次迷香,不会醒过来。”苏清把首饰捡出来放在梳妆台前,而后把衣物拿到屏风后面放好,躬身退下,顺带把门关上。 云浅凉起身行至屏风后,准备换上云青烟的那身衣物,然走解开外衫后,探个头出来望向顾亦丞。 “要不你出去?”云浅凉试探道。 她本来不太在意顶着张别人的脸和顾亦丞相处,但他看着一直摆着张臭脸,弄得她换衣物时变得不自在了。 顾亦丞老大不爽地转移眼神,这待遇可见在家中地位一般,“我又不看你。” 云浅凉眼里狡黠如流光般闪过,扶着屏风摆出妖娆的姿势,“不高兴了?那要不你来帮我换?虽然脸是别人的样子,但身体还是你熟悉的样子哦。” 顾亦丞闹脾气的瞪了搔首弄姿的人一眼,脸黑得足以与锅底比拟,不满地起身,走前还对她哼唧一声。 云浅凉没忍住笑出声来,人扶着屏风笑得花枝乱颤。 顾亦丞跨出房门,回身关门时还听见里面传来笑声,不由心生出孩子心性来,幼稚回应。 “云浅凉,别高兴太早,待你计划成后,看你下不下得来床。” 云浅凉笑得更欢了,仗着他心里膈应别人的脸,不会乱来,特别嚣张的回道:“夫君别等以后啊,现在就来狠狠地蹂躏妾身吧。” 话落,房间的笑声越发嚣张了,眼角笑出了泪,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云水阁的奴婢听闻这些话,不由得脸色羞红,佯装忙碌未听见。 而那些糙汉子侍卫与暗卫们,却是越发肃色了,生怕主子在夫人面前吃瘪而后来找属下打打架泄愤,各个如临大敌。 不多时,云浅凉便换好了衣物,坐在梳妆镜前,回忆着云青烟发簪所插的位置,将那些珠光宝气的发簪插在发间,再戴上耳环与镯子。 待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有一瞬的恍惚,要不是那双桃花眼还未遮去,定然会让人以为站在面前的人就是云青烟。 第196章 假面计划(2) 京中贵女数人失踪,官府派了大量兵力在寒山寺附近找寻。 一日功夫,寒山寺的僧人被官府打扰数次,该交代的话反复说起,而那些同样在寒山竹林的贵女公子们,亦是不可避免地被官府人员上门打扰,询问当时情况,尤其那些被贼人掳劫的对象,官府为了得到线索负责找人的京兆府尹亲自上门询问。 大家对被劫持时的情况描述相差无几,均是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就被打晕了,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云浅凉接近打晕人时,正是雾浓之时,半点无需担心会被人发觉是她,当时那群人顶多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样,甚至受惊后有些不确认是人是鬼。 而云浅凉作为杀了贼人的救世主,免不来要受到特别对待,次日清晨开始,那些被云浅凉所救的人家络绎不绝的派人送来谢礼,有些人过府当面道谢,但只被迎进府内喝了杯茶,告知云浅凉当时心急救人出手杀人,事后反应过来受了惊,身子不适让上门感谢的人改日再来。 这套说辞只能应付那些送谢礼之人,而应付不过负责这件事的赵广咸,再者算是有些交集,加之失踪的人里有云青烟,她要是这时避而不见倒是落人话柄了。 不过,赵广咸来拜访时,云浅凉已然扮成了失踪之人的模样,只等着应付必要的这一出,便去实施她的计划,所以见虽然是见,不过是隔着帘子,隐约看着一个人在丝绢屏风后。 距离上次顾相府的吃面宴时间不长,入眼景致还历历在目,穿过九曲长廊步入主子住的地界,景致赫然与庭院不同。 顾相府的后院分为两处,一处是以前养歌姬舞姬的西厢,与东面的青松院隔得老远。 东面过了九曲长廊便属于青松院地界,以往府内那些歌姬舞娘们还会经常过来,在青松院外折腾,自从赶出府后,九曲长廊这边则是一处清净之地, 大片的云萝垂成花海,环绕四周,除此之外的花团锦簇不见一分,假山流水之景全无,嫩绿的草地上立着练武用的梅花桩,右面栽种着两簇青竹,竹子上悬挂了一颗圆球,上面有箭矢射过的痕迹,生生破坏了美感。 赵广咸视线飞快地打量,脑海里响起那些贵女们告知众人,是云浅凉出手救人的话语,见到这些东西,他倒是有些相信当真是云浅凉出手了。 别家夫人在家学去女红茶艺,顾相的妻子在家学功夫? 顾管家觉察出赵广咸心里的疑惑,温和的说道:“夫人嫁入顾相府后三番两次遭遇绑架刺杀,相爷便有心让夫人学些功夫防身,先前还找过一位厉害的师傅教导,夫人学得认真,否则昨日恐怕要出大事。” “是啊,多亏顾夫人仗义出手,让不少人幸免于难。”赵广咸从善如流的夸道。 天气炎热,从前院走到青松院一路只有就去长流凉快些,到青松院时赵广咸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到了门口他赶紧抬手擦擦汗,以免失礼。 青松院自昨日起让侍卫在院门看守,似乎谨防人报复般。 “这是京兆府赵大人,求见夫人询问昨日之事。”顾管家跟守在门口的安戊与安壬说道,两人点点头,没有阻拦,顾管家客气地把人请进去,“赵大人请。” 赵广咸进到青松院,一眼就看出院内有两件阁楼,分居而立,有点像丈二的和尚,脑海里不适宜地冒出很早以前的传闻。 顾相与云浅凉只是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互利互惠。 转瞬,赵广咸的目光被院子里的其他吸引,院子里栽种着一片花树,鲜少有人会在住处栽种花树,一下就吸引了人的视线。 在朝为官多年,赵广咸如其他官员般对比自己官职高的人都有所了解,一遍送礼时能投其所好,朝中人皆知顾相钟爱牡丹花,曾有人送了一批能开到秋季的牡丹花给顾相,没过多久那个人便由顾相提携,成为了礼部侍郎,此人正是如今稳坐礼部尚书的辛正。 可这院子里,连一株牡丹都未见着,倒是稀奇了。 而远处那颗大树,结着秋千,一看就是女子喜爱之物。 这院子倒是寻不到太多顾亦丞的喜好,倒是像女子所爱。 赵广咸把脑海里的冒出的想法甩掉,到处都是迁就云浅凉的地方,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走近云水阁,里面率先传出了云浅凉不情愿的声音。 “太苦了,我不喝。”话音还未落,两声不适宜的咳嗽声响起,像是呛到了般。 “让你瞎折腾,当完英雄就成病猫了。”顾亦丞端着药碗坐在旁边,耐心劝说,“蜜枣和糖都备好了,保证不苦。” “男子哄人的话都是假的,真要不苦的话,哪里需要备这些东西?”云浅凉声音有些哑,听着就有些气力不足,期间嗓子不舒服还咳了两声。 “不喝药怎么好?” “铁打的汉子,我可以扛!”一句胡闹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意外的有力度。 顾管家适时出声打断里面的对话,“相爷,夫人,赵大人来了。” “进来。”顾亦丞声色一下冷清起来,不如方才的宠溺柔和。 赵广咸顿时察觉出某位人物对他到来的不瞒,嫌他来打扰自家夫人休息了。 脚步声响起,赵广咸隔着屏风对里面的人见了礼,随后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缓和出声。 “我身体不适,不便见人,还望赵大人莫要介意隔着屏风谈话。” “是下官冒失叨扰夫人修养了。”赵广咸连忙客气回道。 “赵大人有何想问的尽管说来,知道的事我定不会直言。” “多谢顾夫人体谅。”赵广咸朝着屏风里面躬身,心知大人物不希望他久留,直奔主题,“下官听闻昨日顾夫人从贼人手里解救下那些人,不知您是否看清其余贼人?” 屏风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随后响起瓷杯碰撞的声响,赵广咸静静等着,不敢催促,亦是不敢探究里面情况。 第197章 假面计划(3) “赵大人大概误会了,浅浅只是听到声响确认贼人位置,并非用眼睛看到。”顾亦丞代为回答,一副已经了解全部详情的态度,“浅浅当时并未与那些人一起去找寻姻缘石,因此与其他人距离有些远,待她察觉有异往贼人所在的方向去时,只遇到了杀死的那些人,出来后才知晓还有其余人失踪,多半是在她赶到时人已经被带走了,谈何看清?” 顾亦丞言辞带点锐利,说得飞快,但咬字清晰。 待他话落,云浅凉才打圆场的出声,让气氛缓和下来。 “确实如此,而且当时雾气太浓,看不清人影。”云浅凉顿了顿,又道:“不过说来奇怪,这大夏天的又非晨起之时,怎会有雾气,甚至浓到不可视物。” “这确实是件怪事,顾夫人对浓雾有何发现吗?”赵广咸例行问话,顺着话题往下走,顺序不同,但与前几家问话大同小异。 那场浓雾是这件事里最诡异的地方,过于不合时宜了。 “不熏人,非烟,无气味,非迷香一类。”云浅凉只给了个笼统的答复,其余的便不在多说了。 隔着一扇丝绢屏风,赵广咸就能感受到里面那道刮人的视线,咽下喉间的讨教,赶忙道:“如此下官便不打扰顾夫人修养了,告辞。” 顾管家对着屏风深鞠一躬,领着赵广咸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云浅凉双腿一摆,从床榻上下来,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猛灌。 为了营造出虚弱的假象她啃了好几块冰,又含了一阵,大热天那种冰冷冲到脑仁里的感受不太好。 云浅凉润了润嗓子,才让干涩的喉咙好些。 “知识改变命运啊。”云浅凉放下茶杯,自己动手把屏风给挪开。 雾的形成无非两种,一是冷却,二是加湿。 让竹林浓雾满布,对于云浅凉这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言,不过动动脑子的事。 赵广咸出了青松院,不禁跟管家探探口风,“顾夫人身子还好吧?” 按理说,云浅凉既然学武了,底子怎么得比以前要好,但看这个势头,好像还和之前那般娇弱啊。 “还好,只是以往都是在府内与相爷拆拆招,第一次真正动手,免不了受了些惊吓。”顾管家笑呵呵的解释。 出了顾相府的门,门外同行的差役正候在马车外,而听到门口的寒暄后,马车里下来一年轻男子。 赵元其下马车迎接,见人走过来喊道:“爹。” “元其,你怎么过来了?”赵广咸见着自家爱子,面上一喜。 “听闻爹在调查贵女失踪一事,正巧刑部进来无事,想跟在您身边学学。”赵元其一脸和气,年纪轻轻却已见沉稳不惊,言辞间温和却不见温吞,加之他容貌使然,不由得让人放轻松,饶是第一次见也很难有人对他生出敌意。 赵广咸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心知儿子心意,“长大了,懂得为爹分忧了。” 赵元其把人扶上马车,父子两在马车内交谈案件进展。 各家贵女与公子那边得到的话没有丝毫线索,云浅凉那边亦是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情报,着实棘手起来。 赵广咸不由的叹息,近年京城多事,件件蹊跷难查,他这官越发难做了。 今次是各家贵女失踪,那些官员的家人闹腾得厉害,一点道理都不讲,他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赵元其听过后,深思熟虑方才问道:“爹您相信顾夫人所说的吗?” 闻言,赵广咸愣了愣,神情微变,一改平日里的狗腿讨好样,严肃起来。 “元其,为父懂你的意思,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在外千万要谨言慎行。”赵广咸在朝廷讨生活,生存道理自然琢磨了个透彻,官微者言轻。他告诫过儿子后,心思又回到了案子上,回答了赵元其那句不太恭敬的话,“这事没搞清楚前,谁都不能全信,但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怀疑。” “孩儿明白,只是就事论事的随口与您说说而已。”赵元其孝顺的顺着话杆子往下爬,免得让父亲担忧。 “那浓雾如何来的,要是弄清楚恐怕很难查,当时掉落在竹林里的东西,找是找了,但大家在竹林玩耍,掉落些东西很是正常。”赵广咸说道:“顾夫人掉了把团扇在林子里,出来后就发现了也没派人去找,直接不要了,团扇上沾了血,与其他人所说相符,是打斗时掉落的。” 赵家父子离开,不远处一个卖果子的人挑起担离开。 瑾王府。 陆折把人送出去后折回,“王爷,要派人找寻云小姐吗?” “不必。”宋疏瑾直言拒绝,起身转进了偏殿的书房,神色始终冷然如初。 陆折跟进,心里弄不明白,派人盯着顾相府,却不插手寻人,王爷到底是想不想救人呢? “陆琨有何动静?”宋疏瑾负手走在前头,知晓身后之人会跟着,随时想到便开口问一句。 “一直住在一家农宅里,没有再去过陆府,也未找过顾夫人,暂时没有离京的打算,农宅里的其他人都调查过了,他付了钱只是接住,和别人没有往来。”陆折派人盯着人已经数日了,问起时对答如流。 “想办法请他到王府来做客。”宋疏瑾交代。 寂栖迟和云浅凉站在同一阵营,他府内的秘密不知泄露了多少,不论如何,他得在局势走向更糟前,把足以威胁对方的人握在手里,不敢妄动。 顾相府与云浅凉近来动作不断,虽闹的不是特别大的事,但看来云浅凉是坐不住了,要在祁国人到来前把云起南手里的东西给弄到。 云起南手里的东西他惦记多时,奈何在还未迎娶云青烟前,云起南始终不能松手把东西交给他。 既然云浅凉是他的目标,这次他就不收了,有意给她点甜头,作为改善两人关系的契机,以便日后行事。 “把云相府那批人撤回来了,若是云相来找本王,一律回绝。”宋疏瑾在踏进书房前交代清楚,进去后顺手关门,把贴身侍卫挡在外面。 这间书房是他的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进。 第198章 带皮入戏(1) 入戏,对于卧底特工而言,只需一秒时间,且一旦入戏无论是否有对手站在面前,只要没喊卡,对着四面墙壁都得继续往下演,这个过程比入戏更艰难。 在云浅凉的她卧底生涯里,她一场戏在没有摄影师与导演的情况下,一入三年。 在高压状态下,随时保持警惕无法抽离角色,这种状态会让人疯狂,分不清自我,哪怕自身与所处的角色相差并不大,微末细节中存在些许差异,都会让人恍惚迷茫。 ——而这种状态是致命的! 一旦自身陷入人格的纠结中,心里产生动摇,自我沦陷,其后果是演着演着自己就成为了坏人,开始疯狂的堕落下坠,彻底叛变。 在潜伏任务前,云浅凉曾看过不少这样的案例,毕竟那个腐败的世界是金子堆砌的殿宇,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而卧底特工日常训练苦哈哈,随时准备为任务大义就死,做出可贡献能得到的也就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头,相比之下那简直是充满了诱惑的天堂,尝到了甜头岂会不迷失在乐园里。 云浅凉在纸醉金迷腐朽里过活时,时常脑子一抽的拎出来比较,得出的结果无非是骂自己一句傻逼。 想想到头来,除了自己一身伤,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鱼吐个泡泡,起码还见着个一瞬的影,而卧底特工的一次轰动且与生死擦肩的行动后,跟自己做了一场梦似的,谁都不知道。 每次与上线会面交代任务,对方结尾总是语重深长的跟她说一句。 “组织会记住你的。” 是啊,组织用块石碑记住了我,还是在我死了之后。 这要没死,活着的痕迹连石头上的名字都没有。 在蒙着眼睛,被绑成粽子带上马车时,云浅凉的思绪一路飞散,即将重新演绎另一个人,心底平静得跟心脏被冻住了,不能跳动似的。 这种近似乎与前世重叠的行径,让她无可避免地把前世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花数不清的时间做这种无名无利,吃力未必讨好,睡觉还不踏实的事,这要不是事件的本质摆在那里,任谁听了这些形容都会觉得那人像傻逼。 但后悔吗? 云浅凉忆起为此受过的折磨,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答案始终未变。 不后悔。 失去后从旁得到的点滴,穷苦末路,身处泥潭被人拉了一把,那些不吝啬善意,温暖而宽容的人,值得活在更好的世界里,拥有可期的未来,她想要尽自己绵薄之力为此添砖加瓦,而支撑她一路走来的是信仰,她的国家是一抹永不灭的信仰之光,在内心深处炙热而温暖。 云浅凉不由轻笑一声,中二病的英雄情结? 车轮骨碌骨碌的滚过地面,留下的足迹仿若她的前世。 今日戏园开锣,全部出动,为分散注意力,同一天在不同的地点,让各家拿东西来赎人,“赎金”花样百出。 “夫人,快到了。”外面响起提醒的声音,把云浅凉飞远的思绪一点点拉回来。 “注意称呼,别露馅了。”云浅凉再三叮嘱。 “要不待会就别推您了,万一受伤……”外面的安庚不死心的劝说。 “身上这些太假了,得真弄些伤出来才行。”云浅凉言辞间带着威严,不可推翻。 “相爷那里……” “啧啧。”云浅凉咂舌,“还真给他惯出朵花儿来了。” 外面传来闷闷的笑意,听得出是顾十三那货的声音,云浅凉不由在心里诽谤:笑个屁。 云浅凉入戏是真的彻底把自己融入到角色里,一点牺牲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出发前,为了让云起南相信他不交出东西,云青烟就会死,她让侍卫在她身上弄点伤痕,拿鞭子抽她两下见点血,或是用剑刺或是划她一下都行,结果没人敢动手,她怒其不争,愣是自己夺剑自残似的要给自己来一刀。 可惜还未下手,本不该出现的顾亦丞突然闯进来,一脸风雨欲来的神情。 “你下刀试试!”顾亦丞伴随着怒吼步步逼近,脚步声如同踏在人心尖上。 “你答应过可以实施计划的。”云浅凉咽咽口水,心里有点发毛。 “老子准你玩自残了?”顾亦丞走到人面前,危险眯起的眼眸阴寒暴戾,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威胁道:“你敢动一下,我保证让你这计划玩不下去。” 云浅凉不禁打了个寒颤,手抖了抖,还不死心争取,“你要让我白流血啊?” “是。”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眼见顾亦丞脾气快被激怒到爆点了,手腕一转,双手把手里的短刀奉上。 “不行你就直接跟我一声就是了,动气做什么?”云浅凉陪笑,见他不接,动作迅速地把短刀扔掉,如烫手山芋般。 顾亦丞睨了她一眼,里面全是警告,之后一言不发的撂脾气走人,临走前,还警告了属下一番。 “禁止夫人做一切会流血的事情,违抗命令的后果还记得吧?” 众人顿时惊如寒蝉,背脊挺直,严阵以待。 云浅凉自己后背都浮出了一层冷汗,直到顾亦丞走出屋子,她才暗自长舒一口气。 计划之初她说过会遭些罪,但没敢提要在她身上下刀之类的话,就怕顾亦丞知道了会出尔反尔,这才在顾亦丞把她送过来后,急急把他打发走,谁曾想他还杀个回马枪,她人品那么不可信? “夫人,现在怎么办?” “去找人放点血,再拿跟鞭子来。”云浅凉有点泄气地靠在椅子上。 不能动真格,但要力求逼真,还是要有应对之策才行。 云浅凉轻叹一声,牺牲小我,换个大局,她倒不觉得自己很吃亏,毕竟把东西留在云起南手里,无论是落到是天徽帝手里,还是宋疏瑾手中,她下场都不会好过。 在自己身上无伤大雅地刺个血窟窿,其实很值得。 而且,云浅凉很好奇结果,云老头是要女儿命,还是要自己的前程! “到了。” 伴随话落,马车徐徐停下。 第199章 带皮入戏(2) 约定地点在一处山岗,季候炎热,风吹过嘴唇都干燥得很。 云浅凉眼睛已经被黑布蒙上,在外人看来是不希望她知晓来路,以免泄露了被关押的地点。 对面云起南已经到了,身边跟着一个暗卫,这边警戒的派人去四周查看是否有埋伏,确认过后,戴着面具的“贼人”把云浅凉从里面拖出来,动作粗鲁,如泄愤般。 云浅凉还被绑着,也无人把遮住眼睛的黑布拆开,她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慌张地站在原地,脚下不平整的碎石沙砾让她神情越发不好看。 “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吗?”安庚朝远处的人喊道,气势十足的无良绑匪,但这次演的是劫富济贫的悍匪,光是气势就足够愤恨。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筹码?”云起南不满。 在云起南那头看来,对面的云青烟惨兮兮的,头发凌乱,衣服上沾染了横条的血迹,衣裙裂开,血迹斑斑,人站在那处身子站得不值,有些摇摇欲坠之感,他甚至无法确定,对面的女儿是否受到了更糟糕的对待。 比如,是否还是清白之身? 倘若不是,便不值得答应贼人条件。 云浅凉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迈出步伐,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她重重地摔到地上,裸露的皮肤被碎石沙砾划破,留下凌乱的伤口往外冒血,看着有些吓人。 “爹,救我。”沙哑的声音掩盖了两者不同的声色。 云浅凉眼睛流出泪水,不知是她痛哭了,还是被这“贼人”虐待怕了,在无法挣脱身上绳索时,竟在在地上如条虫子般蠕动着,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只一心想逃离。 云浅凉替代了这副身躯的主人后,从未交过云起南这个亲昵的称呼,也只有在假扮云青烟的时候她才能无心里障碍的喊出来,在任务里私情总是被放在最后。 “你们条件太苛刻了,本相拿不出来。”云起南把视线从在地面蠕动的人身上移开,试图与贼人谈条件。 “堂堂丞相,还有拿不出来的东西?”安庚不加掩饰的嘲讽大笑,他拔出剑指着地上的人,刻意把剑尖放在能撞上去的地方,“要是没点本事,我们也不敢劫持各家千金,相爷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云浅凉在戏里,哪怕她靠听的发现有人把剑尖弄到了面前,却还是当做没看见一般,要往前去。 “青烟,别乱动!”云起南冷喝一声,阻止那把剑与云青烟那张好看的脸蛋触碰。 暂且不管是否清白还在,那张脸是吸引人的筹码,定然是不能毁掉。 云浅凉如同受到惊吓般,不敢再乱动,但她已然是一副随时会崩溃的模样,只能靠强撑了。 “我确实没有你们所说东西,京城里传言的那些话都是胡说。”云起南老神在在的稳定局面。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们就要那样东西。”安己不讲理的回答,“相爷要是不想换,咱们大家都不必废功夫了,我们直接把人杀了,你来收尸即可。” 说着,安己把安庚那把故意放在前面的剑踢开,拔出自己的剑,双手握住,要朝背部刺去。 安己是狠辣地那种玩法,几乎是打算置人于死地的狠狠往下刺。 “慢着!”剑尖距离云浅凉的背部只有米粒距离,随着云起南这声慢着,那暗卫发出一枚暗器打在往下次的剑上,打歪了剑刺下的方向,最终刺在了云浅凉身侧的地上,几乎是擦着皮肤而过。 顾十三戴着面罩,被惊险的局面惊出一声冷汗。 那种情况下,即使云浅凉看不到还是能凭听力躲开,而她竟然一动未动,那份心性怕是诸多男子不如,临危不惧,面不改色。 云起南吓出一脑门汗,他尽心尽力培养出这么个女儿,不能就这么给折了。 “东西不在本相手上。”云起南道:“东西被顾夫人夺走了。” 闻声,云浅凉心里暗自把无耻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牛得一批。 然而内心不爽之际,云浅凉确实反应极快的出声助攻。 “对,没错,云浅凉一直觊觎爹的东西,派人上门夺走了。”云浅凉说得是前不久云相府之事,听着格外真切。 安己一刺未成,一听这话兴奋起来,“那就是说这个人没用了?” 语气阴森骇人,云浅凉配合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做声。 云起南心中有着盘算,目光游走,暗卫在他耳边低声两句,他露出得逞的笑容。 “各位,只要你们留本相女儿一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云起南既是心疼又是焦急,“倘若你们只要那样东西,本相愿意配合各位行动,帮你们把顾夫人抓到。” 云起南狠心之言,顿时让人火冒三丈。 云浅凉担心他们露馅了,赶紧出现,“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一定把云浅凉送到你们手里。” 话落,云浅凉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粗话,但这仅仅处于她自身心理。 紧接着她不由在暗暗冷嘲一声,要不是知道真相,亲耳听到这句话多伤人。 一个女儿推出去当死棋,处处要她死,另一个却被碰在手心当宝贝,用重要之物来换,如今更是要用另一个的命来换,她的命在云家人眼中轻贱如草芥。 “杀了。”一直未做声的顾十三寒声道。 因刚才的话而生怒,带着凛然寒气,出口没有一个多余的字,话落直接走人,如交代命令般。 云起南算计着这群人,未想到对方竟然不上钩,他已然做了妥善的安排,只要把云青烟带过来就可以动手了,但对方显然不吃这套。 云起南退一步想,反正也走不掉,以退为进未尝不可。 “东西在这。”云起南手里一份图纸,“放了本相女儿,东西归你们。” 顾十三做了个手势阻止人行动,对那边道:“拿过来,顺便把人领走。” 那边犹豫片刻,云起南把东西交给暗卫,暗卫拿着图纸一步步走来,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第200章 金蝉脱壳(1) 纷乱只在眨眼间功夫,暗卫走到近前,把图纸朝严阵以待的“贼人”一扔,紧接着三角螺旋暗器飞出,刹那功夫,暗卫如拎兔子般,把地上的人抢过来。 一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顾十三盯紧云浅凉,其他人负责掩护,以免当场露馅,让暗处的人晓得抓人的是她,毕竟这里的人从未信过云起南,对于会有埋伏一时只粗略的佯装未见,放低对方警觉。 在暗卫出手时,顾十三动了,上前抢人。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云浅凉心间计较着局势,极其配合的当一会猪队友,饶是有心相救,在过招时都无法阻挡要救之人存心要跟对方跑。 云起南看得紧张,一见局势不对,立即打了个手势。 埋伏在四周的人顿时现身,有人架着弓箭是瞄准这方,亦有人拿着武器冲上来。 一见情况,三人立即将准备好的烟雾弹砸来。 不多不少,整整十枚,分散了扔,顿时烟雾弥漫,连绵了足有丈远,那些弓箭手压根无法瞄准,云浅凉不需要别人管,自己边跑边挣脱绳子,一点不影响自己的逃命。 出了埋伏圈,后面的人迅速追来,苏清在山岗附近接应,照顾云浅凉这个刚学轻功的没两日的半吊子,抓了人就跑,以便拉开距离。 云浅凉早料到交换人质,等于给敌人下手的机会,云起南不可能老老实实按照信中所说不报官,不暗地里在地点进行埋伏,敌人有对策,她自然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现下是预想到的最不好的局面,但不妨碍她想好退路。 逃跑。 追得那么紧,要不露痕迹的完全脱身,绝无可能,所以她没打算狼狈逃走,只需要拉开点距离,给她点准备时间,她完全能够使一招金蝉脱壳。 烟雾未散,脚步声四起,尘埃胡乱扬着。 路边停着一辆好看的马车,马车四角坠着的流苏晃动这着,赶车的人正是常年跟在顾亦丞身边的贴身侍卫,人敬三分的顾三。 他握着马鞭虚空扬着,目光在马车周围的侍卫身上扫了一圈,无趣地勾起嘴角,眼神盯着前方赶来的人,瞬间跳下马车,并打发侍卫到旁边巡视。 苏清把人送到马车前,其余人以防万一,留下来拖时间。 云浅凉钻进马车,放下马车里特意备着的另一道帘子,在不大的空间里把那身染血的衣裙换下,三两下套上准备好的华服外衫,而后把鞋和首饰脱下,往包袱里一拢,打开马车里的安柜,将包袱塞进去。 云浅凉拆下厚帘子,对外面的人说道:“过去。” 话落,外面有了动静,她不慌不忙地把人皮面具摘下,藏进了衣袖里,用手帕擦了擦不太舒服的脸蛋。 苏清钻进马车,依旧是顾三赶车,其他侍卫骑马随行,迎着追兵的方向回去。 那边听到马车声响,又是两枚烟雾弹砸下,马车顿时停下。 烟雾弥漫过来,顾三立即下命,“保护夫人。” 云浅凉弯了弯嘴角,借着烟雾弹摘掉面具,手脚利索点把内外不同色的外衫翻过来穿上,再混进顾家的侍卫队里一点都不难,何况有顾家侍卫打掩护。 烟雾朦胧,谁弄得请是敌是友,对方不管不顾的冲上来,那就打喽。 顾家侍卫训练有素,带出来的是十八将里的人,功夫与城防军小队比起来,高的不是一点两点,但对方人多势众,在分不清敌友的情况下免不来一场混战。 云浅凉沉默着等待,确保自己人有足够的时间归队,马车木头被敲了两短一长的信号。 听着外面打斗声,云浅凉扬声道:“顾三,莫要伤了我妹妹。” 那般准确的喊出名字,是友军自然会停手,不停的全是敌人。 待烟雾逐渐被山风吹开,局势变得奇怪。 顾家侍卫包着马车,手里的剑指着外面,而追赶的人包围着马车与顾家侍卫,手里的剑全对马车方向,双方不动,却相互提防着。 苏清撩起车帘,让云浅凉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是城防军的一个小队,或者算不得是整个小队,一眼看过去就见着里面有人滥竽充数,她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这是造势,宋疏瑾压根没插手进来,更别提借人来送死了,怕是云起南自己用其他手段调动了些许城防军办事。 其中还有几名京兆府的衙差,配合解救行动。 “城防军在城门怀疑本夫人一次还不够,还打算再搜查一次马车,看看马车里是否藏匿贼人?”云浅凉对外宣称身子不适,语气里透着虚弱与暗哑,但气势索然不同,她心情不妙时贯来声色清冷,京城都快众所周知了,一听语气就晓得是谁。 云浅凉是打定主意,上次在城门口闹了一次,即便宋疏瑾真借了城防军给云起南用,再撞到她枪口上来,事情便不好翻篇了,少不来起磨蹭,要彻底惹恼顾相府,她一步步算过来,没曾想宋疏瑾居然有舍弃这颗棋子价值的打算。 而这些人私底下被云起南弄过来,估计看的是钱财面子,不敢闹大,一下就显得势弱了。 云起南随后跟上,外面响起顾三问候的声音。 “云相,赵大人。” 云起南见到顾相府的人在此处,心中生疑,质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顾三未作答,就见马车正门车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一眼望进去,一览无余。 “得知父亲带了人来救青烟,思及父亲乃文臣,加之爱女心切,担心过程不顺定是刀剑无眼的状况,无论与父亲闹了多大的不愉快,女儿也不能眼见父亲身陷危险而置之不理,便带了人前来相助。”云浅凉端坐在马车里,面对外面包围的一种城防军,浅笑如风,似要将气氛里的火花四溅尽数卷走。 赵广咸亦是未料到云浅凉的出现,尤其是听闻上门调查时对方还身体抱恙,不免眼神带着审视,以余光打量马车里衣着华美,但脸色苍白的人。 好在云浅凉戴了人皮面具,弄得自己皮肤暗沉干燥,脸色不太好,倒真是一副病态。 第201章 金蝉脱壳(2) 云起南显然不相信这个女儿会那么好心的出现帮忙,看人的眼神带着审视,把顾相府的侍卫脸一一研究,就差看出朵花来才甘心,甚至连马车里的云浅凉都未放过,那眼神好像要把人拔光看一遍,确认本体一样。 苏清借着低声说话的动作挡了挡视线,而云浅凉好似强撑着身体有些疲惫了,往车壁靠了靠闭眼聆听,待苏清话落退回旁边她再睁开眼睛,眼底多了丝倦怠,她大概是很虚弱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条手臂交叠在身上规矩老实,只露出一截指尖。 “原来父亲竟是想要用我的命换青烟安好。”云浅凉不由轻叹一声,像是对亲情失望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最终没能扯出满意的笑容来,只好作罢,但她眉目间疲色中,此刻眼底涌现出自嘲整个人气势陡然颓废而绝望。 此言一出,气氛仿若受到渲染般哀伤起来。 赵广咸在后面埋伏,没听到交谈内容,这会听云浅凉亲口说出残忍的话,脑袋压低,不敢直视云家父女二人间的眼神,只觉空气里有火花在闪烁。 云起南皱了皱眉,却未多言,仿佛默认。 云浅凉眼中有好看的水光,苦涩地弯了弯唇角,“人我会想办法找回来,到时我与云相府恩断义绝,再不相欠。” 车帘放下,隔绝掉外面所有视线。 顾三回到马车上,驾车转了个方向,那些鱼龙混杂的城防军还未让开。 “撞过去。”近似无情的话音响起。 马鞭狠抽,马车疾驰,那个方向的人怕死的让出一道口子,众人眼见着顾相府的人扬长而去。 云起南气愤难当,把气洒在无辜的城防军身上,“没用的东西。” 而后一群人在附近搜查许久,依旧未果,只好悻悻地离开。 云浅凉用手绢擦了擦被碎石磨破皮的地方,手里拿着泛黄的老旧图纸,图纸上画着几处山川,有点像作战图,可作战图较为简洁,这张图纸上的山川虽不复杂还原山行,但画法绝非作战图的简单明了。 研究了许久,云浅凉愣是没搞懂这图纸是何物,为何那么见不得人? “莫非是假的?”云浅凉把图纸翻了个面,依旧未看出任何端倪,“云老头特意借了人弄埋伏,摆明是觉着自己有能力抓住人,且他还在意云青烟的死活,不可能拿张假的来糊弄。” 云浅凉沉思片刻,放弃了对图纸的研究。 “兴许相爷能知道。”苏清道。 提及顾亦丞,云浅凉轻松的心情跟荡秋千似的,看着手上伤痕,兀自咽咽口水,“记住了,待会相爷问起绝不能说是我的主意,意外,全部是意外。” 苏清老实地点点头,心底却想着估计圆不过去,很悬。 云浅凉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愣是没敢从大门回府,偷摸地从后门走进,心理暗示不知多少回,青松院近在眼前她突然就怂了,寻思着要不还是去安国侯府避避难,等伤看起来不那么严重再回来。 这般想着,云浅凉脚步一转。 刚转过身,背后传来顾亦丞凉凉的声音,“夫人这是去哪啊?” 云浅凉舒出一口气,转身扬起完美的笑脸,两条自然地交叠在腹间,半点没因被抓包而惊慌失措,借口信手捏来,“我想着还有点事没交代。” “我怎么觉得你很心虚?”顾亦丞靠着院门,腹黑的刺探。 “我又没偷汉子犯得着心虚吗?”云浅凉言辞间均是与往日无异的话,大大咧咧没点大家闺秀与贵门夫人的端庄矜持,且无法离开她心底半点挣扎都没有,迈步朝院门走去。 她只要遮得好,加上之前衣物上有血腥味,在她身上残留点气味很正常。 放平心态,稳定发挥,我能行! 顾亦丞挑眉,眼角锋利还未散去,显然还在为之前她要动刀子一事生气。 云浅凉走到跟前,把手放在顾亦丞后背,推着他往前走,声音放软来,“好了,我最后不是听你的话,没有做出任何自残行为吗?我刚亲口听云起南说要拿我的命去换人,你再这样对我,我一颗心非得碎成稀巴烂不可。” 云浅凉手推着顾亦丞,衣袖下滑,露出点伤口前面的人也看不见。 云浅凉回头对身后的人比了个胜利手势,动作自然,是能降低怀疑程度的。 “我看你是没心没肺。”顾亦丞心底那块软了些。 但凡有点心,想过他的感受,她就不会对自己那么狠心。 “哪能啊?”云浅凉嘴跟抹了蜜糖似的,把话说得甜滋滋的,“人就一颗心,我这颗好好放在你身上呢,只要你没丢我还是有心的。” 顾亦丞不再顺着她推人的力道行走,而是默不作声地停下脚步。 云浅凉不免心慌一下,手依旧落在他后背,身子靠近,脑袋从他肩膀探出去,下巴抵着肩膀,“怎么,听到我这么真诚的表白走不动道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亦丞偏头望着肩膀处的脑袋,眸色寒了些,“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我帮你坦白?”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云浅凉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 “难道不是?”顾亦丞反问。 云浅凉一时语塞,敢情她以前是没说过甜言蜜语给他听,这会大方的给了一整罐蜜糖,对方嫌多了。 一计不成,云浅凉极快的变脸,决定先发制人。 “喜欢你我也真够累的。”云浅凉站直身体,拿开手小声嘟囔,眨眼间酝酿出哭意,眼眶红红地瞪着可以转身后看过来的人,“虽说我晓得自己不是云家的女儿,也早知自己是颗死棋,但好歹喊了那人十多年的父亲,亲耳听那番话我心里会好受?跟你说好话要不是想让你哄哄我,我图点钱财不成?” 话落,云浅凉委屈难过地绕开顾亦丞,拂袖而去,心里暗叹自己机智。 顾三等人看着蔫巴巴走远的身影,眼角直抽抽不知这会该作何反应。 云浅凉的伤心难过一路上倒是没看出来,但有句话说得没错,毕竟叫了十多年的父亲,要说当真无动于衷倒是说不过去了。 第202章 谁是媳妇? 自从与云浅凉感情有了进展,顺利圆房后,灵肉合一,两人间隔阂与距离直接为零,对云浅凉那点把戏顾亦丞是了解得透透的,这次愣是没上当去哄,反而是决心要让云浅凉受点教训。 云浅凉的过去他未能参与,他不知道她打哪学来只要“利益高于自身价值可以牺牲小我”的作风,且日渐养成了习惯,她把自身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上,他得把这个习惯给掰正来,让她明白这世上她的生死在一切之上,不能随意伤害自身。 顾亦丞决心不去哄,但心里的疼惜是外人所不知的,远比心疼她被亲人所伤更甚。 若非在逆境里束手无策的苦苦挣扎,没人会拿自身安危去博利益,一想到她所拥有的今日,是在黑暗的处境里,独自抗争,如履薄冰地走过来,顾亦丞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难受得要命。 父母,养父母,身边在意的人被生死隔开,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世上茕茕而立,孤单无望,无牵无挂,没人在乎她的生死,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顾亦丞大概能明白她那种根深蒂固的想法,但那是以前,现在有他了,她不再是孤身奋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可以用情急来解释的做法了,绝对不能继续放任这种要不得的习惯。 云浅凉在云水阁窝了两天等伤口长好,期间派人把云青烟小打一顿,弄了点情伤,装作一副找到她后把人照顾好,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直接实现承诺把人送回了云相府,她和云家的关系一刀两断,只剩替母亲报仇了。 那日过后其他人家顺利的交换了人质,并未受到伤害,但京兆府尹还在追查幕后贼人,可惜没有任何痕迹可寻,唯一的不妥云浅凉在那天回去后,府内传出自家夫人只待在屋内的消息,以为她身子又不好了,嫌疑减轻了些,反正没有把柄以及证据牵到云浅凉身上,京兆府尹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追查。 这日云浅凉可以出门了,那些想感谢她救了自家孩子的官员,他们商量过后在京城最好的饭馆设宴,要好好感谢云浅凉一番,当然其中明王府的暗卫也出了力,少不了邀请向思虞一同前去,可单独邀请这两个女子前来赴宴有些不妥当,于是为了作伴又给关系好的几家下了帖子。 云浅凉宅了几日闷得慌,想着去赴宴就不用等着顾亦丞回来看他脸色,乐呵呵地去赴宴了。当然赴宴的还有已经多日多她爱答不理的夫君——顾亦丞。 整个宴会,从始至终顾亦丞对云浅凉态度明确——我不太想理你,对其他人则是——我心情不好别惹我,一身冷气压,就连苏肃引这个情商比较低的人都看出来了,这对夫妻近来不对付,莫说是恨不得把双眼挖出来放顾亦丞身上的向思虞。 于是,全程向思虞兴致很高,连带这对待云浅凉态度都好了几分。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感恩宴会结束后,隔日就传出了顾相夫妇不和睦,云浅凉可能被休的言论,甚至有人觉得已经休妻了,是云浅凉赖在顾相府不肯走,种种原因都够收集起来出一本书了。 于云浅凉而言,外面的言论并不是最糟糕的,真正糟糕的是听了家长里短,添油加醋的谣言,更加不高兴了的顾亦丞。 顾亦丞不高兴朝廷官员过得战战兢兢,他那三位小弟就开始想办法把他分忧解难。 云浅凉坐在湘妃椅上,一腿盘着,一腿曲起,手里拿着个果子啃着,全然不顾形象。 “你又惹老大生气了是不是?”程子骥着脑残粉前来替人打抱不平。 “我哪有那能耐啊,别什么都往我身上什么推。”云浅凉特别谦虚的否认。 “不然老大怎么会连日兴致不高?”程子骥压根在意听到的话语,顾老大还在京城花街柳巷混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在身边了,这些年来身边女子虽不少,但那些人从来没本事牵动顾老大的情绪,唯独云浅凉。 “主动分房又欲求不满,还拉不下面子来求和?”云浅凉瞥了眼十步开外,她口中欲求不满的某人无奈摊手。 “你这女人还要不要点脸啊?”程子骥更气了 云浅凉摸摸自己的脸蛋,细腻光滑,很自恋的回答,“这么好看的脸还是得要的,万一你老大一时想不开要休了我,我还得靠这张脸吸引他做一次挽回呢,再不济我还能凭这张脸骗点钱财。” “嫂子,还是上次的事吗?”徐慕引会正题,避免话题越扯越远。 徐慕三人参与了竹林绑架的计划,对后续计划有所了解,心里自然有点数。 “我这几日可都避着他呢。”云浅凉文不对题的申明,她近日真的没惹到某人。 “老大要不是担心你会跟你生气?”程子骥活脱脱的就是不理智脑残粉,“你还不知道认错,哄哄人。” 云浅凉把果核吐掉,往后靠去,望着蔚蓝的天空,幽幽说道:“我怎么感觉自己娶了个媳妇,我是坐着花轿嫁过来的那个,而不是骑着马去迎亲的那个吧?” 目前剧情走向怎么看都是男主在外受伤却隐瞒不说,而女主发现后对此不满而生气,这时就该男主认错道歉哄媳妇,之后女主心疼的嘤嘤一番,男主见此春心荡漾,于是霸道压倒,就可以撒糖了。 按照这个剧情来说,她此刻处境绝对是里面的男主角啊。 她和顾亦丞,到底谁是媳妇啊? 三人回忆过程,顿时无言以对,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云浅凉仔细回想两人间的相处,隐约觉得她不是最近才拿错剧本,而是很久之前就拿了男主剧本。 云浅凉收回眼神,不太确认的问道:“要不还是哄哄?” 脑残粉这时候突然沉默了,大概是觉得偶像形象受到了挑衅,有点接受不了目前人设。 云浅凉没彻头彻尾的认识到错误,只觉剧情走向歪楼了,但临时换剧本似乎不适合,决定还是顺从多数人的意见,先把伪女主给哄高兴些再换回来。 第203章 恐惧之事(1) 是夜。 金乌高挂,漫天繁星。 青松院内树影层叠,青石小道寂静无声,两座阁楼灯火通明,交相辉映。 已过子时,云浅凉还在屋檐下留意清泓阁的动静,但清泓阁压根没有动静可言,只是烛火亮起,连个晃动的人影都未见着,盯着着实无聊。 白日里云浅凉决心要哄人,首发就败下阵来,她都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直接把人给气走了。 晚膳时候是单独在云水阁吃的,她等了许久都不见顾亦丞来,只好让水芹给送到清泓阁去,一顿饭食不知味,勉强填饱了肚子。 晚膳后,云浅凉把跟了顾亦丞多年的侍卫和顾管家找来,决定从爱好下手,侧面打听一下他的爱好,她再投其所好,这样一来肯定事半功倍,结果他们给了她一个统一答复——爱莫能助。 “我倒不是没意识到他为何生气?”云浅凉轻声低喃一句。 原因云浅凉心里门清,不过是最终把自己弄伤了,但她不觉得这是个需要上纲上线的问题,就这个话题来哄人似乎有点难度,毕竟她不觉得有错。 顾三从院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壶茶。 云浅凉眼神瞟过去,腾地一下站起来,往清泓阁跑去,在门口拦下顾三。 “这是马上送给相爷的?”云浅凉解开茶盖嗅了嗅,皱皱鼻子再盖上。 好浓的茶。 “相爷今夜恐怕是没法睡了,所以吩咐准备一壶浓茶。”顾三回答。 “我帮你送。”云浅凉双手接过茶盘,等待对方松手时又问道:“人在书房,还是卧房?” 顾三松手,“书房。” “好了,你去休息吧,相爷要是有吩咐,我会亲自做。”云浅凉端着茶水往里走,刻意放轻了脚步上楼。 顾亦丞书房内燃了好几个烛台,把书房照得大亮,不过烛光照明范围不大,他坐在一处矮案处理事情,手边卷宗与书籍整齐地码在一起,站满了矮案,而他身边还放着不少其他打开过的卷纸。 敲门声响起,顾亦丞正专注的打开一卷竹简。 “茶放下,人……” 云浅凉在他赶人前截住话茬,“人也留下。” 闻声,顾亦丞视线从竹简移开,望向端着茶走过来人。 顾亦丞放下手里的竹简,把茶盘接过,随手放在方便拿又不碍事的地方。 “很晚了,睡觉去。” “这不是没把你哄好,我睡不着吗?”云浅凉没走,反而盘腿坐在矮案对面。 “你在这也不见得能把我哄好。”顾亦丞实话实说。 云浅凉手肘放在矮案上,扶着下巴,特别认真的问:“那你要气到什么时候?” “你知错为止。”顾亦丞重新拿起竹简,尽量忽视掉对面馨香对他的影响。 “我白天的时候跟你认错了啊。”云浅凉双眼盯着不看她的人,那副样子特别真诚。 顾亦丞心间暗叹,索性暂时休息会,把矮案上堆积的东西收拾一下,拉过茶盘,到了两杯茶放到桌上,推到云浅凉面前那杯只有半杯,已是顾及到她待会得去睡觉。 “人得先知错才能认错,而你恰恰相反,我生气你先道歉不反省。”顾亦丞抿了口浓茶,抬眸望进那双伪装出真诚的眼睛,对面的人特别乖巧无辜,但他明白这是伪装,只是演出对方想要看到的来讨好人,这习惯也不好,但得一个个纠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知道。”云浅凉狠狠地点头,“你不准我弄伤自己,但最后我换了一种方式伤害自己。” 顾亦丞点头,下一句话直逼要点,“但你没想过要改,甚至不认为自己有错。” 云浅凉张口想解释,但触及到顾亦丞眼底深处的认真,字眼卡在喉间,愣是没蹦出一个字来。 她有些泄气的换了个姿势,手指把玩着面前的杯子,低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眸里的情绪翻涌,不再像刚才的乖巧与讨好,连带着气势都变了。 云浅凉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行事作风,她身上有太多前世残留下来的习惯,哪怕她已经换了一种活法,在遇事时却习惯了以前的方式,她始终把自己困在前世的环境里,仿佛逃不开,自然而然的用着习惯的做事风格。 半晌云浅凉语气很轻的出声,声线柔软,“除了性别,也没什么是不能改的嘛。” “苏家那次我是不是说过了?”顾亦丞一改往日的温柔,异常坚定强硬,坚决不妥协,“你出发前我是不是阻止了?也警告过你,最后你为了逼真还是想尽办法的让自己受伤。” “假装终归不如亲眼所见嘛。”云浅凉压低了声音,再好的演技也得有点逼真时来撑着,才不会显得心虚啊,她一个假身份,顶着一身假伤,可不得找点真的来让人相信。 顾亦丞重叹一声,引得云浅凉抬头,还一脸委屈样。 “浅浅,真的在乎一个人,行事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会为了对方而更珍惜自己。”顾亦丞眼底飞速的闪过一丝痛苦,只是眨眼功夫就消失在眼尾,眼中情绪极致的压抑与克制,再张口时声音都变了,“回去休息吧。” 云浅凉眼睁睁地看着,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心里莫名地慌张起来,不安的心情几乎是瞬间传达到了大脑,让她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所措起来。 她耳畔好像有自己的声音响起,是她白日里说过的话。 “万一你老大一时想不开要休了我,我还得靠这张脸吸引他做一次挽回呢。” 当时她完全是自信满满,所以才会如此玩笑,但此时此刻回想起这句话,她信心烟消云散,甚至是害怕起来,脑海里思绪似乎不受控的往坏处想。 顾亦丞看着完全僵住的人儿,脸色红润飞快褪去,眼神失去神采,飘忽得没有一个落脚点,心中一紧。 “浅浅。”顾亦丞握住她的手,喊了一声,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心里着急了。 顾亦丞绕到她身边,把人搂在怀里,温声在耳边轻唤她的名字,手捏着她的手指。 云浅凉脑海的空白渐渐有了东西塞进来,脸庞的麻木一点点褪去。 “我睡醒你还在吗?”她的声音像是清晨挂在细草上的露珠,轻轻地颤抖着。 “在。” 第204章 恐惧之事(2) 这一夜,云浅凉如个木偶娃娃般,受着顾亦丞的牵引,宿在清泓阁。 夜已深,她了无睡意,借着微弱烛光盯着帐子顶,脑海里思绪纷杂如乱麻,双手交叠在腹间,安分规矩地躺着,如同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顾亦丞推门进来,他身上是睡前时的那身衣物,只出门时披了件外衫,方便见人而已。 顾亦丞手里端着一杯茶,单手把房门关上。 走到床边时,同样是单手把床头的帐子挂到弯勾上。 烛光直接透进来,云浅凉眨了眨眼睛适应明亮,眼珠转动,落在已经端着茶水坐在床边,遮挡住烛光的顾亦丞身上。 他人何时起身出去的,同床而眠且未睡着的云浅凉甚至不清楚。 顾亦丞轻轻抬手,把外衫抖落在床榻,声色温润,“来,把这杯安神茶喝了。” 云浅凉就如听话的傀儡,执行主子下达的指令,起身,接过那杯温热的安神茶一饮而尽,过后她看着空掉的茶杯呆愣地坐在床上。 “把茶杯给我。”顾亦丞引导着,就见她把茶杯伸了过来,他接过后放在床边的案几上,把勾起的帐子放下,拖鞋上了床榻,他担心这时候突然亲近会刺激到人,只是柔声哄道:“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云浅凉听话地躺下,一开始还如刚才那般睁着眼睛,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闭上了眼睛。 良久,许是安神茶起了作用,云浅凉脑袋里的思绪开始不连贯,困意袭来。 昏暗的视线下,云浅凉不安地动了动,却没敢靠近顾亦丞,手指扯住顾亦丞的衣角,不安地开口:“顾亦丞,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闻言,顾亦丞往里挪了挪身子,贴近她,手握住那不安地牵着他衣角的手,睁开眼就撞见她仓皇不安的双眸,像只无处可去的可怜的流浪猫。 他琢磨过她的承受能力,知晓她对情爱不通,处于懵懂状态,才适当的提点一番,却未料到会把人刺激成这副模样。 顾亦丞内心轻叹,早知如此,不懂便不懂吧。 顾亦丞弯弯唇,笑道:“肯定是喜欢的。” 云浅凉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闭上眼睛,掩掉眸间黯淡,呼吸放缓,均匀有度。 喜欢,为何不在乎? 云浅凉没法细问,或者是下意识地逃避与之欲出的事实。 翌日,顾亦丞早起上朝,起床时身边的人儿还如昨夜睡前的姿势躺着,他动作轻巧细微,以免吵醒沉睡中的人。 喝了安神茶后,她睡得不是很安稳,紧皱的眉头没见松开过。 春花、秋月早早在门外候着,准备伺候主子起床,房门打开,福身问安。 “夫人心情不好,不要吵醒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上朝前,顾亦丞好生交代。 然而房门关上,云浅凉便睁开了眼睛。 她依旧平躺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没作声喊人进来伺候。 昨夜顾亦丞的肯定未在她心里起到任何效果,一夜昏昏沉沉的睡着,在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水纹荡开,在荡开的水纹间是一个个的梦境,梦境里有诸多熟悉的人,梦境随波流转,一个接一个的转变,那些全是她抓不住的过去。 感情是维系两个人关系最好的纽带,利益,钱财这两人只能维系一时,不会长久。 云浅凉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先前与春花讨论过的话,心底越发动摇起来。 假如她和顾亦丞之间没有了所谓的喜欢存在,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她和顾亦丞就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失去,于她而言,是两个可怕的字眼。 当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让她溃不成军,无法面对满腹深情的顾亦丞。 云浅凉在家里苦苦思索纠结的时候,朝中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迎接祁国使者的事宜了。 祁国太子三日前从祁国京师出发,随行带了三千精兵,一路往南直上万宋。 两国明争暗斗争端颇多,但祁国太子来访万宋是件大事,万不可让人在万宋境内遭遇不测,否则已经掌握主动局面的万宋,将瞬间被逆转为被动局势,因此天徽帝决定派人前往边境迎接祁国来使。 早朝上,对于派何人前去迎接起了争议。 迎接之人身份在万宋必须是说得上话的官员,这样一来人选便只能在王爷、丞相与将军中挑选,但天徽帝迎接之举并非示好,身份过于尊贵下了万宋的面子,朝中有名望的将军年事稍高,且不说与祁国来使谈不到一块去,反而会让人以为万宋后起之秀不行,要身份得当且能镇得住场子的人,非顾亦丞莫属。 与祁国接触,不知会发生何事,万一朝中人心怀不轨,借着祁国此次入京趁机勾结,必然会成为天徽帝的心腹大患。 朝中一派以顾亦丞身份不够,镇不住祁国太子而反对,瑾王一派则为明哲保身极力推荐顾亦丞,在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 顾亦丞心中有挂念,自然是不愿此时离京,尤其中间纠葛繁多,更令他反感与祁国有所接触,但国家大事不容儿女情长。 祁国虽是打着解释奸细的名目前来,但大家心知肚明,嫌隙以生,粉饰表面的话说得再漂亮,两国情势依旧势如水火,只差有个好的机会挥兵直入。 “皇上。”顾亦丞迈出一步,站在中央,躬身上言,“依微臣看,不妨让明王府的文昌世子与镇南将军一同前往,文昌世子乃明王嫡出,日后定会世袭明王之位,身份自然尊贵,而镇南将军领兵有序,用兵如神,倘若祁国生其他心思,有郑将军坐镇必然不会出岔子。” 局势分开,引水东流,既能压得住文昌世子,也能镇得住祁国。 派这两人前去,天徽帝亦是不用担心臣子起异心,而他也信得过郑辕唐将军。 “皇上,文昌还小,怕是会辜负圣上期望。”向丰恺出列否认提议。 “文昌世子今年有十七了,明王不能事事护着,总得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否则将来如何世袭王位?”顾亦丞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此番祁国入京,正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第205章 应激反应 翌日清晨,云浅凉敢在早朝前起床,如寻常妻子般伺候夫君更衣,亲手替他把朝服整理好,体贴地把人送到门口,叮嘱两句才算完。 “我负责送迎接队伍出京,会晚些回来,过了午时我还未回来就不用等我用膳了。”顾亦丞拉着乖巧站在身边的人,拇指习惯地捏捏手背骨节。 “我让水芹拿些糕点,你在路上吃点。”说着,她就要转身去交代在不远处留步,未上前打扰的奴婢。 顾亦丞把人拉住,弯了弯身子,视线持平,双手捧住她的脸蛋。 “浅浅看着我。”顾亦丞认真道,等她视线转回来落在他身上,他弯唇微笑,面容上的认真烟消云散,“以前你不做这些,现在同样无需要求自己做,以前那样挺好。” 顾亦丞悄悄想着,缓过神后的云浅凉,意外的有点乖,可爱得紧,但这只是他一时片面的想法。 论起来目前云浅凉状态不稳定,在发现之前的路走不通后,迅速地改变自己,把自己之前的习惯和行事方式全部抹除,重新建立新的方式与风格,这种奇怪的行事有好处,但看在眼里不免越发心疼。 “你不喜欢吗?”云浅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眼底浮现出一星半点的不解,而蹙起的眉头好似开始重新思索另一种相处模式。 “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但你喜欢吗?”顾亦丞认真的在问,“我那天的话不是让你反省自身情感,慢慢来你总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能等。” “也没什么不好的。”云浅凉脑海里甚至没仔细去考虑过自己的意思,她淡然地勾起一抹笑意,“白日里我去百善堂一趟,晚膳我亲自下厨,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做些简单的就好。”顾亦丞心底轻叹,扶着她的脑袋在额头上落下一吻,“我去上朝了,别太累。” “好,路上小心。” 云浅凉站在门前目送着人骑马离开,马蹄声渐远,她嘴角笑意抚平,抿紧了嘴唇,失神地站在门前好一阵。 顾管家恭顺地上前一步,以过来人与旁观者的角度开解道:“老奴是看着相爷长大的,老爷离家后,相爷年纪轻轻扛起了顾家重担,他时常满面春风活得自在,但他心里苦,您嫁进来后老奴能看得出来,相爷比以往开心了,有您在身边相爷整个人都特别放松,老奴依旧许久未见到相爷眼里有笑的样子了,所以您不用过于苛求自己。” “我只是想做得更像他妻子一些。”云浅凉低声呓语。 云浅凉自身是个奇怪的存在,除了信仰屹立在心间不倒外,于她而言其余皆可改变。 顺应时局,顺应任务对象。 她一旦不安,就会格外敏感地从对方的言行里,挑自己的毛病,苛刻地对待自己,为保证双方模式平衡,几乎是在意识到需要改变的时候,本能的做出应激反应。 这是她长期入戏的状态里,一种类似于本能的反应,隐藏自我最能给她安全感。 “老奴以为夫妻相处之道各有不同,适合才最重要。”顾管家道:“夫人要是不开心,做得再好相爷也不会开心。” “大概吧。” 草草用过早膳,云浅凉前去百善堂处理必要的事务,准备再想点办法增加医馆收益。 天徽帝决定依照顾亦丞所说,派文昌世子向思预与镇南将军郑辕唐前去迎接祁国来使,安全将人护送到京城,早朝时向思预被传召来接了圣旨,下朝后就准备出发了。 向思预乃明王嫡子,向来是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一点苦头,突然被委以重任心情微妙复杂,兴奋之余有些担心做不好差事会,但在见到随行的士兵时,他那点顾虑瞬间被虚荣冲淡,隐隐有自己能成大事的自信冒出来。 天徽帝同样安排了三千人前去迎接,这些兵马是从顾亦丞手底下收拢的覃越城军队里挑的,天徽帝故意如此为之,隐隐有要打压顾相府的意思,但他做得不明确,给人的感觉就是结果好他乐意,不好也不是糟糕境遇,那些人精似的官员只能悄悄做些准备,不敢有大动作。 早朝过后,迎接的队伍整装出发,顾亦丞领着人相送,派他相送无非是让士兵去其他人磨合,借机看看有没有可能从顾亦丞手里,把这些兵权给抢过去。 天徽帝老奸巨猾得很,但顾亦丞在里面安插了天狼军的人,十分安心把三千精兵交到别人手里。 云浅凉出门时恰好遇到迎接的队伍出城,吩咐马车靠边停,目睹着前头带队的男子,意气风发,自信飞扬,与在家中时全然不同,浑身流露出矜贵与威严,神而不凡,便是指顾亦丞这类人了。 直至队伍出城,云浅凉才收回视线,让侍卫驾车去百善堂。 眼见要九月了,万宋的天气开始有了些许变化,白日里一如既往的烈日当空,炎热难耐,到了夜里温度降得比先前低。 京城那些娇滴滴地贵人,底子弱的各种疲乏,提不起精神来,百善堂冷淡了些的生意,有了丁点回拢的迹象。 云浅凉日常翻开了账册与药单,清点了一下药房与药柜的数量,平日里易行之每月都会清点,她再重复确认时省事又方便。 看了许久账册,云浅凉眼睛有些酸涩,放下账册把视线望向别处缓解疲惫。 云浅凉望着看诊区域吵闹着自己身体有毛病,要大夫开珍贵药材的公子哥,捏捏眉心道:“一看脸色就是房事多了,导致虚耗过多,进大补反而承受不住。” “近来不少人看病跟来送钱似的,身体没大碍,非得央求开贵重药材。”见状易行之习以为常却依旧苦恼。 百善堂等同于顾家名下,不少人没法从顾相府那边送钱讨好,转而往医馆来送钱。 “情况很多?”云浅凉皱眉。 “就这几日来了将近十人,还有人来勤快,隔天就来一趟。”易行之处事稳妥,对于这些有意送钱上门的人,一两次就看出了问题,“要想办法阻止吗?” 第206章 医馆谋划 云浅凉手里捏着笔记录,沉思时有些走神,手不自觉地有了动作,尾指一挑,笔尖转动,尾指动作刚起她已意识到指间是只毛笔,转笔会甩出墨汁,已起的动作中途顿住,毛笔卡在指间,甩出的墨汁洒在柜台前,倘若一圈转完整墨汁该甩两人脸上了。 易行之疑惑地偏头看了眼旁边少有失误的人,百善堂成立以来,云浅凉行事沉稳有度,专注认真,从未在正事上走神,现下账本与药单摆在面前,却险些毁了打开的那一页。 “夫人要是累了不如改日再看。”易行之建议道。 云浅凉定定心神,把账本与药单挪开些许,握好了毛笔,假装刚才的失误没发生过,负责抓药的小厮识趣地拿了抹布来,把墨汁擦干净。 云浅凉清清嗓子,“刚想到解决的办法,一时高兴来些。”而后目光看向执意要用千年人参补身子的公子哥,道:“按对方要求开。” “万一对方是冲着百善堂来的,传出去百善堂平价医馆的名声怕是要受损。”易行之早已想过解决办法,一旦应了要求收了钱,对百善堂与顾相府的名声均是百害而无一利。 “再过些时日就该换季了。”云浅凉把视线移开,垂眸落在账本上,执笔在同日的账目下方签下画个圆圈,签上名字,而后翻了一页,继续说道:“覃越城现今虽有新官上任,百姓生活得以改善,但百姓还是没能过上有钱看病抓药的生活,换季易染病,我打算安排两个大夫过去搭建临时医馆,施医赠药。” “用这笔钱做善事是个好办法,但在覃越城做,不如京城效果好。”京城的水太深了,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主要是我打算在覃越城另立一个百善堂,招募些有天赋的学徒,有好苗子可以送来这边培养,借着施医赠药的名声,建立百善堂分店是最好的时机。”云浅凉把脑袋里那堆乱麻挤到一边,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然考虑得很长远了,“至于效果,覃越城情况天徽帝一直很在意,到时候我以百善堂的名义递张帖子到各府,聪明人肯定只是其中意思,到时钱已经花出去算不到顾相府头上了,他们只能趁此博个好名声。” “他们出钱,百善堂出力,化困境为转机,于百善堂而言是双赢的局面。”易行之拱手作揖,“夫人高明。” 云浅凉认真地翻阅账本,易行之则出了药房解决那边的事。 云浅凉手移开,翻了一张药单,视线从金额上一划而过,比对了账目准备翻下一张,手突然顿住,重新把视线落在药单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张方子。 药方单子上的字迹云浅凉还算熟悉,之前她见过清寂药方上的字,与眼前药方上的字迹一般无二,而百善堂每张药方在金额旁都有开药大夫的名字,这张药方独独写了个清字。 云浅凉把药单拿到面前,动作极快地往后翻了许多张。 清寂开的药方数量不多,但时间都不统一,而药方里的都不是外伤药,就是普通的小病痛。 若是清寂为人看诊开了药方,在他那里看诊的人拿着药方来百善堂抓药,倒不是稀奇之事。 百善堂不哄抬价格,药材全是平价,而清寂的方子更是用效果好,价格又不低的药材入药,两者结合能省不少钱。 云浅凉把药单单独抽出,凑到鼻翼前,嗅着墨香味,是百善堂用的绛墨。 百善堂用的墨全是顾亦丞挑选的,医馆开药,记账,记录库存用量很多,墨锭选价格适当且墨迹有光泽些的比较好,而绛墨有入药的价值,医馆用最合适不过。 这药方肯定是在百善堂内开的。 云浅凉前后把整月的药单翻了一遍,最终数量依旧和之前看过的无疑,时间不长,算起来是他在伤好之后不久来的百善堂。 看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后,易行之回到药房来。 “这些药方不是我们医馆的人开的。”云浅凉把药方放到一旁。 “清神医没有与夫人说过吗?”易行之惊讶。 “说什么?”云浅凉不解。 易行之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清寂来百善堂坐诊时日确实不长,正好是云浅凉在算计云家的时候,清寂上门声称是为上次相助一时报恩,并告知易行之他已与云浅凉交代过,碍于当时云浅凉正忙着要东西,担心上门禀报易惹事端,他便没有去顾相府求证,只是把清寂盯紧了,没让他做奇怪的事,而且清寂只是在忙碌时偶尔来帮忙,待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在百善堂期间,只坐在位置上看诊,从不与人交谈,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 堂堂神医坐诊百善堂,对百善堂有利无害,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 “那些送钱的人是在他坐诊之后来的?”说着,那边看诊的人已经拿了药方,仔细看过之后很满意地交给了随行的小厮,让小厮过来抓药。 “确实是,但他们来的时候清神医都不在,而他们并未指名要清神医看病。”易行之看了眼那走到等候区域坐着的公子哥,“保险起见,我让人去查一下。” “不用。”云浅凉注视着那位公子哥,在记忆里搜寻对方身份。 假如真是寂栖迟那边的人,这么做等于把他们在京城的部分势力送到她面前随意看,只是看病还好,却还给百善堂送钱,寂栖迟分明说过很缺钱,却往百善堂送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些,那群人在背后算计顾相府? “他下次要过来你给他结下工钱,他执意留在百善堂的话,腾个地方出来,当做是百善堂为民着想,提供给他一个坐诊的地方。”云浅凉在写过的账本后一页记了一个数,没再继续纠结此事,账目没问题她基本不做声,易行之纯粹在旁边作陪。 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光线,云浅凉头都未抬,“抓药在旁边,收钱可以过来。” 话落了许久,面前的人还未让开,云浅凉抬头来看,瞬间眉头紧皱成川字。 第207章 形势有变(1) 尽管药房栅栏隔在中间,云浅凉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云浅凉一愣,心绪快速收敛,把状态从顾亦丞身上跳出来,应对面前情势。 “瑾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云浅凉走回柜台旁,顺手把账册和药单收起,压在清寂开的那些药方上,将其遮得严实,不为外人所见。 云浅凉反应直接宋疏瑾注意到一刹那的不对劲,但他来此有自己的目的,自动把那些不对劲撇开,直言道:“你舅舅在我那里。” 云浅凉脸色不可避免地转变,陆家早已被叛流放,不得私自回京,陆琨为取走陆家祖先牌位潜回京城已是违命,放大了说是陆家不服当年判决,亦或卷土重来,无论传出哪一条都会让陆家处境雪上加霜。 云浅凉过于担心,竟是一时忘记自己派人在暗地里护着陆琨,而她未收到任何坏消息。 云浅凉定住心神,双眸迎上那双冷漠的眸子,对方眼中映着她淡然的身影,她心里稍稍松口气,平淡出声,“哦,劳烦瑾王照顾了,我这就派人随瑾王前去把人接回来。” 语毕,云浅凉转身欲做安排,宋疏瑾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他伤重不起,你最好自己去看。” 云浅凉眉宇间清冽如冰,藏起的刺露出了锋利的针尖,“瑾王以前想要我死,之后觉得我有价值又算计于我,您以为自己的话我会信几分?” “信不信由你,他的死活和本王没半点关系。”宋疏瑾几不可见的皱眉,十分不喜她的态度,那双眼睛看他时如看敌人,万般冷漠,刺人得紧还哽得慌。 “瑾王不想管,丢出来就好。”云浅凉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不屑得很,“瑾王没事就请离开,百善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没功夫招待您。” 宋疏瑾被她态度刺得有些生气,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转身一走,云浅凉的不在意顷刻间烟消云散,眉头比见到宋疏瑾来时皱得更深了。 “派人到靖康坊的农宅找一户姓李的人家,打听一个叫陆琨的人。”云浅凉匆匆把账册与药单收进存放的盒子里,交给易行之保管。 转身出药房之际,她脚步顿住,转回来在伤药区拿了些外伤的药。 走出百善堂,就见在门外等候的顾十三盯着不远处还未离开的陆折。 陆折在百善堂外等候,见云浅凉从里面出来才靠近。 “顾夫人,您舅舅如今正在瑾王府内,伤得极重,他一直念着您的名字,请您务必到瑾王府走一趟。”陆折没有过分靠近云浅凉,保持着安全距离,把要传达的话转告。 “顾亦丞前脚刚离京,你们后脚找上门来,敢说他没其他意图吗?”云浅凉冷笑置之,还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做假象,“当然如果你家王爷纯粹是好心救下我舅舅,人既然不能移动,那我安排个大夫过去照顾,待我夫君回京后,我二人前去接人,陆侍卫你以为如何?” “顾夫人,王爷把人救人全是因为你,你要这般不讲理,未免过分了些。”陆折心底是不愿两人有牵扯纠葛的,但碍于主子有言在先,千般不愿依旧听令行事。 “是啊,因为我有价值。”云浅凉双目冷凝,门口来往行人不多,注意到这边动静脚步慢下来,“瑾王一直暗地里监视着,不让人抢走那样东西,之前却不出手,其中用意要我明说吗?没有证据别找我。” 云浅凉绕开陆折往前去,后背响起陆折的威胁,“顾夫人不来,那人的命恐怕就没必要留了。” 云浅凉眸色越发冷冽,转头回望,寒声道:“承担得起后果,尽管动手。” 登上马车,顾十三驾车离去。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敲着香案。 宋疏瑾不会没事闲着编个理由耍她玩,陆琨肯定是出事了,而她派去的人没有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甚至有可能落到了宋疏瑾手里,不提及那些人恐怕是想要暗地里严刑审问,获取顾亦丞这边的情报。 离开百善堂,云浅凉去了趟正安当铺,让徐掌柜安排人留意京城动向,调查近日京城内一些不为人知的大事,陆琨受了重伤对方身手必然了得,打斗肯定不小,有机会查到线索。 宋疏瑾不会自动透露带走陆琨时,抓了多少人,关押在什么地方,她需要线索救人,就得逼一把。 陆琨身上能象征身份的玉佩在她手里,除去她派出暗中留意陆琨的人外,没人能证明此事真假,而她信不过外人,且宋疏瑾不晓得通信的暗号,极有可能会被揭穿,宋疏瑾真想要让她自己踏进瑾王府,必须得冒险让她的人把消息带给她。 而顾亦丞离京送行,离开时间不长,即便宋疏瑾在回城时暗中拖延,能拖的时间有限。 在有限的时间里,宋疏瑾没有太多时间和她耗。 耐住性子,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合适的做法。 回到顾相府,云浅凉快速调派了暗卫去盯着瑾王府,想起上次她被困的那座宅院,以防万一也派人去探查一番,但凡是想得到的地方绝无遗漏的查。且陆琨回京不能被人知晓,在行动时还必须避开朝廷和官府的耳目,否则敌人会在暗中给她背后捅一刀。 这一刀捅下来,勾结叛党之名,足以毁掉顾相府,顾亦丞有天大的本事都奈何不了众人参奏,天徽帝一旦除掉他,他手里的兵权就能回收,到时不用靠顾亦丞,天徽帝也能稳住宋疏瑾,他就成了无用的棋子。 云浅凉暂时不担心宋疏瑾会把这个篓子捅开,毕竟他绝不会为天徽帝做嫁衣,但其他人若是知道这个消息,眼见大好时机,其他人未必坐得住,这仅仅是往好的方面思考的结果。 往坏了想,没有不透风的墙,局势会扩散,宋疏瑾也存在被逼急了,生出先除掉一个挡皇位之路的人的念头。 局势一下变得糟糕起来,仿佛就等着顾亦丞离开京城,好把捕鱼的网撒开。 第208章 形势有变(2) 上座的人面色凝重,眉头紧皱不舒,一双眼睛放空般地盯着一处,思绪好似化作了丝丝缕缕复杂的光,在她晦暗不明的瞳孔里不断闪过,最终隐没在无垠的黑暗里。 屋内随时待命的侍卫们互看一眼,最后还是苏清站出来请示。 “夫人,是否要通知相爷?” 闻言,云浅凉睫毛扇动,眨了下眼,似乎回神了一般,但她抿紧了嘴唇,答案不言而喻。 苏清担忧地等着主子发话,心间哽着一句僭越的话不上不下。 云浅凉几乎是下意识要脱口而出否定的话,她心间了然,这次事情不是一时而成,背后的人做了谋划,等到恰当的时机才行动,朝中极力主张顾亦丞前去迎接祁国来使开始,已经是计划里的一环,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顾亦丞终归以其他名义而不得不离京。 现下他人不在京城,一旦出事,还能以他不知情为由撇清关系。 “如果不是我,陆家与顾相府八竿子打不着,顾相府不会陷到这个局面里。”云浅凉消极的低喃。 一切的起因是她自身有弱点。 顾亦丞待她好,危机时刻若她不能力挽狂澜,那她绝不能拉着顾相府垫背。 思及此,脑海里浮现那夜顾亦丞的神色,耳畔是他的话。 云浅凉不由苦涩一笑,一旦自己受到怀疑有了暴露的迹象,将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掩护隐藏得更深的卧底,这种做法多半是拉开了死亡的序幕,能安全脱身的人少之又少。 卧底特工就是这样的存在,国在前,生死在后。 “十三你亲自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顾亦丞你说的话我都有记住,但是……“我只能拖两日,若两日后他还未回来,我会按照自己的办法去做。” 屋内的人面上一喜,全都松了口气。 “属下马上去,一定把夫人的话带到。”顾十三兴奋应答,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路上小心,若是途中被发现,立马折回。”云浅凉肃然道。 在把消息送到的情况下,她必须确保在外人眼里,顾亦丞不知情。 这样就算他回城途中遇到变故,她还有办法实施她的计划。 “我要陆家当年被定案的所有情报。”云浅凉又一命令下达,屋内其余人领命,纷纷退下。 陆家想要立足,必须要证明清白才行,多做一手准备,胜算更大。 众人散去,云浅凉起身走到院中,望着清泓阁,幽幽说道:“但愿我没有做错。” 陆自回府复命,云浅凉不会跟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宋疏瑾不觉奇怪,只是心里有股无名火升起。 商讨完正事后,陆折看着被安置在客房,面色惨白,如死人般躺在塌上的人。 屋内除了主仆二人外,还有三位大夫,这三人如幕僚般养在瑾王府,平日里只需要给主子看病,而这些全是为了日后大计做准备,而今却在救治一个本该与瑾王府无关的人。 连日来,府内库房里最好的用大都取到了这里,但陆琨伤势严重,用了那么多好药材,人还在昏迷中,进的气比出的气要少,全凭那些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 “务必把人救活。”宋疏瑾沉稳惊骇的声色如一声闷雷。 陆折看着那些人紧张地忙碌着,忍不住问道:“王爷,这么做值得吗?”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值得本王下功夫。”宋疏瑾冷冷的笑意里是算计,是自信,只要有手段,再坚定的立场都会动摇。 “可是云浅凉她……”陆折话音在一道冷冽的视线下止住。 “是人都有心,云浅凉心里在意的东西不少,不愁握不住她的命脉。”宋疏瑾做了个抓握的手势,手指一点点收紧,好似捏住了云浅凉的心脏,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色。 而另一边,那位给百善堂送钱的公子哥,在宋疏瑾与云浅凉相继离开后,匆匆带着药离去。 回到府内,立即把百善堂的事情告知了家中父亲。 郡跃坊上空,一只白鸽扑翅飞翔,落在种满草药的院子里,屋檐下一人把手指放在嘴边,出了声哨子,鸽子受到召唤落在屋檐下挂着的架子上。 寂栖迟抚摸鸽子两下,取下鸽子脚绑着的消息,拿了一把食物洒在檐下的小路上,白鸽高兴地落到地上啄着食物。 寂栖迟拿着消息愉悦地转回正厅,家里边来的人跟受到感应般,接二连三地聚在正厅,连一向很少管这些事的清寂都闻风而来,让他莫名的有些兴奋,跟打赢架的心情相差不多,今日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 “暴露了。”寂栖迟不在意地先把不重要的事情宣布,这从来不是他的要点,“接下来才是正事,瑾王那边有动静了,你们不是想看看云浅凉有多大能耐,借着这次看清楚,我们也没多少时间耽误了,这主子要是不要,必须尽快做决定。” “不管如何,小姐总是该认祖归宗吧。”穆烽蹙眉道,对那些说辞不满。 云浅凉能力如何是次要,唯一的血脉岂能流露在外。 “如果不要,我打算不让她参与进来,是否认祖归宗是她的事,我们不再过问,但要的话,留在顾相府迟早对我们不利,势必要趁早把人带回家。”寂栖迟把两个选项丢给其他人,毕竟事关重大,决定不能只单单寂家说了算。 “万一她不同意呢?”清寂道。 “打晕直接带走,你弄点药让她途中都醒不过来,到了家里她也闹腾不到哪里去。”齐叔办法粗暴。 清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听着大家一一表态,最终全部同意把推波助澜一番,看云浅凉如何解决这次危机,来决定是否要把人带走。 众人散去后,清寂才缓缓起身欲回去折腾他那些药材。 寂栖迟又坐了一会,起身去追清寂,与他并肩走着,“我知道你不赞成齐叔的做法,但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你想想家里那些人,想想我们这群后辈从小到大所受的苦,身为少主,我不能让大家的牺牲与辛苦付诸东流。” “清寂轻叹,声音里多了丝寂寥与沉重,“阿迟,你忘得了过去吗?” 第209章 残忍过往 清寂一声哀叹,好似把时光拉回了那段煎熬的日子里。 漫天飞雪里喧嚣的是哭喊声,是打杀声,年幼的孩子被藏在冰天雪地里,冰雪冻僵了四肢,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的血染红白雪,那些人毫不留情地纵马踩踏尸体,人权早已不在。 铁链碰撞,叮当作响,脖子与手脚带着沉重的镣铐,赤着脚负重前行,一日三餐无法裹腹,等待他们的只有无止尽的羞辱与鞭打。 白日里的折磨,没能因平静的夜色而停歇,更恶劣的玩弄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管束者温暖的帐篷里,妇孺与幼子被送进去后传出的靡靡之音,肆意的凌辱,满足的吼声,以及那反抗的哭泣,等送出来时只剩一具破败的躯体,怒火的咆哮在嘴边化作呜咽,血与泪融合在一起,再难分清。 那种屈辱下咬着牙坚持,而坚持不住的自尽了,死亡都未必能安息,衣不蔽体的悬尸示众,罪人冠冕堂皇的解释,万千屈辱受尽,最终得来的是难听的谩骂,那是段死都不得好过的日子。 生不如死,却又死不得。 清寂始终记得,亲眼撞见那可怕的一幕,被绑在柱子上看母亲受辱。 他儿时养过一只兔子,后来兔子误食了院子里种的药草死了,死前发出弱弱的叫声,当时母亲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极了那只濒死的兔子,让他害怕地挣扎,换来的是母亲遭受更疯狂地虐待。 人如没了神魂的木偶,一举一动僵硬得可怕,那次之后母亲自杀了。 清寂还记得那个解脱的微笑,然而他的母亲并不知道,死后她依旧未能如愿解脱,被人把衣服扒光后,尸体悬挂在石场大门,来往之人皆可看,皆可辱骂,向她的尸体扔石子。 从采石场回来的父亲见到的只有妻子冰冷的尸体,以及幼子一声伤痕,他暴怒,因放下妻子尸体而遭受管束者鞭打,他反抗,换来的是群攻,最终他的热血洒在幼子的面容上,死不瞑目。 逃跑,被抓。 忍受,反抗。 英雄也有气短之时,食不果腹,手无寸铁,如何打得过强壮且兵器充足的人? 一次次,从开始的数千人,在途中走散,在追杀中丧命,在被抓后鞭打而死,或是自尽,每个人带着罪犯的烙印,带着满身伤痕,骨瘦嶙峋,已经活得没有人样了。等到有人来解救时,五百多条活生生的性命只剩不到一百人。 脚下的土地沾满鲜血,地下埋葬着亲人同伴的尸体。 与同伴再见,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至亲,父母或是孩子。 两人的遭遇不同,但他们这群人的存在被认为该死,在分开的日子里,谁又好过? 清寂还记得再次见到寂栖迟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少爷,他几乎认不出来了,风雪在那稚嫩的脸上刻满了沧桑,狰狞地伤疤如条蜈蚣落在他的脸上,从鼻骨一直斜划到是下颌,他用手臂粗树枝固定,用白布挂在脖子上。 那时他们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那天起清寂成了寂家收养的孩子,他们一路走到了一座不算繁荣的城池,那时百废待兴,他们占了那座城池,一点点的开始修建家园。往后的很多年里寂家成为了撑起了这片小天地,一边经营自己的势力,一边寻找失散的同伴。 在安逸的日子里,每个人都过得提心吊胆,夜半惊梦,风吹草动,都会让草木皆兵,于是每个人如完成任务般,想尽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执着的守护那唯一的立足之地。 等到大家心里得以平静后,一切的谋划仿佛顺其自然的开始了。 起先只是那一座城池,而后慢慢扩展,触角越深越远,在各国寻求扎根。 而今所有的一切,几乎是从无到有一点点累积起来,经历数来个年头,才有了今日遮风避雨之地。 “正因为我们不幸,才要规避悲剧再次重演,可我们在做什么?”清寂喑哑的声音里透着数不尽的悲痛,那些过往是他心里一根刺,拔不掉,但他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悲剧发生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却在把她往深渊里推。” 家仇家恨,从来不是个轻松的担子,如千斤巨石压在肩头,压得一群人苟延残喘,丧失理智后,却要把这份重担顶到一个瘦弱的肩膀上,甚至不曾想过要问对方是否愿意承担,那是强迫,是压榨。 “那些人是如何死你都忘了吗?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是我们的下场。”寂栖迟冷然出声。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走,忘记了还有出路。”清寂清眸里承载着无数愁绪,挥之不散,“你们以为强加的只是一份责任,但实际上是一份仇恨,那些繁华她未曾享受过,那些屈辱她未曾遭受过,一切就已经与她无关了,十五载的人生百态是她独自熬过来,我们从未对她伸出过援手。” “她生来就注定要走这条路。”寂栖迟越发坚定。 “阿迟,欠我们的人不是她。”清寂转身面向寂栖迟,无奈而又坚毅,“我们没有资格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而毁掉她,倘若我们这么做,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寂栖迟震惊地看着清寂,许久才在他眸色里寻到一丝熟悉的情绪,他手指按在鼻骨上,那里的伤痕已经被清寂做的药膏消掉了,但疲惫退缩之时,他习惯按在那处,似乎在回忆那时的痛苦。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些悲剧发生了。”寂栖迟扶着对面的人的手臂,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痛苦道:“我也想过反抗,但云浅凉的处境让我看明白了,我一旦退了那一城的百姓就会跌入地狱。清寂,我不能让步。”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责任,所以我才会帮你做那些事。”清寂扶着他的手臂,声色逐渐平静,“曾经的我们被逼到绝境,却渴求不到另一条路,而她已然走在那条出路,放弃就太可惜了。” 我们当初未能得到的出路,如今就在我们所尽忠的人的后代脚下,与其所有人困在仇恨里,不如就放那个人去飞,这何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第210章 自写休书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那轮烈日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落到了山后。 云浅凉坐在屋顶上眺望天空,等待的日子过得飞快,陆家的情报在她脑海里如走马灯般浮现,其他调查的人得到的消息等同于无,且瑾王府没有任何异动。 两个人在拿时间耗,谁先安耐不住,谁就会失去先机。 弱点藏在人心里,难以根除,她拿着宋疏瑾不愿和顾亦丞正面相对在拖延,而宋疏瑾拿着条人命赌她会心软。 眼见着火红的云彩被黑夜挤掉,傍晚滞留的燥热尽数消散,空气凉了些许,云浅凉心底的忐忑骤然归于如水的平静,等到这里怕是要到头了。 “我听你的了,是你没能赶回来,不能怪我不在乎。”云浅凉朝着无人的地方独自低喃一句,万千情绪化作嘴边一缕叹息。 沿着梯子下了屋顶,苏清如尊石像般等在旁边。 见着云浅凉肃穆的神色,苏清不安的轻唤,“夫人。” “瑾王派出去的人定然十分厉害,他没法赶回来也正常。”云浅凉情绪如常,眉宇间聪颖与精明流露出来,赫然像个狠角色,“让顾管家往徐大人和苏大人递帖子,约他们今夜在程府相见一面,我需要他们帮做个见证。” 云浅凉在云水阁用过晚膳后,才避开耳目悄然前往程将军府。 程府云浅凉来过许多次,以前只是女儿家寻常的聚会,算得上是轻松悠闲,自打她占着这具身体后参加过一两次,发觉那些人只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邀请自己,便不再参加,算下来有一年不曾来过程府了。 在程府门前勒住缰绳时,发现程子瑜提着灯笼匆匆地走出府门,前来相迎,显然是程府故意安排,让她看起来是应程子瑜而来。 侍卫把马匹的牵走,云浅凉随着程子瑜进门,刚进去程府大门立刻关上了,而程家半边屋子还处于灯火通明的状态。 “徐大人和苏大人已经到了,那两小子也跟过来了,都在父亲书房等你。”程子瑜说话声音压得低了些,她对朝廷局势不太清楚,但顾相今日送迎接祁国的队伍离京,她还去看了个热闹,心下不由担心起来,“你急着要见人,是顾相出事了吗?” “那边的事他能应付。”为了掩人耳目,云浅凉一身奴婢打扮,轻简素雅。 闻言,程子瑜心下明白,京城也要出事了。 到了书房,程子瑜没有进去,把云浅凉送进去后,从外边把门关上,自己站在门边替他们守着,眼神盯着灯笼照出的光晕发愣。 云浅凉进屋里面的说话声顿时停止,看向邀请他们聚在这处的人。 “程将军,徐大人,苏大人。”云浅凉行径如常,因对方是长辈她礼数周全的见礼。 “顾夫人。”三人拱拱手算是回礼。 三个小辈在父亲面前不敢放肆,没有如往常一样喊嫂子,客客气气地行礼。 “事发突然,给三位大人添麻烦了。”云浅凉歉意道。 “这三个小子没少给顾相和顾夫人添麻烦,有事顾夫人但说无妨,力所能及定能帮则帮。”程目瞪了眼在他说话时一脸不满的儿子。 自家儿子和谁走得近他们三家清楚得很,明着耳提面命的训斥,暗地里来往倒是没阻止,毕竟顾亦丞本事摆在那里,要是自家儿子能耳濡目染到一半的能力,做梦都能笑开花。 真要说他们看不上顾亦丞的作为,到也不是,只是有些东西明面不好有牵扯而已。 “三位能在这里听我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所做之事定不会让三位为难。”云浅凉出言保证,许是经历过太多,她一字一句说得不疾不徐,稳当得体。 徐奎和苏宁远互看一眼,同时表态,“顾夫人但说无妨。” “我要写一封休书,还望三位大人帮我做个见证。”云浅凉风轻云淡的道出这句话,把在场六人震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补充道:“我要代顾亦丞写这封休书。” 话落,苏肃引就先坐不住了,“嫂子,夫妻难免会闹脾气,我爹和我娘还经常吵架呢,你跟老大服个软他就没辙了,犯不着闹到写休书这个地步吧。” “你这臭小子!”苏宁远用眼神剜了自家儿子一眼,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砸过去,但还是忍住了动手的念头,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大人好意我心领了。”云浅凉未把压在心头的麻烦道出,望向书房内的文房四宝,“借笔墨一用。” 云浅凉自己准备了写休书用的纸,之所以未写好再带过来,则是担心墨不对,且字迹写下时间存在差异,担心被人看出来,以防万一只带了自家的纸。 云浅凉站在书案后,挑了支毛笔沾墨落笔,模仿着顾亦丞的字迹,落笔不见犹豫。 其他人或是皱眉,或是着急,唯有她这个当事人,镇定自若地给自己写了一封休书。 在休书上签下顾亦丞的名字,云浅凉方才收了笔。 “烦请三位大人在见证人处签个名。”云浅凉将毛笔重新沾了墨,把休书与笔递给了最前面的程目。 程目看着休书上仿得一模一样的字迹,再看看递过来的那支笔,正想劝说开解两句,云浅凉立马察觉到他的心思,诚恳地说道:“拜托程将军。” 程目重叹一声,接过笔在休书上龙飞凤舞的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眼不见心不烦的把纸笔递给了徐奎。 前头已经有人做了,徐奎与苏宁远做起来没有太犹豫。 全程三个小辈在那种严肃慎重的气氛下,不敢贸然插嘴阻止,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封休书绝非是要和离那么简单,云浅凉极有可能是在为顾相府留后路,他们小辈看穿了,长辈自然看得出来,所以最终只是配合而已。 云浅凉把休书吹干,折叠起来收好,郑重地朝三人屈膝福身,“日后但凡有人问起,还请在座各位能替他证明,这封休书是他亲手写下,且就在此次离京前夜,秘密请三位到顾相府做的见证。” 云浅凉踏出书房的门时,异常坚定,光影间侧颜透着一份决绝。 第211章 敌我交锋 寂静的道路尘土刚落地,地面杂乱的马蹄印与脚印,许多已经混乱得分不清,一地纷杂。 再远些有断了气的尸体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他们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但人已经彻底断气,离开的人并未来得及捡尸体。 马蹄阵阵,顾亦丞提剑纵马而行,身后的人紧追不放,让他眉间戾气浓重了许多,从前夜接到消息,让暗卫假扮他将迎接队伍送至关州,而他趁机回京,一路上埋伏遇到了三拨,即将天明这群人跟没完似的,极力阻止。 他媳妇儿好不容易乖乖听话一次,他居然没能赶回去看一眼,这让顾亦丞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剑刃上的血已经干透,将剑刃染成了暗红色。 “吁。”顾亦丞勒住缰绳,疾驰的马匹高抬起前提,他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又一条回京的道路被巨石堵住,极度不爽的咂舌一声,“不绕了,杀回去。” 顾亦丞调转方向,前方是追击的人,扬起的尘土雾煞煞的,足以见人数不少。 “待会属下们替您开出一条路,您赶紧回去找夫人。”顾三长剑已经出鞘。 “老子现在心情很不爽,别瞎嚷嚷这些废话。”顾亦丞抖动缰绳,朝敌人来的方向冲过去。 这一路他尽量抄近路往回赶,遇到埋伏以突围赶路为主,奈何宋疏瑾这个混账为拖住他下了血本,离京城越近埋伏的人越离开,他只好避其锋芒绕道而行,结果遭遇巨石堵路,真真是大手笔。 这一耽搁被动改道,时间流逝,如今天已亮,这时候他赶回相府,估计是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府里等待了。 他不在,她会比往日更坚强,替他撑起顾相府,行动已然可预料。 距离靠近,顾亦丞脚踏马镫,腾空而起,去势之猛拔山憾地。 剑光霹雳般疾飞向追击而来的敌人,只见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面前,为首之人一转手臂,那剑在他的手里旋转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空气里的声音坠落下来,几乎把人的手搅进去,而顾亦丞握剑的手稍稍用力,以内力一震剑端,化解了纠缠之势。 对方剑走偏锋顾亦丞刺去,顾亦丞一个横挡,用力一推,把对方的剑挡了回去,而后手腕一转,银剑划空,剑势凌冽,袭向敌人是小腹。 身后有另一人趁机偷袭,逼近顾亦丞身旁,顾亦丞脚步一撮,轻轻一跃,凌空反转,银剑狠刺。 偷袭之人反应极快,堪堪在剑尖刺到身上之时避开,无可避免地留下背后一道伤痕。 顾亦丞一招招虚虚实实,后者甚多,极是阴狠,强烈的内力并入长剑中,每一击皆是难以招架之势,打得敌人颇为吃力。 为首之人带着面具,主动迎上顾亦丞,长剑挥舞,疾如闪电,稳健潇洒。 顾亦丞心下微惊,心底燃烧起兴奋来,没想到里面还有人剑术竟如此好,招式阴邪,剑术却有股凛然之气。 身若浮影,银剑轻扬,飘身而进,剑锋向着面具人下盘连点数下,剑招凌厉。 见面具人胁下空门打开,本来只需顺势一剑,即可制敌死命,思及对方心思狡诈,他心思一转,他立刻化内力为攻击,逼得他无法正面交锋。 双剑相交,内力齐出。 面具人内力凌冽,直逼直进。 顾亦丞避其锋芒,剑走偏锋,相辅相成。 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血珠喷洒。 一触即退,又再次不约而同的纷纷跃起。 一个似血色杀神,一个阴戾如魔。 面具人垂眸望向自己伤口处,薄唇勾起,阴冷笑道:“瑾王不做出伤害顾夫人之举,顾相不必着急。” “自己不娶妻,整日惦记本相媳妇儿,你家王爷就是有病。”顾亦丞无所谓地抬手扯扯衣袖,手臂上的伤口视而不见,如同只是衣袖被割破在意仪容的理了理。 “说到底女人是祸水,顾相家中那位又不安分,免不了会被人惦记。”面具男子阴恻恻的讥笑嘲讽。 “本相看你也病的不轻。”话落,不满的冷哼。 伴随一声落地,嘈杂地交锋里,两道身影再次有了动作。 面具人气势剧增,宛若蛟龙般腾跃而起,内力、长剑呼啸而至。 顾亦丞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携内力的银剑挥出一片炫目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坠落而下,光幕斩灭激射而来的光芒,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银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若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天上披落而下的闪电。 两人战场拉远了些,不断地交手跳跃,那快得只能听声音的战斗,很快地耗尽了双方闪电般的速度。 终于,交织打斗的人有了变化,戴面具的人图突的一震,跪到在地,唇角涌出蜿蜒鲜血,顾亦丞则定定地站着,残酷嗜杀的望着对方。 第一缕光亮划破黑暗,一匹马迈着悠悠步伐出现在顾相府门前,老马身上驮着一个人,横挂在马身上。 暗卫发现后立即安排把人接进来,在还昏沉的天色里,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 被老马驮回来的正是先前派去暗中保护陆琨的安己,他受了重伤,又被施以刑罚,被抬进来时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苏清接到消息,快步来到清泓阁的书房,在外面敲了两声。 “夫人,安己被送回来了,现状重伤昏迷。” “准备马车,直接送到百善堂。”书房里传出云浅凉略显沙哑的声音。 外面脚步声走远,缩在椅子上抱着双腿坐了一夜的人才有动静,一夜未眠她面带疲惫,将已经麻木无知觉的双腿放下。 “分明是自己写的,居然还会有点难过。”云浅凉的手拂过书案上摆放着的休书,已经用信封装好,上了火漆,她指尖划过休书两个大字,苦涩微笑。 把休书用纸镇压住,云浅凉起身迈动双腿,麻木的双腿如机械般在行动。 天方微亮,顾相府有两辆马车分别离开,背道而驰。 第212章 入瑾王府 马车停在瑾王府门前时,瑾王府内有小厮打开一条门缝,从里面往外探看。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没有马上下来,这时离天明还有一刻钟,路上依旧寂静,附近都是些富贵人家,还未有人早起出门,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瑾王府,一点不惹眼。 云浅凉在马车里把馒头啃完,觉得口渴,又喝了两杯茶,填饱了肚子后才钻出马车。 这个时节的清晨最是舒服,风里像是染着露珠的凉意,清清凉凉的微风拂过皮肤,扫除了心间烦躁。 云浅凉跳下马车,对赶车的侍卫摆摆手。 “回去吧。”说着她径直走向瑾王府紧闭的大门,釉色大门有虎头扣,挂着龙形圆环,她仿若是完了一宿刚归家的人,用力拍打门扉,震得门扉整个的有了动静。 刚才打开条门缝探看的人,这会从侧门打开条缝,“来者何人?” “……”云浅凉站在屋檐下,灰暗的天色照不清她的容貌,一身装扮清雅,看着不像是哪家的贵人。 她垂眸扫了自己装扮一眼,对门缝里的人那句话着有些无语,但还是不免俗套的应了声,“伤患家属。” 许是这句话对上了看门小厮的暗号,他眼珠左右转动,往外面瞧瞧,把瑾王府的偏门打开请人进门。 侍卫见云浅凉安然进入瑾王府,这才驾车离去。 云浅凉昨夜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一旦她踏进瑾王府大门,就必须按照她的命令行事,直到顾亦丞回来。 瑾王府内,只有路边数盏石灯亮着,照得并不明亮。 仔细算算,云浅凉有好些个年头没踏进这座府邸了,宋疏瑾年幼封王,在他母妃离世后便搬出了皇宫,自立门户,那时先帝还在世,他母妃刚死那会时常召他进宫作陪,但也是那之后宋疏瑾不再留宿与皇宫,而最后一次踏进瑾王府,正是在他刚经历丧母之痛时。 那时的云浅凉不是她,一颗心全记挂在宋疏瑾身上,她经历过生母离世的痛苦,担心宋疏瑾过分悲伤而特意前来安慰,宋疏瑾对她厌恶之极,王府的人视她如洪水猛兽,远远看到她就恨不得把府门关上,把她拒之门外。 走不了大门,她就直接翻墙而过,结果从围墙上狠狠摔下来,自己痛得很,却还要强忍着痛去安慰宋疏瑾,可宋疏瑾对她的好从来是不屑一顾,她把自己摔伤,最后还直接从王府大门扔出来,不少人看了那场笑话,而女儿家的颜面在云浅凉眼里从来不算什么,一切都比不过宋疏瑾。 时隔多年,再次踏进瑾王府,往昔记忆历历在目,连前院风景,都还与她被架着丢出去时看到的一样,也不知物是人非后,是这些的景色在嘲讽她,还是她将一切讽刺得体无完肤。 将得不到的视若珍宝,而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那就是个傻子,撞了南墙还不知回头,非得一条路走到黑不可。 云浅凉如是想到。 “我何时可以见人?”云浅凉穿过前院的路,询问身边谦恭垂首的小厮。 “奴才不知,云小姐在正厅喝茶等候,小的这就去请陆侍卫。”小厮回答。 宋疏瑾如往常般去上朝,府内事宜交给陆折处理,倒是一点没差别。 陆折得到禀报正好要到前院去,跨进正厅,云浅凉已然熟络地捧着茶杯,站在正厅右侧的顶梁柱旁,仔细研究摆放在旁边的花瓶,比起来瑾王府当人质,不如说她就是被请来的贵客。 “云小姐。”陆折识趣地改变称呼,客套地抱拳。 听此称呼,云浅凉不为所动,宋疏瑾目的摆在不难猜测,唤她顾夫人怕是膈应。 云浅凉转身问道:“何时让我见人?” “等王爷回来,自然会带云小姐去见人。”陆折点到为止。 “好吧。”把手里的茶杯递给随侍的奴婢,云浅凉掩唇打了个哈欠,“既然瑾王有意留我,肯定做好了准备,麻烦带我到房间休息。” 陆折当真是知情知趣得很,闻言一点不意外,推到一旁,“云小姐请。” 云浅凉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陆折只是跟在身后指路,且途中云浅凉要是看到感兴趣地景色,转而到别处瞧上两眼,陆折也不加以阻止,只是瑾王府内各个院子外都有人把守,无人能避开耳目从门口进入。 云浅凉一路试探底线,心里有了个数,这才不做妖的回为她准备的院子休息。 院子提前备好了,是距离宋疏瑾住处比较近的东厢——逐妍院。 走进逐妍院见有奴婢与嬷嬷伺候,其中有一位正是上次给她送嫁衣的织锦。 织锦领着奴婢上前见礼,“见过云小姐。” “嗯。”云浅凉唇角弯了弯,眸色淡了几分。 “日后您在瑾王府的起居全由织锦负责,云小姐有何吩咐尽管跟奴婢提。”织锦尽心道。 “我现在要休息。”云浅凉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 “尔珠去帮小姐把床铺好,尔玉去取些冰块降温。”织锦立即对身后的奴婢吩咐,而后请云浅凉进屋。 陆折把人交给织锦后就退下了,离开前安排了两个侍卫在院门把守,一旦云浅凉出院子就跟着。 云浅凉坐在房间里等候奴婢准备妥当,她眼神扫过房间,眼皮疲惫的耷拉着,心间凉意袭来。 这屋子就像是她以前的在云相府的闺房,熏的香料都是以前的云浅凉喜爱的味道,的确是用了心,但这只会让云浅凉愈发觉得讽刺,不过是搬照旧时喜好,再营造得像终归已经过去,用心用错了地方也不是件好事,至少她目前是生厌的。 待奴婢把床铺好,把冰块拿来放好,织锦上前请示。 “云小姐看看可还有需要准备的东西?” 云浅凉起身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倒是和我在云相府的闺房差不多。”织锦笑着,欲领着奴婢退下,却因接下来的话而愣住原地,“我不爱熏香,也不喜帐子的颜色,玉枕睡着脑袋疼,奴婢多了走路声太吵。” 织锦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还是说道:“奴婢这就让人换。” 云浅凉瞬息笑逐颜开,“麻烦了。” 第213章 太后起疑 宋疏瑾出宫时在宫门撞见慈宁宫的高嬷嬷,她已在宫门处久候,见他准备出宫把人叫到住。 “瑾王留步。”嬷嬷上前施礼,顺带着拦在身前,“瑾王许久不曾在宫中用膳了,眼见日头升到正午,太后请瑾王到慈宁宫一道用膳。” “本王今日有事,改日得空再入宫陪母后用膳。”宋疏瑾婉拒欲走。 “还请瑾王莫要为难奴婢。”高嬷嬷说话始终柔和,不见她过分强求,但气势上已然不同刚才了。 宋疏瑾面露不悦,“高嬷嬷这是打算逼着本王去?” “奴婢不敢,只是太后近来忧心瑾王婚事,身子有些不适,奴婢这才斗胆来请瑾王。”高嬷嬷惶恐地压低脑袋,在朝官陆续出宫的宫道上,未做出会让对方难堪的事情来,行事可谓是谨慎通透。 闻得言下之意,宋疏瑾眸间锐色一闪而过,面有薄怒,却弯起了嘴角,脚步已往后宫方向转去,“母后身有不适,本王自当前去探望。” 打着婚事一说,这是知晓云浅凉入他府内了。 慈宁宫内奴婢们已经备好午膳,齐太后还未入席,让奴婢扶着站在门口等待,双目盯着慈宁宫的宫门,似慈母盼儿的望眼欲穿,直到那抹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宫门,她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该在的位置上。 宋疏瑾见人在等着,快步走近,诚恳道:“儿臣来晚,还望母后见谅。” “你朝事繁忙,怪不得你。”齐太后把搭在奴婢手里的手伸向宋疏瑾,宋疏瑾站直走近,扶住她的手臂,两人一道走近殿内,“你许久不曾在宫中用膳了,前些日御膳房换了个厨子,哀家特意吩咐做了些你爱吃的菜,也不知这厨子的手艺你吃不吃得惯。” “劳母后费心了。”宋疏瑾扶着齐太后入座,自己直接挨着旁边的位置坐下,这出慈母孝儿的戏码做了就是做到底,他心底反感,手上盛汤布菜倒是熟练。 他生母过世后他曾在太后身边养过一阵,从前便是这副表面疼爱的模样,背地里没少对他使手段,但在外人眼中毕竟是养过他的人,明面上不好过分拂了她的意,否则落到言官嘴里就是不孝之名。 这朝中变化多端,得罪谁都切莫得罪言官,把柄落在敌人手里还有机会一品,落到言官手里一纸奏折罄竹难书,他对外一直维持着假面,隐忍而为,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太后明白撕破脸皮来的。 午膳刚用到一半,齐太后就忍不住开口了。 “哀家听说今晨云浅凉去你府上了?”齐太后放下碗筷,赫然是忧心忡忡之色。 “母后消息真灵通,她此时确实是在儿臣府上。”宋疏瑾认真回答,好似说得只是一个寻常姑娘,而他看上了那位姑娘,仅此而已。 “上次你抓走她,她不愿,这次却又趁着顾相不在京城主动去你府上,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你何必执着?”齐太后语重心长的劝说。 往日里云浅凉在齐太后眼中不足为惧,宋疏瑾要那么一个成过亲的人,一辈子都会是耻辱,敌人之子背着耻辱的烙印,她自然开心,但如今的云浅凉愈发出挑,她势必不能让他添一翼,必要时将之除掉也可行。 “男子的劣根性都相差无几,送上门时不想要,走了却反而生出这份心来,云浅凉对儿臣而言正是如此,得不到总是心痒难耐放不下。”宋疏瑾说辞不出于情,只是自尊心作祟,“而且能从顾亦丞手里把人抢过来,儿臣的开心会加倍。” “瑾儿,你有事可别瞒着母后,你确定自己要她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齐太后心思敏感多疑,当初她能宠冠后宫母仪天下,凭的绝不是心善与怀柔,脚下的路都是鲜血和白骨,为保住儿子的皇位,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这朝中局势她还看得清。 她被宋疏瑾威胁过一次,是绝不可能再把眼前的人当做没前途的孩子,相反他越是坦诚她越是怀疑。 “当然。” 话已至此,宋疏瑾明白这次的“午膳”可以结束了,方向筷子,起身行礼告退,这次齐太后没有留人。 齐太后挥手让人撤掉午膳,心思迭起,瑾王府,云家,这两者之间有个云青烟还不够,他还非得要个云浅凉,倘若只是纯粹自尊心作祟,当初他带走人直接强要了就是,偏偏他还拘泥在形式之上,且最终竟得了那传说中的龟甲片。 “派人去查查云浅凉的身世。” 齐太后吩咐过后,转身进了内殿寝室休息。 宋疏瑾回到瑾王府时,云浅凉刚睡醒,正心安理得的接受奴婢的伺候梳洗,而她那里的动静在他进府后陆折立即禀报了一遍。 “全换了?”宋疏瑾皱眉。 逐妍院是按照她还未出嫁时的院子打点的,房间更是与她未出阁时的闺房一样,但云浅凉自出嫁后性格一夜之间改变,没想到喜好竟也大不相同,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早晨的时候急着休息倒是只换了一些,刚醒来后见着哪挑哪的错,几乎整个屋子没一块地是合心意的。”陆折这个中午也是够折腾的,光打点逐妍院的事情了,就差没把院子拆掉重建。 “越是折腾越要沉得住气,光靠这样就想从我这逃走,她未免想得简单了些。”宋疏瑾一点不生气,在他看来不折腾有诈,而她越折腾越是有诈,他有时间跟她耗,看谁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准备午膳,把她请到正厅来一起用膳。” 云浅凉望着铜镜里梳着少女发髻的人,一半青丝挽成飞仙髻,一半垂落披散下来,乌黑柔亮如一张铺开了的黑色绸缎,发间珠钗挑的是些小家碧玉,一看就符合豆蔻年华的样式,就连衣裙颜色和款式都是京城小姐们喜爱的类型,而她身上穿着的嫩黄色青葱得快要显出稚气了,这些人仿若要将她出嫁的那段时间剪掉,把年华倒回去,一切都未发现过。 可惜,要回到宋疏瑾所熟悉的那个人,时间还得往前倒,所以即便能倒回去,他回到的不过是个错误的时间点,一切都不会改变。 第214章 即来则安 “云小姐,王爷回来了,请您一块到小厅用膳。”织锦快步走近房间,见到已经大变样的人,神色平静的传达主子的吩咐,浑身上下透着四个字:训练有素。 “正好,我饿了。”话落,伺候的奴婢就要上前搀扶,而云浅凉身体力行的像她们证明了自己不是残废,腾地一下站起来,优雅地迈着步伐离开,奴婢只好尴尬地收回手,赶紧跟上主子以免受罚。 前往小厅的一路,云浅凉内心再次把刚建立的人设模式打破,必须得暂时忘记顾亦丞,调整回原本的状态面对宋疏瑾才行,面对人精得比鬼还精才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 织锦口中的小厅,是间不太宽敞的屋子,三面无墙,左右两侧是挂帘,流苏点缀,清雅至极。 小厅内只摆在桌椅,其余便只是装饰,只做用膳之地。 云浅凉施施然走到桌前,双手搁在桌面打量菜色,“不愧是王府,菜色确实丰富。” 侧身环绕,右手指尖轻轻划过桌沿,在宋疏瑾对面的椅子上坐好,颔首微笑。 “瑾王安好。”云浅凉眉眼弯弯,神采飞扬,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尽是狡黠与精明,她指着桌上的美食,声音里带着几分欢脱,“可以吃了吗?” 宋疏瑾打量着一副未出阁女子的装扮,干净的小脸向上仰起,嘴角笑意里带着孩童恶作剧时的愉悦,有一份纯净的味道,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自人进来,小厅内多了一缕淡淡的胭脂香。 “吃吧。”宋疏瑾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云浅凉眼尾上扬,心情愈发的愉悦,捧起面前的白米饭,目标准确的向着中意的菜肴伸出筷子。 云浅凉是有些饿了,并未细嚼慢咽,吃得快却不会发出吧唧声,依旧让人觉得优雅。 小半碗米饭下肚,她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打量了一眼对面人碗里的饭,努努嘴,似乎有话想说,但想了想又没在饭桌上开口,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往嘴里塞了两口白饭。 咽掉嘴里的米饭,云浅凉用手边准备好的帕子擦擦嘴,“可以说话吗?” “说。”宋疏瑾不疾不徐的用膳,未抬眼看对面的人。 “放了我那些侍卫。”云浅凉谈话不忘填饱肚子,就如随口一提般随意,“瑾王既然想要让我站在你这边,那至少得让我和顾相府断个干净,那些侍卫是为保护我舅舅而被抓,这个人情不还清,我与顾相府之间只会牵扯不清。” “不可能。”宋疏瑾直言拒绝。 云浅凉面上不见气馁与失望,无奈地耸耸肩,“既然如此,那我放顾亦丞一马。” 云浅凉暗自想着:我可是为他准备好了一条安全的退路,这一马放得可就厉害了。 离开顾相府时,她已经做了妥善安排,有人送回来线索就不会断掉,即便宋疏瑾在把人送回后,把其他人带到其他地方关押,有动作就会有迹可循,不怕救不回来人。 “说起来,瑾王要把我留下,是打算金屋藏娇,还是打算娶了我,让我彻底摆脱顾夫人的身份?”云浅凉自言自语的说着,也不需要宋疏瑾回答,“瑾王正妃一位必定要留给一个更有用的人,我那妹妹只是庶出,根本坐不住正妃之位,瑾王不妨考虑把安平郡主给收了。” “明王府表面安分守己,势力不大,内里收拢了朝中不少官员,皇上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会同意王爷迎娶安平郡主。”陆折在旁边伺候,听闻那番话道出其中阻挠,摆明是不觉云浅凉有那个能力,值得他家主子费尽心思抓来。 云浅凉固然有些头脑,但女儿家那些争斗,与朝廷权势的争夺完全不同。 “能的。”云浅凉眼神一凛,将筷子搁在筷枕上,发出清脆的音色,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在筷子上,玉质的筷子衬着手指白如雪,而她眉宇间的自信让人无法忽视,刚才稚嫩纯净的气质骤然生变,给人锋利聪颖之感,“只要有一个他更不会让瑾王迎娶的人出现,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而那个人正好在来的路上。” 话落,云浅凉眼神柔和起来,一脸无害。 “好手段,利用本王谋私,一箭三雕。”宋疏瑾审视的眼神锐利的射向对面偏头微笑的人。 借他的手来解决掉纠缠顾亦丞的人,让他主动放弃了与祁国交好的机会,这样好处落到顾亦丞身上的机率更大,而他迎娶了安平郡主,而明王不甘心居于人下,内讧在所难免,她倒是想得挺美。 云浅凉轻松地笑笑,往椅背一靠,“我人在屋檐下,你手里还掌握着我舅舅的性命,为你出谋划策是我目前唯一的出路,我出任何主意瑾王都要怀疑的话,那你把我逼到送上门的局面欲意何为?” “为本王好?你倒是说说刚才的主意哪里好?”宋疏瑾不以为然。 “祁国强大,与祁国联姻等同有了祁国势力作为靠山,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且不说皇上是否会让你迎娶祁国公主,单论与祁国合作的利弊,祁国山高水远,终究难解近渴,且祁国的水不比万宋干净,与其要一个无法掌控的对象,不如退而求次,把明王掌控在内。” “再来,瑾王身处皇城,即便有朝一日起势,定是在皇城,届时万宋内忧,在其他国家的眼里万宋就是锅里的一块肥肉,即便祁国太子有心助你,祁国皇帝与臣子会答应吗?力排众议可是要冒着丢失太子之位的风险,而趁机分羹则会让他稳坐太子之位,孰轻孰重?而你一旦失去这个机会,下场不必我说。” 云浅凉说得认真,全然不像是糊弄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宋疏瑾看她的眼色稍微有些变化,他要云浅凉是有另外的作用,并未想过要一女子替他出谋划策,但听她一说,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倒是有些意外身在朝廷之外,却对国事看得如此明朗,心思通透。 “倒有几分能耐。” 云浅凉微笑,“多谢夸奖,那请问现在我可以见我舅舅了吗?” 第215章 伤情险重 瑾王府一主殿,四正院,十二居侧院,分列东南两方,主殿乃瑾王寝殿,内有正偏两殿,外加三居室,书房、库房,一间不差,而庭院多以皇宫风水布局为重,殿宇华美。 四正院乃为妃子所立,一正三侧,乃皇家娶亲准则,余下妾室只能居于侧院,云浅凉所住的逐妍院正是正院之一,只一人居住,可堪比青松院大小,且院里景致亦是十分将就,花草均是象征身份之物,与主子喜爱无关。 瑾王府下人居于西北侧,朝向而言不算好,但下人讲究这些就过于矫情了,而正北之处住着瑾王府招贤的幕僚们,离下人住处进方便照料,以不让人拿到不必要的把柄。 陆琨则在北侧修养,由府内大夫照顾。 云浅凉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疏瑾身后,路过的奴婢小厮悄悄抬眼打量她,大概是王府内鲜少有女子出现的缘故,且来人还不是那个被传为准王妃的云青烟,大家心里自然生出些好奇,可云浅凉容貌出众倒是不次于人,只不过美得不同。 与云青烟的清丽绝俗,出尘无暇相比,云浅凉的容貌过于艳丽了,有一个词叫过满则亏,大概就是如此,过分了就显得艳俗,容易遭人妒恨,而且她眉宇间锋利起来,带有杀伤力,总让人觉着难以亲近。 云浅凉余光扫过那些打量的奴婢,默默想到:在这些人眼里我大概是仗着美貌攀附权贵的不良女。 多年不踏进瑾王府,倒是没几个是记得云浅凉的人。 来到一处叫闲适院的地方,空气里飘着苦涩的药味,院子里有五六个学徒在学习,见到来人起身见礼,宋疏瑾冷漠地走过,直接进了院内一间屋子。 云浅凉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学徒习以为常了,在人走过后又抱着医书与药草自己做功课,而他们的年纪普遍不大,看来宋疏瑾早早的在做准备了。 战争一旦开始,死伤在所难免,她得让百善堂尽早安排招募学徒一事才行,顾亦丞迟早需要医者随军待命,借着百善堂的名义培养学徒,甚至大肆添购药材,外人看出端倪也恐难发难,毕竟百善堂是治病救人的医馆。 屋内两名大夫刚给陆琨换好伤药,包扎整齐,见来人扶着陆琨躺好,起身行礼。 “王爷。” 宋疏瑾摆摆手,问道:“情况如何?” “依旧不见好转。”二人同时作答。 云浅凉从身后偏了偏身子,望向床榻上躺着的人,苍白如死灰的脸上有着两条细小的伤口,涂了药已经长好了,上衣尽褪,浑身缠着绷带,跟木乃伊似的,而换下的绷带大都染血,看得出身上伤痕众多,右腿上同样有两处包扎着,左腿是由人摆在榻上,姿势不太自然,显然是伤了筋脉。 上次夜深未能看清陆琨如今模样,如今人躺在这里,那张脸已经与记忆里的人有了很大差别,年轻时的陆琨不似铁骨铮铮的武将,反而更像文臣,连外公都觉得他生得太文气了,时常让人到太阳底下晒黑些,可面前的人肤色古铜,像是常年做农活的庄稼汉,再寻不出一丝往日里的样子。 这些年陆家过着怎样的日子,在云相府上禁忌,从来不会有人提及,陆瑶去世后云浅凉活着实属不易,她一颗心挂在宋疏瑾身上,也期望过嫁给瑾王后能救陆家,可惜终究是泡沫幻影,一事无成。 “是中毒吗?”云浅凉喉间如哽着一根鱼刺,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点复杂。 两位大夫抬头看了云浅凉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请示般的看向宋疏瑾。 “她是陆先生的亲人。”宋疏瑾如此解释她的身份。 下巴有白羊胡的大夫拱拱手,向云浅凉说道:“脉象不像是中毒,血也是红的,银针刺穴也不见变黑,只能暂时推断没有中毒。” 云浅凉蹙眉,跨步上前,动作小心的抓起陆琨手腕,三指扣在手腕处。 她只把一阵就松手了,手指撑开眼皮看了看,双唇紧抿,脸色不太好。 “不变黑不代表没中毒。”云浅凉转而对宋疏瑾说道:“人我自己想办法救,瑾王没意见吧?” “人可以让你救,但不能让你单独救。”宋疏瑾对她的反应依旧心存疑虑。 “施针耗时长,但凡有人在场极易扰乱心神,以致救命不成反害人,倘若我舅舅因此命丧我手,这过错你逃不了干系,而我也难辞其咎,届时我若报不了仇,定会自我了结,我死在你府上恐怕百害而无一利。”云浅凉冷冷地弯了下唇角,人如出鞘之剑锋利无比。 “你若不行,本王可以把人借给你,由你口述,他们来施针。”宋疏瑾毫不退让。 “你未免太看得起这些人了。”云浅凉失笑,分明是鄙视的话却说得格外真诚,那两位大夫脸色瞬息变黑,不满地看向云浅凉,吹胡子瞪眼的欲反驳,而云浅凉自信莞尔,“人还未转醒,恐怕二位针法一般,我所施针法共一百零八枚,他们恐怕还未窥得门径,无法入门。” 一百零八的字数一出,那两愤然不满的大夫顿露惊讶,而后便是不相信。 “你这女娃,小小年纪竟敢口出妄言,这一百零八针岂是你这般年纪能会的。”穿着打扮整洁的大夫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叫嚣着,似已认定她是口出狂言想在王爷面前抬高身价。 “学针法看的是年纪的话,您年事算高,肯定是会了?”云浅凉往旁边退让一步,尊老道:“您请。” 那大夫脸色难看的瞪眼,脚步生根了似的,不往前半步。 “王爷,这一百零八针老夫与李老确实不得门径,无法代劳,这套针法极难,且途中不得停止,分神打扰着实不可,倘若这位姑娘当真要施针,最好让她自己待着。”羊胡子大夫算是通情达理之人,给出了良好的见解。 宋疏瑾不知作何想法,问了一句突兀的话,“上次施的也是一百零八针?” 云浅凉了然,“是。施针结束后,俞统领曾进殿看守,瑾王大可找他问。” “别给本王耍花招,否则你能把人救醒,本王就有能耐把人弄死。”宋疏瑾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第216章 安全回京 宋疏瑾等人离开屋子,并吩咐外面的人不得打扰,院子里的学徒都被赶走了。 之后那位羊胡子大夫送来两套认真,将施针需要用的道具准备齐全,退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 云浅凉把烛台点燃,摊开密密麻麻地银针,指尖捻起银针一端,往头皮刺去,神色严谨。 云浅凉声称需要刺一百零八针只是为把人支开,实际并不需要一百零八针那么多,目前她想要的状况是人必须醒过来,而不是要把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所以一百零八针是多余的。 以颈上为准,脑补有一百五十七个穴位,她只需要在外奇四十八穴施针,刺激脑部,让意识回拢人醒转,其他的得一步步按照计划实施。 脑部穴位很敏感,施针时需要格外注意,云浅凉异常的专注,入针几分都极其讲究,且未必一次能成功,所耗费的时间亦是难说,精力更需要格外集中,这对她来说是个考验。 平时练的机会少,到用时完全是磨枪上阵,难度系数瞬间增大。 申时三刻,一行人纵马穿过城门,顾亦丞等人顺利回京。 踏进顾相府大门,顾亦丞第一句话问的是,“夫人还好吗?” “夫人于清晨去了瑾王府,一切安好。”顾管家回禀,见顾亦丞锦服划破,身上有不少血迹,忧心道:“相爷,夫人已经交代好要做的事,待你把伤口处理好,老奴立刻让侍卫把情况上报给您。” “把大夫和十三他们都叫到书房来。”顾亦丞风风火火的回了青松院。 院子里很安静,云水阁的奴婢在打扫院子,见人回来只是远远地行了个礼,顾亦丞未理会这些事,回房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换了身衣物直接前去书房。 顾亦丞靠近书案,书案上的变化一眼入目,纸镇压着的东西让他双眸危险的眯起,他快步上前把那封休书抽出来,动作粗暴,直接把封口扯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休书内容简单,直损自身,劣迹斑斑,行径恶劣即日休妻。 顾亦丞眼神往下落在自己名字上,以及旁边见证人的名字,他合上休书,妥善的给装进信封里,拉开抽屉放了进去,待人回来他倒想拿给她看看,探讨探讨这封休书是否有效。 顾十三等人走进书房,顾亦丞手里正拿着一张纸,面上带笑,很是高兴的样子。 “现在情况。”顾亦丞折了折那张纸,收敛住笑意。 “从安己那里得到线索,已经安排人去救人了,目前人还未回来,我们的情报收到消息,瑾王在此之前曾到过骁王府,人若是转移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骁王名下别院,已经安排人去排查,伤人者是明王的人,陆琨被瑾王的带走后,明王府一直没有动静,两边我们的人都已经盯着了。”顾十三一长串话把情况说明,“夫人那边的消息会以药材传递。” “夫人接下来有何安排?”顾亦丞道。 “夫人的意思是,在局势未明朗之前,均由她出面解决,您按兵不动。”话落,顾十三看了眼主子的神色,他们都知晓这么做的目的是保全顾相府,甚至为此写了休书以防万一,“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进瑾王府总会想办法把陆琨弄出来,我如何会不知?”这么一会的功夫,顾亦丞已然把她的计划琢磨得七七八八了,亲情那块是她的弱点,不管她是否与陆家有血缘关系,她认陆家这层身份就会去救。 “夫人动用的是百善堂那边的人。”苏清解释。 顾亦丞轻笑,“百善堂她也打算留给我吧?” 书房内的属下无一不是低着头,不作答,心底有些没底。 百善堂有暗卫,动用百善堂的暗卫行事,能把双方都摘得干干净净,但这样一来,云浅凉等于把所有变故都扛下来了,一旦明王府做出反击,宋疏瑾放手了,她只能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其罪当诛啊! “把陆家的情报整理好送过来。”顾亦丞眼里柔色暖情一闪而过,“再去查一下,这些事里有没有寂栖迟在背后推波助澜。” 为今之计,他只好从根源解决问题,把陆家的心病割除,这样一来她身上的担子就可卸下。 交代完毕,属下们一一退下,顾管家领着百善堂的大夫进来。 “见过相爷。” “免礼。”顾亦丞直接伸手解开腰带,准备在书房内处理伤势。 见状,凌大夫只好提着药箱上前,没说多余的话。 顾亦丞后背和肩膀各有一道剑伤,后背那道比较深,好在没有见骨,换衣服时他只是简单的上药处理了下,这会又开始流血了。 凌大夫拿出酒先给伤口消了毒,仔细地清理一番,才重新上药包扎,“伤口不要碰水,暂时不要过度用右肩,以防伤口裂开。” 包扎好伤口,凌大夫例行把脉,确认没有中毒迹象,这才合上药箱。 顾亦丞把衣服拉起,重新穿好,“夫人在百善堂做了何安排?” 闻言,凌大夫温雅的笑笑,倒是不惊讶,“易掌柜让我带话,夫人有意在覃越城再开一个百善堂,以便招收学徒,怕是在为日后战事做准备。” 顾亦丞点头,“辛苦你们了。” 凌大夫未多言,提着药箱离开。 一直到夕阳把天边彻底染红,屋内光线开始暗下来,陆琨方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 云浅凉提着的一口气长舒出来,压低声音说道:“小舅,我是安安。” 陆琨意识处于混沌状态,能听见有人说话,但他过于虚弱无法出声,只能虚弱的动动手指,浑身如被车驾碾过一般痛着,让他脑门满头大汗。 云浅凉瞧出他的意图,阻止他的行动,“小舅,我们现在身处瑾王府,你醒来后瑾王断然不会让我们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你且安心养伤,待你伤好些,我自有送您离开的办法,其他您无需担心。” 陆琨再想说些什么,云浅凉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安心。 把银针拔下,吹灭烛台,云浅凉开门走出去。 “人已经醒了,让人拿碗药过来。” 第217章 各方暗动(1) 顾亦丞回京一事外人不得而知,那日回京自城门匆匆而过,他做了些许遮掩未让人看穿,除了些许人外,别人只以为顾相府那日有不少人从外面回来,对于此事顾相府对外并无言论,却在隔日派顾三前去与天徽帝的金吾卫接了头,将祁国现现今情况秘密上报给天徽帝,情报里包含祁国太子出使万宋,除了随行的三千精兵外,还秘密安排了身边两百亲信,先行前往万宋打点。 天徽帝接到情报后怒不可遏,重重地把情报拍下,“祁国连年来对朕的江山虎视眈眈,如今愈发胆子大了,竟想在天子脚下来浑水摸鱼。” 天下四分,各国势力相当,当年百废待兴,四国便签署了和平之约,百年互不进犯,那时各国君主均想着增强国力,追剿余孽,心照不宣的守着各自江山,如今不过十来年光景,大家已然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暗地里伸长手来了。 “皇上天威,祁国那些人敢来,皇上定是有法子消了祁国这念想。”马连垂首站在一旁,恭维安抚主子,甚是得心应手,“多亏顾相深谋远虑,早早派人去调查,让祁国的狼子野心不得见天日。” 天徽帝手一收,捏紧了写着祁国情况的纸,眼神毒辣,顾家三代均是文武之辈,帝王最忌讳便是功高震主的臣子,以前顾老是,如今顾亦丞才学亦是,他重用顾亦丞心里清楚,那厮远不如面上那般乃朝中蛀虫,吸百姓之血,相反他私下里稳重得当,并非好把控的臣子。 他对其忌惮三分,便是因着这私下里的重用,顾亦丞比之其父才学更甚,当初他以震肖想帝位之人,而将十万兵权交由处于文臣之位的顾亦丞,存的是利用之心,不曾想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人有这般能耐,扶摇直上至左相一位,让主子有了危机感。 祁国他都可安插人手,这万宋还难得住他?甚至这座皇宫里恐怕都有不少顾亦丞的人在潜藏着。 “确实该好好赏赐顾卿。”天徽帝眼中有凶光迸出。 温梦端着亲自做的燕窝走进来,听见里面的人谈及顾亦丞,将脚步放轻放缓屏气凝神细听。 她与天徽帝接触了好一阵,对其性子倒是摸得了六七分,“帝王多疑”,“伴君如伴虎”并未半句虚言,而当今朝堂局势不统一,天徽帝的性格是阴晴不定的,稍有点动静就会怀疑位高权重者有异心,听语气她便能想到那双眼睛里是何等凶狠,已是对顾相越发忌惮了。 温梦端着燕窝悄然退下,门口的太监见状不解道:“温姑娘,燕窝怎么不送进去?” “皇上忙于朝事,不便打扰,晚些我再来。”温梦温言道。 在皇宫里温梦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但她并不急着让天徽帝给她名分,而是努力从天徽帝眼神话语里琢磨他心里那人的性子,学得更像些。 她懂那种疯狂的思念,正主没了,一旦替代品很像,就难以离开了,倒是名分与荣华都唾手可得。 温梦的住处是天徽帝特别安排的雅居,雅居清净,院子虽不华美,但胜在清幽,院子里栽种着两颗枫树,经人特别照顾,长得极好,而她身边有四个奴婢,两个奴才伺候着,这待遇已然赶上宫里的贵人了。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子,储秀宫里那些女子不少都未得皇上恩宠,只能困在深宫里度日,而她虽无名分,在外人眼里不清不楚的,但天徽帝会在她宿过龙床,而天徽帝也在她这雅居留宿过,这里不少地方都有耳鬓厮磨的欢事痕迹。 而那些人越是说想方设法的折腾她,越证明她受宠。 “姑娘是没见着皇上吗?”大奴婢意合见人把燕窝端了回来,奉茶时关切的安慰一句,“皇上政务繁忙,待得空定会来陪姑娘的,姑娘切莫忧心。” “将这燕窝拿去温着。”温梦在桌前落座,手拂上腕间血玉镯子,“帮我把负责采买的蔡公公找了。” “姑娘有何想买的吗?” “一些宫外的糕点,许久未吃,甚是怀念。” “奴婢这就去。” 蔡公公是瑾王府安插进来的人,为了联系方便,传达消息所用,在被送进宫时,瑾王便告诉她日后找此人传达消息,有交代也会请对方转告。 她在瑾王那里还未得到太多的信任,其他人都不让接触,所以她更清楚往上爬才是出路。 “太后疑心病重。”顾亦丞掀起眼皮时不禁皱眉,并在心里给宋疏瑾记了一个错。 “瑾王三番两次要人,实在糊弄不过去了。”一袭黑衣加身,半张脸藏的严实的男子恭敬地站在案前。 “太后年事已高,却还不懂得对权势放手,怕是活不长了。”顾亦丞起身行到窗边,目光落在对面开着窗的屋子里,打他的人的注意,纯属找事,“透给瑾王,让他做明手,通知我们的人暗地里配合。” “是。那太后那处属下该如何回禀?”黑衣男子请示。 “本相身边的人岂是那么好查,官府如何登记的就如何递到她面前,余下的本相酌情处理。”顾亦丞交代完毕,顺带的问了一句,“温梦在宫中如何?” “甚是得宠,皇后几次抱怨到太后那处,奈何皇上护着,而她有几分聪明,倒是安然无恙。”黑衣男子如实告知。 顾亦丞顿时面如寒冰,眼中如有风雪大作,连空气都因此凝固,她苏他索然不觉般,“堂堂帝王,心藏龌龊,不知收敛便罢,竟还拿到明面上来,先皇在世时当真该剐了他。” 皇族辛秘,哪桩见得人? 天徽帝早应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断绝,时隔多年犯老毛病还挺洋洋得意,生怕往事埋在土里人不知道吗? 顾亦丞恨极皇室的不知检点,若非应下母亲临终遗言,恐怕万宋皇族早已不是这般模样,那把龙椅上坐的也未必是其人,而明显那人是越发遭人恨了。 黑衣男子肃然咽咽口水,勇敢进言,“相爷慎言。” “回去复命吧。” 第218章 各方暗动(2) 在顾相府与瑾王府博弈,而太后与天徽帝纷纷打着算盘时,明王府与云相府却亦是不算安宁。 且说明王当日出动十余好手,未能将陆琨抓到手,中途杀出个程咬金,让宋疏瑾捡了个便宜把人带走,虽有一失让他不满,但得知宋疏瑾把注意打在云浅凉身上,他心中不满渐消,甚是愉悦地准备坐壁观战。 两人实力相当,直接杠上的话必定两败俱伤,届时他大可利用陆琨的存在大做文章。 明王府的一处夏日纳凉之地,向丰恺正心情愉悦的与疼爱的女儿一起品茶下棋,但向思虞明显心不在焉,时常落错子,甚至是忘记自己在下棋。 向丰恺耐心地等待她回过神来,捧着泉水泡制的上好碧螺春,如避世的高人悠闲享受。 向丰恺喝完一杯茶,重新续上,见人还未回神,道:“就那么喜欢顾亦丞?” 顾亦丞三字仿若一剂良药,瞬间将向思虞飞远的思绪拉回来。 她明眸望向对面的父亲,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忧伤,尽管如此她一腔深情依旧没被掩盖,就像水里长满了草,可风吹一动,总能看见被草掩盖的水面涟漪四起,波光荡漾,是绝无可能藏住的东西。 “喜欢。”向思虞对待自己的感情向来敢作敢当,从不藏着掖着,怕别人知晓嘲讽。 放眼京城,连寻常百姓都晓得明王府的安平郡主喜欢顾相,这早已不是一件秘事,她不怕别人知晓,被人讽刺她不矜持,自小家里便教她,对于喜欢的东西就不要太在乎颜面,要主动出击,否则别人吃肉时就会连汤都喝不着,对待顾亦丞她一直是捧出真心来相待。 可是所有人皆明白她情之所向,唯有他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一次次把她疏离远来。 “他已娶妻,你再肖想只能是做妾。”向丰恺一脸和煦的谈及女儿烦心之事。 他明王府的郡主,是不可能下嫁给人做妾的。 向思虞心里难受得很,万千青丝无从理起,一痛再痛却不曾放弃。 “以前女儿一直觉着就算他的心是顽石,只要我不放弃,总能将石头捂热,结果我捂了那么多年没能成功,到了云浅凉手里却热了起来,女儿实在是不甘心,我到底哪里不如云浅凉了?”向思虞生气的把手里的棋子砸在棋盘上,完好的棋局被她一子砸毁。 “云浅凉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嫡女,只要有陆家在,她这辈子都无法再有更高的地位,而你是我明王府的掌上明珠,只要你想,为父可把后位捧给你,你何必自降身份纠结于此。”向丰恺盯着那盘乱掉的棋局,对女儿的心浮气躁无奈摇头,但他此刻就如慈父,对于撒气的孩子宽容大度,不予计较。 “父王您说的道理女儿都明白,但女儿委实不甘输给那么一个人。”向思虞收敛起自身泄愤般的行径,拾起掉落在地的棋子,再将被她弄乱的棋盘弄好,黑白分明的分开,“如今局面,她极有可能给顾相府带来灭顶之灾,可顾亦丞还是护着她,宁愿要那么个祸害,也不肯要对他有益处的我。” “你还是太嫩了些。”向丰恺把属于自己的白子归于棋钵当中,捻起一子重新落下,直言不讳的打击道:“在为父看来,你确实不如云浅凉。” 向思虞脸上变了变,但是不敢在父亲面前发火,只能压着怒火,胡乱落第一子。 “你们几次交锋为父均看在眼里,云浅凉沉得住气不说,聪明上进还懂得隐忍,换做她拥有你的地位,恐怕她不会这般没有志气,挑一个地位不如自家的人男子交托真心,即便真看上,也会让对方为自己苦恼,而非自己折磨自己,你想想她以前与如今,风光了多少倍?”向丰恺未顾忌女儿是否伤心,当面指出不足,狠夸女儿的眼中钉。 “她如今受制于人,那是她没有你这样的身份地位。而你想要什么没有?做好了我交给你的事,将来还怕得不到一个区区左相?”见对面的人彻底没有了下棋的心思,向丰恺起身离开,“好好想想为父的话,想不明白我是不会帮你的。” 向思虞盯着走远的背影,而后慢慢收回视线落在棋盘上,越想心中越是烦躁不安,最后索性把棋盘与棋钵尽数扫落,棋子摔在地上,不安分地弹了两下,黑白混淆,凌乱不清。 至于云相府,天空好像笼罩着一片乌云,独独漂浮在府邸上空,连日来府内气氛都异常凝重,府内主子们甚是难以清净。 云起南丢失了图纸,回过神来,他便知晓上了云浅凉的当,而瑾王越发冷淡的态度,更是让他心中不安,他手里已经失去了一个在财力上有所帮助的秦家,一再吃哑巴亏,瑾王要是放弃的话,瑾王正妃一位怕是保不住了。 而他以图纸换回来一个废物,这叫他心里如何能平?甚至偏激的时候,云起南心中起了后悔的念头,要是当初培养的人是云浅凉,他今日成就定不会只是这个地步,以云浅凉的精明手段,要是送进宫定能夺得宠爱,后宫有人帮衬官途必然顺遂。 于是近来受尽宠爱的庶女失宠了,且动不动就让父亲责骂。 “你说什么?”云青烟的温柔再难维持住,焦急恐慌地起身,抓着前来禀报的小人的手臂,凶恶道:“你再说一遍。” 假扮成中年男子,以张伯身份潜藏在云相府里的顾拾,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云青烟,有些被吓住,在对方逼问时,他战战兢兢的把话重复了一遍,“大小姐人在瑾王府内。” 云青烟刺激受得重了些,松开人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回椅子上,一脸慌张却是笑了出来。 云青烟对别人的情绪向来敏感,自然意识得到这些变化,以及近来时常被拿来与云浅凉做比较,这让她心里警铃大作,而今得闻此消息倒是让她有些自乱阵脚了。 “不可以,不可以。”云青烟喃喃两声,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瑾王正妃只能是我。” “奴、奴才告退。”顾拾装出害怕的样子,匆匆告退,而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 这水唯有搅得够浑,顾相府才不会在其中独树一帜! 第219章 情况不明(1) 两日里,云浅凉的情绪淡了下来,刚进瑾王府那日的不在意,如同自我保护,在对手面前不露怯,而佯装出自身很好的一种逞强,就如人对坏人产生本能的提防心里,在压力之下自然而然的伪装起来,而这种伪装会随着接触与认知产生改变。 云浅凉这两日越发话少,就是处在这样的改变里。 进入瑾王府后,云浅凉一举一动全在奴婢的视线下,看了哪本书,让奴婢出府买哪样想吃的东西,甚至是她避开宋疏瑾独自在逐妍院用膳,当日的菜有哪些她动过,吃了多少,奴婢一一记下回禀。 因此云浅凉看似不大的变化,在细微的观察里逃不过外人的眼,终于有了正常态度,这种变化让宋疏瑾稍微了减少了对她的怀疑与监视 织锦进门就见那模样美艳的女子,如没长骨头般趴着窗棂,双目无神的盯着院子里翩翩飞舞的蝴蝶。 织锦进屋绕到窗边,屈膝福身,“云小姐,您可以去见您舅舅了。” 闻言,无精打采地云浅凉呆愣片刻,缓慢收回视线抬头望向织锦,似乎未从这个好消息里缓过神来。 “您要现在过去,还是待会过去?”织锦请示。 云浅凉眨眨眼,敛眉起身,“现在去。” 当日她施针把人刺激醒后,只伺候陆琨喝了些药就被带走了,分开时宋疏瑾虽对她交代,在瑾王府内她何处都可去得,往后两日她便明白了所谓去得之意。 她能入闲适院,却无法跟陆琨接触,只允许她从窗户往里看看,半分近不得身。 说好听些是担心他见着亲人激动,顾虑陆琨修养,但往难听了来说,她站在窗边看望,跟探监的区别只在于地点不同,云浅凉第一天早晨与中午过去了两趟,均是只能站在窗户外看,后来她便不去了。 处境太难堪了,让陆琨晓得还会担忧她的安危,不如派人送些东西过去,让人知晓她安好。 云浅凉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在一群奴婢的跟随下快步穿过院子。 她太懂人性本能,亦知晓如何让别人安心,她状态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慢慢地有所改变,在外人眼里就是从逞强到紧张担忧的过程,毕竟许多东西刻在骨子里潜移默化,她是女子该在乎清誉,而她同样怕死,这是世代传承下来的规矩与人性,大家都想得理所当然了。 云浅凉深谙此道,用起来得心应手。 闲适院内学徒依旧学习,大概是受了云浅凉的刺激,今日学习的竟是针灸。 院子里有一处葡萄架,遮出阴凉之地,他们就在那里学习,平日里苦心钻研医术,鲜少出院子。 有人进来时眼神自然往门口看去,见是云浅凉那脾气不太好的汪大夫不满的冷哼,飞快地转移了视线,对学徒越发严厉,“这点穴道都记不住,如何治病救人?” 云浅凉只随意往葡萄架下瞥了眼,直奔陆琨住的屋子。 许是宋疏瑾那边给了交代,并无人前来阻止。 陆琨每日的情况都会有人送到逐妍院,人醒来后喝了药身体比之前好了些,身上的伤口需要慢慢养,左腿伤了筋脉,日后怕是会落下毛病,其他的不要紧,但对于之前陆琨为何昏迷不醒,这些大夫没有任何定论,且云浅凉当日施针把人救醒,他们一致以为就算中毒云浅凉也把毒逼了出来。 进屋时陆琨在休息,云浅凉未把人唤醒,自然地给陆琨号脉确认情况。 云浅凉顶多是针灸法得到了真传,其他的药理和把脉都是她自个儿钻研出来,并不擅长给人治病,能做的也就是简单的号脉,确认情况。 陆琨的脉象和上次差不多,只是上次把脉过于虚弱,脉象似有若无的把不仔细,这会倒是明显了许多,身体有在恢复当中,可昏迷不醒的缘由不知,她心里始终无法放心,惦记着待离开后央清寂帮忙看看才行。 确认过脉象,陆琨依旧未醒,云浅凉未多加打扰,走出了屋子。 云浅凉站在屋外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由得往葡萄架处走去。 “烦请把喝的药给我一份。”云浅凉这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让人顿生不满。 “怎么,还怀疑我们在药里下毒?”汪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嘲讽。 “先前昏迷不醒之因并非伤情所致,在未查明前用药还是谨慎些好。”云浅凉淡然回答,面色凝重,对别人不满的态度视而不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 她施针刺激脑部神经,让人苏醒,这招除非是彻底变为了植物人,否则都会在刺激之下强行醒转,但她不能保证何时又会昏迷过去。换句话说,醒转只是一时的状态,而陆琨一直精神不济,处于修养状态,她无法判定施针效果是否已经失效。 正常情况下,她能保证至少半个月内,陆琨会处于好的状态。 半个月时间,陆琨身上的伤势会好很多,届时会倒退回原来的情况,她便可想办法把人送出去了,但现下陆琨情况让她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必须先把药物上的干扰排除掉。 闻言,羊胡子的曲大夫未过于在意那番话,对年纪最小的学徒说道:“今晨的药渣还在吗?” “还在。”小学徒机灵,立马起身,“我这就去拿。” 这两日功夫,瑾王府里的人知晓了云浅凉的身份,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关系外面那些事,但她住在正院难免会有奴婢私下里议论,学徒们还小时常会去听听,一来二去倒是明白眼前之人是顾相的妻子,但一个有夫之妇进了瑾王府,瑾王还那般优待,用意大家心知肚明。 这里没有顾相之妻,有的是一个瑾王待其有那种心思的姑娘,因此这些人待云浅凉的态度倒是好不少。 小学徒很快把药渣拿来了,用布包裹着捧来。 云浅凉没多讲究,直接用手指扒拉着那些深色的药材,药材熬煮成水后混杂在一起,早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光靠看她还真是看不出来都是些什么,总不能每样尝一口。 云浅凉轻叹着收手,奴婢赶忙递上手绢让她擦拭,她无奈道:“认不出,要没用过的。” 闻言,在座的连学徒都惊讶了。 第220章 情况不明(2) “身为医者,连基本的辨药都不会,有何资格为医!”汪大夫好似抓住了可以教训人的机会,激动起来。 “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医者?”云浅凉态度平平的反问,仿若在说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当即让人语塞。 医者一说乃知晓她针灸了得而先入为主,毕竟一百零八针并不简单,任谁听了都会误以为会的人乃神医圣手之类的人物,压根无人会往不会医术这点想。 围绕着长木桌而坐的学徒,看看自己手臂上练习时扎的针,再看看语塞无言僵在原地的师傅,最后看看葡萄架下气质若幽兰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医者,你如何会那一百零八针的针灸法?”饶是先前算是平静的曲大夫都不淡定了,失传依旧的针法,在一年级轻轻的女子口中得知,而后却说她不是医者,更甚至不会医术,如何不让人震惊? “闲来无事学学有何奇怪。”云浅凉似是未看出别人的震惊,回答依旧无所谓得很。 她可不就是为了治疗自己失眠带来的痛苦,而跟着学了针灸嘛,身份过于特殊的结果,就是哪怕真是看病也最好不要长期与同一个地方接触,频繁接触外人会怀疑有诈,所以她才学了打算日后自己动手。 老头的传承到她这里算是彻底废了,医馆落到她不得已卖掉了,针灸术无人可授。 百年之后,盖棺定论,遇到人且不知如何交代。 像她这种千金小姐,确实闲得慌,学了点针灸似乎不算稀奇,至于一百零八针纯属巧合,她学的时候可不觉得稀罕,而且在前世西医发达,中医已是算落没,针灸这类不太有人愿意尝试,她当时若非那种状态之下,怕也无心学。 “敢问云小姐师从何人?”曲大夫抱拳道。 “我从未拜师,不必向我打听。”云浅凉冷淡拒绝,见对方不太配合,并未强求,“明日换成我的药方。” “此乃医者之事,你非医者用错药只会害人。”汪大夫反驳,脾气仍不见好。 “我虽不是医者,但针灸药理还是钻研过,诊脉看病确实不如二人,却也是正经跟百善堂大夫学过,续断散能否用我心里比二位更有数。”云浅凉瞳眸里泛着凉意,出口的话听着似乎并无不妥,但她一副激不起任何情绪的面孔看着就是让人生气。 续断散主治刀剑造成的伤,且对筋骨极好,她思考了两日才决定要用这个方子,必然不会有岔子。 “你……这是我们在救人,而不是你!”汪大夫气极,“我的医术还轮不到一个毛丫头指点。” 云浅凉的眼神终于正视那生气的人,冷冷地弯了弯唇角,眸光微凛,“人难道是你们救醒的吗?只是简单的包扎,开些补气养血的药,这里谁都可行。” “云小姐,事关陆先生身体,切莫意气用事。”曲大夫劝解道,亦是不相信她的本事,坚持用自己的药方,“而且王爷交代过……” 话还未说完,云浅凉抬手阻止,无心在此纠缠,“药方我自己开,药材我派人去买,熬好后会亲自送过来,伺候舅舅服下,不需麻烦各位。” 话落,云浅凉留下两个奴婢伺候,一有消息立即通知她过来。 云浅凉踏出闲适院心情好似受到了打击,情绪不高,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在想事情。 陆琨是习武之人,就算受了重伤养了几日昏迷不醒,醒了后还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是伤人的武器上有毒,还是宋疏瑾做了手脚? 人宋疏瑾不可能让她接到自己住的院落,但药绝不能再服用宋疏瑾的人开的方子,杜绝一切计划之外的变故,方能让计划万无一失。 回到逐妍院,云浅凉立即写了续断散的药方,让小厮出府购买药材,且叮嘱要按照煎服的量包好,先买三日的量,一共九帖。 云浅凉的不信任在外人眼里几乎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怀疑才大有不妥,她越是流露出弱势,越容易打消别人的顾虑,低估小看她才更好行事。 小厮拿着写好的药方出了逐妍院,拿到闲适院让两位大夫检查,确认是正常的药方并无不妥后,才带着药方出府买药,可谓处处谨慎地方,就怕在自己手里出了错,坏了主子的大事丢了性命。 把事情交代好,云浅凉又恢复了先前无精打采的样子。 宋疏瑾下朝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听人把逐妍院的情况报备详细,而后去了趟逐妍院。 宋疏瑾走进屋,屋里的奴婢立即跪了一地,云浅凉只不过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懒得挪动。 宋疏瑾倒是大度的没有怪罪,反而主动走近,“听说你把药方换了?” 云浅凉挑眉,带刺的回道:“怎么,原来的药方里有哪味药换不得?” “你不必激本王。”宋疏瑾冷若冰霜,冷硬的面庞未因她带刺的话语有一丝瓦解,眼神始终如一的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当真像在凝视自己所爱慕的女子,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说得好笑啊,您堂堂瑾王激你有何用?”云浅凉自嘲的笑笑。 在宋疏瑾眼里这些态度无关紧要,她在这处过的开心最好,不开心他顶多派些人伺候,其他的再无改变,想来人多了陪在身边于她而言是监视,最终导致的结果仅是自己不喜而已,她非要这般为难自己,他不会管,毕竟不影响她的价值。 “明日随本王入宫。”宋疏瑾道明来意。 云浅凉稍微收回了视线,短暂地仰头看向站在旁边魁梧的男子,似是在确定话的真假。 见宋疏瑾那副将自我情绪隐藏得极好,且不是试探的样子,云浅凉敛眉讥笑一阵。 云浅凉敛住笑意,站起身来靠近宋疏瑾,面对面站着,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远。 距离太近,双方的呼吸感受得清楚,两人却是面不改色,目光交织在一起无人避开。 “瑾王以为我这个身份,能随你出去见人吗?” 第221章 答应入宫(1) 宋疏瑾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周身胭脂香浓郁起来,她站得极近,他甚至能嗅到一缕被胭脂掩盖的清新香味,不属于任何香料的气息,嗅觉似乎强了许多倍,让感知敏锐如兽。 那个问题,答案是不能。 云浅凉可以被他禁锢在瑾王府内,但她一日是云浅凉,便一日顾亦丞之妻,是瑾王府里见不得人的存在,但是这次由不得,避不开。 宋疏瑾稍稍退开,视线转移,“安平郡主得知瑾王府内藏着一女子,与皇后提及,传到了天徽帝耳里,让本王明日家宴把人带到。” 云浅凉坐回椅子上,慵懒地靠着椅子,脑袋枕着椅背,不至于仰着头太累。 “这等小事瑾王应当不缺人带出去,偏生要来找我这个见不得人的人,莫非瑾王当真钟情于我,要将我带到家人面前定个名分?”云浅凉勾起嘴角,娇媚的微笑,弯弯的桃花眼里尽是乍见情愫,如春波荡漾,阳光斜照在她的侧脸,映着水眸里熠熠生辉,像是九天星光落进了眼里,好一副魅惑人心的样子。 逐妍院静悄悄地,如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人存在,屋内伺候的奴婢一律低垂着脑袋,假装没有听见那番近乎调戏的话,但心里的紧张完全被额角的汗出卖。 云浅凉坚决贯彻做个睁眼瞎,无视所有人的紧张畏惧,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进前方上空的眼睛里,大有他回答令人不满意,绝不松口答应的势头。 美人姿势慵懒地倚在镂空雕花椅上,仰着脑袋,笑得像引诱书生的狐狸精,白皙的颈项泛着莹光,可谓是道诱人的佳肴,似是不满他的沉默,她伸出手臂用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袖催促。 小小的一个举动,令人心神荡漾。 “聪明人值得本王欣赏。”宋疏瑾答非所问。 云浅凉指尖松了松就见他衣袍晃了晃,那张完美的笑脸须臾间崩塌瓦解,翻脸比翻书还看。 “可惜我不欣赏你。”云浅凉不客气的回答,坐姿依旧慵懒,唯有气势变了,将那刻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打得粉碎,空气中寻不到一丝痕迹。她沉默片刻,摆正受制于人的态度,“动手的是明王?” “想报仇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宋疏瑾从始到终只有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即便是面对云浅凉时缓和了不少,却没太大变化。 “瑾王不打算考虑那个提议,还是想借此机会压压明王府的气焰,好让之后的计划更顺利?”云浅凉仿若未听见那句话,依着自己所想继续说,两个人的话似乎连不上一般,但细细听来又在一条道上。 “没有一条路是能走到死的。”宋疏瑾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离云浅凉远了些许,负手而立于窗前。 云浅凉呵笑一声,一本正经道:“可人的两条腿拥有共同的躯体,分不开就走不了两条路。” “这是本王的事,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宋疏瑾非贪心之人,却也非孤注一掷者,万事谋划必有大收获才会出手,否则他可百般隐忍不做声。 “分内之事?”云浅凉低喃着这四字,如在唇齿间细品其味,反复琢磨,最后她苦涩轻笑,有愁思未散却已有所定夺,“既然明王府欺人太甚,我自是不能做个软柿子任人揉捏不吭声,赴宴一事且听瑾王安排,只是望告知我做到何种程度才算本分?” “不死。”宋疏瑾薄唇溢出无情的二字。 “真大方。”云浅凉嘲弄一声,装模作样地向人福身致谢,“小女子这厢谢过瑾王好意。” 交易达成,宋疏瑾交代奴婢为她明日赴宴准备得体衣物,且告知织锦明日他将穿哪套服饰赴宴,一听就知所备衣物要与他相衬。 逐妍院其实有备衣物,锦衣华服不缺,可要入宫赴家宴,穿戴定要格外注重,赶制是来不及了,织锦只好去买了身成衣,再让绣娘按照云浅凉的尺寸改,这一日逐妍院的奴婢很是忙碌,唯有云浅凉午时监督奴婢煎药,而后去送药外,她一直捧着书卷走神。 翌日清晨,云浅凉早早被奴婢唤醒,起床梳妆打扮,其重视程度连宋疏瑾在上朝前还过来交代了一番。 “巳时宫里会有人来接你,陆折与织锦会随你入宫,遇到顾相府的人,知道该怎么办吧?” “顾相府的人岂非寻常人能识得,何况我一介女流定然是认不得的。”云浅凉如木偶娃娃般坐在镜前,好生应付交代。 “知道就好。”宋疏瑾还算满意她的态度。 “瑾王要是担心我胡来,大可多派些人跟着我。”云浅凉不甚在意,一场好戏人多了才会精彩,才会顾及不得出变故,她有何所谓。 “二人足矣。” 宫里来接人前,云浅凉还颇有闲心去送药,而后回来用了早膳。 整个期间,织锦一再叮嘱她莫要失了礼数,真当她是个出入宫廷的女子对待,比云浅凉入戏还深。 还未到巳时,陆折亲自来禀报,宫里的轿撵已经到门外了,请她出去。 云浅凉放下手里的书卷,把要求准备的面纱戴上,奴婢们围上来替她理了理衣袖和裙摆,织锦这才扶着她往外走。 头顶顾夫人的身份,却以瑾王爱慕之人身份去赴皇室家宴,她到时真敢去糊弄。 盯着瑾王府的暗卫,见云浅凉乘着皇宫派出的轿撵离开,随之跟上。 而顾亦丞早在昨日下朝,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齐太后宫里他安插了不下五人,向思虞前脚把事情捅开,他后脚便接到了消息,并做了妥善的安排。 云浅凉入瑾王府,自然未将对付秦氏母女的事落下,顾拾把话递到云青烟那处,待人冷静下来定会有所怀疑,那不如就让她亲眼所见,云浅凉与秦家母女的仇恨早已存在,一旦激化有心人定会相互利用,这水只会越来越浑。 明王府想在其中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到时要有本事摸得清,而不是被这浑水给浇上了身。 第222章 答应入宫(2) 轿撵晃晃悠悠小半个时辰,晃得人极其不舒服。 皇宫安排出去的轿撵可直接把人抬进皇宫,但到宫门口云浅凉有些受不住这晃悠劲,只得出声。 云浅凉掀起轿帘,柔弱唤道:“织锦。” 织锦跟随轿撵行走,听闻声音,脚步慢下来与轿撵的窗口保持水平线,“小姐有何吩咐?” “这轿撵晃得我委实难受,既然已到宫门,便自行走进去吧。”云浅凉声音有些干涩,两道柳叶眉轻轻蹙起,眼眸有些湿润,手里抓着手帕轻掩嘴唇,很是难受的样子。 领着轿撵前去接人的高嬷嬷拿出令牌,让宫门口的御林军看过,得以放行。 刚停下的轿撵又晃悠起来,她扬声道:“停轿。” 随后轿撵在宫门内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织锦跟高嬷嬷赔不是的交谈。 “高嬷嬷稍安,奴婢去看看可还能继续走。”织锦塞了个装着银钱的荷包过去。 “赶紧吧,莫要让太后久等了。”高嬷嬷收了荷包,耐着性子等待。 不一会,织锦钻进了轿撵里查看情况,“小姐可有大碍?再坚持一会就到慈宁宫了。” “坚持不了。”说着云浅凉干呕一下,眼角带泪,脸色有些青。 织锦打量片刻,确认她不是装的,要继续坐轿撵过去,怕是要在太后面前失礼,恐遭人非议,只好屈就她的意思,退出轿撵与高嬷嬷商量。 云浅凉轻拭掉眼角泪花,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一番商量后,云浅凉得以解脱,由高嬷嬷前去跟太后回禀情况,其他人随后赶到。 云浅凉沿着宫道慢悠悠地走,华服层叠繁复有些热,手里没有团扇她依旧在日头下慢行,把柔弱演得三分入骨,眼见要拐进御花园的路,早朝还是未有动静,莫说是让她远远地看一眼顾亦丞情况。 心里无奈叹息,为不显突兀,顺从的沿着前往后宫的路走远。 云浅凉才走了不久,早朝殿宣布退朝,百官恭送,慢慢退出朝殿。 宋疏瑾与骁王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去往后宫。 云浅凉不想过早的去慈宁宫面见太后,路过御花园时留下来欣赏一阵,至于高嬷嬷临走前交代的切莫让太后久等她并未放在心上,那些是宋疏瑾该解决的麻烦事,她只管“任性”好了。 远远地,骁王就见着宋疏瑾身边的贴身侍卫跟在一女子身后,对此次家宴之事了然,且得见弟弟心有所属,骁王心里自然高兴,“前方那位便是母后所说的女子?” “正是。”宋疏瑾应得自然。 “你与云相府家的二小姐没结果了?”骁王无心政权,比起那些国家大事,平凡的家长里短更得他心,且他甚是希望弟弟觅得良人后,能够收敛锋芒,莫要再兄弟相争了。 “她们不同。”宋疏瑾未明言,话少得可怜。 云浅凉与云青烟注定是不同的,哪怕时至今日,宋疏瑾依旧如此觉得。 云浅凉这个人无论如何变,都只会是把会伤人的利刃,以往刀刃那方对着自己使劲,如今是对外了而已,但云青烟永远成不了一把独立的武器,只能被握在手里,饶是如此,云青烟的可取之处依旧存在,就算察觉到情谊与婚事是陷阱,可一旦落进来,再坏的结果都只会怪别人。 而无论是否有那些秘密,云相府站在他这边都有用处。 “如今我是越发看不懂你了。”骁王眼角余光注意到身旁的人视线追随着前面女子,那眼神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哪怕是处处护着的云青烟,都未曾见过他有此神色,“当初你为云二小姐来找我,连你母妃喜爱的衣料都送给她了,我以为你至少是对她有好感的,如今看来是半分皆无。” “我定会娶她,皇兄不必忧心。”宋疏瑾道。 骁王摇头轻叹,迎娶不喜之人,他的意图还不够明了? 织锦催了两次,云浅凉才勉为其难地加快速度往慈宁宫去。 刚走了不远,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云浅凉未回头便知来人是谁,只是后面无人叫住她,她便装作不知,好好走她的路。 云浅凉走得慢了些,不多会后面的人赶上来。 “母后安排了轿撵去接,为何是徒步前来?”宋疏瑾走到近前便开了口。 闻声,云浅凉换了副神色,眉眼里带出点惊喜来,回身屈膝。 “王爷。”比之原声,这溢出来的声音轻如飞絮,却不热切,只做寻常。 “这是本王皇兄——骁王。”在云浅凉起身后他指着骁王介绍。 “民女见过骁王。”云浅凉礼数算不得重,半点跪拜之意都不见。 “免礼。”骁王打量着面前抬起头的女子,面纱遮住了容貌,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上有细细的一层香汗,在阳光下如银粉散落,只如此站着总让人觉得此人不好相与,但那双眼睛倒是让骁王有些吃惊,涌现出的熟悉感让他心里不禁大骇,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浅凉脑子一转,“民女姓顾。” 骁王眉头越皱越深,盯着面前的人仿佛要把面纱给看透。 宋疏瑾亦是有一瞬皱眉,稍纵即逝,未让人察觉出来,关切道:“不舒服?” “轿撵晃得很。”云浅凉直接告知缘由。 “是本王思虑不周了。”宋疏瑾直接把过错拦在身上,体贴得很。 三人结伴而行,云浅凉“不舒服”走得慢了些,两人却都配合着她的速度,而骁王似乎不太愿意这般进慈宁宫,就怕家宴上面纱摘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所以同行之时骁王话音不断,问了诸多问题,云浅凉有点冷淡的一一作答。 一段路,把自己的身世都给编圆了。 “时下天热,顾姑娘戴着面纱不会怕热吗?”眼见快到慈宁宫,骁王问出这句话后停下了脚步,好似只要有点端倪,他就立即阻止眼前两人进去。 “日头有点烈,到阴凉处就会摘下来,让骁王见笑了。”云浅凉冷淡依旧,面对骁王的审视平静如水,不含糊不怕事。 第223章 家宴风波(1) 跨进慈宁宫宫门时,云浅凉在心里默默替自己鼓劲,没有伪装,在认识的人面前装成另一个人,难度系数五颗星,撑死要把这场戏演过去。 然而踏进慈宁宫正殿,眼神囫囵一扫殿内,当下她便乐了,如天山之雪清冷的气质有瞬息消散,她面纱下的粉唇愉悦的勾起,功夫短暂却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正殿之上男女有之,顾亦丞的身影赫然在其中,在一群锦衣华服的贵人里面,他穿着打扮清雅如隐士,一袭浅绿青衫,有竹叶暗纹,连束发的玉冠配的都是一支翠绿的簪子,往那雕花椅上一坐,捧着一杯茶,模样真正是君子如风,清润若玉,当真别具一格。 “儿臣给母后请安。”宋疏瑾与骁王同时上前见礼。 “免礼。”上首齐太后正拉着向思虞说话,面上堆满笑容,见到跟在后面的戴着面纱的云浅凉,和颜悦色道:“这位就是瑾儿心仪的姑娘吧,上前来让哀家看看。” 云浅凉进殿后低调的站在后面,认真听着殿内之人说话,得闻太后唤她上前,她敛起心神才缓步上前。 顾亦丞无恙,让她心安不少。 “民女参见太后。”云浅凉装作不认识殿内其他宫妃与郡主,行礼之时亦是按照百姓行跪拜大礼。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的模样。”齐太后见那熟悉的眉眼已晓得这人是谁,并未以防万一而找人替代云浅凉,不枉费她特意把顾亦丞叫来。 云浅凉抬起头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面纱,一张在场众人熟悉的脸露出来,不知情的人见到这张脸倒吸一口凉气,诡异的视线在顾亦丞与宋疏瑾之间流转,似乎想借两人反应确认此人是否为云浅凉。 然顾亦丞只是适当地看了一眼,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悠闲地品着,全然无动于衷。 向思虞仔细观察着顾亦丞的神色,见他镇定如斯,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起身到哀家这来。”齐太后正视殿中女子。 云浅凉起身,织锦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面纱,而后退到一旁,云浅凉则走到太后面前。 “长得确实与浅浅相似。”齐太后盯着她左右打量,仿若是初见她一般,热情笑着,“亦丞你瞧瞧,这要是与浅浅站在一起,指不定外人以为她二人是孪生姐妹呢。” “舅母说得是,着实很像浅浅。”顾亦丞放下玉制的兰花杯,端的是皇亲国戚的风范与气度,言辞间少掉了平日里的尊卑恭敬,甚是寻常的开口,“我原先以为瑾表哥会娶云二小姐,还愁着真有那日该唤你表哥还是妹夫,现在看来当初是我多虑了。” 云浅凉听着他的称呼,心里谈不上是何滋味,他是恨皇家之人的,然而今日坐在此处谈笑风生,怕是知晓她会来赴宴,而拾起那层疏离且厌恶的关系。 她不经意地递过去一个眼神,四目想接淡然错开。 这世上怕是再没有像他们这么憋屈的夫妻了,名副其实的真夫妻却要假装不认识。 云浅凉站得笔挺的听着,一言不发,好似他们谈论的事与自己无关,摘下面纱时她脸上是副什么神色,如今依旧是那副神情,不会崩塌瓦解的平静,让在场不知情的人不由得相信这个人可能不是云浅凉,但那样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不容忽视,着实令场面异常的诡异。 “要是不说,思虞当真以为这是顾夫人了呢。”向思虞面带微笑的打量着人,一副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的样子,而后又道:“看来瑾王对顾夫人是心有愧疚,这才找了个模样相似的人弥补啊。” 这番话道出慈宁宫内气氛有片刻僵住,无论眼前的人是否是云浅凉,当着顾亦丞的面说这种话委实不妥。 骁王出声缓和,“容貌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倒是容易分清。” 云浅凉表面功夫做得好,在不撕破脸皮前,她于人前总是带着笑容,而面前的人即便周围全是权贵,她却谁的面子都不卖,连抹笑意都懒得给,冷冷清清的一张脸不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顾亦丞毫无芥蒂的出声询问。 云浅凉眼中烟波轻漾,朝说话之人望去,这会视线撞上两人都未收回,她轻声回道:“顾安安。” “哦。”顾亦丞满目深色的望着她,尾音上扬。 云浅凉率先避开视线,保持冷若冰霜的神态,他这般与她说话弄得像角色扮演的调情似的,多看几眼容易破功。 宋疏瑾谨慎插手,说道:“母后,安安初次进宫有失礼之处儿臣代为赔不是。” 安安二字从他嘴里道出,不自觉的放柔声音,真把戏给做足了。 “无碍。”齐太后这才放人。 然而向思虞是仿若无心般,问出一句不太友好的话。 “顾姑娘千万不要吃醋。”待云浅凉回身望向她时,向思虞继而说道:“我们所说之话并无恶意,亦非有心拿你与瑾王前未婚妻比较,只是顾姑娘容貌与她实在像,不免有些吃惊而已。” 云浅凉心里冷笑,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所谓“家宴”是要弄哪一出,她早料到向思虞会在,明王府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向思虞把事情捅出来,就是想要当面揭穿,事关颜面,岂能善罢甘休? “民女未嫁给瑾王。”云浅凉言简意赅。 言下之意,他喜欢谁与她无关,谈何吃醋? “顾姑娘真是豁达。”向思虞不如以往那边生气恼怒,笑意盈盈的夸赞。 “冷血无情而已。”云浅凉六字自红唇溢出,别人震惊不已,她却淡然转身站到宋疏瑾身边,比之所谓心悦之人,更像朋友的态度。 闻言,顾亦丞欣赏般的扫过去一眼,心里暗笑,损起自己来倒是不遗余力。 “安平郡主看顾夫人不顺眼是自己的事,把气撒在本王带来的人身上,这种事本王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宋疏瑾寒声警告,领着人到他位置旁边坐好,一旦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第224章 家宴风波(2) 整个过程慈宁宫内都一派祥和,说笑喝茶,连午膳用得都是简单的糕点粥品,太后有心要给向思虞与皇家子弟牵线,这才特意把人邀请到家宴上来,两人你来我往暗示十足,又被对方装糊涂或是半斤八两的拨回去。 全程云浅凉当自己不存在,除了喝茶外,粥品与糕点都没碰,一脸生人勿近,只有别人不开口和她说话,她坚决不出声,对于别人谈论卿她与宋疏瑾的婚事,态度依旧冷淡。 抽个闲暇云浅凉低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宋疏瑾眼神里带着警示,一种不信任从他眼神里直白的被表现出来,看着她的眼神不由得锋利起来,整个人的气氛都变了。 宋疏瑾的反应落在其他人眼里各有所思,这种次的家宴各怀鬼胎,瞧瞧在座的这些人身份地位,就是占据万宋朝局,足以掀起风云的人,齐太后借此机会把人聚集到一处就是试探各家势力。 天徽帝身份不同,若由他亲自做这件事,不免惹来其他人的反感,本尊按捺得住,底下那些人心性未必如主子稳,猜测多了帝王的想法,顾虑一起,后果不见得控制得住,所以在场的人言行举止总在人眼皮底下,难以逃脱。 “瑾儿若是不放心,哀家派人陪顾姑娘到外面走走,如何?”齐太后今日格外的慈祥温和,处处顾及在场的人,这般体贴倒是大有将人当做皇家儿媳妇看了。 此言一出,不仅云浅凉心里警铃大作,顾亦丞与宋疏瑾亦是意识到不妙,人一旦交到了太后手里下场估计就不好了,她再聪明,到底是个只懂得花拳绣腿的女子,抵不过真正的高手。 然而顾亦丞此刻的身份尴尬,即便意识到不妙也无法出声替她拒绝。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宋疏瑾正欲出言自己作陪,却被向思虞横插一脚进来。 “太后,思虞坐得挺久有些累了,也想出去走走,正好和顾姑娘做个伴。”说着向思虞已经站起来来,并向云浅凉说道:“顾姑娘不介意吧?” “无妨。”云浅凉说着站了起来,当做得到了允许,无声的朝黄金榻椅上的太后福身,转身之际她特意看了顾亦丞一眼,安抚他担忧的心。 走出殿内,外面日头已经落到山后,红霞满布,映着人的脸微微泛红,动人得很。 两人结伴走出慈宁宫,云浅凉维持这人设的寡言少语,目不斜视第望着前方,不疾不徐地满满走在宫道上,完全忽视旁侧刺人的视线。 “云浅凉你当真有本事啊,嫁入顾相府还引得瑾王中意。”向思虞紧盯着那张冷清的脸,而旁边的人仿若未闻,径直朝前走,好似对方只提及一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名字。见状,向思虞直言拆穿,“别以为你装得不是云浅凉,本郡主就会相信,你进瑾王府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云浅凉始终无所谓,那副听不懂而无心理会的模样入木三分,乃至向思虞看她的眼神越发奇怪,似乎就要相信眼前只是个跟云浅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实非本人。 云浅凉没带织锦出来,只是一个人往前走着,心思早已飞远。 其实她并未想过会在此处见到顾亦丞,甚至宁愿不见到,她来前只想借着机会远远看一眼,确认安好即可,但绝不是这样同处一地。 她在瑾王府待着心里是不情愿的,可她必须确保陆琨安危而不得不去,夜深人静之时总能想起那夜的时,以及顾亦丞的身影,见不到便罢了,可眼神接触到一起时,她心里明白自己想回去。 前不久她还不确定是否喜欢顾亦丞,甚至在顾亦丞肯定的告诉她,她喜欢他时,自己都还很迷茫,不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导致了当时的状况。 但现在,云浅凉自己有了答案。 她肯定喜欢顾亦丞,否则她心心念念着他就太奇怪了。 她想回顾相府去,想要把这个答案亲口告诉他。 可在慈宁宫时,顾亦丞就在不远处,两人连多看对方一眼都不行,她不能在此露馅,给宋疏瑾带来麻烦,否则她不知道宋疏瑾会如何对待陆琨,陆琨目前没有自保的能力,想对他下手太容易了。 得尽快把手头的事解决好,尽快回去。 云浅凉心里哀叹,目光反而越发沉静如水,冷静如冰,周身透着让人无法靠近的疏离。 向思虞的话得不到回应,同样是镇定下来探究云浅凉,但她这种不识抬举地行径,倒是惹怒了向思虞的贴身侍女,直接拦住了云浅凉的路。 “我家郡主与你说话,你竟敢不答?”紫葳十分的狗仗人势,听着众人怀疑对方是云浅凉,她此刻态度依旧不客气。 云浅凉这才停下了脚步,把没多少焦点的眼神落在了面前的奴婢身上,她不说话只单单凝视着人,迫人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把人看得心虚为止。 紫葳对那迫人的压力深有体会,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神盯着她,就如在看一具尸体,冰冷如冻雪,她不由紧张地咽咽口水,心中生了退意,支撑着她没有让开的理由,仅仅是恐惧于主子的责罚。 云浅凉的眼神淡淡划过眼神的人,转身往回走,风轻云淡的样子如没发生过任何事。 前路被阻挡,那就往回走,多么不纠结的想法。 这一幕不知如何深深把云浅凉给刺激到了,快走两步,抓住云浅凉的肩膀,强行要把人给转过来,指责道:“你不守妇道根本配不上亦丞。” 云浅凉本想恶意假摔,崴个脚回去害向思虞一把,念头刚起之时,脑袋里快速闪过顾亦丞说的话,放弃了陷害的念头,但向思虞练过点功夫,力道不少,她稳了稳身子才幸免于难。 站稳后云浅凉矮身把自己的肩膀解救出来,顺带着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我练过武,且会使剑,郡主想动手我可以奉陪。”云浅凉淡然地理了理肩膀处的褶皱,语气冷淡,可就是让有心误解之人觉得不舒服。 半晌,向思虞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眼神里是难以置信,以至于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半信半疑,“你不是云浅凉?” 第225章 家宴风波(3) 向思虞怀疑的话说出口,不待云浅凉答复,已摇头否认。 寒山寺之行发生遇贼一事,云浅凉当时杀贼救人,可谓是英勇了得,这事让她生疑,回去后便派人将云浅凉过往这些年的事全部调查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云相府从未请师傅教导小姐习武。 云浅凉嫁入顾相府后曾请过一个师傅,但时日不长,如今那位师傅已不在府内,但听暗卫所言,能做到听声辩位的本事,没有五年以上的功夫绝无可能,向思虞笃定那时动手的人并非云浅凉,而让云浅凉担救人之名,乃为笼络各家。 如此想来,为验证实情向思虞当场向云浅凉攻去。 云浅凉眼神不耐地微眯起,不损仪态地闪避开来,不愿与她动手,左手两指捏着右手指尖的戒指转了转,并同时而出声劝阻,“郡主功夫大概是家人所教,但多半是与家中侍卫对打磨练,他们怕你而认输,外人却不会,郡主还是莫要在外与人交手为好。” 向思虞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一味地赤手空拳地攻击过来。 云浅凉到底是在重楼手底下真刀真剑的训练过,且自从遇到方韧后,那次相博本能的用了自己最熟练地打法,招式如刻在灵魂深处,用起时竟是招招流畅,只是如长久不训练生疏了般不够杀伤力,以至于未能快速擒下方韧。 那次之后,即便达不到前世的杀伤力,她还是把格斗捡起来了,得空便训练。 她虽然暂时没法学内功心法,但论纯打斗,她是天生的战士,底子弱也不妨碍她刻苦学习,勤加训练。 云浅凉原本想趁着夜黑风高再行动,但眼前向思虞漏洞百出,机会如此好,她便顺势而为了。 向思虞不听劝告猛攻,她平时用惯了鞭子,此时挥拳大人倒是不差,力道比寻常女子重好几分。 云浅凉快速扫了眼向思虞全身配饰,头饰拿起来更方便,但最在明面,易被人察觉,耳饰与首饰过于贴身不在考虑范围内,果然最方便取的是腰间的配饰。 心思通透清明,福至心灵,该如何出手已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云浅凉避开拳头,矮身后仰,身体轻旋往右侧开,左手快速抓住向思虞的手腕,眼睛瞄准她腰间的两侧挂着的玉佩,右手握拳将戒指瞄准一点划去,划过之后手顺势往下,把玉佩摘下,左手逆时针一转,把人的手扣在后背,使得她没法动弹。 而她右手垂着,衣袖垂下,广袖足以让遮挡摘下之物。 紫葳见自家郡主处于弱势,慌忙跑过来。 云浅凉把人往奴婢怀里一推,趁着两人无暇顾及她时,她如整理仪态般,双手自然交叠在一起,把玉佩收紧左边衣袖里,装模作样的福身,“失礼了。” 小擒拿手,一招制敌。 闻言,向思虞脸色难看地推开奴婢,自己站好。 “你究竟是谁?” 伴随着向思虞警戒的问话,三两掌声响起。 向思虞顿时收敛神色,望向来人,屈膝见礼,“臣女参见皇上。” 闻言,云浅凉提起一口气来,转身行礼,“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天徽帝,云浅凉依旧行了个符合角色的大礼,膝盖跪在地面,还能感受到热度,但她垂着脑袋,一时未让人看到她的长相。 “免礼。”天徽帝心情颇为愉悦,说道:“朕远远便见两个女子在打斗,倒是皇宫内的一番奇景。” 此言一出,刚起身的两人顿时都跪了下来。 云浅凉跪是跪下了,却不甚了解这种情况该如何的反应,只听向思虞出声。 “臣女冲动,一时忘记后庭不可打斗,与人过招切磋,还请皇上责罚。”向思虞对皇家礼数熟记于心,当下把话说得漂亮,归于一时冲动,袭击改成切磋,让人寻不到大错。 “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招式,无妨无妨。”天徽帝的眼神落在垂首跪着的云浅凉身上。 “素闻安平郡主舞得一手好鞭子,没想到拳法也不差,能让郡主看中的对手,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 这会出声的是随天徽帝一道前来的程皇后,目光同样从向思虞身上移到了自称民女的人儿身上。 “民女乃是随瑾王入宫,不知宫中规矩在此出手,冲撞了皇上与贵人罪该万死。”声色凉薄冷淡,无情无欲,不卑不亢,始终维持着天山雪莲般的清冷冰凉。 “你便是瑾王带来的女子?”程皇后明显惊奇,意外对方是个会武之人,但转瞬程皇后便对天徽帝说道:“皇上,臣妾看郡主与这位姑娘倒是心心相惜,让她们二人起身吧,莫要让母后久等了。” “嗯,起来吧。”天徽帝道。 “谢皇上。”两人异口同声谢恩起身。 然而两人起身,云浅凉饶是垂着脑袋不直视人,还是能让人看清她的样貌。 “咦!”程皇后惊讶出声,走近云浅凉,带着玉石指环的手伸向云浅凉下巴,轻轻把人脑袋抬起来,见那容貌正是云浅凉,不由道:“这不是顾夫人吗?怎么……” 天徽帝亦是看到了,眉头不悦地皱起,似是在揣测其中名堂。 温梦本是老实跟在后面,见对面声称随瑾王而来的人是云浅凉,有心看笑话。 向思虞这时同样看好戏似的站着,难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得知两人在外动手而出来寻人的宋疏瑾,见私下撞见了帝后,快步走来,先是行礼问安。 “给皇兄,皇嫂请安。”拱手问安,而后对皇后说道:“皇嫂认错了,这不是顾相夫人。” 说完递给云浅凉一个眼神,云浅凉心领神会。 “民女顾安安参见皇后娘娘。”云浅凉心底无奈的再次行了个大礼。 “安安初次进宫,不懂宫中规矩,让皇兄皇嫂见笑了。”宋疏瑾跟着客套。 温梦诧异地注视着宋疏瑾,最终不相信的视线集中在云浅凉面前,难以置信的低喃道:“怎么可能?” 云浅凉心里冷笑,只要演技足够好,即便长着同一张脸,也会让人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云浅凉。 第226章 家宴风波(4) “皇上怎么把她带来了?”齐太后见到跟随而来的温梦眉头一皱,嘴角笑意瞬间被抚平,一脸不满。 有了温梦的存在,家宴过程中大家更是心思各异,对云浅凉的身份起疑,对温梦的不满刁难,晚宴气氛奇怪诡异,脸说话声都少有,而正主循规蹈矩地坐在餐桌前用膳,该在乎的人同样以平静的态度用膳,其余人视线不断往在她们之间来回看,跟两人在摆台唱戏似的。 期间向思虞发现腰间玉佩不见了,以为是之前打斗的时候掉了,私下让奴婢前去找寻,寻找无果,加之不知何时掉落,不便生事而就此作罢。 天徽帝十分爱护温梦,力排众议硬是让温梦入席,惹得程皇后心情不快,召来作陪的宋玉冽见此心有不满,却碍于皇家颜面无法为母亲说话,好在太后始终冷眼相待,席间各种刁难温梦,而天徽帝无法次次拂太后的意,只能让温梦受着,而温梦默默承受,颇有逆来顺受的意思。 云浅凉安静地吃着手边的菜,细细留心其他人。 温梦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比在顾相府时更懂得忍受了,往日里的一身清高洗得一干二净,看来皇宫确实是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她不必担心自己计划无法顺利实施了。 一顿家宴皇家自己人就被自己人气到,到后面完全顾不上自称民女的人是否是真正的云浅凉。 夏天快要结束了,离开慈宁宫时已将近半夜,夜风染了凉意,与慈宁宫内的燥热相比,半夜里温度更为舒服。 四人沉默前行,向思虞还未从先前的打击回过神来,饶是如今她依旧不知是调查出错,还是云浅凉背后有一个替身,对方除了容貌与云浅凉截然不同。 慈宁宫的人散去,齐太后的慈祥顿时不见了,召了奴婢进来吩咐两句,让高嬷嬷扶着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奴婢小跑着出了慈宁宫,追上准备离宫的人。 “顾相留步。”奴婢上前跟三人行礼后说道:“太后请顾相与顾姑娘去一趟,两位请。” “母后可有说是何事?”宋疏瑾率先出声询问。 “太后只说有几句话想交代,其余奴婢不能揣测。”奴婢老实回话,她看着娇小可人,让人不好为难。 “我去去就回。”说着云浅凉就要转身往回走,手腕一紧,被人抓住,她转身回头,目光落在手腕上用力抓着她的手,而后一点点沿着那条手臂望向宋疏瑾。 “本王在此等你。”宋疏瑾说道,用力拧了一下她手腕突出的骨头才松手。 云浅凉淡然收回手,心里却想骂娘,他警告的举动疼得她险些呼痛,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 云浅凉揉着手腕走远,碍于有奴婢在场只无声的低咒一声:“有病。” 有本事去怪太后啊,让我受罪算什么能耐? 顾亦丞心情比先前好了些许,读懂她所说的字眼,没忍住扬了扬嘴边,在云浅凉不爽地看过去之际,他压了压唇角悄摸递给她一块锦帕。 云浅凉手指勾住锦帕,扯了过来,朝他撇了撇嘴,用锦帕擦了擦手腕,直到宫灯亮处的他眼里染上笑意,她才停止把锦帕还回去。 前面提着灯笼引路的奴婢未察觉两人的小动作,一路走回慈宁宫。 齐太后散步累了,坐在石凳上歇息,感叹道:“哀家虽不愿承认,但人确实老了。” “太后尚还精神。”高嬷嬷安慰。 “孙子若早成家,哀家都有重孙抱了,人怎么能不老?”齐太后无奈摇头,夜色渲染出柔和,不若白日里那般锋利。 正因她老了,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才想帮助儿子护住这江山,不被有心之人觊觎,在还有能力时把朝中威胁儿子地位的人除掉。 人到这时,不服老不行。 见奴婢领着二人进来,高嬷嬷噤声不言。 “太后。”两人同时出声。 齐太后挥退奴婢,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璧人,许久发出幽幽哀叹,“哀家就是问你二人发生了何事,你们也不会说,但亦丞你与瑾王到底有着表兄弟这层关系,弄成这样损的是皇家颜面,浅浅你实在不该进瑾王府。” “皇家还有颜面可言?”顾亦丞一改恭敬态度,邪笑道:“论及损皇家颜面,皇上恐怕是不遑多让,其中缘由太后能装聋作哑,我却不能。” “你娘的事哀家……”齐太后正想出言表态,却被打断。 顾亦丞的神色在略显昏暗的院子里晦暗不明,双眸阴森,一身气质顿时冷下来,阴森可怖,“这些年忠于帝王,全因我娘感念懿德皇太后的养育之恩,我已给了皇家应有的尊重,若你们非让我娘不得安宁,我也不必顾及我娘遗愿。” 皇家自己的丑闻,却拿他的母亲当牺牲品。 先皇与天徽帝可谓是导致一切的源头,他已够容忍了。 太后有些怵这副模样的顾亦丞,一口气憋着久久不出。 “哀家只是想补偿你,若有困难大可与哀家说。”良久,太后终于松口不再提。 顾亦丞冷笑,“不必,我顾家事自己解决。” 话落顾亦丞牵住云浅凉的手,转身就走。 云浅凉稍稍用力让他停下,她转身对太后说道:“人死后弥留在世的东西已然不多,皇上这般行径既是对死者的不敬,也是对我们这些家人的侮辱,我们诸多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可皇上却有许多选择,偏生他要了那么一个人,您不觉有损帝王之德吗?” 云浅凉一长串话说得不留情面,语毕却还算礼数周全的点头示意,方才随顾亦丞离开。 出了慈宁宫,云浅凉拉着顾亦丞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看到他们。 云浅凉把他推到墙角,人贴过去,将唇凑上去。 双唇相碰,蜻蜓点水,一触即退。 “安慰安慰你。”说着亲了个响亮的。 “不够。”顾亦丞情绪不高。 云浅凉无奈,连续亲了他好几下,退开身子,“我得走了,不然舅舅在瑾王府不安全。” “自己小心。”顾亦丞叮嘱。 第227章 挑明谈判(1) 天气一夜间转凉,顾亦丞起了大早,早朝前入宫私下里见了天徽帝,左右不过一刻钟时间便离开了皇宫,早朝时顾亦丞不在,去处还是天徽帝帮忙寻个借口掩饰,其余大臣不敢多问。 顾亦丞离开皇宫去了趟六部司署,以前六部合在一处理事务,后来六部争论不休,而有了“分家”之举,那时是个多事之秋,朝廷处于革新,估摸着残存的旧时作风不便留,便大刀阔斧的把六部司署进行分化,有了今日的武有兵、刑,工三部,文有礼、吏,户三部,各司其职,分属不同。 六部司署有着前后百年的事件卷宗,是当今万宋最全的资料库,在分化五部后六部司署已经成为了文书库里的一间卷宗阁,名字沿用至今。 文书库归左右两相管理,里面的官员大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才,不少人想进文书库借此接近丞相,里面的人亦有派系之分。 顾亦丞踏进文书库,墨香与浆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有点像进了学堂。 内务繁忙的文书库顿时停下手中的事务,站在各自的书案前向来人行礼。 “顾相今日是来视察工作,还是要找东西?”刚上任不久的文吏使章书宜快步上前招待。 前任文吏使是秦家花钱托云起南找关系塞进来的人,处理的事宜不算精通,经常出错还耽误时间,惹了顾亦丞几次后,他便借着秦家那次的事情一并给赶下台了,当时秦家处在风口浪尖,云起南不敢多插手,而后提拔上任章书宜是文书库的得力干将,把文书库管得极好,鲜少让人费心。 章书宜是顾亦丞直接提拔,他身份本就比云起南高,独自一人决定人选,只需要事后走个过场,而章书宜感谢他的提拔之情,做事格外勤快,接人待物均是挑不出毛病,且能领文书库的官员们信服,顾亦丞轻松不少,没事他只会半月一次视察而已。 “继续忙,不必招待本相。”顾亦丞扬声道。 底下的官员继续低头忙碌,顾亦丞穿过中央院子,在十字路口往左侧行去,进了六部司署。 章书宜目送人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理送来的资料。 朝中大小适宜全部都会记录在侧,管辖的官员会做整理送达文书库,再经审核修整错误收入文书库的六部司署。 顾亦丞在六部司署一呆就好几个时辰,直至午时,章书宜正犹豫着是否要敲门提醒直隶主子该用午膳了,犹豫时六部司署的门从里面打开了,章书宜紧张地站好。 “这些卷宗本相需要拿走审阅。”顾亦丞手臂与身体间夹着两本书。 “下官明白。”章书宜精明应答。 顾亦丞从六部司署拿走的卷宗,从来是过两天就会完好无损地拿回来,而一般他需要带回府内亲自审阅的卷宗,其中都有问题可查,章书宜在文书库五年,已然深谙众位进出文书库的习惯,负责文书库事宜的主子自然更加了解。 拿走审阅,言下之意便是,这些卷宗有问题,需要详细调查,且不可泄密。 顾亦丞直接把卷宗拿走,路过文书库的案头间时,对行注目礼的人摆摆手,潇洒离开。 章书宜送走顾亦丞,回到案头间时,扬声道:“再过不久祁国使者就会到来,顾相交代将近年来迎接使臣的卷宗调出来,手抄一份章程递给礼部参照。” 于是文书库在接下来两日很是繁忙,压根无心进六部司署查看是否缺少卷宗。 其实六部司署的卷宗除却两位主子外,没有天徽帝或两位主子的手令不得外借,而为防止借阅之人抄写,其他人不得独自进六部司署找寻,拿到卷宗后只能在文书库的书房去看,直到归还为止。 顾亦丞从六部司署里拿走的卷宗,一份与前朝有关,一份是陆家当年谋逆罪的卷宗。 那到卷宗他未直接回顾相府,吩咐顾三去了城东郡跃坊。 寂栖迟等人一直居住在这间已经属于云浅凉的宅邸里,算不得是件秘密之事,平日里出入的只有寂栖迟与清寂二人,连周围的百姓不知道里面还住着许多人,这点倒是谨慎,但宋疏瑾与齐太后都已经对云浅凉开始起疑,继续让他们居住在这处宅邸里,迟早会给她带来危险。 云浅凉重情重义,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断然是做不来把这些人赶走,但他不欠这些人人情,且还有一剑之仇,更是处于敌对阵营,没必要与这些人讲情面,是时候把横生的枝节斩断了。 顾亦丞的马车刚进入郡跃坊,寂栖迟已经收到消息了,知晓对方来意。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寂栖迟胸有成竹的回答。 顾亦丞在暗地里调查他们时,寂栖迟已然料想到有朝一日会碰面详谈,先前他们与云浅凉接触算不得深,且那时她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只有云起南知晓且一心隐藏此秘密,顾亦丞所做之时尽是调查,唯一一次有动静就是伤了清寂那次,之后继续保持不远不近的态度。 但这次与以往每次都不同,他从中作梗,亲手把云浅凉推到了今日局面,顾亦丞不可能会善罢甘休,行事之前他已料到不久会与顾亦丞直面详谈。 今日恰好时机到了。 “需要做准备吗?”穆烽肃然道。 “他既然没带大批人马来,就是还不到公之于众的时候,你们如往常那般藏好即可,无需做其他安排。”寂栖迟道。 他们身份见不得人,要是大张旗鼓地闹,定会牵扯到云浅凉,顾亦丞他还不会傻到在这时候直接动手。 “全凭少主安排。”穆烽听了答复,听命行事,把少主的命令传达给其他同伴。 寂栖迟坐在正厅里喝了一杯茶,估摸着顾亦丞到来的时间。 一杯茶慢慢饮尽,他起身走向紧闭的大门,把锁扣打开,拿下门栓,两扇门扉推开到最大的地步,而后往宅邸的厨房方向走去,去重新准备一壶上好的茶,招待贵客。 第228章 挑明谈判(2) 顾亦丞到达时,见门扉大开,也不扭捏径直登门,并让顾三在门口守着,禁止他人进入。 整座宅邸寂静无声,如空无一人,但这仅是视线内的错觉,从踏入大门开始就能察觉到数十人的气息,有些藏匿得不算深的人,在他走进来时表现出来的敌意十分明显,顾亦丞不怀疑这群人只要有机会定会置他于死地,只是他不惊奇,毕竟她同样怀有此念。 清寂从后院背着药箱出来,准备继续前往百善堂去坐诊半天,尽管已经被看破用意,但能被百姓谋福祉他很是乐意,至于所谓的费用他有办法拂去。 见顾亦丞悠闲地坐在正厅欣赏里面的摆设,他脚步一转走了进去。 “顾相来找阿迟?”清寂把药箱放在小案上,打算陪着等到人来为止。 “找能说得上话的人,看来那个人是他。”顾亦丞佯装首次与这些人接触,不太熟悉对方的局势,见清寂放下药箱坐下,他倒是乐于一起打发时间,“要去百善堂坐诊?神医真敬业。” “只是还她上次相助之恩。”清寂自然回道。 “她并不需要你来还恩。”顾亦丞细细打量对面的人,眉宇间温润如玉,不难从他身上看出清明高洁来,言辞间总是不动声色的平和,倒是有点像以前在瑾王府时的寂栖迟对外的形象。顾亦丞勾唇,看来以前寂栖迟是在学面前这个人,而他样貌偏儒雅,轻易就可伪装出那副模样来。 “不能因为她不需要,我就当做没这回事。”清寂失笑,“虽说伤是顾相的人造成,但她那时没有丝毫追究,甚至不曾想过会惹祸上身,一片赤诚相助,值得我记这份人情。” “看来神医是个重情之人,那本相换个问题。”顾亦丞松开手里卷起的卷宗,随手放在桌上,“跗骨之毒发作时有何症状?” “跗骨之疽这词顾相想必很懂,这种毒会慢慢盘踞在人体内,血液,骨头,最后才会浮现于皮肤表面,第一阶段人并人自身不会有所察觉,即便血里带毒,也不会查得出来,毒入骨头人易手脚发软,最后毒从体内浮出,等到毒现于表面之时就已经无药可救了,不过从未有人中过这种毒,我还是第一次见。” “可有毒发时限?”顾亦丞追问。 清寂思考片刻后,不太确定的出声答复,“跗骨之毒过于缓慢,因人身体而异,很难估计。” 闻言,顾亦丞心情不免有些凝重,刘军医研究许久始终无任何进展,跗骨之毒目前还未有解药,他今日来此找人,有一半原因是为这件事而来。 “不过……”清寂的话引来顾亦丞凝神静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习医年头不算短,但同样不算长。据说逍遥……” 清寂话说到一半,被端着茶水进来的寂栖迟打断,“清寂,今日要去医馆坐诊?” 闻声清寂把喉间的话咽下,抓起药箱的带子起身的同时顺势往肩膀上背。 “在家闲着无趣,索性去看看。”说着转向顾亦丞,“顾相,在下告辞了。” 清寂缓步走出正厅,寂栖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屋内之人时已经扬起了笑意,端着茶水放到顾亦丞手边的小案。 “贵客上面特意煮了壶好茶。”寂栖迟沏茶到杯中,热气升腾,水雾袅袅,“今年刚出的春茶,熟人送了一点给我,顾相莫要嫌弃。” “闲话少叙,我无心多待。”顾亦丞无视那杯碧绿的茶水,把案上的卷宗摔到寂栖迟身上,“你们当真过去那么多年,改名换姓后就无人查出你们身份,可在各国恣意行事?” 寂栖迟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接住摔过来的书。 他把茶壶放下,目光盯着书面印着的六部司署印记,嘴角泛起冷笑。 当他们如祸害剿灭,最后竟还用着他们的弄出来的东西,可笑之极。 “说起来顾相掌管这文书库,六部司署便是其中之一。”寂栖迟如累了般把直接摔在椅子上,脑袋靠着椅背,用书盖住自己脸上狰狞丑恶的嘴脸,笑得仿佛要断气一样,嘴里反复念叨着,“一群小人,无耻之辈。”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她牵扯进去。”顾亦丞道明目的。 “顾相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她逃得掉吧?”寂栖迟平复好心情好,翻看记录在案的情报,玩闹似的开口。 “若非你们一再把她拉进来,岂会引起他人怀疑?”顾亦丞声色一厉。 “本来就是我们的人,顾相有何资格管?以她夫君的身份?”寂栖迟几次觉得好笑,但扯扯嘴皮子最终还是没有能撑起笑容,“你与她是天徽帝赐婚,他没有那个资格决定主子的婚事,所以归根究底,你们这场婚事只要我们不认,作废也未可说。” “有本事你废个给本相看!”顾亦丞冷笑中透着自信,“这情报我拿得到,其他人同样有本事拿得到,你们处境自身难保,还妄想着把她拖下水,好意思与她相认?” “顾相要是拆穿了我们,她恐怕也会出事,顾相舍得?”寂栖迟无所谓地合上书。 “人在我顾相府内,天徽帝还不敢杀我的人。”顾亦丞自信道。 他一直顾及母亲死前遗愿,而不对天家有所动作,但天徽帝真敢动的话,他会不惜一切把人抢回来,闹大后的结果他已经设想过,最坏是进刑部大牢,不敢当着他的面杀,时间有富裕,足够他救人,到时把人送进安国侯府,他依旧有办法将她再次迎娶进门。 “既然顾相如此有信心,为何还要拿着这样东西来找我,直接上门抓人不就好了。”寂栖迟把东西放下。 “我既然不打算放手,生死我必然一争。”顾亦丞道,“东西给你,我要跗骨的解药。” 留着这群人,是对天徽帝的威胁,他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场局里谁是钓鱼的人,今日起由他来定。 “顾相要得还真多。” 第229章 夫债妻偿(1) “相爷,有飞鹰信送达。”顾三敲响门扉,随后推开虚掩着的门扉,走近屋内。 夜已深,顾亦丞正倚着床沿翻开平日里云浅凉睡前洗好看的书籍,她看的书格外杂,有机关术,有杂记,连百兽异闻这种书都能翻出来看看,此时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那本百兽异闻的第二册,里面有一页夹了片树叶做标记,他看得津津有味。 顾三进来,他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问道:“说的什么?” “他们前去迎接时祁国的人已经先离开了国界,全程骑马,回京时间要比预计的早上三日。”顾三心里了然,顾相府正处于对外警戒状态,且主母在他人府邸内,必需要把这些事解决清楚才能让祁国人进城以免内忧外患,有无暇顾及之时,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 顾亦丞文不对题的说道:“文昌世子娇生惯养,第一次出远门身体受不住很正常。” “属下明白了。”顾三跟随主子多年,一听就明白话里的意思。 要在文昌世子身上动手脚,拖祁国到达的时间,向思预乃王爷之后,祁国远来是客,不可能把人丢下不管直奔京城,而祁国若是来迟让天徽帝等候,这个锅得向家人来背。 向家不本分弄出来的事,害得云浅凉被动走了那一步,这笔账是要清算了。 “祁国先锋已进城,你安排人好生招待,好处分御林军一半,以防天徽帝背后做小人。”顾亦丞将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得批注上,眉眼柔和,指腹轻轻擦过那些字,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来,看得还挺认真,“宋疏瑾掌握着城防军,怕是也接到了消息,遇到瑾王府的人半步不让,交给御林军去交涉即可。”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相爷您早些休息。”顾三领命退下,跨过门槛后回身把门扉关严实来。 顾亦丞没有太认真的看,从第一页开始翻,在书里面找批注,像这种拿来打发时间的书籍,批注没一句正经的,开篇的总览里道“天地之大,有兽藏匿于林,不下数百”,旁边有一行她模仿着书里话所写的批注。 肉类繁多,可养数千人。 食之各味,美哉,美哉。 顾亦丞扶额笑出声来,看的时候确实想得挺美。 顾亦丞把床头的几本书翻了个遍,杂书上的批注较于轻松,多时当时看到的小念头,而正经学习的书籍里批注认真严谨,有些没读懂的地方打了问好,甚至画出了机关中的小细节来分析,纸张就夹在当页。 翻看完已经两个时辰了,顾亦丞收拾了一下,开始休息。 只休息了不到一时两刻,他已精神抖擞的起床上朝。 出门前,顾亦丞让顾三把翻抄的两册卷宗还回去,与前朝有关的那册他做过修改,但外人看了很难看出里面已经动过手脚。 顾亦丞独自骑马前往皇宫,在朝阳门前正好遇到同来早朝的宋疏瑾。 “顾相办事真是利索。”宋疏瑾语气阴鸷的开口。 “瑾王同样不遑多让。”顾亦丞没太大反应。 这一大早就知道了发生的事,瑾王府的人不见得晚了,他胜在以天徽帝角度办事,而对方不会如此,且不能撕破脸皮来争,只要他动作不落后,先机占尽。 两人虚与委蛇的谈话,试探着彼此,双方态度是愈发的明显了。 他二人在唇枪舌战时,云浅凉早早起床熬药,送去闲适院给陆琨。 连着喝了三副续断散,陆琨身体有了些许起色,尽管精神头依旧萎靡不振,但好歹处于清醒状态,不会如之前那几日般几乎整日昏睡不醒,云浅凉安心不少。 陆琨清醒着的时候,云浅凉研究了一下药膳,在里面加入一些清毒的药材,但这些药材都是她亲自在闲适院里挑选的,不用担心会让人动手脚。 那日她取下向思虞的玉佩,交给了宋疏瑾,这对宋疏瑾而言,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宋疏瑾理得清各种关系厉害,但他是个厉害的狂徒,哪怕已有计划让他能够迎娶向思虞,他依旧把计划推后,就如江山美人二择其一般,在宋疏瑾这里没有二选一,他都要。 祁国与明王府,在价值不对等时,他依旧还保留着换人的余地,足以见他雄雄野心。 而云浅凉人在屋檐下,只能把报复的念头压在脑袋里,暂时不付诸行动。 陆琨这两日醒来,可以和云浅凉说说家常,两人相处时总会在奴婢们的监视下,想说些其他都不可能,不过云浅凉并不需要他说其他,一切都会按照之前安排好的来。 “也怪我没用,外公在外受苦,我却什么都帮不到。”云浅凉低落道。 “这怪不得你,云起南是个怎样的玩意儿,外公和舅舅们心里都有数。”陆琨靠着床头,见着眼前的人儿出落得与她生母越发相似,那双眼睛自信聪慧,眉宇间透着大气,那种东西仿若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家妹妹,从来是温婉如水,宁愿自己受苦息事宁人,说好听些是淡然,说难听了她本性软弱,总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她不愿意接受的改变,自己妥协,这样的性子注定一生都会痛苦。 当初陆瑶要嫁人时,他们三兄弟其实是反对的,只是耐不住妹妹撒娇,不忍看她日渐憔悴。 “跟你们受的苦比起来,我吃穿用度不缺,只是在家不受宠而已,算不得什么。”云浅凉嘴角始终弯着,看得出与陆家人在一起时格外轻松,“说起来,二舅这些年还好吗?” 众人皆知陆家有三兄弟,但实则陆家只有两儿一女,排行老二的陆珣并非陆家的孩子。 陆家给三个孩子取名皆是与玉有关,光听名字压根发现不了有何不同,云浅凉是偶然知道真相的。 陆家男儿都得习武,陆珣自然不例外,在云浅凉印象当中二舅身体其实不算好,他自小体弱多病,被陆家收养后习武强身,但终归没能如两位兄弟一般,练得能上战场的地步,真就只是强身健体而已。 流放路途遥远,日子艰苦,比起年纪较长,但强悍的镇北将军,云浅凉以为二舅才是受不住的那个。 第230章 夫债妻偿(2) “二哥是个人精,整日乐呵呵的。”提及家人,陆琨脸色好看许多。 云浅凉不由掩唇轻笑,“二舅确实是看得开的人,我听娘说,当年外公要不认二舅,把他摘出去,但他死活要跟着一起去流放,弄得外公都拿他没办法。” 在最艰难的那一年,这些狼狈地不离不弃,是陆瑶唯一的寄托,提及这些才勉强能让她的脸上流露出笑容来,苦中作乐也好,强颜欢笑也罢,那时的陆瑶仅剩这点东西可以缅怀了。 “二哥就是太傻了。”陆琨笑意里带着苦涩。 这些年把他当初在军中的飞扬给磨平了,可见沧桑。 云浅凉摇头,反驳这套说辞,“换做是我,我也会和二舅做一样的选择。” 陆琨着急,“安安,千万别做傻事,你不欠陆家,只需好好过日子,这次是小舅连累你了。” “小舅,你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云浅凉佯装生气板起脸来,眉目见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我虽嫁人,但我与亦丞都是早年丧母,与父亲关系微妙,论起家人来真不见得有几个,你们算得上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家人,怎能坐视不理?” 陆琨欣慰地注视着眼前的外甥女,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渐渐长大。 记忆里她还是个会抱怨学琴累,伸着手要人吹着哄的稚童,夏天撩起裙摆,卷起裤腿到府内那片小池塘里去摘荷花,人陷在淤泥里动弹不得,着急地哭喊,被大人笑话窘境时还爱装稳重的抹掉眼泪,找些千奇百怪的念头逗得大家欢笑。 今时今日,她终于不用装就已然变得稳重了,成了陆家曾经最不希望她变成的样子。 尽管没有血缘,但她依旧是陆家的掌上明珠,却要靠自己把无人支撑的天顶回去。 陆琨抬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如小时候般揉了揉,“你真的长大了。” “长大了好,长大就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可惜你娘没能等到你长大。” “她会高兴的。”无论是生母还是养母,大概高兴见到她可独当一面,“小舅……” 云浅凉另起的话刚开头敲门框的声音打断了她。 陆折正站在门外,见她看过来,说道:“王爷请云小姐过去一趟。” “小舅,晚些我再过来。”云浅凉起身往外走。 去书房的路上,云浅凉打探了几句接下来要面对的事,陆折都守口如瓶。 云浅凉走进书房,里面坐着的人脸色不太好,比平日里还冷上几分,像是被人惹怒了般。 云浅凉心里冷笑,无所谓道:“有事?” “坐。”宋疏瑾指着对面的椅子,那个位置面前还放了一碗加有碎冰的绿豆沙,看起来特别贴心—— 如果不是昨夜降温,转凉了不少,这份贴心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可惜时机不对,她就是贪吃凉品也不会在降温后还吃冰。 云浅凉不见欢喜与厌恶,径直走过去,按要求坐好,顺手把面前的冰绿豆沙挪到左边。 宋疏瑾看了眼她的动作,不满地皱眉。 “瑾王感觉不到天气转凉,要入秋了吗?”云浅凉说穿来,碰了瓷碗的手指指尖冻得泛红,碗上的薄霜化成水,在刚才的位置上留下水渍。云浅凉看了面前的水渍,本不想管但看着碍眼,还是拿出帕子擦干,她擦得认真,边擦边说:“说正事吧,说完我要去熬药,准备伤患的午膳。” 宋疏瑾眼神落在她的手指上,看了一阵才出声,“祁国先锋队已经暗自进城,今晨顾亦丞的人直接找上门,替万宋招待,人已在他的监视内。” 云浅凉把水渍擦干,叠好帕子,因为湿了不便收起来,她就直接放到了右手边,“所以呢?” 她目前等于困在瑾王府,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让她去劝说还是抢功?这他恐怕不会让她去。 “他既然断了一条方便的路,那就由你来开一条走得通的路。”宋疏瑾自信道:“你说得对,一个人走不了两条路,但只有安排听话的傀儡去走,两条路本王都可掌握在其中。” 云浅凉仿若听到了天方夜谭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疏瑾,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却不是震惊于他的野心和想法,而是觉得对面的人过于无理取闹。 她呵笑一声,“大兄弟,你莫不是有病?” 自己技不如人就让她来给补空,所谓夫债妻偿大抵就是她目前的境遇,这就有点好笑了。 “本王不喜欢这种性子。”宋疏瑾挑剔地皱眉。 云浅凉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装出乖巧懂事的样子,规矩坐好,“瑾王见谅,小女子放养惯了让瑾王不喜小女子必定改。言归正传,你斗不过让我去出头,我以什么身份去?” “顾亦丞请了御林军共同办事,你去也没办法,只能另寻他路,比如让‘顾安安’去接近祁国太子。”宋疏瑾说出这句话时,双目定定的盯着她,试图看穿她收敛起来的情绪,一旦有任何挣扎纠结的神色,就能把她在瑾王府建立起的新防线给攻破。 然而宋疏瑾失望了,云浅凉清澈的双目逐渐浮现出冷肃,里面涌动着乍现的冷光,回望着他。 “瑾王要是觉得好的话,待祁太子进城我会听命行事,但我有要求。”云浅凉肃然道:“美人计要牺牲色相,甚至是肉体,这对我来说损失太大,放了我舅舅我就去接近祁太子。” 她说得太大无畏了,反倒让宋疏瑾心里不舒服起来,当下脸色黑沉,语气不善,“滚!” “瑾王考虑好了记得通知我。”云浅凉起身快步离开,仿若一刻不愿在这里与宋疏瑾共处一室。 “把东西端走。”宋疏瑾负气道。 陆折从书房外进来,把桌前的绿豆沙端走。 宋疏瑾见着桌上新留下的一小滩水,眉头越皱越紧,烦躁地转移视线,却见不远处叠得整齐的淡粉色手帕,像豆腐块一样放着。 正想开口叫人把手帕扔掉,嘴张了一下未发出声音。 第231章 禹州歇程 禹州城。 万宋境内数座要城,覃越城若代表了万宋军事,禹州则是万宋经济要塞之一,禹州之地位置极好,一年四季不会过冷过热,农作产量丰富,是实打实的富谡之地,禹州距离万宋不远不近,但繁华相似,且炎夏与寒冬富人便爱去禹州游玩。 禹州一家客栈被人包下,周围有重兵把守,严禁无关人等出入。 郑辕唐把祁国使者安顿好了,去西面的客房查看向思预身体情况,他到门口时正好见明王府的随侍把大夫请来看诊。 郑辕唐随后跟进去,搬了张凳子在床边不远坐下,静待大夫给个结果。 向思预脸色发青的躺在床上,脑门冒着冷汗,嘴里嚷嚷着难受,脸皱成一团,而其他人好好的只有他难受这让他脾气不太好,难看的脸扭曲着。 请来的大夫是个中年人,穿着干净的灰白袍子,屋里屋外站着六名佩戴刀剑的人,他面不改色的诊脉。 诊脉过程极短,他好像只是刚搭上脉搏,就见他已经把手拿开了。 “大夫,情况如何?”郑辕唐插着双腿坐着,心里带着些许烦躁,好在他年纪没白长,心里对床上身体不适的人百般不耐,还是耐着性子处事。 “这位公子身体金贵,连日奔波劳累,加上有些水土不服才导致上吐下泻。”大夫提笔开药方,并对屋内的人交代,“公子体温烧稍低,到了夜里可能会发烧,最好有人在旁边守着,好好休息一两天精神就会恢复,只是暂时不适合赶路。” 药方写好后交给请他来的随侍,对方看了一眼,交给其他侍卫,并道:“抓药的时候问清楚每一味药的功效,务必确认不带毒性。” 随侍不尊重人的当着大夫的面交代,并派人请大夫到外面等着,待确认药方无害后再放人离开。 闻言,郑辕唐不喜地拧起眉头,这一路明王府的人所做所为没有哪件是他喜欢的,行事作风看似严谨,实际上狂妄自大,唯我独尊,前几次他还偶尔提醒一下注意分寸,对方丝毫不领情依旧我行我素,之后他再懒得去管。 这种娇气的公子,比他家女眷都不如,看着他心里就烦。 郑辕唐信步走出屋子,去和祁国人商量行程。 祁国使者住在客栈三楼,通往楼上的楼梯有祁国的人看守,需要通报才能上去。 一间装扮得漂亮的屋子,只是临时住在客栈,里面桌布都用上好的锦缎铺着,华丽无匹。 “我们就陪他在这里耗?”屋内身着华服的女子,端着翠玉茶杯,问对面八风不动的男子。 “不然呢?”男子品着杯中上好的雨前龙井,云淡风轻。 “这明显就是有人想拖延我们进城的时间,皇兄打算放任对方吗?”祁云情心里焦急,但常年惯于隐藏情绪,哪怕她此刻心情迫切的想赶到万宋进城,面上还要装出淡定自若来。 一路紧赶慢赶的想早些进城,趁着迎接宴会还未开始前,可以找顾亦丞好好谈谈,结果愣是为了明王府一个无用世子而耽误她的时间,祁云情内心百般不愿。 “这么做的不正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祁云韶低声大笑,把茶杯拿来嘴边,“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万宋队伍的掌控之下,他要是不想我们提前进京,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得识趣些,免得到了京城闹得不愉快。” 祁云情秀眉轻拢,眼底浮现出不耐烦。 “我只等两日,两日他若还不能走,我就带人先行。”祁云情按耐住涌动的情绪,做了退步。 “可以。”祁云韶同样纵容。 只要不出格,能让他好做,祁云韶并不关心这位妹妹先行是否有危险。 亲卫来禀,郑辕唐求见,祁云韶这才起身离开这间舒适的屋子。 不出所料,向思预身体情况不好,需要耽搁些时日,祁云韶善解人意的应允,随后派人送了些补品过去,聊表心意,祁国一行便在禹州歇脚了。 半个时辰后,侍卫把药抓回来了,确认药方无毒无害,才让侍卫盯着客栈的厨子帮忙熬药,但是他们行事谨慎得很,同一帖药熬了两碗,在拿去给向思预喝前,给看诊的大夫递了一碗,让他以身尝试。 大夫喝了药,一盏茶功夫未见有其他反应,明王府的侍卫才放人离开。 那名大夫走出客栈,很快消失在那条街道,但他人并未回来时的医馆,而是拐进了另一间客栈。 回到客栈第一件事,他拿出银针扎了自己身上的一个穴位,把喝下的药吐出来,再倒杯茶漱口,随意用衣袖擦擦嘴角的水渍,之后他拿过床头的包袱,走到屏风后换了身衣物。 四十有余的人中年人,变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灰白袍子换成了青衫,他把药箱塞进床下,背着包袱打开门出去,到一楼找掌柜退房。 转眼两日过去,京城依旧无波无浪,日子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无趣没劲。 向丰恺这些日照常上朝,回府后闭门不出,顾相府与瑾王府之间的事态发展,他没有特意多关注,一切让向思虞替他在把关,他膝下一儿一女,要都不成器的话,日后向家香火如何传承?所以他得好好磨炼磨炼自家孩子。 向思虞近些日三不五时被太后召进宫,美其名曰作陪,实则是安排皇子与向思虞见面,太后做得不张扬,每次都只叫一个孙子到慈宁宫,让两人相处。 先皇还在世时,明王府势力如日中天,新皇登基后有意打压,明王府低调收敛,但齐太后心里有数,明王府那些势力只是调到了暗地里,并未被根除,眼下祁国使者将至,祁国公主无法收进后宫,以防宋疏瑾拉拢明王府,她只好先下手为强,极力撮合向思虞与天徽帝子嗣。 向思虞尽管内心不愿,一再回家抱怨。 “你有机会走这条路,你若不走,别人就会抢去,到时你失去的只会更多。” 向丰恺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听过抱怨只留了一句话给女儿,继续让她与皇宫里的人逢场作戏。 第232章 突然昏倒 许是云浅凉进来思虑过重,时常夜不能寐的缘故,天气一夜转凉,隔日她染了轻微的风寒,只忍着喝了碗姜茶草草了事,谁曾想风寒未被压住,拖了两日反倒是严重了,院子里不时的响起她咳嗽的声音。 云浅凉不知是在跟谁斗气,每日去闲适院照顾陆琨,却未让府内大夫帮忙看看,或是自个开张方子抓药吃,自个儿忍受着脸色与身子都差了不少。 这消息从传到宋疏瑾耳里,当场发了好大脾气,当日带着大夫到逐妍院,威逼着云浅凉看病吃药。 云浅凉倒是听话,一声不吭地喝药,而后继续忙她该忙之事。 这日,微风轻吹,院子里栽种的花开得甚美,整个院子里各处飘着花香。 云浅凉在厨房里亲自熬药,青丝半挽,额前两缕发丝因薄汗而沾着肌肤,周围有奴婢在伺候,看着她亲自添柴加药,无人敢上前帮忙,只能见她热了,拿了把扇子来扇风,却又不敢时时扇着,以免风寒加重。 织锦站在旁边看着捧着一本书,委屈坐在矮凳子上守着炉子的人,额间薄汗未有消退的迹象,且云浅凉看本书一直眉头紧锁,似乎不是很舒服的样子,心觉奇怪。 “云小姐,您还好吧?”织锦问道。 云浅凉张口未言先咳,半晌才止住,摇了摇头,道:“不用扇,我不热。” 拿着扇子的奴婢停手,站远了些,织锦看着更是奇怪。 分明薄汗层出,哪有不热一说? 天气虽然转凉了,但厨房里火烧得旺,她离熬药的炉子不算远,温度更是高出许多。 “云小姐……”织锦正想再确认一遍,或者直接找府内大夫来把脉瞧瞧,但她话刚起了个头,云浅凉把书递过来,起身去理会那熬了近小半个时辰的药。 云浅凉用厚厚的湿布裹着盖子打开,往里面扔了三两片人参,用汤勺搅了搅,而后重新将盖子覆上,等待一刻钟时间,提起药罐,往准备好的瓷碗里倒药汁。 深褐色的中药,苦味浓郁,升腾起的热气里全是一股苦涩的药味,让人不由皱皱鼻子。 云浅凉倒药时刚出了个底,她手僵了一下,而后没让人察觉倒了小半碗。 药碗放在圆托盘里,旁边还放了一碟蜜枣,她端着托盘往外走。 把药端到闲适院,看着陆琨喝下,照例闲聊了一段时间。 期间学徒端了一碗治疗风寒的药给她,她不辨里面药材就直接喝下。 临走前云浅凉突然提到,要给陆琨的腿施针,把屋内的人都赶了出去。 屋内只剩两人,云浅凉打开针套,准备取针时她揉了揉脑袋,先前只是出汗,但这会她脸色有些发白。 “安安,你身子不舒服?”屋内没了外人,陆琨这才开口。 云浅凉摇头,弯起嘴角牵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只是有些心悸而已,小舅不必担心。”说着,她开始取针,“这次扎针主要是封闭五感,不出两日您的身体会快速衰弱,第二日夜里您用力按下天灵台,人会进入假死状态,到时我会有办法送您离开,外面已有人接应。” 云浅凉身体状态跟不上,但施针时极其专注,生怕出现意外,到这次施针不同于上次救人,扎的穴位不多,真正用到的不过十根银针。 不过以防宋疏瑾谨慎派人检查,她还是在陆琨的伤腿上扎了些针,确保不会留下破绽。 扎完针后,她做到旁边等待,这时她脸色惨白,且呼吸不顺,太阳穴处有豆大的汗珠滑落。 “安安,你这样不行,还是让大夫给你瞧瞧。”陆琨忧心道。 “一定…按我说的做。我…我没……”云浅凉气息虚浮,嘴巴开合不太明显,发出弱弱的声音,最后一字还未发出,她人如提线木偶的线被人剪断了般,猛地朝地上栽倒,发出一声巨响。 “安安!”陆琨急呼出声。 守在外面的织锦听闻里面声响,推开门闯进来,见人倒在地上,连忙把两位大夫叫来。 变故来得突然,织锦赶紧把人送回了逐妍院,并派人去通知宋疏瑾。 逐妍院内慌乱得很,尽管这些日里云浅凉在瑾王府的身份尴尬无比,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深受瑾王器重,基本只要她提出的要求都会应答,大家敲不准主子心里如何打算,但至今为止云浅凉是唯一在瑾王府留宿过的女子,容不得大家不重视。 织锦双手紧紧地握住,眼神焦急地盯着床榻上脸色越发难看的女子,时而偏开视线去看把脉的大夫,希望得到一个好结果,但曲大夫与汪大夫轮流把脉过后,两人脸色凝重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愣是把人给急得慌神。 “曲大夫,这不像是风寒加重的症状啊。”织锦深呼吸一下,才开口问出。 “当然不是。”汪大夫脾气不好,当下反驳,但他此刻的脸色不必生气时候难看,“要是风寒都能难倒我与老曲,我们还做什么大夫。” “不是风寒,那为何会突然晕倒?”织锦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不愿往坏处想。 云浅凉自进入瑾王府后,吃穿住行全是她伺候打点的,要是有个万一,她恐怕很难跟王爷交差? “中毒!”曲大夫声音听着平静,但他严肃的眉眼,以及心里的紧张无一不在泄露他的真实情绪,道出实情后似乎让他有了点接受真相的勇气,加重语气说道:“且是剧毒!” 宋疏瑾大步流星走进屋内,霸道出言,“不管是何毒,本王只要解药。” 闻言,两位大夫均是露出为难之色,他们只从脉象看出了中毒之像,且发作起来霸道无比,而敢断言乃剧毒,至于解药当真是无能无力。 “王爷,解药恐怕……”曲大夫出声却被打断。 “无用的话本王不想听,无法尽快解毒不打紧,但人要给本王保住!”宋疏瑾已经走到床边,两位大夫识趣地让开,而他十分不避嫌地在床沿坐下,冷冽的眼神扫了眼气若游丝的人,而后自然扫过落到织锦身上,“她平日里的饮食起居都由你负责,给本王查清楚毒从何处来?” 第233章 瑾王心思 云浅凉的昏迷毫无预兆,甚至在前一天宋疏瑾找她配合出府时,她还以替陆琨报复回去的事谈条件。 她和宋疏瑾就是两把利器,放在一个地就会是针尖对麦芒的敌对处境,他抓住她的软肋使劲戳,让她屈服仿若能使他自尊上获得愉悦,而云浅凉能忍却也不会逆来顺受,甘心受制于人,积怨已深不欢而散是最好的结局。 在不知道所中何毒的情况下,这种毫无征兆是最危险的情况,好比一个案子线索断了,失去了方向。 府内的两名大夫回去想办法,织锦召集了奴婢着手调查,屋内的人一个接一个退下,最后只剩下宋疏瑾与陆折这对主仆。 宋疏瑾坐在床边眼神缓缓落回床榻上的女子身上,脑海里回响起那短促而讽刺的冷笑,冰冷尖锐,而目光所及是额头的薄汗一层层沁出,整张脸像溺死鬼一样的白,昏迷不醒人始终蹙着眉头,似乎特别痛苦,可是仅看脸庞线条与眉头似乎又不是很难受,要不是她苍白的嘴唇紧绷地抿起,连梦呓与呻吟都不允许自己发出,估计无人会发现对方在承受着痛苦极其痛苦的折磨。 宋疏瑾一直活在皇室的争权夺势中,一路隐忍承受,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种状态——强大的克制,心性强大的人一旦遇到不可控的情况,会靠意识形成一种本能保护,这股意识会贯穿整个身体,就像是给自己套了副枷锁,不允许自己的行为脱离束缚。 从他当初给她用迷梦,试图从中套取情报失败后,他就明白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粒尘埃,她的心性坚定到如一座藏在山体里的玄铁牢笼,难以撼动。 成大事者,绝非一人独行。 云浅凉有能耐成为做大事之人,得之利益颇多,所以他才一再算计要把人弄到身边来。 宋疏瑾眼神动了动,最后伸手把把过脉后没有放回被褥里的手放回去,然而触及到的皮肤冰凉如雪,他把手塞回去又看了看那一脸汗意,不像是冷汗,心中疑惑。 半晌,宋疏瑾做出决定,“把寂栖迟身边的那个神医带过来。” 自最后一次见到寂栖迟与云浅凉接触后,他便掌控了寂栖迟所在,对他身边之人有所调查与提防,知晓他们居住在云浅凉买下的宅邸里,亦是知晓对方来头不小。 寂栖迟口口声声言明找到了未婚妻,却与云浅凉沾上关系,不难猜测那口中的未婚妻正是云浅凉,他与云家早年便接触得深,且云浅凉曾与他有婚约,退婚后不久她人被赐婚给了顾亦丞,断然不可能与寂栖迟有婚约关系。可想而知,他们的婚约源于另一头,非云、陆两家存在的一拨人。 “是。”陆折领命出去。 陆折在门前停留几许,最终心间叹息,把喉间欲涌出的劝阻咽回去。 曾经的瑾王对云浅凉是不屑的,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人当做一颗死棋送出去,但如今未必如他所认为那般,只把云浅凉当做一颗棋子,否则不会在这时找个可能对云浅凉有利的人进来。 宋疏瑾独自在屋内待了许久,他不太能弄清对云浅凉是怎样的情绪,但不可否认他是想过—— 不,不是想过,而是付诸行动要杀云浅凉,不止一、两次,连时茧草的毒都是他所为。 陆家倒台时他已经不是个不懂时事的小子了,没有了陆家支撑,又被父亲忽视冷待的人,对他已无利用价值,他与云相府接触得深,云家后院里的是非恩怨自然清楚。 妾室肖想正位,扶持庶女取代嫡女。 秦氏有野心,有计划,而他需要摆脱云浅凉,他看准了这个时机,要借秦氏的手除掉云浅凉。 时茧草的毒是他在背后弄到手,而后借由秦家与外人之手,顺利把毒药送到了秦氏的手里,秦氏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果不其然地把毒下在了云浅凉的日常饮食里,慢性毒药会日积月累的拖垮人的身子,不会死得过于突兀,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手里甚至有药可以引起时茧草发作,严重起来会瞬间要人毙命,云浅凉一早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死棋,而他多年之后才把这颗死棋放到了位置上。 这些年来,他一路谋划把棋子放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均在操纵之中。 可惜,他唯一算漏了一点——云浅凉的本性! 嚣张跋扈,恣意妄为这些与云浅凉密不可分的代名词,竟会只是假象,就连在他面前懦弱卑微,死缠烂打的手段,都仿佛是一场梦幻泡影,真正的云浅凉自信聪慧,可眉目染笑,张扬如烈火,亦可眉目染霜,冰冷如冻雪,无论是哪一面,于人是两种极致的魅力。 宋疏瑾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如云浅凉这般携一身傲骨而来,带着尘世的风,却又不被尘世所缚,分明深陷泥塘中,却还能一袭白衣不染污秽,那双眼睛里透着的光,明亮而刺眼,仿若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从未将自己看轻过,她与世间众人平等,循规蹈矩的同时从未认可过一人凌驾于上。 这种过分张扬的自我,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足以将人的灵魂灼伤。 顾亦丞折服在她鲜明且独一无二的性子里,生出了情愫,护着她,打乱了他的计划,那颗本掌控在手里的死棋,被其他人动了,他自然是不允许这种存在。 他一步步在做,要让云浅凉死。 倘若不是对她身份有了疑虑,发现她的价值远大于死,今日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罪恶的手伸向那白皙纤细的脖子,对方已经是个无法反抗的垂死之人,只要他用点力能轻易把人掐死在这里。 这一刻宋疏瑾心里异常清晰,他心里明白云浅凉不会轻易屈服于他,甚至在她进入瑾王府之前,可能已然做好了对付他的打算,而他得不到就该在事情未脱离掌控之前,把人彻底毁掉,减少一个强劲的敌人! 机会近在眼前,他却伸不出手结束那条生命。 活了二十余年,他第一次没有计较利益得失,对人手下留情,而那个人是他曾经厌恶到想要杀死的人。 第234章 拿捏掌控 瑾王府在众人紧盯之下,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人的重视。 陆折亲自带人前往郡跃坊寻人,顾相府与明王府的人立马有了动静。 早前云浅凉派人外出买药,九贴药暗示动手时间,瑾王府派人寻神医,顾相府的人已然知晓这是暗示可以准备了,立马回禀了顾亦丞做好接应陆琨的准备。 然而陆折带人到宅邸时,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宅邸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住过人的迹象,瑾王府的人在宅邸里转了一圈,寻找未果。 “在京城内找寻。”陆折下令,并派人通知城防军,但凡遇到寂栖迟等人不想放出城。 瑾王府在京城内搜寻人的神医下落,陆折亲自去了趟百善堂打探情况。 易行之见来人是乃瑾王贴身侍卫,亲自出来招待,得知对方打探清寂下落,易行之处理得滴水不漏。 “清神医已经好些日没有过来了,陆侍卫要找人的话,我们无能为力。”易行之客气作答。 “云小姐中毒昏迷不醒,你们要是想救她最好老实交代。”陆折笔挺地端坐在座位上,腰间佩剑不容人忽视,更是不怕事的跟这人道明,瑾王府的人乃云浅凉是也。 “京城内近日来确实有些传闻,传言瑾王府内有一女子与顾夫人长得极像,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夫人好好的怎会在瑾王府呢?”易行之佯装不知情,一派说辞均是拒绝配合。 主子进入瑾王府前早有计划,他自然知晓瑾王府内的人正是云浅凉,但碍于种种原因,需得地方明王府玩釜底抽薪,除非她本人现身承认,否则他们一律否认瑾王府内的人乃正主。 牵扯较大,务必小心应对。 这是云浅凉信中交代的最后话语,不到万不得已,她会尽全力保全顾相府和百善堂。 “你不必跟我绕弯子,情况我已说明。”陆折言简意赅。 他是不希望王爷受到云浅凉的影响,这次事发突然,要是真救不了,他的意思是不救了,死了反而是件好事,多她一个云浅凉,定会阻碍与云相府的合作。 陆折来去匆匆,未多留片刻。 易行之送人出门,回来后未派人去顾相府传消息。 瑾王府的人都找到百善堂来了,顾相府那边肯定会得到消息,无需在这时让人抓住把柄,认定百善堂知情,扩大牵连。 谁都想不到,不见了的寂栖迟与清寂等人,已被顾亦丞安排好了,而今寂栖迟与清寂正在顾相府内。 “顾相这算是扣押我们吗?”寂栖迟悠闲地喝着茶,面上与言辞极其不符。 “在京城,你们有天大的本事都不是本相的对手。”顾亦丞眸色冷冽,盯着对面的人眼神如刀射向他们,如同要剜掉两人身上的肉一般阴狠。 寂栖迟那边安插在朝廷的势力,说到底完全见不得人,他只要稍稍动动手脚,他们的人就会受到天徽帝的打压,甚至是毁灭,而一旦浮出水面,天徽帝需要靠他牵制局面,那时顾相府的地位会被抬高来,即便他的天狼军暴露出迹象,天徽帝也不敢在此时对他发难。 顾亦丞的冷静,像是一把握在手里的剑,只要心中起了杀意,随时会让京城染血。 “顾相这话说得未免托大了些。”寂栖迟不以为意的笑笑。 “不信你大可试试。”顾亦丞无所谓极了,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气流露出来,让人感到压迫。 他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连天徽帝都忌惮,不可能是个容易打压的人,这次若非牵扯到陆家,让他稍微按耐住了性子,以平日行径而言,他从不怕被外人道大不敬。 寂栖迟没有立时开口,他心里清楚,与顾亦丞的势力相比,且暂不论高低厉害,他们有着致命的弱点,就如陆家的人出现在京城,对云浅凉的行动有所牵制般,他们的人身上背负着所谓的罪孽,在无法将一切蚕食掉前暴露在外,只会把自身摧毁。 顾亦丞的傲然绝非没有底气支撑,相反底气太足,他才不得不适时顺从,以免闹得太僵,让顾亦丞起了毁掉的心思。 “可我近日的行为都在顾相府的人监视之下,并没有做得罪顾相的是吧?”寂栖迟摊手。 顾亦丞眼神一厉,那一刻有汹涌的杀意流露出来,“你在瑾王府待了多年,你走了但你埋的线还在,引她毒发,看来是本相的退让太纵容你们了,敢在她身上做手脚。” “是顾相自己说要跟我们换解药的,不毒发如何知晓症状,对症下药呢?”寂栖迟摊手。 顾亦丞冷哼,无情道:“要是你们这般不中用,本相大可不用!” 用,是为换她性命无虞,且她若能收服这股势力,对她颇有好处。 但若他们心思不纯,不用也罢,趁此机会把那些知晓她身世秘密,对她有害的人一锅端了,化整为零。这辈子她只要做云相府不受宠的嫡女,没有那些价值,其他人视线自然就会转开。 杀与不杀,全在一念之间。 对方要给他这个机会,他绝不会有所犹豫。 “本相这里有份折子,是送交到天徽帝手里,还是丢进这炉火之中,全看你们懂不懂规矩。”顾亦丞把手边的折子推过去,眸间冷色一点未散,如墨黑眸里似在酝酿着摧毁一切的风暴。 寂栖迟不看也知晓折子里的是何内容,告发他们的存在,且彻查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对朝廷格局彻底清洗,这样一来他们谋划多年的大计,就会因这场对弈而输得一败涂地,即便可以东山再起,但那将会花更多的时间才能重振旗鼓。 “顾相多虑了,我们并无害她之意,此次毒发其实不无坏处。”清寂见两人争锋相对得厉害,温言劝道:“她体内毒素积压十余年之久,迟早会爆发出来,与其到那时来势汹汹,危及性命,不如先引其毒发,让她自身适应一二。且此番得知跗骨毒发症状,对研制解药也有好处。” 第235章 给人提醒 那日,瑾王府内两位大夫试了些法子,试图先把人弄醒,却不见任何反应。 云浅凉安静地躺着,呼吸轻缓,任由施针睫毛都未颤动一下,如同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不断在坠落,外力拉不住,无法把她带回到真实的光明里,然而看似睡着,却每一下呼吸都让人提心吊胆,生怕没仔细听见呼吸就断掉了。 当夜织锦把所有伺候的奴婢审问过一遍,接触过膳食和进出个屋子里的人,全部都有嫌疑,但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和住处找到有嫌疑的东西,实在难以确定是谁下的毒。 宋疏瑾还守在逐妍院,听了回禀调出了府内暗卫首领——万空。 “把以往与寂栖迟走得近的人全部调查一遍。”宋疏瑾平常很少用到暗卫,除去调查些秘事外,他只派人去看住云相府藏着的秘密,后来东西到了云浅凉手里,人便全部调遣回府。 他在朝中树敌不多,有的敌人只是派系之分的对手,而天徽帝没到时机不会对他暗下杀手,在朝堂上的动作他足以应付,暗卫养了不少,正真用来保护人的机会却少。 夜里以防万一,奴婢随时候在屋内,还留了个大夫在逐妍院留意,就怕遇到紧急情况无法及时施救,但这一夜极其安静,云浅凉没有任何动静,亦无苏醒来的迹象。 翌日,宋疏瑾上朝前去逐妍院看了一眼,她眉头已经舒展,可见毒发时的痛苦状况已过,安静的睡颜异常乖巧,却少了些精气神。 虚弱,这个词,并不适合她。 陆琨担心了一宿,早早醒来,但他未立即去逐妍院看云浅凉,甚至不曾跟照顾他的学徒打听一句,早膳依旧是瑾王府的奴婢送来,他一如既往地吃下。 云浅凉从来都是在早膳后两刻钟过来送药,陆琨早膳后由学徒扶着去院子里散会步,待他结束时云浅凉刚好端着药过来,然而今天陆琨等来的是闲适院的学徒送来的药。 “安……”陆琨喝下药后,把药碗递给学徒,张口便是顺嘴的称呼,意识到后才改口,“云小姐今日为何没过来,可是还在病中?” “云小姐还未醒来,陆先生安心养病就好。”学徒没有多留,端着药碗出去直接洗干净放好。 陆琨皱眉,他身上的伤口已结痂了,受的内伤还需修养很长时间,且这段时间内不可动武,严重的还有左腿,伤及筋脉行走不便。 陆琨拄着拐杖,单腿走出屋子,两个大夫去逐妍院给云浅凉看诊了,只有学徒们在院子里,见陆琨一个人走出来,负责照顾的学徒赶紧起身过去搀扶。 “陆先生,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学徒阻止他离开。 “我要去看看。”陆琨心里担忧得很。 昨日昏倒前一定要他按照所说的做,陆琨想要确认,昏迷是她意料之中的算计,还是计划出了问题,她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陆先生,你……”学徒还想再劝,陆琨坚定道:“我外甥女情况不明,身为舅舅,我还不能去看看?” 学徒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但却无法擅自做主,只好让陆琨稍等,他去请示织锦。 织锦想想,云浅凉昏迷不醒,陆琨就算过来也无法商量些其他事情,不必特意阻拦,以免云浅凉知道后对她有意见,便点了头派人去把人接过来。 织锦亲自到院门口去接,顺便把大夫送出去,屋内一时无人。 脚步声走远,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帐子顶部的眼神清明如初,冷静睿智。 云浅凉躺在床榻上没有动弹,脑海里思绪如一把整齐的线,拧巴着聚拢在一起,但没有打结的迹象,足以让她理透彻来。 昨日心悸得厉害,一股寒意从心里冒出,分明冷得如心脏要把冻住,但心悸不减,一颗心莽撞的跳动,不安,紧张各种情绪一股脑的涌现,但对她而言并非不可忍受,一头栽下去后她难以凝聚的意识有片刻回归,但当时难受就顺势睡了过去。 只有她处境堪忧,才能让别人相信,接下来陆琨病情急发与她无关。 云浅凉对自己意志属于霸道的掌控,越是重要关头,越是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至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知晓,包括宋疏瑾的存在。 云浅凉勒令自己把脑海里的思绪斩断,扔开,先解决目前的情况。 小舅要过来,怕是不安心,她得想个办法让他明白,她目前处境安全,局势在可控范围内。 云浅凉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昏迷”,期间她除了眼睛不曾动弹过一下,就怕让身上的薄被与身下的床单变样。 不久有数到脚步声响起,其中一道一脚偏重,另一脚声音不对,那是木头敲击地面的声响。 云浅凉放缓呼吸,营造出气若游丝的假象。 织锦带着人进来,谨小慎微的检查一遍,未见不妥之处,才让陆琨靠近。 陆琨小心翼翼地靠近床榻,难受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她像是睡着而已,不见任何症状,陆琨悬着的心稍微放松。 “浅浅,外公还想见你一面,万不可跟你娘走。”陆琨忧心道。 床榻上的人并无反应,依旧虚弱安静地躺着。 陆琨在逐妍院待了一刻钟,失神担忧地慢慢拄着拐杖往外走,扶他来的人要搀扶他,他摆摆手拒绝。 那日夜里,云浅凉突然有了反应,额间渗出汗水,一如昨日毒发时,只是昨日毒发时她脸泛白,这次却一点点变得红润,初始还行,但之后她整张脸涨红像是全是血气汇聚在了脸上,红得吓人。 之夜的奴婢见状,心慌着急,冲出屋子喊人找大夫,府邸的主人都惊动了。 这一夜闹哄哄的,随意披着件外衫赶来,紧蹙的眉头一直不曾松开过。 陆琨闭着眼未曾睡,听外面学徒的焦急的声响,彻底安心了。 她小时候冒失,有次进厨房找东西吃,炉子上熬着给大哥以毒攻毒的救命药,气味甘甜,她个馋嘴猫趁着人不注意,拿勺子尝了一口,结果自己中招,浑身发红,跟块烧得通红的火炭似的,与今日相差无二。 第236章 陆琨之“死”(1) “王爷,不好了。”陆折脚步飞快,跨进逐妍院朱主卧时,屋内之人心情不悦的皱起眉头,陆折燎原似的焦急短暂的压制住,缓了缓心神,他方才冷静且轻声的把话说完,“陆琨出事了。” 宋疏瑾紧蹙的眉头刚舒展,正想询问具体情况,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再说一遍。” 宋疏瑾回头,见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拧着眉满面森寒地望着陆折,重复刚才的话。 她毒发前染了风寒,嗓子烧得慌,长时间不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加之她克制着听见那句话的情绪,更是喑哑晦涩。 陆折抬头看了眼主子,见他神色心知肚明,抿抿唇知趣闭嘴,抱拳告退。 见状,云浅凉着急起身,掀被下床,一气呵成。 “你听错了。”宋疏瑾伸手要去抓人,却被胡乱甩开,待他想再阻拦时人已赤着脚跑出来房间,他下意识地皱眉跟上。 逐妍院这两日一直是灯火通明,入夜后院子还亮如白昼,这强光让云浅凉有些许不适应,但她匆匆跑出院子,强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红,却不知到底是情绪所致,还是真的太刺眼了。 出了院子外面黑夜如旧,月朗星疏,清晖撒下,她动静有些大似要踩碎这遍地光辉。 路上有细小的石子沙砾,她赤脚踩着似乎感觉不到痛,只一味地往闲适院方向跑,黑夜里那抹身影落寞无助。 半途中,云浅凉忽然扶着假山停了下来,她揪着身前衣襟,面色痛苦,扶着假山的手逐渐收紧,娇嫩的肌肤被假山的尖利划破,她仿若未察,粗喘着气开始冒冷汗,那般痛苦之下,她竟还心心念念着要去闲适院查看情况,执拗而艰难地挪动脚步。 宋疏瑾快步走近,一只手强有力地拽住她的胳膊,霸道地把人拽住让她面对他。 那一瞬她眼里惊慌,恐惧,沁出薄汗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奴婢们拿着灯笼上前照路,烛火的光映着她整个人都是孱弱的。 “本王带你去。” 云浅凉本想拒绝,张口欲言,那阵心悸越发的强烈,伴随着剧痛而至,她慌忙咬紧唇瓣,不许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亦或呜咽,她脸上的红迅速褪去,变成死灰一样的惨白,血液似乎在体内翻涌着,翻涌之时是彻骨的冷,由体内蔓延到四肢百骸,而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捏在手心,不余遗力的折磨。 云浅凉被他拉拽着手臂,痛苦之感强烈,让她失去力道,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若他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拉扯到筋骨的痛意,在此刻传达到脑海的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这才是跗骨毒发吗? 云浅凉冷笑一声,她嘴唇已被咬破,在这种情况下弯唇微笑,唇色殷红,如一朵开在暗夜里的彼岸花妖冶昳丽,有着说不出的缱绻。 一阵过后,云浅凉如适应了这种由内而外的折磨,她仰着汗津津的脸蛋望着宋疏瑾,费力道:“瑾王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坚毅与不屈,如夜空最闪亮的一颗星,那光芒瞬间划破了常年困着他的黑暗,照了进来。 宋疏瑾只能看着那双眼,无法移开视线,直到手心里开始泛凉的肌肤,狠狠地抽离,那双眼睛再不看他,里面再无他的身影,他的神智才落地归位。 云浅凉倔强地忍痛前行,咬着牙在往前走。 宋疏瑾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心里有个角落同样空落落的,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寂寞二字的感觉。 云浅凉花了比将近来回的时间才独自走到闲适院,她不需要人照明,也不需要人搀扶,那样坚强地独自走了这段让她痛苦的路。 闲适院忙慌急乱,对陆琨施救。 闲适院的人都清楚,这个人是绑住云浅凉的理由,一旦他出事,云浅凉醒来后定会离开,而影响到了王爷的计划,他们的处境怕是要艰难了。 门口传来碰撞地声响,忧心忡忡地学徒立时如受惊的动物,惊慌转头,见来人是云浅凉颇为惊讶。 “……云小姐?”半晌才有人发声。 云浅凉有些只撑不住的倒在门扉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等众人疑惑逐渐化为惊讶时,她缓过来一口气,跨进屋内。 这间屋子本就不算大,从门槛到床榻只成人十步,但云浅凉走得极慢。 她双目紧盯着被大夫与学徒围绕,动静挺大却未醒过来的人,浑身上下乃至骨头仿若都被痛意侵袭,但此刻她苍白的面色里,除了不愿相信的那份自欺欺人外,寻不出半点异样,比起毒发时的痛苦,仿佛眼前的状况更令她痛苦。 她好不容易走到床边,眼尾发红,颤抖着声音喊道:“小舅。” 这一声,如她每日送药过来时一样,不过这次没人回应她。 云浅凉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陆琨,道:“小舅,你别吓我。” 依旧没有反应。 云浅凉摇摇头,把手慢慢收回,但她没有接受目前这个坏的状况,敛了敛面上的惊慌恐惧,在屋内张望片刻,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她着急了。 “针呢?”云浅凉着急道:“给我针,我可以救他。” 但她脸上不再如第一次施针那般,自信嚣张,布满了迷茫。 宋疏瑾跨进屋内,朝着床榻上走去,其他人赶紧让开。 宋疏瑾负在身上的手伸出,放到陆琨鼻翼下,试探他的鼻息。 陆琨鼻息微弱,断断续续,人还未死,但进少出多,怕是救不回来了。 云浅凉出事后,陆琨不愿拖累她,自尽了吗? 宋疏瑾脑海里依旧留着一丝疑虑,怀疑这些事里的蹊跷源自于云浅凉。 “人还没死。”宋疏瑾收回手。 “我知道,所以给我针,我肯定能救回来的。”云浅凉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哀求,眼底深处的绝望却是藏不住。 “你不是医者。”宋疏瑾道出一句近乎残酷的话语。 你不是医者,仅凭针灸是救不回一个将死之人的。 云浅凉拼命摇头,“就算我不是,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大夫吗?我施针配合他们治疗,一定可以的!” 第237章 陆琨之“死”(2) 一夜缓慢流逝,清晨的光亮划破黑暗的天际,黎明到来。 顾亦丞又是一夜未眠,静静凝视天边,眼见着晨起日辉一点点把黑暗驱逐离境,取而代之。 他身后是书案,书案上留有一封已拆开的信,信上内容直白的袒露对他的爱慕之情,并对京城近日来的事态了若指掌,信中只有只言片语提及云浅凉,用词犀利,将人批评得体无完肤,而后均是自卖自夸的言论,落款是——祁云情。 顾亦丞捏捏眉心,转身回到书案,把信件折成长条,伸到燃烧的蜡烛火苗上方,纸张一下被点燃,火焰轻易吞噬掉信件,直到快烧到他的手指头,顾亦丞扔进了砚台里,并顺带着把信封一并放到砚台,让其燃烧干净。 他早料到拖住祁国一行,也拖不了祁云情几日,今夜人便要进城了。 “浅浅,今日我便助你把这场戏唱完!”顾亦丞深邃黑眸无垠无边,一簇寒光乍起。 顾亦丞打开门扉,毅然走出书房。 今日顾亦丞休沐,沐浴更衣,用过早膳后,他难得的前往了云相府。 他的钉子一直埋得牢固,是善于变通之人,轻易难以寻出奸细的蛛丝马迹。 先前她已有安排,皆有顾拾的口把她前往瑾王府的消息转告云青烟,云青烟清高自负,嫉妒心强,爱与嫡姐论高低,如今市井、皇宫皆传出瑾王府内有一酷似云浅凉的女子,好不容易从嫡姐手里把人抢过来,哪里容得了两人背地里勾结,自己却坐以待毙? 一直观望而不动,倒是有点脑子,晓得谨慎些莫要上当中计。 可倘若,他拿出那封代写的休书,亲自把怀疑坐实,云青烟这等不够沉稳的性子,定然是坐得住的。 做这场戏时想得到的结果,他必定全为她促成,谁都别想落下。 …… 晨光洒进窗棂照进屋内,一夜静谧似是受到了侵扰,趴在床沿地云浅凉眨眨睁了一夜而酸涩的眼睛,她安静地抬眸看了眼安详闭目的人,心底紧张再次浮现,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地动作,喉咙火烧火燎的,像似无数跟细针扎着一般痛。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良久,才撑着身子站起来。 整座闲适院都静得发慌,寅时便已听不见陆琨的呼吸声,可她还是装作不知情地守着。 宋疏瑾在这里陪了一夜,确认陆琨断气后云浅凉没有过激的行为,在将近天明时才离开,却还以防万一的把陆折留在这里。之后不久,府内管家来过一趟,似乎想要询问丧葬事宜,但云浅凉充耳不闻,只得无奈退下,按照寻常丧葬操办。 这会云浅凉有了动静,受命陪在屋内的陆折与织锦双目紧紧地盯着她。 云浅凉站着,俯视着没有气息与脉搏的人,依旧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抬起手,颤抖着伸向鼻翼,她试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近乎僵住地维持着那个姿势。 她失神地盯着试探,分明已经探不出气息,执着得像个孩童。 “人已经去了。”宋疏瑾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她身后。 寂静被打破,云浅凉如被惊醒般缓过神来,木然收手。 “为什么不让我救他,为什么?”问完,她抿唇笑了。 胸腔起伏,眼尾发红,她无声的笑着,笑到眼眶里蓄满眼泪,她仰头把泪水逼回去,笑到两种情绪拉扯着,呼吸变得困难,再无力气扯起嘴角,才如受伤的野兽般蹲下身子,把自己缩在一团,紧紧抱着自己,埋首在手臂间,手指死死地抓紧自己手臂。 人越是强大,越是难以自欺欺人。 言辞上的欺骗过不了心里那关,再漂亮的说辞,心里都如明镜似的。 宋疏瑾安排了人处理后事,管家早早命人去准备丧葬用品,但到底是一朝王爷,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瑾王府内抬进一口棺材,将会引起很多流言蜚语,府内幕僚知晓后全部反对这般安排。 事关瑾王府前程,他们绝不容于宋疏瑾为一女子,招惹诸多麻烦上身,一再派人来传话劝说,有些人想亲自来,但碍于宋疏瑾一直陪着云浅凉,他们在府内却依旧不便现身。 云浅凉情绪稳定下来后,全程麻木地盯着那些人料理后事。 再三前来的侍卫传话的侍卫,依旧被宋疏瑾不容商榷的语气驳回。 陆琨丧命的消息一旦泄露,明王府那边失去一个筹码,肯定会直接把先前的计划付诸行动,否则陆琨就对明王府失去了价值,明王府并非只争对顾相府,而是敌对的势力谁都无所谓,宋疏瑾心知这时候确实办葬礼确实不适合,在他府内更不适合。 他不顾劝解,只是不想云浅凉太难受而已。 “宋疏瑾,这与你无关。”嘶哑干燥的声音从红唇溢出。 宋疏瑾担忧地望过来,她双目无神,神色木然,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 “我把人带走,从向思虞拿出偷来的玉佩一并带走,明王府一旦闹开来,你大可出手,我定会配合。”她说得无半点所谓,似乎只要能报仇生死便可置之度外。 “下场如何,你心里有数?”宋疏瑾态度冷淡,如同默许了她的决定。 云浅凉不答,见小厮准备为陆琨换衣服,她终于挪动了步伐,离开那间屋子。 屋外的光线让云浅凉眼睛刺痛了一下,她却自虐般地睁着眼,盯着最为刺眼的光,幽幽吐出一句话,“你早该杀我了。” 话落,她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左眼掉出来,滚过脸庞。 睁开眼,眼睛受到刺激般眼前发黑,脑袋昏沉,本能地迈出步伐,身体晃悠踉跄险些跌倒。 一条手臂伸过来,牢牢抓住扶住她,那力道让她无法抬头去看扶着她的人是怎样的神情。 这两夜情况足以让她明白,宋疏瑾反常的举动出于何因? 动心! 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动心,能抹去对她痛下杀手的过往? 不能。 他对她起过的杀意,付诸了行动,不能因为她没死,就可以轻松的把事情揭过翻篇,把一切都抹杀掉。 第238章 青烟上门 “二小姐,府内有要事,您还是请回吧。”门房的小厮极力阻挠非要进府的女子,但碍于对方身份不好过于驳面子,且放眼瑾王府这位主之前是唯一一位主子待见的女子,小厮自然是不敢怠慢。 “我只要看到王爷安好便走。”云青烟杏眼明眸坚定如斯,知晓小厮不敢真对她如何,径直绕过人往里走,没有管家在这些人应付不了她。 云青烟从来是温温柔柔的一滩水,这次露出强势的一面,让人惊讶之余误以为这是心悦所爱的爆发,门房的小厮看她的眼神里有些同情和怜爱。 “二小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今日……”小厮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劝阻。 王爷近日一直陪着逐妍院的主子,今晨发生这样的变故更是寸步不离,哪能让其他女子撞见? 然而小厮话未说完,云青烟脚步顿住,满目震惊的盯着从西边小道走过来的两人。 小厮抬头望去,说曹操,曹操到,这还只是想想人就出现了,且两人之间算不得暧昧,王爷强势地扶着人也算体贴。 隔得老远云浅凉就听到了声音,可她是沉浸在丧亲之痛的人,外界的状况隔绝在另一头,不可过分在意。不过云青烟上门来,是确定瑾王府内的人就是她痛恨嫉妒的嫡姐,看来顾亦丞出手了,时间已紧。 今日,便结束吧。 恰好有演员可用。 宋疏瑾听闻声响,不满地视线看过去,见是云青烟越发的不满,甚至垂眸看了眼沉浸在悲痛中,不在状态的云浅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 见云浅凉无反应,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让宋疏瑾不喜这种情绪,他想要得到云浅凉,但他绝不会为了云浅凉而放弃前途,日后他还是会迎娶可巩固地位的侧妃与妾室,迟早会有这种局面出现。 宋疏瑾没有松开手,径直扶着人往前走,路过云青烟身边时,平日里一贯的带着些许暖意,今日却有些不耐烦起来。 “有什么事?” 云青烟心脏抽痛,嫉妒的酸水冒出泡泡,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紧到她觉得自己骨头发痛。 “瑾王。”云青烟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眼睛里却是受伤与委曲求全的娇弱,以往每次面前面前的人都说不必行礼,她倒是有过一两次亲近些不顾尊卑,但这次她又福身行礼了。 等待片刻,却未听见那句话响起,让她越发心酸嫉妒,她非不能容人,只是那个人不能是云浅凉。 云青烟起身时看向对她视若无睹的人,仿佛无法确认般,轻唤一声,“姐姐?” 云浅凉这才稍稍有些反应,抬眸看向面前的人,迟缓的回过神来,她的眼神如看一件死物,最终做出的决定不过是不予理会,把自己的手强行抽出,继续往前走,没有情绪可言。 “姐姐。”云青烟突然出手拽住要走的人,出于本能的反应含着嫉妒与恨意,愣是把人拽跌倒了。 在两个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疏瑾已经快人一步,捏住云青烟的手腕,迫使人松手,语气紧张的对跌坐在地依旧神思恍惚的人,说道:“没伤到吧?” 眼前局面让云青烟始料未及,从前都是她把云浅凉玩弄在股掌之间,两人的处境完全对调过来,面前的受害者是云浅凉,加害者成了她。 云青烟握住被捏疼的手后退一步,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泪雾,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姐姐谈谈才想拉住她。” “在这说吧。” “她没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浅凉的声音掩盖在略带躁动的声音里,轻幽的话语几乎快彻底听不见。 而云浅凉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起来的里的,就那么不拘小节地坐着,等待肃云青烟再次开口。 云青烟想说的话很多,质问嘲讽,甚至是故技重施,但在宋疏瑾面前她无法开口,更无机会冻手。 她嗫嚅一阵,最终没能编出个适合的借口当话题。 “云青烟我没时间陪你耗。”说着,她好像恢复了些许力气,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那状况几乎是靠自己的意念在撑着这副身躯不会倒下。 脚像踩在棉花上,让注视着她的人很是担忧。 她不喜欢这种沉重却无法用怒意发泄出来的情感,只能累积在心里发酵,越发的沉闷难受,即便只是在演戏,情绪依旧哽在心间难以挥散。 身体疲劳,精神疲惫,她不喜欢目前这出戏。 结束吧,赶紧回家。 宋疏瑾让不远处跟着的织锦跟上,自己留下来应付云青烟,他还需云相府的价值,暂且不能放任云青烟不管。 “有些是要做,你不知道这些黑暗才好。”宋疏瑾道,“青烟,至少你要站在光明里。” 直到云浅凉走远,云青烟才正视这两句解释,她受伤的看着宋疏瑾那双薄情的双目,此刻里面情绪复杂难懂,纠缠的黑暗已经混成一团,难分你我了。 “我可以问吗?”云青烟小心翼翼地出声。 “可以。”宋疏瑾首肯。 “你与姐姐……你们……”那令人痛心的字眼,云青烟难以道出,纠结着自己心伤,她的委屈像是润物细无声的点点侵蚀人的内心,不是靠语言能达到的效果。 “我需要她。”宋疏瑾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让两人视线平平的在空中交汇,“她手里掌握了不少东西对我有利,这能让我胜算更大,而她只要在我手中一日,就可牵制顾亦丞。” “我可以信王爷这番说辞吗?”云青烟注视着那双眼睛,他可能不知道,他看她,和看云浅凉时的眼神不同,看她时反而更像是对利用之人的无懈可击,可看云浅凉时他眼里的情绪鲜活明了,那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云青烟不知该悲哀,还是更嫉妒,至少还会逢场做戏的迎合,她还有机会一争! “我承诺过你……”宋疏瑾冰冷的轮廓柔和三分,轻易在那张冷硬的面容上刻出温柔来。 然而,把敌人握在手里,放得太近了,想要搞破坏,就如张嘴咬掉套在脖子上的大馅饼一样简单。 第239章 专搞破坏 “出去。”云浅凉走进屋内,回身阻拦跟随的奴婢,伸手要把房门关上。 织锦撑着门扉阻挠,“云小姐,您请节哀。” “出去!”一声厉喝冲口而出。 伴随着话音落地,喉间涌起一阵腥甜,以迅猛之势涌上,她身形一颤,吐出一口鲜血。 “云小姐!” 织锦急急跨过门槛,伸手去扶身体下坠的人,手只抓住片缕衣角,人已重重倒在地上。 “快去通知王爷。”织锦脚下慌乱,跪在地上把人扶起,看着殷红的唇瓣有些慌神,大抵过于知晓云浅凉承受着的东西,反而乱了心神,慌乱起来。 世人皆平凡,命数归天命,富贵荣华谁都无法逃脱这天意二字,她怎能与他人与众不同? 毒发,悲痛,怒火,堪堪忍下,却终是不能化解,如淤血积压在心里,压抑着却非化为虚无,只是藏得越深,一旦被点燃就会爆发出来,变成这种结果无可厚非。 云浅凉耳鸣得厉害,耳边如有百来只蜜蜂围绕,嗡嗡乱叫,眼前景象如蒙着一层薄纱,看得不甚清晰,此刻连她自己都不免觉得这场戏演得太真实了,把诸多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唤醒,累在一起,入戏得深了些,生生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但她意识反而因这口血而清醒了些,明白这一切是她所求。 “我承诺过你……”宋疏瑾冰冷的轮廓柔和三分,轻易在那张冷硬的面容上刻出温柔了。 奴婢匆忙跑来,见主子与另一女子间气氛正好,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在二人之间取舍,焦急拘谨地愣在原地。 派去云浅凉身边伺候的奴婢,全是宋疏瑾亲自挑选,一眼便可认出。 话音戛然而止,他松开云青烟的肩膀,刻画的三分温柔,转瞬冰冷起来,孰不知眼底担忧藏都藏不住,泄露于人前。 “何事?”宋疏瑾道。 奴婢小步上前,脸色还未回暖,被逐妍院那一幕给刺激得发白,道:“云小姐……吐血倒下了。” 宋疏瑾闻言色变,已无心顾及心中所念的周全,丢下云青烟离开,开始他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快走几步仍觉距离远了些,心里发慌催促着他尽快赶去,脑袋还未来得及思考,脚步已随心而动跑了起来,前所未有的慌乱让他无从适应。 云青烟不肯死心,紧紧跟上。 她对瑾王府已算熟悉,见云浅凉住的乃逐妍院,心里稍有心安,但仅是须臾,这种安心消失殆尽,宋疏瑾的行为举止才是她不安的源头。 逐妍院一片慌乱,已无人有心思去理会跟随而来的云青烟,或者是把她当做主子带来的人,没有阻挠,任由她紧跟其后的进了房中。 宋疏瑾的脚步生生在门前停下,他理了理自身仪容与衣物,自省一遍,目光在注视着下摆时触及到门内那抹鲜红的血,心脏骤然一紧,呼吸紧张起来,顾及不得自身是否失仪走了进去。 云浅凉已被奴婢搀扶到床榻,奴婢打了水来为她擦拭嘴角的血色,她谈不上昏迷,只茫然地睁着眼盯着一出,神智恍惚,眼睛将闭未闭的强撑着。 “你非得这般折磨自己才好受?”宋疏瑾挨着床榻坐下,喉间涌上诸多话语,出口的依旧是生冷的言辞,像是嘲讽弱者的语气。 她眸光越发黯淡,往日里的神采逐渐消失,像是油尽灯枯之状,只是尘世有事牵绊着她,她才执着强撑着一口气让自己清醒。只不过,所谓清醒已是半混沌状态了。 云浅凉好半晌才让眼神有了焦距,寻找到说话之人,她见到宋疏瑾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云青烟,心思沉浮,大抵能猜测到她离开后会说些什么话。 薄情寡性之人的温柔,于爱慕他之人而言,是一种毒药。 难以自持,心知肚明却还自欺欺人,宁愿相信一个无情之人的谎言,也不愿相信人性的残忍。 云青烟心性早已扭曲,早已把宋疏瑾看做囊中之物,任何人靠近触碰恨不能把人抽筋剥皮,吃肉喝血,她的嫉妒是摧毁她最好的武器。 云青烟,人是需要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的,你便好好体会这心爱之人所带来的伤痛,之后费尽心机往上爬吧,有朝一日你也会尝到被人从高处狠狠拽来的滋味,你们母女所犯下的罪业,我会一点点的还回去,一分不会少。 “是我的错。”她红着眼眶自责道:“是我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若我不来,你会因我之故保他不死,他即便忍辱负重也会活着,就是因为我来了,他才会不愿连累我而宁愿去死。” 话落忍不住咳嗽两声,打乱她的呼吸,她微张着唇瓣喘息着,目光涣散。 宋疏瑾霸气回应,“是生是死从来都是自身之事,由不得外人。” “当初你一心要我死,可能你才是对的。”云浅凉满脑子的消极想法,生死在她眼里变得不再重要。 “若是对,本王留你作甚?” 云浅凉小弧度地摇摇头,“就把这当做结束吧,这样一来别人不会再因为受牵连,我死的话,你不用担心多个敌人,我也不用违心去伤害顾亦丞。” “你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宋疏瑾面有愠怒,看着云浅凉的眼神骤然间狂风暴雨,没了刚才的耐心。 “宋疏瑾,若计划成功,放我回顾相府吧。”她说着,眼泪不受控地滑落,没入枕头。她眼皮开始打架,抵抗不住地闭上,却又挣扎着睁开,一再反复,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负担闭上了,那时她还记挂着计划,如梦呓般说道:“我睡会,醒来便去完成任务。” 声落之时,她已双目紧闭,眼睫毛被眼里的泪花打湿,看着碍眼极了。 宋疏瑾动作粗暴的把她的眼泪擦掉,心底被点燃的怒火撒到奴婢身上,“大夫呢?怎么还不来?本王养着你们是浪费粮食的吗?” “云小姐不让叫。”织锦顶着怒火回答。 “办事不利,还敢顶嘴,自行去领罚。”出事之时要是谨慎些便不会有毒发的情况,如今还放之任之,不可饶恕。 “王爷,织……”云青烟装好人的要为其求情,但话刚说出口宋疏瑾一记冷光横扫过来,她立马闭嘴。 “本王府内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宋疏瑾声色冷然地警告,时隔三年再次对云青烟用上尊称。 第240章 抢先一步 陆琨死亡的消息如长在风里,被风送走,有心之人解读了风里的信息,加以利用。 向丰恺得到消息时的反应是思索,陆琨这条线按理而言不会突然断掉,那是宋疏瑾掌控云浅凉的筹码,宋疏瑾定会想尽办法留着人做人质,而云浅凉已进入瑾王府,以她的医术救陆琨不难,断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你确认陆琨真的死了?”向丰恺不死心的追问。 “属下亲眼见尸体已收敛入棺。”那名暗卫不敢打包票,只好挑比较稳妥的说法。 “退下吧。”向丰恺挥挥手,山间的风拂着他的身躯,他登高望远能将大半个京城收在眼底。 陆琨的死活他无所谓,死了反而更好,只是时间不够长未能把他家女儿打磨出样子来,就得自己出手干预今日事态,着实可惜了。 向丰恺立刻府邸后高地凉亭,蜿蜒的石阶下立着一个侍卫,见主子下来,单膝跪地聆听吩咐。 “拦截瑾王府出殡的队伍。”向丰恺丢下这句话,径直从侍卫身边走掉。 待他走远侍卫才站起来,身影消失在山间。 向丰恺回府换了身衣物,骑马离去。 今日皇上歇朝,看来大家都想借机动一动,活络活络筋骨,各方打压或是器重,今日过后都得重新洗牌了。 “皇上,明王求见。”马连微微躬身地行走进御书房内,见到里面除天徽帝外的另一男子,识趣地当做没见着,如实禀报。 御案下首的座位上,顾亦丞弯了弯唇,视线与天徽帝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他端着手里的那杯茶起身,往御案后用屏风隔开的暖阁走去。 顾亦丞端着茶,悠闲信步,步入暖阁落座。 暖阁内听不见响动,天徽帝才道:“宣。” 马连应声退出御书房,不久后向丰恺独自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明王跪地行礼。 “免礼。”天徽帝面前装模作样的摆放着上呈的奏折,但他手边笔墨干净,并无批阅的迹象,“今日歇朝,明王特意进宫有何要事?” “启禀皇上,微臣确有要事禀报。”向丰恺双手扶着前摆起身,站直后再放下,从容自若,“先前陆家荒废的宅邸闹鬼,臣一直留心其中真相,后经调查发现陆家三子——陆琨的踪迹,奈何陆家人狡猾让他逃脱过一次,后臣追查到其落脚处后派人抓捕,本欲抓到人后再交由皇上处置,不曾想半路杀出另一群人,将重伤的陆琨救走,臣恐是其同党,思来想去还是该告知皇上,交由您定夺。” “如此说来陆琨身受重伤?京城各大医馆药铺可有仔细盘查?”天徽帝道。 “已派人暗自查探,只听闻瑾王府曾派人去抓过续断散,臣怀疑救走陆琨之人家中有客卿大夫,所以才无需请大夫疗伤。”向丰恺大胆的道出真相。 “明王怀疑同党是瑾王?”天徽帝目光锐利起来,顺带着把面前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一副要深查的意思,“瑾王乃朕手足,若无确凿证据,明王这番恐有挑拨离间之嫌,可知有何后果?” “臣惶恐。”向丰恺跪地匍匐,“近日臣听小女所言,瑾王身边有一女子与顾夫人模样无二,而此人出现正是在瑾王府正是在陆琨被救走之后,陆家乃顾夫人娘舅,此等巧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女子朕与顾相亲眼见过,以顾相所言,那并非云相嫡女,倘若是,顾相则是欺君。明王先言瑾王与叛贼陆家有勾结,后言顾相欺君,他二人乃朝中重臣,稍有不慎,便会动摇朝纲,无凭无据仅凭猜测朕很难相信明王的话啊。”天徽帝把玩着拇指间的黄金翡翠指环,指腹擦着暗色的祖母绿,似乎上面落了灰尘,他要将之擦干净一般。 “臣今日接到消息,瑾王府在操办丧葬,皇上大可以关心为由,前去一探究竟。”向丰恺所提之法是中肯之举,事关皇族,天徽帝暗访情有可原。 “明王行事周全,连路都为朕想好了,难怪父皇生前对你如此倚重。”天徽帝心情松懈下来,不吝啬的夸奖对方,“只是事关瑾王与顾相,朕亲自出面不免让人寒心,明王既有信心,不妨拿到证据再进宫定夺。” 向丰恺眼中精光浮现,牟子半敛,危险入饿极的野兽,帝王权术,力在掣肘,平衡权势,天徽帝居民是相当难堪,局面一破他处境就会微信,所以只得把自己保护在鼎立的权势中央,让其他人制衡。 “臣已命人去办,但还请皇上降道圣旨,以便行事。”想疯狂早已料到会是这种局面。 “那便传朕口谕,命明王代朕去趟瑾王府已资关心。”天徽帝这口谕下得无关痛痒,等同于无。 向丰恺心有不满,口语到底不如圣旨的力道,且空口白话无可求证,日后容易当替罪羊。 察觉到明王的心思,天徽帝又道:“让马连一同前去,相信瑾王不敢怠慢朕身边的人。” “臣领命。”向丰恺朝下磕头,而后起身。 而后天徽帝将马连召进来,嘱咐他随向丰恺前往瑾王府,探一探瑾王府今日闹出的动静是否属实。 两人立刻,顾亦丞已久端着那杯茶,换不从暖阁后走出,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看来明王按捺不住了。”天徽帝道。 “局面如此,谁人不想分一杯羹?”顾亦丞态度冷淡如斯,全然不似在与帝王说话,“陆琨这次是保住了,但皇上再不给陆家平反的话,迟早还会有下一个陆琨出现,不能每次都让我家媳妇儿涉险,而你坐收渔翁之利。” “身为臣子,你未免计较得多了些。”天徽帝眸色讳莫如深,却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对于她的事,我锱铢必较。”顾亦丞认真严肃,面上是不可侵犯的霸气凛然。 他的弱点摆在人前,但他的逆鳞也十分明显,统统是云浅凉,以为动她可以让他臣服,可触及逆鳞的结果则是恰恰相反的处境。 第241章 擅放二人 云浅凉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沉痛的记忆如浪潮般追在身后,疯狂地席卷着周边一切生物与建筑,那黑暗的巨浪翻涌着似乎非要把她淹没才甘心。 脑海是陌生的声音与面孔,同情,讽刺与责骂,她冷漠地面对着,当时她是怎样的表情? 时隔已久记不清了,但她大概没有表情可言,当时内心麻木,脑袋空白,推搡中摔倒在地,被人踢踹却没有反应,她应该是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了,否则别人为何说她冷血无情? 梦境一层一层将她包围,血色、硝烟,尸体,那是她见过无数次的场面,鼻翼间似是能嗅到梦境里腐朽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最后定格的梦境是她熟悉的样貌,躯壳里的灵魂却是她最恨的人,那人在笑,半边脸的温柔,半边脸的阴森,如同撕裂成两个人。 云浅凉倏地睁开双眸,粗喘着气惊醒过来。 屋里无人守着,安静得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干涉的喉咙因呼吸而发疼。这一觉睡得相当疲惫,甚至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混乱得不太难分清今夕何夕,自己又是哪一个? 云浅凉拭掉脸上的汗,想要下床才发觉脚磨得很疼,刺激着她的神经。 云浅凉抿了口床头小案备着的茶水,靠着床沿休息片刻,收拾好自己的状态。 屋内准备好了素服,她这个身份也没法做“披麻戴孝”这种事,她起身拿了衣物去换上,换好衣物后把身上佩戴的首饰全部摘除,开门出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奴婢见到她出来很是意外,一起来心里估摸着,这一觉睡得很短很短,短到醒来别人会觉得是件惊讶的事。 半个时辰? 或者不足。 “云小姐要用膳吗?”奴婢跟随着她的步伐出去。 云浅凉摇头,喉咙火烧火燎的疼,让她不愿开口说话,这时候沉默是一种别人会怜惜的表现。 出了院子,云浅凉左右张望找了一圈。 “云二小姐已经回去了。”奴婢如是说道。 点头,走出逐妍院。 走到正厅附近,见到呗领进瑾王府的想疯狂和马连,一起来脚步顿住,往假山后藏去,待人被领进了正厅,她犹豫片刻往那边走去,只是她未进去,靠着墙角偷听里面的声音。 “难得歇朝明王竟有心上本王这来。”宋疏瑾活像一头笑面虎,装作刚发现马连的样子,惊讶道:“马公公不在皇兄身边伺候,怎会于明王一道?” “参见瑾王。”马连在皇宫礼摸爬滚打几十余年,早已是个中人精,尤其平日里随侍皇上身边,更是谨慎细微,自然听得到话中之意,“奴才奉皇上之命,与明王一起过府看望瑾王。” “本王没病没灾有何好看望?”宋疏瑾佯装不明。 “瑾王府急急忙忙托人置办丧葬所需,难免会让人担心府内发生了大事,皇上身为兄长岂有不过问之理?”向丰恺维持着一贯的老好人形象。 “本王府内暗地里准备些东西,明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看来明王本王家事甚是关系啊。”宋疏瑾冷笑,眉宇间冷然与揣度十分明显,就差直言瑾王府内有被某人安插进来的奸细,在背后通风报信。 云浅凉冷静自若的听着里面你来我往的试探话语,心里估算着两人撕破脸皮需何种程度,正想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她旁边,挡住光阴影笼罩下来。 云浅凉止住思绪,抬眸望着突然出现的陆折,他挥退跟随着的奴婢,无声地做了个动作,让云浅凉跟上。 云浅凉看了看正暗涌着算计的正厅,有些不舍的跟上陆折。 她还想弄得跟大些,目前好像不能了,武力值相差太大,打不过,实在是没辙。 陆折在前头带路,左拐右拐来到府内一处栽种着一院翠竹的地方,这间院子相当奇怪,没有屋舍,只独独栽满翠竹,翠竹全被锁在了这一间院子里,根囚禁住了一般,看着便令人压抑。 “人我已安排好,回护送顾夫人与陆先生安全离开,您可以走了。”陆折推开那扇门,站在门旁,礼数周全地请云浅凉进去。 云浅凉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勾起笑容,“没想到瑾王身边,还有敢违抗主子命令的属下。” “顾夫人好算计,引得王爷为你动心,为陆家人举行葬礼,若我想得不错,王爷今日如您所愿走了那一步,占尽先机的不会是瑾王府,既然如此,我们犯不着为顾相府做嫁衣。”陆折旁观者清,把连日来的事态看得清清楚楚,他晓得主子走了一条错误的路,却无法阻止,所以无论会受什么惩罚,他也不能看着主子为一女子而有所损失。 云浅凉善于攻心,真真是把人心玩弄在股掌间,连那样一个看重权势地位,冷酷无情的人都为她倾倒,这等手段实在难以防范,这样一个会干扰主子大计的女子,再让她留在瑾王府内迟早是无穷祸患。 “陆侍卫倒是个忠心之人啊。”云浅凉撩了撩垂在身前的发丝,“我舅舅这段时日承蒙瑾王府的人照料,今次我便就此罢手。但陆侍卫也该多劝劝你家王爷,这世上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什么都想要的话,最后很可能一样都得不到。”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江山,美人,素来是天平两端之物。 “这个就当谢礼了,我相信他用得着。”云浅凉拿出当日在皇宫偷取来的玉佩,随手丢给陆折,往满是翠竹的院子里走去。 她不喜欢欠人情,一开始说过的计划,那块玉佩对他确实有用,至于能否如愿并非她所关心之事,总之这份人情她算是还了。 院子深处有一扇小门,云浅凉推开门过去,外面是一处狭小的甬道,甬道旁边有几块石头堆放着,指明她该去的方向。 狭窄的道路仅够通一身材敦实的人,也不知是建来做什么用,说是暗道,却也不秘密遮掩,就像是建府是地盘宽了留出了一条道。 甬道通往瑾王府后头,后面是一条成人一臂长的沟渠,沟渠无水,里面有四个侍卫在等候,连同陆琨的“尸体”也送了出来。 “送我们到百善堂即可。” 第242章 妥善安顿 那四名侍卫把云浅凉与陆琨送到百善堂所在的那条街,就把人交给云浅凉,撤身离去。 云浅凉找了百善堂的人来帮忙,把陆琨抬到百善堂后院的房间里,顾不得派人去顾相府通知,急忙给陆琨施针,把人唤醒。 假死状态能维持六个时辰,但人不能呼吸身体里的器官会受到损伤,当时想这个办法是无奈之策,假死的时间能短则短,加上陆琨身体还未痊愈,这个时间更是分秒宝贵。 施针结束,云浅凉已经脱力。 连日来的折腾已是让她身心疲惫,听到陆琨发出疼痛的呜咽,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陆琨身体状况这块她依旧担心,让百善堂的三位大夫轮流把看诊,听闻无大碍她反而忧心了。 先前陆琨身体确实有异常,把不出可能是罕见的毒,亦或者此毒不重,且在潜伏期,脉象上看不出来,这就难办了。 “可知清神医在何处?”云浅凉喝着热腾腾地蜂蜜水,嗓子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已许久不见他来了,原先的住处也没了人。”易行之担忧地注视着捧着茶杯,手腕轻轻颤着的人,“夫人,陆先生这边我派人守着,您去隔壁休息会,这段时间我派人去顾相府通知,让人来接您回去。” 云浅凉看了眼沉睡着的陆琨,心间无奈轻叹,如今也是别无他法,她守着也是无用,只是百善堂不过一间医馆,即便背后有顾相府撑腰,有人想查,还是有办法进来搜查,明王府已有所动静,发现她带着人离开后定会把矛头转向顾相府,把人留在此处不安全。 她已占得先机,只需抓紧时间把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一局便稳操胜券了。 “我出去一趟。”云浅凉又喝了两口蜂蜜水,去前厅找账房支了些银钱,快步离开。 云浅凉找了家成衣铺,不必特意挑款式,随意拿了一件浅色的衣物,让老板娘找个地方换衣服。 云浅凉换好衣物,空手出来,随手往柜台扔了一锭银子,直接走人。 “哎,姑娘,您换下的衣物。”老板娘追出来喊道。 “不要了。” 反正那身衣物花的不是她的钱,扔了不可惜。 云浅凉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行走在街上,偶尔会在路边的摊贩看看,看到喜欢的物件直接买下,继续往前走,她手里掂着荷包,来到一家买铜镜的摊子前,她欢喜的挑了挑,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照镜子时可以把小镜往周围转了转,从百善堂出来便有几个人跟着她,跟踪技巧不算好,甚至不太懂得隐藏,她停下脚步时故意选后面距离不好躲藏的地方,对方只好装作买东西,眼神却一个劲的往她这边看,视线热切。 云浅凉看着小镜里映着的人,细细数了数,五人团伙,不像是那些人派出的盯梢,更像是小偷。 “姑娘,要买这面小镜吗?”摊贩见她神色严肃,小心翼翼的说话,“这面小镜很适合……” 云浅凉缓过神来,把镜子扣下,打开荷包,“挺好看的,我买了,多少钱?” “三、三两银子。”小贩见她爽快,价格喊高了些,正思考着抬高价的理由,就见三枚碎银子放在了摊子上,买主已经拿着那面小镜走了。 云浅凉举着小镜欣赏,留意后面跟踪之人的情况,确认他们是惯犯小偷,且再无其他人跟随,不再继续晃悠,往西市的贺兰坊去。 贺兰坊有不少古玩店铺,这里进出的富贵人多,云浅凉进入贺兰坊后,又忍不住掏出镜子看看,那些小偷的贪婪的神色更明显了,这让她安心。 云浅凉身上的密纹令离开那日,收进了清泓阁的书房里,这会在京城传言容貌相似的人出现,她没有密纹令在身顶着自己脸进来,反而让当铺的人警惕。 正安当铺还无人知晓属于顾相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牵扯进来,所以她的计划没有告诉这些人,随时警戒倒是正常。 当铺内有人,云浅凉走到死当的展览售卖区装作挑选东西的样子,为等店里的人离开,她在里面待了许久,越看越是可疑。 好不容易等当铺里的人离开,云浅凉随意拿了件饰品走到柜台,“近日有新货吗?” 柜台的伙计眼睛一亮,“贵人想要什么样的货?” “端方保平安的,最好是干净的。” “多干净?”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至少得这样才算干净。”云浅凉顺利念出暗语。 “有,客人稍等,这就备货让你挑。” 云浅凉舒出一口气,正安当铺除了密纹令还有暗号可证,但这暗号用过一次便作废更换,十分谨慎,她今日用的暗号,是离开顾相府时顾十三告诉她,有备无患,还真是用着了,还好这套暗号没换。 云浅凉在店里坐下,伙计奉上茶水,“夫人请用茶。” 云浅凉盯着在外面徘徊的小偷,皱皱眉,“外面有几个盯上我的小偷,想办法抓了送官,以防万一。” “是,属下会着手去办。” 不多会来到,把云浅凉请去了后院。 云浅凉要了套笔墨,写了封信,“拿着这封信去百善堂接个人,人在昏迷中,需要安排马车接送。” “接到后送往何处?”徐掌柜问。 云浅凉想了想,道出四字,“安国侯府。” 安国侯府已经不问朝事了,且身份高,谅他们查不到安国侯府身上,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敢对安国侯轻举妄动,把人藏在安国侯府最为稳妥。 “明白。”徐掌柜拿了信出去办事,叮嘱当铺里的伙计好生招待,并安排人前往顾相府通报。 瑾王府内,向丰恺带着人在瑾王府内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府内其他异常,就连那位像云浅凉的女子都未看见,一切与所说不符。 “明王与马公公可还满意看到的?”宋疏瑾见管家领回来的人面色不如来时好,心里已有计较。 人不在他府内了。 “既然王爷府上一切安好,本王这就进宫复命。”向丰恺笑着起身告退。 送走人后,宋疏瑾叫来陆折。 “人是你放走的?”宋疏瑾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跪着的属下,眼中寒光满布。 “请王爷责罚。”陆折毫无辩解之意的承认。 “自己去领罚。” 罚的是违抗主令。 第243章 回到相府 傍晚时分,正安当铺后门来了一辆马车。 后院一间房屋的门被人推开,里面一个女子伏在案桌上,她双手交叠,脑袋埋在臂间,睡得很沉,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她都没有察觉。 顾亦丞在她面前蹲下,眉目间泛着心疼怜惜,注视着伏在案上睡着了的女子,她瘦了一圈,脸色不好,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手指把她额前的碎发拂开,温声道:“浅浅,醒醒。” 云浅凉皱了皱眉,似是嫌吵,但她困得很,没有醒转的意思。 “浅浅,要入夜了,回家睡好不好?”顾亦丞以哄孩子般的语气哄着困得慌,不肯醒转的人。 云浅凉晃了晃神,迷糊的脑袋有一点点意识回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见到顾亦丞蹲在面前,刚睡醒时的懵懂更深了些,甚至带着惊讶。 一起来动了动脑袋,弯了弯唇,“我在做梦?” “不是梦,我来接你回家了。”顾亦丞拉去她的手覆在他面颊,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见她眼神渐明,笑容变得安心起来,心脏一角酸胀得厉害,心疼得不行,“怎么弄成这样了?” 云浅凉抬起头,而后把脑袋抵着他的额头,“被抓的人救出来了吗?” “已确保安全,暂时未动。”顾亦丞扶着她的肩膀,心疼得同时,连日来郁闷不爽的心情难得的轻松。 “那就好。”云浅凉净身彻底松懈下来,靠在他身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浅浅?”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轻唤一声,确认她睡着后,顾亦丞腾出一只手赖扶住她的脑袋,站起身来弯腰将人抱起,亲亲她的额头,道:“我带你回家。” 顾亦丞抱着人从屋内走出来,徐掌柜把事情禀报一遍,当时办妥事情回来发现云浅凉已经睡着了,就没有进来打扰,只是去顾相府通知人来接。 顾亦丞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得知人在正安当铺,立即过来接人。 一路回到顾相府,云浅凉安心的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马车缓缓地停在门前,难得的把马车后的踏凳拿来使用,放好后顾三掀开车帘,顾亦丞抱着人出来,尽管在马车上下行动有所不便利,但顾亦丞稳稳当当第抱着人,如怀抱稀世珍宝般走近府内。 “陆家坟地和陆宅的人可以撤回来了。” 顾相府不远处的拐角,一个骑着马的女子亲眼目睹这一幕,抓着缰绳的手收紧,最后掉头离去。 自从云浅凉离开顾相府,府内虽说一切照常,但气氛倚天比一天的压抑起来,家主心情不好,底下的奴仆跟着受到影响,府内没了拿下乱七八糟的女人,大家一心伺候主母,倒是心思团结。 云浅凉不似其他女子爱使小性子,胡乱发脾气,她有自己要做的事,在青松院过着自己的日子,许多时候使唤不上奴婢,有她身边的三个奴婢伺候绰绰有余,大家做起事来也轻松。 见家主把人带回来,府内气氛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也不知是怎么硕,反正就是有了生气。 春花、秋月还不知道云浅凉会回来,见顾亦丞抱着人进入青松院,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发现是自家主子,顿时兴奋了,只是碍于云浅凉睡着了,她们的兴奋溢于言表,却没有声张。 “准备热水到我房中,再煮些粥过来。” 顾亦丞把人抱回清泓阁,没有放到床榻上,只是将人放到躺椅上,让她休息,自己则去准备衣物。 奴婢准备好惹谁后,他亲自挽起袖子带人去沐浴,整个过程中她只哼哼两声抗议,陷入困意里沉沉睡着,只要不是太折腾,整个人都是服帖的。 沐浴后,顾亦丞把人抱上床,注意到她的脚受了伤,让人躺下后找了伤药来仔细涂抹。 有人敲门,随后细微的声音响起,“相爷,粥已经熬好端来了。” 床榻上的人皱了皱眉,顾亦丞起身去开门,将粥端进来,“请东厢的客人过来。” “夫人身体不适吗?”春花忧心。 “声音哑了,大概是染了风寒,看看比较放心。”顾亦丞心知她身边这两个奴婢是真心待她,对于她的状况知晓的会告知,以便宽心。 “奴婢这就去。”春花知道情况安心不少。 顾亦丞端着粥进屋,把门重新关上,直奔床榻,他守着人,等粥凉到可入口才把人叫起来。 “浅浅,喝些粥再睡。” “困。”云浅凉嘟囔一声,翻动身子换个姿势睡。 “一会就好,我喂你。”说着顾亦丞将人扶起来,她脸色太差了,要不是她眼底青色甚浓,他得把人叫起来吃些好东西才行。 云浅凉懒洋洋地赖着,眼皮还沉重得睁不开,粥送到嘴边她也不情不愿的张嘴,几次下来她便觉着不耐烦了,勉强睁开眼睛,直接就着碗把粥喝掉,在顾亦丞身上擦擦嘴,身子一歪往床榻倒去。 顾亦丞看这空了的碗无奈摇头,把碗放到桌上。 清寂得知云浅凉安全回来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次变故这边没少推波助澜,把陆琨的所在泄露給明王府,再引得瑾王插手,几乎是他们暗自推动了局面,逼着她离开可以依靠的势力范围内,陷入困境里靠自己去解决。 在那样的困境里,将足以引发跗骨之毒的药,放进她的膳食里,引得毒发,无疑是在困境里雪上加霜,他虽未见过有人中跗骨之毒,但毒经上有锁记载,跗骨毒发如万蚁噬心,非常人所能受。 “我去看看情况,回来与你说。”清寂收拾好药箱,跟着春花去青松院。 路上,清寂忍不住询问,“顾夫人还好吗?” “夫人在休息,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春花走得很快,一点都不耽搁。 闻言,清寂不再多言,未被强行带到顾相府时,他们倒是能随时了解她的情况,被扣在顾相府后与外界不得联系,消息送不进来便断了,毒发后身体情况一概不知,难以推测情况。 第244章 伤而无泪 清寂过来把脉,且用特殊的银针取了点血观察,确认跗骨毒发后的情况,期间扎针时云浅凉不安的瑟缩一下,顾亦丞安抚两局后边又安心睡下。 “如何?”顾亦丞把人带出门外,问话时依旧压低声音,生怕惊扰到里面睡着的人。 “她体质好,跗骨毒发对她影响不大,其他并无大碍,只是风寒有几日了,没好生顾着,近几日她情绪波动比较大,全部累积起来导致身体虚了些,不必进补,养些时日就会好。”清寂处在医者的位置,将仁心二字做得极好,处境未让他受到影响。 “有劳了。”顾亦丞对清寂还算客气,让奴婢送他离开,自己进屋去陪云浅凉了。 清寂回到东厢住处,没有立即跟寂栖迟说情况,而是拿出那根取过血的银针盯着看,银针没有变黑,但是有一圈钴蓝色,扎眼得很。 毒经所言,身中跗骨,银针刺入不变色,可这银针变成了其他颜色如何解释? 久久听不到清寂开口,寂栖迟有些急了。 “人如何?”寂栖迟拖过凳子在清寂身边坐下。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清寂把手里的银针单独放好,准备有时间回去时找族里的师傅问问。 “你就别调侃我了,事关一族存亡,我身为少主,没得选,必须那么做。”寂栖迟烦躁得挠挠头,受制于人的处境实在不好受,先前太低估顾亦丞了。 “我能看到的部分还好,但我未必所有都能看清,整体而言有点难说。”清寂保守的道出自己的意思。 她体内先前埋有另一种毒,要是受了影响,导致跗骨生变,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要不要得给句话。”寂栖迟索性撂担子,懒得思考。 “阿迟,我说不准。能忍万蚁噬心之痛,此人心性意志必定过于常人,才智同样不输男子,是可担大任者。”清寂由衷道:“不过,恐有变。” 最后三字,敲响寂栖迟心里的警钟。 主子的存在意味着生机,而若认主后她命不久矣,是会消磨大家一腔热血的意志,他们最机会不顺,这事发生在主子身上无疑是一道重重的打击。 “不是瑾王搞的鬼?”寂栖迟确认一遍。 “还算跗骨。” 云浅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先前已有多时不曾进食,饿惨了反倒没了感觉,回来喝了碗粥半夜却给饿醒了。 屋内只有一盏烛光亮着,云浅凉动了动,发现自己没有平躺在床榻上,而是半坐着依偎在顾亦丞怀里,她刚有动静,他就收紧了手臂,安抚地蹭蹭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云浅凉身子转动,手抚上他的面颊,指腹擦过他眼底的青色,“怎么不睡?” “还有些不安。”说着,顾亦丞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让你没等到。” “他来找我肯定做了万全准备,不可能让你轻易脱身回来,不怪你。”云浅凉嗓子还很疼,又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与鼻音,听着像是虚弱得病人。 “但是我心疼。”顾亦丞抓着她的手放在心脏处,“你亲自写了休书,整夜未眠的等在书房,最后只能孤身去救人,想着你是以何种心情在做这些事,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哪怕是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情绪依旧还残存着不安,若我早做打算,你便可不用经历这些痛苦。” “真的不怪你,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入戏深了一时出不来。”云浅凉环住他的腰身,听着他沉稳有力的信条,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把藏在心里深处的往事往外倒,“父母死的时候我还小,葬礼那天周围的人都在哭,失去双亲的我却没流一滴眼泪,那时我清楚的知道死亡意味分离、失去,我明明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可就是哭不出来。” “养父母全家遇害,我回到家见到的是一地的血和没了温度的尸体,我没做任何处理,把自己锁在家里面,和尸体待了整整三天,等有人过来把我带走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顾亦丞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抱紧她,亲亲她,他能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仅是细微的波动。 “那些亲戚和邻居说我奇怪,而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丧亲之痛,可是尽管这样,整场葬礼我还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像个麻木不仁的冷血怪物。” 幼时没听见的话,长大后加倍的还了回来,所有人都在指责她,骂她,甚至是把这灾难怪在她身上,世界几乎在一瞬间就变了模样。 “哪有你这么好看的怪物?那些人肯定是嫉妒我家浅浅聪明漂亮。”顾亦丞无理由的偏袒怀里的人。 “我心里有恨,为了找出凶手,我把唯一仅剩的那点自我抹杀掉,走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但每一年他们的忌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悲伤难过,有时连我自己怀疑自己是个怪物。” “你不是。”顾亦丞语气坚定的脱口而出,在这若隐若现的黑暗里,摇曳的烛光映着他坚毅的脸庞,不容任何人反驳的跟她说,“你不是。” 云浅凉仰头望进他的双眼,他眼里如同星河满布,光彩夺目,让她情不自禁地点头,对他那句话信服不已,胸腔里的冷冽一下子像是遇到了暖风吹拂,被驱散得干干净净,骨子里的冷意,也逐渐被火热的情感所包裹,生了变化。 “那日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敢肯定,自己是喜欢你的。”云浅凉庄严而慎重的说着。 顾亦丞眉眼弯弯,动情低头亲吻那抹红唇,她仰着头承载着他的爱意,回应着,闭目享受着。 云浅凉忽然记起什么事,偏头躲开了他热情似火的亲吻,他的吻印在她的脸颊上,他捏着她的下颌,眷恋着唇齿间甜美的味道,与柔软的触感,再次被避开。 “嗯?”他喉间发出沉闷的声音,尾音邪魅的上扬。 云浅凉红着脸说道:“风寒会传染你。” 顾亦丞脑袋埋在她颈窝,发出闷闷的笑声,“也是,嗓子都坏了,再让你叫就成虐待你了。” 第245章 欲往程府 翌日,陆家叛贼入京的消息传遍了全城,陆家为百废待兴的万宋守疆土,赶敌军,一纸叛贼罪书下来,陆家功绩尽倾,众人流放远走,而今在百姓眼中竟成杀人不眨眼的流寇之辈。 传言如尘嚣遍地皆是,百姓人心惶惶,不敢早早出摊,不敢晚留街上,气氛紧张如临大敌,好似兵临城下无法安生。 而最为奇怪的是天徽帝的做法,以他的多疑竟未因传言而有所怀疑,加强京城巡逻。 “还真敢说。”云浅凉合上在书房找到的一本卷宗,里面详细记载了陆家当年叛逆一案。 陆家叛逆一案疑点颇多,虽然说是人证物证齐全,但堂堂镇北将军谋逆叛国,短短三日便结案了,调查得并不透彻,其为疑点之一。 疑点之二,结案后快速定了处决,念在陆家往日功绩判处流放三千里之外,无皇命入京。按律法定罪的话,叛国谋逆无论功过,死罪难逃,陆家全员却无一人身死。 天徽帝非仁慈帝王,对陆家如此厚待,确实惹人怀疑。 至于第三个疑点,是流放途中之事。 当时天徽帝派的是御林军押送陆家前往流放之地,途中曾遇袭,后传回来的消息是陆家军要救人,可遇袭一事草草带过,那么多人袭击押送的御林军,竟仍未改变情况,输得奇怪。 陆家宅子多年荒废,未被赐给其他官员,这般看来同样奇怪,就像是故意留着等人回来。 “散播谣言无需负责,有恃无恐。”苏清伺候在身旁,如今在府内也时刻跟随着。 “趁瑾王府那边还没传出消息,我去外面走走,让人知道瑾王府的人不是我。”云浅凉起身往外走。 目前风声正紧,她不能去看安国侯府去看陆琨,以免闹得安国侯府不太平。 离开好些日,行走在顾相府的院子里,有阔别已久的感觉,但这里的一草一木无比熟悉,让她甚是安心,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感觉夫人有些变化。”苏清直言不讳的说道。 “变化?”云浅凉嘴皮子里念叨的这两字,眉目柔和,“心境是有了些变化。” 云浅凉抬眸望去,瞧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心有疑惑,扬声唤道:“清寂?” 正在与小厮说话,且目露为难的清寂,闻声回头,见云浅凉精神还算好,心里安心不少。 “顾夫人。”清寂客气道。 云浅凉快步上前,小厮行礼后站在旁边,她出声询问,“发生何事了?” “这位先生让小的帮他去买味药,但相爷吩咐过,除府内之物外不准给东厢的客人提供任何外来的东西。”小厮同样是被缠得有些为难,他只是听命办事而已,这种事他做不了主。 “先下去吧。”云浅凉打发小厮离开,这才正视清寂,问道:“你怎么会在顾相府?” 清寂略显涩意的笑答,“被抓来的。” “为何?”云浅凉心知双方非同一战线,也曾相互出手,但直接抓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毕竟师出无名且对手不好对付。眼珠一转,云浅凉眸间藏有一抹深色,“我体内的跗骨毒突然发作,是你们的人做的手脚?” 顾亦丞在这世上在意的人已不多,能让他动真格必然触到他的痛处,这段时日倒是没听说京城有大事发生,那缘由只剩下她了。 清寂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实在抱歉。” 云浅凉垂眸轻笑,对此事不作深谈,“你想要哪味药,我正好要出门,可以顺道帮你带回来。” “绞股蓝。”清寂道。 “好。”云浅凉应下,没有过多给予善意让人府内自由些,“我还有事,神医自便。” 所谓主子,真是讽刺。 只是利用的话,认不认有何关系? “先去挑件礼物。” …… 西市长街。 琳琅店铺开门迎客,这处买卖的均是昂贵之物,路边摆摊的人比三条街要少,显得冷清,但这里大部分客人都是进店久待,慢慢挑选,看似冷清,一天赚的钱财可是小贩们半年的收益。 云浅凉未到正安当铺去买,虽然很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但面上顾相府与正安当铺一旦关系都没有,且到底是打着当铺的名号,顺带售卖死当珍品,她医馆贵妇人进出频繁的话,肯定会惹人怀疑。 走进一家珍玩阁,云浅凉对古玩不懂行,顶多是看个飘亮而言,真假或是出处更是辩不出来,反正在眼里看着还不如那些色泽光鲜的令人喜欢。 “夫人喜欢怎样的物件,小的可以给您说道说道。”珍玩阁的伙计热切的上前招呼。 “苏清,你去帮我挑吧。”话落,云浅凉往门边一站,让别人的热切堵在喉间。 说句实在的,要说合人心意的谢礼,她该去兵器铺挑才对,可她上门道谢,带着一把武器去委实不妥,只好换成贵重之物。 顾相府里好东西不好,她随便拿个一两样,肯定是拿得出手的珍品,但碍于朝廷局势,顾、程两府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亲近的同僚关系,她要是送些顾相府拿出去的东西,未免怕有人认出来误会了两府之间有私交,徒惹一身腥。 她去程将军府,以程子瑜好友身份去,这只能算后院之事,本来未成亲前她与程子瑜关系便好,去程将军府算不得稀奇事,带份礼物再正常不过。 苏清对古玩通晓些许,却也不精通,只是凭着眼缘买了件比较合习武之人心意的一副刀鞘,刀鞘精美,镶嵌着宝石,点缀成形,黑金色的刀鞘搭着宝石的光彩,有种嗜血的残忍美感。 苏清挑好后,拿去给云浅凉过目。 “倒是精美的物件。”云浅凉低头打量苏清双手捧着的刀鞘,自己十分中意,虽说未必适合年长的长辈随身携带,但可赠予子女,“就它吧。” 要是上面宝石再好看些,她自己都喜欢。 苏清拿着东西去结账,出来时却见云浅凉正神色严肃地盯着一个方向,双眸紧蹙。 “夫人,这……”苏清着急开口。 云浅凉抬手阻止,“你不必解释。” 第246章 祁女在京 一对男女正从斜对面的首饰铺走出来,两人并肩而行,女子亲昵地挽着男子的手臂,她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上神情,但弯如月牙的眉眼,以及她行走间轻快地步伐,足以见她心情愉悦舒爽。 顾亦丞面色沉如霜,不悦二字就快写在脸上了,甚至是不耐烦地把手臂抽出,下一刻女子又黏上去,他脸色越发难看,但女子拉着他往另一间店铺去,他的脚步还是跟上去了。 云浅凉看着两人走远,而后走出珍玩阁,登上门外等候的马车,并未想过要追上去把人抢回来。 “夫人?”苏清有些担心的喊道。 “没事。”云浅凉吩咐侍卫驾车,向苏清打听道:“祁国公主闺名唤何?” “祁云情,她与祁国太子乃一母同胞,相当受宠。”苏清把自己知晓的信息告知,“据说她曾救过相爷一命,不过那时属下还未入顾相府,知道得不多,夫人要是想打听可以问问顾三他们。” “没必要了解得太多。”云浅凉答道。 祁云情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以秦夫人奴婢的身份跟随到春闱场,那时她同样以纱覆面,一眼她便认出了那人正是春闱时遇见的“画桑”,只是她没想到祁国队伍还未入京,祁云情竟先行到了京城。 祁国公主入京,她要向皇上要求请顾亦丞作陪,他受皇命恐怕拒绝得了一次,也无法次次拒绝,终归会有这番景象出现的,与其苦恼此事,她更该苦恼的是之后会遇到的事。 祁云情摆明是冲顾亦丞来的,联姻对象恐怕…… 云浅凉前往程府时一路沉默,陷入深思中。 苏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心生误会可就不好了,往日里见夫人大度,那时她看不出两人有情,却是不会寂静,但如今不同了,两情相悦时撞见夫君陪同其他女子逛街,心里定然不是滋味。 “夫人,您莫要乱想,相爷兴许是……” 云浅凉打断她的话,“那位便是祁国公主。” 之后苏清不再开腔,她心里也清楚个中纠葛。 云浅凉登门拜访令程子瑜喜出望外,恨不得让自己长在云浅凉身上,等离开时把她一并带走。 “整日里听人给我念叨嫁人,媒婆上门数次,我都快被烦死了。”程子瑜跟匹脱缰的野马似的,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连说带比划的把这段时日来所受到的折磨道尽,片刻都停不下来。 云浅凉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安静地听她说,偶尔说上一句话,又让程子瑜可以口若悬河的开讲,她可以沉得下心来听,可她今日有点心不在焉。 程子瑜停下来喝口茶,见云浅凉盯着茶杯发愣,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人却没反应,才出声把人喊回神,“浅浅,你有在听我说吗?” “有。”云浅凉回神,抿了口茶水,道:“你既然不想嫁给那些人,为何不试着对那人说出自己的心意,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呢?” 前一刻还眉飞色舞的程子瑜,这一刻立马变成了怂包,耷拉着脸低声回答,“我不敢。” “身在官家总有诸多身不由己,他日后未必不会落到你今日的境地,而你要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总会到被逼至无奈之境,你想想待他落到你这般境地时,择一父母中意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娶了,而你已是有夫之妇,到时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了。”云浅凉想起叮嘱,把茶盖严丝合缝的盖上,放好茶杯。 “我能感觉出来,他对我只是当做好友的姐姐,并无男女之情。”提及此,程子瑜心伤哀叹,“真羡慕你与顾相两情相悦。” “我家顾相正在陪其他女子逛街游玩。”云浅凉说得轻松,甚至嘴角含笑,程子瑜愣是没信,依旧一副少女情怀总是诗的伤怀之相。 “你不用安慰我。” “拿这事安慰岂非戳我自己心窝?”云浅凉确实是苦恼于那一人。 她活在一夫一妻制的新世纪,不可能抓到老公出轨,还大度把人迎进门,而三妻四妾等于同时出轨多人,必然是接受不了的。 哪怕顾亦丞不喜欢那个人,她也绝不允许还有其他人顶着顾亦丞的女人这种称号! 程子瑜惊讶地盯着她,从神色上看不出伤心来,但想着刚才心不在焉的听她抱怨,心里开始动摇。 “真有此事?”认真确认。 云浅凉点头,“所以在有选择的时候勇敢点,就算受伤,起码不会后悔。” “难怪你脸色不好!”程子瑜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当即陷入激愤的情绪里,“你这段时间生病不出府,该不会是因为这事的缘故吧?还是顾相怕你发现,勒令你不许外出,对你禁足了。” 云浅凉扶额,无奈道:“好吧,我是在安慰你。” 你有这联想能力,用在追人上说不定已经有勇气告白了。 “这是大事,你别不当回事。”程子瑜严肃的指责。 “别操心我,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事吧。”云浅凉无奈摇头,担心这件事翻不过去,赶紧告辞。 云浅凉婉拒相送,匆匆走出程府,却在大门口撞见义愤填膺的程子骥三人,不过义愤填膺的仅是苏肃引一人。 他说话大大咧咧,有话直说,大概是没料到那夜之后不见人影的云浅凉会出现在程府,指责顾亦丞三心二意的话戛然而止。 “…嫂子。”苏肃引心虚地摸摸鼻头。 “嫂子别听阿引胡说。”徐慕赶忙打圆场。 “来时的路上看见了。”云浅凉冷静道。 面前三人神色一僵,程子骥还算淡定,大抵对云浅凉印象和狡猾挂钩,以防这是炸话。 “看见什么?” “相爷与春闱时一起赛马的女子。”云浅凉如实道。 这会轮到程子骥噎住,战力只剩下徐慕一人。 云浅凉清澈的目光转向他,淡淡一笑,她近日消瘦了不少,脸色憔悴,嗓音声色沙哑,给人的感觉就是弱不禁风的病态,这会笑着倒是让人无法再辩解。 “祁国公主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务必谨言慎行。”云浅凉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 第247章 只要一人 接连好几日,顾亦丞每日早出晚归,夫妻二人见不到面。 顾亦丞夜深后回府,云浅凉早早入睡了,担心吵醒浅眠的人儿,顾亦丞只能委屈地在侧卧将就。 顾相府内刚有好转的气氛,因着负责采买的小厮一句碎嘴如同冰封,逐渐把气氛冻僵。 奴婢们暗地里揣度主子是否在外面有了新欢,而连日来顾亦丞回府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烦心透顶,往日里顺心的事,这几日特别看不顺眼,动辄生气,府内下人深受其苦。 休息几日,云浅凉风寒渐愈,若雪的肌肤白里透红,如珍珠般莹润,姑娘家的青葱印在脸上,澄明的眸散发这柔和的光芒,雅逸悠然,大气婉约,真正是少女般的模样。 “夫人,这是近几日的账目,请您过目。”顾管家捧着三本册子站在下首。 “还和往常一样就好,不必特意拿给我过目。”云浅凉爱财,却不爱打理这些事务,奈何身为主母需要了解府内财政与人情客往,她每月一次查账与百善堂的日子相同,此外她这不过问平日里财政事宜。 顾管家突然在不是查账的日子送来账本,欲意何为她心里清楚。 家里那外每日陪人逛街游玩,有的是花钱的地方,顾管家这是想让她有所表示,这就让云浅凉为难了。 怎么表示? 别给顾亦丞钱,一旦这么做,外面恐怕会传她是妒妇,不容人,严重些罪犯七出,可休之。 府内上至管家侍卫,下至奴婢小厮,也不可能是指望着她独霸顾亦丞,只是对方来路不明,望她提防着点,或是给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收入府中,哪里如她那般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且她这般想法于他人而言,恐是天方夜谭,甚至认为她过分了。 既然处处受限,何必多加插手惹人嫌呢? “依夫人所见,相爷那头该如何是好?”顾管家只好收了账册,直言相问。 “相爷已非孩童,行事自有分寸,顾管家不必忧心。”云浅凉如斯说道:“相爷回府后派人来青松院告知一声。” 这日,顾亦丞依旧回来得很晚,但比之前几日倒是算早了。 已过晚膳时分,青松院那边已经用过晚膳,顾亦丞只得单独在正厅用膳,这几日贯来如此,奴婢们已习惯,厨房都会备好膳食等人回来。 奴婢把菜肴摆好,仅是家常的四菜一汤。 “何时起府内厨娘开始偷懒,竟把这种东西端到我面前了。”顾亦丞扫了眼无摆盘的青菜与小炒,不悦的心情飙升,“还不赶紧撤掉重做。” “在外受了气,回府来对下人撒气,相爷越发本事了啊。”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云浅凉着一拢月牙白长裙款款而来,临桌而坐,奴婢们手脚麻利地把桌上菜肴收拾得空空如也,冷不丁地扔下一枚炸弹,“看来相爷对妾身做的食物成见很大,想来是外边的女子做得十分好,将相爷养刁了。” “拿回来!”顾亦丞急忙喊住撤走膳食的奴婢。 “撤走。”云浅凉指尖点着桌面,温言笑语,“相爷方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这些东西不配端到你面前,还是撤走的好,免得惹相爷不快了。” “夫人做的饭菜怎会不好,为夫心情烦躁胡乱撒气,是我不该。”顾亦丞转瞬间脸上已见笑容,摸着肚子装可怜,“为夫着实饿了,能否请夫人赏口热乎饭菜?” “就知道卖乖。”云浅凉皱皱鼻子,无可奈何,让奴婢重新把饭菜摆上。 顾亦丞端着白米饭,看一眼对面的人,由衷觉着自家媳妇很下饭,秀色可餐不为过,心里逐渐暴躁的猛兽如被顺毛般,静静伏身陷入沉睡。 顾亦丞享受着简单的家常菜,不忘问道:“要再吃些吗?你最近都没养回来。” “我吃得可比你好。”云浅凉撑着下颌看对面的人吃得开心,仅仅是静谧夜晚的一顿饭,竟让她内心升起满足感。 “还挺骄傲。”顾亦丞失笑。 云浅凉掩唇轻笑,想着自己的来意正色道:“是哪家女子有这等本事令我家相爷吃瘪,把自己气成这样?” “你知道了?”顾亦丞不觉意外,话锋转向别处,“身体可大好?” “转移话题?”云浅凉挑眉。 “你情绪得好好缓缓,这些糟心事莫要惹你心烦才好。”顾亦丞狠狠咬了一口菜,“不过这女子不要脸起来,当真是难缠。” “你脸皮也不薄,反正是男子不吃亏,对方如何气你,直接气回去。”云浅凉唯恐天下不乱的出馊主意。 “浅浅,我是有家室的人,为媳妇守身如玉是基本。”顾亦丞无奈,言辞眼神里均是宠溺。 云浅凉想了想,终是把埋在心里深处,有意避而不谈的话说出了口,“放眼四国,男子均是三妻四妾,你不用顾及我,遵从本心想想,自己当真不想纳妾吗?” 这个时代里,权贵间身份地位越高,妻妾越多,仿佛后院女子的争宠斗艳,象征了地位的高低,那种病态的攀比,简直是这个时代的特产。 闻言,顾亦丞有些生气,重重地放下碗筷。双目中如藏着一簇烈焰。 “有些话你不提,我便没说,今日既然说起,我便与你说开来。”顾亦丞双目如藏着一簇烈焰,烁然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燃烧起来,“我年少时行事离经叛道,游离众人之间,从不肯主动接近谁,更莫提是交心。入朝为官,多不愿与人为伍,刻意作对,落到奸臣之名倒是实至名归的,因此对于想得到的,我从来是不择手段,与外公相认后才改了这些毛病。” “失去得多了,想要的就少了,这么些年也不过一个你,入得我心,宁囚不放,再多的我也不想要了。” 他自幼丧母,遭父亲抛弃,那些难堪艰苦的岁月孤身一人熬过来,对于那些重要的东西,他不奢求多得,有一样便好。 云浅凉就是他心里的那份唯一,容不下他人了。 云浅凉眉眼间越发温柔,注视着面前男子,心湖涟漪荡漾,一曳一曳晕开。 第248章 谈好条件 九月中旬,祁国来使途中耽搁了整整十日,终于传来了将入京的消息。 京城紧锣密鼓地准备接风宴,先前祁国派遣的先锋已被控制住,碍于种种原因天徽帝命俞良辉把人带到驿馆,由他们自己人负责祁国一行的安危,这般生了乱子祁国人不好发作,以免挑起秘密派遣精兵入万宋的争端。 祁国入京前夕,顾亦丞有所安排,拂了天徽帝的命令,带着云浅凉去了趟骁王府。 骁王虽不问政事,争端中明哲保身,但身在皇家,万般不由人。 此次宋疏瑾直接对顾相府下手,打破平衡已久的局面,加之明王府虎视眈眈,以防明王府动手,且提防入了瑾王府的云浅凉发现蛛丝马迹,宋疏瑾借此机会把骁王牵扯进来,拉为同一战线,藏匿了顾家侍卫。 “骁王多年来一直不参与权势之争,这次帮助宋疏瑾倒是令人意外。”云浅凉不禁摇头。 “骁王过于仁义,对兄弟不够狠心,且仍希望能挽回局面,此时不受些教训,日后迟早会生乱。”顾亦丞目光沉沉,盯着府邸上头的匾额,烫金的三个大字象征荣华富贵,同时象征了生死,京城这个圈子水太深,活在其中都难明哲保身,“宋疏瑾不过是利用他而已,兄弟之情淡薄,他却认不清。” “兴许只是自欺欺人吧。”云浅凉答。 在那座富丽堂皇,难主生死的地方生活过,脚下踩着的是累累白骨堆积的地,能活到今日,不可能认不清情况,只是有些人选择了面对,而有些人选择了逃避,骁王是后者。 “终归是要面对的,我们出面好过兄弟直接给他迎头痛击要好。”顾亦丞理了理衣襟,起身钻出马车。 “这奸臣当得真累。” 无法为所欲为,做着坏事却心怀好心,惹来种种误解。 “夫人看着倒是很欢喜的样子。”顾亦丞伸手去扶要下马车的人,小声在她耳边低语,言毕还趁机轻咬一下占点便宜。 云浅凉偏头解救自己耳朵,抬手揉了揉,一脸正经相,“毕竟不是好人。” 自诩恶人,偏做好事,天晓得她心里何种心情。 顾亦丞来势汹汹,门房见状大惊失色,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往府内撤去,紧接着有人跑来,推动两扇大开的门。 一枚暗器从众人眼前划过,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里飞过,推门之人的手臂上,那人痛得呜呼哀哉,连忙躲开了,顾不得关门之事,旁边的人害怕地咽咽口水,补上那个位置,一声沉闷声响,大门严密合上,把顾家人隔绝在了外面。 顾家人顿时神色一沉,满脸阴森。 顾亦丞玩着云浅凉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若不是云浅凉心思灵敏,也不会感觉到短暂得近乎没有的变化,不过那冷酷的气息,却快速蔓延开来,毕竟在万宋,没有几个敢不给顾亦丞面子。 皇家地位虽大,但论实力顾亦丞远在骁王之上,竟还敢有人这般对待他。 云浅凉忍俊不禁,“骁王府的待客之道真特别。” 见人来势汹汹竟还火上浇油,打头就给个闭门羹尝尝,这要真是凶神恶煞不讲理之辈,此举无疑是存心激怒人,这得和骁王府有仇才会这么做吧? 顾亦丞维持着冷峻之色,丢给顾三一个眼色。 顾三点头,上前去“敲门”。 “我数到三,再不开门,后果自负。”顾三的冰凉的威胁颇有不将这处当王府的意思,“一、二……” 三还未数出,里面传来响动,随后骁王府的大门打开来。 里面有人探出个脑袋来,张望外面情况还未动刀剑,才松了口气,把门完全打开。 年有四十的管家走到顾亦丞面前赔罪,“府内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定会严加责罚,王爷已在府内等候,顾相请。” “依本夫人看,正是认出了才关门的吧。”云浅凉眉目清冷,嘴角却带笑,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管家悄悄用余光打量云浅凉一眼,触及眼底的冰冷,慌张低下头。 云浅凉冷笑着随顾亦丞跨进骁王府,他们身后带着十余名精兵侍卫,全是十八将中的人,单看气势就与寻常武将家的侍卫更甚,一路进入骁王府正厅,那些奴才都不敢往他们这边多看一眼。 骁王替宋疏瑾接手那些人起,已料到有朝一日会面对这个局面,得知顾家来人,早有准备,且心里知晓,这个结果才是宋疏瑾想要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如何,上头始终有皇族压着,宋疏瑾想要让他看到这个局面,一个丞相都敢踩在皇族亲王头上,他若再如往日避而不争,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敢在他不敬,以此激起他争权斗势。 若他站在宋疏瑾那边,他的胜算会更大。 可惜他志不在此,见惯了皇家生死薄情,早已没了那种心思与动力去争夺些什么。 而且他也知晓,倘若未帮这个忙,顾亦丞不会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来,做错的人是他,顾亦丞独自前来事态恐怕会更严重,而带着云浅凉来,是给足了他面子。 “本相早已告诫过骁王,既然不打算争,就莫要搀和到这里面来,这次您却从旁协助,看来骁王是打算争一争了。”顾亦丞步入正厅毫不客气的出言,气焰嚣张。 “此次确实是本王之过,顾相既然亲自上门要人,人你带走就是。”骁王看得开。 挑选这个时机上门,便是要把这件事完全压下,祁国入京在即,要是闹起来于万宋不利,顾亦丞借着这会逼着人退让一步,要把悠悠众口给堵住。 “骁王这笔账算得不怎么对。”顾亦丞撩袍坐下,“本相的人入骁王处后,可还受到了一些伤害,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骁王协助宋疏瑾拷打审问,这些错还是要弥补的。 骁王叹息,无奈道:“顾相想如何?” “骁王果然是聪明人。”顾亦丞目光幽深,精光一闪即逝,“有件事还请骁王务必照办,否则今日之事,来日本相必将跟骁王府讨回。” 第249章 来使入京 上午阳光洒落一地,街道上摊贩们今日尤为热情,城门口戒备加强,道路两旁的饭馆茶楼挤满了人,身穿锦衣的王孙公子,一身儒雅风的文人雅士热情高涨,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闺中小姐也出门了。 今日是祁国来使入京的日子,听闻祁国储君祁云韶有天人之色,且文韬武略,实为将相之才,各国早有耳闻,得知祁国太子来访万宋,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早已心中怀春,加之与他一同前来的人佳和公主,乃祁国第一美女,不少世家公子都为一睹风采而来。 云浅凉对这兄妹二人兴趣不大,得知外面盛况本不欲出去凑热闹,奈何总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天徽帝用心颇深,却是不安好心,将招待祁国使者的任务交给顾亦丞。 得闻消息,云浅凉眸光沉得吓人,堪比黑云压境,敌军降临的肃杀之色。 “天家惯于制衡,却处处欺人太甚!”云浅凉心里不痛快。 天徽帝有本事直接下道圣旨把人赐进顾相府,尽弄些试探,把顾相府退出去当出头鸟,无耻至极。 云浅凉心里清楚,在未与祁国谈好条件之前,天徽帝绝不会把这送上门的势力交给哪一方,面上看来顾亦丞是天徽帝的人,但天徽帝心里权衡得清楚,顾家势力日益壮大,早已不是他手里的棋子了。 “顾相怎么也同意了呢?”程子瑜仗着自己年纪大是姐姐,强行进了程子骥等人预定的茶室,霸占最好的临窗位置,眼神不住往城门口瞧。 云浅凉今晨临时起意出门,顺带着约了程子瑜一把,于是这好位置多了她一分地。 “刚拒绝了天徽帝一件事,没法接二连三的拒绝。”云浅凉轻叹。 “浅浅,浅浅!”程子瑜急促的喊道,另一只手拍着桌面引起人的注意,指着人群中快不见踪影的人,说道:“你快来看看那是不是安平郡主?” 云浅凉探头出去,果然就见向思虞的身影挤在人群里,隔得老远就能感受到她不耐烦的态度,好似谁压着她必须要来看祁国人进城似的,此刻她正往人群不多的地方走去,快要走出这条街了。 云浅凉点头,“是她。” “明王府该不会是想拉拢祁国吧?”程子瑜无心之言,惹来旁边窗子同样探头出来的男子目光。 云浅凉皱眉,把程子瑜拉回来,道:“莫要胡说,此地人多嘴杂,万一传出点谣言来,对程家不利。” “就得给你嘴巴上把锁。”程子骥坐在旁边喝茶,听到这句话气得不行。 “我就说说而已嘛。”程子瑜满不在乎地拱拱鼻子。 “怕只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慕素来是考虑得周全之人,在三人中他脑袋最好使,出主意与给人提点的人每次都是他。 “没错,程家出了一名皇后,可现下处境不容乐观,而程家地位高眼红之人不在少数,切不可让人拿捏到把柄,发难于程家,周遭受到遭受牵连,到时……”云浅凉顿了顿,未将皇宫二字道出,“……局势生变,影响甚大。”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同样如此,一朝宫妃,一朝家臣。 后宫是另一个朝廷,多的是始料未及。 街道上人群躁动起来,茶室内才止住了话头。 顾亦丞与礼部两位官员骑马而来,立在城门对面,带来的士兵分立两旁,拿着长枪阻拦围观的百姓,清出道路来,那俊逸的身姿让女子们喜欢,奸臣之名这时反而不复存在。 朝廷派遣的接待来了,祁国人怕是要进城了。 云浅凉刚这般想着,耳朵灵敏的在嘈杂的声响中听到城外的震动声,众多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可谓声势浩大。 “来了。”云浅凉提醒一声。 马蹄声声,大军进城。 打头的向思预,与护送祁国太子与公主的将军,一身银色铠甲透着寒光,高大威武,横眉竖眼,面容上显露着杀伐之气,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吓人,他看百姓的眼神如同看蝼蚁,低贱卑微,让人生厌。 将军高傲,底下的士兵同样不见得是个本份人,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傲气样,不把万宋之人当回事。 “我算是明白祁国为何三番两次对万宋下手,以为唯我独尊了。”苏肃引同样不喜对方态度。 云浅凉心中冷笑,还未称霸四国,却已摆出四国之首的尊贵之态,那名将军真有胆量。 大军行进,长长的队伍里,一辆华丽的马车被护在中央,而祁国太子则骑马行在马车前面。 骑着白色骏马的男子,一身宝蓝色锦袍加身,金冠束发,横插着一支紫玉簪固定,锦袍上绣着猛虎下山的图案,身前的老虎眼睛是两颗黑宝石,简直是点睛之笔,寒光泛起竟生出几分犀利之气。 祁云韶进城后嘴角始终勾着笑意,表现出来万宋的开心,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格外惹人喜欢。 只是云浅凉却不如此觉得,他的眼神里没有笑意,更多是眼底乍起的冰冷与野心,这种人注定一生无情,绝非好惹之辈。 大军停下,祁云韶骑马到前面来,顾亦丞亦是上前。 “祁太子远道而来,途中辛苦了,驿馆已打扫好,请随下官来。”顾亦丞礼节全摆在了明面上。 “许久未见,顾相越见客气了。”祁云韶笑言。 “请。”顾亦丞让开路,让位高者先行。 周遭围观,不是叙旧之地,祁云韶抖动缰绳前行。 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驿馆,有些人没看到祁国公主的身影,失望之余是越挫越勇,跟随着仪仗队一路往驿馆去,街上热闹未散,那些占据好位置的人就开始纷纷散场了。 皇宫今夜为祁国使者办了接风宴,需要到场的人都得回府去准备赴宴。 待人群稍退去些,云浅凉一行才从茶楼下来,五人在茶楼外分道扬镳。 云浅凉担心他们不会老实回府,叮嘱各家车夫,并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浅浅,晚宴时见。”程子瑜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兴奋之色还未褪去。 云浅凉点头,见程府的马车也走了,叹息一声,“这心操得跟老妈子似的。” 第250章 临邑接风(1) 庭院深深,夜风微凉。 国之盛宴,于临邑台。 空气中花香四溢,满园宫灯挂在檐角、树间,照亮整个临邑台,茫茫灯色在夜里自成一片美景,身处其中如梦似幻。 来往穿梭的宫女,穿着粉色的衣裙,像是仙境里的仙侍般。 临近宴会开始,宾客结伴而入,三两好友,或是才子佳人之景,陆续现于临邑台,如梦似幻的场景里这些人如来赴一场仙家之宴,所见所闻均是美景。 往常关起门来君臣间的宴会,取的是应景之地,自在随意,而临邑台是为他国贵宾来访所备,规矩繁多,礼仪考究,连负责伺候的奴婢都与其他宫婢不同,不仅要容貌秀丽,还得经过严格训练,方能选入临邑台伺候。 平常这些奴婢会分配到各宫做些轻巧之事,一旦临邑台有宴会便是她们最辛苦之时。 云浅凉在被忽略的这些年里,这种盛大的宴会秦氏只带云青烟前来,把她扔在家中,美其名曰担心她冲撞贵人受罚,所以这次还是她第一次踏进临邑台。 来前恶补了临邑台礼数,这可比寻常宫宴讲究多了,寻常宫宴歌舞时大家都是随意,但临邑台的宴会歌舞时万万随意不得,那是失礼之举,甚至吃东西都有讲究。 不能因不喜而不吃,但也不能多吃,不能只动一盘,需面面俱到,不能兀自一人饮酒,需有祝词,但这般事情都是男子才可为,女子恪守女德、女戒,除非皇上要求同饮,或是对方敬酒皇上陪同饮,除此之外女子不可碰酒。 云浅凉听过之后,只有一个心思,还好以前没来。 一个宴会,数十条规矩吃喝不尽兴,等于今夜哪怕当块背景板,也得当块中规中矩的背景板,裱框架里的那种。 “这规矩束缚我们,他国来使不知,在席间做出冒犯之举我们只能忍?”云浅凉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放不开手脚来活动的话,她可能今夜会吃大亏。 “临邑台的规矩就是能忍则忍,不过要是谁欺负你,不必客气,当场还回去,我兜得住。”顾亦丞想揉揉她的脑袋,碍于今夜精心打扮,他无从下手,只会破坏了美感。顾亦丞悻悻收回手,哀叹一声,“唉,” “你这刻意了啊。”云浅凉提醒道。 谁叹息时嘴角勾起,专门吸引人注意他似的。 “无妨,理解就好。”顾亦丞不在乎在自己人面前的颜面问题,幽怨道:“一想到宴会上有人打你主意,我恨不得把你藏家里,日后都不带出来。” 云浅凉对这霸道的想法无言以对,脑补了一下金屋藏娇的画面,半晌后惊觉自己情绪还挺愉悦,不由道:“你造座金屋,我大概真的愿意在里面醉生梦死。” 挺逍遥自在的,日日与钱过日子,是她的愿望呢。 “说好了,待我辞官后找出好地方给你造一个。”顾亦丞越发觉得可行,心里美着。 顾三跟在后头,听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说些秀恩爱的话,心里那叫个憋屈,随后看向今日装作奴婢陪云浅凉来的苏清,她一脸冷冷清清,波澜不惊,跟没听懂那些话似的,眼角抽抽,摆正态度。 苏清果然是看破红尘的高手啊。 临近临邑台两人止住了夫妻间的悄悄话,一脸正色的往里走。 两人年纪不算大,在临邑台内众多官员女眷里身份却是高的,进去后那些挨家挨户坐好等待的人,起身见礼,这又是临邑台的规矩,身份越高进场越晚,不得有人僭越高低比位高者后到,当然天徽帝另行安排者除外。 临邑台按官员品阶分位,且不分男女席,一家坐一处,奴婢会根据各家来人数目准备席位,要是未禀报擅自多带人来,那是不合规矩之事。 一群人正襟危坐,临邑台规矩多程子瑜不得胡乱离席,隔着不远跟云浅凉使眼色交流,云浅凉只能是心领神会,不过片刻功夫,程子瑜的挤眉弄眼地行径就被父亲制止了。 “听子骥说起,程家有意嫁女,让我帮忙留意京城里的年轻才俊,那些值得托付终身。”顾亦丞察觉到那边动静,话题自然变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还擅长这种事?”云浅凉惊讶。 “不擅长,不知他哪来的错觉,似乎觉得我眼光好,肯定擅长。”顾亦丞对此颇有些为难之意。 眼光好他不否认,看他媳妇就知道了,但帮人挑丈夫,于他而言恐怕确实是件难事,按挑选属下或者挑选兵将的法子,他还能帮着一二,但貌似不可行。 “应付应付即可,这种事女儿家心里有数,外人是帮不来的。”云浅凉适当的帮一把,毕竟心底有人,其他人再好入得眼,未必入得了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感情最是勉强不得。 不久,三位王爷先后到来,入座,顾相府的位置挨着明王府旁边,向思虞有意挑了处离更顾亦丞进的地方,主宾位左,她故意坐最右席,与顾亦丞不过席位间的距离。 在他们对面是祁国人的席位,品阶是扎在王爷会丞相堆里,既未失了礼数,也不过分高抬祁国地位。 云浅凉目光触及不在祁国位置处,但目前还空着的席位,在脑子里回想一遍那个位置,且还敢在王爷之后来的人,只有安国侯了。 席位摆上,今日要来吗? “安国侯会来参加今日的接风宴?”云浅凉小声问道,在人前不便直呼外公,只能称其名号。 “临邑之宴,群臣皆到,人肯定会来,至于给几分薄面未尽可知。”顾亦丞偏头,凑进她耳畔回答。 安国侯是老一辈里仅存的硕果了,那些后起的老将军们不如他功绩厚,当今唯一侯爷,面子是极大的,这种宴会只是出于万宋规矩,不来在外国来使面前惹闲话,但何时来全看他有意给几分面子,别人计较不得,毕竟是开国功臣之辈。 端端往那一放,绝对是诸天神佛一般级别的存在。 “皇上,皇后驾到。” 第251章 临邑接风(2) 群臣起立,衣料摩擦声起,跪地行礼。 “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整齐统一的声音响彻临邑台。 天徽帝着一袭玄色蟠龙袍,携着百鸟朝凰宫装的程皇后,气宇轩昂跨步而来,气势恢宏的行过一众跪地的臣子,走上临邑台高位,双双落座。 “众卿平身。”天徽帝微抬手。 “谢皇上。”谢恩过后,又是一阵声响,众人有井然有序的落座。 祁国来使还未来,天徽帝发言奖赏此次前去迎接的官员。 “此次祁国使者平安入京,多亏文昌世子与郑将军一路护送,两位辛苦了。”天徽帝对马连道:“赐酒。” 在临邑台得皇上赐酒是件万分荣幸之事,有当宴赐酒,必有发财一说,而在临邑台得赐酒的官员,需以第一杯酒敬帝王,算是谢恩。 马连端着两壶酒行至点名的二人席位,把酒放下,回到上首站好。 每个席位都有宫婢伺候,赐酒上桌,她们立即识趣上前将所赐之酒斟满酒杯。 郑辕唐大刀阔斧的坐在席间,宫婢放下酒壶站定后,他当才端起酒杯起身。 “臣这杯酒敬皇上,祝万宋国运长隆。”郑辕唐双手朝前举着酒杯,字正腔圆的道出祝词。 向思预得到父亲提醒,亦是端起酒杯起身,“臣也敬皇上一杯,祝万宋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好。”天徽帝对那两句祝词很喜欢,心情愉悦地拿起白玉杯,隔空转了一圈,三人一道饮下杯中酒。 皇上高兴了,官员岂有不作陪之理? 于是底下的官员纷纷倒酒,与同席的家眷,与旁侧的同僚说着祝词,碰杯同饮。 顾亦丞拿起酒杯,快人一步,在云浅凉把酒杯送到嘴边前碰了一下,小声道了句祝福。 “祝我家浅浅一世安康。”话落,他拿开酒杯,仰头饮尽。 云浅凉莞尔微笑,以袖遮面,同样爽快的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云浅凉不解风情地说道:“我今晚打算低调安分些,你莫要来逗我。” 临邑台宴会过于拘谨,引起注意可不像寻常宴会那般小打小闹,她懒得费劲应付,所以今夜她要好好当背景板,不要让别人注意,最好连视线都莫要与旁人撞一起,降低存在感。 自家君臣客套一番后,轮到正主上场了。 “请祁国使者入席。”位于上首的马连,一甩手中浮沉,尖着嗓子响亮出声。 闻言,在座官员女眷们均是正襟危坐起来,以防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祁国来访,除了身份比较高的三人外,还带了五个使节来,方便与祁国谈事。 祁云韶踩着极其稳重的步伐,在奴婢的带领下,领着人走进来临邑台,穿过已列席的众人,行到前方。 “参见皇上,皇后。”祁云韶行事规矩,行了个符合规矩的礼仪,而身后的将与使节们则是行的大礼,但在这些人中却不见那提前入京的公主身影。 “祁太子与丛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入座吧。”在接风宴前,天徽帝已然接近过祁太子一行,到了席间一些客套话便直接省了,让奴婢领着人入座,准备开宴。 祁云韶入座后,那双狭长的眼睛如冰雪般凌厉,扫过临邑台上位置靠前的官员以及女眷,随即又重点看了眼在万宋能做得了主的几位,唇角挂着轻笑,眼里确实冷酷无比。 早时在街上远远见过祁云韶一面,却只是匆匆一瞥,未能细看,此刻人在席间,夜色衬着那男子卓然,单这副好皮囊就引得女子频频悄悄打量,羞红了脸蛋暗送秋波。 云浅凉淡薄的视线轻描淡写的往祁国人那处一瞥,记下每个人的样貌长相,立马开始当自己是隐形人,从刚才那一眼所看到的坐姿分析各人性格。 “祁太子,怎不见佳和公主身影?”待祁国一行落座后,程皇后方才开口关心未现身的女子。 “令妹顽皮来迟,云韶代她向皇上皇后告罪。”祁云韶神秘兮兮的笑着,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来佳和公主是准备了惊喜。”程皇后说话圆滑,当即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祁太子不远千里亲自来万宋,大家同饮一杯。”天徽帝主动举起酒杯,尽地主之谊的热络。 百官同饮,只喝酒,不多言他话。 杯酒下肚,召来歌舞。 穿着红衣的舞女们鱼贯而入,当中白衣女子尤为特别。 她走时的莲步,带着宫中最为严谨的步伐,又夹带着少女少有的婀娜,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赏心悦目,那淡紫色的衣裙上,用金线绣着代表富贵的牡丹,在银色的纱衣摆动下,若隐若现,尤为好看。 乐声起,舞女随声而动,白衣女子身姿瞬间柔弱化为刚柔并济。 场中如多了一只白蝴蝶,翩翩而舞,那偶尔滑下的衣袖下,藏着的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藕臂,雪白无暇的肌肤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在月光下美丽得不可方物。 云浅凉注视着中央的白衣女子,她戴着面纱未露真容,别人大抵以为是宫里那些歌舞大家,但云浅凉素却知,那正是迟迟不见身影的祁国公主——祁云情。 以这种方式出场,必然是让人记忆犹新,印象难以挥去。 云浅凉如寻常女子般,装作不知情的欣赏歌舞眼神不再专注于盯着祁云情,视线分散注意其他。 一舞毕,其他舞女们退下,只有那白衣女子留下,朝前走了两步,将面纱摘下。 “祁云情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云情献丑还望见谅。”祁云情气息平和,嘴角上扬,只见那双目如荡漾起一波清泉,泛着让人心驰荡漾的涟漪,在月光下显得清澈见底,真真是一双少有的美目。 “佳和公主说笑了,公主的舞姿绝妙不凡,令朕大开眼界,重重有赏。”天徽帝冷淡的眉目里带着笑意,却没有男女间的那种情愫在,倒不让人觉得他特别喜欢眼前之人。 “多谢皇上。”祁云情谢恩,走到祁云韶身边落座。 落座时眼神明目张胆地看向顾亦丞,生怕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般。 第252章 存心找茬 “我祁国公主献舞,万宋不礼尚往来?”那坐姿岁豪放无形的的祁国将军冷笑着开口,一双下垂眼无礼地扫视万宋女眷,来回打量,那般眼神给人之感如同在青楼里挑选娼妓。 那般赤裸裸的视线,让人不舒服,饶是程子瑜那个粗神经都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眉头紧锁,其他不善于收敛情绪的女子有人害怕的往后躲。 一眼之下哪家千金有点本事,全暴露在外了。 “这位是祁国的建威将军丛江,他父亲曾是万宋手下败将。”顾亦丞轻声介绍,虽点到为止,未言明是万宋哪位将军的手下败将,闻者心知肚明。 值得一提,便是自家人有关系。 自古礼部掌管吉、嘉、军、宾,凶五礼,全国学务科举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均由礼部掌管,祁国来访商谈先前奸细一事,在京时一切事务全在礼部范围内。 礼部尚书辛正起身,命人将安排在重新提上来。 宴会无非歌舞,只是有了祁云情一舞后,那些舞女无论是容貌还是舞姿,都略显庸俗,难登大雅之堂,于是祁国人又借机发难。 “皇上,下官是个粗人,有话直说。”丛江看着乏味的舞蹈摇头叹气,对天徽帝直言,“拿这些玩意助兴未免过于贬低我祁国了。” 天徽帝不喜于祁国人的嚣张,而身为帝王却不好发作,维持着面上和乐,“佳和公主一舞倾城,有那般舞姿在前朕宫中这些舞女,确实失色了。” “云情不过献丑而已,哪里能与各位大家相提并论。皇上,云情初次来万宋,来前曾找人打听万宋风土人情,得闻万宋女子多才多艺,可否让云情见识一番?”祁云情被拿来与舞女比较并未生气,接过话茬给徽帝台阶下,真真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祁云情巧妙的驳了那番对比,三言两语把自身处境扔给了万宋女子。 本身殿前献艺非坏处,她先压了人一头,出了那番言论后献艺反倒是侮辱人之举了,那些舞女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却要万宋女子如舞女般献艺,做讨好祁国之人的事。 “万宋女子确实擅才艺,可佳和公主舞姿曼妙,恐怕难以有人与之比拟。”程皇后出言接话,亦是精妙。 论舞姿认输无碍,但非人人善舞,其他占上风亦可。 此一言,不仅让人见到万宋女子输得起的磊落,亦表明万宋女子才艺诸多,不限于舞。 “欣赏不论界限,诸多才艺纵有可行。”祁云情始终笑如春波,视线转向席间,接连点了数人,“比如安平郡主善使短鞭,云相之女琴声动人,程将军之女剑舞别具一格,柳尚书之女画技了得,万宋女子技艺不一,云情早有心思来万宋长长见识。” 祁云情每点一人,视线便朝那人望去,无一出错,显然早已将万宋官员以及家眷熟记于心。 辛正略显为难,帝王不开口将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他无法命令其他官员之女出面助兴,且点谁都得罪人,而他至今未婚配膝下无女,带来参加接风宴的乃兄长家女儿,正准备出席位自荐家中侄女,以解困境,却闻女子独有的声韵。 “皇上,臣女愿为大家抚琴一曲。”云青烟兀自从席间站起来,打破僵局。 众人视线望向云青烟,佩服她的勇气,而坐在她身边的云起南却因此皱了皱眉头,对女儿擅自行事不满,但碍于席间众人将视线投过来,他只好放下成见,维持气度。 “准了。”天徽帝大手一挥,应允其做法。 司乐婢女取来古琴与琴桌,摆放在中央,见状先前的舞女退下,把位置留给云青烟。 云青烟出列走向圆台,举止优雅美丽地朝上首福身,落座在矮凳上。 纤细的手指在古琴上划过,调了调古琴的音色,她十指搁在琴弦上,缓了缓,指尖有了动作。 只见那纤纤玉手猛然发力,滑出一串圆润飘逸音律,继而不断上扬的跳宕旋律淋漓精致的表现出青烟缭绕、水波荡漾的优美意境,而配合着古琴低沉的音律,抒发着一抹深沉哀愁的情绪。 云浅凉抬眸望了眼认真抚琴的人,心思沉浮两下,最终归于平静。 剑走偏锋,非不可为之举。 与目的相比牺牲是小,那困境则是机会。 看来当日见到她在瑾王府激起了云青烟的好胜之心,已然是坐不住要与她争个高低,夺回某人落在她这处的心思,云浅凉很满意自己所见。 从以前开始云青烟就戴着副伪善的面具,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把人玩弄在手心里,直到把人从高位上扯下来还不罢休,狼狈为奸的把人自尽身亡,她与宋疏瑾倒也是天作之合了! 只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岂能这般逍遥? 沉思间,瑟瑟琴音铮铮作响,曲调高昂如攀高峰,带着直冲九霄的野心,直驱而上,先前意境骤然打破,众人心思还未跟上,却在那琴意里感受到了高山流水之境,心境瞬变。 云青烟的手又急又快,整个人气质生变,如同带着曲子里的滂湃,不再显得娇柔,而是坚韧。 她弹得认真,臻首微微倾斜,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那一身晶莹如雪的肌肤在月光下越发剔透,那一刻抚琴之人自信洋溢,吸引住了众人视线。 最后一音飘出,临邑台四下寂静,久久才响起了热烈掌声。 “好。”天徽帝大声叫好,如同出了口恶气般,“云小姐的琴声果然不负美名,重重有赏。” 云青烟起身,依旧是那副娇柔温和的样子,被众人瞩目夸赞,脸色微微泛红,“谢皇上赏赐。” 云青烟回到席位间,天徽帝视线落到自己的左膀右臂身上,“云相教出个好女儿,一并有赏。” 云起南这时才深感欣慰,起身谢恩。 其他人羡慕的看着云家人,似乎后悔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转念一想有自知之明的放下了,上场未必有这般琴意,羡慕嫉妒也无济于事。 “云二小姐琴艺果然不同凡响。”祁云情由衷赞赏,似乎刚从那音色里回过神来,兴奋道:“听了二小姐的琴,云情是越发对云相家的千金感兴趣了,想来家中姐姐定是更胜一筹,不知有无荣幸,请顾夫人让我们再听天籁?” 第253章 言辱国臣 人在席间坐,锅从天上来。 谁人不知云浅凉是个草包,尽管嫁人后好些次她表现不凡,似乎有摆脱绣花枕头的架势,但琴棋书画这些才艺哪样都得学好些年头才能上得来台面,入顾相府一年功夫哪里学得出来? 莫说是天籁,她能弹得出个基调便不错了。 云浅凉心不在焉的自我约束,闻言抬眸望向对面笑得像朵喇叭花的人儿,眸间沉静如古潭,分明无波无浪,却让人察觉出有压力一点点从那双眼睛里释放出来,在安静中渲染了气氛,有人不由紧张起来。 云浅凉面上很静,心里想法一瞬间冒出篇千字作文来。 云青烟弹得绕梁三日,与她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看穿了姐妹二人关系不睦,故意拿云青烟来给她做小,让云青烟记恨她抢风头,真是好手段。 “自幼顽皮,不善才艺,让佳和公主见笑了。”云浅凉落落大方的回答,对自己无才艺傍身很是淡然。 云浅凉把人碰高来,自己是一点无抢风头的意思。 “顾相乃栋梁之才,得知顾相娶妻本太子亦是好奇,怎般女子配得上顾相,百闻不如一见,顾夫人定是有过人之处。”祁云韶三言两语把话头扯到了底,替胞妹铺路。 “莫非顾夫人瞧不起我们祁国人?”祁云情装似天真的问道,将人逼到至死角。 云浅凉最烦这种动不动就拿背后势力压人的行径,分明二人之事,却为刁难而把局面往大了说,偏生时代如此,委实令人恼火。 “祁国一再强求,倒是没看出对我万宋有礼。”顾亦丞幽幽一言,轻飘飘落地却砸得很响。 万宋局面不免有些被动,过于计较会让人说对他国来使不敬,传扬出去不好,祁国便是知晓这点,方敢当众诸多刁难,打的就是我乃客人,万宋理应好生招待的认知,一再生事。 顾亦丞一言,把局面挑破来,让祁国之人无法再以此为依仗。 客不尊主,还想让人好生待客? “安国侯到。” 临邑台气氛僵冷之际,一道声响划破当下僵局,严肃的气氛像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将气氛往外溢出,让临邑台内的人松了口气。 清濯推着安国侯行至上首高台前,安国侯无法行礼由身边侍卫代劳,他挨着轮椅单膝跪地,跪拜帝王。 “老臣参见皇上。”安国侯只单单拱手做礼。 “侯爷免礼,快快入座。”天徽帝将之视如长辈,端的是后辈之态,从语气听来就可以想象他对安国侯的恭敬绝非虚伪作态。 云浅凉有所察觉,甚至暗以为天徽帝知晓顾亦丞与安国侯的关系,将安国侯当岳父般尊重。 “听闻临邑台宴请按地位入席,万宋侯爷姗姗来迟,是倚老卖老吗?”从江手执酒杯,玩味的笑着,看向安国侯的目光里充满了戏谑与讥讽,他的视线不怀好意到,在座之人轻而易举皆可看出他未的轻蔑。 前不久刚说了打算低调安分当背景板的云浅凉,眼眸一厉,微微眯起,扫了斜对面的眼高于顶轻视人的丛江一眼,那一眼极为刺人,惹来对方的回视,而她状似遂意扫过般移开视线,将情绪控制好。 顾亦丞与安国侯的关系不可为人知,他仅因一句话就无法当众作出过激的翻涌,镇定自若地端坐着,他晓得祁国再这般多言,朝中官员与天徽帝军事会脸色不好,那时才可出言维护。 “本将说得不对吗?”丛江挑衅一笑,当做在自己地盘般半点不留情面的贬低万宋开国之臣,“安国侯一生未娶,如今年纪大了,就不该来这美人多的地方,以免丢人现眼。” 丛江的话极其下作,顿时惹得万宋官员心升怒意,而这时祁云韶仿佛试探万宋底线一样,纵容人说完才欲出声呵斥,惺惺作态任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在对方开口责难之际,却是万宋这边先有了声音。 一声嗤笑,出自云浅凉。 在那般一触即发的气氛里,一言一行极易受人瞩目,她的发笑瞬时引起大家主意,纷纷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不满有之,疑惑幼稚,而她坦然受了。 “有何可笑?”丛江被一女子笑话,自尊心做祟,面上带出三分怒意,凶恶地看着云浅凉。 “丛将军说了个天大的笑话,总得给几分薄面表个态。”云浅凉当真如听了笑话般,嘴角愉悦的弯起,当然若是忽略到她眼里的寒光会更像,她菱唇轻启,“饮水思源,三岁小儿皆明何意,看来礼数教养真不能凭年纪与块头来判断。” 云浅凉话里可谓是讽刺,偏生她笑意盈盈,满目凉情寒冰眨眼间溺在一汪温和雅意,如沐清风。 在座各位处处记着谨言慎行,国臣遭辱,忍气吞声,有蠢蠢欲动者皆是那些在战场厮杀过的老一派将军,却被家人后代阻止,满堂只她一言,却也让人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此时云浅凉开口,倒是无人说她,或是觉得不妥,她自年幼时起,各种不好的言论包围着,堪称恶女典范,此番出言真真是符合外界传言,当着众人的面坐实而已。 “男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作妇插嘴?”丛江性子冲动易怒,三言两语已气得冒青筋,喝了些酒连都红了,与其说将军,不如说更像凶狠恶煞的匪寇。 丛江口快,气极何种词都敢用,有心想阻止都难。 作妇二字一出,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作妇与娼妇意思相近。 这等侮辱大为不敬,换做寻常百姓都忍不了,莫说位高权重的左相了。 且顾亦丞曾因小官拿云浅凉跟歌舞坊的女子相比,隔日便废掉了对方就官职,这事暗地里在官员间传开,谁人不晓他宠妻如命,说都说不得,哪里能容人这般折辱? 顾亦丞捏着酒杯的手一紧,眸若幽潭,幽潭凝结成冰,寒气袭人。 搁在案桌上的手轻轻一挑,一支筷子被挑起,手一扬,筷子落势停止,随后往前一推,筷子如箭矢般飞出,袭向丛江命门。 那一瞬,气场全开,整个临邑台空气如凝固了般,震慑全场。 第254章 打压气焰 祁云韶明知对方性子,刻意带人出来,就是利用这种性子试探万宋底线,而对方手里还掌握着兵权,为他所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让人丧命在此。 拿了粒瓜子,往丛江膝窝射去,避开那支带有杀意的筷子。 丛江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撑着案桌,筷子从他头顶飞过,插入了身后的墙体里,一根筷子,半截没入,若射中了人,定是刺入心脏,一招毙命。 饶是自认熟悉的祁云情,都未见过顾亦丞这般生气的模样,注视着他的目光里带着别样情绪,随即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云浅凉,满堂皆因那一招脸色有变,唯有她面色淡如水,看不出思绪来。 顾亦丞冷眼瞥过救人的祁云韶,黑眸无垠的冷厉似要冲出来了,正欲再次出手,却被云浅凉按住了手。 顾亦丞回头望向她,她只是轻摇头,反对他出手。 借此一怒,把刚才侮辱安国侯的仇一并给报了,但到底天子在上,百官在下,当众杀害祁国来使,纵使错在祁国,经由人说起反而容易吃亏,他不在意这些身外之事带来的影响,但想要杀人并非只有此举不可,还有更好的办法,没必要拿顾相府的名誉让人糟蹋。 顾亦丞喉结滚动,半晌后放才在安抚下,把满腔怒意咽回肚子里。 云浅凉朝他微微一笑,安心下来,待视线落到祁国那处时,冷芒乍起。 “世人皆从娘胎出,丛将军这般看不起女子,有本事回去啊。”云浅凉话音不疾不徐,言辞间不带一个脏字,却道出堪比利刃之话,“看阴阳清浊,日月精华养不养你这一滩东西。” 一言毕,千声落。 满堂宾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望着那口吐污言秽语,却偏理直气壮的女子,越发无言以对。 没有母胎养育,人根本是何种模样,懂闺中欢事者,无一不明她口中所言那滩东西为何物,只是当着圣颜将之宣于口,纵观前后数十载,无一人敢为。 云浅凉行得正坐得端,道出那番话依旧一副端庄优雅之相,好似她那话里不是众人所理解的意思,那般风轻云淡,镇定自若。 饶是见识过云浅凉豪放不羁的顾亦丞,也不免被她这句话惊到了,当初她一身匪气的说干他时,到底是在家中,算是夫妻二人闺中趣事。可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话虽说得不直白,但深意皆知,着实让他惊讶。 良久大家方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席间引起轩然大波,大家低声议论着她的言行,只有部分人认为她言辞粗鄙,但唯有她一人出言驳对方讽刺,维护国臣,那声作妇因者维护而起,归根究底那些不好的话头渐渐消失不可闻。 天徽帝对此未发一言,既不赞同,却未加怪罪云浅凉圣前失仪之罪,言下之意便是纵容她闹这一出,打压祁国气焰,要是祁国人计较,到底是后宅女子,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即可打发。 祁家兄妹怎的都无法料到,堂堂云相嫡女,左相夫人,竟会说出这种不入流的话来,一时竟做不出反应来,而丛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席间不少男女崇拜地眼神看过来,云浅凉眼中厉色一散,浅笑内敛地如先前般低调坐着。 “想不到浅浅这么……”程子瑜崇拜的看着云浅凉,低声跟胞弟说话,但想了许久未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好随意寻个比较应景的词来替代,“……霸气。” “安国侯乃万宋功勋之臣,受百姓爱戴,朕亦允三分敬仰,祁国远道而来朕奉你等如上宾,但若欺到我万宋头上来,朕比不留情面,祁太子好生管教自己的人,莫要给朕机会将人脑袋扣着万宋。”事到最后,天徽帝身为一国君主亦是动怒表态,酌情打压祁国来使的气焰。 先前放任乃当人是客,客欺人太甚,主若不有所表示就会让人软弱可欺了。 一番争论,占了先机。 这时,安国侯万分不屑的出言。 “老夫要是有这种儿子,出生就给他弄死在襁褓里了。当年丛老将军约战耍阴招,伤老夫一条腿后败走逃跑,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的崽子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安国侯冷冷哼了一声,转而对云浅凉道谢时已然是换上慈祥的笑面,“顾夫人维护之情老夫受了,来日有何需要相助之事,到安国侯府知会一声,老夫定当回报此人情。” “侯爷客气了。您乃开国元勋,在座无论何人听到那番话心中都会悲愤。”云浅凉并不领功,反而苏把其他人提了一把,将自己掩盖在整片树林里,而非一枝独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适当即可。 “丛将军酒后失言,云韶向安国侯赔不是。”祁云韶起身,识趣的直接给安国侯道歉,而非向天徽帝。 “这杯酒老夫受不起。”安国侯半分薄面不给祁国太子,目不斜视地坐在自己席间,面上肉眼可见的不耐烦,最后干脆不愿多待,“皇上,既然老臣在此碍人眼了,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安国侯就吩咐青濯推轮椅。 “慢着。”天徽帝喊住人,“今日有一事想请您老做个见证,侯爷多留片刻吧。” 安国侯心思通透,当下没有执意离去。 祁云韶被晾在一旁,只是摇摇头坐下,打算改日再寻个机会登门道歉。 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点到为止方为上策,平衡一旦打破,局面就会变得难堪起来。 之后丛江不再开口说话,亦是不做惹人注目之事,歌舞重新招上来,众人仿佛忘记那一茬般,吃吃喝喝,虚与委蛇的将这场两国和气的假象给演下去。 云浅凉表情始终如一,从容淡雅,如这临邑台的每个人一样,假装翻过了那一页,相安无事。 只是有些人倒是不如她这般放得开,眼神不断往她这处朋友敲,其中宋疏瑾与向思虞的眼神最为灼热,前者眼神带火,后者眼神带刺,看得人心烦不已。 第255章 陆家归来(1) 云浅凉扯扯顾亦丞的衣袖,小声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寻个借口先走了?” 她又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猴,有何好看? “还不行,再等会,应该快到了。”顾亦丞握住她的手,挪动身子挡住宋疏瑾的视线。 还有一个惊喜还未登场,她必须留下。 云浅凉如同累了般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无趣得很,她干脆和顾亦丞换了个位置。 向思虞眼神复杂地再次看过来之际,她倏地转头抓个正着,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 歌舞声的掩盖下,有意放低声音,导致声势不足,她装出一副凶狠冷酷的怒相,故意找茬的样子奶凶奶凶的。 “谁稀罕看你。”向思虞冷哼。 “看顾亦丞也不行。”眼珠一转,云浅凉双手抱住顾亦丞的手臂,再次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挑衅地回望过去,堂堂正正的宣布主权,“我的。” 这两字落在顾亦丞耳里,眼神虽未转回来看她一眼,左手覆上她的手背,“恩,你的。” 向思虞狠狠瞪了云浅凉一眼,负气地转开脑袋,之后再没往这边看一眼,云浅凉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脑袋在肩膀上蹭了蹭,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休息。 酒过三巡,宾客尽欢。 丝竹声乐,环佩叮当间,云浅凉睡意朦胧,察觉到枕着的肩膀动了下,她以为已经准备散席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但未闻散席之音,她疑惑地看向顾亦丞。 “惊喜。”顾亦丞只道了两字。 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他偏偏脑袋与她说话,呼吸洒在她鼻梁上,再低些就能吻到她了。 云浅凉脑袋里的清明被他呼吸吹散了些许,好一会才寻到些蛛丝马迹,想起之前他说过快到了这句话,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来,在这样的宴会上能准备什么惊喜? “朕今日借此机会与众臣宣布一件事。”天徽帝放下酒杯开了腔。 百官听闻宣布二字,心知非同小可,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噤声坐好。 天徽帝满意地看着寂静下来的临邑台,旁边伺候的马连朗声道:“宣镇北将军进殿。” 云浅凉当即直起身来,猛地转头看向上首天徽帝,美目里惊讶不加遮掩的流露出来。 陆家出事后,万宋再未封镇北将军,官位与那座废弃搁置的宅子一样,无人去管。 不仅云浅凉惊讶,满朝文武百官,后宅女眷尽数惊讶于这个再现的官职。 思及惊喜二字,云浅凉震惊的视线转向身边之人,想求一个回答,一个与她脑海中所想的相同的回答。 顾亦丞握着她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指着门口方向温柔说道:“来了。” 云浅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昏暗的灯色里有一道身影正往列席这边走来,隔得远宫灯照得不够明朗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云浅凉集中注意力听脚步声,如心跳般强有力的步伐,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连同着她的心跳声加快,砰砰直跳。 那人从列席末端一路走来,模样逐渐清晰,却又模糊了。 云浅凉飞快地眨眨眼,将眼睛里的水雾驱散,看着那熟悉而有有些陌生的面容手,心里震惊化作惊喜与动容,她眼神一路追随着那沉稳内敛的人。 当初再见到陆琨时,她就知道要是有再见到外公的那一天,外公肯定也如小舅那般沧桑了许多,可真正见到的时候,云浅凉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记忆里的陆振威虎虎生威,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苍老,无情岁月悄无声息的在手艰苦的人身上刻下明显的印记,再不复当初了。 云浅凉眼眶湿润,朦胧了双眼。 “臣参见皇上。”陆振威声音响亮,话语里带着穿透力,但是很沉很沉。 “平身。”天徽帝已有多年未见陆振威了,见到他这副模样不免心中酸涩,感慨万千,“这些年为难陆卿一家在外奔波了,见您平安归来朕甚感欣慰,即日起复职,陆卿一路辛苦,刚回京中需休息安顿,三日后再上朝述职。” “谢皇上恩典。”陆振威谢恩起身。 “为陆将军备席。”天徽帝朗声道。 奴婢们井井有条的安排席位,竟是仅次于皇上。 “皇上,臣久未回京,甚是想念亲人,可否让臣与顾相同席?”陆振威见席位凌驾于王爷之上,心里了然出言婉拒。 天徽帝犹豫片刻,松了口,“也好。” 云浅凉擦擦眼睛,站起身欲去迎人,却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她心里动容,却也明白这源于记忆深处对陆家的依赖与亲近,而她的情绪只是掺在里面的一小部分,这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顾亦丞看穿她的心思,主动去迎。 奴婢们手脚麻利的把这边的坐席换了新的,三人位的坐席。 顾亦丞把人请过来之时,奴婢已经换好,收拾了前面用过的酒菜,换了份与帝王相同的菜色上来,此等厚待瞎子都明了是何意。 陆家这次回来,今非昔比了。 “外公。”云浅凉看着走近的人,轻声唤道。 仅仅两字,心里百味杂陈,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外公回来不高兴?”陆振威看着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外孙女,眼眶红得像只兔子,故意打趣,如小时候那般哄人。 云浅凉飞快地摇摇头,赶紧擦掉要涌出来的眼泪,“外公,您快坐。” 三人入席,天徽帝让马连斟了两杯酒,将一杯赐给了陆振威。 “陆卿,这杯酒朕敬你。”天徽帝如此说道。 陆振威宠辱不惊地接过那杯酒,起身道:“应该是臣敬皇上。” “你受得起。”天徽帝态度坚决,扬声道:“今日临邑台接风宴,一为迎接祁国使臣,二为迎我万宋镇北将军归来,众卿同淫此杯。” 觥筹交错,杯盏碰撞,共饮一杯。 接风宴直至夜半子时钟声响起才有停歇的势头,天徽帝宣布明日休朝,随后率先领着皇后离开,之后祁国使者意兴阑珊,礼部安排人送回驿馆,百官这才携家眷散场。 第256章 陆家归来(2) 陆家风尘仆仆归来,今夜宴席开始前才回到京城,匆忙捯饬一番进宫赶去赴宴,没时间收拾陆家宅邸,顾亦丞先前派人去偷偷打扫过了,但要住人还需收拾妥当,于是陆家人回京后直接去往客栈居住。 出了宫门,云浅凉便如幼时般缠着陆振威不放,让他随两人同行。 陆振威素来那宝贝外孙女没法子,时过经年,人仿佛还是那个小豆丁,只好随她乘马车。 得知陆家人居住在客栈,而外公要回客栈住,云浅凉千百个不同意。 “京城又不是没地方住,岂能让外公与舅舅们住客栈?”云浅凉蹙眉。 “夜已深,不宜折腾。”陆振威道。 “外公您未回去,舅舅们肯定不会早早睡下,我们直接去客栈接人,到时你们先回府,剩下的我来收拾。”云浅凉已然在脑海里把计划都想好了,人她接回顾相府去住,在陆家收拾妥当前就先在顾相府安生。 顾亦丞有句话说得是对的,失去得多了,想要的就少了,前世今生,她均是福薄命硬之人,接连失去生养父母,孤伶于世。 于亲情,她不是不想要,只是害怕再失去,但是顾亦丞出现在她生命里,将会与她一生相伴,若是可以她想试着抓住这仅存的亲情。 “要不明日再搬去顾相府?”陆振威这些年在外办事,不愿麻烦他人,且京城对他而言已经陌生,而于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已早年逝去,再踏故土心里万千感慨,这里有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外公。”云浅凉委屈喊道。 “浅浅一直为这些年无法帮到陆家心中有愧,还请外公莫要推辞。”顾亦丞出声当说客,“客栈到底不如府上舒服,连日赶路回京必然身体疲乏,客栈嘈杂无法安心歇息。” 云浅凉附和,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陆振威见两个后辈真诚的模样,到底是不忍心。 陆家住夜深进城,那个点只有热闹的西市的店家还开门迎客,投宿的客栈正在热闹的西市,白天夜晚热闹不歇,这处的客栈环境不如其他地方好,但这边主要是留那些夜晚不归家的客人,那些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所给的打赏都不少。 诚如云浅凉所想那般,陆振威还未回来,其他人无法安歇,正在客栈一楼等候。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里面等待的陆玮与陆珣往看去,客栈守夜迎客的小二已是昏昏欲睡,听闻声响,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 夜晚上门的客人多数是喝醉酒,或者带着姑娘来住宿的,见对方不像是投宿,小二没多管。 “顾家家徽。”陆珣注意到马车上的标志,起身出去,陆玮紧随其后。 云浅凉扶着陆振威钻出马车,见门外二人,惊喜唤道:“舅舅!” 陆珣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云浅凉,温柔含笑。 陆珣生的端方,剑眉凤目,鼻正唇薄。这男人清澈的目光不含一丝杂念、俗气,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 反观一旁的陆玮,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发力。他的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落腮胡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 此刻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有些难以置信,“…安安?” 陆老爷子脸色一板,一巴掌拍在大儿子脑袋上,“自家外甥女你认不得?” 陆玮习以为常,十分诧异的盯着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倾城的女子,道:“你小时候皱巴巴的,整日只知道玩和男子一般黑,没想到几年不见出落成了个大美人。” 十岁了还皱巴巴的? 云浅凉有点难以想象,幼时的云浅凉是怎样一副样子。 “我娘生得好,我肯定不会差啊。”云浅凉自豪道。 闻言,陆家父子沉默片刻,互看一眼。 这孩子张开了确实更像她的生母了,只能在安静时,在她眉宇间寻出点陆瑶的韵味来。 之前对方已经派人找他们求证,虽然陆家三缄其口,但没有外来证据恐怕不会找上门,她可能已经知晓自己身世如何了。 “我来接舅舅们到顾相府住。”云浅凉仿若看不穿那微妙的气氛,道明来意。 陆玮请示的看了眼父亲,见人点头,他答应得爽快,“我去叫他们母子。” 看着陆玮说风就是雨地走开,云浅凉望着他宽厚的后背,问道:“大舅成亲了?” …… 将陆家接回顾相府,奴婢们齐心,很快收拾好了厢房,让陆家人入住,安顿好后云浅凉才离开。 沐浴过后,夫妻两人躺在床上,云浅凉才有心思去想宴席上天徽帝奇怪的举动。 “天徽帝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要是陆家是洗脱罪名回归,朝臣更迭替换是乃常事,即便陆家是被冤枉受了那么多罪,天徽帝愧疚有意补偿,可断不是宴会上那样的态度,厚待得有些过分了。 “陆家根本无罪。”顾亦丞翻身把人抱了个满怀,“你在瑾王府这段时间,我去六部司署调了当年的卷宗,陆家一案疑点与漏洞颇多,想要翻案不难,只是查着就查到了天徽帝头上。” “四国并不安分,没有哪个帝王甘心止步于此,相较于祁国一再派人入万宋刺探,天徽帝只派出一个陆家,潜藏西宁六年之久,其中掌控的情报有多少价值,你可清楚?” “六年时间,怕是能把西宁内部摸个十之八九了。”云浅凉道。 “陆家完全奉献给了帝王,为天徽帝牺牲了太多,在如今完成任务回京,就凭陆家一心忠于主,天徽帝便会重用陆家,更莫提陆家带着硕果回朝,其奖赏必定丰厚。”顾亦丞顿了顿,道出心中看法,“说不定陆家会成为万宋第二个异姓王。” 天徽帝以临邑台宴为之接风,且当着百官,家眷,甚至是祁国来使的面,给了陆振威那般厚待,不可能仅仅只是这些好处,这些举动反而更像是在做铺垫,为接下来要给陆家的封赏做准备。 席位仅此与天徽帝,在临邑台宴席里,那是地位的象征,封王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第257章 至亲不疏 公鸡还未打鸣,顾相府厢房早早有了响动。 陆家常年习武有规矩,每日晨起早练乃不可落下的功课,多年来靠自身毅力坚持,愣是没有落下一天。 云浅凉醒来时回想起昨夜之事,还历历在目,心里却升起了不安,匆匆起床洗漱,把自家夫君丢下往厢房快步走去,站在厢房的月亮门前,看见陆家父子正在院子里早练,悬着的心才心安归位。 陆珣屋檐下泡茶,门口驻足的身影笑容和煦,冲她招手。 云浅凉跨进月亮门,未去打扰早练的人,直奔檐下,“二舅早。” 陆珣用下巴指指旁边的位置,“坐下,陪我喝杯茶。” 云浅凉依言落座,一道饮茶,看着院子里两大一小早练的场景,眼底藏着些许落寞。 视线转回,落到茶桌上,紫砂茶具古朴而有韵味,茶具一角摆放着一个小瓶,瓶子里插着一朵花。 那是陆珣喝茶时的习惯,他一年都爱喝茶,夏天炎热也少不掉,幼时她极其不爱在夏天喝茶,喝完一杯茶浑身发汗,黏糊糊地太难受了。 时光冉冉,如白驹过隙,彼年那沉不下来的心思,今时已能够配合。 “以前你性子倒是活泼些,这会知道拘谨了。”陆珣笑言,眼神温润似水,他笑时瞬间把所有距离打破,轻易看穿人的心思,让人情不自禁地卸下防备,与之交心。 “时过境迁,我已……”云浅凉握着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紫砂杯传递到她手心,可心里那份落差无法填补,像个要争宠的孩子似的。 “多年未见陌生是当然的,但亲情这种东西很是奇妙,未必只靠血缘才能维持住,自你出生在陆家,便是瑶儿的女儿了,无论陆家是否后继有人,你是陆家人这点不会变。”陆珣开解道,句句直击人心扉。 “我娘要是能看到今日,肯定会很开心。”云浅凉眼神不自觉地往院子里看去,“她在病中时常念着你们,担心外公受不住流放之苦,途中生病无人好生相待,担心大舅只懂练武打仗娶不到媳妇,最怕二舅死心眼一条路走到黑,忧心小舅生了怨恨会走错路。” 一家人未能团聚,女儿无人照料,陆瑶是抱憾而终的,临到死这微小的愿望都未能实现。 那时云浅凉想让云起南去封信给陆家,哪怕是带回来一张白纸都是念想,但云起南不想受到牵连,狠心拒绝了,连陆瑶在病中他都未去多看望一眼,翻脸无情。 云浅凉记忆里种种过往,见多了云家的无情,一次次的失望。 “走的时候连我们都信以为真了,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劲,奈何行事机密无法告知,实在是没想到瑶儿会……”陆珣难受地叹息,心底始终有块疙瘩,对陆瑶有愧。 “娘会过世不是你们的错,云老头若能念及夫妻之情,娘也不会殒命。”云浅凉眸色深沉,片刻后察觉自己失言,正欲出言解释,却被话音阻止。 “安安,小时候你可爱跟着玩了,还有没有兴趣?”陆玮插话进来,手里已然拿着他儿子早练用的木剑,正朝云浅凉扬起手,随时准备把剑抛给她。 见此,陆珣摇头,“安安是嫁人了,哪能还如往日那般调皮?” “我想试试。”说着,云浅凉已经放下茶杯站起来。 陆玮扬手把木剑抛过去,云浅凉顺手接过。 陆玮一笑,人立马攻击过来。 云浅凉矮身走位,躲开一击,喊道:“大舅,你不厚道。” 陆振威收了木剑站在檐下看,几招下来云浅凉接得自如,根基很稳,颇为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我陆家人,女娇娥不必男儿郎差。” 云浅凉力道不如常年习武的人,但出招时不见犹豫,以攻为守,不与对方直接相击碰撞,刚柔并济的打法卸掉打破对方习以为常的战斗模式,愣是在陆玮手底下过了五十来招才败下阵来。 木剑抵在云浅凉喉间,她回手收剑,呼吸有些絮乱,缓了两息就调整了过来。 云浅凉弯唇,提着木剑抱拳,“多谢舅舅手下留情。” 陆玮甚是喜悦,直夸人,“不错不错,根基稳,出招利落,打法精明,小时候没抓来练武可惜了。” “跟着一位高手学过些时日。”云浅凉抬手用衣袖擦擦汗。 “不是跟顾相学的?”陆玮吃惊。 云浅凉摇头,“他没那么多时间教。” 如今就是有时间她也不会跟顾亦丞学,鬼知道他教的过程里带点什么歪心思。 “夫人,早膳备好了。”春花走进来,看到陆家人心里激动,一一见礼,“见过将军,大少,二少。” “春花,这些年多亏你照料安安了。”陆珣一如既往的厉害。 “二少说的哪里话,能伺候在小姐身旁是奴婢的福气。”春花眼眶泛红,着实是为今日相聚喜悦,却也因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未能在此而心伤。 “舅母那边可有派人去唤?” “秋月亲自去了。”春花回答,热情道:“将军,奴婢领你们到正厅。” 一行人收拾干爽后才前往正厅,而云浅凉也回青松院去倒腾自己。 顾亦丞早晨有事务要处理,云浅凉收拾妥当去叫他时才出来。 前往正厅的路上,顾亦丞突然道:“你知为何天徽帝同意宋疏瑾的提议将你赐婚与我吗?” “因为我外公?”云浅凉脱口而出。 “嗯,他修书回来请皇上护你安危,我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了解我的为人,行事可靠,就算被迫娶你也不屑动手杀人,把你放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顶着顾相之妻的身份出门,敢动你的很少。”顾亦丞也是因陆家之事去见了天徽帝,才知晓这桩婚事是其他原因促成。 当时天徽帝大概是想着,云浅凉待在顾相府很是安全,却不曾想云浅凉与外界传言那般不同。 “我嫁进来后就时常遇刺了,这叫安全?” “我救了你,不是吗?” 云浅凉欲言又止,反驳不了,其实她只要像其他妇人一样,危险会降低一半,而在这顾相府里很难找出能闯进来悄无声息杀她之人。 罢了,事到如今追究这些似乎幼稚了些。 第258章 祭拜陆瑶 今日歇朝,朝官无事。 早膳过后,一家人饮茶闲聊,陆振威忧心小儿安危,问及陆琨处境与所在。 “舅舅无碍,只是伤势未痊愈,先前担心被人发现我将人送到了安国侯府修养。”云浅凉把情况告知,心里忧心记挂着的事未明说,打算等有定论后再决定是否告知。 “安国侯府?”陆振威一惊,安国侯速来不太好相与,往日朝中官员粽说他爱胡搅蛮缠,不分尊卑,那时人已推出朝堂,与小辈怕是往来不深,“你们与安国侯关系很好?” 能将亲人安危托付,必然是极其信任。 云浅凉语塞无言,向顾亦丞投去求助的眼神,关系匪浅,这简单的四字,在顾亦丞与安国侯的关系不曾暴露前,她如何都不会擅作主张的往外说。 “无妨。”顾亦丞全然信任于她,既是她认可的亲人,我他无条件信任,这些秘密需告知之时,他绝不吝于出声,“安国侯乃我外祖父,其中系关皇室,情况复杂,有机会再另行相告。” 陆振威沉思片刻,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就暂把陆琨一事搁置在一旁了,反而惦记着另一件事情。 “安安,我打算今日去看看你娘。” “今日吗?”云浅凉眼神转悠,脑袋快速转动,开始寻思主意,试着打消对方念头,“外公,你们已经回京,不急于一时,修习几日再去祭拜娘亲吧。” 大舅母习箐是个温柔体贴的南方女子,善解人意,察觉到她在推拒,好言劝道:“爹,要去的话还得先给云相打声招呼,否则我们擅自去云家祖坟于理不合。” 云浅凉眸色渐深,微微敛起眉眼,唇瓣严肃地抿成一条线。 陆瑶离世时,陆家风波还未过去,云起南早早为明哲保身,将陆瑶视做前程路上的绊脚石,死后身不得葬云家祖坟,灵位不得入云家祠堂,亦不准她供奉,最后干脆不给做灵牌,要祭拜都得到葬在外的坟地。 那处坟地偏僻荒凉,谈不上风水,连坟墓都与寻常百姓家的无异,唯一能看出点好的就算那块石碑了,当真是不能再寒酸。 她在秦氏手里长大,钱财虽不缺,但从不准拿起花在娘亲身上,一旦发现她日子就难过了,那时云浅凉也是只能苦苦挨着。 要是带他们去看到那样的一座孤坟,怕是会心伤不已,愧疚自责,她想争取点时间,至少做些准备再带他们去祭拜。 陆珣一向细致入微,稍有察觉,就能猜出情况,答案多数与真相相差不多,甚至完全正确。 陆珣温和的笑意消失,嘴角抚平,他平常很少生气,但生气起来毕竟可怕,一双眼睛如鹰隼般盯着人,让人无处可逃。 只听他寒气森森的问道:“莫非你娘未葬在云家祖坟?” 言毕,陆振威猛地把茶杯放下,敲在桌上的声响干脆,松开手茶杯碎开成几片。 “云起南欺人太甚了!”陆玮最新怒极发声,站起欲去找人算账,被陆珣阻止了。 “与云相恩怨不少,大哥且先放放,去看瑶儿要紧。”陆珣冷楞说道,转而询问云浅凉,“安安,你想维护云相吗?” 云浅凉摇头,双唇抿得更紧了些,五指发力,渐渐收拢。 何止不在,说欺人太甚算是轻的了。 云起南的绝情狠心没有最字一说,只有更加变本加厉,人葬他处,碑立女名,慈母孝女,他的名字何尝出现在墓碑上一次。 不葬祖坟,不入祠堂,这意味什么? ——不认陆瑶为妻! 这般真相,哪家人愿见? “浅浅,外公许久未见女儿,心中挂碍,不应阻拦。”顾亦丞握住她的手,把力气卸掉,让手指舒展开来,见云浅凉忧心地看过来,他回以安心的微笑,转头对守在外面的人吩咐,“顾三,去准备。” 顾家办事高效,云浅凉还未做决定,一切便准备好了,在人等待下由不得她再阻拦。 “终归要见,早一日或晚一日没差,真相摆在那里,你总不能临时动工迁坟,再让他们去祭拜新坟吧?”顾亦丞把她的心思看得透彻,拖延之时他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但有些东西认透彻会更好。 既然无法葬入云家坟地,迁移回陆家好过一直在外。 云浅凉勉强点头,心中有愧,可她明白当年的云浅凉不过十岁小儿,无济于事。 两辆马车与十来人骑马出城,在京城这种场面不少见,守城门的士兵放行,目睹着一群人出城。 “今日是怎么回事?翁婿齐齐出城。”士兵好奇道。 陆、云家乃翁婿关系,云、顾两家亦是,接连出城着实奇怪,城防军赶紧把消息上报给主子。 马车里坐着云浅凉与习箐母子,一路上云浅凉均有些心不在焉,习箐制止住儿子的吵闹,劝道:“为娘者,从不会计较儿女的付出,你无需自责。” “要是当初我不那般无能,能讨得人欢心,可能就不会是今时之景。”云浅凉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 她担心陆家人见到会受不住,万一认为是自己害的,这肯定会是心里的一道坎,过不去的话恐怕会忧思成结,其结果…… “其实你娘亲未葬入云家坟地,兴许是件好事,那般薄情寡义之人的地方,待着难受。”习箐暖心开解。 云浅凉牵强地勾起嘴角,只是不让别人担心而已。 陆瑶是爱云起南的,这份爱到死都未消失殆尽,结果落到无名无分,泉下有知怎会高兴呢?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后,她与女儿重逢知晓真相,是否想通? 顾亦丞调查过云浅凉身世,知晓陆瑶葬在何地,一路皆是他在前头带路,有时他刻意慢下来,担忧地望向马车。 云浅凉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管她到底如何成为云家嫡女,她扛起了这个身份所有的悲欢情仇,那些仇,她亲手去报,而所得之好,她便加倍还之,可谓至情至性了。 但重情者,往往会为情所累,一如她今日所忧。 第259章 怒极挥剑 陆瑶葬在城外十里的一座山脚,外面是处不宽的林子,因靠山背常年阳光不足,潮湿得很,落叶极易腐烂,久而久之生了沼气,气味难闻。 这处地方林子不大,没什么小动物,倒是滋养了不少蚊虫,常年无人来。 马车无法进去,一行人只好弃了车马徒步过去。 林子杂草诸多,掩盖了进去的小路,但今日路边的杂草被清干净了,小路有人走过的痕迹。 “痕迹还很新。”顾亦丞盯着被踩踏过的带刺绿植,上面还应着脚印,地面潮湿沾了些泥,脚印上的泥还未干,顾亦丞心间有了计较,还是谨慎问道:“除了云家还有谁知晓娘亲的墓地在此处?” “还知晓的人已经死了。” 秦家晓得,但秦家已经命丧狱中,只剩下云相府里的那些人。 “这时候来祭拜小妹,做样子给我们吗?”陆玮不屑道。 “走吧。”陆振威发话,一行人只好沉默着往前走。 顾亦丞偷偷拽住云浅凉的手腕,由顾三带着人前行,两人落在最后。 “怎么了?”云浅凉疑惑。 “你得有个最坏的准备,以防万一。”顾亦丞扶着她的肩膀,矮了矮身子与她平视,耐心与她道:“不单只有云家知晓,寂栖迟那群人大概也知道,虽说多半是云相见陆家得势而来献殷情,但若是别人你且冷静着,该如何处置我们再做商量可好?” 云浅凉偏头看了眼先行的人,距离不远,以防被听见只得小声说话,“我明白你的顾虑,他们认定我是主子,必定与我亲生父母有关,我无法确定与他们是否沾亲带故,动手的话杀的可能是我真正的亲人。” “切莫怒上心头冲动行事,可能做到?”顾亦丞尾音上扬了些许,勾着人。 云浅凉想点头,最终却不敢打包票,“我尽量吧。倘若不做过分之事,自然不会发怒,但若做了过分的事,就算那里的是云老头,我也不会忍。” 顾亦丞叹息,比男子都硬气啊。 “走吧。”两人快步赶上前面的人。 陆骁今年刚满四岁,小小年纪对一路跟着大人,被蚊虫叮咬不耐烦起来,“爹,还要走多久?” “葬在山脚下,还得往里走走。”云浅凉跟人解释。 陆骁小脸皱成一团,有点想撒气委屈起来,但深知家规不行,愣是把自己眼眶憋红了。 陆玮严肃呵斥他,“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憋回去。” “小孩子,你别太严厉了。”陆珣劝道,张开手把小孩抱了起来,“叔叔抱着你走,不准哭鼻子了。” 还未到目的地,走在前头带路的云浅凉脚步突然顿住,脸色严肃起来。 顾亦丞知她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把手指让在嘴边,示意大家暂时噤声。 云浅凉凝眉听着前方不太明显的声音,一片铁制的东西撞到了石头,与泥土摩擦,以及泥土被抛开砸到远处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没断过。 云浅凉柳眉一凝,疑惑不解。 然而片刻后,她连脸色顿时生变,突然迈开步伐朝前跑去,其他人不明所以,慢一步地跟上。 跑到山脚附近,见到那里发生的事,云浅凉脑海里的思绪轰的一声炸开,心中怒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住手。”云浅凉怒上心头,喉咙干涩,声音沉得不像话。 云起南没料到她今日会来,那些侍卫动作僵住,他回头打了个手势,侍卫们继续挖坟,而他则一脸轻松的打招呼,“你今日怎会想到过来祭拜你母亲?” 见那些人没有停手,云浅凉生生气红了眼。 她脚边是侍卫方便做事解下来的剑,她叫一勾,挑起一把剑,握住空中的剑,收手拔剑,一气呵成。 长剑直挥向云起南,架在他脖子上方才停手,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阴狠冷厉,“我让你住手!” “停手。”云浅凉拿剑的手气到发抖,不小心就会威胁到性命,云起南这才阻止,被女儿拿剑威胁让他面上挂不出,同时拉下脸来,“你要弑父不成?” “你敢,我有何不敢?”云浅凉红着眼睛发狠,着实吓人。 云起南正欲解释自己所为,随后而来的陆振威走来,气势磅礴地往那一站,愣是把云起南到嘴边的话给堵住了,不敢直视陆家人。 “安安。”陆振威走过来,操持大局,“把剑放下。” 云浅凉未乖巧地听话放下剑,凶狠地盯着剑那端的人,“让你的人滚。” 云起南落不下面子,开不了口,只打了个手势,那些侍卫神色怪异的离开。 尽管人走了,云浅凉那把剑仍大大咧咧地横在云起南的脖子上。 面前陆瑶的墓已经不成样子,石碑被推到,坟堆被铁锹铲没了,葬身之地出了个大坑,再往深点翻泥,就能见到棺材了,这无疑是在刺激云浅凉。 握着剑柄的手一再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压根松不了这个手。 “谁准你动了?”云浅凉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前一句还很平静,后一句完全把心里的愤怒宣泄出来,“谁他妈准你动了!” 手里的剑一压,随即便要往前送。 顾亦丞快一步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去势。 他握着她的手把剑移开,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把剑扔掉,踢开。 “别气,不值当。”顾亦丞用双臂把人所在怀中,柔声哄着。 父母是她心里的一道疤,曾被狠狠撕开,再慢慢由时间愈合,她心里一直想要报仇,当初见到西宁意王时就失控过,如今亲眼见到养母坟墓被掘,那道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被撕开,血淋淋的痛。 一而再,再而三,如何受得住? 衣襟被打湿,但怀里的人连抽泣哭声都未发出,只是控制不住地发抖,逼着自己把这口恶气给咽下。 顾亦丞这会有些担心怀里的人把自己给憋坏了,生忍对目前的她而言,是最坏的结果。 “别逼自己,要实在忍不下,交给我。”顾亦丞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云浅凉摇头,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倔强地站直。 第260章 彻底破裂 “不知云相为何在此?”陆振威态度冷淡的开口,视线只匆匆一瞥而过,视做无物。 云起南心底气不平,却知今时不同往日,陆家已今非昔比,恭顺孝敬的向岳父见礼,做处当初好女婿的样子,道明来意。 “我来祭拜瑶儿,也想趁此机会把她葬入云家祖坟。”云起南眼神悲伤,早年间未能在妻子坟前流露出的伤痛,时隔多年之后在两家人面前流露出来,真像那么一回事。 “云相这是唱得哪一出?浪子回头,痛改前非,还是渣男逢场作戏,两面三刀?”云浅凉讽刺的冷笑,流泪后水汪汪的眼睛如有烟波荡漾,偏生她冷面凉情,言辞尖锐,“当年你不给,如今我们不稀罕。” 来前她或许还怀抱一丝念想,全陆瑶一片浓情厚意,想法子让她名正言顺的入云家祖坟,以了生时被废正妻之名的遗憾。可看到云起南的作为时,她彻底没了想法。 陆家归来,天徽帝百般厚待,让他意识到其中有诈,陆家未倒,势力更上一层楼了,他就到坟前来做样子,若仅是祭拜便算了,竟未知会一声莽撞动土迁坟,如此急不可耐地向陆家表态。 他操之过急,反而令人气愤。 不看日子临时起意,来到坟前无供奉之物,无香火纸钱,直接带人来挖坟,利用之心昭然若揭,多让人心寒。 云浅凉晓得他早早如此做的用意,生怕被发现陆瑶葬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惹来陆家人的不满,对他这个女婿生出偏见,两家生出嫌隙。 他乃当朝丞相之一,本不屑理会陆家,可惜天徽帝高看陆家,远胜云家,他就借机笼络。 倘若今日未来,等她发现之时,他会找借口声称是父女关系不睦,故意为之,以满天过海。 “小女身微,云家祖坟福泽浓厚,我们受不起。”陆振威面向坟墓的主面,眼神里的伤痛溢于言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对女婿的冷淡,“玮儿,珣儿,替你们妹妹整好墓碑。” 把云相府的那些侍卫赶远,两家人齐力把陆瑶的坟墓给整好,全程云起南想插手帮忙都被陆振威冷淡疏离的拒绝。 陆玮的生气表现得很明显,每次一靠近,就把人推开,要不是云起南身边有贴身侍卫,定会摔个大跟头,但他从来是为了前程诸多可忍。 比起陆家得客气,云浅凉脾气就没那么好了,看云起南的眼神带刀子,放话威胁。 “我什么性子你心里有点数吗?再敢靠近一下试试!”见过云浅凉发狠的人,心里都有数,平常好说话,动怒起来当真就是无法无天。 弑父,这种事情她做得出。 警告是受用的,云起南想过受气包一样站在不远处,再没敢上前来,不知该说他识时务还是胆小懦弱。 整理好坟墓,由小辈上香祭拜,平辈与长辈们在旁边帮着烧纸钱。 陆振威到底是年有五十,丧女之痛,又得知掌上明珠生前死后过得那般艰辛,曾经受尽宠爱,却在别人家里受到莫大委屈,今日更遭人掘坟,心里通上加痛,眼神里的浑浊扩散,老泪纵横。 “是爹对不住你。”陆振威哽咽道。 陆瑶的死如同哽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时时在意着,吞咽就痛,日日如此,可习惯了就不觉那么捅了,而今日冷不丁的一下,无从适应。 陆振威抚摸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一路摸索到役年,享年,悲从中来,难以自控。 习箐红了眼眶,正想过去安慰,陆玮拉住她,把人带走,“让爹好好陪陪小妹吧。” 陆珣也是这般想,跟着退远了。 失去至亲的痛,云浅凉比谁都懂,一再失去,一痛再痛,安慰根本无用,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不过是换来逞强而已。 心里的坎,是最难过的。 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解不开。 “走吧。”顾亦丞动动嘴皮子,无声说道,把人带走之际,递给顾三一个眼神,让人讲无关人等“请”走。 云起南还算识趣,不用人请,自己走开。 云家的侍卫见人出来,全员警惕,就差拔剑相对了,而云起南却不走,只不过不与他们站在一处等待而已。 云浅凉怒气还在,只要一根导火线就可以炸开,此刻看着人赖着不走,就开始冒火。 “云相还是赶紧离开吧。”顾亦丞上前交涉,如对方只是寻常同僚,“你今日贸然掘坟已是惹了众怒,那些不该存的妄想最好就此打消。” “这事云家与陆家的事,做为小辈,顾相都不该插手。”云起南在捍卫前程上,从来是不退让一步,就如他为前程而牺牲其他人一样,在某些程度而言,他对自己确实够狠。 “云相这么说的话,刚才阻止浅浅是本相多管闲事了。”顾亦丞不甚在意的开口。 云起南冷哼一声,“白眼狼养不熟,本相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照样敢挥剑相向,顾相最好小心,以免那日被反咬一口。” 云起南话音不小,足以让众人听清。 云浅凉眸色凉薄,不疾不徐的开口,“的确,这十几年来你给了我栖身之所,果腹之食,但你莫要忘了,纵容秦氏对我下毒,将我当死棋送到瑾王手里供他利用,不惜拿我的命去换云青烟,一次次的往死里出卖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如此你还与我谈养育之恩,我可以还。” 云浅凉走向云家侍卫那边,对方见她如见煞星,见之则躲,胆小者甚至把手放在佩剑上,她再往前一步就拔剑出鞘了。 云浅凉夺过那人手里的剑,眉眼比之刚才柔和了些许,言辞坚定,咬字清晰,“你记好,我至今未动你分毫,仅仅是念着我娘对你一片真心,以及那微薄的养育之恩,一旦这些都不剩,你欠我们母女的,我必悉数讨回!” 话落,云浅凉反手握剑,剑刃朝着腰腹一划,过程利落,眉头都未皱一下。 云浅凉扔掉手里的剑,捂着溢血的伤口淡定自若地走开,站另一边,与之界限分明。 “你仅值如此。” 第261章 秦氏闹事 云浅凉亲手给自己来了一剑,染了半身血回府,好在清寂住在府内,听闻先带回的消息立即拿了药箱到青松院侯着,连刻意避开会面的寂栖迟,不知情况如何也跟着去了。 “只是轻伤,口子划得大了些而已。”清寂看过伤口后,那出一瓶金疮药,而后又翻出一盒去疤的膏药,庆幸之余不免有心关怀,“顾夫人,你剑法了得,但未必次次掌握准确,日后还是莫要这般自残为好。” “你怎知她剑法好?”顾亦丞抓了另一个重点。 “顾相既然知晓我们是何人,在做何事,又何必多此一问。”清寂失笑摇头。 “人之深浅,不探怎知底牌?”顾亦丞眼底是精明算计,不过眨眼功夫已消失,替床榻上的人理好衣物,“好生休息,莫要乱动。” 清寂收拾好东西出去,将说辞重复给外面担忧的人听,而后带着寂栖迟离开了青松院。 “你没生气吧?”云浅凉打量琢磨着顾亦丞神色,心理揣测着他的心思。 他希望她改掉伤害自己的破毛病,今日当着他的面,生生剌了自己一道血口子,估计得气。 “还好。”顾亦丞舒了口气,短暂蹙眉,转眼已松开,化作嘴边一缕叹息,“你太重情了,就以这事为例,计较起来你不欠云家任何,只是你的恩怨情仇跟存量过似的,划得分明,不差毫厘,云家确确实实养育了你十余年,这是恩,但同样伤害你之事做得不少,也有仇。在你这处,无论大小,恩就是恩,无法因仇所抵消,你若不还他,那些仇债你也无法跟他讨回。” “今日若不发生此事,你会如往常将人晾着,但今日触及你逆鳞所在,便再难放下。”顾亦丞的手放在她腰腹处,轻轻柔柔地拂过,“你想做个了结,若我不体谅你这份难处,恐怕你心里也会因这份不理解而委屈。” 他年长她几岁,在不是一帆风顺的处境里过活,许多她正在经历的事情,他都已经亲身经历过,哪怕有些不情愿,但他都懂。 云浅凉想了良久才违心道:“不委屈。” “你敢说我阻止你动手时,自己不曾有过一瞬的失望?”顾亦丞捏捏她未伤的左侧腰腹。 “一点点。”云浅凉陪笑,“一点点。” 那样的念头确实在他出手阻止时冒出了头,但当时大过一切,念头被怒气压着,事后她也没心思去计较那点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过,要是顾亦丞未与她说这番话,说不定等她想起来就会开始发作。 “该还的已经还了,最后一次了,以后武器对着敌人,懂吗?血性少女。”顾亦丞这才露出了笑容,跟装乖巧的人玩笑。 “懂!”云浅凉举起手发誓。 翌日清晨,顾相府门前就陷入了闹哄哄的场面。 顾相府的门不欢迎云相府的人,除非府内下了帖子过去,否则一律不得进顾相府。 秦氏一大早跑来求见被拒之门外,在府门外大吵大闹,引来周围百姓与路人围观,甚至有些人闻讯而来,如顾相府门前戏台般,围成圈津津有味的看戏。 百姓对京城富贵人家的八卦丑事,是喜见乐闻,何况还是这么一出家庭伦理戏码。 “云相府从未亏待过她,没曾想竟是养了个白眼狼,出嫁后有了靠山几次回娘家闹事,苛责妹妹,不敬母亲,火烧院子都是小了,昨日竟敢把剑架在她爹脖子上。”秦氏抹着眼泪跟围观百姓诉苦,极力抹黑云浅凉与顾相府,搞得所有人以为云浅凉是仗势欺人。 两人在京城风评均是不好,三言两语就能把百姓带偏过去。 “太不孝顺了。” “换做是我家女儿,早打死了。” 有百姓义愤填膺的附和,而有了百姓的支持,秦氏说得越发带劲。 “我们哪敢打她,出嫁前府内人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谁劝谁跟着倒霉,出嫁后更是不得了,从不把我这主母放在眼里,哪次回家不是气焰嚣张,好几次险些把父亲气晕。今日我只想上门讨个公道,为人子女,竟敢做出弑父之举。” 祁云情闻讯而来,混在围观的人群里,见那穿戴华丽的妇人如小丑般的行径,心中冷笑。 家丑不可外扬,对方反其道而行,以为能扳倒云浅凉或者顾相府,实则不然。 云浅凉听着奴婢来回走动禀报外面事态,安心在府内与亲人相聚,只当门外的是件趣闻,当众人品茶时的谈资而已。 “任由她抹黑你们夫妇,没关系吗?”习箐听得倒是气愤,但她生在偏远小城,嫁进陆家后才到过西宁京城,那时过着的也是普通妇人的日子,对这种大家世族间的处事不甚明了。 “无需我出面,自然会有人给她教训,将人带走。”云浅凉面带浅笑,安静时气韵悠然,婉约如水,哪里还寻得出昨日暴戾之相。她伸手提起茶壶为众人添茶,见习箐不明,解释道:“历朝历代帝王都好面子,放在平常到还好,但时下祁国使者在京,这么做无疑是让祁国人看万宋笑话,定会惹来皇上不满。” “自作孽不可活。”陆珣面色柔和的道出一句无情之话。 “我怎么就觉得便宜她了呢?”陆玮道。 “且看着,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云浅凉自信洋溢。 “你可有计划?”陆振威问道,思及她昨日做法,不免多言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莫像昨日那般行事了。” “我欠他的还清了,日后绝不会为他们伤害自己,至于计划,我在等,等她们奋进力气爬得更高,以为有能力与我相斗,那时再出手比赢了小打小闹更伤人。”云浅凉的残忍像是刻在骨子里,收放自如,笑意盈盈道出残忍之话时,更让人心惊胆战,“只有足够高摔下去才再无翻身之地,” 三只扑腾着的鸟儿,一箭射落,在绝望里挣扎,受够了再给出致命一击。 她要眼睁睁见秦氏母女受尽折磨,才会甘心。 第262章 进官加爵 祁国来京三日,天徽帝打发给礼部,让礼部安排人在京城吃喝玩乐,未做出要商谈正事的意思,就像是为那日临邑台祁国人失礼一事,存心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既不召见,也不接见。 陆家宅邸,在云浅凉“养伤”的两天里,春花秋月带着奴婢去收拾,仅花了两日就收拾妥当了,弄得云浅凉想留人都没适合的借口了,多年未归,府邸收拾好了,她在留人就不合情理了。 那日一早,顾亦丞与陆家父子四人一同进宫上朝。 陆家归来数日,今日是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与临邑台宴会不同,这是真正的回归万宋朝堂。 早朝开始,百官离开议政殿,前往朝堂,陆家父子却还在议政殿等候,等待皇帝传召。 早朝井然有序,连日来早朝最大的事就是接待祁国,以及提及陆家当年罪案,逐渐把当年真相在朝堂上还原给百官,让陆家重归朝堂,为万宋效力。 政事商议一两件后,天徽帝把话题引到陆家身上。 “当年陆家为执行任务甘愿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而因家中遭逢变故,连同家人受尽委屈,云夫人更是因此时郁郁而终,朕有愧于陆家。”天徽帝心怀愧疚是确实,“整整六年背井离乡,受尽磨难,出生入死的为万宋效力,今日朕终于可以把陆家身上的罪名拿开了,朕深感欣慰。” “陆将军披肝沥胆,为万宋效力,实在为官之榜样,臣等佩服。”官员们一致出言附和。 “万宋这些老臣们,一个个忠心耿耿,前有顾老与安国侯,后有陆家,他们把最好的奉献给了万宋,身为帝王,朕庆幸有这样的臣子。”天徽帝眼中含泪,“宣陆将军父子。” 马连扬声,“宣陆将军父子进殿。” 陆振威穿的依旧是便衣,只是比宴会时更隆重华丽些。 父子三人走进大殿,风采各异,百官望着三人,心思各异。 “臣等参见皇上。”三人跪地叩拜帝王。 “平身。”天徽帝愉悦地心情溢于言表,看着朝堂上的父子三人,满意地点头,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经历大波大浪的人该有气势全敛在了骨子里,“陆家儿郎风采卓然,有陆将军之风,甚好,甚好。” 天徽帝夸奖过后,马连拿出圣旨,当场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迩安远至。敷天怀向化之心。道一风同。率土凛来庭之义。惟尊亲之戴、世笃忠贞。陆振威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特奉为宋王。尔其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著勉嘉猷,对扬休命。钦此。” 马连合上圣旨,双手捧着圣旨走下来。 “臣谢皇上恩典。”陆振威高举双手,接下那块明黄色的圣旨。 圣旨很轻,恩典却很重。 宋王,冠的乃皇姓,乃国名! 一时间,百官心情复杂,曾经那些奚落陆家人,危难时落井下石的人,这刻心惊胆战,而那些往日交好,落难时而明哲保身的人,感慨万千,而其中云起南心情当是最复杂的人。 陆振威封王,赐亲王服,授印,郑重无比。 “宋王之子,大儿陆玮骁勇善战,协助宋王夺得布防图,接任镇北将军一职;二儿陆珣目达耳通,足智多谋,为任务献计颇多,方能使得大家全身而退,任命其为参知政事;三儿陆琨文韬武略,任兵部侍郎。”天徽帝接连对陆家兄弟封赏,官衔均是不低。 满朝文武惊骇不已,甚至心觉天徽帝过分偏袒,过于重用陆家了。 陆玮接任镇北将军,兵权等于始终掌控在陆家人手里,且在兵部也安排陆家一职,等于把兵权握紧了,而参知政事等于丞相补子,一旦左右二相有人退下,参知政事当仁不让晋升丞相,六部侍郎同样如此,只要不犯大错,尚书一职多由侍郎顶上。 一家人文武全是官,且还不论在位左右两相与陆家关系——外孙女婿与女婿。 他们一家怎么不上天? “皇上,此举是否有不妥?”吴宣阁出列,当众驳天徽帝之意。 天徽帝招招手,马连退下,拿了一样东西过来。 天徽帝将呈上的东西一一数出来,“这是西宁京城的布防图,西宁境内幽州天险的战事图,商道要塞图纸,陆家冒着生命取回这些东西,有了这些万宋取西宁之日,能免多少将士身死?” 吴宣阁哑口无言,退回了队列里。 布防图系关重大,凭借此图陆家就该得荣宠。 在震惊之中,却是陆珣开了口。 “请皇上收回成命。”陆珣掀袍跪地,“陆珣当惯了闲散之人,委实难以适应官场沉浮,无法担以重任。” “此次陆家之功你居功至伟,功不可没,才学计谋不在话下,朕以为此位非你莫属。”天徽帝相当看好陆珣,赞不绝口。 “皇上谬赞,陆珣幼年失双亲,得陆家收留视作亲子,陆家有难,身为家中一份子理应保护家人,无需任何回报,皇上恩典陆珣受不起。”陆珣言辞恳切,他生得俊秀,身上总有一种淡薄,如隐世之人,对世间的浮华名利,只当过眼云烟,半分不留恋。 “万宋自来奖罚分明,你为国出力,理应受到封赏。”天徽帝有意留忠心之臣于朝中效力,且陆珣确实有实力,有担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贤臣相助,何愁不一统四国? “官位陆珣受不起,若皇上实在要赏,可否答应陆珣一个请求。”帝王之面,不可再三否。 “说说看。” “舍妹早年殒命,独留幼女在世,当年陆家在外无法护全,心中愧疚她们母女甚多,今日得皇上厚爱,有此荣宠,陆珣想为外甥女讨一恩典,日后若她有所求,望皇上能允她一事。”陆珣道出自己心愿,与自身毫无关系。 “好,朕今日应你所求许她一诺,只要事不关国祚,她所求之事,朕必允之,百官为证。”天徽帝当场让百官做了见证,应允此事。 “陆珣叩谢皇上恩典。” 第263章 陆家庆宴 陆家封王,重新搬回了先前陆家宅邸,门口的匾额已成宋王府三个大字。 升官嘉爵历来是要举办宴会,尤其是陆家经历那般波折得来今日成就,百官均想趁此机会和陆家交好,有过节的同僚想借机化解,早早备了贺礼等着陆家举办庆功宴。 陆振威觉得浪费钱财,大手一挥就欲取消,可自古以来规矩如此,庆功宴不仅是给百官看个风向,也是给天徽帝知道他陆家得此恩宠是高兴的,而非携功而理所当然的受了,打消皇室疑虑。 顾亦丞自幼就与皇家关系甚密,母亲死后得知那些龌龊真相心生怨恨,而越发疏远,对皇族之人的心思,以及天徽帝的心思他都十分了解,他一番说辞陆家颇为重视,最后吩咐府上准备,只是庆功宴一切从简。 可最后操办好的宴会是隆重而盛大,这是顾亦丞亲自安排了人到宋王府帮衬的结果。 云浅凉早趁着宴会各家过府,街上马车四处同行,方便掩盖视线,提前做了安排把陆琨从安国侯府接出来,再上门帮忙。 “祁国使者在京,遇万宋封王大事,必然会来祝贺,从简的话会让祁国人觉寒酸。”云浅凉看着府内张罗忙活的奴婢,对陆珣解释,“亦丞是这样说的。” “离京多年,对京城礼数倒是想得不周全了。”父兄在朝为官,需早起上朝,陆珣在府内盯着宴会事宜,“他先前未当面提及,是顾及到陆家的面子吧。” “他想留下个好印象。”言毕,云浅凉失笑。 陆家接受封赏,地位赫然超过了京城各大世家,一时间荣宠堪比皇亲国戚。 那日顾亦丞回府,满脸严肃地抱住她。 “幸好我早娶了你。”当时她还狐疑,上个朝回来怎么神经出毛病了,紧接着就听他说道:“否则今时今日再想娶,恐怕会困难重重,诸多阻挠横在你我之间。” 等他有感而发结束后,云浅凉追问其缘由,得知早朝上发生的事,心里百感交集。 哪怕她与陆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所给予她的宠爱一如往昔,从未改变。 空头一诺,恐怕是为防患有朝一日她身世暴露,天家容不得她。 虽说这一诺,到那时怕是由不得她提饶人不死,但陆家为她所做的准备,她心存感激。 “只要他对你是真心的好,外公和舅舅们就会满意。”陆珣如幼时那般揉揉她的脑袋,“只是我听说明王府家的安平郡主对他爱慕已久,而那祁国的佳和公主对他亦是虎视眈眈,她们身份都不低,若日后嫁进顾相府你会吃亏。” “不久前我曾问过他,是否想纳妾?”云浅凉第一次在亲人面前真心实意的秀恩爱,话还在喉咙里转悠,脸颊已然泛红,“他亲口与我说,只我一人,再多也不想要。” 陆珣握拳抵着嘴角,“那就好。” 曾经孩童,已成人妻,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二舅,您别笑。”云浅凉见他笑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二舅高兴。” 巳时有宾客陆续上门,陆珣负责招待男宾,女宾本该由习箐负责招待,但她对万宋京城礼数通晓不多,应付这些闲来无事常论是非的官家女眷招架不住,略显局促,云浅凉只当自己是小辈,跟在习箐身边帮忙。 云浅凉只是跟着,多半是在旁边提醒她来人身份,其余时候她只安静陪同,放手让人去做,唯有对方应付吃力时,她出声帮一把,半点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 只是京城这些闲得发慌的妇人,有半数是趋炎附势之人,看中陆家得势,而陆家三子还有两个未娶妻,即便老大有了妻儿,但对方出生不高,且非万宋女子,嫁给老大依旧有做正妻的可能,便纷纷带了家中女儿或是亲戚家的姑娘来赴宴。 在程子瑜的催促下,程夫人带着女儿登门,习箐亲自把人领到花园。 刚进门就听见那些碎嘴的夫人围坐在一起,旁若无人的议论。 “这陆将军的夫人是外面带回来的,我们万宋女子皮肤白皙,她肤色暗黄倒像是西北那边的人,哪家当官不想娶个对仕途有所帮助的人?” “虽说母凭子贵,但陆家封王,日后子孙是要世袭王位的,陆将军手握军权,日后哪能带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夫人出门呢。” 闻言,习箐脸色煞白,站在花园门口手足无措起来。 往日里在外面,陆家不是富贵人家,只是寻常百姓,结婚生子顺其自然,从未有过门当户对一说,入了京城,她方才知晓陆家身份地位,如今家中各个位高权重,唯独她依旧是在外时那个孤苦无依,身无分文的人,一席话将她打回原形。 程夫人看出习箐的不安与自卑,好心扶了扶习箐,“陆夫人不必介意,当年我与我家将军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不照样恩爱至今吗?” 云浅凉感激地朝程夫人笑笑,她虽不是云相亲生,但顶着云相嫡女的身份,家世不输人,要是她开口安慰反而容易让自卑的人胡思乱想。 习箐虽不是美人,但容貌尚可,清秀可人,温柔贤惠,稍加打扮姿色不比别人差,只是她不属于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但绝对耐看,且是越看越有韵味的女子。 她常年跟着陆家在外面,日子过得清贫,需外出做工,肤色自然比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不同,但只要肤色非天然如此,不怕白不回来。 “舅母,你陪程夫人先过去。”说着,云浅凉往那背后嚼舌根贬低人的夫人们走去。 “安安不会动手吧?”习箐有些担心,正想过去把人拉回来。 程夫人拦住她,“顾夫人虽然年轻,但行事有分寸,无需担心。而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不算坏事。” “就是,整日里正事不做,瞎管闲事。”程子瑜同仇敌忾,怨气颇深,“咱吃穿用度又不花着自家钱财,干嘛得因她们的话而苛求自己,您越生气她们越得意,咱不中圈套。” 第264章 教你做人 云浅凉行至那处时,正谈得起劲的一位夫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嘴里的半截话生生咽回去,而憋着话准备接茬的人,可谓是见缝插针。 “这不都说男子三十如狼似虎,哪可能只娶一个呀。”刑部侍郎家的王夫人掩唇偷偷笑,压低声音道出大胆言论,“妻子还是年轻漂亮的更好,经得起折腾。” 其他人迫于云浅凉眼神里的震慑,不敢给口无遮拦的人打暗示,连起身行礼都被她一个眼神阻止了。 “是吗?”云浅凉从容开口,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眼尾锋利。 王夫人常年在家身材略显发福,转身见到来人是云浅凉,不可抑制地颤抖,松弛的脸颊一颤一颤。 在座的另两位妇人站起来,心虚地福身,眼神盯着地面,不敢抬起头来。 “顾夫人。”王夫人半慢半拍地想起行礼。 “方才听各位谈及家世地位,本夫人有惑,特来向格外年长者请教。外人皆认我是云相家嫡长女,但云府降正妻扶姨娘,论起来我这个嫡女有些名不副实,加之我受父亲冷待,依各位所言,本夫人估计是配不上顾相了。”云浅凉借题发挥,故意刁难。 “顾夫人怎会配不上顾相,是我们失言了。”最先注意到云浅凉的柳家夫人惶恐认错。 云浅凉何种手段她们那日在临邑台宴已有见识,哪里会不知趣地招惹她? 更甚之,因此弄得顾相不快,想想便怕了。 “失言?”云浅凉笑眯眯的冷哼,“都说三人成虎,万一这些话传出去,岂非让人以为陆家一朝得势便嫌贫爱富?如此有碍声誉啊” “顾夫人未免管得宽了些。”刑部尚书刘翀之妻面带微笑,抬起脑袋来直视云浅凉,“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云夫…姨娘回家都算是半个外人了,何况顾夫人这个出嫁了的外孙女,这里是宋王府,而非顾相府。” “刘夫人还记得这里是宋王府啊?”云浅凉讽刺一笑,将对方言辞里的刺拨回去,“那你在宋王府的地盘上,背地里出言贬低宋王认同的儿媳妇,是认为我宋王挑选儿媳妇的眼光不好吗?” “顾夫人倒是奇怪,陆夫人要是计较,大可来与我们说,她不说是反驳不了这些事实,你来出什么头?”刘夫人反驳两具心情愉悦起来。 如今她夫君攀稳瑾王府的高枝,有瑾王撑腰她底气足了,陆家不过是异姓王,再如何器重都抵不过皇室正统,而顾亦丞这层关系更是离得远,权势相当,她自然不会再伏小做低。 云浅凉笑得越发灿烂,如头顶那轮晴日,光彩四溢。 “看来我果然是对人太客气了。”云浅凉捋捋鬓角的碎发,惋惜道:“本想这事我私下里解决便好了,免得扫了庆功宴的兴,看来无人领情,只好等外公和舅舅回来,我再把这事告诉他们吧。” “安安。”陆珣闻讯而来,见到三位夫人时嘴角带笑,但目光是冷的,而对云浅凉说话时一派和煦,不问事由,直接关心宝贝外甥女的心情,“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云浅凉飞快摇头,附赠一个大笑脸。 陆珣看她笑得奇奇怪怪,眼神在她与其他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出端倪来,却未插手她处事。 “没有就好,虽说来的都是客,但毕竟是陆家的庆功宴,自家人要是不开心谈何庆字,别委屈自己了。”陆珣虽未插手,但把陆家的态度摆出来。 眼前的人是他陆家掌上明珠,决计是不能委屈。 “二舅最好了,日后要是二舅成亲了,我肯定会觉得少一个人疼我了。”云浅凉笑得甜美,嘴跟抹了蜜糖似的。 “那就不成亲了,顾着我们家陆安安,日后还得养个小安安。”陆珣重重叹息,却格外宠溺。 他们兄弟年纪都不小了,只有老大一人成亲,其余都没有成家的念头,一家人待在一处,倒是安宁。 “有合适的还是要成亲的,我不想看二舅孤单一人。”云浅凉推着陆珣离开,“二舅快去招呼客人,我和三位夫人还要聊一会。” 把陆珣送走,云浅凉果然回转来了。 “各位听出了些什么?”云浅凉在石凳落座,好整以暇的询问。 “再亲也抵不过亲生。”刘夫人不当回事。 “不不不,我不是指这个。”云浅凉竖起食指摇了摇,“三位夫人玩得挺好,想来你们家大人都是瑾王的人了吧?既然是瑾王的人,听到陆家人称呼我为安安,你们丝毫不觉最近在何处有那么个类似的人吗?” 云浅凉等待片刻,刘夫人突然色变,脸上的神气尽褪。 “……是你?”短短两字,问得慌神。 云浅凉不屑地勾起嘴角,桃花眼里风情如花,似乎特意展现自己魅力。 “日后见着我躲远点,别以为有靠山就傻不拉几的往我面前凑,我担心自己哪天心情不好,回忆起今日这出算老账。”云浅凉特别认真的提醒,闲闲地走开。 程夫人期间一直陪着习箐,见云浅凉回来才止住闲谈。 “怎么样,解决了?”程子瑜兴奋地问。 “这些日估计有得担惊受怕了。”云浅凉不是很在意那些人。 “怎么做到的?教教我。”程子瑜崇拜地拉着云浅凉,跃跃欲试。 云浅凉笑意僵了僵,“不值一提。” “浅浅。”程子瑜拉长声音撒娇。 “就教她们做人而已。” “如何教?” “稍微让她们明白,有瑾王做靠山没什么了不起。” “能攀上瑾王的高枝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一招制敌的人存在,哪个人物那么厉害,提个名字都能教她们做人?”程子瑜一般正经的开始思考京城内厉害的人物,左不过是那几个,大家势力相当所以万宋安稳至今,真要有那样的人存在,宋氏江山早易主了。 “别猜了,那么厉害的人肯定是我。” 宋疏瑾对她动心了,爱而不得,还非要硬抢,用来狐假虎威威胁那些长舌妇,绰绰有余。 程子瑜:“……”浅浅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安安,多亏你了,否则我委实应付不来。”习箐不由松口气,握着云浅凉的手感谢她。 “舅母这话就跟我见外了。” 第265章 醋意大发 陆家庆功宴后,又一大事告一段落,天徽帝还是晾着祁国人,两方似乎在较量谁先开口,因此这些日除了礼部官员作陪外,天徽帝没要求其他人陪同游玩。 顾亦丞每日除了早朝,处理些军务外,清闲得很。 清闲到家里只有他在,晚上还要一个人睡觉! 云浅凉每日被是宋王府的马车接走,用过晚膳后才回府,昨夜更是宿在宋王府,顾亦丞日常状态某些程度来讲,与祁国人待遇相当了。 处理好军务后,顾亦丞在九曲回廊里散步赏景。 顾三从庭院方向走来,见主子心情不佳,未把消息立即禀报。 “我既望着理解她,又望着不那么理解她。”顾亦丞望着秋风中泛起圈圈波浪的湖面,心中叹息。 顾三心思一通,明了所言何事。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三犹豫道。 “你我之间有何不可说?”顾亦丞手下十八将均是跟了他许多年头,最值得信任之人。 “如此属下僭越了。”顾三周全道:“夫人与相爷其实很像。属下跟在相爷身边多年,对相爷算是了解,易地而处,相爷也会这般做,伤己还恩,求的不过是个心安理得。” “正是像了才可怕。”顾亦丞松开背在身后的手,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盯了许久,“太像了的话,连我自己都会做相同的选择,便无法阻止她了。我嘴里说着不生气,但心里气得要死。” “相爷不妨与夫人直说,夫人应该能谅解您一番苦心。”顾三开解。 “怎么说?说我不生气是骗她的,跟撒娇要糖的小孩似的。”顾亦丞一脸别扭。 顾三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时隔几日后您突然多愁善感起来,原来是想要夫人哄哄。 “相爷是不是夫人这些日老是不着家,有些日子没陪您了,心里不舒坦?” “本相是那样的人吗?”顾亦丞顷刻间收敛起一脸愁容,“陆家刚回来,多年未见,她和陆家亲近些很正常,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顾三想了想,正经起来,“您看得开,属下便直说了,刚才宋王府派人来禀,夫人今夜还是留宿宋王府。” 刚否定自己没吃醋计较的顾亦丞,当即脸色一黑,“备马。” 顾三偷笑,“是!” 出了顾相府,马儿撒开蹄子的往宋王府方向跑。 云浅凉住在陆家,清晨跟着早练,顺带着指导她功夫,早膳后陪同小表弟玩耍,学习兵法,午膳时跟舅母研究膳食,互相学习,午后大家一起喝茶,小日子过得清闲悠然。 顾亦丞过来时,门房对这位陆家的外孙女婿熟悉得很,直接放人进门,将人领到主子们在的地方。 陆家正准备用午膳,依旧是云浅凉与习箐两人准备的膳食,特意为还在养伤中的陆琨准备了份药膳。 “亦丞来了。”陆振威看顾亦丞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万宋谁人都知顾相是位大奸臣,朝中所做之事没几件好的,先前得知天徽帝把宝贝外孙女赐婚给了奸臣,心底还十分不满,羊入虎口,还有活路吗? 两家关系走得近,闲聊时谈及政事军务,他见解非凡,并不像朝中所言那般胡闹,后来跟外孙女谈过之后,才知晓他做的那些事背地里另有目的,实则做得都不是坏事,他才安心下来。 “外公。”顾亦丞拱手作揖,“大舅,二舅,小舅。” “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还没用午膳吧,坐下来一起吃。”陆振威和蔼道。 “浅浅呢?”顾亦丞刚坐下忍不住找人。 “刚喊完开饭就钻进厨房了。”陆玮大大咧咧地坐着,双腿岔开与肩平,打趣道:“才住一晚就舍不得要来抢人了?” “大舅懂我啊。”顾亦丞不见扭捏做作,直接承认。 一句话,惹来席间长辈开怀大笑。 云浅凉把做好的药膳先端上来,见到顾亦丞在有点小惊喜,“怎么过来了?” “这小子来接你回家。”陆玮直接答道。 “怎么会?”云浅凉只当这是调侃,毕竟说话人就是这种爱开玩笑的性子。 午膳过后,各自散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做事的做事。 云浅凉和顾亦丞并肩走在陆家院子里,还是记忆里的小路,浅湖的过桥墩,幼时她走过的路,整整六年再走一遍,怀念却又有点新鲜。 行走间,顾亦丞缠人得紧,死活要拉着她的手,她看到一些东西,蹲下时他也不松,跟着蹲下来。 “该不会真是因为我昨夜没回家,特意过来接人的吧?”云浅凉万分不确定。 “怎么会?”顾亦丞嘴硬不承认。 “既然如此,那我多住两日。”云浅凉故意试探他的态度。 顾亦丞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佯装虚弱无力,靠在她身上,寻借口当即拒绝,“不行,我生病了,你得回家照顾我。” “我看你面色红润有光泽,不像有病。”云浅凉费劲地撑着某大只。 “那大概是中毒了,连你都看不出来,估计是比较厉害的毒。”顾亦丞随口胡诌,说得煞有介事。 “找我没用,清寂不是在府上吗?你该找他给你把脉看诊。” “哦。”顾亦丞委屈应道,张嘴轻咬她耳廓,“昨夜他们里应外合逃走了,只剩你了。昨儿夜里盖着被褥却倍感寒冷,很是难熬,你忍心看我如此?” “大哥,这才刚入秋。” “大概是毒发了。” 云浅凉眼里只剩无奈了,还真让你给圆起来了,“可是我答……” 顾无赖誓将人带回家,刚听到点苗头就开始演上了,吃痛的吸气声就在她耳畔,“要毒发,赶紧带我回家,别让老人家担心。” 那急切的样子,还真没眼看了。 云浅凉轻叹,那无赖没办法,“跟你回去行了吧,别装了。” “没装,真的。”声音弱弱的。 还上瘾了。 “既然你那么难受还是在……” 顾无赖站直身体,轻咳两声,变脸的速度比女人没差,“你就是我的解药,全好了。” 云浅凉努努嘴,您中的还是云浅凉渴求症这种毒? 第266章 各携同伴 早朝过后,顾亦丞出宫回家,还未出宫们,就被身后匆匆追赶来的嬷嬷叫住,正是慈宁宫的人。 “参见太后。”顾亦丞对上首着华服打扮华丽的妇人抱拳躬身。 “你可知今日叫你前来所谓何事?”齐太后挥挥手,让帮她修指甲的奴婢退下,广袖拂动,金丝银线流光溢彩,精致奢华到了极致。 “太后圣意臣不敢妄加猜测。”顾亦丞的不厌其烦明眼人看得清楚,答话亦是带着点烦躁。 齐太后抬手,嬷嬷扶住她伸出的手,她方才站起身,锦袍摆动,一步步稳当从容,高贵不凡。 “哀家久不出慈宁宫,但对外面那些事哀家心里清楚。”她行至顾亦丞面前站定,弄得漂亮的长指甲带着金色珠光点缀,“如今陆家得势,朝堂风向难免有变,而打破这种局面最好的办法,就在祁国公主身上,祁国此番入京,欲意将公主送来联姻,此事你可知晓?” “臣已娶妻,太后不妨多操心瑾王婚事。”顾亦丞毫不犹豫地把人拉下水。 “瑾王野心,满朝文武有几人不知?”齐太后冷肃起来,“他若得祁国相助,万宋何来太平之日?哀家找你前来,便是想让你多与祁国人接触,务必阻止祁国与瑾王联手。” 顾亦丞皱眉,心底烦闷咂舌,他抬眸直视面前尊贵的妇人,“敢问太后,这是商量还是命令?” “此乃懿旨。”齐太后袖袍一挥,转回坐席,绝了他的后路。 商量可拒,命令可驳。 抗命跟抗旨,两者完全不同。 “若臣不从呢?”顾亦丞站姿如轻松,挺拔玉立。 “瑾王到底在哀家身边养了些年头,他是何种性情哀家不说了若指掌,却也知晓他为人,以他的性子为何几次三番要将云浅凉弄到手,其中缘由哀家不信仅是他喜欢。”齐太后大胆威胁,这是她抓住的一条软肋,“哀家已让佳和公主在玄斗门等候。” 顾亦丞不怒反笑,“太后年事已高,迟早后悔搀和朝堂之事。” 话音还未落地,顾亦丞不顾礼数,直接转身离开。 越是藏着掖着,越让人怀疑她的身世有异,可偏生露不得。 玄斗门是皇宫四大宫门之一,平日官员上朝或是进宫走的都是朝阳门,而玄斗门多是宫内人采买进出,距离街上最近的宫门便是玄斗门。 走出宫门,已见宫门外停着的那辆惹眼的马车,处处显出富贵。 祁云情坐在马车里,却把车帘挂起注视着宫门口,见顾亦丞出来心中喜悦,“劳烦顾相了。” 云浅凉与易行之商量妥当覃越城事宜,决定最近动身,做了安排。 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眼见该用午膳了。 “我先走了,剩下的事你看着安排即可。”云浅凉起身。 出了百善堂,见到在外等候的人,云浅凉眼中未露惊讶。 苏清上前把人挡在身后,如刺猬般竖起了身上的刺,戒备的盯着寂栖迟。 “可有荣幸请顾夫人上街走走?”寂栖迟原本慵懒地靠着墙,见到人出来才站好。 “苏清,你在后面跟着就好。”云浅凉迈步往前走,路过马车直接走过。 街上热闹,两人并肩而走,路上看见些好玩的小玩意,寂栖迟掏钱买下,转而递给云浅凉。 云浅凉道谢后接过,谈不上热络,却没有意避开。 “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寂栖迟嘴角挂着笑,一路上招蜂引蝶而不自知的样子,翩翩公子人如玉。 “躲得了的话,哪里会走到这个地步?既然逃走了,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路上偶遇装作路人,擦肩而过多好。”云浅凉侧目看了眼装似没心没肺,故意装作对她有意而体贴温柔的人,“老寂,有些事强求是无用的,执意而为只……” 路过买糖人的小贩,寂栖迟停下脚步,出声打断她的话,“等会。” 云浅凉把喉间的话咽回肚子里,听他跟小贩要糖人,以她的模样做,她只好在一旁等候。 云浅凉垂眸站着,有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 祁云情如普通女孩般,笑容灿烂的与顾亦丞在大街上行走,街上人多,偶尔会把挤到顾亦丞怀里,她眉眼里的笑意难以止住,最后索性大胆的去挽他的手。 顾亦丞脸色一沉,正欲出声冷喝,就听祁云情的声音响起。 “咦,前面的是顾夫人吧?”说着,她指着前方卖糖人的地方。 顾亦丞的冷喝到了嘴边,只听名字他脸色就缓和了许多,视线在街上寻云浅凉的身影。 “给。”寂栖迟掏出铜板付钱,把做成女子模样的糖人递给云浅凉。 “谢谢。”云浅凉一愣,随后伸手接过,但她只是拿着,没有吃。 转身离开,一转眼就见到了已经走近的顾亦丞和祁云情,云浅凉视线落在他臂弯间,几不可见地蹙眉。 顾亦丞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想做之事,把手臂抽开。 见状,祁云情摆出一副避嫌的样子,自然地收回手,一副偷情被抓个正着,还佯装清白的样子。 “顾夫人也出来逛街?”祁云情主动攀谈,“这位公子是?” “偶遇熟人随便走走。”云浅凉态度冷淡。 “熟人啊?”祁云情意味深长的重复,面上眼里明显不信这个解释。 “走吧。”寂栖迟故意将手搭在云浅凉肩膀上,将人带走。 云浅凉未做声,随他一道离开。 “浅浅。”顾亦丞拉着她的胳膊。 “好好陪佳和公主。”云浅凉弯唇微笑,把他的手拂开。 走远了些,寂栖迟把手拿开。 “既然顾相身边有人陪了,你不如跟我回去吧。”他说得很是认真。 “想得挺美啊。”云浅凉拉开些两人的距离,“该看的我已经看到了,请问现在我可以回家用膳了吗?” 她就说寂栖迟刚逃走就来找她很奇怪,真要有事要谈找个安静的地方多少,偏生要上街走走,原来是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目的在于让她对顾亦丞死心。 久久未听到寂栖迟回答,云浅凉朝身后跟着的马车招招手,车夫驾车过来。 “五日后,我要回去一趟,你若想好,卯时我在是城外三里的亭子里等你。” 第267章 情敌上门 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停在顾相府门前,崖柏成车,金雕银饰,好一派风光。 奴婢掀开车帘,华服加身的祁云情风华有度的钻出马车,由奴婢搀扶着步下马车。 祁云情打扮偏爱艳色,一袭石榴红宫装,繁复锦绣,影影倬倬的霞花铺在锦缎上,。一头青丝挑起几缕绾成飞云髻,其余垂在双肩,仅在髻上斜插一支少见的水红色孔雀簪,孔雀嘴里衔着的一串莹白珍珠,折射着阳光焕发出无限光彩。 肤色如雪,体态婀娜,貌倾天下。 门房处,顾管家正在与家仆交代事情,见华车至府门,而来人是祁国佳和公主,领着人出门相迎。 “不知佳和公主驾到,有失远迎。”顾管家见礼恭迎,客气却不热切。 “本公主擅自前来叨扰贵府了,不知顾夫人可在府中?”祁云情让人起身,十分平易近人,面对府中小人声音透着亲和,与她高贵的身份截然相反。 顾管家听其问的人是云浅凉,心下警醒,相爷特意交代过尽量不要让祁国人打扰夫人。 “回公主话,夫人身体不适,正在休息。”顾管家委婉表示拒绝相见。 祁云情仿若听不出话中深意,笑容淡了三分,关心道:“没有大碍吧?若是不介意,还请管家带路,本公主想去探望顾夫人,且为接风宴时的事道歉。”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管家面露为难,“夫人身体抱恙,将病气过给公主的话不好,公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莫非是宫宴时丛将军那番言论惹顾夫人生气,顾夫人还未原谅祁国?”祁云情显然不将那番话放在心中,自行揣测用意,苦恼起来,“祁国此次来万宋乃为谈和,倘若让顾夫人心存芥蒂的话,于两国不好,不管如何,本公主都得见到顾夫人,当面赔罪才好。” 顾管家半垂的眉头皱起,这话里的意思暗讽人小气,不讲道理,而对方偏生找了个好幌子,无从拒绝,强硬些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对祁国公主不敬,惹来闲言碎语。 “老奴这就派人去通知夫人,请公主去前厅稍作片刻。”顾管家率先决定了地点,以免对方有心为难,执意要到住处看望。 祁云情前脚踏进顾相府,顾管家后脚便派人去知会顾亦丞。 “接风宴离都过去好些天了,这祁国公主今日才来登门道歉,奴婢看她压根没赔罪的心思。”秋月替云浅凉重新换了身得体的衣物。 而云浅凉则是暗叹一声,祁云情自然不可能特意登门道歉,否则她为何不把丛江带来,由她发落呢?可见祁云情不过拿赔罪当借口,其来意是见她,至于会说些何事,大概与顾亦丞拖不了干系。 人都嚣张登门滋事了,岂有躲避之理? 畴清厅内,祁云情正安心品茶,身旁候着的奴婢满头大汗,如同煎熬的伺候着这尊大佛,祁云情看似平易近人,但一言不发时,让人颇感压力,无形中流露出强势来。 等了许久还不见云浅凉身影,祁云情放下茶杯询问,“顾夫人院子里前厅可远?” “夫人大概在休息。”顾管家出言化解问题。 在休息自然需要梳妆打扮再来见客,既然您非要见人,那就耐心等着吧。 祁云情眸光在顾管家身上停顿片刻,舒展笑颜,而后响起何事,眼神里浮现出深思。 “顾夫人住在青松院?”她随口道出顾相府内院名,那种熟悉让人感觉不怀好意。 “正是。”顾管家回答。 祁云情眸色渐深,青松院这乃顾亦丞住处,除了信任之人外,未经传唤奴婢都不得进入,他一向注重安危,不容人近身,却让云浅凉住进青松院。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云浅凉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裙角绣着一只粉蝶落在百合花上,身披紫色外衫,行进古韵悠然的正厅,那一抹色彩清澈透明,与满堂暗红深棕相比,鲜明亮眼,双眸淡淡,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 云浅凉婷婷袅袅上前,福身施礼,颔首浅笑,“见过佳和公主,劳公主久等烦请见谅。” 祁云情眼神里极快的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光,随即客气有礼的说道:“顾夫人请起,本公主突然上门,确实唐突,还望顾夫人能不怪罪本公主失礼之处才是。” 一番话说得极为有礼,面颊略显歉意,让人寻不出错处。 “公主乃万宋贵客,能登门拜访是顾相府的荣幸,岂有怪罪之礼。”云浅凉对外人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尤其对方心怀他意,她接触起来越是客气疏离,与对方打官腔周旋。 “宫宴之时从将军酒后失言多有得罪,今日本公主特意登门为此赔不是,希望顾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原谅丛将军。”祁云情不忘把借口给做全来。 云浅凉眉眼弯弯,娇艳如霞的面庞染着笑意,轻柔婉约。 “公主多虑了,那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还劳公主上门赔不是,倒是我的不是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呈现于脸上,清泠音色如泉水。 两人微笑着和谐交谈,生生让人误以为是玩得好的姐妹闲暇时的相聚闲聊。 这副假面无人率先撕破,言辞上的交锋你来我往,等着对方先认输。 不过云浅凉是无所谓,她演戏时带着假面时间长了,耐心比寻常人好几倍,饶是祁云情这般坐得住的人,和她比起来似乎也略逊一筹,渐渐有些浮躁了。 云浅凉始终不曾谈及昨日街上偶遇一事,好像忘记了一般,这让祁云情摸不清对方是何种态度。 女子都是善妒的,亲眼见到自家夫君与其他女子在亲密逛街,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即便听过解释,心里依旧会有隔阂,无法轻易放下,见对方登门还不懂其中意思吗? “我还从未见识过万宋官家宅邸,不知可否请顾夫人带我参观一二?”交谈间,祁云情已然把自己的尊称去掉,转移话题,转变攻势。 第268章 过往旧情 见祁云情衣服笑意盎然的模样,云浅凉自然不能伸手去打她的脸,况且祁云情是祁国公主,不管天徽帝对谈和一事有何打算,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于是,云浅凉跟着笑道:“公主肯赏脸参观,自然可以。” 一路从前院走过随后穿过花园,来到九曲长廊,穿过九曲长廊再往前些就是青松院了,云浅凉在九曲长廊前止步歇息。 看着顾相府内庭院里的花园,竟不见一株牡丹,祁云情眼中不由得划过疑惑。 顾亦丞喜爱牡丹,他母亲还在世时亦是喜爱牡丹,来前她以为在顾相府内能看到满园牡丹,百花绽放,却不曾想连一株都寻不到。 “听闻顾相喜欢牡丹,我对牡丹亦是十分喜爱,原以为能跟顾相讨要一株,失算了。”祁云情掩嘴轻笑,像是在笑话自己,但让人觉得突兀且扎人。 “是吗?”云浅凉佯装不知这个喜好,回想片刻,道:“说起来刚嫁进相府时,府内确实栽种了许多品种的牡丹,后来便没了。” 云浅凉并非不知这个事,只是外人传言终归是传言罢了。 顾亦丞压根不喜欢摆弄花草,会在府内栽种牡丹全因母亲之故,许荃离世后留下一院牡丹,开始顾亦丞会用心打理,但他不善养花,弄死了不少,只好请人打理。 年年岁岁,当初留下的牡丹一株未剩,他懒得纠结这些点缀之物,便依旧让人种上牡丹。 “只是当年听顾相提过。”话刚出口,祁云情自觉失言,抬手掩唇,且小心翼翼地打量云浅凉神色,见云浅凉凝视着湖面,浅笑盈盈,她心安地放下手,大方坦诚道:“其实我与顾相乃旧识。” “难怪相爷对公主颇为照顾。”云浅凉顺着她的话往下应,有意刺探各中往来。 昨夜某位爷如实交代过往,她倒是听了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但顾亦丞到底会顾忌她的感受,说出来的故事可能别人口中的有所出入,所以她很想听祁云情口中的往事是那般“郎情妾意”。 “那是顾相曾答应过一个人,会照顾我一一辈子,他是个守信之人,定不会违背当年应承之事。”提及此诺,祁云情面颊泛红,完全是春心大动,提及情郎的动情模样。 春花与秋月跟在一旁听着,心里气恼,总算弄明白祁国公主的来意了。 一辈子,这世间,唯有夫妻才能相伴一生,目的可谓昭然若揭。 对方特意登门炫耀挑衅,想给夫人一个下马威! “一辈子。”云浅凉低喃品着这三字的意思,轻轻一笑,“公主是要留在万宋吗?” “他若想的话,我会留下。”祁云情答完又觉不妥,“不过他还未与我提过这件事。” 还未。 那就是迟早会提的意思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主容颜不凡,想来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我与他相识时年纪还小,样貌倒是不出色。”祁云情望着因秋风而起涟漪的湖面,笑意更浓, 云浅凉确实比寻常官家小姐要难对付,这时还能维持面不改色,但她不信听过两人过往后,云浅凉内心当真如面上这般波澜不惊。 “公主不妨与我说说,你与相爷相识的过程吧。”云浅凉收回看水的目光,指着附近的凉亭,“到那处坐着说如何?” “顾夫人若不介意的话,我乐意告知。”祁云情自信洋溢。 云浅凉很聪明,所以她懂得刺探内情,试图在从中找出破绽,否则她是不会仅凭数语相信那番言论,可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九真一假,云浅凉一个局外人,晾她无法识破。 两人相识至今算了快六年了,当年铁骑军遭皇帝算计身陷囹圄,被敌人逼至一处有沼泽的林中,那时他们被庞大的军队围困数日,武器是最差了,粮草也不足,而外面是强大的敌人,等到弹尽粮绝同样是死路一条,不如突围。 那次突围对他们而言,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只是多拖着一些人去死而已。 那时,顾亦丞还不如现在这般手握重权,手里那块兵符不能动,仅带着十七人赶去相救,他破了那场局,但人数悬殊,兵器不足,那场战斗几乎是浴血奋战,每个人身上染满了血,战了整整十二日,才破局而出。 顾亦丞掩护铁骑军离开,但那时他已身受重伤,刚好遇到了遇袭的祁云情。 祁云情以前曾拜过一个师傅,她与师傅生活在皇宫之外,一边游玩一边教她机关巧术,救下顾亦丞的人便是祁云情的师傅,但后来因追捕的人赶到,那位师傅为保护顾亦丞而丧命,临死前把当女儿对待的祁云情交托给了顾亦丞。 当时情势所逼,顾亦丞只好应对方所求,答应照顾祁云情。 顾亦丞替埋葬了那位师傅,带着祁云情离开,途中遇到苟延残喘的散兵,祁云情那时曾替他挡了一剑,虽不是伤在要害,但也是落到了重伤。 后来养好伤后,顾亦丞亲自把人送回了祁国皇宫,且答应往后每年那人忌日会陪她去祭拜。 一来二往,便生了情谊。 “每年忌日,都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在那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仿若这世间浮华都与我们无关了。”祁云情面露怀念与向往。 可是后来变了,三年前她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将心间爱慕告知与他,一心以为两人该携手共进,白头偕老,可他却拒绝了。 她以师傅临终之诺质问,他却告诉她。 “我确实答应过,他并未说照顾到何种程度,我以为的是把你安全送回家,我做到了,倘若他话里之意是要我迎娶你,我当时便不会答应。” 自那以后,忌日只有她一人去,他要么提前来,要么推后,再未遇到过。她几次修书于他,质问他各种缘由,信件都石沉大海了,不得已她只好一次次以画桑的身份来寻他。 她将他身边女子赶走,一次次,但他从未生过气。 以前她认为那是心中仍有情谊,对她纵容,过了段时,她才明白那根本不是纵容,只是他不喜欢那些女子,而她与那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没有丝毫差别。 第269章 针尖麦芒 一整个上午顾相府内处于接待贵客的严谨氛围,眼见该到午膳时辰,云浅凉流露出疲惫之色,委婉表达想送客的意图,祁云情厚着脸皮的视若无睹,且无论云浅凉如何扯开话题,祁云情一律拉回顾亦丞身上,三句不离两人间的“往事”。 到最后,连旁边伺候的奴婢们,以及前来送茶点的顾管家,全看出了祁云情来意,不仅是上门挑衅这么简单,她步步紧逼,是想让云浅凉主动放弃正妻之位。 祁云情贵为一国公主,身份高贵,怎会敢于人下做妾,或是当平妻? 云浅凉手里有赐婚正妻的圣旨,除非她让位,否则即便有身份尊贵的人嫁进来,哪怕学朝堂丞相那般分个左右,云浅凉始终压过对方一头,想要做顾相府唯一的主母,只剩下把云浅凉逼到甘愿成全的地步。 祁云情倒是个看得通透的主,分明提前到了京城,那时却从未登门来挑衅,是她信心十足。 即便顾亦丞不喜欢她,她也能仗着祁国的势,由天徽帝出面打压云浅凉,但她未料到陆家回来了,且深受天徽帝器重,而陆家待她如亲孙女,那时她便明了再如何仗势欺人,也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才寻机刺激挑衅。 “想不到顾相对夫人也如此心细,夫人可真是有福之人,竟能够嫁给顾相这般伟岸的男子,当真是羡煞旁人。”祁云情言辞用字巧妙得很。 也?竟? 这可不是好词,春花秋月听得心下不悦,频频皱眉。 “公主身份尊贵,又生得这般美貌,岂是旁人可企及?”云浅凉嘴角的笑意略微淡了些,语气中更是平添几分惆怅,目光幽幽地看着满院的景色,轻启红唇,“对我们而言,此生所愿不过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已,这样凡夫俗子的愿望,岂能入得了公主的人。” 听着云浅凉的回答,祁云情一时间陷入沉默中,见云浅凉神色专注的盯着花园里的景色,便跟着把目光转向园中那片葱青之中。 半晌,祁云情缓缓开口,“夫人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这样的心愿,别说是一般女子,即便尊贵如公主,又有几个人能够遂愿?” 闻言,云浅凉眸子的光芒微微一冷,抬手指向院里栽种的常青松,“方才公主曾言自己喜爱牡丹,想来是个爱花之人,只是花美则美矣,却难改过季凋零的宿命,青松一色,却四季常青。我自知容貌才情非上乘,无法比拟牡丹,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色常青,永驻于心。” 听着云浅凉的话,祁云情心中吃惊不已,没想到云浅凉竟是这般有野心之人,先前是她小看了人! 可她反驳不了那一席话,毕竟那是全天下女子的期盼,自己何尝不想嫁给爱慕之人,长相厮守,只要他愿意,她宁愿随他过隐居日子,就像往年师傅忌日时,只有他们。 但顾亦丞身边应该是她,而非眼前之人。 一时间,凉亭之中安静至极,祁云情借由喝茶的空隙,在心中细细思量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而云浅凉则是把祁云情平静无波表情下的细微波动收于眼底,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一手轻轻地掀开茶盖正要轻抿一口润喉,却见杯中茶换成了温水,有些疑惑的望向刚送茶来在旁候着的苏清。 苏清迎上她询问的目光,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这是顾亦丞吩咐准备的,他人已经回来了。 云浅凉这才安心喝了一口,却尝出温水里淡淡的甜味,一时甜到心里。 此时,祁云情显然做好下一轮进攻的准备,扫着淡妆的容颜绽放出得体的浅笑,双目暗藏机锋的看着云浅凉,带着一丝关切。 “夫人这般心愿自然是天下女子所想。”话锋一转,尖锐起来,“可是,这世道岂是女子如何想便可改变的,又有几人敢这样做?届时被冠上妒妇之名,只怕会遭人唾弃一世。” 云浅凉口中清甜还未散去,听见祁云情不死心的追问,不由得弯弯唇角,显出一抹别致的笑容。 祁云情看着不担惊受怕,反而微笑的云浅凉,有些慌了神,想不明白云浅凉到底怎么回事? 若寻常女子听到妒妇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她竟还笑颜如花,饶是善于揣摩人心的祁云情,也有些微微泛愣,捉摸不透眼前人的心思,先前刺激下拨开的迷雾,一瞬间全部聚拢,把人藏在里面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轮廓。 听闻这般刺耳的话,凉亭里伺候的人气得脸色通红,心中纷纷为主子打抱不平。 明眼人均是看得出来,相爷对夫人百般疼爱,可从这位祁国公主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连向来面不改色的苏清,听过后眉头不由得轻皱起来。 苏清跟在云浅凉时日不短了,相信这些难不倒云浅凉,只默默听着不做声。 “做人不可太贪心。”云浅凉轻轻地放下茶杯,抬眸看着祁云情,一字一句清晰明朗。 比之祁云情上门挑衅,步步紧逼,云浅凉始终话不多,她像是一汪绵延的水,外人丢任何东西进来尽可包容。 “在谈什么,心情这般愉悦?”此时,顾亦丞竟与祁云韶一同朝着凉亭走来,只见他眼里只有云浅凉一人,从踏进花园起便只看着自己妻子,始终不曾染上笑意的眼眸,如今温情在内。 两人同时起身,云浅凉浅笑着回答顾亦丞的话,“不过谈些花花草草的事。” “相府府中点缀之物甚少,虽然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可若是多些香气扑鼻的鲜花,岂不更好?”看着满园的绿色,祁云情以花暗喻顾府后院。 闻言,祁云韶的目光淡扫顾相府的花园,只见园中不见鲜花,反倒是栽着不少常青松,此时入秋,已是花朵凋零,树木落叶之时,这里却春意盎然,格外生机勃勃。 虽少了鲜花点缀让人心生意兴阑珊之感,可比之秋日的泛黄枯叶,却是好了百倍。 只不过,祁云韶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不明话中之意? 第270章 操碎了心 听祁云情话里藏着其他意思,顾亦丞也不点明,只是随着祁云情说话的方式,弯弯绕绕的回答,“百花虽美,不喜见之心烦。” 闻言祁云情眼中目光微闪,淡淡的开口,“相爷可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竟如此的专情,让云情好生羡慕顾夫人。只是看惯了百花,一事图新鲜换个口味,始终只是一时兴起所致。” 云浅凉仿若未闻,垂眸热情的为顾亦丞斟上一杯温热的茶,顾亦丞岂会不明白她的用心,这可恶的小狐狸,自己做够了红脸,把白脸的任务尽数的丢给了他。 顾亦丞心中无奈暗叹,眼里却是宠溺。 罢了,谁叫她是他的妻呢? “公主眼中无花,可本相心中却有。”顾亦丞满心欢喜的端起茶杯,与对面的祁云韶举杯喝了一口,那暗藏睿智的眸子环顾花园一圈,最后看着云浅凉,对祁云情开口,“公主难道不觉得浅浅正是这园中唯一盛开的鲜花吗?既已有鲜花,何须再添其他?太子,以为如何?” 说完,顾亦丞朝着云浅凉淡淡一笑,眼中却是闪过意思别样的情绪。 云浅凉虽然满意顾亦丞方才的回答,可他眼底那抹暗示让她心头暗怒,心头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这样的事情当真做不得,容易自己失足栽进去。 祁云韶看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回绝自家妹妹,不甚在意的笑笑,随即夸赞道:“顾相与夫人伉俪情深,难怪我们云情总说夫人福泽深厚,如今看来,连本宫都有些期望着能娶过中意之人过逍遥日子了。” 闻言,顾亦丞则是勾唇一下桌下的右手不禁紧握住云浅凉的左手,感受到她手里的暖意,嘴角弧度越发明显,“太子实在是过谦了,我朝绝色女子不在少数,相信太子能挑中合适的太子妃,日后必定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对于顾亦丞的转移话题,祁云韶面上显得一抹冷酷的笑容,隐藏阴鸷的眸子不禁看向云浅凉,见她嘴角喊着浅淡从容的微笑,眼中散发着坚定自信的光芒,而一旁的祁云情却是顾亦丞开口后沉默不语,面上虽含有笑意,却始终是隐含一抹容易被人挑起的燥意,这便是为何她容貌地位远皆胜云浅凉,却还是输掉的原因。 输在了气势上! “本宫与云情出来有半日了,今日叨扰许久,该回去了。”祁云韶主动开口辞别,倒是让人惊讶。 几人同时起身,顾亦丞安排人将二人安全送回驿馆。 将人送走,云浅凉心情才得意放松,长舒一口气。 走回府内,云浅凉刚松懈的心情,又恢复了严谨。 “进展如何?” “先用过午膳再说。”顾亦丞牵着她缓缓地往后院走去,只是那握着她的手却是那般用力,仿若是松开她便会随风消失。 这样的紧张,让云浅凉不由得失笑。 这不像素来胸有成竹的左相,微微地张开五指与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见他那阴沉的唇角已有慢慢上扬的趋势,云浅凉才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两人并肩走回青松院。 可刚踏进屋子,他挥退奴婢,让她坐下双臂撑着椅子扶手把她困住,双目流露出真挚情感,盯着她的眼睛神色严肃道:“我发誓,一辈子这三个字,我只对你说过。” 听至此,一颗心被塞了满满当当的情谊,云浅凉笑意自然而然的加深,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那张招眼的俊颜,噘嘴凑过去亲吻他,轻碰即离,“别人与你摆在一处,我肯定是信你的。” 顾亦丞蹲在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腕,仰头看着人,“近来诸多事,就怕你乱想了不跟我说。” “我对放在心上的人可是很用心的,有矛盾相互说开来,是真的,我便直接放手了,不会委屈求全。”云浅凉说出来还挺自豪,比起祁云情说的那些狗血的往事,她更倾向于做实事。 说那么多废话刺激,有本事直接嫁进来,比那些添油加醋的往事强多了。 她刺探打听,也就是配合演戏而已。 “说正事,情况如何?”云浅凉把人拉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祁云韶被摆了一道。”顾亦丞认真起来,事关各国局势,而这两伙人目前在万宋京城,任何动静均是会令万宋受到影响。 倘若祁国太子在万宋出事,给了祁国动兵的先机,于国不利。 “果然如此。”云浅凉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看来祁云韶身边也有他们的人,才泄露了消息,让他有时间安排撤离。” 那日寂栖迟突然说要离开,她便心生疑惑,他们的人一直隐蔽在暗处,这时候动反而惹人注意,偏偏他就是在这时候做出这种决定来,可见此举非是被逼无奈。 顾亦丞摇摇头,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不觉得祁云韶那么好对付,他爬上太子之位走的是条弑亲之路,这条路稍有差池成功后也会毁掉他,但祁国官员力保他登储君之位,可谓手段了得,寂栖迟的人得手后,祁云韶第一个就会怀疑身边的人,消息多半是故意为之。” 不过,无论真假,寂栖迟必须撤离,否则祁云韶联手万宋,对他们更加不利。 当然,联手的前提是,祁云韶吃不下对方这个盘,不得不找万宋来分羹。 “唉。”云浅凉重叹一声,疲惫地趴在案桌上,“他们留下我需要怕身份暴露,担心他们行径偏激,对我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如今他们撤走,我还是要担心他们的死活,讲来还挺好笑。” 这世间最不能欠的就是情,无论是何种情债,但凡牵扯必难还清。 她不怕寂栖迟他们明着来,就怕对方不管她是否想要,默默付出了鲜血与性命的代价,而她被迫受着最后推不开。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做。”顾亦丞收紧手指,相扣的十指贴紧到没有一丝缝隙。 重情是把双刃剑,会割伤敌人,也会割伤自己。 第271章 寂祁交手 夜风飕飕,月亮被乌黑的云层藏在其中不见半点光亮,而此时城外的树林中,其中阴森森一片,让人心生惧意。 “什么人?”穆烽等人听到不同于风声树叶婆娑声的声响,纷纷拔出手中的长剑,将寂栖迟与清寂围在其中保护着他们。 从祁云韶那处撤退的卧底去小解了,听到声响赶紧勒紧裤腰带往回走。 “啊!”一道凄惨的喊痛声瞬间响彻正片树林,一道血柱冲天而喷,那名卧底被一名黑衣人砍掉了右臂,整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 乌云中透不出半点星点月光,风声渐起,却刮起一股异样的气息。 “动手!”城郊外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哨声,数百条黑影从树端瞬间冲了下来。 黑衣人现身出剑,将原本在地上打滚的人刺成马蜂窝,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整片树林弥漫开,惹人作呕。 “先擒主子。”一名身穿灰色紧身长袍的男子命令身边的黑衣人。 穆烽等人以全部拔出长剑应对来敌人,这四日他们的人除了还未暴露的留在城内,其他人分批出城,率先把部分重要的东西,安排人带走,而他们在城外落脚,等最后一批明早出城才能离开。 寂栖迟放下手里烤着的鸟儿,拿起放着身边的剑站起身来,对清寂交代,“别再冲上来帮我挡剑。” 清寂接过那烤差不多烤好的鸟,把药箱背了起来,以防敌人袭击时找不到毒药来对付,他虽然不会武功,但医毒不分家,对毒药他了解甚多,身上常备毒药防身。 寂栖迟提剑走出保护范围,站在前面,一脸玩世不恭,“祁太子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落地片刻,马蹄声响起,一人骑着马从暗处行来,火光映着那张脸阴鸷寒冷,就像地狱里一块千年寒冰,浑身凶煞,戾气浓重,与那翩翩公子样截然不同。 “寂少主好本事,不仅能混入瑾王府当军师多年,远在万宋还能安排人从太子府盗走禁军名册。”祁云韶骑在马背上,出口寒气阴森,杀气浓烈。 禁军乃祁国皇城最重要的一道守卫,禁军名册丢失,外人极易潜入鱼目混珠,安插人手入禁军,对祁国十分不利。而他前脚刚离开祁国地盘,后脚就有人潜入守卫森严的太子府,把名册盗走。 若非他早有留意身边有奸细,接到消息后给人设局,这禁军名册怕是当真要在他眼皮底下飞走了! “这还得多谢祁太子给我这个机会。”寂栖迟非常客套的抱拳相谢。 “本宫倒要看看,今日寂少主有何本事逃走。”之前儒雅、浅笑的伪装撕破,阴寒的面颊露出嗜血。 “祁太子,做个交易如何?”寂栖迟毕竟是从战乱中走过来的人,耳聪目明与对方不遑多让,“你如今身在万宋境内,损兵折将对祁国亦无好处,不如只你我二人出手,你赢我将禁军名册双手奉上,你输便放我们走。” 寂栖迟并未无所考量,他当下处境虽不妙,但祁云韶比他好不了多少。 除了那三千精兵外,还派遣了其他人入万宋京城,被发现的话万宋定会警戒,且怀疑祁国来意,到时祁云韶在别人的地盘上,仅凭那三千精兵与护送的一万人,如何能在万宋重重势力下脱身? 半斤八两,他犯不着怕祁云韶。 两人闭口不言,却让旁边的人感受到两者之间暗自的较量。 只见祁云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脚尖轻踏马背,手中银剑已由一条银龙般刺向不远处的寂栖迟。 而寂栖迟也不是吃素的,握剑的右手异常的灵活,在电光火石的招式飞向自己之时,她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两剑相击之声在寂静的夜空清彻刺耳,一串火花如昙花般随着声音响起而被摩擦出来,却让一旁的人看傻了眼。 只是,还不等其他人自两人第一次的交锋之中回过神时,寂栖迟与其孕照早已从飞身到远处,刀光剑影见真章。 寂栖迟身手灵活刁钻,战场上磨炼出的机警让他从容以对,对敌时一招一式演练而成的精华让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又没有多余的花拳绣腿,攻其要害,防己重点,即便是一旁看着的人,亦是学到不少,却不得不佩服在四国里竟有个文能谋算四国,武能高超精湛的人默默无声。 祁云韶自幼习武,虽未遇到过国家大战,但宫中明刀易躲,暗箭难防,特有的敏锐让祁云韶总能条件反射的知晓寂栖迟下一步动作,攻守兼备的闪过寂栖迟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两人手中长剑时而相击,时而相抵,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在月光夜幕之下进行这一对一的生死相驳,两人同样冷峻的表情,沉着的眸子,攻向对方的招式均是辛辣狠毒,不留半死情面。 “将军,放箭吗?”一个着黑衣的侍卫看着双方胶着,不分胜负,低声询问着灰衣的丛江。 “蠢货!”丛江突然出声骂道。 此时房间,即便杀了寂栖迟,太子也会落到背信之名,到时双方交手死伤必然不低,太子亦是不会放过他们。 在太子应下寂栖迟的单挑时,丛江编织这件事只有这两个男子才能够解决,其他人插手对己方都是不利的局面。 噗呲…… 血流喷涌而出的声音顿时让其他人纷纷抬眼看向不远处。 乌云散开,月光泻下。 只见余光之下,寂栖迟手中的银剑正刺中了祁云韶的右胸,血液顿时自那银剑四周喷涌而出,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血性之气。而祁云韶手中的长剑却也是刺进了寂栖迟的右臂,锋利的剑锋划过寂栖迟的衣袍,直直地刺进他的手臂中,一条血柱随之流了下来。 “少主!” “太子!” 双方人马顿时惊呼出声,若这两人出事,他们这些侍卫也不用活了。 这时一道极细的低声在树林中响起,众人听到低声,眼底瞬间覆满戒备。 第272章 三方相对 寂栖迟全神贯注地听四周细微的声响,注意着周边环境的变化,正在两人收剑退回各自阵营,把警觉全放在树林动静的时候,另一批黑衣劈天盖地地从天而降,不等祁云韶的手下反应过来,便已是刺出了手中的长剑。 眨眼间,祁云韶的人在没回过神的情况下被消灭了一般,待另一半人回过神时,自己身边已是尸横遍地,所有人这才举起手中长剑抵御敌人进攻。 与此同时,寂栖迟那边察觉对方目标祁云韶,欲趁乱脱身,保护着寂栖迟有规律地往暗处撤。 这一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未乘胜追击,把祁云韶的人赶尽杀绝,而是把周围包围,连寂栖迟等人在内,一并封锁在圈子里,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的举动。 “是谁?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丛江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极其刺耳。 可黑衣人除了严谨地把人包围起来,无人理会丛江。 祁云韶看着被杀的侍卫,所有人均是一剑毙命,手段贤淑老练,且这些人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招式,一看便是长期行军打仗中磨炼出来的一丝不苟。 “万宋皇城外还容不得其他人作乱,二位架势如此嚣张,将我万宋官员置于何地?”暗夜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这阵脚步声而来的是一道冷笑不已的讥讽。 闻言所有人均是顺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从树林中走来一人。 此人身材颀长精瘦,一身黑色锦袍裹身,发丝用一根玉簪固定住,即便是在黑夜中亦能看到玉簪散发出的莹润光泽,而最引人注目的,正是那人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如暗夜中一个明珠散发着璀璨光芒,来人正是顾亦丞。 寂栖迟见来人是顾亦丞,心中有异样念头在慢慢滋生,眼底的神色越发地复杂。 而祁云韶却是满面阴森,双目在黑夜里散发出野兽般的凶狠。 “这是祁国之事,顾相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祁云韶嘲讽着来人。 顾亦丞没有多花心思去关注这群人的转变,只见他扬扬手,包围着众人的侍卫立即把范围缩小,散开距离包围的人变得严丝密缝起来。 “祁太子若是在自己国土上动手,本相自然管不着,但这里是万宋!”顾亦丞走近众人,停下脚步立于双方面前,嘴角含笑的与人寒暄。 祁云韶半眯的眼眸中射出阴狠的光芒,随即冷笑道:“只杀本宫的人,却未动对方分毫,顾相未免厚此薄彼了些,顾相莫非以为你救了这些人,他们会感激你而对万宋手下留情?他们长期潜伏在万宋与祁国,万宋内发生的时指不定是他们有意挑拨,想坐收渔翁之利,顾相不如与本宫联手,拿下这些人交差,如何?” 寂栖迟站着由清寂帮他包扎右臂的伤口,听闻祁国把自己的罪抛到他们身上,咧嘴笑言,“祁太子这招祸水东引,把莫无须有的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此举过于无耻了吧?” 在此地盘上,万宋人是主,祁云韶厚颜无耻的要求顾亦丞站在他们那边,审局倒是清醒,只是站着不说话,任由脏水往身上泼可不是他的作风。 祁国在万宋境内做的事,他们知晓不少,双方暗地里也有过较量,真要算起来,祁国背负着的罪名,与他们关系当真是不大,顶多是发现了背后给予协助而已。 “寂少主在万宋潜伏多年,要说没搅合万宋与祁国的事,恐怕仅凭你一两句话,无法令人取信。”祁云韶拉下下水的功夫不低,嗤笑的看着假仁义装好人的寂栖迟。 相较于寂栖迟,祁云韶更在意顾亦丞,毕竟顾亦丞行事方便许多,势力稳固,多半见得光。 只见他暗讽完寂栖迟,便将视线再次转向顾亦丞,等着顾亦丞的决定。 现下局面,寂栖迟与他均是受困一方,两人要是联手破敌,顾亦丞占不到完全的上风,不如择其一合作,而他毕竟有身份摆在那里,且对方无法把状告到天徽帝处,胜算更大。 乌云飘过,莹白月光照亮大地,打在顾亦丞的脸上,只见他扬起薄唇,脸上浮现一抹绝美的笑容,眼底却含着浓浓地不屑,“本相当年在祁国边境被追杀,没有寻求外援,今日在自己的地盘,难不成还需要一个伤者来帮助?” 顿时,寂栖迟松了口气,亦是明了顾亦丞今夜为何在此。 他那日跟云浅凉说要回家一趟,她精明如斯,必然是心中起疑,让顾亦丞去查了缘由,得知了真相。 顾亦丞今夜来此,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这边是如何让云浅凉无法置身事外,把重担压在她身上,顾亦丞就以同样的办法替她偿还那些所谓的浓重情谊,同样是强加在身。 “看来顾相很有自信。”祁云韶道。 双方谈崩,眼下三方相对,各自警戒。 只见顾亦丞一挥手,原本立于他身后待命的侍卫,竟是眨眼间朝丛江攻去,树林里瞬间响起兵器相交的刺耳声。 月光下,泛着寒光地刀剑相交,激起短暂地火花。 随手其他待命的人马瞬息动了,三方齐动,没有联手一说。 祁云韶目标在于禁军册,再次向寂栖迟攻去。 一片混乱中,顾三横插进来,迎面一剑砍向寂栖迟,惊得寂栖迟立即远退,一下和祁云韶脱开。 寂栖迟不恋战,脱开后立即有其他人攻过来,寂栖迟挥剑拂开,退到清寂身边,抬眼望去顾三已与祁云韶对上。 “阿迟,对方还有援兵,赶紧扯。”清寂把消息传达寂栖迟。 他不会武功,顾亦丞的人过来只装模作样地要袭击他,趁着混乱之际给他传话。 寂栖迟抬眼望去,祁云韶已被顾三纠缠上,他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其他人见到后开始撤退。 “顾亦丞,你是打定主意与本宫作对吗?”祁云韶双目放着嗜血冷光,直射顾亦丞。 “顾三,带人去追!”顾亦丞下令,随后回答祁云韶的话,“本相绝不容人霍乱万宋,他不行,祁太子同样不行!” 第273章 真正实力 僵持中,树林深处竟又涌上一群黑衣人,这批人穿着打扮与祁云韶的侍卫一模一样,正是他的同伙。 “难怪太子面对本相的进攻丝毫没有乱了方寸,原来是早就留一手。”看着涌上来的上千名黑衣人,顾亦丞的手微微抬起,顿时有上百人回到他的身边由他重新安排,其余人继续战斗,并未因突然增多的敌人而退却。 只是,相较于方才那一批黑衣人,新出现的黑衣人明显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每个人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杀气,目的显然是要将对手至于死地。 斤一盏茶的时间,顾亦丞的人渐渐挂彩,祁云韶的人暂时安全。 祁云韶招了部分人到身边,有人处理伤口,正欲派人前去追击寂栖迟那群人,又见顾亦丞这边有被突破的迹象,当下立即开口提醒自己的人,“活捉顾相,其余人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上千黑衣人竟突然往后退去,其中一半黑衣人从腰间掏出精致小巧的弓箭,尽数往顾亦丞的方向射去。 见状,顾亦丞脸上笑容敛去,眼底散发出凝重的光芒,眨眼间手里已是握有一柄长剑,只见他微抖剑身,便听见剑身发出嗡鸣声,似是与主人心灵相通。 “小心箭上有毒。”顾亦丞沉声开口提醒身边所有侍卫。 “是,相爷。”所有人异口同声,除此之外再无它响。 霎时间,毒箭射出来的声音,与毒箭被长剑挡去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其中舞剑最快的当属顾亦丞,只见他立于所有人的最前面,手中一柄长剑如一道城墙般扎实地护在他身前,在月光下散发出一道道银色的剑花。 看着顾亦丞手中长剑被舞得如此娴熟,对面丛江眼底的惧意爬升,临邑台宴顾亦丞当时存了杀他的心思,论伸手他肯定不是对手,今日顾亦丞不死,来日他可能会丧命。 丛江躲过身旁死士的短箭,满目狰狞地低吼,“杀,给本将杀。” 越乱他越有机会得手,且还能当做混乱失手给太子交代。 可他话刚说完,只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在一团黑影之中。 丛江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道劲风自头顶直直劈下。 丛江本能的将手中长剑高举过头顶,挡住了顾亦丞从上而下的攻击。 清脆的一声剑击响,顾亦丞这一剑劈下来的力道极大,将丛江逼得节节后退,持剑的手只觉发麻发疼,虎口隐隐被力道给震裂开,红色的血液正汩汩地往外流。 无节制的败退中,丛江抬头看向逼着他不断后退的顾亦丞,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只是眼底神色幽暗隐晦,散发着让人心颤的冷芒,丛江这才意识到万宋左相的真正厉害之处。 脚底的靴子与地面快速摩擦而冒起轻烟,丛江只觉自己脚底似火烧,疼痛难忍,心知若再这样任由顾亦丞逼迫下去,只怕自己顶不了多久。 棕色的眼瞳私下找着可靠的地点,一瞬间改变了方向。 丛江一脚抵着粗壮的树干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响。 树干因巨大的冲击而摇摆不定,树上的树叶纷纷飘落。 顾亦丞见对方终于找到依靠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讥笑,却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这是丛将军侮辱人的代价。” 丛江原以为顾亦丞放弃了进宫,却不想他的手臂只收回一般,竟有朝着他头顶劈下的势头。 哐当一声,这次丛江手里的长剑被顾亦丞从剑身劈成两段。 丛江惊得一声冷汗,顾不得体面在地上一个驴打滚躲过进攻。 只是,当他从地上站起身时,顾亦丞的剑已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众人只觉暗夜一道寒光闪过,随即一道血柱喷洒在树干上,原本立于顾亦丞面前的丛江已是气息全无地倒在了地上。 收回长剑,顾亦丞转目看向祁云韶,脚下步子一步步慢慢逼近。 侍卫见丛江被顾亦丞轻而易举的打败,心底不由得涌上一股寒意与恐惧,脚下步子不断随着顾亦丞的靠近而后退。 另一面死士则上前护卫主子,阻止顾亦丞前行。 奈何黑衣死士来一人,顾亦丞杀一人,来一双便斩杀一双,没人能够阻止他此刻前进的脚步。 祁云韶阻止死士继续上去送死,道:“看顾相的意思是有了其他想法。” “丛将军生了二心,欲意霍乱万宋把罪责推到太子身上,太子发现不妥亲自追击,此间本相赶来诛杀生事贼人。”顾亦丞道出像样的理由,末了才询问祁云韶意见,“祁太子觉得这般收场可好?” 丛江死在他手里,而这里都是祁云韶亲信,不会乱传其他话,如此一来丛江一死,底下副将与士兵会直接追随祁云韶,祁云韶等于把这份兵权掌握在了自己手里,百利而无一害。 祁云韶算是看明白,顾亦丞只是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替云浅凉报仇临邑台宴会遭受侮辱的仇,杀一个丛江这事到此结束。 只是祁国禁军册还在寂栖迟手里,这件事能了,名册之事还没结束。 “自然是好。”祁云韶这会受了伤不会再多招来一个敌人,“只是本宫与寂少主还有一事未了,顾相若阻止这事可无法收场。” “人在我万宋地盘生事,理应由本相来抓,至于祁太子想要的东西,你我各凭本事去找。”顾亦丞这一步退得不大,没有横加阻拦已然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可以!”祁云韶鹰隼般的视线紧紧盯着顾亦丞,对余下的死士下令,前去追击寂栖迟等人。 顾亦丞抬手招呼一声,他的侍卫让路把人放走。 “十三,再带一半的人去协助顾三,务必把人抓回来。”顾亦丞转到一旁,直接对侍卫下命。 他把人从祁云韶手里截下来,可没打算就这样将人放走,反倒是故意让寂栖迟等人离开,免腹背受敌的处境,擒寂栖迟来时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了。 离开这里,前面有人正等着他们过去! “护送祁太子回城。”顾亦丞冷目望向对方。 却不想,此时由远至近传来一阵马蹄声。 第274章 顾宋动手(1) 仅仅半盏茶的时间,披星戴月赶来的宋疏瑾,以一张冷若寒冰的连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疏瑾一扫地上的尸首,身上立即蓄满隐而未发的怒气,目光骤然转向顾亦丞,质问道:“顾相三更半夜怎会出现在京郊树林,顾相莫不是在此杀了丛将军,想挑起两国战乱?” 顾亦丞敛去脸上眼中的冷沉,换上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只是面上依旧泛着一些冷光。 听完宋疏瑾的挑衅与故意陷害,顾亦丞微微弯唇冷笑,扬起俊颜直视端坐在马背上的宋疏瑾,反唇相讥,“瑾王统领城防军,掌管京城防卫,想不到手这么长竟然还伸到京郊树林来了,不知深夜在此遇到瑾王纯属巧合,还是瑾王一直盯着顾相府,等着顾家出状况好栽赃构陷?” 顾亦丞出言讥讽宋疏瑾的用心,言辞间颇多的嘲讽之意,吓得所有人均是噤声,不敢造次。 宋疏瑾抿紧双唇,目若寒光死死盯着顾亦丞,却发现对方脸上笑意盈盈,眼中更是露出气刃的光芒,不由握紧手里的马鞭,克制自己莫要因小失大被钻空子。 “来人。”半晌,宋疏瑾冷声换来身旁的陆折,吩咐道:“给本王好好地检查这些尸体,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京城种地放肆,至于顾相,你身为一品大臣,在此大开杀戒,看来是恃宠而骄,仗着皇上对你的纵容如此胡来……” “所以呢?”不想,顾亦丞未等宋疏瑾将话尽数说完,有些焦急地询问自己的惩罚,其语气风轻云淡,一时间让宋疏瑾气结,半晌找不到语言继续口伐顾亦丞。 “顾相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在皇上面前,你还敢藐视王法?”宋疏瑾气急败坏,恨不得朝着那张浅笑连连的脸抽出一鞭子。 顾亦丞则是虚心听着指责,如好学生般地认真回答问题,“瑾王所言极是,可王爷并非皇上,难不成指望着本相对你三叩九跪行跪拜大礼?只要瑾王担得起,本相不介意这么做,可就怕本相的膝盖还未碰到地,皇上的圣旨已到,届时人头落地的将会是瑾王您了。” “顾亦丞,你欺人太甚!”宋疏瑾受够了冷言冷语所夹带的讥讽,正要朝顾亦丞挥出手中的长鞭,却见陆折快步走了过来。 “王爷。”站定在宋疏瑾的马前,宁锋抱拳开口。 “说!”强忍住被顾亦丞挑拨起来的怒火,宋疏瑾语带怒意地对宁锋开口。 陆折微微一怔,随即侧脸看了顾亦丞一眼,不明白方才顾亦丞又说了什么惹怒了自家王爷。 头顶射来一道含怒的视线,陆折心头一紧,赶紧回过神回话,“回王爷,属下等发现死伤的黑衣人不少均是祁国人,其中还有丛将军。” 闻言,宋疏瑾眉头一皱,这一次却没有瞪向顾亦丞,目光越过面前的顾亦丞看向祁云韶等人,却见祁太子的人死伤皆有,甚至祁云韶都受了伤。 这一瞬间,宋疏瑾的脑中翻出无数的想法。 “祁太子怎会深夜出现在此处,还负伤了。”宋疏瑾说后面那句话时,眼神有意扫过顾亦丞,仿佛认为是顾亦丞伤了祁云韶。 祁云韶本事宋疏瑾是知晓的,先前在这里的人,能伤到他的人只有顾亦丞。 “祁太子的伤可不是本相所为,瑾王可别逮着事就往本相身上扣。”顾亦丞笑眯眯地开口,与方才斩杀丛江时的阴冷截然相反。 祁云韶自然不会为顾亦丞解围,先前两人不提他,他保持沉默,这会提及才站出来说话,“本宫对敌人掉以轻心了,伤确实非是顾相所为。” “丛将军的死是何人所为?”宋疏瑾再次开口。 “本相。”顾亦丞坦然承认。 话音顺着林中风声刚传入众人的耳中,与此同时一道极快极狠极准的鞭子声乘风而来,直直地朝着顾亦丞的头顶挥去。 一道声响传来,顾亦丞直接用手接下了挥来的鞭子,两人各拉住鞭子的头尾,陷入胶着状态。 “瑾王这么着急教训本相,欲意何为?”顾亦丞平淡出声,但音色显然已是带着明显的不悦,半眯的双目射出点点寒光。 “顾相真是了不起,在两国谈判之时私下斩杀对方将军,竟还理直气壮。”宋疏瑾猛地拉动手上的长鞭,想让顾亦丞出丑。 却不想,顾亦丞双脚如被定在地面,对于宋疏瑾突然的使坏竟是纹丝不动。 只见顾亦丞面上突然浮现一丝诡异的浅笑,在宋疏瑾用力拉住长鞭之时,他突然松手,而宋疏瑾却因为力道反弹的原因竟差点跌下马背失态于人前,幸而宋疏瑾一手牢牢地抓住马鞍,这才免去跌下马背的尴尬。 而顾亦丞在松手的一霎那,却又极快速地抓住鞭子,在宋疏瑾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放松对他的警惕之时,突然将手中的鞭子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使得宋疏瑾原本往后倒去的身子突然间被他拉得往前倾倒。 “哎呀哎呀,瑾王小心,这马背可比龙椅好坐多了,王爷连小小的一匹马儿都驯服不了,还想着征服天下?是否有些太自不量力了?”顾亦丞轻笑出声,眼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顾亦丞!”被戏耍一番,宋疏瑾满面通红,眼瞳中早已是蓄满怒意。 只见他突然调转马头,双腿猛力夹着马腹,马儿受痛,瞬间狂奔了起来。 而此时,顾亦丞的手中还紧捏着马鞭,整个人竟被带着猛然往前跑去。 “相爷,松开马鞭。”属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顿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极其担心主子忘记松手。 在疯狂的速度下,若不松开手,只怕定会被狂奔的马甩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亦丞以力借力,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长鞭,整个人随着马儿的速度飞了起来,再借由四周随手可触的树干,双脚轻点树干双手紧拉长鞭,快速地缩短自己与宋疏瑾之间的距离。 宋疏瑾只顾着看清前面的道路,一时间没有察觉到顾亦丞正以极快的速度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爷,小心后面!”陆折大喊出声。 第275章 顾宋动手(2) 听到陆折的声音,宋疏瑾猛然回头,却发现顾亦丞已经近在眼前,心头一紧,瞬间便松开手中握着的长鞭。 奈何此时顾亦丞已经到达他的身后,整个人立于他身后的马背上,随着他丢开长鞭的动作,顾亦丞也立即松开手中已经没有用途的长鞭。 而宋疏瑾则趁着这眨眼的功夫,整个人突然从马背上站了起来,转身便朝顾亦丞的面门攻去一掌。 顾亦丞早有戒备,在宋疏瑾攻来第一掌的时候便见他侧过身子躲了过去,而原本因为这个动作要掉入马下的顾亦丞,却是计算精准地反手碰触到身后的一颗大树,借由树干再次站稳了身子。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被他缠绕腰间的软剑瞬间出鞘,朝着宋疏瑾的肩头刺去。 宋疏瑾已是全身警戒,一手紧拉缰绳防止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一手则抽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顾亦丞刺过来的剑。 两剑相交,在这寂静的林子中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擦出的火花更如焰火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林子。 “王爷还未回答本相的问题呢。”两剑抵在两人之间,顾亦丞面带浅笑。 宋疏瑾面若冰霜,看似平常的表情下,只有彼此知道对方在剑上用了多大的力量,若是稍有松懈,只怕便会落得受伤残废的下场。 “本王没有这个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倒是顾相该好好想想,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今晚的事情。”宋疏瑾自是十分聪明之人,尽管今夜之事有些突然,但只要细想便能够找出许多的漏洞,便见他目露狡诈地看向顾亦丞,出口的每一句话均能够置顾家于死地。 “哈哈哈。”而顾亦丞将猜测当作笑话一笑了之。 “王爷不去酒楼说书,可真是浪费了这极好的口才和想象力。”顾亦丞手上的力道瞬间加重,剑气压住对方,迫使人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自己将被顾亦丞逼下马背,宋疏瑾紧接着加大手上的力道,瞬间扳回劣势,再次站稳脚步,目光阴沉地射向顾亦丞,不再与他废话,手上的长剑直接反守为攻,刺向顾亦丞的要害。 顾亦丞却也是腻了这样静止不动的状态,见宋疏瑾向自己进攻,便转动手腕,巧妙地挡住辰王刺过来的长剑。 两人你攻我守,你守我攻,竟在马背上恣意打斗了起来,而他们脚下的马儿却因为受惊而狂奔了起来,一时间呼啸风声刮过两人耳旁脸颊,却只见二人竟均沉浸在挥剑中。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立于林中的众人均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亦丞嘴角含笑地看着宋疏瑾,风凉说道:“难怪王爷这么晚还出来乱晃,本相倒是忘记了,王爷至今还未娶妻,府内并无人挽留你,劝你夜深该休息。” 说话间,顾亦丞躲过了宋疏瑾的十三次攻击,而他自己手中的长剑见缝插针地刺向对方更多次。 宋疏瑾面若含霜,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怒意,手中的长剑挥舞自如,在月光下散发出一道道银白的花朵,让人望之眼花。 “发生这种大事,你以为天徽帝会站在你这边,还会一如往日的偏袒顾家?”宋疏瑾的口中,已直呼天徽帝的名号,看来其心中对天徽帝是恨之入骨了。 只见他反问完顾亦丞,便见他出手的招式越来越猛,越来越毒辣刁钻,尽是攻向能够置人于死地的部位。 顾亦丞此时还能谈笑自如,含笑的眸子越过宋疏瑾的头顶看了前方一眼,却见顾亦丞笑得更加开怀,只是攻势却也更加凌厉不带半点拖泥带水,招招均是直击要害,与宋疏瑾拉开了架势。 “顾相府何时需要皇上的袒护?瑾王可真是会说笑,既然王爷这般想知道皇上如今对顾相府的态度,那就请回吧。”说着,顾亦丞猛地朝宋疏瑾的心口刺出一剑。 宋疏瑾心头大惊,立即收回右手的长剑护在胸前 银剑对上剑尖,争锋相对,两人丝毫没有占到对方的便宜。 只是顾亦丞却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浅笑,随即朗声道:“不陪王爷玩了,浅浅还在家中等着本相呢。” 语毕,顾亦丞在眨眼间收回手中的长剑缠于腰间,身子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半圆的弧度,已是翩然落地。 宋疏瑾见顾亦丞竟逃开,眼底顿时浮上轻藐,怒道:“顾亦丞,你这个懦……”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后脑勺猛地撞在树枝上。 只听见安静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巨响,宋疏瑾更是因为这股冲力整个人往前倒去,还未回过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已摔下马背,趴在了地上,姿态尤其难堪。 顾亦丞双目含笑地欣赏着宋疏瑾从撞头到摔倒这一系列的动作,见人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的趴在地上,姿态优雅地踱步回来,啧啧有声道:“早让瑾王您回府休息,您偏不听,这若是传了出去,王爷的一世英名可就尽毁了。” 宋疏瑾终于缓过气来,听到顾亦丞装模作样的惊呼声,气得差点翻出白眼,撑着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宋疏瑾只觉一时间眼前天旋地转,整个眼前猛然一黑,头痛欲裂的感觉顷刻间席卷而来,立即伸手撑在身旁的树干上,这才勉强站稳脚跟没有再次摔倒。 “瑾王没事吧?要不要本相大发善心扶你一把?”顾亦丞说着唉声连连,不住摇头。 而宋疏瑾有气难言,即便此时已被顾亦丞气得满面通红,奈何力不从心,只要微微张开嘴,后脑勺便会传来剧痛,直让他不断地吸着冷气,恨不能抱头在地上打滚,只是在顾亦丞的面前只能咬牙挺住。 “看来王爷是真疼啊。”顾亦丞看着宋疏瑾已经扭曲变形却硬忍着的模样,喃喃自语,看过去的眼中尽是同情之色。 “瑾王且等着,本相这就去叫人来带你去看病。”语毕,顾亦丞径自转身,如散步般慢慢往回走。 “顾亦……”宋疏瑾心中恨透了,可刚一开口,脑后便传来一阵巨疼,顷刻间,他的额头便已沁满冷汗,眼前更是泛着阵阵黑云,只好闭嘴缓缓将身子靠在树干上,平复着心头的怒意。 一道黑影渐渐自远处投射过来,发现回来的只有顾亦丞一人,陆折心头掀起大浪,捏着的长鞭立即抽向马背,马儿一声痛苦的嘶叫声,朝着宋疏瑾方才消失的方向奔去。 第276章 抓人审问(1) 从城郊树林回城,御林军统领俞良辉在城门等候多时,直接把众人带进皇宫面圣,说明前因后果。 “此事是祁国内政不太平,着了别人的道,险些将万宋牵连其中,云韶惭愧。”祁云韶身上有伤,锦袍还染着血迹,看起来的确狼狈,很有说服力,“这次多亏顾相及时赶到相助,替云韶解围,感激不尽。” “丛江那边刚有动静,顾相就收到了消息,莫非京城各处都有顾相眼线?”宋疏瑾受伤情况好了些许,开口说多了话脑袋依旧疼得厉害,却依旧抓着顾亦丞的把柄不放,死磕到底。 “本相不像瑾王日理万机,丛将军来者不善,自然会多花些时间盯人,这才及时得到消息,否则等城防军来主持大局,黄花菜都变凉了。”顾亦丞从善如流的回答,见宋疏瑾忍痛纠缠,他心情明显愉悦,双眸里藏着笑意,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瑾王真是,来的晚还伤的不轻。” “你……”宋疏瑾一怒刚上心头,眼前又是一黑,痛意席卷而来而来,有些站不稳。 顾亦丞好心伸出手扶了人一把,扶人的那只手力道加重,狠狠捏着宋疏瑾手臂,嘴里惊呼道:“瑾王小心啊,这宫里的地比较硬,您要是再摔倒,断手断脚是小事,磕坏脑袋可就不好了,别人会以为我朝傻子也能当王爷。” 宋疏瑾痛得直抽气,无法开口反驳宋疏瑾,心里那口恶气难出,一怒脑袋就跟被剖开似的钻心痛,只能自己死死憋着。 天徽帝见宋疏瑾着实伤到了,吩咐道:“带瑾王到偏殿,请御医来看看。” 在内伺候的太监过来把宋疏瑾扶走,他还想再反驳却苦于自身痛苦开不了口,只好随太监离开御书房。 宋疏瑾走后,无人争对,顾亦丞与祁云韶把这出戏给演完,天徽帝没有多言便放他们离宫了。 出了宫门,御林军从内落锁。 宫门外各自的人在等候,祁云韶站住脚步,转身对闲庭信步,笑傲风月的顾亦丞冷讽,“顾相不愧当朝顶梁,竟将自己摘得清清楚楚。” “祁太子真真是过河拆桥。”月华之下,他弯起唇角灿笑,举手投足间洒脱磊落,“本相可是在替祁太子分担困扰,太子实在觉得自己吃亏,不妨再进宫道出实情,本相奉陪到底。” 祁云韶气恼拂袖,面上阴冷,嘴角笑意连连,“这一局本宫输了,顾相最好一直赢下去。” “本相尽量。”顾亦丞抱拳把拂袖离去的人送走,人走远后他风流的吹了声口哨,转身往另一边等候的人走去,只剩自己人,他神色凛然,精明睿智。 郡跃坊宅子里。 寂栖迟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椅子上,绳子束缚得紧,他试过几次没挣脱,索性作罢。 “大侠,您一而再阻止我们行事,究竟是什么人?”寂栖迟眸色凝重地注视着对面黑衣男子,严肃之色溢于言表,面对顾亦丞时他还从容自若,而面对此人时他心底有些没底。 他自幼习武,条件刻苦,能与祁云韶打个平手全在意料之中,而他轻功好到能带人进入万宋皇宫的地步,今夜头一次栽在了人手里。 他借着顾家侍卫的掩护,迅速撤离,黑暗的追击中,这个人悄无声息接近他,待他察觉准备应付时,一招刺空,再来他已落入对方手里,人被打晕,醒来就在这间宅子里了。 上次荆山城遇见,他便留在了顾相府当云浅凉的师傅,最近这些时日的调查他已离开,没想到这会突然出现,再次坏了他的事,而且这人身法诡谲,不似常人,必须小心应对。 “路人。”君知面无表情的吐出二字。 “那您的路可能是个圈,专门围着我家主子转。”寂栖迟在对这座宅子很熟悉,一边与对方聊天分散注意里力,一边脑袋转得飞快寻思着脱身之法,借用这间屋子里对他有力的东西。 “是不是要当这个主子,不是你们能擅自决定的。”君知给出警告。 寂栖迟知趣地回答,“我懂,我懂。” 夜深人静,宅邸格外安静,一点响动都会引起主意,君知听闻声响起身往外走,顺手把门关上。 见状,寂栖迟扛着椅子挪动到首位的案桌前,用身子撞了下案桌,哐当一声,掉下来一物。 寂栖迟在屋子各处藏了防身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那匕首被他放在案桌侧栏。 寂栖迟将自己放到在地上,后背对着案桌用手去够匕首,把绳子割断。 三两下把绳子扯开,寂栖迟拿着匕首当武器,动作利索地靠外走,靠在门扉上细听片刻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他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扉。 门扉刚开出一条缝,一道内力凶猛袭来,寂栖迟运气抵挡,还是慢了一步,被击退一小段距离才稳住身形,而后他识趣地没再继续强闯,只看着门外的两人。 “顾相今夜行事是否卑鄙了些?”寂栖迟整整刚才弄乱而没来得及整的衣物。 假装放他们走,却在 “对用下三滥手段的人,本相何须光明磊落?”顾亦丞携一身凉风进来,有咄咄逼人之势。 “顾相还真记仇。”寂栖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放低姿态,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满是漫不经心,仿若对云浅凉下药引她毒发只是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可一笑置之。 “记仇?”顾亦丞面覆寒霜,冷凝阴森,眸子是无垠的黑暗,而这黑暗如今像是有了实体化形成一条毒蛇,双眸锋利,射向他得视线彻骨的阴寒,直钻心窝,“本相是恨意难平!” 寂栖迟低头发笑,目光平静,“顾相说的是哪一桩?” “祁国在京,你竟敢把她牵扯进来!”顾亦丞胸膛起伏,心间恨意确实难以平息。 “祁国人对她虎视眈眈,不是顾相的缘故吗?”寂栖迟还有心情耍嘴皮子,半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我这么做只是给顾相提个醒,纸永远保不住火,越多人想置她于死地,留下来只会更危险。” “别以为本相不会动你们!”说时,他的剑已然出鞘,架在寂栖迟脖子上。 第277章 抓人审问(2) 君知抵挡长剑去势,阻止了顾亦丞的举动。 寂栖迟得到机会手腕一翻,握紧匕首,横在君知脖子上,挟持住君知做人质。 “在京城我确实不是顾相的对手,但要杀我没那么容易。”连番动作下来,寂栖迟包扎好的右臂伤口渗出血来,右臂那圈绷带红色逐渐扩散,他眼神冷淡的瞥了眼伤口,如看濒死的动物的眼神,淡薄无情。 “他抓你时的场景,太黑了你大概没看见吧。”顾亦丞冷笑,手里的剑收了收,全然未将这份威胁放在眼里,反倒嘴角那丝冷笑渗人,而眸间深沉得如千年古潭,幽深神秘,甚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古怪,堪堪让人觉察出异样,警惕起来。 一刹那,寂栖迟只觉抓人的手有些松,在未动分毫的情况下松了,再紧接着空了,而被他挟持的人已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对面。 须臾,仅眨眼的功夫,人就像一团气般,从他手里溜走了。 寂栖迟放下手,脸色变得沉重,片刻他盯着君知仔细打量,似乎想找寻出刚才脱身的破绽,那般敏锐地视线下君知镇定自若,而他脸上的沉重逐渐散去,露出明了。 “原来如此。”寂栖迟看破后嘴角浮现出笑意,但他笑中带着怨愤与恨意,“你是无相族人,没想到无相族竟然出现了。” “你果然来自逍遥城。”君知镇定如初。 顾亦丞调查得已经差不多了,他不知所谓的无相族,但逍遥城终归是立在四国徒弟上,与万宋紧密相连,只要有痕迹他必然查得出来,只是逍遥城自成一廷,极为排外,再想往里查就难了。 逍遥城里有最好的神医,且又最好的下毒之人,那些皇宫找不到的珍稀药材唯有逍遥城可寻,四国之中多少人有求于逍遥城,因此他们朝廷管辖,有自己的一方城主,主持城中大小适宜。 顾亦丞最多只能查到,逍遥城城主从不露面,一直是副城主代为主持大局,而此家姓寂,但逍遥城的旗帜是云水纹,城中百姓对云水纹尊敬成都如见帝王。 “既然知晓逍遥城之事,你们更该清楚,她本来就属于我们,顾相插手倒是情有可原,但无相族……”寂栖迟讥讽的看向君知,眉目里的不屑与轻蔑,饶是无相族了得也无法赢得逍遥城人的认同,“当初贪生怕死不肯出现,如今又现身相护,你们有什么资格再插手我们这边的事?” 曾经抛弃无数人的性命置之不顾,如今却要来阻止他们将主子带回。 “她何时成你们那边的人了?”顾亦丞寒声道,“无论是无相族,还是逍遥城,除非她自己有了抉择,否则永远都不属于你们任何一方。” “如今瑾王从秦家口中知晓些许内情,太后有所怀疑,顾相继续把人留在京城,事态只会更严重。”寂栖迟无视掉屋内的君知,专心与顾亦丞谈判,“而且,我敢说跗骨之毒,倘若逍遥城解不了,没人能解,逍遥城是唯一的希望,顾相要放弃吗?” “我想要的寂少主难道不知?”顾亦丞冷哼,随意落座,阴狠始终未退,“抓了你,逍遥城总会有所表示,本相有的是办法让逍遥城替她解毒,事到如今,你来威胁我没用,这一夜时间过得差不多了,我有耐心陪你磨,就怕你耗不起。” 寂栖迟吐出一口浊气,当下有所抉择,顾亦丞未拿他的人威胁,是有十足的胜算,就如他所言耗不起,祁云韶的人还在追击,就算这时候云浅凉答应跟他走,其后果不可估量,顾亦丞还给人留余地,他若不顺着退,损失定会惨重。 “能查到的你肯定都已经查到了,我们目的你也想得到,还有什么想问的?”重压之下寂栖迟终于松口了,他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必须考虑周全。 “逍遥城内的情况,你们在万宋安插的眼线,以及浅浅父母之事。”顾亦丞道出一连串的要求。 闻言,寂栖迟不怒反笑,露出个无比自嘲的笑脸,“顾相,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价值,让你跟逍遥城换取这么多机密消息吗?我不妨告诉你,在大事面前哪怕是我这个少主的存在,都会在利益中被舍去,你要的太多了。” “是吗?”顾亦丞挑眉扯起唇角,“寂少主,最狠心的永远是上位者,而重情的始终是处于中上游的人,你骨头硬不肯说,这个口不缺人为你开,只是重情者出卖了组织,你应当想得到会做出什么事吧?” 顾亦丞从以前来时开始就是不择手段,后来改也没全扔掉,谁动他在乎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京郊别院的地牢,刑具众多,均是不好受的刑法,审讯他有自己的一套。 他想要十张纸的审讯记录,差一行,差一个字都不行,这点他相当有自信。 寂栖迟沉默,秋夜里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水来。 “我能把你的人扣住,也能把人交给祁云韶。”顾亦丞没了耐心,起身欲离开。 “她,我带走,消息我告诉她。”这是寂栖迟最大的让步。 “君知,她交给你了。”顾亦丞继续往前走。 他必须把人先撤出京城这个混乱的圈子,否则有个祁云情在,处处争对,迟早要生出乱子来,把人暂时送走,让苏清假扮成她留在京城,对方只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可奈何。 天刚蒙蒙亮,云浅凉敛去容貌,换了身男装,牵着马在路边的茶棚等待。 远远两人骑马而来,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有一行人骑马而来,对方进了茶棚,坐下喝茶。 云浅凉翻身上马,率先离开人多起来的茶棚,在别人看来只是嫌弃而已。 那行人喝茶很急,离开前要了两壶水,继续骑马赶路。 一段距离后,他们才追上云浅凉前行的身影。 “昨晚的事你有份吧。”寂栖迟纵马与她并排而行。 云浅凉不否认,“我也不能总落到被你们算计的地步。” 第278章 诉旧时事 云浅凉秘密离开京城,瞒过了众人眼线,苏清扮做她的模样偶尔会去百善堂走一趟,平日里她往来的地方不多,均是自家人的地盘。 只不过这些只能欺骗外人,在陆家人面前,一眼就可看出破绽来。 陆家对云浅凉身世了若指掌,本来来往亲密,突然有一天开始不再见,反而会让人对府内的“云浅凉”生疑,陆家来请顾亦丞依旧应允,甚至陪同前去。 “我将她送到了安全之地,待祁国人离开后,再去把她接回来。”顾亦丞闲适道。 “离开也好,经常风云变动,难保不会让更多人怀疑她的身世。”陆振威欣慰地拍拍顾亦丞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只是不知道送去的地方是否安全?” 当年陆家决定保守秘密,且让陆瑶把人带回云家,当年认下这孩子身世,今时今日陆家依旧坚定不移,要护住当初那孩子的性命,能少些麻烦是好事。 顾亦丞估摸着陆家态度,如实告知,“不瞒外公,此次安排把人交到了对方手里。” “去逍遥城了?”陆振威无需多想直道出那个地方,半晌后点头算是赞同这个法子,“逍遥城非朝廷可管辖之地,所拥有的势力在四国有一定威慑,确实是处安全之地。”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摆放着天徽帝派人送来圣谕,上面事关谈判一事,已拖数日不便再拖,发生了京郊外的打斗后,天徽帝有心速战速决,但二人对话反而把这件事放在后头。 “外公对逍遥城了解多吗?”顾亦丞把圣谕收拢放到旁侧,待把重要之事聊完,再谈与祁国之间的事。 “了解不多,实际上也是小女与安安生母乃旧识。”陆振威按了按眉心,忆起往事一阵头痛,毕竟那年他失去了一个孙子,回想起来着实痛心,“我也是在她临终前,听她说起过一些事而已。当年安安生母不想让她卷到权势斗争里,从逍遥城逃了出来,一路到京城寻到陆家,所以对逍遥城不曾多说。” 苍蓝灭国后,逍遥城在两年内迅速崛起,拒朝廷管辖起过不少争执,后来逍遥城态度强硬,又擅医毒,朝廷不敢乱来,只好作罢。 这些年来逍遥城日益壮大,陆家听闻消息,倒是没太在意,他们一直以为把人放在云相府是最安全的,有陆家护着,那个孩子会一生无忧的当着云家大小姐,可后事谁又能想到会那般无情。 “苍蓝灭国,皇亲国戚尽数诛杀,远嫁离京的公主都在苍蓝被灭后,接连死亡,浅浅母亲是如何逃脱的?”自从知道云浅凉身世与苍蓝有关,顾亦丞翻阅了许多记载苍蓝的史书,全都表明苍蓝皇族再无遗孤,之后四国分立,大力打压苍蓝余孽,一个孕妇恐怕逃不了那么远。 “说起来这事外人不知倒是正常,苍蓝立国,与一隐世族群有着密切关联,但那都是皇家秘闻,外人知晓得不多,只是小女曾听安安生母提及过一次。”陆振威拧着眉似乎在纠结何事,一直想不通。 顾亦丞转念,道出三字,“无相族?” 陆振威思绪一顿,随即无奈摇头,勾起嘴角。 “老了,老了,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说着陆振威凝神想了想,“说起来秦家当年去逍遥城求过医,差不多就是安安生母来京前的时日,恐怕对逍遥城当时发生的事有所了解,瑾王从秦家口中得知的消息,怕是也想到安安就是那孩子,才会一再纠缠。” “瑾王这个人吧,不好说他的目的。”近来见到宋疏瑾总让他心情不顺,各种刁难争对,不仅出于宋疏瑾先前所做之事,而是那之后宋疏瑾看自家妻子的眼神变了,“瑾王多半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要提防的还是太后与云家那边。” “云家那边我让珣儿盯着,太后那边就劳烦你多烦心了。”陆振威客气道。 “太后想闯的话,等待她的是鱼死网破之局。”顾亦丞失笑,把刚收拢的圣谕拿过来摊开,府内奴婢走近之时,他已自然地转移话题,“外公如何看?” 明日便要与祁国谈判,祁国派奸细刺探万宋消息,且曾在京城大开杀戒,虽说证据不够全面,但抓了一波又一波,总不是句他国挑拨便可说得过去的话,明日早朝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万宋与祁国此时不好撕破脸皮,对方诚意够的话,皇上恐怕会选择息事宁人。”陆振威道出自己想法。 这时奴婢已经端着刚煮好的茶水过来,把桌上的已经凉掉的茶水换掉,“王爷还有何吩咐吗?” “没有,退下吧。”陆振威威严挥退奴婢。 奴婢端着换掉的茶水走开,走远后回头发现两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正事,只好低头走远。 “帝王的器重都会伴随着多疑。”陆振威无奈叹息。 陆家在外多年,那时天徽帝是全身心的信任陆家忠诚,如今回京了,落到繁华里来,给了封赏与器重,同时也给了猜忌,担心有朝一日陆家功高震主,生了二心。 “大概是有我这个先例吧。”顾亦丞回头望了眼走远的奴婢。 当年天徽帝势弱之时,看中顾家根本强大而将他培养成棋子,一路扶持他到丞相的地位,后来发现他逐渐不受控制,开始打压,试图重新掌控,奈何那时他已经不惧怕天徽帝,天徽帝越是打压,他越是反抗的厉害。 “你不用宽慰我,都经历过那么多事了,这点小事还不放在眼里。”陆振威无所谓地摆摆手。 奴婢前脚刚走,陆珣后脚带着假扮云浅凉的苏清过来。 来到陆府,“云浅凉”照旧和陆家人亲近,在外人看来一切都如往常那般。 见状,顾亦丞起身,“外公,等浅浅回来找个时间与我外公见一面吧,也算是补上成亲前两家见面了。” “好,到时你安排,我一定到场。”陆振威应下。 对于顾亦丞与云浅凉而言,两人没有高堂,亲近的都只是外家人。 第279章 事前生乱(1) 翌日,顾亦丞早早穿戴好官服,骑马前往皇宫。 今日天徽帝会召祁国人上殿议两国谈判之事,届时免不了唇枪舌战,早朝前群臣会议政殿内先商讨一番,以便应对早朝上祁国人的狡辩,所以今日早朝要比往日时间晚,但群臣要比平日起得更早,前往商议。 顾亦丞早早入宫,却不料在宫门口撞见了祁云韶。 “祁太子怎么来的这般早?莫非是思虑过重,夜不能寐,本相夫人恰好开了间医馆,可需要给祁太子找个大夫看看?”顾亦丞扬起浅笑,双目半眯射出精明光芒,一抹算计隐藏在那绚烂的神采之中,让人察觉不出。 “多谢顾相关心,只是顾相今日比其他人来得晚,难道是前天夜里太累,没养回精神?”祁云韶刚到皇宫门口,只不过是有意出现在此。 见祁云韶主动提及那夜之事,顾亦丞嘴角微微一勾,目光微转,心下已是明了,“本相不如祁太子有记挂之事,且娇妻在侧,睡得香自然也舍不得起。” “看来本宫确实该好好考虑亲事了。”祁云韶皮笑肉不笑,脸上的寒意越聚越多。 顾亦丞爽朗一笑,清朗开口,“祁太子好好考虑,本相进去等候太子到来。” 语毕,顾亦丞勒紧缰绳,双腿轻敲马腹,骑着骏马入了宫门。 顾亦丞有特许可骑马进三道宫门,平日里他都会在一道门前下马,徒步进宫,但今日比较特别,这场谈判谁说的话有分量,就看这进宫时的架势了,祁国那边肯定会派人盯着,所以他自然乐意做给别人看。 祁云韶坐在马背上,目送顾亦丞离开,心头思绪万千,要是顾亦丞不插手祁国之事,他自然是不会与之为敌,毕竟顾亦丞尽得他逝去的爷爷真传,对方兵法天下无双,顾亦丞年纪轻轻文能在朝堂口诛笔伐,武能在战场挥斥方遒,他没必要冒险与这样一个强大的人撕破脸皮。 只是前夜之事,顾亦丞态度明显,他不会与祁国合作,且有异动时会出来阻挠,只得放弃这个对象。 思及祁云情的婚事,祁云韶浓黑的墨眉不经意地皱了下,祁云情自愿前来万宋联姻,心中之人是顾亦丞,但为计划着想,祁云情必须嫁给与他合作之人,联手才能更加稳固。 此时,议政殿内文武百官已经到齐,正在争对即将进行的谈判进行热议。 见顾亦丞不当回事般的来迟,端坐在议政殿一端的刘翀,冷眼讥讽的看着那些热切议论的文臣,心里计算着顾亦丞何时到来。 “顾相到。”一声高呼,众人立即闭上了嘴。 官职小的文武官站起身来,朝着走进来的顾亦丞拱手行礼,“顾相。” “嗯。”顾亦丞一身暗紫色官袍,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大步跨进议政殿的门槛,目光一扫殿内的一切,朝上首位置走去,对四位王爷拱手行礼,“本相没有迟到吧?” “时间刚好。”骁王出言应下。 “那就好。”顾亦丞有意松了口气,淡然自若地转身走到自己的席位,拿起案桌一角摆放的折子翻看。 “顾相今日怎么来得那么晚,难道是因为前之事还未处理妥当?”刘翀看着对面一本正经阅读折子的人,心头便不由得冷笑。 好一个顾亦丞,可真是会假装。 前夜里的事情虽然被天徽帝压下来,许多人不知,但他与瑾王府走得近,稍有风吹草动他肯定会得到消息,顾亦丞以为天徽帝压下,就可安全无虞了吗? 刘翀眼中隐隐浮现阴鸷,嘴角的冷笑越发的明显,只消他参上一本,顾亦丞别说是稳坐丞相的位置,只怕身家性命也难保了。 其他人是因刘翀的话而眼露疑惑,不由得偷偷扫了眼神情淡然的顾亦丞,虽然他们对刘翀近来嚣张的态度不喜,但方才他所言的确是事实的话,顾相有意与祁国来往,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嘴。 只是刘翀的挑拨离间在顾亦丞看来十分幼稚,只见他是神色平静的看着手里的折子。 众人等了半晌不闻顾亦丞出口澄清,加之他平日里就是个不管事情好坏与否,只挑对自己有利益之事,不免有些怀疑那话里有几分真假。 刘翀眼底的阴霾更甚了,前些日自家夫人在陆家受到的委屈,以及威胁,让他意识到危机,他一直寻思这要找机会把这份危机斩断,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云浅凉身后的靠山垮掉。 “顾相这是心虚吗?难道不该向众位大人解释一番,为何祁国人内部有问题,顾相第一个得到消息,赶去解决,还斩杀了祁国的将军?”说着,刘翀义正言辞的站起身来,双手抱拳举国头顶,向首位的四位王爷拜拜,出口的话却是礼数周到的告罪,“王爷,下官失礼了,只是这些事情不说开了,今日谈判恐怕会生变故。” “生何变故?”顾亦丞冷淡开口,只是微垂的眼眸依旧盯着折子,丝毫没把是刘翀放在眼里。 见状,刘翀以为顾亦丞不敢与自己对视,出口的话更加的铿锵有力,“顾相认为呢?这些天佳和公主与顾相走得极近,还亲自到过顾相府,一待就是半日,而那时顾相也与祁太子在一处,不知其中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还请顾相解释一番,免得大家误会。毕竟我们万宋,最是见不得通敌卖国之事。” 刘翀一一点出祁国人在京时的动静,更是添油加醋的把原本光明正大的事情说成了私密之事,落在旁人耳中,即便真没有那个意思,也会变了味道。 此时在场的官员,虽然有羡慕顾亦丞年轻位高的,但对于通敌叛国四字十分敏感,尤其在在场那些文官,最会抠字眼,加上刘翀故意引导,致使这些人看向顾亦丞的眼神有些微妙,虽未开口讨伐,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若顾亦丞真有其他的用心,以顾家的实力,万宋岂不是要乱了。 如此一想,众人心头一阵惊慌,背脊爬升出寒意。 第280章 事前生乱(2)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同一时间落在了顾亦丞身上,而顾亦丞依旧是神情自若的看着折子,那份折子他们席间也有,字数不多,用不了多久即可看完,顾亦丞却跟能看出花似的,一直反复翻阅。 顾亦丞合上折子,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含笑的黑眸却是萦绕着丝丝寒气,亮如黑玉的眼瞳中散发的是镇定的光芒,之间顾亦丞狭长的眸子一扫众人那略显紧张愤怒的表情,最最后落在满眼冷笑的刘翀身上。 “刘大人操的心可真是多,既然连一向只管刑部大牢事务的刘大人都知道了这些事,何来不为人知一说?即将与祁国谈判,而折子上清楚写着本相该如何做,让众位大人配合,刘杀人在事前生乱是想扰了本相的心思吗?”顾亦丞把用合上的折子敲敲案桌边缘,摆出愁苦的样子,“当夜之事瑾王也有参与,且本相事后向皇上说明了前因后果,刘大人这时候跳出来指责,是想说皇上处置不当?” 顾亦丞句句属实,均是眼前发生的一切,比之刘翀在谈判前胡乱怀疑生事,他的说法更得人心。 众人眼中的神色因顾亦丞的话,再次发生细微的变化,那一双双眼眸里所闪出对刘翀的厌恶格外明显,而对于近来风评越发好的顾亦丞,大家稍微信赖了些。 刘翀亦是察觉到议政殿内气氛的转变,两道飞入鬓发浓眉瞬间紧皱了下,射向顾亦丞的眼眸之中隐含杀气。 这顾亦丞一张嘴皮子当真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更能把白的抹成黑的。 一段话,便让那些向来多疑的文官心里起了转变,所有的矛头再次指向了自己。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搬出天徽帝来压人,轻易让那些官员不敢再怀疑,否则等同质疑皇帝。 只是,顾亦丞若以为这样就能把之前的事实掩盖过去,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刘翀眼底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继而冷哼一声,朗声开口“相爷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为何佳和公主独独只去顾相府,祁太子那边的消息只有顾相收到,而且先前祁国先锋队隐蔽进京,同样是顾相先得到了消息,还请相爷解释一番,否则今日这谈判下官着实不知是否该配合相爷。” 刘翀的咄咄逼人让在场的官员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刘翀即便此时犯了错,但他身后有瑾王做靠山,能够与顾亦丞这般理直气壮的理论的人,均不是他们这些靠得不近,甚至没站队的人可以惹的。 如此一分析,不少官员纷纷低下了头,不再参与顾亦丞与刘翀之间的分歧争执,免得把自己卷入进去,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亦丞好整以暇的盯着今日气焰十分嚣张的刘翀,兴许是有了靠山以为有了对自己进攻的理由,亦或者自己近来好脾气了些,让他产生了自己不敢动他的想法。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想法,均是十分危险的揣测,他顾亦丞的心思何时这般容易被人猜透过? 嘴角扬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却是冷的让人心寒,即便是此时气焰高涨的刘翀,依旧是微微一怔,不明白在这般不利的条件下,顾亦丞为何还笑得出来? “看到刘大人这般忠心为国本相稍微有些惊讶,临邑台时众目睽睽之下,祁国将军侮辱安国侯,那是无需再拿出证据来验证之事,在座各位无一人敢出言维护,而今日谈判在即,刘大人无凭无据,将本是光明正大无需掩藏之事,反口被说成鬼祟的偷摸之举,在议政殿内对本相横加问责。本相倒想问问,我万宋的刀尖对着敌人不敢动,所以反过来刺自己人吗?”顾亦丞缓缓开口,浅笑中的冷血让人浑身热腾的学顿时冷却下来。 临邑台宴会丛江所做所为令人生气,当时刘翀狗屁不放,现在丛江死了,刘翀在这叫嚣,就像是欺软怕硬的狗腿子一样。 直到此时,刘翀这才意识到即便有发难顾亦丞的事由,这个男人也会扭转乾坤,化被动为主动。 只是,此时话已从他的口中谁出,刘翀岂会放过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一声冷笑,带着不依不饶的纠缠,如毒蛇般张嘴便要咬向面前的人。 “顾相真是会说笑,临邑台宴会岂能失礼于人前,让祁国人看笑话,但话说回来,丛将军凶恶阴狠,顾夫人却敢顶撞,当真别男子都胆大,而事后双方竟无半点动静,下官实在蹊跷。”刘翀一盆脏水泼下来,其势力之猛,直接溅到了云浅凉身上。 “人前不敢维护万宋功臣,人后不敢下手杀敌,堂堂刑部尚书,连一后院女子都不如,还好意思把捕风捉影的事情拿来议政殿叫嚣,给维护国臣的人泼脏水,刘大人干脆别做刑部尚书,做个扫堂得了。”顾亦丞沉声开口,脸上笑容早已不见,眼底的冷静让人不敢直视,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顾亦丞的话简直尖锐刺人,但比之刘翀那般恶意中伤人的言论,他倒是算得上光明正大,杀了侮辱万宋国臣且做出有害万宋的人,二话不说的承认了,没有牵扯任何人,可谓是光明磊落之举。 而刘翀一再处于下风,心里着急有些慌乱了,竟是把云浅凉给牵出来了,当时陆家父子的脸色就拉了下来,面带薄怒。 “我陆家家规有一条为‘小事可让,家事可让,国之大体分寸必争’,顾夫人幼时多在本王家中走动,本王亦是如此教导,刘大人这番话是对陆家家规有意见?”陆振威虎躯挺拔,常年在外身上有一层岁月洗礼的锋利,看似圆滑,实则菱角刺人得紧。 “大事在即,刘大人可要谨言慎行。”说话时,宋疏瑾一双眼睛盯着刘翀,寒光一厉,怒气藏于眼中。 顾亦丞眸光凌然,把玩着的折子往案桌一扔,“刘大人要是连问罪都不讲究证据,本职做不好,本相可以到皇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兴许能派个帮手给你。” 刘翀面色一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满身阴沉的重新坐下。 第281章 唇枪舌战(1) 议政殿的是非在早朝前传到天徽帝耳中,他听闻事态发展肃只淡然摆手,不做理会。 “皇上您当真不怀疑顾相的反常吗?”马连伺候帝王更衣,龙袍加身,金腰带紧扣。 顾亦丞行事向来古怪,令人捉摸不透,鲜少会主动招揽麻烦事上身,若非皇命难违,诸如此类得罪人的事他从不做,而前夜里与诛杀祁国将领,的确与他往日作风大相径庭,饶是他个内侍监的人都觉得古怪。 “他有所求,朕亦有所求,互惠互利而已。”天徽帝不以为然,对有兴趣打听政事的马连多瞧了两眼。 马连替主子整理好衣物,躬身退到一旁。 早朝开始前夕,议政殿的人陆续离开,顾亦丞确是久坐在位置上,落在了后头,大家好奇地回头观察他的情况,只见他盯着折子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不由暗自想到,难不成顾相对这次谈判没有信心? 然而顾亦丞情况恰恰相反,他正在思考如何把握其中的度,既能把天徽帝交给他的差事完成,又能让事态如自己所愿,得琢磨一二才行。 早朝开始,百官列队,叩拜帝王。 天徽帝对朝臣叮嘱两句,外面太监传来消息,祁国队伍已经殿前,天徽帝才把人宣进来。 祁国队伍里少了丛江那个搅屎棍,气氛看起来和谐多了,先前在临邑台宴会上低调的文官们,这会气势满满,仰头挺胸地步入大殿,比刚到万宋时腰背挺得更直,仿佛被压制久了似的。 “让皇上久等了。”祁云韶带着人走进来。 “祁太子来得正是时候。”天徽帝扬唇一笑,一抹淡笑浮现在俊颜上,随即站起身来,开口道:“朕今日身有不适,此事交由顾相全权处理,祁太子只管与顾相谈。” 祁国来的虽然是将来的帝王,但到底身份有差,万宋自然不可能直接让帝王来谈判,而祁国奸细一事大多是由顾亦丞经手在办,最适合当谈判的主力。 “恭送皇上。”整齐的声音环绕在大殿。 百官列位,与祁国之人分庭对抗,双方主位上都有一份议事的折子,里面与谈判内容有关。 顾亦丞与祁云韶落座在主位之上,祁云韶接过文官奉上的议事折子,开口便道:“各位一早进宫商议,不知相议得如何,此次万宋直言我祁国派奸细入万宋打探消息,甚至在京城大开杀戒,不知可有证据?” 顾亦丞神情淡定的坐在对面,面前的议事折子完全未打开,全在挤在了脑海里,不管谈判形势如何,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太子真会说笑,要是没有证据怎会去信给祁帝,要求祁国讨个说法?”顾亦丞抓去案桌上的一册卷宗,未细看直接扔给对面的祁云韶,“这是近年来入境商人入京的名册,以及所从之事。” “祁国与万宋向来交好,两国相邻城池互通商路,两国商人入境只需有官府派发的文书即可,万宋并未有明文规定不许祁国百姓在万宋落户吧?”祁云韶接住卷宗打开细看,他阅读速度极快,随后就传给了负责谈判的文官手里,让他们轮流看过。 “祁国到底有多不好,竟让那么多商人流入万宋境内不肯回去。”顾亦丞语速平稳的插了句题外话,声音清楚的说道:“祁太子方才所看只是祁国流入万宋的商人的资料,接下来要宣读的乃名册上之人,入万宋后所做过的事,咱们就挑与谈判有关系的来念,别浪费大家时间。” 文书库的章书宜打开手边的册子,开始宣读。 “万宋历十二年,祁国商人入境文书两百一十三份,过境往返一百三十七人,余留七十六人,为首者马翰,于京城落脚,弃商从军,曾任城防军巡逻队队长,两年后因右腿无法被打断而离任,调查后得知此人断腿不可行走是假,在职期间曾多次潜入城防军统领府内,两次受伤,已与刑部在案的贼人消息比对,确认无误。赵无谓,同年于京城落脚,继续从商,花钱打通负责皇宫采买的渠道,多次入宫打探皇宫消息,且在得到渠道后,往宫里送过一名是宫女,在御膳房当差,其人已被抓获,如实交代入宫后所做之事。孙笋……” 这一宣读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内容却是让万宋的官员震惊,里面都是证据确凿的东西,且有抓到人证,那些祁国来的外人在万宋作乱,而他们这些官员却被蒙在鼓里,这事传到皇上耳里,怕是对底下的官员极其失望,认为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办事。 “本相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大批商人来到万宋,着户部之人前往调查,祁国失去那么多商户是却一切正常,难道这一切均是圈套?因商人与商户名义易入万宋边境,于是某些人混在其中,借机潜入万宋另有所图?请祁太子解释一番!”顾亦丞先声夺人,不慌不乱的问道,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万宋在场的官员听着章书宜念出来的消息,心头一震,对这位为了万宋利益暗地里调查收集了这么多证据的顾相既是佩服又是畏惧,这要是没有早早准备,哪来会有那么齐全的证据,先见之明到这个地步,朝中数得出几人? 只是,佩服是一回事,心里不免升起一阵担忧,他们这些人近在眼前,不知会被调查成什么样,会不会家底都是透明的? 祁云韶面色冷静,眼底波光如镜面平静,并未因顾亦丞一连串的调查与反问而动怒,冷静的形象与他祁国储君的身份完全符合,“顾相不要忘了,那些人虽然是从两国交界入的万宋,却未必就是祁国之人,祁国与各国均是有商路往来,他国想入祁国并不是件难事,仅凭对方拿着文书上的记录,不足以确信对方乃祁国人,以此便来像祁国讨公道,纯属污蔑,这点归国又该如何向我国交代?” 祁云韶的反问顿时赢得祁国官员的用力点头,却让万宋的官员微微蹙眉。 第282章 唇枪舌战(2) 这祁国的祁太子果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即便是面对顾相,依旧是冷静自若的让人害怕,且此人思路清晰,口才伶俐,与顾相相比也毫不逊色,尤其他反应灵敏,竟是顺着顾相的话进行反驳,只怕这接下来的事情要难办了。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得为顾亦丞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会在谈判桌上败下阵来。 就连方才嚣张不已的刘翀,也在此时识趣的闭上了嘴。 顾亦丞不骄不躁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祁太子此言差矣。人从祁国来,自然找祁国给说法,至于祁国是否有冤屈,那是祁国境内的问题万宋无法插手,公道得祁国想办法去讨,那时祁国大可如今日这般,跟对方算账,但今日这些调查结果均是与祁国有关,这笔账只能双方来清算,还请祁太子给个说法吧。” 听着顾亦丞的反驳,祁云韶不由得抬头看眼面前的男人,从容淡定是顾亦丞此时给人的感觉,而他眼底的自信,更是让祁云韶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似是需要考虑顾亦丞方才的辩论。 “顾相不要忘了,这些调查只是万宋之言,且不论那些人究竟是否乃祁国人,刚才宣读的罪名里祁国奸细给皇帝下毒,且在京城大开杀戒,都已经死无对证了,单凭所谓的你们调查得到的证据,就给祁国定罪,这未免有失公允。”祁云韶端起手边的茶盏,一手掀开碗盖,轻吹上面的茶末,缓缓喝了一口。 顾亦丞轻敲这桌面,修长漂亮的手指轻点着缎布,闲适的表情似乎不是坐在谈判桌上。 得闻否认,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不慌不忙的反驳,“所中之毒乃祁国皇族才有的泣髓,难道泱泱祁国的皇宫能让宵小之辈任意进出,盗走皇族毒药而半分不察?倘若有所察觉,以祁太子的能力定能查到歹人,明知此毒四国难找能解之人,祁国坐视不理又是存的是哪般心思?此事传扬出去,只怕祁国做法会找遭世人所不齿,若是其他三国君主得此消息,不知会作何感想?” 听着顾亦丞的反驳,万宋官员心头澎湃,差一点便控制不住想鼓掌赞叹,心中突然明白,皇上为何会把谈判全权交给顾亦丞处理,仅是顾亦丞在谈判桌上滴水不漏的心思,也足以让天徽帝抛弃其他的因素而重用他。 而顾亦丞的反问亦是让祁云韶目光渐渐凝成冰凌,似一柄柄利刃射向对面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穷追猛打的顾亦丞,心中愈发的谨慎小心起来。 毕竟,这样的顾亦丞值得他拿出所有的注意力与精力来应对,而棋逢对手的感觉也让祁云韶心头微微澎湃了起来。 “泣髓确实乃祁国皇族才有的毒药,但谁知是否有别人拥有?而本宫调查过无论是中毒之事的贼人,后来多起与祁国有关的事情,贼人落网后却有不少在刑部大牢自尽,在双方商谈前人犯绝大部分自尽身亡,这种事未免过于凑巧了,这莫不是万宋内政有问题,有人故意借机栽赃给祁国,这点上本宫倒是要好好问问万宋的刑部尚书。”祁云韶神情专注,面对这样的顾亦丞,带着敬意却又含着敌意,心心相惜却又立场对立,让人惋惜。 “祁太子,你们祁国人在万宋地界祸乱,事发后自己人灭口,休想把罪责推到本官身上。”听到祁云韶往他身上泼脏水,原本坐在一旁不语的刘翀顿时抬起了头来,满目凶狠的盯着斜对面的祁云韶。 一道冷芒瞬间射向刘翀,让刘翀心头一颤,待他顺着拿到目光看去的时候,顾亦丞的眼神早已是变得平静如湖面,不见一丝涟漪。 刘翀识趣地闭上了嘴,顾亦丞这才浅笑着转过目光看向祁云韶,淡淡的开口“刘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对刑法律例了然于心,想来不会笨到灭口那么统一惹人怀疑的地步,只是祁太子突然把罪责推到万宋官员身上,是否有些小人行径了?” 即便心中厌恶刘翀,但若此时任由祁云韶把罪责推开,只怕谈判结束后,顾亦丞立马就会被怀疑是公报私仇,且与祁云韶有联手之意,要被是天徽帝押着三司会审了。 况且,这些事件里刘翀是有错,但绝非是与贼人有关系,而是他能力不够,没有证据胡乱抓人当替罪羊,这其中还有不少宋疏瑾帮衬的地步。 祁云韶走这一步,只怕是因为知晓了他与刘翀的争执,料定自己与刘翀不合,便想着先从内部瓦解他们,从而各个击破。 可惜,祁云韶能够想到的问题,顾亦丞亦不会漏算,更何况,他虽与刘翀政见不合,派系不同,却还未到靠着把刘翀推下水的地步。 即便是要收拾刘翀,那也是祁国离开之后的事,此时便下手,只怕朝堂之上的迂腐文人又会借题发挥。 刘翀原本以为顾亦丞会趁此机会除掉自己,却不想他竟是把祁云韶所出的难题给挡了回去,这让刘翀不由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但对于顾亦丞这番举动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顾亦丞压根没有想过要刘翀会感激自己,他这番做亦是有他的理由与立场,刘翀糊涂办错事,可他却头脑清楚,更是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趁机击垮顾家。 祁云韶见顾亦丞轻轻松松便挡回了自己的难题,英挺的眉终究还是微微皱了下,心中却是算计着一切事情,只是,即便他算好所有的步骤,这个顾亦丞亦能够不按常理出牌。 原以为顾亦丞会轻轻松松的处置刘翀,却不想此人却维护起那满面横肉的刘翀。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折子,祁云韶犀利的反问,“这么说来,相爷是死无对证的情况下,认定这些事乃我祁国所犯?” “同样的话,难道祁太子想让本相重复两遍?祁太子正值壮年,难道已到了眼瞎耳聋的地步?”顾亦丞凌厉的接踵驳回。 “那就由不得本宫怀疑贵国此次邀请我们来谈判的用意了!”祁云韶啪一声合上面前的折子,冷目盯住顾亦丞。 第283章 谈判搁置 “贵国一味避重就轻的态度没有给我国一个明确的说法,祁太子所说之话,咱们彼此彼此,贵国的用心,我国亦有权怀疑。”顾亦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是晌午了,便率先站起身来,顺便回应了最后一句,“太子未用过万宋皇宫的御膳,今日可要好好享用一番,相比不会比祁国皇宫差。” 争论自然的转到午膳上面,轻巧的化解了殿内严肃凝重的气氛。 拖到午膳时分,让其他官员离开,不至于让祁云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算是不得罪人了吧。 祁云韶早已注意到外面不敢进来的太监,便对身旁的文官点点头,将上午的谈判告一段落,自己则是收起方才谈判时的严肃,淡笑着应和顾亦丞,“这是自然,有顾相与各位王爷作陪,本宫肯定会给各位面子。” 顾亦丞已是扬起唇角,与祁云韶似是哥两好的一同走出朝殿,转向到特意挪出来招待祁国人的翡翠宫用膳。 这次的午膳是让那些该退场的退场,王爷们与百官留个半场已经给足了祁国面子,也让祁国的人心里有数,借着午膳的机会,除了参与谈判的官员外,大家都可以回家了。 带双方谈判的官员一次坐定在餐桌前,桌上早已是摆满了香气扑鼻的佳肴。 “相比祁国皇宫是没有这些御膳吧?趁此尝尝鲜,以免日后没有机会。”刘翀始终记恨着祁云韶要把罪责推到他身上的事,便趁机挖苦祁国的人。 祁云韶仿若没有听见他的话,径自用着面前的午膳。 顾亦丞更是当做没有刘翀这个人的存在,优雅地用着眼前的佳肴。 刘翀本以为能够挑起祁云韶的怒火,自己便可趁机指责祁国行事嚣张,却不想对方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眼底的戾气瞬间聚集,却因为顾亦丞此时掌握这他的生杀大权,未免引起顾亦丞的注意,想起他先前的话一并算账,即便心底不甘,也只能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恶气。 只是顾亦丞只用了小半碗饭,便见一名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行礼后来到顾亦丞身边,在他的耳边极小声的低估了几句,便见顾亦丞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手中的碗筷,挥手让那小太监退下。 “太子慢用,本相有事走开,去去便回。”顾亦丞浅笑着开口。 “顾相请便。”祁云韶淡淡的吐出几个字,继续气定神闲的用着面前的午膳。 “皇上此时在何处?”顾亦丞大步走出翡翠宫,同时询问着方才的小太监。 “皇上正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膳。”那小太监回完这句话后,便向顾亦丞行了礼,随即先行退下。 听完小太监的答复,顾亦丞没有立即抬脚离去,反而是立在翡翠宫外沉思。 “顾相怎么站在殿外?难道是今日午膳不和胃口,本王让人给顾相重新做?”这时,宋疏瑾不知从哪里来,看到顾亦丞立在翡翠宫外,便走了过来,出言讥讽。 前天夜里的仇,宋疏瑾好好记下了,如今两人敌对之势越发明朗,嘴上功夫亦不肯输人一截。 看着宋疏瑾走来,顾亦丞便只对方定是有备而来,脸上不由得端上冷笑,极其冷淡的开口,“瑾王何时成了宫里的内务总管?” 他目光向下,落在男子的重要部分,眼神很是讽刺。 一句话,让宋疏瑾看好戏的心情烟消云散,顾亦丞近来不爱做那些表面功夫,维持半冷不热的关系给外人看了,任何时候都能呈现出他的攻击性。 居然暗骂他是太监,自己倒是要看看他能够嚣张到何时。 只见宋疏瑾不怒反笑,神情悠哉的开口,”顾相何必恼羞成怒,即便谈判不顺,也用不着把怒气洒在本王的身上,本王去慈宁宫等顾相好消息。” “恰好,本相也要去慈宁宫,不如同行?”顾亦丞敛起了先前思绪,一派潇洒地往慈宁宫方向走。 宋疏瑾双目扫了眼翡翠宫,见祁国人均在内,这才开口,“顾相这时候做准备,临时抱佛脚有用?” “是否有用瑾王晚些时候就知道了,不必急在一时。”顾亦丞双目含笑,眼底的光彩早已是洞悉一切。 慈宁宫。 天徽帝下朝后便来到了慈宁宫陪齐太后说话,到了午时难得的留下来陪同用膳,把齐太后高兴坏了。 天徽帝平时政务繁忙,先前温梦之事母子二人生了些嫌隙,天徽帝更是许久没来慈宁宫看望她,今日没有那个碍眼的女子,母子二人一道用膳,享受少见的天伦之乐,哪怕知晓天徽帝留在慈宁宫的缘故,齐太后心里依旧欢喜。 谈判之事交给顾亦丞来做,刚才又命人去传了话,怕是知晓顾亦丞会来求见,故意留在慈宁宫用膳,可顾亦丞向来没把礼法放在眼里,行事乖张,怕是没什么作用。 齐太后想透,却不说穿。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做在八仙桌前,没有复杂的宫规约束,只有轻松,不见拘谨。 不多会,高嬷嬷来禀,“皇上,太后,瑾王与顾相来了。” 天徽帝早料到会如此,听齐太后收敛住嘴角笑意,不由分说的把人宣进来,没有出声阻拦。 两人跨进殿内,行至偏殿,对正在用膳的二人行礼问安,动作出奇的整齐一致。 “亦丞不是在与祁国谈判吗?怎么未与祁太子等人一道用午膳?”齐太后拿起桌面上的湿巾擦拭嘴唇。 “臣有事请教皇上,特意过来,打扰太后用膳臣有罪。”顾亦丞嘴里说着恭敬的话,面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这眼底的神色幽深沉着的浓墨,此刻有散开些许透出光来,顾亦丞直言不讳的问道,“皇上突然将谈判搁置往后移的原因,可否告知微臣?” “谈判进行的不顺利?”天徽帝稍微岔开了点题。 “掌控之中。”顾亦丞作答。 “既然如此往后推移两日也不会生什么变故。”天徽帝摆摆手不想再谈此事。 双方谈判时都为皱一下的眉头,这会微皱了起来,顾亦丞压下心间涌起的思绪,“既然如此,臣想起还有些事需要调查,还请皇上另派人去与祁国交涉。” 第284章 云情用心 祁云韶等人用好午膳,说去去就回的人人依旧未出现,他已料到谈判生了变故。 祁云韶带着人准备去朝殿等候,迎面马连过来传话,像为首的祁云韶见礼后,说道:“顾相身有不适,无法再进行谈判,皇上特命奴才来给祁太子赔个不是,改日再通知太子入宫谈判,奴才已经备好车撵送太子一行会驿馆。” 祁云韶大度的应了这次歉意,婉拒了皇宫安排的车撵,离开皇宫。 万宋官员被晾在一处,相互看看对方,均是未从对方眼里看出此举用意,刚才在谈判上万宋已经占据了上风,接下来只要据理力争,定能让祁国当场认下这些罪行,为何突然中止,改日再谈? 一鼓作气,莫非不是谈判的道理? 祁云韶回到驿馆,直接去往祁云情居住的院落。 人虽在万宋境内,但祁云情的院落依旧装扮成了祁国的风格,无论是院子里栽种布局,以及屋内的摆设,均是祁国女子所爱的艳丽。 祁云情正在用午膳,见进宫谈判的人回来,扬声招呼,“皇兄,你回来了,这是我搜罗来的各家美食,你尝尝看。” 祁云韶在圆桌前落座,奴婢添了副碗筷给他,先前在皇宫用过午膳,但见妹妹热情,祁云韶还是拿起筷子,把面前的午膳每一样尝过,放下筷子。 “不错。”祁云韶放下筷子,用杯中的水漱口,淡笑着点了点头,“味道确实与皇宫里的御膳相差无几。” 祁云情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我可是特意为招待皇兄而准备的。” “说吧,如此讨好我,是因为何事?”祁云韶一眼便看穿了对方的小伎俩,刚应付完顾亦丞,着实没心思再来跟祁云情拐弯抹角了。 见祁云韶点名自己的用意,祁云情没有难为情,只是有些小女儿姿态的起身走到祁云韶身边,红唇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番,随即脸蛋微微泛起红晕,等着祁云韶的回答。 而祁云韶在听了那番话后,眼中闪过一丝纠结,随即浮上一层深沉,丝毫不见半点喜悦。 祁云情满心欢喜的等着祁云韶回答,只是等了半晌不闻答复,这让她原本喜悦的心情渐渐地蒙上一层担忧,随即回到位置上坐直来,眼带担忧的地看着祁云韶,带着一丝试探的开口,“皇兄?” 祁云韶早已在她做回原位是调整好了脸上的神色,此时落在祁云情眼底是个宠爱她的兄长,只见他双目含笑的注视这面前的女子,“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皇兄,你是不是不同意?”见人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祁云情心中早已是由原先的开心专位忐忑不安,面对祁云韶时的倔强变成了恳求,只希望兄长能够答应自己,站在她这边。 祁云韶抬起手臂轻抚祁云情一头青丝,带着一丝叹息的开口,“云情,他没有你所说的那般好掌控,况且他手里的势力连天徽帝都忌惮三分,皇兄自然希望你能嫁给自己所爱慕之人,只是他的行为举止连天徽帝未必能完全控制,即便皇兄帮你做了这件事,只怕他不会轻易就范。” 听完祁云韶的话,祁云情心头一阵失望,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且她心里有丝明了。 来前皇兄给过她暗示,会助她成事,但这番说辞明显是不太情愿,甚至是想要她打消这个念头,另择人选,这让她这行为很是被动为难,没有安全感。 “皇兄,我是真的很喜欢顾相,一心想嫁给他,即便是与云浅凉同为正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更何况,只消嫁给顾亦丞,以我祁国公主的身份,难道还不能整治云浅凉吗?届时,顾相正妻依旧是我的,我会想办法让顾相府与皇兄合作,还请皇兄成全我一片真心。”祁云情依旧不死心,即便是在顾相府时亲眼见到那两人间的浓情,她仍如飞蛾扑火般一心要往那处扑去。 她不信顾亦丞对她没有一点心思,若非云浅凉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会那般狠心的待她? 要怪只能怪云浅凉不该抢了她的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就是丢了夫君,丢了性命。 可祁云韶不如祁云情这般乐观,知晓她的注意已然想得到接下来的过程,祁云韶心头闪过一丝担忧,从入京后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那日在顾相府亲眼所见,不难看出顾亦丞极其宠爱自己的妻子,而云浅凉面对自家妹妹的上门挑衅,亦是能展现出聪慧的一面,稳如泰山的大家风范。 祁云韶看了眼旁边急于表态的人,祁云情固然聪明,但却缺少圆滑的一面,往往认死理不懂转弯,这便是这么多年认不清现实的原因,也是她与云浅凉最大的区别。 更何况顾亦丞心思深沉,绝非池中之物,万宋局势比之祁国更加复杂,他年纪轻轻家中无人帮衬稳坐左相一位,手段不会柔和,那夜杀人时他眼睛都不眨,就如切了块木头。 他带祁云情来虽说是希望牺牲她的婚姻来巩固他的地位,但到底是他的亲妹妹,念及兄妹之情,放任她毁掉自己,折在万宋他还有些于心不忍。 祁云韶脸上笑意淡了些许,口气比方才强硬一些,“万宋世族公子、朝中俊杰不止有顾亦丞,他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何必盯着一个顾亦丞非嫁不可?” 祁云情眼神执着,固执不肯屈服,万宋其他男子再好,都不是她当初倾心之人,地位权势再高,在她眼里都比不来顾亦丞的一根手指头。 “皇兄仅此一次,你至少要让我亲自试试,否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祁云情哀求,生怕兄长在权势地位面前直接牺牲自己,索性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承诺,“若是此计不成,我绝不会再提此事,按照皇兄要求嫁给你联手之人。” 祁云韶在心里一番计较,艰难地点了下投,叹息道:“云情,我只帮你这这一次,说说你的计划吧。” 祁云情心中喜悦涌上,起身行至祁云韶身边,弯腰在他耳边嘀咕…… 第285章 商量国事 两日后,一奴婢出了驿馆,仔细打量过身后没人跟踪,转身没入了街道。 一个侍卫闪身而出,盯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回到驿馆跟祁云情禀报。 “殿下,确实如您所料公主身边有万宋安插的人盯着,伺候公主歇下后人就出了驿馆,是否要仔细查查是哪边的人,还是把人除掉?”穿黑衣的死士冷酷无情的开口,杀人灭口好比碾死一只蚂蚁不值一提,无波的眼睛里只剩喋血。 祁云韶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他手边放着一张拜帖,看清拜帖上的字样,深色弄了些许,如透不进光的密林深处,黑暗里藏着不知情的危险,他拂掉茶末,低头轻抿一口茶水,浅尝即止,“杀一人而有百人来替,无需挑明,人回来后盯紧了便是。” 祁云韶眼里的光忽明忽暗,让对方这时候出去通风报信,隐约知晓对方是谁安排进来的人,计划照常进行,未做好处理是祁云情的事,一开始她就已经输了,可惜她过于自傲听不进别人的劝解,这会由别人给她些教训常常也好,总好过日后留在万宋,依旧过得像在祁国那般趾高气扬,遭人算计而不自知强。 死士只听命于主子,不过问主子决定,得到答复,闪身消失。 那奴婢在街上兜兜转转地逛了两圈,慢慢悠悠地转到了百善堂门前,到了门口还谨慎地看看周围的人。 奴婢直奔抓药的区域,从衣袖里抽出这一张折叠好的药方递给伙计,“麻烦小哥帮抓两贴药。” 负责抓药的伙计按照要求学习了些许药理,给那些拿着药方来的人抓药时,会稍微留意下药方,但涉及的药理不深,看到奴婢递进来的药方,杂七杂八的药材,倒不像是一张完整的治病药方,开口与抓药人攀谈起来,“姑娘这药方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知是治哪种病?” “未必非要是治病之方,日常备着而已。”奴婢回话时神色自然,在话落之际眼神在医馆内来回了了一圈,似乎在找人。 “姑娘真细心。”伙计夸了声,拿着药方去给她抓药。 伙计负责抓药许久,已经熟记药柜药材的摆放,抓一副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把药包好,一手交药一手交钱。 等抓药的奴婢走远后,伙计把那张药方拿出来,去了后院,而后易行之原封不动的把药方送进了顾相府。 谈判搁置,天徽帝有意避开谈判一事不谈,这两日连早朝都不曾上,百官清闲下来。 顾亦丞对于天徽帝的做法心知肚明,却不曾劝阻,祁国禁军名册丢失的事,天徽帝这必然已经知晓,他需要时间来重新思考与祁国的关系。 天徽帝派陆家潜伏西宁多年,必然是有意与西宁开战,而一旦开战其他两国定会趁机生事,如今祁国在万宋失了先手,这时候谈判想要个怎样的结果,事关之后对西宁下手时,万宋是否可以在战争中保全自己版图内的领土,此次谈判必然是慎中之慎。 万宋兵力只有那么多,不可能同时吃下两个国家,天徽帝存着先后把两国吃下的心思,到底是太托大了些。 祁国真要有那么好对付,两国早在第一次闹出奸细事件是就撕破脸皮了,这块骨头难啃,才拖延至今。 “皇上这心思太危险了。”得知天徽帝的决定,安国侯急忙把顾亦丞叫到了府内来商量对策,“他要是想借着祁国太子在京,将人扣押着,威胁祁国国主,只怕会物极必反,得不偿失。陆家带回来那些东西确实能让攻打西宁变得轻松,他却不曾想万一西宁与留旸联手,祁国再来反水参合,倒霉的只会是万宋,你怎么不劝劝他?” 顾亦丞眼神落在客厅里那副挂着的牡丹图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为人臣子,忠君之事,他不愿我还能强迫?” “这种事情你干得少?”听着那番话安国侯只觉睁眼说瞎话,自家外孙什么样,他心里还能没点数? “事关两国,我若插手,祁国那边起点风声,倒霉的就是我了。”他细细打量牡丹图的画作,笔触大气,群花拥簇,浓淡适宜,花间蝴蝶相互衬托着,花红叶绿,蝴蝶翅膀上的纹路黑蓝浓紫,衬着大红牡丹起了几分妖冶。欣赏一阵,顾亦丞缓缓收回眼神,还有些不舍地飞快瞥了眼,才彻底把注意力移开,“他再如何忌惮我在朝中的势力,都容不得一个左右他思想的臣子。” 安国侯重叹一声,“你如今成家了,确实不可再如往日里那般行事了,明日我入宫去骂骂他。” 家国大事,他早已退出朝堂,但事关万宋生死存亡,他岂能坐视不理。 “年纪大了瞎折腾个什么劲,吃力不讨好的事留给那些觊觎皇位者做吧。”顾亦丞一脸无所谓,俊逸不凡的脸上就差写着事不关己四个大字。 安国侯的悲春伤秋须臾消失,望了眼屋内挂着的牡丹图,特别得瑟的跟外孙炫耀,“那是浅浅特意给我画的,羡慕吧?” “臭显摆,人都是我的,想要不是有没有,而是有几幅。”顾亦丞幼稚的反驳,面上无所谓,心里却不是滋味,看眼前老头有点不顺眼了。 给别人送画作,而他连字都没得…… 字倒还真得到过,一封休书,满满当当的字! 气死了。 青濯拿着那张药方走进来,给两人见礼后,把东西交给顾亦丞。 顾亦丞单手接过查看,目光逐渐冷凝,捏着茶杯的手一紧,茶杯碎成好几块,温热的茶水从指缝间滴落,打湿了衣袍。 顾亦丞不在意地用锦帕擦拭,眉目冷色逐渐侵染眼底深处,寒光如星,“不知好歹,万宋地界,何时轮到祁国人在此嚣张!” “祁国又生事了?”安国侯见他面容与眼神里藏不住的怒意,浑身寒气飙得猛,心思一转,“祁国想动云丫头?” “如今浅浅不在京城,想玩我陪他们玩到底!”顾亦丞眼底狠辣迸出,连翘起的眼尾都显出锋利来。 第286章 入逍遥城 逍遥城外。 云浅凉勒住缰绳放缓了速度,一双美目打量着面前这座城池,城外河流环绕,城门口架起一座吊着的桥梁,城门口往来的人只有零星几个,穿着打扮是与万宋京城,甚至是其他城池都有些许不同,不难看出,进出的都是逍遥城内的人。 吊桥前一像是管家中年男子领着佩刀的侍卫在等候,见到这群骑马而来的人眼神中有了光彩,迈步上前相迎。 那人行至勒住缰绳的马儿前,恭敬喊道:“少主,清寂少爷。” “钟叔久等了。”寂栖迟出声眼神扫过带来的侍卫,“回城吧。” “是。”钟叔应声,视线在同行的人中搜寻着。 回逍遥城的途中,寂栖迟派邵阳先行将消息带回,通知逍遥城的人,此次会将流落在外的主子带回来,让大家早做准备,估摸着他们该到了,特意派了人到城门口迎接,这会钟叔就在这群人里找寻云浅凉的身影。 当年的公主美貌冠绝天下,她的孩子定会是人中龙凤。 实际上云浅凉这一路都已男装示人,祁云韶在大肆派人追杀盗走名册的人,虽说有顾亦丞在京城帮忙阻挡拦截,给他们脱身的机会,但还是不能过于惹眼,她一个女子穿着男装混迹在男人堆里,真真是融入到了其中,半点不起眼。 逍遥城美其名曰是城,进城后却发现,这座城池更像一个富饶的小国,城内与其他城池大同小异,街道店铺应有尽有,但这里的百姓生活得轻松自在,更比起往日里常在京城看到的集市有些许不同,街道上少了叫卖声,没有生意时相邻的摊位聚在一起闲聊做乐,繁华却朴素,逍遥城给人一种生活气息。 有人骑马进城,沿街的摊贩们停止闲聊,目光投向进城的那群人,见为首的人乃寂栖迟,摊贩们有些点头示意,有些张口欲喊,当目光触及到同行的人里有不曾见过的人在,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眼底浮现出警惕,闲聊玩乐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几乎是瞬间,云浅凉就感觉到了这里排外的敌意,耳听八方,神色逐渐肃穆起来。 君知尽心尽责地跟着,马匹只落后云浅凉半个马身,眼神锐利地扫视过投来敌意的小贩。 寂栖迟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过气息有变的云浅凉,转回脑袋时扬唇对一众摊贩主笑道:“云姑娘与她的朋友要来逍遥城住几日,各位要好生招待。” 在逍遥城云姓是尊贵的存在,且逍遥城内最高的建筑乃为云氏城主保留,哪怕多年来主殿内一直空置,无人居住,依旧是地位的象征。 百姓们的眼神瞬间生变,云姓人的到来,对于他们而言无比尊贵,仿若久旱逢甘露,那样饥渴的眼神望着陌生的人。 片刻后,他们垂下了脑袋,不敢直视那人。 寂静,整条街道在这群人路过时,全部寂静垂头,那种恭敬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城主府位于逍遥城中央,如一座缩小的皇宫,庄严而肃穆,门前两尊镇凶煞邪祟的白泽石雕,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瓦片,檐角飞龙呈翱翔之势,似乎随时会化作真龙飞天而去。 城主府门前有佩刀的侍卫站岗,从主干道的入口,到城主府门前整齐的一排侍卫。 “到了。”寂栖迟翻身下马,门口的守卫立即有人上前来牵住马匹带走。 云浅凉站在城主府门前,看着城主府斗大的烫金字样,再看看这座看似低调,思及奢华的府邸,心间流露出异样情绪来。 倘若天徽帝见到逍遥城城主府是这般模样,估计得气疯去。 钟叔领着人往里去,云浅凉拉住君知的衣袖,低声道:“这城里的百姓都是会武之人,摊子下都藏了兵器,要是动起手来只管自己先走。” 刚才在城里时她当真是耳听八方,那些人走动时的脚步声,以及心生敌意时下意识地往藏着兵器的地方摸去,安耐得住的人动作未那么直接,而是把手在摊子上摆弄货物,拿起放下时在各种声响里能听出异样,要是有异动,长街之上就可拔出刀剑干架。 长街上不管男女老少,全一副随时动手的状态,比现在的持械斗殴还大发。 危险分子! 云浅凉在心里如此定义全城百姓。 跨进城主府大门,栽满花草的前院呈田字形,前院离正厅有一段距离,寂栖迟等人跨进城主府后,分列两旁,在云浅凉踏进城主府时,众人单膝跪地恭迎。 见此,云浅凉秀眉微蹙,脚步迈不开,无声的恭迎,而在她正对面,眼神穿过前院,落在正厅屋檐下站定的老人身上。 老人已经满头白发,拄着拐棍,身形有些消瘦,锦衣套在身上略显不合身,他浑浊的双目里散发着坚毅不屈的光芒,定定地看着跨进门的云浅凉,那种眼神带着深深的期望,望眼欲穿的盯着她,满目情绪内敛而沉重,连空气似乎都被这沉重的东西凝固了。 老人身侧还站着四个年纪不一的男子,他们都在云浅凉进来的那一刻,垂头躬身,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无比的郑重其事。 万里晴空,天朗风轻。 那一刻,云浅凉深刻的明白,他们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那所谓的主子。 云浅凉站着未动,双方似乎在僵持着,整座城主府都沉浸在压抑的气氛里,像是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境,像是战争打响前的兵临城下,众人的心跳是激昂的鼓声,这时她要是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必定是一道惊雷劈下,生生将维持许久的平衡划破,而失衡的后果代价惨重。 重重压力之下,云浅凉默然地挺起胸膛,直起腰背,笔直如松的站在门前,不让自己被这沉重的责任所压弯身子。 徐徐如林,不动如山。 有人脑门上浮现出细密的汗水,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滴在灰尘里。 许久,对面的白发老者收了收放开的情感,夸道:“很好,有大将之风。” 第287章 初起争执 迎客进门,正中央左右两个主家首位空出一方。 云浅凉在众人希冀的视线下,只落在右侧一排的梨木椅首位。 府内奴婢进来奉茶,率先把茶水放在了客位,转而给首座的寂老,隐隐地暗示出无论她坐何处,地位在这些人长辈之上。 屋内,只有寂栖迟与清寂和先前与寂老在一起的人坐下,其他人不敢落座,只能在椅子后整齐列队站着,先前刚散掉些许的沉重气氛,仿佛在呼吸间回归,过于拘束折腾得人骨头发慌,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活动筋骨,让自己好受些。 “爷爷,她就是当年澜姨在陆家诞下的孩子。”寂栖迟出声打破屋内的沉重,担心云浅凉在这里拘束待不住,他介绍道:“这是我爷爷,现任逍遥城副城主。” “寂城主好。”云浅凉弯唇露出这疏离礼貌的微笑,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犹如自己只是来逍遥城游玩的过客。 寂老眼神带着探究审视,如同一个睿智的老者在审视局势,他镇定的眼神是一种风起无波的平静,那种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彻底落地,且无路可退的死灰般的平静。 “小姑娘可知自己非云相夫妇亲生?” “知与不知并无差别。”云浅凉风轻云淡的回答,全然不将身世秘密放在眼里,她骨子里的放开了,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然与洒脱,让人看不透,“这不是买菜能把生恩与养恩放在秤上掂量清楚来算,那知道与否就不那么重要了。” 寂老对她的回答不满意,满是皱纹的额头皱了起来,“你就不想找回自己的亲人?” “对方若还活着却十余年置之不理,这样的亲人找回来有何用?”云浅凉像是个活了好些年头的老人,把一切都看开,看淡了,“又不是小孩了,犯这种毛病只会徒惹麻烦。” 寂老眉头的折子皱紧了,在场其他人听着她满不在乎的言论,不少人都流露出了不满,大有怒其不争之相。 云浅凉偏了偏脑袋,嘴角笑意越发灿烂了些许,装作看不懂对方眼里的那些嘲弄,誓要把自己不学无术的不讲理样演到底,打破那些所谓的期望。 她是自己,而不是那所谓的要背负一城兴亡的主子,给他们的期望太高,他们就越想找回这个主子。 一个不足以成事的主子,要来有何用? 即便寂家有心强求,其他人也会反对将她找回来。 “小姑娘,老夫是个过来人,你那点把戏想糊弄我,还差了点火候。”寂老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似乎有敲打云浅凉,让人老实些的架势。 “大概是寂城主孤陋寡闻了,我在京城风评一向不佳,您老去京城随便拉个人问问,都知道云浅凉是个脾气不好的草包。”云浅凉不在意地摆摆手,完全听习惯了,自嘲起自己来还是副自己很熟练的做派,不知她本性的人还真容易把人骗过去。 寂栖迟静静地看着她演,没有出声相帮哪一边,他就是拉人来给见识见识,自然不会帮忙解围。 逍遥城需要一个得力的主子,他们这群见识过的人证明没有说服力,得让大家亲眼见到,自己有数才行。 “姑娘就不曾想过,你的同伴身陷囹圄,需要你的相助吗?”一名三十好几的男子瞧不上云浅凉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插嘴,话语里隐隐有几分指责的意思。 云浅凉望向他,低声念了念重要的两字,见对方说到要点,她终是收敛了三分笑意,“你们要做的事我猜得到,所谓的相助是要让我帮你们里应外合,让万宋尸横遍野吗?” “当初他们灭国时死伤只多不少,谁曾在乎过那些人性命,你身为云氏后人,却把敌人的地方当家,有何脸面回来见列祖列宗?”那人听了她的话越发激动起来,双目已然被怒火占据,理智在怒火里一点点燃烧殆尽,“你能忘记自己是来自何处,但你不要忘记,这条……” 意识到接下来会说出口的话,清寂正想出声阻止,却来不及了。 “……命是谁给你的。” 云浅凉眸色逐渐凉薄,盯着怒火横生往她身上撒气的人,眼神冷得不像话这。 等那人把话说完,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人,语气是秋夜的的凉意。 “那我还给你们?” “吴叔,不要再说了!”清寂一向寡淡,第一次听他用那般强硬的语气跟长辈说话。 吴叔知晓话说得有些过了,但心里咽不下这个口气,还是补了一句,“你还得了吗?” “还得了的。”云浅凉语气很轻,轻得这时有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将之吹散的地步。 清寂脸色一白,心知她所说的方法,出声吩咐奴婢,“小姐连日赶路太累了,赶紧伺候小姐去休息。” 寂栖迟跟大家解释了一番,将双方情绪安抚妥当,而后才疲惫的与清寂回到两人自小住的院子。 清寂落在后面,把门扉关上,背对寂栖迟出声。 “阿迟,算了吧。”短短五字,饱含无奈。 “如何算?”寂栖迟难得在他面前露出冷漠,嘴角浮出冷笑,把那清润公子的形象彻底撕开,“即便我妥协,其他会就此罢手吗?势在必行,我不站出来谋划还是会有这样的变故,那时处境倒转,谁来同情我们?以前不会有,如今同样不会有。” 清寂眼里满是痛苦挣扎,医药箱掉落在地上的声响,未能打破屋内的气氛。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抱着头,陷入无法抉择的两难之境,“云家那样的养育之恩,她都用一剑来还,万一她执意跟我们划清界限,我无法估计事态会严重到何种地步,再这样下去,恐怕有朝一日只能拿命来抵了。” 他太清楚家里人的做法,劝不听就会用强硬的手段,可那般血性,逼不得,逼到最后就剩那条命最有价值,算得清吗? 寂栖迟上前,抱住那人。 “你要离开我身边吗?” 清寂狠狠地摇头,这一路扶持着走过来,哪怕他不赞同大家的做法,但从未生过离开的念头。 “清寂,我们已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地狱了。”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 第288章 客套生疏 晨光熹微,翠鸟饿着肚子叽喳,离窝觅食。 城主府烟火初生,奴婢们起身忙碌。 半宿未眠,连夜赶路的疲惫还刻在眉眼间,云浅凉起身推开窗子,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秋日的早晨有薄霜,晨起时还是入夜后骤降的凉意,站了一会刚睡醒时的懵懂在凉意的侵袭下消失,脑袋逐渐清明,开始自食其力的独自梳妆更衣。 云浅凉居住的地方叫熙和院,是城主府内一处独居的院子,院里应有尽有,格局与青松院不同,但都属于一院独居式。院子里不若万宋那般喜爱种花草,反正没什么精致,更多的是生活气息,有种悠然舒适之感。 云浅凉拿了铜盘去院子里打算洗漱,秋日的井水刺骨的凉,手指触碰到冰凉的井水时不经瑟缩一下。 “养养还真矫情上了。”云浅凉摇头自嘲一句,一把将双手放进水里,直接掬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洗,反复几次,扯过搭在肩膀的锦布擦干。 洗漱过后,云浅凉走出院落,打算在城主府内闲逛一番。 清晨的城主府还很安静,熙和院这边比较安静,似乎被特意叮嘱过不许靠近打扰,她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才见到有奴婢忙碌,看样子是往熙和院去,见到云浅凉身影时有些惶恐。 为首的奴婢穿着一袭绿衣,加快脚步,人到近前噗通跪在地上,“奴婢来晚,小姐恕罪。” 云浅凉听着跪下时的声响,只觉膝盖一痛,城主府的路全部铺着石板,膝盖处都是骨头拿一下可不好受。 “我不是来做客的,你们无需伺候我。”云浅凉面容清冷,就如晨起时覆着一层薄霜的花草,带着丝丝凉意,不好靠近。 话落,云浅凉往前走,避开那群行礼下跪的奴婢。 “小姐要去何处?请让奴婢们作陪。”为首的奴婢急忙起身询问。 “不必。”云浅凉摆摆手。 云浅凉并未想出去何处,只是在院子里逛逛而已。 城主府的庭院好不奢华,也不精致,所有的事物都没有特别打理,而是随着性子自由生长,连长池边的假山都是自然形成的的独特形状的岩石,一眼望去,别有一番奉为。 坐在岩石边,望着一汪清澈的池水,云浅凉渐渐失了神,思绪飘到了天涯海角。 一袭白衣随意座靠在岩石边,黑发如墨,松垮的束在身后,绿叶硬石为景,秀色柳眉,朱唇玉肌,好衣服养人耳目的画卷。 寂老路过时无意间瞧见这副画面,看着换掉男子装束的女子,未做女子装扮时看着于那人还不太像,此时再看眉眼里满满当当的是那位主子的影子。 跟随在他身后的人见他盯着一处发愣,眼神里有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那四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亲眼目睹云浅凉女子打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像,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像极了辞世多年的云澜公主,桃花眼分明多情,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份深厚的专情,好似天塌下来都不会变。 当年他们看过另双桃花眼,那人眼里是抗争的决绝,把他们逼得险些再无法再往前一步,而他们也把人逼到拼着受伤也要离去的地步,最终丧命在外,而今看着那张有八分相似的脸,如同看见了十多年前那道决绝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寻思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日场面,云浅凉说那句还得了时是怎样的神色? 细细想来,当时无人在意,以至于仅过一晚,竟无人回想起她说那句话时眼睛里是怎样的情绪,只记得她语气寡淡,轻飘飘的,乍听之下察觉不出丝毫情绪。 云浅凉回眸,目光冷淡的地朝那边扫去,她挑了出比较僻静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让人发现了。 出于礼数无法当做没见着人,云浅凉自岩石假山后走出,规矩老实的行了哥给长辈的礼,“寂城主。” “姑娘若觉无聊,让阿迟与清寂陪你娶街上逛逛,熟悉熟悉。”寂老行事说话稳重,眼下双方未正式相认,他言辞间始终将云浅凉当做是孙儿的友人,交情算不得深,招呼亦不太热切,点到即止。 “寂城主客气了,留我在城主府住下已是感激,再要求其他着实过于叨扰。”云浅凉客客气气的与人客套一番,待人的态度因人而变,当真是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 昨日争执时在场的人都见过她是一副不成器的样子,今日这番客套又真像那么回事,搞不清哪个才是她的本性,但用句难听的话形容,她这叫虚伪。 “进门是客,姑娘不必拘谨。”寂老转了转手里的拐杖,指腹在拐杖的雕刻上摩挲两下。 云浅凉沉吟,目光落至那与昨日不同的拐杖,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而拐杖雕刻着游飞而上的龙,手柄处正是横着的龙首,手握住时如按在了龙劲上,压着出不了头。 缠龙拐。 龙向来是天子的象征,这摆明是挑衅之举。 云浅凉淡然地收回视线,佯装不懂,答道:“实在是城内百姓都认识寂少主与清寂少爷,请他们作陪太惹人注目了,实在想逛的时候,我自己去就好。” “如此怠慢姑娘了。”寂老客气道,临了要走时突然提醒,“这逍遥城城主只会是云家人,姑娘谨记,下次莫要叫错了。” 云浅凉默了默,“是我失礼了。” 这话在其他人面前说不算什么,但恰好她姓云,暗示之意再明显不过。 寂老带着人走远,云浅凉不由松了口气。 她此次愿意来逍遥城,不过是想了解逍遥城的情况,看看她体内的跗骨之毒,逍遥城内是否有人能解,随身带着个定时炸弹,且这个炸弹有可能带到后代身上。 她与顾亦丞年轻气盛的,虽谈不上贪欢,但床笫之欢正常会有,两人从未想过避孕,把毒解了怀孕生子就可少些顾虑。 清寂从不远处走来,宽慰道:“你无需有太大压力。” “还好。”云浅凉无所谓的笑笑。 “昨日吴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清寂苦恼的说着,却被云浅凉出声打断。 “我只是说说而已。”见清寂半信半疑的望着她的眼睛,云浅凉弯唇望向京城方向,“我真要在这伤着,回去会被骂不说,日后可能真出不来了,我虽不想担这份责任,但也没想过因我之事让你们受伤。” 第289章 责任信仰 在城主府闲逛了一圈,清寂帮忙去客院叫君知,云浅凉不想过于麻烦城主府的人,尤其城主府的人对她的态度过于恭敬热切,给人很深的压力,她决定自食其力。 云浅凉本不想麻烦人作陪,清寂一直表示清闲无事,主动带他们到街上走走,看看逍遥城的风土人情。 路边一家简单搭起的食摊,摊子前只有三两桌子,却多摆了些许长凳,这家食摊的老板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一家人经营着小小的摊子,就如清寂介绍的那般生意火爆,他们来得不算早,到时摊子旁很热闹,早来的可以坐桌子上享用,后来的只能或站或蹲的在长凳处慢慢吃。 逍遥城的百姓们对城主府的人很是熟悉,清寂平日低调研习医术,但他城里大部分人都找他看过病,他父母早逝是寂家抚养成人,大家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爱,见他领着人排在后头,纷纷让他先买,连坐着桌子还没吃完的人都主动让出位置。 “我们不急,你们先买就好。”每每面对这种情况清寂总会流露处受宠若惊的羞涩与无措,脸皮薄的红了红脸,而后想着身边的人,问道:“你们饿吗?” “还好。”云浅凉尽量无视掉四面八方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眼神,站在队伍里眼神平静无波,坦然自若的承受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君知大哥,你呢?” 君知摇头,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一些人,最后只是保持沉默。 逍遥城并不是完全排外,只是鲜少有人可以自由进入,而寂栖迟这次回来后逍遥城便封城了。 除非是逍遥城的人动手,否则云浅凉在这处不会有任何危险,基本不用担心安全。 君知只是提防一下这些人,以免动手。 云浅凉容貌当真是和她生母长得特别像,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当她站在摊子面前时,食摊的老板自一片热气腾腾的雾气里看到她,刻着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激动的情绪,拿在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 “云澜公主?”老人家浑浊的眼睛里浮出一层泪花,格外激动的看着对面的人,“您回来了?” 云浅凉眼珠转动,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点点头,含蓄莞尔,“嗯,回来了。” 云浅凉私心里是想否认的,当众应下对她目前处境而言过于尴尬了些,只是一个老人家用那般希冀的眼神看着她,眼底是惊讶和喜欢,她脑子里一瞬闪过的念头压不住。 她生母早已过世多年,逍遥城的人肯定知道,可这位老人却处于不相信的状态,所以看到她第一反应是公主回来了,一个已死的人如何回来? 他根本不相信那个女子丧命在外! 这个真相让她震惊,她无法残忍的去把老人的希望打破。 清寂好言劝了老伯几句,未让他过于较真的把云浅凉当做逝去之人,要了三碗馄饨坐在路边,慢条斯理的用膳。 “你别介意,刘老伯从前也是在街边摆摊,小时候常听长辈们说起,云澜公主打小爱吃这家的包子馄饨,时常偷溜出宫。”清寂见云浅凉自那之后一直沉默不语,担心是生气了,才出言解释,“老伯算得上是看着云澜公主长大成人,出嫁那日还没出摊去街上送行。” 转眼已过二十年,当年三十而立的人,如今已经老去,青丝变白发。 出嫁多年,再见是四年后,云澜公主不知为何怀着孕独自归来,找到了逍遥城,所有人都期盼着她生下可以继承大统的主子,可惜把脉后确认肚子里的是女婴,于是大家商讨与寂家定下了娃娃亲,把未出生的女婴许配给了寂栖迟。 可云澜公主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卷入战争当中,在城中修养过一段时日后趁夜出逃,被叔伯们发现抵死不从,最终拼死逃离逍遥城。 “我没生气。”云浅凉搅动着碗里的馄饨,食不知味。 从寂栖迟的所作所为来看,她一直以为这个主子对他们的意义,顶多是拥有过名正言顺的借口,有能力则用,无能力则弃,所以她的存在可有可无,狠心些杀掉也无所谓。 然而在那一瞬间,云浅凉似乎明白了,看她能力的只是那些上位者的思想。 对于这城内寻常百姓而言,逍遥城云家人,是如同信仰般的存在。 就像是曾经的她,国家是信仰,为之付出是终其一生的责任,一人死,换众人生,并无不可。 她清楚知道,信仰是人心里一束不灭的光,当意识到这点,一下子仿佛肩膀上压着千金重担。 踏进逍遥城那一刻,寂栖迟跟旁人说起她姓云那刻起,无论她的身份是否公之于众,这些人心里有了个期盼的念升起,无关乎她接受与否,只要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这些东西就会加诸在身上,除非她永远忘却,否则便摆脱不了。 这一顿早膳用得很沉默,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探究打量的眼神里结束。 早膳过后,云浅凉依旧按照原计划,在逍遥城内闲逛,习惯的把当前所在的地方做一副地图,以防万一没有逃脱的机会。 一整天,云浅凉走走玩玩,把逍遥城逛了一半,无论那条路她都走一走,而走的地方越多,看到接触的逍遥城百姓越多,她不止觉得肩膀上的责任重大,连脚步都沉重了起来。 到了傍晚,云浅凉才终于有了回城主府的打算。 站在城主府门口,看着城主府三个大字的匾额上有不太明显的云水纹,心中不由哀叹。 “我如今有些明白,母亲为何替我取浅凉二字为名了。”云浅凉弯唇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一眼可见底,即为浅,而已过之时,才为凉。” 就如当初顾亦丞所说,她想要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只是云相嫡女,这个一眼见底的身份,一直到那些过往全部被人淡忘,成为不被提及的过去。 已故的云澜很清楚,一旦她往身世真相靠近一分,她所承受的将会越多,所以不要她深入,可惜她辜负了生母一番苦心。 第290章 为计铺路 入秋后气温逐渐变凉,让云浅凉名正言顺的有了理由不出府,祁云情计划着要人命,但所有计划的前提是必须让人离开顾相府才有机会下手,对外宣称染了风寒的“云浅凉”,那日起便再未踏出顾相府,连平常去往陆家都成了陆家过府看望。 在外人眼里云浅凉身子一直不好,时常生病谢绝访客,病情闹得凶了会到宫中请御医,反正她生病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最直接的反应便是顾亦丞给的,一旦碰上云浅凉的事他的脸色都不好看,嘴里不说,但完全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次数多些,一来二去,大家能从他的脸色看出端倪,那些以前和顾家走得近的长辈们,不免担心,下朝后私下问候两句。 “入秋变天温差大,你年轻气盛身体强健,但你家夫人身子骨弱,你别老折腾人。”郑辕唐轻咳一声,说的时候一本正经,说完后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那样子很容易就把话给想歪了。 脑子一转,顾亦丞不由失笑,握拳送到嘴边正经咳嗽两声,“您想哪去了?” “你说我想哪去了?”郑辕唐眼睛一瞪,暴脾气又上来了。 他一个行军打仗的老头,厚着脸皮给人说叨说叨,他还非得给戳破来,当他愿意关人小夫妻之间的事啊,还不是这小子没个正形,冲动起来拿捏不住分寸,否则平常看着挺精神一人,身体哪来那么多毛病,指不定就是这臭小子给折腾出病来的,一次次的闹。 “您哪都没想。”顾亦丞顺嘴下坡,他凝眉思索一阵,在人脾气压下时,不解道:“那您是什么意思?” 郑辕唐见他那有点没心没肺的样,一巴掌就拍过去,“你心里不清楚啊?就你这脾气有个遇到个容忍得了的不错了,你别太欺负人,隔三差五就给人折腾得没法见人,自己还没数。” 话落之际,郑辕唐摇头晃脑的啧啧两声,还不由叹息。 顾亦丞听着不免好笑,他年少时着实风流过好一阵,花街柳巷没少去,后来入朝为官对那些送往府内的歌姬舞女来者不拒,形象虽然风流了些,但不至于不懂洁身自好,可这番言论里他分明是个衣冠禽兽了。 “您这罪扣得我实在冤,我心疼还来不及,何时欺负人了?”顾亦丞自然的为自己辩驳两句,俊颜上生冷的气息散了些许。 郑辕唐睨了不知反思的顾亦丞一眼,一个字都没信,理直气壮的追问,“见了几次我看身子很好,一点不弱,哪有那么多病都找上她?我看就是你小子不知收敛,把人欺负狠了。” 顾亦丞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勉强挂着的笑意散尽,眉头紧皱起来,透着凝重之色,唯恐天下不乱起来的开口,“对外宣称是生病卧榻,实则是中毒了。” 果然,此言一出,郑辕唐起初是心存怀疑,但想了想顾亦丞人是混了点,他与顾家早年交好,可以说是看着顾亦丞长大成人,看得出来顾亦丞对云浅凉是打心眼里好,不太可能会拿她开玩笑。 郑辕唐把人带离人群些许,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顾亦丞故意说起这么一茬,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有人打算对浅浅下手。” 顾亦丞说得隐晦,但郑辕唐到底在朝中多年,听他话语里的估计,多少猜到这个有人指的是何方神圣。 “祁国?”郑辕唐无声地动动嘴皮子,见顾亦丞点头,心中起疑,“理由呢?” 在一众女眷里云浅凉身份确实高了些,但到底是后宅女眷,即便临邑台宴会时她露了些许锋芒,也不至于到对她下毒手的地步。 “还不少。”顾亦丞拧着眉,万般苦恼与担忧浮现在脸上,幽幽叹息道:“消息我是得到了,但具体还不知道如何,过于被动了。” “爱慕一事?”郑辕唐猜测。 顾亦丞点头,祁家兄妹到过顾相府这事在刘翀的大肆宣传下文武百官皆知,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祁云情另有心思,倒是不难猜测。 “娶了不就得了。”郑辕唐直截了当的给出个法子,摆摆手不太在意这种儿女私情,转念一想,他脸皱了皱,“娶不得。” 顾亦丞如今地位高,天徽帝需要他的力量制衡其他势力,这是在顾亦丞没有二心的情况下重用人,而一旦娶了祁国公主怕是会让天徽帝越发忌惮生疑,对顾家下手。 “我不会再娶。”顾亦丞直接表态。 郑辕唐听了这话不见吃惊,顾家那档子事他心知肚明,只以为是父母的事让他心里有阴影了,正经的给他出了个主意,“反正这事牵扯甚大,不娶是好,只是这事肯定不就消停,与其偷摸给办好了,不如弄点摆台面上的事,这谈判还没整出点结果来,弄得好了再加一笔,兴许能早日把祁国的事了结,放在京城始终担心着。” 顾亦丞脑袋转得快,他把这事故意闹出来,就是在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 祁云情真敢下手,他也不会顾及往日那些情面,给人留后路,反正他对皇位没心思,祁云韶想要用这点与他合作,他半点兴趣都没有,而祁云韶未除掉通风报信之人,对自家妹妹不见得有那份兄妹之情,祁云韶既然还想着后路,那么他动起手来更无需束手束脚。 “我心里有数,只是祁国那边您还得多加留意。”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本已走远,但站在远处不动,且视线不断往这边看来的云起南身上,“我那岳父似乎想找我,要不我先失陪?” “记住我说的话!”郑辕唐放人前还狠狠地教训了顾亦丞一顿。 云起南留一步确实在等顾亦丞,他近来是摸清了瑾王的心思,又对云浅凉有意思了,而他与云浅凉关系闹得那么僵,和陆家关系也一直不见回暖,只好曲道救国,从云浅凉这边下手。 恰好听闻云浅凉近日身子不好,又病倒了,寻思着是个好机会。 第291章 岳父登门 云起南曾几次到顾相府但都未能进去,这次特意在下朝时等顾亦丞堵人,让顾亦丞松了口,过府去看望病中的云浅凉,仔细算起来,这是云浅凉大婚那日后第一次进顾相府。 门房见家主带着云起南回来,不觉奇怪,府内知晓云浅凉离开京城的人不多,也就可以进出青松院的人而已,不怕消息会泄露出去。 平日里云浅凉的膳食就是青松院的小厨房做的,经手的也就是云浅凉身边的三个奴婢,膳食变化外面的人也看不出个究竟,只是食材还是按照云浅凉的爱吃的挑过来,把消息藏得密不透风。 “你家夫人身子如何了?”云起南只被领进正厅,顾管家亲自招待,而顾亦丞则起叫人。 “夫人这几日都卧病在床,百善堂的大夫来看过后似乎有些棘手,一直在用药,却不见好。”顾管家规矩回答,脸色严谨恭敬,规矩得让人寻不到错处。 “不是说只是染了风寒而已,怎么会一直不好?”云起南心中起疑,在云相府时倒是很少听说云浅凉生病,怎么嫁到顾相府后隔三差五就生病闭门谢客呢? “待会夫人过来云相亲自问夫人吧。”顾管家未多言,站在一侧照顾着。 苏清在顾相府里也一直是以云浅凉的模样示人,就是担心府内其他人安插的奸细,偷偷探查青松院的事,以防发现端倪。 得知云起南登门,在苏清意料之中,陆家回归后云起南就迫不及待的要迁坟动墓,结果闹得不欢而散,而秦氏又到顾相府门外闹过一出,和顾、陆老两家关系几乎算是交恶了,而想打通这些门道,最关键的就是请云浅凉从中周旋,早晚是会找上门来。 此次对外宣称生病,正好是给那些削尖脑袋往里钻的人机会,云起南肯定不会放过。 苏清收拾好妆容,特意戴上了纱帽遮挡。 “夫人,奴婢扶您过去。”春花上前搀扶。 苏清自然地把手交给春花,有春花在旁边作陪,万一云起南有所怀疑,还有春花在旁边提点。 “浅浅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情感,说话多半带刺,想说就说,不想说以身体不适敷衍过去即可。”顾亦丞等到人出来认真交代两句。 “好。”苏清应声时嗓音干涉沙哑,听起来确实像染了风寒的样子。 临近畴清厅顾亦丞才伸手去扶人,装出往日里对云浅凉的好,他表现得疏离的话,会让人起疑。 “云相久等了。”顾亦丞扶着人坐好后才在另一边位置坐下,招呼云起南。 “还好。”云起南放下茶杯,轻咳一声拉下脸面关心云浅凉,“浅浅身子如何?” “难得父亲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苏清语气里带着嘲讽与不屑,将云浅凉的那份漫不经心学了个七八分,说起话来无论语气如何在带着一点慵懒与随意,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以前是爹受秦氏蛊惑冷落你了。”云起南唉声叹息,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倒是真切,他确实是悔啊。 “冷落?”苏清冷笑一声,“要我死竟只是冷落。 ” 苏清性子寡淡,平日里跟在云浅凉身边倒是知道父女不和,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也就那么回事,哪怕是此刻她依旧生出些奇怪的心思来。 前不久还拔剑相对的地步,为何还能面对面好好说话,简直理解不了这种局面。 云起南肯来找云浅凉内心里做了剧烈斗争,才能明知云浅凉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还拉下面子来见面,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会因她的话自乱阵脚。 “以前是爹不对,你能原谅爹吗?”云起南不惜放低身段来求和。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自纱帽里传出,苏清把云浅凉的刁钻发挥到极致,“我娘要是能原谅的话,我没什么是不能的。” 言下之意,让云起南去求陆瑶的原谅。 人已死,原谅与否活人都不得而知,到头来还不是凭活人一张嘴说了算。 话落,云起南脸色变得微妙起来,而这是苏清不舒服的猛烈咳嗽,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听得人揪心,让云起南微妙的脸色顿时恢复如初。 “可要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云起南着急的关切。 “云相还看不明白吗?”顾亦丞轻拍着苏清的背,焦急之色里掺杂了诸多凝重。 云起南心思透彻,脑袋里电光火石的闪过各种念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不是病?” “小小风寒,百善堂名医岂有治不好之理?”顾亦丞眉宇间的冷凝明显,眼中带煞,“春花扶夫人下去休息,派人去请凌大夫来号下脉。” “是。”春花扶起苏清,让有些喘息的人半靠在她身上,“夫人,慢些。” 顾亦丞担忧地目送二人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才收回眼神,落座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云相倘若真有心求和,当知道该如何做吧?” “你的意思是……祁国?”云起南隐晦的问。 “不然呢,凑巧?”顾亦丞冷笑反问也不催着云起南给答复,“云相不如回府好好想想,眼下顾相府不便待客,云相既已见到人就请回吧。” 云起南确实需要好好想想,当下顺着话告辞。 顾亦丞看着离开的背影,心中冷笑,论算计祁云情岂能与他相比,借着云起南的嘴把消息透露给宋疏瑾,即便宋疏瑾有心与祁云韶合作,像顺着这次之事把祁云情推进顾相府,有这么一件事横着,宋疏瑾在无法控制事态时,不会把对她不利之人送进顾相府,而他早已与骁王商量若当,以祁国之事来还账。 以局势而言,宋疏瑾不会放任明王与祁国关系过密,只能自己迎娶祁云情。 至于祁云情,她一旦上门来实施计划,等待她的绝对是比嫁给不爱之人更残忍的结局。 一颗弃子,竟也想在万宋的地盘上害他的妻,痴人说梦。 “相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何时过去?”顾三走近畴清厅请示。 “现在。” 第292章 青烟谋算 云起南回府待了不到一炷香时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瑾王府走一趟。 云青烟上次被打发离开后,再未去过瑾王府,只零星从奴婢嘴里听到些关于瑾王府的消息,而在临邑台宴会时见到云浅凉她已然知晓结果,只是她没有如往日般缠上去,对宋疏瑾态度冷淡了些许。 世间男子总是如此,得不到反而想要不择手段的去抢夺,无关乎权势地位,这是男子的通病。 在宋疏瑾与云浅凉还有婚约时,她拿此时当借口,对宋疏瑾的亲近有所避讳,反而让那个尊贵的男子越发想要得到她,欲擒故纵这种手段是屡见不鲜的,每每都吃这一套。 以往是云浅凉痴缠着人,可计划得逞之后,她自己倾心于人,倒是重蹈覆辙了。 云浅凉已经嫁人,掀不起波浪来,与其想着先对付云浅凉,不如先把宋疏瑾的心挽回。 云青烟端着自己泡的茶准备送去书房,途中恰好遇到刚回府的云起南准备外出。 “爹,您要出门吗?” “有点事要出趟瑾……”云起南适时住嘴,改口,“……京兆府” 陆家回京封王后,失去背后靠山的秦氏母女,在云起南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秦氏是彻底在他面前失宠了,可云青烟在他心里还有利用价值,尽管宋疏瑾心里属意的对象有了变化,但云青烟嫁给其他公子哥联姻,也能稳固云相府的地位,他不会在这时撕破脸皮。 然而云青烟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起南怕提了去瑾王府的话,会被求着带人过去。 他之前信誓旦旦吊住瑾王,而今手里的筹码已然没有,只是脑袋里所知晓的一些真相,而那些真相对云浅凉有害,瑾王未必会允许他放手去做,所以他必须面面俱到。 云青烟佯装未听出话里的意思,体贴道:“爹路上小心。” “好。”云起南看着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儿,懂事怜人,脑海里浮现出在顾相府是被刁难的场景,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女儿得人心意,只要她按照他的安排过活,他一定不会对她太差。如此想着,云起南心间产生了愧疚,和蔼道:“青烟,爹一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我云相府的女嫁的人必定不会差。” “女儿明白爹的意思,全听爹做主。”云青烟眼底满是酸涩伤怀,但脸上还是挂起令人安心的笑容,越发楚楚可怜。 云起南心里愧疚更甚,“爹会努力替你争取的。” 云青烟点头,把手里的茶水交给奴婢,主动送云起南出门。 把人送走,云青烟缓步走回府内,嘴角笑意顿时消失无踪,随后勾起一抹冷笑。 言下之意是劝她趁早打消嫁进瑾王府的念头,她岂会不明? 只是她生来被云浅凉压在头上,不甘心屈服与命运给的安排,所以她费尽心机把不属于她的东西抢过来,这次她有岂会就这般算了? 即便无法嫁给瑾王,她也绝不会嫁给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就此平庸的度过一生。 她想要的既然父母给不了,那就靠自己。 云青烟脚步一转走向栖梧院,亲自跑的那壶茶水正主没空喝,那就转送到另一人手里,总有用处。 秦氏那日在顾相府门外闹事,被云起南派人抓回后,夫妻二人起了好大一番争执,怒极时云起南甚至说出了休妻的话,尽管后来温言安抚了两句,但多年夫妻情感得到休妻二字,秦氏的一颗心算是死了。 自那以后,秦氏鲜少走出院子,老老实实待在栖梧院内,而人一旦心死,心态自然有了变化,得知云起南想要修补与陆家的关系,秦氏冷笑不已,甚至想亲眼看看云起南低头示好,却被一再拒绝的惨状。 当年斗赢了陆瑶,自己的女儿把云浅凉的未婚夫抢了过来,她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却没想到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秦家获罪丧命,她在府内地位一日千里,沦落到这种地步来。 云青烟抬手敲门,打断秦氏的沉思,莲步跨进屋内,温柔和顺的声音响起,“娘,听说您身子不舒服。” “你来做什么?”秦氏抬头睨了亲生女儿一眼,养了个白眼狼。 云青烟放下安神茶在秦氏身边蹲下,将脑袋靠在秦氏腿上,如小动物般温顺可亲,柔柔撒娇,“娘,您还在为秦家的事怪我吗?我当初也是想保全娘,才狠心不去管外公和舅舅们的死活,如今女儿就只剩下娘亲了,您要是怪我不理我,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秦氏到底是个母亲,即便心里有怨怪与隔阂,但毕竟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见云青烟可怜兮兮地跟她撒娇,那般乖巧可人,立马缴械投降,无法再故意漠视。 “你那个爹给不了你想要的了?”虽然心软,秦氏嘴巴还是硬气的刺了人一句。 云青烟嘴角弯起,露出一抹苦笑,但笑着她又露出了开心的模样,脑袋在秦氏腿上蹭蹭,“烟儿有娘亲就够了,其他的委实不敢肖想了。” 云青烟是看准了秦氏心中有委屈,也在意财富和地位。 果不其然,听了云青烟的话秦氏眼中快速的划过焦急,把人拉起来。 “你这话是何意?” “没事。”云青烟摇摇头,从奴婢手里把带来的安神茶送到秦氏面前,“女儿看您都瘦了,定是这些日过于烦心,这安神茶是女儿亲手泡的,娘您喝些好生休息,莫要忧思过度了。” 这是秦氏哪里有闲情逸致喝茶休息,她没对云起南的狠心发作,可是一直等待女儿翻身嫁入瑾王府,到那时云相府的荣辱需要靠她女儿来维持,那时她就是对云起南态度不好,谅他也不敢对她过分。 “你跟娘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氏着急。 云青烟却是再三犹豫,吞吞吐吐不肯把真相告知,一再让秦氏好生休息。 “你再这般下次莫要来找娘了。”秦氏板起脸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云青烟一着急,便把这些时日的事情全部倒了出来。 云青烟有自己的谋划,心里压着许多事未告诉秦氏,一股脑倒出来确实给了秦氏不小的冲击。 第293章 心理扭曲 得知云浅凉与宋疏瑾走得那般近,秦氏着实吃惊。 脑海里回忆起前几年,宋疏瑾对云浅凉的厌恶,避如蛇蝎,半点情分不讲,人前不顾及颜面,人后巴不得云浅凉早点死了莫要有牵扯,在皇位之争里容不得丁点瑕疵,以前陆家罪名在宋疏瑾理所当然的狠心丢弃,但如今云浅凉早已嫁为人妻,没了清白,照样是有瑕疵之人。 “你打算如何做?”秦氏凝眉沉思片刻,直接发问。 云青烟一愣,有点意料之外的惊讶,眸间惊讶迅速在眼底消失,抿唇轻笑,云青烟挨着秦氏坐下,眼底烦心尽量遮掩起来,“娘您说什么话,云浅凉早已今非昔比,女儿怎会是她的对手,只能顺其自然。” 秦氏眼底偶一闪而过的不满与冷笑,急切的心思淡了几分,“烟儿,你从小就是我培养长大,做娘的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娘确实了解女儿,女儿心里的确还念着瑾王,想要……”云青烟顿了顿,最终轻叹一声止住了话头。 “瑾王为何厌恶云浅凉,你以为娘不知道其中缘由吗?”秦氏挑明话头,就见云青烟身体僵住片刻,抬眸正视她的眼睛,“你安排人假装云浅凉让瑾王撞破,事后给了笔钱让小厮离开,背地里把消息透露给瑾王,那小厮直接死在了外地,娘见你有抢夺的心思,做法妥当才未曾与你提起,你真当娘看不穿你吗?” 云青烟在秦氏的点破下脸色铁青,面上温柔的笑意再挂不住,问道:“您何时发现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我很支持你。”秦氏表态,“你有何打算可以告诉娘,娘定会站在你这边。” 云青烟心思有点扭曲,听闻秦氏的支持,没在第一时间告知自己计划,反而退避。 云青烟起身,道:“娘,您让我再想想,想好后我再来告诉您。” 云青烟离开的步伐急促慌乱,在被拆穿那一刻,她纷杂的思绪乱了套。 从小到大,她必须装作乖巧懂事才能得到父亲的喜爱,长大些,必须温柔可亲才能让别人喜欢。 可就算她容貌过人,性情温和,许配给宋疏瑾的人依旧是云浅凉,府内的下人,过府祝贺的妇人,把云浅凉捧上天,却在背地里说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第一次产生了嫉妒,明白了庶女这个身份是有多令人可耻。 明明两人都是云相千金,凭什么她奋进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云浅凉却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陆家落马,陆瑶背后没了靠山,父亲当机立断的把陆瑶降为姨娘,扶了秦氏坐上主母之位,她终于不再是外人眼中难登大雅之堂的庶女了。 那时候,云青烟很高兴,但这点甜头没有让她内心得到满足。 嫡姐的未婚夫,那个矜贵俊朗的王爷,该属于更出色的她才对。 这样的想法一旦浮现,就想扎根一样难以拔出。 她看出了陆家倒台后宋疏瑾态度有变,她知道机会来了。 世人总说命运无常,但有些人天生该拥有更好的,云青烟毫不怀疑的相信,她就是那些人之一。 接近宋疏瑾,用自己的温柔善良陪伴他,算计云浅凉,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到简直是如有神助,云青烟始终都相信,自己是那个天之骄女,宋疏瑾会倾心于她乃人之常情。 从小到大她都被云浅凉压着,宋疏瑾是唯一看到她的人,诚然他想要云浅凉死的心思很无情,但她很喜欢他这份无情,失了心倒是不意外,但为何那时的两情相悦,到了今日会是这个局面? 云青烟回到居住的院子,气恼地把屋内的东西砸碎,发泄怒气,以及遮掩心中的恐慌。 她一直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人发现她的真面目,今日却告诉她早已暴露? 倘若连母亲都无法瞒过,那宋疏瑾是否知晓了她的真面? 明柳伺候云青烟多年,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正想上前劝解,却见微微抬起头来的云青烟双眸发红,眼神里的狠戾掩饰不住,表情狰狞无比,生生把她吓到不敢再靠近。 “为什么?”云青烟神情里充满了戾气,把桌上的茶杯用力拂掉,冲着无人的地方怒吼,“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吼把明柳吓得猛颤,以为是云相故意隐瞒去瑾王府一事让人生气了,害怕地咽咽口水,受惊地开口,“小姐,老爷可能是有正事要找瑾王,所以才……” 明柳出声后吸引了云青烟的注意,她如受刺激般猛地看向明柳,凶狠的样子跟要杀人似的,把人吓得六神无主,说话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嘴巴颤抖说话不利索的住了嘴,但云青烟本来气的是另一件事,再被刺激一下,理智已被心里的情绪给吞噬。 “连你也看不起我是吗?”云青烟怒红了眼狠狠地看向明柳,一步步逼近。 “奴婢没有,是奴婢多嘴了,小姐恕罪。”明柳惊恐地跪下,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别以为不知道,你们都在看我笑话。”云青烟走到明柳面前蹲下,她面上带着疯狂的笑意,连呼吸都不太对劲,见人匍匐在地上不动弹,厉声喝道:“我让你停了吗?继续磕!” 说着,云青烟的手紧紧揪住明柳的衣服的后领,直接把人扯起来,再重重地把头按下去,砰砰的声音清晰得很,但她听到这样的声音反而心里愉悦,眼地里的兴奋骇人得紧。 一开始明柳还想反抗脱身,但渐渐的力道变小,最后没了动作。 约莫过了一刻钟,云青烟的负面情绪得到了释放,手下的动作终于停止,她粗踹两口气松开手里揪着的衣领。 喘息过后发现磕头的地方已经一摊血,甚至有些粘稠之物,她心里一个激灵。 云青烟推了推明柳,将人翻过来,脑袋已经血肉模糊了,看着格外吓人,她才心觉好怕,跌坐在地,挪远了些。 半晌后,云青烟反应过来,挪回去探了下鼻息,猛地缩回手。 “不能让人发现!” 云青烟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反复划过。 第294章 赠“礼”骁王 骁王府书房。 骁王落座在书案前,案桌上摆放着数份卷宗,他已经把卷宗翻开过了,此时他的眼神正盯着与卷宗一并带来的锦袋,锦袋的绳还锁得死死的,里面装着个方形之物。 骁王凝视锦袋许久,抬眸看了眼正耐心品茶的顾亦丞,青年衣袖翻折起边角,玉制的袖扣别着更是整齐,素雅的青瓷搭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优雅从容,说不出的矜贵雅意,翩翩公子陌生人如玉。 半个时辰前,顾亦丞突然到访,带来了他面前这些卷宗与那个锦袋,他还未打开锦袋,但看过卷宗后已经能猜出里面是何物了,那是他所放弃,而众人想争夺的东西。 “顾相到访出乎本王意料,这个与本王曾答应的事可不同。”骁王把卷宗卷折了个边,轻轻一推,卷宗卷成团。 “骁王不明白我送来这些东西的意思?”顾亦丞盖上茶杯,俊朗的眉宇间透着自信的笑意,那双眸子里如浓墨的般黑深邃睿智,一笑风光霁月。 “自然懂,但本王不需要,答应的事本王会做到,除此之外顾相别做他想。”骁王直接下逐客令,“顾相请回吧。” 顾亦丞放下茶杯,笑意加深,徐徐出声,“我不是来与骁王做交易的,骁王不必急着拒绝。” “如此,顾相为何还拿这样东西来?”骁王抓起锦袋,手握着那方形之物,扬起手扔回给顾亦丞。 顾亦丞抬手接住,随即站起身走向书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正中央,放下时里面的东西敲在木制书案上,隔着锦布,发出的声音略显沉闷,手拿开前手指意有所指的敲了敲里面的东西。 “骁王大概以为我拿这件东西来,是想把您拖下水。”顾亦丞手彻底离开那样东西,人却没有走开,笑意越发高深莫测,“其实也没错,只不过这是其中一环,而非最终目的。至于您提到的那件事,那是你我之间的交易,而这件事则是王爷的分内之事,即便真当做交易,那么该付报酬的是您。” 骁王肃目,眉眼间流露出的提防浓了些许。 卷宗乃是这些年来天徽帝的过错,以及如何扳倒天徽帝的策略与手段。 自古以来,但凡为皇者,皆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而这些深藏起来的秘密足以动摇自己的地位,可天下哪有不透风墙,有心人想知晓掘地三尺都能挖出来,如骁王面前这份。 帝王错误的决策,导致无数人丧命,这样的消息一旦被人知晓,其后果相当严重。 倘若有隐情便罢了,偏生只因私心而起,而对方还是曾为国出生入死的人,这个秘密既可动摇民心,亦可动摇国本,手握此等机密,想要拉天徽帝下位不难。 “顾相手里有这种好东西,为何自己不拿出来用?”骁王自知顾亦丞对宋氏皇族心中有恨,早年间顾亦丞入朝时,嚣张狂妄,肆意妄为,大不敬之言更没少说,皇家如同他心里的一根尖锐的刺,反复扎着他最心里一处柔软的地方,他恨不得将之拔掉。 顾亦丞转身回到座位上,神色间的睿智机敏一一敛起,玉树临风的往那一坐,敷衍地勾了下唇,万般皆是浮云,轻松开口,“本相要是对万宋有兴趣,你们宋家的江山早灭了。” 得到可能会比较费劲,但毁掉却轻松很多。 闻言,骁王不见恼怒,认真打量起顾亦丞来,浑身都透着无畏与无谓,尽管他才学自信内敛,这人依旧让人琢磨不透,他不恼,是看得清万宋的局势,以顾亦丞的能力确实如所言那般。 天徽帝虽然做得不错,但他不是个贤君,相比起来五弟更适合那个皇权之位,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野心太大,江山在他们手里就是一柄利器,磨锋利后用来杀敌之用,天徽帝输在高估自己,低估敌人,而五弟没有九成的把握不会挑起战争。 “本王今日接受了这些,顾相岂非是渔翁得利。”骁王思路清晰,心间了然,“顾相胃口太大,要的有些多。” “奸臣当然要的多。”顾亦丞不可置否的承认,“落到本相手里,日后还有机会让本相吐出来,可落到其他人手里,想再拿得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相信骁王拎得清其中轻重。” 骁王盯着那个锦袋,皇家子孙解除的东西多了,不直接看都能从形状大小猜出里面的东西——帅印。 “本王不答应呢?”骁王认真起来,他生得端方,仪表堂堂,认真较劲起来人气息变化,生出威严来。 到底是皇家王爷,清闲逍遥多年,骨子里依旧是皇家血脉。 顾亦丞凝眉注视骁王片刻,眼底情绪几次流转,最终化作一抹轻笑,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后天实力让他自信满满,说话做事底气十足,“骁王帮衬瑾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您想入局玩玩,本相亲自来引路,好过您去蹚瑾王的浑水,而既然要玩,就别像个未出阁的女子般扭扭捏捏,直接玩把大的,输了您也甘心些。” “计划本相已替您安排妥当,帅印也双手奉上。”顾亦丞抱拳道:“希望骁王玩得尽心,做好有所斩获。” 顾亦丞未等骁王给他个肯定的大夫,心中已然有了胜算。 这些日里谈判一再耽搁,聪明人都知晓天徽帝心里打着什么注意,骁王看似逍遥闲散,但是个通透之人,一点就通,诸事不如所想那般美好,他不过是把人从自欺欺人的美梦里拉出来,让骁王明白,再无人出手,天徽帝就要拿万宋子民的命去填自己野心了。 骁王心中对百姓有大爱,前路将鲜血淋漓,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骁王还缺了点果断,把东西送到骁王面前,将后路堵死,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当然,顾亦丞不否认,他之所以让骁王来做这件事,就是给天徽帝挖坑,不玩把大的让他闹闹心,他总以为万宋的天下是他掌中之物,任其摆弄。 第295章 刻意表露 云起南万万没想到,会在瑾王府内见到一位不速之客,祁国太子——祁云韶。 云起南迅速敛起惊讶之色,低下头行礼,“见过王爷,见过祁太子。” “嗯。”宋疏瑾态度不算热切,但也谈不上冷淡,介乎两者之间,等于一视同仁。 “真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云相,本宫还以为……”说着祁云韶失笑地摇摇头,低头饮茶止住话音。 祁云韶话没点明,但其中含义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云家嫡女嫁给当朝左相,而左相在朝中同样有拥护者,两家是翁婿,关系自然比其他人亲密,而云起南却站在另一边,着实令人惊讶。 “祁太子说笑了,下官只是有件要事来与王爷商谈。”云起南心里机警,不接那恼人的话茬。 即便日后瑾王府真与祁国合作,万宋内部之事也不该由祁国搀和。 “既然是要事,看来需要本宫回避。”说这句话时祁云韶双目看向宋疏瑾,不偏不倚,嘴里说着要回避,身体却实诚的坐得稳当,未挪动半分。 宋疏瑾未曾理会祁云韶的小心思,自顾的当着祁云韶的面出声询问,“情况如何?” 云起南跟在宋疏瑾身边多年,无需点得透彻,他也能从话音里揣测出宋疏瑾的心思,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听进耳里一下明白所问何事,云起南有私心,回答时谨慎了许多。 “确是属实。”云起南答。 宋疏瑾眉头皱了皱,忆起人在王府时也染了次风寒,但临邑台宴会时见着却已是大好,近来天气越来越凉,但顾相府那群人又不是吃白饭的,没道理老是染上风寒。 云浅凉体质弱,大概是有道理的,先前几年时茧草的毒一点点拖着身子,难免比不得常人体质,而今体内仍有毒未解,这样下去身体迟早是强弩之末,无法挽回。 “风寒?”宋疏瑾又道。 祁云韶装作漠视的喝茶,欣赏瑾王府花园内的精致,听闻风寒二字,心间一跳,脑袋里浮现出那道身影。 “临邑台见着时还很好,时日不长,身子却消瘦了许多,以下官所见不像风寒。”当着祁云韶的面不好直说是中毒,以防对方生了戒心,委婉话语其中深意不难明了。 “顾亦丞是何态度?” “如常,但据下官看来不容乐观。” 宋疏瑾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段时日云相多去走动走动,有情况立即通知本王。” “是。”云起南眼角余光看了眼祁云韶,对方依旧面不改色,“下官告退。” 云起南离开,祁云韶才把视线从花园移回来,似笑非笑的打量宋疏瑾,“王爷毫不犹豫的拒绝舍妹,本宫还想着王爷贤明,爱江山不爱美人,未曾想原是心有所属。” 宋疏瑾之所以当面谈及云浅凉,是想给祁云韶提个醒,莫要把歪心思动在云浅凉头上,临邑台时丛江那般嚣张辱骂,少不来祁云韶刻意放任,丛江已死,但还有背后放任之人还在,需得让祁云韶认清,哪些人动之会让自身伤筋动骨。 “本王的私事,不劳祁太子费心。”宋疏瑾冷漠道。 祁云韶失笑,透着狠劲的眼神直直看向对面露出寒意的人,越发想要去试探一下这条不能跨的线,触碰了会得到怎样的反应,“本宫只是好奇,据说云小姐当初是王爷你的未婚妻,且是你亲自提出解除婚约,让皇上把人许配给顾相,而云小姐当时因拒婚一事自尽,险些丧命。本宫着实奇怪,不过一年光景,怎么事情变得这么复杂了?” 祁云韶一直留意这万宋的情况,京城里的事态潜伏在万宋的人都会向他禀报,云相府与瑾王府的联姻没了,转头盼到了顾相府,这种转变自然会将消息传回祁国。 从祁云情口中知晓云浅凉是个好对手时,祁云韶始终不曾在意云浅凉的存在,后宅跟朝政时局差别甚大,就那祁云情而言,祁国人把她捧得高,美貌与才智并存,但把她的才学放在朝政大事上,压根不够看,作用还是用来联姻而已。 但云浅凉似乎有些不同,就算她的聪明与祁云情一样,只能囿于宅院,但人家有本事让两个不俗的男子为她保驾护航,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祁云韶的话无疑是踩在了宋疏瑾的痛楚上,他出生至今,做过的事情从未后悔,唯有在云浅凉这件事上,他后悔了。 “本王说了,与你无关,祁太子与其打探本王私事,不如多关心关心佳和公主吧。”宋疏瑾脸庞紧绷,面部线条冷硬如刀削,那冷漠无情的眼神里横生出锋利来,心绪泛起的微波,压着不露,人越发难以靠近了。 祁云韶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而后笑意盈盈的放下,仿佛与挚友开了个过度的玩笑,表个态即可化解。 之后两人只简单聊了两句,宋疏瑾就命人送客了。 出了瑾王府,登上驿馆的马车,祁云韶心情颇为愉悦。 “殿下今日很开心?”随行的贴身侍卫看出主子心情甚好。 “是啊,收获颇多,自然开心。”祁云韶嘴角带笑,眼底一片阴鸷。 云浅凉,好个顾夫人啊! “恭喜殿下。”近侍心情跟着喜悦起来。 祁云韶仿佛未听进去,沉思许久,突然问道:“你觉得顾夫人如何?”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近侍心里咯噔一下,误以为自家主子相中了个有夫之妇,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殿下,顾夫人的确容貌过人,有胆有识,但她已嫁作人妇。” “是啊,已嫁作人妇。”祁云韶念叨一遍。 明知如此,宋疏瑾还扑上去,这就有意思了。 他那妹妹,看来是有苦头吃了。 顾亦丞回到府里,顾三立刻上前禀报消息。 “云起南果真坐不住,回去后立马就去了瑾王府,那时祁太子还在瑾王府内未离开,想来是撞上了。” “接下来就让他们可劲折腾,我们坐山观虎斗。”顾亦丞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派人盯着明王府。” 上次的事,该讨回来了。 第296章 夜半沉尸 秋夜泛凉,稀疏的星辰挂在夜空,院子里半人高的石灯笼燃着蜡烛,烛光不甚明亮。 夜半子时,万籁寂静。 云相府奴婢亥时就可回房休息,府内有值夜的侍卫,但侍卫需避嫌,值夜巡逻不会进入女眷休息的后院。 一处院子门被打开,云青烟穿着一身暗色的衣物,抬头往外张望,确认没人方才回身将麻袋拖出来。 云青烟费劲地拖着麻袋,要提防有人出现,又害怕会留下痕迹,只能花大力气尽量只让麻袋底部触碰地面,不能留下血迹。 白日里反应过来明柳断气,云青烟心里只有一瞬的慌乱,杀人与撕破伪装毁掉前途相比,她更惧怕后者,慌乱过后她本能的做出了对自己好的选择,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真相! 她关上屋子,把明柳拖进当闺房的衣柜里藏起来,用衣物包裹住破烂的脑门,避免血到处沾上,而后用布与屋里的茶水把地面擦干净。 傍晚时分,云青烟借口不舒服,婉拒了来请她去正厅用膳的奴婢,在屋里休息,以免她离开屋子尸体会被发现,期间她精神紧绷,思索如何处理尸体,天气虽然在转凉,但尸体无法久放,她必须在大家发现明柳不见前,把尸体处理掉。 大家府邸讲究风水,几乎每家都有一处带水之地,湖泊或是水池,云青烟所想的办法就是把尸体丢进湖里,只要有重物挂着,尸体便可直接沉到水底,无人会发觉,到时有人发现明柳不见,她只需找个借口就可脱身。 入夜后,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细微。 云青烟第一次做这种事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让她受惊,生怕被人发现,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来到湖边,未修缮的地方长了一圈杂草,湖边的土地比较松软。 云青烟小心翼翼地靠近,把麻袋放下,到附近找了几块大石头装进麻袋里,最后用麻绳把口扎进紧,做完这些她出了一身汗。 “我不能失去这一切,别怪我无情。”云青烟声音发紧,用力地把麻烦推到湖泊边缘,因不敢靠太近,她捡了根竹篙杵着麻烦,使劲一撑。 重物落水,好在水位很高,没发出巨大声响。 云青烟看着水面冒泡,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直到湖面动静平息,她才扔下手里的竹篙。 在留有脚印的地方随意踩踏作为遮掩,走出这片地时云青烟留意到绣花鞋沾了泥土,她脱下鞋子,拎着鞋往回跑。 暗处一个人影浮动,他没靠近湖泊,只是在周围看了看,身影一跃,上了附近的屋顶。 顾拾踩着瓦片飞檐走壁,一路进入后院,进了云青烟的院子,人在那间亮着的屋顶停下,轻轻揭开瓦片往里看。 云青烟回到屋里,找了个铜盘把鞋子烧掉,又打开衣柜仔细检查,把沾了血的衣物以及那块擦过血的布,一并扔进火盆里烧掉。 期间云青烟心思是很沉,没有上床休息,她坐在桌前盯着铜盘里的火焰,脑袋有短暂的空白,随后脑袋里有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明柳跟在她身边六个年头,府内奴婢众多,合她心意且有眼力见的人少,这些年贴身伺候的奴婢只有明柳一个,府内奴婢见到明柳跟在她身边,都会识趣地退下,正因此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时云青烟心头方才掠过一丝凉意,好在往日里明柳将她照顾得很好,奴婢们才会退开,否则绝不会那么顺利。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意吧。”云青烟冷冷发笑,眼底有自嘲,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却无愧疚可言。 直到铜盘里的东西尽数烧成灰烬,沾在鞋底的泥土被烧黑,硬邦邦的混在灰烬里。 云青烟把泥土弄出来,从窗子丢出去,之后不再管铜盆里的东西,可以让奴婢明早来收拾。 只是这一夜,对云青烟而言,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顾拾盖上瓦片,起落间消失在夜色里。 顾相府内。 夜已深,青松院还灯火通明,院子里侍卫们严阵以待,提防着藏身在暗处不出手也不撤离的敌人。 对方来意明显,不在于与顾相府的人交手,只是窥探青松院的动静,一味的藏身在远处,佯装没有被发现,并且对院子里的侍卫视若无睹。 顾亦丞在院子里摆了一套桌椅,桌上摆着酒,一副闲情逸致的赏月饮酒,只是双方僵持一个时辰了,顾亦丞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如今已经快消磨干净了。 抬头饮下酒壶里最后倒出的一杯酒,喝完后顾亦丞手一挥,就被掷出去,正是有人藏身之地。 “本相耐心有限,没功夫与你们在这里耗着。”顾亦丞扬声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在派人来就等着给人收尸吧。” 寂静,夜里独有的安静,在顾亦丞话音落地后,那些人依旧充耳不闻,岿然不动。 顾亦丞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笑意,终于离开了凳子,起身活动身子,抻抻筋,“本相最后警告一遍,要么自己撤,要么本相帮你们撤。” 秋夜凉风,送来了彻骨寒意,气氛如凝固般,成了死寂。 顾亦丞在心里默数三下,对方未把警告放在心上,寒声下令,“动手!” 院子里如青松般拉开警戒的侍卫,齐齐出动,半数跃过墙头,攻击敌人,半数后退至云水阁护卫。 顾亦丞闲庭信步地踏着月光缓步前行,越过侍卫走进云水阁。 春花、秋月还未休息,陪在苏清身边,先前外面情况一触即发,她们的心情跟着紧张,这会动手了反而放松下来。 苏清时刻顶着云浅凉的那张脸,见顾亦丞走进来,她习惯性的想要起身,念头刚起就被按捺住了。 她此刻扮演的是云浅凉,起身相迎不符合云浅凉的作风。 但今日云起南刚来过,夜晚就发生了这种事,苏清担心是她白日里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人生疑,才会引来人窥探青松院情况。 “相爷,被看穿了吗?”苏清心里生出些许自责。 “看穿了,就不会是今夜这种情况。”顾亦丞无比冷静,“计划不会有变。” 第297章 首谈大计(1) 在逍遥城待的第三天,云浅凉承受的压力比在京城英孚各种算计来得多。 逍遥城有四大家族,以寂家为首,其后是吴家,邵家与齐家,这四大家族的人拥护着云家,建立起了逍遥城,聚集散落在外的国民百姓。时隔多年,云家存在仿若植入脑海里的芯片,无法改变。 信仰之所以成为信仰,是值得,值得为它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在这一城人的心里,无论如今四国如何,云家撑起的那片天是最好的时代,而今的四国给予他们的是最坏的光阴。 云浅凉每日早起出府,傍晚甚至是夜里才归来,回来后直接躲进熙和院,尽量避免与其他人接触,逍遥城里的一切对她而言,不仅是沉重的责任,还有那些无以为报的深情厚谊,她若不准备回来,她宁愿逃避着不去过多深入。 她可以把自己当做云家嫡女去活,替原身与陆瑶报仇,但逍遥城的一切过于沉重,不是她一个外人说承受就可轻而易举承担下来的东西。 尽管处处避而远之,在别人地盘上,还是有被逮到的一日。 云浅凉望着突然出现的寂栖迟,后退两步,弯唇轻笑,自然地抬手打招呼,“早啊,老寂。” “不早恐怕想见你一面都难。”寂栖迟负手而立,一身舒适而大气的服装很是符合他逍遥城少主的身份,交叠的衣襟左右别着做工精巧的玉饰,三两饰物松松从左连右,自然的垂出弧度,这是逍遥城的装束特点。 “没有吧。”云浅凉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发现确实有点不同,放眼四国均是要求男子金冠束发,但逍遥城内并非如此,他们平时可以随着自己心意决定是矮束在身后,或是垂在左右皆可,“见多了你在经常的装扮,倒是第一次看你这副样子。” 清寂平时出门依旧如往常,连城内的百姓为了不让人发觉不妥都会以四国装束做参考,只有城主府内会有以前的习惯。 “我们国家有律法却有人身自由。”寂栖迟撩撩肩膀处搭在的黑发,目光里藏着无尽的怀念,“今日带你去看看澜姨住过的地方。” 这几天下来,云浅凉已经知道他口中的澜姨是指她的母亲,从清寂口中知道这个称呼,知道在他们幼时,云澜在逍遥城时把他们当亲生儿子对待,教会他们许多,而他们对云澜极其尊重。 “好吧。”云浅凉放下心中念头。 城主府内建了座殿宇,常年紧闭,无人居住,只有奴婢每日去打扫,随时等待主子归来,云浅凉的住处离这座殿宇很近,就在旁边想看不见都难。 殿宇外观低调,但细看却不难发现其中华丽,而殿宇竖匾上用金笔写着紫云二字。 殿宇无人看守,两人走到门前,寂栖迟让到一旁请云浅凉推门,一瞬间仪式感强了起来,就是这种忽然而生的尊卑冷不丁的出生,让云浅凉倍感压力,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接这个大任。 云浅凉心里哀叹,抬手用力推开那扇门。 白日的光辉照进殿内,但除此之外殿里窗子紧闭,依旧无法透光,因此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般照亮大殿。 跨过门槛,进入紫云殿,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更为清晰,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五茎莲花的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真如步步生玉莲。如此穷工极丽,云浅凉还是第一次见到。 正中央一张镀金宽椅上,上铺华南虎皮,千金难得,室内装饰尽显尊贵,水晶玉璧随处可见,锦缎幔帘皆是用料上层,整个殿内透着一股大气风范,进入殿内更是隐隐能感觉出身处此地的压迫感。 云浅凉不由生出一种参观故宫博物馆的感觉,好像走进了一间年代久远的宫殿,这里所呈现的一切都已经是标本了,压根不是住人的地方。 “当年澜姨回来就是住在这里,她离开后紫云殿一直保持着她在时的样貌,转眼已过十六年。”寂栖迟眉宇紧紧皱起,眼底波澜难平,他看着这座紫云殿总能回想起往昔那待他如亲子的女子。 对于清寂他而言,一个举家只剩幼子,一个只剩爷爷,幼时尝遍了颠沛流离,折磨屈辱,大人对他们的培养都可能严厉的磨练,唯有澜姨将他们当做孩子看待,跌倒了会鼓励他们站起来,受伤了为他们包扎,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澜姨给了他们唯一的温暖,可惜最后她走了。 “住在这里她高兴吗?”云浅凉往里走去。 这座冰冷的宫殿有云澜留下的痕迹,但无论怎么看,紫云殿里都是空寂清冷。 寂栖迟噎住,默不作声。 这大概是他最害怕面对的问题。 苍蓝是亏欠她的,为了与无相族维持关系,她成为了苍蓝的牺牲品,无关情爱,以出嫁之名送给了无相族,她不放心的回来,是想安顿那些因战乱而受苦受难的苍蓝人。可她回来后发现苍蓝人想要的不是安顿,而是光复苍蓝,她被困在这座宫殿里,每日里被迫接受那些无法认同的做法。 最后她心无挂碍,以那种方式离开了逍遥城。 后来得知澜姨死了,他时常想着,当年她不回来该多好。 寂栖迟闭上眼发出重叹,咽下喉间涌上的情绪,压下心里的动容,以平静的口吻说道:“谁都想凭自己的心思活着,世事无奈,连当今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无法顺心而活,何况我们这些苍蓝余孽的人?” 云浅凉手指拂过椅靠,划过扶手,慢慢落到那杯盏上。 “那些归顺了四国的百姓,就不曾是苍蓝的国民了?”云浅凉指尖擦过杯盏,视线落在旁边翻开的书卷上,那是三字经。她拿起那本书,目光看着最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的字上,“同样是为了活着,只是有的人选择了更轻松的方式,这样他们就错了吗?” 第298章 首谈大计(2) “那我们就错了?”寂栖迟逆着光而站,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笑望着里面的人,苍凉而又无望,然而他眼里存着一抹无法湮灭的光,无比决绝。 云浅凉像是看那本三字经的人,那那本书合上,挨着边角放下,她回身定定地着寂栖迟,头顶那颗夜明珠将她的眼神照得忽明忽暗,她脸色看似有些沉,但显得格外肃穆。 “我从未说过你们是错的。”云浅凉道:“大仇面前论对错是非扯不清楚,他们选择归顺没错,你们选择复仇也情有可原,推己及人,我肯定做不到息事宁人,但是后果呢?” 云浅凉自己就有个穷极一生无法放过的人,前世在完成任务后,她赔上一条命亲手把方韧送到地狱,却没曾想到对方跟她遭遇一样,身死而灵魂穿越到异世重生。 她虽然亲手杀死过方韧一次,倘若方韧真的死了,这份仇恨大概会自那后消弭散去,可是方韧还活着,她本来已经沉寂的恨意,在发觉这点时瞬间沸腾。 今时今日她依旧恨着,恨不得把方韧碎尸万段,可是在国家面前,太多的东西微不足道,只要有机会,云浅凉敢肯定自己必会想尽办法把人给弄死,但这一切都有一个提前,不能引起两国战争,否则上一次她就会让方韧有来无回。 “逍遥城的人不知道如何吗?就算如此,我们也宁愿这么做。”寂栖迟深呼吸一口气,转而平静的看着云浅凉,“就算你不同意也无所谓。” 云浅凉轻叹一声,无奈摇头,继续打量这座宫殿,自然的换了语气,“姑且不论我是否是你们所说的人,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们这么做。” “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理解不了我们的心情,这点我不怪你。”寂栖迟跟在身后,目光怀念的看着殿内的摆设,仿佛能看到在此生活过的人。 “理解不了?”云浅凉脑海里浮现过某个画面,眼中痛苦一闪而过,“大概吧。可是你想想看,一旦战争打响,这一城你们所珍视的苍蓝子民就会上阵杀敌,刀剑无眼,战场无情,牺牲在所难免,就算最后赢了,成功光复苍蓝,以前的苍蓝也不复存在了,在你们领土里生活的将会是那些曾经归顺四国的百姓,而与你们一路走来的人,大多已丧命在光复之路上,这样的结局是你要吗?” “成功难免会有牺牲,比起所有人一起去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寂栖迟态度坚决得不像话,他的前路无非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是死路,“我们身负血海深仇,这种情况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能保证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被发现?与其等到那时任人宰割,不如早做准备。” “你们的准备就是挑起大战,渔翁得利吧?”云浅凉站在殿内的展示柜前,看着摆放不规则的收藏,瓷器有之,兵器有之,饰物亦有,种类繁多,她细细打量,慢悠悠开口,“先前天徽帝中毒你们在你们计划之内吧?” “证据呢?”寂栖迟犀利反问。 “不就在清寂手里嘛。”云浅凉说起时漫不经心,仿若只是拆穿了一个街头把戏的手法,“天徽帝中的毒是祁国皇族的秘药,既然是秘药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找到解法,而清寂在没把脉看诊的情况下,刚巧带了对那种毒有用的药在身上,这又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有就已经很稀奇了,如果不是你们下的毒,就只能是你们有此打算,但发现祁国心怀不轨而改变计划,甚至从旁协助。” “可是这个计划不是由你们实施,其中不定因素无法掌控,以防万一得知祁国用的毒后,就暗地里研究解药,而我为换顾亦丞脱身立下生死状,你们不知我有办法脱身,也明白只要告诉我毒药,就能在两国裂缝众多的关系里敲碎一角,于结果而言你们不亏,所以冒险进宫帮我解围。有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寂栖迟摇头,不避讳地认下做过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你指哪方面?”云浅凉不太喜欢殿内老旧的空气,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了,让殿内的空气得以更好的流通,“京城屠杀,还是秦家灭亡,亦或者把我舅舅的消息泄露给明王,再通知瑾王前去相救?” 寂栖迟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凝眉看着云浅凉,似乎在思考她这些话是在试探,还是—— 云浅凉在他的注视下诚恳地点头,回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至于不该知道的,也能推测出七八分。” 京城屠杀,确实是祁国所为,但那些人里面有逍遥城的人混迹其中,所以寂栖迟才能在回京途中设下埋伏。 秦家灭亡,寂栖迟的人截断了消息,把秦家成为一只晕头转向的苍蝇,才让她的计划那么顺利的进行。 而泄露陆琨消息,则是完全为了算计她。 “你既然知道,还跟我回逍遥城,不怕我把你囚禁在这里吗?”寂栖迟眼底的挣扎转瞬即逝。 “我有胆来,自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样做了最好的准备。”云浅凉弯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眉眼里多出了飞扬的自信,就好像是一朵开花开得最盛的时候,美艳无匹,夺人眼球。云浅凉长吁一口气,认真面对寂栖迟,还是提及了那个不可避免的话题,“老寂,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寂栖迟如是说道。 云浅凉沉吟,寂静而华美的宫殿里,夜明珠的光亮温润如水,照在她脸上,却让她脸庞显得坚毅。 片刻后,云浅凉目光再次凝聚在一处,美眸里泛起微光,像一片浩瀚的星辰,双眼烁厉地盯着寂栖迟,红唇轻启,“假使我承诺,让不愿归顺四国的苍蓝子民,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这片土地,不再遭受任何一国的追杀与欺辱,你们会放弃吗?” 第299章 以身说理 “家仇国恨,换做是你,忍得下这口气?”寂栖迟略显嘲讽的笑着。 “无关是否能忍,而是代价。”云浅凉收敛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与洒脱。 “浅浅。”寂栖迟摇摇头,第一次以亲近的称呼喊她,似是疲惫了一般,寂栖迟抬手捏了捏眉心,艰难道:“你不曾经历过,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看待,视线所及全是亲人同伴的血与尸体,每天睡过去都是在凌虐的声音里醒来,每天醒来又有同伴在死去,我们不争取过的就只能是那种绝望的日子,哪怕到现在,许多人都还能从往日的噩梦里被吓醒,我们的心就像浮萍一样始终随波逐流,没有根,就没有安宁之日。” 云浅凉抿抿唇,喉间有些干涩,寂栖迟的话勾起了她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那血淋淋的场面,失去的痛苦,她真切的感受过,一次又一次,她之所以豁得出去是她早已一无所有。 一匹无处安身的孤狼,把她放到哪,她都必须靠自己活下去。 “你说我不懂,那是你看到的是如今的我。”云浅凉苦涩道。 “从以前开始,我就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杀的人。”云浅凉走到桌面坐下,喉咙哽得难受,她幽幽呼出一口浊气,压住情绪,“他杀了我生命里最在乎的亲人,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我已经失无所失了,我想报仇,所以我经过训练和考核成为了……用你们的话说是间谍。” “你在说什么?”寂栖迟皱紧了眉头,看着云浅凉的眼神越发疑惑起来,似乎眼前的人是假的。 云浅凉没理会他的疑惑,继续说着,“我潜伏到一个违法的组织里,成了同伴眼里的叛徒,后来我知道组织里的首领就是我的仇人,我不仅不能杀他,还要效忠于他,甚至落在同伴手里时,为了不让藏在我方的奸细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能选择保护我的仇人。” “你说我不懂痛苦与绝望,那你知道一个人被困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与群蛇为伴的滋味的吗?你知道针扎进眼皮里的感觉吗?生不如死,却也没办法自尽,哪怕我挨过了一次次的审讯,等待我的依旧是那间爬满蛇的房间,同伴不会放过与坏人为伍的叛徒,敌人不会来救一个怀疑之人,我只能自己熬着,每天都期望自己受不住审讯死掉。” “那是我最绝望的日子,让我内心备受折磨的,是所遭受的一切是在保护双手沾满我亲人鲜血的仇人,不想杀他吗?我想得快要发疯,可是我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你说你忍不忍得下?”云浅凉拿血淋淋的例子在劝,“在任务结束后,我冒着危险将他杀死,可惜后来我发现他还活着。” “我不懂你这话是……”寂栖迟越想越奇怪,她眼底的情绪沉重无比,但所说之话绝非她所了解的事实与真相。 “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云浅凉仰头长舒一口气,尽量压制住脑海里与那段记忆有关的内容,恢复情绪,“你和清寂不止一次问过我,关于听觉灵敏的事,我告诉你,我受过特殊的训练,这一切你可能无法了解,但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我不求你能完全忍下,希望你能想明白,要报仇找当初伤害你们的人,而不是把那些无辜的百姓牵扯在内,快意恩仇固然畅快淋漓,但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寂栖迟紧皱着眉头,仿佛看不透眼前之人,特别像他面前的人,不是云浅凉,而是其他人。要不是一路上没有任何破绽,甚至她口中所说的事情完全契合,寂栖迟甚至怀疑他带回来的这个人,被顾亦丞掉包了。 云浅凉看寂栖迟久久无反应,也参观够了紫云殿,起身往外走。 “你好好想想吧。” 云浅凉走出紫云殿,见君知正在殿外等候,她微微一笑。 “他没逼你答应什么吧?”君知担心道。 云浅凉摇摇头,摊摊手,“他大概以为我是疯子,不是说逍遥城名医很多吗?估计他明天就会请大夫来给我看病。” “你说了什么?”君知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但内心是好奇的,她前后改变甚大是连他的主子听过他带回去的情报后都有所怀疑,让他盯紧些。 “君知大哥,你……”云浅凉迎着他不算热切的眼神,心神一转,但话刚起头她就闭嘴不再言,摇摇头,道:“没事,就是跟他讲了个故事,他觉得很离谱,无法相信。” 云浅凉笑笑,一脸轻松地往外走。 君知离开了有两个月之久,她曾问起过去哪了,君知告诉她是回了趟家,打探之下,得知君知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回一趟没有亲人的家花了两个月,说出去是挺稀奇的,他家在四国哪个偏远的山区吗? 寂栖迟找上她的原因有了,且有逍遥城可查,但君知的存在依旧是个谜。 寂栖迟在来逍遥城的途中,跟她说起过君知是无相族的人,大概是她生父派来的人,但她转头去问君知与无相族相关的事情,但君知的回答却更像知道无相族,而他并非无相族的人。 “知道,但不熟悉。” 这个回答要不是君知故意隐瞒,那他真有可能不是寂栖迟认定的无相族人。 可是这片大陆,最神秘的就是,与苍蓝皇族一直保持着联姻关系的无相族,君知那一身无法解释的功法,压根不是正常人能使出来的,所以怀疑他是无相族的人。 但,云浅凉更倾向于后者。 从寂栖迟的态度里看得出来,苍蓝国与无相族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苍蓝送女儿过去联姻,而无相族帮苍蓝稳固江山,但苍蓝危难之时,无相族没有出手相救,仔细想来两者间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为何当时无相族却没有出手呢? 结合种种,云浅凉怀疑当年的云澜根本没有嫁到无相族,或者是中途发生了变故,而导致无相族认为苍蓝违背了约定,最终苍蓝有难时而袖手旁观,双向误会。 “君知大哥,今天再出去逛逛吧。”云浅凉招呼道。 第300章 逐露雏形 “兵力的整合就交给陆将军与程将军了。”天徽帝连日来加强京城内外的防守与巡逻,周边城池的兵马都开始操练起来,“筹备粮草,下发军饷的核算,交由云卿负责,工部之事苏卿务必严格监督,为我方战士提供最后的支援。” “臣领旨。”四人出列。 正事交代妥当,天徽帝方才关心留意祁国再京时的动向,“祁国最近有何动静?” 天徽帝有向煦宁发起攻击,必然要先稳定后方,以免有失,祁国在京保不齐就会和朝中哪位大臣联手,他可不愿为他人做嫁衣。 “回皇上,祁太子等人大都老实待在驿馆内,偶尔会在京城一些风景好的地方游玩,并无不妥处。”辛正出列回禀,“只是,祁太子多次问及谈判一事何时再谈。” 天徽帝沉思片刻,问道:“顾卿如何看?” 队列里顾亦丞站姿随意,全程听着议事态度漠然,就像是教习中当着夫子在教学,他在外面开小差。 听闻点名,顾亦丞略显懒散地出列,拱手作揖,敷衍作答,“全凭皇上做主,臣没有看法。” 顾亦丞的敷衍不加掩饰,朝堂百官均是品出他索然无味的意思。 身为都察院御史的吴宣阁,见不得有人把平日里不好的做派拿到朝堂来,当面色不善的指责,“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的面,顾相就是这般潦草的对待朝事吗?” “说而无用,何必再言?”顾亦丞对那番指责无所谓的摆摆手,退回队列里。 高位上的天徽帝睨了眼事不关己的顾亦丞,心知顾亦丞暗指上次谈判终止,依旧心中有气。天徽帝收回冷然的眼神,佯装不知,“谈判之事顾卿多费心,好好准备,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顾亦丞掀起眼皮望向天徽帝,话语里带刺,“上次臣确实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可惜中途作罢了,几日功夫过去,会生出多少变故来,臣估算不了,不敢跟皇上打包票。” 字眼像一颗颗石子般砸在地上,每一颗落地时发出的声响仿佛砸在了人心上,朝堂顿时肃静起来。 放眼四国,何人敢说皇帝做错了,偏生顾亦丞挑明了,一番话是明朝暗讽,当着百官的面半点面子不给帝王留。 百官低垂下脑袋,以免天徽帝的怒气殃及鱼池。 “朕只要结果,过程朕不想听。”天徽帝脸庞紧绷着,一脸寒霜把顾亦丞的后路给堵死。 “臣明白了,还请皇上尽早决定谈判日期。”话落,顾亦丞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就差没当朝打瞌睡了。 顾亦丞是有心在朝堂上暗讽天徽帝,以做暗示,为骁王铺路。 先有他的暗示在前,骁王再去找天徽帝否决同时向两国发难,天徽帝多疑自然会联想为顾相府已经和骁王联手了,这时候天徽帝自然生出顾虑。 骁王听着你来我往的话,心跳加速,神情复杂。 早朝在僵冷的气氛下结束,天徽帝离开,百官退出朝堂悬着的心方才稳稳地归位。 “顾相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公然在朝堂之上讽刺帝王。”宋疏瑾阴阳怪气的开口,语气里的争对之意甚浓。 “瑾王心中有鬼,万事谨慎,本相与您不是一道,问心无愧,自然有话直说。”顾亦丞赫然是副“君子坦荡荡,小人心戚戚”的凛然样。 隔得老远,文武百官就发现那两位最近哪哪都不对付的人,说话夹枪带棒,火花四射,连平日里遇见时礼貌的问候,话从两人嘴里出来均是火药味十足,两人同处仿佛随时会大打出手,气势把在场的官员压住不敢出声。 “顾相说起问心无愧这个词时,还真挺不要脸的。”宋疏瑾眼角眉梢藏着锋利。 闻言,顾亦丞俊朗的面庞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朗眉星目,笑如旭阳,“曾听人说,追媳妇最好别太注重脸面,以前本相是不信的,但看您孤家寡人,本相由衷觉得此言非虚。本相的脸都放在媳妇手里,自然没第二张脸皮了。” 宋疏瑾常年如寒冰冻结的脸有了些许裂痕,顾亦丞抓着他心里那点事一个劲的戳,再有耐心的人都无法忍受。 宋疏瑾一把揪住顾亦丞官服的前襟,把人揪到面前,霸道而凶狠的说道:“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顾亦丞抬手抓住那只揪着他前襟的手,抓在腕骨的位置处,五指收紧,“瑾王有自信是好事,但白日梦终究是南柯一梦,睁眼即散。” 还未离去的官员见两人在殿早朝点门外动起手来,赶紧上前劝解。 “瑾王,顾相,朝殿门前岂能有失体统,还不赶紧放手。”刘伯郢板着脸严肃的肃的勒令两人放手,眼前两人幼时都是由他教导,说的话还是很有份量。 两人同时松手,顾亦丞收手时拧了一下腕骨,愣是把宋疏瑾痛得皱眉,而他装似无所谓地整理官服。 “多谢刘太傅解救,让幸免于难。”顾亦丞整理好朝服,抱拳道谢。 刘伯郢看着面前两个早已翅膀长硬的学生,无奈摇头,“瑾王与相爷都不是孩子了,早朝殿乃商议国家大事之地,在此动手让多少人看笑话?” “劳太傅提醒,本王定会谨记。”宋疏瑾客气回道,话落率先转身离开。 顾亦丞嘴角弯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眼底藏着一丝薄怒,担心会被留下来说教,赶紧跟刘伯郢告辞。 “我还要回去准备谈判事宜,改日登门道谢,先行一步。”顾亦丞飞快说完,脚底抹油地快步离去。 祁云韶今日想进宫询问谈判一事,人在宫门前,就见宋疏瑾黑着一张脸出来。 两人视线碰撞,只一瞬功夫就撇开了,单纯地问声好,各自走开。 紧接着,顾亦丞身影与其他官员一起走出来,祁云韶主动上前攀谈。 “顾相,本宫有事可否耽误你些许时间?”祁云韶面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无错处可挑。 “祁太子要是想询问谈判日期,本相还未得到消息,您实在想知道请往里找皇上。”对祁云韶来意心知肚明的顾亦丞,当下给出了回答,歉意作揖,与徐慕等人一道离开。 祁云韶站在宫门前,眼神定定地望进皇宫里,心有所思,最后转身回驿馆。 快了。 第301章 骁王表态 早朝结束后,骁王直接去了御书房。 政事商议完毕,天徽帝还有各地送上的折子需要批,若无重要之事雷打不动的在早朝后批阅奏折,骁王直接是到御书房外求见,不会担心扑个空。 骁王走到门外,对门口当值的太监说道:“本王有要事求见,进去通报。” 天徽帝听到禀报心里还存着些许好奇,骁王自他登位以来一直在府内做个逍遥的闲散王爷,平日里从不缺席早朝,但朝堂上未点名骁王从不发表政见,有时朝中有不便对外宣称的事态发生,天徽帝会召见王爷们和重臣前来商议,宣骁王进宫议事顶多是来当个凑数,免得百官过分看轻了皇家正统王爷,这次骁王主动求见,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宣。”天徽帝停下处理手中事务,吩咐随身伺候的马连,“为骁王泡壶春茶。” “参见皇上。”骁王进殿如寻常般保持君臣礼数,他行事从来不出格,私底下也鲜少会枉顾礼仪尊卑与天徽帝兄弟相称。= “不必多礼。”天徽帝换上一副笑脸,“难得在未传召你时在御书房见到你,朕险些以为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打扰皇上了。”骁王笑意含蓄,只是眼里难得生出纠结与为难,他心知这步踏出骁王府再无平静了,时局使然无可奈何,“臣有一事想问问皇上的意思,是与谈判有关。” 天徽帝脸上的微笑顿时止住,一双锐眸来回打量下首的骁王,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带着审视,未立时出声,反而在心里揣摩猜测骁王此举用意。 “二弟为何突然对谈判有兴趣了?”天徽帝手指曲起,敲了敲案桌。 “谈判事宜宜早不宜迟,继续搁置难免会生出其他变故来,而久留祁太子等人在京,恐将引起祁国误会万宋有扣押之心。”骁王话语有理有据,点到为止,没直接戳破天徽帝这些作为的用心。 “二弟与顾相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天徽帝皮笑肉不笑,眸色越发锋利起来,“既然二弟这么有心,不知是如何看待两国间的关系?祁国屡次冒犯万宋,更是对朕下毒,简单的赔偿怕是难以服众,让祁国看轻万宋,而割地赔款祁国定是不会答应,朕这些日着实为难。” “谈判一事臣并无好想法,只是万宋已准备向煦宁开战,留祁太子一行在京,万一泄露消息于战事不利。”骁王始终未将话挑明,循序渐进,但从天徽帝的眼神来看,显然已猜想到他此番来意,对他起疑了。 “确实是个隐患。”天徽帝点头,这些日他都在琢磨祁国一事,若是不动手还是尽快让祁国人离开,要是动手便该把人扣住,让消息传递不出去,“二弟,朕有件事想交……” 天徽帝话音还未落,骁王掀袍跪地。 “二弟这是作甚?”天徽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还请皇上三思。”骁王心间无奈重叹,只好把真实来意道明,他端方的面容里焦急与担忧,“两国开战绝非一时之事,委实不适合再开战前把祁国惹怒,倘若两国联手,即便万宋有煦宁军事图,依旧会处于两难之地,弄不好就是腹背受敌的困境,届时只会给北望渔翁得利的机会。” “终于肯说出来了。”天徽帝冷笑,眼底温情彻底散尽,“只是朕很是好奇,二弟一向不参政,默许朕的做法,这次为何突然反对,且政见去顾相相差无几,莫非你二人背着朕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若是好的决定,臣一如既往支持皇上,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臣若不知还可当个哑巴,但明知此举不妥还放任不管,如何对得起这身官服?泱泱万宋,皇族为尊,臣食君俸禄,受百姓敬重,自当为君分担,为民效力。”骁王依旧是跪在下首,但他的背脊没有被天徽帝迫人的气势压弯,那份往日里的平和,这时就像是一片海水,可包容万物。 “好个食君俸禄,为君分担。”天徽帝冷哼着鼓掌,饶是骁王说得无愧于心,天徽帝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非区区几句话可拔出,“今日之事朕当做没发生,回去吧。” 骁王燃起的心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他来此前是希望天徽帝能听劝解,放弃心里那个不妥的念想,但话至此,他终是发现只是劝解无法成事,反而会激起天徽帝那份好胜的自尊心,越发想要按照心里的念头行事。 早知非贤君,怎耐心不死。 骁王长叹着站起身来,只是未若天徽帝所愿般顺从离去,一改老好人的姿态,失望地看着打算对他置之不理的天徽帝。 “皇兄。”改口换了个亲切的称呼,骁王走近铺着明黄色缎子的案桌,“您还记得当年的铁骑军吗?” 天徽帝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活像变戏法一样,他用毒蛇般的眼神盯着异母同胞的弟弟,心间还存着丁点侥幸,“好好的提他们作甚?” 骁王垂头拿出了一枚帅印,巴掌大小的白玉石里浅褐色的纹路,下方刻着图章,上方雕刻着虎形,一条编织的绳结挂在上面,看起来很是随意。 眼见本该毁掉的帅印被拿出来,天徽帝双目狰狞,狠狠瞪着那块四方的玉石。 天徽帝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这块帅印是派铁骑军出去平乱时,他亲手交到了铁骑军将领——解海昀! 铁骑军死伤无数逃进了沼泽林里,受困多时,而后突围被尽数击毙,那块帅印从此消失,当年护国将军苏瑜亲自带回了解海昀的首级交差,当年以防万一,他急于毁掉证据和痕迹没再追查下去,没想到苏瑜那老贼竟敢欺瞒帝王! “你从何处得来这块帅印的?”天徽帝质问。 这些年骁王虽然不管政事,但天徽帝还是谨慎这地把人掌控在范围内,绝无解除铁骑军的可能。 “臣弟如何得来,皇兄知道了也无用。”骁王亮了底牌便立马收好。 “顾亦丞。”天徽帝思绪灵活,“是不是顾亦丞给你的?” 见天徽帝事到如今还不给个大夫,骁王摇摇头,“皇兄若执意不顾百姓,臣弟会自行想办法。” 第302章 求证苏瑜 骁王前脚离开御书房,后脚御书房内传来一声巨响。 案桌上的砚台与茶杯被扫落在地,奏折散了一地,故意泡茶耽搁些时间,让天徽帝与骁王方便谈话的马连端着热乎的春茶进来,见天徽帝正在发脾气,把茶盘放在地上,卑微跪地承受天徽帝的怒火,不敢动弹,亦是不敢火上浇油的劝解。 天徽帝好些年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以往生气顶多是摔东西,责罚做错事的奴才,但这次似乎动怒得格外厉害,稍微平静些后,让马连前去宣苏誉进宫,马连熟知天徽帝秉性,领了命半刻不敢歇就出宫前往苏家,比骁王还先一步出宫。 宫门外,顾亦丞的人在外等候着骁王,见人出来与骁王浅谈两句,一道离开。 顾亦丞今日下朝没有回府,而是与徐慕三人去了城内的酒楼吃喝,骁王被前去相请的侍卫带来时,雅间里的人正在摇骰子,赌大小,玩得正高兴。 顾亦丞单手撑着身子斜靠着,手里拿着酒壶直接就着壶口倒酒喝,衣襟被打湿了,他拉开些许,露出胸前的麦色皮肤,带点湿意,看起来就像是哪家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盅里骰子晃得直响,并未打扰他的兴致,很是随意地跟着压钱。 见着骁王走进来,顾亦丞正了正身子,但浑身透着慵懒,好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骁王要不要喝一杯,或者是赌一回?”说着他从桌上拿起那两个酒杯,潇洒地倒酒,但倒满后他不是伸手递过去,而是直接把酒杯拿起,手一甩酒杯飞向骁王,期间杯里的酒未洒落一滴。 顾亦丞力道控制得刚好,骁王只需抬手接住那杯酒,便不会有任何差错。 然而骁王拿着酒杯走近,把酒杯放在四方桌上,“顾相把我找来又何事?” 徐慕等人只是稍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转换场地到旁边去玩耍。 “当然是庆祝骁王开局顺利。”顾亦丞挑眉看了那杯酒,见人不领情,他无所谓地端起喝掉,把手里的酒壶放下拍拍手,“既然是庆祝,少不了要送份礼表达本相的诚意,骁王就顺便把礼带走,免得本相再跑一趟了。” 拍手声落下,雅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英姿飒飒的少年郎,少年容貌略显稚嫩,一头黑发高高束起,穿着骑装配靴子,腰间别着弯月匕首,行走间高束起的头发晃动,而他嘴角带着恣意的笑,弯起的眉眼甚是喜悦。 骁王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少年,宽额皱起,他猜到顾亦丞可能不放心要往他身边塞人,但没料到是个少年。 “这是我家小十八,今日起是便跟着骁王了。”顾亦丞大方的把人交出去。 “顾十八参见骁王。”顾十八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听闻其姓氏,骁王皱起的眉头只舒展了些许,顾家十八将的实力不容小觑,没想到末尾这位还是位少年,年纪轻轻可列入十八将当中,日后必成大器。 “起来吧。”骁王面色温和些许。 “有十八在,需要调动铁骑军时,他会替你出面,骁王只需负责应付皇上与朝臣即可。”顾亦丞无疑是在雪中送炭。 骁王手里有帅印,但谁都晓得跟了主子的军,认的是人而非那身外之物的帅印或者兵符,骁王拿出了铁骑军的帅印,足以让天徽帝这半天缓不过神来,之后定会对此有所怀疑,当年的铁骑军放在今日是否还有威慑力? 若无,天徽帝一定会斩草除根。 “人我带走,有劳顾相在背后布局了。”骁王若有所思地离开。 顾亦丞看着骁王的样子,不由叹口气,生在无情家,偏是多情主,担不起帝王之责,做不了将相之才,非美事也。 护国将军府自从失势后,已无缘于早朝,天徽帝还念着一丝情谊,没有把官职夺走,只是不再如往日那般风光,天徽帝身边伺候的马连亲自来宣,苏瑜还以为有了一线生机,换了朝服,兴冲冲地跟着马连进宫面圣。 一路上,苏瑜还拐弯抹角地跟马连打听,此次天徽帝传召所谓何事,因为苏家打那以后安分守己,再未做过出格之事,所以苏瑜私心里更偏向有好事发生,苏家可以翻身了,但来到御书房门外,就发现方圆五里气氛不对劲,苏瑜才反应过来是要遭殃,克制了一路的愉悦,这刻如烟雾般消散。 马连进殿禀报,得到天徽帝应允才敢把苏瑜放进去。 “苏老将军,皇上请您进去。”马连走出门请人。 “有劳马公公了。”苏瑜喉咙因紧张而干涩,进殿时刻意放轻了脚步。 苏瑜双条腿刚迈进殿内,身后马连把门扉关上,苏瑜一颗心“咯噔”落地。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话还未说完,茶杯砸在了苏瑜磕头位置的旁边。 热茶溅在苏瑜额角,碎片飞开划在了太阳穴,苏瑜浑身不受控地猛颤一下,行礼的话卡在喉间再说不出来。 “皇上息怒。”苏瑜如是说道。 “息怒,朕恨不能当场杀了你!”天徽帝狠决的话语吓得苏瑜一个激灵。 但苏瑜确实是一头雾水,摸不清为何天徽帝会对苏家有这般滔天的怒意,都不知该如何辩解。 苏瑜鼓起勇气问道:“臣做错何事,还望皇上明示。” 天徽帝冷笑,自黄金宽椅上起身,缓步走下案台,行至苏瑜面前,带着磅礴的怒气居高临下的睨视脚边匍匐的人,“当年铁骑军一事,你是如何向朕交差的?” 铁骑军三字一出,苏瑜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当年他未能一句歼灭铁骑军,反而损失惨重,让人把铁骑军救走,那场交锋艰难得很,他吃了败阵,但若如实禀报,定会给自己带来祸事。 好在解海昀死在了他们手里,他带着解海昀首级回京复命,结果天徽帝看到解海昀的首级,听信了他成功的话,急于把这件事遮掩起来,命他把人调回来,而后天徽帝娶了苏家女儿,封了护国将军的名号。 那之后,苏瑜担心铁骑军会回来报复,导致事情败露,苏瑜留意了两年,确定没有后患才安心了。 时隔六年,竟被捅破了真相。 苏瑜明白,这事过不去了。 第303章 苏家无望 攸关生死,苏瑜顾不得此番言论是如何自作孽,只能厚着脸皮请求饶恕。 “皇上,臣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欺瞒皇上,臣知错了。”苏瑜着急地抓着面前的龙袍下摆,声音颤抖地求饶,“求皇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臣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机会?”天徽帝抬脚把扯着龙袍的老者踢开,“朕当年看你忠心耿耿而不曾怀疑,许你苏家荣华,而今这事情白鹿了,你还想要机会?” 苏瑜侧倒到地上,跪姿不在,连忙爬起来跪好,认错承担,“臣错负皇上恩赐,罪该万死,求皇上看在苏家这些年尽忠职守的份上,再给臣一次机会。” “好啊。”天徽帝眼眸里绝情如无物,睨视着跪在脚边的老者,风采不减的俊容上浮现出冷厉,满面肃杀,“朕给你两日时间,把这件事解决,倘若做不到,后果自负。” 闻言,苏瑜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铁骑军失踪六年,短短两日时间要去何处寻人,且六年过去,谁还记得那些人容貌如何,走在街上擦肩而过也都未必认得出来。 饶是如此,苏瑜还是磕头谢恩,“谢皇上。” 走出御书房,看着头顶那轮旭阳,苏瑜眼底浑浊扩散,青丝白了过半,这会失势落难,让他额头上的褶子变深,眉宇间的郁结久久无法散去。 苏瑜迈着艰难地步伐离开皇宫,照在地上的影子都看得出悲伤。 天徽帝命人进来收拾御书房,怒火消退过半,后背开始泛起凉意,流露出疲惫之色。 天徽帝坐在宽椅上,撑着脑袋思考,眸光讳莫如深,沉静下来如一匹暴躁的野兽学会了思考,而他正在思考如何迅猛地捕捉猎物,成为自己腹中之食。 苏瑜年老,手里的兵权已被夺,而铁骑军如今身在何处不得而知,想要在偌大的万宋找人想要藏起来的人,犹如大海捞针,已然没指望了。 而苏瑜知晓当年追杀铁骑军的全过程,人必然是不能再留了。 “宣御林军统领俞良辉前来。”天徽帝冰冷的目色里有杀意划过,一瞬藏匿在黝黑的眼珠里。 苏瑜心里明白两日时间没有任何用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保全苏家后辈,莫要让苏家断在他手里。 回到府中,苏瑜把家里人都召集起来。 从苏奕世丧命过世,到苏贵妃落马,苏家头顶上仿佛一直有乌云笼罩,霉运连连。 今日苏放亲自接待的马连,送父亲出门,一家人得知是皇上召见,心怀期待,希望这次是好消息。 苏瑜回府便把家中亲眷召集翘起来,其他人均是以为有天大的好事落到了苏家头上,面容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后院的小厅里,家人们陆续走进来,来时脸上的喜悦在跨进小厅不久消散了大半,安分地坐在位置上,等待上首沉默的苏瑜开口。 苏放一直在家等着父亲回来,察觉父亲脸色难看,已然猜测到这趟进宫不顺,还会有大难临头,而后苏瑜未隐瞒他,把事情的经过告知。 父子两人在此期间已商量过苏家之后的去路了,京城肯定是容不下苏家了,而故土所在早年入京为官时有登记在册,断然不能再回去,只能先离开京城,一路往边境走去。 沉闷的气氛里,苏家二房的夫人受不住的开口,“爹,皇上召您入宫所为何事?” “别问了。”苏放对弟媳使眼色,以免粗神经的人点到了痛楚上。 偏生苏二夫人早年丧夫,膝下无子,留在苏家不过是图苏家在京城有权有势,吃穿不愁,才忍着那些官夫人们的冷眼,但这时候明知苏家情况不好,本性自然流露,极其不识趣。 “不论发生何事,总得说出来才能解决,藏着掖着还怕我们坏事吗?”苏二夫人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心底还有那么点期许,希望夫家能站起身,恢复往日荣光,她也不必每日待在府内,不好意思外出见人,“爹,您有话就直说吧。” 苏瑜一下子好似老了十来岁,长吁重叹道:“苏家要完了。” 闻言二房的人均是如椅子上有刺般,坐立不安起来。 苏二夫人更是猛地站起来,给出了激烈的反应,“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嫁到你们苏家来受罪的。” “淑娴,这种时候你就莫要在说这种话了。”苏氏素云出声劝阻,安抚弟媳,“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这番话多让爹寒心。” 苏氏淑娴笑话一声,压根不把大房的人放在眼里,“说是一家人,但家业可不见哥嫂分给我一份,现在出事了,家业没有二房的份,出了事就把我算上?” “弟妹,这些年苏家可不曾亏待过你半分,你说就没意思了。”苏放板起脸来教训弟媳,本就不好的心情在瞧不起的言辞下,难免更加生气。 “反正你们做的事都与我无关,苏家给不了我荣华富贵,我也不能被你们拖死。”苏氏淑娴举止轻松地理了理广袖,朝脸色难看的苏瑜施礼,“爹,您别怪儿媳无情,这些年我一直守着活寡,对你们苏家算仁至义尽了,苏家财产我指望不上,但该我的那份我还是会带走。” 苏氏淑娴带着高傲与一点无奈走出小厅,其他二房的妾室见状,纷纷跟着离开了。 她们只是群可怜的女人,跟着苏家吃香喝辣还好,但要她们跟苏家去送死,决计是不能的。 苏瑜原想多送些人离开,才召集家眷商议,没想到有人舍弃得那般爽快,早知如此他就该隐瞒,悄悄把人送走即可。 事到如今,苏瑜不会开口留人,天徽帝素来多疑无情,那些人前脚离开苏家,后脚就会殒命。 “放儿,你必须得走,今夜就走!”苏瑜幽幽叹息。 苏家能传宗接代的只剩下苏瑜一人,必须安全把人送走。 “那爹您……”苏放见父亲脸上已经是决绝之色,话未说完,双方已心知肚明。 天徽帝还有任务落在苏家身上,苏瑜这时候不能离京,否则天徽帝定会以为是他畏罪潜逃,而留下来完不成任务,同样是死路一条。 只是留下来的人,能掩盖家人离开的事实,给离开的人争取时间。 第304章 金片再出 傍晚十分,宫里传出消息,有刺客进宫行刺,天徽帝下令御林军全城搜查,这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均是加强了守卫,前三个城门俱是封锁起来,唯有北城门还可进出,而这时一行二十余人的商队,从北门出城。 京城城防军里有天徽帝塞进来的人,面上虽然被天徽帝掌控在内,但京城里的风吹草动还是瞒不过宋疏瑾,得益于城防军遍布京城各方,宋疏瑾无需像其他人在京城安排暗哨,布置暗线来收集情报,消息来源多半准确且快速。 顾亦丞接到消息不过是晚了一刻钟,但事情不过是如他所料般展开。 “天徽帝看来的确有心无力了,竟这般沉不住气。”安国侯草草地看过情报,心中百感交集,到底是无奈摇头,叹息惆怅。 天下大统,从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苍蓝灭国乃情势所致。 苍蓝领土分割,立起四国,万宋、祁国与煦宁,以及北望。 战争胜利之初,百废待兴,四国共盟,签下百年不战之约,而今不过十余年,帝王野心膨胀不满于现有领土,可国之领土就那么大,想要扩大版图唯有侵占他人家园。 十余年来,万宋与祁国逐渐做大,而煦宁、北望两国始终处于弱势,于是两国帝王有心发起战争,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万宋有意先将两个小国吞并,再向祁国发起战争,而祁国却是相反,有意先把万宋给吃进肚子里,这样一来煦宁与北望再无实力相斗,便可缴械投降,使其成为附属国。 可内忧外患不断,如何稳得住战局? 天徽帝这时候吃着碗里的煦宁,还惦记着祁国这块肉,闹得内里不平,还拖着祁国使者在京,当真是拎不清事。 “当年天徽帝忌惮铁骑军壮大,威胁到皇位而下令秘密伏击,这一举动不仅折损了万宋实力,还落下了把柄,而今他正处于扩张领土,即将更上一层楼,自然更在意皇位,大失人心之举只会把他所有的权势夺走。”顾亦丞话音四平八稳,但眉宇不禁皱起,对天徽帝之举委实难以赞同。 眼下宋疏瑾与向丰恺都虎视眈眈,等着天徽帝犯下不可饶恕的错,偏生天徽帝被自信与权势蒙蔽了双眼,一味觊觎权势,强行把手伸到不该去的地方。 “这会动苏家,岂非给明王与瑾王可趁之机,届时无需祁国生事,万宋自己就乱了。”安国侯哀叹,放在腿上的双手握成圈,眼神盯着自己常年不下地行走的双腿,“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坐镇多久,有百年可活都经不起这么折腾。” 顾亦丞松开眉头,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宽慰道:“再不济,还有我在,您就好好享福,活长久些,帮我管管孩子。” 安国侯抬眸凝视着眼前模样俊朗的孩子,眉宇里尽是欣慰,拍拍顾亦丞的手臂,不住点头,嘴上依旧不留情面的损,“万宋有你,我还真不能安心闭眼。” 安国侯忆起当初见到顾亦丞的场景,那时他才只有十二三岁,有着顾家殷实的家业与功勋庇佑,在朝谋了个小官职来玩,京中说他爱玩,常年流连花街柳巷,但他第一次见到顾亦丞时,他警惕着看过来的眼神像只野兽,一点情都没有。 时光荏苒,转眼十年,早已今非昔比。 立业成家,而今也是万宋的栋梁之才,藏着深情厚谊,百年之后,他下去也能交差了。 “我自认对万宋问心无愧。”顾亦丞严肃道。 尽管江山在宋家人手里,顾亦丞看得不是很顺眼,但对皇位他的确不稀罕,守着个遗愿就这般当做使命而已。 她说:国是心中的信仰。 以前顾亦丞当真没有,他做奸臣是随心而为,有所顾及是母亲遗愿所致,而云浅凉所做所为却让他看得明白,她所谓的信仰,不单是国,而是心系国民,而今他会积极行动起来,有一半原因是因她而起。 她想护万宋百信,他便与她一道去做。 “若有朝一日,万宋需要贤人主持大局,你打算如何?”安国侯挑起个大不敬的话头,眸色忽明忽暗,一颗心载沉载浮,飘摇不定。 “为时尚早,不言假设之论。”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双好看的眼眸深邃而落寞,仿佛眼中的光是一颗暗淡的星。 安国侯故作夸张的叹息,自己控制着轮椅往前行,“臭小子,看在你是我外孙的份上,我给你样好东西,快跟上来。” 顾亦丞挑眉,快走几步跟上,习惯地帮忙推着轮椅,等安国侯嫌弃他才松手,两人并排而行。 安国侯一路来到书房,还是靠顾亦丞帮忙才能进入书房。 “把门关上。”安国侯提着轮椅到书架前,吩咐后面进来的顾亦丞。 顾亦丞脚一勾把一扇门勾过来,随手一关,跟了过去,“您还有什么好东西我不知道?” “这样东西比较重要,所以没跟你提过,给你是……”安国侯顿住,随后改口,“主要是给云丫头。” “她的就是我的。”顾亦丞不要脸的回答。 安国侯伸手把瓷瓶拿下,手伸进瓷瓶里把黏在花瓶内里的东西扣下来。 安国侯把手拿出来,顾亦丞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您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安国侯手里赫然是块六角金片,与云浅凉当初从覃越城带回来的龟甲片大小相同,正是散落的十块龟甲片之一。 “你有吗?就胡乱用词。”安国侯负气地把龟甲片丢给顾亦丞,好像就是块普通金片,“这本来就是云丫头家的东西,在她手里更合适。” 顾亦丞一愣,“知道了?” “太后都心有怀疑了,我还能不知道?”思及此事,安国侯着实担忧,前朝皇族遗孤这层身份如同悬在她脑袋上的铡刀,落下即要命,“苍蓝皇室在国灭后被杀尽,但有些外嫁到隐秘之地的人,还是会活下来。仔细算算,她大概是云澜公主的女儿,只是没想到会流落到万宋,成了云相嫡女。” 第305章 要她活着 顾亦丞收了那块龟甲片,在他看来这是危险之物,最好还是不要留在安国侯府。 “外公知道无相族吗?”顾亦丞倚靠着书架,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意思意思的翻开几页,不感兴趣放回去重新换一本。 “好像是苍蓝皇族的一个秘密,那时苍蓝岌岌可危,从其他人口中探听到好像有无相族的存在。”安国侯沉吟思考,会到书案前拉开一个柜子,把里面一堆册子拿出来。 安国侯早年喜爱看些杂记,无相族在苍蓝是很隐秘之事,就像是传说这里的故事,倒是有人写过一二,真假无从考究。 在苍蓝动乱的敏感时期,那些谋朝篡位的首领对苍蓝还有所忌惮,源于无相族,在苍蓝皇族背后有个功夫诡异的族群,那便是后来打听到的无相族,但无相族从未出现在苍蓝国史里,有人忌惮,也有人心存怀疑,后来大战打响并未有谁功夫诡异,大家只当那是苍蓝皇族放出来震慑人的烟雾弹,没太当回事。 放到现今,再提起无相族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会突然提起无相族?”安国侯一边找一边问,“云丫头生父当真是无相族的人?” 顾亦丞摇头,把书重新放回书架,懒洋洋地搬了张椅子到书案边坐着,“听人提起,六部司署里没有相关的记载,听您提起往事碰碰运气而已。” “无相族与苍蓝皇族一直是秘密关系,六部司署不可能有记载。”安国侯翻着那些杂记,眼眸一眯,把那本书单独拿出来,往回翻了几页,确认是有无相族的字眼,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都是老书了,看的时候小心点。” 顾亦丞耸耸肩不以为意,正打算接过来翻开时,被安国侯阻止了。 “拿回去看,别想留在我这里蹭饭。” 顾亦丞刚翻开一页,叹息一声,把书合上,往怀里一揣,听话地起身,“那样东西,外公就当做从未见过。” “用你教我!”安国侯吹胡子瞪眼的,不断甩手,把外孙赶走。 顾亦丞离开前去找了青濯一趟,嘱咐青濯多加留意安国侯府的情况,加强守卫,改变布防,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京城动静闹得有点大,百姓眼里虽然别无一样,但在其他人眼里,京城的水已经开始动荡了。 逍遥城在万宋朝中有人,京城事情一出,立即有人给往逍遥城送消息,寂栖迟得知谈判搁置,已然猜想到天徽帝心中想法,即便远离京城,已他在京城多年的潜伏,以及对瑾王的了解,对于各派系不动声色的缘由推出七八分,而这时逍遥城这边与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是一致的。 帝王出错,乱臣贼子才有机可趁,而逍遥城才可浑水摸鱼,拨乱反正。 议事厅里,寂栖迟正在与族中长老商量关于云浅凉的是。 那日听了云浅凉的那番话,比起动摇多年来的谋划,他更觉云浅凉自身很奇怪,他想带云浅凉去找清寂的师傅——卫秦。 卫秦曾是苍蓝闻名遐迩的神医,是苍蓝皇族器重一手栽培,在大战后卫秦与清寂等人一同被抓了,后来他们救回,但卫秦在伤了右手,再无法施针,曾一度颓废暴躁,后来收了清寂为徒,把自己一身医术传授给清寂。 前些年卫秦生了场大病,眼见挨不住了,又突然好了起来,打那之后卫秦搬出了逍遥城,觅了处风景好的地方过清闲日子。 寂栖迟想带云浅凉过去看看,顺带看看她体内的跗骨之毒是否能解,他担心跗骨在身体里太久,导致云浅凉有些神智失常了。 “我不赞同,万一解毒后她离开逍遥城,把消息外泄出去,岂非惹祸上身?”吴越山率先反对。 齐叔点点头,紧跟其后提出反对意见,“对方不好控制,我赞成老吴的想法,她体内有毒,方便我们掌控。”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准备接手家族事务的邵阳跟随他父亲前来,站在坐席后面,惯有的环胸倚靠着柱子,“小姐虽不愿认我们,但我不觉得她会出卖我们,在京城时她早知我们身份,虽然没有证据,但只要跟宋贼提及是苍蓝之人,宋贼宁可错杀不会放过,而她一直没说,清寂受伤的时候还出手相助。” “伤是顾相的人所为,如何确认与她无关?”齐叔对清寂受伤一事还算了解,马上出言反驳,“说不定他们夫妻二人故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还是得留个心眼。”寂老出言缓和气氛,“但人肯定不能死,去看看是无妨,只是暂时别解毒。” “就怕未必能解。”寂栖迟道出担忧。 倘若是四国内的毒药,逍遥城内名医、毒医众多,肯定能解,但跗骨之毒连清寂都只是在书里看过,提及甚少,就怕毒是在无相族那边种下,那就棘手了。 “既然是清寂看出的毒,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寂老仔细询问。 寂栖迟摇头,“清寂只在书中了解到这种毒,只知些许症状与她所中之毒相似,是否真是跗骨之毒不可尽言。” 云浅凉落入瑾王府手里时,引起毒发的药并非争对跗骨之毒,而是大多数毒药都会受到那一味药的影响,而毒发时的症状倒是很像清寂所知的跗骨,但依旧没有十成的确信。 “你还是带她去卫秦那处看看吧。”寂老目露担忧,“这是我苍蓝皇族最后的血脉了,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先主?” 先前反对的吴越山与齐叔不由缄默,最后一条血脉了,失去云浅凉苍蓝皇族就彻底的亡了。 逍遥城众人苦苦支撑,用心谋划,为的是重新建立苍蓝,那片云家人撑起的太平盛世。 若是没了云家后人,一城百姓的信仰就塌了。 喉间涌起的酸涩梗的人发慌,最终两人还是缄默着点头首肯。 见状,寂栖迟浅淡的眸色变深,思绪翻涌得厉害。 逍遥城众人都在期待她的归来,奈何她心不在此处,志不在我方。 第306章 挖坑自跳 连日来,君知的身份并未被暴露,逍遥城的人只当是云浅凉带来的侍卫,但对君知处处提防,从不让人单独在逍遥城里走动,扎实的防贼态度,好在君知自来逍遥城除了休息便待在云浅凉身边贴身保护。 心知逍遥城不会害云浅凉是一回事,但逍遥城的过分执着却是坏事,他必须时刻警惕。 “君知大哥?”几句话下来,君知一直不做声,云浅凉把手再君知面前晃晃,依旧没反应,云浅凉加大音量,“君知大哥!” 君知猛然回过神来,见云浅凉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眼底是熟悉的疑惑。 “怎么了?”君知习惯地摸了摸佩剑,冰凉的剑鞘让他刚才走远的思绪回归,心立马安定下来,武器最容易给人安全感,所以他的武器从不离身,沐浴睡觉都会放在伸手即可拿到的地地方,随时应付敌人偷袭。 自来逍遥城后,他的剑更是睡觉都拿着。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云浅凉打量着君知,他眼底有不重的青色,“可是来逍遥城后没休息好,你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无事。”君知手离开剑身,对自身之事很是不在乎,无所谓得很。 “君知大哥,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还是无法放心,但我真的可以保护自己,你要是待在逍遥城有所不适,可以先离开逍遥城苏,到附近城池等我就行。”云浅凉蹙眉,担忧地眼神转开,盯着面前刚泡好的茶水,递过去一杯,“老寂目前还未把你的身份告诉其他人,但难保之后不会有问题。” 连日早出晚归的在逍遥城闲逛,云浅凉已经把逍遥城大街小巷给走了个遍,在脑海里做了份地图,而对逍遥城的情况也心里有数。 逍遥城看似一座普通城池,实际上这里的百姓均是士兵伪装掩藏,外人看来这座城兵力只是城主府那五千兵马,其实是借着百姓身份掩盖囤积兵马的真相。 她进的确实是个保护圈,但这个圈子里对她的存在是否怀有恶意,还无法彻底排除。 君知捏捏眉心缓解疲劳,而后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喝了几口,“无相族人身份一事的话,没有关系。” 云浅凉摆弄着茶具,抬手又往君知杯子里添满茶,闻言她抿抿唇,眼神微闪,欲出口的话语卡在喉间,最终她端起茶杯,灌了自己一口茶,把欲言之语咽回肚子里。 “你认为没关系就好。”说着云浅凉突然凝神,片刻她动了动,拿了个未用的茶杯重新沏了杯茶放置无人的一方,而后添了水,加了茶叶到茶壶里,放置碳火红艳的炉子上。云浅凉做完这些院子门口正好出现了寂栖迟的身影,这两日天气又转凉些许,日头浅薄了些许,秋风吹而不歇,在院子里赏花喝茶倒是打发时间的美事。 寂栖迟走进,率先不满地看了君知一眼,眼光顺着往下望向君知的佩剑,而后挪到茶桌,最后落在那杯放置着的茶水上,自然在那处落座。 “这杯茶还真是及时。”寂栖迟碰了碰杯沿,茶温正好,他端起饮尽,“刚与长老们商量完事情,正好解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不算。”弯弯的柳眉细微得皱了皱,云浅凉嘴角弯得恰到好处,明眸平静如水,浅声道:“你倒是习惯的隐瞒会武的事实,脚步声还如以往那般,改不过来了?” 寂栖迟倒是没想到云浅凉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一愣,随后反映过来,带起抹深意的笑,“大概是不想改吧。” 云浅凉微笑点头,接受得自然,“那你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带你去见个人。”寂栖迟道。 “不去。”拒绝脱口而出。 “一个最有可能解跗骨之毒的人。”寂栖迟深知云浅凉会接受来逍遥城,目的在于解毒,但听了他将要带她去见的人,云浅凉没有特别积极的准备动身,让他有些疑惑。 云浅凉定定地看着寂栖迟,见他眸间疑惑,她依旧凝视乐良久才收回视线,带着玩味的笑意道:“你确定是带我去研究跗骨,而不是想让我顺便看看脑袋?” “你都说了顺便,那就顺便一下。”寂栖迟毫不犹豫地承认,他怀疑云浅凉脑袋有问题。 “你真认为我说出那番话是疯了?”云浅凉哭笑不得,不死心的试图让寂栖迟接受她没病没痛的事实,“你看我像不正常吗?” 寂栖迟直言不讳,“挺像的。” 云浅凉简直要被气笑,呵了一声,彻底无语,之前顾亦丞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她还以为寂栖迟好歹经历过大起大落,不会把她当疯子对待,没想到高估了对方。 “我脑袋很正常!”云浅凉严肃强调。 话刚出口,云浅凉不由生出点微妙的心思,怎么那么像神经病不承认自己有病? 寂栖迟挑眉看着云浅凉,活像是有意顺着她,以免她刺激过头了。 云浅凉这回真的是气笑了,寂栖迟眼神越发奇怪,她由衷感觉是自己挖个坑然后掉下去了,有嘴还解释不清,这感觉特别糟糕。 云浅凉连连摇头,实在是无语加无奈两重情绪交织,“我看你是受刺激不肯面对现实。” “走吧。”寂栖迟率先起身。 君知看了云浅凉一眼,见她点头才有了动作,云浅凉离开前顺带着把茶壶拿下来,用水把炉子里的碳火浇灭。 城主府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除了寂栖迟陪同前往外,还安排了六个侍卫随行,云浅凉看着那架势有点想吹声口哨。 逍遥城内处处是伪装成百姓的士兵,除非给她一双翅膀,否则压根没法逃跑,这是防着她诡计多端,还是在防备被认为是无相族人的君知? 君知那身诡异功夫,还能把她给凭空变没了? 玩儿玄幻大片呢? 寂栖迟在外以那副没正形的性子示人,离开京城本性自然流露出来,“走,哥有钱,带你去治病,一定把你治好。” 云浅凉送给寂栖迟一记白眼,心里默默想道:实话告诉你,我怕是没救了。 第307章 再遇故人(1) 马车徐徐行进,渐渐远离热闹的街道,马车外只有车轱辘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只剩风吹花草树木的细微声响,而马车里寂栖迟沉默不言,双手十指穿插,手肘撑着膝盖,一脸沉思样。 云浅凉挑眉不语,闭目养神,直到外面车轱辘的声响有了变化,云浅凉才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往外看。 不远处是大片药田,足足五亩地,各种药材大批量的栽种,云浅凉方才对医城这个名称有了点概念,谁能想到城里会开垦出药田。 先前她在逍遥城逛时,可没发现有这么个地地方,看来通往药田的路被掩去了。 在药田里面建了间木屋,远远望去就像是间仓库,好在云浅凉视力好,发现在木屋前有人走动,看身形和装扮倒是有点像清寂。 “你们逍遥城搞药田开发的吧。”马车已经进入药田范围,隔开两边药田的大路,仅能一辆马车通行,探头出来就能嗅到一些药材的花香飘在空气里,云浅凉有点兴奋呼吸两次后她的兴奋感打了折扣,缩回脑袋把车帘放下,提醒坐在外面的君知,“君知大哥,香味里有迷药,快进来。” “发现了。”君知声音有些闷,显然已经掩住口鼻,避免直接吸入。 云浅凉坐在马车里缓解脑袋的眩晕感,刚兴奋过度,不觉深吸了两口“清新”空气,结果比吸两口雾霾厉害多了。 寂栖迟好笑的看着她,故意没提醒看看她的反应,“不是什么厉害的迷香,被其他药解了点药效,你就是兴奋了导致……” “上头了,我懂。”云浅凉打断话音,靠着马车安静地缓缓。 寂栖迟忍俊不禁,当喝酒呢,还上头,但似乎差不多的意思,没哪里值得反驳。 马车停下,云浅凉脑仁还有点疼,心想着:后劲还挺大。 寂栖迟好心的扶了云浅凉一把,马车正停在木屋的篱笆前,篱笆圈出屋前的地,里面种了些许蔬菜,绿油油,翠生生的,而屋前清寂正在晾晒挖出来的药材。 清寂一见云浅凉就知她中招了,停下手里的活打算去屋里拿解药,“我去拿瓶薄荷油。” “不用,当我宿醉就好。”云浅凉揉揉太阳穴,按了好一会才舒服了,只要不摇晃脑袋不会有恶心想吐的眩晕感。 “宿醉?”清寂真以为她这是宿醉的结果。 “三壶竹叶青,不仅上头,后劲还大,今日能来已经不错了。”云浅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想承认自己因兴奋着了道,放下揉脑袋的手,理理衣袖,佯装无碍,“不是硕要见一位可以解跗骨之毒的人吗?” 话音刚落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温和且带着怀疑的声音,“云丫头?” 木屋前仅有云浅凉一位女子,且带了云姓,只能是喊云浅凉,而前世今生会喊她丫头的人,只有安国侯和当初教她针灸的人。 云浅凉猛地回头望向声源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刚恢复平静的面色瞬间不淡定了,亦是带着不确定的道出多年不曾喊过的二字。 “卫叔?” 卫秦明显松了口气,确认自己未认错人,而云浅凉发现卫秦松气的动作,也确信了,是认识的那个人没错。 “你怎么也……”两人同时开口。 寂栖迟和清寂均是疑惑,当年动乱时云浅凉还未出生,而后卫秦来了逍遥城,再未外出当游医,已是十多年不曾离开逍遥城,两人不可能见过。 倒是君知,对于这熟人重逢的场面不为所动,站在云浅凉三步远的地方,尽心尽责的保护人,那般的雷打不动。 卫秦招待他们进屋,他常年居住在这里,打理这片药田,心思陈店,日子过得很舒心,钻研他以前所擅长的中医,至今没露出破绽让人发觉异常。 卫秦会猜测情急口中的云浅凉是他所认识的那位小辈,只是凭着那一百零八针的针灸,以及先前她可以施针让人闭气,这些都是他以前传授给“云浅凉”的。 “我这里只有药茶,招待不周。”卫秦重活一遭,确是老当益壮,身子骨强健,一点不像年有五旬。 “您这习惯一点没改。”云浅凉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察觉到其他人探究的视线,亡羊补牢的笑道:“开玩笑的。” 云家嫡女可不能和一个远在逍遥城的人相识。 转念一想,云浅凉又觉自己多此一举了,她本就是想让寂栖迟相信,眼前的云浅凉不再是他所想的那般,那些期望她无法完全承担,无需强硬解释。 “你们先出去,我和丫头说会话。”卫秦从前就是个懂察言观色之人,看穿她的介意后,直接把人赶出屋子。 “不必。”云浅凉叹息,无奈道:“我跟老寂说起潜伏时被同伴抓到的经历,他觉得我疯了,想让您顺便给我看看脑袋。” 云浅凉在熟人面前没太多掩饰,以前的时候她虽未对卫秦泄露过身份,但问诊时多少会提及些许受过的罪,那些正常人不可能会解除到的范围,卫秦没有追问过,从眼神可以看出他已经猜到她所做的事情了,而今天地都变了,特工身份无需隐藏,说了便说了。 卫秦像她长辈,又像是忘年交,不知是医者的缘故还是她缺乏亲情和关爱,每周去中医馆治疗失眠时,在卫秦面前心情轻松。 卫秦失笑,他这些年来从未暴露过往日之事,也是他无需提起,本来卫秦本人就是个性格孤僻的医痴,与人交往不深,唯一接触得多的就是徒弟清寂,他搬来药田后慢慢转了性子,别人只当是修身养性了,并未怀疑。 卫秦点头道:“实属正常。” “都是风里雨里走过的人,没有金刚不坏的心,也该练就一身铜墙铁壁吧。”云浅凉做出一副失望的神色,特别骄傲的跟人炫耀,“我家那位顺其自然就接受了,既没问,也没追究我这种情况,有机会介绍给您认识。” 第308章 再遇故人(2) “像我们这样的情况,要不是真实发生,换做你我听说,也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卫秦性子就像是一位很温和的中药,没有毒性,也没有特别的功效,只是寻常的一味药材,但用处颇多,总能在药方里起到辅助作用,说话时平平和和,稳稳当当,寻常话语听起来也特别耐人寻味。 话题牵扯到灵魂附体重生,云浅凉不免想到恨之入骨的仇人,同样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 云浅凉脸色有一瞬闪过肃杀,眨眼间隐匿不见。 见状,卫秦凝眉肃目望着她,“任务完成了吧?” “卫叔您挺老奸巨猾的,当初怕是早看穿了我的身份,结果愣是带进了棺材里。”云浅凉情绪还未褪尽,强颜欢笑地勾了勾唇,“您就没有一瞬怀疑过我是个坏人吗?” 云浅凉问得特别认真,她特工的身份是个秘密,而暴露在外的身份是组织里的一员,待在组织跟随方韧时她确实帮着做坏事,卫秦却把祖传的医馆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拿到那份快递时云浅凉内心满是疑惑,这不算师徒的关系浅淡关系里,他是如何放心把医馆交给她的? “我活了大半辈子,医馆接待的各种人,好坏还是能分辨的。”卫秦带笑,眼底里慈祥与对小辈的疼爱,“你第一次来我医馆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但你眼睛里有希望和光明,虽然我没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但就凭你遭遇一切眼底的光还未灭,一定能够把那时的黑暗撕开一道口子,让光明重新照进来。” 在卫秦眼里,那个犯罪横行的时代是黑暗的,但他相信在黑暗里国家是会带来光明的,那些站在国家面前,并肩而行的人终有一日会打破黑暗。 云浅凉眼眶微微发热,笑容却柔和了,饱受怀疑到同伴相杀,一路走听过最温暖的话,大概就是这句了。 “我成功了。”云浅凉眼角湿润,喉咙里堵着万千情绪难以言说,最后只有这四字。 这本该是她结束任务,归队时该说的话,可惜那天她没能够回去,她的卧底生涯像烟火短暂而绚丽,可从未过后悔。 “恭喜你。”卫秦道出一声迟到的恭喜,随后就打破了感伤的气氛,“那怎么还会……” “进入危险区杀那个仇人,结果炸弹被引爆了,我没能出来。”谈及死亡,云浅凉眼底未起波澜,但提及方韧她眼底波涛汹涌,“我搭了条命进去,那人去还逍遥的活在世上!” 闻言,卫秦秒懂其中深意,对方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是谁?” “煦宁意王!”这四字几乎是从云浅凉牙缝间挤出来,清眸里怒火与仇恨叠加在一处,整个人顿时变成凶神恶煞的杀神。 卫秦重叹一声,心疼地看向面前依旧被仇恨困住的女子,从以前开始他察觉到她心里怀揣着恨意,中医讲究的是治心,拐弯抹角地劝解他没少提,奈何无用,而今重获新生却还破屋恰逢连夜雨,白搭了条命,简直就是孽缘啊。 “既是前尘,何不放下呢?”卫秦劝解,“他乃一国王爷,动辄两国开战。” “我会在不伤及两国的前提下动手,也可能轮不到我动手了,总之我要他死,无论是否命丧我手。”云浅凉如在沙漠里行走了多日的旅行者,口渴难耐,端起面前那杯药茶一饮而尽,顺带着把喉间涌起的情绪一并咽回,莫要在这是手到影响。 逍遥城充满了仇恨,她要是自己心境受到影响,很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那些往事不提也罢。”卫秦自然的转移话题,“听清寂说你中了跗骨之毒?手伸过来,我给你把脉看诊。” 云浅凉拉高些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旁边有两人自听了闲聊后不在状态内,云浅凉倒是动作自然地把手放在桌面。 卫秦祖上是宫廷御医,传到他这一代开始中西医结合,他有事也用些西医的法子,但来到古代只剩下望闻问切可用,好在这具身体自身是美名在外的神医,他继承了身体对脑袋里医术进行里融合钻研,医术更上一层楼了。 卫秦把脉过后,开始望闻问三项。 “身体有哪处不舒服吗?” “没有。” “体质可有受到影响?” “没有。”云浅凉停顿片刻后,还是补充一句,“我行事有时比较乱来,来这边后喝药倒是常有。” “从脉象上来,你体内的毒已不是潜伏期,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早。”卫秦皱眉,他是收到京城传回来的消息,才奉命研究跗骨之毒,时日还短,只能凭着学医多年的经验推论。 云浅凉缓缓偏头,看向此刻还未彻底缓过神,纠结万分的寂栖迟。 只一眼,卫秦便看出了其中猫腻,询问呆呆愣愣地徒弟,“清寂,用的何药?” “鸩尾。”清寂如实回答。 “胡闹!”卫秦板起脸,厉声喝道:“岂能对常人下鸩毒,常人中毒均会致命,何况一中慢性毒药之人,把控不好就是夺人性命,我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清寂垂下脑袋,乖巧认错,“徒儿知错,师傅莫要气坏了身子。” “卫叔,是我逼清寂说的,不是他的错。”寂栖迟好不容易把那些奇怪的对话消化掉,当即把罪责拦下,避免清寂又为他抗错。 云浅凉见清寂温顺如鹿,亦是心生不忍,指着寂栖迟说道:“就是他下令的,您要不骂他?” 被出卖的寂栖迟神情复杂的看了眼云浅凉,点头同意。 “下令的是我,亦是我逼问他才得知鸩尾可引毒药发作,同样是我派人把毒放进膳食里,您要怪就怪我好了。”寂栖迟坚毅地承担所有的事,一点不在乎他人如何想。 卫秦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寂栖迟一眼,视线依旧落在清寂身上,“他不知道鸩尾的毒性,你学医多年不知鸩毒吗?” “我知道。”清寂抬起头来,面对眼前待他如亲人的师傅,没有推卸责任,“我愧对师傅教导,明知鸩毒毒性却未曾阻止,是徒儿的错,请师傅责罚。” 云浅凉来回看着主动承担错误的人,眼角抽抽,画风成谜。 “其实我知道有毒,我的选择。” 这都什么事啊?! 第309章 捉拿苏放 是夜。 秋夜星辰黯淡,凉风袭人。 今夜月光半边被云头遮住,洒落的光辉不够明朗,婆娑摇曳的树影在风里发出稀疏声响,在四下静谧的夜里异常清晰。 无边夜色里,一群人正狼狈出逃。 苏瑜赶在城门关闭前,以派苏放外出调查事件为由,费了番功夫把人弄出城。 苏瑜亲自把人送出,而守城的侍卫又未接到不准苏家人离京的命令,尽管苏家已门庭冷落,今非昔比,但难保不会翻身,想当年陆家罪名扣得死死的,如今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守城的士兵自然不敢轻易得罪,随意检查一番就放行了。 府内其他人安排扮做百姓,陆陆续续出城了,给了银子各自散去,省了不少事。 出了京城,一行人换上低调的服饰,往西方行。 夜已深,苏放等人依旧在着急赶路,为了不惹人生疑,出城时只有苏放骑着一匹马,只带了银钱,没有行李,这会驮着苏放与唯一的女眷,侍卫们只能跟随着马儿在后面奔跑。 而这一夜的平静,有些不太寻常。 苏放虽为将军,但多年无战事,一直用不到他出手,白得了将军之名,安逸多年随着年纪渐长,弟子已慢慢荒废了。 前方有成片的火光亮起,在火光的照耀下,黑压压的一群人拦住了前路,起先离得远,火光刺眼,苏放还未察觉处异样,继续往前赶,近了才发现那装扮成普通人的五十余忍不对劲,而为首的那位赫然是御林军统领,他急急勒住缰绳。 侍卫反应迅速地围上前,把苏放夫妇保护在内。 “更深露重,苏将军还带着尊夫人出游?”俞良辉骑着高头大马,与对面的人平视,“皇上有令,苏家人不得离开京城,擅离京者,均当叛党处置。” 苏放脸色难看,额头与后背已有汗意,秋风吹来时一阵令人发抖的寒意他故作轻松的问,“不知我苏家犯了何罪,连出京的自由都没有了?” “欺瞒圣上,骗取官位。”俞良辉从善如流的应答,显然是早有准备,已在此等候多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放紧张起来,打出一手交情牌,“俞统领,苏某与你在朝为官多年,品性如何你心中有数,你有今日地位,我苏家有过提携之义,还请俞统领看着往日提携之情上,放我夫妇一条生路。” “苏将军,提携之恩俞某会报,只是皇命难违。”俞良辉不为所动,他心知天徽帝性情多疑,倘若他今夜放走苏放等人,明日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就是他的家人,俞良辉举起左手打了个进攻的手势。 双方交手,整片的火光开始散开,星星点点。 俞良辉领的是杀人的旨意,只是苏家对他有提携之恩,虽说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份情义他记着,没有直接下令格杀勿论,而是打算把人捉拿回京,交由天徽帝定夺,能否活下来得看苏家人的本事,而他会酌情替苏家求情。 苏放出逃,苏瑜安排保护的侍卫全是好手,他们配合得当的围成圈,把苏放夫妇护在里面,御林军有意把他们引开也不中计,要动之时,统一往一个方向移动,可谓保护严谨。 见对方易守难攻的状态,让手底下的人有些吃亏,俞良辉好言规劝,“苏将军,俞某劝你回去,俞某会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俞统领无意放过,那就动手吧。”说着,苏放拔出了扣在马上的佩剑,身体跃起。 “如此,俞某得罪了。”俞良辉应战。 两人落到不远处,兵器相交,一发不可收拾。 袭击侍卫的队伍里,里面一位男子插科打诨地胡乱攻击,目光深远的盯着已经交手的人,对同伴的受伤与将领的出手不甚在意,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已经完全被云头遮住的月亮,再慢慢收回。 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伤人的刀剑,他将目光投向爬在马背上,已经受惊吓而不知所措的妇人,手一扬,将火把扔向那处。 火把丢出,他迅速夺过旁边人手里的火把,紧接着又扔过去一支。 突然而至的火光,顿时惹来苏夫人的惊恐尖叫,而那团团护住她的侍卫,为了不让火把落到马上,只能率先跃起将火把截住,包围圈就有了空隙。 惧怕者不敢生事,无畏者无所顾忌。 御林军不怕将人引来,而苏家深夜出逃,新中有所惧怕,行事多有束缚。 一道口子开,侍卫赶紧缩小圈子,不让人有机会靠近主子,人群中有人喊道:“丢火把烧马。” 闻声者但凡手里有火把的均是有所动作,侍卫们顿时改变战术,改为袭击手里有火把的人,保护圈顿时散了,而苏放听闻话音,分神去看自家夫人,一时不察让俞良辉伤了一下,赶紧收起担忧,专心应付面前的敌人。 “不可放火。”俞良辉抽空喝道,阻止手下。 而此刻保护圈已散,压根无需放火。 喊话的男子弯了弯嘴角,手里的佩刀迎上袭来的敌人,横刀而挡,抬腿踢去,守攻配合得当,敌人在他脚力之下后退两步,意识到这人功夫不浅,眼底浮现出杀意,攻击猛烈起来。 男子手里拿着普通佩刀,有些许弯度,敌人招招凌厉的逼近,他手里的佩刀斜挡横拦,耍得漂亮,次次防守及时,让敌人杀招落空。 再次阻拦下敌人的攻击,他轻松笑笑,游刃有余的说道:“该我了。” 防守时男子招式有所收敛,而攻击时却如大鹏展翅,身体一扭,化解掉对方攻势,他手里的佩刀直朝人砍去,对方的防守压根没放在眼里,他自信用剑抵挡他也能直接砍到人,那是种对力量的自信。 果不其然,佩刀挥砍直下,长剑断城两截,直劈到人身上,把敌人对半劈了,残忍而血腥。 他拔刀利落,如同嫌弃般,直接将人踹开,而后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索性混战当中没人注意他的残暴杀法,无人受到惊吓。 第310章 半道抢人 男子一力扫千军,颇有大刀阔斧之势。 混战之中,他从不恋战,也不主动挑衅敌人,不碍事者均不予以理会,但主动凑上来的人无一幸免于他的佩刀之下,苏家侍卫们逐渐处于弱势。 混战中,苏放感觉不对,腾身回到夫人身边。 “夫人,你先走。”说着,苏放用长剑狠拍马匹,马儿吃同撒开蹄子的横冲直撞,御林军不得不避让才免于被撞。 “老爷!”苏氏不会骑马,紧紧搂着马脖子,担忧大喊,颠簸的速度下,让她声音有些破碎。 见状,俞良辉正准备骑马去追,苏放已拦在面前,他刚寻思着让手下去追,有一名属下上前来,替他应付苏放。 “大人,您去追吧。”男子刀刃还在滴血,站在精瘦伟岸的身姿站在夜色的火光里,似能力拔千钧,不可撼动。 “小心些。”俞良辉眼神里带着赞许,跃过苏放奔向马儿,利落地翻身上马往前追去。 苏放欲往前追,男子错开一步恰好阻拦,“苏将军稍安勿躁,按照我说的做,保你夫妇平安。” 男子声音压得低,在刀剑碰撞声里零零碎碎的,但苏放却听得仔细,冷眼盯着面前男子,听声音对方正是刚才喊扔火把的男子,但这会却…… 苏放警惕道:“你是谁的人?” “待会自会知道,在此前先演一出,莫要让人察觉早有勾结。”男子回答,突然挥刀袭击苏放。 两人离得近,苏放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刃,惊险的提剑防护,刀刃离他面门只有一寸距离了,他使劲推开刀刃,握剑的右臂一挑,把对方的攻势化解,而对方当即稳住地盘,矮身扫腿,苏放之后以碎步往后退避,紧接着又是挥刀直攻之势。 你来我往间,苏放渐渐落了下风,吃力应付。 而俞良辉前去追苏氏,吃痛的马儿奔走得快,他耽误了些许时间就被落了一截。 “制住马。”黑暗中,听着前方急促的马蹄声,一道男音平静地下令。 闻声,隐约听到不寻常的风动声,朦胧间似有黑影浮动、轻掠,紧接着听见马儿的嘶叫声,好一会响动才停止。 俞良辉追上来时,间昏暗的视线下竟有一对人马在附近,看不清人他只好扬声道:“朝廷办事,请速速离开。” 俞良辉话音刚落,就听见那群人里传出苏氏恐惧的声音,“你们是何人?放开本夫人!” “此乃朝廷抓捕的犯人,各位……”俞良辉话还未说完就见对面有火光亮起,随后有火把被点燃,举了起来,照亮那群人的身形容貌。俞良辉看着为首的男子,丰神俊朗,火光映着他泛着凉意的双眸,如有两簇火焰在他里面燃烧,而他弯着嘴角笑容清如皓风,俞良辉话音戛然而止,抱拳道:“顾相。” “俞统领知道本相是谁就好。”顾亦丞嘴角染笑,目光从对面的俞良辉身上,转移到看清他是谁噤声的苏氏身上,笑时弯起的眸子有着一种潜藏的危险,他未多问情况,声色清冷的下令,“往前去看看情况,俞统领一起吧。” 俞良辉看着已经落入顾家人手里的苏氏,沉默了半晌,调转马头,一道回刚才打斗的地方。 “顾相怎会在此?”俞良辉有意打探。 “不急。”顾亦丞高深回答。 回到打斗的地方,苏放已经被擒,俞良辉松了口气,纵马上前,对擒住苏放的手下赞赏有加。 “做得好,回去记你一功。” “大人谬赞,分内之事不敢论功。”男子手里的佩刀正架在苏放脖子上,回答却是谦虚恭谨。 而苏放在看到顾亦丞身影时,脑袋里急转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在顾亦丞的计算之内,而抓住他的人是顾亦丞安插在御林军里的。 “功过就不劳俞统领费心了。”顾亦丞心情愉悦,在俞良辉听了他这话懵懂之际,眼神望向擒住苏放的男子,笑道:“把人带过来。” 话音落地,就见刚得俞良辉赞许的人,带着已制服的苏放往顾亦丞那边走去,众目睽睽之下到手的人易主了。 “顾相这是何意?”俞良辉明白过来,眉头苦大仇深的皱起,抬手欲让手下拦截,“您可知苏放是谁要的人,您要从皇上手里抢人吗?” “不知本相让俞统领有何误解,竟认为本相乃忠良贤臣一辈?”顾亦丞笑眯眯地问,火光在风里摇曳,衬得他面容忽明忽暗,眼底浓墨般的黑更是深不见底,令人无法看透。 俞良辉看着笑意盈盈的顾亦丞,心绪起伏,连他自己都被心里的想法给吓到了,这位主久不作妖,倒是让他忘记以前是如何的无法无天了,跟皇上抢人在顾亦丞眼里只有想不想,没有敢不敢一说。 自赐婚一事后,顾亦丞性子逐渐有了转变,在朝中久不反驳天徽帝的话,还颇有服从之态,久而久之,这种情况潜移默化的让人以为顾亦丞被天徽帝拿捏住了,而忽略了顾亦丞真正的手段,一时问及,竟让俞良辉答不上话来。 顾亦丞冷嘲一笑,“更深露重,本相就不陪俞统领在野外玩耍了,告辞。” “等一下。”俞良辉急急出声,“顾相,还请不要为难下官,苏家犯事皇上要拿人问罪,您今夜把人带走,不但下官不好交差,还累了顾相声誉。” “本相竟还有声誉可言,着实稀奇。”顾亦丞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而后又觉得此地此时不便多久谈,惋惜作罢,“俞统领有时间可以顾相府玩玩,给本相说说声誉一事,今夜嘛,夜凉易染风寒,本相家中有卧榻之妻要照顾,需保重身体,就不在此久留了,俞统领记得到府内拜访。” “顾相,人你不能带走!”俞良辉加大音量,让手下阻拦。 “你是拦不住本相的,莫要枉送性命。”顾亦丞好心告诫,“若俞统领担心无法交差,大可如实向皇上禀报,人被本相半路抢走了。” 最终,双方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打斗,御林军完全落败,带着一身伤回宫复命。 第311章 心上之人 “罢了,下去吧。”听闻结果,天徽帝不如想象中的生气,只是平静的把俞良辉打发走。 “多谢皇上,臣告退。”俞良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寝殿内外人退下,天徽帝坐着愣神许久。 顾亦丞在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里,还站出来保苏家,摆明了是在与他作对。 白日里骁王拿出铁骑军的帅印,怀疑到顾亦丞身上,仅仅只是猜测,但凡是落在其他人手里,不会轻易交给骁王,而顾亦丞有那个能力且对皇位得失心不重,才顺理成章的被怀疑,但没有实证,肯定是怪不到顾亦丞头上,但没想到顾亦丞这次是有心掺和。 今夜顾亦丞如此不避嫌的牵扯进来,显然是不打算隐藏,直接挑明了局势,给他威慑。 朝廷局势向来瞬息万变,各方势力相互掣肘,顾亦丞虽说在朝中不安份,但大事面前均会站在他这边,一旦顾亦丞成了变数,恐怕朝局将不稳。 温梦披着件外衫从内殿走出来,见天徽帝蹙眉沉思,上前把手里拿着的外衫给天徽帝披上,柔荑抚在天徽帝额头上,将褶皱揉开。 “皇上有何忧心之事,梦儿虽然帮不上忙,但可以听皇上说说,闷在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温梦柳眉拧起,面容挂着担忧,那副柔弱中带着点韧性的神色,如今她已经能信手拈来。 天徽帝拉开温梦的手,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轻轻一拽,温梦发出一声轻呼,跌进天徽帝怀里,她手顺势攀着天徽帝的脖子,如只乖巧的白兔静静依偎。 “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就十分欢喜了。”天徽帝暧昧地捏着温梦的手,把人抱紧,没有注视着怀里人的脸,也不知他是说给对怀里的人听,还是说给心底里思念的人听,亦或者他只是说给自己。 天徽帝拥着人,好半晌不做声,脑海里忆起年轻时的事,那时他还是宫里的大皇子,父皇偏爱次子,对他嫡长子并不喜爱,甚至于当初立储君时惦记着立庶出次子,当时朝廷争议颇多,全靠母后强势为他谋求才有了今日,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不得父皇喜爱,哪怕他再出类拔萃父皇依旧偏爱老二。 要说他心中无怨,自然不可能。 那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便是皇祖母的认的义女——许荃。 许荃在皇宫里的位置很是尴尬,表面上是皇祖母的义女,但他却知晓,许荃是父皇微服私访时一见钟情的女子,之后父皇把人带到了京城,宫外的别院里,直至皇祖母发现,人才被接进皇宫。 许荃的到来在后宫掀起了一场风波,她与大家闺秀不同,与后宫里的那些女子亦是不同,父皇十分喜爱只比他长子大四岁的这个女子,无名无分却日日召见,惹来后宫与前朝非议不断,为了不让父皇迎娶许荃,皇祖母不得已首了许荃为义女,意图绝了父皇的念想。可是堂堂天子,掌握众人生死,往往越多人阻止越容易激出逆反心理,无论如何都想得到。 但是许荃不喜欢父皇,她厌恶被困在皇宫里的日子,可从踏进皇宫那一日,她就像是一只被生生折断了翅膀的黄莺,再也飞不出去。 许荃性子坚韧,在处处是敌人的皇宫里,她从未放弃过希望,那样一个生机勃勃的鲜活之人,一下闯进他的生活,天徽帝就像是看到了一束光。 他心情不好时,他与许荃会在秘密的地方见面,许荃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她不像父皇对他的功绩视而不见,她会笑着听他说那些索然无味的朝事,与校场的比赛细节。每每听到精彩处,她眼里光彩熠熠。 她曾说希望自己有一身绝妙轻功,能够飞出皇城,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许荃的向往与他天差地别,他第一次想要占有,他用尽手段的让许荃怜悯他,无法丢下他离开,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那是他第一次赞同父皇的做法,不能让许荃出宫! 这是父子两人共同的想法,所以许荃费劲全力都无法挣脱关着她的笼子,那时他们都被得不到的回应的那份爱折磨到偏执的地步,未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将许荃推入深渊的其中之一。 父皇日日在痛苦里挣扎,在许荃离世后不久,跟着去了,他继承了皇位,一步步把受偏爱的骁王权利架空,好在骁王无心争位,他才留了骁王一命。 至今回想起来,天徽帝依旧觉得四肢冰凉,若是他当初给了许荃自由,是否她还会活在世上的某个地方,想见之时他还可以偷偷去看看她? 之所以对顾亦丞的态度如此复杂,有一是因为顾亦丞是许荃的唯一的儿子,这个世上除了顾亦丞再也找不出许荃的丁点痕迹,所以他当初有心提拔,让人一路顺遂的登上了左相之位。 可是顾亦丞越发不受他掌控,而他再思念里疯魔了般,有时也想把人送下去,让自己斩断这些陈年旧事里的纠葛,可惜每每怒火过后,还是平静下来。 这些年打打闹闹的过,不仅是如今他已动不了顾亦丞,也是委实不忍断了她的血脉。 “皇上。”温梦依偎着人,扬起笑脸,“只要您开心,梦儿何时都会陪着您。” 温梦这番话说得天徽帝心里熨帖,“梦儿可愿入宫为妃,长长久久的陪伴朕?” 他未能承诺过的,也未能得到过的,哪怕是在她的替身处所得,他也甘愿自欺欺人了。 “皇上希望入宫吗?”温梦露出纠结的神色,“梦儿一介歌姬,入宫定会惹来非议,会让皇上不好做吧。” “这些朕都会安排,你无需忧心。”天徽帝道。 “如此,梦儿全听皇上安排。”温梦飞快地亲了天徽帝一口,娇羞的低下头去。 天徽帝目光沈晨得有些可怕,他挑起温梦的下巴,霸道地擒住那抹红唇,在嘴里反复品尝,不肯罢休。 温梦闭上眼睛回应,室内逐渐情浓,有暧昧的声音响起,只是身体再契合,终究不是心上人。 第312章 各中事态 下朝回府,顾亦丞刚跨进门槛就对顾管家说道:“帮我送份礼到慈宁宫,顺便转告太后,迟则生变。” “从库房里挑吗?”顾管家请示。 顾家自来便是大家世族,底蕴丰厚,库房里好东西无数,平日里往来人情只偶尔看重时会丛库房挑些许珍品相送,寻常的都未必吃得起那些东西。 “日后送礼不再从库房挑选,派人打理一番,将夫人用得到的送到云水阁去。”顾亦丞缓步行走在屋内,未近青松院,直接去了院外的书房。 “让顾四来一趟。”说着顾亦丞已经进了书房。 顾管家跟进去,询问道:“相爷,护国将军府送来拜帖,午后前来拜访,您可要见?” 顾亦丞思考片刻答道:“苏家虽然已经没有了实权,但在我这里还有用处,见见吧。” “好的,到时再来通知相爷。”顾管家退出书房。 顾管家离开不久,顾四走进书房,他换了身深色的装束,黑发简单的束在脑后,行姿大步流星。 顾四今年三十出头,常年练兵站岗,肤色比较黑,面庞端方,三角眼,鹰钩鼻,下巴有些许胡渣,严肃起来有点吓人,但整个人精神抖擞。 “相爷。”顾四进门,抱拳作揖。 “坐。”顾亦丞自书卷里抬起头来,“在御林军里待了五年可有收获?” 顾四在一旁的椅子落座,挑拣重要的禀报,“相爷交代的两件事均已查清,御林军确实有问题,开始潜入之时,接触不到重要的事,但混的时间长熟悉了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御林军布防一直是天徽帝掌握,每年更换,但其中看似严密之处,却不够严谨,而御林军的招新也的确被动了手脚,这两年来御林军内部渐有分歧,而俞良辉力主压制,不曾上报给天徽帝。按理说,天徽帝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至于疏忽到此等地步。” “天徽帝不傻,任凭人破坏皇宫布防而不言,他不点破,肯定是有后手,历代君王都有自己的亲卫或者禁卫,天徽帝能在那个位置上久坐,必然有自己的能耐。”顾亦丞慵懒地靠着椅背,拿着毛笔在书上写了句批注,问道:“名单可有弄到手?” 顾四点头,“属下都已将人名与住址记下,只待整理好递给相爷过目。” “好。”顾亦丞应着。 “相爷要出手吗?”顾四未急着回禀另一件事的结果,而是先确认事态。 “必然要先清一部分,只是现下祁国在京不宜动手,此事待祁国离开后再做细谈。”顾亦丞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不若天徽帝那般急于行事。顾亦丞犹豫一阵,脸色严肃起来,“另一件事结果如何?” 顾四脸色同样肃穆,“确如相爷所想,属下在慈宁宫里的暗室里找到了证据,但太后多疑,时常确认,无法将东西取出,相爷要是……” “你都亲眼见过了,我再亲自去看也改变不了事实。”顾亦丞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书籍,“除了太后,可还有其他人知情?” “齐太后身边的高嬷嬷大概有所察觉,盯了一段时日没见她与他人解除,有点难推测是否知情。”顾四尽责的如实回禀。 “我知道了。”顾亦丞想了想,“将每年的布防画一份给我,动手时可能会用到。” “好的。”顾四起身,临走时有些不放心,“相爷,属下多句嘴,不管真相如何,您都是我们的主子,只要您保持初心,一切都不会变。” “我还没那么脆弱,是真是假,只是求个真相而已,与我所做之事不会有任何冲突。”顾亦丞俊朗的面容覆着一层几不可见的阴沉,目光如炬。 “那就好。”顾四安心,“顾四告退。” 顾亦丞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最终嘴边勾起一抹冷笑,既然是见不得人的证据,太后何必留着让人抓住把柄,真是留后手,必要之时拿出来,莫说别人不会相信,他自己也不会替万宋收拾烂摊子。 半个时辰后,负责处理安顿苏家一事的顾三回来,打听了顾亦丞所在,直奔书房而去。 “相爷。” “这么匆忙,莫不是苏家那边又出幺蛾子了?”顾亦丞语气轻松,先前的冷肃好似不存在过。 “明王府的派文昌世子去了护国将军府,虽然打着老友的旗号,但话中有意要拉拢人的意思。”顾三快言快语。 “哦?”顾亦丞拉长了声音,饶有兴致的说道:“何时护国将军府这般受欢迎了,明王那个老狐狸平日里不见有动静,一有好处比谁都积极。” “我们把苏家护下了,明王就想来捡便宜,想得真美。”顾三对明王府的做法实在看不上。 “如今祁太子与瑾王走得近,而我转而扶了骁王,明王早就惦记着我碗里的肉了,肯定想在我没把肉分给别人前拉拢我,保证万宋局势不会就此打破。”顾亦丞笑笑,“等着吧,肯定会上门。” “那苏家那边,我们可要敲打一番?”顾三请示。 顾亦丞想了想,摆摆手,“不用,晚些苏家要过府道谢,到时我自会给他们只条路,我有能耐在天徽帝手里护下苏家,就可以再把人放回困境里,识趣地不会在我没定论前觅主。” “属下明白了。” “先前派去盯着明王府的人,让他们这两日盯紧些,不日明王就会有动作,还是多安排两人过去,日夜盯着,不容有失。”顾亦丞冷静吩咐,双眸波澜不惊,好似只是处理了一件小事。 向丰恺捉拿陆琨,自己被黄雀在后头盯上,结果不仅助了逍遥城的算计,还助了宋疏瑾成事,害得浅浅为救人而不得不入瑾王府,弄得毒发。 每一方的账他都记着,这次不让他们都出点血,他这口憋在心里的气难以呼出。 顾亦丞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仰头盯着天花板。 若非天徽帝胡乱生事,拖着时间和祁国人,这会谈判早已结束,不管祁国是否离京,他都可丢下那些琐事去逍遥城找媳妇玩儿了,如今却只能跟未婚般过日子,委实糟心。 顾亦丞一糟心,他就不想别人快活,尤其是那些妨碍他和自家媳妇相处的人。 “来人。” 第313章 道谢指路 午时刚过,苏家人琢磨着顾亦丞该有完午膳了,带着一堆礼品登门道谢。 “相爷,苏家父子来了。”顾管家前来禀报。 “这么早?”顾亦丞处理事务的手停止,疲惫的捏捏眉心,看看手边还未处理完的事务,还需要花不少时间,轻叹道:“罢了,让人在畴清厅等着,我待会过去。” 顾亦丞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片刻,由衷觉得做这种事委实麻烦,有点懒得应付,但眼下情况不由人,平添的麻烦是谋事所起,必须得解决。 畴清厅。 苏瑜父子坐在客座,听内奴婢随侍奉茶,其余话不多言,只有管家前来交代几句,嘱咐奴婢好生招待便离去了,看起来并不把苏家人放在眼里,尽管如此,苏瑜父子只能乃心等待,不敢生一点怨气。 父子二人边品茶,边打量着听内摆放的物件,每一件均是珍品,再看看案桌上放着的礼品,心里掂量着是否能讨顾亦丞欢心。 朝中皆知顾亦丞宠爱妻子,所以带来的礼品离只有一件是适合顾亦丞把玩之物,其余均是以女子喜爱之物挑选,春闱时云浅凉看中二皇子所得的玄金弓上的红宝石,甚是喜爱,苏瑜特意从自家库房里挑了枚上好的血玉,以及一些品相好的宝石。 苏瑜寻思着,要是拿不准顾亦丞的喜好,拿准云浅凉的喜欢,让她在顾亦丞面前帮苏家美言几句,苏家这次就有救了。 约摸过了两刻钟,顾亦丞才玉树临风的走近畴清厅,见到苏家父子没有假客气,往上首一坐,直言道:“二位这是特意上门道谢?” 苏瑜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正是。昨夜承蒙顾相先出手相助,才未让我苏家断了香火,我感激不尽,特备厚礼前来拜访。” 顾亦丞视线落到那堆礼品上,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堆礼品怕是抵消不了吧?” “顾相说笑了。”苏瑜识趣地回道:“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并没有以此还恩的意思。” “还算懂事。”顾亦丞挑眉。 苏瑜连连称是,态度倒是与往日大相径庭,就差直接伏小做低给人看了,“我给顾夫人挑了块血玉,不知顾夫人是否入得了眼,顾相可要请顾夫人出来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另寻。” “免了。”顾亦丞摆手拒绝,让苏瑜的热情无地施展,“这好东西我顾相府不缺,浅浅见得多了,怕是瞧不上。” “自然自然,顾相府祖上均是富贵命,是我考虑不周,献丑了。”苏瑜没拍到马屁股,倒是拍到了马腿上,脑子里精明的猜测着要如何讨好人,却听顾亦丞松了口。 “不过,喜爱与否另说,苏老将军的一番心意不好推辞,这礼我就替浅浅收下了。”顾亦丞说得冠冕堂皇,得了份好礼还一副给人面子才收的样子,但好在是收了,还有商量的余地,让苏瑜心里一松。 紧接着苏瑜便主动提及两府间有过的过节,放低姿态道歉赔罪,希望重修于好。 “之前的事过去了无需重提,本相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顾亦丞面上宽宏大量的不计较,心里想着:反正仇已经报了。 闻言,苏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没有隔阂是好事,不必担心顾亦丞在背后捅一刀,否则苏家当真是门庭将倾,回天乏术了。 全程苏放一直不曾作声,只由苏瑜一人出面表达各种用意,但见年迈的父亲这般的低声下气,心里着实不好受,甚至他不由怀疑顾亦丞之所以出手拉苏家一把,是为了羞辱苏家。 “相爷为何要救我们?”憋了许久,苏放终究是不顾来时父亲的再三叮嘱问出了声。 顾亦丞呵笑一声,“人品和势力都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美。” 苏放到底不如父亲沉得住气,遭人当面羞辱,语气强硬起来,“既然如此顾相何必出手?” “谋事之时顺便而已。”顾亦丞不甚在意的说着,半敛的眉眼未抬起来看前来道谢的人一眼,“不过虽说是顺便,但到底是份恩情,要是需要之时苏家还未亡,本相自会去讨回来。” 苏放听此言松了口气,误以为是苏家还有价值让顾亦丞有心要拉苏家一把,正欲道谢,却又听顾亦丞开口,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当然亡了的话就算了,你们苏家凭自己未必站得起来,估计是白做回好事。” 如今苏家在皇上面前已经跟块抹布似的了,虽然还未剥夺苏家的封号,但估计不久就会以办事不利之由摘掉官帽,到时那座府邸都要还回去,另外寻地方居住,处境当真是冬日白雪冻人骨,但比起丢掉性命还是好太多了,价值还真找不出来。 “这倒未必。”苏放不服输,出口之言无比大胆,“顾相保苏家不死,未必我等无价值,必要之时苏家兴许能助顾相拉天徽帝下来。” 顾亦丞眸色晦暗,迫人的盯着苏放,看得人发毛不说,额头还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相,放儿失言,请你勿怪。”苏瑜赶紧替苏放的失言道歉,转而厉齿苏放,“还不赶紧认错。” 苏放自知失言,但被天徽帝忠心耿耿却那受这般对待,心有不服,硬是不肯服软,急得苏瑜冒火。 “苏将军的话本相权当未听过,只是希望二位记住,你们要找死,别把本相拉下水,否则别怪本相出手无情。”顾亦丞寒声警告,而后话锋一转,“听闻明王府文昌的世子到过将军府,二位是打算投诚到明王底下求庇护?” “顾相救命之恩不敢忘,愿随顾相左右。”苏瑜直接表态。 顾亦丞好奇道:“二位不知误会了何事,本相不过是皇上的臣子,苏老将军这番话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本相要谋朝篡位呢。” “是我说错了。”苏瑜连忙改口,“是请顾相指条明路。” “本相前些日送了骁王一枚帅,后又送了他一枚炮,再送他一枚敌方的卒,到是样样齐全了。”顾亦丞如是说道。 苏瑜父子顿时心领神会,百感交织,顾亦丞才是那个操控大局的幕后推手,苏家既是栽在顾亦丞这里,亦是得他相救,由不得他们再生其他心思。 “谢顾相。” 第314章 所行有成 “谈判之日定在三日后,于议政殿进行,顾相做好准备,刘翀届时好生辅佐,不可再生事端。”天徽帝坐在尊位龙椅上发号施令,终将谈判之事敲定。 “臣领旨。” 谈判重提,提上日程,百官齐齐松了口气。 祁国在京越久越不好,唯恐生变,大家都悬着一颗心,这会终于可以安心了。 最近京城颇多变故,一向忠于天徽帝的顾亦丞突然转而助骁王得势,而仍未在天徽帝面前失宠,百官心知肚明,顾亦丞平日里小打小闹惯了,倒是不见有谁出来帮衬,而今骁王与苏家一事生生敲响警钟,顾亦丞虽未与百官亲近,是乃他一人可撑起局面来,至于暗地里是否与人有勾结,还有待查证。 “万事皆按顾相所想,按部就班的进行,顾相好本事。”向丰恺先一步上前道声恭喜。 “比之明王,本相还差得远。”顾亦丞单手负在后背,右手虚虚我我成拳搁在身前,得闻暗示好生欢喜的承认,毫无惺惺作态之样。 “顾相客气了,仅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当今天下又能找出几人可与顾相一较高低?”向丰恺毫不吝啬的夸奖,眼底的赞赏更是不加掩饰的流露,赞赏有加,“若非顾相心中只有顾夫人,本王当真想要与顾相结翁婿之缘。” “以本相来看,之所以能成事皆因皇上乃明君,善帝王之道,本相不过是从旁出了份力而已,委实受不起明王的抬爱。”顾亦丞弯唇朗笑,话听一半留一半,于后言尽数漠视,绝口不谈。 “顾相,皇上宣您到御书房谈事。”马连快步走来,见两人话落之时赶紧插了句话。 “好。”顾亦丞应下,转而对向丰恺客气道:“今日有事无法与明王细谈,改日有机会再论。” “皇上之事重要,顾相赶紧去吧。” 两人这会假惺惺地拱手告辞,一人往御书房方向走去,一人则往宫门处离开。 宋疏瑾在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顾亦丞一直以来的实力他还算了解,铁骑军倒是出乎意料,即便帅印送给了骁王,那些人恐怕还是会忠于顾亦丞,而顾亦丞此番把骁王拱出来,的确是好手段。 明知他与明王故意不劝阻天徽帝,就等着天徽帝犯错,偏生在这时候生事,宣了个好时机。 宋疏瑾快走两步,赶上向丰恺的步伐,“明王这是想要将女儿嫁入顾相府?” 向丰恺无奈摇头挂起笑意,“本王家那丫头,一门心思全扑在顾相身上,闹得人尽皆知,身为人父着实有些不忍,有机会还是想要帮他一把,让瑾王见笑了。” “谈情说爱乃人之常情,何来见笑一说?”两人并肩而走,宋疏瑾目光始终平视前方,大方阔气的说道:“要是有本王帮得到的地方,明王尽管提。” “瑾王何出此言?”向丰恺心思一凛,眼神别具深意地看向宋疏瑾,精明流露。 “本王的心思,明王可莫要说不知道啊。”宋疏瑾难得展颜一笑,冰霜消融,脸庞轮廓柔和,眉眼间浮现出一抹似水柔情,如大地回春,万物复苏。 向丰恺探究的视线锋利无比,最终收回眼神,点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确实是人之常情,兜兜转转,有缘者总会再聚首。” “承蒙明王吉言,若心愿得偿,定备份大礼送至明王府,感谢明王今日祝福。”宋疏瑾嘴角愉悦地弯起,笑意在脸上清清淡淡,让人觉得不真切,甚至是眼花。 苏肃引朝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扬扬下巴,没好气的说道:“你们看,那两人笑眯眯的,准没好事。” “还不准人高兴啊?”程子骥不做议论。 “我又不傻,祁国这事拖至今日其中肯定有猫腻,好歹我也算是正正经经上早朝的人,朝中哪些人分拨还是看得出来的,听听发言,看看那些嘴脸,这事我在行,免不了看出端倪来。”苏肃引无比自豪,且信心十足,话落之际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作孽啊。” “多事之秋有人浑水摸鱼反而正常,太安宁来保不准时在憋大招,这样也好。”徐慕眸色忧思,“罢了,天塌下来有能力的人顶着,我们这几个虾兵蟹将不添乱就好啦,喝酒去!” 要说瑾王与明王没在暗戳戳地谋划大事,徐慕必然是不信的,能让顾老大露出部分实力来,想必其中之事只大不小,而他们三人官位在最末尾,这鞋事还插不上手,且顾老大已经姐姐了,多想无益。 御书房。 天徽帝见到人语气阴沉地问道:“今日早朝的安排可遂了你的意?” “皇上说的哪里话,臣自认所作所为件件以立国之本为考量,何来遂臣之意一说?”比之上座的天徽帝,顾亦丞行止足可用吊儿郎当四字来形容。 “骁王用铁骑军威胁朕退让,太后突然倒戈劝说,你倒是说说,这两件哪一桩与你无关?”天徽帝直言逼问,话音凌厉。 闻言,顾亦丞敛了敛神色,发出叹息,直面相对,“自古明君者固其位,皇上坐下的那把龙椅有的是人想要,内政不稳,皇上还想着同时出兵两国,臣只是做了个选择而已。” “帝王将相,贤者居之,才与德,兵与法,缺一不可,骁王早已磨平棱角,拔苗助长,只会死得更快,而你在背后欲意何为?”天徽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饼肥三言两语可消除,何况立于下首的臣子势力直逼皇位,更为让人忧心,“自古以来,多少人扶持无用者等位,站在背后以辅佐之名,名正言顺掌握天家大权,而此等王侯将相均落到乱臣贼子,不得好死的下场,你莫非想要做窃国者?” “说句大不敬之话,四国之君难道不是窃国者吗?”话音落地,一本折子直摔往顾亦丞的俊脸,离他只有粒米之距时,被他双指夹住。顾亦丞拿着折子,走到案桌前放下,“只是成王败寇而已,皇上何必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臣但求无愧于国,其他的皇上要那般想,臣也无可奈何。” 第315章 明王约见(1) 谈判前日,顾相府迎接来以为不速之客——向思虞。 此次向思虞打着替父前来相邀的名目,以防京中传出两家撕破脸皮,当众令对方下不来台,顾相府无法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若是父王前来想见,会使双方在朝中惹来非议,所以特命我前来请顾相到天福楼一见。”向思虞如此解释此番来意。 “明王向来精打细算,行事周全,真顾全大局的话,应当不该让安平郡主前来做邀才对。”顾亦丞不给情面的戳破对方用意,端着茶杯,反复用茶盖拂开茶水的细末,眼皮不掀,好似茶末比眼前的美人好看许多,更得他心悦。 向思虞面上有些许难堪,此事确实是她主动请缨前来的,为表诚意故而未派人传信,而是直接登门。 前有云浅凉稳坐正妻之位,后有祁云情虎视眈眈,日前三番两次邀请她外出游玩,时常暗示对顾亦丞的用心,潜移默化的想要打消她对顾亦丞的爱慕,祁云情仗着来者是客,她无法拒绝邀约,也曾暗示两人联手除掉云浅凉,还答应只要嫁进顾相府,必然有办法让她如愿。 向思虞自小便与皇族亲近,所受的教导亦是与皇宫女子相差无几,先前虽时常因嫉妒云浅凉而控制不住自己,一再落了下风,但祁云情想以此利用她,恐怕是打错了注意。 云浅凉占着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位置,她才起了嫉妒之心,而祁云情即便与顾亦丞乃旧识,依旧与她一样只是顾亦丞的爱慕者而已。 倘若真如祁云情所说那般,有情有义,那祁云情何必与她合作? 向思虞明白自己被人看轻了,同时也明白祁云情压根不是云浅凉的对手,找她合作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羔羊而已。 “确实是我主动提前来的,但邀顾相天福楼一见确有此事。”向思虞老实承认,眼神直视上座那位丰神俊朗,如琼林玉树的男子,眼中有情却不如往日那般全然流露。 “有劳郡主了。”顾亦丞不咸不淡的回道,随即吩咐人备马。 明王府安平郡主乘坐的马车,很是华丽,行在街上极易认出车内所坐的是何人,而顾亦丞在马车前方,在京城引起不少骚动。 顾亦丞虽说为官名声不好,但容貌出色,气质极佳,玉树临风的身姿,偏生嘴边挂着一抹风流倜傥的微笑,引得街边的女子们脸红羞涩,还不断朝他暗送秋波。 顾亦丞骑着马双目注视着前方,对姑娘家的秋波视若无睹,一路来到天福楼前。 翻身下马,礼数周全的在门前等着,待向思虞在奴婢的搀扶下离开马车,跨过门槛,顾亦丞才跟上去。 向思虞带路,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楼下的客人前后上楼的两人,目露好奇。 成亲一年有余,往日里还有顾相夫妇不和的传言,后来风向全变了,如今京城盛传顾相宠爱自家夫人,有求必应,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口口相传间寻常女子均是时常把这事挂在嘴边,有时夫妻吵架还会女方还会来上一句“你怎么不学学人家顾相”,这会见着顾亦丞与安平郡主两人单独在一处,而且还去了二楼的雅间,孤男寡女的,不由唏嘘。 二楼最右边的雅间,门外立着两位布衣装扮的侍卫。 见向思虞把人带来,先一步推开雅间的门,待二人走过来时直接进入雅间内,侍卫随手把门关上。 “顾相,请坐。”向丰恺在屋内等待多时,指着对面的位置请顾亦丞入座。 顾亦丞不客气地走过去,一撩外衫,施施然落座。 而向思虞坐在两人中间,无需向丰恺吩咐,着手为两人倒茶。 顾亦丞端正坐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对面老奸巨猾的人身上,直言道:“不知明王今日请本相来所谓何事?” “顾相性子有点急了。”向丰恺脸上挂在儒雅有度的笑意,好似长辈邀请小辈作陪般,自然亲近。 “明日便该再次谈判了,诸多事情需要准备,比不来明王的清闲。”说着,向思虞欲把煮好的茶水送到他面前,顾亦丞抬手阻止,“留不了多久,这杯茶就不必喝了。” 闻言,向丰恺一改刚才的清闲舒适,“既然顾相如此直爽,本王也不与顾相绕弯子了。瑾王与祁太子之间的事,顾相如何看?” “瑾王与祁太子之间有何事?”顾亦丞装傻。 向丰恺眼神一厉,未接话茬,黑眸冷厉地盯着顾亦丞那张好奇的嘴脸,道:“顾相这时候装傻套话,不厚道吧。” 顾亦丞无奈摊手,“近日事多着实没空闲去管瑾王与祁太子,明王要是知道什么还请直言,否则本相真不知你话里的意思。” “祁太子此番入京来意明显,先前与顾相走得极近,想来是谈过些许事情,顾相怎会不知那两人之间有何交易。”向丰恺完全不上当,搬出实情来拆穿顾亦丞。 “明王是指联姻?”思索片刻,顾亦丞道出一件事,见向丰恺眸色越发严肃,他眉宇间的游刃有余不改,“祁国此次入京特意带来了公主,联姻之事无需明说百官亦心知肚明,至于联姻的人选定了何人,无论是何人均与本相无关。说起来文昌世子年纪不小了,还未娶正妻,明王若有意,本相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顾相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啊。”眨眼间向丰恺眼底肃色淡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颜,自顾自的说起朝中政局,“朝中局势,除了皇上外,多年来你我与瑾王三方相互牵制,假使瑾王得了祁国相助,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对我们两方进行打压,顾相与其把势力借给骁王,不如你我联手压制瑾王,保全自身。” 听至此,顾亦丞笑着摇头,“明王是否对本相有所误解?” 向丰恺道:“愿闻其详。” “本相一直认为自己乃人臣,身为人臣,自当为君所用,您所说的三方相互牵制,我自认代表的是皇上那一方。” “若真如此,顾相何必多此一举上骁王这条船?” 第316章 明王约见(2) 古韵茶香,雾气袅袅。 热茶雾气漂悠散开,缭绕与席间,两人隔着热气相望,眼眸也因这热气变湿漉漉的,眸色清亮,却是愈发看不真切双方神色。 双方如对弈般僵持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静默里两人气势不减,相互逼望着,似乎要斗心里战术。 向思虞左右看看,见二者均无退让之意,心里有些着急,面上不禁浮出焦色,好些次欲开口思及出门前的叮嘱,把劝解的话咽回肚子里。 顾亦丞得手放松的搭在茶案边缘,沉默中他手指轻敲了茶案,这一下看似随意,其中大有文章。 只见顾亦丞指尖欲触木案,对面的向丰恺一把将向思虞扯开,几乎在落下的时候,茶案迸裂,温着的茶水的炉子失去支撑往下坠,却是稳稳落地。 顾亦丞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端坐再狼藉前,分毫未动,“明王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您该明了,谋事者均会留条后路有备无患,本相虽不似明王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但我家夫人乃我心头宝,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她谋划,所以哪些话该深究,哪些东西不该觊觎,还望明王心里有个数。” 向家父女二人为躲避那一下而起身退开,此刻低头去看盘腿而坐的顾亦丞,带笑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些许,面对面前刚发生的变故不动声色。 向丰恺松开手,让向思虞推到旁边等待,以免一言不合双方交手,伤害到向思虞。 向丰恺走回矮椅前盘腿坐好,继续未结束的谈话,“如此与本王联手,岂非多层保护?” “明王先前伤陆大人,而顾相府与宋王府关系亲近,本相如何与您合作?”顾亦丞双眸冷然的望着向丰恺,言明心中芥蒂。 “当初情况不同,倘若今日谈成,本王定不会再把宋王府拉下水。”向丰恺直言道,对于这份突然的责难不当回事,无半点歉意。 “倘若只是如此,联手倒并非不能,只是明王的烂摊子累得我家夫人涉险,遭受苦难,这事不是轻易便可过去的。”顾亦丞面色平静,眼神晦暗,出口语气却低沉得可怕。 “瑾王心思本王知道几分,顾相用苦难二字形容怕是严重了。”向丰恺见招拆招,严防死守的不让人占他定点便宜,联手他也绝对是要利益对半。 顾亦丞冷哼一声,道破一秘密,“看来瑾王想拉拢明王的心不诚啊,您不妨去打听打听,本相夫人在瑾王府遭了什么罪,届时再来谈联手一事。” 不待向丰恺再言,顾亦丞从容起身,掸了掸衣物上毁茶案后沾染的些许灰尘,负手慢悠悠往外走。 路过向思虞时,她的眼神有点望眼欲穿的意思,出言解释,“顾相,父王是诚心与你联手,瑾王虽有拉拢之意,但父王已经拒绝了瑾王。” “郡主无需与本相解释,本相行事一向随缘,合则来,不合则散,强求不来。”顾亦丞一副大义凛然的超脱样,临了还不忘出声敲打一番,“下次明王还有事相商,传信即可,我已成亲,再与其他女子单独走在一处,着实不太妥当。” 话落,本欲再开口再劝的向思虞顿时闭嘴,心知这话是在争对她,但新帝已久存着一丝妄想。 “在顾相心中,我还不如祁国公主吗?”向思虞心中悲凉,奈何她爱慕顾亦丞数年,如飞蛾扑火般一颗心往他扑去,如何都收不回来。 “心里?”顾亦丞低喃重复这二字,无情答道:“本相心中只有一人,其余女子好与坏与我何干?” 他心里何曾有过向思虞与祁云情了?记着二人姓名样貌,不过是身处朝廷需谨记众人而已,就如他会记得文武百官,熟记四国朝臣,甚至是常去的店铺里的掌柜小二,他也能再见时一眼认出,叫得出名字来,她们与那些人并无分别。 顾亦丞开门离开,向思屿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向丰恺摇头叹息,无奈的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伤情样的女儿,“你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男儿多的是,你何必三番两次让他伤你?” “那日他从贼人手里救下我,我便喜欢上了他,至今整整五年,我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好,就能嫁给他,为了配得上他,我开始习武,多累我都不怕。”向思虞脸上的落寞于悲哀浓重得似要将她淹没,她双眸有泪水浮现,使得一双眼睛看起来水润润的,格外惹人心疼。 “你身份尊贵,怎会配不上他?”向丰恺不忍再说女儿,只能无奈叹息替她想办法,“你就是太爱了,爱到迷失了自己,或许你稍微改变一下性子,他会对你有所改观,男人总爱哪些无法轻易得到手的。” “父王。”向思虞扑进父亲怀里,心中喜悦胜过刚才的悲伤,“女儿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对你好。”向丰恺宽慰地拍拍女儿以示安抚,但眼中得野心于算计却在向思虞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来,这份好不知几分是真。 顾亦丞单独离开,那些看好戏的人克制不住的纷纷猜测其中情况。 “相爷,夫人来信了。”顾三见人出来,立即把好消息禀告给主子。 闻言,顾亦丞眸间幽暗,面上肃色消失殆尽,眸间有光芒亮起,朗声催促,“赶紧回府。” 顾亦丞回府急急让人把信交给他,自己特意拿回来青松院去看。 云浅凉的来信只有只字片语:安好,勿忧。 顾亦丞看着那与空白差不多的信纸,来回翻看,就想着看出点奇怪之处来,然而那就是一张普通的纸,亦未用任何让字隐形的手法,由不得他不相信,她那么远写封信送回来,真就只给了他四个字。 不对,信封上还有五个字。 春花秋月听说主子来信了,也聚了过来,见顾亦丞不死心的翻看,秋月疑惑道:“春花,你说相爷那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春花底气不足,“应该是高兴的吧。” 秋月咽咽口水,高兴吗? 第317章 再次谈判 议政殿。 顾亦丞提前到议政殿准备,以防天徽帝再次改变主意,阻碍谈判,顾亦丞是特意让骁王在此起期间拖住天徽帝,连其他几个可能生事的人都派属下去看紧了,一旦有变故可就先斩后奏把人敲晕绑起来,总之这次谈判他势必要进行到底,免得有变故。 祁云韶一行人跨进议政殿,顾亦丞含笑起身,拱手以礼,“有劳祁太子再次进宫商谈了。” “无碍,正好让本宫清闲的多玩些时日。”祁云韶客气地摆手,到另一边落座,状似随意的开口,“听闻这次谈判能顺利进行,顾相功不可没,本宫在此多谢顾相帮衬了。” 祁云韶用词故意模糊别人的看法,尤其是在刘翀面前说起,更是让有心争对顾亦丞的刘翀心生怀疑,足以达到挑拨离间的效果。 顾亦丞确实难对付,但他身边的人却不似他般滴水不漏,万事周全,轻易就可受他人影响。 顾亦丞眉目含笑,无动于衷,那双聪慧的黑眸甚至不曾转移到刘翀身上打量反应,嘴角挂着疏离客套的微笑,“今日谈判为重,祁太子你以为呢?” “自然。”祁云韶点头同意。 “如此本相便不拐弯抹角了。”顾亦丞端正坐好,开口直言,“上次祁太子避重就轻的说法,一直不曾给个明确态度,本相今日便想问一问,贵国对我国取信时的质问到底是否还是认?” “贵国信上写明诸多罪名,却未提交证据,而我国皇上对此一无所知,万宋是想逼着我国认罪不成?”反驳之意依旧处于模棱两可,未否未认,态度始终保持着可转圜得余地。 得闻此言,顾亦丞心下波澜渐平,古井般的黑眸明亮如有光嵌入,他慢慢出言应对,“事到如今,祁太子态度依旧模糊不清,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非祁国所为,祁太子为何不敢直接否掉,反而再三委婉周旋不肯拿出谈和的诚意?” “本宫若无诚意,岂非千里迢迢赖万宋谈和,还有意将舍妹嫁到万宋,个人均有各自的处事态度,顾相还要强求所有人跟你一样吗?”祁云韶眼底的寒意深不见底,说话却张弛有度,“至于贵国所提的罪名,本宫近日调查过,确认有人假冒祁国人,就连顾相的夫人也曾将一行刺之人,以祁国刺客的名义送进大牢。” 祁云韶提及之事顾亦丞在事后听云浅凉提过,倒是知道得更为仔细,“看来祁太子调查得不够透彻啊,本相夫人确实送过一个刺客进刑部,但她当时所言半字未提祁国,只是怀疑与当时在京城杀人的团伙有关,祁太子这番话是间接承认,在京城大肆杀害百姓的乃祁国人了吗?” “当时贵国怀疑杀人者乃祁国奸细,虽未提祁国二字,但也无差了,那人是假,其他人未必是真,而顾相手里的名册有失准度的话,如何作数?”祁云韶抓着这点不依不饶,故意推翻顾亦丞的信服力,试图慢慢瓦解对方“战力”,而其中牵扯到云浅凉必定会给顾亦丞负担,孰不知这无疑是在惹怒顾亦丞。 顾亦丞眉眼危险的敛起,眸色凌厉的射向祁云韶,笑意逐渐冰冷如雪,黑眸氤氲着缓慢聚拢的风暴,那种逼迫人的厚重感让空气压抑起来,议政殿双方做带来的人均是在迫人的气势下坐直,且后背沁出冷汗来,气氛如两军对垒时,战事一触即发般。 “原想给祁太子留点情面,先后两次本相均未一举进攻,而是徐徐图之,但祁太子既然还有余力将本相夫人扯进来,那本相便不客气了。”顾亦丞抬手又节奏地拍了几下,那骨节分明的手好看极了。 万宋同行的官员心跳如雷,顾亦丞样貌生得好,家世显赫,稍加端着就可见一身矜贵气度,这冷着脸严肃起来,气势顿时增长数倍,若非他话里的意思,那些文官简直是煎熬。 谈判中故意放水给对方留情面,往大了说可是会害死人的,连他们都得受牵连。 有侍卫押着数名男子进来,这些人身上看不出有屈打成招的伤痕,一个个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浑浊,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祁云韶见到那些人,目光幽深暗沉,眼底暗藏的阴鸷流露出些许,骇人地盯着被押进来的男子,那些都是他精挑细选除了安插在万宋的密探,与那些负责行动的奸细有所不同,这些人只打探消息。 秦家是他一个明桩,秦家被灭后,他的人把与秦家有接触的人全部杀了,断臂保命之举。 文官见祁云韶气场有细微的变化,心悬起来。 “这些人已全部认罪,祁太子若还有狡辩的话,本相手里还有祁国勾结秦家的书信为证。”自信的笑容里带着冷冽,眼神如芒。 “何以证明这些乃祁国人?”祁云韶亦是严肃起来,生怕掉以轻心就落到了顾亦丞的陷阱里。 “祁太子不好奇本相何时抓捕了这些密探吗?”顾亦丞讳莫如深的说道,见祁云韶瞳孔细微的紧缩,弯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祁太子谨慎,以防入京后接触会使密探暴露,因此在入京前收过密探传递的消息,也传递了消息告知对方不可再动。” 顾亦丞翻开不曾看过的折子,从里面拿出收到的那份命令,那张油纸上做过手脚,他已经让字现行了,且把密文里的信息提写出来。 “祁太子看看,信中标志是否熟悉?” 信是用标准的楷书写的,字迹分辨不出来,但各国均由密探,这些情报里都会有特殊的标志,有的是字的写法,有的是隐形的图徽,以此分辨是否被外人查到掉包了情报,而祁国密探用了个细小的图徽,藏在纸里,需特殊办法才可显现。 因图徽不大,用墨讲究,藏在纸里的图徽显现后也不太看得出来,但知晓图徽之人有心分辨,倒是比较容易看穿。 而顾亦丞授命暗查祁国奸细与密探有数年之久,那些用处不大的人他交给了刑部,抓获的许多人都仅是关押在安国侯府的地牢里,而后直接上报给天徽帝,这些年收获颇多,才使得天徽帝在此时动了同时攻打祁国的心。 第318章 子瑜行动 祁国罪行早已昭然若揭,重重证据之下,无可摆脱,顾亦丞只花了半日时间把谈判结束,祁云韶极力表明皇族不知,乃朝臣胡作非为,罪名始终落不到祁国皇族头上,顾亦丞则是不想在准备攻打煦宁时多生事端,则未咄咄相逼,对祁国的处置则是割地赔款。 谈判告一段落,顾亦丞想着去逍遥城找娇妻玩耍,约见过骁王一次,把京城当下局势告知,并把苏家的事全权交给了骁王来做。 天徽帝对铁骑军所做之事,顾亦丞手里只有物证,人证仅是受害的铁骑军,当真到需要公开时还无法完全压制天徽帝,苏家是他留下来的最好人证,还不能让苏家灭亡。 顾亦丞坐好坐好安排,进宫跟皇上告假,却被皇帝以各种理由阻止他离京,甚至打算把封温梦为妃一事交给顾亦丞去办,以此把人留在京城。 那日之后,顾亦丞进出均有御林军随行在侧,还有户部、礼部两位侍郎,时常出入顾相府商讨封妃事宜,但那日在御书房发生之事,朝中已经众所周知,顾亦丞在御书房与天徽帝大吵了一架,所以两位侍郎与之商谈时,顾亦丞的脸色乌云密布,日渐难看。 顾亦丞从来不是会插手皇帝后宫的臣子,平常朝堂上有所谈及,他大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世间女子何其多,天徽帝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像极了他母亲的温梦,回想起来,他依旧觉得愤怒难挡。 他倒是想相信天徽帝是看中温梦的人,而非其他,但跳过那么多级份位直接封妃,不是惦记旧情,以温梦的身份这辈子断然不可能封妃。 天徽帝做法何其羞辱人,还将事情交给他来办,此刻若非祁国还在京城,顾亦丞当真会闹得皇宫不得安宁才甘心。 而天徽帝这般牵制顾亦丞,则是另有目的。 万宋得益,祁国有损,两国存着共同的想法——不想久留。 祁云韶修书回国言明万宋所求,过来一段时日终于得到了回应,当日祁云韶把祁国文书递交给天徽帝,并言明回国之期,天徽帝当下就准了。 随后便命人准备晚宴,替祁国践行。 践行晚宴安排在翡翠殿,百官携女眷参加,苏清一直对外称病,已是许久未出门,这次宫宴理所当然的不出席,而顾亦丞同样不愿参加,但在晚宴前不久,天徽帝料想他有心避开,特意安排了马连去请,而宋疏瑾亦是装出一副好心样,邀请同行,把人带出了府。 践行晚宴最重要的事,无非是此番祁国来京的重头戏之一——联姻。 祁国太子要迎娶太子妃,而祁国公主要嫁进万宋。 自祁国来京那日,大家均在猜测太子妃一位花落谁家,论身份最后可能的便是安平郡主,与程皇后的侄女,骠骑将军家的嫡女程子瑜。 程子瑜心中有数,最有可能的人选是她与向思虞,而祁云韶在京期间还曾到程府拜访,这让她十分担心。 云浅凉在知晓她喜欢徐慕后,让人送过一封信到程府,云浅凉早已料想到远嫁联姻之人里有可能是她,便替她想好退路,且能让她如愿。 程子瑜一直没有按照信中所言做,如今晚宴在即,她也顾不得女子该有的矜持,晚宴前磨着父亲带她去了趟徐府,实施计划。 徐奎父子还未出门,得闻门房来报,程家父女求见,他乐呵呵的出门迎接。 “程将军,这时来访可是有事前来?”徐奎心里同样有数,因儿子门走得近,徐、程,苏三家关系还算不错,他们当中只有程目膝下有女,且程家乃皇后娘家,程家身份自然尊贵。 “你问这丫头吧。”程目无可奈何的叹息。 程目私心里是不希望女儿远嫁祁国的,如今两国看似谈妥,但死后未必就是好,那时远嫁的女子恐怕凶多吉少,但他也无可奈何,所以在得到祁国要来前,一个劲的给程子瑜张罗婚事希望早日定下,不要让皇帝惦记着有利用的价值,偏生程子瑜不从,事到如今,程目也是没有办法了。 “徐大人,子瑜有事相求。”程子瑜起身,在堂前跪下,这般大礼把徐奎给惊了一把。 “子瑜,你有话好好说,别跪着啊。”徐奎放下茶杯,上前欲扶程子瑜起来。 程子瑜摇摇头,“子瑜所求之事非同小可,愧对您和阿慕,您就让我跪着说吧。” 程目看着女儿率性的举动,没有劝程子瑜,反而对徐奎说道:“徐大人就让她跪着说吧。” 徐奎无奈,只好退回去,心里有个想法渐起。 “此次祁太子要在众贵女中挑选太子妃,子瑜心知无论是身份还是利益,极有可能会被选中,我程家不如明王府那般势大,挑中还有办法推脱一二,而若我许配之人身份不够,即便有了婚事,皇上依旧可以强行拆散,唯有选门当户对之人才可,与其嫁给一个陌生人,不如在熟人当中挑选。”一连串聪慧的分析程子瑜说得无比流畅,最后那句重要的话却让她底气不足了,“所以,子瑜能否求您定我为阿慕的妻子?” 准备好前来正厅的徐慕,恰好听到程子瑜最后那句话,震惊之余,快步走进正厅。 “子瑜,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啊。”徐慕劝说。 “我知道。”见到本人,程子瑜心里更是发虚,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无路可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很有可能被送去和亲,你与我相识多年,就算说你我有婚约别人也会相信,徐大人乃户部尚书,天徽想要强行拆散也会有所顾虑。” 程子瑜分析得极是,一时让徐慕不知如何开口。 “慕儿,这是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吧。”徐奎不好强求儿子,但又不好不给面子,干脆当个甩手掌柜。 徐慕更是为难了。 “阿慕,你姑且当做是一桩交易,日后你有了喜欢的女子,我定会答应和离,绝不纠缠。”程子瑜举起左手,曲起拇指与小拇指,中间三指并拢,“我发誓。” 第319章 定假婚约 “子瑜,你先起来。”眼前状况徐慕着实觉得棘手,斟字酌句地道:“你别太担心,我帮你想想办法。” 徐慕与程子骥相识多年,就与程子瑜认识多久,论起情义是有的,但所谓情义并非男女间的情绪,真要他一时做出定论,徐慕着实不知该如何定夺。 事关程子瑜终身,不帮过于无情了,但娶了似乎过于草率,毕竟和离对于女子声誉是致命打击,日后不好收场。 程子瑜起身,眼神期盼地望着徐慕,心底到底是存在期望的,她也知晓这个办法着实卑鄙了些,却无可奈何,远嫁他国,莫说与心悦之人再无缘分,连家人都再难见面。 程目心知自家女子无甚出彩,琴棋书画只略懂皮毛,性子率性,从不知循规蹈矩,这种性子断然是无法嫁进皇室,所以他给女子挑选的大家门庭尚可且无太多规矩。 远嫁祁国这事天徽帝暗示过他几句,他着实担忧程子瑜性子,嫁到祁国会受尽苦难折磨。 “徐兄,我知此事为难阿慕了,但如今箭在弦上,别无他法,子瑜的性子你们心里有数,会些功夫就爱惩奸除恶,但心思单纯,嫁到祁国的话,恐怕会护不住自身。”为了女儿程目索性不要面子了,舔着脸恳求徐家相助。 “程将军开了口,子瑜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慕儿同意,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徐奎态度一直温和,让儿子自己做选择,成与不成他都不打紧,“慕儿,你好生想想。” “阿慕,我保证日后绝不强迫你一定要与子瑜在一起。”程目亦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该做的做了,能否成事他无法强求。 “帮忙我肯定是义不容辞,只是这办法日后对子瑜声誉不好,万一她日后有了喜欢的男子,别人介意此事,岂不成子瑜自作孽了?”徐慕考虑得比较周全长远,眼下棘手也不能破罐破摔,“而且,子瑜,这不像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可莫要着了别人的道了。” 徐慕一提,瞠目方才反应过来,那条理分明的逻辑,不像不爱读书,且三大五粗的程子瑜能想到的,按她性子而言,她铁定就是自尽也不屈服的倔脾气。 程子瑜面色泛红,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祁国来京后浅浅修书于我,料想自己无法出席践行的晚宴,猜测联姻对象属我居多,想着万一我不愿又解决不了,便给我出了个不得已之时的脱身之法,找个门当户对且知根知底的人订下婚约,以成亲之法避开远嫁之祸,待众人无疑后再和离。” 云浅凉知晓她心属徐慕,故而想了此法,此刻把实情道出,程子瑜心中有愧,但她知道这事无人会怪云浅凉。 “顾夫人考虑长远,料事如神啊。”程目感叹,“要是她还未嫁入,这和亲的对象……” 程目适时住嘴,也就有感而发,就凭云浅凉有这般预见,且早做准备,她若未出嫁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爹!”程子瑜不满道:“和亲对象又不是比谁聪明,否则哪里有我的份,浅浅好心帮我,你这有感而发也过了啊。” “我就随口说说夸她而已。”程目道。 “难怪,你会突然起了这样的主意。”徐慕明白过来,也有心帮程子瑜脱困,“可是突然这么说,别人未必会信。” “浅浅说了只要徐家同意,其他的她会安排好。”程子瑜很是信任云浅凉,连面的没见就无条件相信。 “可是顾夫人不出席晚宴,如何帮?”程目忧心。 程子瑜摇头,信中未提之事,她自然不知道。 “好吧。”徐慕点头答应,“要说皇上当真要让你和亲,我与父亲定会出面。” 徐慕想的是,只怕不是只要徐家同意,云浅凉自会安排,而是她早已料到徐家一定会答应帮忙,早早做了安排,即便不出席,亦可把程子瑜解救出苦海。 想着,徐慕不由对传言里的绣花枕头生出佩服之情,这般运筹帷幄,岂是轻松就可掌控? “谢谢徐叔。”程子瑜眉眼笑开来,“阿慕,谢了!” “应该的。”徐慕微笑,儒雅而清秀。 当夜的晚宴,程、徐两家是一同去的,入宫后徐慕给好兄弟通了个气,希望到时候别露馅了,否则云浅凉不在场这种变故委实控制不住。不过,这时徐慕还是小看了云浅凉的安排,且有顾亦丞坐镇,她的计划是万无一失。 顾亦丞显然是知晓这个计划,见两家如一家亲的走在一起,当场就来了一句令人深思的话。 “徐慕,有胆公开了?” 莫名其妙一句话,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带点朦胧的小悬疑总是容易勾起人分好奇心,听闻这句话,大家不由纷纷猜测其中深意,何事有胆才敢公开? “让顾相见笑了。”徐慕抱拳道。 稀松平常的回答,却也让人抓住见笑二字。 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 晚宴还未开始,官员陆续到场,徐慕平时这种时候都与兄弟们在一处,今日却是与程子瑜在一起,而其他两位在旁边比较随意。 徐慕算是彻底明白了,云浅凉的计划是皆有暧昧不清的谣言把事态扩大,谣言是最容易传开的东西,无聊时,碎嘴时,难免会说上一两句,尤其是官家女眷总有人爱碎嘴胡言,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只要提了真假与否均可助长谣言,云浅凉压根无需在场,就利用舆论把控了人心。 “怎么了?”见徐慕笑容有些奇怪,眼底越发深沉,程子瑜心悬得高高的,“那些人的眼神和言论让你不舒服?” 徐慕摇头,轻声道:“你身为女子都未在意,我堂堂七尺男儿倘若在意,这就说不过去了。” 想了片刻,程子瑜压低声誉说:“抱歉,把你拉下水。” “子瑜,真的没必要道歉。”徐慕分外体贴,心知程子瑜心里依旧担心紧张,主动安抚,“这事吧,也不算是强迫我,损失顶多就是日后让人说上几句,我本身并不在意这些名声,而且若当真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对方连我的人品都靠外界谣言来判断,那不如不娶。” 第320章 践行晚宴 太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为大地镀上层红色,皇宫内已然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顾亦丞独自坐在席间很是无聊的举杯饮酒,借着酒意目光不断扫向祁云韶身上,随即又颇具深色的沉思,复尔再打量宴席上其他人,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空气中,这时弥漫着一种无言的硝烟,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这次宫宴会发生何事,只是都装作不知道而已。 祁云韶嘴角噙着一丝儒雅的微笑,目光在顾亦丞与宋疏瑾身上流连,“顾相,怎不见贵夫人参加宫宴呢?” “内人身子骨弱,身体不适,不便前来。”顾亦丞端着身体,八面玲珑的应付着席间刁难,半点都未表现出不满。 “顾夫人身体怎会这般差,顾相可要好生注意,否则别人还以为是顾相府虐待了自家夫人。”祁云韶一阵明嘲暗讽。 “皇兄这般在意顾夫人,可莫要让人误会了有其他想法,于顾夫人声誉不好。”这时,祁云情突然开口说道,那摘下面纱的倾城容颜多人眼球,她轻灵的嗓音更是如沐春风。 祁云韶淡笑不语,却也表露出对云浅凉聪慧有胆识的欣赏,“本宫确实欣赏顾夫人,但仅是欣赏,无关乎男女情爱。” 惺惺作态一番,祁云韶却独自神伤的喝酒,那模样当真让人觉得他是有心于云浅凉,奈何对方已嫁做人妇,但在座的人岂会如此好骗,尤其是那些自小生活在帝王家的皇子们,更是人精。 晚宴气氛更是有些僵,只是祁云韶坦然一笑,更显落寞。 祁云情连日未能将计划付诸行动,心里憋了一口气,落落大方的出列,恳求道:“眼见皇兄将启程回国,难得遇到欣赏的女子,却未能在临走前见上一面,云情能否像皇上讨个恩典,请顾夫人露上一面?” 坐在女席间的程子瑜心里甚是不平,祁国摆明了要为难于人,上次言辱重臣,这次竟是不顾人身体不适,强行要人进宫,她放在案桌下的双手紧紧握住,目露薄怒。 “姐,你可别给祁国人注意你的机会。”程子骥适时阻止冲动的程子瑜。 程子瑜一想,确实如此。 她有云浅凉相助才能脱身,而云浅凉不能到场要是徒生变故,岂不是辜负了一番好意,反而给人添麻烦。 程子瑜住口,却有人出声了。 “万宋素来注重礼仪,家姐身体不适,且乃有夫之妇,岂能因此而不顾身体前往?”这时,大家的视线都统一转向了帮云浅凉说话的云青烟,只见她穿着件素雅的衣裙,上绣花草雨露,温婉大方,在别人的注视下也能保持镇定。 “云小姐此言差矣。”祁云情站直身体,声音清浅和煦的开口,“皇兄与顾夫人之间清清白白,要这般避之不及反而让人误会,云小姐以为呢?” “佳和公主,祁太子既是欣赏,鹤壁强求医馆病人前来呢?顾夫人向来礼数周全,今日无法当场想来确实病体未愈,经不起折腾。”女眷席间千姿百色,向思虞着一一袭大气的紫色锦缎裙,腰肢若柳,盈盈一握,“且顾夫人乃一品诰命夫人,万一因此病情加重谁能担待得起?” 女眷席间气氛诡异,云青烟替云浅凉说话无可厚非,毕竟是姐妹,而云青烟性子温婉淑慧,出言帮衬正常,可向思虞却不同,她倾慕顾亦丞,从来将云浅凉视做敌人,且在之后祁太子将定和亲对象,这个档口出声着实令人惊讶。 祁云情美目扫过向思虞,她的计划就在今夜实施,能把云浅凉弄出来更好,不行只不过是废些功夫罢了。 “这么说来,是云情思虑不周了。”祁云情颇为惋惜。 而于天徽帝而言,他倒是不希望云浅凉今夜在场,那女子自从嫁进顾相府后性情大变,且聪慧精明起来,而他今夜要将骑过公主赐婚给顾亦丞,云浅凉若在场,若是反对,恐怕陆家会出面维护,而他又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允她一诺,不在场正好把这事定下。 祁国公主在万宋得宠倒还好,若不得宠只能依靠赐婚之人,到时他还可借人摸清顾相府的真实情况。 入夜后,温度降下来,宫里摆放起来炉子,将翡翠宫弄得暖哄哄的,无需添衣,也可尽欢,热闹非凡。 “皇上,云韶明日便启程回国了,回国前希望能将令妹的婚事定下,也好向父皇交差。”祁云韶悠然自席间起身,绝口不提自己的婚事。 祁云韶是有意把祁云情嫁进瑾王府的,毕竟山高水远,而宋疏瑾此人精明狡猾,无人盯着恐会反过来利用他,但宋疏瑾想得到云浅凉,不惜把祁云情送到顾亦丞手里。 儿女情长,有时也会坏事。 天徽帝连连点头,深觉有理,询问道:“祁太子与佳和公主可有中意的人选?” 祁云情面色如喝酒上头了似的泛起一层粉红,娇羞道:“云情确实有属意之人,只是不止对方心里是否有云情?” “是何人啊?”天徽帝放下酒杯,好似生出了几分听儿女情长故事的兴致,“佳和公主不妨直言,朕定为你做主。” 向思虞眉头一跳,听天徽帝的语气,莫非是应承了祁国什么事? 闻言,祁云韶替其回答,但未指名道姓,“云情来京后从未与哪家男子单独会面,却唯独一人,屡次再见。”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或是家眷均是明白了,祁云情中意之人乃顾亦丞,顾亦丞与祁国公主走得近这一说法,可在京城引起来不小的波澜。 “原来公主中意之人是顾卿啊,是朕眼拙了。”天徽帝爽朗大笑,心中甚是愉悦,摆明是晚宴前已有心赐婚,“顾卿文武双全,才貌过人,的确是个良配。” 陆家父子亦是听出了天徽帝的用心,不由皱眉。 顾亦丞听着那番夸奖,喝酒后犹如水润的眼睛,那水逐渐结成冰,泛着彻骨的寒意,他虽还未表态,仿若未闻般的继续饮酒,但他浑身寒意骇人,盖过了殿内的暖意,令周遭的官员紧张地把位置挪远了些。 第321章 拒绝赐婚 “望皇上成全皇妹一片痴心。”祁云韶道。 “如此,朕今日就做会成人之美的君子。”天徽帝视线扫过下首,把百官神色尽收眼底,“祁国佳和公主温良贤淑,端庄有礼,与左相郎才女貌,实乃佳偶天成,特此为两人赐婚,愿两人修琴瑟之好,共结连理。” 天徽帝一言,满堂皆惊,顾亦丞今时今日在朝中已是无人该招惹,迎娶了祁国公主,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 向思虞紧抿唇瓣,心思百转,藏在宽袖下的双手握紧,心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但终究未出言。 祁云情起身缓步行到殿中,准备叩谢隆恩,但席间的顾亦丞甚至不曾动弹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人面子。 “顾相还不上前谢恩。”立在天徽帝后头的马连出声提醒。 “谢恩?”顾亦丞轻声冷笑,放下酒杯,如醉酒般缓慢上前,掀袍跪下。 祁云情心中一喜,紧跟着跪下,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顾亦丞一脸肃穆,“请皇上收回成命。”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欢喜暗藏,声色清润,后者言辞坚定,不屈不挠。 一语激起千层浪,恐怕就是如今这场景了。 陆家以及顾亦丞三个兄弟,以及向思虞齐齐松了口气,但其他人却悬起了心,前一刻还羡慕祁云情嫁给了意中人,后一刻就在殿前惨遭拒婚,颜面丢尽,羡慕嫉妒的眼神顿时换成了同情与讥讽。 祁云情磕头的姿势变得僵直,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旁边的人,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 “你不满意朕为你赐的婚?”天徽帝眼色敛起,笑意全无,眼中夹杂着无尽冷意,板起的脸庞有种风雨欲来之势,王者威严尽显,吓坏翡翠宫的众人。 “无一满意之处,还望皇上收回成命。”顾亦丞再次毫不犹豫的拒绝。 殿内响起阵阵抽气声,一道道讽刺的目光顷刻间射向祁云情。 一连遭到顾亦丞的拒绝,祁云情脸色泛白,美目里有泪花浮现,哀求的眸子望向顾亦丞,“亦丞,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别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我早告诉过公主,不会再娶,你执意如此,我顾及你的面子,何人顾及我夫人面子?”顾亦丞寒声拒绝。 祁云情想利用帝王与百官逼他就范,天徽帝以为借着祁国的势,就可拿捏住他得逞,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臣不会娶佳和公主。”语毕,顾亦丞重重磕头下去。 天徽帝满目肃色,“你可知这是抗旨不尊?” 顾亦丞执拗的坚持,冰冷的双目跪在大殿上,面对天徽帝的怒意毫不退缩,“承蒙皇上厚爱,但臣已有妻室。” “若是顾夫人那边不让,朕自会派人前去告知,相信顾夫人知书达理定是有容人之量。”天徽帝随口就给不在场的云浅凉戴了顶高帽子。 “浅浅胸怀大义,便是心中万般苦楚亦可淡然处之,但臣娶了她,断不会负了她再娶旁的女子,这一生漫漫长路,臣只想与她携手同行,只有臣在世一日,便不会让旁的男男女女抢走属于她的一分一厘。”顾亦丞的话砸在殿内,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如千斤重,响彻大殿的声音让众人无法言语,“臣是她的夫君,既是她的,别人来抢,臣定会她守住。” 他是云浅凉的,一心一意,完完全全。 此时,祁云情已经是面无人色,惨白的面色因恨意而扭曲,令人望而生畏,生生破坏了她那倾城之貌。 顾亦丞震惊全场的言辞,无疑是在说着一辈子只娶云浅凉,这让在座的官家小姐无比艳羡,后悔当初听了家里的话避开奸臣顾相,否则这份荣宠可能就是洛道自己头上了。 而此言对于初次往云浅凉性子靠近,试图引起顾亦丞注意的向思虞来说,毫无疑问的是当头棒喝,一腔热情与勇气凉掉,从头冷到脚,殿内暖烘烘的火炉都无法温暖她。 向思虞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一个笑话。 “顾相,我祁国公主哪里配不上你了,让你在大殿上这般羞辱?”祁云韶步出席间,走过来拉起已经被嫉妒淹没,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的祁云情。 “我早已告知佳和公主,此生只与夫人携手,绝不变卦,佳和公主早知如何,为何还在殿上为难于我呢?”顾亦丞把祁云情的用意挑明说白,当真是毫无风度可言了,但于他而言,外人汝河看他本就不重要。 闻言,百官、女眷均是明了,此事弄得这般难堪,完全是祁云情咎由自取,早知顾亦丞不会再娶,仗着今夜蜿蜒两国人官员都在,试图逼人就范,答应赐婚,却未曾想到顾亦丞态度如此坚决,宁愿抗旨,也不愿娶她。 “顾亦丞!”天徽帝震怒,太阳穴凸凸直跳,他厉声呵斥,问罪于人,“抗旨不尊,这身官服你是不想要了吗?” “倘若皇上执意下旨,臣愿接受处罚。”顾亦丞把随身携带的左相令牌摘下,双手举起,“左相官令,请皇上收回,余下官印、官服,以及封册明日早朝,臣尽数奉上,若皇上觉得臣留在京城惹来心烦,臣可举家离京,无诏不返。” 翡翠宫彻底安静了下来,连惊讶的抽气声都听不见,静谧得只剩下所有人紧张的心跳,如敲鼓般砰砰直响。 宋疏瑾看着跪在殿前的人,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由问自己,倘若今日换做他,他能否为了云浅凉放弃所有,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答案是——不能。 江山,他要。 美人,他亦要。 一众女子、妇人心觉紧张刺激,但更深的是羡慕云浅凉,她虽未到场,但比在场任何一人都风光无限,连当今最尊贵的女子都无法拥有的荣宠,她却得到了。 一个男子为了与她厮守终身,跪在殿前,违抗圣旨,甚至愿意官位与荣华富贵,不知她若在场会是何种神情? 但是,今夜所发生的事,那个为她抗旨拒婚的男子,从未主动在她面前提过只字片语,但他用行动做到了。 第322章 明逼暗杀 “皇上,顾相喝多来难免失言,依臣妾所言,今夜就先让顾相回去休息,佳和公主日后时要留着万宋的,婚事不急于一时。”程皇后耐心地安抚怒上头的天徽帝,避免把事情闹得太僵,逼得顾亦丞辞官离京。 这万宋可以没有祁云情,但绝不能没有顾亦丞。 朝中实力一直凝聚不拢,朝臣私下里结党营私,顾亦丞再乱来目前始终站在天徽帝这边,与瑾王以及明王相互牵制,他若撤走,就如堤坝崩溃,城门大开。 “皇上息怒,顾相酒后失言,冲撞了皇上,望皇上谅解。”刘伯郢起身离开宴席上前求情。 忠于皇上一派的官员们陆续出列劝说,才终于把天徽帝的怒意压下,且当众给了天徽帝一个台阶下,保住了颜面,但刚哄天徽帝,祁国使团那边就不满意了。 祁国认栽受罚,割地赔款,文书虽还未直接下达,但两国已经签订了协议,这会当着祁国使团的面让他们的公主颜面扫地,待使团离开后处境恐怕只会更糟,一国公主代表了祁国皇族颜面,这般羞辱,岂非有辱祁国? 于是晚宴变得吵吵嚷嚷,祁国不服,万宋又服? “我国诚心与万宋和亲,万宋这般行径将我国置于何地?”使团文官居多,言辞犀利,激动骑来口齿伶俐得很。 “我国太子还未离京万宋就这般羞辱我国公主,我等离开后,岂不是欺人更甚,这是不把祁国放在眼里。” “协议既已签订,万宋就该礼待佳和公主,此番行径简直言而无信,与小人无异。” 诸如此类的话语,接二连三的在宴席间响起,文官使团争得脸红脖子粗,每一句话等同在祁云情的伤口上撒盐,狠狠地往她的痛处戳去,让人无地自容。 祁云韶早已料到此计不会成功,眼见着祁云情沦落为众人笑柄,他不过是脸色冷了些,并以此让天徽帝心觉愧疚祁国,届时他提出和亲人选,无论何人天徽帝必会大力撮合,事半功倍。 万宋官员听着祁国的横加指责,起先寻思着来者是客,不予理会,没想到祁国人越发上瘾了,口若悬河的骂万宋小人,朝中总有几个拧脾气,尤其是都察院那些御史们。 “事起之因乃你们祁国公主欲逼迫我国丞相迎娶,否则怎会有这一出闹剧上演?若论过错,也是祁国有错在先。”佥都御史孔屈重地把酒杯放下,扬声反驳。 看戏的苏肃引风凉道:“活生生的恶人先告状。” “顾相若是不愿,又为何不避嫌,屡次与佳和公主相见,惹了一身腥,又想明哲保身,当我国好欺负吗?” 这话外人无法替顾亦丞开解,言官们闭上了嘴,各个将眼神看向已经被原谅回席的顾亦丞,希望他莫要是犯了以前爱沾花惹草的风流病,否则万宋着实无可辩解。 “若无人背地里施压,本相何必对一外人言私情?”顾亦丞面庞线条冷硬无比,一如祁国使团那般反问。 “常闻顾相行事自我,没少做糊涂事,偏生这次如此听话,着实稀奇。”一直默不作声的祁云韶突然开腔,话说得算是圆滑,但也听不给人面子的。 “关起门来是自家人,顾相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偶尔受性子影响胡闹一二,却不伤大雅,但有客进门,在客人面前自然不能失礼,祁太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殿内通明的灯火照着骁王,酒过三巡,他脸上已经有了层醉意,但言辞清晰,又不像是喝醉了。 祁云韶道:“骁王在理。” 但其他人心里未必这般想,若非祁国咬着一件事不放,其他官员得闻此言定会大吐苦水,税收一事,兵权之事,论起了眼前就有一件——苏家之事,可不正是祁国在京时发生?这桩桩件件哪里与不伤大雅扯得上关系? 也就顾亦丞能耐,没让事情在外面传开,只有和瑾王或是明王走得近的官员知晓。 而在双方憋着一股气,不服输的唇枪舌战较量时,本该随夜静谧的顾相府却是真刀真枪的与人打起来了。 今夜宫中晚宴,顾亦丞被强行受邀进宫,心知今夜不太平,顾三暗中派了一小队人马在宫外等候,以免晚宴回府途中生变故而无法顾及。 顾亦丞手有兵权,又有前铁骑军在手,当养私兵是朝中大忌,更无法将手里的兵调来守卫宅院,顾相府一向森严,有暗卫保护,加之云浅凉本人不在府内,而假扮云浅凉的苏清有功夫傍身,顾三便未再调补上调走的人,正因此让刺客钻了空子。 祁云情计划因云浅凉不出府而无法施展,拖到最后只能用最后的手段,派人进顾相府行刺云浅凉。 此次离开祁国,远赴千里和亲,祁国帝王派了百名死士暗中保护祁云情,留给她日后在万宋行事方便,而祁云情亲自去过顾相府,知晓里面守卫严谨,而祁云韶派人刺探过青松院,守卫更是重中之重,为刺杀云浅凉,祁云情此次是下来血本,派出了一半的死士。 宫宴过半,这批死士兵分两路潜进顾相府,为混淆视听,这些死士见人就杀,一剑封喉,暗卫察觉赶来府内门房值夜的两名小厮已经被杀。 云浅凉身边安字辈的侍卫,轮流在青松院附近值夜,顾四则带领暗卫负责青松院的安全。 有死士潜入府邸,侍卫立即拉开了警报,红色的烟火在天空绽放,府内侍卫尽数集合对敌。 苏清躺在屋内,听到烟火声,瞬间翻身起床。 今夜祁国辞行,相爷会去宫宴,是对付云浅凉最好的时机,苏清早已接到命令,今夜要严阵以待,所以她就寝后未入眠,护身的长剑也放在身边。 而云浅凉身边伺候的奴婢,今夜也被勒令离开,到府内统一安排的奴婢房休息不管听到任何声响,府内不会武的人都待在屋内,不得踏出房门。 苏清拿着剑开门出去,正好迎上面色不太好的顾四。 第323章 人选风波 “怎么了?”苏清心中一紧。 “来的全是死士,初步估计有五十人左右,功夫不在我之下。他们主要是对付你,你若露面会遭人围攻,你且小心,最好莫要露面。”顾四快步走来,告知苏清外面情况,最好是避之锋芒,以免今夜相府乱了。 苏清前后思考一阵,心觉不妥,摇头否定提议,“对方来势汹汹,我若不露面,怕这些人会在相府滥杀无辜,逼人现身,那时可就血流成河了。” “能避则避,不能避就随机应变,别逞强。”顾四模样长得比较粗狂,身材伟岸,肤色常年站岗晒得如古铜,颇为硬汉,连使的武器都是大刀,杀人直砍,但心思颇为细腻,与模样甚是违和。 “明白,但我们这些人学了一身功夫,总得保护府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婢和小厮吧。”苏清顶着云浅凉那张脸,不在意的笑笑,看起来甚是明艳,与她平日里的清冷寡淡相差甚远。 顾四不由一笑,好奇道:“多年不见,是你性子变了,还是戴了长皮连脑袋都换了,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苏清微愣,敛起笑意的同时沉思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性子似乎受主母影响了,明明跟在云浅凉身边的时日不长,且云浅凉行事也非良善之辈,残忍喋血的样子她亲眼见过,但却明白云浅凉昭然磊落,就如相爷一般,哪怕双手染血,仍心中明亮。 “跟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吧。” …… “够了!”重重的一掌伴随厉声呵斥响起,其力之大将案桌拍出来裂痕,天徽帝脸色彻底沉下来。 马连站得近,见裂痕心知天徽帝怒极,当场跪下。 百官一惊,随即跪下不敢再言,连助兴的舞姬也不例外,停下动作跪地匍匐,大气不敢出一声。 “皇上,今夜为祁太子一行践行,别让客人看笑话了。”程皇后得体出言安抚,她眉目生的温柔大气,位居皇后,举手投足雍容华贵,言辞大气得体,“佳和公主乃生于皇家,宽宏大量,气度不凡,非寻常女子可比,将她气量与平日里的人相提并论折煞佳和公主了,佳和公主以为呢?” 程皇后溢美之词接二连三,不吝夸奖,给祁云情戴了顶高高的大帽子,堵住了祁云情的退路。 祁云情郁结难舒,有苦难言,一咬牙,“是。各位大人爱护云情,不免激动了些,还请皇上切勿怪罪。” 程皇后给了个台阶,其他人纷纷顺着台阶走,认错告罪,两国官员倒是统一起来了。 天徽帝敛了敛怒气,一心想着赶紧结束今夜的晚宴,提道:“赐婚一事是万宋失礼了,作为弥补,朕可满足祁太子一个要求。” “多谢皇上,云韶恭敬不如从命了。”祁云韶佯装思索一番,缓缓出言,“云韶年二十有余,至今尚未娶妻,来前闻万宋女子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京后当真觉百闻不如一见,皇上不如替云韶在今夜众位贵女里择一位太子妃,皇上意下如何?” “既然太子开口了,朕定会成全。”天徽帝大方道,目光在一众贵女间打量,而在座贵女们却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不被发现,“不知祁太子喜欢怎样的女子,温柔似水,还是活泼好动?” 和亲是条不归路,万宋与祁国表面太平,暗地里波浪汹涌,远嫁祁国将再不见亲人,而一旦两国开战,远嫁的和亲女绝对会身先士卒,客死异乡,谁都不愿远离故土去享受太子妃的荣华富贵。 “皆可。”祁云韶半点不挑。 “如此……”天徽帝沉思片刻,目光最终落在程家母女身上,“皇后的侄女乃朕看着长大的,识大体,知进退,与寻常大家闺秀有所不同,不知太子可喜欢?” 程子瑜身体一僵,听到风声与当场被指名感受截然不同,饶是她心里了然已有对策,依旧脸色一白,呼吸一滞,眼神里流露出绝望,手心紧张得冒汗。 周遭的声音那一瞬落在程子瑜耳朵里,是乱哄哄地一片,只偶尔听清一两个字,似乎提及了她与徐慕的二人,其余的她再听不清。 程夫人一颗心亦是高高提起,抓着女儿的手都是凉的,哪里舍得十月怀胎的女儿远嫁和亲啊? “皇上,子瑜她……”程皇后着急,有心劝阻。 “皇后,子瑜是你的亲侄女,秉性如何,你我心里有数,你要相信她。”天徽帝覆上程皇后的手,安抚的轻拍更像是警告,让程皇后脸色发白,无法再反驳。 祁云韶无所谓是何人成为自己的太子妃,要么对他有用,要么时万宋权贵之女,娘家对他有用,至于情爱他并不指望。 徐慕眉头一皱,心知若不站出来,事态将无法挽回。 徐慕出列,满目严肃与坚定,“请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其他官员顿觉熟悉,就在刚才顾亦丞也如这般拒绝了祁国公主,又有好戏看了。 在天徽帝脸色拉下来前,徐奎和程目陆续出列,跪下请罪,“皇上臣有罪。” “两位爱卿这是何意?”今夜龙颜一再被冲撞,天徽帝脑仁疼得很,心里堵着一股气,脸色难看得活像要把人抽筋剥皮,“也要违抗朕的命令不成?” “微臣不敢,臣不知皇上有意让小女联姻,已将小女许配给了徐大人家嫡子,求皇上降罪。”程目主动承担过错。 闻言,程子瑜心急出列,挨着徐慕跪下,她不能连累两家被降罪。 “皇上,这一切都是子瑜的错,是子瑜瞒着父母,私自与徐公子交换了婚书,父母与徐家其他人均是事后才知,也是子瑜心悦徐公子在先,皇上若是要降罪,子瑜愿一力承担罪责。”程子瑜一番话真假参半,将自己的真心藏在其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宣之于口。 “婚书乃臣亲自所写,若药论罪,臣同样有罪。”徐慕言辞里不闻慌张,面色依旧平静,“臣与程小姐是两情相悦,还望皇上成全。” “臣教子无方,让犬子做出这等事情来,请皇上降罪。”徐奎道。 第324章 定和亲人 晚宴气氛再次将至冰点,臣子一再不听话,让帝王在外人面前一再丢失颜面,此等不敬之事天徽帝卓识难以容忍,厉目扫过下首跪地请罪的四人。 “都不怕死?”天徽帝黑眸晦暗难明,帝王之怒仿若撞破了屋顶,直冲云霄,难以遏制,“朕今日便成全你们。来人,把他们押进大牢,等候发落!” 俞良辉带着人上前,欲意捉拿。 “皇上。”情急之下,骁王起身出列,抱拳作揖,骁王缓缓开口,“皇上,程将军与徐大人身居要职,目前朝中正是需要人才之际,此时将二人抓进大牢,反而是给朝廷增加负担,这事不如暂时搁置,待送祁太子等人离京后再做定夺。” 今日早朝刚提议让程目与陆琨二人带兵护送祁国离境,杜绝他人再次接触,此时要是把程目打入大牢,这个空缺派谁补上是个难事。 且祁国在此,不可在祁国人面前做出这等事情让人看笑话,天徽帝目色有所松动。 祁云韶见机行事,做了份顺水人情,主动拒绝了这段亲事,“承蒙黄色厚爱将皇后侄女赐给云韶,只是比起程小姐的敢爱敢恨,云韶更喜欢刘尚书家的小姐,恪守本分,小意柔情,请皇上成全。” 程家固然是好的联姻对象,但程家乃皇后娘家,断不可能成为他手里的势力,且还会令人误会他意图另辟蹊径,合作不够诚意。 程家仅是皇上肃属意的最佳人选,却非他所想。 相反迎娶刘翀的女儿,可像宋疏瑾表示诚意,让两人的合作更加紧密,而刘翀此人有点小聪明,却不够聪明,这类人比较好拿捏利用。 刘婵云听闻自己性命自祁云韶嘴里道出,当场吓白了脸,脑子混乱无从适应这突然的转变,受到惊吓后连坐都坐不住了,当即腿软的跌跪在地,正想开口拒绝,却被认自己的母亲死死捂住嘴巴。 今夜这事已经够乱了,不可再触怒皇上。 刘夫人迫于无奈,只好听从夫君的话,不让女儿开口。 天徽帝断然是不会再让前面的事情发生,急急做了决定,“刘尚书之女温良恭俭,淑仪有德,乃大家闺秀之典范,今特封为安庆郡主,赐予祁太子为正妃。” 天徽帝金口玉言下了口谕,祁云韶行礼谢恩,“谢皇上成全,云韶定不负皇上成全之意,好生相待。” 两相情愿,刘婵云本人的意愿就不重要了,刘翀领着家眷叩谢圣恩,“谢皇上隆恩。” “都起来吧。”说话间,天徽帝有意多看了程、徐两家,“既然徐公子与程小姐两情相悦,今日朕也一并为你二人赐婚了,望你而然日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谢皇上。”四人谢恩后,起身回了席间。 而刘婵云是被自家母亲与奴婢扶起的,抬头那一瞬间,她已经泪流满面,妆都哭花了,害怕天徽帝责难,刘夫人精明道:“瞧这孩子,都喜极而泣了。” 话虽如此说,但何人不清楚,那泪水是实打实的苦水,再心大的人都无法喜极而泣。 一场践行晚宴,好戏唱了数台,有人喜,有人悲。 歌舞继续,恭喜得话语不断响起,被赐婚的四人接连被人敬酒,反倒是本该受人祝贺的祁云情遭了冷落。 顾相府内,兵器相撞,人影窜动。 寻常的侍卫伤了不少暗卫们提剑在青松院外被死士缠住,恶斗,顾四手里的刀,刀刃上留下了不少血迹,正有血沿着到人流下,他身上多出受伤。气息已闻不稳。 顾四守在青松院内,这批死士武功高强,土坡了暗卫的防护进了青松院来,功夫相当,其中还有两人功夫在他之上,暗卫拦不住,他也同样被逼到一身伤的地步。 苏清提剑警惕着来人,靠着门框歇息,她身上上好的绸缎已经染了血,应付起来格外吃力。 死士训练有素,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打法卑劣,专门配合偷袭,让暗卫门防不胜防,何况是顾四与苏清二人已自顾不暇,再被堆放偷袭更是难以分神应付。 剑光点点,火光四射。 长剑冰凉,染血刺出。 来往间,身上又多出了两道伤痕。 顾三看到红色烟火时,心中一惊,急忙带人回府,赶到时顾相府已经落了下风,手里银剑挥舞刺出,剑气横生,随后而来的是青濯等人,带来了安国侯府的精卫们,战局有了反转,死士见势不妙,无比冷静。 “小心!” …… 翡翠宫内,欢歌热舞。 俞良辉坐在席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翡翠宫外有宫门当值的侍卫前来,当下带着三分醉意走了出去。 出去后发现今夜未虽顾亦丞参见宫宴的顾顾三竟然在,他还从对方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俞良辉动了动腰带,“顾三侍卫为何会在此?” “顾相府出事,劳烦俞统领进去通报一声,让顾三面见相爷。”顾三话音里焦急难掩。 俞良辉心中一跳,三分的醉意当即清醒了,这个霉头触不得,“你…还是随我进去吧。” 今夜云浅凉病体不适,未曾出席晚宴,顾相府出事,要是伤及了云浅凉,后果…… 俞良辉领着顾三进了翡翠宫,从后方绕到顾亦身边。 顾亦丞今夜已是大受瞩目,见他贴身食物进来,更是好奇,岂料顾三只是弯腰低头再顾亦丞耳边说了两句,闲适喝闷酒的人突然勃然大怒,不顾皇帝在场,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这边你来处理。” 等大家从顾亦丞的大胆中担反应过来时,顾亦丞人已离开翡翠宫。 “俞良辉,发生何事了?”天徽帝这会不待见顾家人,故意不问更清楚事态的顾三。 闻声,俞良辉行至中央,“回皇上,顾相府出事了。” 天徽帝眉头一皱,“出了何事?” “详细的微臣并不知。”俞良辉作答。 这时受命的顾三上前跪下,“今夜府内有大批死士闯入,在府内大开杀戒,求皇上调动下令调动城防军捉拿逃跑的七名死士。” 死士二字一出,在座众人一阵沉默。 死士不好养,朝中有权有势的养出十个已经了不起了,能养出大批死士之人…… 第325章 重伤昏迷 “顾夫人可有出事?”静默中,最该避嫌的宋疏瑾开了口。 顾三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明晃晃的光亮里,他面色如死灰般,艰难开口,“夫人,多处受伤,最后一剑直入腹部,百善堂的大夫已悉数叫去,如今生死未卜。” 话音落地,不少人心悬了起来。 在顾亦丞有动静的时候,宋疏瑾心间已料到这个结果,当真听人道明,心脏猛地抽痛一下,一时未能控制好力道,竟生生将手里的银筷折断了。 天徽帝心起波澜,刺客目的明确的对顾相府下手,此事他的态度事关重要,否则就会让人误以为是今夜顾亦丞驳了他的意,以全用心,派死士前去顾相府杀云浅凉,传出去还失民心。 “皇上,容臣先行告退。”陆振威父子同时起身告辞。 他们知晓待在顾相府里的人不是云浅凉,这一遭祸事在顾亦丞送走云浅凉前就知避不过,让人假扮,装病不出,是在避开有心人的诡计,可拖到今日终究是避不过。 受伤的虽不是自家亲外孙女,但受伤的姑娘是替云浅凉受的,陆家必须亲自去看看才安心,而且对外宣称那是云浅凉,他们坐得住反而惹人怀疑。 “准了。”天徽帝神色凝重,大手一挥,“马连,你随宋王一并前去,有任何需要御医院的药材任取,务必确保顾夫人生命无虞。” “皇上,臣愿亲率城防军保护顾相府安危。”宋疏瑾主动请缨。 此时让他干坐着等候顾相府传出消息,宋疏瑾怕是难以做到,与其私下前往顾相府,不如当着众人的面请缨前去,城防军被天徽帝安插了人手,但终究还是他手里的兵权,出了这等事他请缨护卫并无不妥。 “去吧。” 本该其乐融融的晚宴,气氛一再冻结,这会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大家更是没有心思继续听歌看舞了。 晚宴在诡异的气氛里结束,百官心情各异,徐慕等人没有回家,而是深夜造访了顾相府。 祁云情在听到生死未卜四字时,心里怒气消散的干干净净,一路心情愉悦,甚至没有察觉到祁云韶的神色,所以当回到驿馆,被祁云韶叫住,抬眸好无防备的对上毒蛇般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兄。”祁云情嗫嚅的喊了声。 祁云韶厉目如刃,得知死士出动时胸腔里翻涌的怒气,经一路消化已消散过半。 此行他带了不少府内的死士,却没想到父皇瞒着他给了祁云情那么多死士,而祁云情先前计划未能实施,愚蠢的动用死士入顾相府杀云浅凉,她一个日后要留在万宋的人,这一招无疑是彻底招惹了那些在意云浅凉的人,日后想在万宋过得顺心怕是不能了。 祁云韶想骂一句愚蠢,最终冷漠作罢。 事已至此,无济于事。 祁云情自己选择这条路,他何苦操心? “早点休息吧。”祁云韶负手从祁云情面前走过,已是失望之极。 祁云情不由松了口气,站在灯火下仰头凝望夜空,黑夜总会褪去,她的白日即将到来。 百善堂的大夫连们连夜匆匆赶来,一头扎进了房中,久久不曾出来。 云水阁灯火大亮,四周布满了人,围得滴水不漏,除了大夫与负责打下手的奴婢,其他人只能待在云水阁的厅里等候,以免人多了在里面妨碍大夫救治,连顾亦丞也不例外的被赶了出来。 宋疏瑾带来的城防军,把顾相府整个包围了起来,饶是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来。 顾亦丞弓着身子,双手合掌撑着脑袋,盯着地面的一双眼睛发红,像是暴怒的狮子,又像是悲痛的老狼,任凭顾管家带着宋疏瑾进了青松院,他也无心去管。 顾亦丞心里着实是怒的,身边的属下都跟了他数年之久,这次伤亡不少,且尤为对不起苏清。 当初做这个桃代李僵的决定,已经料到肯定会遇到棘手的情况,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之所以明知苏清会答应,还与苏清商量,是他清楚在这样的险境里,苏清活命的机会比云浅凉大。 而他也知道,这个计划不能让云浅凉知晓全部,否则她不会离开京城,让别人代替她牺牲。 厅内气氛极度压抑,其他人见状无人敢上前安慰,只能默默陪同,一起等待着里面传出好消息。 但春花、秋月两人进进出出,只有一团团染血的布,成堆的往外送,一盆盆被鲜血染红的清水,一盆盆的往外倒,吊命的人参汤熬了数次,里面依旧未传出好消息,厅内众人脸色越发凝重。 青濯带人前去追捕逃走的死士,而后侍卫带回了两具尸首。 “相爷,其余五人逃了,剩下的人还在继续追查。”顾三进门禀报。 “启动暗线,除留个活口问话外,我不想再见到第二个活人。”顾亦丞声音冷得如冬日里的冰棱,寒冷阴森,漆黑的双眸里泛着喋血的冷光,那一刻他如地狱的使者,仿佛是带着一身血腥与腐朽行走在人世间。 今日若非是苏清,那些人要的是云浅凉的命。 而云浅凉身手不足以应付那些死士,她若没走,今夜躺在那里的人恐怕已经气绝身亡。 仅是想想,顾亦丞就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发疼,止不住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顾亦丞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远在逍遥城的云浅凉,是否真如他想的那般安好? 顾亦丞那充血的眼眸活像要吃人,连那些熟悉他的人都不成见过他这副模样。 顾管家领着人穿过云水阁的严防死守,“相爷,安国侯得知夫人受伤,派了府内的军医过来。” “带进去。”喑哑的声音压抑至极。 刘军医只是对顾亦丞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提着药箱快步跟上领路的顾管家。 然而,这一夜的久候,并未等来云水阁传出好消息,熬了一夜,苦等无果的人,面色逐渐有些绷不住了,心里的希望在时间的流逝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清晨天光亮起,马连需要回宫复命,陆振威父子让马连转达告假的话,留在了顾相府,而宋疏瑾却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留下,只好强迫自己离去。 第326章 药田生活 “让你挑拣药材,你不盯着篓里的药材,一个劲盯着他们作甚?”卫秦摘完药回来,又把一筐药材放在院子里,让云浅凉帮忙摘干净,把径和叶分别放到不同的簸箕里,待会拿去晒。 云浅凉摘叶子的手不停,熟练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含着春风的桃花眼随着不远处的两人晃动。 那日过后,云浅凉拎着行囊就到药田求收留了,白日里帮忙处理药材,晚上跟着卫秦学点药理知识,散散步,喝喝药,日子过得跟退休后似的。 但这退休般的日子着实无聊,于是她眼睛时不时就落在腻在一起的两位男子身上,打那日觉得寂栖迟和清寂画风成迷,她自个儿有点魔怔了。 当然魔怔原因,还是与寂栖迟有点关系。 寂栖迟作为逍遥城少主,平日里事务挺忙,外面那么多事需要他去做,但人每日来药田打卡报道便罢了,他日日花大半天时间在药田忙活…… 嗯,他忙活的主要是清寂的活。 “我这有夫之妇过的想单身狗,可两真单身狗如同小别胜新婚。”云浅凉不由啧啧两声。 “他俩啊……”卫秦抬头看着徒弟与别人相亲相爱,相处和谐,风景如画,“你这么一说,我这老头倒不知该如何看了,不过清寂对阿迟很依赖是真的,他自幼父母双亡,性子沉闷,以前老是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吭声,孤孤单单一人受着,阿迟一直很保护他,把清寂当亲弟弟般照顾。” 卫秦心想:习惯了。 “且不说在您这处不需要保护,您确定他是当弟弟在照顾?”云浅凉在心里暗自嘀咕:我都快没眼看了,那姿态简直就像童养——夫。 “你操心这些,还不如操心自己身体。”卫秦无奈摇头,对这群小辈打心眼里疼爱是真,有时还是莫名嫌弃,给他一个老头灌输什么不好的思想?“我去熬药了。” 云浅凉撇撇嘴,把篓子里刚采回来的药材倒在地上,整理好再慢条斯理的摘着,目光依旧时不时往寂栖迟和清寂身上看去,又忍不住开腔,“君知大哥,你不觉得老寂缠清寂缠得太紧了吗?” “我对情爱之事不懂。”君知有点高冷的回答还,但还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却丝毫不受影响。 “君知大哥有二十好几了吧,四国成亲年纪普遍很小,男子弱冠,女子及笄,你家乡不在意这些?”云浅凉注意力一下子转远了,可她还是不受控的往那般看,这句话好似随口一提。 “这片土地都差不多,但成亲强求不来。”君知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无可奈何,一丝落寞飞快在他眼底闪过消失,而他般老实坐在小木墩上做事,手脚利落,就像是落魄人家的公子哥,不愿提及自己。 “怎么强求不来?”云浅凉指着自己,“我就是个活生生的列子,无论是当年赐婚给瑾王,还是后来赐婚给顾亦丞,无人过问我的意愿,只是违背不得,顺从的嫁了过去,好在上苍待我不薄,否则今日提及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了。” 君知摘药的手顿住,好半晌方才听他再次开口,“你可会怪生父不闻不问?” 云浅凉一愣,这话的意思算承认了他是她父亲派了的人,也就是说她生父还活着? 云浅凉愣了片刻,随即垂眸轻笑,不似伤怀,“我怕是没这个资格去怪,即便他对我弃之不顾,但这条命是他给的,一个人一无所有之时,有条命已是知足是。只是就如逍遥城这些人般,我怕是不会认。” 生母是逼于无奈,但其他人不是。 陌生人而已,本就是陌路,何必真心以待? 不会怪,也不会认。 君知听到最后三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万一他有苦衷呢?” “再糟糕的境遇,十六年,要么死了,要么早已解决。”云浅凉无所谓地耸肩,对苦衷一说甚是无法理解,一年两年,还好说,十六年啊,漫长的岁月里可以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重到真正的云浅凉身负黄泉,而这在她时候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人,从未对她伸出过援手。 君知不再言语,沉默地摘着草药,似乎在深思沉吟,久久没发出声音来。 云浅凉真正的在想,就算不认,她总得搞清楚生父是否会给她带来危险,君知从来是闭口不谈,她只能想方设法的刺探,跟挤牙膏似的,从他嘴里一点点的挤出来。 午饭前,卫秦从厨房端出一碗乌漆嘛黑的药,一路飘着苦味从厨房走到院子,空气里的苦味久久不散。 “今日的药,我加了一位比较烈的药,试试有没有效果。” 云浅凉盯着拿完药看了好一会,一脸苦色,“我这天天吃狗粮不算,还得喝药,这日子还让不让过了?” 寂栖迟听到狗粮二字,终于分了点神过来,“我们可没虐待你啊。” 云浅凉接过那碗闻起来就特别苦的药,捏着鼻子灌下去,味道一言难尽。 不仅苦,还有点辛辣,总之不想是治病的药。 “老寂,你未婚妻跟人跑了,你受刺激了?”云浅凉蹙着眉调侃洗手歇息的人。 “回来了。”寂栖迟摔着手里的水渍,清寂自然地递给他一方帕子擦手。 “……”云浅凉神色更一言难尽了,你们一城人不仅画风迷,操作还很溜,“那早点完婚,免得再跑了?” 寂栖迟朝云浅凉扬扬下巴,“听你的。” 云浅凉嘴角一抽,感情寂栖迟口中那个跟人跑了的未婚妻是她自己啊。 “抱歉,兄弟,重婚犯法,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要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云浅凉这会终于老实低头摘药了,这日子当真没发过了,谁老年退休过这种生活,迟早心肌梗塞。 “你还在澜姨腹中时,族人便为我们定下了婚约,岂料澜姨逃走,生下你后又过时了,这一来二去的,相府两个女儿就给搞混了,再一转眼你就嫁人了,我这生生被人捷足先登啊。”寂栖迟不住摇头,“如今你也回来了,不如……” “你还是给我吃狗粮吧。” 第327章 得知京事 “给你山珍海味,你非要清粥小菜,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寂栖迟无辜地摊手,正准备进厨房帮忙卫秦做饭菜,见有城主府的小厮前来,他脚步一转,对清寂说道:“明日可能没空过来了,你有时间就回城主府住,不要整日待在药田里。” “好。”清寂嘴里应着,眼底却完全不像听进去的神色,淡然得与往日不太相同。 寂栖迟轻叹,心里明白,清寂是不喜城主府的规矩繁多,也不喜他那些计划,之所以一直随着他四处行走,帮他收集情报,打探消息,全因两人交情之故,唯有这点事最最强求不得。 寂栖迟轻叹,小厮已然走进来,他不再多劝。 “少主。”小厮恭恭敬敬地向寂栖迟作揖,起身后看了看旁边的清寂与云浅凉,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心里的想法,往前一步,在寂栖迟耳边低声道:“京城出事了,顾相府……” 寂栖迟适时抬手阻止,仿若不在意般扫过认真摘草药的云浅凉,见她没反应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走吧。” 话音还未落,云浅凉站起了身子,快步走到井边,在木盆里洗洗手,随后快步跟上两人步伐,“我也去。” 寂栖迟偏头看向走在身侧的女子,她面庞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之色,但眼里藏着的万千情绪,让那双清澈的美目深邃如无垠的黑暗,饶是里面波浪滔天,也藏匿在黑暗中,无人瞧见。 他知道云浅凉耳力好,才适时阻止,那细微且短暂的三字,还是落入了一心二用的云浅凉耳里。 寂栖迟心知阻止不了云浅凉,便一并同行了。 城主府里,寂老与其他几位长辈已经在场等候,来逍遥城当日接见云浅凉的人悉数到场。 双方关系谈不上缓和,到了门口云浅凉自觉停下了脚步,不再入内。 既然不打算承担逍遥城的所有,这种议事的场合她在反而不便,且省得寂栖迟不好交代,左右为难。 “你进去吧,我在门外听就好了。”云浅凉眼神在旁边搜寻,准备找一处合适的偷听地点,演演戏不让人发现是寂栖迟带她来,而是她背着人偷听。 “你这种时候跟我展现自己耳力好到何种地步?”寂栖迟莞尔,明白云浅凉的用心,但他答应过要把事情告知云浅凉,至今也仅仅是她猜测时谈论过一二,这会让她听,以她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猜测到十之八九,省得他之后再细说,“这点事我还能摆平。” 云浅凉不扭捏作态,跟着进去了。 寂老抬眸看了眼云浅凉,平静地接受,倒是其他人十分意外云浅凉会插手逍遥城的事。 寂栖迟坐到主位之一,直言道:“她在外面偷听也能一字不落的听完,不如我坦荡些直接带进来。” 几乎是一言激起千层波浪,其他人眼神复杂的盯着云浅凉看了许久,对她耳力超群的能力无惊讶,反而是一种老怀欣慰,这是苍蓝皇族后裔的不同之处。 云浅凉淡淡然找了处位置坐下,等待这些人议事。 寂老点点头,众人才恢复如常,开始议事。 “谈判已定,祁国割地赔款,将岫水一带的四座城池隔了两座给万宋,祁太子要了刑部尚书的女儿,即日将由陆家与程目率军护送回国。”吴越山最先开腔,以大事为主,先谈祁国,“天徽贼子这点就满足了?” “岫水四城本是一体,给了万宋也不好管,迟早得清算回去。”寂栖迟这些年四国均是去过,对各地了解甚多,“满足肯定不会,但宋王带回了煦宁的军事图,万宋即将攻煦宁,此时不便与祁国彻底撕破脸皮。” “若非顾亦丞从中插手,天徽帝正想扣住祁太子,先牵制住祁国,待一举拿下煦宁,转而直攻祁国。”邵阳直言,言辞间提及顾亦丞时,还不忘看了云浅凉一眼,“顾亦丞扶持骁王,与天徽帝作对,从御林军手里救下苏家,给了天徽帝当头一棒,这才收住了攻打祁国的念头,否则三国战乱,正是我们撒网收利之时。” 云浅凉眸色微沉,未出言打击对方。 “如今万宋政局算是稳住了,四处严查,王对王,各不相让,咱们想在里面分一杯羹比往日还要困难。”寂老沉稳地声音响起,不由叹息一声,“阿迟,你在京城多时,可知铁骑军归入了顾亦丞手里?” “果然如此。”寂栖迟应道:“先前便发现顾亦丞手底下的侍卫有些奇怪,当时只是有所怀疑,毕竟顾家早年手下有兵权,有些许将领继续效忠顾家很是正常,一直不敢肯定。” “这下就难办了。”说这话时穆烽看向了云浅凉。 对方是云浅凉的名正言顺的夫君,若是执意挡在前面,就是逍遥城的敌人。 早前顾亦丞一再调查他们,已然是有心要对顾家对上,而今利益冲突近在眼前,已是必须做决定之时。 寂栖迟沉默半晌,道:“越秀那边有何反应?” 吴越山只答了两字,“随时。” 随时可以动手,与顾相府对上。 “不过,我听说。”凝重的气氛里,邵阳再次开腔,“顾亦丞多行不义,惹来死士入府刺杀,目前府内死伤不少,传言顾夫人生死未卜,京城这天恐怕还有得变。” 闻言,云浅凉眼色一凛,咽下喉间欲出口的脏话,起身对寂栖迟说道:“送我出城。” 寂栖迟劝道:“你这时候回去也无济于事,至少等祁国离开后再走。” “回去?”云浅凉冷笑一声,道出心中所想,“你真以为抢了祁云韶的东西,他明白抢回无用便就此认栽罢休,回去重新布防吗?你回来有段时日了,祁云韶的人却一直无动静,而护送的队伍偏生是与我,与顾相府有瓜葛之人,只要我想,这些人便能帮我,在这个时机做出这样的安排,还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吗?” 祁云韶不动声色,是在暗地里谋划袭击逍遥城! 第328章 戳心之言 “攻打逍遥城。” 屋内静默中,寂栖迟声音镇定自若的响起,算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寂栖迟之所以一直未提,有着自己的顾虑,这一城百姓是当初苦苦熬过来的人,攻打城门紧闭的逍遥城,且无法打消耗战的话,那逍遥城内肯定出了叛徒,与祁云韶里应外合,才能在短时间内进入逍遥城。 大概是过于明白了,所以寂栖迟才将之压在心里,闭口不谈。 时光把仇恨抹杀掉了,甚至改变了人心,那些久在逍遥城而无法暴露身份的人,藏匿得太久了,已经开始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城主府内人人想着光复苍蓝,甚至逼着云浅凉承担责任,到头来却发现逍遥城内有了叛徒,着实是件令人备受打击的事。 “竟向那些手里染过我们亲人血的后代投降,让我查到是何人,定亲手将之碎尸万段!”刚才顶多是严厉的吴越山,这会盛怒凶气冲天,那样子拿上大刀跟个刽子手差别不大,“我立马去调查。” 本不该出言的云浅凉,却在此时冷不丁的说道:“那只是你们的仇恨吧?” “你什么意思?”吴越山就像个被激怒的刺猬,对所有人都竖起了尖利的硬刺,谁招惹他,他就刺向谁,“你临阵脱逃,有何资格自责我行事有错?” “十二年一轮回,生生死死,这十六余年,有多少经历的人故去,而新生之人全未经历过你们口中的战乱与痛苦,对于他们而言,口口相传的苍蓝灭国,就只是一个沉痛的故事,有多少人继承了父辈的仇恨,有多人真正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彻底的感同身受?”云浅凉平静的质问,对于误解她准备逃跑的言论不做辩解,挡在吴越山面前阻止他冲动之时去杀人。 在逍遥城里对对错是非已然界限模糊,于他们而言,不忠苍蓝罪过,但于常人而言,只是做主了自己的人生,不再受仇恨影响,只是在情急之下摆脱束缚的情况下,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错的不是背叛苍蓝,而是给别人带来杀生之祸。 云浅凉的话就如给这群沉淀在仇恨里的人一剂猛药,逼着人去揭开蒙蔽双眼的那层窗户纸,去看清这个逍遥城里现有的模样,而不是强压下的逍遥城。 “浅浅,不要说了。”寂栖迟面色几变,压抑中沉重的呼出一口气,“逍遥城不求你留下,但唯有你不能做那个人碾碎这一切的人。” “要我背负的是你们,有意把我强行留下的人亦是你们,你说我不能做那个碾碎的人,因为你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云浅凉那般直白的认下云家后人的身份,反而将人打得措手不及,她目光清冷的扫过在场的众人,他们脸色都如风雨欲来般阴沉着,“你们扪心自问,自己是在扶持云家后人,还是借着扶持云家后人的名目,报当年所受的屈辱?” “那你说这番话又出于什么由头?”年纪轻轻的邵阳在那些人里嫩的显眼,他抬眸直视那双眼睛,带着不屈不挠,如松如竹。 “这一城的人居于万宋,便是万宋之人,哪怕这里居住着的人是别人口中的苍蓝余孽,在我眼里没有差别,生与死都轮不到祁国人做主!”不长的话语掷地有声,那双如有烟波荡漾的桃花眼,闪烁着灼人的光,美艳霸气。 云浅凉仰头挺胸转身离去,这些人若不肯放,那就硬闯! 离间计,终归是实力不足以跟人正面对抗,否则这群人不会甘居于一城。 逍遥城过于特立独行,京城未必会派人前来支援,一城百姓,终究不是上阵杀敌的兵将,里应外合,城内的奸细不知有多少,城门一旦打开,逍遥城必定受到重创。 她前去联系护送的军队,即便阻止不了祁云韶攻打逍遥城,她也要把救兵引来。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像是当众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没有差别四字在脑海里不断响起,如洞穴里的一滴水落在了石头上,滴答一声,回响无数。 画地为牢,或许是最戳心的话了。 寂栖迟像是被认抽掉了骨头般,靠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手腕上,眼眶发热。 他何尝不知道这般画地为牢,圈禁自我是个错误,但这一城有大半的人是从战乱走过来,他们经受过最难捱的日子,最痛苦的经历,仇恨早已如一粒种子,早早的种在了心里,在肥沃的土地里生长、壮大,连在了血肉里,缠住了骨头,想要连根拔起等同要命。 放下,岂是那般容易? 只是,一句没有差别,却让他有点想缴械投降了,圈出这座困城的人是他们自己。 “坐着说话不腰疼。”吴越山脾气顽固,执拗,甚是不服气。 回应他的是一地的沉默。 城主府门前,门房侍卫执剑拦住云浅凉,不让她踏出城主府。 云浅凉眸色清冷,目光沉着冷静,飞快出手拔了拦路的一把剑,在另一人反应过来要拔剑时,手往前一松,阻止了对方的动作,身体顺势灵活穿过大门。 待人反应过来,要阻止云浅凉时,她已换了个拿剑的手势,面对前来相助的人,眸色泛凉。 “你们想杀我?” 云浅凉寒声发问,似乎只要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手里的剑便不会留情。 而远在京城的顾相府门前,同样发生着差不多的情况,只是不如这般剑拔弩张。 “马公公,顾相当真走了,您再来也还是这个结果。”顾管家命人打开紧闭的大门,不待对方开口,打头给出了回答,“还是今日也打算到府内找找看才安心?” “杂家也是没有办法,顾管家就行个方面吧。”马连着实为难,天徽帝不信,非要他来,皇命在身敷衍不得,只好每日造访这座主子已离开的府邸。 当日晚宴上的话语,众人只当玩笑话听过便作罢,谁曾想在那夜遇刺,“云浅凉”重伤昏迷后的第二天,顾亦丞带着人与一辆马车离府出京,四处寻不得,而府内官服与当初册封左相的圣旨,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房里,等待人来取走。 第329章 亦丞到来 “我千防万防没料到您会给我来计迷药。”云浅凉悠悠醒转,迷药药效还未过,使得脑袋昏沉,隐隐作痛,她单腿曲着扶额撑着脑袋,强打起精神来贫嘴,“别说,还真猛,再睁眼两天半过去了。” 云浅凉的确是没料到,当时执剑与城主府的侍卫僵持,清寂等人来时她是听到了脚步声的,卫秦靠近她没设防,谁曾想卫秦竟会在那时给她下无色无味的迷药,这一没设防就中招了。 “你们闹起来,为难的还是我那徒弟,你一个女儿家总不能让人给打晕吧,那太残暴了。”卫秦手里拿着个装着解药的圆形瓷瓶,似乎在犹豫是否要给她,迷晕只是情急之下所为,但事后则是迫不得已之举,逍遥城是指望着她能够留下的,他夹在中间要说不为难是假。 “这话说得好像迷药特上道似的。”用力拍拍脑袋,缓解自己的难受,“之前被人用迷梦我都没昏睡这么久,你这药用的用点猛了。” “在我意料之外。”卫秦轻叹一声,把圆形瓷瓶放在云浅凉手边,“这迷药和药田里的香气是同一种,只是经过提炼减去了气味,剂量比较大,我试验时药效只有十二个时辰,你之所以昏睡较久,是体内毒素对这个迷药反应有点大,日后尽量避免这类毒。” 云浅凉拿过瓷瓶,打开瓶口,里面是白色的膏药,她沾了些在指尖涂抹在太阳穴,状似无意道:“卫叔也解不了跗骨的毒,是吗?” 卫秦不加隐瞒,“很难,但不能说完全无法解,只是……” “时间和危险性无法确定。”云浅凉干脆的接过那有意保留的话,心情不如想象中的沉重。 来时云浅凉是怀抱着解毒的希望,心里却清楚这种从未见过的毒药,只在没有详细记载的古医术里见过,想要解毒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一去尝试,尝试多了,是药三分毒,不定性也就多了,危险便更高,那就等同赌命了。 孤身一人,无所事事的话,她会去赌,但目前她赌不起。 “我尽量钻研,兴许还有机会。”卫秦只能如此答复,“你再休息会,待迷药彻底解后再起身。” 云浅凉本想过问一下逍遥城目前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言,千言万语化作四字,“谢谢卫叔。” 云浅凉重新躺下,搽过药脑袋没有那么昏沉了,思绪不受控的飘远。 一开始云浅凉怀疑跗骨之毒是逍遥城的人种下,若论医、毒最厉害的莫过于逍遥城,而当时逍遥城试图控制云澜,用毒控制很符合,且云澜到达京城,直奔陆家,陆家不可能对云澜下毒,所以她才怀疑是逍遥城,目前这些推论尽数被推翻,那中毒的时间就被推早了许多。 在云澜怀孕之时,甚至是之前,若是这样,跗骨则是她生父那边的人所种下,想要解药得从君知大哥那边打听。 云浅凉翻了个身,把薄被卷的密不透风的包裹住自己。 君知早知她中了跗骨之毒,却没有半点反应,这点很奇怪。 从认识君知以来,君知所作所为均是在保护她,为何偏偏对跗骨之毒无动于衷,是对跗骨之毒毫不知情,还是跗骨之毒还有其他深意? 云浅凉胡乱想着,思绪越飘越散,沉沉地睡过去。 此时,城门紧闭许久的逍遥城外,一人骑马而来,在逍遥城外喊门,等待城门打开。 寂栖迟接到消息,登上城楼一探究竟,见到不甚熟悉的人,心里惊讶之余,心觉好笑。 顾亦丞凭什么认为逍遥城会放他进来? “顾相不在繁花似锦的京城待着,跑来我们这个自给自足的小城作甚?”一身苍蓝服饰装扮的寂栖迟立在城楼,眉目清隽,模样秀雅,苍蓝打扮更让他看起来如琼林玉树。 “本相孤身前来,逍遥城连城门都不敢开?”顾亦丞骑着马仰头望着城楼风垛处的人,他一身风尘仆仆,已不复京城那个风流倜傥,清华矜贵的贵人形象,连日赶路的疲惫爬上眉梢,让他犹如一坛埋藏许久,香味绵长悠远的酒,初尝温和,后劲有的人受罪。 “顾相的激将法在我这里不好使。”寂栖迟含笑如春风,不为所动。 顾亦丞牵着缰绳,座下的马儿老实玩着,他下巴有一层青色的胡渣,“看不清时局是要吃大亏的,这时候还分不清敌友,反过来招惹我,难怪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还无任何动静。” 论气人,顾亦丞绝对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腹黑无敌,快准狠的直戳人心窝。 寂栖迟常年在重压下过日子,承受能力本就高于常人,守城之人听得气恼不已,他却还能笑得出来。 “顾相这张嘴能活到今日也是不容易。” 顾亦丞从善如流的回答,“多谢夸奖。” “逍遥城不欢迎顾相,顾相请回吧。”寂栖迟懒得与顾亦丞耍嘴皮子,直言拒绝放人进来。 “寂少主要是这样说的话,本相可就要暂时去找祁太子合作一把了,相信祁太子很欢迎本相同入逍遥城。”说着,顾亦丞勒紧了缰绳,准备调头离开。 临下城楼前,寂栖迟下令,“开城门!” 顾亦丞调笑的神色瞬间敛起,眉目间的疲惫里藏着焦色,城门外的桥梁还未彻底放下,他以策马飞驰而过,直入城门,连放城门的人都未反应过来,人已入城。 吊桥刚挨着地面,城楼的守卫立马下令把吊桥拉起,重新封城。 寂栖迟在城楼之下等待,见到来人,未打一声招呼,直接策马回城主府。 顾亦丞更是无话可说,纵马跟上,心思还能空闲着打量街道两边的摊贩,将行过的路记下。 顾亦丞是第一次入逍遥城,但对逍遥城的消息已然不陌生,自打寂栖迟接近云浅凉开始,他就已经秘密派人调查他们的情报,与逍遥城有关时,更是着重调查,毕竟事关云浅凉的身世与生死,他自然用心颇多。 第330章 决定迎战 顾亦丞的到来,让逍遥城提前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 尽管顾亦丞此次孤身前来,且是来找云浅凉,仅仅是这样的理由,也未让城主府的各位有丁点松懈,反而因此更加提防,务必确保顾亦丞的行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进行。 “既然顾相前来,不如把京城与祁太子的情况跟我们说说。”精明如寂栖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有用价值,他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肯定没有顾亦丞的消息来的仔细。 在云浅凉昏迷后,他让人取了她随身带着的手帕,出城去找护送队伍了,这会顾亦丞前来出乎意料,但却是可以让逍遥城好好利用一把,解决这次的困境。 顾亦丞喝了口茶水,对寂栖迟的话仿若未闻,更是将屋内其他人视作无物,“她人呢?” “在休息。”寂栖迟回答的自然。 “青天白日在休息,寂栖迟你就是这样照顾人的吗?”顾亦丞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本就是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尘土与风霜而来,神色一冷,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种压迫,犀利慑人,尤其他放下茶杯时故意让其发出清脆声响,那一声就像敲在人心扉,让人不由紧张起来,心跳加快。 “我只答应过护她周全,却未答应过其他,在逍遥城内她确实没受伤,并不违背当初的保证。”寂栖迟钻空子的解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不让顾亦丞以此发难为难。 “很好。”顾亦丞这声好说得格外轻巧,但咬字极重,一点都不好,“我赶路来刚好累了,正好需要休息,有劳寂少主派人引路,带本相去自家夫人的房间。” “听顾相的意思,好像是我们亏待了顾夫人啊。” “寂少主刚还说本相说话不中听,一贯如此,你将就着听吧。” “入乡随俗这个道理没人教过顾相吗?” “身居万宋,同在一片疆土,寂少主打算要本相随哪处的风俗?”顾亦丞嗤笑出声,微眯起眼睛,眼中危险的光芒尽数流露,语气危险的道出二字,“苍蓝?” 苍蓝二字一出,屋内气氛瞬息万变,肃穆,怒气,最后是强忍的愤恨。 这一城的秘密是苍蓝二字,那是不可对外言说的字眼,是会带来杀生之祸的国名,唯有在自己人面前可提,任何一个外人道出苍蓝二字,都像是在他们脑袋上悬起一把会砍头的铡刀。 顾亦丞仿若神经大条的未察觉到这群人暗起的杀意,自顾自说道:“本相今日在这里认了你们的风俗,用不了多久,你们怕是就不会存在了。” 见识过顾亦丞的无耻,寂栖迟反而越发镇定了,至少顾亦丞的来意很明显,并未其动逍遥城的心思。 “不愧是万宋左相,年纪轻轻能稳坐左相之位,顾相不仅才学过人,胆识更是别人难及。”寂栖迟惺惺作态的夸赞一番,随后招来奴婢,交代下去,“带这位公子到小姐居住的院落休息,好生伺候,切勿怠慢。” 顾亦丞施施然起身,跟随奴婢离去。 “顾亦丞该不会是天徽贼子派来打探情况的吧?”吴越山心焦不已,城内还住着两个外来人,这会又来了个难对付的角色,眼下情势不容乐观啊。 “暂且看看,这里到底是我们的地盘,谅他掀不起风浪来,目前要紧的是把奸细找出来,先解了逍遥城即将面临的困境再说其他。”坐镇大局的寂老怡然自得,见多识广让他面对这般事态丝毫不怵。 “不用找了。”寂栖迟出言制止,将计划告知,“以目前情况而言,祁云韶袭击逍遥城势在必行,紧闭城门无济于事,要是祁云韶选择火攻,困城不出反而损失较大,逍遥城乃我们经营多年的老本,围城放火只会对他们有利。” “确实,在逍遥城内战,我们损失较大,少主想得周到。”穆烽出言赞成。 “这两日城主府派人督促百姓,莫要再做苍蓝打扮,操练的军队做好准备,务必将城内的老弱妇孺安置妥当,届时我亲自带兵,开门迎战。”当下,寂栖迟做好了万全的嘱咐,下令整个逍遥城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应付敌人来袭。 “最好不要发布告,给人留下把柄,我这就安排人城东,齐家负责西边,邵家到城南去,剩下交老吴。”寂老积极响应孙子的安排,做了交代,“穆烽你带人去药田那边,不能让人毁了药田。” “好的。” “爷爷,我去找清寂商量一点事。”寂老正打算与其他人商量细节问题,寂栖迟忽然要走。 寂老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深看了孙子一眼,最后摆摆手,“罢了,赶紧去,早点回来。” 寂老是知道清寂心里想法的,因此总是担心寂栖迟与清寂走得太近,会受到清寂的影响,无法承担起少主该有得责任。 可如今这个少主的称谓不免可笑了些,不当初定下的娃娃亲,在他身上烙印下云家女婿的标志,才被众人封为少主,然而云浅凉却嫁人了。 寂老心间不由重叹,天意弄人啊。 奴婢领着顾亦丞到熙和院,路过紫云殿时,他目光尖锐,一眼便注意到匾额的云水纹,进入逍遥城他在不少地方见过相同的纹路,代表苍蓝云家的心图腾,看似文雅,野心不难想见。 云水,云在天,水在地。 苍蓝人不满命运不公,想要的不止四国而。 其心之大,堪称最甚。 进了院子,顾亦丞开腔问道:“云小姐住哪间屋子?” “公子莫要说笑,怎能让你去小姐的屋子里?”奴婢对顾亦丞话里的意思心领神会,但只知小姐是从万宋京城接回来,且无人会谈论小姐在外时的那些事,城主府的奴婢和小厮们均是不知,这位小姐已经嫁人成亲,更不可能晓得来人是云浅凉的名正言顺的夫君。 “夫妻同居一室,有何不妥?”顾亦丞宣誓主权般的道明真相,就见领路的奴婢震惊的望着他,一时难辨真假。 第331章 他的不安 天边霞光淡去,黑夜即将冒头。 古韵雕花床榻上,两具身躯搂抱着,女子侧身躺着,发丝有细微的凌乱,男子手臂让她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横在薄被上牢牢拥住女子。此时,女子蹙眉不舒服的动弹一下,已有转醒的迹象。 “别动,再睡会。”薄被上的手臂紧了紧,两人身体贴得更是密切。 云浅凉侧身枕着右手臂不舒服,想翻身却被困住,这才有了醒转的意思,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刚睡醒时迷糊劲还未过去,一时没发现问题所在,嘟囔一句。 “右手不舒服。” 顾亦丞眼睛未睁开,薄被外的手伸进被褥里,动过自如的把人换了个姿势,自己平躺着,让人趴在他胸膛睡觉,换了姿势不忘把薄被拉高,把怀里的人盖严实了。 这一阵动弹,云浅凉彻底清醒了。 闭着眼睛趴着的云浅凉倏地睁开双眸,抬头去看搂着她的人,眼底惊喜浮现。 顾亦丞在她抬头之际已然睁开眼睛,将她眼底的惊喜一瞬不差的收进眼里,心里最后那点不安消退。 活灵活现的在他怀里。 云浅凉想要起来,见顾亦丞只穿着淡薄亵衣亵裤,担心他着凉,又安分地趴好,“我听说府里出事了,怎么会在这时过来?苏清还好吗?” “差一点伤到肺叶,已经救回来了,目前在外公那边,有刘军医和百善堂的大夫轮流照顾,不必担心。”顾亦丞蹙着眉头,话锋一转,回到云浅凉身上,“倒是你,怎么回事?我爬上床你都没察觉,还一身的药味。” 得闻苏清没有生命危险,云浅凉刚松一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我最近住在药田那边,平日里帮忙处理药草,还要喝一些药,肯定是一身药味,药里有些助眠的药材,睡得比较沉。” 眉梢一挑,顾亦丞格外认真的盯着那双眼睛,“我折腾你,你都没醒,你确定这是睡得比较沉而已?” 云浅凉垂眸去看自己的衣物,与她睡着时一样,身上也没其他感觉,以为顾亦丞是在炸她的话。 顾亦丞搂着她的手捏捏她的腰肢,无奈又宠溺,“想什么呢,我说的不是那回事。” “哦。”云浅凉软软的应着,搂着顾亦丞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不小心吸入了迷药,没能缓过来。” 顾亦丞心里记下,嘴里没再提那茬,下巴在她脑袋上蹭蹭,失笑地逗怀里的娇妻,“听着似乎很失望。” “才没有。”云浅凉说着不太解气,低头啃了顾亦丞胸膛一口,听到顾亦丞吸气声,赶紧松口,自己心疼的给他吹吹揉揉,又软又乖,惹人怜爱。 顾亦丞圈住人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眼里根本没有痛的样子,“小别胜新婚,你还闹我?” 待宰的云浅凉老实躺着,直白说道:“你那么远过来就为了睡我啊。” 顾亦丞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俯下身子,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间,轻咬一下耳垂,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意,无比醉人,“不止。” 何止是想这一件事,他想得可多了。 京城时局各种变动,祁云韶离京,他心下实在不安,便处理好府内的事务日夜兼程的赶来逍遥城,不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顾亦丞一颗心始终高高悬起,无法落下,结果见到的却是沉睡不醒的她。 云浅凉惊觉与耳力绝不可能有人进来还能安睡,无一不在告诉他,眼前的人没有所想的安好。 他坐在床边跟她说了一会话,人未醒。 他上床把人是搂在怀里,挪动位置,她还是未醒。 他确实是折腾了她,但只是亲吻而已,不到她所想的地步。 两人就这样亲近了会,考虑到肚子问题,没再温存。 云浅凉起身,看着顾亦丞少见的模样,以及眼底的青色,心情愉悦又心疼。 云浅凉睡下时穿戴整齐,下床整理着衣服,边说道:“你休息会,我去弄些吃的来。” “一起。”说着,顾亦丞掀开被子起床。 “你不累啊。”云浅凉道。 顾亦丞起身,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裤站在云浅凉面前,眼底藏着万千情绪,“看着你比较安心。” 云浅凉心里咯噔一下,心脏一阵揪心的酸疼。 顾亦丞之所以会来逍遥城,是因为顾相府出事时冲着她去的,若不是早前有了安排,生命垂危的人将会是她,而她远在逍遥城,一处他看不见,保护不到的地方,他心里埋着恐慌和不安,才会匆匆赶来。 云浅凉拥抱住那伟岸的身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强大的人,有着柔弱的一面,而这一面是因为她。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轻柔的声音如流水般叮咛,云浅凉温柔的安抚顾亦丞,“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想好好活着,遇到危险,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自己,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你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 “我知道,只是没来由的乱想,之后就有点不受控制了。”顾亦丞确实只是一个念头在脑袋里闪过,就那么一瞬间就不得了啦,而乱想之下的后果他承受不住,便做好安排直接过来了。 “我还要回去给苏清报仇呢。”云浅凉故作轻松的打破沉重的气氛。 “证据给你准备好了,行刺的死士也全部解决了,把幕后的人留给你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寂栖迟欠揍的声音传来,“打扰一下二位,虽然我很不欢迎其中一位,但来者是客,不知客人还用不用吃饭,或者需要让奴婢给你们留着,待尽兴后再吃。” 门扉猛地打开,让寂栖迟准备再敲的手落空。 寂栖迟看着穿戴整齐的云浅凉,目光在她勃颈处看了看,没有可疑痕迹。 寂栖迟换了个嘴脸,热情道:“浅浅,用膳吗?” 顾亦丞穿衣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而后装作没事。 “你说呢?” “哦~”寂栖迟意味深长的拖着尾音,今日格外识趣,“给你们留着。” “……”云浅凉控制着自己的手和脚,淡定道:“吃,在熙和院单独吃。” 第332章 带见卫秦 有顾亦丞在,云浅凉日子都过的开心多了,脸上总是带着笑脸。 城主府的人把顾亦丞当犯人似的紧盯,哪怕是与云浅凉在一处,也每日派邵阳前后跟随,美其名曰近日不太平,奉命保护云浅凉,跟进跟出,生生把二人世界过成了三人行。 半日功夫,顾亦丞脸色便拉了下来,娇妻在侧,还没法做点事来缓解多日不见的相思之苦。 “回去告诉寂栖迟,明日我自会找时间与他谈,再盯着我就不谈了。”日子过得憋屈的顾亦丞。 “顾相就不要为难我了,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年轻的邵阳硬是横在人夫妻之间,他自己同样害臊。 邵阳虽说有十七岁了,但生活在逍遥城,每日里大都是训练,鲜少有机会与女子接触,至今还是毛头小子一个,而顾亦丞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三不五时就在云浅凉那处讨点福利给自己,而云浅凉心疼顾亦丞只要不过分,她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弄得邵阳眼睛不知往哪看。 “我准备去药田,穆烽不是派去那边了吗?你就别跟过去了。”云浅凉好心解围,秀恩爱发狗粮不道德。 邵阳沉思片刻方才回答,“好吧。” 云浅凉不由松了口气,谈恋爱身边带着个人确实让她莫名的有压力。 顾亦丞像个粘人的无尾熊,基本上云浅凉走哪跟哪,坚决不让她离开视线范围内,城主府的人刚知道这位接回来的小姐已经成亲,来往伺候时,见着两人黏黏糊糊的在一起,好奇又羞涩。 只是逍遥城的人都知道,寂栖迟是从小与云家后人定了娃娃亲,这会冒出个名正言顺的相公,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甚至有点反感,尤其得知对方是万宋丞相,连带看云浅凉的眼神都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这里的人似乎都看我不顺眼。”有所察觉的顾亦丞没有直言,看出云浅凉在隐瞒着一些事情吗,故意拐弯抹角的挑起话题。 “大概是很少见到比他们少主长得好的男子吧。”云浅凉弯唇陪笑,眼神飘忽不定。 昨日惊喜太大,她倒是忘记了逍遥城的人压根不认同她的婚事,甚至其他人均对她成亲一事不知情,在逍遥城众人眼里,云浅凉与寂栖迟是从小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妻,这怎么解释才能让人不吃醋? 云浅凉觉得自己还需要仔细措辞,斟字酌句的做心里工作。 “是吗?”顾亦丞明显不信的语气。 云浅凉笑容心虚得有点假,“肯定是。你要相信我,在我眼里再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夸人肯定是没错的,先哄,再说,让他有信心! 药田每日都需要打理,不忙时大多是卫秦与清寂两人在做,师徒二人安心的在药田里钻研医术。 日头一出,药田里的沟渠里就会有水流流进药田,方便人灌溉。 各种药材分门别类,种在不同的土壤与位置,有的喜阴,有的喜阳,要打理这大片药田,着实是费工夫的,这会听说有人要袭击逍遥城,可能会打起来,师徒二人则早早的开始做准备,治疗刀伤的药,与可以抹在箭矢与剑刃的毒,以及解药,全都需要早早准备好。 知道药田里的迷药对跗骨有影响,云浅凉也不敢来药田住了,路过小路时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憋着气往木屋那边冲,跟逃命似的。 寂栖迟误会君知是无相族人,云浅凉把人留在了木屋,见到顾亦丞与云浅凉一同前来,君知并不意外,只是相互点头,沉默寡言得很。 卫秦拿着拿着一筐晒干的药材出来,见到云浅凉与一个陌生男子,“这就是你丈夫?” 云浅凉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得胜后炫耀战利品的猫,“怎么样,够俊吧?” “只有俊?”顾亦丞挑眉。 “不是。”云浅凉连连摆手,挽着顾亦丞的手臂咧嘴笑道:“俊只是其一,我相公文武双全,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无所不能,堪称完美。” “样貌与才学是其次,对你好才是真的。”卫秦打量着面前矜贵清华,如琢如磨的男子,眉目间是副好面相,挺拔高挑,服饰一丝不苟,是个严于律己之人,如相女婿般满意点头,也不讲究那些繁复礼节,主动开口,“卫秦,算这丫头的半个师傅吧。” “顾亦丞。”顾亦丞一身架子是能丢能捡,约莫是被当做军人训过,严谨里也透着不拘小节,“浅浅受您照顾了,本该被礼前来拜访奈何处境不便,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俗人不讲究那些,心意到就好。”卫秦不在意地摆手,使唤起人来不见客气,“正打算去药房把这些磨成粉,徒女婿要是不忙的话帮我一起吧。” “这点小事还是我们两去吧。”说着云浅凉就要去把那筐干药材拿过来,卫秦顺手避开,往顾亦丞面前递去,顾亦丞顺势接过拿在不靠近云浅凉的那边手,云浅凉狐疑的看着初次见面,配合默契的两人,“卫叔,你故意避开我,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我还能背着你谈事情?磨粉这种小事,我教会他就去忙其他的,不过一会功夫,能谈什么?”卫秦不耐的挥挥手,把不甘心的云浅凉打发走,“清寂在研究跗骨,你去那边跟他聊聊,学学药理去。” 话落,卫秦就率先一步往药房走去,云浅凉拉住准备跟上的顾亦丞,笑声道:“回来告诉我。” “要是真没说,我编个告诉你?”顾亦丞失笑,按住云浅凉拉着他的手,凑近在她嘴上亲了下,“磨药的力气有了,夫人安心去学习。” 云浅凉看着两人走进药房,站在原地,眼见着药房的门被后面进去的顾亦丞。 云浅凉小声嘟囔,“没话要谈关什么门?” 大白天关门,摆明是防着她跟过去偷听。 云浅凉眼珠转动,目光狡黠,一个箭步窜到在晒药的君知身边。 一把抢过君知手里的药,云浅凉笑得那叫个乖巧,“君知大哥,我帮你,你去清寂那边休息会。” 第333章 毒用难定 君知不疑有他,把手里的事交给云浅凉,转身进了主木屋。 云浅凉端着手里的竹篾编织成却叫不上名的东西,目送君知走进主屋。 人刚进屋,云浅凉动作迅速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三层的架子上,跑到放农具的仓库里搬梯子。 云浅凉扛着木头梯子绕到屋后,把梯子靠在木屋边缘斜放着,一撩裙摆扶着梯子往上爬。 木屋上头盖了瓦片,铺了一层油纸布。 云浅凉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尽量不要弄出声响来,上了屋顶她还犹豫着该去那边偷听比较划算。 把君知支去清寂那边,不单单是不想让人发现她准备去偷听,而是想让君知接触与跗骨有关的事情,她必须弄明白跗骨之毒是否如所想那般,是生父那边下的,而君知是她唯一的线索。 药房里面摆放着诸多制药的工具,切药刀,挫,冲筒等,连碾邀的工具都有许多种类,木蒸甑,戥子这些更是必不可少,看着及其讲究。 “放桌上吧。”卫秦把切药刀和碾药的铁研船拿到桌上,是真打算让顾亦丞帮忙做事。 顾亦丞打量片刻,收回视线,把筐放在桌上,在旁边的长凳坐下,开腔直言。 “卫叔,有话直说。”顾亦丞跟着云浅凉喊人,把关系拉近几分,“是关于跗骨的事?” 卫秦点头,手里专心把药材拿出来切成小段,扔进铁研船里,“昨日我跟她提过一点,钻研需要时间,试药的危险性也很大,云丫头心思比别人重,习惯一个人扛事情,那些不好的话我没跟她说,只告诉她有余地。本来吧,这事我琢磨着告诉阿迟,让他跟你们说说,既然你来了,我就直说了。” “卫叔既然留了余地,我想还是有救的。”顾亦丞起身,自觉地滚动铁研船里滚轮,同时对卫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话题往好的方面转移,“您自幼研习医术,少年成名,神医之称从非浪得虚名,您说对吗?” 卫秦一点就通,顺着顾亦丞的话往下说,“神医终究不是神,凡是有万一,这点还是得提前告知家属。” “我知道了,卫叔可以放心钻研,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顾亦丞抬头望着屋顶,停下手里的动作,拿了一截药材往有屋顶有响动的地方掷出。 闻声,云浅凉偏开身子,一样东西从她眼前飞过,她低头看刚才的地方,油纸布与瓦片均有个小洞。 云浅凉缓缓呼出一口气,下手还挺狠。 “赶紧下去。”屋内传来声响,拆穿偷听的云浅凉。 然而云浅凉并不会这么老实,打死不承认自己在屋顶偷听,她没作声,蹑手蹑脚地往主屋那边爬去,打算去偷听清寂和君知那边的情况。 顾亦丞听着声音渐行渐远,但依旧还在屋顶“做事”,摇头轻叹,“卫叔继续说。” 卫秦是知道云浅凉本事的人,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即便换了具身体依旧是个强悍之人,爬屋顶这种事估计只能算小菜一碟,压根无需担心是否会从屋顶摔下来。、 木屋本来不如城里的房屋高,当真摔下来,以云浅凉的伸手故意不痛不痒。 “十之八九解不了。”有个被偷听的事,卫秦干脆直接了当的说结果,免得耽误时间,待会人又回来了。 顾亦丞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后道:“还有十之一二的机会。” “没有。”这会卫秦说得更是果断,“剩下的十之一二是我的猜测,跗骨毒不单单是害人的毒药,先前清寂引起毒发用的是鸩尾,我问过毒发时的症状,心悸剧痛,彻骨寒冷,鸩毒毒发亦是会让人身发寒颤,这点未必是跗骨毒发的症状,但实际上我们并不知跗骨毒发的具体症状,姑且当做有一半的可能。” “鸩毒乃剧毒,服用逼死,她那时守在陆将军身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未服用过任何药物。” 鸩毒毒性剧烈,中毒者忽忽不知,少时毙命。 “这便是我猜测的由来,两毒相克,以毒攻毒,丫头保住了命,还有一种可能……”两人视线相对,读懂彼此眼里的意思。 顾亦丞道出未尽之言,“跗骨作用大过于毒。” 卫秦点头,“她生父不详,带毒而生,太多不定数,先前以为是别人给云澜下毒,倘若跗骨确有其他作用,极有可能是云澜自己服下毒药,不找到她亲生父亲,迟早毒发而亡。” 十之八九是研制不出解药了,而剩下的赌在云浅凉迷雾般的身世上。 输赢难料,但赢面几乎是零。 “她生父一事我会派人去查,多谢卫叔提点。”顾亦丞诚心道谢。 “客气了,这些就麻烦你了。”卫秦停下手,交代一句便出去了。 卫秦出去时正巧看见云浅凉扛着梯子从屋后回来,两两相望,偷听的人半点不见尴尬,坦然得好似刚才在屋顶偷听被发现的人不是她。 “你扛梯子去哪里?”卫秦也不拆穿她。 “我上屋顶看看阳光好不好,打算把药拿上去晒,后来想想晒屋顶似乎不方便,这不就放弃了。”云浅凉理由冠冕堂皇。 反正她是两边都没听到什么东西,等于没听! “丫头。”卫秦很严肃的唤了云浅凉一声,连带着云浅凉表情的严肃起来,他却说道:“你成亲了,不同于以前摸爬滚打百无禁忌,许多事做之前得考虑自己身体。” 云浅凉疑惑的眨巴双眼,手里还扛着很重的梯子,形象有点一言难尽。 “我身体很好啊。”说着云浅凉举了举手里的梯子,证明自己身体很好。 卫秦摇头长叹,偏开头不看这不懂事的女娃娃冷静片刻,前世从未与这个小辈谈及过感情方面的话题,这会卫秦却有种女娃跟个男娃似的的无力感,他所指的身体问题,和她的身体问题是一样吗? “你好歹成亲了,迟早会有身孕,瞧着你心里大概没数,平时还得多加注意,以免真有了身孕被你给伤着了。”卫秦语重心长的叮嘱面前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人儿。 卫秦一看她表情,顿时哭笑不得。 得嘞,连想都没想过,指望她有数,是他高估人了。 第334章 缺他之状 接连数日,天徽帝均派马连到顾相府问候,带回来的结果依旧是顾亦丞离京未归,顾相府内除了奴婢小厮外,连侍卫都不再了,最后顾相府干脆闭门了,平日里见不着一个出入的人,附近的邻居见着顾相府门庭罗雀,门前无人打扫,百姓间纷纷暗地里猜测起来。 有人是觉得是顾亦丞在朝中横行多年,终于被天徽帝罢免了官位,那些在顾亦丞所提的政策下受过苦的百姓,心底里高兴,恨不得买串鞭炮当过年了。 亦有人觉得那夜遇刺,云浅凉重伤不治身亡,而顾亦丞对妻子情深似海,难以承受丧妻之痛,想不开在府内殉情,随之而去了,酒楼里说书先生愣是编了段千古佳话,歌颂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当然这只是市井里的谣言,京城那些有钱人里流传着的是另外的版本。 顾亦丞有心造反夺位,被天徽帝察觉,深夜派刺客入府行刺给其警告,望其收敛,顾亦丞受天徽帝之举震慑,还未开始造反计划便已被扼杀,而后在天徽帝的逼迫下,无脸在留在京城,这才突然之间带着人离开了京城。 这些均是私底下的不实传言,那些真正知晓情况的达官贵人,却是因为顾亦丞的离开而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全部给他收拾烂摊子去了。 顾亦丞身为左相,手里不仅需要处理左相的事务,还管着文书库,以及十万兵权在手,事务繁多,每日里光是处理各种事务已经忙得很了,平时还需要随时听候皇上调遣,他一走这些事务无人管,只能禀报给天徽帝,再重新分配,命人代办。 但顾亦丞身居左相一位多年,熟悉军中要务与手里事务情况,处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换了其他人接手当真是处理不来,一人的事务分给了三人处理,却依旧不如顾亦丞在时处理得漂亮,上交给天徽帝过目的折子,亦是让天徽帝不满意,当朝就给摔倒了地上。 少了个顾亦丞,朝中等同少根顶梁柱,让百官叫苦连天。 骁王平日里闲散无事,如今手里有了顾亦丞给的帅印,虽然无需处理前铁骑军的军务,但手里还是有了权,天徽帝便把左相的事务交给了骁王处理,看似给了个接触政事的机会,实则是等着骁王犯错。 十万大军的军务天徽帝忌讳着宋疏瑾与向丰恺的野心,握在手里迟迟未交给人代管,但十万大军的兵权历来是掌握在朝臣手里,以免帝王随意发动战事,扰了百姓安宁。 督查院那群官员一再谏言,让天徽帝挑选合适的人代管,让天徽帝不厌其烦。 当初天徽帝将顾亦丞扶持上位,把十万兵权交给顾亦丞,是笃定顾亦丞依附他而活,及其放心,而今顾亦丞的成长已经威胁到他,这十万兵权回到他手里,若不交到合适的人手里,会让人蚕食掉兵力,必须谨慎决定。 “兵权暂时交由宋王代管。”思考多日后,天徽帝还是把兵权交到了陆家手里。 “皇上,此举恐怕不妥。”吴宣阁上还是坚定的立在中央,反驳帝王之意,“宋王之子陆琨,陆将军已经掌握了万宋二十万大军的兵权,再将这十万兵权交给宋王代管,陆家等于有了三十万兵权,万宋百万大军,历来是均匀分配交由……” 吴宣阁话未说完,天徽帝已然不耐烦再听这些所谓的忠言,“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皇上,兵权……” “十万兵权只是暂交宋王管理,待顾卿回来再移交,还有何不满?”天徽帝连日来心情烦躁不已,压根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退朝。”马连尖着嗓子朗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跪拜恭送,直至天徽帝身影完全消失,才起身离开朝堂。 跨出殿门,官员们连连叹息,平日里有顾亦丞在,看着碍眼,但没想到他人走后,朝中还能乱起来。 陆振威父子走出来,立刻被官员们包围了。 “宋王,您与顾相府亲近,这顾相何时回来?” “就是啊,听说他府内连侍卫都没有了,官服官印全部收拾妥当,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回不回那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陆振威的回答模凌两可,摆明就是“我不知情,但我反对”的态度。 “我那外甥女伤得那般重,生死还没个说法,事情过去多日,除了那些死掉的死士外,至今还未有个交代,回来作甚?”陆玮生得壮,性格秉性都和他身材相似,说话有点直白,倒是真切,完完全全是处于云浅凉的安危做考量。 “顾相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当日殿前拒婚宁丢官不愿再娶,如今便当真带着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远离了也好。”相较于陆玮的洒脱,陆琨反而生出几分感慨,让人对顾亦丞的情况越发模糊了。 派死士刺杀云浅凉,这个交代无论是顾相府,还是宋王府,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顾亦丞离京是开始,逼着有心包庇者做出决断,将心存侥幸的幕后者推出来,不把底掏干净了,只会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动荡局,顾亦丞要的是把云浅凉置于相对稳定的局面里。 顾亦丞在朝为官多年,不管做了多少荒唐事,在朝中扎根都是密密麻麻的,少了他许多事情都会不方便,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全是顾亦丞一个人在处理,包括各国一些秘密行动,而他一走连送到天徽帝那里的情报都少了。 那些顾亦丞建起来的情报网,天徽帝都无法接手,对万宋而言,这无疑是断了一臂。 在陆家父子那里得不到消息,大家又转向其他与顾相府走得近的人,就想有个准话,但这个准话无人能给,甚至是陆家都不知道顾亦丞何时会回京来。 百官都盼着顾亦丞回来,唯有向丰恺的心思是与众人完全相反的。 向丰恺明白顾亦丞不可能丢下万宋,彻底不问世事了,但回来与否向丰恺更倾向于后者。 第335章 前去探病 宋疏瑾放慢脚步听过那些言论,并未发表意见,脸色日渐沉冷。 这些日宋疏瑾没少派人打听寻找顾亦丞的下落,结果一无所获,晚了一步,再想找到有心避开的人就难了,陆家和云家那边他只让人暗中打探了口风,云起南完全不知,陆家知情却不肯明说。 宋疏瑾谈不上连日来是何种心情,本就不曾被填满过的心,往日了起码是有个盼头,而今连盼头都像是一缕抓不着的云烟,握紧拳头,再打开依旧空空如也,从不曾抓住过。 那夜的血色,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闭上眼脑海里是个朦胧的身影,苍白的脸色,僵硬的身躯,那只是一具尸体。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半点经不起折腾,饶是云浅凉那个坚韧倔强的人,在命运面前同样是微不足道。 云起南打发掉打探消息的官员,走近宋疏瑾,“王爷,不知是否有空闲?” “嗯。”宋疏瑾脸色沉沉地点头,步伐恢复如常,快步离开了皇宫。 “烟儿近日染了风寒,一直念叨着王爷,下官斗胆,能否请王爷过府看看烟儿?”眼下刘家女儿远嫁和亲,与瑾王府结亲无望,云起南那点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抓住机会促成本该成就的一段姻缘。 这段时日云起南也想通了,不管宋疏瑾心里是否惦记上了云浅凉,最后机会的还是自家女儿,要论与云浅凉相像,自然还是同父异母的庶妹云青烟,就算两人并无血缘关系,终究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十余年的姐妹,总会在某些细节习惯上有相似之处,这是云家才有的胜算。 “确实有许久不曾到云相府拜会了,青烟病了本王理应去看望。”往外行走的宋疏瑾心思只有一半分来留意云起南的话,心底有着其他打算,答应起来自然顺当。 迎娶云青烟为侧妃,是个可行之举。 理应二字,大大的让云起南安心。 “多谢王爷体谅,烟儿知道必定会开心,下官回府准备,随时恭迎王爷到访。” “不必,现在就去。”宋疏瑾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紧张,连回府换下亲王服的时间都没留。 这让云起南刚放开的心蹦跶得更厉害了,看着宋疏瑾那张冷硬脸上的紧张,有些拿不准宋疏瑾是一时迷了神志,对云浅凉动了心思,还是始终喜欢着云青烟,先前只是在做戏。 不过无论是哪样,云起南心底都愉悦,还好他没有把云青烟许给别人。 “王爷请。” 云起南随着瑾王府的人同行,却先派人回府通报,让府内的人早做准备。 云青烟的确是病了,自杀害明柳,沉尸湖里后,虽然应付过了家里人的询问,但她一直噩梦连连,时常半夜惊醒,总感觉有人在拍打她闺房的门窗,一来二去,温度降低,她身子便不太利索。 践行晚宴得知那般好消息,更是有些忘形,一直派人打探顾相府消息,不顾夜深起身听人禀报,受了凉,染上风寒,来势汹汹的让她病了好些日,这会才好了些许,不如前两日难受了。 “小姐,老爷派人回来通报,待会瑾王要来看您。”新提拔上来的奴婢欢儿,愉快地小跑进屋。 云青烟精神头不太好,懒洋洋地躺在暖榻上,闻言眼神一亮,脸色也好了许多。 “真的吗?”云青烟顿时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确认。 云青烟已经许久不曾与宋疏瑾私下见面了,最后一次还是云浅凉在瑾王府时,他很是暴躁地将她赶走。 这次云浅凉出事,宋疏瑾便来找她了,云青烟说不上心里是何感受,但至少是来了。 “老爷身边的侍卫亲口跟奴婢说的,肯定假不了。”欢儿喜形于色,声音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好像受到眷顾的人是她般,“小姐要不要打扮打扮?让瑾王看了小姐,就再也望不了。” 云青烟略显苍白的脸颊浮现出红晕,喜悦过后,便是镇定,“我一个病人有何好打扮的?就这么着吧。” 比之让人眼前一亮,还是恰到好处的柔弱为好,她本就在病中,兴许人是来探病的,打扮了反而让人厌恶,自然舒适最好不过。 “好吧。”欢儿有些惋惜。 云青烟无需打扮,便未起身,好似没听说宋疏瑾要来般,依旧无精打采躺在暖榻上,精神萎靡不振,眼眸含着秋水,浑身自带病态的美感,瞧上一眼也是惹人怜爱的。 云起南率先下了马车,在门口等候,鞍前马后的姿态倒是不太像当朝右相。 云起南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府内,随后吩咐管家,“请小姐过来。” “青烟病了还是莫要让她出来吹风,本王过去就好。”宋疏瑾拒绝这番好意,不避嫌的体贴人。 “是下官想得不够周到,劳烦王爷多走几步了。”云起南直接带路去往云青烟居住的院落,一路上只是闲聊着一些朝堂上的事务,对顾家之事一点未提,大女儿的生死在他眼里尤为不重要,“王爷以为皇上对宋王这般高看,是否别有用意?” “功高盖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事还好吗?”宋疏瑾眉眼冷峻如初,“自古能臣大都成也帝王,败也帝王,宋王能否在激流中明哲保身,得看陆家本事。” 云起南分析道:“宋王手里虽然已无兵权,但他儿子一文一武,地位均是不低,就连不在朝为官的陆珣也颇为受皇上赏识,这般荣宠无疑会成为官员的眼中钉,皇上这算是利用臣子之手,制衡宋王了。” 云起南本想说说那十万兵权,担心挨着顾相府的边,让宋疏瑾惦记起云浅凉来,索性没拿这事去探宋疏瑾的想法,径直略过,谈及其他两位王爷的情况。 宋疏瑾心情似乎不错,对云起南那些探态度的话语一一给予了答复,一路上反而是没有谈到云青烟生病的事,好像两人此行是为了私底下谈论朝中政事。 临到云青烟院子,宋疏瑾才说了句与云青烟有关的话。 “云相,本王与青烟的大事,是时候操办了。” 第336章 温柔用心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云青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院子外面有了声响,她才稍微醒了醒神。 “小姐在厅里的暖榻休息,奴婢这就领王爷进去。” 云青烟听着外面说话的声音,心跳逐渐加快,她未起身,维持着歇息的姿势侧身靠这暖榻上的枕头,双目微眯,精神头恍惚的模样。 云起南把人交给奴婢便退下了,脑海里还回旋着大事二字,不知宋疏瑾所提是否与他所想一样,待会还得细问一二,若是相同,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商议,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欢儿小心翼翼地把人领进正厅,见这不多会的功夫,云青烟已经精神不济的迷糊着了,正犹豫着过去把人叫醒,旁边那位气势强大的王爷已经出生阻止。 “不必吵她,退下吧。”宋疏瑾放轻了声音。 “是。”欢儿福身退下,走到门前还担心的回头看一眼,见屋内的人慢慢靠近暖榻,一副珍视的模样,顿时安心了,快步走开去泡茶,并吩咐院子里的奴婢不住进去打扰。 瑾王对二小姐上心,这话是没假的。 宋疏瑾挨着暖榻坐下,目光在那张病态的脸上流连,确实比不上往日的神采了。 “王爷?”云青烟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与迷茫,恍惚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确认面前的人的确是宋疏瑾后,猛地反应过来,欲起身行礼,结果急得岔气了,一阵猛烈咳嗽。 宋疏瑾侧身把旁边茶杯里的水拿给她,看着人喝下,咳嗽得以缓解,这才出声,“早跟你说过,你我之间无需讲究那些虚礼,这会没人,你安心躺着休息。” “谢王爷。”云青烟声音因风寒而沙哑,见那人顺其自然地把她手里茶杯拿走,温情如旧,这段时间里的生疏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了,一切恢复如初。 “怎会病得这么重?”宋疏瑾对人贴心时,就如完美情人,无论是眼神还是举止都与往常不同,那种温柔仿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在其中。 云青烟坐直来,闻言刚弯起的嘴角顿时拉下,眸光暗淡下来,忧心忡忡的说道:“晚宴时听闻姐姐遇刺重伤,青烟实在是挂念,便派人留意情况,起夜多了受了凉,这几日没了消息,寝食难安便一直不见大好。” “还是你这个做妹妹的有心。”宋疏瑾多看了云青烟一眼,冷硬的心软了些许,“不过还是身子要紧。” “王爷可有顾相的消息?”比之云起南瞻前顾后的闭口不谈,云青烟是反其道而行,故意为之。 她着实很想知道云浅凉的情况,想知道云浅凉死了没有。 死了最好,省得再活着抢夺宋疏瑾的目光。 但云青烟明白,目前宋疏瑾心里肯定还是有所惦念,她想要讨人欢心就得投其所好。 宋疏瑾摇头,“没有。” “也不知姐姐现在如何了?”云青烟的情绪低落起来,又不舒服的咳嗽两声。 这句话宋疏瑾无从应答,他亦是想知晓云浅凉现状如何,派出去那么多人打听,说他不在意是假,但这份在意基于何种心理在作祟? 云青烟抬眸看着宋疏瑾,眼神里只有爱慕与痴恋,心里的算计隐藏得极好,她打量着宋疏瑾的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神色冷硬时抿直的唇,五官出众,饶是满目冷硬肃然,也不减他的风采,反而正因他总是冷肃,眼底一抹温柔更加醒目,足以将人心融化掉,甘愿化作他眼睛里的一层水润,此生长伴。 云青烟看得有些痴迷,眼神柔情,却是炙热。 宋疏瑾敛起思绪,目光一转,撞进那双眼眸里,弯了弯唇角,“为何这样看我?” 被当事人抓个正着,云青烟猛地羞涩起来,垂下了脑袋,声细如蚊,“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嗯?” “王爷许久未来看青烟了,那日甚至去往王府,惹得王爷不开心,青烟还以为日后与王爷再无关系了,在病中时总能梦见王爷,但醒来只有青烟一人,如今王爷就在此处,青烟心里害怕这只是一个梦。”云青烟脸颊绯红,小女子羞涩的姿态韵味十足,“若是梦的话,青烟便趁此机会多看看王爷,醒来也能聊以寄慰。” 话落,一只手手覆在白嫩的柔荑,大掌包裹住那娇小的手,能清楚的感受到触碰时,云青烟震惊的瑟缩,宋疏瑾握紧了些,牢牢牵住那只手,温热在两人的皮肤间散开。 “真实吗?”嗓音微沉,满是认真。 云青烟眼底的震惊慢慢褪去,眼眸因激动浮现出一层好看的水雾,她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愉悦点头。 “今日能见王爷一面,青烟安心多了。” 宋疏瑾陪着云青烟待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奴婢端来药,宋疏瑾才有离开的打算。 “我还有事要与云相谈,你好生休息,之后可能会很忙,早日将病养好。”外人面前恢复冷漠的宋疏瑾,体贴的叮嘱,但对两人婚事只字未提。 云青烟心跳如雷,还是露出不解,“有什么事吗?” 是与她所想的那样吗? “不急在一时,好好养病。”宋疏瑾起身离开。 欢儿把药放下,听云青烟吩咐亲自把人送出了院门。 回来的时候正见云青烟盯着药思索,欢儿眉间一喜,“小姐可是在想刚才瑾王所说之事?” “嗯,眼下似乎没有什么事需要忙。”云青烟端起药碗,轻轻搅动着里面的汤药,热气扑面,让她眼睛雾蒙蒙的煞是好看,“不过看王爷的样子似乎确实有事。” “小姐,奴婢听见了。”欢儿卖关子道。 “嗯?”云青烟心不在焉的问道:“听见了什么?” “刚才瑾王与老爷在院门前说的话。”欢儿弯腰在云青烟耳边说道:“瑾王与老爷说该准备王爷与您的大事了。” 云青烟眸色晶亮,惊讶至极,愣了半晌才笑起来。 她费尽心力把云浅凉赶走,等了那么久,终于要等到成为瑾王妃的那一日了。 第337章 只许侧妃 出了院子,宋疏瑾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刚才柔嫩的触感还残留在手掌,脑海里三个字在不断叫嚣。 不一样。 云青烟受尽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尽是那笔作画,或是练琴,这些世家千金们总有法子让自己的手保持柔软,没有一点茧子,但云浅凉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比较有力,不想别人的手似乎一折就断了,她似乎练过一段时日的剑,掌心起了层薄茧。 而且云青烟身上没有半点韧性,那人从不会把柔弱展露在人前,痛不欲生时倔强坚毅的脸庞格外的耀眼,那双眼睛里里如同藏着无穷尽的可能,里面就像住着一头猛兽,随时都会扑出来。 五指收拢,宋疏瑾捏紧掌心,无奈地放下手。 果然不是亲姐妹,差别甚大,两者之间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无所谓,他不是准备找个替代品。 云起南在正厅等着,听了宋疏瑾的话后如何都坐不住,在厅内来回走动,尽量让自己不要误会宋疏瑾,迫切的曲解了其中意思,反而让宋疏瑾打消了本该有的念头。 见宋疏瑾走来,云起南心里的焦急一下子尽数收敛。 宋疏瑾在主位落座,大方提及进院前的事,“云相想得如何了?” “这……”瞻前顾后的云起南万分扭捏,试探道:“不知下官所想是否与王爷所想一样,下官不敢妄加揣测王爷的意思,还请王爷明示。” “本王与青烟之间,除了婚事,还能有何大事?”宋疏瑾不以为意的反问,看穿云起南那点小心思但故意不说出口,云家想要可比他想给的要多。 闻言,云起南不由松了口气,直言道:“下官自然乐见这门亲事,青烟能嫁给王爷是她的福气。” “那就好,时间耽搁挺久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宋疏瑾点头,眼神望着正厅外面的院子,一时竟是回忆起初见云浅凉时的场景来。 那时父皇赐婚,他第一次来到云相府,年幼的云浅凉被父母叫来陪他,那时云浅凉的性子其实很好,她身为云相嫡女,又深得陆家喜爱,性子不像云相那般带着文人的迂腐,亦不像陆瑶那般温柔顺从,性格举止都更像是陆家人教出来的。 就是在正厅的屋檐下,年幼的孩童一脸纯真的仰望着宋疏瑾,灵动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不解与迷茫,只能从别人口中理解面前的人以后要和她过日子,天真的以为就是多了个家人。 时过经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今日忆起,宋疏瑾恍惚记得,那人就是站在正厅门前,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哥哥好,我叫安安。” 忆起此事,宋疏瑾不由失笑。 正说着婚事问题的云起南听闻宋疏瑾失笑,一头雾水,“王爷?” 宋疏瑾拉下唇角,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愉悦,“没事,往下说。” 当时,好像被教训了。 云起南颇为严厉地指正,告诉她:你叫云浅凉,不叫陆安安。 但小孩儿不当回事,过后拉着他的衣袖小声的告诉他,“我真的叫安安。” 想起那些旧事,宋疏瑾才猛然明白过来,当初让云浅凉以另外的身份陪他进宫过家宴,被问及姓名时那随口而出的顾安安之名,是她小时候挂在嘴边的乳名,冠了顾亦丞的姓。 看出宋疏瑾心思不在此处,云起南干脆不再提那些婚事的过程,挑了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婚事安排得定下来才会存在,先有个定夺在谈也不晚。 “王爷打算何时同皇上与太后提婚事?” “云相大概是误会本王的意思了。”一心二用的宋疏瑾终于把思绪放回了所谈之事上,他把视线落在闻言而面露疑惑的云起南身上,“本王所指的婚事,是迎娶侧妃,无需向皇上与太后禀报。” 皇族婚事需要向皇上与太后禀报,但那是正妃的才需要的仪式,至于侧妃,只要喜欢,挑个良辰吉日,迎娶过门即可,待遇比之正妃确实是差了许多,但比达官贵人的要隆重。 “侧妃。”这个答复是云起南始料未及的,与心中所想落差太大,好半晌没有能回过神来。 从选了瑾王府这边后,云起南这边一直瞄准瑾王妃的位置,甚至当初许诺的亦是正妃之位,突然提及婚事,云起南自然以为还同往日一样,许的依旧是正妃。 宋疏瑾冷峻的面容浮现出疏离的笑意,格外坦然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本王以为云相心里清楚。” 云起南心里咯噔一下,心仿佛落到了冰窖里,着实被这一举动给搞蒙了。 “王爷对烟儿……”云起南的话点到为止。 “本王自然是喜欢青烟的,否则怎会给侧妃之位?”只是这份喜欢有多少,恐怕在心里只能分到一隅之地而已,这还只是包含了价值在内,“云夫人娘家乃万宋罪人,虽说当初之事并未波及到云相府,但终究有血缘关系,本王还能许出侧妃之位,已是念在情分上了。” 时至今日,还能搬出秦家出卖万宋来,云起南实在无话可说。 当年陆家被定罪,云浅凉最后连婚事都丢了,而今云青烟还能有个侧妃之位,兴许也是好的。 如今宋疏瑾还未迎娶正妃,嫁过去等同主母。 “王爷与青烟提了吗?”云起南一狠心,觉得可行,“下官是没意见,只是青烟那边……” “本王只许侧妃,没得商量,云相府要是看不上,本王并不强求。”宋疏瑾强硬开口,把路堵得死死的,再无商量的余地。 云青烟那边的态度他不想管,他不缺这个侧妃,但云家想要,那这些问题就该是云起南解决,而非他。 “下官定会好生相告。”宋疏瑾的态度让云起南不免多想了些,可有可无的话,日后瑾王正妃是否可能会是云相府的敌人,届时云青烟哪里还有地位可言?连带着云相府也会势弱,“王爷,下官斗胆问一句,日后的瑾王妃可会对烟儿不利?” “瑾王妃行事还轮不到别人来管。” 第338章 消息送达 瑟瑟秋风,护送队伍长长绵延,行过镇,穿过城,队伍一切如常。 初始,刘婵云还因远嫁和亲哭闹过,上路时从宫门送嫁就已经哭泣连连,连日的以泪洗面,都哭晕过好些次,到后来甚至支开伺候的奴婢企图自杀,宁死不愿嫁到祁国和亲,让万宋官员着实为难。 和亲是两国谈和的目的,对方也将公主留在了万宋,刘婵云哭哭啼啼的闹,祁国有心计较的话,便会误以为是万宋嫌弃祁国,让祁国拿捏住话柄,程目与陆玮起先还想着劝说一二,到后来劝不住只好放弃。 祁云韶一路是对这位自己选的太子妃照顾有加,听多了哭闹也不当回事,甚是理解姑娘家远嫁的心情,心情好时还会开解刘婵云几句,也不知何故,后面的日子刘婵云仿佛突然想通了,安静了下来。 也是自那日起,祁云韶弃马,陪同未来太子妃一同乘坐马车。 两人吃住都在一起,连护送的队伍都鲜少见到祁云韶,只偶尔露露面,让贴身侍卫吩咐些事情而已。 寂栖迟派人带着云浅凉的锦帕,前往寻人,通报情况。 护送队伍目标大,很容易找到人,对方跟在他们很长一段路,等那边在客栈落脚时才想方设法的接近。 护送祁国使者回国,一路上有不少城池安排了驿馆让人入住,驿馆周围全是兵马,无法接近,唯有落脚到客栈时,有外人在适合接近。 队伍到达荆山城,州官早早接到消息,派人安排好了客栈。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城,百姓被阻拦在道路两边兴奋围观,试图一睹祁国太子风采,只可惜祁云韶始终没有出个马车,一直到安排的客栈外,马车里的两人才下马车,步履平缓的步入客栈。 州官已经率先派了府衙的差役前来巡逻,程目与陆玮依旧不放心,亲自带着人检查确认。 狄褚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装作被人推攘跌倒,摔在陆玮面前。 跟随着的士兵顿时反应,拔剑指着摔到的人,狄褚抬眸看到面前的剑,当即吓坏了,不敢动弹,久久说不出话来。 陆玮抬手阻止士兵的举动,看着摔在面前的人,“小兄弟,没事吧?” 士兵们收了剑,狄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连连摇头,“没事,我没事。” 陆琨伸出手来,欲把人拉起来。 狄褚一愣,有些怯懦地把手交出去,同时把准备好的纸条塞到陆玮的手心,起身后再三道谢才离去。 陆玮捏着手里的纸团,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继续带领士兵检查客栈周围的情况。 陆玮一开始就看出了对方是故意摔倒,没有喊叫,没有下意识的保护自己,而且对方摔倒时的姿势,明显是个练家子,他伸手不过是顺势而为。 巡逻一圈回到客栈,陆玮关上房门,把手里的纸团打开,上书短短数字。 云小姐有难,求陆将军一见。 陆玮看过后把纸团烧掉,随后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藏好,打开门喊来士兵,“把刚才摔倒的那小子抓来。” 住在隔壁的程目,闻声打开房门,关切询问,“怎么了?” “荷包被偷了。”陆玮一脸面子挂不住的摇头,“看着身强体壮的不好好做工赚钱,尽做些歪门邪道,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他。” 程目年长陆玮不少,性子沉稳得多,此行以护送祁国太子回过为主,不宜招惹麻烦,“教训两句即可,不要闹大了,平添事端。” “程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陆玮拍着胸脯保证。 狄褚并未走远,而是在客栈附近徘徊,见士兵在找人,当下第一反应是逃跑,但也没有尽全力的逃,没多会就被抓住,带回客栈交给陆玮了。 “好小子,连本将军的东西都敢偷,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陆玮走近,手掌大力的拍打狄褚脸蛋,他生得伟岸,凶恶起来的时候当真就像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特别有震慑力,“你们先出去,老子教训一下这小毛贼。” 士兵们不疑有他,退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门扉关上,陆玮宏亮的骂咧声还不断从屋内传出来,甚至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光听就足以想象那被抓到的小贼正在被人动手教训,士兵门干脆走远些。 听得脚步声走开,陆玮做戏地说了句,“这么不经打?” 之后屋内消停了下来。 陆玮把纸团展开放在桌上,手指敲着桌面“笃笃”的响,像是敲在人心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小的是逍遥城的人,受托前来求助,这是云小姐的锦帕。”跪着谢罪的狄褚自报家门,随后拿出了一方锦帕递给陆玮,“祁太子要攻打逍遥城,命我前来求助。” 陆玮接过那方丝绢锦帕,锦帕料子柔软,粉红的四方帕子上一角绣着兰花,看上去倒是寻常。 只是这帕子的丝绢是京城少有的面料,他家外甥女的帕子的确都是这种料子做的,且他也从父亲口中得知云浅凉早早离京去了逍遥城,只是没有书信为证,仅凭一方帕子很难确认真假。 “仅凭这一方帕子,我很难相信你说的话。”陆玮把帕子放在桌上。 “陆将军若不信,您大可去看看,客栈内的祁太子是否是本人。”来前狄褚拿到那方帕子,心里也有此担忧,这帕子上没有任何证明很难让人相信是云浅凉之物,但无论拿什么都东西,对方肯定怀疑用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亲自确定,祁云韶已经不在队伍里。 祁云韶与寂栖迟过过招,知道对手实力不容小觑,而逍遥城易守难攻,且实力不为外人所知,又擅长医毒,这种情况下要攻打逍遥城,祁云韶必定会亲自前往。 护送队伍里,祁云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所以肯定会让人假扮成他的样子留在队伍里,只要不是长时间露面,稍微避开些万宋官员,极易混淆视听,营造出他一直同行的假象。 而让陆玮亲自确认,比任何话还有说服力。 第339章 求见不得 陆玮心底多少是有点动摇的,祁云韶改乘坐马车那日起,确实很少在人前露面,一到落脚地就进了屋里,用膳这些事全部在屋内解决,有事情全是贴身侍卫代为转达,到出发时才出来,的确反常。 “小的所说句句属实,陆将军切莫顾虑过多,耽误了时间。”狄褚急切道。 陆玮起身,同时威胁道:“你且在这待着,莫要妄想逃跑,否则……” “小的明白。” 陆玮开门出去,回身自己将门关上,未让其他人进屋去把人给带走。 敲响隔壁房间的门扉,不多时程目打开门,见陆玮神色严肃,心如明镜般了然,把人请进屋内。 陆玮将情况与程目说明,希望程目能给个定夺,护送队伍祁国太子不见,要是没有祁云韶的消息,这事捅出来未必不会被祁国的人倒打一耙,此次护送程目是主将,陆玮身为军人将领需要服从军纪,不可擅作主张,且事关重大,处理不好两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事确实棘手。”言毕程目满目肃色,程子瑜能摆脱远嫁和亲的命运,全靠云浅凉早前出的主意,这会人有难,程目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们先确认在客栈里的祁太子是真是假。” “我正有此意,只是若真是假的,祁国那边未必会让我们见到人。”陆玮心里顾虑较多,毕竟求助的人是他外甥女,心里担忧可以想见。 “以商量为借口,祁太子要是不拒绝露面,必定心里有鬼。”程目率先做了决定。 陆玮点头赞同,两人一同前往祁国人居住的东边客房。 客房外面有祁国的侍卫专门把守,连万宋官员过来都还需要打量,前去找祁云韶商议,更是连接近房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让侍卫禀报,得到答复后才能见人。 “穿过荆山城后有两条路可通往祁国,本将军与陆将军商量过后意见不同意,想让太子定夺,劳烦通报。”程目站在门旁不卑不亢的对那些执剑的侍卫说明来意,对方只是派遣一人前去传达,依旧留了一人在外阻拦,未让他们靠近。 程目与陆玮见此已然习惯,自上路以来,每到一处落脚地,祁云韶的人必定会守在住处周围,外围的才是万宋的士兵,两边住处隔着一段距离,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不多会,那前去禀报的侍卫回来,转达了主子的话,“太子殿下说了,按照原计划走。” “原计划是走来时那条路,途径禹州,但前段时间这边下了一阵大雨,道路泥泞,恐怕不便行走,另一条路则需绕道沖州,但沖州地区路途较远,且也有一定的不便之处。”常年在外讨生活,陆玮行事时常不拘小节,对各地了解颇多,张口就能胡诌出个七七八八来,见两个侍卫对听得半懂不懂,陆玮烦躁地抓抓脑袋,语气不耐道:“两条路均是有利有弊,太子不了解事态,还是让我们面见太子,亲自跟太子说吧。” 两人互看一眼,最后还是没有直接放行,又去祁云韶居住的房间通报了一次。 片刻后,门扉打开,出来的是祁云韶的贴身侍卫。 “太子累了,已经歇下,两位将军有事就直接跟我说吧,待太子醒来我会转告太子,明日出发前定会给二位答复。”模样标志的近侍态度平和,处理得滴水不漏。 “关侍卫果然是个好手下。”陆玮爽朗地大笑,欣赏地攀住关近侍的肩膀,哥两好的说道:“万宋地处东南交界,这京城这边和禹州一代的气候差别有点大,前不久禹州一代连日大雨不歇,这路格外难走,要是咱们只是骑马还好说,这不有太子妃的数车嫁妆,可能会卡车轮,绕道沖州距离边境就稍微远了些,但胜在不费人力,话说回来沖州靠山,路途就会比较颠簸。” “陆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总之就是没一条比较好的路对吧?”关近侍面不改色的道出后一句话。 “天气问题。”陆玮摸摸鼻子,“你们来的时候刚入秋,这不都不是初秋了嘛。” “我明白,我会禀报太子,请太子定夺,二位没事的话就请回吧。”关近侍直接下逐客令。 两人未能顺利见到祁云韶,心里越发怀疑,随他们同行的祁云韶早已换了人,祁国那边越是阻拦,越是有鬼。 “对亏陆将军找了个好借口。”回到房中,程目不免对陆玮刮目相看,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那番话真假不重要,祁国人肯定会派人前去探路,而发现有假,就会明白万宋已经发现祁太子是假的。 祁国肯定是无法把祁云韶再找回来,那时主动权就在万宋手里了。 陆玮谦虚回道:“事关外甥女安危,信口胡诌,让程将军见笑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想要再求见祁太子就难了。”对方有了提防,很难再找机会过去了。 “我有一计,只是会有些麻烦,还望程将军首肯。”陆玮毕竟多年不在朝中,论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计划,他这些年没少学点皮毛,陆家最落魄的时候活着就已是难事,哪里还会管事态严重与否,许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玮小声把计划跟程目说了后,程目没有当场首肯。 “这恐怕不太好,咱们虽说怀疑得有理有据,但总会有万一之时,这个法子搞不好会让你我陷于被动之地,至少今夜怕是不行。”程目道出自己担忧。 “时间紧迫,倘若对方所说乃真事,祁太子已经离开多日,以祁太子脚程估算,怕是离逍遥城不远了了,我们在此多耽误一日,逍遥城危险便多一份,城里不止有我家人,还有那么多百姓。”紧皱着眉头的陆琨心中有更忧心之事,云浅凉的身世不能让别人知晓,更不能让把柄落到敌国手里,只是这些无法对程目名言,“程将军,此事你就当做不知,出了事我陆玮一人承担。” 第340章 火烧客栈 是夜。 客栈的灯火陆续熄灭,一道身影在夜里悄然行动。 黑影在夜色里起起落落,择了一处射程内比较好躲避的地方,藏好身子,解下背着的包袱。 狄褚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好,将装着油的罐子打开,取出布条分别缠在箭矢上,一一裹紧,再往油罐子里放,陆续把带来的箭矢全部缠好布条,在油里浸泡,等待客栈某一间房里给出射箭的信号,再把这些箭点燃,射到客栈。 程目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屋内只剩下一支烛台,烛光忽明忽暗,他目光落在桌上放着的那坛酒上,那是晚膳过后陆玮派人送来的,不仅他这里有,连陆玮底下那群人每间屋子都发了两坛,明面是上送酒喝,实际上却是为了帮助点火。 外面的人负责射出火引子,让其他人误以为是别人想要烧客栈,但烧客栈的人陆玮,他会利用酒点火,让火势蔓延得更快,两边在打配合。 程目轻叹,翻身起床,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坛酒,洒落在屋内,那些易燃的东西上,程目未动,一坛酒大都洒在了与隔壁相连的那面,以便火势更快的蔓延过去。 巡逻队伍轮换班的时间到了,楼下有士兵交谈的声响。 陆玮屋里倒着三五空酒坛子,而其中还有一坛酒未开封。 陆玮过去把那坛酒开封,抱着酒坛子佯装醉酒的往窗子边走过去,他推开窗子,靠着窗棂,朝底下的士兵招呼,“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切莫让人钻了空子。” 话落,还打了个酒嗝,举起酒坛往嘴里倒酒,手摇摇晃晃地,酒水洒出不少落在他衣襟上。 狄褚点燃箭矢,架起弓箭,瞄准陆玮方向。 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火箭呼啸而至,擦着酒坛子射进了陆琨的屋内。 陆琨屋内酒气熏天,里面特意立了一道靶子给人射,火箭稳稳地插在那枕头箭靶上,迅速燃烧起来,将绳索烧断,掉落在地。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箭矢射向客栈,“喝大了”的陆玮看着燃烧起来的屋内,猛地反应过来,大骂一声。 “娘的!” 隔壁的程目听到声响,将外衫拿到烛台点燃,扔到洒了酒的那边,随后有把烛台扔到了床榻上。 客栈陆续着火,巡逻的士兵大喊着火了。 客栈被包了下来,除了掌柜和店小二外,其他的都是万宋和祁国的人,陆玮去拿酒的时候已经交代手下把人保护起来,此时客栈突起大火,慌乱的也只有万宋与祁国两边人马。 陆玮“酒醒”了大半,手里还抱着酒坛子,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开始不断去拍隔壁程目的房间,他衣摆沾了点火,见有带剑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夺了人的剑把衣摆割下,当下不知怎么想把割下的衣摆塞进酒坛里,见火势倏地猛烈起来,他手一扬,把酒坛猛地扔开,就见一团火飞向东边的客房。 酒坛落地,酒水洒落,火焰跟见缝插针似的燃烧起来。 连祁国那边的侍卫都被这一连串的动作给惊呆了,愣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扑火。 程目打开门往外逃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对陆玮的行为无话可说了,这一把火放得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西边客房烧得快,大家纷纷往外逃,程目与陆玮还十分尽责的跑去东边客房。 “太子殿下,太子妃,着火了。” 关近侍站在门内往外看了眼,一场大火把外面弄得乱哄哄的,而屋内刘婵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假扮太子的士兵,这会也已经开始害怕,要不是他还在这里镇场子,人估计早就开门逃命去了。 万宋那边已经接到消息,他前脚刚派人去打探路况,以断真假,夜里就起大火,摆明是不见到太子不罢休,无事是这小士兵还能装模作样的撑撑场面,紧要关头,一点用没有,这会要是带着人出去,肯定会被揭穿,太子那边行事还未成功,若是让人发现客栈里带着假太子,很难交代。 关近侍离开门扉,走到着锦袍的“太子”身边,直接揪着人的衣领往窗户带去。 他们房间周围全是自己人,让“太子”先走,找不到人,保护不力,那是万宋的罪过。 关近侍押着人到窗边,直接把人按在窗台上。 “把人带走。”说着他手一用力,直接把人从二楼的窗户推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那假扮祁云韶的小兵害怕,不禁大喊出声。 狄褚放了火箭后就到祁云韶居住的附近监视,见有人被从窗口推下来,当即不怕事的大喊,“太子殿下从窗户掉下来了!” 关近侍视线猛地朝声源处看去,踏上窗棂,脚尖一点,往那处掠去,手里的剑立时出鞘。 外面被阻拦不准靠近的程目与陆玮二人,当下直接动武,闯过侍卫,直奔祁云韶住的屋子。 陆玮直奔窗户,见下面的人已经被安排得士兵包围,未能如祁国人之愿把假太子带走。 借着火光看清那穿着太子服饰的人,除了衣物与身材外,容貌只有四分相似,这几日没人怀疑真假,自然不会去仔细看这样的样貌,而且他出入被人拥簇,根本没机会看清,只能看个身形。 待大火在众人齐心协力下灭掉后,陆玮赔了钱财,让掌柜修缮客栈,耽误时间不能做生意的钱也算在内了,掌柜虽然心疼自己的店,但得了大笔钱财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队伍换了家客栈,假扮太子的小兵已经落到了万宋手里,而狄褚不敌关近侍被擒住了。 “关近侍,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吧?”程目冷着脸质问,在祁国人开口前,把话全部堵死,“用小兵假扮太子,蒙蔽我们,让我们一直以为祁太子还在队伍里,祁国当真是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啊。” “这个小子前来报信时,我等还不信,若非今夜这场大火,祁国打算瞒我们到何时?”紧随其后便是陆玮的发难,“眼下事情败露,关近侍抓着我家信使不放,莫非是想杀人灭口,但我们这里数万人,关近侍是想一网打尽?” 第341章 灭国之日 夜色阑珊,簌簌小雨飘落,落在瓦片上发出细微声响。 熙和院里,石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芒,在笼罩着一层朦胧雾气的夜里,橘红的光氤氲出几分老旧与寂寥,似乎已是陈年旧月的景色,褪去了鲜明重现在眼前。 屋内,云浅凉听着不大的雨声睡着了,呼吸清浅,睡颜乖巧。 顾亦丞听她睡熟了,动作轻柔地松开怀里的人,慢慢挪出暖和的被褥,再把被角掖好,熟睡的人轻轻哼了声,嫌吵似的皱起了眉头,顾亦丞倚靠着床头,轻轻拍了她两下安抚,待人重新安稳下来,他才再次有了动静。 轻声下床,动作小心地拿起架子上的外衫,走到烛台前。 顾亦丞站在烛台前,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确认人没醒来,把屋内唯一的亮光灭掉,开门出去。 夜里的熙和院四下安静,奴婢们担心吵到耳朵灵敏的小姐,伺候过沐浴便不会再过来打扰,直至第二天熙和院有了响动,在院子外候着的奴婢才会进院来伺候。 顾亦丞到屋外穿好外衫,踏着雨夜里的光亮出了院门。 熙和院附近同样是寂静一片,只是旁边的紫云殿今夜灯火通明,那华丽的殿宇透着光,在这般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一座闪耀的明灯,在偌大的逍遥城,今夜的紫云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下着,紫云殿前有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正在放飞孔明灯。 半人高的孔明灯缓缓升高,在这样的雨夜里孤零飘着,雨水似乎对它格外优待,变小了些。 伴随着紫云殿升起的这盏孔明灯,夜空里陆续飘上不少孔明灯,比第一盏要小,但数量很多,从逍遥城四面八方放飞,在天空汇聚,一盏盏橘黄照亮了夜空,美不胜收。 寂栖迟抬头凝望着放飞的孔明灯,眼神悲痛落寞,黑眸里藏着万千情绪,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往肚子里咽,那寄托这希冀的孔明灯飞得越高,越是让人感伤。 最开始,只是他在这一日里放盏孔明灯怀念亲人而已,久而久之逍遥城的百姓便当成了一种习俗,到了这一天,各家各户都会放一盏孔明灯上天。 这是苍蓝灭国之日,十几年前的这天,战鼓与号角声划破了苍蓝的平和,那夜的兵荒马乱,拉开了苍蓝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争的序幕。 苍蓝立国百年之久,泱泱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但那一夜过后的苍蓝百姓流离失所,老妇失去了孩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幼儿失去了父母,那长达一年的战役苦的是百姓。 战后的满目疮痍,哀鸿遍野,是战争的代价。 双方僵持,战况愈演愈烈,最后是苍蓝皇族做出了退让,帝王不忍再见百姓受战争迫害,甘愿结束历时百年的苍蓝统治,却未能换来那些人的停战,最终苍蓝皇族用死亡带走了死神,还了百姓一个安生。 时至今日,寂栖迟依旧无法肯定的说,在那场战役里败的是苍蓝。 只是在胜者的笔下,苍蓝的灭亡是帝王的懦弱,那些百姓如何能想到,今日的安生,全是那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帝王,牺牲了云家血脉换来的。 其实,战争到最后苍蓝肯定会赢,只是大概会赢得异常艰辛,战争将会持续更久,对于百姓而言,就不单单只是水深火热,是炼狱一般的日子等在前头,帝王看清时势,以云家一脉的血肉祭了这片天下。 顾亦丞迈着沉稳地步伐走来,一同站在屋檐下,注视漫天孔明灯。 寂栖迟收回眼神,话里带刺,“顾相佳人在怀,不在芙蓉帐内行乐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寂少主既然知我芙蓉帐暖,何不闲话少叙。”顾亦丞反唇相讥。 “今夜顾相还是莫要乱走,出事我可不管。”转身,寂栖迟走回明亮的宫殿里,闻声知晓顾亦丞跟进来了,放了句狠话,“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已经死了。” 顾亦丞掸掸衣袍上的雨水,笑道:“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逍遥城已经不存于世了。” 逍遥城的存在,于四国都是危险,一旦苍蓝余孽的身份暴露,将会是四国齐出,置于死地的地步。 “顾相大晚上不休息,该不会只是来威胁我吧?”走进殿内,在正厅的挂着的观音图前站定,面前的案桌拜访着祭拜用的瓜果,香烛纸钱,底下火盆里有少许的灰烬,寂栖迟站在案前忙碌着。 顾亦丞抬头看着那张观音图,画像里的观音容貌与云浅凉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同,顾亦丞只打量一眼,便知晓画像是以云浅凉生母的样貌所画。 “我若没记错,今日是浅浅母亲的生辰吧。”顾亦丞声音带着雨水的凉意,让寂栖迟燃香的手顿住,万分警惕地看着他,其中带着点忧虑,“我没告诉她。” 寂栖迟沉默,继续燃香祭拜。 国灭之日,乃一国公主生辰。 在苍蓝灭国后那些难听刺耳的言论多如牛毛,云澜回来的时候亦是受到了不少侮辱,那些过去的磨难,寂栖迟不想再拿来说,也不想再让人提起,云浅凉的未来走出了苍蓝这个圈,且这个唯一的云家血脉,似乎不是完完全全的云家后人,那便没必要提及。 所有人都记得国灭之日,但已经鲜少有人能记住那个牺牲自己幸福,当交易品一样送到无相族和亲的公主生辰了,而那些记得的人里,有多少是在祭奠她,又有多少是辱骂? 仅仅因为一个相同的日子,苍蓝灭国的责任便压了一半在她身上。 寂栖迟燃香三拜,蹲下身子烧纸钱。 顾亦丞轻叹一声,上前拿了一把香,凑到火盆里点燃,甩灭火焰,朝着观音图鞠躬三次,把手里的一半的香插进了香炉,随后退回来重复一次,算是代替云浅凉给生母上了柱香。 “您的女儿很好,请您继续保佑她吧。” “澜姨的女儿应该和她在下面相见了。” 顾亦丞眸色一沉,深看了寂栖迟一眼,“明明是同一个人,有点改变,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第342章 夜谈情势 “顾相当真信那些事,一点不介意?”寂栖迟盯着纸钱燃烧的火焰,摇曳不停,眼见即将熄灭才往里面扔几张纸钱,看着火焰烧起来,“一个人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要从何说起?” “笑话,我娶的是谁,心里有数,不用旁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插好香顾亦丞拍拍手,走远了些,对紫云殿内的一切并不感兴趣,饶是这座宫殿建立于此,看着他也心无波澜。 这天下姓云,或是姓宋,姓祁,顾亦丞从来都无所谓。 护国,他所忠的非帝王,只不过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而已。 万宋,祁国,逍遥城,这些势力在顾亦丞眼里,差别不如那么大,只在于他们所行之事是否伤害到了他在意的人,动辄便是敌人,不动在权力上相互制衡,亦或合作均无所谓,他大概是真没什么大义之人。 寂栖迟一个回马枪杀回来,以质问的口气说道:“既然顾相说是,那承担起这一切责任,对她而言,乃是正道,又凭什么推脱?” “说是的人是你,否定她的人依旧是你,是当我顾家人好欺负?”一声冷笑自顾亦丞嘴角发出,他行自殿门前站立,望着越落越大的雨点,那些飘在天空的孔明灯被浇灭、打落,不多会的功夫夜空寻不见一盏孔明灯,跟从未放过一样,“你问凭什么?我告诉你凭什么?” 顾亦丞倏地回身望向殿内,背后是飘摇的风雨,他一身气势如同要冲破风雨,扶摇直上,坚毅决然的开口,“就凭你们没资格!” “没资格?”寂栖迟把手里的纸钱尽数扔进火盆,嘴边挂起嘲讽的微笑,“这话轮不到顾相来说吧,若论没资格,你这个乱臣贼子的后人有何资格跟提苍蓝二字?” “于逍遥城而言,她是苍蓝皇族,于你们而言,她是你们谋划的名目,何曾有人把她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看待?在你们眼里云浅凉是挥剑四国的借口,是一把划破四国平和的利刃,所以你们不屑一顾她允诺的安宁。”顾亦丞眉目似是染上了霜雪,灯火驱散不来他一身清冷,冷冽到有点干净的气势,“寂栖迟别否认,你们只是把她视作复仇的杀器而已。” 寂栖迟陷入良久的沉默里,几欲开口,话到嘴边说不出一字,他握紧的拳头,骨节泛白,捏紧到掌心刺痛,他依旧没松开,喉间如有刀刃在划过,隔得人喉咙生疼。 紫云殿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外面大雨逐渐变得滂沱,只能听见大雨的声响。 云浅凉靠着紫云殿的墙壁,听着里面再无声音响起,仰头望着黑暗的天空,雨幕的尽头像是一个黑洞,那里定是能容纳万千情绪,默默地包容一切,在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化掉,能做到这一切的,大概也只有那无穷的宇宙,而她左不过就是一个寻常人。 云浅凉拿起斜靠在旁边的一把伞,在屋檐下撑开,抬脚走进了这漫天的雨幕里,斜飞的雨丝飘落在她的衣裙上,溅起的雨水打湿了绣花鞋,她嘴角含着一抹轻笑,不似哀伤,亦不见冷暖,只是习以为常的一般弯起嘴角。 这夜连天都下起了大雨,如同落泪一般,她是否流泪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云浅凉默默地离开,如同她默默地来。 “我今夜不是来与你说这些东西,这场雨若是持续下,或许祁云韶的计划会被打乱,但万宋春秋多变,明日多半就停雨,算算日子,祁云韶快来了。”顾亦丞倚靠着殿门,盯着雨幕心不在焉的说道:“祁云韶不可能中途调兵进万宋,而回国的队伍里要是有大量人不见,很容易被人发现,陆将军那边并未有消息传回京城,祁云韶的人手多半是跟万宋的某些人借的。” “祁云韶与宋疏瑾狼狈为奸,相互有所给予很正常。”情绪瞬间转变,仿若刚才的事情未发生。 “何以见得一定是瑾王的人?” 寂栖迟眉头一皱,立即明白了顾亦丞话里的意思。 难怪顾亦丞会亲自过来待着不走,能让顾亦丞亲自出马收拾局面的人不多啊。 “不打祁国后改为要夺我逍遥城了,与祁云韶联手,先借人,再出手相助,就想让我逍遥城俯首称臣,宋家人的无耻程度越发见长啊。”寂栖迟语气轻蔑,随后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愧是顾相,消息就是朝中其他官员灵通,我们的人还没有动静,顾相就已经到这边来了。” “寂少主即便有心迎战,以逍遥城目前的情况,同样不利,逍遥城守城兵马乃万宋规定人数,除此之外的人恐怕只能由百姓组织,但要是一城百姓武功都不赖,整合起来便可做兵力用,逍遥城的秘密恐怕会暴露。”顾亦丞连连摇头,“逍遥城至今的日子过得太特殊,有利有弊。” “必须迎战,天徽帝与祁国都想打探逍遥城的实力,不给他们看明白,还会经常有骚动。” “说白了,就是你们自己固步自封的作茧自缚。”顾亦丞说话是一点不留情面,还击先前寂栖迟对他的冷嘲热讽,“感谢本相是带着重伤的夫人离京吧。” “顾相别把话说得跟为了我们一样,逍遥城的真相暴露,你以为云浅凉的身份还能被隐瞒多久?” “所以本相说了,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上,我在查到你身份的时候,逍遥城就不该存在了。”顾亦丞摆摆手,不再多谈,“寂少主,别太自以为是,以为时间长计划就万无一失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最好把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不要连累了她。” 顾亦丞走出门,目光落在屋檐下的伞旁,目光在旁边那滩略显突兀的水渍上多停了会,无奈失笑,走过去拿走了那把伞。 回到屋内,一切如常,离开时熄灭的烛火并未点亮,只是屋内多丝凉意。 顾亦丞换了身衣物,动作仔细地躺回去,床榻上的人儿自然的贴过来,顾亦丞环住她的身子,安心闭眼,谁也没揭穿对方去过紫云殿的事实。 第343章 兵临城下 昨夜飘摇的风雨,一夜间放晴。 万里无云,水汽蒸发,昨夜雨水都蒸发干了,而伴随晴好到来的是祁云韶的兵临城下。 夜里,熟睡的云浅凉突然惊醒,她一有动静,顾亦丞立马就醒来了。 “有动静。” 两人互看一眼,起床穿衣。 出门前,顾亦丞拉住云浅凉,认真交代,“待会你去药田那边。” 云浅凉抬眸撞进他的眼神里,里面写满了认真,那种珍视好似要溢出了眼眶,如何都藏不住,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定,云浅凉情不自禁地点头答应。 “好,我过去。”嘴角弯起安心的笑容,云浅凉尽力安抚眼前强大男子的不安,“你安心,就算有突发情况,我就做个累赘被抓住,不会硬来,记得来救我。” 最后一字落下,云浅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心态如常,未受即将到来的情绪影响。 顾亦丞明白云浅凉的信仰里,不会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危险时刻她能救肯定会挺身而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有进步了,“不准拿自己开玩笑!” 云浅凉做了个军礼,“收到,长官。” 兵临城下,城楼上的士兵远远看到远处的兵马,立即派人去城主府通知。 士兵匆忙而来,不多事逍遥城完全处于戒备的状态,整座城都亮了起来。 寂栖迟早有所准备,听到士兵禀报换了身衣物,随即出门集结兵力。 寂老派人去熙和院通知,人还没走远就见云浅凉与顾亦丞穿戴整齐的人过来了,明显已然知晓情况,寂栖迟路过两人时,只看了两人一眼,便错身而过,领着人离开。 药田距离城门有点距离,消息还未传过去,云浅凉身边没人,顾亦丞不太放心把云浅凉丢下。 君知住在药田,但城内一有动静他就醒转往城主府赶,途中发现城门外有火箭射进城门,君知连个眼神都未施舍,径直离开。 顾亦丞是打算出城应付祁云韶的,最好是能减少损失,逍遥城名医所在之地,云浅凉身受重伤来此求医再适合不过,逍遥城乃云浅凉的救命恩人的话,顾亦丞出面便是合情合理。 君知未走正门,直闯进了城主府,他一出现,顾亦丞几乎是本能的把云浅凉交给君知,“带她走。” 这一急切的举动弄得云浅凉有点懵,云浅凉便老实了很多,“你小心些。” “城外有我的人。”顾亦丞低头,亲吻一下她的额头,转身走掉。 城主府的各位聚集在了正厅,见顾亦丞在这时挺身而出反而心生警惕,那些对外人有偏见的长辈,探究的目光落在云浅凉身上,犹如在考虑是否把云浅凉扣住,以保证顾亦丞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君知往前一步,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直到顾亦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云浅凉才默默地收回视线,刚才她察觉到了那些不善的视线,只是没心思理会,她嫁给顾亦丞那么久,遇到过几次刺杀,也曾知晓他领兵去追杀那些对万宋不利的人,但顾亦丞从来未在之前把消息告诉她,亲眼送他上战场,感受却大不相同。 哪怕知道顾亦丞武功好,身手了得,依旧满怀担心。 云浅凉按耐住心里的担忧,回身面向那群心里各自打着注意的年长者,脸上神色是来逍遥城后从未出现过的,没有嬉皮笑脸,或是冷嘲热讽,更甚至连那份自信身材一一收敛,肃穆地盯着人,那眼神里涌动着无数情绪,最为浓重的莫过于无声威胁,与一身再不遮掩的逼人气势。 “安分的做自己的事,胆敢伤害顾亦丞分毫,我必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她说这句话时,双眸里沉淀着杀意,嫣红的唇瓣轻轻一碰,就是句骇人的话。 漆黑的夜色是最远的背景,朦胧的灯火似是她眼底燃烧起来的火焰,那么夺目耀眼,却又如同是踏着黑夜而来的妖孽,分明语气不重,却震慑人心魄。 “副城主,是火攻,少主已经带着人出城迎战了,目前火攻已经停止,但城内还是有不少地方都着火了。”城主府的管家钟叔匆匆赶来,说话气息不均匀,脸上焦色难掩。 “立即派人带领百姓救火。”寂老迅速做出决断。 闻言,云浅凉收回了看向那群人的眼神,视线从钟叔身上掠过,沉声道:“君知大哥,走吧。” 城主府内严肃得有些寂静,出了城主府外面喧嚣不绝于耳。 如之前所言,祁云韶最先采用的是火攻,造成城内的混乱,让逍遥城的叛徒方便趁乱去打开城门,放人进城,寂栖迟大开城门,出城迎战,城楼的人负责解决城门外射箭的人。 顾亦丞未在第一时间出城,而是登上了城楼,有寂栖迟的交代,那些人也不敢阻止顾亦丞。 夜里攻城,是趁着人精神懈怠之时,趁其不备。 两军对垒,持盾牌的士兵在前头,首将在后。 火把照耀着两边首将的俊容,在火光下别有风情。 “祁太子深夜造访,弄的阵仗还真是大啊。”寂栖迟阴阳怪气的开口,嘴角玩着抹冷笑。 “寂少主盗走本宫府内的禁军册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出了万宋京城,祁云韶不再带着那副温良的假面具,一身阴沉,眼底的阴鸷堆砌了满身,浑身均是不善的戾气,看一眼就会吓到人。 寂栖迟冷笑,“这笔账我是记下了,来日定会归还。” 顾亦丞登上城楼,目光扫过下面对阵的双方,估算着双方兵力。 祁云韶那方少说有五万大军,加上他培养的死士混在当中,实力有所增长,逍遥城这群人几乎是在战争中走过来的,论行军打仗配合定是更加默契,率先制服死士的话,胜算更大,且牺牲较小。 天徽帝这一招走得实在是差,借万宋的士兵给祁国的人攻打逍遥城,虽说能让祁国彻底跟逍遥城对上,但损失的是万宋的兵力,简直愚蠢。 由祁云韶带兵就会让逍遥城的人以为是祁国一人的事? 只要在战场上过招,不出三招,寂栖迟定会看出端倪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第344章 发现叛徒 一路上,各家灯火纷纷亮起,被城门外的情况给吓到,途中还能听到孩子娃娃大哭的声音,在这个不平静的深夜里,注定是无人能安睡。 云浅凉担忧地看向城门方向,随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专心自身安危,逍遥城内还有叛徒在,不知道寂栖迟的人是否全部找出来严密监视,万一叛徒比所想程度要严重,极有可能做出害人的举动来,她在逍遥城的身份已经暴露过多,很有可能带来危险。 城里忙慌着救火,进行得井然有序,君知护着云浅凉快步行走在其中,来回奔跑的人如同没见到两人一般,但都努力避开两人。 走到半路,云浅凉忽然停止走动。 城内火光大量,云浅凉耳朵里接收到各种嘈杂的声音,这一刻她停下脚步,盯着那些提水救火的人,脑袋快速转动起来,将周遭的声音忽略,努力回想当才城主府的状况,她一颗挂念顾亦丞的心本来不平静,这会心跳如雷,脑门沁出一层细汗。 君知见云浅凉站着不动,如守护者般站立在她身上,眼神打量着四周情况,以免有突然的袭击。 这场大火有异,燃烧得很快,且在夜里射进来火箭,百姓门都在家中休息,人员齐全得很。 君知留神的警戒,听到远处微弱传来微弱的声响,是孩子的哭声,他眼神定了定搜寻,见东南方向的一家酒楼已经燃烧起来,而二楼的窗口一个小孩儿正哭闹着喊娘,而小孩子所待的地方已经是大火了,小孩儿正努力的想要通过窗户离开二楼。 君知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用轻功和化形过去不远,但那处在隔壁街道,走开了会看不到云浅凉。 敛眸看了眼站在原地苦思不动的人,君知不好出声打扰她,心想着只是一会功夫就好,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云浅凉脑海里的画面一帧一帧的闪过,仔细的寻找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她感觉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的感觉,脑袋里回忆的画面快速定格在一人身上。 想到哪里不对经,云浅凉面容染上焦色,猛地转身。 “君……”话刚出口,未见君知身影,云浅凉四下张望寻不到君知身影,一咬牙干脆自己往回跑。 君知飞身而至,将小孩从二楼救下来,底下小孩的父母拉着他感谢,他推拒一番才得以脱身,然而等他回到原地时,刚才站在原地苦思冥想的人,眨眼功夫不见了,心里一慌,却快速镇定下来。 云浅凉是聪明的人,知道这里的人拿他没办法,不会有危险,肯定不会停留在附近寻找,大概是先去药田那边了。 君知合理的分析一下,便往药田方向去了。 城主府已经戒严,门口的守卫多了是不少。 城主府内,寂老正在主持大局,发号施令,做各种安排,以护得逍遥城周全。 这么多年来,逍遥城一直是以寂家为首维持至今,紧要关头,大家习以为常的听寂老镇定自若的吩咐,领了命令则快速吩咐底下的人去办,或者亲自前去监督,最后只剩下寂老与常年伺候的钟叔了。 “副城主,喝杯茶吧,少主已经打赢的。”钟叔端着温度不烫人的茶水递给寂老。 寂老接过茶水,目光盯着外面的夜色,“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逍遥城的秘密捂了太多年了,如今四国风波不断,逍遥城混在其中,定会引起人的注意,他不知这个秘密还能隐藏多久,而一旦真相被撕开,各国都会将逍遥城视作敌人,以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这种大局面,可如今已经引起了人的主意,以后每走一步都将险象生还之局。 逍遥城的人前赴后继的铺路,可最怕的是云家最后的血脉也没了,那就彻底没了希望。 “副城主是担心小姐的安危?”钟叔伺候寂老多年,对寂老的想法了如指掌,“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副城主莫要见怪,小姐既然不打算承担这些责任,我们其实没有必要再关心她的死活,说到底她更像个外人。” “你这是什么话?”刚喝了口茶的寂老闻言重重地把茶杯放下,很是不认同这番说词,“我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如果云家最后的血脉都不在了,我们至今的所有谋划,以及逍遥城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是啊,我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钟叔近似呢喃的问道,“所有人都说这是为了苍蓝,为了云家,但大家口中的云家后人压根不想拥有这一切,甚至是反对,副城主从未想过这么做是错的吗?” 钟叔这话问出,寂老心中一个激灵,已然发觉了异样。 寂老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好似当真在思考最后那个问题,心里却想着应对之法。 身边之人有异! 云浅凉心急如焚地往回跑跑,耳边是呼啸的寒风,呼吸间喉咙都已经有了干涩之意。 她离开之前为何没有多留个心眼,竟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细节。 那个钟叔来禀报情况的时候,衣衫和发丝虽然都有些许凌乱,且带着明显的担忧,但还是有两个漏洞。 其一,城内起火,到处都在救火,他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鞋底却是干爽的! 其二,没有汗水,气候是冷的,但到过火源附近都会热,再着急匆忙跑回来,不可能一点汗都没有。 仔细想想,那人跑来时的脚步声,没有凌乱。 这么明显的情况,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钟叔是城主府的管家,在府内多年,其他人肯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而城主府内的人却是这座城的大人物,这种时候他留在是城主府,下手成功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云浅凉回城主府,正见先前与寂老在一处商讨事态的人结伴往外走,她一个急刹车停下,气还未喘匀张口就问,“钟叔呢?” 而此时,寂老正想装作未发现,借着思考起身远离对方,但他刚有动作,钟叔从束袖里拿出匕首,抵在了寂老的脖子上。 第345章 城外交战 “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地,城主府门前的侍卫拔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云浅凉已识时务的举起双手投降,但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并不惊讶,反而对自己着急大意而自嘲的低笑一声。 钟叔帮着寂老打理城主府多年,怎会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 守门的侍卫挟持着他们往里走,那些衷心的侍卫看着拔剑对着挟持之人,但碍于对方手里有人质,而不敢轻举妄动,双方一路僵持着走去紫云殿。 云浅凉相当配合,脑袋里思绪却未停歇。 寂栖迟过于相信一路同行的人了,才让这些叛徒有机可趁,恐怕在察觉到有叛徒后,依旧没有人怀疑过城主府内的人,只因这里住着一群对苍蓝忠心耿耿的人,反而让对方钻了空子。 城主府内情况反转,而城外双方已经交上手,为首的两人骑在马背上挥剑打斗,死士在战场上凶猛异常,寂栖迟无法分心应对。 城楼之上,士兵们端着弓箭袭击底下射火箭的人,流箭无数。 顾亦丞眸子深沉,盯着最后方的动静,眼底冷光乍现。 “借用了。”顾亦丞夺过身边人的弓,从箭筒里抽出箭矢。 搭弓,瞄准底下的死士,暗夜里目光沉沉如古井,幽波平静,他双唇抿紧,把弓拉满。 少许,扣箭的手一松,箭矢势如破竹的射出,速度极快,光看箭矢射出的迅猛之势,便知那一箭很沉。 箭矢破空,迅猛而至,射中一名死士,救下眼见要丧命的人。 一箭射出,顾亦丞面色八风不动,又从那个士兵的箭筒里取箭矢,这次一下就是三支,直接搭弓。 顾亦丞箭术在万宋京城是出了名的好,百步穿杨不再话下,此时占据有利地形,更是稳如泰山。 箭矢擦肩而过,射中身后士兵,祁云韶横剑抵挡袭击,分神看了眼城楼上的人,那张脸他很熟悉,前不久还在议政殿内风华不俗的对他咄咄相逼,而今在夜色下的城楼上,执弓射箭,那肃静却无比张扬的气势令人无法忽视。 祁云韶应付着袭击,扬声道:“顾相果然与逍遥城的人勾结在了一起,看来盗窃太子府内禁军册一事,还有顾相一份啊。” “若非令妹派死士伤本相爱妻,本相怎会出现在此处,还那么碰巧的坏了祁太子好事呢。”顾亦丞嘴里反驳着祁云韶的污蔑,搭弓射箭的本事一分未折损,“如今本相憋屈得很,偏生祁太子放火烧城,让本相爱妻陷于危险中,这就怪不得本相插手了。” 长剑直击而去,攻向寂栖迟要害,紧接着虚晃一招,长剑去势急转,袭击寂栖迟坐下的马匹。 与此同时,寂栖迟脚踏马鞍,飞身而去,手中剑刺向祁云韶。 祁云韶夹紧马腹,驱使马匹前行,短暂的摆脱寂栖迟的袭击,转眼功夫他手里的剑就袭击向了逍遥城的兵马,利剑挥舞,直取性命。 祁云韶并不在意万宋士兵的死活,相反能借此损失万宋战力,他乐见其成。 寂栖迟落入死士包围,对方痴缠,打法不干净,配合得当。 寂栖迟弯弯唇角,取出腰侧另一把武器,是把短剑,他冷冷微笑,攻击速度越发勇猛。 祁云韶眼神盯着依旧紧闭的城门,抬头看向顾亦丞,“本宫暂时不愿与顾相为敌,不如由本宫的人护送顾相与顾夫人离开,你我互不干涉。” “怕是有点难。”顾亦丞手一抛,把手里的剑丢给那名士兵,“逍遥城再如何独立,也是我万宋城池,祁太子趁夜袭城,身为万宋官员本相岂能坐视不理?” 祁云韶眸色阴鸷更浓,浑身森寒,而顾亦丞在他毒蛇般的视线下,笑得温润。 只听顾亦丞站在高处扬声道:“苍狼军听令,将侵我万宋国土者,赶出万宋地盘。” 含着内力的声音,在打杀声中远远的扩散开去,方圆十里均可听见。 后方懈怠战事的士兵摘下隐藏的装束,听着命令,扬声应和,“誓死护万宋国土。” 双方战局,顿时起了转变,本该是袭城的敌人,却有半数人临阵倒戈成了逍遥城的同伴,一入战局,便对着穿同样衣物的人下狠手,只是这群人目的不在杀敌,而是让对方丧失战斗力,甚至还会偶尔反水,把逍遥城的人给打到,让对方给无力杀敌,可谓是战局里的搅屎棍。 顾亦丞目光冷沉的顶着下方战局,目光锁定在那些死士上,随即眼眸一弯,踏上城楼垛口,轻松一跃,如神兵天降般急掠而出,他腰间缠着一把软剑,内力灌入软剑,看似不起眼的一挥,斩断了袭来的箭雨,甚至在那些盾牌上开了道口子。 顾亦丞稳稳落地,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如个游刃有余的贵公子。 身影掠出,残影道道,那人已加入死士的战局里,助寂栖迟脱身。 “这些刚好给我泄愤,祁云韶那边自己去应付。”战乱里,顾亦丞声色异常沉稳,时局已是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增加负担。 顾相府遇刺后他情绪一直控制着,只表露出该有得情绪,天知道他多想手刃那些对云浅凉怀有满腹杀意之人,这会祁云韶的死士落在他眼里,无疑是一种激怒。 不是同一批人没关系,反正同宗! 他身份摆在那里,不便动祁云韶,且不便直接出手伤万宋士兵,但这些都是祁云韶的死士,送上门给他杀,不杀白不杀,杀了也白杀,天徽帝还能责难他不成? 顾亦丞执剑的手腕轻轻一抖,软剑如蛇击出,其速如闪电,其势如奔雷。 寂栖迟也不道谢,三两下撤出缠斗,身若飞鹰冲出,袭向祁云韶。 两剑相撞,生生把祁云韶逼着弃马,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一触之下,双方眸间狠厉一闪而过,招式齐出,快准狠的袭击对方,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双方胶着,互不相让的步步紧逼,招式也越发快,越发凌厉,不给对方留一点喘息的机会。 第346章 解救寂老 紫云殿外。 钟叔挟持着寂老站在台阶上,见追随自己的人押着其他人走来,其中还有云浅凉的身影,算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他压了压手里的匕首,对那群跟随而来的侍卫说道:“放下武器。” 然而这番话未得到人回应,侍卫们心中有所犹豫,保持欲放欲不放的姿势。 “钟良,你居然是那个叛徒。”吴越山怒极,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人,心中有气,奈何受制于人,胸口不断起伏发泄的怒气,却实在意难平,正想再骂两句,他身后的人作态把剑往前送了送。 云浅凉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呼吸一紧,见只是吓唬,缓缓呼出口气,语气不耐的出声,“您闭嘴吧。” 云浅凉不好的态度惹来吴越山不满,分明大家脖子上均有致命的危险,她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还有心情挤兑处境相同的同伴。 “不愧是小姐,命在别人手里,还能面不改色。”钟良很是大方的赞赏。 城主府几乎是被钟良控制了,里面窝里反成这样,却无人赶来,只是府内的人聚集在了紫云殿外,例外三层的包围着,云浅凉这群被挟持的人,快成夹心饼干了。 “需要谢谢你的不吝夸奖吗?”云浅凉故作一本正经,随即想想,又道:“左右会死的人不是我,他们死活与我何干,何必害怕?” 话落云浅凉没心没肺的勾了下唇,顺带着无所谓地耸肩。 眸光微闪,借着耸肩动作,云浅凉脑袋一瞥,避开架在脖子上的剑刃,在那人只顾着扣她回剑下时脚往后狠狠地踢向男子裆部。 下体剧痛,男子再无心力顾忌云浅凉是否脱离挟持,云浅凉一记擒拿手反扣敌人。 不过眨眼功夫,轻易夺过本该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往捂着下体的男子喉部一抹,热血染冷剑,人丢开人对方已没了气息,杀人时那叫一个流畅利落。 逍遥城的人无论哪方齐齐一惊,来逍遥城多日云浅凉脾气虽然硬了点,终归是服从安排的乖顺样,多次传回的情报里只提过云浅凉不是只白兔,惹急了会咬人,但听说与见过差别甚大,这熟练的手法简直是经过无数次训练才能如此干脆。 云浅凉得了武器,颇为悠闲的活动筋骨,对那些包围着一群人的侍卫视若无睹,对钟良的威胁压根未放在心上,连眼角余光都未给施舍过去,当真是副冷情模样。 然而做了多年卧底特工的云浅凉心里再清楚,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杀人灭口,还未动手只说明一点,这不是同归于尽的场面,如此情况越在乎人质越受制于人,她不在乎能把危险清除掉大部分,探一探底线。 对无辜之人,云浅凉会存善心,但她从不圣母,对敌方且用利器指着自己的人,动起手来可就无比狠辣,出手便奔着杀人去的。 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先发制人。 君知匆匆赶回药田,却不见云浅凉身影,“小姐没有回来吗?” 闻言,心知君知前去保护云浅凉的卫秦,心里咯噔一下,担忧浮上心头,摇了摇头,“云丫头,会不会回城主府了?” 话音未落,君知身影忽然消失在眼前。 旁边正想跟着去的清寂,见状眸间深色越发浓烈,压住心头震惊,安慰卫秦,“师傅,不会有事的。” 卫秦只能勉强点头,“丫头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险为夷。” 钟良见那灵活打斗的身影,不顾其他人手里还押着人质,眸色冷清的泛着寒光,以诡异的身手接连杀了不少人,转眼间地上已经躺倒一片。 “住手。”震惊过后,钟良终于反应过来,察觉出云浅凉的意图,“再动别怪我下杀手。” 云浅凉并不意外,保持着给人抹脖子的姿势,听完话后还是毫不客气地把已经制服的人杀了,收手后爽快地扔掉手里杀人的剑,那剑已经沾了许多血,被扔到地上震了下,在地面溅出点血渍。 打斗过中出了汗,发丝黏在脸颊,云浅凉从容地拂开,松了松袖口,淡然一笑,“用我换他。” 她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刚手刃了十余人,握剑的手和衣物,甚至是脸上都溅了血,那白嫩的面庞上鲜红无比刺眼,素衣黑发,眸色浅淡,嘴角勾起一抹的浅笑,却让她眉目里多出了分恣意与张扬。 夜风带着躁动的喧嚣轻拂过,牵起了发丝与衣角,灯火夜色生生在那张娇艳欲滴的脸上氤氲出了妩媚风情,勾人心弦。 这一反转让逍遥城的人又是一惊,刚才还风轻云淡的调笑着不管这群人的死活,转眼便拿自己去换人,把自己送到敌人的刀口下,两幅面孔,委实让人看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云浅凉。 “你抓他当人质没用。”云浅凉声音里本是清冷,这会说话却几乎是带着杀戮后的舒爽愉悦,轻松开口,“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随时可以为所谓的大义牺牲,到时你下场如何不必多说,而我是逍遥城名头上的主子,借口用得漂亮结果就是迟早有一日为之所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有心也无法不顾我生死,否则就无法对这已成百姓交代。” 见钟良动摇,却忌惮于她的身手与机智,云浅凉再添一把火,“你抓他顶多能约束寂栖迟行动,而在逍遥城里还有个不可控的顾亦丞,想要让顾亦丞不敢妄动,只有抓我。” 云浅凉赤手空拳地往紫云殿门前走,每走一步,钟良手里的人便逼近一分,直至把云浅凉团团围住,数把利剑齐齐对着她,只消往前一送即可伤人。 “顾夫人既然不认我们,我们的死活与你无关。”寂老一把按住脖子上的匕首,誓要大义就死。 “看,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我还年轻,绝不会自寻短见。”勾唇,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长剑相指,却可谈笑风生,“换吗?或者需要给我吃点什么毒药,方便控制?” 第347章 甘为人质 君知赶来时,就见云浅凉老实的被人用绳索捆绑,城主府内局势已经变成双方对峙,君知躲在暗处,正寻思着是否冲出去救人,抬眸就见云浅凉眼神准确的看了过来,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君知只得按耐住救人的心思,藏在暗处不露面。 她想救一同被挟持的人,那些人身份不够重要,落到祁云韶手里定不会留活口,为救人故意把自己搭进去,以牵制祁云韶所为。 云浅凉收回眼神,一身刚起不久的戾气散得一干二净,在钟良的话音下,老实地当人质走在前面开路。 云浅凉心思百转千回,君知要想突破重围救她,肯定要用那诡异的功法,她不知那是否是无相族人都会的,却明白一点,逍遥城对无相族的恨意,君知暴露出来在逍遥城处境就危险了,不如当个秘密武器,她自愿代替寂老,是有自己的考量。 先一致对外,再来解决逍遥城和她之间的问题。 有云浅凉这个挡箭牌,一路警戒,明里暗里在没把握一击将敌人毙命时,皆是不敢妄动。 到达城门口,寂栖迟领兵迎战出去城门紧随其后的关上了,没有命令不会轻易打开,然而此刻坐镇城门的将领见钟良挟持了云家后人,以及逍遥城几位长老,顿时坐不住了。 “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城。” 所有人质被推出来,以示威胁,明晃晃地剑在灯火照耀下泛着光,但没有副城主和少主的命令,没有人敢随意打开城门,外战已是意料之中,内乱却让人措手不及。 钟良以防云浅凉诡计多端,停下时在她脖子多架了一把剑,前后夹击,以防逃脱,冰凉的剑身紧贴着皮肤,凉意贴着温热的脖子,不是很舒服,但云浅凉淡淡的表情,一点不着急,让人疑惑目前情况。 “让人打开城门。”钟良退了下云浅凉,把她往剑刃处逼。 云浅凉这个人质很让人省心,像只绵羊般顺从,听了话一字不落的重复。 “让人打开城门。” 兴致缺缺的语气,活像对这个游戏一点不感兴趣,任谁都听得出敷衍之意。 寂老随后跟来,见到城门处的僵持,对方已经把云浅凉送到刀口下,大有让见点血逼迫的意思,只得是对城门将领下令,“开城门。” 按着云浅凉脑袋的手挪开,云浅凉低敛的眉眼撇撇嘴。 城门缓慢打开,城门外的吊桥放下,追随钟良的人以圆的形状,同时警戒着城内城外。 城门打开,寂栖迟奇怪,缠斗的势头改为避开,带着人撤回城门守卫。 见城门里一群人缓慢撤出,在一众男子里云浅凉尤为出众,城外风很大,城门一开,风呼的吹过,直接把云浅凉那简单束起的发丝吹起,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祁云韶抬手止住战况,打了个手势,安排自己的人接应。 祁云韶抬眸望向解决了数十位死士,锦衣染血,但身上没有一道伤痕的顾亦丞,眸色一深。 低估顾亦丞实力了。 “顾相不想自家夫人有事,就让你的人住手。” 在听到与云浅凉有关的事时,立马停住了手,气压顿时冷到了冰点,怒气呼啸而出,但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的压着,他举起剑让无声的让苍狼军停手,放下手,他提着剑往祁云韶那边靠近,晦暗不明的眼眸如酝酿着狂风暴雨,气势惊人。 钟良押着人来到祁云韶保护范围内,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云浅凉眼神牢牢盯着那走来的身影,低头勾了下唇角,抬眸时她笑意已经收起,出言制止,“原地站住。” 话音落地,众目睽睽之下,那倨傲清隽的男子生生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云浅凉,确认她身上没一点伤痕,悬着的心逐渐归位,但那两把剑碍眼极了,一不留神就会让人在他面前血溅三尺。 顾亦丞的视线牢牢地纠缠着她,似乎用视线包裹住她,隔绝掉危险般。 苍狼军与逍遥城的守城军汇集在一处,局势终于是泾渭分明的双方敌对了。 良久,顾亦丞声音喑哑的开口,“没受伤?” 云浅凉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摇摇头,“杀了点人。” 顾亦丞欣慰地点头,眼眸转开,冷冽的望向祁云韶,直言问道:“条件!” “那就要看顾相的诚意了。”祁云韶阴沉沉的笑着,像是厉鬼般,“顾相杀了本宫这么多死士,你不见点血说不过去吧,你是挨我三剑,还是自己动手?” “呵。”顾亦丞还未开口,云浅凉率先发出冷笑,“你他妈当我是死的吗?” “顾夫人似乎没有点人质的样子,本宫与别人不同,不懂怜香惜玉。”祁云韶眼底是一片漆黑的杂质,一眼看过去阴冷几乎是从脚底升起,“顾相,本宫耐心有限,赶紧决定。” “他敢动,我就敢死。”在那般视线下,云浅凉无动于衷的笑着,生死在她眼里仿佛是件闲事,“祁太子,拉你与祁国给我陪葬,我觉得很划得来,不如我们试试?” 两军对垒,数万人眼皮底下,那人笑得风华绝代,妖媚得不似人。 然而她灼灼其华的笑着,那双眼睛里早已沉下,如万顷幽潭,无人能在那种眼神下寻找出玩笑之意。 一道惊雷劈下,狠狠地撕破这惊骇众人的气场,闪电的光芒映着那张脸,反而更是可怖。 有些人堕落到地狱,也会踩着白骨爬上来,带着一身戾气与杀意,翻手云,覆手雨,云浅凉的眼神里藏着那雄鹰般的大志。 电闪雷鸣,风云涌动。 云浅凉眨眼,把眼底情绪隐藏起来,狂风肆意的吹过,她无惧的声音响起,“赶紧撤吧,我不想淋雨。” 顾亦丞压了压心里波涛汹涌的情绪,扬声道:“撤。” 紧随着苍狼军撤走,寂栖迟也下令撤回城内。 暴雨将下,逍遥城的人撤回,想要火攻已然不可能,祁云韶不算是没有收获,且他此行目的有二,算账不急于一时,没必要与这些人纠缠,下令带着人质离开。 第348章 人质待遇 大雨滂沱,砸在瓦片上啪嗒作响。 风雨敲打门窗,细细聆听像是奏着催眠曲。 昨夜逍遥城率先撤回城内,逍遥城虽然遭过火灾,但到底是座城池,不愁无地安顿,为难的是祁云韶这一行,撤兵数十里,在逍遥城外寻了一处小村庄休息。 村民们不曾见过这种大阵仗,有人拿钱财让村子里的收留,那架势把一辈子务农的朴实百姓吓得够呛,各个佩戴兵器,还抓了美貌女子,瞧着挺像是坏人,为首的长得好,还是带着穿万宋士兵服的人,村民只当是京城里大官路过,收了钱财提供了几间茅屋让人将就。 作为人质,云浅凉等人很客气地被请进了茅草屋里关着,算是有个很好的避风雨的地方。 听着雨声浅浅入睡,云浅凉倒是一夜“好眠”。 趴在茅草屋简陋的窗子前,粗粗的木头架了个十字,就那么卡在方口里,茅草屋平时只是空着,有时用来堆柴火,窗子外用块木板挡住不让雨飘进来,云浅凉就把木板挪开了点地,从窗子里望着外面落雨神游发愣。 卯时已过,乌云不散,天色暗沉,像是夜幕降临之时。 附近的村民的家里住着大块土砖房,盖着瓦片,有炊烟屋子飘出。 云浅凉脑袋靠着木头,摸摸早有饥饿感的肚子,眼神继续望着外面。 村民起得早,她趴在窗边快一个时辰了,村民老早起床做饭,但至今还未有人来给人质送饭。 “当人质这么没人权吗?”雨声滴答间响起云浅凉的哀叹与抱怨,“不管饭,不给水。” 角落里,待遇不如云浅凉好,被绑在一起的三人一夜未睡,沉默不语。 听了云浅凉兀自喃喃自语,吴越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没志气。” 云浅凉往角落看了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嘴下不留情,“还活着啊,不吱声我还以为死了呢。” 吴越山对云浅凉那副漫不经心的无所谓满腹意见,要不是地点不对,他肯定回嘴教育,奈何身在敌营,内讧让人看笑话,只能吹胡子瞪眼的用表情来表达意思。 三人里,齐叔同样看不上云浅凉难成大器的样子,但他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见三人那副模样,云浅凉闲着无聊,一个念头冒出,她弯弯唇搬着长凳到角落去。 云浅凉打量略显狼狈的人,啧啧两声,“你们满腔志气还不是沦落到这个地步,祁云韶把人抓来还不杀,别告诉我,你们看不出他图什么,真有志气,怎么不学寂老那般宁愿自尽,也不受人以柄?” 云浅凉特别汉子的曲起一条腿踩在长板凳上,看着像哪个山头的女土匪。 “同病相怜,顾夫人何苦看我们笑话?”齐叔道。 云浅凉耸肩,实诚道:“看待遇我们就不一样。” 她好歹手脚自由,想要出去觅食,大概还是能的,只是外面到处湿漉漉的,她没干净的衣物换洗,还是莫要外面走动了,省得在这种时候染了风寒。 云浅凉正乐呵的捉弄人玩,茅草屋的门被看守的死士从外面推开,一身清爽的祁云韶走了进来。 云浅凉脑袋往他身后看去,没见到有人端饭菜来,一阵失望。 当真打算饿着人质吗? “顾夫人以为有瑾王在,本宫不会拿你如何吗?”祁云韶进来后,门扉被人从外面关上。 闻言,云浅凉心觉好笑便笑出声来,当下把嚣张的腿放下,安分坐好,“祁太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是个有夫之妇,你这么胡乱给我配对可不太厚道,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不守妇道,勾三搭四呢。” “顾夫人装傻充愣的本事果然强,说好的生死未卜,怎么看着不像啊?”祁云韶负手走进来,不介意茅草屋里堆积了许多灰尘,往另一张长凳走去,施施然落座,尊贵一丝不减。 “逍遥城神医多,医术了得,没几天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了。”云浅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倒是不跟人见外,把戏给演全套了,“佳和公主的死士手段肮脏,玩了偷袭,险些就被刺了个对穿,祁国这为人品性一般啊,竟喜爱这种下作的手段。” 祁云韶废话不多,句句切入要点,“比不上顾夫人身为一品诰命,谎话连篇。” “敢做不敢认?”云浅凉眼眸里流淌出浅浅笑意,流光溢彩,烟波流转。 “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吧。”祁云韶不与云浅凉绕弯子,直言道:“本宫的人已经把村庄包围,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万宋百姓,顾夫人不妨猜猜,顾相是否能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能不能姑且另说,不过,我很担心你看不出来吗?”这般说着,云浅凉却是睁着好看且清澈的眼睛,眼神里戾气与杀意如同被雨水冲刷干净,清眸水润,干净得不见杂质,“我很担心你不给我饭吃。” 祁云韶眸光暗沉得可怕,显然对云浅凉的插科打诨不满,“云浅凉,少拿你对付宋疏瑾的那套来应付我,你这点小把戏真以为能激怒我吗?” “激怒你对我有何好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祁太子非要这般揣测别人的意图,我无可奈何。”云浅凉算是明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道理,她真的是想要口吃的而已。 不怕是真,因为顾亦丞肯定会救她,有君知在,更是容易潜进来,所以云浅凉不担心。 至于其他,云浅凉只是懒得正正经经的去附和祁云韶,上位者的演讲容易把人带偏,她心性坚定,未必其他人同样如此,万一冲动之下透露点情报给祁云韶,后果只会更严重,她不认真反而容易把祁云韶逼走。 “顾夫人看来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祁云韶言辞带着威胁性,连声音都比刚才冷了几分,扬声道:“来人。” 茅草屋的门扉再次被推开,守在门口的死士进来了一个,站定在祁云韶身边等待吩咐。 云浅凉看着口鼻遮掩得严实的死士,一身黑衣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外面守了多时,衣物沾了雨水,却没湿透,似乎是防水的衣料。 “让顾夫人看看人质的下场。”森寒的声音冷漠响起。 第349章 故意激怒 穿着漆黑的死士领命后,转身朝角落走去。 绑做一团的人均是铁骨铮铮地模样,眼睁睁看着死士靠近头颅骄傲的昂起,一副接受结局的释然样,如他们所说满腹志气,大难临头仍不对敌人露怯,甚至还有人嚣张的哼了声,生怕对方不跟他计较似的。 故作冷漠的云浅凉,终是在心里默默轻叹一声,无法硬起心肠来置若罔闻。 眼下受伤,待有人前来营救,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云浅凉长舒一口气,眸间漫不经心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祁太子有话便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祁云韶仿若未闻,并不出声喊停,摆明是有意给云浅凉一个下马威,让她记住教训,莫要再给自己添麻烦。 见状,云浅凉忍不住垂眸轻笑,心间暗自给祁云韶扣上幼稚的帽子,察觉到别人视线看过来,她握拳把手抵在唇间,遮掩住她还未收敛起来嘴角,润了润声才开口,“抱歉,祁太子这行径让我想起隔壁邻居家的孩童,被激怒后总爱做点事来维护自己高傲的自尊,一时没控制住,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 祁云韶以鼻息冷冷哼了声,冷沉的视线只落在云浅凉身上,半句话未说。 死士走进,抬脚就要往人身上踹去,云浅凉忽然出声。 “等一下。”话音不见焦急,就见她陪笑道:“要不我别在屋里碍眼,万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场面会有点尴尬。” 亲疏本就明显,万一看着心里真挺愉快,何止有点尴尬啊。 云浅凉的脑回路跑得有些远了,然而落在别人眼里是各有想法,有人觉得她懦弱,在讨好敌人,有人觉得她不知悔改,试图浑水摸鱼。 云浅凉悄然抚上手腕的暗器镯子,这段时日清闲,时常待在药田,她占便宜的把里面的细针给淬了毒,却不致命。 先前在城主府时未用,是逍遥城的人懂得些许医理,很难糊弄,但祁云韶未必会懂,她一个传言解了泣髓之毒的人,有点高明的毒药不足为奇。 轻轻转动镯子的外环,细小的银针飞出,极为不起眼。 祁云韶只觉后颈一阵刺痛,如被毒蜂蜇过,只短暂一瞬,他眸光顿时冷冽地射向云浅凉。 云浅凉的手已移开手镯,见人看来,双手做投降状举起,“祁太子千万别生气,血液循环加快,毒素会更快进入肺腑。” “还真是小瞧了顾夫人。”装作不在意刚才那点刺痛,祁云韶起身逼近云浅凉。 一人步步相逼,云浅凉只能一味的后退,最终后背靠在墙面,再无退路可言。 祁云韶强势地把人困住,五指张开,朝云浅凉那截漂亮的脖子升去。 云浅凉抬手横挡在颈前,目光清澈,无恐无惧,“祁太子,男女授受不清。” 祁云韶一拳砸在墙壁上,拳风擦着云浅凉的发丝,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解药!” “我要是带着解药的话何必对你下毒?”云浅凉眼珠往右边转动,视线注意到那握紧的拳头,再慢悠悠转回来,“而且我目前射中你的针是哪种毒。” “是吗?”紧绷的下颌勾出冷硬的弧线,祁云韶眼底风起云涌得厉害,努力压下心底的涌现的怒气,对死士下令,“拉出去,杀了。” 云浅凉眉眼弯弯,眨眼时甚是无辜可人,还悄悄从祁云韶面前歪歪脖子,去看对面角落的情况。 死士把绳索解开,只单独拎了一人出来,把余下那人绑好,压着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带着倒霉蛋吴越山出了茅草屋。 眼见着茅草屋的门扉关上,云浅凉才缓缓挪动视线,对上面前暴怒那双眼睛,双手在身上拍拍,不介意的把袖袋翻开人看,再把唯一能藏东西的荷包打开,里面除了碎银子外,再寻不见其他东西,实力交代,她身上真没藏着解药不给。 “真没有。”云浅凉说的异常诚恳。 祁云韶一身寒气终于远离云浅凉,但并未就此罢休,“有没有是你的事,交不出来药,一个时辰杀一人。” 木门大力的被甩上,发出巨响,茅草屋本就年久,屋子晃动一下,有灰尘不断从头顶掉下来。 云浅凉在长凳坐下,放空思绪,尽力在雨声里夹杂着的声响,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睛。 屋内剩下的两人紧挨着坐在角落,视线整齐的落在云浅凉身上,见她睁开眼,眼神藏锋,眼尾锋利如刃,哪里寻得见刚才巧言令色的模样。 “死不了。”不带温度的声音从嫣红的唇瓣溢出。 不可能会杀人,云浅凉心底清楚,人质对祁云韶目前有多重要。 至于受伤,受伤了祁云韶同样没好处,万一事态有变,需要转移营地,受伤的人会成为累赘。 累赘,要么抛弃,要么死,死了祁云韶能换取的东西就少了,祁云韶不会笨到这个地步。 不多会,门扉被推开,一件衣领带血的湿衣被丢进来,只一个动过而已。 那件衣物正是吴越山身上穿戴的衣物,此刻沾了不少血,因衣物淋湿了,血色侵染得快,看似沾了好多血。 这间茅草屋本就小,这会丢进来一件带血的衣物,血腥味还挺浓。 其他两人没说话,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反正云浅凉是没有信,只施舍给了那件血衣一个眼神,就搬着长凳到窗口欣赏雨景了。 云浅凉听觉敏锐到何种地步,祁云韶明显不知情,没有防备这点,轻易让云浅凉听到了声响,不过是被带到了旁边的屋子而已。 至于她不相信那件血衣,血的气味不对,弄点鸡血就想糊弄人,未免太小巧她了。 鸡血做出来味道也不错啊,太浪费了。 云浅凉幽幽想着,眼底却是浮现出担忧来,这些人迟早是要被单独审问的,千万别被祁云韶给洗脑了。 且不说她是否真是苍蓝后裔,哪怕是让人知晓她非云相嫡女,也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齐叔和邵叔接连被带走,茅草屋内只剩下云浅凉与三件血衣。 第350章 亦丞远谋 逍遥城情况已经稳定,及时扑灭大火,城内有损失,但好在无人伤亡,而最大的问题是云浅凉被当做人质抓做了,而钟良投靠了祁云韶,不知是否会把逍遥城的秘密对外宣扬,乃至云浅凉的身份,这个四国眼里的隐患,暴露后云浅凉即便解救出来,恐怕再无法回到顾相府内安心度日了。 大家得知云浅凉是为了救寂老,自己提出和钟良交换人质,心里存着一分感激,尽管她从未想过要承担起云家后人的责任,但危难时刻,云浅凉肯挺身而出救人,说明她是真的把逍遥城众人当做普通百姓一视同仁。 顾亦丞的低气压,自那夜之后,一日胜过一日,生生把气氛降到了冰点,把自己弄成了人不敢接近的煞神。 寂栖迟处理完城内事务,回到城主府,坐在正厅内不曾去休息。 寂栖迟张口劝说:“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情况了,不久就会有消息,你去歇歇吧。” “不必。”顾亦丞寒声拒绝,他心里静不下来,生怕云浅凉会擅自行动,导致自己受伤,“派去传信的人有消息了?”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但大雨连绵,行军速度减缓,你要是着急行动恐怕是来不及了。” “不用赶来了,传个消息过去,把这事闹大来。”动真格的话,顾亦丞是有十足的把握斗过天徽帝给那支军队,偏生隔着一道同胞在中间,杀死正好中了祁云韶的计,这其中想来少不了觊觎皇位之人的推波助澜,他前脚阻了天徽帝大动干戈的战争,天徽帝转头就给弄出这么大的事来,“万宋京官百人,竟还生出这种闹剧来,天徽帝自食恶果,该让他尝尝这颗亲手孕育出的恶果是何滋味了。” 不知者深浅者,永远不知收敛。 朝中派系虎视眈眈,真以为他永远会挡在面前摆平一切吗? 京城调兵事态严重,骁王那边竟是未能有动静,看来的确是扶不起来,连牵制一二都做不到。 寂栖迟看着上座那位眉眼冰冷,气压低沉的男子,感觉到了无声的魄力,以及那种运筹帷幄的帝王权术,那人更像是真龙天子。 寂栖迟不禁想到,倘若眼前之人乃万宋帝王,恐怕逍遥城的蚕食计划,不会那么轻易得逞,以他的精明,逍遥城这边刚有动作不久,顾亦丞已经强势的派人镇压,直接调兵到逍遥城外,开始一波打压或者攻打,绝不会有逍遥城的今日成就。 好在,顾亦丞这些年来只是天徽帝面前的一道保护屏障,许多事不曾插手去管,而有祁国吸引注意,天徽帝又对他不够信任。 “万宋皆传左相乃奸臣,殊不知你才是真正替万宋着想的人,覃越城的拥兵自重,私收暗税,要不是你提出增长税收,不会轻易解决,结果你还趁机图了半数兵权。”一天一夜的忙碌让寂栖迟略显疲惫,他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在意规矩与姿态,“不过看看你做的事,帝王之争不可避免,干脆直接捅破来,说你忠于天徽帝,莫说别人,连我都很难相信。” “忠于天徽帝?”顾亦丞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冷笑出声,出口话语张狂而不敬,“他配不上我的忠诚。” 借外人士兵,攻打自己地盘上的百姓,说出来别人定会觉得是个笑话,偏生一国之君做出了这等事情! “不如考虑一下我们这边,如今四国的统治,没有一国比得上曾经的苍蓝,拨乱反正才是正道。”寂栖迟话音里满是自豪,有了对比苍蓝掌权的天下越发让人觉得好。 顾亦丞无动于衷,“一丘之貉,还分个好坏,有意思?” 逍遥城与其他四国帝王打的主意哪来的差别,一样是要挑起战争,让战火烧掉维持十余年的和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让百姓尝到战火之苦,绝非明智之举。 顾亦丞并非排斥战争,家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数百年来的变迁,只是眼下各国内忧外患,关起门来自家人都顾不好,再对外开战,其结果便是乱上加乱,战火四起,不仅百姓经不起这般折腾,家国同样经不起混战的摧残,皆是这片大地将会是何种景象? “你难不成还能阻止四国一统?”这会换做寂栖迟觉得好笑了,但笑着笑着,触及到顾亦丞眼底的认真,寂栖迟再也笑不出来,“万宋都要谋划攻打煦宁了,谁不想趁乱分一杯羹,一旦壮大尝到甜头,野心只会越发膨胀,谁能真正的将局势审视清楚,收住野心?” “四国迟早有一日会一统,但绝非眼下数年。” 至少十年内,会保持三国鼎立的局面。 一个转念,明白顾亦丞的心思,寂栖迟惊起,“简直无理取闹,顾亦丞你想法太大胆了,即便你把控住万宋局面,他国朝政千变万化,有心都未必能做成,何况祁国还出了个祁云韶,他可不是那么轻易会罢休的人,而且……” “我十四岁接了顾家,被天徽帝看中,由官员举荐入朝,借天徽帝之势培养了自己的人,十六岁手握兵权,拼死救下了当年的铁骑军,在四国安插了情报线路,至今八年,稳坐在左相位置上无人可撼动。”那些年的惊心动魄,从顾亦丞口中说出来那般的轻松,仿佛就是玩了比较困难的游戏,“你以为我谋划多年,是为了帮宋家一统天下吗?” 八年时间,在权势中间能接触到的东西,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而这八年他始终在做一件事情。 寂栖迟震惊得良久说不出话,他在京城查到许多事情,顾亦丞与安国侯府来往亲密,四国皆有的正安当铺是顾亦丞收集情报之用,甚至顾亦丞手里有一支军队,正是苍狼军他也知道一二,但从顾亦丞话里来推测,所查到的这些居多是现在暴露在外的,顾亦丞不可能现在把底牌全部暴露。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话,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顾家曾经处在什么位置,你们这些苍蓝后人,应该很清楚。” 第351章 耍诈探话 两天两夜,日子算不上难熬,于曾经受过各种折磨的云浅凉而言,放置是最轻松的过程。 作为人质,有人送饭来她就吃,没人送她饿着睡觉或是看雨,日子过得还不赖。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云浅凉靠在窗边闭目休息,不曾理会。 紧接着门扉推开,祁云韶穿着一身浅灰色锦袍,迈着优雅地步伐走进茅草屋,路过门前目光低垂看了眼地上的三件血衣,而后未再往里走,“没想到顾夫人竟还有如此了不得的身份,着实让本宫惊讶。” 云浅凉缓缓睁开眼眸,掩唇打了个哈欠,眸光带水,像是连日的雨水潮湿了她的黑眸,气质间带着一丝柔弱。 揉揉双眼,云浅凉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不解道:“什么身份?” “到了此时,顾夫人还不肯老实,那本宫就直说了。”祁云韶依旧站在门旁,背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丝线般掉落,“你不是云相府的千金。” “怎么可能?”云浅凉眼底迷茫一闪而逝,随即警戒地盯着祁云韶,怀疑他的用意,“话说回来,祁太子连日未离开过村子,从何处得来如此荒谬的情报,我娘亲生前倾心于云相,不顾反对执意要嫁,你觉得我会相信她背叛了所爱吗?” “你是聪明人,难道从未想过为何云相待你那般绝情?而且逍遥城那些人并没你想的那般忠诚,吃了些苦头,就把你的身世泄露出来了。”见云浅凉一副不知情的怀疑样,祁云韶大方道:“不信的话,本宫可以带你去看。” 云浅凉慌张地眨眼,似乎心里动摇了,往前迈了步伐,但只跨出一步,她就收回了脚,“你丢三件血衣进来暗示我杀了他们,万一你这是耍诈,我岂不是一步步中了你的圈套。” 祁云韶与宋疏瑾合作,极有可能从宋疏瑾口中得知她非亲生。 钟良与祁云韶勾结,背叛逍遥城,但显然有所隐瞒,否则今日祁云韶站在这里,提的不是她非亲生,而是苍蓝后裔。 钟良没开口自揭身份,那三个更加不可能泄露逍遥城的秘密,听着话里的意思,祁云韶对她的身世知晓一二,但不全面,这是想诈她的话。 “你如今已在本宫手里,何必多此一举给你下套,你身世如何,不如让那三位解答一二,想必你会很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何人。”祁云韶不急着强迫云浅凉接受提议,耐心十足的等待她思考其中利害,再做定夺。 “我亲生父母就是云相与宋王嫡女。”云浅凉执拗的强调,像个在真相边缘试探,但不敢接受的孩子。 “顾夫人接受不了事实,暂且不提此事,只是顾夫人不想知道本宫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什么情报吗?”祁云韶将缓兵之计用得妥当,把种子埋下,无需他灌溉,对方也会控制不住的将种子养大,怀疑这种东西,总会让人草木皆兵,“逍遥城自来神秘排外,占据着好地方,却不受朝廷管束,四国里逍遥城能耐传得人云亦云,不少皇族皆有逍遥城派出去的医者入宫当了御医,这些人医毒双修,还能随时了解皇族人的身体情况,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他们会收留你?” 云浅凉心里琢磨得多了,祁云韶那边的情报不知有多少,逍遥城秘密还未彻底暴露,但至少不是一无所知。 “这般被动我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了,不如我也说说自己的优势吧。”云浅凉斜靠在窗边,双手搭在窗子边缘,“昨日里来瞧见死士带来了个人,背着个箱子,估摸着是个大夫,祁太子怀疑那根细针是否有毒,保险起见找来了大夫,那他肯定给你把脉了,而后告诉你并未中毒,我说的没错吧。” 祁云韶不点头,也不摇头,静待云浅凉继续往下说。 “当初天徽帝中毒,外面皆传是我解了毒,想必你听说过。”云浅凉反问,“那你认为,我下的毒寻常大夫诊得出来吗?” 祁云韶眉宇未见情绪,只是眼底藏着深色,的确是请大夫来把脉了,却是没有诊出问题,但祁云韶自己同样未感觉身体有何异样。 “我敢告诉你,便不怕你请大夫来瞧,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云浅凉收回手,悠然迈步朝祁云韶走去,“你不妨按压肝部看看有何感觉。” 祁云韶手挪到肝部位置按压一下,开始比较轻,后来加重些许力道,并无感觉,抬眸望着已走到面前的人,心间警惕。 “借手一用。”云浅凉扶住祁云韶左臂,右手手指隔着衣物搭在手臂一处穴位,“再试试。” 祁云韶轻按一下,疼痛感让他眉头一蹙。 这瞬息功夫,左臂已被人放下,只听云浅凉轻飘飘开口,“大夫告诉你没中毒,眼下疼痛非虚,太子有何高见?” 云浅凉十分自信,因为…… 任何人按肝经上的穴位,再按肝,均会有疼痛感。 相比先前听闻身世时的须臾慌张,这会的云浅凉依旧是那个聪颖自信,运筹帷幄的女子,眉目里神采熠熠,就像是翱翔九天的凤,一时落了难,居于破旧的茅草屋里,但高贵的凤凰哪怕落难也始终是高飞的尊者,再落魄都无法掩盖自身的尊贵,那是骨子里的清华与倨傲。 祁云韶从容的收回手,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态,把话题引回刚才的轨道上,“一手医毒如逍遥城所出,他们一再接近你,不惜把你带回逍遥城,你要说自己与逍遥城没关系,反而让人误会你在有意隐瞒,若非抓到了人,知道了些事,本宫实在很难想到,堂堂云相嫡女竟非云家与陆家血脉。” “这种没有证据的事,你说再多我也不会相信,我是云家的女儿,是陆瑶的女儿,绝对不会有错。”这话云浅凉说得格外倔强,更多的像是负隅顽抗。 “云夫人在陆家诞下女儿,而当日陆家刚巧有位即将临盆的客人到访,这事不知顾夫人是否知晓?”不待云浅凉回答,祁云韶自己便开口了,“要是不知,本宫可以把当年的事与你细细说来,只是在此前,先把一些事解决一下,否则本宫怕是没那个心情跟你好好说话。” 第352章 药方换人 云浅凉寻思片刻,提道:“我有个条件。” “放你肯定不行。”早有所料般,一口拒绝。 没有多少犹豫思考,云浅凉接受了目前情况,“那把他们三个放了,我留下来当人质。” 祁云韶忍俊不禁,眼神里颇具同情,连连摇头,“顾夫人讲义气也要看人,他们泄露你的事,你竟还想着救他们。” “祁太子如何做人我管不着,甚至你说的话有些我听着奇怪,但到底是救命恩人,一码归一码,恩情得还了,日后找人算账才能狠得下心来,否则别人会以为我云浅凉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说出去不太好听。”云浅凉把逍遥城是恩人一说坚持到底,认定自己是在京城出事后才来到逍遥城,而非祁云韶口中所说的收留与不惜带回,比起小心翼翼把谎话圆起来,她的谨慎不比祁云韶诈话时低。 “他们对我用处不大。”说着,祁云韶话锋一转,“只不过,顾夫人得先让我看到诚意。” 眼珠一转,云浅凉想着投机取巧一些,“让我和他们见面,出来后我把解药的方子给你,待他们安全离开,我再将药引告诉你。” “不够。” 云浅凉内心对面前的人翻了无数白眼,最终哀叹一声,手摸上镯子,取出一根细针,当着祁云韶的面眼睛都不眨一下,把细针刺进脖子处,随后把针拔出来扔在地上,轻轻松松给自己下了毒,“这种毒不像那些霸道的毒药,发作起来痛苦不堪,而是随着血液流动,一点点侵入心肺,最后猝死。眼下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无法估计何时回被救,总不可能给你假药方,害了自己性命。祁太子可还满意?” 祁云韶把手伸过去,“交出来。” 云浅凉自然地把手镯褪下,放在了祁云韶的手里。 祁云韶转身往外走,对门外看守的死士交代:“带顾夫人去见逍遥城的人。” 有死士递给祁云韶一把伞,撑着他离开茅草屋,走进了村里最好的那间房屋。 送完祁云韶后,那名死士回来,态度生冷的把云浅凉请出去,撑着伞把她带到与祁云韶落脚处相隔三间房屋的一户人家。 门前依旧有人看守,但这户人家有人住着,见人要进去还客气的敲了门。 不多会,双开的门扉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一头黑发扎成两个揪揪,黑黝黝的明亮大眼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小孩盯着门外被伞撑住的人呆愣着,眼睛晶亮无暇,真真是纯真的孩童年纪。 她这个年纪的时候父母已经过世了,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眼睛里总是藏着浓重且挥之不去的阴影,纯真早早的在她眼里消失了。 “小妹妹,能让姐姐进屋吗?”云浅凉弯下腰来和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呆愣着点了下头,因为云浅凉笑着跟她说话,脸色有些发红,赶紧把门打到大开的地步,让云浅凉进门了。 小女孩的父母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踏进门的云浅凉行为有些局促,觉得云浅凉好看,但碍于这群人的身份不敢多看。 来到村庄两天,村子里的人只有来时那夜匆匆见过云浅凉一眼,只知道有个漂亮的女子。 “打扰了,我想见见关在这里的三人。”礼貌地朝那对老实憨厚的父母点头,道明来意。 “他们关在那间屋子里。”孩子的父亲指着挂着布当门的一间屋子,说着要带人过去。 雨天的屋内光线昏暗,比茅草屋里还不如,点着油灯照明,但光线很弱,使得屋内昏暗。 云浅凉浅笑着道谢,掀起了门帘,堂屋里的光是照进去,她只是倚靠在门旁,看着里头又被绑住一堆的人,三人身上换了村民的衣物,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精神头倒是还好。 有人到来,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转向门口,见到云浅凉逆光靠在门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缓慢地挪开了视线。 眼下时机不对,云浅凉无心跟他们玩笑,直接问道:“能走吗?” 她声音平静,细微的声音在屋子里还是让人听得清楚。 三人听了那句话在投来目光时,只能隐约看清那人样貌,看不清昏暗光线里那人面上神色。 吴越山怀疑自己误会了话里的意思,确认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云浅凉放下帘子,问外面的人拿了照明的油灯,一派轻松地走进去帮人松绑,“你们可以走了。” 解开绳索,云浅凉拿着油灯率先走出去,后面三人相互看看,均是处于疑惑状态。 “这位大哥,能否请你帮个忙?”云浅凉走到这户人家的男主人那里,把荷包塞过去,“帮我把这几人送到逍遥城外。” 来到门前,死士已得到命令要把人送走,准备妥当了。 “这位大哥,能否请你帮个忙?”云浅凉走到这户人家的男主人身边,把荷包塞过去,“请你陪他们一起去送人,这些银子就当是报酬。” 那男子见着那一袋银子,心里激动,连手都抖了起来,但心里对死士有惧意,不敢陪着一起去,“我保证你能平安归来,拜托了。” 那男子看了看自家娘子,再看看年幼的女儿,一咬牙答应了云浅凉的请求。 云浅凉走出去,对护送人的死士说道:“我要从这位大哥嘴里听到他们平安的消息,才会把完整的解毒方子交出。” 三人看着云浅凉,那清冷的眉目看似无所谓,却能看出里面一抹思念。 吴越山脸色常年的臭,语气冲人,“需要带话就赶紧说。”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云浅凉还是摇头作罢,“不必,赶紧走吧。” 那些无所谓的话,没必要多说,回去后总会转告她目前情况,多此一举而已,而她想的是见到顾亦丞,自己的想念想要亲口说,而不是借他人之口传达。 雨声滴答,云浅凉率先转身,与刚才撑伞送她过来的死士离开,走向旁边祁云韶的住处。 第353章 真相边缘 村庄里没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药方只能口述,祁云韶十分谨慎,每一味药方的功效都需是细说,确保无法在里面掺杂毒药。 “解药做好肯定得我先喝你才敢喝,我要是在里面弄毒药,同样会中招,为了弄个你,拿自个儿的命犯险我是蠢吗?”一番解释让云浅凉是口干舌燥,实在无心再如此费力,“该说的我都说了,等那个大哥回来立马把药引告诉你,能否来杯水,来顿饭?” 祁云韶对门内伺候的死士做了个手势,“派人去抓药,送份茶水和饭菜来。” 死士退下,把门给关上了,这间屋子视线开阔,且是竹屋,外面天光可以照进来,环境确实是村庄里最好的。 “这会祁太子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不管是从谁口里得知的消息,如今我娘死了,死无对证。”云浅凉眉头蹙起,脸色不是很好看,严肃得很。 “顾夫人不妨先与本宫说说,对云、陆两家,以及逍遥城的事,你知道多少,这样才好往下谈。”狡猾的祁云韶接着唱自己的戏,让对方先把手里的情报交出来。 云浅凉卧底多年早就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张口就能娓娓道来,“陆家当年被扣上通敌的罪名流放后,云老头为了摆脱关系隔断了羽翼,这些是万宋人尽皆知的事,我母亲去世便养在秦氏身边,她从不让我接触那些东西,那时候我在云家不受宠,并不知道任何事情。至于逍遥城,说句你可能不相信的话,去年我才知道这个逍遥城是个什么情况,从前只是知道万宋内有那么一座城池而已。” “顾夫人要是这么不坦诚的话,本宫可要下令把人追回来了。”祁云韶脸色沉下,发起狠来。 “说起来的确像是假话,但你大可派人去查,我出嫁之前从未离开过京城,不可能接触得到逍遥城的人。倘若我早知逍遥城的人,在救治天徽帝时就不会使用一百零八针。”见听到最后五字时祁云韶眼底稍纵即逝的惊讶,云浅凉心里越发平静,靠着记忆真假参半的编故事,“我母亲死后不久,京城发生过一起大事,当时年幼不懂事,受威胁藏匿了刺客之一,后来有一天,有个人闯进了云相府找我报恩,提出教我医术时我便答应了,在救了天徽帝后我才知,会一百零八针的人如今找不出几个了,事后查了知晓逍遥城情况。” “你在陆家出生,这点你没疑虑过?”祁云韶再次提出疑点。 “我闲着没事做去怀疑自己的母亲背叛了自己父亲,还是脑子有毛病觉得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云浅凉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即便是现在你与我说这点,我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陆家待我如何,我比谁都明白,怎么可能会不是亲生的呢? “在你出生当日,陆家确确实实到过一个眼见临盆的客人,秦家当年到逍遥城求医,偏生撞在逍遥城出事的档口,未能救下幼子便恨上了逍遥城,而那名到陆家的女子正是从逍遥城出来的。在女子到访后,紧随着云夫人回了娘家,几个时辰的功夫陆府传出云夫人生产的消息,事后陆家死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接生的产婆,且那名进了陆家的女子暴毙在陆家,不久后被陆家送走,声称送会家乡下葬。”祁云韶属于空手套白狼,告诉云浅凉的情报多半是顾相府能够查到的,而他需要从云浅凉的反应里验证一些事情的真假。 “那女子突然暴毙,未能诞下孩子很正常。” “秦家心狠,跟在陆家身后,前脚葬,后脚掘,那孩子诞下来了。”说着,祁云韶停顿片刻,观察云浅凉的表情,而她只是微微拢起秀眉,祁云韶接着说道:“一个眼见临盆,一个突然早产,却只抱出了一个孩子,必然有个……” 意识到最后二字,云浅凉厉声打断,“那你凭什么肯定死的是我娘的孩子,而不是对方的?” “秦氏狠毒,云夫人孕期时多次在她饭菜里下毒,不可能诞下个活胎,起先得知这事本宫心觉是你命不该绝,如今看来那孩子确实是死了,而你是逍遥城逃出的女子诞下的胎儿,陆家桃代李僵,让你成了云相嫡女。”祁云韶像个说书的,把后面不确定的事说得,异常平静顺畅,“那女子在逍遥城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多年之后逍遥城还派人找寻她的孩子,将其找回。” 云浅凉搁在桌面的手点点收紧,轻晃脑袋,否定脱口而出,“不可能,证据呢?” “秦氏的话就是证据,用的毒是后宫女子常用的,本宫身在皇宫,见多了这些事,没有一人例外过。”祁云韶郑重的重复一遍,“你,不是云相和陆家的血脉。” 云浅凉抿紧了双唇,心里寻思着,除此之外祁云韶是否还知道别的没说,只是到此为止,但已经不妙了。 寂栖迟派人窃取祁国禁军册,目的明确,逍遥城有动摇四国的心思,祁云韶不可能就此作罢,不再深查,迟早要出事。 “云浅凉,你或许当真该死。” 在云浅凉深思之时,祁云韶阴冷的一句话砸下,让云浅凉心中一紧。 早之前在出嫁时,她就是一颗死棋,已是许久未听到过该死二字,这两字就像是敲在心里的警钟。 “这世上没人生来就该死。”云浅凉幽幽出声,“秦氏和你都是我的敌人,这些话……”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云浅凉的话,云浅凉适时闭嘴。 片刻后,门被推开,穿黑衣遮着面容的死士端着茶水与饭菜进来。 云浅凉耳朵一动,抬眸看饭菜时视线在死士脸上一扫,自然掠过。 饭菜放在云浅凉面前,云浅凉当做没事人般端起晚饭,听着死士离开的脚步声,以及关门声,心思顿时收敛。 “这些话我不可能全信。”云浅凉往嘴里塞了口饭,慢慢嚼着,咽下后才又道:“毒性会因人的体质而导致效果不同,不能因为你没见过例外,就不允许例外存在,最重要的一点,秦氏应该并未亲眼见我母亲吃下有毒的饭菜,那就没办法断言会诞下死婴。” 第354章 出发救人 大雨足足将双方困了五日,那日傍晚雨势终于有了停歇的势头,到了半夜,滴答的雨水终于不再往下落,当晚大军比前几日都谨慎,以防逍遥城那边有动静,随时带人包围。 雨停时,浅眠的顾亦丞穿戴整齐的起夜,当晚便制定了计划,准备明日率人包围祁云韶落脚的村庄。 派去给陆玮送信的人传回了消息,程目与陆玮兵分两路,程目已经带着部分人马回京禀报,消息会沿路扩散,而陆玮则带着剩余的人护送祁国那群人前往两国交界,期间待遇远不如之前,被人严密监视,甚至是捆绑,惹来那些文官不满的辱骂,不过陆玮经历过大风大浪,对那些事辱骂充耳不闻,有心情时回嘴几句,三言两语把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 而刘婵云连日来遭遇这么多事,愣是精神崩溃染上了风寒,陆玮有意折磨祁国那些人,把形成安排得紧密,再花钱请了个大夫随行,看心情给人看病。 在消息散开前,一直密切关注着天徽帝行为的宋疏瑾与向丰恺,得知顾亦丞去往了逍遥城,而云浅凉落到了祁云韶的手里,双方各自做了准备。 祁云韶前来万宋时的护送队伍有多少人,万宋人均是心知肚明,哪怕事先调动,不可能越过边境,这一消息散布出去,这些人打哪来可就成谜了,两人同时把消息给散布了出去。 宋疏瑾得知云浅凉目前安好,松了口气,却未去信给祁云韶好生对待云浅凉,他等着看顾亦丞出手。 “云相府有回复了吗?”宋疏瑾抽空询问一句。 陆折答,“还未有任何答复。” “这对父女野心都不小啊,瑾王妃的位置一个庶女坐得起吗?”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眼底的冷冽无情得很。 反观云青烟那处,那日宋疏瑾提及成婚时,她心以为等着的会是瑾王妃的位置,却不想美梦只做了不到一日,就被打破了。 只许侧妃,往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到此时,云青烟还不明白宋疏瑾的心思,这么多年算计便是白用了。 她以为抢过了云浅凉,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但即便如此,云青烟依旧愿意相信那些温柔是存在的,只是云浅凉不该存在! 错的人是云浅凉! 清晨,五千苍狼军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顾亦丞骑着战马领兵前头,那日逍遥城被抓的人回来,告知了他云浅凉的情况,一切安好,他悬着的心落下了一般,勉强能够安心休息,这两日已经养足了精神头。 寂栖迟骑马出城,一身宋人装扮,来到顾亦丞身旁,“我一道去。” “不必。”顾亦丞的拒绝脱口而出,扬手朗声道:“出发。” 这场仗只是个假象,引开祁云韶的视线,方便君知在敌营里把云浅凉带出来而已。 顾亦丞相信,云浅凉把那三人给弄出来,是有这个心思的,人多不好相救,只要把人救出来,双方便没必要真正的交战。 祁云韶的目的在于弄乱万宋局势,把本就不团结的万宋给搅成一锅乱粥,他目的已达成,其二祁云韶在调查逍遥城的内幕,甚至对云浅凉的身份有所怀疑了,这期间恐怕是试探过她的态度数次了,于顾亦丞而言,棘手的反而是后者。 逍遥城里全是苍蓝后人,而他们在京城时已接近云浅凉,惹来了不少人的怀疑,想摆脱都难,总不能把一城百姓全部处死,让别人怀疑却拿不出证据。 寂栖迟骑马跟上,执意要去,“她是为救我爷爷才落到祁云韶手里,又让齐叔他们安全回了逍遥城,这个人情我总要还。” “还不懂我那晚话里的意思吗?”顾亦丞瞥了眼厚着脸皮跟上的人,目视前方,“她本可以安生的过日子,如今多少人对她的身世起疑,你们一开始就不该接近她。” 为了云浅凉好的话,就该当只将她当做云相嫡女,继续不闻不问。 以前没人护着,逍遥城的人从未出现过,而今她有人撑腰了,逍遥城的人却找上门来,打破了平衡。 宋疏瑾,齐太后,接连对她的身世起疑,着手调查,如今多出个祁云韶来,天徽帝与向丰恺察觉异样,怎会安耐得住不调查其中原委。 一人遮,万人查,掩饰得住吗? 逍遥城只是一座城,哪怕里面的百姓皆可充当武将,穿戎装,上战场,但与一国相争,就如以卵击石。 逍遥城护不住她,却把她拉了进去。 “对于你们来说没必要,但对于我们来说,她太重要了。”寂栖迟无视掉那些嘲讽,“认祖归宗,何错之有?” “重要的话就更该把她的身份隐藏好,让她一辈子都只做云家嫡女。认祖归宗?”顾亦丞不由嗤笑一声,“那个身份暴露出来,在四国眼里,她比你们这群人更该死,这样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你们却堂而皇之的接近她,甚至想让她承担起光复苍蓝的责任,你们从始到终只想过自己的谋划,却还跟我提重要?” 同意云浅凉前往逍遥城寻找解毒之法,或许是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这个地方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踏足,不要沾染。 片刻后,顾亦丞收拾好心情,“罢了,懒得再说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话落,顾亦丞马鞭一挥,加快速度,把寂栖迟抛下一大截。 祁云韶派人监视逍遥城的情况,早上见逍遥城整兵,探子立马回来禀报。 得知顾亦丞率兵前来救人,祁云韶并不着急,这村子里还有云浅凉与百姓在,多少会牵制住顾亦丞的行动,派到前面打头阵的士兵也不是祁国的人,牺牲多少他都无所谓,至于与天徽帝的约定,顾亦丞动的手他只需随意敷衍即可,而顾亦丞无法让他死在万宋境内,他确实不着急。 接到消息,祁云韶还好心的派人去通知了云浅凉。 云浅凉转移出了茅草屋,住进了先前关押吴越山等人的那户人家,一日三餐,不愁温饱。 死士前来通知,云浅凉注意到对方脚步声,只是点了下头,翻个身继续睡觉。 夜黑风高才好动手,眼下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吧。 第355章 雨后到来 大雨初歇,阳光薄弱,风中是青草与泥土的气味。 五千苍狼军整装压近,整齐的步伐带给地面震动,动静之大,把村子里的人吓坏,纷纷关上门扉,只敢透过窗子往外看一两眼。 顾亦丞只带了五千人前来,在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停下,下令把村子包围起来,并未开始动手。 破云的微光洒落下一层薄薄的光辉,洒在顾亦丞肃静冷凝的脸庞,细细的绒毛在光辉下格外清晰,而他们对面是那些派出来守卫的士兵。 “万宋士兵跟随祁国太子对万宋百姓下手,我万宋的血性勇猛,就是将自己的刀剑架在同胞的脖子上吗?”顾亦丞目光如炬,如野兽紧盯着猎物,眼神里是野兽般的锐利,只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慑那一众士兵,“本相只说一遍,降者不死!” 那些万宋士兵尽是天徽帝的亲信从各个军营抽调,万数人不同属某一军营,跟随祁国太子攻打逍遥城,只是听命行事,其中缘由无人有资格问,大家只以为是逍遥城有异样,皇上是利用祁国太子出兵镇压,当夜袭城顾亦丞的出现让众人均是生出疑惑,随后顾夫人被抓为人质,如今他们这群人反而成了贼子,疑惑更甚。 那群士兵里一个看似领头的将领收起了武器,站出来询问,“顾相,我们只是接了皇命攻打逍遥城,可眼下我们却成了助纣为虐的贼子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战场上最不能人心是最不能动摇的,一旦散了,便再难聚起。 “京中朝政有变。”顾亦丞只如此解释,“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还来得及。” 闻言,寂栖迟眸色微变,分明是天徽帝贪得无厌,自作孽,这时还扯开了天徽帝的责任,顾亦丞到底是还向着天徽帝那边的。 “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确实有皇印啊。”底下的人心思左右摇摆,不知该听谁的话。 寂栖迟目色温润的扫过那一众士兵,但眼神里藏着的阴暗,让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皇上要杀害自己的百姓,下道令让别人当刽子手,但仔细想,你们口中的皇命,只要那位不认,随意扣下个罪名,你们觉得这万数人会有一个活口吗?” 此言一出,那些人几乎脸色顿变,显然是没少见识过这种事,天下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帝王手里,事情暴露出来,帝王不认,他们这群人等于把当枪使了,知道真相的人只会死。 经历过同样事情的苍狼军集体无言,当年天徽帝尽是忌惮铁骑军的实力,他们就落到了被朝廷追杀的下场,而这些人执意认定是接了皇命,对帝位造成了威胁,下场只会更惨。 “寂栖迟少拿话蛊惑人心。”顾亦丞冷眸一扫,横了眼旁边的人,“此事本相自有定论,不必听信逍遥城的人。” 一句话直戳身份,把控局面。 士兵们守在村子外,震动过后许久,无人靠近村子。 村民们就见竹屋的门打开,居住在里面的华服公子走出屋子,手里拿着佩剑,而居住在村子里所有人一改先前清闲,来往的每个人均是穿着士兵服饰,带着兵器,最令人害怕的是死士们之间的气氛,杀意浓重,见者发憷。 村民均是对情况摸不着头脑,只知道有人要在这里打仗了,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不知能否活命。 村长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戚戚然,撑着胆子,去找祁云韶。 “这位公子啊,我们这里就是小小的村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说村长把先前收的钱还给祁云韶,“这钱我们不要了,求您看在我们收留过大伙的份上,千万不要在我们这里打仗,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只想安生过日子,求您了。” 说着村长弯下膝盖,给祁云韶跪下磕头,再三恳求。 云浅凉站在菱格的窗子前,注视着外面的情况,见状眉头一皱,转身离开窗边。 屋内,小女孩缩在母亲怀里,眼里是对阵仗的害怕,是对死亡的畏惧。 云浅凉走近弯腰揉揉小女孩的头,安慰道:“别怕,这里是万宋,那些在我们国土上嚣张的人,不会得意太久。” 话落,敲门声响起,惊得小女孩瑟缩一下,户主手里紧抓了一把锄头,警惕地盯着门。 云浅凉站起身,走到门边镇定自若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死士,云浅凉抬眸迎上那双无情的眼眸,死士让开,就见竹屋那边的祁云韶目光看了过来。 云浅凉跨过门槛,搭在门扉上的手顺便把门带上,迈步往那边走去。 那村长还在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已是含泪之声,云浅凉走近,出声道:“公子在此处落脚,吃住均是由这些村民提供,想来不会那么忘恩负义吧。” 那三件血衣估计就杀了好几只鸡,钱财哪能还回去,这些人走后村民还得如常过活,怎能过得比先前还苦呢。 祁云韶眼眸扫过来,沉着的目光打量了云浅凉一眼,以同样的借口把话驳回去,“顾夫人体恤百姓,不如就让自家夫君退兵,莫要连累这里的村民。” “公子若放心我前去,我不介意让人退远些,让你们撤出此地。”落落大方走近的云浅凉,应得爽快。云浅凉走到村长面前,把无人接住掉在地上的钱袋捡起来,放到村长手边,“村长,这些是你们应得的,无需归还,回家待着吧。” 朴实的村长不断摇头,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地面,“这钱我们不要了,求公子和夫人不要再留在我们村了。” 云浅凉劝了几句无用,只好无奈作罢,对祁云韶说道:“公子,你一旦杀了这里的百姓,恐怕就无法轻松脱身离开了,以我夫君的本事,你家人恐怕得剥层皮才能把你安全换回,如今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局,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这个人质可以说是意外的收获,不如放这些百姓离开,只要我留下,你想跟我夫君换取何物,大可好好谈。” 若是逍遥城抓来的人质还在,祁云韶还可以杀人威胁,但那些人他换了解药的方子,而她又杀不得,动百姓等于惹怒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第356章 佯攻掩护 百姓暂时离开避难,双方都未为难百姓,特意让路放人,村民一走村子里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村子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喊阵,那些士兵已被顾亦丞的说辞说服,放弃了继续反抗,让顾亦丞与苍狼军直接包围了村子。 村口处顾亦丞骑马在前头,目光扫过村子里严防死守的死士,目光在村子里一一扫过,寻找心里挂念的那道身影。 祁云韶颇有闲心地坐在竹屋前,与顾亦丞遥遥相望,见顾亦丞寻人,这才冷笑开口,“本宫还以为顾相胆敢领兵前来,是不在乎顾夫人生死了,这会找人倒显得可笑了些。” “人呢?”顾亦丞不说废话。 祁云韶拍拍手,屋内的人把五花大绑的押出来,慢慢暴露在人前,“人在这,顾相直说拿什么来换吧。” 云浅凉看向村口,兴致缺缺的眼眸有了光彩,朝着那人弯唇轻笑,眼角眉梢里这均是平静的笑意。 对于云浅凉而言,哪怕目前情况不对,但见到人还是挺让人高兴的,缓解思念,怎能不高兴呢? 顾亦丞一双眼睛在云浅凉身上来回看,似乎要把这个人的里里外外看个遍,才能确认她是安然无恙的。 半晌,看不出云浅凉有何不妥的顾亦丞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而说道:“祁太子想要本相拿何物交换不妨直说。” “顾相在朝中根基深厚,且手里掌控边境五十万大军,不如就拿这无十万大军的布防图来换。”优雅地抿了一口白水,祁云韶愉悦的狮子大开口,饶有兴致的看着顾亦丞,如同一个下棋者,随意的玩弄棋盘上的棋子。 边境五十万大军的布防图,系关万宋边境安危,交出等于把附近几座城池的归属权拱手相让,将五十万大军送到敌人的刀口下。 云浅凉对顾亦丞手里的势力不算了解,这五十万大军是顾家从先皇手里接任的兵权,她鲜少过问这些事情,但听祁云韶一开口就要五十万大军的布防图,不免惊了一把。 那五十万大军与数座城池换她一人的命,且不说顾亦丞作何决定,云浅凉自己是拒绝的。 她考进警察学校那一日,开学宣誓,那时她就明白一个道理,牺牲不可避免,但若一人的牺牲换来更多人的幸福,对警察来说是光荣的宿命。 后来她被选为了卧底特工,那是一群默默守护国家、百姓,将生死置于信仰之后的人,在危险里与敌人周旋,他们是一群站在悬崖边跳舞的人,稍有一步踏错,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这群人努力活着,但从不畏惧死亡。 云浅凉不答话,但她始终笑着,眼里是一片坦荡赤诚。 良久听不见顾亦丞的回答,祁云韶笑容了多了几分讥讽,“看来在顾相心里,顾夫人不如你拒婚时所说那般在意,家国面前,她始终都是渺小的,不足以撼动你分毫。” 寂栖迟亦是等待着顾亦丞的答案,那个口口声声指责逍遥城,且护着云浅凉的男人,是否会舍弃她? “别人的命本相无权主宰,这个条件本相无法应承,但…”肃静中,顾亦丞淡然开口,“…你要是觉得我的命还算值钱,倒是可以试试来取。” “顾相若有心何不自尽,你若敢,本宫放了她又何妨?”祁云韶朝对面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亦丞眸光柔和的盯着远处的娇妻,眼底是片柔色,“我自尽肯定会惹人生气,但别人杀,比起生我的气,肯定更气杀我的人,这样我这点事就小了。” 云浅凉:“……”你还想得挺周全。 “既然如此,顾相好生想想拿什么与本宫交换吧。”祁云韶脸色沉了些许,挥挥手让人把云浅凉押回去看管起来。 这一等,双方僵持到了半夜,对面始终无消息传出,但后半夜确实有了消息,对方开始发动攻击。 顾亦丞身体如老鹰般腾飞而出,袭击村子里的死士。 风吹过,卷起漫天秋叶。 银剑出鞘,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绛紫色衣袍随风飘荡,顾亦丞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冷笑,祁云韶也是笑笑, 银剑乱舞,虹影与黑影混在了一起,只见顾亦丞身影矫健而沉稳,银剑舞动,势若蛟龙。 五人围攻齐上,拔出武器或砍,或刺。 顾亦丞身形一转,凌空跃起,当空翻了个身,银剑袭向对方手腕,落器起势,银剑刺入胸膛,身后剑气袭来,顾亦丞拔剑而起,矮下身子,滑行而过,银剑挥动,剑上鲜血挥出洒在对方脸上。 一抬腿,他脚尖轻点,身体飞快掠出,剑光闪过,迎面的黑衣人颈项上已然多出一道血痕。 片刻功夫,两名死士丧命。 左边一位死士快速宫濑,手指刚要碰到他手腕,突然寒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方,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对方武功卓绝,变招快速在百忙中即退两步,但嗤嗤声响,左袖已给长剑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对方变色斜睨,背上惊出一阵冷汗。 其中一死士双拳虎口相对,划出弧形,交相撞击,顾亦丞见他拳势劲力奇大,不敢挡架,身形一换,竟从双掌之间溜了过去。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分崩,身法精妙,令人赞叹。 眨眼间,围攻的死士里余下的三人毙命于长剑之下。 夜风乍起,绛紫衣袍晃动。 一人动,各方便齐齐开始动手,似乎要不顾云浅凉安危般,强行攻击。 这边刚动手,本该睡着的云浅凉倏地睁开眼眸,眼底了无睡意,一片清明。 君知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屋里,他还穿着死士的衣服。 “君知大哥,你究竟是什么人?”云浅凉看着在她面前重新变成人形的身影,心里已然没了第一次见到时的震惊,但疑惑半点不少。 古代的人有内力就算了,这还带科学无法解释的玄学,这是要把她从前建立的人生观打碎重建啊。 第357章 跗骨作用 黑暗中两两相望,一站一坐,微弱的火苗照着两人面容,晦涩难明。 外面喧嚣接二连三响起,屋内静得连跟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清,彼此平静的心跳在寂静里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无法打破这样的寂静。 “我不会害你。” 沉默许久,君知略显笨拙的吐出这句话,始终不曾正视那个问题,再次用了逃避的回答。 云浅凉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脸,总是面无表情像是刻画出来的神色,无论如何试探都无法打破屏障,触及里头的真相,在她面前的线索只是一个闭口不谈的人,人不开口完整身世将会永远掩埋在背后,逍遥城的将会一直误以为她是云澜与无相族人的女儿,但云浅凉心里清楚,十之八九她身世与无相族无丁点关系。 最终还是云浅凉长舒一口气,抿唇勾了勾唇角,放弃了逼问,起身道:“走吧。” “抱歉。”说着,君知朝云浅凉递出一块布。 云浅凉看着布条宽度,缓慢地点头,伸手去拿,“没事。” 云浅凉手指刚触碰到布条,君知另一只手在她面前一晃,昏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出,云浅凉意识快速模糊,下一刻她脚下一软,彻底闭上了眼睛。 君知接住软倒的人,语气轻悠悠的再次道歉,“对不起。” 时机未到,那残忍的真相还是不要明了为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君知哀伤的神色飞快藏匿起来,取出一根银针,连扎了云浅凉脑袋数个要穴,眼见着昏迷不醒的人眉间发现浮现个印记,方才收针。 敲门声越发激烈,伴随着一声踹门声,紧接着木门重重摔在地上,有脚步轻盈的人飞快跑来。 掀开门帘,屋里空无一人,房间里的小窗关得好好的,死士眉头一皱,离开屋子,对守在外面的说明情况,派人在村子里寻人。 顾亦丞冲在前头,见村子里的人四下找寻,知晓计划成功了,当下并不恋战,下令撤退。 祁云韶阻止死士前去追击,从容收剑,“人呢?” “不见了。” 闻言,祁云韶眼眸一深,注视着暗夜里大军离开的方向,村子周围都是他的人,屋子外有死士把守,里面的是如何离开的? 祁云韶回忆着连日来云浅凉的举动,她一直在想办法把这里的人弄走,如今这村子里除了他的死士外,再无他人,而期间云浅凉不曾有过一丝害怕,她自投罗网当人质,就是为了今日这个局面,她早有办法离开,却故意留在此处! 但凭空消失,如何做得到? 祁云韶眼底深沉如墨,脑袋里闪出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回国。” 顾亦丞带着那群被祁云韶带来的大军离开,让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待陆玮回京时路过此地,再让这群人随着陆玮一同离开。 数万兵马,放任在外,并不是件好事。 回到逍遥城时,云浅凉已经躺在了熙和院的屋子里。 顾亦丞推开房门进去检查了一下云浅凉身体情况,随后出来与君知了解情况,“怎么回事?” “要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出来,得和我一样,稍微……”后面的话君知不便多说,两人商量的计划其实不同,他有心把人带出来的话,无需顾亦丞在外佯攻,只是他不想暴露。 顾亦丞垂眸沉思许久,屋外的烛光比较微弱,照在他身上像是蒙上雾。 君知没打扰顾亦丞,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顾亦丞开口了。 “这就是跗骨的作用?” 君知的沉默比顾亦丞的沉思长了不少,好半晌他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得到答案,顾亦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悬起来了,“这样看来,你那诡异的身法不是修了奇怪的功夫,而是自身身体出了问题。跗骨从母体带出,她母亲在有身孕后知道了真相,为了掩盖孩子的奇怪,特意服下了有剧毒的跗骨。” 君知没有肯定,亦没否认。 犹豫片刻,顾亦丞还是问出了个沉重的问题,“可有解?” 君知似是不解般回头看向顾亦丞,触及到他眼底的认真,纠结片刻才开了口,“解了的后果未必承担得了。” 话落,君知迈步离开,不打算再过多的透露其他线索给顾亦丞。 顾亦丞站在门外许久不曾进房,从君知话与情况来看,有弊有害,解毒是冒险之举,极有可能发展到不可控的局面,但不解,跗骨是剧毒,最终结果莫过于中毒而亡。 打娘胎里就带着毒,至今已有十六个年头,必定是身体里大部分都已经受毒药蚕食,不可能还有几十年才发作。 左右均是不如人意的结果,顾亦丞宁愿去试解毒的办法,而不是日后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日。 长舒一口气,顾亦丞转身回房。 云浅凉这一觉睡到隔天的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然而醒来后,情况却有点糟糕。 浑身上下如散架般的痛,脑袋亦是跟吹多了风一样,痛而沉重,分明睡了许久,却依旧感觉睡意甚浓。 “你该不会昨晚趁着我昏迷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吧?”云浅凉有气无力的盯着同床共枕的夫君。 “我没有,我冤枉。”委屈巴巴的顾宝宝抱着被子,不要脸的反驳,“你不清醒做起来也没意思啊。” 云浅凉:“……” 敢情要是有意思你就会做了? 云浅凉闭上眼拧紧了眉头,整个脑袋有种异样的麻木感,“我快感觉不到脑袋的存在了,就像自己没脑袋了。” 闻言,顾亦丞紧皱起眉头来,只短暂的一次,就这般难受,解了跗骨得难受成什么样? 昨夜还下定了决定的顾亦丞,这会心里舍不得了。 “我去找清寂来给你看看。” “不用。”云浅凉眼疾手快地拉住顾亦丞,反应倒是没受影响,但这般一个动作让她更难受了,“大概是我还太困,对外界的感知不太灵敏,休息会就好。” “在我面前难受就别硬撑。”顾亦丞温柔地把人拥进怀中,轻声哄着人入睡。 只是闭着眼睛一会,云浅凉便再次沉睡了过去。 第358章 镇压传言(1) 逍遥城遭受袭击后,所带来的最大后果,并未是两军交战时死的人,而是京城的变故。 顾亦丞有意把事情闹大,消息如带着翅膀般沿路说过,均是洒落点情报,到达京城时已经传得有模有样了,祁国太子离开护送队伍,带着一支万数人的万宋军队袭击了逍遥城,抓了在逍遥城治疗的顾相夫人,而后占据了个小村子,以百姓当人质,事后村子变得空无一人。 祁国太子与万宋军队,本不该有关系的两者凑到一起,足以让百姓们猜测各种内情。 谁都是怕死的,尤其那些过着安逸日子的人更是不想面对死亡,当一个不成文的消息传出,暗指祁国太子带领的那批军队乃天徽帝的人,一国帝王借他国之手谋害本国百姓的言论悄然的在百姓嘴里传开。 逍遥城医毒双修,但对外逍遥城扬名的只有医术,且救助过不少穷苦百姓,于那些受过恩情的百姓而言,天徽帝此举足以惹起民愤,而那些与两者无牵连的人,却是惶惶不得终日,生怕帝王哪日心情不好了,那把夺命的刀子会落到自己的头顶。 这样的风波在京城里无人敢大肆宣扬,但暗地里总免不来心中凄然的议论一番。 在生死面前,畏惧是难以隐藏的。 天徽帝听到禁卫的回禀,心情一日比一日难看,先前还有心思办宴会给温梦封妃,这会所有的心思都在应付那些传言上。 计划本该是顺利的,谁曾想顾亦丞不见竟是带着人去了逍遥城,又碰巧在袭击之时撞到了顾亦丞面前,动了他在意之人,让暗地里的计划暴露到明面来不说,还被百姓们四处晾晒,到如今也不知多少城池的百姓对传言深信不疑,天徽帝脸色日渐黑沉,早朝上脾气比往日渐长。 赵广咸早朝过后,吩咐军爷写了告示,在各个城门口张贴,下令百姓不可听信谣言,在京城散播不实之言,一旦发现视情节轻重给予惩罚,为了不让谣言再扩散,扰乱民心,他还得每日带着差役出门巡街,以正视听。但百姓又不傻,当着官府的面闭口不言,私底下还是禁不住害怕,想起便谈论一两句。 告示张贴后,情况并不见好,初始是有些销声匿迹,但随着谣言越多,情况愈演愈烈。 不仅逍遥城此次的情况,还有人在怀疑从前的铁骑军遭遇剿灭的事,不仅寒百姓的心,还寒那些为万宋出生入死的士兵的心。 得闻铁骑军的事,天徽帝怒气更重,特意下了道旨意给赵广咸,让他镇压传言,必要的时候可杀鸡儆猴,把赵广咸为难坏了。 “大概就是这些了。”年纪轻轻的顾十八穿着一身劲装,笔直站在骁王面前将京城最新消息禀报给骁王。 得知天徽帝的做法,骁王眉头一直紧紧皱起无法松开,先前他未劝住天徽帝与祁云韶合作,当时并未太当回事,没想到事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疑是要把万宋的民心从帝王那里夺走,而铁骑军的事又在这时暴露出来,真正是雪上加霜。 “顾少侠消息这么灵通,铁骑军的事该不会是顾相做的吧?”骁王虽然拿着顾亦丞给的帅印,心里明白这就是鸡毛令箭,让他狐假虎威而已。 顾十八一脸骄傲,“我家相爷要做怎么只是这种地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铁骑军真相看似对哪方都有利,但对铁骑军正名是百里无一害,而今京中各方势力相斗,顾相得益是最多的。”骁王不信其中没有顾亦丞的手笔,尤其是那些派出去袭击逍遥城的人,抓了云浅凉,以顾亦丞的性子知晓真相,定会为其讨回公道,何况眼下时机无需他大动,就可让天徽帝尝到苦果,顾亦丞怎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爷莫要忘了,有人因铁骑军一事险些全家丧命,于他们而言,这简直是最合适的报仇机会。”顾十八好心提醒,他年纪小,脸上还带着稚气,但到底是在军营生活多年,是十八将之一,没点真本事不可能混到这个地步,“眼下时局,对各派系有利,您拿出铁骑军的帅印后,自会有人好奇当初真相,哪能瞒得住那些有心人,知晓内情i自然想浑水摸鱼。” “请苏家人来一趟。”骁王转头就开始排查另一个可能对象。 而赵广咸那边接到皇帝旨意,只好派人去街上抓了些那些过激者。 街上四处都能听到那些对帝王不利的传言,还有人堂而皇之在茶馆酒肆里高谈阔论。 “铁骑军曾经是万宋最好的军队,替万宋打赢了多少胜仗,最后那一战传出的结果却是被流寇逼迫到困境,最终丧命,当时便觉得荒唐。”说话的男子心思全扑在传言上,说起铁骑军时崇拜得很,“如今发生逍遥城一事,铁骑军的事多半是真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为国卖力的人都被舍弃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话还未说完,穿着官服的人领着差役走进来,“把他抓起来。” 高谈阔论的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两个差役抓住,他不满地挣扎,向着差役和赵广咸吼道:“凭什么抓我?,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官府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散播谣言,闹得百姓人心惶惶,本官就该让你去大牢里待几天。”赵广咸扬声对那些听得过瘾的百姓说道:“这个人所言皆虚,不可信,圣上乃明君,断不会这等事。” “我呸。”被拖着走的男子挣扎着,听到反驳,激动的抬腿就朝赵广咸踢去,“真是谣言怎么还有受害者,倘若不是这次抓了左相夫人,恐怕这些真相还被掩埋在地下,这会事情暴露了,何止我们知晓,来往的商人那个不知道?还有认亲眼见过那些军队,你凭什么说我散播谣言。” 赵广咸听得厌烦,胡乱挥挥手,“带走。” 紧接着在京城各处人多的地方抓了不少人,等赵广咸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抓了有十三个之多。 第359章 镇压传言(2) 那些人里有几个是京城的富家公子,被抓了还不死心,被绳子绑着手,一个跟着一个,引来街道两旁的百姓围观,不死心的人就抓着机会还对百姓嚷嚷几句。 “京城的百姓不要听信谣言,有人试图搅乱我万宋,散布谣言,朝廷是不会让他们得逞,而散布谣言者就是身后那些人的下场,望各位周知,莫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赵广咸骑着马,前面是敲锣的差役,后面跟押送的差役与被抓的人。 “抓我们这些人杀鸡儆猴,以堵住悠悠众口,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朝廷不爱惜自己的百姓,求不来真相,却要拿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开刀,我们与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各种言论此起彼伏,哪来是官府三言两语可镇压得住的? 不少在外的官家子女看到这一幕,心中唏嘘,难以明说,却也懂得明哲保身。 茶楼里,徐慕等人听着那些话语,无奈摇头,有句话叫法不责众,这事靠镇压是怕是压不住。 程子瑜心情略显沉重,她早年生长在边关,对军中情况还算了解,倘若铁骑军的事情传到军中,怕是会动摇将士们的心,一心为国付出,最终就是那样的下场,换做谁都会为之心寒,将士们一旦动摇了保护国家的心思,那些肖想着万宋国土的人趁虚而入的话,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你们最近传言的事是真的吗?”看着被抓的人走远,苏肃引才收回视线,拧着眉头。 程子骥脸色同样难看,心情无比沉重,“多半是。” 程家是武将,他的祖父还在外镇守边关,忌讳着功高盖主而多年不回京,这种事他身在那样的家境里多少了解。 铁骑军当年是何等威风,而铁骑军威风之时,天徽帝初登皇位,肯定是忌惮这支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军队,帝王疑心,会做出任何事。 得到回答,连平时少根筋的苏肃引心情都受到了影响,他家中是文臣,但他自小习武,在朝中谋了个七品武职,他不喜朝中尔虞我诈,更想日后随军离京,走上阵杀敌这条路,眼下事态就像是把一个不堪的事实摆在了面前,武将还是在朝中的风波中。 “功成将死,历朝历代均有这种事发生,不止万宋,其他三国也差不多,只是四国建朝时间不久,这些残忍的真相不多而已。”徐慕幽幽叹口气,他年长些许,喜爱看书,跟在顾亦丞身边最久,学会了审时度势,对朝局他亦是看得透几分,“咱们这些官职低的接触得少,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多的是肮脏事,你们二人真想入军营,最好是跟了程家军,或者是进老大的东大营,否则未必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好。” 闻言,程子瑜端起茶杯幽幽说道:“要是我是男子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勤学苦练,守卫百姓,身做女儿身,习了武功却无用。” 话落,程子瑜沉默地喝着茶,眉宇间染上淡淡的忧愁。 “子瑜姐,不做男子还是能出分力的,嫂子不同样是女子,能做的事可多了。”苏肃引安慰道。 “我不如浅浅那么聪明,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说着程子瑜心情越发沉重了,“说白了,是我自身不够好。” “姐,不是你不够好,是……”他们姐弟二人向来是打打闹闹,很少见到程子瑜有这种女子多愁善感的情绪,程子骥委实不知所措,“……是云浅凉过于奇葩,跟京城其他的贵女和妇人均不同,不是你的问题。” 徐慕掩住嘴角的笑意,说了些比较中肯的话,“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你没必要和别人比,你保持本性为那些弱小出头,就胜过了许多人。” 程子瑜只是勉强地点点头,内心的沉重未减半分,但不想别人过于担心,“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相还未回来,也不知道浅浅伤势如何了?” …… 天徽帝原本想着杀鸡儆猴,京兆府领命抓了人亦是以为会有用,但不过两个时辰,那些被抓的人的家眷就闹上门来了,不仅没震慑到,反而让人觉得这是心虚,才急着抓人警告。 百姓们拿着农具聚集在府衙外,高声要求放人,若非府衙的差役拦住,那些人能直接冲进府衙内见东西就砸。 赵广咸在府内来回走动,听着外面的吵闹一刻也闲不下来,无比烦恼。 赵元其忙完事情回到府内,见府衙外的情况只好从后门回府,再寻到前厅。 赵元其见父亲如此焦急,有心想帮着分担,便上前询问,“爹,外面那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回来了。”赵广咸看着争气儿子都没能高兴些许,摇摇头,道:“还不是那些传言给闹的,皇上下令镇压谣言,我亲自带着抓了十三比较过激的人,这会正关在牢房里,里面有三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也不知怎么的一合计和其他人的家眷奔府衙来闹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赵元其到了杯茶给赵广咸消消火气,“那些人情绪激动,看得人多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当真会让人觉得咱们这是做贼心虚。” 赵广咸喝了几口茶,紧跟着就是叹息,“没办法啊,皇上要做,我还能抗命不成?这会抓都抓了,总不能把有钱的放了,没钱的继续关着吧。” “我觉得压不住。”赵元其道明自己想法,“这事闹得太大了,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来,光靠镇压是不行的,现在抓人,要是还不消停要杀人吗?聪明点的人都知道法不责众,再闹厉害些恐怕会生出乱子,到时官府与百姓发生冲突的话,只会让百姓更加对传言深信不疑。” “我何尝不知,但没办法啊。”赵广咸再次烦躁的来回走动,“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传言更是压不住,莫说是百姓,我都快相信那些事情是真的了。” 赵元其沉默一阵,没有答话,真真假假,再这般下去,假的也成真,而牵扯到传言的那位主,如今还未回京,不知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才算到头。 第360章 大逆之言 苏家得知铁骑军的事暴露出来,不待骁王府的人去寻,急忙赶来求见。 苏放来时恰好遇到骁王妃外出,连日来京城大事不断,往日里那些已经疏远的官员开始登门,来骁王府商谈事情,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这些变化骁王妃均是看在眼里,只是骁王府常年来对朝事冷漠,少许变化看在眼里很是明显,骁王妃不免担忧。 骁王妃停下脚步,叫住由管家领路进府的人,“苏将军匆匆忙的来,是有何要事与王爷商谈?” “见过王妃。”王府主母问话,身为客人苏放自然不可当做视而不见,安分上前行礼回话,“只是京城传言的事,下官有不明之处,想向王爷请教一二。” “京城传言有两桩,不知苏将军是为哪桩而来?”骁王妃双手交叠在腹间,一身锦缎华服加身,华贵中带着端庄贤淑,举手投足间是身为皇家女眷的气势,平日里的温顺在这时变得强势起来,盯着人的眼神带着审视与探究,只是她端的是皇家女子该由的礼数,眸色不见一丝锋利,却让人倍感压力。 “与顾相有关。”苏放取了个巧,咬文嚼字的回答。 骁王妃盯着俯首称臣,恭敬有加的人,声色不变的凝视片刻,随后松口,“去吧,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王妃慢走,下官告退。” 管家跟骁王妃行了个礼,带着苏放离开。 骁王妃目光随着两人走远而移动,心思迭起,明了话中之意,逍遥城遇袭一事牵扯到了云浅凉,基本是与顾相有关了,可谁知顾亦丞是否与铁骑军有关系,答得讨巧而已,但这话让骁王妃心里有所警醒,骁王府开始插手政事,正是在顾亦丞登门之后。 她虽然不关心朝事,但后宅女眷哪个是省油的灯,变相的讨好岂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只是假装不知而已。 骁王妃轻叹,低声幽幽道:“希望这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闻言,身旁沉默的奴婢提醒道:“王妃,再晚些会的耽搁入宫的时辰,太后娘娘还在等着呢。” 骁王妃点头,优雅地往外走,乘坐轿撵入宫觐见齐太后。 苏放来得比所想的快,见到时管家带进来的,骁王已明白消息已经传开,在他的人到达苏府前,苏放闻风而来了。 “参见王爷。”跪地行礼。 “起来吧。”骁王目不斜视,对下首官员的跪拜之礼心无波动,当真是对权势没想法,“既然你来了,本王便确认一下,铁骑军的事与苏家可有关系?” 正准备起身的苏放闻言又跪了回去,义正言辞的表忠心,“王爷明鉴,铁骑军的言论绝非苏家从中作梗,散布出去,下官今日前来正是想告知王爷此事,没有命令苏家绝不会自作主张,胡乱行事,还望王爷相信下官所言。” 见苏放着急的解释,骁王还是把他叫起,“本王只是确认一下,并未说是苏家所为,你大可安心。” 听此言,苏放悬着的心落地,情不自禁的松口气放松下来,与书房内的顾十八站到一处,瞥了眼一脸正色的顾十八,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事是否有顾相的手笔?” 苏放不是想要挑拨,只是想知道其中情况,好做出相应的对策,莫要坏了事。 如今苏家在朝中大势已去,依仗着骁王与顾亦丞保命,苏家行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苏放见那些正得势的人不得不低头,再三琢磨衡量才开口。 “不是。”顾十八直接断言无关,“要做,我家相爷就要全部讨回来,才不是这种小打小闹。” 铁骑军所遭受的背叛与死亡,岂是三言两语可道尽,先前一直未把铁骑军的声名暴露出来,便是未打算做这些挠痒痒的行径,而铁骑军对天徽帝的恨意岂会小,顾家那边动起来天徽帝非得掉层皮不可,一看这些事不敢拿出实证的谣言就不是顾家人所为,摆明是知道些许消息借风生事。 “不过……”顾十八话锋一转,乐呵呵说:“依现状而言,相爷未出手阻止,两位最好适度处置。” 若没顾家那边的撒手不管,哪能让别人钻空子? “若不阻止谣言愈演愈烈造成的后果,谁能担得起?”骁王蹙眉,对顾家的做法十分不满,朝局动荡,要是牵扯出帝位的问题,万宋将乱成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必须处置,再任其发展,无需外人动手,万宋怕是要先乱了。” 顾十八不以为意,直抒己见,大不敬的驳了骁王的话,“这难道不是皇上自作自受吗?” 骁王眉头皱的更紧了,苏放眼角余光打量着旁边不怕死的少年郎,后背开始冒冷汗。 “我虽对目前朝局不甚明了,但论大局,皇上此举便是不妥。这次好在逍遥城不同与其他城池,且相爷在那里,若是换做其他地方,必定伤亡惨重,身为一国之君,罔顾百姓生死,文武百官均纵容皇上所为,岂非让皇上认为自己无错,日后再做出这种事,万宋百姓该如何自处?常言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而今不过是点传言,让皇上尝尝自身所种的苦果,却得来杀一儆百的下场,是用百姓鲜血为皇上收拾烂摊子?”顾十八慷慨陈词,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脸庞紧绷着,少年独有的果敢与勇气在他身上流露出来。 骁王无言以对,他常年不插手朝政,便是不想看着万宋皇族被外力所颠覆,说白了是他自己懦弱,空有大义,却不曾为百姓做过任何事。 苏放看着上座的骁王脸色难看,不由紧张地咽咽口水,劝道:“王爷,顾少侠还小,不懂政事,说出话还望您别放在心上。” 顾十八唇角嘲讽的弯了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可我不觉得自己有说错,这些话确实大逆不道,可谁敢说这不是事实。在百姓生死与帝王声名面前,你们大多数人选择了维护帝王的声誉,但没了民心,仅凭官员能支撑起一个国家?” 第361章 太后刺探 深秋皇宫,未见萧瑟。 满园应景的花朵盛放在枝头,看得人心情舒爽,秋季的多愁善感得到些许安抚,便有妃子们在御花园里闲谈。 宫外的传言闲暇时会传到妃嫔们耳里,寻常情况妃嫔们不敢多言,到皇宫气氛因天徽帝的不满而压抑着,妃嫔们闲谈时不免扯上一两句,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这皇宫里从来是新人笑旧人哭,来来往往,居住过无数人,前朝权势更迭,后宫妃嫔亦会随着一代帝王的陨落而更换,或死,或殉葬,或是长伴青灯古佛,终年待在苦闷之处,再无重见天日的日子,荣辱背后,终归会有繁华落尽之时,事关自己富贵荣华,谁又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呢? 天气转凉,骁王妃穿着件薄披风,熟门熟路的沿着宫道前往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御花园里的妃嫔们远远看见骁王妃路过,话题转变,话匣子便打开了。 “骁王妃今日怎会有闲心入宫,看去的方向是慈宁宫啊。” “听说骁王最近动作不断,几次在早朝驳了皇上的意思,不知外面的事是否与骁王有关。” “多半是有关,太后才会突然召见骁王妃吧。” 妃嫔们胡乱猜测着,但她们只是闲着无事,内容来的快,去的快,不敢在外深谈,末了说声玩笑,事情便当过去了,无人会不识趣地提起。 “前不久皇上命顾相准备仪式,要封那位舞姬为妃,结果顾相离京事情搁置,这会出了这档子事,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成功了。” “一个舞姬,无权无势,却把皇上迷得三荤六素的,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骁王妃来到慈宁宫前,放缓了步伐,让心跳平缓了些,才买进了慈宁宫的宫门。 “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上前行礼,规矩大方,足不出裙,腰间玉佩不晃。 “都是一家人,快起来吧。”见骁王妃一如往昔的懂事识趣,齐太后原本较冷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谢母后。”骁王妃谨慎地把宫礼做全,并未因齐太后的亲近而忘乎所以。 当今齐太后不是骁王生母,先皇在世时还只是贵妃,当今圣上登位,她手段了得的把那些先皇宠爱的妃子送去殉葬,独霸后宫权势,而骁王生母正是殉葬的人之一,天徽帝刚登基时齐太后没少暗地里给骁王使绊子,警告骁王莫要生其他心思,甚至对骁王府的家眷下过手,而后骁王才逐渐退出了朝堂,每日例行公事的上朝,却从不发表意见。 骁王妃早年嫁给骁王,自然知晓这些事情,对齐太后心中始终存着地方之心。 “过些日就是团圆了,哀家备了些礼,本想着派人送去骁王府,但正巧哀家有事想与你说说,便派人去请你过来了。”齐太后斜靠在暖榻上,说话时精神慵懒,似乎受到气候的影响精神不济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是弱化了平日的形象,让人觉得可亲。 骁王府露出一抹感激,福身道谢,“多谢太后惦记,儿媳本该亲自前来的。” 齐太后点了下脑袋,那双眸子精光淡化,少许的疲惫流露,吩咐奴婢去拿准备好的礼物,随后淡声道:“哀家这两日听了些宫外的传言,但听得不仔细,想着骁王与你居于宫外,想着跟你打听一二,这才叫你前来。” 骁王妃静静地听着齐太后的话,心知今日齐太后是想从她这里试探出骁王府的态度,调查传言是否与骁王府有关。 只不过,骁王妃素来是对朝中之事不过问,外界情况她当故事听了便作罢,无心去管,她的确许多事不曾知晓。 骁王妃把情况在心里滚了两遍,这才缓缓开口,“母后有何想打听的事,儿媳定当知无不言。” “那便好。”齐太后让嬷嬷把她扶起,坐正了身形,面上未因骁王妃的顺从而欣喜,只是淡淡地开口,“外面传言皇上与祁国太子勾结,攻打逍遥城,造成不小的伤亡,这事你心里可有数?” “回母后,这事儿媳昨个儿在外面确实听到了不少,但官府张贴了榜文实属谣言,儿媳便未当回事。”骁王妃落落大方的回答,倒是没有避讳的意思,“真要说这事儿媳还挺奇怪,这祁太子由两位将军护送回国,可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回祁国无需经过逍遥城,怎会出现在逍遥城呢?” 合理的回答,让齐太后摸不明白骁王妃的心思。 要说不知情,倒是真像那么回事,但骁王府要是有大事发生,肯定是瞒不过这位主母的。 “那铁骑军一事,你了解多少?”齐太后往下问,一步步的慢慢引导,不让人察觉她的目的。 骁王妃蹙眉,随后摇摇头,“铁骑军不是早年战败身亡了吗?为何突然就生出这些事端来。” “真要说起来,这事还与骁王有关系。”齐太后端起身边的安神茶,小口的抿了两下,悄然打量骁王妃的神色,见她面露疑惑,不似作假,齐太后放下茶杯,直言问道:“骁王手里掌握着铁骑军的帅印,你当真一点不知?” 骁王妃眸间的疑惑顿时被震惊取代,显然是未料到会从齐太后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镇定下来。 难怪最近骁王府在京城似乎得势了,原来是背后有铁骑军的存在,只是她想不通,自家夫君常年不出京城,怎会有铁骑军的帅印。 齐太后沉默着,放任骁王妃自己琢磨明白。 半晌,骁王妃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 “母后,这事儿媳确实不知,但是京中传言却非骁王府所为,王爷性子断然不会做出有损皇上声誉之事。”骁王妃想通了,心思逐渐明了,“王爷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宋家的江山被颠覆,最好一切都顺其自然,儿媳敢保证这事与王爷无关。” “骁王是一众皇子里最懂事听话的那个,哀家自然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齐太后冷静自持的回复,“但是……” 第362章 劝还帅印 慈宁宫内,气氛有些僵硬。 骁王妃在心里做好了心里准备,面对齐太后那准备转变的话锋,异常的镇定,“母后有话不妨直言。” “……朝中派系复杂,皇上与骁王近来关系不太好,少不来会让人抓住话柄,挑拨离间,这再亲近的关系也经不起推敲和怀疑,久而久之势必会淡,会变。”齐太后点到为止,未把其中后果道破,和蔼可亲的笑道:“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吧。” 骁王妃嘴角笑意淡了,眉宇间透着苦涩,点头称是。 她自然是明白齐太后的暗示,皇家多疑且无情,同胞手足间情分都未见深厚,在权势地位面前那点淡薄的亲情一无是处,齐太后便是在告诫她,骁王府最好不要生不该起的念头,不止不该生,还连怀疑之举都莫要有,一旦沾上腥味,其后果便是毁掉骁王府,步死去兄弟的后尘。 今日特意召见,是给骁王府机会,若能如所愿,骁王府还可如往日那般,但若不…… 骁王妃脸色不是很好,但在齐太后面前,她还是维持着王妃的仪态,带着盈盈笑意,听话的应付,“不知母后想要儿媳如何做?” 闻言,齐太后对骁王府的知进退满意点头,温声道出自己的心思,“铁骑军本是皇家的军队,自然该归一国之君所有,可如今帅印旁落,无法收回,你回去好生劝劝骁王,让他将帅印交给皇上,没了这点事那些官员也就掀不起风浪,皇上更会因骁王交出帅印而越发信任骁王,护骁王府一生无忧。” 言明后,骁王妃心思百转,但她到底是个后宅女眷,对时势一知半解,一时间无法分析出好坏。 这时,看出骁王妃犹豫的齐太后,把话题岔开,聊到了家常上,“我那孙儿近来可还好?许久未见,很是想念,改日让他得空来陪陪哀家。” 骁王妃心里一个激灵,嘴角笑意越发牵强,只好应道:“是儿媳考虑不周,一切听母后的。” 齐太后这才满意了,拉着骁王妃闲话家常了少许,才命人把备好的礼物给送出去,放人离开。 走出慈宁宫,骁王妃手脚冰凉,后背像是贴着一块冰,冷得她想打寒颤。 她膝下只有一子,深受骁王宠爱,那是她一块心头肉,一直宠爱着,从未让他走上仕途这条路,就是怕孩子有朝一日入了那些人的眼,引起了注意,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宁愿将人养在府内,任其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只要不出大错,她护着也能逍遥一世。 谁曾想齐太后竟以此为把柄威胁于她,她自然是不会眼见着自己的孩儿沦为权势的牺牲品。 骁王妃回到王府苏放早已离开,一路山她心思起伏,脑袋里混混沌沌的想了许多。 “王爷在何处?”一进府内,骁王妃急急询问骁王所在。 “回王妃,王爷正在花园照顾花草。”话落,骁王妃快步往花园走去,身后的奴婢赶紧跟上。 骁王喜爱打理自己的花草,春夏秋冬四季顾着紧,眼下天气变冷,他正寻思着把那些喜温的植物挪到准备好的屋子里,莫要被冷霜给打坏了。 此时,骁王正用心修剪着牡丹的花枝,让整株花看起来更秀气好看,而不是乱糟糟的样子。 骁王妃走来,看着不远处沉醉于花草的温和男子,岁月对他很好,这些年的修身养性让他年纪与样貌不符合,而这份平静眼见着就要被打破了。 骁王妃缓步走来,用心修剪花枝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她时温柔一笑,“夫人,回来得这么早?” “王爷。”骁王妃勉强勾起沉重的嘴角,目光落在那株刚修剪整齐的牡丹花上,眸色渐深,“王爷,你想过怎样的日子?” 察觉出骁王妃情绪不对,骁王放下手里的剪子,盯着骁王妃看了一阵,皱眉道:“是去皇宫了?” 骁王妃点头,目光转向骁王,眼里的担忧尽数浮现,“铁骑军的帅印当真在王爷手里?是顾相送的?” 骁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 “为何要接受?”骁王妃心情激动起来,许是害怕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曾插手过朝廷的事,继续过着平静的日子有何不好,为何王爷要接受那枚帅印?你可知,可知……” “皇兄先前打算扣下祁国使者,同时攻打煦宁与祁国。”骁王扶着骁王妃的手臂,让她平复情绪,“夫人,万宋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若不出面阻止,无人能阻止得了。” 骁王妃连连摇头,“顾相势力雄厚,为何他不出面,这是在利用我们。” “官员阻止得了一国之君吗?恐怕前脚刚反对,后脚就落到丧命的境地了,顾相乃国之栋梁,瑾王与明王在旁虎视眈眈,顾相那边一旦有人有机可趁,打破了平衡,内忧外患更是举步维艰。”骁王冷静的将事态分析给妻子听,他声音始终是温润的,仿佛有点事不关己。 “太后召见我,我让劝你归还帅印,否则就要拿我们的孩儿开刀。”身为母亲,骁王妃眼下无法将家国大事置于身前,只一心想守护好这个家,“王爷,我们不要再牵扯其中了,皇上想要就给他吧。” 骁王轻叹摇头,这一举动让骁王妃着急起来,眼中带泪的哀求,“王爷,就当是为了我的孩儿,好不好?” “夫人啊。”骁王语气里满是无奈,仿佛一只在困境里挣扎的兽,“那日起,再无退路,踏出一步信任再无,交出去也再难取得信任,而我手里握住帅印,皇兄与太后还会顾忌着点铁骑军的实力,听信谎言而交出,骁王府就真的完了。” 骁王妃迷茫一阵,随后明白是自己着急糊涂了,思及未来动荡难熬的日子,眼泪再憋不住夺眶而出。 骁王轻轻拥住骁王妃,细声安慰。 平静就如一面碎掉的镜子,黏上也还会有痕迹,身在皇族万般不由人,终究是未能摆脱皇权斗争。 第363章 婚约暴露 那夜之后,云浅凉整整休息了半个月才缓过劲来,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就是遇上了道行高的狐狸精,不小心给吸了口精气。 天气越发寒冷了,院子里的树叶泛黄开始往下落,一夜过后,院子里的小路都快被落叶铺满了。 从窗子望出去,终于感觉到了秋季的萧条,让人心情不免跟着沉了沉。 休息期间,云浅凉把从祁云韶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顾亦丞,想让他帮忙打听云澜葬身之处,寻思着在离开逍遥城前,去看看把与逍遥城的纠葛断掉。 卫秦与清寂来看过云浅凉几次,每次把脉都诊不出缘由,只是身子虚,需要好生休息,君知对此事无任何解释,一如往常的沉默,云浅凉只是当做不知,但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却抓不住思绪,混混沌沌的休息了半个月。 顾亦丞每日陪在身边,偶尔重台会带来京城的消息,传言之下万宋百姓惶惶不安,民心不稳,朝中派系间争斗越发明显了,而天徽帝脾气日渐不好,几乎是四面楚歌的状况,闹得朝廷气氛终日低沉,连官员都人人自危,局势可谓紧张。 逍遥城里清闲的日子,在京城来人时打破了。 那日,云浅凉精神头还算好,正在院子里看着奴婢们打扫院落。 “你先前让我打听的地方已经找到了,回京前去祭拜一下吧。”用心剥着松子的顾亦丞随口说道。 “逍遥城的人没带回来啊。”说这话时,云浅凉多少有些感慨,从祁云韶口中得到部分真相,她以为云澜至少是葬在了逍遥城,“不过想来也不可能,当时那般情况,等于背弃了苍蓝,当时苍蓝灭国不久,浓烈的仇恨下估计是不允许人葬进来。” “你若是想的话,我派人迁回京城,这样……”顾亦丞把剥好的松子放入云浅凉面前的小碟子里,每一颗都是完整的。 云浅凉摇头,“京城那个是非之地,迁回去等于惹祸上身,托人修缮一下即可,最好别让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云澜身份特殊,哪能迁入京城? 云浅凉感情淡薄,自幼与父母无缘,这会面对占据的身躯的生母,心里却不如陆瑶有分量,真要说悲伤与生气,其实谈不上,只是想要做些什么,算是替原主尽孝了。 说白了,她不是以前的那个云浅凉,亲生父母或是养父母,她都不知道给如何去面对,毕竟终究不是内里灵魂的血脉相连。 触及到她眼里的情绪,顾亦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密不透风,“日后会有的,我们的孩儿,孙儿,这些都是与你有关系的人。” 云浅凉五指收紧,轻轻点头。 “咳。”一道突兀咳嗽声响起。 寂栖迟站在院子门口,看好戏般打破院中和谐的气氛,无比欠揍的说道:“京城来人了。” 云浅凉望向顾亦丞,京城眼见将乱,天徽帝处境微妙,且知晓了顾亦丞在逍遥城,定然是派人前来请他回去。 “不必理会。”顾亦丞专心地剥着松子,压根未把诏书放在心上。 “对方手里带着天徽帝的诏书,我逍遥城独立排外,却仍属于万宋管辖,无法把皇命拒之门外。”寂栖迟慢慢走进来,不想与万宋朝廷多加接触,且逍遥城此次出了内乱,这些日城内一直在戒严,调查城内是否还有钟良余党,这会看到万宋官员没扣押起来已是好心,哪里还能放人进来。 “万宋兵马攻打到逍遥城来,没个交代还要开门相迎,你们那么好欺负?”顾亦丞眉毛一挑,全然是打算撒手不管,甚至不觉得京城来的官员比他手里的事重要。 “顾相,我们逍遥城同样不欢迎你,你是时候该走了。”寂栖迟在一处石凳落座,直言此行目的。 “怎么还想要住宿费?” 云浅凉眼珠左右转动,看着两个你来我往语不休的人,插了句话,“我打算过两日回京城,正好京城派人来了,不如我去见见是何人。” 寂栖迟小媳妇般幽怨的眼神看过去,眼神里带着委屈,似乎在控诉云浅凉一味偏袒顾亦丞,堂堂七尺男儿,做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起鸡皮疙瘩。 云浅凉尴尬地挪开视线,佯装未见,解释道:“先前来逍遥城是想解毒,卫叔短时间内也解不了毒,我不能长久待在此地。” “怎么不能,逍遥城欢迎你长住。” “我嫁人了。”云浅凉很真诚的表示。 “你我有父母之命的婚约在先。” 寂栖迟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句话,瞬间让云浅凉眼皮一跳。 顾亦丞手里的松子“咔嚓”一声,连壳带肉的碎了,只见他眸间柔色刹那间凝固,眸光一冷,危险的开口,“婚约?” 云浅凉在心里懊恼地后悔,当时想着措好词再说,结果逍遥城变故来得快,她愣是把这件事忘记了,这会从寂栖迟嘴里说出来,特别像她有意隐瞒。 修罗场的气氛里,云浅凉紧张地咽咽口水,弯起笑容,把面前那碟松子讨好地移到顾亦丞面前,“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没放在心上忘记了。” “你忘记了没关系,这里的人都记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寂栖迟,从盘子里抓了把松子,慢悠悠地剥着。 云浅凉一计冷眼扫过去,转回来面对顾亦丞时,是个灿烂的笑容,“指腹为婚,我那时还没出生,和我没关系,是他非说有个婚约,我拒绝了的。” “与你无关,让他说。”顾亦丞自然是信云浅凉的,只是寂栖迟就不好说了。 云浅凉一脸凶恶地看着寂栖迟,表情几乎是狰狞的,只希望寂栖迟不要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顾亦丞的占有欲简直非人,她玩不起啊。 “确实拒绝了,但逍遥城的人是不可能承认你们两人婚事的。”寂栖迟摊摊手。 “我们夫妻二人过日子,你们承不承认与我们何干?”云浅凉坚定立场,划分界限。 “解了!”紧抿的薄唇溢出两字。 见气氛不对,云浅凉心里有点发毛,赶紧找了个借口撤退,“我去看看京城派来的是哪位官员?” 第364章 京城来人 小跑出熙和院,云浅凉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放下,里面要是打起来寂栖迟是自找的。 缓步穿过城主府的花园,来到前厅,正见有人在忙碌,云浅凉无意打扰,不打招呼的径直走开。 吴越山看了眼往外走的背影,顿了顿继续和谈事,关于云浅凉救了他们一事,如同一场梦,没人提起,云浅凉更是从未在人前提过此事,大家默契的保持沉默。 离开城主府,行走在大街上,还能看见那次袭击带来的影响,遭遇火灾的地方这半个月里开始修整重建,但火烧过的痕迹残留了下来,倒塌的房屋,焦黑的木头还未彻底搬走,那一夜已经过去,但逍遥城的遭遇刻在了人心上,城内多数人恨着如今的四国,这一次的无妄之灾,再次加深了他们对万宋的不满。 云浅凉行过街道,心里默默想着,天徽帝得到今日的结局是自作自受,且还为万宋的将来带来了麻烦,这个麻烦迟早有一日会还在他身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概就是如此了。 君知那夜离开救人,一时没保护住云浅凉,让事情变成了那般,如今云浅凉一出门,他就在暗处跟着。 来到城门,云浅凉想登城楼只要去和城门的守卫打交道。 “小哥,听说京城来人,我能否登城楼看看。”气温变凉,身子较虚的云浅凉变得怕冷了些许,已经换了秋装,一身碧色衣裙装点出秋季的绿意。 当日云浅凉当做人质带走,走的正是这座城门,城门的守卫几乎对云浅凉眼熟过了,知晓这位姑娘姓云,自然不敢怠慢。 “小姐稍等,我这就去请示副将。”说着交代旁边的守卫一声跑开了。 云浅凉站在城门观察,随后移步到一旁的布告栏,上面有两张看起来张贴不久的榜文,正是关于那夜遭受突袭的情况,并言说了城主府钟良与外人勾结,背叛逍遥城,让百姓们莫要受钟良蒙蔽,存了害人之心。另外一张榜文是关于逍遥城受损修缮的情况以及补偿。 云浅凉认真地看完两张榜文,直到当值的副将过来,她思绪才从榜文里抽离。 “我能上城楼看看吗?”云浅凉再次询问。 “可以可以。”那名身材健硕的男子连连应道,而后反应过来,退到一旁,“小姐请。” “谢谢。”对于逍遥城的热切云浅凉态度始终带着疏离与客气,还好心提醒道:“最好别叫我小姐,叫顾夫人更为妥当。” 那副将这才想起外面有个万宋京城派来的官员,反应过来,点头改口,“顾夫人请。” 云浅凉登上城楼,城楼的士兵是尽职的岗哨,站得笔直,未因来人而分神。 副将挑了个位置让云浅凉过去,并叮嘱她小心。 城门外,有十余人,一辆马车,还有数匹马,不知马车里坐着何人,但骑马在前头的人云浅凉是有印象的,天徽帝的二儿子——宋玉冽。 陪同前来的还有郑辕唐将军,大概是怕请不回顾亦丞,所以这一趟派来的人基本上和顾相府有点关系,云浅凉出现在城楼,下面的人眼尖的看见了她的身影,马车里的人钻了出来,竟然徐慕和程子瑜,他们两一个关系的确和顾亦丞与她的关系不错。 不过看样子,这些人心里还挺有数,假如劝不动顾亦丞,就多劝劝云浅凉,否则不会还带着个和云浅凉处得来的女子过来。 一群人被拦在城门外,脸面上着实过不去,但逍遥城刚遭受了万宋士兵的袭击,这群人均是人精般,知晓万宋理亏,没有在外叫嚣,或是以身份权势压人,就那么干等着。 “顾夫人,能否让人把城门打开,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身为长辈的郑辕唐率先出声,以商量的语气开口。 云浅凉手肘搁在垛口,望着下面的人,露出为难的神色,“郑将军,我倒是挺想给你们开门的,但逍遥城连朝廷都无法管束,我登城楼与你们见一面都费了很大的功夫,相爷在里面都快跟人打起来了,我们身在城内万般不由人,着实没办法让人开城门。” 云浅凉说得那叫一个真切,旁边的副将听着一脸懵,陪同起来在别人眼中愣是成了坏人形象。 “那你能不能把顾亦丞那小子叫来,我亲自和他说。”郑辕唐退而求其次,反正里面的人出来就好,他们未必非要进去。 “相爷……”再次扬声开口,刚说了两个字云浅凉就难受的趴在了垛口,半晌才缓过来,却是一副及其不舒服的样子,无法再大声开口,几次要说话断断续续几个字,人便难受起来,最后愣是连句话都说不全,看得底下的人焦急不已。 程子瑜站在上担忧的目光收回,跟人解释,“郑将军,顾夫人之前重伤恐怕是还未痊愈,无法这般大喊交谈。” 众人似乎忘记了那件事般,经程子瑜提醒方才记起,顾亦丞离京的缘由是带着重伤的云浅凉寻医,寻到了逍遥城,按理说逍遥城是云浅凉的救命恩人,帮他们也是为难人。 云浅凉歇了许久,没再如那般朝下面大喊,让旁边的副将帮忙回答。 双方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云浅凉的脸色,所以未发现云浅凉不过是在演戏,让人相信在京城受伤的人是她本人。 “跟他们说,逍遥城的人提防相爷,担心他打开城门,特意派兵阻拦,无法来。” 副将沉默片刻,看着演戏的女子,眼角抽动,最终点头答应,把云浅凉的话重复给底下的人听。 底下的人商量起来,程子瑜这才扬声道:“浅浅,你伤势如何?” “承蒙皇恩,多躺了些时日,今日刚能下地了。” 云浅凉小声的跟副将交代,依旧由他代为转达。 这话一出,刚商量出结果的人,脸色不是特别好。 云浅凉这句话本来是说天徽帝纵容万宋士兵伤害本国国民,但对于他们这群知道践行晚宴上变故的人而言,她这话意味就多了,像是在暗讽天徽帝为让顾亦丞迎娶祁国公主,而对她下手,双方交流频道稍微有点偏差。 第365章 坑点钱财 宋玉冽仰头对上方的云浅凉喊道:“顾夫人,我们商量了一下,由你把话带给顾相,我们可以在外等。” 云浅凉点点头,一副可行的样子,只是旁人便可以看清她眸色沉了些许,带着点精明,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天徽帝是真想当做这件事不存在,派人起来请人回京,到了城门外却未让人给逍遥城一个交代,甚至连点起码的补偿或是无用的慰问都省了,此举无疑是将逍遥城的人弃之不顾,伪善的一面撕破就理直气壮的不打算再戴起来了。 既然如此,那她来讨点东西吧。 下面的人把情况跟云浅凉细说了一通,避开了提及逍遥城的部分,只单单说顾亦丞对朝廷的重要性,众人盼着顾亦丞回去主持大局,天徽帝如何思念器重顾亦丞等等,说得头头是道,若非知晓天徽帝的为人,云浅凉还真会信了他们的一番胡诌。 天徽帝担心顾相府势大,打压时何其有这份心思了? “我知道了,定会转告相爷。”云浅凉亲自开了口,声音不若刚才那般有精神,好在底下有习武之人,还是能把她的话囵吞听个大概。 答应帮忙传达的云浅凉站在城楼上,却是未离去,反而一脸忧愁地立在原地。 云浅凉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副将,似乎碍于有人监视而有些话无法告知,那一举动摆明是受制于人,小心提防,看在下面的人眼里心中不免多了丝顾虑,但他们如今无法近距离交谈,更是无法追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浅凉站在城楼上,欲言又止。 徐慕注视着城楼的女子,心里泛起疑惑,城楼上的人言行举止不太像往日的自信飞扬的人,胆大心细,聪颖果断,无把握云浅凉怎会到城楼来与他们对话? 徐慕心里怀疑一起,眼神紧盯着云浅凉,福至心灵,一个念头在脑袋里冒出来。 该不会是和逍遥城站在一边,故意而为吧? 沉默着的徐慕突然扬声,说出了一句与刚才那番话不搭的言辞,“嫂子,刚才只是我们此番来意之一,待我们商量妥当后,再给你们消息。” 云浅凉眼神一亮,那种犹豫不决从了她身上消失,话音变得轻松干脆,“好,等你们消息。” 这回云浅凉爽快地转身,不出片刻消失在了城楼之上。 下了城楼,云浅凉眸光晶亮,嘴角笑意是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与在城楼上时的气质截然不同。 “下次对方要求见我,立即派人到城主府通知。”云浅凉心情愉悦的交代。 副将看着眼前美艳的女子,有些失神,半晌才尴尬地回答,“是。” 城门外,没了云浅凉,城楼的士兵不会理会他们,他们只好回去安营寨扎,准备长期作战。 “徐家小子,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远离城门,郑辕唐没憋住开口询问。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故意那么一说,但嫂子话让我确认了,这事不简单。”徐慕严肃的把自己发觉的事情跟两位一说,期间其他人脸色跟着严肃起来,再次感觉到此行任务的艰巨,“逍遥城认定那次的攻打乃顾相从旁协助的话,恐怕不会放人。” “也就是说,要请顾相回京,还得先把逍遥城的事给解决了。”宋玉冽道出结论,忧愁地皱起眉头来,来前要是有这个打算,就不会卡在此处,万宋已然放弃逍遥城了,怎么可能会有交代?宋玉冽叹息一声,倒是颇有担当,“我传信回去与父皇商量一二,尽量让户部那边拨些款项,帮助逍遥城重建,再多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郑辕唐点头表示赞同,“总好过目前最差的情况。” 徐慕亦是点头应和,心想着:嫂子那么好心,恐怕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徐慕所想没错,云浅凉正是惦记上了钱。 兴冲冲的回到城主府,云浅凉雀跃的心情一丈开外就可以感受到,走路蹦蹦跳跳的。 回到熙和院,云浅凉从院门探个头进去,见院子里被摧残得差不多了,而那两位罪魁祸首正面对着一盘棋局厮杀,从武斗改为文斗了。 见没有生命危险,云浅凉这才一脸喜色的进了院子,难以好心情。 “老寂,我们来算笔账吧。”云浅凉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脸笑得跟开花似的。 “别这样跟我笑。”说着,寂栖迟痛得吸了口气,偏开了点脑袋。 见寂栖迟捂着半边脸,云浅凉顿时敛住笑意,紧张地看向顾亦丞,“有没有受伤?” “你夫君哪会这么轻易就受伤。”享受着娇妻关心的顾亦丞不屑的看了寂栖迟一眼,伸手牵住云浅凉的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温声道:“来的是何人让你这么高兴?” “宋玉冽和郑将军,徐慕和子瑜也来了。”云浅凉把城楼的事情跟他们两人说了一下,提及自己的恶劣行径,嘴角控制不住的弯起,“等着吧,京城那边肯定会送钱来,即便天徽帝不给,也会有人想办法凑钱送来。” “送点钱就想安抚我们?”寂栖迟不满的冷哼,“我杀个两万两的?” “有总比没有好。”云浅凉递过去一记白眼,挑眉笑道:“这是我讨来的,你七我三。” “你这话就不太友好了。”寂栖迟慢悠悠地落下一字,遮挡伤口的手坚持不拿开,“没你,我照样要,怎么还分赃了?” 云浅凉撸了撸袖子,不干了,“大兄弟,你要这样就太不厚道了。” 顾亦丞把心神从棋盘上挪开,顺毛般的把云浅凉撸起来的袖子给拉下来,帮衬着坑钱,“天徽帝派人前来,却不提及逍遥城半分,多半是打算放弃逍遥城了,没我们在这里,逍遥城一个铜板都拿不到,没跟你们五五分算客气了,别太贪心。” 寂栖迟“啧啧”两声,那样子看起来极其不痛快,“二对一,你两还要脸吗?” “我救了你爷爷,还帮其他三个安全脱身,按这么算,一人一分,怎么也是四六。”谈钱云浅凉是一步不让,“这要不是在相识一场,我是绝对不接受三七的。” 寂栖迟无话可说,只好退让一步,“多要点来。” 第366章 初谈袭位 消息传回京城,天徽帝的遮羞布被扯破,自然没有对逍遥城低头的道理,得知消息,并不予以答复。 连日来的传言与局势的偏向,将天徽帝折腾地心力交瘁,饶是温梦再如何体贴,都无法让他烦躁的心思减轻,反而是看着那张相似的脸,越发的情绪暴躁,仿佛在告诉他,替代品终究不是正主,奈何这般局面里,天徽帝心思依旧难猜,执拗地不肯妥协。 替代品他也不能失去,多年来温梦是他身边最像许荃的人。 天徽帝不理会逍遥城的要求,但底下那些官员就坐不住了,逍遥城虽然孤僻排外,但放眼四国医术最好的便是逍遥城的医者,谁知道是否哪天自己有个意外,需要请逍遥城的人出手相救,撕破脸皮终归是件不好的事,皇帝不急,下面的官员为了命运无常,却是急得要死。 而这个现成的便宜丢在地上,天徽帝不要,其他人自然想要,比如宋疏瑾与向丰恺二人。 寂栖迟曾是瑾王府的幕僚,帮着宋疏瑾做了不少事,对他的实力宋疏瑾心里有数,眼下逍遥城处境难看,他自然不可能按兵不动。 他虽然与祁云韶合作,但兵马不是他借出去的,这笔账算不到他的头上,相反的寂栖迟曾经背叛过他,加上云浅凉的那层关系,宋疏瑾胜算比明王要打得多,回府后宋疏瑾就派人准备银两,抓住官员们的心思暗地里蹿腾百官凑集银两,先将逍遥城那边安抚妥当。 向丰恺打的自然也是这个主意,只是比起是宋疏瑾把百官算计在内,筹备起来需要花费时间,向丰恺是大手一挥,直接开了库房自己备齐了十万两白银,当日便派人启程送往逍遥城,在时间上赶了宋疏瑾一大截,争取在别人出手前把这事截胡掉。 向丰恺前脚派人护送银两出城,宋疏瑾后脚就派人去劫那十万两,是两边都未落下。 骁王得知天徽帝拒绝安抚逍遥城,那两位王爷动作迅速下手,想要招揽逍遥城,骁王却是没有着急,而在这时,宋王府那边有了动静。 陆振威劝不住天徽帝,心知事态不可发展到那个地步,找了陆珣商量此事。 “顾相非池中之鱼,怎会轻易受困于人?”闲暇烹茶打发时间的陆珣听闻情况,心中顿时起疑,“逍遥城若真拿捏住了人,只要不放人,万宋京城过些时日必乱套,不费一兵一卒可报逍遥城之仇,何需在此时多此一举,会这么做多半是没拿捏住?以我之见,这出戏怕是他们联手唱的,我们按兵不动即可。” “十万两白银不能由着瑾王和明王胡来,这事一旦成了,逍遥城那边正好联手其中一个扳倒另一个,对他们大计有所帮助。”陆振威不仅是要帮着天徽帝处理京中情况,还得提防着逍遥城里的苍蓝之人趁虚而入,顾亦丞在京城的势力隐到了暗处,明面上的事情还得陆家来处理。 “逍遥城那边有二皇子在,明王送去的钱肯定不能过二皇子那关,必须是与逍遥城直接谈,我们这次就站瑾王这边,他这边有百官在内,百官凑一份,不够的瑾王府会自己填,我们就与骁王府一同占大头里的一份,这样也说得过去。”陆珣声色如常,像是一杯温水慢慢渗透人的心扉。 陆振威一转念,满意点头,对陆珣的意见十分中意,“骁王那边一直不见动静,不会有何打算。” “爹要是担心,我晚些时候去骁王府一趟,合计合计,早些把这事定下来。”陆珣带笑的开口。 陆振威是对这个儿子很是信任,听他要亲自去办这件事,心下安宁,方才有了其他心思,“珣儿,咱们在外时,你总说日子还未安稳,不能让姑娘家跟着吃苦,这回京有段时日了,你何时娶个媳妇进门,让咱们家再添个大胖孙子,否则这诺大的宋王府你日后传给谁?” 闻言,陆珣不由一惊,眉目里的笑意还刻在眼中,但神色已经僵住。 “爹,您这话是何意?”陆珣心间波澜四起,久久难平。 “别装傻,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一言把话给挑破了,“待我退下后,由你袭承宋王一位。” 陆珣摇头,“此举不妥,您三思。” “谁家王位不是传给子孙,我传给儿子天经地义,哪来不妥?”陆振威快人快语,不容陆珣反驳。 “可我毕竟是个养……”陆珣心头震惊犹在,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却别陆振威打断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当年陆家背着那样的罪,明知前途无望,我赶你走,你死脑筋的硬是要着来,这会又把关系分清楚,以为我陆家儿子那么好当?”陆振威如军人般端坐着,威严自成,语重心长的劝说,“珣儿,你是我陆家儿郎,你们三个在我心里是一视同仁的,袭承王位机会相当,但我想过了,三兄弟里最适合袭承宋王一位的人是你。” “大哥与三弟本事都比我好,我心里是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去接宋王的位置。”陆珣过习惯了在背后当谋士的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站到前头去。 “玮儿重武不重文,又未厉害到足以弥补文这一块的谋,斗不过朝中那些狐狸;琨儿有勇有谋,但他脑子直,爱恨过于分明,打仗可以,放在朝堂容易得罪人。你虽然不习武,但你头脑好,懂得审时度势,懂用人,不会武没关系,你能让会武的人为你所用,便可弥补那块弱点。”陆振威一一的将利弊分析一遍,希望能劝服人。 “历来袭承王位的都是长子,大哥袭承王位,由我与三弟从旁辅佐,还是能撑起来的。”陆珣道。 陆振威长叹一声,“你啊在这种事情上太见外了,为父不想逼你,但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袭承王位不单单只是家里这些事需要承担,还有要面对君王大臣,咱家谁最适合,你考虑清楚好给我个答复,不急着拒绝。” “好。”陆珣应得有些为难。 第367章 从旁周转 城楼传来消息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京城那边有了回复,答应了宋玉冽的条件,至于是否天徽帝金口玉言,于逍遥城的人而言并不重要,于云浅凉而言,重要的是她能从中得利,至于那些钱财的来路,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而那些出钱的人身居皇城,总有办法让牛毛出在牛身上,即便这笔钱财不是国库所出,其他人只存在垫付一说,不会真拿自己的利益提别人谋利。 只不过,这笔钱财从京城送来需要时日,而京城情况紧急,急需顾亦丞回京,希望逍遥城的人能先放人。 面对城外众人的好生商谈,寂栖迟摆出一副决不妥协的态度,“我若放人,你们中途回转,我岂不是人财两失?” “我必将信守承诺,将朝廷补偿的十万白银奉上,少城主对此有所怀疑,我可在银钱到达前留在逍遥城。”宋玉冽诚恳表态,他眉目生的端方雅正,一身浅蓝色锦服不张扬,玉竹发簪束发,高清亮洁,带着少年郎的清雅,浑身上下寻不出皇家子弟的那些陋习。 “二皇子好心我受不起,万一我前脚让你进城,京城那边便传出逍遥城扣押皇子的消息,借此名目再次对逍遥城展开攻击,我到何处说理去。”说着寂栖迟瞥了眼扮演柔弱的云浅凉,眼中眸光轻闪,一计上心,“二皇子诚意十足,我不好多加为难,我可以放顾相出城,但顾夫人得留在逍遥城内当人质。” 闻言,下面的人沉默片刻,心知这法子不行,顾亦丞宠妻到可弃京城不顾,亦可辞官,怎会把云浅凉留在逍遥城,独自出城回京。 粉红的唇瓣微张,唇不动,不太清晰的话从嘴里溢出,“别打歪主意啊。” “我们换两个人进去,少城主意下如何?”商量过后,徐慕与程子瑜两人主动请缨,愿入逍遥城换两人出来,徐慕自己开了口,“顾相权势大,手下多,手里有兵权,谈崩的话大不了是双方再战,我们二人身价虽比不上顾相夫妇,但子瑜乃皇后侄女,家父在户部任职,有我们在手,即便现下所说的帐得不到,我们两家也会想办法凑钱给逍遥城。” 云浅凉摇头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逍遥城排外,顾亦丞在此处靠的是实力与她的关系,否则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还不知,徐慕与程子瑜这两个没关系的外来者,在眼下情况里进入逍遥城,这不是送上门来给逍遥城的人泄愤吗?要钱归要钱,可不能拿人朋友的安危来看玩笑啊。 寂栖迟这个少主,在众人反对的情况下,可是护不住他们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顾夫人与顾相在逍遥城多留些时日,等钱财到了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银货两讫才是最好的办法。”寂栖迟爱莫能助地摊手,摇头叹息,那叫一个无奈,看得旁边的云浅凉心里直汗颜。 “京城若实在着急,不如先从附近城池周转,再留个人在这边接应。”云浅凉适时提出自己的意见,知道总数她提前从逍遥城预支了自己拿三分帐,随时可以开开心心的回京。 “只能如此了。”宋玉冽点头应道:“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此时开城门交人。” “一言为定。” 双方商量妥当,城外那群人立马前去附近城池周转因钱财。 寂栖迟看着离开的人与马车,面上情绪淡下来,“距离逍遥城最近的城池快马加鞭需要五个时辰,十万两白银是笔不少的数目,要么官员贪污严重,被查抄家底,要么像逍遥城这样有其他心思,否则一天时间很难拿出十万白银,在运到逍遥城来。” 云浅凉对这边金钱的概念有点模糊,只做路程考量,来回肯定会耽搁许多时辰,听宋玉冽承诺一天办成,着实惊讶。 “或许人家有办法呢。”云浅凉不予置评,戏演完就退场。 回到城主府,云浅凉把情况告诉了顾亦丞。 “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难,且不说一座城池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即便真有,别人未必会拿出来给他应急。”话虽如此说,但顾亦丞还是着手收拾行李,准备明日离开逍遥城,“宋玉冽在京城能压得住官员,是他身份摆在那里,有一半仗着天徽帝的势,而今人在外,想要让那些官员听话,没那么容易,处理不好,兴许直接受教训了。” “应该不至于吧,毕竟郑将军跟着,郑将军行军打仗有经验,应当懂这个理。”云浅凉把衣物从柜子里抱出来,往床榻上放去,让顾亦丞收拾。 “在不知是否能凑齐十万现银的前提下,考虑充分定会分头行动,确保无虞。”自然地把胡乱抱出来的衣裙抖开,理平叠好,理性分析外面情况,“他们一行统共四人,徐慕官职低压不住场,程小姐乃女流出面无用,剩下两人只能分开,各自行事,宋玉冽敢提出一日为期,我倒是好奇他有什么手段,让别人把钱拿出来。” 云浅凉挨着床沿坐下,听完后心觉有道理的点头,听顾亦丞说得很是轻巧,不免好奇他有什么手段,兴致勃勃的问道:“那换做是你,能在一天时间凑齐十万两现银吗?” “浅浅,你对为夫的认知是哪里出错了?”顾亦丞蹙眉问得很是认真,见她挑眉不明,无奈失笑,“抓你确实有用,但抓了你才只要十万两的人,我会沦落到被威胁的地步?” 云浅凉愣了愣,又一次在心里肯定了顾亦丞的确是凭实力单身,然而她细想之下,居然还反驳不了。 抓了她只为钱的人,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假设嘛。” “能。”配合着云浅凉的思路,顾亦丞给出肯定的答案,“半日时间即可。” 云浅凉越发好奇,眼巴巴的问道:“怎么做?” “正安当铺分号众多,想要钱并不难。”顾亦丞答得轻巧,“而且换做是我去找那些官员周转,大概他们会比较怕我,不用花费太多时间。” 云浅凉:“……” 你好棒棒哦。 第368章 县衙不正 距离逍遥城最近的城池是东面的濮州一带,濮州邻水,土地肥沃,每年万宋的粮草多半产自此濮州四城,这里谷物丰饶,百姓日子过的甚好,不似其他地方那般贫富差距大,论起各家的家产每家每户都有不少,当地最大的粮商还组织了商会,其资本可见不一般。 濮州一带四座城池相连,分别是福安城,永安城与凌阜城以及嘉塘城,与逍遥城最近的乃福安城,而最远的嘉塘城,再往前不出两日就可过岐关边城到祁国境内了,而负责管辖濮州一带的官员则是当年抛弃妻子,离京做官的顾钧霆。 顾钧霆常年居于濮州,已近五年不曾回京,天徽帝对顾钧霆心中有怨,除去五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从不召人回京,常年坐镇濮州,官位不升不降。 濮州一带富饶,想要周转钱财却未必容易,官员那处有为难不说,怕是官府拿不出十万两来,保险起见郑辕唐带着人去了永安城。 此番前来逍遥城接人,有时限,宋玉冽一刻都不敢耽误,带着人直奔当地的县令府衙。 府衙门前差役们略显无精打采,站在衙门口蔫了吧唧的,风气可见一般。 在府衙门前勒住缰绳,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嘶叫声,把差役们不知飞到何处的精神给唤回来了。 差役一个激灵,手里拿着的衙棍差点脱手而出,手忙脚乱地把衙棍拿好,正了正神色,不满地朝来人呵斥。 “衙门重地,岂容你纵马前行,赶紧走。”说着很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敷衍地打发之意甚浓,正准备重新酝酿睡意。 宋玉冽稳住马匹,见状眉头一皱,本不气势敛尽让人觉得亲切,但只是一个动作就让人察觉到情绪的转变,“既知衙门重地,身为衙门差役青天白日仪态全无,福安城县令就是如此纵容手底下的人行止无状?” “你谁啊,敢对本大爷指指点点?”那名差役不知悔改的冲人嚷嚷,语气极其嚣张,见宋玉冽一身行头是个有钱人,又是紧急赶路过后的风尘仆仆,寻思着是途中遇到事了要来找官府求助,想着趁机敲诈一笔,“哎哟,看公子这身行头是遇到事要找县官吧,我们这有规矩,进门放行要点意思。” 差役做了个数钱的动作,眉眼里的贪婪流露无疑,他对面的差役嗅到钱的味道,跟着要钱。 “我们这一道门要得不多,二两就够了。” “府衙三道门,先后得花十两吧。”宋玉冽温润的脸色逐渐变冷,薄唇弯起,对身后的侍卫说道:“给他们。” 宋玉冽此行带来的是自己的侍卫,一共十人,前来借钱周转,他带了四人,安排四人跟着郑辕唐前去永安城,又留了两人在营地保护徐慕与程子瑜,这些人全是他的亲信,对主子的命令全然听从,闻言给了每人二两碎银子,两人才满意地让开了路。 “公子请。” 宋玉冽翻身下马,不急着亮身份,以有钱公子哥的身份走进府衙,大门前的差役行径无二,跟宋玉冽要了每人五两的击鼓费。 宋玉冽负手而立递给一个眼神,一人给钱,一人击鼓。 此行不顺宋玉冽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在府衙前就开始遇到差役收取银钱,但他反倒觉得这是个破局的刀刃。 府衙有人击鼓,县令理应升堂,但击鼓许久县衙门里没有任何动静,宋玉冽等得不耐烦之际,有一服饰有差别的男子出来。 “县令今日外出视察不在府衙,改日再来吧。”一句话敷衍了事,紧接着就让差役把击鼓的棒子给收了,莫要让人在县衙门口吵闹。 “抓了!”宋玉冽眸色一寒,只轻巧的下令,而后迈步往府衙内走去。 伴随着侍卫动手,那名前来通报,穿戴类似师爷的男子一愣,对来找茬的人不满,招来府衙内的差役抓人。 宋玉冽的侍卫乃大内高手,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差役奈何不了,三下五除二便把人打倒在地,一个个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师爷见状,腿软的靠在门上,想伺机溜走。 宋玉冽眼神一瞥,走进了县衙的大堂,径直坐到了官老爷的断案的位置上,公案整洁,他执起惊堂木一拍,震慑下方。 “府衙县令现在何处?”宋玉冽眸光射向已经吓得腿软的师爷,质问之声凌冽无比。 师爷眼神闪躲,避开宋玉冽视线小心翼翼地回答,“县令正在城内巡察。” “哪条街?”宋玉冽继续追问。 “东安街吧。”师爷随意说了个地点,但还有转圜的余地,脑袋里正寻思着如何派人悄悄去把人找回来。 “泗泾,去把人找回来。”说着宋玉冽看向师爷,口出狠话,“若是找不到,师爷你恐怕……” 余下的话未明说,但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心里没数就没底,尤其是在那样的视线下,师爷的恐惧攀升到了顶点,连忙解释,“县令大人巡察,可能还未到东安街,也可能过了,这位公子,你不能把这账算在我头上啊。” “泗守,你到附近跟百姓打听打听这位县令到何处巡察了,巡察阵仗大,应该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宋玉冽见着拆招,非要把人逼到绝路上为止。 师爷心里哀嚎,噗通跪在地上改口,“是我记错了,县令大人今日和商会的人谈事情,在春华楼。” 春华楼三字一出,师爷身体不受控的颤抖一下,宋玉冽再不知那是何处这些年就白活了。 “青天白日,县官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有辱斯文,有损国体。”宋玉冽一本正经的道出不妥之处,“来人,把县令抓回来!” 府衙里无人敢动,连师爷都跪着没有动静,那些躺在地上的差役们更是害怕的不敢动,何况是去抓县令,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 泗泾拿出皇族令牌,“二皇子有令,还不速速去办!” 闻言,师爷和那些收了钱的差役一个个抖成了筛子,而那些听命动手的人连滚带爬的起来跪好。 “你带人去。”宋玉冽对泗泾吩咐。 泗泾收了令牌,点头称是,点了几个还能走动的差役一同前去。 第369章 先兵后礼(1) 派了人前去抓捕,宋玉冽心思转回正事上,视线落在师爷身上,对方受惊的再次瑟瑟发抖。 “差役向来官府的百姓收取钱财,一路下来差役都收获颇丰,军爷和县令家中钱财想来不少,军爷是自己把账本拿出来,还是本皇子派人去搜?”说话间宋玉冽面色回复成君子如玉的温润样,但见过那一眼的寒冷,越是和气亲近越是让人害怕背后的手段。 笑意挂在嘴边,不达眼底,谁知心里怒火到了何种程度? “小的,只是帮着县令记录堂审内容,管理府衙,其他的不清楚啊。”师爷硬着头皮回答,这皇子迟早会走,但县令上头有人还在,他哪里敢出卖县令。 宋玉冽自公案后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公堂,一席浅色锦衣绣着翠竹暗纹,郎朗身姿立于檐下,好生养眼。 只是这养眼的公子哥,眸光清澈,薄唇轻启,道出残忍无情之言,“收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罔顾朝廷,目无法纪,拖下去斩了。” “二皇子饶命啊。” 接二连三的求饶声响起,嘈杂的混合在一处,宋玉冽听在耳里,眉目不动仿若未闻,静静地驻足在公堂门口,目光盯着府衙大门,沉着而冷静。 话说他处,春华楼里歌舞升平,京城里的动荡,逍遥城遭袭击在这处仿若不受影响,三五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围绕圆桌落座,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桌前男子们身侧有年轻美貌的姑娘为伴,把酒言歌,嬉笑划拳,娇滴滴的声音从一间华丽的包厢传出,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正当中坐着的男子还穿着七品官员的服饰,衣物在玩耍打闹间起了褶皱,但主人沉迷于此,仿若未察。 旁边的人有心讨好,让生意在当地做得更大些,少受些官府阻挠,要是能搭上朝廷这条线,把粮卖给朝廷当军饷,其中赚的钱更实在多少,而有了朝廷的购买,商户们可以低价收购福安城内所有粮食,再高价卖给朝廷,盆满钵满指日可待。 商会多年经营,正是想要垄断粮食市场。 “马县令再多喝些。”左侧的男子让伺候的美人继续倒酒,劝酒,“今日的安排马大人可还满意?” 马典左拥右抱在美人脸上偷香,手不老实地乱摸,惹得女子娇笑连连,而他满意得直点头,“满意,满意。” “那我们说的事,大人您看何时才能办?”其中一人有些心急。 “着什么急啊。”马典就着美人送来的酒杯,把里面的酒水饮尽,这才给出了答复,“过些时日,本官生辰,邀请顾大人前来,到时自会为你们引荐。” 在生辰之时引荐,马典的主意打的好,其他人心知肚明其中意思,只好点头同意。 生辰是要送礼的,这份礼关系到粮食的去处,大家还得想办法准备合心意的礼物才行,对于这些粮商而言,只要是能赚钱,先孝敬点钱打通关系是必要的,自然不会再此时吝啬于这份礼,纷纷出言承诺定会备厚礼过府祝贺,马典更是满意这些人的识趣,拍着胸脯打包票会把事情办妥,却不料他的前途是要断在今日了。 差役一路在前头带路来到春华楼,泗泾抬头看了眼还挂着红绸的匾额,命人敲门。 春华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白日里客人姑娘们在休息,晚上才出来接客,这会未到傍晚,春华楼还未开门。 差役上前敲门,只有守门的小厮应了,告诉客人晚些时候再来,没有开门。 那差役回头请示泗泾,泗泾眼神凌冽他飞快收回眼神,自己想办法,“我是衙门的人,来找我家大人。” 过了会里面响起了声响,片刻后春华楼的门被打开,小厮见到一群差役面带讨好的笑容,狗腿子般点头哈腰,“官爷们,好久没来了。” 闻言,差役们各个精神抖擞地站得更直了些,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敢看面前那位冷面侍卫。 “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带路。”差役喝道。 小厮这才看到那冷面将,见差役们一副害怕的鸡仔样,心里有数了,这位才是大人物。 “里面请,里面请,马县令在三楼的包厢里。”小厮眉开眼笑的在前头领路,一心以为是个马典等人是一伙的,想着带路赚点打赏。 三楼包厢门前,泗泾在小厮出声通报里面前,抬脚把门扉踹开。 小厮敲门的手僵在半空,愣是没反应过来,都是里面寻欢作乐的人被打扰了,一脸败兴的看过来。 “怎么回事,老爷喝个酒都不让好了?”马典喝得有些上头了,被人打扰心情自然不好。 作陪的东家赶紧站起来赔罪,“马县令您玩好,我这就让人退下。” 东家绕过屏风走出来,见是府衙的差役,眉头皱了皱,比官府的人还牛气,“赶紧出去,扰了县令的事等着回去挨板子吧。” “抓人!”泗泾不理会走出来的人,越过来人走进去。 差役只好认命跟上,落在后头的人一个劲的给男子使眼色。 马典还不知道大难临头,见还有人不识趣地进来打扰,面色沉了下来,“滚滚滚,有事之后再说。” 差役头顶悬着一把刀,只好哽着脖子去把马典给围了起来,但说话还算好声好气,“大人,出事了,您还是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这福安城老爷我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其他的事都给我往后退。”马典神志有些模糊,眼神朦胧,刚注意到还有个生面孔,瞪着眼睛使劲瞧瞧,“就是你小子打扰老爷的好事?” “福安城县令?”泗泾问道。 “正是老爷我。” “押回去。”泗泾下令。 差役犹豫片刻,但在迫人的视线下,硬着头皮去抓马典。 旁边的美人拉好衣物退开,连同桌的商户都一阵懵懂地坐在原地。 情况转变,被押着脸贴着桌面,马典还没搞清楚状况,粗着声音嚷道:“你谁啊,竟敢这样对老爷我,小心我要你的命。” 第370章 先兵后礼(2) 被押着跪在堂下时,马典的酒意彻底醒了,匍匐地跪着,后背已被冷寒打湿,酒后喉咙干涉分泌的口水压根解不了渴。 与马典一同喝酒寻欢的人一同被带回来了,这群人不如马典那般害怕,但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心知马典乌纱帽不保,承诺他们的好处恐怕要泡汤了,而对方是京城来的皇子,要是能拉拢这个人物,粮食的出路更有保障,四人心念一转打起盘算着其他事情。 堂上宋玉冽俊朗的五官分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他相貌虽然美,看着文雅,却丝毫没有女气,那双眼睛看起来聪明又骄傲,这种凤仪,彰显着他的高贵不凡,令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生怕对视时暴露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浅淡的眸色扫过下面跪着的人,宋玉冽终于开了口,“马典,你身为父母官,行止荒唐,纵容手底下的人收取百姓钱财,该当何罪?” “二皇子下官不该贪恋酒色,但收取钱财一事下官不知啊,下官身为福安城父母官,向来是一心为民,绝未收取百姓一个铜板,天地可鉴啊。”马典一心想保住官位,那些罪责全推给下面的差役,保全自身。 “没收取钱财,何来你今日逍遥日子过?”宋玉冽不急着把人逼到底,“听侍卫说,你在春华楼光一桌菜肴的开销,抵得过寻常百姓全家一月的用度,七品官员俸禄可供不起这样的做派,在你回来前本皇子到你府内看了一眼,好东西不少啊。” “二皇子明察啊,这些都是朋友们看得起便宜卖给我的,去春华楼吃喝也是商会的人做东,下官只出个小头而已。” “别人凭什么日日请你花天酒地,又是哪位有钱人这般慷慨?”宋玉冽一再反问,看着下首跪地的人一个个紧张得开始冒汗,严肃的脸庞稍稍松懈,婉转的为自己谋利,“俗话常说: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本皇子正是来巧了,此行银钱周转不来,京城那边的银钱送来需要时间,既然马县令认识这么慷慨的有钱人,这周转的十万两白银就有劳马县令先垫付了。” 十万两数额一出,让想花钱摆平的马典硬生生地抖了一下,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平时变着法的捞油水,但也拿不出十万两白银来啊。 “二皇子,这十万两实在太多了,就算把下官论斤卖掉,也卖不出十万两。”马典哭丧着一张脸。 “你拿不出来,不是还有朋友在,既然他们肯时常请你玩乐,如今有难了,肯定会帮你的。”宋玉冽扬起一张温和的笑脸,硬是能从他身上看出点温柔来,可这温柔是要命的。 “二皇子,草民做的是小本生意,哪里拿不出那么多钱?”那些商会的人这会跟着哭诉了,一个个想着自保,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们与马典只是牵桥搭线的关系,怎么可能为了马典而让自己破财,纷纷争先恐后的哭诉自己的为难之处。 宋玉冽坐在堂上安静地听那些人哭穷,眸色逐渐变冷,脸庞线条紧绷冷硬,在那些人话告一段落后,他才阴晴不定的问了句,“陪县令花天酒地的时候有钱,借钱给本皇子应急就穷了,四位是看不起本皇子,认为落难的真龙之子不如地头蛇?” 他紧抿着唇瓣,下颌绷紧,双眼危险的眯起,里面飘着万千白雪,寒气勃发。 底下的人顿感压力,脑袋低垂着不敢说话,一颗心高高悬起。 在冷凝的气氛里,马典终于开了口,“二皇子,下官历年来积攒了财产,下官愿意拿出五千两给您应急。” 闻言,其他三位纷纷应和,只求那位主能收起那个眼神。 “十万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薄唇轻启,半步不让,“马县令,本皇子你家中珍宝无数,你说要是朝廷派人来调查,你该当何罪?” “下官随后派人拿去典当,典当所得钱财尽数借给二皇子应急。” 宋玉冽勉强点了点头,转而对下首商户讲理:“四位商户,一再请城中父母官花天酒地,你们可知万宋律法有言,凡为官者,收取钱财数额达五百两,即可定为贿赂,以官员收受数额定罪,律法又言,凡商户不得私下授予官员钱财,以谋私利,四位之举涉及钱财数额恐怕不小,按照万宋律法,已然构成行贿,若行贿所求涉及国家利益,罪加一等。” 宋玉冽音色清冽,不疾不徐,却是把商户吓的不轻,连忙加价,但四个人六万两还是不够。 “这钱是借,京城的钱送来后立马归还,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各位其实不急这用这笔钱,但本皇子与人约好明日太阳升起时拿钱换人。”宋玉冽起身走到堂下,在马典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们五人已是有罪在身了,再不戴罪立功,落到不堪下场时别怪本皇子没给过你们机会。” “二皇子,我们不是不愿,是没有啊。”那位今日做东请客的人一脸恼怒。 “好吧。”宋玉冽松口,无奈摇头,故意叹息道:“本皇子是尽力凑钱换人了,凑不够让顾相夫妇在逍遥城受了苦,不知顾相回京后是否会提议增加粮税,顾夫人貌美如花,要是在逍遥城内被人惦记上了,顾相冲冠一怒为红颜,福安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落,宋玉冽重叹一声,满目忧愁的对侍卫说道:“泗泾,赶紧让他们下去准备钱。” “不够数该如何是好?” “只能蒙混过去了。” “可是……”泗泾故作为难,“万一对方开箱检查发现有假,对顾相与顾夫人下手,顾相手里的兵马攻城救人,殿下回京如何交代?” “福安城没钱谁都没法预料,要是宋王府和云相府有意见,只能让他们亲自来确认了。” 跪着的人听着那一番话,心间颤抖,且不说顾相能耐如何,顾夫人背后有哪家靠山,管理是濮州四城的顾钧霆乃顾相的父亲,在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他们敢不救吗? “二皇子,我们,我们一定办法尽快凑齐。” “入夜前准备好。” 众人咬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371章 启程回京 天边微光泛起,像是撕开黑夜的一道口子。 十万两如数准备齐全,连夜带走送到逍遥城,一夜未眠的宋玉冽带着钱与寂栖迟“赎人”。 关闭半月之久的逍遥城终于打开了城门,清点了十万两把顾氏夫妇放了出来,这是才算了结,一同启程回京。 启程回京,考虑到同行的云浅凉身子情况不宜赶路,一行人没有直接上官道,而是正常赶路每日入城解决食宿,住一夜隔日再赶一天的路,宋玉冽一行来时情况比较着急,一路基本是走官道,只偶尔入城准备些干粮,让马匹休息一会,所以来时他们未过濮州四城,但回程时只穿濮州而过。 当日启程,傍晚前刚好赶到福安城落脚。 昨夜宋玉冽集齐十万两运走,派属下前往永安城通知郑辕唐,双方在福安城汇合,处理接下来的事。 宋玉冽身为皇子,身份高,手里握着的权势却不如顾亦丞多,回程途中他将福安城遇到的情况告诉了顾亦丞,借由他的手来处置福安城的官商问题。 过河拆桥肯定不行,但官商勾结,府衙内藏污纳垢,对万宋朝局而言是个不小的隐患。 宋玉冽虽然处置了师爷与几个差役,但县令有官品在身,他擅自斩杀官员回京后势必会沦为别人眼中的把柄,借机生事,索性此番接回顾亦丞,他权势大,惩戒官员朝中臣子敢怒敢言者甚少,余下的多半是斗不过顾相府的势力,且这会朝廷需要顾亦丞主持大局,谁能在这时把他如何? 闻言,顾亦丞只是点点头,当时并未多言。 而福安城县令马典,先是等来了郑辕唐将军,再得知这群人要路过福安城回京,胆战心惊地着手安排,早早定了客栈,在城门迎接。 顾亦丞回京与苍狼军分开走,此番架势不大,只有他们自己人与宋玉冽的亲信侍卫保护,看似简装出行,实际上这群人各个是高手,唯一不会武功的就是徐慕。 马车让给了两个女子乘坐,其余人全部骑马随行,云浅凉尽心的扮演着重伤未愈的弱女子。 用顾亦丞的话来说,此次回京急的是京城那些人,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顾着云浅凉的身体。 赶路必定颠簸,这是重伤,颠簸不得,于是一路上驾车的侍卫均是小心翼翼。 对于顾亦丞的无耻,云浅凉只想说干得漂亮,乐哉乐哉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一群人在马典的带领下前往居住的客栈,无人挑剔,只是顾亦丞始终惦记着云浅凉“伤势”,面色又沉又冷,把马典吓得够呛。 “二皇子,顾相,里面请。”秋天凉寒,马典脑门上的汗水愣是没有断过,一再用帕子擦拭。 程子瑜不知内情,只是见云浅凉面色不如在京城时好,身子骨消瘦了些许,认为云浅凉重伤未愈,一路上尽心照顾着,饶是云浅凉认为自己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她非不信。 马车停下,程子瑜扶着云浅凉钻出马车,顾亦丞已在马车旁等候,自然地伸手将人扶下马车,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专注,羡煞旁人。 云浅凉嘴角始终带笑,只是她眼里神采比较暗淡,透着病态。 马典识趣地上前来问候,“下官见过顾夫人,夫人脸色不太好,可需要下官找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泠泠清音自红唇溢出。 马典自讨了个没趣,额头上再次沁出一层薄汗。 郑辕唐中午到的福安城,见到顾亦丞二话没说就在他肩膀上怼了一拳。 “好小子,翅膀硬了?”偏头看向无精打采的云浅凉时,郑辕唐态度马上柔和了下来,关切道:“顾夫人身子如何?” 云浅凉屈膝福身,唇角弯起,清浅弯起,“多谢郑将军关心,已经好了许多,还需好生修养才行。” “难为你跟着奔波了。”郑辕唐以长辈的语气说着,还横了扶着人的顾亦丞一眼,“你要是不走,这混小子怕是不会管圣旨,直接陪你留在逍遥城了。” “相爷重情重义,一切均是浅浅的过错,郑将军莫要怪他。”说这话时云浅凉面颊微微泛红,低敛的眉眼里一片柔色,还带着些许含蓄与担忧,“浅浅醒来后得知相爷撇下京中事务带我离京求医,不知皇上可有怪罪相爷,为难相府?” “顾夫人放心,顾相情之所至,父皇若是怪罪顾相就不会派人前来迎接了。”宋玉冽开口给了个安心。 “那就好。”云浅凉端着贤妻的姿态,缓缓松了口气。 “夫人累了,先回房歇息,我待会把晚膳送到房中。”顾亦丞出声打断,敷衍地跟其他二人示意一下,扶着云浅凉率先上楼选了个中意的房间。 房门关上,云浅凉活动手脚,刚才还笑得一派温柔婉约的女子,瞬时变成了精神奕奕的模样,往屋内凳子上一坐,跟没骨头的似的趴在桌上。 “全天候戏份,坑的那点钱都不够我辛苦费。”云浅凉抱怨道。 顾亦丞轻笑两声,走过来给她揉揉肩膀,“还以为你挺搞笑呢。” “是挺高兴,但憋着不能表现出来等于没高兴。”云浅凉抬手倒了两杯茶,一边把茶杯送到嘴边,再举起其中一杯递给顾亦丞,结果他双手捏了下肩膀提醒,把脑袋凑到她肩膀。 云浅凉心领神会,偏着脑袋打算找他嘴巴的位置把茶杯递过去,结果她偏头顾亦丞的唇就压了过来,几番往来把她刚喝进嘴里的茶喝进了他的肚子里。 顾亦丞满意地站直身体,舔舔唇瓣上的水渍,弯唇愉悦道:“很甜。” 云浅凉抿抿唇,转回脑袋,轻抿着茶水,含糊不清的嘟囔,“什么毛病啊?” 顾亦丞回味一会,开口,“再给我一口。” “不按了,你自己喝。”云浅凉抖抖肩膀,似乎想把肩膀上的手抖落。 顾亦丞闷笑,“想什么呢,你递给我,我自己喝。” 被耍流氓后还遭对方调笑的云浅凉:“……” 第372章 拒见顾父 翌日清晨,大家一同用的早膳。 昨夜大家已经商量妥当,郑辕唐留下来等京城送来的钱,顺便调查福安城情况,最重要的就是县令背后的那点事,有了罪证一并带回京城,由京城那边派人前来处置此事。 原本是想让顾亦丞代为处置,但顾亦丞离京时把官印之类的收拾妥当,是有要交出去让天徽帝定夺的意思,这会没个准话他不便擅用职权处置官员。 “亦丞,你真不打算去凌阜城看看?”早膳时郑辕唐把昨夜提过的话再问一遍。 顾家父子关系不睦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但到底是血脉相连,到了濮州如同到了家门口,身为子女过家门而不入,终归有些说不过去。 “不去。”顾亦丞冷着张脸,拒绝一如昨夜时那般干脆利落,不容商榷。 “可他到底是你的……”郑辕唐还想再劝说,话还未说完,默默喝粥的云浅凉横插进来,冷不丁冒出一句质问。 “怎么凌阜城内有你的老相好?”因面带病态,精神不济,云浅凉在京城时的气势被弱化了,但问出这句话时,她手里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粥,动作优雅,一双暗淡下来的眼眸带着精光,里面已经浮现出了警惕,一瞬不移地盯着顾亦丞。 郑辕唐没想到未尽的话能曲解成这个地步,有点目瞪口呆,正欲解释,却听顾亦丞悠悠出声。 顾亦丞大方承认,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是有个老死不相往来最好的老相好。” “呵。”云浅凉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唇角,“今晚我和子瑜睡,祝你一夜好眠。” “这么记仇啊。”顾亦丞笑得更欢了,眸中提及顾钧霆时凝结的寒霜已经融化掉,很不要脸的提议,“夫人要不考虑下罚跪,我可以跪一整晚。” 其他人听着忙移开是视线,假装忙碌,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云浅凉瞪了顾亦丞一眼,让他收敛点自己的骚气,别骚话连篇的往外蹦。 “郑将军,刚才插话是浅浅任性,失礼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云浅凉转头对插话一事道歉,顺带把那个毁掉气氛的话题终结掉,“相爷这只顾自己心气顺的性子,迟早有苦头吃,您就别管他,让他自己尝到教训再后悔今日所为吧。” 这话一出,郑辕唐也是听出了刚才的插科打诨的用意,对云浅凉一番风轻云淡的开解满是佩服,看云浅凉越发顺眼了。 “那我懒得管了,免得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郑辕唐顺着台阶往下走,结束了这段话。 云浅凉点头附和,安静用膳,仿若刚才的插曲不存在般。 顾家的事情在京城不是个秘密,稍微打探就可知晓当年恩怨,顾钧霆抛弃妻子,导致许荃在痛苦中离世,这与间接杀害许荃有何区别? 顾亦丞切身体会过被亲生父亲抛弃,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痛苦里挣扎,撒手人寰,最令人痛苦的大概不是被抛下,而是在许荃最痛苦的时候,顾钧霆没有尽到丈夫该有的职责,反而大张旗鼓的迎娶了旁的女子,而当时的顾亦丞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一切发生。 云浅凉看得出来,顾亦丞不是恨,否则有的是手段让顾钧霆一家过得不好,他只是不待见而已,所以常年以往的分隔两地不想见其实挺好,没必要招惹各自心烦。 顾亦丞看着温顺下来的人儿,心脏软得一塌糊涂,把手放到桌下牵住云浅凉的手,两人没有抬眸去看彼此,但收紧地手指足以见对方心情。 血脉亲情,这些早已在年幼时被父亲亲手打破,在顾钧霆不顾病中的母亲迎娶那女人时,他就没了父亲,何况是之后那些不人道的行为。 他一路走过来,不少人劝过他修复与顾钧霆的关系,就连安国侯有时也会把恩怨放在一边,劝他好好和顾钧霆谈谈,心里那道坎始终得过去。 顾亦丞没有放不下,只是放得彻底了,把顾钧霆一家隔离出了他的人生,有朝一日见面还是会维持父子的表面关系,但他依旧不待见那一家子的人。 程子瑜将两人相处的情意看在眼里,心生羡慕,悄悄打量一眼身旁的徐慕。 “嗯?”见她望过去,徐慕只是疑惑。 程子瑜忙笑道:“没事。” 虽说两人婚事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商定,但真当她什么人都愿意找? 这榆木脑袋怎么能这么不开窍呢? 云浅凉目光精明的扫过两人,闷声含笑,无需多言也知程子瑜此刻的心情,能不开窍到这个地步,徐慕也是个人才了。 思及此,云浅凉目光悠悠一转落在顾亦丞身上,随后想通了一点。 这群人是物以类聚吧,全是凭实力单身。 假如当初没有赐婚一说,靠着两人看对眼,展开追求,她都不确定能否走到哪一步,总之很悬是没跑了。 早膳过后,启程上路,马典点头哈腰地把这群贵人送出城,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 一出城,云浅凉就直接对宋玉冽说道:“二皇子,京城事情要紧,我身子还受得了,接下来几日直接走官道,不用进城了。” “顾夫人身子要紧,京中事已经这般了,不急在这一两日。”虽然在客栈时见识过了顾亦丞对云浅凉的宠溺喜爱程度,但宋玉冽想得还是比较多,万一有个差池,硬是把这个事算在他头上,无疑是失去了一个合作的机会。 万宋至今还未立储君,王爷间风起云涌,皇子间为了储君之位争得头破血流,顾亦丞的势力不容小觑,若能得到顾亦丞支持,储君之争他胜算更大,自然是不希望有隔阂。 “是我不想走凌阜城这条路,二皇子就当做是帮我个忙改走官道吧。”云浅凉道明原因,为了顾亦丞好。 宋玉冽正想询问一下顾亦丞的意见,毕竟这位更重视云浅凉,然而宋玉冽还未开口,云浅凉就放话了。 “他要是想去看老相好,我们分开走。”话落,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走官道。” 第373章 抵达京城 途中没人闹腾,原本回京的行程大大加快,五日时间便回到了京城。 离京月余,京城的气温几乎是进入了初冬,寒风刺骨,愣是把钻出马车的云浅凉吹得打了个哆嗦,浑身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行人前脚刚进了城,后脚顾相夫妇回京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京城闹腾得想一锅已经煮开的水,这一个小插曲在百信当中是波澜不惊,但无疑是在朝中掀起了一层巨浪,甚至在某些盼着云浅凉死的人心里,同样掀起了滔天的浪花。 顾亦丞刚府门,皇宫就派人来宣顾亦丞觐见。 青松院的奴婢们早早候在门外,春花臂弯间还搭着一件披风,顾亦丞扶着云浅凉下车,顺手拿过披风往云浅凉身上一裹,对宫里前来宣人的公公视而不见,周全地吩咐奴婢,“煮一壶姜茶给夫人驱寒,少放些姜。” 之后顾相府内奴婢们高兴的拥簇着夫妇二人回青松院,把前来宣人的公公晾在一旁,由顾管家招待且委婉地表达了情况,但没明说顾亦丞是否会进宫面圣,让人在府内喝茶干等。 “在家就别演了。”一进院子,云浅凉浑身自在的舒展。 云浅凉回来两个贴身奴婢脸上笑容都多了,春花看着云浅凉瘦了直拉着水芹商量晚膳菜肴,张罗着要进补养回来。 “夫人身子疲乏,近期内不宜大补,注意点。”顾亦丞嘱咐奴婢,以免好心办坏事了。 那夜让跗骨暂时失效,半个月才缓过劲可以下榻,不至于说着话睡过去,但还未恢复到先前的状态,顾亦丞是用心伺候着,还从卫秦那处讨了几张适合的药方,里面包括怀孕后的进补保胎的药方,他早早备着了,就等着用到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顾亦丞把其中适合云浅凉现在用的方子交给春花,“这段时日按照方子上做药膳。” 春花看不懂这些,反正是听话的让人侍卫去买齐药膳所需要的东西,很是认真。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云浅凉好奇的看了会那张方子,只是补气养血的方子,倒是适合受伤后的人食用,对她目前身体确实需要好好养养,谁能想到半个月她愣是把自己给躺瘦了,别人可劲运动未必会瘦,她就每日吃吃睡睡居然瘦了,想想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君知的那些小手段居然有瘦身的作用。 闻言,顾亦丞危险的一挑眉,“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你心里还没记着点教训?” 云浅凉条件反射地摇摇头,又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记得可清楚了,躺得如骨头难受死了。” “我没开玩笑,这件事必须得重视。”顾亦丞严肃的叮咛一遍,假如跗骨毒深时,他定是会选择解开跗骨,不将养好身子怕是会吃尽苦头。 “我知道,这不是改了那破毛病了,不会再犯了。”云浅凉举起手发誓,认真的保证过后顾亦丞脸色才好看了些许,她把人转个弯,推着他出了云水阁,挥挥手道:“你去忙大事吧,我待会去看苏清,报仇的事就看相爷你接下来的收获了。” “早点回来,好好休息。”顾亦丞对眼前之人快没底线了,只好交代清楚,“太晚没回就自己先休息。” “好勒。”云浅凉应得爽快,高高兴兴地把人送走。 目送顾亦丞身影消失在院门,云浅凉嘴角笑意逐渐抚平,目光幽深,她隐约察觉到顾亦丞似乎知晓了些许跗骨内情,只是他有意隐瞒,不曾告诉她,云浅凉不免想到最坏的结果,跗骨之毒逍遥城的人也解不了,她体内毒素由来已久,解不了的话再慢性的毒药都能要人命,她随时都可能…… 她若有个意外,顾亦丞该怎么办? 以前他亲眼见着母亲死去,日后她会让他再面临那样的痛苦。 “夫人。”春花担忧的轻唤,“您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啊。”视线收回,云浅凉轻松弯唇,笑道:“发生了超出掌控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们别瞎担心。” “您都瘦了,气色比离京时差了好多。”春花目光细细的打量,一寸寸的扫过。 云浅凉故作严肃地把手搭在春花肩膀,语气凝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全是在吃完睡,睡醒吃的时候发生了改变。”说完云浅凉撒娇般的把脑袋抵在春花肩膀上,幽怨地叹息,“春花啊,我这身子怕不是有点反常,别人这样做都长胖,我却是瘦了,有点浪费粮食的罪恶感,关键是就因为这样,我在外的日子喝了许多所谓的补药,咱今晚吃顿好的吧。” “您刚才不还答应了相爷要好好的嘛。” 云浅凉沉默一阵,不死心的争取,“相爷越发像个孩子了,要哄着才能好,为了相府的和谐气氛我只好牺牲自己,但今晚相爷不是忙着没空回来用晚膳嘛,咱们偷偷吃次重口味的食物,吃完收拾干净了,谁知道我偷吃了呢?” 春花无语,您说相爷越发像孩子了,撒娇的您行径和相爷半斤八两。 最后春花秉承着为云浅凉好的想法,拒绝了当云浅凉偷吃帮凶的请求。 顾亦丞回到正厅见宫里来人还在,且在他耽误的这段时间里,宫里派人来催,喝茶的多了一人,但这并不妨碍顾亦丞想做的事,他目光略过二人,叫来管家和府内侍卫。 “夫人身子还未痊愈,这段时日除了宋王府的人,其他前来拜访的人一律回绝,府内侍卫要比平日加强一倍,不可再发生先前的事,另外上次行刺的死士,但凡能与之扯上关系的人,不管是否与幕后真凶有关,宁可杀错不放过,发现有出现在周围的人先抓了扭送官府,一切以夫人的安危为重,凡是有本相担着。”一连串的交代顾家人安静听着,默默记下,全程无一人反驳,或是提出意见,让那两位公公听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天徽帝手底下肯定培养了死士,而他们两是天徽帝派来请顾相入宫的,这该不是变相的说给他们二人听吧? 第374章 有所怀疑 安国侯府门前很是萧瑟,天冷了门外人少在,更显孤寂了。 云浅凉这会是重伤未愈之人,不宜出门,离开顾相府时走的是后门,而到安国侯府同样是绕到后门进府。 来前有侍卫前行过府通知,让安国侯府的侍卫在后门等候,当马车到达时,侍卫打开后门把云浅凉迎了进去,没耽误时间给外人看见的机会。 云浅凉没想到接到通报安国侯兴奋地在正厅待不住,非得跟侍卫一起在后门等着,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外孙媳妇,因此云浅凉一进门就撞了个正着。 安国侯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还不住往后看,没见到顾亦丞的身影略显失望,不过转念他脸上就眉飞色舞起来,跟云浅凉数落起外孙的不好。 “许久不曾来见外公,是我与相爷做得不好。”云浅凉带着暖暖的笑意,清澈的眼神像是住进了一缕阳光,本就春风含情的桃花眼,笑时弯起如月牙,“离京多时让外公担忧了,相爷时常念叨着外公,今日见外公如此精神,回去告诉相爷他一定很高兴。” “很精神吗?”安国侯收敛了下自己激动的神色,有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胡子才住手。 “很精神。”云浅凉真诚的说着,与乘坐轮椅的安国侯并排而行,“刚才外公激动的样子,浅浅甚至错觉外公下一刻就能站起来了。” 此言一出,安国侯眸光闪动,连推着轮椅的清濯都面色微变,主仆二人互看一眼,眸间深色相似。 安国侯迅速收回视线,在云浅凉精明的察觉出不对劲前,笑呵呵地道:“外公时常有这种错觉,好些次我都觉得自己的腿快好了。” 云浅凉眼底的疑惑稍纵即逝,眉眼里笑意浓淡相宜,“我在逍遥城这些日子没闲着,跟卫神医学了点本事,外公要是相信我,我帮您治治?” 安国侯哑然,打算求助清濯,正打着眼色,清濯把脑袋一转,装作在看府内风景,特别不厚道的弃主子与不顾。 “还是云丫头有孝心。”安国侯陪笑,“不过外公这腿刘军医治了那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你就莫要操心了,而且外公看你脸色不好,在外肯定吃了不少苦,再使唤你替我治腿,那臭小子还不得心疼死去?” 云浅凉狐疑地打量主仆二人一眼,眼底疑问甚浓,却不直接问出口,那般光明正大的审视着人,语气很是怀疑,“只是这些原因吗?” 安国侯连连点头,还拉着清濯给他证明,紧张得脑门沁出一层薄汗,一副生怕云浅凉追究的忐忑样。 “夫人,你是来看苏清姑娘吧,我带您过去。”清濯赶紧把话题转移,试图分散云浅凉的注意力。 云浅凉抬眸看了眼突然积极起来的清濯,一扫疑惑,唇角弧度得当,回以灿烂的微笑,点头应道:“好,外公您要一起去吗?” “外公去吩咐厨娘做两道你爱吃的菜,你过去就好,你去就好。”心虚的安国侯这会紧张得不敢再黏着云浅凉,言毕让其他侍卫把自己推走。 云浅凉看着略显狼狈的背影,目光一转,无辜地看着清濯,“外公怎么了,似乎很紧张?” 清濯一个激灵,内心煎熬,面上恭敬有礼的回答,“侯爷估计是怕累着您,耽误自个儿抱外曾孙,过于重视了,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云浅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看清濯的眼神意味深长,深秋寒冷硬是把清濯看得后背直冒汗,情不自禁地挺直腰板,像是在军营受罚似的。 足足有半刻钟的留意,云浅凉专注的视线才稍微分散些许,让清濯那颗悬着的心有了松懈的机会,缓缓落地,但即将归位时,云浅凉冷不丁的一句话,清濯的心跟受刺激般,猛地比刚才悬得更高了,甚至那一瞬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可别告诉我,你这么紧张是急人所急。”云浅凉的语速不疾不徐,但分外有压迫感。 “这是属下一个老毛病了。” 云浅凉缓缓点了下头,笑得狡猾,“刚好我跟你治治呗。” “侯爷都不敢使唤您,属下哪里有这个胆子让夫人给我治病。”清濯死撑到底,“属下还是带您去苏清姑娘那边吧。” 云浅凉没有再作声,跟着清濯指的方向往前走,而旁边的清濯正寻思着要是还发难该如何解决。 骗怕是骗过去,而且云浅凉是顾家认定了的主母,这事胡编乱造的敷衍反而不好,但到底无法如实交代,只能希望云浅凉注意力分散开就别挪回来了。 但显然,上天并未听到清濯的诉苦。 前头走得好好的云浅凉在院门前脚步一顿,冒出一句话来,“好像是我提了站起来三字,气氛才开始紧张的。” 清濯浑身一抖,活像是冻着了,反应很大,立马再次接收到云浅凉怀疑的视线。 “清濯,你反应有点大啊。” 清濯嘴角像是挂着两个茶壶,再勉强扬起,“属下出门忘记穿寒衣,刚才吹风冻着了,冷到发抖。” 云浅凉抱抱手臂,相互搓了搓,还客气的配合,“京城气温确实降了许多,我钻出马车那刻同样冷到发抖。 清濯欲哭无泪,心想着云浅凉肯定看出端倪了,只是不开口肯定,故意在逗人玩才这么配合他的说法,这是没说实话的报复。 他就是个帮凶,为何受着主谋的罪? “夫人千万保重身体,别染了风寒,赶紧进去吧。” 云浅凉收收心思,这才如愿的放过清濯,挥挥手让他回去,“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回去照顾侯爷吧。” “多谢夫人。”清濯这声道谢要多真切就有多真切,道谢后几乎是用轻功逃走的。 云浅凉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点就受不了,什么心理素质啊? 转念一想,云浅凉也明白要装作双腿坏死,无法行走的原因。 安国侯在战场立过赫赫战功,假如他身子骨硬朗,一如往常,肯定会受到天徽帝的忌惮与打压,莫说是天徽帝,朝中那些官员都会在暗地里使坏,哪里有清闲安宁的日子可过。 第375章 看望苏清 踏进院子,伺候的奴婢见到来人福身见礼。 云浅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奴婢们悄声忙碌,她独自走进屋内。 屋内放着火炉,把屋子熏得暖烘烘的,苏清正卧榻休息,身上盖着暖和的褥子,人瘦弱了许多,看得人心酸。 以前那么清冷的女子,竟是重伤成这副模样,一月功夫还这般虚弱,云浅凉甚至能想象得到那夜惊险的情况,死士的剑刺穿腹部,那一身血红的样子,一句生死未卜,那是怎样狼狈糟糕的画面,那一夜的顾相府定是有了地狱的惨状,险些她就身归黄泉了。 云浅凉心脏酸胀,她明白苏清遭遇的一切,是替她所承受的,拿命去换了她一命。 云浅凉缓缓舒了口气,未把人叫醒,抬手将滑落些许的褥子拉高。 这细微的动作让苏清警惕地醒转,疲惫地睁开双眼,见到云浅凉眼神一亮,警惕褪得一干二净,正欲起身行礼,云浅凉的手轻轻落在她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 “安心休息。”云浅凉搬了把椅子在软塌旁坐下,看着苏清清瘦的脸蛋黯淡无光,眼底有浓浓的青色,思及苏清刚才的反应,眉头立时紧皱起来,喉间如同卡了根鱼刺,上下不得,憋得喉咙生疼,“苏清,那夜已经过去了,你必须忘记。” 苏清眼底的警惕与挣扎是在察觉到有人的那一瞬,这样的反应若非时刻对外界有所留意,不会立马反应过来。 事情过去了,但苏清心里留下了阴影,时隔一月依旧还对那夜心有余悸,不敢松懈。 “夫人,我没事。”苏清牵强地笑笑,试图安抚云浅凉,也对那份关心回以轻松,“只是过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身体本能的对周围保持警惕,很难改过来。” 云浅凉拧着眉头看着苏清,没有强迫戳穿逼着面对,勾了下唇算是信了苏清的解释,心底却是越发担忧了,在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这副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消耗,越发劳累的结果是精气亏损,日渐虚弱,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拖垮身子的。 “伤势愈合情况还好吗?”云浅凉不再给人增加心理上的压力。 “刘军医医术高明,伤口愈合得不错。”苏清老实回答,精神头很差,像被霜打过的小白菜蔫巴着不得劲,“夫人何时回来的?” “今日刚到。” “难怪夫人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夫人应该在府内好好休息,不用急着来看属下。”苏清惨白的脸上透出点其他情绪,一再声名自己很好,只是那张差到极点的脸色没有说服力。 “你都这样了,还担心好好的我作甚?”云浅凉失笑,她待自己人时眉目里的神色温暖,轻笑着倒是冲淡了屋内略显沉重的气氛,“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苏清动作犹豫而缓慢,最后还是从褥子里把手拿了出来,重伤导致她身体一下消瘦了许多,手腕更是看起来有点皮包骨,她担心云浅凉看了自责。 云浅凉好似什么都没发现,自然地搭在手腕处号脉。 无力而浮,散似杨花,寸微气促,气血微兮。 稍许片刻,云浅凉拿开手,把苏清的手放回暖和的褥子里,“伤势虽然好了不少,但阴阳失调,气血亏虚,并不是大问题。” 苏清安心地勾唇微笑,“让夫人担心了,属下会尽快好起来的。” “好,去找刘军医商量一下,你好好休息。”云浅凉叮嘱一句,起身向外走。 苏清看着那阴沉下来的侧脸,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情急出口,“夫人,您别去。” 云浅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苏清如没事人一样微笑,故作不解,反问道:“去哪?” “佳和公主身边还有死士可用,您千万别去找她报仇,属下当真没事。”苏清坐直身体,恨不得当场站起来蹦跶两下,让云浅凉相信她的说法。 只见云浅凉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在苏清着急地凝视下缓缓摇头,没有答应,“我没有那么好的肚量放任仇人逍遥快活,一剑杀死太便宜她了,除了硬拼还有许多方法能让她日日活在痛苦里,这个仇我会报,这条命我也会好好珍惜,你安心休息就好。” 云浅凉走出屋子,心情沉重得如蒙了层厚厚的雾霾,这秋天的寒冷似乎要把雾霾冻成实质,压在她心口,难受得很。 祁云情做了初一,那就别怪她做十五了。 想嫁给心爱的人? 云浅凉嘴角绽放出一抹冷笑,眼神阴鸷,那就用这个最痛苦的事毁掉祁云情! 院子里的做事的奴婢看到云浅凉那个眼神,受到惊讶,不受控制地惊颤一下,引起了云浅凉的注意。 云浅凉眸色淡至无情朝那边望去,奴婢畏惧的眼神与动作让她压了压情绪,快速让笑意取代了阴鸷,“好好照顾苏清姑娘。” 来到正厅,安国侯正在挑选药材准备让云浅凉离开的时候带回去,云浅凉走进正厅神色与来时一般无二,隐藏得极好。 清濯稍稍留意了一下云浅凉,感觉到丁点情绪上的违和,不过是眨眼功夫,这点违和感就消失不见了。 云浅凉看着那一堆上好的药材,玩笑道:“外公是打算开药铺吗?” “没没,让你带回去的。”安国侯把手边一盒百年人参打开显摆,“你看这根大胖人参,前些天太后派人送来的,我老了受不了这些大补的东西,刚好给你带回去养身子。” 云浅凉上前,认真地跟着品鉴了一下那根人参,“外公啊,我在京城开了个那么大的医馆,放眼京城其他医馆和我的百善堂没法比,论药材,只有永德药坊和郝家的药材铺比我药房好,这两家专做药材生意,早年发家,一时难以相提并论,但好药材我是真不缺。上次去查看药房库存时,还发现从药农手里收的两根百年人参,我特意命人留着,寻思给您和我外公各送一份呢。要不我改日让人送来?” “我这身子补那么多不得出火啊。”安国侯心里欢喜,但是嘴上硬是不承认,“罢了,不要就不要,你前往别送来了,外公受不了这个。” 第376章 劝说入宫 三催四请之下,顾亦丞仿佛刚注意到府内的不速之客,假意询问两句便想把人打发走,听得过府的宫人在寒冷的天气里后背汗津津。 “相爷,您就莫要为难奴才们了,奴才们只是奉命办事,求您别折腾了,赶紧随奴才们进宫吧。”久候的宫人茶水喝了两三壶,从巳时等到申时,眼见天边残阳染红天际,再等下去太阳落山,宫门落锁,今日就得挨过去了,委实跟人耗不起这个时间。 “为难的怕是本相才对,离京多时,刑部还未查出当夜入相府行刺的死士背后是何人,本相如何能在危险未除时,将夫人丢在府内?”桠闲院的书房门扉大开,顾亦丞正在里头处理离京多日堆积的事务,面对门外宫人的真切恳求,义正言辞地推拒,忙了数个时辰他均是未踏出书房半步,纯跟宫里那位主耗着。 他就是要个结果,而不是放任天徽帝跟祁云情站在同一战线,以此包容而拉拢人。 “顾相府固若金汤,有相爷妥善安置,顾夫人福泽恩厚,定会平安的。”院子里不敢踏进书房的四个宫人,眼下快是要急哭了。 “本相以为不够,亲自守着更为妥当。”顾亦丞应付自如,外面的人越是焦急,他反而玩的很愉快,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不立马扑过去抓住,而是逗着玩更有意思。 “可是皇上正等着您进宫回复,眼下申时已过一刻,再等下去宫门就要落锁了,皇上那边……”奴才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外团团转,绞尽脑汁的劝说。 云浅凉还需要扮演重伤未愈的情况,对外界混淆视听,出入均是从后门悄悄走。 在安国侯府待到快要用晚膳来才回府,进门就从安甲口中得知,她出门一趟回来了,顾亦丞还没迈出顾相府大门一步,而宫里派来的人还在府内劝着,不曾离去。 云浅凉着实佩服那些人,好几个时辰从指缝间溜走了,他们倒是等得住,顾亦丞摆明是存心不给天徽帝面子,哪里是这些人能劝得动的? “我去看看。”欲回青松院的脚步一转,往外院走去。 远远地就能听见太监们独特的尖嗓音,跟吊着的公鸡似的,轮番劝说。 云浅凉穿过桠闲院的月亮门,墙头攀着的爬山虎在风里轻轻晃悠,里面的人听闻脚步声,正想正色装个样子,莫要让顾相府的奴婢小厮们看了笑话,回头见来人是那位被捧在手心的娇美人时,活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恭恭敬敬地上前见礼,那热情劲险些跪下来朝云浅凉磕头了。 “顾夫人您就劝劝相爷吧,皇上等了相爷半日了,这再不去不止奴才们无法交差,惹怒了皇上顾相府也不好过啊。”最先来的那位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云浅凉的脚步往前走。 “确实是。”云浅凉端正平稳地向书房走去,听着太监的话很给面子的赞同,“可耽误了那么久,估计皇上已经生气了,不知公公有何好办法呢?” 到了书房门前,跟着的人停住脚步,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跟着云浅凉进入书房。 “相爷是处理紧急事情,耽误了时间。”太监机灵的回答,直接改口编造个理由自圆其说。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请个人半天请不到,传到皇上耳里,他这差事就不用做了,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云浅凉满意地点头,跨过门槛,大发慈悲的说道:“那本夫人便帮你们劝劝,只不过能否成事还另说,你们莫要抱太大希望了。” 四人忙点头道谢,心想着:顾相这一颗心全被您勾走了,您的话比天王老子都管用。 云浅凉心里暗笑,在背后四人期待的目光下踏进书房,而书房里顾亦丞早把外面的话听了个全,这会正拿着笔支着脑袋等云浅凉送上门来。 “见过相爷。”外面看不到书房内的情况,云浅凉不过嘴里说着,膝盖连敷衍地弯曲都没有,张口就是对外示人的规矩,“没打扰相爷处理事务吧?” “打扰了,夫人该当如何?”顾亦丞饶有兴致地逗人,手已经不老实的往云浅凉身上凑,小声道:“还以为你用过晚膳后才会回来。” “那臣妾给相爷赔罪了。”嘴里说着赔罪,手下却没留情地拍掉顾亦丞的手,“皇上召见,相爷还是进宫去看看吧,您毕竟是臣子,有违君令会让言官诟病。” “吴宣阁素来与本相不合,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没差,还是夫人安危比较重要。”云浅凉倚着书桌站着,顾亦丞拉着她的手指,脑袋自然地靠过去,一脸讨赏的样子。 “别闹。” 外面只听见云浅凉严谨的声音,书房里情况极其不严谨。 云浅凉弯了弯腰,低头亲吻顾亦丞嘴角,她的亲吻是温柔的碰撞,单纯的亲昵。 可这决不能让顾亦丞满足,在外时亲密只能适度,最好是亲亲抱抱,再多在别人的地盘不方便,回到家里就大胆起来了。 只是温柔的触碰,顾亦丞的手便按在了她的腰上,猛地把人往怀里带,加深这个吻把她惊呼吞在唇齿间。 跌坐在顾亦丞腿上,云浅凉还因刚才的情况心脏怦怦乱跳。 顾亦丞安抚地放缓节奏,轻柔地吻着柔软的唇瓣,像是吃一颗美味的糖,慢慢品尝。 云浅凉一颗心安宁下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闭眼回应。 顾亦丞嘴角弯了弯,舌尖撬开贝齿,越发深入,掠夺着她的呼吸,在口中舞动。 顾亦丞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腰肢,将她柔软的声音吞进肚子里。 书房很静,墨香悠悠,暧昧的情愫在空气中氲氤。 半晌,云浅凉快要喘不过气了,顾亦丞才放开她,温热的呼吸交织着,他亲吻着怀里软下来的人儿,似乎能够予取予求,但要做事的手还是在得逞前被阻止了。 顾亦丞反握住云浅凉的手,幽幽叹息一声,轻咬那染上粉色的耳垂,“更不想去了。” “门还开着,你还敢……”云浅凉把脑袋靠在顾亦丞的肩膀上,平缓呼吸,推了推人,“赶紧去。” 第377章 君臣力争(1) 残阳尽褪,夜幕初降。 华灯亮起,照耀着那座华丽的宫殿熠熠生辉。 顾亦丞进宫是已近宫门落锁,好在他是天徽帝召见,三四名宫人去请人轻松的在落锁前进宫。 如那位太监的保证般,将顾亦丞带到天徽帝面前时,寻了个很好的由头解释为何早早派人去请,却到日暮落尽才进宫,但这番解说天徽帝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闭目靠在尊贵的黄金宽椅上,还是身边伺候的马连明白天徽帝的心思,恭敬退下,顺带把那些宫人带走,徒留天徽帝与顾亦丞在内。 “臣参见皇上。”不卑不亢地行礼,仿若丢下公务离京的人非他一般。 天徽帝闭目斜靠着,仿佛已经睡过去,只是他偶尔的动作证明着他此刻的清醒,对顾亦丞的不闻不问是他的做法。 “你还知道来啊。”天徽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阴阳怪气的开口,殿内光线并不明朗,映着那张脸不清晰,忽明忽暗的,越发让人难以揣测他此时的心情。 “皇上应当明白,臣在未得到结果前能来已是不错。”天徽帝未叫起,顾亦丞依旧跪在冰凉的地面,但他话音里透着的气势半点不受跪地影响。 天徽帝冷冷的哼了声,缓缓睁开眼眸,眼神晦涩无比,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地之人,眼睛里似乎蒙了层薄霜,不如冬雪的寒冷,薄薄的一层像是冰渣子般,一言不发地看着底下矜贵清华的男子,眼尾如半开的剪子,很是锋利。 换做是其他人见了,心底恐怕会慢慢浮现出惧色,但顾亦丞仿若未察,挺直腰背跪着。 “朕的耐心有限,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吗?”天徽帝那双劳累多日的眼眸,带着点血丝,气势陡然增强,眼睛里的血色看着很是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朕作对,身为臣子朕对你的容忍,已让你搞不清自己身份了。” “臣听话过。”顾亦丞从善如流的回答,“皇上若非一再触及到臣的底线,臣依旧会如往常那般站在您这边。” 天徽帝疑心过重,这会再听顾亦丞表忠心甚是不屑一顾,甚至只当做一个笑话在听。 “为人臣者,忠君之事,你却想掌控朕的行为,简直狂妄。”案桌上的书本奏折接连砸向顾亦丞,连日来积压在心里的种种烦心事涌上心头,他一身怒意如冲破束缚的野兽,让怒气干扰了心神,竟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旁,拿起架在上面的尚方宝剑,快步行到顾亦丞面前,拔剑欲砍,却在顾亦丞脖子处堪堪停下。 顾亦丞抬眸迎着天徽帝盛怒的容颜,因怒气难压还偏生动不了手而变得狰狞可怖,活像是驱鬼的那位钟馗样。 见状,顾亦丞不怒反笑,眸间荡漾起盈盈笑意,嘴角轻轻勾了勾,只听他语气寡凉,“皇上这算什么?” “若非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朕早将你处死了。”天徽帝猛地把剑扔开,脖子与手背青筋凸起。 顾亦丞眸色一凛,笑意霎时在眼眸中褪的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冽,“您想继续谈最好别提我娘。” 天徽帝阴沉而带着爆发性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亦丞那张脸,与许荃有六分像,不屈的眼神更是像极了她当初拒绝先皇时的眼神,天徽帝时常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还是奖赏,让许荃留了一丝血脉在这世上,而他一路扶持着她的血脉在朝中立足,但这匹幼兽成长得过于恐怖,他起过杀意,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心软了。 唯一血脉,仅仅四字在脑海里划过,亦能击碎他所有的冷硬的铠甲,直击内心,防不胜防。 “没有你娘,哪来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天徽帝冷哼不屑,不满顾亦丞这种把他与许荃断得一干二净的态度,“为了个云浅凉,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威胁朕,顾亦丞你真出息啊。” 顾亦丞喉间怒气汹涌,他抿紧了嘴唇,用鼻子舒了口气,才勉强把这份怒憋住。 “皇上还是好好想想京中情况吧,臣的事无需您插手,若您此番召见是为了教训臣,请恕臣无法奉陪,就此告退。”说着,顾亦丞欲起身。 “没有朕的允许,你今日踏出这个门,朕便命人捉拿顾相府众人。”天徽帝转身回到那尊贵的位置上,直言威胁,“京中传言种种,动摇民心,没有证据能耐朕如何?” “皇上怕是越活越回去了,情况愈演愈烈,只消做些假证便可扇动百姓逼您退位。”顾亦丞起了身,拍打锦袍下摆,“京兆府尹半个月抓了那多人有何用,您指着杀鸡儆猴,孰不知在百姓眼里是杀人灭口,万宋五十六城,悠悠众口,您杀得了多少?” 天徽帝眸色渐深,他左不过是故作轻松,“众口铄金逼朕就范,朕登位数十年,岂是他们可撼动的。” 顾亦丞冷冷一哼,仿佛嘲笑天徽帝的做法,“蚍蜉难撼大树,但蚂蚁多了未必不能咬死大象,皇上作茧自缚让别人有机可趁,一再被野心蒙蔽,亲手所为,铁骑军算一桩,逍遥城算一桩,这还嫌不够的话,你大可继续与祁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顾亦丞着实厌烦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奈何无论是天徽帝,还是其他国家,安分多年野心膨胀,逐渐开始动荡,内忧外患,争王夺位屡见不鲜。 历朝历代,天徽帝不是第一人,也绝非最后一人,而他履行顾家职责,遵循母亲遗愿,诸多事情看似主动,实则很是被动。 “而你做了众多蚂蚁之一。” “拨乱反正,总需有人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顾亦丞大方承认。 “好个拨乱反正,你倒是告诉朕何为正,何为乱?”天徽帝气势逼人的问道:“违背天子之愿,与觊觎皇位之人为伍,坐看京城动荡而放任吾辈之流,单单一句不尊天子之令,你就已经是乱的那一拨了!” 第378章 君臣力争(2) 上座天徽帝义正言辞,那端方的面容上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威慑,紧接着不待顾亦丞开口,他又将案桌上剩余的奏折全部扔下去。 “你看看那些折子,文武百官齐齐上奏左相为官不正,联名罢免你的官职,另选贤能。”天徽帝胸口起伏,着实被气得不轻,“朝中上下,你顾亦丞最能称的上奸佞之臣,拨乱反正这四字用在你身上最为适合。” 顾亦丞弯腰捡了几本奏折翻看,一目十行,再翻看下一份,不知是孽缘还是巧合,一地奏折随意剑起,其中愣是有一本云起南所写。 顾亦丞饶有兴致地把这份奏折看完,上书无非是他任左相一职期间所做过的种种不合乎忠臣之举,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多条,不追究其背后缘由,连顾亦丞自个都觉得奏折里的人为臣不当,当属可名留千史的一类人。当然别人是美名传世,他是遗臭万年。 看到最后,顾亦丞险些就信了,自己十恶不赦的罪名。 冷冷轻哼,随手把奏折一抛,看着一地奏折,顾亦丞挪挪脚步,换了处位置站。 换了位置后他似乎觉得站累了,晃晃悠悠地到旁边的位置坐下,看得天徽帝直皱眉,而本人脸皮厚到全然无谓的程度,自然不会应天徽帝的不满而委屈自己站起来。 天徽帝把这些奏折压下,自然不是为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力保顾亦丞左相之位,而是利用这些让顾亦丞为他办事,京城里目前情况局势不好,他断然不会站出来认错,或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自己当初做错了,更无法放任不管,让宋疏瑾与向丰恺两人在背后祸乱得利,他还在位一日,江山就不容他人所染指半分。 “那就让他们另选贤能吧。”顾亦丞无所谓的开口,闲闲的语气里面透着轻松,他靠着椅背,仰着脑袋,目光盯着殿内的烛光,灯火映在他脸上眸里,俊容如玉,不太真切,“黑夜降临,谁人不想站在明亮之处,享旭阳暖意?放眼四国,位高者均是面上光荣,背后苦寒无人知晓,臣是忠是奸何需外人评断,皇上心知臣想要什么,您不想换大可另选贤能。如您所言,您乃天子,万宋皆在掌控,罢黜官员而已,小事一桩。” 深沉的黑眸里透出丝丝笑意,光照之下侧颜的刚毅不容撼动,他动作从容地捏捏脖子,一副累了的懒散样。 他为官多年,身处左相之位,看似文臣,实则手中掌握权势远比文臣要多,天徽帝急于召他回京,无非是扶持贤才上位,也无法有人可取代他在朝中的影响。 在乱局里提携新人上位,压不住那些老臣,天徽帝想要再培养出个顾亦丞来,需要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却未必能有他这样的成就,而提携老臣,朝中早分派系,天徽帝无法确保提携上来的老臣,完全是自己的人,天徽帝不会在这时冒险。 不做在左相的位置上,其他人还以为他这些年在朝中祸祸很好玩了。 “祁云情乃祁国公主,且对你情有独钟,迎娶她对你百利无一害。”天徽帝旧事重提,越发掌控不了顾亦丞,且顾亦丞还会受到云浅凉的影响,与他作对,天徽帝有些心急。 “皇上这般护着佳和公主,不如自己娶了。” “顾亦丞,别太得寸进尺了。”天徽帝面上再次浮现出怒意。 “臣当日之言依旧有效,她派出死士杀臣发妻,光凭这点便不可原谅,皇上执意要护臣无可奈何,左不过是在那些罪名里再谈一笔罢了。”眸色一厉,说出的话颇为大逆不道,顾亦丞如习惯了般没太当回事,“您后宫佳丽三千,死个三五人依旧后宫充盈,臣只有一个发妻,如臣之逆鳞,旁人不可触。话已至此,皇上再无定夺,罢黜官位,或是降旨定罪,全看您心情。” “你若能将那些死士收服,朕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们去。” 死士难培养,天徽帝自然有所心动,借了祁云韶兵力,却无法在逍遥城得利,这笔账天徽帝必然要从祁国人那处讨。 顾亦丞眸光微闪,嘴角轻勾浅笑,“皇上不怕死,臣愿效劳。” 死士落入敌人之手均会咬破牙齿里的毒药自尽,要将死士弄到手令人易主,此事不比处置京中言论容易。 “京中之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处置不当,罪亦是由你承担。”天徽帝放话,正应了顾亦丞心中所想。 顾亦丞神色不变,这是要牵制他的行动,一下让他把宋疏瑾和向丰恺两人都得罪彻底。 “如皇上所愿。”起身抱拳领命,不闻天徽帝再言,顾亦丞把扔在地上的那把紫金宝剑捡起,剑柄入手微凉,手感极佳,剑柄与剑刃相连处嵌着一枚暗红色的宝石,如蒙尘之珠,光泽并不明亮耀眼,周边雕刻细致的纹路里有上好的玉石镶嵌连接,而剑身透体雪白,两寸宽,剑刃泛寒。顾亦丞心思一转,把剑收回漂亮的剑鞘里,“多谢皇上赏赐。” “滚!”天徽帝厉声呵道。 顾亦丞拿着尚方宝剑,装出恭敬地样子,退出殿内。 外面候着的奴才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厉声呵斥,心情起伏不定,心里多少猜测顾亦丞会倒霉,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手里拿着的尚方宝剑,福至心灵。 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奸臣,有了此物,顾亦丞简直可在朝中为所欲为了。 天徽帝对顾相的纵容,堪比皇子。 马连伺候天徽帝多年,见此心态平和的跟顾亦丞道喜,“恭喜顾相得此尚方宝剑。” “能者多劳,却架不住权势身份盖人。”顾亦丞未因这声恭喜而愉悦,随意掂量着手里的宝剑,正琢磨着如何把那颗宝石拆下来哄自家媳妇。 尚方宝剑给他是多余的,有没有此物他杀个奸臣还需要顾忌? 但天徽帝所为,无非是以此物向那些谏言罢黜顾亦丞的人表态,且让别人明白,顾亦丞依旧是他身前挡兵的将。 第379章 存心膈应 一夜功夫,朝中风云变幻。 夜深无人之际出宫,隔日早朝前百官皆知左相不仅未被罢黜,因擅自离京一事受罚,还得皇上赏赐尚方宝剑,各种言论传出宠臣已然不新鲜了,更多人在暗地里猜测,顾亦丞乃天徽帝与许荃的孩子,而当年顾钧霆那般怒火中烧,抛弃妻子的决绝态度被拿出来比较,更是让本来只有两分可信的荒谬之言,有了七分的可信度。 顾家手里的情报线四通八达,仅仅是这么些时辰,风声便传到了当事人耳中。 云浅凉懒洋洋地坐在梳妆镜前挽发,听着顾三带回来的情报,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当目光看向那柄放在她房间的尚方宝剑时,怎么听都觉得这事很真,快要与那些信了的人心态快保持一致了,好在顾三的话音落下,从铜镜里对上顾亦丞的眼神,把她从相信的边缘拉回来。 云浅凉尴尬地轻咳两声,正经道:“要不是带着脑子,我都快信了。” “如今只是那些官员背地里有所怀疑,毕竟是皇上的传言,官员不敢乱传,但对老夫人的名声不好。”顾三早早来禀报的原因正是如此,这事看似只是传言,但三人成虎,皇亲国戚听在耳里肯定不舒服,聪明人不相信,但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万一哪个不带脑子的信了两人有过露水情缘,定会将顾相府视作眼中钉。 “把冒头的按下去,跟我比手段硬,看他们碰得起吗?”顾亦丞穿好官服,理了理身前官服的穗花涤。 这日早朝还未开始,朝中部分官员就把顾亦丞给惹火了。 顾亦丞重新上朝,朝中诸多官员不敢看他一眼,心虚之余又害怕顾亦丞会拿他们开刀,如老鼠般眼神闪躲。 顾亦丞坐在议政殿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下像是敲在人心上,他敲得缓慢且有节奏,寻到规律后提心吊胆的人稍微放心,但在大家放心之际,他加重力道敲击一下,而后停止了敲击的行为,蕴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眸扫过在座的官员,只一个眼神让那些人的心悬到了顶点,久久无法落下。 “奏折本相昨夜看过,有哪些人本相已记下,不用再贼眉鼠眼的试探,各位有胆上书参本相,怎么没胆当面承认?”顾亦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行止间透着一股不怕事的匪气,不像当朝左相,更像是哪座山头的土匪。 “下官的确有请书上奏。”吴宣阁端坐在席间,面色如常,刚毅得跟铁似的。 督查院的言官和顾亦丞之间的恩怨有本书那么厚了,平日里就时常参顾亦丞行事有问题,擅离职守这等大事首当其冲就写了折子参奏,罢黜官位一事,有吴宣阁一份实属正常,要是这么严重的事态,吴宣阁身为督查还坐视不理,那就是他为官不公正严明了。 吴宣阁敢于直言参奏,得罪了不好官员,这次不参奏那些记恨他的人也有了把柄对付他。 “吴大人哪次缺席过啊,这种不用脑子就能想到的事,就不用特意强调了。”顾亦丞无所谓地摆摆手,目光转到对面的云起南身上,“昨夜本相看到岳父大人的折子时还很好奇,为何会有岳父大人的一份,但今晨得知瑾王许了云二小姐侧妃一位,本相福至心灵明白过来,想必是两位亲事定下来了,岳父有了靠山,狠心把小婿给抛了。” 此言一出,百官心思不再只停留在顾亦丞身上,活络了起来。 两家欲接亲一时传闻颇多,早在瑾王拒绝云浅凉之时,外面的人已经盛传瑾王为云青烟而拒婚,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云相庶女日后必将是瑾王妃,但无论传闻如何当事人一直没动静,后来又出了瑾王带着与云浅凉容貌想象的女子赴家宴,传闻不攻自破,反正是众说纷纭。 转眼过了一年,没想到这会传出了喜讯,只是正妃变成了侧妃,其中门道为官者还是看得懂的。 虽然亲事云青烟昨日刚答应,但由当初的正妃沦落到侧妃,且瑾王府并无提前对外宣称的样子,云起南心里多少有点膈应,这会顾亦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戳破,接收到同僚看过来的眼神,云起南有些无地自容,心里升起点怨恨云青烟不争气的念头,同僚的道喜只好敷衍了事。 不在京城时险些栽了,还有面上的自家人捅刀子,顾亦丞怎会轻易让这事翻篇? 装模作样的给宋疏瑾道喜,祝贺云起南,顾亦丞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浅浅身为云相府嫡女,尽管已经出嫁,但这么重要的事情,顾相府不能置若罔闻,回府后本相定让浅浅备份贺礼,亲自登门道贺,而瑾王那边,于公,王爷身份尊贵,身为同僚下属该当送礼祝贺,于私,日后都是云相女婿,过往种种该冰释前嫌,以免让人看了笑话,这份礼不仅得送,还得我夫妇二人亲自送。” 宋疏瑾眉头皱起来,随着顾亦丞的话是越皱越紧,顾亦丞话落之际,他冷声道:“顾夫人重伤未愈,这份礼就免了吧。” “是啊,浅浅身体要紧,就莫要奔波了。”云起南的关切只留于表面,眼底全是不情愿。 侧妃一位足以让人笑话了,先前瑾王行径已然让人怀疑对云浅凉有意了,云相府的人心里有有数那正妃之位在留给何人,让云浅凉回家送礼祝贺与看云相府出丑有何区别? 顾亦丞摇头,满脸不赞同,“宋王,您是长辈,过来人,您以为这份礼是否得送?” “自然得送。”陆振威出言应和顾亦丞的话,但他的话丝毫不偏颇,很是在理,“俗话说长姐如母,且不论各种纠葛,她身为嫡姐,理应礼数周全,登门送礼祝贺不能少,成亲之日该娘家人做的礼数都该一样不落的做到,这是她身为嫡姐的责任,瑾王与云相切莫推辞,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这话一出,云起南脸色更是难看了。 第380章 一堆账本 人回到京城,云浅凉不便外出只好让百善堂将账册和药房的库存送来顾相府,方便查看。 看了一早的账本,手边宣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额,是用云浅凉最擅长的阿拉伯数字计算,秋月在旁边帮忙砚墨,见着那歪七扭八的字符不断拧着脖子看,试图从里面看出个究竟来,整整一上午,看着主子把扭曲的符号记成账本上的娟秀小楷,一再比对,秋月才把那些字符跟数对上了号。 “夫人,您这真厉害。”秋月笑嘻嘻地夸奖,把茶杯端到云浅凉面前,崇拜的眼神不加掩饰,“别人记账还靠打算盘,您草草几笔就好了。” 云浅凉掩唇轻笑,在医馆时她估计着别人眼光,多半是靠心算,且看密密麻麻字眼数目大了一长串,对账的时候费时费力,在府内对账的好处就是她只管按照自己的计数方法来,把那一长串的字眼轻轻松松换成几个数字,一目了然。 “想学的话,有时间我教教你们,日后帮我对账,还能省事了。”结果茶杯,轻抿两口,察觉茶水里有丝清甜,云浅凉本欲放下又多喝了两口,询问道:“这茶以前没喝过,是离京后别人送来的吗?” “这茶是用金银花泡的,相爷交代在茶水里加点蜂蜜,让您润润喉。”秋月见云浅凉喜欢喝把杯子添满。 闻言,云浅凉喜欢的又喝了半杯仔细品,“和蜂蜜有点差别啊。” “奴婢去厨房找的时候,是厨房的人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大概冰冻过味道稍微有点不同吧。”秋月不甚了解。 云浅凉盯着那杯茶,冰冻过也被沸水给弄没了啊。 这边百善堂的帐和库存还未对完,顾管家把府内的账册给送到了云水阁,其中云浅凉还看到了正安当铺的账册,账本之后,数目之多。 “夫人,这是这段时间的账目支出和收入,需要您过目。”顾管家已经把账册过了一遍,整合起来。 云浅凉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挺厚的一堆账本,再看看放到刚右边处理好的那些,以及她收起来准备留到最后再查的库存,两相比较起来,完成的量比送来的薄不少啊。 “正安当铺的账本先前不是没送过来吗?”平日每个月顾管家会把府内中馈拿来给云浅凉过目,以前养着一群歌姬舞娘,中馈账目收支比较繁杂,后来遣散了府内账本明显好查多了,除了日常开销,就是礼尚往来的人情,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云浅凉这是第一次看到正安当铺的账本。 “回夫人,正安当铺是按年查账,每家分号统一在查账前半月账本送到京城来。”顾管家打理顾相府多年,往年这些账目都是他帮着顾亦丞打理,去年查账的时候云浅凉还只是个被天徽帝强行赐给主子的女人,这些账目送来她都不知道,今年却是例外了。 “一般都是年底查账,十月中旬的大秋天,这个点查账挺别具一格啊。”云浅凉呵呵笑了两声,深觉她可能在算计别人前会被累倒下。 “年底事多,往年这个时节最不忙,便往前挪了挪,今年有点意外。”恰逢了多事之秋。 云浅凉轻叹一声,本来打算到院子里走走休息一会,这会她屁股牢牢黏在了椅子上,“好吧,这些账本何时送回去?” “一般是五天左右,夫人您事务多,按您的时间为准。”顾管家确实考虑到目前情况,的确不是个查账的好时候。 “还是按照以往来,莫要坏了规矩。”云浅凉重新拿起了笔,翻开百善堂的账本,打算把剩下的小半给对完去,“顾管家,劳烦再给云水阁备些纸和墨。” 顾管家把送来的账本细细做了分类,随后送来了一叠宣纸和数根墨条。 水芹准备好午膳在厅里的桌上摆好,前来通知,“夫人该用午膳了。” “好的,马上。”云浅凉手里的笔潦草的在纸张上记下数字,列出格式,精心心算,确认数额对的上,翻了一页,见只剩下最后两页了,“算完再吃。” 顾亦丞下朝回府直奔云水阁,穿着一身绛紫色朝服,英俊潇洒地迈进云水阁,正见水芹将摆好食物盖上保温,“夫人还未用膳?” 闻声,水芹停下手里的活,福身回话,“回相爷,夫人正对百善堂的帐,差不多对完了,想等对完后再吃。” 顾亦丞不赞同地皱眉,边交代边往里走,“马上用膳。” 书房的门正开着,通风透气,窗户对着案桌,掩着半边,这间书房朝向好,白日里很是明亮。 秋月研着磨,听到有人走来,抬眸望去,马上福身行礼,“相爷。” 云浅凉耳力好,只听声音就可分辨来人是谁,听到脚步声踏进书房,她眉眼不掀,算着账分神说了句,“回来了。” 顾亦丞大步走到案桌前,目光直接忽略案桌上那堆账本,伸手阻止了云浅凉落笔,“怎么呢,算账比吃饭重要啊?” 云浅凉正在把账本上的数额换计数法书写,目光盯着账本,手捏着毛笔在宣纸上移动,没盯着宣纸也还是写的整齐,被打断她连成一条线的思维有些卡壳,但还未断掉,一心想着把状态拉回来尽快完事,哄道:“哪能啊,就差一会,你先去吃。” 顾亦丞直接把笔从云浅凉手里夺走,才得以让她的目光离开账本,随后把账本合上,直接把人带走,“先吃,凉了对胃不好。” “哎哎哎。”云浅凉被前行从椅子上拉起来,正想拿东西把刚记数的那张纸压住,顾亦丞已经心领神的用镇尺压好了,“完事。” 完事个犊子啊。 那么专注的状态把打断了,您还挺洋洋得意啊。 秋月掩唇偷笑两声,见云浅凉一步三回头的惦记着账本,扬声道:“夫人放心,奴婢会帮您收拾好的。” 云浅凉一阵无语地被拉到饭桌,强行按在凳子上,紧接着看面前多了一碗汤,一碗饭。 “吃饭。” 第381章 闲谈事态 “你还怕我逃?”云浅凉看着被塞过来的汤匙,老实地开始喝汤。 “这习惯不好。”顾亦丞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再忙也得按时用膳休息,实在忙不过来,让顾管家找两个管事帮忙就好,没必要累了自己。” 云浅凉喝着鸡汤忙点头,开腔就是岔开话题,“今日下朝有点晚,朝中事务堆积了许多?” “还好,忙得过来。”看穿云浅凉的心思,顾亦丞顺着她的话没在饭桌上教育妻子,回房有的是时间,“有件要事与你说,看看你怎么想。” 云浅凉抬眸好奇地望着顾亦丞,等待他的后话。 “宋疏瑾与云青烟的婚事定下来了。” 话落,云浅凉那头陷入了沉默,她埋头把鸡汤喝完,拧着眉情绪已不如刚才有兴致了,顾亦丞不急着提下面的事,气氛竟是生出几分尴尬来。 半晌,云浅凉才一脸不纠结的开口。 “我该不会要花钱给她买礼物祝贺吧?”想着云浅凉浑身不舒坦,心里百般不情愿以至于眉头越皱越紧,“我被赐婚那会,可没谁给我送过一份贺礼,如今我却要花自个儿的钱,给曾经对我下绊子的人送贺礼,且这份礼还不能送轻了,这么算来我这是花钱买不乐意啊。” 顾亦丞忍俊不禁,按了按嘴角把笑意压下,哄道:“保管你这礼送得回本。” 闻言,云浅凉挑眉,来了兴致,端起饭碗,准备就着这高兴的事当调味了,“说说看。” “你那妹妹只得了个侧妃的位置,等待上朝时我提及此事,云相脸色相当精彩。”说起来顾亦丞还能想起云起南那张强颜欢笑的脸,正因此他在议政殿时享受到了看人笑话的成就感,这事一传开,那些以前就开始讨好未来瑾王妃的小姐们,态度必然有所转变,“云相打着为你好的借口当场拒绝了,这会云相府里恐怕无一人想见到你。” “在我这么忙的时候,勾起了我出门的兴致,挺有本事。”云浅凉眉眼弯起,笑容灿烂,连这顿饭吃在嘴里都变得津津有味起来。 不添堵的话,她真没打算去,但要是去了,能让云相府的人心肝脾胃一齐痛,花钱送礼她就当买门票了。 如此一想,云浅凉当场有了决定,“身为嫡姐,庶妹要出嫁怎能不送礼祝贺?去,必须去!” “就知道你会乐意去。”顾亦丞看她美眸里光彩熠熠,脸色因开心而红润起来,心里只是宠溺,“宋疏瑾那边我也说了要送份礼,到时你陪我去。” “去去去!”她送去的贺礼,宋疏瑾估计和云家人一样膈应,“也得给子瑜和徐慕那边送一份贺礼才行,当着皇上的面承认了互许终生,这段时间忙没空去管这件事,可以把吉日定得久些,但还是需要做样子给外人看,这份贺礼我们必须送。” “宫宴过后,顾管家亲自带着贺礼上门祝贺过了。”那夜相府遇刺,苏清重伤,但该做的事顾亦丞是一件未落。 “那就好。”云浅凉正想叫春花帮她准备贺礼,这才想起一上午都是秋月和水芹在伺候,用过早膳后春花就不见踪影了,“水芹,春花呢?” “春花有事要忙,下午就回来了。”水芹回话时目光略微闪躲,不敢看云浅凉的眼睛。 云浅凉疑惑的看着文静且不擅长骗人的水芹,一眼就可看穿,“她出府了?” 水芹飞快摇摇头,磕磕绊绊的回答,“没、没出府。” 云浅凉见小丫头脸色慌张,经受不起她再逼问,摆摆手让她叫秋月去用膳。 得到主子的放行,小丫头一溜烟跑走了。 云浅凉脑海里回忆起昨儿清濯害怕她追问时,同样是飞快离开,情节相似啊。 云浅凉收回眼神,想起昨日的一个细节,“昨日回府,只有春花一人在旁边伺候,她两别不是背着我搞事情吧?” “在顾相府能搞出什么事情?”顾亦丞眉目含笑,里面闪过一丝了然,在云浅凉思索前把话题扯开,“报仇有何计划?需要我帮忙吗?” “打算把祁云情嫁出去。”云浅凉优雅地吃着东西,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继续道:“先前我还在想该把她嫁给谁,但听了今早的传言,我便有了想法。天子子女疑心比常人要重,以我的了解,指不准好些个人会信了那些碎嘴的话,既然有闲心听那些胡言乱语,那我就送个不省事的媳妇给他,让两人好好折腾。” 水芹去书房叫了秋月,两人一起到小厨房用膳,云浅凉看到她们出来,交代道:“午膳后帮我备份厚礼。” “好的,夫人。” “只是这样?”顾亦丞有些意外。 云浅凉护短,动到身边的人仅仅绝了对方的爱慕之心,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第一步而已,祁云情这人比云青烟难对付,一来是她的身份,二来她有死士帮衬。” 顾亦丞冷静告知,“皇上想要那些死士。” 云浅凉微惊,死士忠于主人,宁死不易主,天徽帝让顾亦丞把死士弄到手,摆明是为难人。 眼眸一转,云浅凉福至心灵,看向顾亦丞,果然见他眼中藏着笑意,她筷子快速伸向一处,把顾亦丞要夹的那块肉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你太无耻了。”说着,云浅凉把肉送进嘴里,狠狠地嚼了数下。 顾亦丞筷子转向另一块肉,夹起却放到了云浅凉的碗里,“为夫能否顺利脱身,全靠夫人关照了。” 云浅凉瞪了他一眼,可惜那双带笑的桃花眼风情无限,完全没有瞪人的气势,水润的眼眸瞪着人跟撒娇似的。 顾亦丞在心里暗暗表示很受用,心情愉悦了便打算逗逗家中美妻,“当然,夫人要是想从中收取报酬,为夫乐意支付。” 云浅凉眼睛一亮,“多少钱?” “钱尽在夫人掌握中,我取出来交给你,并没什么变化,为了不让夫人吃亏,不如就肉偿。”说着他嘴角弯起,那笑容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第382章 登门祝贺 秋风寒凉,冻人骨头。 来往行人换掉了凉快的夏装,添了厚些的衣裳,有钱人家不在穿着凉爽的柔纱布料,换上了略微厚些的绫罗绸缎,穿戴就将的里外三层,层层叠叠倒是暖和,在家尚可,外出总得带件厚实的披风才行。 马车穿行过街道停在云相府门前,门房的小厮见从马车里钻出那位美人儿,心里“咯噔”的心慌,赶紧把刘管家给请过来。 云浅凉为了给人添堵煞费苦心,下了本钱,备下的厚礼需用马车带来,看架势于她回门当日差不了多少。 刘管家匆匆赶来迎接,见人站在门前看这侍卫与奴婢把贺礼搬下来,恭敬道:“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云浅凉眼神淡淡地扫过刘管家,见他颇为紧张地搓着手,察言观色片刻便心领神会,但她带着礼物回家祝贺,人都到家门口了,断无打道回府的道理,道:“怎么,今日府内有贵客到访,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云相府是大小姐的家,您想何时回来都可以。”刘管家额角沁出细汗,越发紧张起来。 可不正是不是时候嘛,瑾王前脚登门过府,您这提着礼来了。 云浅凉佯装满意地点头,见礼物拿得好了,率先进门往里走去,刘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正寻思着看架势是给二小姐送贺礼,不如直接领到二小姐院中。 “父亲这些日可好?”云浅凉随口问道,好似此次回家的确是来看望家人那般。 “相爷一切安好。”刘管家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大小姐此次回来是专程给二小姐道喜的吧,小的这就领您到二小姐院子?” 云浅凉岂是省油的灯,摸清楚刘管家的心里那点小九九,越是不让人得逞,“既然回家了,还是应当先见父亲。” “老爷有事,怕是还没谈完,大小姐白等着不如先去二小姐那处。”刘管家不死心的要改变云浅凉的想法。 “好吧,既然父亲有事在忙,那便先去妹妹那里。”云浅凉忽然松口。 从刘管家的态度来看,来人必定对她来说不合时宜的人,这个时间点上,她想不知道对方是谁都难。 宋疏瑾在云相府! 此时,云起南与秦氏正在内院的花厅里招待宋疏瑾,议政殿内两家联姻一事被戳破,为免夜长梦多,让外人胡乱猜测,便决定把婚期给定下来。 宋疏瑾这时还不想弄得太不愉快,何时迎娶侧妃他不在意,迫于眼下情势,提前些他亦是无所谓,迟早要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氏先前虽然如云青烟那般不满侧妃之位,但好歹是嫁进了皇家,从今以后是皇亲国戚了,云浅凉再得宠,见到王爷侧妃还是得行礼问安,而她身为瑾王岳母身份地位会水涨船高,日后在京城贵妇间的聚会,身上有了瑾王岳母的光环,地位又是不同了。 秦氏指着那两人往日里有情真意切,入了瑾王府,没有主母,侧妃上位被扶正也不是没有可能,心间窃喜。 “吉日定在下个月,抓紧点时间准备。”宋疏瑾在三个吉日里挑了个最近的日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急着把人娶过门,“明日本王命人将聘礼送来,到时会将庚帖一并送来,其他过程不一一进行了,云相以为如何?” “一切听王爷的。”云起南恭顺的应道,时间紧,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礼节上,不如将婚事办好。 “王爷,婚事按照什么规格办呢?”秦氏适时插嘴询问,婚事的规格与新嫁娘的地位息息相关,办得隆重别人会说新嫁娘受宠,办得要是比哪家王公贵族低了,外人嘴里吐出的话可就不好听了,秦氏经历过那么些事,又受到了云起南的冷落,人情冷暖尝遍后,自然会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 “秦夫人放心,本王与青烟相识多年,一路走来她待本王的好,本王心里有数,定不会亏待她。”宋疏瑾黑瞳里闪过几丝情意,增添话里的信服力。 “有王爷这番话,我这当娘的就放心了。”秦氏惺惺作态地擦擦眼角,“烟儿日后就拜托王爷照顾了。” “嗯。”音调不明的应了一声。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期间关系到新娘的情况都是秦氏代为做主,而婚事的定下来的消息已经让众人得知,宋疏瑾到了云相府不去看看云青烟倒是不合适了。 云浅凉万万没想到,她有心避开,尽量避免不让宋疏瑾在她这里添堵两次,愣是没避开,双方还是去往云青烟院子的路上撞了个正着。 云起南见着被刘管家领来的云浅凉,心情复杂,不由将视线看向了宋疏瑾。 果然见到了预料中的情况,宋疏瑾的眼神尽数给了走来的女子。 云浅凉领着顾相府的奴婢和侍卫,提着贺礼浩浩荡荡地走来,越来越近,宋疏瑾近乎贪婪地看着那高贵清冷的人儿。 仔细算算,已有月余不曾见过云浅凉,传出她重伤离京的消息后,再无消息,如今得见人安好,宋疏瑾不由松了口气。 能出门来,定然是没有大碍了。 今日刻意登门给人添堵,云浅凉是不打算给人留一丝余地,有意打扮,却没想到还便宜人了。 只见她穿着件雪青色的锦缎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缎带围在腰间中间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一块上等的琉璃玉佩挂在左腰处,外披着一件月牙白绣青竹的披风,高洁而雅意。一头青丝梳着如意高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还有紫玉珊瑚簪子搭配,高贵雍容,雅致的玉颜画着清淡的妆容,精致优雅,显现出丝丝不太明显的妩媚。 “见过瑾王。”走到近前,云浅凉盈盈福身行礼。 “嗯。”宋疏瑾应的声音柔了些许,锐利的双瞳宛若看透了她,在俊容上荡起淡淡笑意,“伤势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瑾王关心。”浅淡的回应过后,云浅凉又朝云起南福身问安,“见过父亲。” “来给烟儿道贺?”云起南努力勾起嘴角,很是牵强,碍于知晓宋疏瑾心思,只得收敛起心气,端起父亲的温和态度,“都是一家人,你刚回京何必亲自前来,奔波劳累的。” 第383章 专门添堵(1) “云相府人丁单薄,不管我与父亲间有何矛盾,在这件事上,我身为嫡姐应当亲自前来道贺。”得体的言论自红唇溢出,云浅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目藏着些许疲色,“此次在外从逍遥城带了些好的补药回来,便一并给父亲与秦姨娘送来了。” “你有心了。”云起南假假地笑着,而一旁的秦氏则是得意样。 “有劳大小姐惦记了。” 云浅凉温和地点头,算是应了这敷衍的感激。 “方才得知父亲在谈事情,便先来妹妹这处了,这些礼物让管家拿到您院子里吧。”朝奴婢使了个眼色,把要给云起南和秦氏的补品递给刘管家,足足有五六件,其余的则是送给云青烟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父亲与王爷慢慢谈,我先过去了。” 话落,云浅凉福身告辞,可不管那些人是否同样是要去见云青烟,莲步轻移,婷婷袅袅地走开。 秋风轻轻牵起她的裙摆与鬓角的发丝,擦肩而过时,宋疏瑾嗅到风中吹来的淡淡药香,药香里带着苦涩,他额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片刻松开。 眼下会面尴尬,云起南一时拿不准宋疏瑾心思,不知是否该提议前去,还是就此作罢散去,倒是秦氏没能看出其中情意与门道,一心惦记着让这对即将成婚的男女见面,却不知云起南心里的两边纠结,想让宋疏瑾与云青烟相处,却不想让宋疏瑾见到云浅凉。 “王爷,我已派人前去通知烟儿了,这会她正等着呢。”秦氏热情的招待。 宋疏瑾却不急在一时,也没有要离去的打算,“让她们姐妹单独聊会,本王在府内逛逛再过去。” “王爷请。”云起南上道的做出反应,脚步一转,缓缓呼出一口气。 最好是云浅凉离开后再去,莫要再让婚事生出乱子来。 云青烟在宋疏瑾进府之际就得到了消息,在屋里精心打扮一番,未去花厅打扰,只是在院子里等待人过来。 侧妃之位虽然让她心里不甘心,但嫁入瑾王府,近水楼台她就不信还比不过云浅凉。 欢儿正在院门前等待,准备见到有人过来赶紧去通知小姐,但未见到瑾王身影,就见到一美貌女子往院门走来。 欢儿是后来进的云相府,那时云浅凉已经出嫁,从未见过这位云相府嫡女,到人走近,她看着那张如花的脸蛋还没理出头绪来,愣愣地站在院门前。 云浅凉领着人直接跨进院门,欢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何人?” 云浅凉打量着模样清秀的奴婢,在脑袋里搜寻一番,发现对这位奴婢毫无印象,当下道:“入府多久了?” 欢儿不答,只是拦在了云浅凉面前。 春花往前一步,厉声呵斥,“大胆奴婢,大小姐的路也敢拦!” 不明所以的欢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美貌女子就是那位嫁到顾相府的云家嫡女,远比传言中要好看啊。 欢儿被气势唬住,当下跪地认错,“奴婢入府不久,未能认出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勿怪。” 在屋内等候的云青烟听到声响走出来,见到云浅凉身影眼眸中划过恨意,眨眼间收敛起来,笑意盈盈地走出来迎接。 云青烟穿着一身朱色的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绣了樱花的白色披帛一点不张扬,却让人眼前一亮,头上梳的是双蝶髻,挽了一支碧玉玲珑簪,缀着细细的银丝珠串,垂了银丝流苏,素雅却略带喜庆,一双杏仁眼,两弯柳叶眉,肤若凝脂,面若芙蓉。 她柳腰轻摆走过来,声音袅袅如莺,“见过姐姐。” “妹妹多礼了。”云浅凉虚扶了一把,看着那脸颊带桃花的人儿,调侃道:“看妹妹面若桃花,当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妹妹得偿所愿了。” 云青烟眸间笑意有些许消退,但人前她始终维持得很好,“多谢姐姐,外面凉,到屋里喝茶暖暖吧。” 两人相携着进屋,面上一团和气,然而心里双发心思各异,云青烟更是恨不得把人赶走,莫要让宋疏瑾见到人。 双双落座,云青烟使唤奴婢上茶,云浅凉则让奴婢和侍卫们把带来的贺礼拿进来。 “去年匆匆出嫁,没学过这些规矩,眼见你要出嫁也不知送些什么好。”云浅凉看着鱼贯而入,把带来贺礼打开站一排的人,悠悠出声,“我出嫁乃皇上赐婚,诸多嫁妆是随着赐婚圣旨一并送来的全套,我便按照那些东西添置了一份,虽比不上皇家之物那般珍贵,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一样不缺。” 云青烟眼神不似感激,藏着太多情绪,反而让她嘴里那声谢极其不真诚。 云浅凉目光注视着那些等待主人欣赏的物件,余光注视着与云青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色,心下满意。 按理说,云青烟身份不低,她母亲早已扶正成了主母,嫡庶之分各家而言是泾渭分明,嫡就是比庶高,可到了云相府这乱的,嫡庶之分尴尬得很,但到底是云相府受宠的千金,云起南碍于是女子父亲,不好去跟天徽帝开口,但若是宋疏瑾有意去提,云青烟这侧妃会当得很风光。 皇帝赐婚,送了嫁礼,与什么都没有差别甚大。 成婚后日子过的好坏,只会看云相府的价值,很是被动。 可双方亲事定下来了,外界还没听到风声,跟遮遮掩掩似的,已然可见宋疏瑾态度,不可能为了云青烟去请旨,给她一场隆重的仪式,这份委屈乃宋疏瑾让她受的。 “看看喜欢吗?”云浅凉出言让是云青烟去看那些东西。 云青烟起身,从头到尾把那些贺礼看了一遍,期间还拿出一两样来细看,装出很喜欢的样子。 云青烟的确是很喜欢,毕竟云浅凉身为顾相夫人,拿出手的东西事关顾相府颜面,送来的贺礼拿到外面绝对上层货色,但偏偏在此前云浅凉提及赐婚时所得,再一比较起来,这些东西显得就不够分量了,连带着看这些东西心间不禁生出厌烦来。 第384章 专门添堵(2) 云青烟一一看过后,让欢儿帮忙收起来,客气且亲昵地回话,“青烟很喜欢,就是这么些东西让姐姐破费了。” 云浅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本就含笑的桃花眼细细弯起,藏着外人不可见的精明,“你我姐妹,从小到大,关系还算和睦,不少东西姐妹共同拥有,这会妹妹谈钱就见外了。” 云浅凉这话说得深了,只消动动脑即可品出话里暗藏的讽刺,较着一股劲在里边。 眉开眼笑的云青烟神色一白,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楚楚可怜地看向坐在她右手边的云浅凉,一身装扮华贵优雅,端的是顾夫人的尊贵不凡。 “姐姐还在为当初的事怪青烟吗?”云青烟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垂着脑袋,手指不安地绞着手帕,她容貌生来就是温婉清雅,只需皱皱眉头便可把柔弱演绎的淋漓尽致,何况是她一脸欲语还休的嗫嚅样,那双带着三分温柔的杏眼,微微泛起水雾,楚楚可怜的样深入人心。 未亲身体会过这份算计,连女子都会心起保护欲,何况是不知情的男子,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轻声安慰。 欢儿心疼地看着伺候的主子,再看云浅凉时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我还未说什么,你这幅样子却让我看起来像个坏人了。”云浅凉心里冷哼,嘴角笑意甚浓,目光清幽的看向垂眸柔弱的人儿。 “姐姐虽未说,但青烟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想必姐姐也如其他人般在心里看我笑话吧,觉得落到今日这种地步是我活该。”说着,云青烟眼眸里涌出泪水来,划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她胡乱用手帕擦擦双眼,难以将眼泪擦干净,委屈巴巴的替自己辩解,“当时我是劝过王爷的,是王爷执意要去找皇上取消与姐姐的婚约,青烟实在没办法。” 云青烟存这番解释,无疑是在故意让云浅凉误解宋疏瑾,这样两人便永远不再可能。 欢儿在旁边听着,这下把事情缘由弄清楚了,原来瑾王和大小姐曾有过婚约,而瑾王喜欢二小姐,而导致婚约作废! 如此一想,欢儿越发觉得这位出嫁的大小姐欺负了人,她嫉妒二小姐如愿嫁给了她以前的未婚夫,甚至有可能大小姐心里还有瑾王,才会这样欺负二小姐。 欢儿这位忠仆想得太多,冲动出言,“大小姐,您不能将自己的怨气洒在二小姐身上啊。” 闻言,随着云浅凉回府的人齐齐皱眉。 而云浅凉清浅莞尔,逗弄着人,“你倒是说说我有何怨气?” 欢儿一时不敢说,但见小姐泪水涟涟的哭泣,那样子让人心疼,她脑袋一扬,大胆道:“您不能嫁给瑾王又不是我家小姐的错,瑾王喜欢我家小姐,这也不是她的错,您怎能话里有话的挤兑责怪小姐,您这根本是迁怒。您已嫁人,就该恪守妇道,相夫教子,而不是惦记着其他男子。” “放肆!”秋月板着脸喝道,带着怒气的瞪着拎不清事的奴婢,“谁给你胆子诋毁我家夫人的清誉了?还不张嘴!” 欢儿一愣,没有动作。 “欢儿一时冲动,求姐姐不要责怪。”说着,云青烟就要跪下求情。 云浅凉看着她的举动,冷眼瞥过,没有打算阻止,看着云青烟在面前跪下为奴婢求情。 “不守妇道这种言论无凭无据就敢乱说,传出去我如何做人?”云浅凉一脸为难的叹息,“妹妹啊,你以前的奴婢明柳还算懂事,怎么就换了个容易祸从口出的人呢?” 提及明柳,云青烟脸色一白,胡乱应道:“欢儿刚入府没多久,规矩学得不过多,青烟一定严加管教。” “罢了,本就是给你道喜来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的事就算了吧。”云浅凉大度地摆摆手,末了还好心嘱咐云青烟,“在府内还行,这样的奴婢带出去迟早惹来麻烦,你可要慎重些,莫要在此时招惹麻烦上身,要是与瑾王的婚事就此作废,你都没地哭。” 听着云浅凉类似诅咒的叮嘱,云青烟只能点头称是,随后打发了欢儿下去,不让人在屋内伺候了。 见状,云浅凉做了个手势让春花、秋月离开,把时间地方空出来,让她好好施展一下功力。 “没人了,眼泪可以擦干了吧。”云浅凉手指搭在腕间的羊脂白玉镯上,浅笑依旧如春风。 云青烟没作声,抽抽搭搭几下,擦掉眼泪,把眼睛都擦红了,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云浅凉轻笑一声,对那些白莲花和绿茶婊的把戏,已经屡见不鲜,“等着瑾王过来,在他面前为我开解两句?” “青烟没有这种打算。”云青烟一口否认。 “还少吗?”极其不屑的反驳,话语里的不在意是显而易见的差距,“你那些年耍过的把戏还要我一一明说?” 云浅凉话还未说完旁边的人儿泫泪欲泣,开口旧话重提,“你说自己无怨,却一再怪我,污蔑我,姐姐到底是喜欢顾相,还是依旧对瑾王不死心?” “我若说不死心呢?” 七字掷地有声,就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云青烟头顶炸开。 云青烟震惊地睁大眼睛,注视着那张严肃起来的脸,两人目光交汇,无人退让,视线碰撞在一起,云青烟明确地感受到了四字——来势汹汹。 云青烟心里慌了,蝶翼般的睫毛扇动,带着眼里的泪是落下,像是雨过天晴后露珠打湿了眼眶。 “你已经成亲了,还作何妄想?”面色凝重的勾起嘴角。 云浅凉低笑,早已有了应对之法,“只要他想,让我盖头换面嫁进瑾王府有何难?” 云青烟一颗心如浮萍,摇摇晃晃,忐忑不安,嫉妒不甘一齐涌上。 “不可能的,他喜欢的人是我。”云青烟最后的倔强,那般横生着。 “别逗了。”云浅凉眼神一厉,凝视着目光已流露慌张的人,“他若喜欢你,为何不到皇上面前请旨赐婚?他若是喜欢你,为何只许侧妃之位?” “时局而已。” 云浅凉红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双眸微闪,双颊若隐若现的绯红,营造出一种肌肤如花瓣般的娇嫩,而她气质清灵透彻若冰雪,那般高不可攀,常人难比。 “我来时见到了瑾王。” 第385章 风水轮流 “当年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我会一一抢回来。” 伴随着云浅凉的话落,云青烟面上慌张愈发明显,心底涌现出诸多复杂的情绪,看着那张如画般精致的容颜,眸光坚毅,云青烟委实看不透眼前之人,只能靠她流露出来的情绪来做判断,但云青烟明白,留于表面的东西是最容易欺骗人的,这话能信几分还无法确认。 云青烟捏紧了擦泪的手帕,分明以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反击之力,现如今却踩到她头上来了! “姐姐已有荣华富贵可享,何必如此执着于过往,你就不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最后落到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云青烟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端起茶杯缓解心下情绪,切莫中计。 “怎会人财两空?”嘴角泛起精明的笑意,云浅凉头颅高傲地抬起,精打细算道:“丢芝麻捡西瓜,这等蠢事你以为我会做吗?” 闻言,云青烟心中惊骇,“云浅凉你胆子也太大了!” 竟想着在两个出色的男子间周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口口把碗里和锅里的都吃掉。 云浅凉低声轻笑,眉宇间的端庄温婉已然被自信与野心取代,笑意深长,“享受过荣华富贵,谁还会再想跌回泥潭里过苦苦挣扎的日子?顾相在朝中势力确实大,还与皇亲国戚沾边,但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江山姓宋,永远不会姓顾,而今瑾王对我起了几分心思,何不拼一把呢?” “当初瑾王待你极好,让我羡慕,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云青烟再不惺惺作态,双方摊牌争取,冷笑嘲讽,撕破脸皮话里全是刺,“他会突然起了心思,只是自尊心作祟,不甘心罢了,真得到手就不会稀罕了。” “无所谓。”话虽如此说,但云浅凉自信的神采仿佛志在必得,“就像以前,但凡我所拥有的东西,你都费尽心思的抢走,不如这次你我赌赌看,谁会先被丢弃?” 云青烟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她不确定云浅凉是否对那两人是否有情愫,但她可以确定一点,云浅凉是在报复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非要和她抢不可。 “你就不怕我告诉顾相?”云青烟威胁道。 “目前我还不打算放弃顾相府这条鱼,比起相信你,大概顾相会更相信我。”弯唇轻笑,眼波流转,云浅凉笑的妩媚动人,“不久你将嫁进瑾王府,机会比我多,看看是你把他落在我这处的心思夺回去,还是我尽数拿到府外来。” 云青烟短暂的保持沉默,云浅凉耳朵一动,笑意冷了些许。 “以刚才瑾王看我的眼神,你希望不大。”愉悦起身,云浅凉移步至云青烟面前,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们娘俩欠我的债与命,今日起,我会悉数向你们讨回。” 鬼魅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身泛寒,不是刺骨的冷,而是如鬼气森森的阴寒,尤其是云浅凉拉开距离时,那双阴鸷且带着杀意的眼睛盯着她,如索命的厉鬼。 云青烟惊如寒蝉,猛地一个激灵,只有一个想法——躲开。 身前有云浅凉挡着,囿于椅子的困境,云青烟畏惧地站起,未撞到云浅凉,但为了给她让步,云浅凉“慌张”后退两步,手忙脚乱地跌倒在地。 云青烟站着,看着跌倒的人心里就慌了,这样的小把戏以往她经常用。 云起南夫妇领着宋疏瑾走进院子,见到顾相府的人还在,云起南几不可见的皱眉,心里的耐烦只能强压着。 侍卫奴婢一起行礼,声音整齐的响起。 云青烟一慌,行动快于想法,想要在人进来前把云浅凉扶起来。 云浅凉抓住伸过来的手,故意将手往脸颊带去,小声道:“你猜他信谁?” 意识到云浅凉的所为,云青烟开始挣扎,欲把手从云浅凉手里挣脱,双方较着劲。 听着脚步声的距离,云浅凉在心里默数三个数,松开云青烟的手,如被人推到般往地上躺去,而情急之下云青烟不想让她得逞伸出的手,就像是把人推到还未来得及收回。 来到门前,看到这一幕的云起南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怒道:“青烟!” 云青烟猛地反应过来,抬头望去,见到这门口的人有口难言,只能摇头,干巴巴的否认,“不是我。” 屋内只有两人在,这句解释等同于无。 宋疏瑾拧着眉跨进屋,快步走到云浅凉身边,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要把人扶起,却被云浅凉躲开了,他动作一僵,声音不受控制的有些哑,“没事吧?” 云浅凉沉默地摇头,目光里情绪泛起微微波澜。 秦氏被眼前的情况刺激到,嘴比脑袋子快,震惊且略带责怪的出声,“王爷您怎……” 闻言,云起南生怕秦氏嘴快误事,出声打断,催促门外还不知情的春花、秋月,“还不赶紧把你家夫人扶起来。” 两人一惊,往屋内一看自家主子倒在地上,而瑾王单膝曲着蹲在旁边,赶紧进屋把人扶起,检查是否受伤。 云浅凉被扶起坐下,秀眉拢起久久不松开,手还在腰腹处停了片刻。 云起南想借机混淆视听,把罪责怪在奴婢身上,“你们不在里面伺候,在外面守着做什么?” 春花和秋月聪明人,闻言也不故意告状,只是关切着云浅凉的同时,秋月小声抱怨一句,“二小姐的奴婢羞辱夫人,还推夫人,最后居然成我们错了。” 秋月在云相府时就心直口快,不懂得遮掩,这会低声抱怨声音不大,但屋内无人说话,倒是能听清她的话语。 “秋月!”云浅凉斥了一句,秋月委屈地闭嘴,云浅凉这才当和事佬的安抚云起南,“不是什么大事,父亲就莫要计较了,妹妹大概是听到瑾王的声音,一时高兴,才没留意身边情况,并非有意推我。” 这些把戏,与言论都是往日里云青烟对付她时用过的。 自导自演,还能输给云青烟? 今日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了云青烟面前。 第386章 难辩之苦 “青烟,还不给你大姐道歉。”云起南率先做出决定。 云青烟倔强地站在原地,心知这时候道歉等于承认是她推到云浅凉,在宋疏瑾面前的丢了形象,当下硬是没有作为,不屈地坚持,“我没有推人。” 云浅凉看着不肯认错的美人儿,像极了记忆里坚持不背锅认错的那个表情,那时从未有人相信过她的解释,一口定罪,一而再,再而三,把未做过的事情脏水往她身上倒,最后有了所谓的恶女之名,而今时过境迁,一样的遭遇,一样的人,一如当初受害者乃始作俑者,仅仅只是身份地位,以及在某个人心里的份量不同,就可把是非对错颠倒,当真讽刺。 “青烟,道歉!”云起南这时已是满面怒气,冷眼瞧着不肯认错的云青烟,冰冷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警告与失望。 云青烟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云起南生气的样子,心里有些犯怵,但她到底不是个胆小怯懦的女子,她倔强地屈膝跪下,含泪摇头,“青烟自认未做过那等伤害人的事,即便惹父亲生气,青烟还是不会认错道歉,否则等于认了伤害姐姐的罪名。” “老爷,青烟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从来是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会推顾夫人呢?”秦氏着急的为女儿辩解,当场就倒打一耙,“谁都知道顾夫人会些功夫,真有人想推她,她肯定能躲得开。” 云浅凉蹙起了眉头,听到秦氏的反咬,面有犹豫,紧接着眼神暗淡下来,不愿开口多言。 春花心疼,代替打算以沉默化解干戈的云浅凉开口,声音委屈,“我家夫人重伤还未痊愈,刚才摔倒还扯到伤口疼,怎么可能躲得开?” 说到后面,春花声音带着丝哽咽。 秦氏是打死不认账,“怎么可能如此巧,我们一来,她就被推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都可以不认,要是无人之时,岂非还要说成是夫人自己摔的?”秋月气极开口。 两人来前就知道,这次是来讨账的,知道云浅凉是故意陷害云青烟,两人以前没少见着主子被欺负,奈何当时无权无势,主仆三人被欺负得很惨,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日来报仇,睁眼说瞎话两人愣是脸不红心不跳,泼脏水泼得理直气壮。 “别再说了。”云浅凉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可听出她声音里的疲色,“一个意外,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云青烟眼里的泪未落下,闻言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向云浅凉,眼泪瞬间滑落,凄然道:“姐姐明明是自己摔倒,为何要污蔑我?” 云青烟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引导别人产生污蔑她对云浅凉有好处的想法。 云浅凉美眸带哀愁,迎着那双朦胧的泪眼,双方均在弱化自己,最终云浅凉垂眸勉强地弯了下唇角,抬头看向上座的两人,她眼底掠过的哀伤已然消失,却似有什么东西斑驳了光芒,她落落大方的回应,“嗯,就当做如此吧。” 这样的境地云浅凉没少经历,人再强大,内心深处都会有道伤口,不小心触碰,依旧会痛。 云浅凉那眼中只存在片刻的哀愁,与牵强的笑意,在外人眼里好似触及到了那久远的伤口,冷不丁的让她痛了一下,却用自己的强大,把心底的伤遮掩好,平静示人。 宋疏瑾目光时常在她身上流转,相似的场景,刺激着他的心脏,曾经他无数次的这般伤害爱慕着他的云浅凉,回想起来,宋疏瑾甚至记不得那些年里,对云浅凉做过了多少次伤人之举,那瞬间的哀伤是想到了从前,无论她如何解释,却无人相信她,百口莫辩的滋味她何止尝过一次? 当初…… 宋疏瑾不再往下想,这样的伎俩骗不了他,只是看心偏向谁而已。 宋疏瑾袖中的双手紧了紧,随后松开,“青烟,给顾夫人赔礼道歉。” 僵局自此,云青烟不哀反笑,只见她花了妆的脸上泛起笑意,盈盈站起身来,悲哀至极的说道:“王爷当真那般喜欢她,又为何要娶我?” 话落,宋疏瑾脸色一沉,屋内气氛如同遇到了冷空气突然袭击,将一切都冰冻了起来,饶是云起南也不敢在此时开口。 “妹妹编造这子虚乌有之事是何意?”云浅凉声音有些冷。 云青烟回头看向她,笑中带泪,“你赢了,但我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死都不会。”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功夫,朱色身影划过,朝着屋内其中一根主梁柱撞去。 身若残蝶,撞到柱子反弹了些许力道,倒在地上。 螓首蛾眉,染上血色,一副惨容。 秦氏受惊奔到云青烟面前,将人扶起,眼泪直落,砸在云青烟的脸上,心疼的拂开她面容的黑发,欲意出手触碰伤口的手停顿在半空微微颤抖着,“烟儿,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亲该如何是好啊?” “娘,我没有…做过。”云青烟话已说不清,低低申辩着,如雨珠落地,断断续续出声。 血色顺着额角流下,染红了秦氏的手,场面变得惊慌。 秦氏收住眼泪,颤抖着双手指着云浅凉控诉。 “是你,是你逼着烟儿以死证清白,顾夫人我们母女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这般争对我们?”然后,秦氏转向上座,“老爷,王爷,你们也看到了,烟儿宁死不屈,难道还要相信她的片面之词,把烟儿逼死才算好吗?” 不理会秦氏的话,云浅凉冷静扬声,对门外等候的侍卫吩咐,“安甲,赶快去百善堂请凌大夫过来。” 云浅凉没料到云青烟会有这么硬气的一面,但不值得同情。 那声响的轻重她还是分得出的,伤是伤了,却不重,而真正的云浅凉可是死了。 “不用你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害烟儿。” “去把瑾王府的大夫叫来。”宋疏瑾出言。 第387章 心狠之人 云青烟被奴婢搀扶进了闺房,秦氏眼泪巴巴地跟过去,看着云青烟被安顿好,嘱咐欢儿照顾好人,担心云起南偏心帮云浅凉,会让云浅凉小人得逞,紧着时间回到了院里的正厅。 秦氏从前便是个会来事的人,从前陆瑶受尽宠爱,对后宅争斗应付不来,身为主母时常受到妾室们挑衅,陆瑶性子柔软且深爱云起南,从来不想拿这些事给云起南添堵增烦,收了委屈只自己憋着,而正是如此柔弱的女子,受尽委屈替夫君着想,而她的夫君嫌弃她性子软弱,心生不喜。 “老爷,王爷,你们要为烟儿做主啊。”秦氏噗通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开口,“烟儿以死明志,足以见她所言非虚啊。” “听秦姨娘的意思,我不撞死当场还无法自证清白了。”话落,云浅凉轻轻笑了下,“我原无故自己摔倒污蔑别人,总得有理由吧?秦姨娘不妨说说看,我出于何因做这种事?” “你未出嫁前性子就跋扈不容人,平日里没少欺负烟儿,谁知你这次又是完什么把戏。”秦氏职责得那叫一个顺口。 云浅凉眉目间尽是坦然,她似是疲惫般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脑袋,不紧不慢地从容道来:“往日里那些欺负人的事,仔细算来我真做过的一个巴掌数不完,当初对她的行为不屑,而今我嫁给了顾相,两情相悦,日子舒坦,今时今日更不可能再来污蔑青烟推到我。” 宋疏瑾脸色在听到两情相悦时已经变得很难看,一双锋利的眼睛盯着云浅凉那张开合的嘴,恨不得当场逼着云浅凉改口,重新再说一遍。 “话说的好听,你嫉妒烟儿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秦氏心里还坐着皇亲国戚的美梦,压根不把云浅凉放在眼里,与当初有求于云浅凉的姿态截然不同,甚至当做没那回事。 “以前或许有过……”说时,云浅凉眼眸淡然第落在宋疏瑾身上,眼中泛起的秋波轻轻荡漾着,她把视线一点从宋疏瑾身上移到秦氏那处,眸色寡凉,嗓音里含着嘲讽的轻笑,悠悠开口,“但如今,用得着吗?” 宋疏瑾的态度摆在那里,且不说她从未对宋疏瑾生过男女之情,在云青烟直言吹破宋疏瑾心思后,秦氏还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认为她污蔑云青烟是出于嫉妒,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秦氏看看宋疏瑾,一时间他口无言,但她没有就此作罢,“烟儿懂事温柔,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云浅凉笑笑,对真相相当无所谓,起身道:“父亲,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妹妹吧,瑾王府离云相府距离不近,妹妹撞到的是脑袋容易出事,大夫过来前由我诊治一番,确保不会有大碍才是要紧事。” “不许去!”秦氏如护犊子的母老虎,厉声呵斥,反应过激的挡住通往内屋的路。 秦氏嚣张的态度让宋疏瑾不由皱眉,他未作声,只是看了云起南一眼。 云起南心领神会,心里百般不情愿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出言斥责秦氏的举动,“退下,顾夫人是你能拦的吗?” “老爷,她会害……”秦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已被云浅凉温声打断。 “秦姨娘放心,我看过之后交代云相府的奴婢处理。”言毕,云浅凉行至秦氏面前,故意不从还有余地的旁侧走过去,堂堂正正地与秦氏面对面,温婉轻笑着等待秦氏让路。 秦氏哪会甘心,但碍于上座两人态度,只好让开半边身子,让云浅凉过去。 看着被奴婢护这去内屋的云浅凉,秦氏在心里做了衡量,不放心地跟过去。 屋内只余下两人,云起南这才开口替云青烟说好话,以免婚事被取消,“王爷,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青烟是有些受不住,才会出言顶撞王爷,王爷您莫要放在心上。” “云相家里的事管好了,下次再让本王见到这样的情况,估计就没法善了啦。”宋疏瑾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算是给了云起南这个面子,“上不得台面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云相年纪还不老,不妨再做做其他考虑,兴许还能走得更远。” 云起南头脑清晰,思绪一转,瞬间领悟了话里的意思,“下官明白。” 绫罗挂账,青花瓷瓶,珠帘美玉,屋内装饰用的屏风用了上好的檀木,纱织作画,小炉里飘出沉香气味。 那张床榻古韵雕刻,悬挂的着青丝帐子,被褥乃蚕丝,用度远比大家千金要好。 听闻脚步声,欢儿抬眸望去,见来人是云浅凉,欢儿如临大敌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带血的帕子。 云浅凉视若无睹走到床榻旁,目光落在云青烟的额头上,额头上的伤口血还未止住,染红了枕头,而榻上美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刻意收敛。目光一转,看见床头水盆里的水已经被染红,鲜血可观。 “大夫一时半会到不了,还是我给来看看吧。”说着,朝欢儿伸出手,让欢儿手帕给她。 话落,云青烟好似受到刺激般,迷迷糊糊中发出断断续续声音,并不清晰的话语依旧是在为自己辩解。 闻言,欢儿客套的回答,“不用劳烦大小姐了,奴婢来就好。” 云浅凉耳力好,离得近,对于发生气息的细微不同都可听出来,心下冷笑,“我好歹会些医术,昏迷与否,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云青烟八风不动的装昏迷,但一旁行事不够沉稳的欢儿心慌了,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床榻上的人,害怕被戳穿,且惊讶于外界传言的绣花枕头,居然还懂医术。 跟进来的秦氏知晓自己女儿的把戏,听了这话吵嚷起来,“烟儿都昏迷了,顾夫人还如此胡言,未免太没良心了。” “我未怪罪于她,已经是很有良心了。”云浅凉语气轻松,坚持称是被推到的,她挨着床沿坐下,把自己手帕拿出来,替云青烟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确认伤口大小,然而擦干净一处后,突然停住手,道破其中玄机,“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竟会认为砸在同一个位置,医者看不出二度重创。” 第388章 我逗你的 闺房内气氛有瞬间的凝固,而欢儿在听到把戏被戳穿后,浑身冷不丁抖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烟儿的伤势是你逼着她撞柱造成,别想推卸责任。”秦氏看出问题,当下走到床边要把云浅凉赶走,却被春花秋月拦住无法靠近云浅凉,享受惯了被人捧着的日子,掉下去过,如今眼见爬高气焰嚣张,抬手就朝人脸上扇去。 云浅凉眸色一凛,却见春花抬手抓住秦氏的手腕,未让打着。 秦氏是更气了,一手被抓,另一只手紧跟着蓄满了力气挥过去,春花未躲,抓着秦氏手腕的那只手一扭,生生给秦氏疼得龇牙咧嘴,那巴掌最后没能得逞。 云浅凉看着那流畅的动作,脑海里电光火石般一闪,明白了那两丫头背着她在做什么了,她敛起眉眼流露出笑意。 春花松开秦氏,很客气的说道:“冒犯秦姨娘了。” “你…你……”秦氏扶着扭伤的手,指着春花气得指尖颤抖,但刚被人轻而易举的惩罚了一番,她也不敢再靠近,只能站在不远处骂咧,“好啊,跟着进了顾相府,就不把我这个云相夫人放在眼里了,你们等着,看我不收拾你们。” “我的人何时轮到秦姨娘收拾了?”清浅出声,云浅凉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儿,俯身在云青烟耳边低声说道:“先前与你说的那番话,我逗你的。” 话落,云浅凉发现昏迷的人儿睫毛不可控的颤抖一下,愣是忍着没睁开眼睛。 云浅凉心里无比畅快,起身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我的奴婢做错事有我惩罚,刚才不过是阻拦了想对我不利的人,是该嘉奖之举,无需惩罚。” “云浅凉,你别嚣张,总有一日我要你跪在面前认错。” “秦姨娘自圆其说久了,该不会忘记我娘是如何死的了?”清幽的眸光牢牢盯着秦氏,慢悠悠讽刺,“云相夫人?区区姨娘享受正妻待遇久了,就忘记自己身份了,只要我告诉陆家当年情况,莫说云相夫人的位置保不住,连命都要丢。” 秦氏像是被噎住般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责云浅凉,“你怎么能反悔?” “你的坦白,只是从我这里换取了见家人最后一面的机会而已。” 当初秦氏坦白云起南知晓毒害一事,她只答应让秦氏去牢房里见秦家人,从未许诺不不追究责任,压根没有反悔一说。 当年云起南背叛陆瑶的情感,置于死地,她怎么可能简单了事,当年陆瑶与已逝的云浅凉所遭受过的,她会原原本本的还回去,让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尝尝其中滋味! “赶紧止血吧,脑袋供血不足容易出毛病。”云浅凉好心的交代一句,缓步离开闺房。 云浅凉回到厅内把情况跟云起南说了下,故意隐瞒了二字砸伤的事,顺带安慰两句,便陪着在厅里等大夫到来。 云相府的人骑马去请的大夫,三人在厅内干坐了一刻钟后,刘管家才领着人匆匆赶来,来的正是那位羊胡子——曲大夫。 曲大夫提着药箱进屋,先对上座的宋疏瑾行礼,而后态度平淡的对云起南行礼。 云浅凉容貌过人,想忽视都难,进屋时曲大夫就见到了那位当初在瑾王府时的女子,后来陆家回京,闲适院的人才知晓那位顾姑娘的确是左相夫人。 这会再次见到云浅凉,思及瑾王对她的在意程度,很是有心的给落座在客椅的云浅凉见礼,而云浅凉神色岿然不动,仿若从未见过此人。 “人在里面,烦请大夫进去看看。”云起南起身,准备随着大夫一同进去查看情况。 “父亲,这种时候妹妹定是想要看见瑾王,不如让瑾王看看情况,以便安心。”云浅凉适时出声阻止,推波助澜的把宋疏瑾弄进去,可谓是好心好意,“我打算回府了,能否请父亲送送我,我有些话想与父亲单独说。” 云起南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云浅凉的提议。 这种时候宋疏瑾不好拒绝,只能沉着脸跟曲大夫进了内屋。 两人前脚刚进了内屋,云起南是半点不想留让人,“为父送你出去。” 云浅凉温顺地跟着,行为举止踩着儿女线上,规矩懂礼。 宋疏瑾带着曲大夫在刘管家的带领下来到闺房,秦氏坐在床边,本来嘴里在说着其他话,但听到声响赶紧改口,狠狠地按了下云青烟额头的伤口,看着鲜血继续流才兀自掉泪。 见其中一人背着药箱,秦氏当即起身着急招呼,“大夫,你赶紧给我女儿看看。” “夫人莫急。”曲大夫快走两步,来到床榻旁,见伤口还在流血心下奇怪,但没有多言,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药,在一块干净的布料上洒满药,按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处,而后对站在旁边的欢儿开口,“帮忙按着。” 欢儿来到床头,不敢太用力,轻轻把手掌贴在那块布上。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秦氏深长脖子往床榻看。 “我把把脉。”说着,曲大夫开始把脉,只一会就拿开了,“并无大碍。” 秦氏心态奇怪,听到这话没有安心,“血流不止,人还昏迷了,怎么会没有大碍呢?” “人昏迷是受到撞击所致,但流血不止,按理说血液会凝固,只要不动慢慢就不流血了。”曲大夫耐心解释,“听闻顾夫人医术不错,想来是懂的,为何……” 秦氏心虚,转移话题,“那会不会是伤得太重了?” “有这个可能,要看过伤口才知道。”曲大夫只能如此理解。 曲大夫用的是好药,等了会就让欢儿把布拿开了。 布料很吸水,药粉沾着血像是被打湿了一样,伤口周围干净了不少,可以看清伤口了。 然而看到伤口一瞬间,曲大夫就发现了端倪,不解地看向宋疏瑾,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疏瑾出声询问,“如何?” 曲大夫是个玲珑心思的人,知晓眼前女子不日将嫁进瑾王府,有些话最好不要当面说,以免还未正式碰面就得罪了侧妃娘娘,当下好心隐瞒。 “伤口有点重,需要养上些时日才能愈合。” 闻言,秦氏与云青烟均是松了口气,以为是这位大夫没看出来。 第389章 挑拨离间 出了院子,侍卫与奴婢落后些许跟着,走在前头的父女二人沉默了一段路。 云浅凉性子沉稳能忍,不急着开这个口,而云起南挂念着与瑾王府结亲一事,她的存在如同路上的绊脚石,知情者均是担心她会在其中搅局,把婚事给搅黄了。 云起南负手走在前头,如长辈训诫家中小辈般的语气,说道:“你既已成婚,该当遵三从四德,莫要于其他男子有不该的牵扯,让别人以为是云相府教女无方,坏了家中名声,连累青烟婚事不顺。” “我刚回京,何来与男子牵扯一说?”云浅凉不解的问道。 “瑾王日后是你妹夫了,你与他之间不管以前有过什么纠葛,日后均不可再有所往来。”云起南直言,以命令的口吻叮嘱人,活像主宰者。 闻言,云浅凉眉目里乖巧的笑意淡了些许,她缓步跟在云起南后头,目光里涌现出太多的情绪,似乎要将她淹没,吞噬掉才甘心,而这些情绪来源于云相府里这些所谓的亲人。只听云浅凉幽幽开口,语气里满是自嘲,“这番话本该在多年前对另一个说出,那时我拼尽全力想要抓住那点属于我的缘分,您却眼睁睁地看着青烟夺走,以缄默成全他们,将我丢弃在荒芜之地,自生自灭,我那日自尽您心里恐怕有不止有担心,还有解脱吧。” 云起南不愿解释便以沉默应对,精明的眸子里浮现出当时有过的挣扎,须臾功夫恢复平静。 陆瑶死了,云相府与陆家的关系淡了一半,在外人眼里云相府的牵扯开始淡化,他无法否认,云浅凉顶着陆瑶之女的身份,对他而言像根刺一样的存在,外人提及陆家时,这根刺必定会让他痛上一阵,几次他对这个女儿起过杀心,趁着年纪不大,杀了她彻底断掉与陆家的关系。 只是陆瑶已死,紧接着云浅凉再死于非命,定会惹来怀疑,尤其当时婚约还未接触,要是引起了皇上注意,对他前程不利。 拒婚自尽的事闹出来,云起南的确是松了口气,人却没死,他只好把人当死棋来用。 “我死了,云相府和陆家再无瓜葛,哪怕被人翻出旧账,您亦可挺直腰板反驳,且我死了,瑾王与青烟定亲则会造出个更好的由头,嫡姐过世,瑾王心中有愧,迎娶庶妹弥补,云青烟只要以想成全嫡姐夙愿为由,同意嫁给瑾王,必将成为京城一段佳话,于两家百利而无一害。” 云起南不反驳,停住脚步,看向云浅凉,脸色不耐的逼问,“怎么,今日要来找我算账?” “无论是您还是秦氏,在对我下手的时候,都该干脆利落的杀死我的。”触及那不加以隐藏的情绪,云浅凉情绪平静如水,风吹来却未能在心湖里荡起涟漪,“我若不死,倒霉的将会是你们,而今你们想再杀我,已经没机会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真实身份告诉皇上?”云起南一直不曾害怕顾相府的人,是他掌握了云浅凉的真实身份,尽管没了证明,只要消息告诉皇上,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您养育我十余载,皇上会相信您没在其中收取任何好处吗?我身份一旦曝光,云相府必定脱不了关系,而那时有多少人会救我,又有多少人会救云相府,大家心知肚明,我且看您自作孽,是何结果收场。”言明情况,云浅凉眉眼里是自信闪烁,而无一丝惧怕之意。 云浅凉心知跗骨解不了,能活多久已是未知数,死亡随时将至,她还有何惧怕之事。 既然不知何时到头,那趁早把事情解决清楚,死后若能与本尊想见,算是有个交代了,没平白无故占了人家的身体。 云起南捂着这个秘密十余年,的确是心里没把握能将云相府摘干净,他为官几十载,天徽帝的心思和性子还是摸得清七八分,断然不会拿他奋斗几十载的成果去硬拼,云浅凉是拿捏住了他的短板,猜准了这件事他要处于不知情者才更安全。 “你非我女儿,生死自然不在意。”云起南实诚道。 话至此,云浅凉依旧无波无澜,不见伤心,“父亲如此坦诚,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您最好看紧了某些知道你秘密的人,她会把你纵容她下毒杀害我娘的消息告诉我,日后碰到有求于我的事,我再抛出橄榄枝,走投无路的人接了,我想要的答案恐怕不是这点事可以打发得了的。” 果然,听了云浅凉的话,云起南眼里有瞬间的怒意,但还未气昏头,未在云浅凉面前发作。 “云相府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云起南收敛情绪,“你那点把戏还想利用我,嫩了些。” “我并不想插手,只是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您而已。”云浅凉所说的话均是对秦氏不利,意图明显,开口时就未遮掩,且她笃定秦氏跟在云起南身边多年,所知晓的秘密绝对不少,否则秦氏如何还能处在云湘夫人的尴尬位置上,“在逍遥城被祁太子劫持,我与他交换过情报,其中提及过秦家之事,秦家知道一些我出生那日的内情,我帮助秦氏去见亲人最后一面,不知他们双方谈了什么,但瑾王会杀害他们,恐怕是件会要命的内容,您若控制不好,这祸事怕是不可避免了。” 挑拨离间,秦氏没少用在陆瑶身上。 陆瑶死于秦氏下毒,而云起南是纵容的帮凶,让秦氏死在云起南手里也是报应! 云浅凉特意单独告知,足以有此重视,肯定不全是假。 云起南思及宋疏瑾那番言论,心里有了计较,却不会告诉云浅凉,“只要你不自找麻烦,我自会处置府内事态。” 云浅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父亲放心,不管瑾王是何意,我定会让这桩婚事顺利举行。” 之后再无说话,云起南见戏演到底,把人送到了门前,看着人马车离去,方才回府。 第390章 四人不爽 登上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马车里气氛有些奇怪。 秋月一再看向闭目养神的云浅凉,几次想开口又憋回去了,生怕说错话似的,且两人对自己瞒着云浅凉做的事未告知,也不知那一下是否让云浅凉看出了端倪。 “有话直说,再看我脸上也没有写答案。”说话时云浅凉还是闭着眼睛休息。 秋月抿紧了嘴唇,一副想控制住自己不要乱说话的表情,不过几个呼吸的事,她憋得实在难受,小心翼翼的问出来,“二小姐说瑾王喜欢您,这是真的吗?” 伴随着话音落地,马车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般,云浅凉保持着休息的姿势,春花、秋月互看一眼,在心里默默揣测主子心思,在沉默里心情忐忑,且一颗心在冷风中高高悬起,就在两人以为云浅凉不会开口了,马车里才响起了那道带着清凛的声音,“对于上位者而言,感情不过是途中可利用的东西,假装真心与柔情,不过是骗人的手段,再者他喜欢何人,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没关系。” 喜欢她,或是依旧如以往般想利用她,云浅凉早已不在意,甚至她与宋疏瑾有点是相同的,只要有价值,她也会利用宋疏瑾。 至于其他的,说白了,对宋疏瑾有感情的人不是她,而她喜欢的是顾亦丞,宋疏瑾的喜欢与否无法撼动她的感情分毫,只是有些话不可尽说,才让人见到她做戏时的神色,生出多余的担忧,误以为她会受到影响而动摇。 春花、秋月悬着的心缓缓归位,却依旧心中有些许担忧,毕竟当初云浅凉曾爱那人到被拒婚后自尽的地步。 云浅凉闭着眼睛还是能猜测到两人的心思,掀了掀眼皮,放了句狠话,“喜欢他,还不如去喜欢一条狗,起码狗比较忠诚。” 秋月脑袋抽了下意识的回道:“您喜欢相爷啊。” “……”云浅凉看着意识到说错话,连忙捂住嘴的奴婢,恶狠狠地威胁,“我就打个比方,较什么真,这话万不可让相爷知道,明白?” 秋月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连连认错,“奴婢知错了,一定守口如瓶。” 云浅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重新闭上眼睛休息,心想着:落到顾亦丞耳中,她明日怕是会下不来床。 云相府内,闺房里。 曲大夫帮着把云青烟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好,留了上好的金疮药。 “这几日莫要让伤口碰水,一天换一次药,半个月左右就会愈合。”说着从药箱里拿出药膏,“伤口愈合后把药膏涂抹伤口处,会淡化伤疤。” 欢儿听着点头称是,顺手把药和药膏收了起来,而云青烟还躺在床上装昏迷。 得知结果,宋疏瑾不欲在此多留,“云夫人好生照顾青烟,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秦氏想开口挽留,让宋疏瑾留下来照顾自己女儿,方才显得重要,转念想到宋疏瑾身份,提出这种要求不妥,只好咽下这些话,“好的,王爷慢走。” 宋疏瑾离开院子脸上神色不如在里面时好,眉宇间甚至流露出不耐,还未出云相府直接询问曲大夫,“看出了什么?” 曲大夫是瑾王府的人,主子相信了,他自然不会跑过去多嘴,得罪人还触霉头,但主子不相信开口问了,他只能如实相告。 “回王爷,云二小姐的本来伤得并不重,我到时不可能伤口还在流血,多半是知道人要来故意而为,额头上的伤明显是受到两次撞击,这要是如来时所说那般撞柱昏迷的话,第二次的撞击是旁人故意砸伤,但受到这样的钝痛昏迷之人势必会醒来。”余下之话没明说,但双方心知肚明。 云起南回来恰好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先前他是不信云青烟会在这时对云浅凉出手的,但倘若真清白,何必搞这些花样? 宋疏瑾脸色彻底变了,没有暖意,看见云起南冷讽道:“云相养的好女儿!” “是下官教导无方,王爷恕罪。”云起南只好低头认错。 “这个侧妃之位让云相与二小姐如此不满的话,大可直说,本王不强求!”宋疏瑾丢下话,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云起南与宋王府的关系势如水火,有云起南的地方,宋王府肯定不会同流合污,甚至与之为敌,云相府的价值有利有弊,云起南想再投靠其他人,地位定不如今日高,且看得清楚的旁人不会用,这种时候他还肯许出侧妃一位,已然高看云相府一头了,而给出这些,是他还想与云浅凉有牵扯。 云起南在宋疏瑾这处受到的气,转头就撒到了秦氏和云青烟的头上。 得知小手段被看破,惹怒了宋疏瑾,云青烟脸色一白,她当时说出那番话是故意而为,毕竟云浅凉是有夫之妇,传出去终归不好听,唯有娶了她才能证明一切如初,宋疏瑾对云浅凉的好尽是出于其他目的,没想到险些弄巧成拙。 “青烟我以为你还算聪明,没想到竟做出这种愚蠢之事,连云浅凉都瞒不过,还想瞒过瑾王?” “再有这样的事,被怪我没帮你。” 目送带着怒气而来的云起南,再带着一身怒意离开,云青烟心间不为所动。 丢失了正妃一位,价值远不如前,而今侧妃之位还不稳,在云起南面前她这个受宠的庶女,还不是这一颗棋子而已。 他不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感受,她又怎会有所奢望而兀自伤心呢? 宋疏瑾回到王府,直接进了书房,坐在书房里平复心情,情不自禁地打开了放置在案桌上的那副画,一美人跃然纸上。 这幅画是宋疏瑾从一位爱作画的才子手里买得,画的是云浅凉打伞站在护城河旁的景象,烈日灼人,美人亭亭玉立,偏头微笑,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似住进了阳光,比头顶那轮烈日更灿烂。 宋疏瑾记得这幅画里的场景,正是云浅凉陪顾亦丞在护城河查案时的画面。 哪怕画中人的笑容与另一男子有关,宋疏瑾还是买了回来。 盯着画卷看了许久,宋疏瑾把画卷起,拿了宣纸铺平,提笔作画。 第391章 无情顾父 京城送去的十万两现银,送达福安城花了一段时日,却同日里送来了两批。 郑辕唐打听到这批现银一份是瑾王和官员凑的,一份是明王所出,而明王这批现银在途中遭人劫了两箱,数目不够,他想了一阵,决定用瑾王与官员凑的那一份,这算是朝廷的众臣所出,而明王是私人名义,其中门道为官多年心知肚明。 “明王慷慨解囊本将军感激不尽,但这些钱财是用来救顾相与顾夫人,而此行是奉了皇命,不能辜负了百官的心意,有劳小哥跑这一趟了,替本将军感谢明王好意。”郑辕唐双手抱拳,对右边那群穿着明王府侍卫服饰的人道谢,态度耿直。 明王府的侍卫听到拒绝,不闹不怒,客客气气地回复,“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明王府的人当下带着银钱离开府衙,这般干脆地作罢,出乎意料,令人起疑。 陆折目睹明王府的人把东西重新装车,不在福安城多留,当场离开,扬言回京复命,暗地里让手下的人跟上明王府的队伍。 转头,陆折便对郑辕唐说道:“郑将军,您可要亲自点点数目?” “好。”郑辕唐起身走向那一箱箱的真金白银,整齐地码在一箱子里,他数了数数目,且把中间掏空,确认并无作假才安心了。 旁边招待加陪同的马典看到这些钱眼睛都直了,十万两白银当时凑齐时装箱,他是眼睁睁的看着人把家产全部拉走,里面还有他变卖了字画古玩才换到的钱财,这会看到钱回来心里是由衷的高兴,但身为七品地方官,这些钱比他俸禄多出许多,连日来被调查着府内情况,已经福安城商会往来,这会眼直的同时,心也跟着颤。 他在任多年,收了不少商户的贿赂,期间往凌阜城送去过数万两银票当礼物,那边的人收了,他才安稳地继续收取贿赂。 郑辕唐留在福安城这些日,为了福安城情况修书去凌阜城请顾钧霆前来,这么些日子人还未到来,马典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清点过银钱,确认数额后,郑辕唐拿出当初宋玉冽罗列的单子,按照单子上的银钱,让官府派人把银子送回去。 那些拿出了钱财的人家,看到送回来的银钱,心里高兴又忐忑,虽说是有借有还了,但商户与官员勾结之事,这些日被坐实了,估计要罚不少钱,利息没赚到还要赔钱,哪家会打心眼里高兴呢?奈何别人是京城大将军,他们这些人没实力跟人叫板,打落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郑辕唐非不近人情之人,知晓这档子事没少让人敢怒不敢言,当天晚上就在府衙设宴,请了那些人家来赴宴,答谢好心人救急,对官商勾结一事补了一功,让那些人罚钱的数额变小了,但马典身为当朝官员,受贿数额大,即便记这次的小功,依旧是难逃律法的制裁。 隔日,顾钧霆终于来了福安城,并且带来了京城那边的消息,对马典革职查办,并让顾钧霆暂时坐镇福安城整顿。 顾钧霆年近四十,生得风流样,人已步入中年,容貌还可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定是个翩翩少年郎,常年在外做官,未让他日子过得清苦,面容上只有少许的褶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使得更加沉稳成熟了,不会让人觉得那张脸过于风流而不靠谱。 常年在外,顾钧霆身体保养得很好,结实强健,行走间脚步生风。 顾钧霆下马踏进府衙,先去府衙见了郑辕唐。 郑辕唐以前行军打仗,习惯了早起练兵,时隔多年依旧将这个习惯维持下来,差役带着人过来时,他正舞着长枪,身手矫健。 五年未见,看到来人郑辕唐还是一眼认出顾钧霆来。 “郑将军。”顾钧霆上前见礼,“多年未见,郑将军的长缨枪耍得越发有威力了。” 郑辕唐拿着毛巾擦擦额头汗水,朗声大笑,“比不上你父亲的压枪厉害,顾家从文但家中子孙文武并重,也就你没有习武,白瞎了将军那身功夫,好在亦丞那小子得了衣钵,但幼时被人说过几句耍枪女子气,脾气硬死活不肯是再耍长缨枪,改使剑了。” 与熟人聊旧事,郑辕唐话多了些,而顾钧霆听到别人说起自己的儿子,兴致却不高。 “顾相不懂事,惹出这些事来,劳郑将军和二皇子奔波了。”话里话外尽是客套。 听到顾相二字,郑辕唐不由皱起眉头,看着面前正值壮年的男子,目光清零,情绪浅薄,轻声叹息。 “钧霆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郑辕唐以过来人与长辈身份劝说,“当年你意气用事,执意娶那女子,断绝了父子关系,抛弃妻子,亦丞年幼失父丧母,顾兄早早过世,葬礼你未归来,他以瘦弱的肩膀接过顾家重担,何尝过得轻松了?” “郑将军,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还是说说福安城的情况吧。”顾钧霆神色未变,听了说教只左耳进右耳出,不知悔改。 看着顾钧霆无情的样子,郑辕唐暗自长叹,无奈摇头。 顾亦丞不愿见这个父亲是有原因的,亲生儿子宛如陌生人,甚至还不如。 “福安城是你的管辖之地,县官收受贿赂数额高达五万两,府衙开放,百姓告状,需要交进门钱。”郑辕唐不再多言私事,公事公办的把福安城情况告知,“你身为濮州四城的知州,未能及时阻止,有督查不当,监管不利之责。” “下官久居凌阜城,嘉塘城那边时常收到岐关边境的消息,便把心思放到了那处,是下官疏忽了。”顾钧霆老实承认自己行事不利,却是间接的表明了自己对福安城情况不知情,“京城那边下了命令,对马典革职查办,在濮州四城另选贤能接任,在此期间下官将坐镇福安城,治理好此地不良风气,明年初恰好是回京述职之时,届时下官将会将濮州四城的情况一一上报朝廷。” 郑辕唐对此做法还算满意,却更在意回京述职一事,“亦丞大婚你未到场,找个机会一家人见一面吧。” “下官会酌情考虑。”依旧是死板规矩的答复。 第392章 示好寂家 明王府的人离开福安城并未回京,而是向着逍遥城方向去了。 陆折派出的手下跟着明王府的人,发现对方去了逍遥城,没再继续往前跟,而是回来禀报。 得知此消息,陆折未做任何打算,完成送银任务当日离开福安城回京了。 当初寂栖迟是瑾王府的幕僚军师,离开瑾王府后一再接近云浅凉,期间无论做过的诸多好事坏事均是与云浅凉有所牵扯,甚至在朝中暗自布局,显然与云浅凉的关系并非寻常,明王府带着钱去跟逍遥城合作,得到的利益不大,毕竟逍遥城的人定会偏向云浅凉那处,而逍遥城本就是故意坑钱,明王府这时候送去大把银钱,逍遥城肯定会收入囊中,与明王府保持相互利用,却随时可以抽离的关系。 这是一趟赔本的生意,他没必要此时去参合。 逍遥城经过那一夜的袭击,城内尽心修整,这段时日已恢复如初,那夜的袭击让逍遥城损失了不少人,逍遥城是苍蓝的大本营,却并非全部集中在城内,各种均有苍蓝后人潜伏在内,人手远比所想的多,经过此次变故,逍遥城内下发了命令,不仅派出人追杀钟良等人,还下令各个地区清查情况,且见到钟良等人杀无赦。 一个系关无数人性命的秘密,背叛了逍遥城不可能将钟良一行人放逐在外,不予理会。 “祁国那边盯紧些,以防无主,祁云韶肯定会紧盯禁军情况,这时候不宜出手,待事情平息再做打算。” “顾亦丞回京定会着手调查我们在朝中的官员,天徽帝那边不必管,万宋想要打煦宁,两国交界处已经开始动荡,安排一小队人马混在其中作乱,万宋即便取得胜利,名声受损,接二连三的事下来,再有祁国虎视眈眈,百姓心里只有好坏定论。”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寂栖迟揉揉疲惫的眉心,苍蓝事务集中起来调配差遣比往日累得多。 见状,狄褚关切道:“少主,您日夜兼程去了趟边境,来回劳累,还是去休息会吧。” 寂栖迟摇摇头,拿开了眉间的手,结束今日的议事,起身往外走,“我去趟药田。”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这段时日寂栖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行事比以前越发积极果断了,有时甚至到了苛待自己的地步,仿佛需要靠在这样的行为去证明什么才能安心,底下的人在他的调遣下忙得团团转,往日里曾犹豫过的决定,这次却是下定决定付诸行动了。 “会不会是这次万宋与祁国的联手刺激到少主了?”穆烽担忧道。 “这点小事,怎能刺激少主。”吴越山不赞同,看向寂老的眼神里带着深意,犹豫着似乎要开口,但最后在寂老的摇头下咽回去。 外人的攻打袭击无法动摇逍遥城的心,内部的人才是引发这一切的根本。 寂栖迟离开城主府,骑马前往药田,路过街道放慢速度,听着百姓的问好,看着城内重建好的建筑,这里的人是普通百姓,也是兵将,危难之时,大家都会拼尽全力的出击,维护逍遥城,维护他们心中的那个国家,只要逍遥城还在,苍蓝便不会消失在四国的土地。 然而钟良的背叛是人心里的一根刺,寂栖迟每每清闲下来,都会想起云浅凉那日所说的戳心之言。 有多少人继承了父辈的遗志,有多少人真正的对苍蓝灭国感同身受了? 云浅凉身为皇族后人,知晓过往后还可如旁人般对待,这些百姓在仇恨里是否忘却,是否解脱,寂栖迟不想说这是错。 哪怕有半数人早已忘却了仇恨,开始平静的生活在这座城池,那些在外效命于苍蓝的人,以及那些拿起刀剑与敌人拼杀的人,他们从未忘记过所遭受的屈辱与折磨,依旧沉淀在仇恨当中,想要夺回当初的苍蓝盛世,凭着这点他就不能退缩。有朝一日,苍蓝可以光明正大的站起来了,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寂栖迟在城里转了一圈,正打算去药田,途中被城防军拦住。 城内客栈里,寂栖迟亲自见了明王府派来送钱的人。 围绕着那一箱箱银子转了一圈,估摸着数额,寂栖迟态度模棱两可,“之前逍遥城已收钱放人,明王这时候再送钱来,我可交不出人。” 为首的侍卫直爽道:“寂少主是聪明人,这些钱财不过是寻个由头送来,实际想要的您应当明白。” “我不是很明白。”寂栖迟儒雅的微笑,落座到桌前端起茶水品茶,“这么多钱财,所求之事怕不简单。” “皇上不顾逍遥城百姓死活,已是失德,有一便有二,寂少主难道想沦落到那个地步?”那侍卫倒是直言不讳,诚意十足,言辞间均已把天徽帝划开,不属于同一派系势力之内,“逍遥城如今处境可以说是孤立无援,顾相的确有实力,但顾家做的是哪些行当,可否容得了这种不义之举,寂少主应当明白,和顾相合作是翻不了身的,而明王府隐藏多年,实力绝非外界所知那般,有逍遥城相助,定会锦上添花。” “逍遥城区区小城,怕是担不起明王的重任。”寂栖迟态度暧昧,但眼底是有了动摇之色,完全是给明王府的人希望。 “只需逍遥城在关键时候出一把力,以寂少主的能耐应该不难做到。”那侍卫自信会动摇逍遥城的人,说话时眉目里透着傲气,那是对明王府实力的自信,“寂少主当初能入得瑾王眼,入府当幕僚成为军师,才智定是过人,文武双全,寂少主要对自己有信心。” 寂栖迟仿佛受到鼓舞般,沉思片刻,面色凝重的做了决定,“好吧,与其坐等结局,不如破釜沉舟。” 侍卫恭维道:“寂少主明智。” 寂栖迟收下了明王府的钱财,且命人好好招待明王府的人,但那侍卫还算谨慎,对逍遥城并未完全信任,办完事就寻借口离开了。 寂栖迟站在城楼上看着匆匆离开的人,丢下两字,“愚蠢。” 第393章 堵不如疏 镇压京城流言蜚语,与暗地里涌动的势力,从源头入手。 顾亦丞亲自去了一趟京兆府的牢房,见到了那些煽风点火厉害而被抓捕的人,那些富家子弟并不愚蠢,知晓自身被抓家人会想办法救自己,在牢房里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一日三餐抱怨牢房伙食不好,住宿条件差,收买牢头买好吃的,一群人犯同样错误的人关押在一处,还未吃到苦头,嘴里说出的话更大胆,添油加醋的天马行空,聊得起劲。 顾亦丞踏进牢房隔着一段距离,已听见里面的几间牢房传出各种揣测的言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落到了拘捕坐牢的地步还能侃侃而谈。 “相爷,这些就是煽风点火的全部犯人了。”赵广咸穿着官服,他身材有点胖,肚子比较圆,但最近谣言一事压在肩膀上太重了,让他瘦了点零头,官服穿在身上有点憋了。 说得正起劲的犯人们,见到来人心里犯怵。 当朝第一奸臣顾亦丞,平日里见得不多,但深知相貌模样,一时间刚才热闹的牢房安静下来。 “你先下去吧。”顾亦丞挥挥手把京兆府尹打发走,到狱卒般休息的地方搬了张长凳,端正坐在牢房外,“继续说,本相也听听消息传回京城变成什么样了。” 他生的好看,着一袭锦衣坐在简陋的牢房里,英俊的脸庞透着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看着人很是专注,剑一般的美貌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好像一直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俊朗里加入了一丝不羁,单单往那一坐蓬荜生辉。 一个穿着淡蓝绣铜钱纹锦服的公子哥,看了眼周遭的人,出声道:“顾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话语不轻不重,仿若是在茶馆里头听人说书般,悠闲自在,“正好回京从皇上那处得了镇压传言的事,想了解下具体情况。” 那些人对顾亦丞印象不好,言辞带刺。 “真真假假顾相难道不清楚?” 顾亦丞端坐着,轻松自如地应对,“看你们所指何事。” “顾相夫人被祁太子劫持,那些兵马乃万宋士兵,纵容祁太子在万宋地盘屠村。”闻言,顾亦丞轻笑出声,敷衍地点头,让对方继续往下说,那人见他不当回事,有点气恼,当下不怵眼前这位奸臣左相的手段,再次直言,“铁骑军开国打下江山,培养了一批批精英将士,最后被皇上忌惮而落到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听完,顾亦丞摸着下巴思考一阵,在外人看来是在思索应对之法。 “敢于直言真相是好事,但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未免失实,造成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这样岂不中了敌人的计谋。”顾亦丞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看着那群心中各有意图而散播谣言,添油加醋,煽动百姓的人,心如止水,“村里鸡鸭倒是杀过几只做菜,但百姓我一个不缺,只是其中发生了点事,暂时将百姓安顿到了其他地方,屠村一说纯属无中生有,至于那些万宋士兵,真真假假你们一个个确认过吗?” “朝中手里握有兵权的人何止一二,连本相都无法肯定的说自己全部眼熟,至于铁骑军,无当时之人亲口所言,均需信一半留一半,何况是这种趁火打劫时传出来的话,真相与大义从来不是光靠嘴说的,有能耐自己去调查清楚,拿证据说话,届时任你口诛笔伐,本相不会理会半分。”顾亦丞一番话诸多保留,对京城的流言蜚语不曾发表自己态度,只是劝说。 所谓堵不如疏,人有脑子,脑子一热做的事可能糊涂,清醒过来总能明白其中道理。 一番话堵得人说不出话来,他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崇拜英雄,自然不会让其受到侮辱,但聪明人明白话里的意思,莫要被人当枪使。 “你就是皇上的走狗,自然帮着皇上说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做过多少亏待百姓之事。”一男子激动出声,说话难听。 “本相问心无愧,不怕遗臭万年。”顾亦丞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临了喊来牢头,“打开牢门,放他们出去,别占着牢房浪费伙食。” 顾亦丞从容而来,潇洒而去,锦衣华服加身,背脊如松,慢慢踱步而去。 赵广咸在牢房外等候,见顾亦丞面上神色与进去前无差别,一时琢磨不懂他这算是什么套路,跟着人往外走却刻意落后几步,想看看牢房里发生了何事,别让人死在了京兆府的牢房里,对外面那些闹事的家属无法交代。 片刻后牢房里跑出狱卒,低声对赵广咸耳语几句,赵广咸一惊,让狱卒在旁边等着,追上顾亦丞的步伐。 “相爷,把人放了皇上那边会不会有意见啊?”赵广咸担心人放出去后,又在外面乱说话,“万一他们……” “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顾亦丞一派清闲地往外走,双手背在后头,仪态不凡,“这跟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此事已全权交给我处理,有任何后果本相只会承担,赵大人尽管放人回家,把外头那些闹事的家属打发走,京中府衙门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有了顾亦丞的话,赵广咸是打算做个撒手掌柜了,对那狱卒使了个眼神,狱卒心领神会的回牢房传话——放人! 府衙门前,顾亦丞玉树临风的往门口一站,看着那些“犯人”一个个被家属接走,临走前还有到他面前道谢,他只是颔首受了,风吹不动,看着京兆府外闹事的人散尽,才挪动了步伐,在看热闹的百姓的围观下骑马离开。 赵广咸心里还有些担忧,回府时面上愁容未散,万一没止住天徽帝罚顾相肯定是轻的,就怕拉他出气。 “父亲,既然顾相接手了此事,您便放宽心等着就是。”赵元其安慰道。 “真有那么顺利就好了。” 无风不起浪,传得那般凶猛,后面必定有人推波助澜。 第394章 库房之因 传言一事搁置,消停的人不再参合,传言由之淡化,剩下的则是从源头入手,让兴风作浪的幕后者就此罢手。 离京多时,顾亦丞却对京城事态了若指掌,手里的情报线由顾三等人运转着,期间情报收集并未耽搁,回京立即接手,掌控了京城局势,天徽帝心情因各种情况而不佳,后背的人潜藏在暗处,无一个露出明面来,逍遥城潜藏在朝中的势力,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在这种局势里并未趁机动作,只是把京城的情况传回了逍遥城而已。 为尽管把事情解决,顾亦丞请骁王出动,由骁王去应付明王府那边,他则借着登门祝贺的由头,亲自去瑾王府跟宋疏瑾详谈。 因着两家日后是姻亲关系,而宋疏瑾身份尊贵,顾相府的贺礼质与量得比朝中官员高,否则均是上不得台面。 云浅凉掌管顾相府财务,对府内财务与库房之物熟知,平日里往来的送礼名单有登记,进进出出一目了然,但平日里这些事多半顾管家帮忙挑选,那些送出的礼未必全出自库房,而是派人去打听有什么适合的东西,决定好送何物,命人买回来。 云浅凉一直以为贺礼出自库房,把大家送来的贺礼放进去,送礼之时南水北调,像个循环般,只要不把对方送来的礼物转回去就成。 要给宋疏瑾送礼,顾管家前来询问送何物时,云浅凉便存的那个心思。 “从库房里挑些比较贵重的送去比较好吧。”穿戴着一身华服的云浅凉,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核算账目,同时等待顾亦丞下朝前去送礼祝贺。 “相爷交代过,日后送礼不从库房取,夫人觉得送何物比较好,我派人去正安当铺取。” 笔尖一顿,云浅凉疑惑抬头,顺便给毛笔沾墨,不解道:“为何不从库房取,里面有珍贵的宝贝?” 云浅凉自嫁进顾相府便从未进过库房,委实不知里面有何物,只知送来的礼都收去了,只进不出,存着日后开古董店? “相爷说全部留给您,您用得上的都搬过来,但后来夫人不在府内,东西还是放在库房里,夫人有时间可以去挑挑。”顾管家如实回答。 “好吧。”云浅凉随口应道,别家送来的那些东西其实她看不上,“我对这些不懂,等相爷回来再让他决定,要是不从库房取,途中去趟正安当铺就好,不必麻烦人去取。” 当大坏人的好处就是有钱有闲,有事时拿命去拼,没事时数着钱祸祸。 云浅凉卧底期间混到方韧左右手的地位,最不缺的就是钱,活在那样的地方,没点烧钱的爱好当真不正常,身为女人虚荣心是个无底洞,越是有欲望,越容易让人相信为了钱可以堕落,卧底期间拍卖场里千万的宝石她都拍过好些次,眼光养刁了,寻常物件很难入得了眼。 这个时代,珠宝玉石多,但绝佳的品质的只在皇宫,偶尔皇帝赏赐给器重的臣子,才落到别家手里,她喜欢的正是那种品质极佳的珠宝玉石。 差一刻钟到午时,顾亦丞姗姗下朝回府,回青松院换了朝服,悠闲地去正安当铺挑选合适的贺礼。 弃马而特意做马车的人,钻进马车就放话,“今日午膳在瑾王府用了。” “估计不乐意给我们吃。”云浅凉也是个厚脸皮,与夫君到前未婚家里用膳,心里完全没负担。 “他还能赶我出来?”顾亦丞挑眉,侧身把云浅凉抱在怀里,笑得像个坏人,“现在起我们就是一体的了,赶我走,等于赶你走,他那点小心思还在,这顿午膳咱们就吃定了。” 云浅凉把自己泛凉的手塞进顾亦丞手掌里取暖,虽然没起哄,但嘴角笑意没淡下去,“你的无耻都可以载入史册了。” 哪有明知对方对自家妻子有兴趣,还故意带着妻子登门,自己沾光蹭饭,相爷是真社会啊。 “名留千史,不错。”顾亦丞佯装听不懂这句玩笑话,乐呵呵地高兴,“我今日之举,日后必定会是流传的佳话,将会有无数人佩服且效仿。” 云浅凉无比配合地拍拍手掌,“恭喜相爷开创对付情敌的新招式。” 顾亦丞神色一下委屈起来,“你居然承认了。” 这还是我的锅啊。 “夫人离开云相府后说了,喜欢瑾王,不如喜欢一条狗。”外面驾车的顾三凑热闹般的适时把话说出。 云浅凉:“……” 顾亦丞:“……” 马车里陷入安静,而驾车的顾三并不知道说错了话。 顾亦丞张口咬在云浅凉洁白的颈子上,咬得不用力,用牙齿细细磨着。 “别闹,没说你。”云浅凉试图躲开,以免留下暧昧的印子,但顾亦丞块粘人的糖一样,她躲,他立马把手臂收紧,脑袋贴过来。 顾亦丞不会真把人弄伤,轻轻咬了下,伸出舌头舔舔被咬过的地方,暧昧缱绻,弄人的身子发麻发软。 “被咬了吧。”故意凑近云浅凉耳畔压低声音说话。 温热的呼吸喷洒的在耳畔,紧接耳垂被柔软的嘴唇轻轻抿了下,在这样的空间里做些亲密的事,云浅凉很有负担。 云浅凉抬手阻止他的脑袋,“赶趟子的应也是没谁了。” 她打个比方,他还真给咬上来,没见过这么否认自己物种的。 “娘子喜欢有什么办法。”说完还无奈的叹息一声。 云浅凉有种想撬开他脑袋的冲动,而一个转念,她就把矛头指向了外面,扬声道:“顾三啊,最近是不是挺闲,交代你点事情做。” 不知做错何事,一脸无辜的顾三:“……” “对了,我听说你把库房的东西留给我,这是做什么?”以防顾某人继续乱来,云浅凉赶紧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疑惑的事情上。 “那个啊。”顾亦丞正色道:“以防万一,总得给你留点东西,让你日后不用为生计发愁。” 云浅凉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话落之际,整个人脸色都黑了下来,怒道:“你要敢丢下我,扭头我改嫁去,后半辈子不用你愁!” 第395章 话中有话 云浅凉整日的好心情,因一句话被毁于一旦,到了瑾王府她面无表情,就差在脸上写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瑾王府门前,似乎早接到了消息,见到顾亦丞前来并未惊讶,礼数周全的把人请进府内,吩咐小厮帮忙把带来的贺礼拿进去,一切都是做好了准备来的。 穿过前院前往正厅,顾亦丞颇有兴致地欣赏府内格局,一路与云浅凉说着风水讲究,话音未断,试图让云浅凉的心思从那件事上分散,奈何得到的答复都是短促的敷衍,他不由心里轻叹,为自己的失策后悔。 当时做决定,顾亦丞确实是有那个打算,本来是不需要跟她提起的,恰好她那时问了,他想着接下来要去瑾王府,能用其他的事分散她的注意力,顺口提了一点,没想到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连刺激宋疏瑾亦无法拯救她的心情。 抬眸看到云浅凉心思重重的样子,顾亦丞心里没底,有点想当个为色所迷,不务正业的人,把眼下的要事丢下,回府好好赔罪,把媳妇哄好要紧。 “你这个表情会让某些人误会你吃醋了哦。”凑近云浅凉轻声哄道。 “那我回去好了。”说着云浅凉就要转身,压根没心思再刺激人。 顾亦丞情急地拉住她的手,像块糖一样黏上去,“夫人不在就得饿肚子了,你忍心看我为朝廷卖命伤身子啊。” 云浅凉清冷的呵了一声,对那番撒娇似的话讽刺意味十足,但到底是给面子的没走。 云浅凉自认情绪控制得很好,这次着实被顾亦丞给气到了,愣是没法把对外假面具戴好。 两人在厅内等待,管家前去请宋疏瑾,期间依旧是顾亦丞叽叽喳喳说个不听,而云浅凉基本不出声。 顾三站在身后,瞧着一心跟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在朝中难逢敌手的主子,这会放低姿态变着样的哄人高兴,那样子是半点左相的风采都不见了,尤其此时在外,完全是只要夫人高兴,形象不重要的做派。顾三看在眼里,不由生出一种想法,日后惹到相爷还能有救,但千万别惹到夫人。 宋疏瑾未进门就见到在他府内哄人的夫妻,面上浮现出不耐,轻咳一声提醒。 闻声,顾亦丞一脸讨好笑意顿时收敛,坐得端正,而后才站起来,客气地行礼,“见过瑾王。” “见过瑾王。”云浅凉随之起身,屈膝福身。 “嗯。”宋疏瑾冷淡地应了声,走进正厅,在主位坐下,目光看到桌上那些贺礼,疏离客套的开口,“顾相送这么大的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相府嫁人呢。” “一声姐夫已让本相有压力了,实在是当不起一声岳父。”顾亦丞一副很是惶恐,高攀不上的样子,把人气得脸色更不好了。 云浅凉视线淡淡地落在顾亦丞身上,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敷衍地勾唇微笑,“相爷胡言,瑾王莫要见怪。” “顾夫人开口,本王自然不会跟顾相计较,只是顾相这般口无遮拦,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宋疏瑾大度原谅,言辞里带着争对之意,一副两人较劲不能输的样子。 “多谢瑾王关心,本相对事不对人,委实是王爷刚才那番话的错。”摆出诚恳老实的姿态,顾亦丞一本正经地跟人分析,“京城谁人不知顾相府只有我夫妇二人,要有嫁人这一说,只能是日后有了女儿才有可能,说到底是您的话容易让人误会。” “局势瞬息万变,日后之事今日难有定论,顾相莫要言之过早,免得将来打脸。”两人视线交汇,宋疏瑾不遑多让的反驳,眼底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这对顾亦丞无疑是一种挑衅,但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宣告,如战前宣言,暗话里挑明了自己的意图。 顾亦丞微笑,眉宇间透出精明,“这点自信本相还是有的,就怕瑾王高看自己了。” “听闻顾大人那边出了点事,顾相担心本王不如多关心关心顾大人一家。”宋疏瑾话中有话。 “瑾王对我父亲这般关注,倒是让本相意外了。”说着,顾亦丞目光似有若无的看向送来的厚礼,“还以为瑾王对云二小姐用情至深,看来是又有了新目标,莫非顾柔?” 顾柔乃至顾钧霆与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女儿,只比顾亦丞小了两岁,而更为讽刺的是,顾柔上头有个大哥,名唤顾儒,他只比顾亦丞晚出生一个月。 在许荃有孕期间,顾钧霆与另一女子春宵帐暖,同样怀有身孕的两个女子,前者备受冷落,后者却有顾钧霆事事亲力亲为的照料着。 云浅凉是头一次听顾亦丞嘴里说出那些家人,他面色不变,带着玩味的笑意,心情不错的争对宋疏瑾,她心里去不好受起来。 顾钧霆在外的那个家再好,都没有顾亦丞的位置,如他所说,顾相府只有他与她。 “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了,瑾王即便有心,也该在这时收收性子,让云相府面子上过得去吧。”云浅凉适时插句嘴,站在云相府的角度上,把那伤人的话题截断,“虽说只是侧妃,但青烟对王爷的心思您应当清楚,还请王爷看在多年情分上,给云相府一个心安。” 人果然是偏心的,瞧她这不光彩的还击。 云浅凉心里暗暗想着。 “自然,毕竟本王与云相府之间的纠葛不会止步于此。”宋疏瑾这句话是对着云浅凉说的,意图很明确。 迎娶云青烟已然是势在必行之举,藏着掖着不是他的作风,且事实摆在眼前,宋疏瑾不认为有必要虚伪的反驳,但他把正妃之位留给云浅凉,已然足够了。 云浅凉含笑点头,只当不明白其中深意。 “如此我代云相府谢瑾王赏识。”话落,正经地福身道谢。 “迟早是一家人,与本王就不必如此生疏客套了。”看向云浅凉的目光逐渐少了冷漠,带着些别样的情绪。 “瑾王有心,但礼不可废,否则传出去不好听。”顾亦丞半斤拨八两的把话驳回去。 第396章 一纸自白 中午时,夫妻二人仍未离去,宋疏瑾只好命人准备了午膳,他很乐意留云浅凉在瑾王府用膳,可是多了顾亦丞的存在让他的愉悦大打折扣。 得知顾相夫妇在府内用膳,管家请织锦去膳房帮忙盯着,做的膳食多半是云浅凉当初在瑾王府时吃得过比较多的,而当时织锦负责照顾云浅凉,对她的习惯还算了解,该怎么做咸淡程度全由织锦在旁提点,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膳食上桌,用膳之人均是心知肚明。 顾亦丞眼前一亮地挑了下眉,当下无言微笑,如同在自家饭桌体贴地位云浅凉盛汤,并对主人家的有心道谢,“瑾王诚心相待,着实费心了,本相其实还带来一份贺礼,本欲过后私下交于您,眼下见这桌菜的心意,本相倒是觉得不该小气才是。” 顾亦丞把温热的鸡汤放在云浅凉面前,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对半折叠了两次,明显用中午压过许久的平整纸张,他吧纸张放在桌上,用指尖抵住往宋疏瑾身边送了些许距离,客气地请人查看。 云浅凉留意了一下那张纸,厚薄就如寻常信纸,但纸张因六九而有了泛黄的痕迹,可见这样东西乃旧旧时之物的原件,也正是顾亦丞此次谈事的筹码,她暗自留意宋疏瑾的神色,揣测里面的内容。 反观宋疏瑾,他冷漠地睨了眼桌上之物,目光沉着无波,正厅的气氛在无形中僵冷了些许,而宋疏瑾努力隐藏自己神色,只一眼便淡淡收回,将心思放在这顿午膳上,看起来如没事人般。 “正事午膳后再谈,别让一桌美食失了味道,顾相意下如何?”说着,身为主家的宋疏瑾拿起了碗筷,赫然准备用膳的架势。 “瑾王坐得住,本相没什么等不起的。”顾亦丞紧随着端起装好白饭的碗,刑警态度比前者要更放松。 云浅凉目光施施然地从那张纸上挪开,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口汤,脑子开始转动,这顿午膳吃了也消化不良。 无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与细微咀嚼的声音。 半晌,安静的餐桌上终于响起了人声。 云浅凉喝了半碗鸡汤,用湿巾擦擦嘴,停止了动作,她客气且歉意的起身,对宋疏瑾说道:“想起有件急事还未去办,需回府一趟,多谢王爷招待,臣妇先告辞了。” 宋疏瑾放下碗筷,几不可见地皱皱眉,道出句算不得挽留,但却是是留人的话,“再忙总得吃饱吧?顾夫人这般急着离开,莫非是嫌弃本王招待不周?” “王爷盛情招待,饭菜很合胃口,实在事情比较急耽误不得,马车上有高点,途中简单果腹即可,若让王爷误会,相爷会把我那份吃掉的。”云浅凉敷衍地笑笑,明显是兴致缺缺。 要不是担心只有顾亦丞在没得吃,她刚才在门口调头就走了,何至于在这种时候突然找理由离开,当真没心思“悠闲”地用膳。 “别吃凉的。”顾亦丞心知自家夫人还在为刚才之事生气,没有多劝她留下来吃饱再走,“让顾三先回去通知厨房准备好饭菜,先吃了再处理那些事。” 云浅凉勉强地点头,带着侍卫离开瑾王府。 人一走,宋疏瑾态度完全变了,再无食欲用膳,干脆放下碗筷拿起那张纸细看。 他已知晓里面所写内容,毕竟他手里有一份一模一样的东西,先前让齐太后助他掳走云浅凉用的正是他手里的那份,而他早知那东西不止区区一份,天徽帝手里有,骁王手里有,甚至明王手里也可能保留了一份,顾亦丞拿出来并不稀奇。 一份自白书。 这份自白书出自宫里以为年老的宫女,后来到了年纪被送出了宫,自白书则是那之后担心性命不保,死地冤枉,偷摸写下交给了相信之人,再经由别人之手有了那么多份。 后宫埋骨三千,白骨累累,罪行无数,有的被掩埋,有的被查明,有的还蒙着一层灰,吹开便可见真相,帝王家的丑闻十根手指远远不够数清。 “这东西本王手里也有,给了另外一个人,顾相何以见得此物有能力阻本王之路?”宋疏瑾不以为意地把纸张丢开。 顾亦丞伸手挡了下,避免纸张跌入菜肴上,脏了那道他准备吃的菜,“东西拿出来用在此处,瑾王再装就没意思了。” “宫闱秘事,再往深处查于顾相也会不利,顾相这是为了朝廷,可以把自己与家人生死置之不顾?”话音骤然变冷,如寒冬里的冰雪,冻得人起冰渣子,“不知顾夫人是否知晓此事,事关生死,顾相该不是一个人全权做主,隐瞒于她吧。” “她不会知道,也不会受到牵连,我顾家人不可能轻易交给瑾王,瑾王操的那份心多余了。”顾亦丞依旧从容地用膳,只在咽下嘴里食物时开口说话,其余时候他更像是把心思全用在填饱肚子上,而不是专程来谈事情,“瑾王当初能以此威胁太后,不过是里面所述对太后威胁最大,却并非对皇室其他成员无威胁可言。” 停顿片刻,顾亦丞悠悠说道:“对骁王而言,或许是没有。” 宋疏瑾冷哼一声,不屑道:“那又如何,这些年连天徽帝都无动静,仅凭这点想要奈何本王,简直是笑话。” “骁王无心皇位,扶不起来,仅靠这一纸文书确实无可奈何,但若本相利用骁王的身份相助于人,能翻得起多少浪,瑾王可以试试看。” “顾相非要自取灭亡,本王绝不会阻止。” 闻言,顾亦丞好似吃饱了般放下碗筷“这么说来,事情是谈崩了?” 顾亦丞慢条斯理地擦嘴,再喝茶簌簌口,这才拿了那张纸站起身来告辞,“既然如此,午膳本相吃过了,该说的话也已说明,本相这就告辞,叨扰王爷了。” 宋疏瑾对顾亦丞装出来的恭敬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他虚伪嘴脸,眸间愈发的冷冽,“顾相护不住人,本王这次就不客气了。” 垂眸轻笑,顾亦丞轻笑一声,抬眸时眼底是厉色,“只有小人才爱装君子。” 第397章 出现分歧 云水阁屋檐下,云浅凉已然将一身端庄华服换成舒适保暖的衣裙,倚靠在门前的柱子上发愣,眼神略显涣散地望着院子里的花树,看风拂动树枝,看院里的花朵摇曳,她静静地靠着,看平日里熟悉的景色,旁边奴婢担忧地看着她,未上前打扰。 回府后,云浅凉特意去库房看了一眼,偌大的库房里,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平时往来送礼的东西,不少礼盒云浅凉还有印象,而里间收着的可以算顾家的底蕴了。 四面摆放着架子,中央还有呈列,摆得满满当当地珍贵之物,其中绫罗绸缎有两箱,这些衣料与京中最好锦绣坊里的那些不处于一个档次,乃皇家赏赐之物,放在库房多年布料色泽一点未褪色。人高的珊瑚树有两株,华丽的头面,上面的宝石粒粒色泽温润,哪怕是眼光养刁了的云浅凉,对里间的藏品都觉不俗,可见价值。 粗略地逛了一圈,云浅凉没取走一样东西。 苍蓝国鼎盛时顾家已然大家世族,虽与朝廷牵扯不深,却不能说完全无关,地位斐然,后来四国分立,顾家深受帝王器重,到爷爷那一辈才正式入朝,家底绝非云家可比,代代相传下来的东西,哪一样拿出去都是世人称赞的佳品,说白了就是顾家财大气粗。 库房里的东西,何止是云浅凉一辈子不用愁,往后三代坐吃山空都未必败得光,当然这是正常情况而言,拿钱去赌,富可敌国都能眨眼见底。 之前云浅凉从未过多的插手顾亦丞所做之事,大抵是太相信顾亦丞了,他有能力去做,也有牵挂,所以认定他不会做些没把握的事,谁曾想在她不管不问时,他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今日若非有这件事提及,恐怕顾亦丞是真打算让她当个彻底的局外人,以便有危险时她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知道顾亦丞的打算,云浅凉突然明白了一点,在这个地方没有势力举步维艰,她依仗着顾相府的势力,万一顾亦丞真的出事,那时顾相府的人必定会受到影响,想要运作是件难事,铁骑军是手里的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出动,真到那个地步,云家必然是靠不住的,她需要一份可以依仗的势力,在顾相府危难之时可以运作。 而她所能利用的,只有与她身世有关的东西。 逍遥城目前处境如履薄冰,稍有动静定会惹来别人注意,而今云浅凉身世还有一点不明——生父不详。 君知必然是那边的人,她若想借助对方的力量,查清楚身世才不至于处于被动。 逍遥城那边走至今都以为她是云澜与无相族人的孩子,云澜的住处肯定没有找到与生父有关的线索,真相只能可能是在陆家和云家,而陆家经受过一次查抄,即便有真相也会在那时被转移到陆瑶这边,排除下来只有云家最有可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火烧箫笙院时,云起南所在意的东西,他并不确定在箫笙院,而他知晓她非亲生,且知生母为何人,云起南将此视为她的把柄,尽管酸枣片和他手里那张纸已经被夺走,怕是云起南早早就想从陆瑶那处找到她生父的情况,多一个秘密把柄在手,肯定有益。 云浅凉想的东西多了些,揉揉眉心散去疲惫。 抬眸就见顾亦丞走进院门,她换了姿势,对顾亦丞勾勾手指。 顾亦丞面上严肃顿时烟消云散,露出笑容来,把话交代完,“把消息透露给明王,试探一下态度。” 话落,他迈步往云水阁走去,走近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云浅凉的手,检查是否暖和,“外面冷,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等你。”云浅凉言简意赅地道出二字,见顾亦丞笑意加深,她把手抽出来,说道:“跟我来。” 手心一空,顾亦丞失笑,媳妇还在生气,有点得意忘形了。 云浅凉往清泓阁走去,只要顾亦丞不在,清泓阁基本无人伺候,侍卫门只在屋子外守着,很适合探话。 走进清泓阁,云浅凉直接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把门关上。” 顾亦丞老实听话地回身关门,而后跟着云浅凉去了他的书房,进去后不用交代,识趣地把书房的门关好。 云浅凉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出那份她模仿顾亦丞笔迹写的休书放到案桌上来,敲敲案桌,道:“谈谈?” 顾亦丞走近案桌,看着休书,舌尖舔过牙床,“谈这么大的?” “正合你意。”云浅凉无所谓地拉开椅子,自己悠闲地坐下,一个人活的话名义与否不重要,“我写休书是不想牵连顾相府,迫不得已之时你能以此脱身,换取另外的余地,你瞒着我打算留遗产,还不如这会好聚好散,大家各奔东西,省得到时候还得伤心。” “这休书没有印章,给了你也做不得数。”顾亦丞看那封收起来未撕掉的休书,他当时该告诉她这点,后来却忘记了。 云浅凉抬眸望着他,无声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视线之下,顾亦丞哀叹一声,挨着案桌一角坐下,“我没打算去送死,但有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想查清楚,事关重大,十分危险,不得不做此准备。” 云浅凉冷冷地扯动嘴角,“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若出事,我安生待着,不救了?” 救的话肯定得搀和到里面,处境势必与顾亦丞相差无几,明摆着是要她见死不救! “是这样。”顾亦丞点头承认,看着云浅凉越发冷的面庞,迎着她带着怒意的眼神,柔声解释,“有一线生机我都可自救脱身,但凡事万一,若真走到死路,不斩断牵扯只是多搭进来一条命。我是恨不得把你牢牢拴在身边,哪都不放你去,但这绝不包括在死亡面前。” “狗屁理论。”云浅凉全然不在意,生机这玩意儿路多了才更有胜算,孤军奋战论英雄,简直是笑话。 第398章 坚持妥协 书房里有长时间的沉寂,冷风从半开的窗棂吹进来,那封休书被风吹动,轻轻地一下,却无吹走。 云浅凉轻声叹息,如累了般趴在案桌上,双手规矩地放在案桌上,倾身趴着,将脑袋埋在手臂间,一时间书房里氛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顾亦丞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手指勾了勾她鬓角的发丝,指腹擦过耳廓,留恋这寒凉的气息,“浅浅,这件事听我的,好不好?” 那颗脑袋动作细微地晃动两下,发间珠钗碰撞发出声响,云浅凉微微侧头,露出半边脸来,眉头皱着,脸庞严肃的不行,像个固执的老头儿,她的眼里涌现出太多的情绪,复杂而沉重,那原本平淡而清澈的眼睛,这时仿若掀起了滔天波浪不断在翻涌,可风暴在隔绝在眼眶里,始终压抑着未释放出来。 那如同要将人淹没吞噬的野兽,出不来气息却压抑得让人心头一沉。 顾亦丞的手转移了位置,覆盖住那双眼睛,她眨眼时卷翘的睫毛扫过手心,痒痒的,似乎挠在心间。 “我不听。”闷闷的声音从臂间发出,“顾亦丞,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任何东西皆可放得下。” 她失去太多,有时害怕得到,可一旦得到,她比别人更害怕失去。 这么多年卧底行事,总是听命于人,服从命令,等待任务,惯于安分了,让她性子磨圆了,看似随性,而忘了她行事本来就是霸道的。 假如换做另外一种情况,她可能会听顾亦丞的话,明知有危险放他一人去做,自己待在后方安全之地让他安心,但绝不是目前这种情况。 顾亦丞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沉重无比,头一回让他有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声音轻柔,仿佛稍微大声些就会把云浅凉压抑着的情绪勾起来,让她尝到灭顶之灾的痛苦,诚然那是他行事前最后的牵挂,“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 云浅凉摇头,她心里难受,不是因为顾亦丞执意要去做危险之事,而他的决定令人恼火。可这份恼火逐渐的让人升出无助来,顾亦丞的决定从她的角度而言,是完美的,他做好了安排,即便自己出事,她依旧安度余生,甚至与如今无甚差别。 或许是她不够强大,才会让顾亦丞为她设想好无忧的后路,以至于这份上头的火气不知是因他,还是自己无能。 “我会救。”云浅凉闷声却坚定的道:“无论代价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 云浅凉知道,今日的不妥协,在日后想要强大时,势必会让她向无数事妥协,但她不会后悔。 顾亦丞心里感动之余,嘴角却扯不出一个笑容,眼眸里的轻松如迷雾般散去,露出了深处藏着的波涛与担忧。 如宋疏瑾所说,这条路危机重重,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但顾亦丞无论如何也想要弄清楚的真相,他秘密安排顾四调查多年,如今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无论真假对他如今要做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可心底之惑不解开终究难以解脱,是恩是怨,该了结或是放下终归是时候有定论了。 数年来,头顶一把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亦是不知自己是冤还是孽,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解开这辈子都会处在一个复杂的位置上。 良久,顾亦丞发出一声轻叹,像是挣扎过后妥协了,态度终于软了下来,“会很难走。” “都不容易。” 寻常路姑且不易,何况与皇权有关? “可能会死。” “想得到。” “你还有……”顾亦丞继续说道,还是希望能打消她的念头,话还未说完就被嫌弃了。 云浅凉万分不耐地打断他的话音,“啰嗦死了。” 顾亦丞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肩膀上的重担消失了,玩笑道:“你这样真的会让我宁愿拉着你去死,也不愿放手。” “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别诅咒我。”云浅凉没好气地出声,慢慢地抬起头,仰着脑袋看着顾亦丞,“顾亦丞,就算有一天你掉下去了,我也会拉住你,绝不松手,所以哪怕身处绝境,你千万别放弃,绝处逢生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罢,活着总会见到光照进来的时候。” 云浅凉语气很轻,一字一句却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地让人有安全感。 “本来是我劝你好好保重,结果却成你开解我了。”顾亦丞失笑,但在那道认真的视线里,郑重地点头答应,“我不会放弃。” 他不会放弃,本来就舍不得了,现在更不舍得了。 眼前这个人,分明自己身躯娇小,肩膀单薄,被亲人算计背叛,除了他几乎是孤立无援,却那么郑重的许诺他余生,他怎么可能不去拼? 心里涌现出一股暖流,逐渐的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有了无数的力量。 盯着顾亦丞看了半晌,云浅凉方才满意地点头,气氛过于郑重,眼神过于炙热,浓烈的情感如火焰般似乎要将她融化,云浅凉有些尴尬。 云浅凉低头默默鼻子,问道:“所以,你打算去做什么事?” 能够让顾亦丞都无胜算把握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从未带你去祭拜过我娘,也未与你解释同安国侯府的关系,要查的事与这两件事有关。” “这件事问外公不就好了,至于你母亲的事,我一直以为是有其他缘故不能去。”云浅凉睁着疑惑的眼睛等待下文。 顾亦丞摇摇头,眉宇间浮现出忧愁与戾气,幽幽出声,“的确是不能去,那个地方没法去。” 云浅凉疑惑更深,就听顾亦丞道出五字。 “她葬在皇陵。” 区区五字,让云浅凉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脑袋在瞬间的空白过后,无数支离破碎的信息一齐涌进脑海,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浪花拍打在身上。 混乱中,云浅凉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哪个?” 顾亦丞露出个苦笑,摇了摇头,并不知情。 第399章 求助陆珣(1) 接连两日,云浅凉借着是习武的时间探君知口风,君知始终三缄其口,如咬紧壳子的贝壳,死活透不出一个字,无奈之下,只好走另一条路。 大概没有找到线索与证据前,君知不可能回应她的任何猜测与推理。 顾亦丞忙着镇压京城局势,在京城权贵间周旋,还在暗地里调查皇族秘事,进展缓慢,却还算顺利。 京城的各种传言起于尘嚣,沸沸扬扬地闹了月余,在官府放人做出表态后,有闹事者继续口无遮拦的传,也有原先的激进分子冷静下来,察觉自己是被当枪使了,自尊心受挫不再四处散播传言,有兴趣的如顾亦丞所说当真去调查内幕,但这种见不得人的真相,老早被人捂得死死,把那空子堵起来,普通人能调查到的事少的可怜,毫无成就感兴趣自然会淡下来,总之情况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眼下顾亦丞在调查皇族之事,云浅凉不便再去安国侯府看望苏清,安分的在府内待了两日毫无收效,不再继续缓慢进展,寻另一条路调查了。 清晨顶着寒冷起床,送顾亦丞前去上朝,云浅凉简单用过早膳带着君知去了宋王府。 回京这段时日,云浅凉借着养伤之由,拒绝了别家邀约,这次前往宋王府依旧低调,却没有可以隐藏踪迹。 宋王府当官的多,大家早起上朝,府里就剩下陆珣与家中唯一的女眷,以及小少爷,奴婢开始忙活早膳,伺候留在府内的主子。 陆珣不爱使唤下人做事,他平时爱喝茶,这个季节早起霜露多,他会拿着个竹筒在院子里收集露水泡茶,是个打发时间的事情,习箐闲来无事,寻思着收集露水能培养孩子的耐心与仔细,早早把陆骁从暖和的被褥里拖起来,一起帮忙。 整个宋王府,陆珣是最有文化的人,喜爱读书钻研,在外时便由陆珣教导学识,回京后陆珣本想着找先生教导,家中父兄均是觉得由他教更好,且陆骁喜欢叔叔教,最后这事便作罢了,人还是在家里自己传业受道解惑。 收集露水时,顺便就给陆骁上了三刻钟的早课。 陆骁年幼,比京城那些四岁孩童吃的苦头多,皮肤晒得比较黑,还是爱玩闹的性子,耐着性子收集露水不多会就受不住了,开始自己胡乱折腾院子里的花。 “骁儿!”习箐板着脸训斥孩子,“不可胡闹,不做站在旁边背书。” “嫂子没事。”陆珣眉目里带着三分温柔暖意,似乎能将晨起的霜露融化掉,相比起习箐的呵斥,他只是温声表态,“骁儿,下次不可这样做,无端破坏花园会给别人造成麻烦,这是在咱们家里只是给人添桩事,若在外面,可能会惹祸受罚。” 被训斥后规矩站好的陆骁,天真问道:“我还也会受罚?” “年龄不是犯错后推卸责任的理由,你还小姑且有人会看在不懂事的份上原谅你,但你要明白一点,责任与年龄大小无关。”陆珣弯着腰收集露水的动作没有停顿,耐心地教导还无法仔细分别对错,且不理解责任的孩童,“骁儿,你想想,如果有人拿走了你的压岁钱,你生不生气?” “生气!”陆骁脱口而出。 “如果拿走压岁钱的人是你娘亲呢?”陆珣问道。 陆骁睁着无辜地眼睛看向习箐,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回应,陷入了纠结里,愣是想了很久才回答,“娘亲应该先问过我,不然我会伤心着急。” “对。”陆珣点头赞同他的思路是正确的,“我们一家人还有这种情况,那外人更有理由因你不妥的行为生气,就如你知晓是你娘亲拿走,嘴上说着原谅,但心里还是会觉得对方做错了,外人更是如此。” 陆骁似懂非懂地点头,自己站在那里琢磨一阵,“我错了。” “下次记住就好。” 陆骁狠狠地点头,精神起来,“那我可以去玩了吗?” “你爹让你扎马步,还没开始呢。”习箐严格的按照夫君交代教育儿子,身份给了她诸多压力,让她不得不做个严母,以防教不好孩子,“看你现在精神,扎一炷香时间的马步,别把弟子落下。” 陆骁立即露出个苦闷的神色,把求助的眼神看向陆珣。 陆珣把装满竹筒的露水盖好,对侄子求助的眼神爱莫能助,他跟着学过点基础,但那时他底子弱,夏天扎马步就能中暑,最后愣是没能学下来,在这方面是对侄子抱以厚望的,毕竟陆家乃将军世家,日后陆骁必定是要继续走这条路,从幼时抓起更好。 “好好练。” “你们欺负我年小。”陆骁不满地嚷嚷,还是摆了姿势开始蹲马步,“娘,你千万记着时辰。” 一道愉悦的嗤笑声从不远处响起,陆骁当即扭头去看,正见云浅凉走进院子,心中一喜。 “表姐。”陆骁嘴甜的扬声喊道,姿势刚有变化被云浅凉阻止了。 “保持姿势。”云话一出口,陆骁那张稚嫩的笑脸拉了下来,云浅凉摸摸鼻子道:“表姐大了,再被罚扎马步容易让人笑话,你就别害我了。” “安安,这么早过来,用过早膳了吗?”习箐起身招待这位漂亮的外甥女,无论看多少次习箐始终觉得这个外甥女相貌一等一的好,浑身上下清贵,亲切之余,让人眼前一亮。 “勉强添了点肚子,就是想过来蹭饭的。”云浅凉俏皮道。 “我让奴婢多准备些。”说着眼里尽是慈母般的疼爱。 “多谢舅母。” 习箐叮嘱儿子不可糊弄人,把手里的东西到一旁的石桌上,离开花园前去张罗。 云浅凉拿过未满的竹筒,加入收集露水的行列,“骁儿,让君叔叔教你点功夫,他可厉害了。”说着,云浅凉在桌上挑了个未满的竹筒,加入收集露水的行列,“二舅今日有无空闲,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陆珣失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哪有?”云浅凉低声反驳,“这不是听说赎金是大家凑的,陆家也有份,我哪能让自家人吃亏,跟逍遥城三七分账,我全拿来孝敬你们了。” 第400章 求助陆珣(2) 一起用了早膳,陆骁缠着云浅凉跟他玩,奈何云浅凉今日有要事,便让君知指点指点这个小孩子。 “不麻烦吧?”习箐不习惯麻烦别人,尤其君知面无表情,不爱说话,她不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说话时顾虑比较多。 “指点一下不费事。”君知应承下来,对习箐态度客气有加。 “劳烦君知大哥了。”云浅凉和气说道,让奴婢好生招待,自己则与陆珣去了书房。 陆家每个人都有个书房,里面未必是摆书处理事务,有的是摆放自己喜爱的物件,除此之外,外院有个可以共用的书房,平常父子四人在家中议事,或是接待同僚多半是在那间书房,除了陆振威外,唯有陆珣用的比较多,两人去的便是那间书房。 陆珣将端茶来的奴婢打发出去,交代不许靠近书房,这才开了腔。 “这会可以安心了。”陆珣道。 陆家宅子修缮整理换了匾额,但府内的奴婢当年就散了,如今府内的奴婢有部分是新找的,有些是皇上赏赐给陆家的,足有十人,这些人未必全是属于天徽帝,但至少其中半数是天徽帝的人,其余是朝中那位权贵安插在里面的没有细查,却是一个不能相信,谈事时需要提防着。 云浅凉听着附近没有其他声响,微微一笑,她要说的事其实不怕外人知晓,多半是陆珣有话想说,是外人听不得的内容。 “其实不是件大事,二舅可还记得当初我娘的嫁妆有些什么东西。”此次来宋王府奔着陆珣来,云浅凉是相信以陆珣的聪慧,当时嫁妆的册子找不着了,他还是能记得清嫁妆清单,才会特意来宋王府询问,“云相府那边的册子已经找不到了,我想要份单子比对。” “大部分都还记得,只是你怎么突然找起这个来了?”陆珣看着对面的面色冷静的外甥女,心下满是好奇。 “不瞒二舅,当年我娘去世后嫁妆被秦氏偷摸给拿走了,我想跟秦氏讨回来,但我不知道嫁妆有多少,里面有些什么,担心秦氏狡辩有所遗漏。”如今那份嫁妆是陆瑶唯一留下的东西,重要的东西基本放在里面了,很可能她想要找的东西也在,势必是要讨回来。 陆珣皱眉,对这个消息很是不满。 陆瑶是陆家唯一的女孩儿,深受宠爱,当年嫁妆丰厚无比,光是珠宝首饰就装了五箱,布匹地契这些东西也有不少,何况是其他值钱的东西,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云浅凉出嫁后,把那些东西带去了顾相府,委实没想到那些嫁妆落到了害死陆瑶的人手里,的确让人生气。 “我给你写一份清单。”陆珣说道,当即着手提笔书写,“除嫁妆外,你娘的东西还送过几次过去,那些东西的清单我也列一份出来。” “好。”云浅凉起身,站在一旁帮忙砚墨。 陆珣稍稍回忆一下,落笔如有神,那些嫁妆里的物件一一跃然纸上,他记忆力很好,时隔多年依旧还记得很清楚。 足足写了十来张纸,越到后面越是需要仔细思考,才能在记忆里抽丝剥茧的翻出一样东西。 云浅凉偶尔会把幼时见过,还记得住的东西提上一嘴,确认是否也是嫁妆里的一部分,而在箫笙院烧掉的部分,她昨日跟春花秋月两人确认过屋内的东西,基本上能淘汰一部分,有了清单的记录,脑子里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去讨要时她心里基本是有数了。 院子里,陆骁拿着自己的小木剑,把自己的学过的招式练起来,孩童年幼,时常练着脚下不稳,打个踉跄,摇摇晃晃地站稳,继续舞剑。 君知看他练了一会,纠正了陆骁拿剑姿势的错误,以及一些不规范的招式,最后终结一句话,“底盘不够稳,还是得把基础练好,慢慢加长扎马步的时间。” “可是扎马步太无趣了。”陆骁甩甩手里的木剑,比起说是练武,在他手里更像是拿着喜爱的玩具比划。 “小少爷要是觉得光扎马步无趣,可以换种方式加强底盘,比如单脚站在秋千上,或是矮些的墩子,这些办法容易摔下来,喜欢可以在大人的陪同下尝试。”君知简单提来些其他的法子,没有再进行深入的教导,“小少爷年纪尚小,稳扎稳打更适合你。” 陆骁也觉得自己还小,平日里父亲教导得严厉了,他只能跟着练,“骁儿拜君叔叔为师好不好?” 君知一愣,目光变深,摇了摇头,“不行,我有事在身,恐怕没时间教小少爷。” 陆骁顿时面露失望,扁着嘴仰头看着君知,一脸恳求样。 在旁陪同的习箐见状,连忙走过来阻止儿子纠缠,“骁儿,君叔叔要保护安安姐姐,分时间教你习武,安安姐姐有危险了怎么办?” 大人间的风起云涌与明争暗斗,小孩子还无法知晓,只在心里隐约有个轮廓,知道危险会死人。 “骁儿不要姐姐死。”说着陆骁眼眶开始泛红,听着劝了几句愣是没能抽离情绪,哭了起来。 习箐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哭个不停的陆骁去找云浅凉,让他亲眼看到云浅凉还好好的。 “只能记下这些了。”陆珣无奈的放下笔,记忆久远,明知还差些物件,死活记不起来。 “已经很好了。”云浅凉看着手边的十来张清单,的确对她帮助很大,“二舅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别说见外话。”陆珣搁下毛笔,揉了揉劳累的肩膀,“你打算何时去讨嫁妆?” 云浅凉想了想,“明日早朝时去。” 她原本是想今日去的,但这会已经有些晚了,估计她还未讨回来东西,云起南就已经下朝回家了,到时再与云起南应付,着实麻烦,还是等明日早朝时辰再去比较方便。 陆珣点头,“那好,明日我也去趟云相府,当做跟云家做个了结。” 闻言,云浅凉眉目里笑意变浓,明白陆珣前去是为了给她坐镇。 第401章 旧时秘事 陆珣正了正身形,眉目里的轻松一扫而空,常年如一日的温和眼眸里,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带着点试探,“我最近听到点风声,得知有人在调查先帝。” 云浅凉目光微闪,敛眉沉思片刻,身上温顺的气息眨眼间淡去,为难地抿紧唇瓣,须臾过后平静开口,“二舅想让我劝劝相爷吗?” “果然。”闻言,陆珣轻叹蹙眉,说不准是松了口气还是悬起了心,他捏了捏因刚才过多回忆而疲惫的眉心,目光越过桌面望向书房外,因季节之故,绿意匆匆已然便成萧条枯叶,院子里的树木落了诸多枯黄的叶子,随风而动,如同昭示着变故般的悲凉。 云浅凉抬眸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陆珣,倔强地站在旁边,眸色未变,像个做错事但不肯认错的孩子,等待家长的责骂。 良久,陆珣好似想通了其中利害,琢磨着开了口,“安安,先皇已逝多年,不浮出水面的均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时候再去搅动那潭平静的水,些许波澜都会惹来众多目光,大浪淘沙,后果如何,你可知晓?” 云浅凉眉目肃然,在审视中颔首点头,语气隐有郑重之意,“我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如何我会承受。” 闻言,陆珣假装嗔怒,严厉道:“此事之大岂是你说承受就能承受的,当年陆家的情况,你娘的处境你忘记了?” “我没忘。”云浅凉轻轻回答,眉心微低,略带愁容,眼眸中的光却不曾被扑灭,灼灼燃烧着,她迎着那道带厉色的眸子,轻启朱唇,“当年的遭遇我没忘,导致的结果我记忆深刻,我能够承受的最坏的结果。二舅,我没有我娘那么善良,做不来那种委曲求全,我只知道谁若动我在意的人分毫,我必千百倍还回去!” 陆珣抬眸看着面前倔强不肯低头的女子,眸光里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坚毅不屈,那种眼神他只在战场上看过,那些提枪护国,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他们眼神里的光像是不朽的太阳,不屈不挠,他已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的眼神,让陆珣平静的心跳动得厉害,那种激昂,是能鼓舞人心的。 陆珣垂眸摇头,幽幽发出叹息,怒气与严厉如突然而起般,再突然褪去,好似从未出现过。 “你和你娘真的一点都不像。”闻言,云浅凉眼皮掀起,又飞快敛起,指尖不安地摩挲两下,眼神里的光暗淡些许。见状,陆珣不由失笑,紧接着道出未尽之言,语气是尽是轻松,“以前我们兄弟几个总说你娘性子不像陆家人,但到底是女儿家,太像了可能嫁不出去,但安安你不同,就这么看来,你身上没有一点云家人的影子,天生就是我们陆家人。” 云浅凉目光中有惊讶闪过,“二舅,对这件事怎么看?” “顾家当年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顾大人那点事有人称其风流,有人道其情深,名利场上见多了他那般决绝倒是头一遭,往小了说是官家子弟的爱恨情仇,往大了说,这是先皇和当今圣上风流韵事里浓重的一笔,许荃一生与其说传奇,不若说是皇权下悲哀的牺牲品,在我们外人看来,皇宫里这种事屡见不鲜,仅仅就是如此了。”陆珣望着刚书写好的那些嫁妆清单,似乎透过那些物件看到了另一场盛况,手指无意地捻了捻指腹,“但你夫妻二人,乃当今世上挨那些事最近的人,不可与外人一视同仁。” 云浅凉静静聆听,那些不曾从顾亦丞嘴里得知的难言之事,陆珣尽其所能的告知于她。 “许荃在这些事里看似无辜,其实还牵扯着其他事,当年只是隐约有过其他说法,与她的身世有关,有头无尾,陆家和顾家关系算不得亲近,倒是没想着要去探究,这事就不了了之啦,反正事后依旧是宫里流传出来的那套说法。许荃过世那年你还未出生,你可能不知道许荃过世,先皇一病不起,没拖多久就过世了,在先皇病中,太子监国时发生了一件事,祖坟遭窃,事后顾家的人对外称是小偷想盗取死人遗物,只损失了钱财,但不久有人察觉皇陵被动过,这件事是懿德皇太后亲自压下,前后脚的事,大家自然联想到了一处,这事在当时闹得有些凶,还将负责看管皇陵的一批人杀了。” 云浅凉心脏砰砰跳,微蹙柳眉,“是先皇派人做的,还是当时是太子的当今圣上瞒天过海?” “没人知道,且拿不出实证来,皇家子弟无论早早建陵墓,登帝之人即位后当时的陵墓会扩建加修,后来扩建天徽帝的陵墓未传出其他消息,不知是隐藏得好,还是人在先帝陵墓,总之直到事情被人遗忘,这事始终没个确凿的定论。” 话落,云浅凉心脏跳动恢复匀速,无法从其中推测出到底是何人所为,且无人去皇陵一探究竟,真要追查起来,恐怕只有当即齐太后知晓得最多。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便问相爷,当初事情那般复杂,而顾钧霆待这个儿子毫无情感,态度决绝的有些异常,相爷是否真是顾钧霆的孩子?”云浅凉问出这句话心里是紧张的,这无疑是在怀疑许荃的不忠,但倾心于许荃的男子乃霸道的天子,强人所难反而正常。 陆珣深思片刻摇摇头,道:“这种事没有实证无法断言,就如朝中暗地里传言那般,只是看天徽帝赐了尚方宝剑给顾相的揣测,谁都不敢在人前宣于口,我也无法确认。” 书房内的气氛因谈的事情而过于沉重,云浅凉冷不丁戳了公公的脊梁骨。 “顾钧霆心悦其他女子,对亦丞母亲那般无情,即便无法违抗懿旨迎娶,但总没人压着他洞房,相爷是他亲生儿子的话,那他跟勾栏院的女子想立牌坊有何区别?” 话落,书房里静了片刻,陆珣讶异地看向外甥女,见她一副坦然无比,光明磊落的神色,不由嗤笑出声。 第402章 陆家欢堂 陆珣笑了片刻,握拳抵着唇角遮掩未能及时敛住的笑意,“你这孩子,当真不像女儿家。” 云浅凉眼珠转动,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只是实事求是的表态而已。 “话粗理……”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云浅凉将视线望向门外,陆珣亦是好奇的随着望去,紧接着就听见云浅凉再次开口,“骁儿哭了,舅母带着他正往这边来。” 陆珣一愣,屏气凝神听了片刻,没听见任何声响,时间流逝缓慢,却过了几句话的功夫了,陆珣依旧未听到一丝声响,他惊讶地看向云浅凉,察觉到其中端倪后,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了,严肃的气氛再次回来,“安安,你能听见多远的声音?” “视情况而定。”云浅凉模棱两可的回答,这点很难说距离,毕竟环境不同,要听的声音强弱不同,很难有准。 外面吹阵风进来都让人觉得发寒,陆珣却是在这样的冷风里发汗,额角浮现出细汗,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皱起的眉头足以夹死苍蝇,可见他是皱死了眉头,他看着云浅凉的眼神里面情绪翻涌得极快,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让云浅凉的心高高悬起,跟着紧张起来。 “二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浓浓的不安。 大抵是书房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陆珣逐渐听见了朝这边来的大哭声,脑袋里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慌忙敛眸,把眼底情绪压下,装作没事。 “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别担心。”陆珣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起身欲离开书房去外面查看情况,嘱咐云浅凉,“把单子收好。” 见陆珣不愿深谈,云浅凉心中疑惑浓重却只能点头,把礼单拿起收好,跟着一同往外走。 走出书房所在的院子,恰好见到习箐抱着陆骁过来,嘴里还不断说话哄着人,愣是没把陆骁哄好,反而越哭越大声,让习箐无奈得紧。 习箐眼角余光看到陆珣与云浅凉已经谈完事情出来,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对陆骁说道:“你看姐姐还好好的,一点事没有。” 听闻陆骁大哭的原因与自己有关,云浅凉不解地视线投向正不知所措,跟在习箐后头的君知身上。 君知见到云浅凉心里不由松口气,但为难地眉头还未松开,替她答疑解惑,“小少爷想拜我为师,我没时间教,陆夫人劝了他一句,小少爷就哭了。” 云浅凉从前没有小孩子缘,更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愣是没明白这其中缘由,旁边的陆珣倒是明白了。 “小孩子对危险这个词没细致想法,只知道会死,大概是误会了。”说着,陆珣上前把小侄子接了过去,用锦帕替他擦眼泪,“擦干眼泪看看,姐姐好好的站在咱们家。” 陆骁抽抽搭搭的努力憋着不哭,泪眼朦胧的眼睛仔细地看云浅凉,伸出手抽噎道:“姐姐,抱。” 云浅凉淡淡一笑,伸手抱起那个小团子,温然道:“让骁儿担心了,是表姐不好。” 陆骁搂着云浅凉的脖子,甚是亲近地用脑袋蹭人,乖巧得不行,泪眼巴巴地窝着,过了好半晌抽搭声才慢慢消停,偶尔吸吸鼻子。 云浅凉直接抱着人往前厅去,一路上几人闲谈几句,刚才在书房里谈论的事情没有带出来只字片语。 回到前厅,陆振威和陆琨已经下朝回来了,而陆玮则去军营处理事务,没有一道回来。 “外公,小舅。”云浅凉抱着人迎上前,两人看到云浅凉均是面色一喜。 陆振威仔细打量一阵,不满地道:“瘦了,女儿家别老想瘦些好看,刻意不吃。” “没有的事,近日劳累还没缓过劲来,过些日子就养回来了。”云浅凉笑道:“外公才是要顾着身体,我带了支人参过来,您记得用。” 陆振威解下厚重的外袍递给下人,“回家又不是做客,带什么礼物。” “表小姐有心,不仅带了滋补的药材来,还送来了三万两银票,进门就让小的收好了。”新来的管家是陆家自己人,知道陆家待这个外孙女亲,人情往来倒是乐意告知陆家人。 “那钱是逍遥城那事,不能让外公白花那么多钱了。”当着众人的面云浅凉不好直言自己始作俑者,还分脏了,而这钱是“赎金”的一部分。 陆珣在院子时听了云浅凉的嘟囔,知晓那三万两的源头,当即没作声。 朝中那么多人凑钱,陆家的份额不算多,这三万两是好几倍了。 “那是朝廷的事,这钱你拿回去,自己买衣服首饰也好,给百善堂补贴也罢,外公不能要。”陆振威正直的拒绝,提及百善堂话就拐到了另一边,“今日在朝堂上,覃越城那边的官员上报,百善堂在覃越城开了分号,转季变天后一直免费给穷苦百姓治病抓药,施粥施药,京城这边我也听说有在免费替穷人治病,那么大个医馆,养着那么多人,这钱你拿着用处大,外公心里高兴。” “百善堂有盈利支撑,不差这些钱,外公就拿着吧。” 陆骁眼眶红红地靠在云浅凉身上,听着大人的谈话格外懵懂,但他知道钱能买很多好吃的,天真问道:“姐姐,你很有钱吗?” 大家被陆骁天真无辜的话语逗乐,云浅凉噗嗤一声笑出声,眸光盛满笑意,玩笑道:“是啊,钱多得足够养好几个你,你想不想来当顾家的孩子?” 陆骁对后半句话似懂非懂,竟是将目光投向自家娘亲,带着点询问的意思,让云浅凉笑得更欢,弯弯的眉眼里好似盛着天河光幕,光辉四溢。 “骁儿不要娘亲了?”习箐佯装出伤心的样子,看着别人怀里的自家孩子擦擦没有的眼泪。 于是,年幼的陆骁为难起来,左右看看,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家亲娘,“我跟着娘亲过得苦一点也没关系。” 幼童稚气言论,抖得满堂哄笑。 陆琨看着眉目染着笑意和烟火气的外甥女,打趣道:“安安喜欢小孩,可以和顾相生一个。” 云浅凉想了想,赞同地点头,“好主意。” 第403章 御赐匾额 朝堂上天徽帝当着百官的面夸赞百善堂善举,并赏赐了一块亲手提笔的医者仁心匾额,命宋疏瑾与宋玉冽一同代表朝廷送去,以表朝堂态度。 顾亦丞身为百善堂家属,理所当然由他接待这两位送礼的前去的人,下朝后三人一道离开皇宫,登上了宋玉冽的马车。 登上马车,宋玉冽端坐在主位,其他二人左右分开,正好面对面。 顾亦丞不谈正事时从来是没个正行,利益尊卑在他眼中只是表面功夫,他坐下后理了理衣袍,清幽的目光自宋疏瑾身上扫过,淡淡吐出两字,“晦气。” 宋疏瑾冷哼一声,满不在意地回道:“彼此彼此。” “嫌弃瑾王大可不必去我家地盘。”顾亦丞摆出无理取闹的尖刻样,脾气不耐极了。 宋疏瑾冷笑地弯起嘴角,眉眼里的厉色已然可见,嘲讽着,“本王没记错的话,医馆不是顾相的,顾相有何资格阻止本王前去。” “钱是本相出的。”闲闲一言,顾亦丞骄傲地扬眉,不屑地笑笑,“百善堂有掌柜,我家夫人掌权者,而本相是幕后出资人,您说没资格拒客?” 宋玉冽夹在中间为难,左右打量片刻,只好当和事佬,缓和两人间飞扬跋扈地气氛,“皇叔与顾相乃朝中重臣,何必为这点小事置气,再者说这是给百善堂送匾额,对顾夫人与医馆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日后百姓更为信赖百善堂,顾夫人是名利双收啊。” 宋玉冽精明的把话题往眼前两个男子在意的云浅凉身上引,顺利让两人把战斗化成了无声的僵持,虽说气氛没有过多的缓和,但好歹是没有有失颜面的争锋相对,宋玉冽宁愿这两人之后一直保持沉默,让他把这件轻松小事顺利完成,回宫复命。 百善堂内,近日染了风寒的人不在少数,医馆等候区排着队,而有些单单来抓药的人,在药房前站了不少,三个窗口都打开了,还是积了些许人。 在云浅凉不在京城这段日子里,易行之安排好了覃越城那边的事情,当初那些特意给百善堂送钱的公子哥的家中,那之后也递过帖子去,这事算是两清了,在此期间易行之还招募了两个学徒,正跟着坐堂的大夫学习,人多的时候就会到药房里帮忙,为造成人手不足的情况。 云浅凉离开宋王府,回府途中思及百善堂的事,不免挂心,便决定到百善堂去看看。 三位朝廷大佛来的时候正是百善堂忙碌之际,一亮奢华的马车停在百善堂外,身后的侍卫和奴才们把御赐的匾额抬下来,饶是百善堂未建在热闹的大街中,处于静谧之处,来往看病抓药的人多了,见到了一幕纷纷停下脚步凑个热闹。 顾亦丞自如的领着两位华服男子走进医馆,一进门暖意包裹全身,医馆里摆放了不少炉子供人取暖,咳嗽声此起彼伏,有些百姓坐在等候区小声说话,意外的平和。 “在外面等着。”目睹了医馆忙碌,宋玉冽则让扛着匾额的人留在门外。 医馆的大夫和小厮都认识顾亦丞,负责接待的小厮忙上前来。 “见过相爷。”小厮讨喜的见礼,视线又看了随行而来的另外两人,看出对方穿戴配饰不凡,虽不知身份,但他一张嘴甚是讨巧,“两位贵人安好。” 顾亦丞简明扼要的道明身份与来意,“皇上为百善堂善举提笔赐匾,瑾王与二皇子前来宣旨送匾。” 小厮机灵,脑子转得快,赶紧冲两位皇亲国戚行礼问好,随后有些为难的请示顾亦丞,“相爷,易掌柜去看药材了,不在医馆,可要命人把掌柜叫回来?” 晚秋初冬,寒气陡然,正是医馆一年最忙的时候,施医赠药,正常生意也要做,主事的忙得跟陀螺似的,委实难以抽身来招待这两位身负皇命的贵客,这会医馆里没主事的在,且医馆里满是抓药看病的人,原本招待客人的内屋堆了货物,只剩下后堂能招待人了,小厮一时为难不知是否该把人请进去。 医馆里的百姓见来人非富即贵,门口还有人带着东西过来,细声议论开来。 “凛冬将至,医馆的确需备药,倒是本皇子疏忽了,来得不是时候。”宋玉冽直接认下了这份招待不周,但人已经来了,门外有百姓围观,总不能晾着皇上御赐的匾额,当下提议道:“这医馆既然有顾相的一份,不如就由顾相代为收了这块匾额,顾相意下如何?” “医馆既然是以我私人名义开的,想来由我来接比较好。”云浅凉跨过门槛,桃花眼染上好看的笑意,缓步走进百善堂。 远远见到百善堂门前的马车,云浅凉心里便有了计较。 皇上御赐匾额这足以在京城掀起点风波了,再由顾亦丞来接,让外界认定百善堂乃当朝官员开的医馆,日后功劳岂不是要分给朝廷一半? 一块木头写几个没法卖钱的字,就想分一杯羹,借助百善堂的善举替天徽帝笼络丢失的民心,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云浅凉带着一身清凉进门,落落大方地走到两位皇族子弟面前,不卑不亢地屈膝福身,莞尔道:“百善堂只是做了件平常事,本不值一提,承蒙皇上嘉奖,亲赐匾额,劳烦王爷与二皇子前来相送,医馆忙碌,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多担待。” 宋疏瑾难得没隔几日又见到云浅凉的身影,比之前两次她眉眼间的疲惫与忧愁散去,面上重新有了鲜活的气色,他心里的担忧总算是能彻底放下了。 “百善堂施医赠药造福百姓,何人敢责怪百善堂怠慢?”宋疏瑾一句话把所有的声音堵住。 “多谢王爷谅解。”云浅凉唇瓣微染着清浅笑意,如风如素,清音素言,“医馆忙碌实在腾不开人手,二皇子带来的匾额可否由我低调收下?待医馆清闲下来后在把匾额挂上,宣告于人,免得耽误了百姓看病,与这份心意背道而驰了。” 第404章 正经打发 云浅凉三言两语把御赐匾额的用意给拨到一旁放置,偏生理由中肯的让人无法反驳。 宋玉冽眸色平静的看着面前站立的女子,眉目温顺,嘴角带笑,一席月牙白的披风清浅简约,言辞温婉妥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柔弱姿态,让人觉察不出一丝一毫的强势与霸道,奈何温言笑语间把人的路给截断,摆明是指笑面虎,露出纯良姿态欺骗人,实际上牙尖齿利,爪子锐不可挡。 比起回京途中那一路上的娇弱美人好说话的姿态,这会才露出了她的真面目来。 “顾夫人有此意的话,我没意见,不过圣旨还是得按规矩接吧?”宋玉冽怀揣着美好的笑容,一如平日里示人的翩翩公子样,打着太极,在这条路上退了一步,在另一条道上就要把退的一步补回来,绝不是会吃亏的那类人。 “圣旨自然得接,只是人多嘴杂,要是冲撞了圣旨,这些平头百姓担待不起,还是到后堂去吧。”说着,云浅凉率先转身往后院走去,态度是几不可察的强硬,那不屈的背脊就如山脉般无法压垮。 论起占便宜,除非云浅凉自己愿意让,否则别人当真别想在她面前掀起浪花来,百善堂坚决不能归于朝廷的范围里,外人指着享受她做出来的成果,送对方三个字——想得美。 顾亦丞好笑地看着来人吃瘪,对两位贵客道:“瑾王,二皇子,里面请。” 宋玉冽打了个手势,外面扛着匾额的人进入医馆,一行人随着前头带路的云浅凉进入后院。 后院格局比较简朴,并排的房屋紧挨着,小院里栽种着想见的药材,屋檐下挂着一串串药材,下面摆着竹子编织的匾,摊着药材,不大的院子里看起来略显拥挤。云浅凉视若无睹般走过小院里,绕开药材,推开一间屋子,里面就如个小厅般,摆放了桌椅,倒是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宋玉冽是第一次来百善堂,之前只听传言百善堂与其他医馆不一样,在外面看到那些看诊区的帘子遮挡时,的确是不同,而进了这间屋子,不难发现里面有医药箱,笔墨纸砚配备齐全,不难看出这间屋子的用途,同样是看病,但百善堂准备的确令人意外。 权贵家中基本养了客卿大夫,医术未必特别好,倘若需要在外看病,定是不希望有别人知晓,百善堂直接在后院备了这样的地方,让那些不便得到方便,可谓周全。 “顾夫人的医馆很是别致啊。”宋玉冽夸道。 云浅凉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觉需要避讳,直言道:“是人总有不方便之处,尤其是女子,有条件自然需顾及声誉。” “二位辛苦,勉强招待你们一杯茶。”说着,顾亦丞手指在屋内那张略厚的桌子上敲了下,中央六角突然如花朵绽放般散开,中央慢慢升起,里面赫然放着一套青釉茶具,而后他的手望桌下摸到一个线头,拉了一下,面前的东西包圈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扒开包圈,取出一盒茶叶,“此桌乃名为八宝桌,乃本相夫人亲手设计,不知二位能看出几处机关,要是能全部找出,这圣旨我们便跪接,倘若不能还望两位体谅本相夫人身体未痊愈,省了那些礼数。” 宋家叔侄看着突如其来的炫技,对这张桌子很是好奇,坐下后开始细细打量。 刚才的小厮这时端了一壶热水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顾亦丞打开茶盖,往里面倒了些茶叶,再盖上,然后把茶叶放回原位,轻轻一推,包圈卡上,如桌上雕刻的一圈纹路,一点看不出是个机关。 云浅凉起身往茶杯里添满茶水,分给了在座的人。 直到茶水摆在了面前,宋家叔侄才回神,不再打量这张诸多古怪的桌子。 “顾夫人才学过人,聪慧不凡,玉冽对机关术通晓不多,甘拜下风。”宋玉冽刚才打量之时,对桌上奇怪的地方摸索了片刻,但机关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只发现其他两处有点问题,但看了这么一出,宋玉冽心里明白此番展示是给他暗示,莫要以为云浅凉身为女流就好欺负了,“皇叔可有找全?” 宋疏瑾打量屋子机关的眼神缓缓收回,微微蹙眉,摇了摇头,道:“只找出了七处。” “那这局就算本相夫人赢了,匾额与圣旨一并放下吧。”顾亦丞笑得骄傲,与有荣焉的样子很得意。 宋玉冽犹豫片刻,把随身携带的圣旨拿出来放在桌上,“还请顾相与顾夫人指点。” 顾亦丞却是摇头,“说穿了就不好玩了。” “如此我怎知是否真有八处机关。”正事作罢,宋玉冽心绪顿时生变,轻松挑眉,好奇求教,“或者是指出皇叔未能找出的那处也行。” 云浅凉老神在在地坐在一侧不说话,闻言无需请教宋疏瑾看出了哪几处,便断言道:“还有一处较为隐秘,但桌子用着无法打开机关,那个机关具有杀伤力,最好不要知道。” 设计八宝桌是为方便,但最重要的是隐藏致命的机关,百善堂机关重重,却有个保命系统。 闻言,宋玉冽把目光放在宋疏瑾身上,见他点头,当即对外面的属下吩咐,“把匾额抬进来。” 茶水未凉,尚不可入口,见识到这般精致的机关,宋玉冽已然算是有了额外的收获,圣旨或是匾额如何处置是百善堂的事情,而他让人在门外等候已是让人知晓了风声,其余的罪责怪不到他身上,宋玉冽知趣地起身告辞。 “圣旨与匾额已送到,我不多打扰了,告辞。” 宋家叔侄同来,其中一人告辞,另一人也不好久待,“回宫复命之事就交给你了,本王直接回府。” “好的,皇叔慢走。”宋玉冽长幼有序地让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太多的皇叔先行。 送走宋家叔侄,顾亦丞则与云浅凉一道回府。 “施医赠药朝中官员有份?”回程途中,顾亦丞随口询问。 “寂栖迟搞的鬼让人给我医馆送钱,我拿那些钱做好事,递了帖子过去,算是清了。” “我家夫人真聪明!” 第405章 来者不善(1) 隔日。 夜间霜降,晨起枝叶覆着一层白霜,放眼望去,院子里像是铺了层白雪,冷空气冻人。 初冬来临,寒风愈发刺骨,街道开市的时间如常,路边的摊贩比平日晚些出摊,朝中文武百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按时早朝,天亮得迟了,天边还未大亮,府内已有响动。 屋子里摆上了暖炉,驱散一室寒意,云浅凉早早穿戴整齐,正端着一杯热茶浅尝轻抿,屋内染着烛火映着她深思的眉眼,橘黄光芒打在脸颊,如抹了层胭脂,脸蛋透着红润。 顾亦丞穿好官服出来,见她坐着发愣,放轻脚步走近,在她身侧坐下,“今日早朝不知是否有事,可需要帮你拖住云相?” 云浅凉轻轻眨眼,回过神来,如常的弯起嘴角,那种反应像是自然的掩饰,“能拖则拖,见面未必改变得了局面,而且如果我上次的话他听进去,这时他巴不得避而不见。” 云起南从来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她的挑拨离间成功了的话,他不会耽搁太久,让秦氏继续不知所谓地蹦跶,提醒过后下手,秦氏有事必定会让她联想到是他行动了,两人见面只会尴尬,以云起南的性子,会尽量避免与她碰面,尤其是在秦氏面前。 “那就是担心我的事了。”听闻理智的分析,顾亦丞心里跟明镜似的,把她的想法照成了透明,坦露在眼前,“若是……” 云浅凉抬手按在顾亦丞的唇上,双目沉沉,“行事前最忌讳犹豫不决,放不下的干脆点做更实际。” 顾亦丞抓着她的手腕,温情地亲了下唇瓣上的手指,千言万语在心间化作感动的暖流,在冷冬降临的日子,仍让人不觉寒冷,“我会尽快结束。” 云浅凉缩了缩手指,反过来安慰顾亦丞,“你又不是外人,我担心才是正常的,这不是什么值得大题小做的事。” 她不是累赘,需要他处处顾忌,相反的,她是一把藏锋的剑,危难之时才会出鞘。 “人我帮你留住,不必着急。”见等在外面的顾三走来,顾亦丞恋恋不舍地放开云浅凉的手,倾身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吻,在人进屋催促前离开。 云浅凉盯着那道如劲松般的背影,轻捻指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入了小腹,一片温热。 在屋内静坐了片刻,云浅凉放下茶杯,拿起搭在旁边的厚披风,兀自穿戴好,迎着冷风踏出门。 云浅凉缓慢地穿过院子,路过正厅,来到前门。 马车已经准备好,以防万一安甲正清点了侍卫陪同云浅凉去讨要嫁妆,因事后要抬嫁妆回来,带了二十余人,另外备了车驾远远跟着。 陆珣到来时,同样带了不少人手帮衬,两家汇合,架势跟去打架似的,但无人觉得隆重,登门讨要嫁妆,在别人的地盘,阵仗不能输。 云浅凉登上自家马车,为了不过分惹眼,两家是分开走的,且打算由云浅凉先一步进门,莫要让人有他们上门欺负人的错觉。 陆珣考虑周全,云浅凉虽然无所谓,但还是听话行事。 没几日功夫,云相府最不待见的人再次登门,刘管家出门一看架势,顿时觉得不妙,头发有要愁白的迹象。 刘管家心知自己应付不来这尊难缠的大佛,硬着头皮开门迎接前,匆匆派人前去通知秦氏与云青烟,总之是府内的主子都找来,完全是应敌之状。 “大小姐,您这是?”刘管家探头看向穿着顾家侍卫服饰的人,两排一长溜,整整齐齐地跟在主子身后,各个精壮看着不好惹,而打头伺候云浅凉的两个奴婢,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云浅凉惜字如金,“有事。” 寒风里,她出口的两字稳稳当当的落下,光是气势就足以让人信服。 “有事您说,小的命小厮帮忙,你看这些侍卫是不是……”话音委婉地顿住,然而刘管家眼观鼻,鼻观心,愣是把余下未出口的暗示改了口,“……需要进来暖和暖和?” “待会有忙碌的时候。”云浅凉毫不领情,绕过刘管家走进云相府。 刘管家赶忙跟上,心里想着相爷刚去上朝,这位祖宗就跑来了,摆明是挑好了时机才找茬的,心里着急啊。 入冬后,天亮得迟,各家女眷晨起时间比前三季晚了些许。 云浅凉进府了,府内两位享福的女眷还在暖和的被褥里蒙头大睡,还未起身,小厮前去通报,只能在院外通知奴婢,再由奴婢通知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再转告给主子听。 秦氏得知云浅凉大清早登门,起床穿衣脾气就不见好,嘴里絮絮叨叨的责骂云浅凉。 “她不休息,还诚心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就是个丧门星。” “仗着自己嫁给了顾相,把自己当回事,也不看看日后我家青烟要嫁给的人是谁,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奴婢伺候秦氏梳洗,只敢在旁边小声附和。 云青烟从前被压着受气,如今因云浅凉之故,再次沦落到那种境地里,得知云浅凉又回来了,她认定云浅凉是回来炫耀的,知晓宋疏瑾待她的心思,不遗余力的利用这些来打压她,然而她不打算就此认输,一次的输赢无法决定成败,只要她还活着,迟早会扳回一城。 待她嫁入瑾王府,总会踩在云浅凉这个左相夫人身上,有本事云浅凉当真如所说的那般,来抢夺瑾王,把正妃之位弄到手啊。 一女二嫁,唾沫星子足以把云浅凉淹死,让她永不得翻身。 那日着实是她听到那番话着急了,考虑得不够周详,让云浅凉钻了空子。 “欢儿,替我梳妆。”云青烟把心绪理顺,心境平和下来,依旧是那个令人艳羡的相府千金。 一来二去的功夫,云相府的两位女眷还未现身,刻意落后云浅凉些许的陆珣到门外了。 这一消息,比云浅凉回娘家更让人后背冷汗迭起,心里不安扩大。 第406章 来者不善(2) 宋王府回京几个月,始终不曾来过云相府,平日里知晓的也是两家如陌生人,毫无交集。 刘管家前脚对云浅凉好生相待,后脚得知宋王府来人了,心里咯噔没了想法,陆家封王,底下三个儿子虽未获得世子封号,但王爷的儿子就是世子,只是还未定日后世袭之人,否则一旦陆家有了定论,自然就会赐封号给袭承王位的人,日后身份是今非昔比了。 宋王府来了位公子,刘管家哪敢怠慢,招来奴婢好生伺候云浅凉,赶着出门迎接新客人了。 云浅凉在温暖的正厅待了会,等待了些许时间才起身往门口去,尽量做出不知情,既没有喧宾夺主,但有礼数的样子。 刘管家把人迎进门,脑门沁出一层汗水,迎面撞见走出来的云浅凉。 “二舅。”云浅凉福身施礼,“二舅今日怎么会过来?” “有点事想弄清楚,恰好你在,我也问问你。”陆珣捏捏山根,广袖落下,抖散一身寒意,“来前我去了趟顾相府,得知你回来了,寻思着与云相府有关,我便多跑了一趟。” 云浅凉听得认真,“二舅但说无妨。” 陆珣毫不介意有外人在场,直言快语,“你出嫁时的嫁妆里可有你娘那份?” 此言一出,刘管家的心咯噔往下落,何况是随后赶到的秦氏,闻言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黑沉,只是碍于来者不善,亲炙只好佯装不知情,扬起微笑招待客人。 陆瑶的嫁妆被秦氏霸占藏匿,在云相府其实不是新鲜事,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提,省得惹恼了主子,而这件事云浅凉是知情的,当初秦氏是以养育的名目,当着云浅凉的面把嫁妆给抬走了,生生让屋子空出了不小的空间。 “不瞒二舅,我的嫁……”云浅凉的话音刚起了个头,猛然被截断。 “大小姐的嫁妆丰厚,怕是没来得及仔细看嫁妆里的东西。”秦氏穿着一喜深蓝色的织锦绸缎裙,臂间拢着带羊毛的披巾,雍容华贵地走进正厅,她嘴角挂起得体的笑容,目光里是慈母的温柔,常年扮演慈母的角色,让她演绎起来得心应手,“再者说,嫁妆送进云相府,便入了中馈的一部分,早已不分一二了。” 这话瞬间让陆珣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地看向以当家主母姿态进来的秦氏,“娘家给的嫁妆向来是属于个人的,不得允许擅自挪用与偷窃无异,云相既然未让舍妹入祖坟,便是不认瑶儿为妻,当初的嫁妆给了安安还好说,倘若没给,干脆今日拿出来让安安带走。” 陆瑶当年死于非命,云浅凉虽从未在陆家人面前提过这些事,陆珣是何许人,从云浅凉待云家人的态度,就猜测出了七八分,面对秦氏理应如仇人,他能好好说话已然不错了。 “陆公子这笔账算得可够精明。”秦氏娘家是做生意的,精通算账,谈不得多厉害,但绝非好糊弄之人,“陆姨娘与大小姐在府内的吃穿用度,均是从中馈出账,这会陆公子要撇清关系,要求把当初的嫁妆一并归还,未免于理不合了。” “按秦姨娘这个说法,岂非夫家无赡养妻女的责任?要这么说的话,秦姨娘母女也该当靠嫁妆过活。但据我所知,你嫁入云相府时,秦家生意还未做大,嫁妆并不丰厚,根本无法支撑你每日的燕窝,何况是你院子里那人造的小湖,这些花费从何处来?”云浅凉生活在云相府多年,对云相府事态了解,反驳起来头头是道。 秦氏一时语塞,维持着嘴角大方得体的微笑,暗地里瞪着云浅凉。 而这时,门外传来莺歌般动听的声音,“人造湖找的是熟人做的,而当时秦家生意已经做大,是娘家出钱建造。” 话音落地,云青烟打扮得优雅地走进正厅,她行止有度,向正厅里的三人一一见礼。 “妹妹脑袋好些了吗?”云浅凉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戳人不愿表露的事情。 “多谢大姐关心,有王府的大夫看过,已经好多了。”云青烟为了遮掩额头的伤口,剪了刘海遮挡,不仔细看无人能发现脑门的伤。 忽视掉旁边的“姐妹情深”,秦氏张口解释,“人造湖的确是我娘家出的钱。” “秦姨娘莫要避重就轻了,花的是谁的钱不要紧,关键是你的说法,分明在说我母女二人必须用自己的钱,而你们母女却可以靠云家的钱财养活,如此说来,这家是早年就分了,没有我母女二人的份,我们的开销必须从嫁妆里扣。”话至此,云浅凉露出个自嘲的笑意,弯弯含笑的眉目里春水如潮消退,“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清算一下,还以为是我们占了云相府便宜了,恰好我亦为此事而来。” “大姐,寻常开销确实是走府内中馈,但您是知道的,您吃穿用度堪比皇亲贵胄,这些钱哪里来的,您总该明白。”云青烟适时提醒。 “堪比皇亲贵胄?”红唇勾起冷笑,眸光射向一唱一和的母女二人,“我以前也这般觉得,直到我尝过真正的燕窝鱼翅,冬草夏草,你们没有实际尝过肯定不知道,味道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那时我才明白,所谓的餐餐珍馐美味,昂贵补品,全是些便宜的替代品,半年的花费抵不过你们一盏燕窝。” 秦氏不死心的辩解,“只是做法不同,味道有偏差而已。” “府内的厨娘还在吧,找来再做一次尝尝,或者是当面对质?”云浅凉不怕事的挑破,不待秦氏开口,已经出声吩咐,“春花,去把王大娘找来。” 陆珣听着,眉头越发紧皱。 陆家往日风光,如今风光,在为任务付出代价时,让陆瑶母女在京城尽受人欺负。 “当然,我花费的数目会一笔笔的算清楚,在嫁妆里扣除相应价值的东西。”云浅凉把春花放下的册子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在此之前,请秦姨娘把从箫笙院搬走的嫁妆拿出来点点,要是对不上清单的东西太多,也省得我再细算了。” 第407章 讨要嫁妆(1) 一声令下,顾相府的人已经准备帮忙抬东西了,看阵仗不像是随行保护,就是冲着搬嫁妆来的。 秦氏盯着那些人,心下分飞快计较起来,琢磨如何应对,相比较起来,云青烟是稳如泰山,这些年母女二人做坏事时隐瞒着对方,至今云青烟都不知道陆瑶的嫁妆有多少,且未在秦氏那处见到过那些嫁妆的踪迹,她会站在秦氏那边,仅仅是不想让云浅凉得逞罢了。 “嫁妆入了中馈,不在我这处,这些年相府开销大,没法再找回了。”秦氏一口咬定嫁妆充公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颇为理直气壮,“老爷为官清廉,仅靠俸禄如何维持府内往来人情,赡养府内一家数十口人,妻子持家,以嫁妆做了补贴,陆姨娘当初也是自愿的,就连我除了嫁妆外,娘家陆陆续续拿了不少钱来补贴,身为云相府的一份子,为老爷分忧乃分内之事,自己花过钱后再来岂不成白眼狼了?” 秦氏稳稳当当地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言辞间处处为云相府思考,把自己捧成为家着想的无私主母,讽刺云浅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来确实如此。”冷风吹进来,云浅凉懒散地掀了掀眼皮,气势逐渐敛起,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平和的气息,她沉默地翻了翻手里的清单,似乎想找些漏洞来反击,但她来回翻了几次依旧没开口,给对手一种走投无路的挫败感。 饶是秦氏对她心存戒心,见人偃旗息鼓,自认完胜,心底悄然松了口气,笑意轻松了些许。 陆珣端起手边的茶杯,揭盖轻拂杯中茶梗,轻吹烫人的热茶,升腾起的热气沾湿了他的睫毛,他眨了下眼,轻抿了一小口吹凉的茶,仿若不察云浅凉处于“弱势”,静心品尝这杯他本不屑喝的茶,不言不语间似不准备插手云相府的家事,摆足了外人该有的姿态。 “查抄秦家时,找到秦家名下的商铺地契,随意翻了翻却不太在意,不过好在我记性很好。”半晌云浅凉再次开口,准确无误抽出一张清单,起身走到秦氏面前,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放,随后从衣袖里拿出一支金簪,压在纸张上,避免外面吹进来的风把纸张给吹走了,而后把脑袋上的玉簪摘下,与金簪并排方才一处,“秦家半数商铺开在我娘陪嫁的地契上,而这支金簪是在查抄秦家时搜到的,玉簪则是我娘送我的生辰礼物,秦姨娘看看有何相似之处。” 云青烟打量了那两支簪子,出声辩解,“首饰雕刻的花样且繁多,有一样的不足为奇。” “妹妹要先谈这件事?”云浅凉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平静下来,“这首饰上的花色,是一种叫九里明的药材的花,并不常见,但不能仅凭这点便断定两支簪子属于同一人,事后我曾画下图案找寻制作这两支簪子的人,求证过程索然无趣,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按照人证的说法追查下去,确认了该物最后如何到我娘手里。说来奇怪,这支金簪原本不是这样的,宝石所制的九里明花朵,是被拆下来重新嵌上,为何我娘的金簪会在秦家找到其中一部分?” “秦家是我娘家,两家有往来互赠了些许首饰有何见怪?”秦氏不认账,那语气活像是在说云浅凉小气。 “九里明。”这时陆珣有所反应,低声念了遍那三字,区区三字如在唇齿间眷恋着,他缓了缓思绪,戳破谎言,“九里明对我们陆家而言,有重要意义,舍妹送出何人,都不会把带有九里明花色的东西送出去,簪子出现在别处只会是别人擅自拿走送出。” 话落,陆珣彻底明白了此行的用意,云浅凉不仅是打算要回嫁妆,还想从嫁妆里找到其他的东西,比如——她身生父亲的线索。 喜欢九里明的人,不是陆瑶,而是云澜。 当年云澜逃到京城,首饰便只有那两支簪子,她难产过世将女儿托付给陆家,留给女儿的就只是当时的随身之物。 后来陆瑶产下死婴,陆家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把两个孩子交换,从此云澜生下的那个父不详的孩子,成了云相府嫡女,而云澜的身后之物,则当做贺礼送到了陆瑶身边,由她保管,也便于日后名正言顺的传到云浅凉手里。 对于陆家而言,九里明意味着另一个人,系关云浅凉的性命,的确是意义重大。 秦氏哪里想得到一支不太好看的簪子会有其他意义,但她不会仅听陆家的片面之言,“这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浅凉动作自如地将玉簪重新插回发黑的发间,“簪子可以装作不知,地契明明白白落到了秦家人手里,秦姨娘还打算装傻充愣吗?” “那是秦家需要,老爷拿出来的给秦家的,兴许是陆姨娘给老爷的呢?”秦氏牙尖嘴利的狡辩。 云浅凉想了想,把东西拿回来,“如此,我这就派人去宫门外等着,待父亲下朝请他立马回来。” 云起南还一直以为是陆瑶藏的好,至今未被发现,而秦家是生意人,时常给他送钱,他就不急着找那价值连城的嫁妆了,哪里知道早被枕边人私藏独吞了。 云浅凉慢慢退回座位,刚才凑近秦氏,其实是想就近确认云起南是否有对秦氏下手,看到秦氏眼白泛黄,她心里便有数了。 不等云浅凉开口派人去宫门口等待,秦氏已然先一步出声改了说辞,“我记错了,地契是陆姨娘见我家中困难,主动借给秦家用的。” 把原因推到死人身上,来个死无对证,秦氏这招可谓高明。 “是不是记错,还是让父亲帮忙回忆一下比较好,毕竟片面之词难以令人取信。”云浅凉使了个眼色,安甲立即出声安排个人离开。 秦氏见状急得屁股离开椅子,云青烟冷静地唤了她一声,以作提醒,“娘,您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嫁妆无论在谁手里,终归是在云相府,云起南精明怎么可能反过来帮衬云浅凉与陆家? 第408章 讨要嫁妆(2) 秦氏明白言下之意,成功被安抚,当做是调整姿势,得体坐回去。 云浅凉当然不可能派人把云起南叫回来,有些东西心照不宣即可,戳破了可能会让云起南暂时停止行动,延迟谋害秦氏,这种便宜秦氏的事,她怎么会做? 陆珣善于攻心计,温润的眸色扫过秦氏母女,心如明镜似的把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看得透彻,“安安,云相一时半会回不来,不如让云相府的管家拿那年的中馈账册与府内库房登记的册子来看看,别到时候把云相请回来,却丢了双方的面子。” “二舅所言极是,中馈入账定会有记录,不失为好物证。”云浅凉高兴地点头,视线转而落到秦氏身上,见她脸色再次生变。 “府内中馈岂能让外人看。”云青烟出言拒绝。 外人一词,驳回查证的手段,云青烟这步棋走得很合适,女儿未出嫁前都不会让其掌握中馈,何况是出嫁之后再回娘家调查,然而云浅凉带着人登门讨要,怎会没有完全的准备,无论是秦氏打死不认,还是借口丛生,她均是有备而来,不要让咬住的猎物从嘴里逃掉。 “不给看的话,秦姨娘那番入中馈的话口说无凭,那我有理由怀疑她私自拿走了我娘的嫁妆。”那双桃花眼生得好看,不笑时亦是弯着仿佛染上笑意,判别她情绪只能看眼底的光芒,以及一身气势,而云浅凉唇瓣轻巧勾起,在嘴唇挽出一朵花,任凭周遭气氛有变,她依旧维持着淡笑风云的姿态。只听那淡淡然的声音,如警钟般敲在人心上,“往好了说,是擅自私藏,往坏了说,不问自取,则为偷。” “按万宋律法,盗窃金额过大,立案侦查,一经查实,可判死罪。”陆珣悠闲的把后话补全,舅甥二人配合得当,完全把控主场。 先礼后兵,一步步把人紧逼到死胡同里。 见云青烟正欲开腔替母亲辩解,云浅凉坏心眼的到道出一句话,直戳软肋。 “青烟,秦家之过已然让你丢失瑾王正妃之位,眼下你与瑾王婚事在即,再摊上个点不干净的事,恐怕会步我后尘,开口前你可要想清楚了。”云浅凉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但落在人耳里,是重重地砸在身上,如在肩膀压了一旦巨石,压得人再无法有多余的心力开口。 两姐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火花四射,偏生云浅凉懒懒一笑,素手轻拂过鬓角碎发,静静地看着护母的人按耐住了性子,那张以往颠倒是非的菱唇像是沾了浆糊,两瓣唇粘得牢牢的,无法在这场局面里开口狡辩。 报官,丢的是云相府的脸面,云起南丢不起,云青烟同样丢不起。 三言两语,就可将这母女情深的组合拆分开了,自私是人劣根性,嫉妒与虚荣心越强的人,越容易让这根名叫自私的藤蔓缠得死死的。 “娘,要是你的确帮忙保管,就还给他们吧。”云青烟劝说道,接收到秦氏惊讶与失望的眼神,她态度冷漠地挪开了视线。 云浅凉满意地把视线从云青烟身上移开,转而温柔的劝说秦氏,“秦姨娘,你不妨好好想想,是那些冰冷的死物重要,还是自己女儿塌上温暖的良人重要?” 秦氏收回视线地眼神,露出自嘲的笑意,看着对面自信洋溢,一步步全踩在她身上的人,最后敛住笑容,承认了。 “我确实替陆姨娘保管着,时日一久忘记了。” 陆珣见状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秦氏,冷声道:“秦姨娘,你现在便交出嫁妆吧,我在此处等着,一件件的记下,若是一件不落的还给了安安,这事便翻过去,但若是少了一件,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会好过!” 秦氏本就已是一肚子气,又因女儿的自私寒心,此时听陆珣如此咄咄逼人,更觉一口腥甜涌上心头,一口血顿时喷出来,两眼一番是晕了过去,歪着头瘫在椅子上。 云浅凉看着这一幕,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娘亲。”云青烟惊呼着起身,扑倒秦氏面前呼喊,“叫大夫,赶紧叫大夫。” 云青烟可不希望秦氏目前出事,婚事在即,她不会让任何人耽误了她嫁进瑾王府的日子。 见奴婢们焦急地纷涌而至,府内有男宾不妥当,云浅凉道:“二舅,您先回去吧,待我把东西清点过后,拿到宋王府让您和外公过目。” 陆珣当下起身,礼数周全地跟人告辞,如来时那般携着一身冷意离开。 云浅凉冷静自如,终于有机会能摸秦氏的脉象了,当下冷静自持的驱散围绕着吐血昏迷的人,指挥人把秦氏搬回了院子里,让人平躺着顺畅呼吸。 大抵是云浅凉眉目里的清淡与自信,莫名让人安定下来,顺从地听她的指挥,愣是将她变成了主心骨,连云青烟这个正牌女儿都没她说话有用。 “大夫什么时候来?”云青烟在屋内来回走动。 “已经去请了。”刘管家抹着脑门上的汗水。 “放着我不用,非要去找大夫,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毛病。”云浅凉清闲地坐在屋内的凳子上,未主动示好的上前给秦氏诊治,“青烟呐,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希望秦姨娘活着,还是救治不及时丧命呢?” 孝期之内,子女三年不得嫁娶。 “我、我当然是希望我娘活着。”云青烟终于停止了脚步,在心里计较思量一番,开口求助云浅凉,“请姐姐救救我娘。” “家丑莫要外扬,去把请大夫的人叫回来。”说着,起身走到了床榻旁,挨着床沿坐下,把脉,撑开眼皮相看,从腰间取出平着腰带放的针灸套,在床头的案桌上铺开,“针法不外传,除我与床榻上这位外,所有人到外面等着。” 秋月帮着把屋内的人请出去,云青烟落在最后,不放心的询问,“严重吗?” 秋眸扫过云青烟,笑意微漾,“不会影响你出嫁的日子,这样说你更放心吧。” 第409章 府衙立案 房门关上,云浅凉将视线落在吐血昏迷的人身上,嘴角笑意比冰还冷。 愚蠢! 取出银针,刺入穴位,接连三针,秦氏发出虚弱的呜咽声,云浅凉眼珠轻转,扫了眼拧起眉头的人,再漠然转回来,银针刺穴故意挑了几个疼痛感强烈的穴位,双指捻着银针转动刺入,她动作很轻,与满脸冰冷违和,如一具身体里撕扯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格。 送走了陆珣,云相府的人齐齐松口气,但这口气松早了。 陆珣离开云相府,转而去了处最不该去的地方——京兆府。 陆珣今日乘坐的马车是带着宋王府的标志,京兆府的赵广咸上朝还未归来,府里衙内客气恭敬地接待了陆珣。 宋王府地位高,全家深得天徽帝器重,在京城谁见陆家人均给三分薄面,京兆府衙内与师爷见来人那位拒绝官位的陆家二公子,不爱名利,无处讨好,接待起来越发的用心。 “大人上朝未归,陆公子前来京兆府是有何吩咐?有何事小的们能为您效劳?”衙内紧张地搓冰凉的手,躬身立在旁侧肃伺候。 “二位客气了。”陆珣给面子的喝了口送上来的茶,不与人拐弯抹角,“私藏他人财物,乃至擅取他人地契,这种事可归京兆府管?” 衙内与师爷是跟在赵广咸身边的老人了,听到私藏二字,当即明白其中猫腻,官家子弟讲话顾及颜面,但他们下面这些人得精明机灵些。 “小打小闹的话,无法在京兆府立案,涉及财物数额较大,的确是归京兆府管。”师爷穿着一身灰绿的衣袍,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我没来错地方。”陆珣放下茶杯,把昨夜另写的一份嫁妆清单拿出来,往案桌上一放,“这是舍妹出嫁时的嫁妆清单,舍妹过世嫁妆不翼而飞,舍妹之女找寻多年未果,而今这些东西在他人之处找到,且此人乃府内姨娘,自来与舍妹关系颇僵,不可能是舍妹授意保管,未免证据不足,还请京兆府即刻派人到云相府调查,以示公正。” 当时说了少一件就得算账,秦氏声称入了府内中馈,必然花了其中银钱,而那些商铺的地契,早已在查抄秦家时充了国库,拿不回来了,这何止是少了一件,他前脚出云相府的门,后脚进京兆府来告状,是言出必行。 嫁妆要拿回来,秦氏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衙内与师爷一阵为难,万宋的确有条文律例规定,新娘嫁妆属于个人部分,经过同意夫家可取,但擅取是不行的,倘若是在丈夫手里,其实不为过,大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说在姨娘手里,话就说不过去了,谁家姨娘有资格保管夫人的嫁妆? 尤其云相府那点事,后院是非,睁眼说瞎话先夫人与现夫人关系好,他们都说不出来。 “陆公子,您看宋王府与云相府两家是翁……”师爷有心相劝,两家都得罪不起,不想给京兆府招惹这么个案子来操心。 “舍妹死后未入云家祖坟,翁婿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加之前段时日迁坟,发现舍妹尸骨有异,与先前知晓的死因有所不符,请人验尸得知死于乃中毒身亡,这件事宋王府同样想来立案调查,碍于此事牵扯较大,不好在外击鼓鸣冤,亦是不知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今日便一并前来告知,我父亲的意思是,早日查清真相,让舍妹泉下安心,二位明白其中意思吧?”笑面虎如陆珣,他言辞间轻猫淡写,温润的眉目里还带着少许的笑意,却无端让人心生寒意,背脊如有一条蛇贴着脊梁骨游走。 再多劝解的话堵在喉咙眼,无法吐出,被告诫的两位强把话头咽下。 前者只是查那位姨娘,后者下毒谋害,牵扯的人可不单单是那位不合的姨娘了,连云相府那位主子都是怀疑之列。 京兆府刚把传言一事交给顾相,落到个清闲,这会一来就是重担,大人不在他二人着实不敢随意应承接案,搞不好是要丢乌纱帽啊。 “陆公子,您在府内稍作等待,待大人回来再做主如何?”衙内只好折中提议。 “立案我不急,但证据稍纵即逝,二位干等着让机会溜走,导致案子有差错,这个罪你们担得起我不催。”话落,陆珣温润的面容笑意加深,越发让人不敢忽视。 两人脑门开始冒汗,相互对了一眼,师爷一咬牙,开了口,“我们马上派人去调查,只是未免打草惊蛇,无法拿出正当理由入云相府,恐怕……” “顾夫人正在府内找寻,你们只要换身衣物,借着顾相府小厮的名义求见,自然有人领到证据现场。” 话至此,两人再无推辞之言,只好下去做安排。 衙内到外面点了名差役,两人把衙门官差的服饰换下,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当即往云相府赶去。 而这时,早朝在马连尖细的声音里结束,官员有序的退出殿内。 顾亦丞出了殿门,抬头看看已经放亮的天色,目光在百官间扫过,迈步走向陆家父子那处,有说有笑地往宫门口走去。 送走陆振威,顾三走上前,小声在顾亦丞耳边说了两句,而后退开三步站好。 这会宫门前来往的官员较多,顾亦丞今日在平衡京城势力,朝中冒头的那些人均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大家提防得紧,见主仆二人交头接耳一阵,视线有意无意地划过两人。 见到云起南与宋疏瑾以及刘翀一道走出来,顾亦丞走离自己坐骑,靠近地方阵营。 “瑾王。”宫门前不好失礼,顾亦丞颔首以礼,而后对云起南说道:“云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相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云起南一门心思挂在了另一派系,急于证明自己忠心。 见人不领情,顾亦丞说话不再避讳,“外公已将岳母的墓地迁回陆家,恩怨至此,外公的意思是做个了结,从此互不相干,缺的休书今日便补齐,由你亲自到坟前烧了,那段往事就此翻篇,日后两家再无瓜葛。” 第410章 送份“好心” 指尖轻敲在梨木桌面上,安静的屋内只听得“咚咚”声响,节奏整齐。 屋外偶尔传来担忧的女音,以及不断来回走动的声音,隔着扇门扉落在云浅凉的耳中,起初她还回应两句,一再追问她那耐心顷刻间土崩瓦解,不再作声,任由外面事儿多的人可劲担忧着急,而她沏杯茶稳坐在桌前,目光细细打量屋内摆设,与记下的清单所有的物件对照,绝大多数能对上。 床榻上昏迷的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有醒转的迹象,轻微的声音似是惊扰了坐在桌前的人,敲击声消失,她的眼神淡淡然从一个窄口的插花瓶挪开,移至床榻。 云浅凉盯着人看了一阵,见人的确是恢复了意识,差不多该醒来了,方才起身行至床边。 云浅凉细致地把针拔出来,像是在做一件精致的活。 “只是女儿临阵倒戈,秦姨娘便受不住了。”安静的房间里兀自响起云浅凉略带嘲讽的话音,无人睁开眼睛听她说话,她仿若不知般继续说着,“与我娘所遭受的相比,你这点痛苦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秦氏意识回笼,听闻那轻轻絮叨的声音,没有在第一时间睁眼,或者该说她睁不开。 云浅凉看着那颤动的睫毛,嘴角弯起的弧度染上几分冷冽。 “我扎了些不需要扎的穴位,你暂时动不了。”话音刚落,察觉秦氏不信邪的试图动弹,云浅凉拔掉些许银针,只留下能让秦氏无法动弹的那些,盯着床榻上的如尸体般的人在“挣扎”,人动不了,但能看出用力时的肌肉变化。 云浅凉就那么恶趣味地看着,此时在她眼里,秦氏是鱼,床榻如砧板,已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呵。”一声冷笑自红唇溢出,紧接着的是一句风凉话,“秦姨娘何不试试能否咬舌自尽。” 尝试无果,秦氏急出一身汗,看不见,开不了口,让她心里爬出恐惧来,呜呜咽咽的支吾零散的发出,像是濒临死亡的动物发出的求救信号,但房间里只有云浅凉一人,再无人能听见她的求救,因无助而绝望,感受到周遭的寒冷,像是屋子里的窗棂打开,寒风一个劲的对着她扑面而来,从毛孔渗透到内心,寒从背起。 “别着急。”云浅凉的声音轻而缓,如同春日里斜飞的细雨,这和风细雨般的声音,道出的话语却如鼓点般敲在人心上,“你是知道的,我对敌人耐心有限,你吵吵嚷嚷几句,我手里的银针可能就往死穴上刺了,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好好听人说话。” “刚才说到哪了?”顿了顿,理了理思绪,再次开口,“你的女儿,说白了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虚伪小人,你不用担心我会在此害你,这么死去太便宜你了,秦姨娘年纪大了看不清人了,我便帮你看清自己夫君和女儿是个什么玩意儿。” 门外久等得不到消息,派去请大夫的人把人请来了,刚进门刘管家识趣地把人打发走,人还未回转,便见两个小厮样的人走到门口,他留了一步。 “小的顾相府小厮,奉相爷之命前来帮忙,烦请通报。”那名衙内带着人匆匆赶来。 刘管家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对门房的人摆摆手,放人进来。 秋月见刘管家领着两个人进来,衙内之前在京兆府见过云浅凉与身边的奴婢,见到秋月的样子先一步上前,“陆公子回府通报,夫人身边却人手,相爷派小的二人前来帮忙。” 秋月心领神会,让两人和其他侍卫一起在旁边等候,转身敲门,说道:“夫人,人已经来了。” “嗯。”云浅凉应了一声,把余下的银针拔下,秦氏倏地睁开双眼,睁开之际未能缓过神来,片刻后偏头看向站起身的云浅凉,她的身影笼罩下来,遮挡住了些许光亮,红唇轻启,道出恶魔般的话语,“我会让你活着,亲眼看看自己作孽的报应。” 话落,云浅凉把银针套卷好捆上,优雅迈步走开。 房门打开,门外等久了的云青烟立即向进去查看情况,云浅凉稍作阻拦,不客气道:“人已经醒了,你这个始作俑者就别去惹人心烦了。” 云青烟冲动的话语几乎要冲口而出,张了嘴一咬牙憋回去,“姐姐若不紧紧相逼,娘亲怎会倒下?” 云浅凉踏出房门,顺手把门扉关上,如同自嘲的说道:“我与秦姨娘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何以惹得出这种事态?人我是救醒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无错,大可进去,有个三长两短耽误的可不是我的婚事。” 走离门扉,不再管云青烟是否进屋,她目光扫过那两位穿着不同的“小厮”,再淡然移开。 “秦姨娘身体不适,无法从她口中问出嫁妆在何处,你们这些伺候多年的人应该知道点动静吧?” 云浅凉叫来伺候秦氏多年的嬷嬷,让她指出放嫁妆的地方,只见她打开了内室的一面墙,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往外搬的时候堆满了整个院子,云青烟如何都想不到,陆瑶的嫁妆如此丰厚,而本该落到她身上的嫁妆,如今源源不断的被搬走,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十来个大箱东西堆在院子里,云浅凉围绕着院子转了一圈。 “这就是全部?” 那嬷嬷身体轻颤一下,“是、是全部了。” 云浅凉把礼单交给那两名后来的“小厮”,“你们看看这里的东西和礼单上的数目对不对得上。” 衙内接过礼单,小心地捧在手里,最面上那张打头写着银票数额,金银珠宝的数量,刚箱数就对不上,何况是那些那件的珍贵之物。 “回夫人,数目对不上。” 摇头失笑,云浅凉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些人,“我来要时百般借口推脱,而后无路可退以保管为由脱身,结果交出来的数目完全对不上,领教了。” 所有人都以为云浅凉不会善罢甘休,但下一刻,云浅凉就让人把东西搬走,只丢下一句改日,挥挥衣袖走了,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第411章 不和之局 准备离开,春花才现身,身边跟着个云相府的小厮,正是易容在云相府当暗桩的顾拾。 云浅凉本不欲找任何认来证明当初的真相,她拿了东西就走,留下背叛主子的奴婢在府内,其遭遇将会如何,无需多言,连累他人之举只是说说而已。 春花快步上前,俯身在云浅凉耳畔交代两句,云浅凉神色不变,摆摆手让春花不要多言,只是她清澈澄明的眼神里有光亮一闪而逝,比明言还让人心惊胆战。 刘管家凑到随着春花过来的人身边,心中有所怀疑,“张伯,你不在书房守着,怎么会和顾相府的人在一起?” 两个奴婢自幼伺候云浅凉,成亲时当陪嫁丫头送走了,云相府连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关系都不亲,何况是跟在身边死心塌地的奴婢,早已不是自己人了。 张伯穿着一身灰青色的袄子,两只手怕冷地缩在衣袖里,颈子同样缩在厚实的衣物下,驼着后背,整个人看着好似躬起来的龙虾。 “春花姑娘刚才书房附近徘徊,小的担心出事只好把人给领过来。”张伯畏手畏脚,伏小做低,但他那双眼睛看得出精明,不像外表那般容易让人忽视,反而有那种小人得势的姿态,说白点就是欺软怕硬的人,不会让人怀疑他的举动。 “她不是去厨房了吗?”刘管家疑惑一阵,好在没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夸了张伯一句,“做得很好,书房重地,不可让外人靠近,回去吧。” “哎。”张伯应着声,眼神飞快地扫过顾相府的人,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目睹小厮与侍卫把嫁妆搬上车,京兆府的两位眼睛被闪花,还一个劲地记着那些东西,以便之后有用得到的地方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踏出云相府的门,云浅凉当做跟府内小厮交代,放低声音与京兆府的人说道:“劳烦两位官差跑一趟了,舍妹与瑾王开春便要大婚了,上一辈的事不能耽误婚事,东西运往京兆府过于醒目,在大婚前希望京兆府的人暗地里调查,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用得到的地方,派人到府内通报一声,我全力配合。” “查案乃京兆府的本分,顾夫人客气了。”那名衙内诚惶诚恐地应承,“那我二人先回去了?” “未免让人生疑,还是途中再分开吧。” “顾夫人思虑周祥,是我疏忽了。” 于是京兆府的人跟着顾相府的嫁妆车队,同行出了云相府所在的那条街,在拐入大街前偷摸着离开。 顾相府从云相府运走大批物品,堂而皇之地走过大街,一路不遮不掩地回到顾相府,众人看着那一车车的被红布遮起来的东西,心里好奇极了,那些闲来无事之辈,愣是从城北跟到了城南,亲眼目睹着顾相府的人抬进十余口大箱子,伸长了脖子的想看里面的东西,奈何箱子合盖,未留一条可见里间之物的缝隙,让好事者平白走了那么远的路。 踏过门槛,交代清楚把东西收入库房,云浅凉正欲跟着去找寻是否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起刚才在街上遇到了明王府的马车,当时在一条道上,云浅凉有心相让,但明王见她后面拉着东西愣是让她先走,想来是刚下朝在回府的路上。 “相爷下朝未回来,便去忙了?” 顾亦丞下朝是否回府会交代跟侍卫,再通报回府内,以往这么做是为了遇到危险时,府内有办法知晓去处,一旦失去联系府内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相应的对策,成亲后这个举动多了个意义,便是无论云浅凉何时询问都可了解顾亦丞的动向,让她知情。 “相爷与云相去祭拜云夫人了。”顾管家如实相告。 闻言云浅凉柳眉轻蹙,脚步顿住,跨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脚步一转,“我过去看看。” 顾亦丞在这件事上早有准备,陆家不欲与云相府有往来,平日里除了朝堂上必要的交涉外,完全把云起南当做不存在,上次在陆瑶墓前相遇,云起南行径已然触怒陆家,更是不待见这个女婿,断绝关系有此想法,委实是看着人膈应,先前祁国在京城,不便行此事,而后云浅凉传出重伤的消息,陆家在离京时动土迁坟,却得顾及到云浅凉身世而不好在她不在京城时做这种事,拖拖拉拉至今还未有定论。 此次顾亦丞把事揽下,直接出手,他们首肯了,当做视而不见。 顾亦丞马车里备好了笔墨纸砚,就等着云起南当面写下休书,到了坟前直接烧掉了事,也无需人忏悔或是愧疚的祭拜。 一纸休书,算是解脱了陆瑶半生之苦。 云起南看着准备齐全的东西,心下来气,比起顾亦丞,他这个女婿本该与陆家更亲近,结果陆家反而成了亲顾家,远云家,顾亦丞这赶趟子似的给人办事,他看在眼里跟讨好陆家似的,气不顺自然不会好好配合,让顾亦丞得逞。 “顾相虽是本相女婿,但插手长辈间的事,怕是僭越了吧。”云起南看着面前拜访整齐的文房四宝,不知者还以为是要作画。 “外公授意,外孙女婿代劳谈何僭越?”顾亦丞捧着热茶悠闲品尝,单单坐在马车里,硬是做出了风姿卓越之态,比之马车里另一份的脸色不耐,他嘴角眉目里均是染上一抹悠然笑意,一副寒冬出行为赏景的架势。 云起南冷嘲热讽的展开言辞攻击,“顾相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副恭敬孝顺的样子,偏生对生父无半点做儿子的态度,这份孝心拿出手来,怎么看都像是攀权附贵。” “攀权附贵?”顾亦丞捧着茶杯姿态闲雅,眼尾细微地往上挑起,露出令人炫目的笑容,“万宋最有权势的人便是当今圣上,官员暗地里揣测本相乃天徽帝私子,而本相今时正受器重,若有心攀附权贵,该借东风,谋暗局,颠倒乾坤,变假为真,届时到手的权贵谁可相提并论?” 第412章 烧书断情 陆家的墓地在一处小山坡,幽静得很,新坟移来不久,做了场法事,墓地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了,陆家祖辈的墓碑经过细心清洗,干净整洁,墓碑前挂起的五彩纸已经被露水打湿,成团地沾在一起,燃烧殆尽香烛徒留跟木棍,先前摆放的贡品有的被鸟儿吃过,留下不太完整的物什,纯白无花色的瓷碗和正坛的酒水整齐地摆在墓碑前,只见整洁,不见阴森。 马车在山脚停下,顾亦丞率先钻出马车,在山脚下负手而立,仰望着山坡上绵延立着的石碑。 陆家圈出的这片祖坟,附近分水极好,周围有不少有钱人家的祖坟都在此地。 先前他为母亲寻的下葬之地距离这里不远,挨着爷爷和早逝的奶奶葬到了一处,后来墓地被盗,以防在发生这种事,他一把火将二老的失身火化,放入了同一个骨灰坛中,而今骨灰与灵牌放在安国侯府的祠堂里受香火供奉,顾相府像个固若金汤的堡垒,里面找不到弱点与足以牵连出往事真相的秘密。 要说有,大概就是他与云浅凉两个大活人,以及后来经营出的东西。 顾亦丞站在山脚等待云起南书写好休书下来,亦是在等待属下把需要用到的香与纸钱送来,那些东西不可能带到宫门外,容易落人把柄。 顾四买好扫墓用的东西,匆匆赶来,那时云起南还在马车里没有出来。 “云相不快些写的话,城门落锁我们都未必回得去,只能在此地过夜了。” 风凉的话语声从马车外传进来,云起南捏着手里小指般细的毛笔,看着面前砚台里砚墨好的墨汁,以及手边的纸张,因沾墨许久未写,一滴墨汁落在了纸上,而顾亦丞担心他耍心机推脱,愣是准备了厚厚一叠纸,可供他写错浪费。 云起南抽走滴了墨汁以及侵染了是墨汁的面上两张,重新沾墨,在纸上写下休书二字,然而写好这两字后,云起南却皱了皱眉,停顿许久。 这一封休书下去,从此断绝了与宋王府的关系,日后云相府出事,再无脸面请求陆家帮忙,等于绝了一条后路,云起南心中不免犹豫。 转念一想,写了休书,只是断绝了与陆瑶的夫妻之情,云浅凉对外依旧是云相府嫡女,关系闹得再僵,在世人眼里她依旧云家的女儿,只要还存着这丝关系,从云浅凉那处还是有办法接触到宋王府,休妻却未失去女儿,不算彻底断绝了后路。 如此精打细算一番,云起南落笔时再无犹豫之色,不出一刻钟便把休书写好,且些了两份,一份给了自己,只要找个人代为签上陆瑶的名字,回去找人盖上印章,这段夫妻关系便正式结束了。 云起南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人说道:“写好了。” 顾亦丞重新登上马车,检查了两份休书,提笔模仿着云浅凉的笔迹,在女方那处写下陆瑶的名字,且在后方注明“独女云浅凉代笔”字样,两份写好,顾亦丞拿出一枚女式的印章,在印泥上一按,“笃笃”两声,签署完毕。 印章是云浅凉自己雕刻的,平时放在书房,当时去逍遥城时担心用得着,他便时刻带在身上,回京后愣是没把印章放下。 “好了。”把那枚古雕刻着昙花的印章收进怀中,顾亦丞一份未拿,“还是由云相亲自烧给浅浅娘亲的好。” 云起南把自己的一份收好,日后这是断绝关系的证据,可能会用得着。 两下一齐登上土坡,顾四先拿着东西上来,把祭品和酒水摆好,如门神般立在墓碑旁。 等顾亦丞上来,他亲自点点燃了一把香,也不分给旁边的云起南,朝着墓碑鞠躬,三支一炷的插满了坟头周围。 待烧纸钱时,云起南才把那一纸休书点燃,眼尖着火苗吞噬掉白纸黑字,快烧到他手指时才松手,看着即将燃尽的火飘飘悠悠地落地,化作灰烬,在风中起起落落。 “这纸休书,也不知是如你的愿,还是如其他人的愿。”云起南意有所指的说道。 顾亦丞蹲在风口处,把手里的纸钱放到火堆里,“人死了只存在活人心中,好坏于死者无意义,但于生者意义颇多,这里总归是比那杂草丛生,不见阳光的地方强。” “不过生者自扰罢了。” “云相身为文官,说出这种话当真令人寒心。”顾亦丞不欲多言,起身拍拍手上之前的碎屑。 云浅凉迎着风走上山坡,见到不远处站立地两人,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着盯着那令人不放心的人。 上次云起南所作所为在云浅凉心里留下了不好的记忆,她便时刻提防着,哪怕知晓顾亦丞在场,云起南那个文臣弱鸡没能耐对陆瑶做过分之事,却没法再府内安心等待消息,非要亲眼来盯着那人才好。 那般寒人的视线,让云起南不自在地回头,见云浅凉双目冷厉地盯着他,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收回视线,云起南嘲讽道:“顾相不是说把人支走了。” “我家夫人聪慧过人,云相若是不耽误时间,这会早已完事,她哪怕反应过来也赶不及在此与你碰面。”言毕,顾亦丞弯腰把酒水浇在灰烬上,以免火星被吹开点燃周围的干草,做好这些顾亦丞把余下的酒放在了墓前,对顾四交代,“我与夫人一道回去,你送云相回府。” “是。” 顾亦丞回身对云起南摆摆手,“本相不多送了,云相尽快离开吧。” 话落,顾亦丞率先迈开步伐,往云浅凉停留的那处走去,揽住云浅凉的肩膀,带着想回头看的人往前走,“刚把休书烧掉,日后他与你娘亲再无关系,逢年过节的祭拜都师出无名,再做出那种事只会得罪宋王府与咱们,他不敢犯这种错。” 云浅凉悬着的心落下,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扭头往回看,“留他在那处怕碍到我娘的眼。” “嫌碍眼,娘亲可以夜里去吓吓他报复回来,保管他日后没胆子再这般厚颜无耻的惦念不该有的东西。” 第413章 翻查嫁妆 满目珠华,熠熠生辉。 璀璨的珠宝如踏碎的星辰铺了一地,锦缎的华美在珠光宝气下失色,一件件漂亮精致的珠宝堆积成小堆,奴婢们正小心细致地把珠宝收拾装箱,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一屋子的珍宝透气镀光,仿若重见天日的新生。 目光一一扫过一地珠宝,云浅凉柳眉轻轻蹙起,对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不露喜色,反而凝重起来,珠宝珍贵却也寻常,再未见到有九里明样式的东西,这让整理了半天的云浅凉有些泄气。 闭上眼睛,揉揉眉心,云浅凉吐出一口浊气,她对奴婢摆摆手,“这些玩意儿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我去透口气,你们累了就歇会。” 云浅凉独自走出库房,一副连续熬夜过的颓废样蹲在屋檐下,眼睛盯着地面一片从花坛飘出的卷边花瓣,放空思绪,将所有的记忆力集中起来,再次细致地过滤记忆里的画面,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差,以及回忆过往母女生活的细节,最终无果。 程子瑜兴冲冲地赶来,见云浅凉那副颓样,反而惊讶。 程子瑜是昨日接到顾相府递去的帖子,请她过府挑宝贝,来时路上听到百姓言论,她才得知云浅凉昨日从云相府带回了诸多财宝,一时兴起,有了兴致。 程子瑜快人一步蹿过去,“浅浅,你得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还不高兴?” 云浅凉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繁杂无用的东西清空出去,“钱财是身外之物,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高兴不起来。” “你这话的意思是秦氏还有私藏?”程子瑜不拘小节,掏出锦帕往地面一铺,不顾寒凉直接席地而坐,双腿岔开交叠着,“这些东西可以换钱,藏了那么久肯定不会一分未动,想找就如大海捞针。” “注意点形象。”斜睨着程子瑜随性而为的动作,半点女子姿态没有,着实令人费心,云浅凉轻叹一声,收收发散的心思,“花掉的那些再找无能,但还在手里头的,一根毛都不会给她留,再不找我要的东西,秦氏再无价值,便该到适合她的地方去了,这场戏她该落幕了。” 程子瑜鼓起腮帮子左右动动嘴,劝道:“看开点,起码你还有一堆价值连城的嫁妆。” “进去挑吧。”说着云浅凉站起身来,朝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念叨道:“这大冷天的,你往地上坐,挺能耐啊。” 程子瑜把手搭上去,站起身来姐妹好的勾住云浅凉的肩膀,爽朗豪气,“上门的媒婆说我这好生养,最近徐家下聘了,派了两个嬷嬷过来伺候,瞧着我每日锻炼都夸我日后能生大胖小子。”臀部一扭,撞撞旁边的人,程子瑜脑袋凑近云浅凉耳畔,压低含笑的声音,自我调侃,“洞房花烛夜,我总不能逼着人跟我那什么吧,不做那些害臊的事哪生得出来?再说真洞房了哪能一次就中。” 云浅凉:“……最好还是顺其自然。” 虽然我是成亲洞房过,但这个话题你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兴奋,怎么感觉你想霸王硬上弓啊? 她已经帮着程子瑜坑了徐家一把,剩下的事得看两人相处,情爱这种事勉强不得,退一万步讲,程子瑜真霸王硬上弓,怕是容易惹祸。 程子瑜一脸失望,人蔫巴地枕在云浅凉肩膀,跟刚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然而当她看到库房里那些东西时,顿时精神起来,寒霜只摧残了肉体,稍稍让她分了些神,并未造成她精神上的困扰,霞光一闪,回光返照也不过如此了。 程子瑜摇头晃脑的啧啧两声,“浅浅,你发达了,日后顾相就是辞官,这也够你们子孙祸祸的。” 闻言,云浅凉面露不解,“他闲着没事辞官做什么?” “你不知道?”程子瑜目不暇接地打量库房内收藏的宝贝,眼里是欣赏,听闻云浅凉的疑惑,她自己跟着疑惑起来,转而看向面露不解的人,触及到眼中的询问之意,她方才开了口,“祁国辞别晚宴皇上有心把佳和公主赐婚给顾相,却被顾相当场拒绝了,当时那番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你没在场当真是可惜了。” 回想起当夜的情景,如昨日景象历历在目,那番惹人艳羡的话语言犹在耳,让一众贵女求而不得,而当今天下从未听过何人能如此大胆,当着皇上后妃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坚定的宣称漫漫人生路,只守一人心。 程子瑜眼中浮现出羡慕与向往,眉眼弯弯地对云浅凉说道:“我以为顾相会跟你说,没想到你却不知道,好奇就让顾相对你亲口说,肯定比我说的动听。” “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再问。”云浅凉转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起自己先前挑出来的金步摇递过去,“我瞧着不错,你再挑挑其他的。” 那支金步摇,上头样式孔雀衔珠,孔雀雕刻得栩栩如生,羽毛的细纹精致,眼睛是黑宝石,衔着的那颗珠子晶莹剔透,在金色的映衬下光泽莹润,贵气中还显得几分娴雅,适合成亲后的人佩戴。 程子瑜微笑接过,懒得拿地随手插入发髻间,笑容还似刚才那般没心没肺,目光清澈的弯出层层笑意,玩笑道:“可惜你是女儿身了,否则我嫁给你多好!” “想得美啊。”云浅凉推推要凑上来的那颗脑袋,无伤大雅的开玩笑,“等你有顾亦丞那张脸好看,我再来考虑将你迎娶过门。” “我难道不比他美?”不满地程子瑜摆出个好看的姿势,朝云浅凉广送秋波。 奴婢们听着主子的笑闹,忍不住轻声偷笑,一直重复相同的举动无聊的心思顿时消散了,各个有了精神。 云浅凉嘴角笑意加深,礼貌地点了点头肯定了程子瑜的美貌,但红唇溢出的话还是偏向顾亦丞,“大概我两审美不一样,我更喜欢像秀色可餐,甘愿为他烽火戏诸侯的那种。” 第414章 箱底绸面 库房门口的数道脚步声戛然而止,为首的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偏身往旁边移了些许脚步。 程子瑜不解道:“烽火戏诸侯?” 云浅凉把烽火戏诸侯的典故简单告知,当做是杂记里所读过的趣闻,勉强蒙混过关,“易地而处,我极有可能和那位帝王做出同样的事来。” 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她心里所想要珍藏的,未必比那美人一笑逊色分毫。 程子瑜试想了一下那样的处境,心觉那场面古怪得很,甩甩脑袋,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扔掉,“你与顾相的处境怕不是弄反了。” 闻言,云浅凉仿若陷入沉思,抚上腕上重新打造好的暗器手镯,微凉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她想了想,抿唇浅笑,摇头道:“他做不错这种胡闹的事,反而是我这种性子才敢不顾天下非议,执意随心而为,再者如美人那般矫情的事情我怕是做不来,倒是没有说错。” 云浅凉早已过了任性矫情的年纪,演戏时拿出来用用尚可,倘若真是本性,她只想送自己两字——有病! 程子瑜盯着面前女子眉眼间涌动的情愫,以及柔和下来的面庞,清浅莞尔的素颜胜过百花争艳,只单单看着她站在那处,沉浮不定的心绪仿若得到了安抚,放缓呼吸,让心思完全沉淀下来,心境顷刻间发生转变,令人安心之余,还会自觉的敛起了自身的棱角与锋芒,这种情绪出奇的微妙。 片刻,程子瑜收敛了自己紧盯人的视线,打破屋内逐渐安静地气氛,“浅浅你总让我意外,不过我以为,你这样很好。” 冷静淡漠,或是自信张扬,甚至有时流露出果敢的杀伐,身上汇聚了太多相撞的气质,但云浅凉能沉淀下来,如参禅时的万物为空,那双眼睛里有百般情绪,最终会尽数收敛归于平静,如春日里的湖面,是柔和的湖水与浅薄的春波,至柔至刚,刚柔并济。 收放自如,多少人能达到这种地步? 云浅凉对这番诚恳地评价失笑,目光往门口看去,“不进来帮忙,躲在门外偷听啊。” 顾亦丞的脚步声云浅凉早已熟知,杂音里亦可分辨,她早知人来了。 顾亦丞坦然地露面,跨过门槛自然走库房,看着一地珠宝古玩摆件,只施舍了一眼给那些身外之物,随即把目光转向云浅凉,轻松开口,“还未找到? 云浅凉蹙了下眉,无奈叹息一声,轻晃脑袋。 “这三个近日空闲专惹麻烦,拜托我给教训一二,我事情还未忙完,你来教教,不用多,足够保命即可。”握成拳的手伸出拇指,指指身后带来的“惹祸精”,随后顾亦丞目光扫过旁边堆着的空箱,把疏漏指出,“箱子检查过了吗?” 云浅凉偏头打量老实不吭声的人,眉毛轻挑,险些吹声口哨以表兴致,听了问话目光从尴尬站着的三人身上移开,“听过了,实心的不可能藏东西。” 听至此处,顾亦丞摇了下头,向着那些空箱走去,伸手把锁扣拨开,打开了盖子。 “有钱人家尽爱讲究,比如箱底绸面,在底部加一层绸布,金银珠宝藏不了,但纸绢锦帛藏下面最不易察觉,且可确保不会轻易让人拿到。”说着,顾亦丞弯腰伸手,按在箱底的绸面上,摸索两下,确认是否有藏物,紧接着收手摇头,又转向其他箱子,“全部检查一遍。” 云浅凉到底是后来之人,看到箱底绸面时她确实觉得古怪,听春花秋月表示很常见,便未多想。 云浅凉身边就有个空箱,听说有这个可能,当下把箱子打开,在箱底绸面上扎实地摸了个遍,没有藏着东西,立即转向其他箱子。 奴婢们还在清点嫁妆,要登记入册,云浅凉便没让她们乱动,继续手里的活,其他人自觉地帮忙检查,一时挤进那么多人,库房有些拥挤。 程子骥蹲在箱子边,摸了两个箱子,有熟悉的手感,一碰到就发觉了异样,“老大,这个厚度不同。” 其他人赶紧过去,顾亦丞亲自确认了一遍,在云浅凉希冀的注视下点头,“割开。” 云浅凉下意识地想摸出自己的那把匕首,在腰侧一按,没有触碰到东西,才想起今日没打算出门,把匕首留在了云水阁。 苏肃引是随时都带着一把匕首在身上,平常是和那些公子哥们玩闹用,当武器的时候甚少,闻言拿出匕首递给顾亦丞。 为确保不弄坏下面藏着的东西,程子骥让开了身子,让顾亦丞亲自把绸面隔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从边角挑起一角,再慢慢割开一条缝,沿着边角割断,露出绸面下方的帕子。 顾亦丞把那方烟青色的锦帕拿在手里,抖了抖上面落下的布屑,把匕首递还给苏肃引。 顾亦丞展开锦帕细细查看,前后翻面,锦帕只有一角绣着双面绣,是兰花样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女子用的锦帕并无差别。 云浅凉对万宋了解得都不够全面,何况其他三国,遑论四国之外,这块锦帕值得藏在箱底绸面下方,必然不是块寻常锦帕,能否看出端倪全看找到锦帕的人,在场众多人里顾亦丞无疑是懂得最多的人,所以云浅凉不急着拿到手自己检查,而是与其他人一样安静等待他的结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亦丞把锦帕三两下对折起来,“确实有问题,但还没看出来。” 一番话说得模凌两可,程子瑜重武轻文,听了这话眼神看看周围的人是否听懂,结果只对上苏肃引懵懂的眼神,两人互看一眼,假装没发现似的转开目光。 握拳抵在唇瓣间轻咳一声,程子瑜决定秉承不耻下问的作风,“……没看出来,也算有问题啊?” “去书房谈。”顾亦丞把锦帕握在手里,丢下一句话转移地点。 “春花,秋月,你二人继续清点,找到有用的拿到我屋里。”云浅凉交代好库房的事,快步离开。 第415章 锦帕线索(1) 秋月感觉有人挤过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抬头看去就见在她身边蹲下的人是程子瑜,心中万分不解,“程小姐怎么不跟夫人一道去?” 程子瑜咧嘴灿笑,故作神秘,“我要自己的事在这里,肯定不能跟着去啊。” 程子瑜看了眼门外,眼中有情绪起伏。 自家父亲与弟弟是怎样的人她心里清楚,顾亦丞突然把人安排到云浅凉身边多半是即将有事发生,她虽然自幼习武功夫不赖,但论心性她比不过他们,无法保证遇到险境时能咬牙坚持到底,如此她不听不看,即便刀架在脖子上,她一无所知,便不会泄露秘密。 心性不够强大,空有武艺也不行,而她恐怕很难修出一颗宛如铜墙铁壁的心脏,去扛那些算计陷阱,更难在权谋里杀出一条血路,护着身边安然无忧。 思及此,程子瑜不由苦笑,打流氓,揍纨绔绰绰有余,真遇到事她的优势便不明显了。 脑袋不够聪明,没人在旁边指点,她这种易冲动行事的性子很容易被蒙蔽利用,若非她看着云浅凉一步步走了,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缺点。 “我家夫人未阻止您,是给您选择的。”春花道。 “我懂,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而离开的五人,匆匆去了书房,进门前顾亦丞吩咐顾三去请君知过来,便钻进来书房里。 “你摸摸看。”顾亦丞把锦帕递到云浅凉面前。 云浅凉握住一角,细腻的触感让她眼睛一亮,布料与她目前所知的未曾有过相同,像绒毯细腻柔软。 “布料细腻柔软,似乎布料里的丝线有些凉。”说着她把手搓暖和再摸一下,发现凉意不是她的错觉,而是锦帕的问题,“不是错觉。” “这布料极好,非寻常之物,四国之内若有这么好的布料,必定会引起皇族注意,最终免不了成为进贡皇宫的好东西。而今四国皇族没有这种布料,这块锦帕确实是你要找的东西无疑了。”握紧锦帕,顾亦丞细细感触这条锦帕的奇怪之处,“这不像是动物皮毛做成的丝,我一路捏在手里,这丝线捂不暖,却不是冰蚕丝。” 云浅凉抿唇思索,四国乃至前朝在座之人比她明了,无人反驳这番且知来历不凡了,“会不会是无相族的东西?” “无相族是什么?”苏肃引疑惑道。 “六部司署的典籍有过记载,苍蓝在位时,皇族培养了一批行踪不定的高人,专门为苍蓝皇族效力,凡有祸乱,必有高人出手平息,此乃苍蓝皇族背后的武士,在典籍里隐晦的记载过称这些人乃无相族,从不露真面目,而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全部丧命了,于是无相族被称为苍蓝皇族手里的一把刀。”徐慕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凡是别人能说得出的东西,他皆可接上一二。话到后头,徐慕拧着眉头,有些想不通,“但是最后的战役却未见苍蓝用身后的那把刀平息,而导致苍蓝灭国,一分为四,因此无相族传言不多,且无人相信。” 话里牵扯到已灭的苍蓝,苏肃引知趣的不再追问,在当今天下谈已灭之国,传到外头将是祸从口出,自取灭亡。 只是,陆瑶将这块锦帕藏得如此好,而今云浅凉费心找寻这个物件,两者间若说没关联,难以令人信服。 “难说。”仅凭一块锦帕布料有问题,难以确定来历,顾亦丞未在此时做出断言,“先探探君知的反应,他要是不肯开口,再用其他办法找藏在里面的线索。” 云浅凉按耐住心里的焦急,只能点头,等待顾三把人请来。 五人落座,顾亦丞拿着锦帕在细细研究,云浅凉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其他人察言观色安静地用眼神交流。 程子骥神色严肃,少年的眉头紧紧地拧起,凝重而严谨,几番眼神交流之下,神色越发不耐,流露出些许浮躁来,“我看这锦帕事关重大,倘若是留不得的东西,不如趁早毁了,省得惹出麻烦来牵连顾相府的安危。” 一言出,书房内气氛连呼吸都放缓了,顾亦丞视线自锦帕上移开,看了程子骥一眼摇摇头没作声,倒是云浅凉有了点不符合她的反应。 闻言,云浅凉抬眸望向一脸肃容的程子骥,盯着人眼珠一转,眼神逐渐涣散想到了别处,似乎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在思考如何处置锦帕更好,紧抿地唇瓣成了一条线,有为难从她身上流露出来,但仅是片刻,她已然有了决定。 “在行动……” 她想要找寻线索,确认身世,是想要借助某些力量帮助顾亦丞,带来麻烦的话,不要也罢。 顾亦丞打断她的话,用不以为然且轻描淡述的开了口,那轻松的语气跟对待寻常之物无差别,“一块锦帕而已,想留便留着,无需顾虑那么多。” 这只是一块锦帕,再怎么稀奇,也就是块帕子。 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才知晓锦帕有问题,寻常放着的时候任谁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的锦帕,摸到料子好,丝线泛凉又如何,外人还是会以为顾家夫人连块锦帕都有上好的料子。再者,锦帕意义不同,云浅凉不可能拿着四处照耀显摆,见到的人不会多。 不造成麻烦的情况下,云浅凉自然是想留着的,毕竟是唯一的信物,日后兴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闻顾亦丞轻松的语气,云浅凉安心下来,“那我留着。” 程子骥脸色更臭了些,他是知晓顾亦丞近期一直有动作,在谋划某些事情,生怕其中有差错,这会出现一块有问题的锦帕,定然会想得多些,忧心锦帕会成为祸端之一,让情势更加复杂,这才主张把麻烦斩断在源头之上。 程子骥负气道:“你就瞎宠着她吧,迟早宠得无法无天!” “的确不是大事。”顾亦丞见着那副样子,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若非当场见到锦帕如何得来,只见一方锦帕,你们会想那么多吗?” 第416章 锦帕线索(2) 其他两人还好说,程子骥是明摆着对某人存有偏见,态度坚决的坚持己见。 “万一有人看出了端倪呢?跟我们说过,凡事不能心存侥幸,既然有根源为何不断?” 顾亦丞受了自己的话反驳,面容带笑,颇为欣慰地点头,大有吾家有儿初成长的长辈姿态,对此不予置评,“我确实教过你们这句话,但你们也莫要忘记另一句话,求仁得仁,但凡取舍,问心之所求。” 此言成功让程子骥闭嘴,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臭了,别扭地挪开视线前狠狠地瞪了眼云浅凉,气鼓鼓的样子不知道人还以为这是情敌相见的场面。 徐慕眼珠转了一圈,脑袋在一瞬间解读书房内怪异的气氛,嘴角情不自禁上扬,意识到不妥抬手压了压笑意。 “老大的话,我们谨记在心,子骥是太担忧你出事了。”徐慕开腔缓和气氛,言辞间的愉悦难掩地流露出来,惹来臭脸的同伴一计眼刀,对此他尚且高兴地弯弯眉眼,润色的眸光里藏不住的看戏之色,“其实留着也无碍,嫂子知晓锦帕藏有秘密,定然不会随意拿出来摆弄,会让人注意的概率很小。” 程子骥哼哼两声,忍不住回嘴,“完全杜绝不是更好。” “毕竟是云夫人的遗物,嫂子想留个念想是人之常情。”苏肃引素来神经比较大条,在这些细腻的地方难得理解了其中情谊。 争论间云浅凉左右听一句,面色肃然,眉宇间肉眼可见的浮现出忧虑之色,“暂且留着,必要的时候,我知晓该如何处置。” 她心里有所思量,知晓事关身世,万不能有些许的差错,让事态扩大,对她身世有所知晓的人,唯有云府那几位不可信,秦氏那边云起南已然下手了,剩下云青烟一人。 那日离府前顾拾让春花带话,告知她云青烟将贴身伺候的奴婢明柳杀死,把尸体扔进了云相府的湖水里,有把柄在手,拿捏住云青烟不难,且秦氏母女只是知晓她非云起南亲生,并不知她同样非陆瑶亲生,且不知她与苍蓝有关系,目前还不足为惧。 君知大概是唯一知晓她全部身世之人,但从未做过对她不利之事,事态尚且可控制。 “别说得自己无所不能。”臭脸的少年低声嘟囔,甚是不满。 “程少爷好意心领了。”云浅凉态度良好的回道:“程少爷好意心领了。” 程子骥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让自己更加气不顺了。 不久,前去请君知的顾三回来,却只有他一人而已,君知并未过来。 顾三进屋跟其他人颔首致意,看向上座的主子,“君公子不肯过来,让属下几句话给夫人。”说着,他目视云浅凉,缓缓将话道出,“莫要过于纠结真相,知道越多确实会得到更多,但同样意味着需要承担的责任越重,不如安心过如今的日子。” 清幽地目光盯着传话的顾三,云浅凉似是透过眼前之人,看向了真正说这番话的那个男子,三尺青锋风中过,剑气凌厉断白虹,冬日萧瑟莫过于此,寒凉身与心。 云浅凉抿唇牵起唇瓣勾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眼神里的情绪如退潮般,飞快的退回了绵延的大海里,融合为一体,再难分辨,清幽地眸光逐渐变得凉薄。 “欲带皇冠,必承其重。”云浅凉掀起眼皮,清幽退却,精光如星辰般耀眼夺目,“这个浅薄的道理,若我愚昧不知的话,今日何必有此诉求。” 书房内有须臾地静默,仿若因那句话而震惊到无法言语,盯着云浅凉那双志在必得的眼睛,里面如同藏着风云变幻。 顾亦丞轻咳一声,把凝固地气氛划出一道口子,“顾三,你先下去吧,吩咐奴婢给三位少爷收拾屋子。” 顾三缓过神来,把脑袋里回响的话抛之脑后,微微躬身退出书房。 苏肃引如同被魇住了般猛地回神,紧张道:“嫂子,你可别乱来。” 云浅凉轻声发笑,“江山还不如你们老大对我有吸引力,一个比喻而已,不用在意。” 苏肃引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你的比喻未免吓人了些。 程子骥无声无息地和徐慕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神里读到了其他信息,但未当着顾亦丞的面开口。 “用酒浸泡试试吧。”说着,顾亦丞放下了研究地锦帕,“这种丝线做成衣物可以理解,偏偏大材小用织成了锦帕,锦帕擦手容易接触到水,过于简单,容易暴露,往深了想,丝线泛凉,酒可暖身,可以一试。” 闻言,云浅凉不在意地起身,理了理广袖褶皱,长舒口气,潇洒道:“我不要了,你看着办吧。” 云浅凉态度令人费解,刚才无论程子骥怎么说话刺人,愣是没松口,这会说不要就当场不管了,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顾亦丞不由失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在这种时候赌气。” “拉倒吧。”一扫先前乌云遮日,云浅凉不以为意的嗤笑,骨子里透出疏离来,“生而不养,不如别生,对方没打算白捡个女儿,我也没打算要个便宜爹,只是看中他们那边的功夫,用起来方便,既然君知大哥传达了那边的本意,我没必要犯贱的往上凑。找外援只是比较温和的做法,不代表我已别无他法。” 云浅凉心知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以及清楚自己的优势,利用以前学的知识制作某样杀伤力大的东西,她找得到东西来做,只是那样一来,死伤无法控制,且与顾亦丞守护万宋的做法相驳,她才把这点排除在外了。 顾亦丞一听便知,她目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一旦开始行动,只能往最坏的结局思考,她已在为此做准备了。 “行动前我会安排好后续,目前虽然只能往最坏的结果去处理,以免事后应对,但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顾亦丞安慰。 云浅凉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不管那些,你只需知道,无论后续计划成败,我能给你留条万无一失的后路。” 第417章 锦帕线索(3) 书房门随着云浅凉的离开,从外面关上,门口透进来的光刹那间截断,书房内光线昏暗下来,留下书房里的四人大眼瞪小眼。 只闻外面响起云浅凉的清冽的声音,“拿壶酒到书房,你亲自去,在相爷出来前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 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只剩下寒风拍打门窗的响动。 书房四人有少许的沉默,客座的三人把视线集中在顾亦丞身上,期待他开口对丢下的那句话有个回应。 万无一失,狂妄而不可一世的言论。 天徽帝素来多疑,心思难测,朝中老臣伴君多年,亦不敢断言可明君心,饶是朝中各派系首领均不敢明言万无一失,顾亦丞乃朝廷栋梁,对天徽帝了解颇多,依旧不可估量事态后果,确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何况是一后宅女眷?哪怕云浅凉心计谋略不凡,有看透人心之本事,但在大局面前那四字依旧是大放厥词之谈。 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话脱口而出容易,做到却难。 这次徐慕自认看清时局亦是心存怀疑,不敢苟同,夜闯皇宫,潜入慈宁宫寻秘密,稍有差池便是行刺之罪,死罪难逃。 倘若事情真有那般简单,老大怎会早早布局,做好万全的准备依旧无法放心? 震惊过后,顾亦丞眉目温柔如水,漆黑的瞳仁有光闪烁,如星辰般灿烂,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藏不住的愉悦染在眼角眉梢,如呢喃般溢出三字,“我信她。” 云浅凉是个务实的性子,胆大心细,所行之事均是有把握才会说出口,往日里她心底有顾忌,凡是点到为止,但那一刻,顾亦丞明白她说那句话时,已然不在乎那些顾忌,顾亦丞不得不信,她的确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可保他与顾相府平安无恙。 平常别人只看到他对云浅凉的宠溺,这一刻顾亦丞深深地体会到云浅凉所回馈给他的情感。 这个人未免太宠他了。 顾亦丞手里捏着锦帕往后靠去,双眸明亮,笑看徐慕,“阿慕,早些把媳妇儿娶回家吧。” 三人齐齐无言,对这种秀恩爱的方法嫌弃万分。 客院厢房,君知坐在桌前,三尺青锋斜靠在隔壁的凳子上,他抿唇蹙眉,一脸肃容,左手搭在圆桌上,随着他思绪渐深一点点收紧,眉头亦是紧皱成川字,足以夹死苍蝇,眼神无焦距的盯着一处深思,不知今日决定是否有错。 在那片远离四国的地方,山清水秀,钟灵毓秀,层叠的阁楼绵延不绝,屹立在中央的琉璃金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珠光明亮如太阳,同样的华服加身,少不了权势更迭的争斗,数百年来未曾灭亡的权力统治下,弊端层出不穷,十余年争端不休。 当年云澜怀着身孕出逃离开,苍蓝国灭,残余之人建立逍遥城,云澜只不过从一个困境逃到了另一处困境而已。 主上平定争端花了近两年的时间,他带着命令离开故土,前来找寻少主子,那时云澜已命丧万宋,他一直以为少主子降生在了逍遥城,一再探查。 城主府里没有养育符合年纪的孩童,但当时城主府把城内的孩童集中起来培养,他误以为逍遥城的人借此隐藏孩子身份,把人养在了城中百姓手里,人数众多,仅凭他一人之力,要调查排外的逍遥城孩童身份,花费了三年时间,发现那些孩子全部有身份,并不是他要找的少主。 他多半是待在逍遥城那边,借由逍遥城的手调查消息,暗地里得知了逍遥城的谋划,后来才知道云澜不想要复仇,怀着身孕逃离了逍遥城,前往了万宋,他前往万宋调查时,陆家已经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发配边疆,他基于寻找陆家人询问少主下落,陆家在发配边疆的途中发生变故,之后传出的消息救人的人全军覆没,但其实他赶到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被掉包了,而押送的人却跟浑然不知一般,押送被掉包的人去往边疆。 在这些年里他来来往往过数次,后来得知逍遥城也在找人,他便暗中跟着寂栖迟的线索留在了京城,寂栖迟在云家姐妹间犹豫不决时,他先一步确认了云浅凉的身份,并在背后阻止逍遥城的人行动。 而那块锦帕曾到过云青烟手里,混淆寂栖迟视听,之后他把锦帕藏在箱底绸面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一箱嫁妆,换了箱子,再把东西送了回去。 锦帕原本就在嫁妆里藏着,只是不如现在这般隐秘,再无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秘密。 只是主上有令,不可泄露身份,且不将人认回。 敲门声响起,侍卫的声响在门外响起,“相爷,酒拿来了。” 苏肃引过去开门,把酒坛提了进来。 苏肃引抱着酒坛揭开封坛纸,嗅着香醇的酒味,喉结滚动,“上好的状元红,就这么浪费了。“ “用不了那么多。”顾亦丞把砚台拿过来,折叠好锦帕,把手挪到砚台上方,“小心点倒。” 浸湿即可,没必要放到酒坛子里泡。 酒香在书房飘散,酒水从顾亦丞指缝低落到砚台上,苏肃引打着圈把锦帕浇湿,烟青色的帕子颜色变深。 全部浇湿后,顾亦丞把折叠起来的帕子打开,酒气袭人。 等待片刻,锦帕不见其他。 “办法错了?”苏肃引把酒坛放在书案上,望眼欲穿地看着锦帕。 顾亦丞却是弯了唇,眉宇浮现出自信,“拿烛台来。” 程子骥起身去把他身后不远处的烛台拿过去,不用吩咐从腰间拿出火折子,把蜡烛点燃。 见状,徐慕也围了上去。 “捂住口鼻。”说着顾亦丞摊开帕子,举在烛火上烘烤,刚遇到明火,一股清淡的香气飘出。 锦帕如裹着香般,随着温度变化,香气越发浓郁,捂住口鼻亦可嗅到那股如雪般的冷冽清香,伴随这清香弥漫,锦帕发生了变化,烟青色的帕子如泣血般,殷红点点浮现。 只见殷红如割破的血管般蔓延,颜色逐渐变深,最终成为黑色,形成了一个不曾见过的符号,倒三角与圆圈重叠,上方是像是一朵牡丹,又像是隐晦的地形图的徽记。 第418章 夜闯皇宫 是夜,月沉星疏。 夜半时分,京城陷入寂静,黑暗如同一头巨兽,把整座京城吞进了腹中。 皇宫北墙根下站着一群人,朦胧的夜色穿过云层投射下来,影影绰绰,只约莫看出轮廓,瞧不清人的样貌。远远地看黑衣融入夜里,难以察觉聚着一群人,更为之减少了麻烦。 “在外做好接应,察觉变动立即撤退。”为首的男子仰头看了眼天靠高悬的那轮金乌,弦月当空,奈何天寒地冻,金乌与月色如蒙了层纱雾煞煞的,添了几分神秘的不真切。 他清隽的眉目迎着朦胧月色,如光华洒落在皮肤,而他黑眸里的光比金乌明亮,让若天上月化了月下人,月下人藏月于眼。 “相爷小心。”随行之人低声应和。 顾亦丞敛睑点头,把颈间帮着的黑面巾戴好,遮挡住大半张脸,脚尖轻点,只见身影浮动,人已上了宫墙,紧接着消失在黑夜里。 “行动。” 一声令下,墙根处的人接二连三地跃过宫墙消失在那头,只余三五人在宫墙外接应,其他人则入了宫中指定的地点把风,遇到突发情况时安排另外的出路,不止两手准备。 皇宫北边宫殿落得不匀,冷宫在此处,平常鲜少有人靠近,夜里只有以小队人敷衍巡逻,草草一次作罢,之后是整夜平静,是最好的潜入地点。 顾四在御林军里潜伏多年,皇宫内御林军的体系了然于胸,换班时辰,巡逻队伍何时在何地巡逻,顾亦丞已了如指掌,借着夜色的掩饰,避开巡逻队伍,飞快地往皇宫内有光亮的殿宇而去。 身影起伏,近了皇宫内院守卫越发森严,不可能完全避开,顾亦丞身影飘然落地,藏在假山后,刚藏好一队御林军迈着整齐地步伐向这边走来。 夜黑风高,冬夜寒冷,宫里巡逻的侍卫在寒风的摧残下,队伍严肃,心里是对温暖有所渴望的,最不愿疑神疑鬼,徒惹麻烦耽误时辰。 巡逻队伍从假山附近经过,顾亦丞绕了假山一圈,待人走过后,身影一窜,过了宫道入回廊,谨慎小心地往慈宁宫方向去。 今夜月光不亮,许多时候看不清影子,从屋顶上掠过时,只需注意自身,无需忧心会有人发现影子不对劲而起疑。 顾亦丞踩着琉璃瓦,身影飞快从夜色里掠过,从商量好的地方进入慈宁宫。 慈宁宫殿外院落路边的宫灯坚强不息的燃烧,照亮慈宁宫,一位宫女提着灯笼从偏殿走出,关上门扉,缓步走出了慈宁宫。 慈宁宫再次陷入寂静,顾亦丞贴着墙根往前走,从外面打开一扇窗,翻身而入。 净室空旷,正面墙里立着一尊纯金打造的半人高佛像,两盏长明灯分立在侧面,长久的燃烧着,佛像前的香案上供奉着新鲜的瓜果,手抄的经文,以及焚香的三角蟠龙鼎炉,大半香灰积攒在里头,里面插着的香已经燃尽徒留三根细棍,一室香火味经久不散。 香案前放了个蒲团,用米黄丝线绣佛纹,旁边放着木鱼,整间净室干净整洁,寻不出奢华之气。 顾亦丞动作小心地把窗棂关上,走向佛像前。 长明灯的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的面容,晦暗不明,他抬头看了眼立起的佛像,冰冷的金光冷彻心扉。 “佛说普度众生,您守着的秘密不知是在普度何人?”低低的声音响起,顾亦丞自嘲一笑,双手捧住鼎炉猛地使力,从右至左转动,净室里传出轻微的“咔哒”声,再抬头时,只见仿若凿墙立像的地方,上头脱离墙体,于佛像一道往下沉去,露出后头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顾亦丞未顾忌下面有佛像不可踩踏,把香案挪动些许距离,弯腰跨过去,再将香案归位,以防万一把机关从里面合上。 拿出火折子,吹出明火,看清这间密室。 密室里是个类似藏宝阁的地方,放着两排多宝架,只有少许架子摆放了东西。 顾亦丞在多宝架上走到看似不重要的绢书前,把东西拿走收进怀中,随后数着多宝架的格子,挪动摆放在格子里的物件,只见佛像后面的挡板落下,佛像后背暴露在人前。 顾亦丞走近佛像,在金身上摸索一下,发现佛像背后有处不太明显的凹凸,顾亦丞把明火凑近,火焰烘烤下金漆慢慢融化,露出所藏之物的一角。 世人敬畏神明,对佛像动手动脚乃大不敬之举,甚至不会有人怀疑到佛像身上,把东西藏在佛像后背确实是个好地方。 把明火凑近,沿着露出的一角边缘移动。 慈宁宫烛火接二连三的亮起,正殿灯火通明,不多会嬷嬷搀扶着穿戴整齐,身披狐狸皮大麾的齐太后走出正殿。 齐太后目色沉着,雍容华贵地往偏殿的行去,嬷嬷把披风给齐太后裹紧了些,夜寒霜露重,打湿了地面,默默小心搀扶,以防太后摔倒。 到了偏殿,齐太后拿开手,阻止嬷嬷跟进去,“在外面候着。” 嬷嬷低头称是,把偏殿门扉推开让齐太后进去后,再从外面把门关上,随后唤来侍卫低声吩咐两句,侍卫退下,她仿若未做过任何异常之举般,站在门外等候。 昏暗地视线下齐太后熟悉地走向净室,推门时她手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毅然推开。 齐太后走进净室,向着佛像拜了拜,随后目光警惕的打量屋内。 油灯长明,香案依旧,佛像依旧如守护神般立在墙里。 顾亦丞在听到脚步声时已经灭了火折子,把佛像的挡板的机关归位,他事事小心,未留下让人看穿的破绽,耳朵贴在佛像的挡板后,细听外面声响。 齐太后在净室走了一圈,随后走近香案,从底下取出香与火折子,把香点燃,虔诚地三拜佛像,再将香插进鼎炉里,随后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念了会经文,虔诚得如同信徒。 睁开眼之际,齐太后对着空气说道:“出来吧。” 第419章 太后之过 密室无处可藏,只消打开机关即可把人捉个正着。 闻言,顾亦丞心底未见犹豫,从里面开启机关,佛像下沉,露出一身黑衣站在里面的人。 齐太后见到密室内的人已刻有岁月痕迹的脸上,一如曾经般沉稳不惊,额头眼角的痕迹如同画上去,一抹就掉,她依旧是当初母仪天下,运筹帷幄的后宫之首。 从当初做下某件事,再亲眼见到顾亦丞在朝中得势,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顾亦丞举止潇洒地从密室翻出,手里拿着佛像后背取下的东西,悠闲地往墙上一靠,目光施施然自面前华服长辈身上移到手中物件上,扬手朗声道:“太后既然怕人知晓,为何还留着此物?” 齐太后见到藏匿之物落在了顾亦丞手里,眼神微眯,眼角褶子如鱼尾,她陈欧片刻答非所问,“察觉东西被动后哀家一直有所提防,没想到你如此谨慎,过了这么久才动手,着实让哀家心焦,险些放下警戒作罢。” “太后宝刀未老,不愧是当年最大的赢家。”一件帛书缝了上封,顾亦丞当着太后的面拿出匕首,在帛书的上封处划开一道口子,“只是,做了坏人,再心软可不好。” 看着那道划破的口子,齐太后冷硬的脸色终是有了变化,劝道:“亦丞,你是个好孩子,只要规矩行事,封王加爵指日可待,何必自毁前程。” “有些事可以视而不见,可有些事不得不为。” 目露凶光,视线如实质的利刃射向顾亦丞,话音凌厉起来,那张雍容的脸上有惊惧,有怒意,终是不若年轻时那般好看了,她道:“死人过得如何比活人还重要吗?你娘当年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该当受罚,有此结局乃理所应当,可云浅凉不同,你忍心让她跟你遭罪,花样年华香消玉殒吗?” “我敢来就是做好了安排,保她无恙。至于您所说的差别,只是她们自身有不同,在您眼中挡了您荣华路的人,全是该死之人,我娘何其无辜,仅因先帝惦记,您与懿德皇太后联手将她许配给心有所属之人,懿旨赐婚,纵使顾钧霆有胆量也需顾忌家眷,不敢生事,可您却在背地里助那在外养着的女子,给了顾钧霆胆量,让我娘落到那般地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净室里响起,那尊佛像依旧高高在上的注视着往来之人,却看不见眼下的疾苦,自身藏着的罪恶,顾亦丞看着手里之物,再看看佛像只觉可笑。 齐太后面容划过杀意,稍纵即逝,注视着眼前昏暗烛火下落了点寂寥的男子,那张脸与记忆深处的人逐渐重合,交握在身前的手相互捏紧。 门外有光亮起,御林军前来的响动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齐太后紧盯着那份已经拆开,还未取出里间之物的帛书,威胁出声,“你若把东西留下,哀家还可留你一命。” “太后以为我夜入慈宁宫欲意何为?取走您偷换的我母亲的遗书,亦或是找寻帛书里的皇族秘事?”顾亦丞下巴微微抬起,狭长的眼睛里是星河灿烂的璀璨,一席黑衣衬托着他锋利眼尾的邪气,指尖在帛书上轻点一下,抓出划开的口子,把上封撕掉,眉眼弯了弯,“过往之事我已调查清楚,再寻些证据给您定罪未免多此一举,我还未愚蠢到非要来亲眼确认的地步,可我来了,偏偏还让您逮个正着。” 齐太后双眸圆睁,眸色一变,面上浮现出惊慌,“你的目标是皇上!” 话落,齐太后正欲喊人,通知外面包围了慈宁宫,准备抓刺客的人,奈何她只张了下口,人已受制,无法发声。 顾亦丞移开点穴的手,看着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的齐太后,狡辩道:“话不能乱说,本相夜闯慈宁宫只为取母亲遗书,宫中再有其他事发生,与本相关系可不大。” 顾亦丞要的是许荃所葬之地,以及皇陵的地图,这些东西怎会在慈宁宫,不过是齐太后发觉自己藏着的东西被动过,处处提防,他借此混淆视听,让另一队人方便行动。 由他自身牵制住宫中守卫,且命属下做出接应撤退的架势,任谁都会以为他此行仅是入慈宁宫取东西。 净室外面灯火大亮,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使得净室比方才更亮。 顾亦丞行至长明灯前,把油灯取下,将火油倒进香炉里灭掉了灯火,光线幽暗下来,他适应了一下目前的明暗,扬声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把慈宁宫的灯火尽数灭掉。” 外面传来一两声对话,紧接火光暗淡下来。 净室在偏殿内,无法看到外面景象,只能察觉净室周围的光亮,俞良辉只命人把净室外的灯火灭掉,并吩咐一些人退到偏殿外,不能让净室里的刺客趁着黑暗逃走。 “已经灭掉了,赶紧放了太后。”俞良辉道。 顾亦丞冷冷呵笑一声,声色阴沉,“这位大人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骗了,我再说一次,全部灭掉,不听劝的下场,就是外面留着几个光点,太后身上就有多少道伤痕。” 俞良辉打了个手势,示意偏殿周围的光亮全灭掉,但依旧不敢全灭,担心让刺客逃脱,担不起这个责任,且存着刺客看不到外面情况的侥幸心理,毕竟两次警告,鲜少有人会想到外面的人不听劝,这是一个赌注。 不多会,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那盏刚移动的光源灭掉,俞良辉还未开口,顾亦丞已然出声。 “看来各位不是很在意太后的性命。” 周围漆黑,外面看不到里面情况,只听到里面响起了痛苦的呜咽声。 “我的人在外面盯着,是否全灭我有数,最后一遍,灭是不灭!”声色阴沉,带着令人生畏的杀意。 此时慈宁宫内人数众多,无法逮出混在里面的刺客同伙,俞良辉不得不把侥幸搁下,下令全灭。 顾亦丞摸黑把帛书里的东西收好,从窗户闯出! 第420章 计划成败 清晨的光亮照进屋内,床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双目,盯着青纱帐片刻,目中朦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之色。 侧身伸手,触摸外边床铺,入手是无人睡过的冰冷,她手落在那处时间有点长,长到把身下垫着的褥子焐热了才拿开手。 屋内放了两个暖炉,炉子里的炭火把卧房烘得很是暖和,她坐起身被褥滑落,只着单薄的内衫钻出来的时候暖意包裹全身,未让她留恋被褥里的暖和。 掀被下床,云浅凉发现床榻旁的小案上多出了个小巧精致的熏香炉,炉子里的香料已燃尽,若非是她昨夜睡下时还未出现此物,她不会留意。 云浅凉穿好鞋袜,走到小案前把熏香炉拿起,只有她巴掌大小,像个汤婆子似的。她把熏香炉凑到鼻翼下轻嗅气味,是安神香。 外面听到响动推门进来的春花,见云浅凉只穿着单薄的衣物立在床前,快走两步到屏风处拿了衣衫过去,替她更衣。 云浅凉放下熏香炉,把手伸进衣袖里,安分地让是春花伺候,面色如常,却又有点不像。 “夫人,这熏香有问题。”春花试探道。 云浅凉摇摇头,目光再次落在熏香炉上,抿了抿唇,“只是寻常的安神香。” 她从无燃熏香的习惯,想来是昨夜顾亦丞趁她睡着后点的,否则她不会没有察觉到顾亦丞夜里起身离开,且自己一夜安眠,期间连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可见安神香的量有点大,让她睡得无比沉,那么灵敏的耳朵也未听得一丝响动。 穿戴整齐,梳妆打扮,再到用早膳,期间府内一切如常,云浅凉甚至不曾开口询问过顾亦丞的情况,与往日夫君早起上朝,她一人独自用膳时一般无二。 早膳后,水芹如常给云浅凉奉上一杯热茶暖身。 云浅凉把热茶捧在手里,目光盯着袅袅热气,睫毛在热气下打湿,眨眼时触得一丝凉爽。 秋月进屋见人心思较沉,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夫人,清濯求见。” “请进来。”云浅凉眨眼敛起思绪,抿了口歇温了的碧螺春,把茶杯放下。 清濯携着一身寒意进屋,步伐快且轻,他身上的衣物已换成寻常服饰,但鞋子没有注意换下,云浅凉见到鞋面一处有明显的血红色小点。 “见过夫人。”清濯抱拳躬身,双手捧着一个扁平的盒子往前递,“这是主子交代送给夫人的东西。” 云浅凉起身走到近前,把东西接过去,问道:“途中可还顺利?” “托相爷的福,还算顺利,只是寒天在外不少人染了风寒,需要大夫诊治一二。”两人对话如同打哑谜,旁人听来只是在外帮找了件东西,不曾联想到事关皇宫。 “有劳各位了。”云浅凉捏紧手里的盒子,清润的眉眼挑起笑意,“秋月,带清濯去百善堂,交代易掌柜尽量满足清濯所求。” “多谢夫人体恤。”清濯的话适可而止。 云浅凉装似看了眼外面的天气,陡然提起,“外面的天气不如京城好,寒从脚起,注意保暖。” 清濯飞快地瞥了眼自己的鞋子,注意到沾了血,心里一凛,当下明白话里意思,“夫人嘱咐得是。” 两人一番言论交代了情况,秋月领着清濯去百善堂,让自己人去给受伤的人属下治伤,消息不会传出去。 “水芹,命人备马车,我待会出府一趟。”脚步声走远,春花听主子要出门,回屋去拿厚实的披风,屋内只剩下云浅凉一人,她盯着盒子看了许久,而后唤来安甲,把盒子交出去,“秘密送到安国侯手里,转告他一切安好,无需担忧。” 清濯还需要安置受伤的人,暂时无法回安国侯府,顾亦丞昨夜替清濯等人引开御林军的视线,甚至可能把天徽帝引到了那边,才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之后顾相府会如何还未可知,东西留在顾相府不安全,不如送到安国侯手里保管,待事情平息后再做打算。 “属下定安全把东西送到。” 一炷香后,顾相府门前,云浅凉迎着寒风出门。 早朝如常,皇宫昨夜发生的事情从上到下捂得严实,无一人声张,顾亦丞早朝缺席惹来言官们再次口诛笔伐,天徽帝却寻了个由头,堵住了官员们挑事的嘴,让顾亦丞的缺席显得名正言顺,且为之后发生何事做谋划。 昨夜宫中御林军大动,太后遭到挟持,隐瞒得了普通官员,却无法隐瞒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而这些人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当做不知,心思各异。 陆家父子对昨夜的事有所猜测,担心顾亦丞出事了,云浅凉会有危险。 而云浅凉从家里出发,来到上下朝进出的朝阳门。 马车停在朝阳门远处,天冷了各位官员均是乘坐马车出门,宫门外停着不少马车,载着云浅凉的马车停在外围并不起眼,她默默地坐在马车里等候。 官员们下朝回府,陆陆续续从宫门走出,登上自家马车离去。 走了一部分人,马车少了,顾相府的马车在其中便明显起来,云浅凉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议论,甚至能感觉到旁人投来的目光,而她始终稳如泰山。 落在后头的人里陆家父子与程子骥三人的家长聚在一起,闲谈着教育孩子的话题,把人丢到顾亦丞那边吃点教训,听着像是故意刁难儿子,实际上他们心里有数,顾亦丞这次是借三家公子帮忙去了,心里担忧,平时受了顾亦丞的人情,三家还是放人了。 注意到顾相府的马车,程目眼神一沉,心知里面坐着的人定是云浅凉,嫌弃地对儿子摆摆手,“主家这么热情教导,赶紧滚过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三人亦是注意到那辆马车的存在,与同行的人告辞,往马车走去。 “老大今日未上朝。”程子骥站在马车旁,目光看着父亲走向府里的马车,没好气的说道:“老大今日未上朝,皇上声称是办事去了。” “我知道了。”云浅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回去吧。” 第421章 我替他守 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是涉及不能说之事,且顾相府的马车在宫门外,还能让人有其他猜测,云浅凉露面则会生出其他是非来,陆家父子知晓里面的人是云浅凉,却未上前去叮嘱两句,只是陆续登上马车,跟上了前头回府的马车。 顾亦丞缺席早朝在外人眼中不是见大事,他行事从来看心情,何况是有了天徽帝帮忙遮掩,其他人不曾接到消息的人心思受到引导,往其他地方思考,研究顾亦丞去办何事去了。 云浅凉前脚在府门前下了马车,转身便朝最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走去,给马车里的长辈请安。 “宫门外不便露面,未能上前给外公与舅舅请安,浅浅失礼了。”说着,云浅凉把刚才缺的礼补上,寒风中盈盈福身,礼数周全,行止得当,那般镇定淡然的姿态,让人难以琢磨她的心思,“外面冷,外公和两位舅舅进府坐坐再回去吧。” 云浅凉含笑迎客,娇颜如花,淡然之态竟是生出几分没心没肺,玲珑心思在深处,深藏不露惊世人。 奴婢们前来奉茶,过后云浅凉便把奴婢与正厅的小厮打发走了,只留下自己人。 陆振威拿不准外孙女的心思,不便贸然提起顾亦丞情况,端着热茶分心观察云浅凉神色,只是那张脸处变不惊,察觉他视线后眉眼弯弯地微笑,仿若局外之人。 “安安,顾相外出办事,你一人在府内待着无趣,不如随舅舅回宋王府住一段时日。”陆琨提得很婉转,只字未提其他朝中上的暗涌,旁人看来只是舅甥亲情,尤其陆家还有上了年纪的长辈在,听着便是拳拳思念,并无他意。 “我倒是很想去,只是府内有些账目还未清算完,过些时日要下放回去,这段时间走不开,待忙完我与相爷一道去吧。”云浅凉目光中带着眷恋,浅薄地情绪浮现在清澈的双目里,像是豆蔻年华出嫁的孩子对娘家存着依赖,流露出的无奈如丝如缕的牵人,呼吸间的白气都显得忧郁起来。 “带上在宋王府做账,大舅给你整一个书房,二舅精于算数,有他帮忙,不耽误事。”陆玮加入劝说的行列,提及自家二弟同样自豪。 陆家儿郎功夫好,学问和数字不敏感,好在陆珣是个学问高深的人,虽然习武不行,但除此之外样样精通,不精之事认真学习一二,即可摸到门道。 云浅凉嘴角弧度加深,笑意婉转轻快,一如明媚地少女,“二舅在忙着娘亲的事,哪能用这些小事让二舅分神?” 明眸皓齿,莹莹如微光,明而不灼。 三言两语拂去好意,伪装出另一副娇俏柔然的姿态,人如坚固的堡垒,严丝密缝地把内心遮掩起来,不让关心的人担忧。 陆振威见多识广,见过的人吃过的饭还多,察言观色这点看不出门道,可以他对外孙女的了解,心里便揣测出了几分用意,他垂下眼眸,止住打量,应了前头那句话,“好,等亦丞回来,你二人一道回宋王府小住。” 云浅凉略一迟疑,未加以试探再伪装得过分些,半带轻笑道:“过些天就去。”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 在场众人看她明眸青睐的笑脸,俱是愣了片刻,陆家兄弟更是察觉到她已经知晓实情了。 “安安,要是有麻烦记得还有宋王府在。”陆琨只能如此说道。 宋王府是她的后盾,想要护她还是有能耐的,大不了是不做这个官而已,苦了那么多年,也没那么稀罕荣华富贵,官服加身了。 “活着总会麻烦不断,只是小事而已,外公和舅舅们不用担心。”她仿若在说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闲话。 陆家父子在顾相府待了段时间,知晓云浅凉一切安好,未受到影响才安心,不想耽搁云浅凉时间,眼见午膳时辰将至,还是没有留下来用午膳。 云浅凉一派和煦的把人送出门,站在寒风里,但寒风似乎裹不住那单薄的身影,眷恋不去,几番纠缠也无用。 回府命奴婢准备午膳,一如往昔的镇定自若。 午膳在正厅用,同桌的不过四人,云浅凉坐在主位上,三人落座时挑了另一头,位置不挨着云浅凉,不会惹来外人闲话。 云浅凉端起碗筷,不疾不徐地用膳,动过轻缓却不觉慢,比之她的从容,其他三人做不到如她这般沉得住气,有些食不下咽。 程子骥心里那点厌恶与芥蒂,在紧要时放到了一旁,把筷子放到碗上,“消息还未传出顾相府是安全的,但一有消息就会是大动静,顾相府首当其冲,你为何不跟宋王离开?” 云浅凉细嚼慢咽地把嘴中食物咽进肚子里,眸光清淡地扫了青年一眼,反问道:“我为何要离开?” “你也出事的话只会添麻烦。”程子骥道明情况。 眼下自保并非丢脸之事,反而是聪明之举。 “有能耐的话,天徽帝这会就该派人来把我抓走了。”天冷事多,云浅凉胃口不好,只草草吃了两口,春花递来湿帕,她擦了擦嘴唇,“我走了顾相府上下该当如何?整座相府依附他而活,往日里是他在守着,今日他不在,我替他守。” “嫂子有计划了?”徐慕问道。 “我说过会替他留一条万无一失的后路,说到做到。” 说不上掷地有声,也没有多义正言辞,她不过是语气清浅的道出了这句话。 那日离开书房她已经命人去准备她所要的东西,一切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用不着是最好的,用得着她半点不怵朝中那些势力落井下石。 “你们这两日盯紧朝中动向就好,谁在此事上踩顾相府一脚,一一记下告诉我。”云浅凉垂眸看了眼碗里剩下的饭,想了想还是端起了碗筷,准备把碗里的饭吃完,之后是场硬仗,她要确保自己有足够的体力去做事才行,“好好吃饭,浪费粮食把孙子兵法抄写十遍。” 苏肃引被吊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嫂子你计划是什么?” “听劝是好事。” 第422章 君臣决裂 空荡荡的暗室里一无所有,四面墙壁色泽暗淡,呈灰色,由左至右成人只需三步到头,放个人待在里面着实逼仄压抑。 顾亦丞待在暗室依旧怡然自得,把他关进来的人还算好心给了他一床被褥,不至于让他在阴冷的暗室里生病,此刻他正裹着被褥在休息。 在灭灯后破窗逃跑,引着御林军追杀,动静之大引来了天徽帝,他这边吸引了众多注意力,顾三那边在事情爆发后,开始行动,而自己落网在计划之中,他甚至不怕天徽帝之后察觉丢失了皇陵地图,或者说他在期望天徽帝有所察觉,今次把过往之事一并了结,从此他与皇家再无关系,是否留朝做官可任凭心意抉择。 膳食有人会按时送来,他吃过后把东西放回远处,来送饭的人会取走,这比在外面伴君如伴虎的日子轻松多了,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见不到他媳妇儿。 天徽帝下朝未去御书房处理事务,直接回了寝殿,宫人觉得奇怪,却不敢阻挠。 华美的寝殿略显冰冷,明黄色的锦布随处可见,彰显着帝王的不凡。 天徽帝挥退伺候的宫人,命马连在外面守着,关上门进了寝殿。 天徽帝走到书架面前,推了一把,书架翻转,露出后面的暗室。皇宫里有避难的通道,为了掩盖通道的存在,皇宫内的暗室鲜少会建在地下,天徽帝寝殿里的这处暗室,并非是用来囚禁人所用,只是单纯的藏人,早在他父皇在世时,这间暗室便造好了,至于想藏何人天徽帝心里始终只有一个答案。 顾亦丞在昏暗的地方待久了,一时间暗室打开透光进来,他不适应地抬手挡了下。 天徽帝穿着一身龙袍站在暗室门口,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暗室内无法伸展开来的是顾亦丞,那双威严不凡的眼眸里透着冷光,一如往常每次顾亦丞惹怒他时的神色,但这次比任何一次都冷,似乎没有再回暖的时候,他垂眸看着顾亦丞向是看一具断气了的尸体。 “朕一再容忍你,纵使你胆大妄为,胆敢行刺太后,罪不可赦。”冰冷的字眼冷硬地砸下来,天徽帝背着光,光线从他身后洒进来,如同镀在他的身上。 顾亦丞在阴影下抬起头,撞进那双无情的双眼里,他的双眼如布满了黑色的浓雾,透不进光来,是无垠的阴森在蔓延,“是容忍还是亏欠,您心里有数。” “没有朕你能有今日的权势?”天徽帝冷笑,那是无情的决裁者,站在高处看人时的睥睨,世人在他眼里仿若蝼蚁,不足为惧,“朕不欠你,相反朕待你不薄,堪称知遇之恩,偏生你不知感恩,一再与朕作对,方落到今日之果。” “我若不知感恩,岂会听从母亲遗言,效忠万宋,站在您面前挡下诸多利刃。”顾亦丞眼底冷色凝聚,仿若随时会冲出来,“而您扪心自问,自己当初培养我出于何种目的,不过是希望我能老实做挡箭牌,可惜我没能让您如愿。论及知遇之恩,替您效命多年我还清了,我母亲的尸身您霸占十余年,何时还来!” “朕未做过这种事!”天徽帝矢口否认,并质问道:“你在太后处盗取了何物?趁早交出。” 顾亦丞寒声嘲讽道:“我母亲的遗书,与你们有何干系,逼我交出之前,皇上想想自己以何种身份来讨要此物?” “荃儿的遗书?”天徽帝微感惊讶,往前走了一步,适时停住,警惕地看向顾亦丞,“荃儿的遗书当年便找到了,不可能还有一份。” “是啊,当年的皇后偷换私藏他人遗书,皇上不愧是她老人家的亲儿子,她偷换私藏遗书,而您则对尸身下手。”顾亦丞从怀中摸出绢帕,他拿到手后还未看过,只是绢帕上有血红的字迹透出,“这么多年我效命于您,而今闹到这般地步,确实到了该撕破脸皮的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他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天徽帝已然是失德之君,有宋疏瑾和向丰恺等人在旁生事,天徽帝座下的位置已然不稳,天徽帝的时代将迎来末路,在天徽帝这边的人唯有他根基最深,只要他一撤,天徽帝在位的时间将会缩短,而眼下万宋正在与煦宁交战,天徽帝不知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你威胁不到朕,没了你朕还有其他人,你自负过头,以为朝中无你不可。”天徽帝盯着那块绢帕看了半晌,敛起了所有温情,冷硬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坚定如初。 “是自负还是事实,您不承认没有关系。”顾亦丞无所谓,本来他也不想当这个非他不可,只是天徽帝把他这个棋子安放在了这个位置,“皇上是要我出去后亲自去找,破坏皇陵,还是自己把人交出来?” 顾亦丞站起身,黑衣比暗室里的光线还暗,受困之人,气度风华不折损半分。 “你要行刺朕不成?”见顾亦丞态度冷冽异常,天徽帝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若不致死,行刺皇上是愚蠢的行为,我要是动手了,行刺这个词不准确。”顾亦丞克制住动手的冲动,他等待撕破脸皮的日子太久,想要替母亲讨债的念头也想了太久了,只是他外面还有牵挂,所以必须得按耐住内心的躁动,等待安排的计划行动。顾亦丞退回角落,坐下来来裹好被褥,道:“您最好别开这扇门,否则我不能保证次次忍得住不动手。” 天徽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这是你自己招来的结果,必须付出代价。” 天徽帝冷哼一声,冷寒难掩,拂袖退出暗室。 书架合拢,把光线一点点隔绝在外面,暗室里重归于黑暗。 “就怕你动不了这个代价。”低低的轻笑从薄唇溢出。 “传朕口谕,顾相夜闯慈宁宫,刺杀太后,罪该万死,顾相府众人一律收押调查!” 这道口谕,一时间传出了皇城,传遍了整个京城,而朝中一些人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出了京城。 第423章 关门拒入 身着轻甲的御林军小跑过市,消息刚传出皇宫,百姓们纷纷猜测谁家出事了。 俞良辉领着百余人把顾相府包围得水泄不通,而顾相府一如既往地门庭大开,门房侍卫小厮在外站岗,看起来有几分严肃。 俞良辉翻身下马,阔步往顾相府大门走去,门槛在前,却被侍卫拦住。紧接着顾管家一改先前礼貌待人的态度,昂首挺胸地站在门槛内,腰板挺直,双手握拳一前一后地摆着,那番姿态像极了他当年随着顾家祖父出征时的英姿,镇定而冷静。 “俞统领若是前来做客,把外面的兵将撤掉放可入府,若是前来找事,顾相府的大门不为你等开,这个门槛休想踏进一步。”门内年近半百的人,一头黑发已鬓角已泛白,黑发尽数用发冠束起,依旧是那身管家的服饰,气势却变得强势起来,独自一人站在门中央,如身后有千军万马。 “皇上口谕,顾相行刺太后,罪该万死,顾相府众人一律收押调查,顾管家打算抗旨吗?”俞良辉无视掉交叉拦在身前的剑,底气十足的质问。 “口谕,也就是说俞统领拿不出可见的证据,证明是皇上下的命令?”顾管家迎着那道带着厉色的眼睛,游刃有余地反驳。 “皇上金口玉言,谁人胆敢乱传圣谕?” “是否有人敢为,奴才不敢妄议,只是事关重大,谨慎些总是好的。”顾管家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无证据,门庭不开,俞统领请回吧。” 说着,顾管家朝两旁的侍卫与小厮打了个眼色,侍卫退回府内,小厮推着门扉,欲意关门。 俞良辉眉头一皱,抬手一召,身后十余人冲上前,意在强行闯入。 不过片刻功夫,顾管家往侧面退去,顾相府内涌出一批侍卫,与要强闯的人纠缠在一处,门庭屋檐下打斗起来。 俞良辉的身体在人冲出来时,对冲撞了两下,还未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是混乱的战事了,而在侍卫的掩护下,顾相府的大门关上,涌出来的侍卫留了一部分如门神般守着大门,那些侍卫不恋战,把人逼退开推至两旁,与包围御林军的兵将分庭对抗。 “抗旨不尊乃杀头大罪,顾相府是要担起这个罪名吗?”俞良辉在门外大喊。 “我家相爷乃朝中重臣,深受皇上器重,皇上怎会下令对相爷以及顾相府动手,你口说无凭,万一让夫人落入贼人之手,我等难以对相爷交代。”隔着紧闭的门扉双方交涉,顾管家一口咬定口谕为假,着实让人无可奈何,“还是那句话,无证据,门庭不开。” 大门后奴婢们放下了手中事务,聚集在一处,担忧地眼神不住往大门看去,但无人提出要离开相府的言论。 云浅凉端着杯茶坐在主位上慢慢品尝,门外传来的动静她仿若未闻,那副淡然的模样看着让人安心。 “夫人,话已传达。”顾管家回来禀报。 云浅凉点了点,抬眸望向忧心忡忡的奴婢小厮,出言安抚,“你们为府内诸多操劳,尽心伺候主子,只要没有二心,顾相府定会护你们周全,跟平常一样做事即可,下去吧。” 云浅凉的话像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下人们咬牙狠心,信了她的话,陆续离开去做事。 “口谕还有更改的可能,下了圣旨便是死路一条了。”程子骥以为云浅凉不懂,出声提醒。 云浅凉欣赏着外面景色,心不在焉地回应,“是啊,口谕可以更改,但也可以推脱。” 这种虚无缥缈抓不住的东西,给不了人安全感。 “嫂子能否请你透露一下你的计划,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徐慕心里同样没底。 “皇权的确是令人神往的好东西,却未必可以撼动所有东西,你们莫要忘了怎样的人才能手握皇权。”云浅凉放下青花瓷茶杯,起身往外走,一步一句,最后站定在筹清厅的门前,单手扶着门框,“聪颖的头脑,强大的武力,缺一不可,但在绝对的杀伤力面前,傻子亦可毁天下。” “绝对的杀伤力,世间有这样的东西?” “有的,不久你们便知道了。不可说独一份,但我能做到。” 万宋与煦宁战事太过顺利了,她能想到的东西,方韧那老狐狸怎么会想不到?他喜爱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万宋军队大破直入煦宁地盘,定会趁胜追击,方韧在诱敌深入,把人引到陷阱里一网打尽,到时夺回被万宋收走的城池易如反掌,而万宋损失了五十万大军,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若无方韧,万宋这场仗必赢无疑,但天下人皆不知,其中混进了何种人物。 顾亦丞曾劝过天徽帝勿要掀起战争,天徽帝却执意挑起战事,这个苦果何止天徽帝一人尝。 云浅凉无奈叹息,偏头对程子骥说道:“攻打煦宁的军队,你家人可熟?” “有十万人乃东大营将士,东大营隶属天徽帝,我爹是任命的将领,执一半虎符,此次带兵的刘守成将军先前是追随我爹的副将。”平日酒肉纨绔,谈及正事心里有数,与外面传言不同,“这事与京城有何关系?” “让你父亲修书前去,命人莫要追击,尽快撤回尚可活久些。”云浅凉好心提醒一句。 皇命在上,臣子劝无益,她再笃定,也劝不了,唯有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高位上的人才会知晓决断错误,可帝王从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战事开始,一方不死,将难中途休止,除非谁都拿捏不住对方,势均力敌,到再战会两败俱伤的地步才会停歇。 她阻止不了开始,但或许有机会拉下帷幕,让更多的人免受战争带来的伤痛悲苦。 “今夜观星吧。”一念起,云浅凉突兀的提出这句话,仰头望天,“但愿今晚有星有月,否则还要再拖一日。” 程子骥盯着那道背影,几次张口欲言,最终闭口不提。 云浅凉像是一束抓不住的风,心思深沉,看不透的人,永远都抓不住。 他非能看透之人。 第424章 好心相劝 一天一夜,足以发生许多事。 比如:顾亦丞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消息放出来后,蠢蠢欲动的派系之争开始有了动静。 再比如:顾相府不信皇帝口谕,把前去捉拿的人拒之门外,府兵执兵器相对,大门紧闭不开。 顾相府大门紧闭,原本美其名曰请顾亦丞帮忙教育的一番,改掉花天酒地陋习的三家公子,在今日未出现在早朝,好似被顾相府的人扣在了府内,无法出来。 僵持在今晨打破,天徽帝当朝下了圣旨,以嫌犯名义捉拿顾相府家眷奴仆,俞良辉手持圣旨而来重新出现在顾相府大门外,敲响了紧闭的门扉。 来开门的是昨日让俞良辉吃了闭门羹的顾管家,见到高举起的圣旨,一干人等不跪不迎,唯一的差别仅在于褐色双门打开来,侍卫们却寸步不让。 见顾管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俞良辉打开圣旨念出里面内容,“圣旨在此,顾管家还不让开。” 顾管家打了个哈欠,与跟随而来的小厮一样,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带了丝几乎不太明显的歉意,道:“夫人昨夜带着府内下人一同夜观天象,丑时三刻才歇下,此刻还未起身,圣旨奴才不敢代接,俞统领只能先进府等待。” “皇上圣旨,岂容人挑时辰接?”圣旨如同俞良辉手里的挡箭牌,让人不干轻举妄动,他带着人走进顾相府,本是该见人就抓,但顾相府内偌大的府邸,竟无奴婢与小厮往来,安静得如同人去楼空了,“看来顾相府早做好了准备,是打算如昨日那般抗旨不尊。” “俞统领是料定局势无法再翻,站好队伍,来顾相府拿乔了?”一道风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待人看去时,之间院子里的青松下一劲装男子从树后露脸,他靠在清晨霜降打湿的树干上,嘴里叼着松针,那般不羁,赫然是苏肃引。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俞统领以为呢?”筹清厅内坐着怕冷的徐慕,他手里抱着个汤婆子,一双眼睛里聪慧精神,与平日里装腔作势的公子哥判若两人,嘴角带笑,眼睛里了无笑意,莫名让人后背生寒。 “哪来那么多废话,来硬的,谁怕谁。”程子骥声音在屋顶上头响起,话落之际,他身影已经从屋顶跃下,落在庭院另一条道上,他换掉了那身纨绔子弟的装束,穿上一身骑装,黑发高高扎成马尾,英姿飒爽。 “三位少爷还是离开顾相府吧,莫要参合这档子事,否则牵连了你们家里就不妙了。”俞统领不傻,平白得罪朝中其他官员,只好先劝说三人改变主意。 “俞统领你怎么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这事你扛点压力,日后好处定会少不了你的份,何必在未定之局里落井下石,不怕惹来一身腥吗?”苏肃引吐掉嘴里的松针,拍了拍后背施施然地走出树下,站累了般在花坛边缘屈膝蹲下,“我们三家还未把人叫回去,你以为是愚蠢吗?” “圣旨已下,岂有更改之理?”俞良辉与顾相府有点交情,云浅凉也曾送过一个功给他,只是双方交情不深,今日是掉脑袋的大事,他没那个能耐去掺一脚,“即便有此念头,瑾王与明王等人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吗?今日顾相府面前的可不止是皇上,其他人同样亮出了獠牙,等着吃肉啃骨头。”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根好啃的骨头,却无人想过这是块铁板,啃下来是要掉牙的。”话落徐慕不仅觉得好笑,在昨夜之前他是如何都说不出这番话,甚至与大多数人抱有相同的想法,云浅凉再有头脑会算计,她始终是个生在后院的女眷,眼界不高,无法担得起这么大的事。 但一夜过去,他们都信了。 在三人劝说俞良辉时,云浅凉正在青松院与顾三会面。 顾三在按照顾亦丞先前做的安排行动,当夜盗出皇陵地图便未归来,他带走的人亦是不曾归来,在外办事,除却受伤的人清濯从安国侯府带了人接应。 云浅凉从未过问计划如何,今晨却命人将顾三叫回来见她。 “相爷作何安排?” 顾三接连忙碌,只歇息了两个时辰,匆匆赶回顾相府,眼底有明显的青色,“已安排各方施压,只留一条可行之路。” 云浅凉想了想便察觉出此举不妥之处,“就怕天徽帝不接招,一意孤行。” “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但天徽帝是否会自负而硬碰硬,相爷无法完全预计,这才一直没有完全的把握。”顾三话音一转,“不过,此招不行,相爷还安排了安国侯策应。” “这么做是要与天徽帝分道扬镳了吧。”逐渐曝光势力,自成一派,彻底从天徽帝手底下独立出来。 顾三点头,此举牵扯甚大,万宋朝局会变动,“正是,上次铁骑军的事情虽然安抚下来了,但天徽帝民心丢失,在外人看来天徽帝失德,而与煦宁的战争是天徽帝发起,从开战至今,战事十分顺利,煦宁即便被偷了军事图,军功战将非虚设,万宋势如破竹定是落尽了敌人圈套,煦宁反扑连夺丢失城池,势必会影响天徽帝的决策,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此时若不决裂,会影响相爷手里的势力,再想稳住京城涌动的局面便难了。” “他一直站在天徽帝那边,接到风声便断臂求生,传出来名声也不会好。”眼珠轻转,云浅凉脑子高速运转,在心间做各种计划与决策。 顾三不见担心,轻松的笑出来,“相爷身为奸臣,做出这等事反而符合奸佞所为。” “既然要决裂,没有比我更适合代他出面的人了。”云浅凉心里有所计较,未详细道来,转而把话引到了叫人回来的目的上,“我有法子在决裂的同时让天徽帝放人,相爷的势力能别动就别动,你们只要把想动顾相府的各方势力盯紧就好,这次我要让所有人长个记性。” 第425章 天狼酿祸 苦劝不得,徒费尽一番口舌,双方内心同感而生。 “道不同不相为谋,三位执意,俞某只有得罪了。”俞良辉冷下脸来,再不复刚才的和气。 “在我的地盘,动我夫君的客人,当顾相府无人不成。”着一袭紫色锦衣长裙的云浅凉姗姗来迟,面对府内涌进来的御林军面容冷淡,施施然迈动莲步,发间珠钗,耳垂耳环在冷冽寒风中晃动,那张脸未施粉黛也娇艳若滴,缓步走来,如一抹青山远韵大气自成。只见她素手轻轻扶了扶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红唇轻启,“好久不见俞统领官威今非昔比,不知能否让我看看俞统领所为的得罪是何意思。” “顾夫人,身居后宅内院,不知外面是非可以理解。”对于云浅凉的装傻充愣,俞良辉直接把圣旨奉上,“顾夫人请过目。” 云浅凉垂眸看了眼面前明黄色的绣龙纹的锦缎,卷成了画轴样,清眸淡扫,桃花眼里的清朗宛如苍穹,眼尾处染上点点笑意,她眨眼时似有星辉从眼里落下,嘴角弧度未垂下分毫,“圣旨内容我已知晓,无需多看,明白与否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只是我有几句话想请俞统领带给皇上,当然你可以拒绝,但只要我让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进宫,均可把话带到,只是与俞统领有交情在,这等零头好处留给你无妨。” “顾夫人莫要为难下官,下官奉旨抓人,顾夫人不想受伤请好好配合下官办事。”俞统领不接话茬,对身后两名将士说道:“请顾夫人出府。” 云浅凉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将士,抿唇轻笑,徐徐出声,“荧惑守心,天狼酿祸;水星逆行,祸在西北。” 西北正是万宋与煦宁交战的方位,祸在西北如同暗示战事会生变故。 “顾夫人,战事乃国家大事,您最好谨言慎行。”俞良辉沉声警告。 “观天象者少,窥得天机者更少。”云浅凉不以为然的莞尔,对身穿轻甲的将士欲抓她的将士颔首,执着道:“与煦宁一战,形势将发生天大的逆转,下的雨还未落到地上,恐怕已被火烘干了。” “天干物燥,何来雨水?”俞统领不信邪,只当云浅凉气糊涂了胡言乱语,“带走。” “红色的雨,自然不会从天上落下。”袖袍一甩,在风中划过再落下,云浅凉转身走进筹清厅,避开了将士对她的触碰,“俞统领,天地分阴阳,世间万物有法可寻,星辰排布,各司其职,主宰天地之道,所谓命运,不正是苍天授意,黄袍加身,或是身陷囹圄,皆有时运一说,而时运则刻在天上,执迷不悟非好事。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往上禀报一声,待不日战事有变,再想请我一窥天象,寻破解之法,那时责任你负不起。” 大抵是云浅凉身姿矜贵清冷,举止从容不凡,那番话说得令人坦坦荡荡,竟是让那两个被命令抓云浅凉的将士,一时拿不住主意的看向俞良辉请示。 云浅凉在主位上落座,徐慕提起茶壶甚是恭敬地给云浅凉侦查,“嫂子,你再给我说说荧惑守心,天狼酿祸吧” 云浅凉接过那杯茶,仿佛是接了他的孝敬,好心指点,“中宫紫微星暗,天狼星起于西北,自古紫微星有帝王相,帝星黯淡,国运将衰,而荧惑星主火,意指战争与死亡,天狼乃凶星,起时必见血,如今荧惑中天,再起凶星,双凶同天,祸不单行,正是应了荧惑守心,天狼酿祸之象。” “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三国?”苏肃引撤回来守在正厅门口。 “方位不同,看到的星象位置不同。” 程子骥守在门扉的另一边,“她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怕传到皇上耳中,俞统领还怕禀报吗?” 闻言,云浅凉抬眸对上外面寒风中的人。 “我在此处跑不掉,俞统领何不再信我一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云浅凉完全不打算离开顾相府。 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手脚冰凉,俞良辉脑海里萦绕着那一句话,眼前之人此时说这种话乃重罪,她敢说且不怕皇上知晓,他何不赌一把,传个话只是耽误些时候,顶多被骂两句,不会对他前途有影响,若“荧惑守心,天狼酿祸”的话真应验了,瞒而不报被皇上得知,罪责全落在他身上,那时候他已驳了云浅凉的面子,她肯定不会相告,问不出破解之法,他和家人的脑袋都难保。 一番计较后,俞良辉有了决定,“顾夫人不管结果如何,俞某将话带到已是仁至义尽,日后有转机,莫要忘了俞某今日之举。” “你上报给皇上,抓不抓人是皇上的决定,真应验了有人想推替罪羔羊了事,我定会信你,让本该属于你的功劳落实。”云浅凉自信承诺。 俞良辉一咬牙,在这一回合彻底站了这一边,“俞某这就进宫禀报。” “俞统领阵仗大些可避免见血。” 目睹俞良辉离去,云浅凉把外面站岗的侍卫叫回了府内休息,并且大胆的任由大门打开,把外面包围的人当做是保护。 “不会失手吧。”刚才信心十足的苏肃引,人一走气势就弱下来了,“我们对战况不明,对煦宁更是不了解,万一……” “我不需要了解战况与煦宁,只要知道煦宁意王的为人必定不会有差错。” 她杀了方韧,报了仇,本该尘埃落地,全部了结,却不想生了这般差错。 方韧为了确认万宋云相嫡女是否为她,不远万里潜入京城,足以说明两人的战争还未结束,否则他只要不来找她,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方韧还活着,更不会想要报仇,偏生方韧放弃了安生的日子找了过来,他丧命于她的手里,也想报复回来。 而今万宋欺人太甚攻打煦宁,没了靠山她想杀方韧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方韧会保住煦宁,光靠这个时代的东西不行,定会做出有杀伤力的武器。 方韧给煦宁制作炸弹的话,她不会坐以待毙,最终这场战争将会是她和方韧之间的决断。 第426章 狱中炫妻 荧惑守心,天狼酿祸之言传到天徽帝耳中,掀起了勃然大怒。 皇威浩荡,庇佑万民,战事顺利,疆土将扩,此等不敬的预言等同诅咒万宋国运,罪上加罪。 可有句话叫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象命数向来是缥缈无常的东西,苍蓝国在时,设有钦天监一职,辅佐帝王,钦天监观天象之变,测吉避凶,以佑国泰民安。苍蓝国灭,树倒猴孙散,万人称钦天监观天象却未算到苍蓝之难,四国成立,分庭而居,钦天监一职废除,四国内在大街上替人算命的江湖术士不少,但追根究底权当成骗子,无人相信。 “皇上,不若稍待时日,以辨真假,或是召集大臣商议,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俞良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俯首称臣,小心提议。 天徽帝寻思一番,当下摆摆手让人退下,未下令直接抓人。 俞良辉退出御书房,后背已湿了一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天象一说,玄之又玄,无人敢揣测上苍之意。 云浅凉那番话说起来头头是道,但真要计较起来委实荒唐扯淡,胜在一点,她用一种不可臆断的方式,拿捏住帝王最在意的东西——权势地位。 皇帝再大,也大不过天,管得了人间事,却管不住天上事。而恰恰天上事最不可测,就像天要下雨还是放晴,不由人做主,但人往往从明月星辰的明亮暗淡预判天气,谁又能说天象一说尽乃无稽之谈,实乃哗众取宠? 而在天徽帝怒气勃发,却无法断言抓人时,顾亦丞在刑部大牢的日子过得十分好。 两天两夜的被关押,顾亦丞穿戴整洁,黑发打理得干净,正在附近牢房的人谈天说地,能关进刑部大牢的人均是奸恶之辈,有命案在身的人在今年秋天处决了一批,目前还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罪犯居多是罪不至死,而家人筹了钱给官员,未被送到采石场吃苦受罪的吃长久牢饭的人。 顾亦丞身为当朝左相入狱,在狱中的人不少听过他奸臣之名,本来就不是个好货色,敢作奸犯科胆子也大,自来熟的聊起来顾亦丞进来的原因。 听到发问,顾亦丞斜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哦,皇上说我刺杀太后,于是就进来了。” 隔壁牢房的蓬头垢面的犯人,脑袋贴着牢房相隔的栅栏,“那你刺杀了吗?” “年纪那么大,也没几年可活的了,犯得着入宫行刺?”顾亦丞撑着脑袋淡淡然瞥了那名罪犯,大胆发言,“这位前辈,是犯了哪桩事?” “我啊。”隔壁犯人撩开那头不知多久没洗打结了的头发,“我杀了为富不仁,用假药害我儿性命的大夫,离开的时候点背撞见了巡逻的城防军,第一次杀人没经验,见着当差的害怕当场就跑给逮个正着。后来我想了想,当时我脱掉了带血的衣服,丢了凶器,不露怯可能有机会逃过一劫。” 顾亦丞眼神微眯,俊朗的眉目让牢房生色不少,他正经地跟罪犯讨论,“家人发现死者,之后报官,官府会查死者生前和谁有仇怨,你嫌疑大很快就会被调查,而据你所言,你为人尚且算老实,杀了人心虚,很容易看出端倪。再者,你将杀人时的衣物和凶器扔掉实非明智之举。” 隔壁罪犯想了许久自己错误的地方,这会听顾亦丞认真提起,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血衣是寻常布料查起来范围广,但刀具很容易查,加之你在离开时丢下的东西,通过布料可以推测主人贫富程度,大概会住在什么地方,沿路搜查,万一有人眼熟那件衣物,岂不是让人把嫌疑锁定在你身上。”顾亦丞说得有理有据,旁人听了各个往这个方向靠,一副好厉害的崇拜样。 “这么说我逃不掉了。”隔壁犯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念一想,他人都关进来三四年了,多说无用。 “有刑满释放的一日,出去后再生病到百善堂看病抓药,百善堂大夫开的方子有用还不贵,药材均是平价,每月十五医馆免费看诊,换季还会施医赠药。”闲着无事,顾亦丞把百善堂的广告打到了刑部大牢。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医馆啊。”远处刚进来一年多的犯人嚷嚷道。 顾亦丞扬声回答,“我媳妇去年开的,你没赶上好时候。” 提及云浅凉,顾亦丞神采飞扬,也不懒懒地斜躺在床上了,很热心的跟别人夸媳妇,“我跟你们说,我媳妇样貌好,人心善,光从百善堂的可以看出来了,不仅如此,脑袋聪明手艺巧,能看病开方,能下厨做菜。”想了想又道:“她剑舞得行云流水,真真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流氓。” 罪犯们齐齐无言以对,你话题是否变得有些奇怪。 “有你说得那么好,她怎么会嫁给你?”一道充满敌意声音传来。 顾亦丞:“……” 同是牢房苦命人,相逢何必扎人心? 那敌意满满的声音良久没听到声响,嗤笑一声,“看吧,你自己都无话可说了。” “这位兄弟,我哪里不好了?出身不凡,能文能武,身居高位,家财万贯。” 不露面的犯人愤愤不平道:“奸佞臣子,嫁给你,我看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蛇鼠一窝。” “有事冲本相来,她很好,不知道别乱说话。”顾亦丞的兴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声音沉了些许,“这么有敌意,本相祸害你了?” “若非增税,逼得穷苦人走投无路,我父亲不会做出行窃之事而遭人打成残废,我前去报仇,却被那家……” 顾亦丞出言打断对方的控诉,“增税一事朝廷确实采纳过,当时本相安排的人与户部考察增税数额,在逼出覃越城私收暗税一事后,本相当朝出尔反尔将增税一事作罢,朝廷何曾借着增税收过百姓一分钱?既然百姓利益从未受到损失,你所说的逼得穷苦人走投无路而行窃,从何而来?把错推到本相身上,你是为自己找开脱吧。” “我不是!”恼羞成怒的大喊。 “增税从未实施过,你们的日子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你父亲还是去行窃了,说明他行窃另有目的,假使你了解家中情况,今日就不会道出这番话。” 第427章 落井下石 刘翀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听闻熟悉的声音说着义正言辞的话,眼神流露出看笑话的嘲讽。 “顾相您官职还在,何必与泥巴里的犯人解释,不能因为入狱就自暴自弃啊。”刘翀穿着一身锦袍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个侍从,莫说是在牢房,放在外面也是不小的架势。 刘翀今日穿戴尤为富贵,乌黑的头发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穿着一袭绣银纹的藏青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锦衫,腰系玉带,说话时转动着左手拇指的一枚祖母绿扳指,那枚扳指的绿色纯粹,无一丝杂质,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是件佳品。 打扮如此华丽的来牢房里,有意炫耀,再看不出此人是来落井下石,顾亦丞估计是眼瞎了。 顾亦丞身上还是黑衣罩面,他轻咳一声理了理身上衣物,把手背在身后,一改先前玩闹之态,眉目微敛,清华必现,他打量牢房外眼中讽刺难以隐藏的人,郎朗出声,“既然本相官职还在,刘尚书见到本相不行礼是摆官威吗?” 闻言,刘翀仿若听得一个笑话,难掩得意之色,“顾相到此时还摆着丞相的架子,本官不知该说您是心大,还是毫无自知之明。” 最后六字刘翀说得格外夸张,摆明带着笑话之意,连敷衍作态的礼数都不做了,可见外面情势已然明朗,天徽帝下令对顾相府出手了。 “过度自谦是骄傲,本相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顾亦丞负手转身走会木板床边,往床榻一坐,犹如坐在尊贵之位,坐姿端正,气势十足。 “顾相在狱中对外面情况不了解,本官与您说说。”未见到顾亦丞拉下架子来的狼狈之态,刘翀大发善心的传达外面消息,“皇上昨日已经下令捉拿顾相府所有人,而您的夫人昨日未跟宋王回府避难,命人将前去传圣上口谕的俞统领拦在门外,并安排府兵与御林军作对,当时……” 刘翀话还未说完,顾亦丞自信出言打断,“当时打了起来,我夫人胜算满满,定是让俞良辉吃了个闭门羹。” 被人抢白刘翀浮躁的心思微微动了动,但想到今晨之事,刘翀那点浮动的心思沉下来,“顾夫人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恶女,连皇上口谕都敢拦于门外,但口谕能以无证据为由拒绝,今晨皇上刚下的圣旨,还能如此对待吗?今时顾相府已落难,圣旨已下,再难更改,抗旨不尊后果如何,顾相比本官更清楚。” “按照刘尚书的说法圣旨在今日晨起时已下,从皇宫到顾相府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再看你的装束,回府换过衣物才来刑部,从皇宫到刘府,再从刘府到刑部,紧赶慢赶也需近一个时辰,足够俞良辉把人抓到刑部牢房了,但至今进来的唯有刘尚书与侍从。”顾亦丞淡定自若的应对,最后反过来贬低刘翀等人。 刘翀在转动扳指的手顿住,换了个姿势,终于不再炫耀,冷讽道:“强弩之末,拖延得来几时。” 顾亦丞同情地看向外面像孔雀一样耀武扬威的人,啧啧两声,“刘尚书的脑子真不够我夫人看,且不说她自身是否有能耐脱身,宋王府还在定不会让她出事,安国侯府欠过她人情,你背后的主子更是钟情于她,我入狱正是他大献殷勤的好时机,瑾王会让她落难入狱吗?最后,天徽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允她一诺,只要想脱身,何愁无法。” 脑子不好使,容易害死人啊。 这点伎俩敢来他面前落井下石,当真以为他落难,他手底下那些人是废物吗? “即便她能逃脱,顾相您也是落入泥潭之鱼,难有翻身余地,您想好受些不妨求求本官。”刘翀笑得像个胜者。 顾亦丞冷笑一声,摇头不语,蠢到这个地步的人没几个。 他有今日成就,在某些人眼里是靠着天徽帝,殊不知他付出的心血,让他收获了多少。 当初的铁骑精兵,顾家十八将,四国暗布的情报网,京城势力里有多少他的人,官员家中安插的人,入朝八年,在暗地里苦心经营出来的东西,藏得太深,别人能挖出来的只有半,只是时机未到,他一直没有让势力浮出水面,在暗地里牵制各方。 暴露得太早,成了那些觊觎帝位之人的挡路石,恐怕其他人会优先对付他,把天徽帝放在后头,一切还未到时候。 决裂只是把隐藏的一角露到明面上来,铁骑军帅印虽在骁王手里,但那只是铁骑军的帅印,而今那是天狼军,效忠的人是他。 一声令下,揭竿而起,但不能便宜了宋疏瑾与向丰恺两人,所以他用了最迂回温和的办法来决裂。 门外一人匆匆赶来,对刘翀耳语几句,洋洋自得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挥挥手让那名官员下去。 刘翀敛敛神色,笑道:“顾相您的夫人当真愚蠢,竟然在此时惹怒皇上。” “愚蠢?”顾亦丞不以为然的冷笑,“他乃天子,想杀谁不可一令动之,怒到传出来给别人知道,而刑部大牢却无动静,足以说明他在犹豫,以被扣罪名之身惹怒了皇上,还可可安然无恙,刘尚书管这叫愚蠢,看来你的确是狗愚蠢。”顾亦丞嫌弃地摆摆手,“刘尚书别在本相面前晃了,本相不想受到影响。” 刘翀冷哼一声,负气离去。 大牢里的罪犯看了一出精彩的大戏,看顾亦丞的眼神更是佩服。 刘翀一走,隔壁的犯人脑袋又凑到了栅栏旁,“您的夫人当真厉害啊。” “是啊,虎口拔牙半点不怵。”顾亦丞应着,却分了神。 他已交代顾三按命令行事,后续事态会以他的意志进行,为何会是她那边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天徽帝被他刺激一番是寒心,而未生气,她得做多大的事,才能把天徽帝给惹怒? 顾亦丞不由在心间暗叹,他把三个人放到顾相府,便是希望她行事能有所顾忌,貌似并无用,他一离开,再无人可让她收敛。 第428章 宁信其有 顾相府虽有重兵把守,但府内人员俱全,天徽帝未催促抓人,左相都抓进刑部大牢关押了,相府内竟无一人入狱,着实可以称奇,官员们明里暗里悄悄打听情况,想知道顾相府里的那位夫人有何能耐,在这种情况下稳住局面。 而那些等着看云浅凉的落难的人,心里恨得牙痒痒,巴不得自己过去在祸端上捅上一刀,让云浅凉赶紧跟着倒大霉,其中之最则是近日受了委屈的云青烟。 向思虞、祁云情乃至温梦之流,厌恶云浅凉的同时,对顾亦丞心怀情谊,人被撕成了两半,一边希望云浅凉入狱遭受刑罚,最好命丧狱中,一边则祈祷事情有转机,保顾亦丞无恙,迎来脱罪回府的那日,万分纠结。 祁云情甚至去过刑部大牢见顾亦丞,可惜刘翀当初和祁云韶不对付,对这个他国公主不太友好,把人拒绝在外。 祁云情在万宋内无背景,祁国远在千里之外远水难解近渴,平时能依仗的只有天徽帝,但现在是天徽帝下令让顾亦丞入狱,心里恼怒却求救无门。 转念一想,顾亦丞身在狱中,云浅凉却依旧在府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了气的祁云情转头就把这股气怪在了云浅凉身上,并前乘车前往顾相府,欲找人撒气。 御林军在外候着,顾相府府兵在门口守着,哪里有机会让人到云浅凉面前撒泼,人只在门口救被御林军给拦下了,一来是顾及到祁国公主的安危,二来统领有交代皇上未做出决断前,不得放任何人进府找麻烦,都是贵人,出事了御林军担待不起。 早朝上,近期发生最大的事就是顾亦丞夜闯皇宫,行刺太后,人关进了刑部大牢,定了罪名,只待行刑了,再有便是自万宋与煦宁开战以来,战事情况,而战事一切顺利,能令人苦恼的唯有顾相府那负隅顽抗的人。 早朝议事告一段落,天徽帝目光带刺的落到云起南身上,阴晴不定道:“云相当真养了个好女儿,不仅精通医术,还能窥得天机。” 提及精通医术,云起南便知晓“夸”的是云浅凉了,听得天徽帝语气不对,小心作答,“是臣疏于管教,让她养出了叛逆的性子,不知从何处跟何人学了些东西。” 疏于管教而不知情,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净。 “叛逆?”天徽帝寒眸阴鸷,“朕看是胆大包天!” 云起南“噗通”一声跪下,不问缘由请罪,“臣教女无方,惹恼了皇上,罪该万死。” 朝中官员心思迭起,目睹这一幕,不解多时的疑惑浮上心头,云浅凉撑起顾相府的答案近在眼前了。 一时间朝中官员屏气凝神,已择派系的人偷偷用眼神打量同伴,或是背后的主子,欲意观察出主子一点情绪,待会发言时好对到胃口,免得开错口,说错话,平白遭来嫌弃。 天徽帝冷笑的哼了声,把目光落在宋王府的人身上,“宋王与顾夫人爷孙亲近,可知顾夫人身怀观天象,窥天机的绝技?” 陆振威心往下沉了些许,那是前朝苍蓝才有的东西,天徽帝提及此事莫非…… 陆振威出列,站在跪着的云起南身边,抱拳躬身,“回皇上,臣不曾听顾夫人提及此事。” 闻言,陆琨便知父亲担心身世一事,但云浅凉行事向来有主张,若非故意而为不会让这种事传到天徽帝耳中。 当下,陆琨出列,补充道:“皇上,臣昨日随父亲到过顾相府,虽未曾听闻观天象一说,但经皇上提及,臣想起昨日顾夫人所言话中有话,似有暗示。” “哦?”天徽帝眼神微眯,眉梢间尽是冷色,语调缓慢,“这么说顾夫人的确有点本事,那她观天象窥得天机是真的?” “皇上,不知顾夫人观出了什么结果?”向丰恺装似好奇的发问。 “荧惑守心,天狼酿祸;水星逆行,祸起西北;帝星黯淡,国运将衰;双凶同天,祸不单行。”不疾不徐的语调里暗藏了怒意,三十余字道出,朝堂之上的官员心中大振,整齐的“噗通”声响起,大朝点上百官与太监跪了一地。天徽帝冷眼凝视着朝上的背脊,大怒道:“她这是告诉朕,煦宁一战将败,万宋江山要亡啊!” 早朝殿上如响起了一道惊雷,劈在人的头顶,让殿内鸦雀无声。 玄乎之事,无人敢义正言辞的断言云浅凉的铁口直断纯属胡闹。 伴君如伴虎,臣子在面临有损自身利益时,都会有七分保留,宁信其有,也不敢逞英雄的力排众议,当这个出头鸟。 但朝中不乏胆子之人,尤其是那些敢职责皇上过错的言官,在一片沉默中吴宣阁开了口。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吴宣阁这才放开胆子,以及那令人忌讳的二字,“苍蓝建国百年之久,一直设有钦天监,观天象,断吉凶,钦天监一职持续了百年之久,且官衔权力均是不低,倘若真的无用苍蓝早废除钦天监职权。放眼至今,凡有大事依旧有挑选良辰吉日的习俗,若是全然不可信倒也未必。” “御史院的意思是那番言辞可信了?”阴鸷话语声让人后背生寒。 “臣不敢断言可信,以臣之见,不如暂时相信,等待下次军报回来,自然可辩真假。” 天徽帝握紧的拳头,伴随着一口绵长的气息放松,“俞良辉,把顾夫人的话重复一遍。” 被点名的俞良辉起身回答,“回皇上,顾夫人说与煦宁一战情势将会逆转,下的雨未落地已被火烘干,而这下的是血雨。” “你们都听到了,她云浅凉窥天机断万宋战事,朕倒要看看万宋国运会不会被一后宅妇人的预言!”天徽帝嘴角勾起残忍的冷笑,重新下令,“俞良辉听命,命御林军在顾相府守着,不可放任何人出府,静待下次军报送回,一旦有假,妖言惑众,欺君之罪,当场斩首!” 第429章 必须可以 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等待军报送回的日子,为这场缘由荒唐的拖延做个了结。 顾相府不可进出,俞良辉算是善待顾相府里的人,没有强行入内打扰,每日里有人用新鲜的食材到后门,检查后由御林军送进顾相府厨房,之前顾相府生活用度如何,今时今日依旧照办,待在府里的云浅凉与三位公子被伺候得很好,偶尔御林军会请示巡逻一番,确保无人闯入,而里面的人没有密谋大事,除青松院不可入内外,其他地方的巡逻一一应允。 白日里,云浅凉会待在筹清厅算账,或是到库房清点带回来的嫁妆,期间百善堂的掌柜易行之送来了当月的账本,并对覃越城医馆分号的事情做了汇报,云浅凉搬了桌椅到门口,隔着门处理医馆事务,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荡得很。 “拿一半盈余出来购买伤药,你亲自带药材去趟西北,途中雇些医术好的大夫带过去。”粗略的核对了账本,数九寒冬,把人冻得够呛,云浅凉不耽误时间,对易行之交代一番,便放手让人自己去做,“西北战事危险,可惜顾相府的侍卫无法离府,我修书一封你拿去宋王府,借些人随你前往西北。” 所有人都以为战事顺利,不会提前准备好药材,军中医者只有两位,有个不测的话情况更惨,她先做了预测,有所动作更容易令人信服。 “夫人有先见之明,我定会尽快把药材运到。”易行之拿了信带着账本离开。 在寒风中待了许久,云浅凉身子凉得很,在奴婢的伺候下早早地回了青松院休息。 水芹用家里备着的板蓝根煮了壶茶,预防感冒,看着碗里的药茶,云浅凉眸色渐暗,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相爷在刑部大牢如何了。” 人前再如何平静,人后终究是放心不下。 云浅凉想去看顾亦丞一眼,或是知道些许他的消息也好,可她出不了相府,而宋王府的人需要避嫌,定不会放他们进去看望,不想让安国侯担忧,让清濯报喜不报忧的安抚着,不能这时候让安国侯帮忙去探望,而其他势力被她按住了,不得去接近刑部免得授人以柄,而在刑部的人也不能动。 她的静待,悄无声息,是为了更好的爆发。 “相爷非池中鱼,定能平安,您莫要太过忧心。”春花劝道,“茶凉了腥,趁热喝了吧。” 云浅凉小口小口的把不太好喝的板蓝根煮的水喝掉,刚放下碗,来去如风的顾三回来了。 顾三功夫了得,轻功更是炉火纯青,有顾相府的暗卫在内协助,避开御林军的视线一瞬就可进来,不会留下痕迹,御林军无法进来青松院,哪里知道云浅凉每日在府内收到各种情报,把外面的情况了结得一清二楚。 “夫人,有动静了,三皇子那边在背地里谋划,已联络官员争对相爷。” “看来三皇子想要我准备好的礼物,正好开春吉日多,宴会多,瑾王成亲他必定会到场,到时送他个皇子妃。” 听信了先前的传言,误以为顾亦丞与天徽帝有关系,这会不知两人为何闹掰,急着出手除掉顾亦丞,难怪不受天徽帝器重。 顾三又道:“明王这会正在去刑部的路上,是否让刑部的人留意情况?” 云浅凉摆摆手,“明王想拉拢相爷,即便相爷不答应,以明王的心思不会在刑部杀人,我们只管当做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今夜要动手吗?”顾三安排好了施压的那一步,却被云浅凉按住了,只好听令撤回,让其他人待命,而云浅凉行事滴水不漏,一点风声没露出来,他心里不免打鼓。 “那就看对方想到顾相府做什么了,顾相府本就处于被动,无法打破这个局面,我们是抓不到主动权的,有人动了,我这边马上出手。”云浅凉想了想,嘱咐道:“让清濯准备好人,若见我夜晚出府便来汇合,之后你们留在京郊别院好生休息,照顾好受伤的人。” 顾亦丞不在,云浅凉便是他们的主子,主子有令,属下必遵,饶是顾三心有担忧,依旧不曾多过问半句。 “夫人有需要随时发信号。” “好。” 顾三离开后,云浅凉独自去了客院。 与云浅凉的冷静不同,君知是不为所动的平静,他有信心在危难的时候让云浅凉脱身,倘若顾亦丞这个依仗失去了,他说不定可以劝服云浅凉离开,让她彻底远离权势纷争,去过平静安生的日子,所以顾相府出事后,君知不闻不问不打听,甚至没有主动到云浅凉面前提出帮忙。 当见到云浅凉出现在院门前时,君知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当日拒绝告知锦帕线索,云浅凉再未找过他追问,他以为…… 君知收剑入鞘,走到院门前,快语直言,“需要我做什么?” 云浅凉却是摇头,对目前局势闭口不谈,提及他当初偷偷潜入把她救回逍遥城的事,“跗骨剧毒对我身体有害,却同样对我身体有益,是吗?” 那双眼睛灼热的盯着君知,清澈的眼神里带着不可折断的坚韧,不够强势,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面对着那双眼睛,君知点了下头。 伴随着脑袋的动作,紧随着的是再进一步的询问,“你有办法暂时让跗骨失效,对吗?” 话至此,君知已知晓了云浅凉的来意,这次他没有点头,亦未摇头否认,“这个做法带来的伤害你亲自体验过,为何还要试?” “布局只需要头脑,但动手需要武力,而没有内功,空会架子用处不大,但内功难练,且你说过我已不适合再练内功,唯有求速度,抢在敌人前头把人杀死。” 君知为难地看着她,心知自己无法打消她的念头,纠结一阵。 “我有其他办法。”君知回房拿了一样东西,“服下此药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拥有内功,药效有十二个时辰。” “谢谢。”云浅凉伸手要接,君知却是缩了手。 “你听我说完。”君知道:“你未练过内功,服用此药,筋脉必定疼痛难忍,你确定那种状况下还能动武?” “必须可以。” 第430章 压人休妻 向丰恺前来刑部,人刚到门口,刘翀便收到了消息,快步出来相迎。 刘翀为人尚且算精明,只是心思浮躁了,但见到素来无交集的人亲自来刑部,对来意已然心里有数了。 刘翀早已站在了瑾王那边,对朝中派系之分心知肚明,知道向丰恺一直想要拉拢顾亦丞,却始终没有成功,这次顾亦丞落难,向丰恺是想借此机会再探探口风,看顾亦丞是否会妥协,若这种时候依旧断然拒绝,摆脱境遇后更是难以拉拢,这点心思刘翀还是推敲得出来的。 向丰恺与顾亦丞联手的话,对瑾王不利,刘翀自然不会眼见着事态发展而毫无动作。 “明王有何时吩咐只管派人来说一声,何必亲自屈尊降贵亲自前来?”刘翀扬起笑脸接待,但身子牢牢挡在人前,使得人只得停下步伐来。 向丰恺手背在身后,察觉刘翀之意不见愠怒,无奈叹息一声,言辞间道尽了为人父的难处,“本王独女爱慕顾相非今朝之时,得知顾相入狱,死活央着本王前来看看,闹得在家绝食,这大冷天的不吃饭多难受,本王不忍爱女折腾自己,只好跑一趟,给刘尚书添麻烦了。” “王爷前来怎么会是给下官添麻烦呢?”刘翀陪笑着,压低也流露出感同身受来,但出口的话是拒绝的,“只是下官今日事务繁忙,实在怕招呼不周,王爷您要不改日再来。” “不用麻烦,本王看看就走。”向丰恺哪里会轻易接茬,绕开了挡路的人。 天徽帝未下令不许人探望,只是叮嘱了宋王府避嫌,其他人想去刑部大牢见人,只要有能耐过了刘翀这关,均可进去。 “王爷身子金贵,这种晦气之地怕是会对王爷有影响,而且刑部大牢关押的那些犯人不老实,下官实在怕伤着了王爷。”刘翀三步并作两步走,再次阻挡了去路。 向丰恺不得已再次停下脚步,面上和颜悦色逐渐淡去,刑部大门无遮无拦,冷风侵袭,这刻寒风好似停留在了他的脸上,过于儒雅富有书卷气的人,脸拉下来丁点都会让人察觉出气氛的不同,再开口言辞变得犀利,“刘尚书战到了瑾王那处,刑部就成瑾王手里的东西,旁人进不得了?” 刘翀自尊高傲的头颅垂下,强行辩解,“王爷误会了,下官是怕那些不长眼的罪犯冲撞了王爷。” “既然如此,本王无所谓,刘尚书还要继续挡在前面?”向丰恺冷眼睨视对面的人。 刘翀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见人进去,跟上上去。 牢房潮湿,无冷风吹着,却泛着刺骨的寒气,干坐着不动弹手脚很快开始冰冷僵硬,牢房里的囚犯要么是自己在牢房里自娱自乐,要么裹着不算厚实的被褥躺着取暖,但牢房里待遇不好,发的被褥单薄不中用,有点钱且家人关心的会送来好的棉服被褥,穷苦人家关在里面过个冬能病死不少。 顾亦丞是习武之人,且正值年轻气盛,体内火旺,随意比划两下身体暖烘烘地。 “这边请。”刘翀已从后面追赶到了前头,当领路人。 远远地听到声音,那些有动静的罪犯老实地缩回床边,佯装睡觉休息。 其他人是怕,顾亦丞是没兴趣知道来人是谁,反正不是他想见的人,干脆拉高了被褥,盖住自己脑袋。 一行人在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刘翀未识趣地上前开锁,“王爷,以防万一,您在外面看看就好。” 那些羞辱顾亦丞的话私下里是说得溜,在人前刘翀不言半句,只是暗示。 向丰恺道:“既然只是在外面,刘尚书公务繁忙无需作陪,本王和顾相说几句话。” “公务在忙也不比王爷安危重要啊。”刘翀佯装体贴不肯离去,生怕他一走,两人达成交易影响到瑾王的利益,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当前不可退缩。 “本王的女儿有几句私房话请本王代为传达,刘尚书留下来听不妥。”明言拒绝,向丰恺对随侍打了眼色,就见侍卫人隔开,恭敬却强势的把刘翀请走。 刘翀跟出嫁的女儿似的,一步三回头,而后想想他之后提审周遭的犯人,亦可得知谈话内容,甩开那两侍卫自己走开,而那两个侍卫则在大牢外站岗防止人进去打扰。 牢房外向丰恺盯着简陋木板床上隆起的人形,不疾不徐地开腔,“刘翀已走,顾相打算一直装睡。” “郡主的私房话本相身为有妇之夫听不得。” “本王前来,并非劝你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说话间向丰恺留意牢房周围,本不该让其他人听见,奈何顾亦丞不配合,“顾相府目前随未入狱,但顾夫人所用之法不靠谱,她虽是云相嫡女,但云相早已与别人狼狈为奸,父女二人势如水火,身后无所依仗,靠宋王府仅能自保,救你难如登天,你何必为了个……” 顾亦丞好看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打断接下来将道出的羞辱云浅凉之言,“所以明王是想让本相答应休妻,你出手助本相脱困,事后再迎娶安平郡主进府?” “两相比较,本王独女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论权势实力,本王比云家乃至宋王府强,论美貌才气,思虞更适合为人妻,你我合作定能为彼此锦上添花。”话里话外听着像是父亲在为女儿找夫婿,但话中深意则是大逆不道之言。 “承蒙明王看得起,本相无福消受。”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重要的是性命,风流是好事,但因风流搭进性命太不值当了。” “明王这是料定本相会死了?”尾音上扬,带着点笑意,“行刑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思虑过多伤神,明王好好保重。” “看来顾相有自信以一敌三。”向丰恺近乎嘲讽的夸奖, 言下之意,不答应他的条件,明王府的雪中送炭转眼会变成雪上加霜。 顾亦丞翻身,堆着牢房唯一的一面墙,“我只是不死心而已。” “顾相可真是威武不能屈啊,是本王多虑,多此一举了。”向丰恺嘴角轻勾出一抹冷笑,转眼消失。 第431章 局面打破 三日过去,西北那边军报未准时送达,朝中官员出言质疑是顾相府拖延时间,对送军报的人下了手,于是天徽帝存疑的耐心接近告罄,当日午时下了道圣旨给顾相府,圣旨直接给宣判了赐死顾亦丞,三日后菜市口行刑。 这一道圣旨颁下却未提及当前抓捕顾相府一干人等,间接告知云浅凉只有三日时限了。 宣读完圣旨,顾相府上下脸色一片死灰,从定罪到今日,府内众人终于有了正常的表现,饶是在相府伺候几十年的顾管家神色都不如先前冷静了,那些跟着顾亦丞出生入死的侍卫,脸色沉得仿佛随时会动手突围,众人视线全部落在云浅凉身上,连宣读圣旨的俞良辉见了都不仅觉得肩膀一沉。 云浅凉本就清冷的神色,在听到赐死二字陡然阴沉,眼中冷芒乍起,浑身散发着寒气。 “顾夫人,墙倒众人推,您能够支撑这么几日已经不错了。”到底是有过利益牵扯,俞良辉好心劝慰。 云浅凉闭目舒出一口气,缓和神色,驱散浑身冷气,再睁眼时她眼底的寒芒已然消失,与之前的波澜不惊无差别,竟是当着人的面道出不可思议的话,“今夜我会带几个人出府,天亮前归来,还请俞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夫人!”俞统领这刻第一次觉得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是疯子,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放人出府,残忍说道:“局面已定,到此为止吧。” 谁曾想,云浅凉闻言冷笑一声,黛色娥眉舒展,若青山绵长是尽温存软款,至眉梢蕴了丝冷色,如月华下悄然绽放的血昙,稍纵即逝无人察觉,听得她如冰碎的脆声,“两地未落雪,军报延误,反倒是应了我的预言,战事危急,天要变了。” “朝中各派想将相爷置于死地,说不定延误乃有人藏了军报,您别非撞南墙才肯认清局面。”俞良辉不由的叹息。 “私藏军报,确实可以,但军报所言对方无法应对呢?”云浅凉一句反问,自信如初,“江山没了,那些觊觎帝位的人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乃预言之人,破解之法唯有在我身上找。” “先害顾相,再救下你,有的是办法让你道出破解的法子。” 云浅凉嘴角挽起一抹冷凝的笑意,如寒冬霜花,天光破云,眸光灼灼其华,“有能耐的话他们可以试试,顾亦丞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那些人死无全尸,再把万宋当陪葬!” 俞良辉当场堵得哑口无言,一时觉得云浅凉疯了,一时有觉得动摇了的自己疯了。 “而这话,我敢在天下人面前说。” 云浅凉无视掉那份圣旨,丢下众人转身离去。 她忠于国时,可以为之付出性命,而她不忠于国时,千万人入不得她眼。 天徽帝非明君,她不忠,她一个心更忠于顾亦丞。 心怀万宋的人是他,而非她。 他有心守,她便随他一起,他若没了,万宋存在与否于她何干? 夜幕降临时,云浅凉用好晚膳,回房服下了那颗可让她短暂拥有内功的药丸,换了身雪白的衣裙。 今夜,顾相府又是个早早熄灯就寝的夜晚。 万千灯火里,璀璨光芒下,周边是寒夜里围绕火盆的欢声笑语,顾相府异常的冷清。 深夜,周边的灯火陆续熄灭,御林军守卫开始松懈,因着云浅凉白日里说过要出府,俞良辉鬼使神差的信了邪,撤掉了一半的御林军,并亲自在不远处盯着。 混在夜色里的身影出现在顾相府附近时,俞良辉眉头皱了起来,正欲下令捉拿,刚张了口脑海里回响起云浅凉的话,恍然大悟。 这是云浅凉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由,先放人进去才有了出府的果,顾相府要抓暗地里动手的人! 如此一想,俞良辉按耐住了性子,亲眼见着数道黑影落进了顾相府,而本该守卫森严的顾相府却让敌人如入无人之境,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赐死的圣旨下来,那些人彻底放开了胆子,不仅要让顾亦丞死,还要把顾亦丞手里的势力弄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这时,俞良辉有点明白为何鬼使神差的信了云浅凉,那女子太聪明了! 黑影进入顾相府,相互打了个手势,两人一组,分散开来,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些人中,有人手里拿着东西。 有人去了外院的书房,有人去了院子里,有人则是进了青松院,一切顺利,府内侍卫跟不见了似的。 手里拿着东西的黑影,身姿轻盈地翻过院墙,落地后背对着墙壁谨慎打量,随后另一人翻越进来,两人背靠背贴着前进,这样一来避免了视线死角。 两人来到阁楼的角落,停留一阵,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了身子,在墙角挖坑。 云水阁门紧闭,窗大开,黑暗中只听一声瓷器相撞的清脆声在黑暗中想起,有风起,有影动,紧接着烛光亮起,只有云浅凉一人在屋内。 挖好坑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去,正在添土,见灯光亮起,两人心里一惊,当下顾不得还未埋好的东西,身影一跃,欲翻墙而出。 顷刻间,整座顾相府在暗夜里大亮,两人刚跃上墙头便打落在地,而分散到其他地方的黑影,几乎是在云水阁亮起的同时被割喉杀死,唯有院子里有一人逃开了,当下潜入黑夜里走了。 安甲那些人带来的东西送到云浅凉面前,云浅凉未施舍一眼,“烧掉。” 随后顾四进来,“暗卫已经跟上,另一批晚到的人,顾七带人去追了。” 云浅凉把茶杯放下,站起身身上披着的披风落下,她径直往外走,到门外时侍卫将一把剑双手奉上,她抬手接过,“你去协助顾七,藏东西的人我带人去追,不必留活口。” 提剑走出青松院,程子骥三人在门外守着,会武功的那两位手里戴好了武器。 “不怕死就跟上。”冰冷的字眼扎下。 这一夜,云浅凉带着三人光明正大地走出了顾相府。 第432章 月夜杀人(1) 暗卫留了记号,让后面追捕的人寻着记号找来。 清濯早安排好人接应,见云浅凉寻着记号离府,带人悄然跟上,远离了顾相府的途中与之汇合,两方颔首示意,在途中分开了一段路,以不引起城防军的主意。 计划失败,那名逃走的黑衣人狼狈逃走,来到西郊一处别院。 别院寂静,黑衣人敲门等待片刻,里面一穿着朴素的下人拿着拉住来开门,见到来人让开身子,黑衣人回头谨慎地观察周边情况,确认无人追捕才闪身进了屋内。 暗处,负责跟踪的暗卫露了个脑袋出来,看着院子里亮起了灯火,只是其中一间屋子有光亮,他从暗处出来,观察周边地形,身影一动,上了侧面一株大树,借着树叶隐藏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黑衣人摘下面罩,走进了一间屋子里,里面有十余人在等候,一进屋说道:“计划失败了,御林军的人跟顾相府合谋,这会人已在追来的路上,必须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屋内其他同样穿戴着黑衣的男子,脸色凝重,随之到出自己这边情况,“我们前往百善堂的途中遇到了瑾王的人,只好先撤回。” “我逃走时见相反的方向也有人想趁夜潜进顾相府,这边动静一出,那边的人马上逃跑,不知道哪一边的人,我回头看了眼发现顾相府有人去追对方,才发现御林军视而不见,我们也尽快撤,别给主子添麻烦。”小房间里的人气氛凝重的点头,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传来刚才引路人的声音,“后门已经安排马车,可以走了。” 外面的人闻声吹灭蜡烛,打开门出去,引路人带着他们前往后门。 暗卫见状脑子一转,几个起落率先绕到了后门。 只见后门有三辆拉泔水的车,每辆车有两个木桶,散发着嗖臭味,那些人从后门出来,把木桶从中间搬起,竟是做了手脚的,上面装着泔水,中间有隔层,人可以蜷缩在下面的地方藏起来,运泔水的无人会靠近,且能最早出城,这群人出城很难再找到踪迹,背后之人安排的很是妥当,计划失败就把人送走。 一部分人藏到了有隔层的泔水桶里,有的人藏在车上,布罩一盖藏在车里的人不易发现,且京城未出事,城门的侍卫不会严格到检查泔水车。 那些人手脚麻利,有三人穿上了车上准备的衣服,伪装成拉泔水的人,驾着车离开。 引路人把人送走,回身进屋,只是刚转身一把剑从后面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侠饶命。”引路人动作僵住,随后缓慢地举起双手,试图把手里的蜡烛扔向身后的人,方便脱身,正想说话引开注意力,脖颈一痛,张开的最未能说出一个字。 暗卫见人来到了,转身去追驾车离开的人。 而那群人刚驾车离开不久,车上挂着的灯照着前路,一道白影背对着他们,逐渐进了灯笼的光亮里。 凛冬的夜里,那人穿着一袭干净的白裙,异常单薄,光亮照过去时,她缓缓转身,看向坐前面那辆泔水车前驾车的人。 路被挡住驾车的人只好勒住缰绳停下,心里紧张,夜深人静,路上站着个女子,他岂会只认为眼前之人是正常女子,但他怀疑别人等于暴露身份,“天寒地冻姑娘赶紧回家休息吧,不要在外面乱晃了。” 女子抬眸望着他,脸色苍白,眼神里映着找路灯笼里的光,勾起了唇角,“事情没做完,不能回家。” “明日晨起在做吧。”那人劝道。 “明日晨起你们就离开京城了。”轻轻的声音飘飘悠悠的落下。 那名驾车人当下拔出藏在泔水车里的剑,身影一跃而起扑向云浅凉。 只听一声冷笑混着风声溢出,眨眼功夫,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那人直直的落到了地上。 侍卫们围了上来,泔水车在内力的作用下炸开,藏在车里的人尽数跃起,身子在空中变动,瞄着目标袭去。 刀光剑影刹那间四起,藏在暗处的侍卫在目标现身同时动作,在空中起势有了目标,想在刹那下躲开变得困难,顾相府稳占上风。 风卷落叶,白影在黑夜里显眼,目标极大。 素手翻飞,长剑挥舞,云浅凉主张攻击,以攻为守,刀剑袭来,她正面迎战,简单的避让只要对方未能成功取下她的性命,下一刻那道白影身形凌厉而去,银剑所取之地非腹部或者胸口,她杀人银剑取的必定颈部,直接断了人的颈部大动脉,下手狠时喉管割断。 程子骥回头看了云浅凉一眼,敌人在他分神之际挥剑而来,他横剑一挡,当下收回心神,抬脚踢开敌人,敌人后退之际,程子骥已收拾好心情,挥剑而去。 剑还未道到,白影一闪,从后方窜出,长剑已从敌人脖子上抹过去。 “分神等下就别跟来了。”云浅凉揉了揉手腕,觉得银剑过长抹脖子不如她那把匕首有用。 眼见难以取胜,余下三人当即逃跑,途中甚至放了个信号弹。 信号弹在天空炸开,云浅凉看着空中那抹颜色,缓慢收回眼神,凝神估计一下距离,握紧手中银剑,猛地掷出,长剑迅速飞出,从后背将人刺死。 十余人剩下两个,云浅凉抬手阻止,放两人逃去给同伴或者是幕后者通风报信,地上的尸体连一眼都未瞥,收剑在原地了片刻,天空炸开了一抹红色。 清濯看了眼上空的红色,道:“承德坊方向。” “那两人没用了,一起杀掉。”云浅凉不再管扔出去那把长剑,摸了下自己藏在袖间的匕首,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用起来方便,“走。” 冰凉刺骨的寒风无动于衷的吹着,血腥味卷在风里吹远了,但地上的尸体无声地躺着,风带不走。 这一个杀意浓重的夜晚,注定了不会太平,而风同样吹不散这份在暗夜里酝酿出来的杀意,它只是冷眼旁观着,或是嘲讽,或是悲悯。 第433章 月夜杀人(2) 顾家在京城的情报线全面启动,盯着夜里京城的动静,无一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地方的信号弹升空,提醒着不再一处的同伴情况危急,或者也提醒着潜藏在京城里的其他势力,今夜是个见血的日子。 这时一群人收拾了自己所待着的地方,清除痕迹,准备另外找落脚点。 城防军对夜里的动静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在城内巡逻,察觉到有情况甚至会有意避开,仿佛早已知晓今夜会有大动静发生,而做出这一切的人不该是他们管的事,因此今夜的京城仿若是没有了规则,那些夜里不好好睡觉,走在外面的人主动进入了杀人游戏局,成为了可以杀害的对象,而这其中包括云浅凉一行人。 这是个杀人局,谁的本事高才能活到明日天亮。 城内偏僻的小巷里,一群人分散在杂乱复杂的小巷里,紧张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他们处理好痕迹后,绕开城防军走了京城里遍布的杂乱小巷,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打斗之下,同行的人分开行动,躲进了是巷子里逃窜,寻找一丝生机。 顾相府一群人同样在小巷里分开,云浅凉的样子让人担心,程子骥与苏肃引两人干脆跟随她一起行动,而他们住进顾相府的原因,本来就是为了让云浅凉不要冒险,这样的行动算不算冒险他二人已经说不准了,似乎也阻止不了。 行走在巷子里,时而会见到旁边的小巷有人窜出,似乎是为了引起人的主意,方便对云浅凉下手,一再闹出动静来。 “不用跟着我,尽早解决掉。”云浅凉脚下步伐未停,手里的古铜色的匕首正往下滴着血。 “老大交代过让我们……” 云浅凉打断苏肃引反对的话,“他不在这里,就听我的话办事。” 两人也都看出了对方是想单独把云浅凉引过去,巷子里复杂,这时候不下手,找起来会很麻烦。 程子骥一咬牙说道:“你自己小心,我们尽快赶回来。” 小巷里一下寂静起来,冷风呼呼地吹着,云浅凉穿着单薄的衣物却感觉不到寒冷,服下那颗药筋脉疼痛,体内源源不断的涌现出热气,连眼睛都是热的,穿着秋季的衣裙她除了身体里的热,感觉不到冬日里的冷,她自己都搞不懂是麻木了还是如何。 藏在周围的人在逼近,云浅凉像是一只靠气味察觉敌人的野兽,眼神一扫,身形率先动了。 她练了长剑,却紧要时刻还是喜欢谨慎搏斗,有了内力,近身搏斗对她而言很是便利,且匕首这样的短刀更让人感受到划破敌人动脉时的力道,她常年训练,记忆力过于熟悉那种感觉,因此用长剑她未必能精准的做到省力的隔断动脉。 凭着细微的声响断定敌人的位置,云浅凉脚踏过逼仄巷子的墙壁,身形扭动,袭向离自己最近的人,先下手为墙。 城防军巡逻到附近时,听到打斗声绕开了,一名在末尾的小士兵想着出头,悄悄离开队伍往小巷里凑。 他胆子大,面对这种情况后背泛起白毛汗,挨着墙角偷摸往前蹭。 见到小巷里打斗的场面,以及地上躺着的尸体,他打了寒颤,把随身的佩刀拔了出来。 小士兵窝着刀堆着云浅凉,慢慢逼近。 脚步带着犹豫,不向是于这群人是一伙,云浅凉当做没那个人的存在,灵活地避开对面男子的袭击,矮着身子冲出,到了身前身形侧转,一个错步,寒光乍现,取人性命。 那小士兵不知打哪来的胆量,在云浅凉杀人时摸过来,见人背对着他,挥刀偷袭。 大家急忙赶来时,就见云浅凉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城防军士兵脖子上,那名小士兵手里的佩刀早已掉落,双腿打颤,裤裆的地方湿哒哒的,竟是吓尿了。 “他是城防军,不能杀。”程子骥说道。 京城里四处都有城防军,引起了他们的主意要对付的人太多了。 云浅凉眼尾发红,在话音落地前手已经动了。 看着云浅凉手起刀落的把那名城防军杀死,程子骥再也忍不住,“你不怕死吗?” 那个身量比他们矮小的女子,就着零碎浮动的光晕站在黑夜里,脚下是肮脏不堪的尸体,铁锈的血腥味弥漫在无人的小路,有的染在了她的衣裙上,凌乱散在背后的青丝在风中张牙舞爪,似乎要把人吞食得连骨头都不剩。 夜色还很深,天空那轮金乌不知何时爬出了遮蔽的云头,露出半张脸,淡淡的清辉洒落,像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虚幻的光晕,比灯火氤氲。 云浅凉在染了血的裙摆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没能如愿擦干净,索性放任了,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那群跟随而动的人,黑色的同人里有一簇冷光,清清幽幽的闪烁着,冰冷如冻雪凝成的利刃,明艳妩媚的脸庞早已冬日的寒冷冻结,任何情绪爬不上如雪的皮肤,那双注视着人的眼睛,仿若在看死物般。 良久,云浅凉眼珠动了一下,眨了下眼,好似刚才的话刚顺着风吹进了她的耳畔,无情寡淡的声音冰渣子似的落下,“我不怕死。” 她从不畏惧死亡,也没多惜命。 她说过,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的都不是大事,但其实她未那般重视生死,活着仅仅只是活着,没有特别想如何。 至今还保持理智,没有如亡命之徒般的用报复性手段,只因胸口盘旋着一根线,线的那端牵着个人。 “如果没有他,世间便是地狱。” 那近乎呢喃的细语,在寂静里几乎有着震天撼地的威力,在人心里炸开。 寅时三刻,有紧急军报传回,城防军通知了宋疏瑾,宋疏瑾接到消息率先到城门查看了军报,见军报与云浅凉的预言对上,放人入宫。 天徽帝收到消息心中大骇,等不及早朝,立刻命人把官员们叫进宫商议,若单单只是军情,他尚可一人决断,可其中牵涉到了国运与讲啥,容不得他当做未听过那番言论。 第434章 温梦找茬 得知军报内容,朝堂一片哗然。 煦宁出奇招,炮火连天,所过之处泥土飞扬,烈焰乍起,万宋军队伤亡惨重,节节败退,先前攻打下来的城池已被煦宁收回,战争还在继续,万宋狼狈败走,士气锐减,而煦宁有了那样东西,一路高歌收复失地,士气大涨,正追着撤退的万宋军队不放,情况危急,边关请示皇城可否退守,求应对之策。 满堂哑火,心间波涛汹涌。 荧惑守心,天朗酿祸之言直入人心,军报里的一字一句均是应了云浅凉的预言。 与煦宁的战事情势完全逆转,爆炸带来熊熊烈焰,士兵身体四分五裂的散落,血的确如雨般落下,落在了烈焰里被烤干,简直如亲眼所见般。 云浅凉如约在天亮前回府了,只是她前脚踏进顾相府,宫里安排的轿撵后脚到了门外,她带着一身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浓重杀意与血色,可来接的人无心计较为何会这般,只急忙恭请云浅凉进宫。 云浅凉自身不在意自己狼狈之状,刚跨进顾相府门槛的叫迈了出去。 “君知大哥,能否请你陪我走一趟?” “顾夫人,穿白衣面圣大有不妥,你可要换身衣物?”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不敢提及她身上的血,但云浅凉越过他登上轿撵,并无换洗的打算,他只好咽下不该说的话。 轿撵在直达三道宫门前,再往前必须步行。 云浅凉以为她进宫第一个面对的是满朝文武,没想到却是一位故人。 温梦在殿外是想打听些顾相府的消息,得知宫里派人去请云浅凉,她心急想快些知道结果,便不顾寒冷的赶来了。 见到云浅凉那狼狈的模样,温梦掩唇轻笑,上前嘲讽,“没想到顾夫人有这么一天。” “让开!”冰冷的二字落下。 温梦穿着绫罗绸缎,她虽还未受到册封,但在宫里的待遇早已今非昔比,穿戴均是按照妃子的用度,且天徽帝宠爱她,时常宣她侍寝,宫里那些受了册封的昭仪答应见到她客客气气的,日子过的好了,眼下云浅凉却处境狼狈,她想着能出宫去看人笑话,奈何天徽帝不答应,没想到云浅凉自己上门来了。 “你什么身份敢这般对我说话。”温梦身子如扶柳轻轻,风骚地扭动着,像只发情的孔雀,“顾夫人可觉得熟悉,当初是顾夫人亲自教我,权势这东西很好用。” “前路不通,告辞。”说着,云浅凉毫无留恋地转身。 那名太监一惊,赶紧赔罪,“顾夫人,您大人有大量,皇上还在等着,你要是不去小的会没命的。” 云浅凉油盐不进,那名太监只好对温梦解释,“温姑娘,朝中有急事需要顾夫人帮忙,您这要是惹到她,皇上那边……” 温梦全然不当回事,“朝中之事,她一女子能如何?” 云浅凉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开,急坏了那名太监,小声劝说温梦,“温姑娘,顾夫人预言成真,西北出事了,皇上召顾夫人进宫寻破解之法,您说这要是耽搁了,谁都担待不起,要不您就别计较从前那些事,跟顾夫人赔个礼,莫要让她在朝堂上把耽误的罪怪在您身上。” 荧惑守心,天朗酿祸一说,温梦夜里听天徽帝提过,当时天徽帝自然是不信,但以防万一留了云浅凉一段时日,若是假的当场斩立决。 当时温梦听说,把在顾相府内云浅凉的情况告知,其实心里完全不信,所以当她得知军报回来,知晓云浅凉大难临头,心里愉悦得很,谁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温梦脸色难看了些,“你所言非虚?” “皇上都派奴才去请人了,待会是要进朝殿的,哪能有假啊?”那名太监回头看了眼走远的人人,催促道:“您还是快点吧,这要真走了,边境战事有个闪失,可是要掉脑袋的。” 温梦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偏生还要在人前装出温柔贤淑的样子,面容狰狞。 “顾夫人留步。”温梦扬声喊住离开的人,但前面的人压根不理会她,她只好小跑着上前阻拦,“是温梦小肚鸡肠了,不该记着那些陈年旧事而埋怨您,温梦给您赔不是。” 前路被挡,云浅凉眉头一蹙,“刚杀完人,心还未沉淀下来,温姑娘再挡路,后果自负。” 屈膝俯身的温梦,见人不领情,嘴角动了两下,再扬不起来了。 身在皇宫,云浅凉肯定不敢在这里杀人,话里的意思摆明是她的赔礼道歉不够诚意,想让她跪地求人。 以前在顾相府时只是歌姬,见贵人面下跪行礼是常有的事,而今待遇不一样,温梦的膝盖骨却硬了。 见人没动静,云浅凉脚步挪了下,做出要走的势头。 温梦咽下心头的气性,提裙跪下,且为自己的下跪找了个好听的理由,“还望顾夫人体恤百姓。” 云浅凉睨了跪下的人一眼,看着人的发顶,金钗满头,华贵不凡,还未受封,却已经摆起了妃子的架子。 脚步一转,往朝殿走去。 云浅凉走到大殿,满朝文武见着那一袭白衣的女子,青丝随意披散,翩翩白衣落红无数,如泼了红墨一般,她脸色冷若冰霜,那双眸子满是阴鸷,看得人发慌。 “大胆!”马连见着一身血气走进大殿的人,率先发作,“胆敢仪容不整前来面圣,血气冲撞……” 步入大殿,不跪拜行礼,堂堂正正地站定。 听闻训斥,云浅凉就如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循着声音微微仰视的望向马连,那一刻的她的眼睛就像是结了冰的局面,仍湖面下鱼儿游动,搅了宁静冰面不会有任何动静,像一面刺骨的琉璃镜,镜子乃死物,自然无七情六欲,而她那一眼便是如此。 只是眼皮一掀的看过去,马连顿时惊若寒蝉,呵斥的话噎在喉间,匿了声退到天徽帝身后。 不闻后话,云浅凉慢慢收回了眼神,人木桩子似的站在大殿中央,人在此处,神魂却不知飘荡到何地了。 第435章 拒绝帮忙 “顾夫人,不收拾便罢了,竟还带着血色入殿!”礼部侍郎职责道。 卷翘纤密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云浅凉好似刚想起自身情况,垂眸扫了眼身上的白色的衣裙,抬起双手看着干掉的血迹,盯着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才作罢,垂下双手,她轻轻笑了下,“昨夜不知哪家养的老鼠趁着熄灯出来挖洞,扰人清梦,近来心情不好,杀了百来只鼠辈。在场众位谁双手未沾过血,何必介意我一身血污。” 白衣鲜血,昙花一现的笑意,轻飘飘的话音,生生让人心里发寒,背脊如有银蛇爬过。 为官者,十之八九手里有人命,大家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遮掩罪孽,谁闲着没事把这种事摆在明面上讲,太得罪人了。 天徽帝将下面官员不满的神色看在眼里,冷眼旁观,却未让人闹得太过分,朝马连打了个眼色。 马连躬身把龙案上的军报拿起,拾阶而下,在云浅凉面前把军报奉上,说话时不敢直视云浅凉的眼睛,“请顾夫人过目。” 云浅凉眼皮耷拉下来,睨了眼奉送到眼前的军报,站着未动,“顾相府已被定罪,将我一个待抓捕的罪人请进皇宫,以女子之身踏进朝殿,无需看也知晓军报内容。” “顾夫人预言确实有准头,但具体情况想来不明,军报中有详细描述,您好好过目吧。”马连把捧着军报的双手往前凑了些许距离。 云浅凉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冷漠如一尊石像,“不就是煦宁远投袭击,黑黝黝的圆球爆炸威力无穷,有何不明?” 这是个历史上架空的国家,文明落后一大截,在她熟知的历史里,古时已制作出了炮弹,但这里没有,对穿越者而言这绝对是一大利器。 四国第一次出现炸弹,前所未见,一时找不到解决之法的确是很麻烦。 一言毕,那些半信半疑且怀疑云浅凉用了其他法子的人,心思动摇得厉害,战场上那些东西是第一次出现,他们全是第一次耳闻,云浅凉却可道明。 天徽帝摆摆手让马连回来,开口询问,“既然你已知晓,可有解决之法?” 进殿少许,云浅凉仿若刚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抬眸朝天徽帝看去,听得问话她眸光幽暗,直视龙颜,幽深无垠的眼眸里是压抑而浓郁的黑暗,眼珠里唯一的光若千年不化的寒冰,触及似能把看见的人冰冻,红唇轻启,寒声线响彻大殿。 “您将我夫君赐死,现如今他身在大牢,却妄想我帮忙破解,这世间便宜岂非让您占尽了。” 在寂静的大殿里,清冷的声色淡如青烟,似乎在场的人呼吸急促些就可把那不该出口的话吹走,然而百官惊惧而屏气凝神,如同不想让人察觉存在感般,这般情况下硬是让那句话砸进所有人的耳中惊起了一层层波浪。 云起南后背冷汗迭起,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心里暗叫糟糕。 天徽帝俯视着大殿中央的那名女子,心生气恼,跟顾亦丞一路货色,妄想威胁帝王,触到了帝王不能触碰的点。 拿乔作态,罪该万死。 “顾亦丞进宫行刺太后,落到今日地步是自找的,你以此为由置国难于不顾,不分是非。”天徽帝不松口,提前发难给云浅凉扣了顶不讲理的帽子。 “宫里的消息我从一些人嘴里听说了,当时净室里只有他与太后二人,说句不当讲的话,一个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人,有心杀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妇人,一朝即可毙命,太后哪能安然脱身,像现在这般受惊在慈宁宫修养?”云浅凉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法反驳,末了她浅勾唇角,“仔细分析下来,所谓是非竟是高位者的谎言,位高权重者颠倒黑白,底下官员为自保而迎合,非将黑说成白,再将白抹成黑。” “住口!”云起南再听不下去,厉声呵斥,“休要胡言!” 呵斥过后,云起南跪下请罪,“皇上,臣教女无方,冲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厉目寒星射向站得笔挺的云浅凉,眼珠一转落到云起南身上,“云相女儿当真牙尖嘴利。” 云起南无言以对,匍匐在地的身子压得更低了,脑袋磕在地面,“请皇上恕罪。” “该如何做云相心里清楚。”天徽帝一句话把重担推到云起南身上。 “是。”云浅凉内心懊恼至极,悔不当初,脸上几次变化,板着脸训斥女儿,“皇上大人大量不计较你的过错,还不赶紧把破解之法详细告知。” 这位父亲在云浅凉心里没威望,也无亲情,相互存着利用的心思,而今云起南对她无价值可言,是无法在她这里讨到面子的。 云浅凉冰冰凉的扫过跪在地上的人,眸子淡然掠过,不知落到了何处,那张嘴如同被浆糊粘住了,一个字未吐。 场面尴尬,官员看向云起南的眼神有同情,有嘲讽,心思各异。 宋疏瑾眼神看向云浅凉,从她走进来时他已发现不妥之处,数九寒冬,有内力的男子穿戴的衣服都是四件加身,而她却只穿着秋天的衣裙,单薄的丝绢长裙勾勒出玲珑身段,束紧的衣袖将两条纤细的藕臂笔直修长,看那身装束不难猜出,她昨夜在外杀人时便穿着那么单薄的衣物,深夜霜降,冷气袭人,冻彻心扉,哪怕她一夜在杀人也至于热到穿着秋季衣裙。 而且,她脸色何止苍白二字形容,已然到惨白的地步,然她眼眶如兔子眼似的泛红,桃花眼的眼尾如同开出一朵颜色鲜艳的桃花,正值盛放时分。 “顾夫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你就莫要为小事置气了。”朝中年纪最大的刘伯郢开口劝说,“大军惨败,伤亡无数,再不救人万宋百姓将遭受战火荼毒,江山何辜,百姓何辜负啊。” 只见那惨白的面容绽放出自嘲的微笑,“别人视我等命如草芥,我何必视他人性命为珍宝?” 第436章 帝王之过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顾世人看法,不管众人种种说辞,这种人活得自我超脱,像一副铜墙铁壁。 云浅凉此刻便是刀尖不入的样。 “云浅凉你不要自持手握筹码便可胡作非为,你杀了那么多人朕不追究已是网开一面,你再不识抬举别怪朕追究罪责。”帝王颜面受到挑衅,天徽帝怒不可遏,一心只想得到破解之法,阻止煦宁大胜之势,挽回局面,那些身微言轻的人生死他还不放在眼里,关键是保住万宋江山。 “我没有您那般大义,心怀万民,我只知道,谁要我死,我必杀之。”朝堂之上,道出狂妄之言,云浅凉仿若无事人。 云浅凉回想起昨夜杀的那个城防军,在旁人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不必杀害,她不曾想过要跟旁人解释。但对方若无害她之心,她断然不会杀害那个无辜士兵。 在他们回来前她劝过对方,私人恩怨,城防军不管他最好莫要插手,偷袭一事便作罢了,但那名士兵面上连连点头答应,得到自由后,在她转身之际对方却对她下杀手,若非躲避及时昨夜伤重的人就是她了,如此定然留不得。 “好好好。”天徽帝连说三个好,那心有万民姿态终于撕破了一角,“你既然不想说,你抗旨不尊,擅自离府大开杀戒,朕也留你不得,朕倒要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刑部大牢的刑具硬。来人,把云浅凉……” 宋疏瑾眉头一蹙,从队列走出,打断了天徽帝的下令,“皇上,常言道演技不可泄露,顾夫人将天象告知,必定有违天意,要遭上天责罚,即便如此,她仍旧让俞统领带话,这样的人怎会罔顾百姓性命?臣看顾夫人脸色难看,想来是已遭惩戒,再责怪她恐有不妥。” 宋疏瑾不信所谓的天象一说,云浅凉预言准了西北战事,具体是如何得知的是她的本事,他绝不相信是天象告知。 经宋疏瑾一提,大家眼神纷纷落在云浅凉身上,方才发现云浅凉脸色何止难看,简直跟泡过水的尸体一样发白,毫无人色。 云浅凉眉头轻蹙,眨眼间便松开了,这细微的举动别人看在眼里,却未当回事。 陆家父子担忧地看着云浅凉,生怕她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情,只是朝堂之上容不得他们上前关切,只当做没有瞧见。 “多谢瑾王求情,但我就是那么没有大局观,为一人而置万人不顾。”强打起精神来,云浅凉嘴角轻轻扬起,轻启朱唇,略带殇然,“开战之初他便劝过您,是您一意孤行挑起战乱,前些日我让俞统领带话,说得清清楚楚,却无人相信,甚至有人在这时对顾相府下手,而今天象灾祸已降,官员口中说的江山何辜,百姓何辜,试问辜负了江山百姓的是何人?” 挑起战争的人高高在上受着朝拜,而却将责任推到了一个女子身上,这些官员到底是帝王的官,还是百姓的官。 “帝星黯淡,一来帝王行错事,二来宵小意窃国,当政存内乱,国运则受影响。紫微星指帝王,历来帝王之身有紫金之气,旺盛者,可护万民,可逢凶化吉,宵小触之,倒霉是小,重可丧命,但您这些年来所逢之事,您扪心自问有紫金之气庇佑吗?帝王若无大错,帝星不会骤然黯淡,而以所观,帝星黯淡非朝夕之事,因果循环,您仔细想想自己登基多年,种下了何种因,导致了今日的果。” 回应云浅凉话的是殿上的沉默,百官头颅垂下,不敢打量龙椅上的帝王。 而天徽帝脸上青白交替,仿佛在思考登基以来所行之事,在自省般。 “顾夫人,有法子破解吗?”陆振威问道。 “有。”陆家人一问,云浅凉当即开了口,再看云起南便更觉得好笑了,“引凤星入位,凤星与帝星乃一对,可分享其运,但皇上如何对待皇后已不用多说,想要借运扭转战局凤星也无能为力,这同样是帝王种下的因果。如此以来,便只剩下一个法子了,凶星不止荧惑与天狼,引破星……” 话未说完,云浅凉柳眉一皱,闭紧了嘴巴。 只见她脚下一软,往下跌去。 单膝跪地,黑发垂下,她神色越发难看,片刻呕出一口鲜血。 云浅凉手撑着地,只觉身体里的气息不受控的在乱撞,筋脉剧痛,身影摇摇欲坠,像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 君知在殿外等候,时而张望殿内情况,见云浅凉吐血,心里一急,若不是殿外有侍卫阻拦他险些莽撞地冲到殿上。 凭空让一具身体拥有内力,岂是那种好事,筋脉本身就受不住,她一夜在外打杀,内力用的多了,便会加剧痛苦,吐血反而是小事,若是再莽撞行事,更大的伤害可能造成筋脉断掉,只是这个办法比起让跗骨失效带来的后果要好,只期望她自己明白,走捷近必定需要付出代价。 话到紧要之处,说话者突然吐血,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是泄露了天机受到了惩罚。 云浅凉擦擦嘴角,无视掉面前的一滩血渍。 “天意如此,强求不得。”虚弱的话音飘出。 “顾夫人同样在强求不该留的人之命,何必妄自菲薄的推脱。”天徽帝不信,认定云浅凉知晓了解决的办法,只是不肯告知。 “您威胁我无用,我死了,万宋局势再难扭转,只要无人能破解煦宁的攻击,万宋将亡,有万宋的江山的江山当陪葬,我死又何惧?” 见上首天徽帝怒意浮在面容上,云浅凉料定他即将出口的话,抢白道:“您只在军报上知晓炮弹的威力,还未亲眼见过,您若把我逼急了,我乐意为您在皇宫演示战场之景。” 话落,云浅凉摇晃地站起身子,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盈盈福身。 此言一出,云浅凉有何依仗便摆在了明面上,煦宁有的武器,她可以弄得出来,那样的东西落在皇宫,这里将成为一片废墟。 第437章 放话出征 满堂哗然,惊骇地看向那嘴角带着血色的人,不由挪动脚步离云浅凉远些。 云浅凉喉间腥甜之气浓郁,嘴里的铁锈味令人作呕,但她始终没有在人前势弱,分明那样一副看起来病怏怏的样子,在这金碧辉煌的朝殿上,她依旧硬气地不肯弯曲双腿,认定帝王之错,面圣时她便不跪帝王,那等傲气放眼四国都找不出一人来。 有人心里升起钦佩,有人心里对这类人发憷,有实力的人不可怕,就怕那些看似柔弱的人,平时一声不吭的让人欺负,却在心里憋着大招,一番出手便可夺去无数人的命,所谓不叫的狗才咬人,就是这个道理。 天徽帝心底的怒气涌动再涌动,在信与不信间动摇。 “您就没想过我有办法弄煦宁之物吗?”看穿天徽帝心思,云浅凉不逼着人相信,空手套白狼这套适合对付某个人,而不适合大面积使用,“今日放顾相府一人出城,夜里子时,城外绣屏山崩,明日晨起,我要在家中看到他人,休养好后我夫妇二人替您领兵亲赴西北支援。” 闻言朝中官员起了非议,一旦顾亦丞放出来,再想对付他便是难事了,另外两个派系的人自然不肯就此罢休,纷纷谏言,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开了先例日后必定会有人效仿,圣上威严不再难以治理朝堂。 “请皇上三思。”朝中大半官员跪下。 在那些人中站立着的人鹤立鸡群,云浅凉眼神扫过站着的人,多半是派系派系之争的幕后者,要么就是与顾相府有交情,属于顾亦丞的人以及逍遥城布在朝中的人。 云浅凉对陆振威轻轻点了下脑袋,安抚长辈担忧地心思,抬眸看着天徽帝,不强求,也不在意最终的结果。 “我这人睚眦必报,这笔账我记下了。” 话落,云浅凉潇洒转身离去,一切在子夜会见分晓,她只需安排人行动即可,那些朝中派系之争,反对激烈的人,刚好趁机给点教训,不需要死人,但要让他们明白不杀人只是不想,而不是杀不了,别整天瞎蹦跶惹是生非。 跨出大殿,君知欲伸手去扶云浅凉,她摇摇头,“没事。” 云浅凉走了,留下的话却让那些反对激烈的人心里一颤,山都可炸崩,他们那些木头做的府邸,岂不是要化为灰烬,要知道那样东西很难防备,不可能白天夜晚时时刻刻派人盯着,一旦有东西落进来马上丢走,府内那么多角落哪里有那么多人可以使唤。 出宫回府,依旧是乘坐宫中的轿撵。 天已大亮,华丽舒适的轿撵招摇过市,百姓们不免好奇里面坐着何人。 向思虞坐在一家茶楼靠窗的位置,这家茶楼所在的街道是回顾相府的必经之路,只要有动静她自然就能知晓。 皇上急召大臣入宫,她被吵醒问了府上的管家得知军报送回了,顾亦丞在牢里受苦却不肯休妻迎娶她,这让她自己也想看看云浅凉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否把顾亦丞救出来,是否配得上顾亦丞这番心思,看到轿撵从底下经过,清甜的茶水入喉却成了苦涩的味道。 云浅凉弄了那么一出玄乎的事,居然安然从皇宫里出来了。 紫葳见主子脸色沉下来,安慰道:“郡主,顾相还未被放出来,您不用太灰心。” “我落难时凑上门人家都不要,等有转机了更不可能考虑我。”重叹一声,向思虞放下茶杯,打道回府,“回去吧。” 刚下楼,正好撞见了祁云情要上楼,向思虞顿时把心伤收敛,“见过佳和公主。” “看来本公主与安平郡主有缘,随便在外面找家茶楼都能碰上,不如坐下来喝杯茶?”祁云情笑容满面的邀请,眼底充满了暗示。 “早起不宜喝太多茶,公主慢用,我先告辞了。”向思虞从旁边挤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祁云情拉住向思虞的胳膊,用仅有二人可听清的声音说道:“郡主的事本宫都听说了,到这个地步了,郡主还不想与本公主合作吗?” 向思虞把手覆在抓着她的手上,把人的手指掰开,将手臂抽回来,“这个问题我早已回答过公主,再问几遍依旧是那个答案。” 自己做是机会,帮她人一起合谋,不过是给人做嫁衣。 当初利用温梦时,向思虞存的和祁云情一样的主意,她怎会把自己置于那个地步。 看着走远的身影,祁云情面上和气散去,鄙视道:“无用。” 云浅凉回到相府把众人给急坏了,心怀期待的等着结果,见云浅凉点头,程子骥三人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相信云浅凉之余,心里不免多了些顾虑,就怕如俞良辉所想,有人在背地里动手脚,延误军机。 “顾四和顾七回来了吗?” “回来了。” 云浅凉点了下脑袋,对清濯说道:“你回去时顺路去趟郡跃坊,给顾三带句话,可以行动了,今夜子时,地点在绣屏山。” “好的,夫人好生保重,相爷回来见到你这样定会心疼。”清濯拿着剑告辞,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顾相府。 刚才着急,过后是开心,徐慕这才注意到云浅凉唇角血色,“嫂子,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不用,休息一会就好了,忙了一夜,你们下去休息吧,明日你们老大肯定能回来。” 处理完府内事务,云浅凉回到青松院,命奴婢给她准备热水沐浴,终于要把一身血色给洗掉了。 春花、秋月二人只是听从主子吩咐做事,见那人那副令人害怕的样子,两人均是识趣地没有多问,尽心只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要让主子担心。 “水芹,你做些滋补的汤水给夫人补补。” 沐浴后,云浅凉吩咐奴婢将那身衣裙烧掉,喝了几口滋补的燕窝银耳羹,简单地用过早膳,老老实实地上床休息。 在奴婢们看来,她是一夜未眠累了,只有云浅凉知道,她只是不想明日挨某人的骂! 第438章 放在心尖 翌日天方微亮,马连从宫中携带圣旨前往刑部大牢。 途中,京城百姓对昨夜子时的数声巨响议论纷纷,城门打开时那些来京城的商队带来了城外的消息,绣屏山给炸成了一堆乱石,整座山都没了,百姓只知半夜有巨响,却不知巨响是何缘故,传着就成天雷劈毁了。 绣屏山只座不太高的独山,春日里有城内的公子小姐去爬山游玩,炸掉后京城里那些闲人少了个去处。 马连心惊不已,绣屏山那座山头不高,但也足以称作山,而非小山坡,坚硬地山体说没就没了,能不让人心惊胆战吗? 而心惊胆战的何止马连一人,昨日朝堂上阻止天徽帝放人的官员们,一个个记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生怕今夜轮到自己家里遭殃,上朝时百官均是颤颤巍巍,有心让天徽帝治治云浅凉的嚣张,奈何西北战局需要靠云浅凉去解决,而对方手里有那么厉害的东西,一个不开心说不定能把皇宫给炸了,简直就是土霸王,大家敢怒不敢言。 刑部接到圣旨,赶紧带人去大牢把顾亦丞放出来。 刘翀心中有怒无处发泄,不想亲眼看到顾亦丞被放出来,打发了赵元其去办事。 狱卒把牢房打开,马连带着圣旨入内,“奴才参见顾相。” 顾亦丞偏身错开行礼的地方,让人扑了个空,“我一阶下囚受不起皇上身边红人的大礼。” “顾相说笑了。”马连起身,打开圣旨,“行刺的事皇上已调查清楚,与顾相无关,特命奴才来接顾相出去,皇上在宫中等着顾相。” “不知是何人行刺了太后?”顾亦丞心里有了计较,必然是计划奏效了,时间如此之快,动的怕是云浅凉的计划,只是他所求还未得到,“马公公回去转告皇上,某些东西要是不还回来,刑部大牢的门我是出不去的。” 请佛容易送佛难。 他不做反抗的进了大牢,是他配合计划甘愿进,没诚意这门出不了。 “顾相您莫要为难奴才了,待在牢里您不好受,顾夫人也不好受。”马连跟随天徽帝数十个年头,察言观色,蛇之七寸拿捏得准,把话头引到足以改变局面的人身上,“昨个儿顾夫人入宫面圣,不知何故吐血,离开时脸色尤为难看,顾相早些回府看望顾夫人吧。” 顾亦丞眉头紧紧蹙起,皇陵地图到手,虽然不如天徽帝带进去那么轻松,但那些困难比不上云浅凉重要。 “这事本相之后再追究。”顾亦丞气息冷凝,快步离去。 马连站直身体,长舒出一口气。 他跟了天徽帝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那位主子心头想的是什么,惦记的又是何人,只是许荃早已是亡人,回不来了。 对于世人而言,帝王想要之物唾手可得,偏生那位主子心里最为渴求的仅仅那么一人,却早早丧命,天人永隔,十余年之久心头依旧留着一片温热给亡人,登上帝王,却无法改变命运带来的残酷现实,终究是个苦命的痴情人而已。 云浅凉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筋脉的痛意依旧,但气血不如先前涌动,好受了些许。 正准备起身,听得屋内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云浅凉弯起了唇角,扭头去看,见顾亦丞坐在桌边,手里放着个瓷碗,已经不冒热气了。 云浅凉坐起身,“你回来了。” “为何不听我的话,擅自行动?”顾亦丞脸色黑沉得厉害,一脸风雨欲来。 从刑部大牢出来,顾相府的人早知晓结果在外等候,路上听了顾三禀报情况,得知了他被抓后的事情以及云浅凉的计划,顾亦丞回府第一件事便是确认云浅凉是否安好,那惨白的脸色让他比在刑部受了刑还难受,他安排徐慕等人过来,分明是想让她行动有所收敛,莫要拿自己开玩笑,结果她倒好按下他的计划,把自己弄到吐血的地步,如何让人不生气? “你的势力过早暴露不好,在有办法的前提下,我觉得没必要用,而且此举震慑力强,可以让那些对顾相府虎视眈眈的人收敛些。”唇角的笑意沉下来,云浅凉温顺的把自己的缘由告知,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挂着点委屈可怜,生生折磨人。 “你答应过我的事呢?”这次顾亦丞当真是气到了,没有被骗到上当,“全都忘记了?” 云浅凉赶紧摇头,极力否认,敛起的眉目眼珠滴溜溜地转,“吃那颗药丸之前,君知大哥告诉过我会痛,吐血在我们意料之外。” “以你的聪明,会想不到没有内力的人服下增强内力的药是什么后果,万一……”最后二字顾亦丞声音流露出些许柔弱的哽咽,那是他不敢去想的后果,只好转移了话题,“我的计划虽没有十全的把握,但若连八九成把握都没有,我不会去做,即便天徽帝一意孤行,顾三会让天狼军回京,昭告天下君臣决裂,我不跟你做万全的保证是不想骗你,但也告诉过你在掌握之中,你是明知故犯还是不信我?” “绝对没有!”云浅凉举起左手做出发誓的手势,脑子里万字检讨飞快闪过,但张口时她改变了注意,慢慢地放下手,收敛起了自己的没心没肺,“我本来不打算亲自动手的,但昨日天徽帝下旨将你赐死,我听到那两字,心里不痛快,我也害怕会失手,当时满脑子胡思乱想,不亲自把那些人杀掉,心头的愤怒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顾亦丞满心的心疼,疼的他眼眶温热,他不怕云浅凉胡作非为,就怕她为了他而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听她一番剖白,哽在喉间的情绪更是难掩,脸上的气性散去,走到床边把人揽进怀中,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别让我后悔那日对你妥协了啊。” 瞒着她,是不想她担心,结果他不说让她伤心,妥协了却让她这样折腾自己。 第439章 顾家历史(1) 暗地里收购硝石,磷粉等物,借着医馆的名医招收学徒,大量购买药材,西北战事的消息让人心慌,以防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官府下令严禁把西北战事的情况扩散,且放出了公告让百姓不要错信传言,有消息官府会告知百姓。 药效过后,云浅凉身体没有大问题,先前吐血是有一半原因是她心里急躁所致。 在休息的两日里,西北的战报陆续送回过两次,均是在紧急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派人前往京城报信,顾家的情报网同时收到了消息,且主意到祁国有所动静,在悄悄派兵支援煦宁,怕是要报复上次万宋想攻打祁国的意图,这个消息顾亦丞未按下,派人行动,而是让程子骥带回家中递给了程目,由他把消息上呈天徽帝。 这般做的态度十分明显了,除去云浅凉允诺的出征,他不再替天徽帝私下解决那些累赘之事,而在他手里的权势地位,他不会让出半分,天徽帝非要硬要以帝王夺取,他不会在像往日那般保持臣子该有的本分,毕竟以他的实力,并非只能享万宋的荣华富贵。 失去或是眼见朝中臣子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天徽帝只能二选其一,而后者对帝王无益,但对万宋有利。 奸臣之名,越发坐实,难以撼动。 “有这般东西,你更该隐藏,留作日后身世曝光的筹码。”两日过去,顾亦丞始终对云浅凉的做法不赞同。 “方韧是个无利不起早,我与他之间的仇非死不休,而失去煦宁他背后再无依仗,比起那时候胜算几近于无,双方在战场上解决恩怨,他还有一拼的胜算,他做出炸弹帮助煦宁,无非是赌我曾经为国家办事,不忍看无辜百姓牺牲,借此逼我前去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意外随时而至,在那里我们处境几乎完全一致,谁死谁活拼的是各自本事了。”云浅凉兴致缺缺地看着面前的军事图,手边的账册已然处理好,拿着自己做的牙签吃切好的水果。 方韧再不出手胜利的天平就回便宜云浅凉这边,这次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了,自然不会藏私。 “我带兵前去,你可以留在京城。”顾亦丞在做战事分析,准备出征的事宜,在军事图上做好标致,手边还放了张西北地形图,他一心二用勘测地形。 云浅凉斜视顾亦丞一眼,把手里的水果塞进他的张口欲劝的嘴里,堵住了话音,“留在京城让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对我虎视眈眈,还是去把炸小本本上的人的家?四国那么大,我好多地方都没去过,我想着去看看。” “战场危险,一片狼藉,哪里有好玩的东西。”顾亦丞停顿片刻,目光军事图上移开,“年关将至,你留在京城陪外公们过年,别让他们担心了。” 云浅凉一时无言,安国侯和陆振威年纪都大了,他们夫妻二人同时上战场的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承受得住? 一时间,云浅凉心情复杂,京城有上了年纪的家属,而顾亦丞前往之地战火绵延,危险重重,距离太远看不到人,她心里不放心,顾亦丞的意思她也明白,一来西北危险而她花拳绣腿能力不足,二来上次见到方韧时她情绪失控,他担心是她在战场上被仇恨蒙蔽了心神,与方韧拼个你死我活。 嘴里清甜的水果如嚼蜡般难吃,云浅凉失落地放下了牙签。 路途遥远,她跟着去的话肯定会受苦,顾亦丞少不来要心疼,在战场上分心担忧她的安危的话,将造成严重后果,如何想都是她留在京城比较好。 “年关我带外公去宋王府过年,我们一起吃香喝辣,你一个人在外面吃硬邦邦的干粮吧。”说着洒脱,嘴巴却嘟得高高的,一看就不是很情愿独自留在京城。 顾亦丞在她嘟起的唇瓣轻啄,吃了一嘴的嫩豆腐,牵起人走出书房去透气,“我跟你说说顾家的历史吧。” 圣旨撤回,罪名不成立,家主归来,好似有了顶梁柱,顾相府像有喜事一般热闹,知道主子将率兵出征,估计年关无法回来,顾相府算是提前过年了,府内奴婢来来往往地开始布置府邸,张灯结彩,喜庆得很。 来往的奴婢小厮见到两位主子手牵手在的府内闲逛,眉目里流露出笑意,悄悄议论主子恩爱幸福。 “顾家由来已久,苍蓝建国之初不久便立了府,那时顾家从商,商号遍布各地,借此收集情报,虽然苍蓝灭国,顾家的情报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四国成立顾家重建了情报网,这个行当可谓是顾家子孙世代在做的事。”寒冬凛风,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而行,院子里的花草换了一批,冬日里府内颜色依旧,饶是天色如何变幻,不开智的植物依旧可以没心没肺的生长,直到迎接来死亡也不知道悲伤。 云浅凉一下便从话里理出了不对劲之处,“顾家不是苍蓝的朝臣?” 苍蓝灭国,朝中官员降者甚少,要么是逃走另做谋划了,要么随着帝王以身殉国了,而那些不从的人多半被当做苍蓝余孽追杀,死伤无数,如今在朝中的苍蓝人,是逍遥城的人安插进来,顾家能有今日,当初肯定不在朝中,否则不会留存至今。 顾亦丞点头,一段家族历史,以故事的方式在眼前化作一幅画卷,“顾相有个规矩:不入京城,不走仕途,如今走上官场也是当年百废待兴,爷爷为保留顾家实力改了决定,那个时候处境的确是难熬,正安当铺是当初留下的产业。” 云浅凉摇摇头,她在怀疑自己身世时看了不少与苍蓝有关的书籍,“书上记载,顾家当年也是参战了才受到先帝重用,当时的顾家手握军权。” “苍蓝气数已尽,不择主难以在烽火里存活的,顾家当年便是投靠了万宋先帝,顾家人收集情报没实力容易出事,当时正是用人之际,顾家有钱而在那时需要钱财,顾家在有实力的情况下,一跃成为将军。苍蓝灭国,四国的帝王都想趁乱抢地盘,扩张领土,那时四国混乱,顾家便是那时立下了赫赫军功。” 第440章 顾家历史(2) 四国之初,缺少了掌控者的国家,反叛者上位,野心膨胀。 苍蓝皇帝以自尽落下了与叛军开战的幕布,但那些叛军头领把当家做主的人解决掉后,划分国土时起了争议,大家总想着即便国家一分为四,自家要拿大头做四国之首,光是争领土不均匀,那些一起掀翻了苍蓝统治的人倒戈相向,大战的幕布并未完全落下,有一条缝未被遮严实。 叛军内讧,到处都是战争。 旧国已亡,新国未立,昔日律法规矩成为一纸废文,战乱里百姓性命如草芥,而了束缚带来的后果惨重,为了活命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是硝烟不断的乱世。 身在乱世,不争者必死无疑。 常年低调的顾家是乱世里起的一道飓风,吹淡了战火的硝烟,当叛军头领知道无法在彼此身上讨到好处,这才败兴而归,平分了这片国土,自立为主,有了今日的四国。 当年罢战,各立京师,签订了百年不再战的和平条约,结果修生养息,累积了实力,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各国开始蠢蠢欲动,祁国不断在暗地里派人进万宋,万宋欲意攻打煦宁,而当初苍蓝的人重新集结,试图从内部掌控北望,各国动荡迟早会重蹈覆辙。 “不对不对。”云浅凉连连说道,低头细想一下前后的话,有古怪在里面,“你们顾家挺奇怪啊,不在朝为官却借着开商号的名义收集情报,图什么?” 收集情报无非两种情况,为钱为权,顾家没有从事贩卖情报,也不入朝为官,平平常常的人立府后竟是大量收集情报,且发展成了家族传承的秘密情报网,其中必有猫腻。 顾亦丞问道:“你听过监国司吗?” 云浅凉摇摇头,史书或是典籍里不曾出现过这三个字,甚至没从寂栖迟口中听说过。 “顾家是苍蓝第一代帝王任命的监国司,世代传承。监国司主要负责监督帝王之德,是否有罔顾百姓擅行帝王职权的行为,做出不符合帝王的言行,除此之外监国司还需调查官员行事,是否有违帝令,以权谋私。”顾亦丞把自小从爷爷口中得知的事情娓娓道来,“苍蓝数百年的繁荣昌盛,除却朝中官员,再有便是暗地里的两股势力,一文一武,文是监国司的情报网,武乃寂栖迟口中的无相族,但顾家与无相族藏在帝王身后,只有历代帝王知晓,监国司与无相族虽同是辅佐帝王,但两股势力独立并不知晓对方是何人。” 这一文一武掌权之重,入朝为官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两人联手实力足以颠覆皇权,帝王不可能让两股势力有任何交集。 古往今来,位高权重者大多不得好死,无关乎是否有谋朝篡位的心思,威胁到帝王便是不可容的存在。 云浅凉蹙眉,四国的帝王有两位曾是苍蓝官员,“监国司同时监视官员,为何叛军还是得逞了?” “监国司只负责把情报送给帝王,帝王会安排无相族的人除去有异心之人,那时你娘已经出嫁有段时日了,苍蓝皇族与无相族的合作估计是那时出了问题,无相族没有出面,甚至是在大战中无相族的人同样没出现,顾家实力虽好,但无法跟无相族一身诡异的功夫相提并论,且顾家有查的权利,没有擅自动手的权利,无相族不出现,帝王派了其他人去,自然无法做到不留一点痕迹,这就是爆发战争的争议点。” 云澜在出嫁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唯有当事人和动手的人知晓,前者早已过世,后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无相族误会苍蓝皇族毁约,反方面的断了合作关系,苍蓝失去了一个强力的伙伴支撑,在来势汹汹的大潮里,烽火吞噬了城池与无数人的性命,苍蓝皇族不忍心再持续这不知何时休止的战争,苍蓝未降,却以自尽的方式换取天下太平。 这被后世定为怯懦的做法,其实让苍蓝皇族保留了尊严。 即便云家人投降,对那些反叛者而言,云家人不死终究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那时云家下场可想而知。 那么大一个王朝,毁灭在一瞬间。 “他成全了百姓,却害了自家的人,我不知道那样的做法是否伟大。” 整个皇族少数数百人,足以相见那座皇宫里最后的惨状,定是炼狱般的景象。 “战争如果持续下去,以当时势均力敌的实力而言,战争将会再持续五年,甚至更久,每一次大动的战局数以及万的人丧命,站在百姓的角度上,他是伟大的圣明之君。”顾亦丞由衷的佩服云家最后的帝王,身处皇权未迷失,最终甚至为百姓牺牲了家人,而今带有苍蓝皇族血脉的,仅仅只有云浅凉一人。 “但那些后人恐怕是怨他的,他身后有家人,有追随的官员,那也是性命,只是他选择了保护更多的人,而不是彻底让家国彻底灭亡。”轻叹一声,云浅凉对那一代帝王的自尽而唏嘘,“寂栖迟他们之所以不顾百姓生死,执意要那么做,我有点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这些子民活着,是牺牲了他们的命换来的机会,而今他们活着忘却了苍蓝,对各国死心塌地,于他们而言,无疑是背叛。可国已灭,百姓不归顺便是死,人死了,心偏向哪国有何意义呢?大家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苍蓝剩下的那些人,已经是为数不多记着苍蓝的人了,只要他们活着,苍蓝永远在他们心中,不毁不灭。 即便打下了天下,当时的叛军已逝,遗留的只是后代子孙,而苍蓝永远不可能再是以前的苍蓝了。 “是啊,可惜生死富贵人穷极一生都看不透,如今的四分天下不说生死,看透的富贵的也无几人,否则四国的百年和平之约,不会就此打破。” 云浅凉看了眼顾亦丞,随即敛眸。 她或许看透了生死富贵,但只是在自己,她做不到看透顾亦丞的生死。 顾亦丞轻叹一声,低笑道:“说到底,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俗人,你我的生死,我看不透。” “那便不看了。” 第441章 送夫出征 天色微清,日芒浅薄。 总是雾煞煞的冬日,像个揭开了神秘面纱的姑娘,露出了真容,万宋的天气入了冬时常空中飘着一层白雾,不见阳光不散,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 朝阳门前的公道,一旁栽种着树木,入冬后萧条起来,却仍有绿叶长在树间,为冬天添一抹颜色。 顾亦丞奉旨领兵前往西北战场,奉的是自家媳妇儿的旨意,嘴里说得再冷漠无情,一颗心始终温暖,能救之人必定出手相救,饶是别人看她眼光如蛇蝎恶人,她亦能无愧于心坦然处之。 宫门外,官员为此此次去支援西北战场的人送行,天徽帝对顾亦丞不如之前那般信任了,安排了程目父子一同前往,而监军一职落到程目头上,万事以程目决策为准。 成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与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徽帝放心让信得过的人前去西北,若能将那炮弹的制作方法弄到手更是好,而这也是他给程家父子的任务之一。 出发当日,云浅凉亲自在宫外等候,等着到皇宫走过场的形式做完,其他女眷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似乎顾亦丞会丧命在战场之上一样。 出了皇宫,顾亦丞一眼看到云浅凉在外的身影,大步流星第走过去。 “还是不开心?”顾亦丞捏捏云浅凉的脸颊,入手是白嫩光滑触感,透着冷意,他把手覆在她脸颊上替她暖暖,逗道:“给为夫笑一个?” 云浅凉握拳轻怼顾亦丞胸口,“我兴高采烈送你去战场,其他人看了以为我巴望着你不好,怀疑我心里藏着猫腻,故意将你弄到战场上去呢。” 当时她亲口提出夫妇二人一同赴西北战场,结果他丢她一人在京城,不知情可不就会以为是她把夫君推上战场的。 “我媳妇儿这么心疼我,哪能是故意的,是谁胆子那么大敢造我的谣?趁还有点时间替你去教训一顿!”说着他当真作势要撸袖子。 “得了吧,出发前死个人多晦气。”云浅凉无奈地横了他一眼,嬉皮笑脸没个正行。 “别担心,我已安排人过去查看情况,早做准备。”指尖擦过冻红的耳朵,顾亦丞指尖搓了搓,安慰道:“等战事结束,你想去看西北的风光,我们便一起去。” 云浅凉见他一脸认真,心里无奈轻叹,她才不稀罕去看西北风光。 替顾亦丞理理衣襟,小声道:“你别有压力,打不赢就回来,命比尊严和面子重要。” “打不赢回来做什么?”顾亦丞挑眉,“真到那个地步,你包袱款款,带上外公们来找我,咱们一大家子避世去。” “……好吧。” 直到有人来催促顾亦丞出发,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顾亦丞收起那副逗乐的模样,脸色严肃,俯身把人搂紧怀里,用力地拥抱一下,“有事去找外公,别一个人扛。等我回来。” 云浅凉重重地点头,“早去早回。” 顾亦丞松开手臂,转身往队伍方向走去,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一手抬起云浅凉的下巴,一手扶着云浅凉的后脑勺,当着宫门外众人的面霸道地稳住两瓣嫣红的唇。 旁人见两人如此大胆,有人觉得羞耻,有人则是艳羡这种不顾世俗眼光的爱情。但这一刻于他们而言,天地万物化为虚无,只有彼此。 顾亦丞离开温热的唇瓣,这回彻底地走了。 云浅凉看着骑马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道——我等你回来。 同样送家人上战场的程家人与之同病相怜,程子瑜扶着自家母亲向盯着队伍离开方向驻足的云浅凉。 程夫人脸上挂着泪痕,眼眶泛红,明显是离别的愁绪在心头萦绕,她格外体贴第一次经历送夫出征的云浅凉,手帕轻拭掉眼角的泪花,宽慰道:“顾夫人莫要过于忧心,战场虽然危险,但顾相骁勇善战,定然有能力扭转战局,凯旋归来。” “是啊,有你的帮助,万宋不必再以为挨打,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程子瑜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脸色羞红未褪,仿佛刚才当众接吻的人是她。 万千情绪化作雾气,眨眼间消失在那眼尾上扬的桃花眼里,只稍浅浅弯弯眉眼,云浅凉眼中便浮现出了笑意。 朝程夫人福身作礼,云浅凉幽幽开口,“劳程夫人挂心了,本该是我夫妻二人的事,却累了程将军与令公子赴险地,我心中有愧。” “皇命哪是你能影响之事,别胡思乱想。”说话间,瞧见周遭准备离开的女眷们看过来的眼神,以及听着小声的言论,程夫人再开腔,“都是些无所事事的闲言碎语,莫要放在心上,有些人自己日子过得不舒坦,巴不得别人日子难过,为这些人的话语伤怀不值当。” “我记下了,多谢程夫人提醒。”云浅凉耳朵好,那些人小声的议论全听在耳里,她只当是耳旁风,吹过便罢了,“程夫人莫要伤心,程将军与令公子定会平安归来,程府留您母女二人在京,若有需要的地方,派人去顾相府送个信,我定会尽力相助。” 程皇后在宫中不受宠,有些事情未必方便行事。 程子瑜听着这话心里有些难受,她把视线转向队伍离开的方向,人已经走远看不见了,垂眸道:“其实我觉得自己挺薄情的,看着父亲与弟弟出征,心情跟往日没什么差别。” 程夫人听着女儿的一番话,目露心疼,手覆在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你自幼长在边境,见多生死,比常人更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些人做的是何等伟大之事,只是你做好了心理准备。”云浅凉看着眼前迷茫的人,微微一笑,“子瑜,你很坚强,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家里的事情,让程将军安心。天冷,陪你母亲回府吧。” 程子瑜不知听进去多少,简单说了两句,扶着程夫人离开。 见双方散去结束,那头等待的陆玮扬声喊道:“安安,回家了。” 云浅凉看着不远处等待的人,扬起笑脸,应道:“来了。” 第442章 两个戏精(1) 大军出发的第三天,京城开始下雪。 云浅凉坐在窗棂看院子里漂亮的雪景,去年的梅树开出了新花,朵朵红艳,在白雪里红得像血。 年关将至,各家各户开始张罗筹备,热热闹闹的景象倒是生出了繁荣,西北战况未影响到年关的气氛,而在其中顾相府里却显得安静,府内的张灯结彩还是之前弄的,因着年关宫里会有宴会,朝中官员会携带女眷参加,当日只能在皇宫度过,但夜半子时散去各家回府才会是一家人团圆过年。 今年府内只有云浅凉一人,这个年会去宋王府与陆家人一起过,府内诸多事宜不用准备,但年末忙碌的景象中,顾相府的人倒是格外悠闲,顶多是准备几幅春联,张罗些要送出去的礼,再派人在初一那天送到关系好的亲眷友人家中,再多便是准备初一给小人们的红包,这些事加起来不出两个时辰就可办完,要说忙就是府内进行大扫除。 “相爷离开后,夫人每日坐在窗前发呆,不知如何是好。”春花三人忙碌之余,来来往往见到主子在窗前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不言不语,心里知晓是担心相爷,却无从劝起。 “最近京城有不好好玩的摊子,我们带夫人去玩玩如何?”秋月提议道。 “夫人又不是你,怎么会对那些东西有兴趣?”春花打趣了秋月一句,再次将目光投向云浅凉,“老夫人的事还未查清楚,要不派人去打听些消息,把夫人的注意力转移。” “春花姐姐这办法是好,但眼下大家高高兴兴的,夫人再为这些糟心事心烦,这个年怕是过不安宁了。”水芹苦恼道,想了好一阵依旧想不出该如何哄人开心。 京兆府那边是由陆家出面要求调查云相的现夫人,云浅凉从旁出力,陆家调查自家女儿的死亡情况是名正言顺,但她无论与云家闹得再僵,在外人眼里云起南依旧是她亲生父亲,由她主动插手给嘴碎的人制造话题了,她可以过问,甚至提出疑点与线索,但证据之类的东西需要京兆府那边先开了口,她当做买人情配合才算合理,而有证据她只能交给陆家,再由陆家交由京兆府查证。 云浅凉眨眨酸涩的眼睛,把费心思考让她转移注意力的奴婢叫过来。 “夫人有何吩咐?”三人态度积极。 “先前京兆府派人去云相府查看情况,嫁妆清点完毕后还未把情况告知,秋月你与安甲将两份单子送到京兆府,顺便询问一下调查进度。”云浅凉揉了揉略显僵硬的脖子,站起身来,“水芹,补品准备好了用食盒装起来,春花随我一道出门。” 三人得了吩咐,分开去准备。 一刻钟后,云浅凉从顾相府后门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开了顾相府。 近来事情多,云浅凉有段时日没去过安国侯府了,决定带安国侯去宋王府过年,需事先过问安国侯的意见,正好她也想看看苏清恢复得如何了,身子好些她便把人接回相府,年末宫宴上的好戏,她希望苏清能亲眼见到祁云情遭殃的样子。 本来这事早该办了,却没有哪家举行宴会能把她需要的演员凑齐,宫宴正好把该在场的人都聚集了起来。 宋玉凛想送顾相府一个谋朝篡位的大礼,她送一个消受不起的妻子给他! 她很记仇,但一般她会当场报了,报不了的记下来找到合适的时机,把人扔进蒸笼里做一锅大杂烩! 安国侯与顾亦丞的关系一直是秘密,云浅凉之前来只与知情的侍卫一起来,未带奴婢来过,春花第一次来,见到目的地是安国侯府的后门时,她不禁惊讶一把。 春花记得,去年的时候主子让人送了一副牡丹图给安国侯,当时她还不知是何故,见着云浅凉熟门熟路的走进府内,而府内的小人均是很熟悉的样子,心里越发吃惊。 刚进门时她还以为是祁国来访宫宴上,云浅凉帮忙说话与安国侯府有了交情,看样子压根不是。 “春花,你跟嬷嬷去看苏清,把补汤带去给她。”云浅凉交代道。 “是。”春花应声,与带路的嬷嬷一道离开,见主子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天寒对有腿疾的人不好,外公身子可好?”云浅凉问道。 清濯嘴角抽抽,您明明发现了端倪,戏还要做得这么全吗? “侯爷身体挺……不好的。”清濯昧着良心说谎,到嘴边的棒字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不好法和身体不好没什么关系,侯爷是精神太好,身体太棒,自己瞎作,演得十分上瘾。 清濯不仅生出种怪异的想法,云浅凉今日可能是来对了,两人碰在一起相互演,看先拆穿谁。 云浅凉清楚安国侯老顽童的性子,没事的时候偏生爱闹,真有事恐怕是不会说,于是挑眉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属下才疏学浅,形容不来,您自己看吧。”清濯对自己的主子十分无语。 “为难你了。” 愣是把个有能力的人逼到这个地步,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一种本事。 当云浅凉到前厅见到安国侯的时候,她有点明白清濯的心情了。 只见安国侯坐在轮椅上使劲咳嗽,手里捏着的帕子上有血便算了,他还担心云浅凉发现不了,在地上吐了一口。 “外公,您没事吧?”云浅凉快步走近,安国侯衣袖往嘴唇上一抹,把帕子往后藏,动作刻意而做作,看得人傻眼。 清濯进了屋,往安国侯旁边一站,眼神望向别处,默默地当做没看到自家主子幼稚且愚蠢的行为。 “浅浅来了啊。”气息虚弱,喘息厚重,安国侯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赶紧拿水来给侯爷漱口。”云浅凉吩咐在前厅伺候的小厮。 小厮早已备好凉白开,听云浅凉的吩咐赶紧把水端过来。 安国侯漱漱口,把口里的水吐掉,做戏做全套的用手帕遮挡一下,不让人瞧见。 第443章 两个戏精(2) “外公病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派人去相府说一声。”云浅凉担忧地拧起眉头,仔细打量安国侯面色,确认气色红润才安心,但她很配合的让人演戏,“刘军医在府内怎么没给您治治,让病情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安国侯懒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身上盖了薄毯,闻言摆摆手。 “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老刘头看过说我这是……”安国侯话卡住了,一时想不起编个什么病情,连着是了几次没说出个究竟,赶紧咳嗽避开,把问题丢给清濯,“人老脑子记性不好,当时清濯也在,你问他吧。” 清濯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当背景,突然被点名,回过头来就见云浅凉忧心忡忡地把疑问写在脸上,再看一眼主子,在背地里一个劲地朝他打眼色,用恶狠狠地表情威胁暗示他好好说话,他假装没看见地转移视线,悻悻地摸摸鼻子,答道:“大概是年轻时在战场留下的隐患旧疾,年老身体不好发出来,免不了来势汹汹把体内的淤血咳出来。” 安国侯听着对这套说辞满意地点点头,悄悄对清濯比起大拇指。 清濯发现,只是扯扯嘴角。 您开心就好。 然而这番说辞打发不了云浅凉,“军医看病怎能是大概这种猜测的说辞?” “哦。”清濯挠挠头,不负责任的打哈哈,“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看我这记性快赶上侯爷了。” 你们主仆套路还很是一样一样的,半点不走心。 “外公,虽然我医术一般,我给您把把脉吧。”云浅凉主动提议。 安国侯把双手藏进薄毯下,眼神闪烁,搬出刘军医来当挡箭牌,“老刘头把脉开过药方了,是外公身体不争气,你要相信老刘头的医术,不然他会生气的,下次给你看病开特别苦的药报复你质疑他的医术。” “……”听您反驳起来中气十足,话也比病人多,没看出不争气的样子,“那我看看药方以求安心可以吧。” 安国侯招招手,旁边伺候的小厮拿出药方给云浅凉查看,“小的这些日一直是按照这个方子熬药的。” 云浅凉接过药方,把里面药材看了一遍,字迹的确是刘军医的自己,只是从墨色和纸张的新旧程度来看,这是张老方子,不知怎么落到了安国侯手里,也不管药方治什么病的就拿出来用,以至于她看过药方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安国侯是在刘军医的药房里偷拿的方子,看着上面用的药材不太常见,估计着是什么疑难杂症的药方,便拿来做戏了。 此刻见云浅凉神色有异,自己心虚,问道:“外孙媳妇儿,莫非这方子有问题,老刘头这么不中用了?” 云浅凉抿了抿唇瓣,收敛住嘴边的笑意,抬眸时眼睛里浮现出水雾,凝重而着急地摇头。 “哎哎哎,怎么哭了?”安国侯一头雾水。 “相爷领兵前去西北,临行前交到我好好照顾家里,却不想相爷才离开不久,外公便身子有碍,浅浅有负相爷嘱托。”云浅凉哽咽出声,哀怨自责的哭腔听着确实像悔恨,伴随着自责的话音眼里的水雾变成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轻轻眨眼掉落下来,“您要是有点事,浅浅日后是无脸再见相爷了。” 清濯一脸见鬼的表情,惊讶地看着落泪的美人儿,您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日子估计是没办法过了。 安国侯悻悻地看着掉眼泪的人,一时无措,把有血的手帕丢开,“云丫头,外公和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了。” “外公不用安慰我,是我不孝,没能时常来看望外公,对您生病的事毫不知情,全都是我的不对。”云浅凉一股脑的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责怪自己,“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晚在旁边伺候,再请个大夫来照顾日常起居,随时调配营养,我的错,我有罪。” “你没错,外公是太无聊才故意闹闹你。”安国侯指着地上的血,极力解释,“这真不是外公吐的血。” 云浅凉抹抹泪,抽泣地低头去看地上的血,再看看正厅的人,“清濯这是不是真的。” “……”清濯再次语塞,你们好好玩不用带上我的,“大概是吧。” 安国侯伸手拍拍清濯,“怎么说话呢?” “那不……”话还未说完,云浅凉一计冷光射过来,清濯适时闭嘴,“我不知道。” 安国侯遭受到属下的背叛,再见云浅凉一副泫泪欲泣的样子,立马把小厮推出来,“你问他,问他。” 见安国侯着急解释,云浅凉掩唇弯了弯嘴角,掏出手绢擦擦眼泪,不再演戏。 安国侯这个演习惯了的人,见到云浅凉擦干眼泪那副淡然样子,露出个惊讶地表情,意识到自己中圈套了,眼神闪躲,“云丫头何时发现的?” “外公,下次别用猪血了,味道腥臭。”云浅凉解释,让小厮把屋子给收拾一下,“那张药房女子生产后,体内有淤血,用来下血的,你一个男人哪里用得着?” 她也是不想发现的,问题破绽太多了。 安国侯被当场戳穿把戏,直笑来化解尴尬,“外公,我今日来想跟你商量个事情,今年相爷在外,外公让我去宋王府过年,我想接您一起过去,您意下如何?” 安国侯府比顾相府还要冷清,一人过是实在孤单。 “可以,你与亦丞成亲那么久了,我还未见过你的家人。”见话题岔开,安国侯顺坡下,“你认陆家的亲,咱们就见陆家,亦丞不在京城,我理应代替他备礼到宋王府看望长辈。” “我外公和您都是武将,不讲究那些虚礼,您也不用准备什么,相爷那边我会替他准备。” “你准备的是代表顾相府的意思,我准备的是代表安国侯府的意思,这些礼数代表你在顾家的地位,我们虽然心里有数,但要给你的亲人放心,不能缺这点礼数。” 第444章 宫宴之始 辞旧迎新,岁末新年。 京城气氛热闹浓烈,早起用过膳食后,奴婢们开始为今夜的宫宴做准备,梳妆更衣,一身都必须是未穿过佩戴过的新衣物饰品,象征着新气象。 早起时,云浅凉收到了顾亦丞的书信,他们已经到达了西北边境,因雪天路途难行,日夜兼程才在天徽帝定下的日子里赶到战场,途中百善堂备下的御寒药物起了很大的作用,随行的士兵状态比预计中的要好,在路上遇到了百善堂雇的商队,看到了比军队先行的粮草。 西北情况惨烈,当初派兵五十万攻打煦宁,煦宁的反攻五十万导致伤亡惨重,能继续作战的只有三万七千多人,炸弹落下的地方房屋倒塌,地皮焦黑,他亲自去看过了情况,众多士兵的尸身无法找齐,炸得粉碎,被火烧光了,只能根绝入军的花名册给予家人抚慰金。 西北正处于战争中,年夜饭会吃的比平日好,在附近杀了一头猪,在年夜饭加菜。 这个新年对于西北的百姓而言,可能不好过,但尽早结束战事才是上策,所以开年的第一天他就会率兵出征,打响反击的第一战。 你看到信的日子估计正好是除夕夜,而今顾相府已与天徽帝决裂,他若在宴会上为难于你,不必委屈了自己。 …… 我在外一切安好,吾妻万望珍重。 书信内容是前几天写的,计算好了送回来的时间,那些内容几乎以云浅凉看到信的日子在写。 看过后云浅凉小心地把信收进盒子里,每隔三日他就会收到顾亦丞的书信,在途中时是他沿路看到过的风景,遇到过的事情,云浅凉虽未同行,但他把看过的景色细致的描述在信上,有富余时间会草草画张缩图把特点描绘下来,随信一起送回。 她在京城担心,他便用自己的办法让她安心。 云浅凉刚把信收好,侍卫前来禀报,宋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云浅凉穿上厚实暖和的披风,让奴婢把以防万一准备的两套衣物一并带上,匆匆出门。 云浅凉未乘坐顾相府的马车,钻进了习箐的马车里,春花、秋月与苏清则上了她的马车。 “姐姐今日长得特别好看。”小孩儿陆骁嘴甜的夸奖。 “那你说说姐姐哪日不好看?”云浅凉刚坐好,习箐递给她一个汤婆子,让她抱在手里暖着,“谢谢舅母。” “都好看!可今日尤其好看,像天仙似的。”陆骁夸张的比了个飞天的动作。 “你今日也尤为俊俏。”锦衣裹着肉呼呼的一团,看着特别暖和,抬眸见习箐不自在整理身上的衣物,云浅凉关切道:“舅母放轻松些,宫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习箐生于偏僻小镇,长于市井,过习惯了柴米油盐的日子,在宋王府里有奴婢伺候不熟悉时也会拘谨,在外人面前更是如此,何况是宫宴。 习箐露出一个拘束的笑容,依旧有点坐不住,担心在宫宴给宋王府丢人,“我跟你大舅说不去,他非要我去。” 云浅凉把陆骁带到自己身边,抬手盖住他的耳朵,“舅母,京城确实不是个好地方,皇宫更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住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哪家都有手段,否则无法在朝中立足,后院里那些女眷也会来事,许多您认为道德不允许的事,在她们眼中只要权势大没有什么不可以。那些眼红的人再怎么蹦跶,只是想攀上这门亲事,而其中无关乎情爱,在乎的只是权势!您只要记住一点,你爱的是陆玮这个人,而非陆家的权势地位,光凭这一点,您就远比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要强千百倍,可以光明正大的抬起头!” 话落,云浅凉松开了盖住陆骁耳朵的手。 云浅凉的话音清澈沉稳,落地有声,砸在习箐心间让她有些懵。 习箐在心里细细品了会最后几句话,而后露出个释然的笑容来,“我以前从未觉得配不上他,那时他们一家在外,家中全是男子,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任谁看了都是一户家里没了女子的穷苦人家,我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什么富贵可言,但仔细想想,二弟学识渊博,三弟有勇有谋,他们确实不像平凡人。回到京城,阿玮才告诉我,陆家不是什么穷苦百姓。” 云浅凉安静地聆听,习箐在京城鲜少出府,没有朋友,许多心里话大概只能对这个外甥女说了。 “陆家出事时我还小,对那些事不是很清楚,当年案子草草了了结,疑点颇多,我几次想着翻案呢。”提及那些事,云浅凉忍俊不禁。 “他以前跟我说自己的外甥女是云相嫡女,我总说他是做梦昏了头。” 谈及家常,习箐情绪逐渐放松下来,刚才的紧张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听到马车里传出笑声。 然而这一切只维持到宫门口,习箐看了眼宫门外排队入宫的队伍,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女,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提了起来,几乎不受控地整理衣物,也不知是哪里让她产生了衣物乱掉的错觉,一紧张便手足无措地整理衣物。 奴婢从外面打开车门,掀起帘子,云浅凉轻轻按住习箐不知该往何处放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带着人走下马车,再回身把陆骁接下马车。 “舅母若还是紧张的话,不如把那些人想成了白菜萝卜。”下了马车,云浅凉一手扶住习箐,一手拉着陆骁,“您厨艺好,白菜萝卜在你眼里还不得任你处置。” “那她们也可以吃吗?”陆骁天真的问道,真以为人是白菜萝卜做的。 “可以的,只是她们不好吃,吃了会生大病,你要记住与其他女子保持三步的距离。”云浅凉适时教育小孩,男女有别。 各家王府的人可以直接进宫,不用在外面排队,宋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云浅凉是以顾相府的身份出席,到了宫门口婉拒了习箐的邀请,站到队伍末端。 第445章 进门风波 宫门的队伍排了挺长,约莫有二十余人,入宫的侍卫查得人,以防万一。 寒风中那些要面子穿得少的人被冻得瑟瑟发抖,相熟的女眷在一起闲聊,各家女眷好似刻意冷落云浅凉般,离她远远的,无人上前攀谈,更无人把她拉进闲谈里。 云浅凉背对着风口,脑袋靠在春花肩膀上闭目养神。 安国侯本不想来参加宫宴,但思及顾亦丞不在京城,宫宴上蛇蝎虎狼样样都有,天徽帝那小家子气的皇帝心眼也小,把云浅凉一介女流丢在里面,受了委屈或者欺负他得知的时候也晚了,索性命人备了马车前来参加宫宴。 瑾王府的马车比安国侯府的先到片刻。 云青烟已经是众多周知的瑾王侧妃,开春便会举行婚礼,岁末宫宴两人一同前来,搭了瑾王府这条船,云青烟身价水涨船高,不像其他官家女眷需要在宫门外排队等待检查,可以随瑾王直接进去,免于受寒风之苦。 一对璧人,郎才女貌,走到何处都是吸引人的,何况宋疏瑾身份乃皇家子孙,青年才俊总是未出阁女子许配终生的目标,正妃虚位以待,谁人都想争取一二。 周围艳羡的目光让云青烟心里愉悦,面上浮现红晕,悄悄用余光打量一眼身侧男子,丰神俊朗,高贵不可侵犯,脸上的冷峻不因旁人的爱慕而改变,女子趋之若鹜,却无一人入得他的眼,嘴角笑意加深,交叠在腹间的双手装似无疑的垂下一边去触碰身侧之人。 宋疏瑾装似无意般巧妙地避开云青烟的举动,目光在触及到队伍末尾的人时,面上冷峻淡了些许,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细微的弧度。 云青烟注意到身侧之人的变化,循着视线望去,果然见到了云浅凉的身影,侧着身子背对风口与其他人均是不同。 云青烟手指收紧,脸上温柔静好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眨眼间心里的那股优越感散得一干二净。 又是云浅凉,故意引起宋疏瑾的注意力! 云浅凉闭着眼睛休息,身后有奴婢帮忙当着风,隔绝了大部分的视线,心安理得地排队,周围的议论声刻意的忽视。 宋疏瑾与云青烟缓步走近,云青烟刻意走在靠近云浅凉的那一边,试图阻止宋疏瑾与云浅凉有接触。 然而无心之人不用挡,有心之人挡不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疏瑾在路过云浅凉之际停下了脚步,目光越过奴婢落在云浅凉的背影上。 周围的人看他走过来,均是屈膝行礼。 春花的肩膀被云浅凉枕住,行礼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宋疏瑾摆了摆手。 “免礼。”思及前些日云浅凉在朝堂上吐血,宋疏瑾挂心她是身体有碍,受不得冷风,好心开口,“顾夫人身子不适的话,随本王一道进去吧。” 春花没法做主,偏头看向主子。 云浅凉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真的睡着,本不打算理会宋疏瑾,奈何此人故意给她拉仇恨,当着百官女眷的面施舍好心,给她惹来众多人的瞩目,着实不胜其烦。 云浅凉睁开眸子的瞬间嘴角挂上客套的微笑,转身向着声源处福身行礼,“见过瑾王。” “顾夫人前些日窥天机伤了身,你救百姓于水火,乃是有功之人,不该在此受寒,本王与侍卫打声招呼,让顾夫人早些进去。” 云浅凉正想婉拒这非奸即盗的殷勤,张口声音还未发出,身后传来清濯的身影。 “见过瑾王。”清濯抱拳见礼,不待人叫起,已然转了方向,“顾夫人,我家侯爷见您在此排队,请您一同进宫。” 云浅凉把婉拒的话咽回肚子里,回头看了眼另一道宫门,一辆马车正在其他官员的退让下,直接停在了宫门口,侧面的车联掀起,露出安国侯往这边看的脸。 云浅凉朝那边行了个礼,对宋疏瑾说道:“瑾王好意心领了,长辈好意不便推脱,先行一步了。” 话落,云浅凉领着奴婢往隔壁宫门走去,其他官员见云浅凉跟着安国侯府的马车进了宫,心情复杂,当初祁国来使侮辱安国侯时,云浅凉只是帮衬了几句话,得了安国侯的青睐,安国侯膝下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云浅凉有能耐让安国侯收为义女,背后的靠山可就了不得了。 何止是官员们眼红这份待遇,女眷们更是眼红。 先是瑾王,再是安国侯,她云浅凉嫁进顾相府后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头上。 一进宫门,外人眼里孤寡不欢的安国侯气呼呼的嚷道:“宋疏瑾那臭小子,趁着你夫君不在京城,立马凑到你面前大献殷勤,太不厚道了!” 马车赶得慢,云浅凉跟着马车走,闻言掩唇失笑,“开屏的孔雀都这样。” “你可是有夫之妇,好歹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随后进来的宋疏瑾听着马车里的人说话,脸色竟然尚且算得上是坦然。 清濯咳嗽两声,提醒马车里看不见外面情况的主子,“侯爷,瑾王在咱们后面。” 马车里安静了一阵,传出安国侯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敢做,还怕我说啊。” 安国侯话说的还挺在理,清濯碰了一鼻子灰,索性不管了,反正管不了。 习惯了。 安国侯府的马车可以直接到最后一道宫门,这是安国侯府的殊荣,无人敢拦截。 云浅凉乖巧地跟在马车外,前往举办宫宴的殿宇,却不想中途被匆匆赶来的奴婢拦截,声称太后有请。 云浅凉微微蹙眉,太后老是在宫宴找她,每次都没有好事发生。 “秋月,你去跟外公打声招呼,告诉他们我晚点过去。”云浅凉转向前来相请的奴婢,“劳烦前头带路。” 临走前,安国侯掀开车帘,打量了领路的奴婢一眼,“云丫头,劳烦代本侯给太后问声好。” 一声丫头,算是比较亲切的称呼,警告奴婢带话给她的主子,莫要打云浅凉的主意。 云浅凉心思玲珑,称呼上有所改变,“您放心,浅浅一定带到。” 那仿若爷孙两的相处模式,众人看在眼里,心下有所计较。 第446章 欺人太甚 慈宁宫,一众宮婢皆是默不作声的做事,好似未见到殿内多出一个活生生的人。 冬日光线比较暗淡,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齐太后坐在一张镀金宽椅上,上铺华南虎皮,千金难得,殿内绸缎幔帘挂了起来,用料上层,整个殿内透着一股打起风范,进入殿内空气温暖,更隐隐能感觉出身处此地的压迫感,幔帘挂着空气流通缓慢,屋内的热气散得缓慢,但光线上有阻碍,使得屋内气氛不好的情况下,格外的压抑。 许久,齐太后都未作声,亦是没让行礼跪地的云浅凉起来,无声的刁难。 云浅凉乖乖地跪着,地板的凉意穿透衣裙凉到了膝盖,她装出一副不安的模样,眼神偶尔打量齐太后,见对方不语,而后垂头不言,相互僵持着。 “顾夫人大可不必装模作样。”齐太后最终没能有此耐心,嘲讽着开口。 云浅凉依旧乖巧微笑,丝毫不受其影响,装疯卖傻,“臣妇愚钝,不知太后何意。” “何意?”齐太后鼻翼发出一声冷哼,雍容姿态倚靠在宽椅上,颇有女权王者的风范,气势凌人,敛起笑意的面容显露出她的怒气,“云浅凉,你装疯卖傻无用,文武百官谁人不知你是何等不敬,你以为哀家整日在慈宁宫,不插手前朝之事便收不到风声了吗?” “太后严重了,臣妇当日不过气昏了头才会在朝中大放厥词,而今事情已经过去。”云浅凉瞳眸越发幽深,如泼了浓墨般,浓得望不透眼底深深的情绪。 “哀家知你聪慧明知,莫说哀家不给你机会,若你能把煦宁战场上所有之物的制作办法告知工部,你想要什么哀家尽量满足。”齐太后有这自己的打算。 顾亦丞已与天徽帝决裂,云浅凉年纪轻轻,心计权谋,医术天象,连在战场上有用的东西都可制作出来,这般价值留给顾亦丞实在太可惜,若能将云浅凉收为己用,定能让万宋的江山长治久安,且万宋的版图亦能扩展,说不定可以一统四国。 闭目沉思,片刻后睁开,云浅凉唇边绽放出嘲讽的微笑,如柳叶般的美貌下,眼神如柔美的月光,又略见青烟般的惆怅,“太后突然对臣妇如此宽容,是想得到我手里的某样东西吧?只是我又不傻,我有心想要某样东西自己去夺不就好了,何必非得居于人下的渴求,等着别人来施舍?” 云浅凉话音未落,齐太后猛地拍在宽椅扶手上,面带怒色,冷嘲道:“好个云浅凉,野心够大,居然敢肖想至高的权位,凭你也配?” “太后这话说得不对,并非配或是不配,而是臣妇想不想要,亦或是有无实力争取。”云浅凉抬起头来,半含笑的眼眸透着冷意,她跪在地上仰头看向齐太后,迎上对方带着怒意的眼眸毫不退缩,“臣妇开医馆经的是商,若是连帐都算不清楚,百善堂早已倒闭,太后想从我这处讨便宜怕是没可能。” 齐太后怒极反笑,指着云浅凉频频点头,随后冷静下来,做回椅子上,整个人气势颓然而变,浑身散发这狠厉,怒视云浅凉全然无情,“战场刀剑无眼,顾相在战场上有个意外,顾夫人还请节哀。” 闻言,云浅凉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用风波涌动,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肃杀。 云浅凉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清凛的眼神直视着齐太后,如有一股无心的压力。 “太后,我已经很克制了。”淡淡地语气,似包含了一切。 “顾亦丞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心中万分忧心,只望他安好,奈何可惜京城危机四伏,我只能抽出心思来应对,不该把担忧表露。您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后,定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有些地方你我很相似。”云浅凉不再顺从地跪着,从容起身,声音如清风徐徐而来,“比如:心狠手辣,亦或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像个恶鬼般无情。” 高嬷嬷在齐太后身边伺候,见云浅凉神色不对的逼近,当下想叫人,却被云浅凉的一个举动惊得不敢做声。 只见云浅凉摸出了一把匕首,朝着齐太后做出了投射的动作。 “他离开后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敢让自己乱想,我怕控制不住想杀人。”她走到齐太后面前,俯身抬起齐太后的下巴,让对方的眼睛看着她,声音越发轻柔,像是在跟恋人喃喃低语,“可你们为何总是逼我?非得看着我满身被敌人的血染红,你们才知道适可而止吗?” 齐太后看着眼前的人,幽深的眼眸像是个无底洞,黑暗里不知藏着多少危险。 而云浅凉亲昵地歪了歪脑袋,将匕首贴在齐太后脸颊上缓慢游走。 周围静得连呼吸声都要听得清楚,宮婢们着急的想叫侍卫来,但齐太后在云浅凉手里,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日在朝堂上我说过把我逼急我,我在皇宫给你们演示那样东西的威力,为何你们总不听话?因为我那日记着那些官员的帐却没有行动?”云浅凉像个得不到人重视的孩子,眼神里带着毁灭性的光芒,“太后啊,是你非要逼我的,今夜宫宴后我送您一个大礼,定让皇宫震三震方能对得起您的地位。” 云浅凉拿开匕首,收回刀鞘,藏进衣袖里,而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替齐太后整理了一下那身华服的衣襟,以及裙摆上的褶皱,那股子体贴劲反而令人生寒。 打理好后,云浅凉退回合适的位置上,只是短暂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浓墨般的眼神清澈无比,仿佛刚才一身喋血气息放狠话的人不是她本人一样。 “太后看着身子不适,若是无事的话臣妇便退下了。” 默然施礼,转身走掉。 离开时,云浅凉眸光冷凝,轻轻扫过慈宁宫的那群宮婢,施施然离开。 第447章 引人入局 冬华重重,清霞布天。 宫中如同是个与冬日隔绝的地方,御花园里锦簇花团美丽绽放,在凛冬里与人争奇斗艳,除却在皇宫鲜少能见到如此多在冬日盛开的花,光打理满园鲜花,花费的人力财力是比不菲的花销,不是喜爱花草的达官贵人家里,只会拿钱置办奇石或是异宝,而非打理张罗些娇嫩易折的鲜花。 锦衣罗裙,三不五时的从花色里穿过,去往今年宫宴所在的翡翠宫。 时辰流逝,明亮的天色逐渐暗淡,翡翠宫里热闹非凡。 眼见宴会不久将开始,始终不见早已入宫的云浅凉到来。 春花提着裙摆略显慌张地跑进翡翠宫,在座众人无一不是带着各种心思前来参加宫宴,在即将开席之际,进出的人均颇为惹人注目。 视线投射过来,春花着急未能及时敛去,只是不能失礼地放缓了步伐,但顾相府来的只有云浅凉,有时能找的人只有宋王府,宴会男宾女席分开,她往左边的男宾席走去,小脸焦急地布了一层细汗,越发惹人注意,殿内闲聊的人声音有意压低,想听听发生了何事。 春花走到男宾席里第一排靠前的位置,朝陆家人一一见礼,压低声音跟陆家父子四人说了几句,脸上表情快要急哭了。 女眷们离得远,着实难以听清有声音干扰的情况下听清对面刻意压低的话音,只能通过陆家人一瞬笑意尽敛,难看起来的神色猜测是云浅凉出事了。 “你且先回去再等等,两刻钟再见不到人立马回来告诉我。”宫宴之上,陆振威行事保险周全,毕竟无法怀疑太后。 春花脸色凄然,急得煞白,而且她身上的衣裙打湿了不少,像是急着回来求救摔了未顾得上。 春花临走前,目光似有若无地看了眼宋疏瑾的方向,结果正好对上宋疏瑾看过来的眼神,她欲言又止,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最后如来时般匆匆跑走。 慈宁宫的婢女把云浅凉请走时,宋疏瑾是亲眼所见。 齐太后的手段,宋疏瑾心里格外清楚,但凡无用的棋子死不足惜,无利不起早,齐太后必然是看中了云浅凉手里的那样东西,宋疏瑾几乎不用多想,也明白云浅凉骨子里的倔强不可能屈服于别人的威胁之下,接下来齐太后的做法可想而知。 当着不少人的面把云浅凉请到慈宁宫,大家先入为主的想法,定会以为这么坦荡不会有诈,到时齐太后只要说一句,已经把云浅凉放回来,皇宫那么大先前闹过刺客,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人敢怀疑当朝太后。 宋疏瑾垂眸喝了一口茶,随后起身出去了。 祁云情注意到奴婢看宋疏瑾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见宋疏瑾紧跟着离开,心里掠过一丝自信与嘲讽。 奴婢与主子差的何止一点! 不久后,祁云情寻了个借口离开,别人看在眼里对局面可谓是好奇万分。 春花离开翡翠宫,未往慈宁宫方向去,而是藏在附近。 她眼见着宋疏瑾出了宫,往慈宁宫方向去,悬着的心落下,随后见到祁云情出来时,她赶紧往旁边的遮挡物躲藏。 祁云情看着那奴婢躲藏的身影,对身后的侍卫打了个眼色,两人分开绕到春花躲藏的位置,把准备从另一边绕开的春花给堵住。 春花见退路被阻止,正想往前逃,另一人适时出现在她面前,把路给堵死了。 “你们让开。”春花害怕却佯装镇定。 祁云情拢拢手里锦缎披帛,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家主子不是出事了吗?你为何在此处?” “我……我走得太急把夫人让我带着的发钗给掉了。”春花答。 “一支发钗比主子的安危重要?”祁云情嗤笑一声,眼神落在奴婢手里的金钗上,“老实说,你家主子把瑾王引过去是何目的?” “夫人没有!”春花脱口而出的反驳急切的仿若在心里憋了许久,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露馅了,春花敛起了神色,眼神飘忽,“奴婢不知道佳和公主在说什么,奴婢还有事,请公主让侍卫放奴婢离开。” 春花往一处走去,那侍卫接到主子的命令,放开身子,春花立马跑走。 “亦丞刚离京不久,她就在宫中私会瑾王,有意思。”祁云情回忆了一下宫里地形,跟着春花跑走的方向去。 而春花察觉到后面的人跟上,握紧了手里的发钗,脸上没了焦急与害怕。 慈宁宫不远处,有一处人工湖,湖中央架了座月亮桥,木桥涂着红色漆,长年累月颜色成了暗红。 云浅凉迎着风坐在桥上的一旁的栏杆,目光盯着湖面上的倒影。 今日的宫宴她穿的清雅,米白的披风绣着空谷幽兰,边角缝着纯白的兔毛,披风下稍稍露出华服清淡色彩的一角。青丝挽成温婉的发髻,白玉簪上的兰花如真,淡雅如斯,倾城之貌,闭月之姿,但那绝美的容颜此时却没任何表情,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惊动一半,鬓角碎发在冷风里舞动,更显得美人柔弱。 宋疏瑾快步走上桥,一手拽住云浅凉的手臂,一手扶住她的肩头,一股力量把云浅凉带起。 不待云浅凉惊呼,她已安然落在了桥面上,迎面便是宋疏瑾夹带怒意的质问,“你做什么!” 云浅凉刚才手臂被拽得有点痛,此刻被用力地抓住,略微蹙眉,反唇相讥,不满地质问回去,“你又是做什么。” 注意到云浅凉蹙眉,宋疏瑾压下心里的慌张,卸掉了些许力道,“太后对你说了什么?” 闻言,云浅凉眸间闪过沉重,秀眉拧紧,被冷风吹红的脸有一瞬的惨白,但下一刻她牵强地勾了下唇角,不愿在人前势弱,“与瑾王无关。” 沉默片刻,宋疏瑾近乎温柔的说道:“本王可以帮你。” 云浅凉惊讶地抬眸看向宋疏瑾,迎上那双写满认真的眸子,她僵了片刻,矮身后退,把她的肩膀从对方手里解脱出来。 这个动作让宋疏瑾僵在半空,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 第448章 动了真情 云浅凉转过身,避开那道视线,发出一声轻蔑短促的笑意,“瑾王你该不是忘了,开春要迎娶我妹妹的事情。” 宋疏瑾沉默地收回手,手里残存着的温度让人眷恋,他似是费了好大力气回答她的问题,“本王没忘。” 那几乎两人走到陌路的开始。 从他下定决定迎娶云相府受宠的庶女时,云浅凉便成了他的一颗弃子,而后发生的一切让两人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他拒婚,她自尽。 他亲口给出的赐婚主意,她被迫嫁给他人。 从一开始目的便是如此,而今变了吗? 似乎变了,毕竟当初许诺的正妃成了侧妃,又似乎没变,他依旧会迎娶云青烟。 “你记得,我也记得,瑾王就莫要……”薄情的话语从云浅凉红唇溢出,仅仅如流动的水般那样轻缓,却依旧是刺人。 宋疏瑾言辞急切地打断云浅凉的话,表露心态,“但本王如今想娶的人是你。” 祁云情赶来见桥上站着的两人,听见那急于表露心意话,心下一愣,再看桥上两人的神色,琢磨出些味道来。 祁云情不禁失笑,没想到瑾王对云浅凉用情如此深,求而不得,竟然娶云青烟来当替代品,难怪云青烟每次看嫡姐的眼神恨意那么明显,少个向思虞,她倒是找到了两位更好的合作对象,有利所图,各取所需,完全没有利益冲突才是最好的对象。 “娶我?”红唇轻轻吐出两字,云浅凉嘴角笑意尽是自嘲,她偏头看着略带克制与压抑宋疏瑾,桃花眼里的笑意仿若是在嘲笑对方,只是眼里天生含情,硬是流露出别样的风情来,她大胆猜测,“瑾王该不会是真的对我动情了。” 不待宋疏瑾说话,她已摇了摇头,出言否定,“瑾王心里从来只有一人,对我动情简直是异想天开的猜测,别说我不信,您自己信吗?” 宋疏瑾喉间涌动起难言的情绪,诸多话语哽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得,憋得人难受,心脏更像是被人抓在了手里,松一下他好过些,而捏紧时难受得整个人都不舒服。 事到如今,宋疏瑾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初云浅凉追求他时的滋味,爱慕一个人,一句话可以让自己身处天堂,同样能把人打下地狱,当初她选择自尽,恐怕比他此时还要难受。 宋疏瑾提了一口气,在时间的流逝里缓缓把这口气吐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放低姿态的话,“我如何做你才会相信?” 云浅凉看着宋疏瑾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陌生人,她从未认识过。 陌生与怀疑,眼神里的每一种情绪都可以刺痛宋疏瑾,仅仅是震惊便足以把人打落,那样的眼神充分的告诉着宋疏瑾,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对待云浅凉,伤她到何种地步,正因此他想要得到她的心,就必须弥补以前的伤害,否则即便他强取豪夺把云浅凉留在身边,她心里依旧记挂着另外一个人。 云浅凉眨眨眼,敛起眼神里的震惊,但始终难以置信高高在上的瑾王会任她予取予求。 她是知道宋疏瑾动了心,所以她才会利用宋疏瑾当其中的一环,只是宋疏瑾的心在利益面前价值低廉,他的情感是由利益来衡量,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是情几分是利,只有他自己清楚,而她有价值,知道她落入危险中,必然能引宋疏瑾上钩。 默然半响,云浅凉开口的话依旧是半信半疑,“瑾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知晓。”宋疏瑾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眼神里藏着太多情绪,眸中的光炙热灼人,霸道无比,这样的眼神云浅凉曾在顾亦丞身上看到过。 云浅凉嘴唇蠕动,压下心头震惊的情绪,良久未道出一句话来。 她不擅长利用人的感情做事,钱债易还,情债难尝,宋疏瑾当真动了那份真情的话,日后她绝不可能再与此人接近。 只是今日的计划已经开始,人已引到了这里,祁云情在不远处看着,计划不能失败! “相不相信是后话,瑾王拿出点诚意,百般说辞我也不会相信。”云浅凉收敛了心绪,淡然开口。 “你说,我定会……”宋疏瑾依旧不曾犹豫的答应,却被云浅凉抬手阻止。 她手里拿着绢帕,落在宋疏瑾唇上,住阻止他把话说完。 绢帕戴着淡雅的香气,萦绕在宋疏瑾的鼻翼,呼吸间全是云浅凉身上的散发出的淡香,他想起了自己留下的那块绢帕,与她手里的很相似。 只是片刻,云浅凉把手挪开。 “瑾王不用急着答案,万一办不到双方不至于太难看。”云浅凉走了一步,靠近栏杆,她垂眸望向水面,风吹皱了绿水,她的倒影在水里扭曲晃动,“再不回去便迟了。” 云浅凉收回眼神,回身对宋疏瑾福身,转身走掉。 宋疏瑾一把拉住人,“你还未说……” “宴会时间还长,容我慢慢想。”云浅凉把手抽回来,眸色平静的迎上宋疏瑾的视线,“宴会无趣,我定会出来透气,众人面前,不知瑾王敢不敢跟?” 话落,云浅凉莲步款款地走掉,下桥前,一块绢帕掉落在桥上。 宋疏瑾看着离去的背影,眼眸逐渐收回,落在那块绢帕上,缓步上前,弯腰拾起,看着绢帕凝神许久。 祁云情好笑的看着桥上的那一幕,带着人走掉。 回翡翠宫的途中,春花已在等候,“夫人还好吗?” “没事,备着的绢帕给我。”云浅凉伸出手,春花把袖间藏着的那块一模一样的绢帕递给云浅凉,云浅凉收进广袖中。 踏进翡翠宫,除了离席的人,其他事赴宴的官员以及女眷全部到齐。 云浅凉把披风解下交给翡翠宫伺候的奴婢,漠然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与熟悉左右两旁的熟人打了声招呼。 坐下后,云浅凉把视线落回男宾席间,朝担忧的陆家人点了点头,让他们安心。 “苏清,帮我倒杯茶。”云浅凉开口。 苏清上前,蹲在旁边倒茶,云浅凉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之后发生的事你好好看。” 第449章 宫宴开始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太监尖细刺耳的嗓音在翡翠宫门前响起,殿内一片响动,跪了一地,来人走进时,齐呼万岁。 天徽帝近日烦心事多,加之西北战事未平,雕刻般的五官不若往日里有精气神,短短数日好似老了五六岁,宫宴前夕,西北那边似乎不想让帝王过个好年,踩着点的把西北的军报送了回来,伤亡情况惨重,一想到五十万大军仅剩不足四万,天徽帝眉头紧皱,多出好些道褶子来。 天徽帝走上最高的位置坐下,太后与皇后依次在左右落座,天徽帝中气十足的说道:“平身。” “谢皇上。”又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众人躬身退回各自的席位。 “宴会开始,众卿不必拘束。”天徽帝大手一挥,潇洒如斯,一举一动都深具王者风范。 云浅凉眼神扫过上面,今年天徽帝未带其他嫔妃前来,正位三人,肉眼可见的气氛不佳,比之去年宫宴气氛差了许多,尤其齐太后脸色不佳,倒是真像之前所说的在慈宁宫内休养,但顾亦丞从未伤过齐太后一根指头,知情者心知肚明,有边手的程皇后气色同样不佳,天徽帝宠爱温梦,先前的封妃仪式耽搁了不曾册封,但温梦在后宫地位斐然,活生生地落了程皇后面子,而天徽帝如此对待她,程家却还得为天徽帝赴战场出生入死。 天徽帝印堂发黑,眼底青色浓重,不用猜想也知晓何故,一是战事情况令人忧心着急,二是少掉顾亦丞在前面分忧,诸多事宜落在肩头,一时半刻找不到人取代顾亦丞的地位,而顾亦丞撤出,无疑是给了觊觎帝位的人机会,外敌内乱,天徽帝不心力交瘁才怪。 收起思绪,云浅凉执起茶杯,轻抿一口碧螺春,唇齿留香。 奴婢们端着各种菜肴鱼贯而入,一人负责一个席位,揭开盖食物的香气飘散在殿内,令人食指大动。 “百姓正在受苦,朕作为一国之君,理应与百姓同甘共苦,今年宫宴菜肴已素为主,吃斋为百姓祈福。” 天徽帝放话,官员们纷纷应和,称赞帝王英明。 膳食送上来后,歌舞上阵助兴。 程子瑜不喜那些歌舞,作为俗人,那一桌的美食更让她心动,吃了几口连连称赞,耐不住好动的性子凑到云浅凉身边,悄声说道:“要是不说,我还真吃不出这是素食。” 云浅凉看着满桌佳肴,用素食做成了肉类的香气和形状,脑袋里响起那句同甘共苦,淡笑如初,“这桌素食抵得上寻常百姓家里一年吃喝了,真看不出哪里苦了。” 程子瑜低头去看素食,回想着在边境时自己吃的那些素菜,一锭碎银子能买大把多,够军中士兵吃一顿了,听了云浅凉的话很是意外,“京城素食好贵!” “食材是不贵,但做法定是与寻常百姓的不同,过程花费的钱比食材本身贵。”云浅凉拿起未用过的筷子伸向一盘蘑菇,用小碟子盛着,放到了程子瑜的碟子里,“你尝尝。” 程子瑜夹起蘑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才开口,“鸡肉味。” “我猜也是,飘香是鸡汤的香味,这不过是普通蘑菇,怎么可能吃得出鸡肉味?御膳房的人必然是先熬制了鲜美浓郁的鸡汤,再用鸡汤给蘑菇做味,这种做法对鸡的要求高,肥了油多,影响鸡汤的味道,瘦了肉质不好,要不肥不瘦,肉质老嫩恰好的母鸡很费事,百姓家里有这么好的母鸡肯定留着下蛋,可不得花高价买。”云浅凉目光一一从菜肴上看过去,嗅了嗅味道,“其他素菜也有需要用好的调味料来腌制,费时费力,这些算进去花费匪浅。” 云浅凉不禁摇摇头,这苦吃得真费钱。 程子瑜听得目瞪口呆,再看一桌素食时眼神变得不一样了,“不能浪费了。” 云浅凉掩唇失笑,对那句实在的话点点头,“苏清,这些菜营养价值高,补身子正好,坐下来吃点。” “夫人,这不合规矩。”苏清垂首站在侧面伺候,闻言没有动作。 “既然这桌菜是为我准备的,想给何人吃是我的事,我食量小吃不完,不能辜负了皇上的美意。”说着,云浅凉让宮婢再给她拿了三副碗筷,转手把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分给奴婢,让奴婢陪在旁边吃,旁人看过来的眼神她全然不在意,把宫宴当场了来蹭饭的地方,看得人咂舌不已。 程子瑜倒是当真不想浪费,学着云浅凉的模样让奴婢一同吃,当真主仆情深。 程子瑜吃着是心疼的,西北的战事百姓流离失所,宫里却吃着这么昂贵的素食,浪费掉实在太可惜了。 云浅凉吃了每样吃了一口,便搁下筷子,认真观赏歌舞表演,乐手弹琴,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行云流水般的波动琴弦,舞娘扭动着腰肢,旋转摇摆,高潮部分音快舞也快,舞衣上的铃铛晃动中节奏合上曲调,一曲高山流水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不懂这种高雅的音律,只听其中心境,别人鼓掌,她淡淡然把视线转回来,仿若没有留意。 倒是陆骁那小不点看着很新鲜,小孩子爱好热闹,看着宫宴上有好吃的,还有歌舞可以看,小孩心性暴露无遗,小脸兴奋得脸红红的,习箐都快按不住他了。 云浅凉闲着便换到了左手边的席间,让奴婢们好好吃,而她当个管孩子的人。 “舅母,您吃,我看着他。” 习箐一直在伺候兴奋的陆骁,没吃两口,对云浅凉更是信任,当下把陆骁交给云浅凉。 “调皮鬼,这些都不算热闹,晚上我让你看天上开的花。”云浅凉一句话成功把陆骁的注意力拉开。 “花都开在地上,怎么可能会开在天上,姐姐骗我。”陆骁一脸不相信,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姐姐有本事让花开在天上,你想看的话就得乖乖听话,否则今晚回府我不带你玩。”云浅凉含嘴角含着神秘的笑意,自信的哄着小孩。 陆骁一张肉呼呼的脸出现了纠结,似乎难以取舍,是要眼前的热闹,还是要回府后未见过的稀奇。 纠结一阵,他狠了狠心,伸出小指要拉钩,“我这么信任姐姐,姐姐不能骗我哦。” 云浅凉忍俊不禁,伸出尾指勾住陆骁短短的小指头,“拉钩……” “顾夫人。” 第450章 天象之说 两根手指刚勾上,一道声音落下打断了云浅凉的话音。 听出声音的主人乃天徽帝,云浅凉收回手,站起身来朝上首的人福身,“皇上有何吩咐?” 天徽帝放下酒杯,看向那立在人群中斐然不凡的女子,眼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凌厉,缓缓开了口,“今年即将过去,迎接来新的一年,明日我军挥兵而进,迎战煦宁,顾夫人既然懂得观天象,不如看看今夜天象对万宋未来有何暗示。” 外面天色已黑,夜幕降临,星辰月亮均是露了面,天空明亮,雾气不浓,正是观星的好时候。 “皇上,天象非风雨说变即变,天下如夜空,天下无大事发生,天象可能数年不会有大变动,无关的星辰移动,不足以影响天下局势,今日看与前些日看的并无太大差别。”袅袅出声,清凛的声线在推杯换盏中沉稳落地,听得人半懂不懂,但她一脸游刃有余,煞有介事的样子。 面对众人打量,云浅凉浅笑盈盈。 前世活了二十几年,磨炼演技看了不少需要信念感的仙侠剧,把那些玄乎的东西搬出来用当然信手捏来了,黄道十二宫她能说得头头是道。 “如你这般说法,万宋即便派了顾相出战,也未必能赢得了战争,那你先前之话等同欺君。”齐太后见不惯云浅凉那副笑意盈盈,温顺谦恭的纯良样,出言犀利。 “太后所言差异,天象确实不会轻易改变,但万千星辰有主有辅,凶星说到底是辅星,而真正主宰国家气运前程的乃主星,象征帝王的紫微星才是关键所在,一切灾祸源于帝星黯淡,程将军与相爷出征只是从旁协助,想要改变星象最重要的人是皇上。”云浅凉望向正位之上,帝王仪态加身的人,唇边轻笑变得有点敷衍,“从您登基,紫微星的明暗与您在位时的功过息息相关,帝星黯淡是受您影响,您只驱使他人,自己却无作为帝星怎会明亮?天象自然不会改变。” 翡翠宫内吸气声一片,云浅凉一番话说得人心惊胆战。 别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您花费着不菲的钱财弄一顿膳食,不过是一套漂亮的说辞而已。 说辞再漂亮,也掩盖不了皇族作风的腐败浪费。 “大胆!”齐太后脸有怒容,寻着机会发作。 云浅凉略显歉意地垂眸躬身,像是一副悉听尊便的纯善无害,平静得就像尼姑庵里的师太,任世间百般苦难荣辱,均只是过眼云烟,生与死在佛祖面前渺小得不经看,而看破红的信男善女们,是不会为此而动摇的,因为他们身后有大慈大悲的佛。 万事皆空,大抵便是她洗尽铅华的样子。 年幼的陆骁听得云里雾里,只隐约知道是在谈和天上有关的事,脑袋里心心念念地记着开在天上的花,见上面的可怕的人生气,他一个瑟缩躲进习箐怀里,肉嘟嘟的手抓着习箐衣袖,小声说道:“娘,姐姐说今晚天上会开花。” 殿内寂静,陆骁自认小声的话在殿内还是听得很清楚。 习箐一惊,赶紧拉着陆骁跪下,心里措了半天的词没能开口,只是跪着。 云浅凉弯唇一笑,出声解围,“我夫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我自然是不愿看到万宋战败,天象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天象,天不现吉兆只能靠人为,别人总说花在在地,那我便让天上开花,也算完成不可能之事,给新年迎个开门红。” 底下官员不相信天上能开花,无土可种,花怎么可能开在天上呢? 大家猜测了不少办法,但都觉得不可能,是云浅凉信口开河了。 “你既有办法让天上开花,怎会解不了万宋之局?”宋玉凛嗤之以鼻,当做是云浅凉不将帝王之事放在心上,故意不顾江山存亡。 而他身为皇子,江山日后极有可能由他继承,他自然是同仇敌忾,对云浅凉做法诸多不满。 “三皇子这话着实奇怪,我若主宰得了帝星与江山,只有一种可能,试问那时我成什么?”云浅凉对人露出个浅笑,但总让人觉得她笑容里有看轻的意思。“不过,既然皇上有此诉求,我去看看也无妨。”说着,云浅凉福身告退,转身离开之际,迎着灯火而熠熠生辉的眼眸往宋疏瑾那处看了一眼,在门前接过奴婢递过来的披风,翩然离去。 云浅凉一走,翡翠宫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大家的心逐渐归位,不用担心有人触怒帝王了。 天徽帝扫了眼底下众多官员,最后落到习箐母子身上,说道:“陆夫人请起。” “谢皇上。”习箐抱着陆骁起身,重新落座后,教训陆骁,“不可乱说话,否则明日你的压岁钱娘全没收了。” 宋疏瑾目光沉沉地盯着那逐渐走出明亮光芒里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里,他才缓缓收回了眼神,把杯中酒饮尽,打算起身跟上。 骁王察觉到宋疏瑾的意图,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不可去。” 云浅凉已经嫁做人妻,且目前顾亦丞站在西北战场,将为万宋出征,而宋疏瑾开春便会举办与云青烟的婚事,若是让别人知晓两人有牵扯,别人可能会说宋家人趁着别人上阵杀敌时,在京城夺人之妻,传出去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多谢皇兄提点,但这次我必须去。”宋疏瑾发力把手抽出来,刚站起身要走,天徽帝的视线已然转过来。 注意到宋疏瑾的举动,天徽帝多嘴的问道:“瑾王这是要去何处?” 宋疏瑾一再为云浅凉说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贪多了几杯,出去醒醒酒。”宋疏瑾冷漠回答。 “让云二小姐陪你去吧,以免有意外发生。” “不必。”宋疏瑾寒声拒绝,当下快步离去,连披风都没拿。 云青烟已经做了起势,听闻拒绝只能坐回去,眼神盯着翡翠宫门口,里面藏着无尽的恶意。 宴席开始前亦是如此,只是见云浅凉的奴婢焦急样子,便坐不住的离开了,前后脚回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恶心似的! 第451章 你利用我 夜深人静,路旁的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脚下的路,翡翠宫的丝竹声还能传进耳朵里。 云浅凉踩着光亮走远,细碎地月光融入在灯火里,如同被吞噬掉了。 她拢紧了披风,阻挡寒意钻进衣裙里,缓步往前走,漫无目的地晃悠。 翡翠宫里,祁云情游刃有余地融进各家千金小姐身边,听别人说着万宋京城的大小事,她听得兴致勃勃,偶尔说上两句话,惹来大家捧场,活像这群人一起长大般。 目睹云浅凉与宋疏瑾先后出去,祁云情朝侍卫使了个眼神,让人跟上查看情况,再回来禀报,之后她依旧乐呵呵地与人谈笑。 云浅凉走走停停,像是在皇宫里闲逛,身后传来脚步声配合着她的脚步,她只是弯了弯唇,装作没有察觉到跟随的人,继续往前走。 来到御花园,今夜皇宫设宴,翡翠宫离御花园有些距离,这会御花园里只有孤零零的宫灯在亮着,周围寂静无人。 云浅凉走进一处比较偏僻的凉亭,整了整披风在冰凉凉亭石栏坐下,背靠着凉亭的柱子,仰头望着天空。 有人进来,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未作声。 两人静静地坐在凉亭里,凉亭不避风光坐着十分冷,穿得少的宋疏瑾仿若没有知觉,端端坐着身姿挺拔。 时间长了,云浅凉脖子有些累,她垂下头,揉了揉脖子,“瑾王相信天象一说吗?” “我更信人定胜天。”自信的语调里带着往日里宋疏瑾独有的冷淡,他不过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便把视线落在了云浅凉身上。 “我也是。”云浅凉低低应道,她侧坐着人匿在光线里,又半边脸看不太清神色,但对着凉亭里面的那半张脸流露出的是与语境不同的哀愁,她眸光掩藏在半敛的眼睛里,光晕在她卷翘的睫毛晃动,整个人忽明忽暗,“与其在意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靠自己去争去夺。以前我只想着在云相府安生度日,但时不与我,后来我想着有一人能把我从云相府的苦海里解救出来,可没人发现我的求救。” 灯火下,那人苦涩一笑,灯火失色,满天星辰失去了光芒。 宋疏瑾心里一紧,知道那个人指的是他。 “我……”宋疏瑾想开口,哪怕是说句弥补的话也好,但话到了喉间堵得慌,发不出声音来。 “你听我说完。”云浅凉嘴角被风抚平,语气清幽,“那日悬梁自尽,我大概是想从苦海里把自己解脱,别人都救不了我的话,至少我不能放弃自己,若我打不破桎梏,那就利用有能力的人打破,那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我拿不起武器,那就让别人成为我的武器。”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在你说过的那么多话里,我觉得只有那句话最有道理。” “什么话?”在宋疏瑾记忆里,云浅凉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那些过往许多他已记不清,任其遗忘在脑海里,再随风飘走,再不剩一点痕迹。 云浅凉这才将视线落到宋疏瑾身上,重复了记忆深处的一句话,“蝼蚁尚且有自知之明,自尊亦可丢弃的人,一辈子都是个废物。” 当时满场的人,“云浅凉”其实不是很清楚,那句话是对她说的,还是他拿她嘲讽的时候说给别人听里,但“云浅凉”记忆里那句话异常深刻,大概到死为止,她都认为自己废了,再无崛起的可能,怀着这种绝望悬梁自尽。 云浅凉继承了这具身躯和记忆后,林林总总的回想了一遍“我爱你,你爱她”的虐恋情深,大多她扔掉了,但这句话她记得很牢。 那句话散在风里,凉亭里静默一片。 如今这句话再落下,不知道是入了谁的心。 冷风中,云浅凉打了个喷嚏,裹紧了披风。 装逼太遭罪,不提倡。 “换个背风的地方吧,有点凉。”说着,云浅凉先起了身。 宋疏瑾坐在石凳上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起身拉住云浅凉的手腕,强行把人拉走,“跟我来。” 暗夜里侍卫见两人离开凉亭,悄然跟上。 宋疏瑾带着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无人的殿宇,途中云浅凉挣扎他依旧强硬地把人带来。 殿门关上,殿内漆黑一片。 黑暗中云浅凉面色冷了些许,手不自觉地抚上藏着匕首的衣袖,她在黑暗里站了片刻,殿内有了光亮,云浅凉移开了手收敛了神色。 侍卫在门外看着殿内灯光亮起,映出两道人影,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翡翠宫灯火通明,来往奴婢甚多,进进出出,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尽欢,酒气逐渐在空气里弥漫,杯酒下肚,大家性子不如先前拘谨,其乐融融的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女眷们得到机会展示才艺,各个使劲浑身解数,得到了不少赏赐。 祁云情见侍卫回来,起身走出翡翠宫。 侍卫领着祁云情前往御花园东面的一处殿宇,从门外只能门扉上黑黝黝的影子,一高一低,从影子头部的形状可以看出里面是一男一女。 祁云情心里高兴,眼里流露出喜悦的光芒,低声对侍卫吩咐,“想办法把人引过来。” “公主你一个人……”侍卫忧心祁云情安危。 今日宫宴皇宫搜查严谨,守卫森严,死士并未跟来保护,独留公主一人侍卫担心有危险。 “无碍,你尽快把人引来就是了。”祁云情抓住了把柄,心里高兴未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赶紧,别让他们跑了。” 侍卫看看屋内人影搂抱在一起,心想里面气氛正好,只要他快去快回不会出问题,“公主您小心藏好。” 祁云情去了一处不易发觉的地方躲好盯梢,侍卫这才安心离开。 然而侍卫前脚离开,祁云情就被人从后背打晕了。 敲门声响起,云浅凉退开,走到门边把门打开,顾七扛着昏迷的祁云情走进来。 看到这一幕,宋疏瑾脑袋里一根丝线连了起来,声冷如冰,“你利用我!” 第452章 挖坑害人 这间殿宇无人居住,只是见空殿宇,里面有桌椅板凳,只是许久不曾有人来打扫,积了灰尘,显得落魄。 殿内宋疏瑾只点燃了一盏烛台,宽敞地殿内光线不太明朗,云浅凉得闻质问,侧身面对宋疏瑾,她整个人逆着光面上神色模糊,光是站在那里似乎就要与无人的殿宇融合,浑身凝聚着冷意,那种几乎是将踏进黑暗的感觉太强烈了。 殿内有四人,但鸦雀无声,静得只听见轻轻的呼吸声。 云浅凉在安静中开了口,回答得干脆利落,“是。” 顾七扛着人停留在云浅凉身侧,以防宋疏瑾会怒从中来做出害人之举。 时间缓慢流逝,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功夫,宋疏瑾只是盯着对面的人,见她脸色不曾改变,那固执的坚持仿佛刻在了脸上,不会融化。 “离这最近的宮婢约莫一刻钟能赶来,你时间不多。”丢下这句话,宋疏瑾走向殿门,开门离开。 每年宫宴以防万一,宋疏瑾会提前调查宫中情况,宮婢在何处伺候,什么地方无人,不易被发觉,却没想到今年是云浅凉钻了空子。 “夫人。”顾七留意着云浅凉的神色。 “抓紧时间。”云浅凉眨眨眼,走出门外。 顾七随意把人放在殿内的椅子上,拿出携带的逍遥丸,捏住祁云情的嘴巴让人张开嘴,把药丸放进去,无需喂水,药丸沾了水便会化在嘴里。 外面有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正在把风,见云浅凉出来,他朝人点点头,“把地方告诉君知。” 云浅凉离开翡翠宫便是行动开始的时候,前不久抓夜里抓人,那些死者的面容都清楚,宫宴前她找顾拾做了个人皮面具,找个身形相近的人戴上那张面具,在宫宴的时候混在安国侯府的马车里进宫,之后换上宫里太监的服饰,只要宋玉凛面前露过一面,宋玉凛必定会有所怀疑。 不久,离开的人把君知带来,把人扔到了殿内。 顾七如法炮制,把逍遥丸喂给宋玉凛。 逍遥丸是云浅凉在百善堂拿的药材做出来的,药量在控制之内,且有迷幻作用,药效发作起来很霸道,打晕的人很容易会被体内的欲/望唤醒,而后把对方当做自己喜欢的人,全身心的投入到欢爱里。 顾七把烛台的位置调到昏暗的地步,把殿内的脚印处理掉,关上门出来。 “有人发觉吗?”云浅凉问道。 一直潜藏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的君知回答,“很顺利,人皮面具在我身上,假扮的人回去了。” 两刻钟前,宋玉凛发现给自己的倒酒的“太监”是他熟悉的面容,眼眸紧缩,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坐在旁边的宋玉冽,见人握着酒杯却盯着倒酒的“太监”,一副受惊的样子,关切道:“三弟怎么了?” 说着宋玉冽视线落到倒酒“太监”身上,而那“太监”却刻意避开了宋玉冽的打量,垂下头来。 “没事。”宋玉凛及时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敷衍地笑意,刻意把酒杯打翻,酒打湿了衣袖,他皱起了眉,“皇兄,我回去换身衣裳。” 宋玉冽佯装不知情,只是点点头,并吩咐那倒酒的“太监”,“给主子把披风拿上,莫要着凉。” 倒酒“太监”小声的应了声,放下酒壶,起身跟上。 那夜事发后,宋玉凛派出去的人在其他地方找到了许多尸体,但有部分人的尸体目前还未找到,不知道顾家是如何处置的,竟是找不到一点踪影,死了倒还好,不会泄露秘密,就怕被抓到活的,让顾家拿出证据来对付他,这会见到未寻到尸体的“引路人”宋玉凛自然不会给别人留把柄。 出了翡翠宫,宋玉凛寒着脸走在前面,手指转动的拇指上的蓝宝石扳指,一路沉默,倒酒“太监”亦是沉默地跟上。 两人走出老远,到了处无人的地方,走在前头的宋玉凛才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引路人”,打量一遍,问道:“那夜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还混进了宫里找他,留不得! “太监”低着头作答,“属下当时躲进了附近的菜窖里,侥幸逃过一劫。” 闻声,宋玉凛微微皱了下眉头,闲庭信步地走了两步,绕着人后面,眼神变得狠厉。 “是吗?”说话时宋玉凛转动了一下扳指,露出尖锐的利刃,在夜色下闪光一闪,“真是可惜了。” 说时迟那时快,利刃袭向“太监”脖子时,前面垂首的人猛然反应过来,避开宋玉凛的攻击,那利落的身手当即让宋玉凛明白,此人有假。 正想着离开时,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只是稍有犹豫,那东西已经袭向他,他拇指往前刺去,刺了个空,再反应过来提防时,颈部一痛,晕了过去。 君知把人扛走,而带着人皮面具的人把面具摘下交给君知处理,换了个模样离开。 云浅凉点头,“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先回翡翠宫。” 云浅凉在把风的太监的带路下,抄近路回翡翠宫。 在宫门口,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情况,确保没有差错迈步进宫。 进入翡翠宫云浅凉如同交差般,上前禀报,“皇上,臣妇已观星结束。” 殿内气氛好似受到云浅凉带回来的一身冷意影响,不如先前热闹了。 “哦?”天徽帝把酒言欢的视线放在了云浅凉身上,尾音微微上扬,“顾夫人此次观星有何心得?” “才疏学浅,谈不上心得……”云浅凉话还未玩,齐太后冷凝的声音插进来打断。 “顾夫人看了那么久,该不会一无所获吧。”齐太后着盛装,气势逼人的发问,免不得带着点凌厉的争对之意。 “虽说收获不大,但还是有所发现。”云浅凉浅声作答。 “不妨说来听听。”天徽帝意在把云浅凉逼上绝路,一次让她说准了,不可能次次有那种运气,想多了天徽帝对天象一说越发怀疑。 第453章 苟且暴露 “繁星万千,对于不了解的人而言,怕是听起来一头雾水,皇上感兴趣的话,不妨移驾御花园。”云浅凉提议道。 每年宫宴均是歌舞作伴,喝酒吃菜,并无新鲜花样,这会云浅凉突然提出要去御花园观星,倒是有不少人有兴趣,但有半数人则是不想过于相信,且外面天冷不赞同云浅凉的提议,当真因一后宅女子的言论让一国之君去寒风里看星星,说出去挺让人没面子的。 “既然天象有变化,朕倒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天象异变对万宋的预言。”天徽帝细想片刻,当场拍案做了决定,“移驾御花园。” “啊!”一声尖锐的惊吼冲破云霄,在皇宫一角响起。 今日宫宴,皇宫内巡逻队伍比平日森严,那名侍卫本想引一个宮婢过去,却不想那名宮婢害怕,当下找了附近巡逻的御林军,领着人往她看到黑影的地方去,结果发现无人居住的殿宇里有灯光亮起,且里面有声响。 御林军把门推门,里面传出暧昧的呻吟,只见地上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那名宮婢见到这一幕当下受惊的发出尖叫。 云浅凉正指着天空上的星辰给人答疑解惑时,尖锐的声响打断她的话,话音突兀的戛然而止,但比起云浅凉口中那玄之又玄的星象,大家更对那声尖叫敢兴趣。 天徽帝正听到那日云浅凉在朝堂上所说的破星,当时她吐血未能说下去,今日刚好提及他便想一探究竟,结果被人打断,他皱起了眉头,对马连吩咐,“去看看什么情况?” 马连带着两个小跟班往声源处赶去,而此时殿宇外的人已经发现里面是何人了。 正是三皇子与佳和公主。 两人身体热情地纠缠在一起,身下是散落的衣物,宋玉凛眼里全是情欲,如同猛兽般在祁云情身上,而祁云情搂抱着男人的脑袋,索要亲吻,满足让她发出舒服的声音,有人撞开了门,发出了尖叫,宋玉凛被打扰了兴致,只吼了声滚,两人纠缠得难分难舍。 马连赶来,就见御林军和一名宮婢站在殿宇外面,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走近了不用他开口问,里面传出放荡的呻吟,已然充分让他明白里面发生了何事,但这是内宫的殿宇,在里面行苟且之事的多半是宫里的人,马连生怕是后宫哪位娘娘。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把里面那不知廉耻的人给拉开!”马连气得跺脚。 “可是……”御林军们脑袋压得低低的,可是了半天没有下文。 倒是那名宮婢,红着脸说出了情况,“回公公的话,里面是三皇子和……佳和公主。” 这一说马连脑袋也懵了,不明白为何毫不相干的人为何会搅在一起,但天徽帝还在御花园等着回禀,马连赶紧让奴婢去把里面的人分开,小跑着回去复命。 马连逆风跑动,寒风里他脑门出了不少汗,他凑到天徽帝耳边低语几句,天徽帝当场变了脸。 天徽帝不欲让别人知道这等丑事,但云浅凉收回夜空的眸子,朝天徽帝福身道喜,“恭喜皇上。” 旁人都对那边的事懵的,却见云浅凉突然道喜,更是懵懂。 天徽帝黑沉着脸,语气不好,“喜从何来?” “方才在殿内说过从天象上有所发现,正是这喜事的源头。从占星星盘而言,黄道分为十二宫,一宫为命,二宫为财帛,三宫为兄弟,四宫为田宅,五宫为子女,六宫为奴仆,七宫为夫妻,八宮为疾厄,九宫为迁移,十宫为官禄,十一十二为福德与玄秘,紫微斗数入五宫,您的子女不日将迎娶。”话落,云浅凉再次道喜。 百官闻言,纷纷跟着道贺,天徽帝哪里高兴得起来。 在云浅凉未让天徽帝去的时候,有不少好奇的公子哥和小姐们结伴前去一探纠结,一番拖延下来,那边再次传来尖叫。 天徽帝不理会云浅凉那番言论,快步行去,而官员怕有危险,根本不顾马连阻拦执意跟去。 殿宇那边情况相当混乱,那名宮婢进去想要把两人分开,愣是被宋玉凛给扑倒了,身下霸占着一个,还拉着宮婢亲热,那奴婢有私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未反抗的跟着意乱情迷。 在祁云情眼里与她亲热的人乃顾亦丞,她怎会让顾亦丞与其他女子亲近,不甘冷落,热情地缠上那具精壮的身躯,三人纠缠成一团。 那些好奇而来的人看到不堪入目的景象,当场便惊着了。 云浅凉落在后方,看着走远的人,幽幽念了句,“红鸾天喜,前三十年为喜,后三十年为忌。” 祁国在暗地里帮衬煦宁,祁云情在万宋地位已然是尴尬了,天徽帝怎会让自己的儿子迎娶祁云情,但发生这种事众目睽睽之下,不娶怎么行? 而对于祁云情而言,清醒过来失了身,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且在场的还有一名宮婢,皇上为了颜面着想,哪怕是让宋玉凛收住通房,也不能让底下官员认为他行德有亏,如此一来,一次两个,祁云情身价低了多少? 目送着人走远,云浅凉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种场面不看也罢。 翡翠宫内,只有三人,宋疏瑾、陆珣,安国侯。 走到殿门前,云浅凉动作一僵,但还是当做没事发生般走进殿内。 “安安,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陆珣出声询问。 “外面好像出事了,听到了好几声尖叫,大家跟着皇上过去查看情况,我没兴趣便回来等着。”云浅凉往女眷席间走去,整片空旷无人,她一个人坐在那边显得孤零零,有点寂寥,加上她今夜兴致不高,眸间时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愁绪来,看得人心疼。 宋疏瑾刚被利用完,此刻不知心里是对她的利用心生厌恶,还是心疼那人眼里散不去的凄然,外面那些事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她亲手做的一出好戏,那边是何种情况早已料到,压根无需再去凑热闹,给自己增添嫌疑。 第454章 众人推墙(1) 荒唐的行为被冷水浇熄,逍遥丸的药效霸道,但持久性不长,几乎没有缓冲的过程,冰火两重天, 祁云情头脑在冷水里醒转,神志有短暂地迷糊,当思绪回笼时深刻认识到一点,顾亦丞压根不在京城,刚才如梦境般美好的一切,不可能是和顾亦丞在一起,但身上的异样清楚,深刻地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非是梦境,而是残忍的现实。 她几乎是浑身颤抖地扭头去看旁边的人,看清男子的面容,祁云情情绪瞬间崩溃,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闲置的宫殿里,程皇后已经命人给祁云情找了完好的衣裳,听着祁云情的尖叫,天徽帝脸色越发难看。 祁云情这举动仿佛是嫌弃他的儿子,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而那引宮婢过来,且还带了大批御林军过来的侍卫,见到里面的人自家公主,已然知道情况向着最糟糕的路发展了,在耽误的一刻钟时间里,本该在里面私会的两人,发现了情况做了这出戏,眼下情况糟糕,主子情绪异常,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几乎难以令人相信无辜。 侍卫快步上前,跪地请求,“请皇上为公主做主。” 侍卫一番话,提醒了祁云情,痛苦的尖叫戛然而止,她像只茫然的鹿,眼神看着跪地请求的侍卫,半晌终于从失身的打击里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本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人正是云浅凉,她揪着裹着身体的衣物恨意流露,咽下喉间的伤痛,跪在人前,“求皇上给云情做主,找出算计云情和三皇子的罪魁祸首。” 殿外聚集着百官和女眷,大家围在旁边指指点点,虽然话音很小,但在留心的人耳里极为刺耳。 宋玉凛占了便宜,此刻虽然狼狈,但听对方的意思,他只好配合,“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家丑暴露在众人面前,天徽帝是怒极了,一脚踢在宋玉凛身上,“你做出这种事情,累的皇家颜面尽失,还有脸求朕做主。” 宋玉凛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蜷缩着倒在地上,忍痛跪好,“儿臣在回宫的路上,不知被何人袭击,醒来便已是目前状况,儿臣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更是弄不明白为何是佳和公主,求父皇明察。” “皇上,云情早已心有所属,若不是中了诡计,断然不会委身于他人。”说着祁云情悲从中来,泪眼婆娑,脑袋重重地磕在地面,“求皇上做主。” 这一刻,祁云情浑如身处冰窖,浑身冰冷。 她知道,即便调查出真相,失身之事无法挽回,除了嫁给三皇子外,再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丢了贞洁的女子,何况是顾亦丞。 这样的念头让祁云情绝望,恨透了算计她失身的云浅凉,跪在地上的身子浑身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怒。 殿宇闲置太久,窗户未开,殿内残留着欢爱过的气味,久久不散,这让天徽帝脸色成功再度难看些许。 “皇后带佳和公主下去收拾一番,御医跟着前去看看可有药物所致因素。”天徽帝抬腿欲走,路过宋玉凛时,重重的冷哼让人心惊胆战,“滚回你宫中收拾好再过来。” 那名被拉入“战局”的宮婢一道被程皇后带走了,其他人在天徽帝的命令下回了翡翠宫。 散去的人回来,歌舞暂停,齐太后在刚才提议去观星的时候离开了,留在翡翠宫的人看着众人回来,再看天徽帝一副风雨欲来的脸色,猜测到事态严重,没有主动跟知道情况的同僚打听,而官员女眷们在外面时敢低声议论,这会进了殿内如鹌鹑般坐在位置上,不敢作声。 重压之下,殿内连呼吸声都放缓放轻了,唯有藏得深的人依旧如常。 未跟去的云浅凉装作不知情,安分坐在席间,不如其他人那般拘谨小心,倒茶品茶,十分从容。 “刘翀,赵广咸,这件事交给你二人调查。”良久,天徽帝做出了吩咐,眼神扫过今日进宫的人数,全部齐全,“在事情调查清楚,今夜参加宫宴的人均不得离开。” 刘翀与赵广咸二人奉命调查,当下带了个御医去案发地点,检查里面是否有药物残留的痕迹,以及殿宇内外情况。 大过年的进宫参加宫宴,结果困在皇宫里出不去,成为了怀疑对象,心里自然不愉悦, 程子瑜知晓刚才云浅凉没有跟去,有心想把情况跟云浅凉说清楚,奈何殿内众人一言不发,出声过于突兀,她只好在背地里扯扯云浅凉的衣袖,等云浅凉将视线看过来,她指指男宾席那边的空位,再指指向思虞左手边的空位,张嘴不出声——两人搅和在一起了。 云浅凉愣愣地点点头,程子瑜以为她没听明白,伸出双手,竖起拇指,弯了弯。 云浅凉恍然大悟般坚定的点头,无声的把她的话重复一遍。 程子瑜松了口气,重重点头。 在旁人看来,两个人在私底下搞小动作,简直是胆大包天。 等了许久,程皇后带着祁云情回到了翡翠宫,紧接着便是宋玉凛,两人请罪般跪在殿内,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刘翀和赵广咸以及御医回来了。 刘翀官职高,办案的主导权在他,只听他看了眼跪地的两人,拱手禀报,“皇上,臣与赵大人已经去现场勘查过了,现场内外痕迹杂乱,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里面也未发现有迷香之类的东西。” 闻言,跪在地上的祁云情脸色一白,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被打晕后与人翻.云.覆.雨,她甚至把对方认成了顾亦丞,肯定是药物所致。 在皇后宫换衣物,祁云情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暧昧的红痕与青紫,双腿发软,下.体疼痛,那一定是在激烈地情况下所致,但当她穿戴整齐让外面的御医把脉时,御医却未发现不妥,她便把怀疑转向了事发地点有问题,而今却告知没有发现! 祁云情发白的脸色在其他人看来有了解读,程皇后还是尽心跟天徽帝报备,“御医给佳和公主把过脉了,并未发现药物。” 第455章 众人推墙(2) 天徽帝点了下头,显然是首肯了眼前情况,把目光转向宋玉凛,“王御医,替三皇子把脉。” 被点名的王御医是跟随刘翀两人去事发地的那位,由不同的人检查,可以提防有人被收买做了假的证明。 王御医上前,在宋玉凛身边跪下,宋玉凛配合地抬起手。 “回皇上,三皇子一切安好。”王御医说话点到为止,但众人心知肚明,一切安好几乎等于二人欢爱是情难自禁。 起先因为祁云情辩解心有所属时,其他人心存疑惑,想着她对顾亦丞穷追不舍,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移情别恋,默默替祁云情可怜,但那个宫殿没有药物的痕迹,两人体内亦未检查出痕迹,证据摆在眼前,那番说辞反而成了被撞破丑事后的狡辩。 “不可能,不可能!”祁云情仿佛受了刺激,摇头否认,连着说了好几声不可能,她的侍卫听到结果同样懵了,站在一旁皱起了眉,而祁云情念叨了好几遍后,猛地扭头看向云浅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喊着,“我知道了,是你!云浅凉!是你做了手脚害我!” 云浅凉坐在席间事不关己地品茶,听到愤怒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她抬头看向祁云情,桃花眼圆睁着,既是吃惊,也是迷茫。 别人看向云浅凉时,就见到她突然被点名抬起头来的样子,因惊讶红唇微张,整个人像是不识人间事的天真懵懂,但在察觉到别人注意她的时候,她飞快地敛起了惊讶的神色,眼底迷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初初那般平静与淡然,但有些东西靠的就是第一眼。 祁云情的发难突然而至,云浅凉除非早有准备,否则想不到这一幕,流露出的惊讶与茫然恰到好处。 云浅凉柳眉轻轻拧起,“佳和公主,我连发生何事都不清楚,您突然横加污蔑,我一时有些弄不清状况。” 云浅凉未跟过去,众人回来时亲眼看到她坐在席间,所有人都可以给她证明。 “就是你!”祁云情脑子混乱得很,却记得很清楚自己离开翡翠宫的缘由,如今发生这种事,她仔细回想不难发现云浅凉在开宴前便开始谋划,故意让她发现与瑾王间的那些事,好引她上钩,她自以为抓住了云浅凉的把柄,恰恰好落入了云浅凉的圈套,一环扣一环。 她爱慕顾亦丞而想出掉云浅凉,在此事若发现云浅凉的端倪,定会上钩。 顾亦丞是云浅凉的弱点,也是她的弱点! 云浅凉正是利用这点算计她! 云浅凉坦坦荡荡地坐在席间,面对扣下来的罪名,她连辩解都未做,只是反问,“证据呢?” “开宴前你故意让婢女来谎报你有危险,引得瑾王离开,我跟出去正好撞见了你的婢女,你知晓我爱慕顾相,察觉你行动有异定不会坐视不理,借此引我上钩,有了开宴前的情况,宴席间你二人先后离去,我定会深信不疑,我亲眼看到你二人在殿内。”祁云情一股脑的把情况说明,混乱的脑子里理出了一条完整的线,头脑清明了不少。 即便失了身,她也不能让害自己的人逍遥法外。 听祁云情道出云浅凉与瑾王私会,翡翠宫内气氛一度沉寂,随后诸多人的心里沸腾,眼前这出戏如同唱到了高潮部分,勾起了人的探知欲。 看向云浅凉和宋疏瑾的眼神怪异非常,他们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即将成亲之人,且男方要娶的人女方的妹妹,戏文都不敢这么写。 云青烟如被人当头棒喝,脸上红润刹那间如潮水般褪去,那深受打击的样子博得了众人的同情。 “佳和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宋疏瑾冰冷的声音砸下,令人只觉空气一冷。 云青烟心知此刻是扳倒云浅凉的好机会! 严肃的气氛里,云青烟扬起那张泫泪欲泣而楚楚可怜的脸,戚戚然地目光投向云浅凉,眉目间带着恳求,“姐姐,我相信你与瑾王是清白的,只是能否请姐姐交代,方才离席去了何地,做了何事?” 刘翀抓住机会踩一脚,“说起来在那段时间离席的只有瑾王爷与顾夫人,之后提议去御花园观星的同样是顾夫人,还请顾夫人如实交代。” 疑点纠出,视线又从说话人那里转到云浅凉身上。 “我只能说佳和公主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看错了,那些事情并未发生过,其余的无可奉告。”刚才还坦然的云浅凉,这会却寒了脸,一脸肃穆地遮掩起来。 “你心里没鬼怎会不敢承认。”祁云情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眼中涌现泪花,“你早前跟我提起过自己耳里过人,我早该想到你怎会想不到有人跟踪,你是故意装作不知好引我过去,再算计三皇子与我做出那等事情!” 宋玉凛脸色有变,怒道:“云浅凉,你为何要害本皇子?” 然而云浅凉双唇紧闭,饶是旁边不少人加入战局,她依旧不曾开口给个交代。 天徽帝坐在上面听着,理清其中头绪,的确是云浅凉比较可疑,且双方有仇,更是嫌疑加重,“顾夫人,朕命令你如实相告。” 云浅凉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臣妇不敢言,请皇上恕罪。” 不敢言的原因,云浅凉没有明说,落在别人耳里则是应了祁云情的话,其中与瑾王有私情。 “若此事与你无关,你只要如实说来,朕不会治你的罪。”天徽帝格外体谅其中难处。 然而有了天徽帝的保证,云浅凉目露犹豫,却依旧三缄其口。 “顾夫人,当初祁国人侮辱本侯时,你替本侯说过话,这份好意本侯铭记,而今顾相在外为国打仗,本侯虽不问朝中事多时,但定不会让战将家眷受人欺负,你有话不妨直说。”安国侯宫宴期间鲜少开口,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旁观,开口便是一句分量极重的话,“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吧。” 天徽帝艰难道:“……是。” 云浅凉满眼感激,眼眶微微泛红,向着安国侯的方向磕了个头,直起身时,她才缓缓开了口,“臣妇当时离开是想避开太后。” 这话有点不敬之意,难怪不敢言。 第456章 众人推墙(3) “你为何要避开太后?”安国侯全然掌控了翡翠宫的局面,鼓励道:“有皇上为你做主,你尽管说。” “开宴前齐太后曾请我到慈宁宫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但当时太后说了些令人寒心的话,我听过之后极为生气,做了些得罪人的事,所以宫宴之上太后言辞间颇有争对我之意,但思及太后所说之话,委实令我心意难平,不想破坏除夕宫宴只好借着观星之由离席。” “太后贤良仁德,岂是你能随意抹黑的。”向思虞此时开口发难,“顾夫人你莫要百口难辩,故意拉太后下水,企图转移注意力。” “顾夫人,慎言。”连一向八风不动,不理会争端的骁王亦是在此时出言警醒。 云浅凉听着众人开始为齐太后说话,跪着的身姿越发挺直,上眼睑耷拉着委屈极了,她盯着地面自己的影子,悲凉道:“太后身份尊贵,她就可以随意杀害在外征战的将领?” 此言一出,安国侯顿时脸色一变,追问道:“太后说了何话,你原原本本的说来。” “太后想要我手里制作炸弹的方子,我不肯答应,太后明言‘战场刀剑无眼,顾相在战场有个意外,顾夫人还请节哀’。”云浅凉把当时威胁地原话转述给众人听,战场危险,确实容易发生意外,但事情还未发生这般肯定的让人节哀,若说这不是威胁怕是没人信,“我夫君远赴战场,临行前未求皇家多加照料,善待家眷,我亦未指望谁能看在他为国征战,生死难料的份上对我颇多照顾,但他明日将率兵出战,守护宋家的江山,而在此之前却有人让我节哀,他还未死,却有宋氏之人早早给他布下了死定的结局。” 何止是寒心,简直是绝望! 将军在外拿命拼搏,他守护着别人的江山,但这座江山里的某个人却想要杀死他,然后赖给刀剑无眼。 到死别人还会认为是实力不够,或是运气差。 话落地,砸在一众武官的心里,自古一名功成万古枯,为国出征输了要受罚,赢了功高会震主,便是死,难做得很。 此番煦宁反击,打得万宋落花流水,顾亦丞是去支援,这场战是输是赢多半取决与顾家夫妻二人的手段,结果太后在背地里用顾亦丞的死威胁云浅凉,在胜负未定前,肯定不会杀良将,但在人打赢胜仗后,却落到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这像极了先前铁骑军的遭遇。 宋疏瑾总算是知道为何云浅凉愁绪不散了,全是担心顾亦丞所致,而他却为这抹愁绪而心疼她。 如此想来竟是可笑之极。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安国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苦涩摇头,“倘若这是为国效命的良将下场,日后谁还敢为国效力?” 老臣凋零,安国侯已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了,忠心耿耿,天徽帝自然看重,“侯爷说的是。” “老臣活得久了些,朝中多少良臣死于猜忌与功高震主,诸多事再提无用。”安国侯眼神带着厚重的情绪,忆起那些一同征战过的同伴,心头涌上万千思绪,“皇上,江山是你们宋家的,谁都没有义务拿命替宋家去守,顾老是开国元勋,而今他族谱下就这么一个孙子,也落到这种地步,着实令人寒心。” “那以侯爷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理?”看得出来安国侯与顾家人有点交情,由安国侯出面,定能买个面子过去。 却不想安国侯想了想,做出了一个颇为公正的决定。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是有理的,规矩就是规矩,明目张胆的越界,不合乎规矩就得罚,否则传到西北顾相耳里,这仗是打还是不打,或者是帮着万宋打别人,还是帮着别人打万宋?”说着安国侯再次沉重地摇头,一副难以想象的凝重,“顾相天生叛逆,不在意礼法,谁都不知他会做何决定,这个交代得给,不仅得给,还得让人服气。顾夫人以为如何?” “太后有此心,这场仗不打也罢,起码他活着。”云浅凉态度十分明显了,死道友不死贫僧。 得了云浅凉的意思,安国侯转而对皇上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后不再理,有错在先,是要颜面还是要江山,皇上你得选一个。” 天徽帝思考片刻,却是留了个转圜的余地,“若顾夫人与先前的事无关,朕会给顾相与顾夫人一个交代。” “谢皇上。”云浅凉磕头道谢,随后亦是对安国侯行了个大礼,“谢安国侯仗义相助。” 云浅凉站起身,低头往下依旧跪着的祁云情与宋玉凛二人。 “佳和公主先前说我的奴婢故意引瑾王离开,被你撞见,这事我不知情。”云浅凉声音里夹带着刚才的悲凉,她转身看向自己的奴婢,“是谁撞见了佳和公主?” 春花缓步上前,“是奴婢。” “怎么回事?”云浅凉问道。 “先前夫人被请进慈宁宫多时一直未出来,奴婢等得焦急,便回来找宋王商量对策,宋王让奴婢再回去等等,再不出来他便去问问。”说着春花望向陆振威所在的方向。 陆振威起身回答,“回皇上,确有此事。” 春花继续,“奴婢听了话便匆匆赶回去,跑得太急把夫人让我备着的头钗掉了,回头来捡,奴婢找回头钗准备赶过去时,佳和公主与她的两名侍卫堵住了奴婢,逼问奴婢我家夫人把瑾王引过去是何目的,奴婢解释却无用。” 话落把春花把那支头钗拿出来,是一支金步摇。 “以防万一,多备了衣物,发饰亦是为此准备。”云浅凉出声解释多备一支金步摇的缘由。 每家小姐参加宴会都会多准备一套衣物,为了搭配衣物,发饰必然会配着,不仅云浅凉如此。 比之衣物,首饰方便携带,且更为贵重,在场奴婢身上多半带着另备的首饰,这点没什么好说的。 “比起你家主子的安危,更在意一支发钗?”刘翀严厉逼问,“还不如实把你做的事交代清楚!” 第457章 众人推墙(4) 春花受惊,吓得猛地跪下,战战兢兢地开口,“之前春闱时我家夫人无意掉了支金簪,结果不知怎的出现在死人旁边,有过前车之鉴,奴婢担心被人捡到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给夫人惹来麻烦,只好赶紧回头寻。” 春闱的发生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云浅凉金簪丢失出现在死者身边,当初还被怀疑过,奴婢们多个心眼确实正常。 云浅凉说辞完美,先前引瑾王离开的话听起来反而站不住脚了,毕竟瑾王没那么傻。 “公主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云浅凉主动发问。 祁云情一口银牙咬碎,思及宋疏瑾在桥上捡起了云浅凉带着的绢帕,眼里冒出希望,“绢帕!你掉落的绢帕此刻就在瑾王身上,虽然看不清绣花,但我清楚看到是粉色的。” “那更不可能。”否定了祁云情的话,云浅凉拿出一块粉色的绢帕,“我的手帕好好的在身上呢。” “这就是你和瑾王两度见面的证据,我和侍卫亲眼看见绢帕在瑾王手里。”祁云情据理力争,而她的侍卫闻言站出来作证,确实看到了那一幕,祁云情几乎是以为胜券在握了, “这下顾夫人还有什么好否定的?”刘翀同样露出个高兴的笑容,看云浅凉被逼到尽头,未在顾亦丞那处寻到的快意,这会有了。 “我到达翡翠宫的时候佳和公主不在,所以没有看到,但在座的各位不妨好好回忆回忆,我踏进翡翠宫时手里可有拿着绢帕?”说这话时云浅凉看向在场的人,似乎帮忙回想当时的情景,从到宫门口开始,到落座她做过什么事,以及坐下后第一件事,她用了个巧妙的方法,未提及绢帕二字,却让人回忆细节。 伴随着云浅凉轻轻的话音,男宾席间响起了一道声音。 “顾夫人把披风交给宮婢后,手里似乎沾了兔毛,她摘下兔毛时用绢帕将其包住了。” 出声的是督查院御史吴宣阁的儿子吴惊风,吴惊风记忆力是出了名的好,御史院里言官的那些记载往前十载他都能背得出来,与原话有七分接近。 紧接着其他人亦是纷纷出言,证明云浅凉的绢帕确实是带在身上。 云浅凉朝那些出言的人微微颔首,先前她是墙,有些人见不得她的好,纷纷想推倒,而今祁云情是墙,在证据面前,一推一歪。 祁云情意识到自己被算计后,心里飞快的转动,找出疑点和证据证明自己的话是真,这会她明白了,云浅凉漏出来的破绽是她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她往里去,一旦钻了等着她的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无法推翻。 “姐姐,你宴席离开只是巧合对吗?”云青烟故意吐出巧合二字,只见她入睡的双眸忧心忡忡,隐隐怀着期待。 “没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佳和公主与三皇子出事的时候,顾夫人恰好不再席间,回来后马上提议让大家移步御花园,而我们前脚刚到御花园不久,那边正好出事,我们正好听见了奴婢的喊叫,这一系列的巧合顾夫人如何解释?”刘翀心里刚起的快感就被打的粉碎,语气越发的咄咄逼人。 “巧合就是巧合。”分明解释清楚私情一事,但云浅凉话锋一转承认有过私下见面,“因为席间离开那次,我确实与瑾王见面了。” 这对之前比较在意私情的人而言,简直是峰回路转。 “姐姐你为何……”云青烟话还未说完,已梨花带雨的泣不成声。 倒是宋玉凛叫嚣起来,“顾夫人你乃有夫之妇,却趁夜与未来妹夫私会,不知廉耻。” 云浅凉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意外撞见,吵了一架,与未婚苟合,哪个才是不知廉耻?” 此言一出,把祁云情气得不轻,知晓再无翻盘的机会,怒从心来,猛地扑向云浅凉,声嘶力竭地喊道:“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云浅凉眉梢侵染出冷色,眼中冷芒让人畏惧,她轻巧地避开袭击,同时出声,“御医说过了,殿内与你二人身上均无药物,我有何法子让人做出那等羞耻行径?” 逍遥丸是随着汗水蒸发出来,在体内不留下痕迹,两个欲火焚身,激情缠绵的人,浑身是汗,那一枚小小的药丸,压根留不下痕迹。 这是最好辩解,没有药物谁都无法让两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做出那种事情了。 侍卫赶紧上前来阻止祁云情,这时候已经处于下风了,再中计的话只会更糟糕。 “公主,这是激将法,您一旦上当恐怕更难脱身。” 天徽帝看着一场闹剧,面孔隐隐浮现出阴鸷,半眯的眸子中有着厌烦,“瑾王,顾夫人所说可是事实?” “是。”宋疏瑾起身回答,“臣去御花园凉亭醒酒,恰好遇到顾夫人坐在石栏上观星,问了几句与天象有关的话,牵扯到旧事起了争执。” “任谁听到一辈子是个废物这种话,都会生气,瑾王说话一针见血,伤人得紧,我对昔日仇人耐心比较少,免不了反唇相讥,惹恼瑾王。”云浅凉嘴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看清了像讽刺,看轻了像自嘲,全看别人怀着何种心情来看。 最不可能的人给云浅凉做了证,即便有人怀疑宋疏瑾有私心,但他是当朝王爷,别人岂敢质疑他的意思。 反正是坐实了在凉亭吵架,并未到过那间闲置的殿宇,祁云情是丑事被揭穿,把脏水往云浅凉身上泼。 得到这样的结果,又找不出被人陷害的证据,饶是天徽帝是帝王也不能空口白话的把这事揭过去。 “逆子!”天徽帝骂了声,“你既然夺了人的清白,便定个日子迎娶佳和公主。” 宋玉凛这亏吃得不委屈,得了美人,而美人还有死士在旁保护。 “儿臣遵旨。” 祁云情这个哑巴亏吃得亏了老本,但天徽帝金口已开,而她清白已毁,除了嫁别无选择,“云情多谢皇上恩典。” “那名宮婢如何处置?”苏肃引悄声问徐慕,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天徽帝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那位被你污了清白的婢女,收了做通房吧。” 通到最后死了,那就不是他这个父亲该管的事了。 第458章 天上开花 好好一场宫宴,最后弄得不欢而散。 新年钟声敲响,不用多等,翡翠宫里的人送走了天徽帝,大家便早早散去。 出了宫门,由陆振威亲自代云浅凉去给安国侯道谢,并且名正言顺地邀请孤家寡人的安国侯到宋王府玩,当场目睹今夜天上开花的景象。 安国侯听了,生出浓浓地兴趣,爽快地答应了邀请,于是连同顾相府的马车,三家一起离开,其他人看着三家搭在一起,艳羡得不行。 安国侯那可是连天徽帝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宫宴上的事就足以表明他的尊贵,连太后的罪都敢定,生生给云浅凉讨了个赔罪,试问谁不想跟高枝攀上丁点关系? 所谓天上开花,便是烟火。 云浅凉一个人待在府里实在无聊,研究着倒腾了点烟火出来,打算在新年的夜晚玩一次,当做是个吉兆了。 从马车上把东西拿出来,别人看着云浅凉手里细长条的东西很好奇,陆骁更是挨着云浅凉不肯离开,缠着问那是什么东西。 把东西拿到花园里,让小厮在院子里掌了几盏灯,只有放东西的地方比较亮,周边依旧是黑的,府内奴婢听说天上要开花,也好奇的跟来看,夜已深大家却兴致勃勃。 宋王府里有天徽帝安排进来的奴婢,在宋王府内说话需要谨慎小心,云浅凉未告诉别人这是用了些炸弹的材料做成,以防被人偷师,也不敢再宋王府内叫安国侯外公,只是陆家父子已经知晓安国侯与顾亦丞的关系,大家心里有数,只当是相见欢相处融洽。 和现代简便的烟花不同,材料有限做不出来那么方便的东西,云浅凉亲自在庭院里摆弄,跟屁虫陆骁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东西可好看了,放到天上去会像比你平时看到的花绚烂,但不长久,待会你要好好看。”云浅凉今晚大获全胜,待会要做的事将会令她更加愉悦,心情异常欢快,夜半三更精神头十足的跟小屁孩炫耀自己的成果。 “像孔明灯那样吗?”见到新奇玩意的陆骁同样兴奋。 “不一样,孔明灯不环保,天干物燥的落到地上燃起了火是小,烧死了人就罪过了,你日后能别放就尽量不放。”话题扯开了,云浅凉再次拉回来,“我这个放出去五颜六色的,孔明灯是初级款,我这是高级货,不是一个水平线。” 陆骁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的懵懵懂懂地看着云浅凉,四岁孩童还不太能理解从未听过的词语。 “不急,待你长大些便会懂。”摆弄好烟火,云浅凉的手落在陆骁脑袋上,揉了一把,目光盛满柔色,“骁儿,再长一两岁,等你有基本的思考能力,学会了选择,若那时你想学些不一样的东西,便主动跟我提,我会教你,但是你要记住一点,自己选择的路,再艰难也要走下去。” 陆骁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记得这句话做了个约定,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在少年发了芽。 每每回想起,心底的好奇被勾起,而这份好奇,在未来带他看见了不一样的未来,如同夜晚灿烂的星空,浩瀚到他无法想象。 “拿两个火把过来。”云浅凉起身拍拍手,吩咐小厮去办事,她带着孩子走向凉亭,“准备好,侯爷和外公来放第一发吧。” 安国侯年老性子却跳脱,私底下完全没有朝中时的沉稳在,早已跃跃欲试了。 “还是你来放吧。”陆振威摆摆手。 “外公放吧,这是往天上放,说不定我娘能看到,我们带她一起热闹热闹。”云浅凉上前去拉陆振威。 提及女儿,陆振威面露动容,陆瑶的过世是他心里难跨越的一道坎,除夕团圆,他回京的第一个年乃至每一个年,他最疼爱的女儿都将缺席,老人心底感怀心伤,却只能借着喝酒来一泄苦闷,说来岂会不孤独? “陆老弟,一起吧。”安国侯邀请道。 “好,一起。”陆振威站起身来。 小厮拿来火把,分别递给两人,其他人在旁边围观,“点燃引线就要马上离开。” 两人点头,分别停在摆好的引线的两端,因为是火把,安国侯坐在轮椅上也可以点燃,隔着一段距离,相互点头,用火把点燃引线。 只见引线点点燃烧,小小的一簇火花燃烧到扎在一起的长筒上,点燃了烟火。 只听长筒燃起“咻”的一声,光束升空,“嘭”的在天空炸开。 引线还在继续燃烧向其他长筒,声响不断,一个个升空,天空里的烟火还未消失,又一束光升空,接二连三,在漆黑的夜空炸出一片光芒四射,铺天盖地的闪烁着。 百姓听到天空炸开的声响,纷纷打开门来看,见到天空的美景,以为是天上的吉兆,开心兴奋地奔走相告。 烟火在宋王府里放,大半个京城都能看到,这天空的花火仿佛点燃了寂静,热闹起来。 “夫人,谢谢你。”苏清拿着分到的烟火棒,如获至宝。 “万宋与祁国还未撕破脸皮,这时候为了两国和平,祁云情的罪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放心那一剑咱们总会还给她。”云浅凉拍拍苏清的肩膀,让她宽心,“和春花她们去玩吧。” 云浅凉在原地站了会,目光扫过混在小厮里的侍卫,几不可见地点头。 顾七得到信号,转身离开。 有了烟火的声音,之后京城再有动静,别人只会认为有人在别处放,谁会想到是如同西北战场的爆炸? “安安,你来放一个。”习箐在陆玮的陪同下点燃了一个烟花,像是习俗般轮流放,只剩下云浅凉还未点过。 “好。”云浅凉走过去,接过习箐手里的火把,点燃引线。 听着烟花炸开的声音,她仰头望着夜空。 新年之始,天上开花。 顾亦丞虽然你看不到天空的景色,但希望看见这景象的人能把消息带给你。 你曾说过,不知上天是否厚待我,但你这片天必定厚待我。 而今我还你一句话。 我不管上天如何规定人的命运,它不给的你的,我自己给。 我以漫天烟火,预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第459章 新年伊始 开春第一天。 春风吹,战鼓擂,号角声声,马蹄阵阵。 西北边境,天气恶劣,风沙嚣张,在这般艰苦的环境里,战士早早起身集结,整装上阵。 昨日夜里战场主将与副将均是到了兵营之外,商量了一夜的对策,天边破出第一道光,军帐的帘子掀起,一人穿着盔甲,手臂间夹着个头盔,戴着佩剑走了出来。 顾亦丞眼里带着光,迎着那抹天光而出,仿若是天降神主。 随后军帐里陆续走出几人,乃至此次西北作战的将领们,第一场战争尤为重要,派顾亦丞率兵出征最为合适,而这一夜他们都在商量如何取胜。 煦宁年前反败为胜,战士们气势汹汹,相反万宋的战士们士气低迷,朝廷派了支援过来,虽然知晓是来挽救败局,但经历过煦宁反攻的战士们对战事几乎有了阴影,无法在心里燃烧起胜利的火焰,而顾亦丞前来的消息在先前并未对外张扬,且顾家人在暗地里运送秘密武器的事,更是没有告诉军中其他人,以免情报泄露到煦宁那边。 煦宁意王在等着云浅凉决一死战,却从未想过云浅凉会留在京城。 方韧太过于了解云浅凉,当初宁愿牺牲,也要确保他丧命,但他不了解如今的云浅凉,她有了牵挂,不会再做出同归于尽这种事情来。 “顾相,交给你了。”临行前,程目拍着顾亦丞的肩膀,郑重地交托。 顾亦丞年轻武功高,且有带兵的经验,把这个重任交给他最合适不过,唯有让战士们见识到万宋的实力,低迷的士气才有回转的可能,第一场承载着太多的东西。 程目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比自家儿子痴长几岁,却一肩扛起了西北的重任,作为长辈着实惭愧。 “程将军见外了,西北战事不平,敌军入京,伤害的人里有本相心间在意之人,本相自当竭尽全力。”顾亦丞平时狡猾过多,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私底下,他性子里多半是油滑处事,鲜少能见到他正经把一件事放在心上,敌军在前,他面容流露出的肃杀,终于让人看到了点可靠,“后面的事交给程将军与各位了。” 程目郑重地点头,别人把最重要的部分承担下来,他怎会辜负这份好意! 程目把视线望向同样准备随顾亦丞出战的儿子身上,千言万语只化作四个字,“活着回来!” 程子骥脸板得严肃,如军人般站直,铿锵有力的回答,“是!” 领兵出发,前往战场。 狂风吹得人心里发慌,顾亦丞仅带着十万人出发,其中有近四万人是之前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 骑着战马,顾亦丞身后探了下风,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风向助我啊。” 新年伊始,后辈会在早膳前给长辈敬茶领红包,千家万户的小孩都欢喜的等待着清晨第一抹天光照下,换上新衣拜年。 去年的时候陆家还未归来,安国侯到顾相府过的年,新年第一天给了云浅凉一个大大的红包,而今年一群人走在一起,人多热闹。 早早的,顾相府和安国侯府的管家便提着礼来了,两家足足装了一马车的礼,宋王府的管家都接不过来,倒是这个消息传出去,百官羡慕嫉妒。 云浅凉和陆骁两个小辈规规矩矩的给长辈们磕头,开年第一天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两家的长辈还给云浅凉身边伺候的奴婢准备了红包。 “苏清你替安安挨了一剑险些丧命,这个恩情我陆家记得,这块玉送给你保平安。”末了,习箐把一块求来的玉塞给了苏清。 苏清惶恐地看着热情的陆家人,手里的羊脂白玉雕刻成平安扣,白净清透,她拿在手里手足无措,连连推脱,“保护夫人是我的职责,这份礼太贵重了,属下不能收。” “拿着吧。”云浅凉开口替人做了主,打趣道:“再不收好秋月多看两眼就瞧上了。” 秋月被打趣也不害臊,刻意多看了那块羊脂白玉的平安扣两眼,做出忍痛拒绝诱惑的样子,“收好吧,别现,我这颗心大过年的受不了刺激。” 拜年过后,大家一起吃了早膳,云浅凉需要回府处理事务,安国侯则把事情扔给清濯,想着新年第一天大醉一场! 被安国侯赶出宋王的清濯扶着门框,一脸生无可恋。 清濯模样绝对是上层,容貌很规矩的那种好看,只是旁人眼里有点过于出挑的地方,但外表看着很好相处,性格完全相反,否则很难跟在安国侯身边当属下那么多年。 清濯十来岁便被安国侯带回了家,至今十五年有余,安国侯把他当亲人看待,正因此清濯比其他属下更大胆,敢忤逆不听话的主子。 一道出来的云浅凉看着清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在新年的份上做了回人,“我替你去?” 清濯抬头看了眼这位主子,满脸抗拒地摆摆手,“我自己回去一趟吧。” 您和侯爷就是一路货色的人,大过年的他不想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走好。”云浅凉同情的看了清濯一眼,转身登上门口准备好的马车。 大户人家的新年会给府内的奴婢小厮和侍卫们发红包,去年云浅凉压根不管事,全部交由顾亦丞去办,无事一身轻,但今年顾亦丞不再京城,她只好亲自回去一趟,给人发红包。 沿路听着百姓们在议论昨夜的烟火,谈得和和美美,都说是天降吉兆,万宋战事有上天庇佑,必定很快会有转机。 其中不免听到在后半夜各处陆续响起的声响,只是那时只听响声,没有见到天上开的花,大家都睡觉去了,并且压根不当回事。 前脚进府,昨晚派去办事的顾七便前来禀报。 云浅凉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看看大过年闹得那一出就知道了,宫宴上没让人快心,宫宴结束后她也没打算让其他人过个开心的年,完全不怕得罪人,大面积的给人添堵。 第460章 噩梦缠身 新年有三天假期,帝王和官员无需上朝,但今年有点怪。 一群官员早早的到宫门外求见,到了才发现同病相怜的同僚还不少,少说有十余人,敌对派系相望无言,己方阵营抱怨连天。 然而不止外面求见的官员们心烦,天徽帝同样心烦。 昨夜宫宴出了那等丑事,让百官看了天家笑话,已让天徽帝颜面扫地,结果刚回寝宫歇下,温软在怀,软声细语的劝慰讨好才让他把那档子事抛之脑后,正与含羞带臊的美人儿调情到缠绵阶段,美人衣衫不整,他刚准备解了裤腰带,宫里一处传出巨响,皇宫地面都震了一震,惊得兴致全无。 派人去打听情况,不久消息传来,慈宁宫正门与旁边被炸了,火焰虽然及时扑灭,宫殿未受到影响,且无人员伤亡,但巨响把皇宫里的人都给惊动了,齐太后被那声巨响给惊着了,天徽帝连忙穿戴整齐,扔下美人儿前去慈宁宫。 温梦躺在龙榻,衣衫半褪,露出的肌肤因着情欲而泛起一层粉红,媚眼如丝,她扯过被褥遮盖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上。 她待在天徽帝身边有段时日了,后宫女子里她最得宠爱,每月有一半的日子是她在寝宫伺候,天徽帝有四十有七,虽然不似壮年那般身强力壮,能折腾个整夜,但身体康健,心情好时一夜两次不在话下,有时晨起还会拉着她缠绵一次,巫山云雨许久,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宋疏瑾对云浅凉动了情,必定是成不了她的依靠了,想要把云浅凉踩在脚下,天徽帝才是她的选择,可到底她在后宫耽误到如今,还未有正式的名分,若是有个孩子的话,母凭子贵,日后等待她的必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么卖力的讨好天徽帝,便是希望肚子里能留个种,可那么长时间了,为何始终怀不上? 这种事温梦不好直接请御医来把脉,看她是否有病症,御医是天徽帝的人,万一告诉了天徽帝,知晓她怀不上天徽帝不再宠幸她,她的前途便完了,而且若不是她的问题,是天徽帝的身体不行,这是杀头的事不能随意乱说。 温梦哀叹一声,在寝宫睡下。 慈宁宫被炸得惨烈,四面墙壁,三面已经倒塌,尘土飞扬,炸到的墙壁和大门倒塌,原本院子里花草受到牵连,好看的庭院已然不成样子了。 整点的门打开外面一片狼藉,光是修缮就是笔不菲的费用,看得人何止是心疼。 齐太后夜里睡得并不安宁,不知为何梦里会浮现云浅凉威胁她时的场景,梦里的云浅凉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整个人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眼神空洞无情,沾满血的双手握着两把利刃,转头看过来时,半张脸染血,诡异的是染血的那半张脸带着恐怖的笑意。 “杀了人你要偿命!” 齐太后转身逃跑,但身后的话音紧紧跟着她,无论跑到哪里都无法摆脱,更令人绝望的是在梦境里,云浅凉仿佛已经不是人了,总是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张染血却带笑的脸猛然逼近,手里的利刃像是贴到了她的脖子上,那泛凉的触感与白日里拍在她脸上的匕首一样。 齐太后在梦境里挣扎,甚至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惜始终醒不过来。 她甚至梦见自己被云浅凉杀死了,然而当她惊得睁开眼睛时,发现场景变幻。。 她躺在寝殿里的床榻上,熟悉的人景物让她安心,然而她刚安心的吐出一口气,耳边再次响起偿命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边,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急得叫人。 声音刚落下不久,寝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但来人并未掌灯,黑黝黝的一团影子。 脚步声在寂静的寝殿响起,一步一声,走得很轻很缓慢,仿佛步步配合着心跳,踩在人心尖上。 “高嬷嬷?你怎么不掌灯?”齐太后揪紧了被褥。 只听那被她当做高嬷嬷的人呵呵的冷笑,笑声古怪,不尖利但听着令人起鸡皮疙瘩。 笑声过后,那人轻轻的开口。 “地狱无光,怎会有灯呢?”飘忽地语是云浅凉的声音,她说:“你听,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说胡。” 那一刻周围响起各种声音,有惨厉的尖叫,有怒吼的咆哮,有凄凉哀怨的质问,齐太后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个梦中梦,还是清醒。 巨响便是外面走进来的人逼近时响起,齐太后尖利恐惧的叫声响彻了慈宁宫。 天徽帝把齐太后从慈宁宫接出来时,齐太后甚至不太清醒,惊叫着有鬼,有鬼缠上了她,甚至高嬷嬷靠近她时,她惊慌地把人推开了。 见状,天徽帝赶紧找了御医来给齐太后诊脉,但在齐太后的认知里似乎每个人都刻意,任何人靠近都被她怒声赶走,一个劲的让人给她找道士收鬼。 慈宁宫被炸毁,一看手笔便足以让人猜出是谁敢的,天徽帝气恼不已。 难怪在翡翠宫时,他做出结论让太后道歉,并罚抄经书为战事祈福时,云浅凉一句受不起打发掉,原来是想自己报复回来。 可眼下齐太后只认得他这个儿子,抓着他不放,他走不开,只能暂时把这件事记下,待安抚好太后再做定夺。 慈宁宫的人主子奴婢陪着太后到其他宫殿居住,剩下的等待明日天明再来收拾。 一抹黑影走进无人的慈宁宫,进入了太后的寝宫。 床榻旁的小案上放着个香炉,香炉里的香还未烧完,来人把里面的香灭掉,把灰烬倒在纸上,一同收走,随后把一节安神香放进香炉里点燃,在无人的慈宁宫里来去自如。 谁都没想太后每夜睡前必点的安神香,在今夜换成了其他香料,而等白日里有人来收拾时,气味与灰烬只剩下后面放的安神香。 至于齐太后做的噩梦,只会是她作孽太多导致的“报应”! 第461章 集体告状 天边露光的时候,天徽帝刚安抚好齐太后歇下,这一晚劳心伤神。 刚回到寝宫,马连来报朝阳门外有十余官员求见,且家中均是遭受了爆炸,导致院落损毁严重,全是来告状的人。 天徽帝捏捏山根,交代马连把人请去御书房,转身会寝殿更衣。 马连在前头带路,小心地提醒各位官员,“各位大人们,皇上昨儿个一宿未眠,精神欠佳,你们说话切记小心,莫要惹怒了皇上。” 刘翀心思灵活,听出了马连的话中之意,上前给了点好处,追问道:“能否请马公公赐教,皇上因何事而一宿未眠?” 马连把好处收好,当做没事发生,一副为皇上分忧的模样,正经说道:慈宁宫没法住人了。” 马连的话点到为止,那些官员听闻当即联想到了情况,毁了自然没法住人,没想到云浅凉胆子这么大,对官员府邸下手便罢了,连慈宁宫都敢炸,简直胆大包天! 心里有了准头,各位前来告状的官员有底了。 踏进御书房,十余官员跪在地上行礼,天徽帝心烦得很,只是摆了摆手懒得开口叫起,而官员们前来告状,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来,跪在地上不肯起,一个个脑袋磕到地面,嚷嚷着求天徽帝给他们做主,而天徽帝装作不知情。 “这又是发生何事了?”天徽帝语气不耐。 昨日宫宴之上,云浅凉口口声声指责皇族不顾念顾家为朝廷出的力,今日官员前来告状,他在此时惩治了云浅凉,那人舌灿莲花,狡猾异常,指不定传出去外面会是何等难听的言论,战事期间,天徽帝是不想再生事端,另战事生出变故,毁了万宋的江山。 “皇上,顾家欺人太甚,今日子时左右派人炸了微臣府邸。”刘翀率先出声。 旁边刑部侍郎王怀之紧跟其后,“微臣府内亦是在子时左右早已爆炸,整个庭院尽毁。” 话音刚落,余下的人此起彼伏地跟上,每个人家中情况差不多,均有一处炸毁,但无人员伤亡,而这些人大都是争对顾相府比较厉害的人,其中部分人言辞凿凿的指定是顾相府的人干的,甚至有人明言是云浅凉做的事,其余的人心里有数,但没像别人争对的那么急切。 全无人员伤亡,摆明只是警告这些人,再不听话可能就是趁着夜色要命了。 “皇上,顾家实在是太嚣张了,微臣不过是在朝中就事论事表态,便成了争对顾相府,臣身为刑部尚书负责调查昨夜之事,宫宴结束立即遭到报复,顾家这么做日后再朝堂上岂非只能说顾家爱听的话?”刘翀把一顶大帽子扣在顾家头上,三言两语说得顾家要造反夺权似的。 天徽帝面色沉了些许,一夜未眠,昨夜气了半宿,今晨又是烦心事,天徽帝那张脸老了些许,沉着的时候更是难看。 “顾夫人自持手握杀伤力大的武器,便不把万宋律法放在眼里,任意对官员府邸下手,长此以往,京城哪里还有安宁日?”身为刑部侍郎的王怀之跟刘翀几乎是孟不离焦,蛇鼠一窝,两人做坏事都是绑在一起,何况同是遭受了这种情况,自然绑得更紧了些。 “皇上,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微臣们的性命迟早不保啊。”又一官员叫嚣着讨公道。 “凡是讲究证据,你们声称乃顾家所为,有何证据?”天徽帝撑着脑袋,一脸疲惫地问道。 “放眼万宋,只有顾家拿得出那样东西,除了顾家还会有何人,且顾家与臣结怨已久,微臣着实想不到除此之外的人了。”刘翀道。 “刘翀,这只是怀疑,而非证据,拿不出证据来,让朕如何给顾相府定罪?”天徽帝微微睁着眼睛,提醒道:“顾相在外打仗,但凡一点脏水泼到顾相府身上,传出去朕成什么人了?你们之间的事,难倒还想让朕来替你们背黑锅吗?” “可是……”有官员想争取点利益。 “证据!”天徽帝冷冷的打断那些官员的争辩。 拿不出证据全是空口白话,云浅凉那个像蜘蛛网一样的女人,一旦粘上,很难撕干净! 底下一阵沉默,证据炸过之后除了那一地的断垣残壁,压根寻不见踪影,上哪去找证据来定罪。 刘翀脑袋里急转,退而求其次,“皇上,即便不能给顾家定罪,顾家嫌疑最大,不如找来问话,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并无不妥。” 人不在什么证据都找不出来,只有把人找来,旁敲侧击说不定能得到点信息。 慈宁宫的事尚未解决,太后神志不清,嚷嚷着见鬼了,天徽帝是该找云浅凉前来问话,单独召人进宫,免不来是要刁钻的想成把罪责定在了她身上,借着官员的情况化主动为被动,是避免争端的好办法,之后他随口问及慈宁宫的情况,也不过是当做遗留问题。 如此一想,天徽帝点头准了,派人前去请云浅凉。 聪明人都知道天徽帝是借机把自己摘出去,但状都高了,修缮府邸需要大笔费用,谁都不想暗自吃下哑巴亏,自己掏腰包当做没发生过。 然而他们若是安份些,云浅凉可能还会稍微手下留情,奈何这群人欺负到人头上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非得自己吃的亏大了才肯罢休。 俗话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云浅凉介于两者之间,性格恶劣得不像话。 别人进的时候,她适时而退,当她想进了,别人连退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次太后的不听话是把云浅凉给逼急了,打算一并清算账目,才导致这么大一个手笔。 宫里的奴才到顾相府接人,得知云浅凉过年期间会一直待在宋王府,又急急忙忙地赶去宋王府,但是到了宋王府,宋王府得知宫里人有请,非得让奴才说清楚事情才肯让云浅凉跟着走,奴才无可奈何简单的透露了一点,知晓凌晨的爆炸声情况后,却施施然告知云浅凉带着礼去拜访安国侯了。 等奴才兜兜转转一圈,好不容易到达安国侯府,安国侯府的人打开一条门缝,告诉那个奴才人离开了,追问之下才告知好像是回云相府了。 第462章 耍赖不认 兜兜转转把京城转了个遍,云浅凉才终于在宋王府被接到了。 云浅凉得知天徽帝召见不慌不忙地把碗里的饭吃完,饭后喝了一杯茶,歇息了一刻钟,沉沉地屁股终于肯抬起来了。 等云浅凉刚好是宫里准备用午膳的时间,因着云浅凉恰恰好踩着饭点来,愣是把人给耽搁在了御书房内,无法去送午膳。 那些前来告状的官员起了个大早,早膳都未用过,吃了一肚子冷风不说,在御书房快晾成肉干了,新年大头十余人把自己饿得肚子开始抗议,好不容易等到用膳的时辰,结果姗姗来迟的云浅凉那么准确的霸占了午膳时辰,天徽帝是主子有茶点随时伺候,但他们这些大早扰人帝王休息,拿不出证据来讨公道的人,一点好处没捞着。 云浅凉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踏进御书房,对着天徽帝福身行礼,自己把情况交代了。 “新年各家拜访有点忙,耽搁了时辰,皇上见谅。”起身时,她仿若刚想起是什么时辰,“此刻正事午膳时辰,耽误皇上用膳,臣妇换个时辰再来?” “有点事需要请顾夫人来问问,顾夫人午膳时辰要推后了。”天徽帝脸色格外难看,尤其是在笑语晏晏的云浅凉面前,更衬得整个人都有种阴郁,偏生某位造成这一切的人,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的,如同雨后给了阳光的花朵,开得灿烂。 “多谢皇上关心,表弟年幼玩心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午膳时辰便早了些,我已用过午膳了。”啰啰嗦嗦前面一串,关键还是最后一句。 你们饿不饿和我没关系,反正我是吃饱喝足了来的,耽误得久我也不会饿着自己。 告状的官员听完她的话,抚平的嘴角险些往下坠。 “今日子时左右的事你可清楚?”天徽帝开门见山的问。 “子时宫宴刚散。”云浅凉懵懂而又精明的回答。 “朕今日接到各位官员告状,他们府内差不多在子时三刻一同被炸,府内不同的位置炸毁,你对此有何想说?”天徽帝大抵是真的疲惫了,说话也不文绉绉的拐弯抹角,三句话把关键问题抛出来,那架势看着不像是审问,态度明朗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该说什么?”云浅凉装不懂。 “顾夫人,整个万宋只有你一人懂得如何做会爆炸的东西,除了你还有谁?”王怀之倏地站起身指着人质问。 云浅凉表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听闻此言不在意地笑笑,露出谦虚的神色,“整个京城可能只有我会,但整个万宋只有我会,这么嚣张的话我可不敢说,况且单论冒出头的人,会的也不止我一人,岂能发生爆炸就怪在我头上。” “若是煦宁的人,岂会只挑我们几家,且不伤人?”刘翀比较平静,但出口就把另一个冒头的人给否决掉。 “我不是各位家里人,也不是做那件事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原因?”红唇轻启,缓缓道出凉薄的话语,言辞间没半点害怕与担忧,甚至不曾表露过幸灾乐祸,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刘大人身为刑部尚书,有疑点不自己查,反而来问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真是奇怪。” “东西只有顾夫人有,请教顾夫人乃正常行事。”刘翀阴戾的目光射向站着的人。 “夫子教学尚且是收钱办事,我与各位大人非亲非故,家中亦是于你们无往来,想免费获取相关情报,各位做法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当着天徽帝的面,云浅凉不客气的跟人谈钱,当真是无半点情分,“关于被炸这点,我倒是知道有其他原因同样可以导致,各位想怪在我头上,当真是怪不着的。” “还有何人会做?”天徽帝情急发问,可谓是迫切至极。 云浅凉看着人嘴角含笑,闭口不谈,眸光里的精明一点未褪,不卖天徽帝面子。 “顾夫人此举本官可否理解为包庇罪犯。”刘翀开始发难,言辞了已然不管是谁所为,云浅凉是同伙,同伙一样可以定罪。 “刘大人话不能乱说,小心天打雷劈。”不咸不淡的推脱,“要我看遭雷劈了和被炸后的情况差不多,各位大人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惹怒上天的事,遭雷劈了。” “前些日对于释放顾相一事,我们一直反对,你那日便放言记住了那笔账,凌晨时分我们这些人家中便遭了秧,这种情况顾夫人又要说是巧合吗?”其中一个看敌对派系在争论而一直不出言的官员,见无法奈何云浅凉,便跟着出言了。 “非要说与我有关系的话,可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云浅凉看着那十余人眉目舒展,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简直跟天方夜谭似的,“我子时让天上开花,当时许了个愿,希望能保佑夫君平安,希望家宅安宁,大概是上天见到花开的漂亮,替我实现愿望,没想到各位对顾相府虎视眈眈,因此遭了秧,这硬要怪在我身上的话,下次好生之德可能没了,你们全家遭雷劈那场面想来会很壮观。” 一些人被云浅凉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天象一说已然玄乎,这会搬出上天降惩罚来。 上天是你家亲戚不成,你想什么上天便替你视线愿望! 本来指望着把云浅凉叫来让人露马脚,结果反而被她的态度给气得上火,那群行事有理有据了小半辈子的人,一个个瞪着眼仿若随时要晕厥过去。 “皇上,这事要有证据的话,臣妇不介意对峙,但仅凭我有能耐就把罪责怪在我身上,未免有失公允,如此这般下次有点好东西,臣妇私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为好。”云浅凉这番话说得可谓精妙,不仅耍赖不认,还暗示天徽帝她还有好东西,即便是为了人才,也不可能为点没证据却明显是她作为的事定她的罪,且打消了天徽帝为慈宁宫的事找麻烦的想法。 “众卿问清楚了吗?”天徽帝揉揉太阳穴,流露出疲惫地样子,“朕乏了,问清楚便退下吧。” 第463章 掌柜有异 一群人出了皇宫,一年长的官员拦住云浅凉的去路。 “顾夫人如此恣意妄为,不怕遭天谴吗?”那官员年近四十,国字脸,三角眉,尖酸样。 云浅凉交叠在腹间的手细细摩挲着腕间暖玉,眸光看向拦路的官员,唇畔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三月朦胧烟雨下的轻笑,“各位大人做过多少亏心事,你们若没计算着,我这里有长秘闻一件,清楚记录你们做过的恶事,随时可以背给人听,我行事谈不上光明磊落,但也未加害无辜纯良之人,你们均不怕天降谴责,我何故怕此?” 话音飘在风里,却是砸在人心上。 心有不甘,不肯就此作罢而缠着云浅凉的官员,在听到长秘闻三字时,面上一慌,显然是知晓那是何物。 云浅凉鼻息喷出冷哼,绕过拦路的官员,走向外面等待的马车。 长秘闻记载着多少秘密,朝官,帝王皆在其中,做过恶的人谁心里没鬼,闻声变色,更是证明他们心虚。 离开朝阳门前的宫道,马车驶入大街,“去趟正安当铺。” 正值新年,正安当铺门庭冷落,店铺里小厮如常守着店,昏昏欲睡。 见到来人是云浅凉,站在远处颔首致意,将人请进内屋,随后拿了点死当的物件到内屋让人挑选,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哪家有钱人过年来挑选送礼的好东西。 “徐掌柜马上来,夫人稍等。”小厮奉上茶水,退出内屋,继续到外面守店铺。 “苏清,帮我挑件东西,送给君知大哥。”桌上摆放的尽是些女子喜爱之物,顾家库房里大把多了,云浅凉只是装模作样地在看。 “君大侠喜欢什么?”苏清与君知接触不多。 或者说除了云浅凉意外,君知和所有人都接触不多。 云浅凉想了许久,压根不知道君知喜欢何物,最后答道:“他喜欢随身带着的那把剑。” 三尺青锋不离身,夫妻两人不比他和剑亲。 苏清摸不准别人的心思,尤其是挑何人心意的东西,按照她的想法,习武的送武器,读书的送古籍,向主子这种爱钱的也不用琢磨送什么古董,直接送银票尤为实在。 “那就挑武器。”在这方面苏清脑子直得很。 “要我说送钱最实在,但在别人看来送钱最肤浅。”云浅凉闲闲开口,无奈摊手,她拿出的匕首看了许久,脑袋不知如何转的突然一计上心,眸光大亮,“苏清,我知道一些剑的样式,不知能否请人打造出来。换做你,比起这些东西,会不会喜欢一把新鲜出炉的剑?” 苏清脚步顿住,“若是打造出来的是把好剑,对习武之人而言,应当都会喜欢。” “那咱们造剑吧,你知道有好的工匠给我说说,改明咱们一起去见见。”云浅凉当场拍案决定,有点其他想法。 不久徐掌柜匆匆赶来,云浅凉正兴致勃勃的打算造剑,四国严禁私造武器,最好的工匠在工部,但也有部分退休的,或者因事被贬不得入朝为官的人,世上有江湖就不乏有造剑师,只要有心没有做不到的事,再者工部尚书是苏肃引的父亲,而工部侍郎是逍遥城的人,有门道弄到点好处。 “夫人久等了。”穿着件褐色长衫的徐掌柜躬身作揖,行径比之一般掌柜更加像个读书人。 “无碍,徐掌柜不必客气,坐下说话。”云浅凉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今日前来是有点事想麻烦徐掌柜帮忙。” 徐掌柜挨着椅子边端正坐下,“夫人请讲。” 人坐下时衣摆上拉,露出鞋子,云浅凉扫过徐掌柜打湿了一圈的鞋子,以及鞋面溅起的泥土,思绪一凛,装似无意地移开,“你在京城多年,认识的人多,我想让你帮忙留意下来往商队的消息,关于西北战事情况,相爷来信报喜不报忧,我不免有些担心,烦请你多加留意。” “好的,我这就命人开始留意。”徐掌柜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努力把脚藏起来,“夫人还有事吗?” “没了。”云浅凉起身,随手拿起桌上以供挑选的首饰,她慢悠悠地往外走,到外面结账,让小厮帮忙包好。 徐掌柜全程恭恭敬敬地陪同,言辞里一如既往的恭敬,看不出端倪来。 登上马车,云浅凉笑意顿时收敛,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苏清才开口。 “夫人为何突然不说正事了?” “徐掌柜的鞋子鞋底上一圈是湿的。”云浅凉摸着腕间的镯子,眼眸轻转,“只有洗过鞋侧才会留下整圈的水痕。” “从时间上来看,徐掌柜应该是从家里来的,途中弄脏了鞋。”苏清给出推测。 “京城最近没下雨,不可能让鞋子脏成那样,前段时间下的雪早融化了,最近路面挺干净的。”云浅凉在脑海里回忆京城地貌,把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找出来,“看湿度更像鞋子沾了挺多泥,而非泥水。我看他鞋面溅了一点泥土,泥土带黑,更不像他从家中来时弄上的。” “夫人是怀疑……”余下的话未明说,两人心知肚明。 云浅凉沉重地点头,她突然造访,徐掌柜不在店铺里很正常,但他来得很急,急得未来得及回家换鞋子,只是草草把鞋底洗干净赶到了当铺见人。 且即便沾了泥,徐掌柜也可以说成是去别家看东西了,好东西未必全出在富贵人家,没人会因此怪罪,偏偏徐掌柜把鞋弄湿也要洗干净,跟掩藏某些线索,不想让他知道似的。 当然整洁见人不是云浅凉怀疑他的原因,会怀疑徐掌柜反而是过于整洁了,一个从是外面回来的人鞋底过于干净了! 黑泥土万宋没有,但天冷了有人烧火造成泥土变黑的地方不少,且一些污染过的土色也会变黑,从时间和距离推断,活动范围绝对没有离开西市,在贺兰坊周边的几个廊坊。 排除掉各个廊坊的主街道,只剩下住宅区。 徐掌柜没有时间回家换鞋子,肯定不是在他家附近,范围可以再缩小一点。 “安甲,西市周边的住宅区看看。” 第464章 走访调查 马车徐徐停在西市附近的一个名叫贺庆坊的住宅区。 万宋京城百姓的住处与街道背靠背,前头热闹,后头是另一片天地,在各个廊坊的外围是圈出的住宅,远得离街道有些距离,而住得远的大都些农户,近一圈的小商户,有钱人基本是住在街道与皇宫的内圈里面,可谓是黄金地段。 云浅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未真正到外围走过,连她买的郡跃坊的宅子,旁边都是清一色的商贾,总之算是中层阶段的消费。 外围的路比较窄,马车进去压根没有办法再供人行走了,要调头更是不可能,所以马车只停留在外面。 云浅凉站在这片住宅区的入口,门口栽种的一棵大树,算作是村口之类的标志。 天冷百姓照常下地务农,家里只有小孩在周边玩耍,看到马车停在路边,丢下手里玩的藤球,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马车方向,有钱人对于孩子来说像是一种向往,亦或是崇拜的对象,总之在孩子天真的世界里,那些吃好穿好的人过着他们羡慕的日子,可能是他们这辈子都过不起的生活。 “夫人,您和苏清待在马车里,属下去看就好。”安甲看着村里的地不太好走,便主动把活揽下来。 早上霜降很重路面湿哒哒的,有人走过后变得泥泞起来,且百姓家里用过的水会往外泼,天热尚可,冷天地面不易干,脚下地便会沾起泥巴。 “去吧。” 待安甲走后,云浅凉推开马车们,钻了出去,她低头去看车轱辘上的泥土,没有发现,土色变黑只可能是某段路,目前没有发现端倪很正常。 看着大树底下玩耍的孩童,云浅凉把马车里备着的点心拿出来,对着小孩招招手。 小孩子防范意识一般,相互看了几眼,相互推搡地走了过来,但不敢太靠近马车,而是站在三步距离。 是一个小女孩躲在男孩背后探出脑海紧张地望着云浅凉,那男孩大概是她的哥哥,察觉妹妹的害怕,扬起脸故作凶巴巴地问道:“你来我们这里想做什么?” “我在找家里的叔叔,一直没找着,今儿听人说起在附近看到过一个跟叔叔很像的人,才特意过来。”云浅凉端着点心车辕处蹲下,甚至了解孩子天性,随口编了个故事,“你们在树下玩了多久,可有看见一位年有四十,身量比刚才那位哥哥矮半个脑袋,穿着褐色衣物,像个读书人的男子。嗯,他走路时会很匆忙。” 三五个孩子,年纪最大的那位约莫有七八岁,小的才两三岁,迈着小短腿跟在一群人中间,走路踉踉跄跄地,但坚持跟过来了。 小孩子忘性大,记忆不长久,但徐掌柜刚离开不久,看见了多半还会记得,且对方不是他们附近的人,印象会比较深刻。 “买货的人收成的时候才回来。”男孩以为云浅凉是说做买卖的人。 “这样啊,那平时常来的是哪家店铺的人,你可知道?”云浅凉继续问。 “盛丰阁要的菜多,但他们都挑最好的要,虫子啃过的不要,爹爹那些便宜的卖给别家,或者自己拿出去卖,赚不了多少。”旁边拿着藤球的姑娘回答。 “来的都是之前跟你们家里买菜的人?” 小孩们嘀嘀咕咕的争议了一阵,最后达成了共识,由最大的男孩回答,“不是同一个,但爹爹和叔伯们都认识,那些人挑了就走,家里给他们送过去。” 看来徐掌柜来的不是这里。 云浅凉把点心递给他们,“谢谢你们,这些点心是给你们的谢礼。” 孩子们大概被家长教育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所以不敢动,但那些点心做得漂亮,看着好吃,孩子们眼巴巴看着咽口水,却没敢拿。 云浅凉觉得这点做得很好,不会随便被骗走。 “你们指哪块,我吃哪块,给你们试试毒?” “哥,燕子想吃。”男孩后面躲着的小女孩喏喏出声。 男孩宠爱妹妹,一咬牙,“中间那块。” 云浅凉把面上的点心拿开,挑出中间那块,小口吃完。 小孩们等了片刻,确认云浅凉没事,才敢上前来拿,但小孩们刚才在玩球,手脏兮兮的。 云浅凉在马车里放着牙签,用牙签把点心固定好,让孩子轮流上前拿。 小孩们围着马车吃点心,那个胆小躲在哥哥身后的燕子小声问道:“姐姐是有钱人?” 云浅凉笑道:“算是吧。” 她生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人笑了心里的防线几乎完全放下。 “你们那么有钱,你叔叔为什么还要走?”燕子哥哥很是不能理解的问。 闻言,云浅凉一愣,孩子无心一句话却是戳到了点上。 徐掌柜掌管着正安当铺,手底下管着不少人,赚得比别人多,权势地位虽不能与当官的相比,但正安当铺藏着情报线,京城这家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他也算是身处要职,可饶是这般待遇,徐掌柜还是在背地里做些不可为人知的事。 云浅凉无奈轻叹,“大概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心野了,贪心多了,便想要谋取更多的权力钱财。 在孩子吃饱穿暖就是幸福,要是能偶尔吃到街上卖的零嘴,那简直称得上美好,可大人光吃饱喝足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 安甲带回来的结果一如所获,之后三人去了其他地方走访,有找到会溅起带黑的泥土的地方,但像周围的百姓打听,均未见到过他们口中描述的徐掌柜,把西市这边走完了,却是遗憾离开,云浅凉只能先安排人暗卫把徐掌柜盯紧。 “安甲,换条路走。”苏清突然出声,打断了云浅凉的沉思。 云浅凉眨眨眼,掀开车窗帘子,发现这条路离瑾王府很近,难怪苏清突然提出换路。 “不用,过路而已,瑾王府总不能霸道到把过路的马车拦下来。”放下车帘,准备接上刚才的思路,突然云浅凉再次掀开车帘,盯着马车路过的地方。 第465章 忧心难眠 夜幕降下。 云浅凉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白日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眼下她是最不愿有事发生的人,奈何正安当铺出了这档子事,仿若是个不详的预兆在砸在她心里,让她无比挂念顾亦丞在西北的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西北亲眼看看情况。 白日里经过瑾王府,她方才响起瑾王府后面的那条路,里面长年累月的积攒着枯叶,腐烂到黑色,鞋底上沾的未必是泥土,可能是那些东西,而溅在鞋面的泥水里染了点腐烂的痕迹,她误以为徐掌柜去的泥土湿润的地方,沾了满脚泥回来,其实徐掌柜是去瑾王府与宋疏瑾见面了。 仔细想来,是她没把两样痕迹联系在一处了,才会平白劳累走访西市。 宋疏瑾从徐掌柜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是否泄露了顾家的情报网,她回府后命顾七把消息传出去,暂时停止情报传送,重要的事直接传到她手里,只让正安当铺那边接收些无伤大雅的情报,至少不能让顾相府的受到损害,但这并非长久之际。 徐掌柜在正安当铺有许多个年头了,一直接收到无关紧要的消息,肯定会有所怀疑,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把背叛的罪名落实,否则随意处置了徐掌柜会让底下的人心寒。 云浅凉脑子有点乱,穿了衣物起身,打开了房门。 夜已深,宋王府的奴婢已经休息了,天地间只余风声。 云浅凉在屋里拿了个四角灯笼,走出院子,冷风吹在身上让她觉得有点凉,但风吹着脑袋,让她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正安当铺的情报网调查过云浅凉的身世,徐掌柜不知道内情,但肯定知道走过那里的情报调查过逍遥城以前的事,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疏瑾,宋疏瑾肯定能查到端倪,逍遥城的人不会泄露,但逍遥城里有势力判出了队伍,投向是祁云韶那边阵营,宋疏瑾和祁云韶是合作对象,双方通信再抓了徐良逼问,她乃苍蓝皇族遗孤一事再无法隐藏。 当年陆瑶在陆家产女,结果带回去的人是苍蓝遗孤,陆家是否会被牵扯? 天徽帝刚失去了左膀右臂之一,正是用人之际,不太会对陆家人下手,说不定天徽帝拿这件事对付站到宋疏瑾那边的云起南,除掉云起南的话,将会削弱瑾王势力,但云家不再她顾虑的范围内,至少陆家是可以有办法在她身世这件事上脱身的。 云浅凉在冷风里缓慢散步,灯笼里的火光映着她严肃的脸,万分凝重。 “安安。”路过凉亭,昏暗地凉亭里响起陆珣的声音。 云浅凉思绪重,闻声举起灯笼往凉亭里照去,见陆珣坐在凉亭里喝闷酒,而她刚才想着事情竟然没有察觉到凉亭里坐了个人。 “二舅,天冷怎么独自一人在喝闷酒?”云浅凉举着灯笼走近凉亭,把灯笼固定在柱子上一处,让光线照亮亭子里面。 “在想点事情。”说话间陆珣把酒杯放下,放到了一旁,他是个极其克制的人,在小辈面前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柔弱,让小辈担忧,于是转头把话岔开了,“倒是你,白日在外面跑了那么久,大晚上不好好休息,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散步吹风,女儿家孩子受寒不好。” “我也在想点事情。”相同的话,不过多了两个字而已。 舅甥两相视一笑,陆珣摇摇头,开了个头,“初七便是你生辰了。” 云浅凉这才恍然大悟,她都快忘记生辰了,转念便明白了为何陆珣深夜喝闷酒。 她的生辰对一些人而言是个伤痛的日子,她的生母在当日过世,也是那天陆瑶早产,诞下个死婴,那个降生在世间,却未看过世间一眼的孩子,想起来的确是悲伤的一日。 “娘亲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早年陆瑶在世云浅凉从不知道自己非亲生,后来知晓了真相无人跟她说起过往的旧事,甚至祁云韶告诉她真相的时候,都未准确提及到那个死婴是男还是女。 “是个男孩。”陆珣道:“可惜瑶儿与那孩子无缘,大夫说胎儿在母胎里死了有段时日了。” “不是无缘,是秦氏心狠,祁太子亲口承认,秦氏当年在娘亲饭菜里下了毒,推断出我非身世,只是我们拿不出当年的证据,无法将她绳之以法。”真相在她面前,可惜证人非她可控制,无法揭露秦氏所为,“云家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女儿,云起南若是知晓秦氏残害过他未出生的儿子,秦氏的命可能丢得更快,或许让云起南休了她,便不用等到云青烟出嫁,就可让秦氏伏法。” 人在最高处跌下来,才会更痛。 “云起南纵容秦氏作恶,会恨秦氏?” “他自私成性,陆家多年为了掩盖我的身份,而不敢提及那个男婴,但云起南已知晓我不是他女儿,告诉他错失了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必然对秦氏恨之入骨,只会把自己的纵容算在秦氏的帐上,而加倍怪罪秦氏,上次我仅仅是告诉他秦氏知晓我身世的内情,他便为保地位而对秦氏下手,可见利益当前夫妻情分不过如此。”云浅凉凝重的脸色泛起点点杀意,心里琢磨着明早派人去通个信,“二舅,在外多年可懂生意之道?” “过日子会得比较多,谈不上特别精通。”陆珣谦虚作答。 “眼下我有个赚钱的门道,能从那些事多的官员身上坑一点钱财。”云浅凉道出自己的注意。 大过年的给商户送钱,没几个人能拒之门外。 她炸了那些人家里,各家重修所需要的用料量可不小,能一家把这些人全部吃下,所赚取的钱财是笔大数目,从中分个小头不难。 “活动好宫里的动向,那些人跟风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京城未必有人可以一家吃下这么大的单子。” “由一家担,吃不下可以分给别家,从中赚取个中介费,有钱与人情一起赚,绝不是亏本的买卖,我们从中抽两成,钱也够他们分的。” 第466章 放下诱饵 翌日。 春花,秋月过来伺候云浅凉起身洗漱时,发现房间的桌子上铺满了画纸,而桌上的墨汁还未干透,床榻上的人儿呼吸清浅,正睡得安然。 两人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图纸整理好,用桌上茶壶的托盘压住,把笔墨收走。 在平时闲着的时候,陆珣鲜少会出门,但今日他早早的出门去了,家里父亲和兄弟看他神神秘秘的离开,纷纷好奇。 “二弟莫非看中谁家小姐,早早与人约会去了?”陆玮盯着弟弟骑马出门,好奇心跟猫挠了痒痒似的。 陆珣平时出门多半是做马车,何况是冷天,突然改为骑马,何止陆玮觉得不可思议。 “二哥真有了喜欢的女子肯定会带回来给我们看。”陆琨十分自信,“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在陆琨心里,这个二哥看似弱,实际上某些方面特别强势,行事前从不张扬,等有了准头才会告诉大家,且在二哥心里家人最为重要,大过年的不与家人在一起,特意骑马出去和女子见面的话,必然是有苗头,早带回家来见面让家里看看是否喜欢。 “那就奇怪了,我是第一次见二弟这么急着出门。”陆玮送完弟弟回到正厅准备用膳,见平时早到的云浅凉座位还是空的,“安安今日睡懒觉了?” 他话音刚落,春花走进门来,对主子福身行礼,“王爷,夫人昨夜做事刚歇下不久,不过来用早膳了。” “发生何事了?”陆振威抬头问道。 春花摇摇头,但把看到的图纸告知他们,“夫人似乎想做件兵器,奴婢看到夫人画了好些图在桌上。” “我知道了,你去厨房让厨娘给安安热着饭菜。”陆振威未多问,让春花下去,但人一走他眉头就拧起来了,“珣儿和安安可能在做些其他事,你们这段时间留意些。” 云浅凉的本事大着,无法以常人的看法度之,她能做出用于打仗的炸弹,必定能做出其他东西,许多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明白,世道会顺应时势而变,看多了江山的变故,经受过了磨难很多事情已不再执着于长久。 陆珣急急出门是去京兆府,他一直盯着京兆府调查的案子,京兆府人碰上云相府调查诸多不便,由宋王府提供的中毒线索,无法确认乃秦氏所为,在京兆府手里几乎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找到证据的无非就是秦氏霸占了陆瑶的嫁妆多年,且擅自私拿了嫁妆里的财务,私拿者为偷,以此抓秦氏的话,云相府有心想救人有的是办法把人捞出去,京兆府就是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 赵广咸为这件事急上火,眼见年后不久云青烟就要嫁进瑾王府,差不多到时候抓人了,却拿不出云相府定人死罪的证据来,头发都要掉光。 陆珣便是收到了京兆府的派人送去的信,才会匆匆赶去京兆府,为何是匆匆,其实他另有目的。 骑马亦是这个原因,他是存心要让云家无法安心过年,且也想赶在那孩子的忌日前,把这件事彻底了解掉。 达到京兆府,赵广咸已然恭候多时了,上次让对方久等,赵广咸少不来是要弥补一下,以示对宋王府的重视。 “宋公子。”面对身无官职的陆珣,赵广咸不敢轻看。 “话不多说,赵大人想要证据的话,派人跟我走一趟吧。”陆珣屁股都未挨椅子一下,直接放话。 赵广咸一头雾水,并被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弄昏了头,“……要去何处?” “去取一样能让案子了结的东西。” 云浅凉回京后命人把云澜的墓地从别人知晓的地方迁走了,葬在荆州城,从京城快马加鞭过去,来回需要四日行程,想要赶在初七那日把事情了解,必须现在抓紧时间出发。 按照云浅凉的意思,云起南既然知晓了她不是亲生的,把那个男婴带到云起南面前,剩下的事情云起南知道该怎么做,有了云起南的人证,秦氏的罪就跑不掉了。 这牵扯到云浅凉的身世,其实不宜这样做,她却说对外宣称当初是双生子,死了一个活了一个,云浅凉身子确实不好,是京城里有目共睹的事情,甚至体内依旧带着毒,而那些已经调查到的人,即便不去做这件事也已经暴露,而她正好借着这件事解决正安当铺的事。 让徐掌柜把消息泄露给宋疏瑾,她也借此打探宋疏瑾对她身世知道了多少。 陆家公子亲自带人走一趟,赵广咸自然不能随意派些差役跟去,结果小腹便便的京兆府尹亲自带着个信得过的部下跟上去,并让儿子代为帮告假。 陆珣亲自带人前去荆州城取回男婴尸体,顾七见人离开京城,当下派人将京城那条情报线启动,让京城的探子把京兆府的情况传到正安当铺。 为了不徐掌柜起疑,其中情报不过是晚了两刻钟。 徐掌柜看着送到手里的情报,皱紧了眉头。 宋疏瑾早已怀疑云浅凉的身份,而知晓这件事的人不多,顾家当初调查只出了个过程,结果只有顾亦丞身边的人知晓,只是到是在查一个人的身世,是后来被问起,徐掌柜才意识到查的人可能是云浅凉,摸到了逍遥城,线索断了。 近日,宋疏瑾突然召他过府,详细的询问了当初调查的过程,且打听了不少关于逍遥城的情况。 这会收到情报得知陆家为了给秦氏定罪,带着京兆府去调查当初死在陆家的那名女子,这无疑是个对宋疏瑾有用的情报。 与云浅凉有关的事,统统上报。 徐掌柜把这情报收起来,对店里的小厮交代一句便出门了。 徐掌柜前脚离开正安当铺,顾相府派出去的盯梢的人便跟上了,顾七接到消息赶去陆家通报。 云浅凉一宿未眠,天快亮了才爬上床,外面传来奴婢敲门的声音,提及顾七有要事禀报,她马上清醒过来。 “转告他,我知道了。”云浅凉边起身边叫人进来给她更衣。 第467章 该提竿了 云浅凉起身匆匆洗漱来不及吃点东西果腹,跟管家要了匹马,如陆珣出府是那般转眼便没影了。 习箐用干净的手绢给她包了几块糕点,追出来时,只看到骑马而去的英姿。 “他们两瞒着我们搞什么鬼。”陆玮把媳妇手里未能送出去的糕点塞进嘴里,把人带进府内,“有秘密不分享的人,不给他们吃。” 习箐拍拍他,把手绢里的糕点放到了桌上,没给陆玮吃。 哪有他这样做哥哥和舅舅的! 陆玮摸摸鼻子,转头就吩咐奴婢,煮些姜茶意外的驱寒汤水,等表小姐回来立刻给端过去。 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外面还是冷得很,两个本就身子不大好的,大冷天的骑马出门,简直是病得不轻。 云浅凉离开直接去了正安当铺,关了店门,把小厮扣下,抓走京郊别院关押,留了一部分人正安当铺守着,自己带着侍卫直奔徐掌柜家去了。 诱饵放下,鱼咬住了诱饵,该提竿了。 徐掌柜前往瑾王府的确是走的那条后面的路,暗卫担心被瑾王府的人发现,不敢靠得太近,但从云浅凉口中得知那条路,见徐掌柜往那条路去,自然明白。 那条路很隐秘,徐掌柜和瑾王府关系若不密切,瑾王府的人不可能让他知道那条隐藏起来的路,足以想见,徐掌柜背叛顾家已经不是短时间的事。 陆折在通道门口接了人,领着徐掌柜去见宋疏瑾。 宋疏瑾母妃死得早,与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们不亲,新年不过是冷冷清清地在府内带着,处理事务。 今日宋疏瑾闲来无事,在书房里作画。 陆折带着徐掌柜进来时,见到已经画好上半身的画像,是那个从以前便见过许多次,且出嫁了的人时已然见怪不怪了。 “王爷,徐掌柜来了。” 倒是走进书房的徐掌柜,抬眼看了眼那副画,见到跃然纸上的是云浅凉,他眸子睁大,随后赶紧把头低下去。 宋疏瑾在画云浅凉,画的是宫宴时在夜晚与他见面的云浅凉,她坐在凉亭的石栏上,侧身倚靠着柱子,抬头望着天空,本来天空只是点点星辰,但宋疏瑾画了那夜天上开花的景象,好似云浅凉正仰头看天上的花色,本该昏暗的画里,因天上有光芒,映着那张脸有了神采,而非落寞寂寥的一抹身影。 宋疏瑾正在画下半身,画裙摆的花色,画披风的纹路,一笔一划,十分用心。 得知来人是徐掌柜,他头都未抬,“有什么消息?” 昨日是徐掌柜固定回报消息的日子,才过了一日再次登门,确实有些奇怪。 “回王爷,陆珣与赵广咸去了荆州城,似乎打算找出当年死在陆家的那名女子的婴儿。”徐掌柜把手里的情报呈上。 宋疏瑾得到消息后,早已派人去查过,知晓当年有一即将临盆的女子丧命陆家,且当时陆家给陆瑶接生的产婆与奴婢全部死了,之前祁云韶看出他对云浅凉有意,曾提醒过他云浅凉身份有古怪,把当年的事告诉了他,包括那个死婴。 云浅凉不是云起南和陆瑶的孩子这点他早求证过云起南,且又从秦家人那里得到点消息,基本了解云浅凉是个从逍遥城逃出来的女子所生,至于那女子的身份,当时他没查到。 后来寂栖迟离开瑾王府,一再接近云浅凉,往后更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已了解云浅凉的身世是苍蓝皇族唯一的血脉,而今只差有人能够证实,他已修书去祁国跟祁云韶讨那个背叛逍遥城的徐良,那时云浅凉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了。 “本王知道了,这事你不必管。”宋疏瑾一心作画,仿若不在意。 徐掌柜自讨了个没趣,只好作罢,恭敬退下。 依旧是陆折把人送走,回来后,陆折马上禀报,“王爷,他被人跟踪了。” “看来没瞒过她的眼睛,今日的消息是特意放出来,就问了亲眼目睹他进瑾王府,这颗棋子之后无法用了,既然她有心想解决人,让他们自己动手,给我们省事了。”徐掌柜时隔一日再次登门,宋疏瑾已经察觉有异样了,但他不提,等着徐掌柜落到对方的网里,“可惜了这颗好棋子。” “王爷打算怎么做?”陆折最近越发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云浅凉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留她好处再多,也比不来身世这个弊端。” 顾亦丞与天徽帝决裂本该是大好的时机,却不与明王府暂时联手,先对付顾家,对天徽帝那边也是按兵不动。 “陆折,掌握住了绝对的东西才是制胜的关键,她身份虽是个隐患,但她手里的东西不是,一旦煦宁落败,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掌握那样东西,何其珍贵。”宋疏瑾眸色讳莫如深,盯着画上的人,如同看到真人般的欣喜愉悦,画得越发像了。 “王爷明知她不会就范,为何偏要……”陆折画未说完,却见主子笔下的画因他的话语惊扰而突兀的拖长了一笔,把整幅画毁掉了。 宋疏瑾握着笔久久不提起,墨汁晕染开来,沁到了下面的桌案上。 “本王的私事轮不到一个下人来过问。”寒森的话音夹带这阴冷,然而下一刻提笔时,宋疏瑾的神色便有了缓和,“再有下次,休怪本王不念情分。” 陆折彻底地闭上嘴,他心里清楚主子动了真情,非逢场作戏的谋求利益,正是如此他才一再去触痛那个点,希望主子认清事实。 即便把云浅凉强行抢过来,留在身边,那人的心思依旧落在另外一个男子身上,她不可能站在瑾王府这边。 良久,陆折咽下喉间未完的话语,抱拳垂首,“属下明白。” “把这幅画烧了。”宋疏瑾抽开已毁掉的画,拿过一张纸铺开,重新开始作画,画的依旧是刚才的景色。 陆折把那副因他而毁掉的画捡起来,画作精美细腻,从昨日开始画,今日眼见就要完成了。 可再美,也是别人家的花。 第468章 带走妻儿 西市,贺贤坊。 徐掌柜家住着个一进门的大院,院子里一大一小两处屋舍,屋前留了块空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徐掌柜穷苦出生,父亲死得早,全靠母亲把他拉扯大,他成亲后母亲不久便积劳成疾过世了。 他幼时在私塾念过几年书,有些学问,考功名指望不上,但肚子里的的确确有半桶墨水,。 早年间徐掌柜夫妻二人来了京城,做过苦力,当过伙计,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帮过安国侯一个小忙,安国侯叮嘱顾亦丞帮衬一二,才有了正安当铺掌柜的美差。 贺贤坊住着不少有点小学问,但家境一般的人,酸溜溜文绉绉的说话,像徐掌柜完全有置办好中等档次宅院的资本,大抵是和邻居处得来,有话聊才一直在贺贤坊落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徐家,在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多带些侍卫出门不稀奇,贺贤坊里住着的“见过世面”的文雅人士未觉奇怪。 敲响徐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个穿戴整洁,模样朴素的妇人,她衣着打扮比较好,头上戴着两支银簪,而手腕戴着玉镯,一看便是不俗之物。 开门的徐夫人好奇问道,她看到门口浩浩荡荡的人,有些害怕,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你们是谁?” 云浅凉只是配合地微笑颔首,“是徐夫人吧,我是顾相的妻子。” 徐夫人知道自家相公是在帮谁做事,知道云浅凉是顾相夫人,热情地招待她以及带去的人进屋,显然是对徐掌柜做的事全然不知。 云浅凉喝了雨前龙井,打量着徐家的宅院,有大户人家的派头,屋内不少摆设都是成色不错的古董。 徐夫人见她目光在看屋内那些摆设,略显局促的说道:“家里摆的都是些赝品,让夫人见笑了。” 闻言,云浅凉未拆穿赝品的谎言,摇摇头喝了口茶香浓郁的茶,从茶具和茶以及屋子里的摆设而言,足以见这家人过的富足,但当朝官员家里都未必有那么多的古董好货,作为个当铺掌柜,再受重用,徐掌柜家里的摆设显然好过头了,且他的妻子十分明白,以他们家的条件是无法摆弄这么多古董的,徐掌柜背叛顾家换取了更多的钱财,购买了喜爱的古董,却担心被妻子知晓自己所为,只能欺骗妻子古董是赝品。 “徐夫人,我此次来其实是得知你绣工好,你应当听说过程将军的女儿与徐家独子订了亲,我与程小姐是好友,想送她份特别的礼物,需要绣工好的绣娘。” “我绣得一般,只是邻居夸奖而已,比不上那些大绣坊的绣娘,一些粗织……”徐夫人不是个很大气的女子,听人夸奖脸色泛红,很是不好意思。 “徐夫人莫要妄自菲薄,京城绣坊的工艺我看过,好是好但不够别致。”云浅凉打断徐夫人不自信的自我否定,“关键我听说徐掌柜与你成亲时,是你亲自绣的嫁衣和喜被,你二人成亲多年感情一直很好,从你手里绣出来的东西必定沾点运气,你要是对价钱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你。” 徐夫人连连摆手,脸色更红了,“我家相公能在顾相手底下做事已经是福气了,承蒙顾相照顾有了好日子,夫人有事需要帮助,我不要钱也帮。” “我要绣的东西有点麻烦,你能否现在随我去府上准备?” 徐夫人不曾想如此急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我家里没人,我要是去了小孩……而且我多日不在家得给相公交代一些事才行。” “我也是个成了亲的人,母子情深乃天性,府内宽敞,可以把小公子带过去,你帮着时还有奴婢帮照看,至于徐掌柜我会亲自跟他说,你就放心吧。” 徐夫人是对顾家心怀感激的,因此听到云浅凉屈尊降贵的亲自帮忙打点,全身心的信任,带着孩子进内屋去收拾东西。 徐夫人虽然是个憨厚老实的妇人,但大概察觉受过人的提醒,行事竟然有些谨慎,看似去了内屋,但人却躲在后面没走,想偷听接下来两人会说些什么话。 云浅凉注意到脚步声没有远去,如愿地开了口,“徐夫人对顾相府相当感激,是何原因?” “徐夫人身体比较难受孕,一直怀不上孩子,是相爷找了大夫帮忙诊治才得了这个孩子。”顾七精明知道人未离去,当做不知情的样子如数家珍的道出徐家与顾家的关联,“但徐夫人苦命,六岁那年徐公子在院子里玩耍,大冬天掉进了井里,被人发现救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相爷请了御医出宫才把孩子救回来,但伤了脑袋留了疾,与同龄人有些不同,这年一直在求医没能治好,之前想清寂神医在京城时,却一直没能请人帮看看。” 云浅凉又喝了一口茶,像是在沉思,“有机会我跟清寂说说,但我事多说不准会忘记,你记得提醒我。” 即便顾亦丞对徐家有恩,徐掌柜背叛顾家的事做得那么绝情。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看来人是喝了铁水啊。 徐夫人拿着包袱出来的时候,眼角带着泪花,但她没有提半句感谢,只是看着云浅凉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而孩子痴痴傻傻的跟着母亲,无知而无畏。 “安甲你先带徐夫人回府,让下人好生招待。”交代清楚侍卫,云浅凉眉目温柔地询问徐夫人,“夫人可有口信留给徐掌柜,我提你转达。” “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就好,其他的不用特别交代,多谢夫人。”徐夫人拉着孩子给人鞠躬,随后跟着安甲乘马车走了。 徐夫人一走,云浅凉便下令搜查徐家。 暗卫亲眼目睹徐掌柜进出瑾王府,便是罪证了,无需再找其他物证,但有物证的话可以报官处理,是个公道的做法,没物证自己处理,不能放任便是死路一条了。 倒不是云浅凉好心,只是徐家母子二人那边的交代,官府给了罪证和交代,比她给的更好。 不多时,侍卫在内屋搜出了一点古怪的东西,一套上好的白玉茶杯,十分讲究。 “屋内这些东西全部收了,该属于他的东西,兑换成银钱之后给徐家母子二人。” 第469章 忘恩负义(1) 回到贺兰坊,发现店铺关门,门口贴着一张条子写着掌柜有事,暂停营业。 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往后院走去,后院门上了锁,门口脚印杂乱,似乎有不少人在后门往来,甚至还有不明显的车辙印,徐掌柜心里莫名的升起不详的预感,赶紧拿出自己的钥匙开锁,试了两次发现门口的锁换了,锁头与先前那个一样,以至于他未能第一时间发现门锁换掉了。 钥匙打不开正安当铺的门,徐掌柜已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察觉情况,徐掌柜焦急离开往家赶,一路上回忆昨日情况。 云浅凉突然到正安当铺,他恰好去了瑾王府,店里的小厮前去通知,他紧着时间赶回来,当时他把鞋子洗干净了,以防云浅凉发现不妥之处,他实在想不通云浅凉是从何处发现异样,察觉到他背叛了顾家。再忆起今日的情报,数九寒冬徐掌柜脑门一头冷汗。 既然昨日察觉到异样,他却在今日收到了重要情报,这是圈套! 兴许从他离开正安当铺去瑾王府报信,暗处一路都有人跟踪,逮着了确凿的证据,等着他落网! 徐掌柜越是往深处想,冷汗如雨下,他顾不得擦汗急急地赶回家,从快走到小跑,再到如身后有狗追着的快跑,一路情急。 徐家大门虚掩着,家里养着的鸡试图从虚掩的大门里往外钻,安宁地样子与往常无异,要说奇怪大概周围的邻居家中,户户在大过年里家门紧闭,贺贤坊住着的人在京城基本没亲戚可言,三两好友,四五交情,七八寒暄,聚在一起谈书,家中不太有值钱的物件,像今日这般家门紧闭着实有些怪异了。 徐掌柜走近伸手推门,正在往外钻的鸡吓得叫唤起来,一边叫着一边张开鸡翅欲飞不飞的跑开。 大门前和屋舍外的对联是新换的,红纸黑字,鲜艳得很,但屋里很安静。 徐掌柜夫妻感情好,养育家中独子,平日里妻子会做些活,但为照顾儿子多半是拿回家里做,他心疼妻子过年的时候劝说着别接活,过个轻松年,妻儿不善言辞,与做学问的邻居说不上几句话便听不懂了,平常都回在家里,每日回家总会有妻儿相迎,今日却没有。 “夫人?”徐掌柜试探着呼喊,慢慢往屋里走去,空无一人的院子屋舍,无人回应他。 推开正屋的门,屋里还和平时收拾好的一样,但他在家里摆弄的古董全部不见了,徐掌柜心里当即“咯噔”往下沉。 徐掌柜快走进屋,直冲进里屋,发现里屋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许多妻子会放在他顺手位置的东西,只是随意放着,让人看不出狼藉而已。 徐掌柜沉默地在家里找了一圈,确认没有妻儿的身影,心里着急了。 在屋里来回走动,发现用竹篾编成的菜罩下,露出纸张的一角,徐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走,揭开菜罩,里面确实压着一张纸。 大气磅礴的的字体潇洒如风的写着两行字:忘恩负义之徒,该当受罚。 落款是草草一笔勾出的云朵。 徐掌柜猛地收紧手指,手里的纸张被他抓皱,他眼里流露出恨意来,死死攥着纸往外走。 刚到门口遇到个准备敲门的邻居,见徐掌柜面容狰狞地从里面出来,敲门地手僵在半空,一时没吓到忘记自己所谓何来。 “有事?”徐掌柜的脸像是闷热的天气里乌云盖顶,雨水降落,但死活不落的阴沉。 “啊…有点……”邻居磕磕绊绊的应着,愣了片刻想起自己的来意,“我先前看到一个贵人进了你家,之后你徐嫂和阿聪被他们带走了,你……” “我正要去寻便不多留你了。”说着徐掌柜像往常一样出家门,走出一段距离匆匆转回,把家里大门上了锁。 邻居看着他的举动,无奈摇头,没过分去管别人家的事。 安甲把徐家母子带回了顾相府,回程的时候去绸缎庄挑了红绸和绣线一并带回,徐夫人见对方让刺绣的人亲自挑选,不像是怕人知晓她与顾家的人在一处,心里存着的点点疑虑顿时打消,对方光明正大地带人去绸缎庄挑东西,怎么可能会有见不得人的事。 徐夫人高高兴兴地进了顾相府,对大户人家很是好奇,但她性子老实有点胆小,不敢过分打量,牢牢地牵着儿子的手,跟着前头领路的管家。 顾管家安排给徐家母女的住处是府内较为僻静的院子,离奴婢的住处不远,但府门口发生何事绝对惊扰不到这处,以防徐掌柜来闹,让母子二人发现异常。 “这处院子僻静,徐夫人这段时日便住在此处,有何需要吩咐奴婢去做即可,红绸与丝线随意用,关键是要别致好看。”顾管家叮嘱了徐夫人两句,派了一个奴婢与小厮伺候,待遇跟请来家中做事的绣娘差不多,一丝一毫不过分,也不会显得过于热切。 “多谢顾管家。”徐夫人弯腰鞠躬。 安甲让小厮把红绸搬进了院子里,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跟着退下了。 入了顾相府的门,只要不想让里面的人知道外面的事,一切都是顾家人说了算,而奴婢们则被勒令不准去打扰,且嘱咐家里的奴婢和小厮,出门遇到有人打听顾相府的事一律不得说起,一经发现便赶出顾相府。 在顾相府当差是件美事,毕竟主子好伺候,谁都不想因为外人给点好处,丢了份稳妥的差事,一致把今日看到的事情忘掉。 而云浅凉带着从徐家搜出来的东西,直接回了宋王府。 徐掌柜回家看到留下的纸条,定会找她救徐家母子,她不住在顾相府,便可把闹到府内的概率大大降低。 徐掌柜背叛顾家,但徐家母子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情,何其无辜,她寻个借口把人带走,只是等着徐掌柜找上门,把事情了结,再寻个由头让京兆府把立案结案,处理了徐掌柜的事便会把人放回去,让徐夫人带着儿子好好过日子。 至于徐掌柜该受到何种刑罚,是否会被瑾王灭口,那便是徐掌柜自己的罪过了。 第470章 忘恩负义(2) 发现妻儿被带走,徐掌柜再次造访瑾王府,希望瑾王帮他把妻儿救回,却被拒之门外。 “王爷有事进宫了,不在府内。”陆折前来传话,随意编造个理由把人打发了。 徐掌柜看着紧闭地门扉,经商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陆折是瑾王身边的贴身侍卫,瑾王出府必定会带着他一起,如今陆折在府内,瑾王多半是在府内的,只是他不出来而已。到了此时,徐掌柜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成了颗弃子,瑾王府知道他暴露了后直接放弃了他,他前来求救简直再愚蠢不过。 只是妻儿在别人手里,徐掌柜一介提笔的生意人,压根无法跟顾相府的人对着干,他手里有闲钱,可以买凶帮忙,可顾相府都是正经的侍卫与暗卫,估摸着刚靠近顾相府,那些人就已经被发现,并悄悄处理掉,与这种人打交道后果可能会自己遭殃。 分析过利弊后,徐掌柜急着寻救人的法子,未在瑾王府外久留,而是前往了京郊别院。 京郊别院里有养着一批暗卫,那些人常年在他手里管着,说不定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有一试的可能。 但徐掌柜低估了云浅凉的行动,在怀疑徐掌柜的背叛后,她虽然不动声色地离开调查,但怎会不提防那些曾在徐掌柜手底下待过的人? 昨日回府她便让人把消息带给了京郊别院的人,徐掌柜叛变到了瑾王阵营,现在所有人不可与徐掌柜有交集,在事情解决前,京郊别院的人暂停所有活动,一切消息只能由顾相府单方面接洽,一旦发现有人暗地里帮助徐掌柜将视作同谋,靠近顾相府周围便是敌人。而当时为了让这些人相信徐掌柜叛变,派出去跟踪徐掌柜的暗卫是京郊别院的人,亲眼目睹了事实,而非云浅凉独断专权的给人定罪。 徐掌柜来到京郊别院,敲响院门,不多时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但只开了一条缝。 “我有事找你们。”徐掌柜脸色难看且肃穆,说了这句话正欲推开门扉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人未退让,“怎么,正安当铺的权力不好使了?” 徐掌柜是指着最好这些人还什么都不知情,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若是知情了,再晓之以情,总之需要得到点人手把妻儿救出来,日后在京城待不下去,便带着人远走高飞,离京城远远的,寻一处偏僻地地方躲藏几年,等事情过去再搬家到合适的地方。 “徐掌柜,既然跟了瑾王,你今日是来错地方了。”开门的人冷着脸,目光里带着失望。 话落,对方欲关门,徐掌柜一把撑住,露出疲惫之态,“兄弟,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看着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个忙。” 对方沉重摇头,看在昔日情面的份上,好心劝道:“夫人已下令,凡帮助你的人视作同谋,京郊别院的兄弟暂时不得出入,靠近顾相府的人便是敌人。徐掌柜,我劝你一句,老实去跟夫人认错,兴许还能保全妻儿性命,再把算计用在顾家身上,后果自负。” “你们为顾家做了那么多,和我不同,不可能真有性命之忧。”徐掌柜急急劝说,心里无比焦急,当场给门内的人跪下,“我求你了。” 对方哀叹一声,虽然同情,但没有动摇心里的念头,他们是顾相府的人,瑾王与顾相府是敌对阵营,徐掌柜背叛顾家,等于连他们一同背叛了,京郊别院泄露出去等于把他们的命放到了敌人的刀口下,如此一想再多的同情都会变成怒气,好心劝说已是仁至义尽了。 “徐掌柜,你怎么还是不懂,这一跪该给谁你本该心里早有答案,但你心在曹营,想法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你好自为之吧。”门内的人把门关上。 “你就不怕我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瑾王吗?”跪下求人不成,徐掌柜开口威逼。 “京城那么多官员家里受到的警告,瑾王要是不怕的话,大可派兵来。”里面传来回答。 紧接着无论徐掌柜再外面如何晓之以情,别院内再未有回应,仿佛人去楼空了一般。 徐掌柜离开京郊别院,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整个人颓然无助。 他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一心想走仕途,却只能在当铺里当个掌柜,顾亦丞当朝丞相,若有心给他个机会不过轻而易举之事,但无论他当着面表达过几次,均被半斤拨八两的给敷衍过去了,并未给他谋求丁点机会。后来瑾王找上他,空口白话许诺有朝一日登帝位,许他高官俸禄,一生无忧,他抓住机会接了橄榄枝在,从此歪了心思惦记着那日的到来,便再停不下来。 走到这个地步,别说高官俸禄,那条大路完全堵死了。 路上人群往来,徐掌柜如没了灵魂,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行走着,被撞了他站稳继续走,撞了人被人推搡,骂骂咧咧几句,各种声音充斥在他耳中,而他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心里某些在意的东西碎了,而弱点被人攥在了手里,没有筹码,他便连换取的机会都无可能。 他知道云浅凉留下纸条,是逼着他上门去认错求饶,去领罪受罚,否则顾家弄死了他的妻儿,可以半点痕迹不留。 徐掌柜怀里兜着那张皱巴巴地纸张,路过京兆府时,脚步顿住,看着京兆府外的大门,门口的鸣冤鼓失了颜色,他摸着胸口的位置,那张纸是唯一能够留下的痕迹,要是…… 要是…… 徐掌柜心里期望的念头一再冒起,往京兆府门前迈了一步,脑袋里报官的念头越发重,催促着他进去。 然而当他迈上府衙前的台阶,当即顿住了,脑袋里报官的念头瞬时打消。 那张纸条敢留下,就是压根不怕他报官,甚至有可能就是让他报官,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便顺其自然得多了。 徐掌柜转身匆匆离开京兆府门口,身影很快消失在附近的街道。 第471章 嘱托陆骁 两天时间,云浅凉调查了京城内的经营土木、石材的商户,挑选了几家口碑较好的人家,约谈情况。 建材公司到现代已经很发达,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可以包揽整套的服务,单项专卖想要包揽那么大的活肯定不行,所以必须把各类建材的商户聚集在一起,大家把那十余户人家的活一起给包圆了,云浅凉还有时间慢慢挑选,只因目前正在打仗,那些官员甚至是宫里均保持低调,不便在这时大兴土木重新修建,惹来百姓的口诛笔伐。 自己警告了别人,还自己趁机发财,云浅凉这种行为可谓是“有机会赚钱,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赚钱”。 云浅凉心里有想法,把具体情况书写成计划,以供约谈的人看得仔细明白,剩下的只需要交给下面的人代替她去办,无需露面就让商户了解整体情况。 能接到皇宫和官员的活,对商户而言是一种幸事,有了这些人购买他们的东西,其他人会有官员用的肯定是最好的,会带动生意,只要把关系疏通好了,对商户而言名利双收的好事,而云浅凉作为其中枢纽,要两成利润不为过。 新年财神来送钱,开门大吉,谁都欢喜。 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云浅凉便初步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后续只要跟工部那边对上钩即可。 工部负责修缮慈宁宫,总是需要从商户手里购买材料,历来官员都会从大动工里中饱私囊,但贪污受贿这种事情不提倡。 而她不是官员,发现个商机从中捞一笔钱,给西北战事送温暖,便是让别人知道了,她与工部官员有勾结,双方正常交易,她以比较底的价格给了质量过关的材料,并且有工人负责参与重修,一条龙高效服务,没贪污谋私,搁到外头也没人能说她个错。 工部等于是帮着做了公益,虽然没捞到钱财,但捞到了名声。 天寒地冻的在外打仗,朝廷不给人好条件,那她就自己坑了! 而这两日里,徐掌柜没有回家居住,找了间客栈待了两日,终于心力交瘁地上门找云浅凉了。 云浅凉这个年过得比皇帝还忙,每日里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陆家父子看着她过个年几乎没有多少空闲,忙着处理家务,忙着赚钱,忙着给西北送医送药,忙着做武器,不知道的还以为过个年的功夫,她就进了户工兵三部了。 在初七前云浅凉一直扎根在宋王府住着,三不五时请安国侯来宋王府帮她看看自己准备做的武器,大家对于安国侯的到来很是欢迎,活像是真正的一家子。 管家来禀报有人找云浅凉时,云浅凉已然猜测到来人时谁,把给陆骁念的书最后一段念完,才起身去正厅见人。 陆骁过年后成了云浅凉的跟屁虫,恨不得整天跟在云浅凉身边,但云浅凉外出从来不带陆骁,所以只要她待在府内,陆骁这条尾巴绝对跟在后头。 “姐姐要去处理事情,你不能跟过去。”习箐拉住亦步亦趋跟着与云浅凉走掉的儿子,试图把人强行留在书阁里念书写字。 陆骁嘴巴撅起老高,拉着云浅凉的衣袖不肯放手,“我也想学处理事情。” 习箐一阵为难,她这两日大概明白了外甥女的厉害。 先前只当云浅凉自小受过贵女的教育,行事稳妥,面面俱到,但住在宋王府的日子里云浅凉基本忙得很,要打理医馆,要做生意,还要处理男子平日里会做的事务,跟掌管着一个军队似的,把手里的事处理的妥妥贴贴,安排得明明白白,尽管这般忙碌,偶尔还有时间跟长辈练几招,习箐有点想不通外甥女年纪不大,怎么学了那么多的东西? “你确定跟我去?”云浅凉蹲下身子跟小孩儿平视。 陆骁听闻有希望,飞快点头,把手从母亲那里挣脱,一把包住云浅凉手,“我要去,我要去。” 云浅凉心情复杂,一个即将五岁的孩子连善恶的分不清,过早的接触成人的世界,简直是毁童年。 这世道可没有小孩心里那么简单。 “舅母你怎么看?”到底不是自己的小孩,她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教导。 “去吧,宋家给皇上办事,他迟早是要子承父业的,早点知道对他有好处吧。”习箐自己心里其实拿不准主意,但她深刻的明白一点。 她是个普通女子,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可她骨子里依旧是满地跑的家禽。 陆家日后势必会长久的在京城立足,陆骁需要学的不是满地跑地捉虫子,而是鱼跃龙门,往高处去,而她识字不多,勉勉强强背个三字经,能教陆骁的只有挖地种菜的东西,而陆骁身为宋王嫡长孙,需要学的压根不是贫民讨生活的活计,而那些身为母亲的她一无所知。但云浅凉不同,跟着她无论是学了哪样,对陆骁日后都会受用无穷。 “舅母所愿的话,我便带骁儿一道过去。”云浅凉带着陆骁往前厅前,刚走了几步,习箐突然叫住她。 “安安。”云浅凉回头,见习箐眸间有泪,看着她和陆骁的背影如同送别般,下定决定般郑重道:“让骁儿跟着你,舅母是愿的。我没什么可以教骁儿的,但你可以,你可以让他日后少受些苦头,多些选择,也可以护他周全,让他能够在争端里学会立身之道,骁儿日后就拜托你了。” 闻言,云浅凉心头一惊,垂眸看了眼不知离愁为何物的陆骁,他看着母亲拭去眼角泪花,咧着嘴安慰母亲,“娘,骁儿等会回来。” 习箐连连点头,唯有云浅凉知道这个点头的意味有多重。 习箐把陆骁交托给了她。 若是有朝一日她离开京城的话,是打算她把陆骁带在身边教导。 尽管这个时间谁都无法说定,但陆家长辈里,最年轻的陆琨也三十有七了,陆家是武将,国家有变动时需要上战场,谁都不知道能护着陆骁到什么时候,而那时候陆家的后辈唯一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云浅凉。 与其那时候陆家后继无人,不如早早让陆骁独立起来,慢慢接下陆家沉重的责任。 第472章 恩将仇报 云浅凉脚跨进前厅的门槛,在前厅等待的人猛地跪下,膝盖骨重重磕在地面的声音清脆,把跟着云浅凉过来的陆骁吓得往身后缩了缩。 云浅凉手落在陆骁的后背,轻轻把人推后的脚步给带回来,不让他躲避,而她带着人无视跪着的徐掌柜,径直走到正位坐好,而徐掌柜随着她的动作,双手撑着地改变跪着的方向,脑袋压得低低地摆足了认错的姿态。 陆骁懵懂地看着人向自家表姐下跪,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迷茫,悄悄拉了下云浅凉的衣袖,“姐姐,他为什么跪你?” 闻言,云浅凉勾起一个微笑,摇摇头装作不明白原因,“对啊,徐掌柜为何跪我?”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事,与家人无关。”徐掌柜张口便把罪过全揽在身上。 “徐掌柜行这么大的礼,是为了跟我讨新年福利?”云浅凉露出个惊讶地表情,死活装作不知情,逼着徐掌柜自己把罪行交代清楚。 “是求夫人,求夫人放过我家人。”他只有独子徐聪,走到这个地步,他怕是活不了,不能让徐家香火断在自己身上。 “求我?”一阵嘲讽的低笑自红唇间飘出,云浅凉看着跪在地上再无法直起腰板的男人,如同看一件已经碎掉的古董,闲闲开口道出刻薄的话语,“你有何资格求我,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还是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 陆骁第一次见到云浅凉这副眼角眉梢冷冽的模样,仰头看着人觉得陌生,但那逼人的压力,让小孩儿老实待在旁边不敢乱动,而他也不敢直视云浅凉,只好把眼神投向跪着的人。 徐掌柜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这两日在客栈里待着,他想过自我了结一死了之,这样云浅凉手里的筹码便没用了,但他周围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刚有点心思,便有人来威胁他,他不为自己所做的事赎罪,他的妻儿便要为他的过错赎罪,那种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随时可能窒息的感觉在睡梦里突然而至,一次次将他吓醒。 “只要夫人放过我的妻儿,我可以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徐掌柜已经豁出去了。 “罪行不说清楚,我如何定罪,又怎会了解惩罚到何种地步,是否能只死一人。”云浅凉面带冷笑,当着孩子的面轻巧说出无情且可恶的话语,“你在正安当铺当了十余年了的掌柜,应当知道帐要一笔笔算,方能不出差错,你做的那些事儿自然也要一桩桩,一件件交代。” 徐掌柜听着恶魔般的话语,身体微微发颤,若只是一两桩交代得清楚,但数年光景他给瑾王府诸多情报,桩桩件件列出来,简直是万死不辞。 这般沉重的罪名压在身上,张口都让他嘴唇打颤。 “何时开始的?”云浅凉发问。 徐掌柜深知此刻再欺骗云浅凉,待她查清楚又多一条罪,只好如实回答,“六年前。” 云浅凉再问:“理由呢?” “我心有抱负,想走仕途,参加过科举落败,几次跟相爷提起却未得帮助,瑾王许诺我高官厚禄,我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心,做了混账事。”徐掌柜把理由告知,末了听到一声冷嘲,更是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云浅凉的确是意外,她先前当真是高看了徐掌柜,以为至少是被逼无奈所致,万万没想到理由那么的掉价。 “斗米恩,升米仇。”云浅凉面前跪着人,眼神彻底没有了温度,冷若冰霜,那冷嘲的笑意都让她觉得给这样一个人过于看得起他了,索性连嘲讽都欠奉,“顾亦丞收留了你才有了徐家的好日子,他尽主仆之谊替你夫人寻医治病,才让你家香火传承,若无他,你家中独苗早已丧命,仅仅只是因为他未给你官做,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便成了泡沫,阳光一晒便破碎了。你没能力考上仕途,反而赖在有能力的人身上,你以为自己是谁,别人不把想要的捧给你就是错!” 徐掌柜握紧了拳头,回答不出话来,紧咬牙关忍受着别人的羞辱,而今他已是丧家之犬,便是泥潭里的野狗,无人问津。 “我是做错了,但我家人没错,您不能那样对待他们。”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把情报泄露出去,同样不曾想过那些无辜之人的生命,你又凭什么那样对待别人?”云浅凉厉声质问,“别口口声声说得是为她们着想的样子,从你选择错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结局,而你从未考虑过会牵扯到她们而放弃。” 他有选择的权力,而他为了自己那没本事走的前程,自私地背叛了顾家。 六年时间,他有机会把家人送走,脱离这场连累,但他没有。 之后在云浅凉的逼迫下,徐掌柜把所有泄露过的情报一一交代,她调查陆瑶死因的事,抓了云青烟关在百善堂的事,陆琨秘密回京的事,她身世的事,全是他把相关的消息泄露给宋疏瑾的,甚至于顾亦丞在京城各处的情报线,他也在偷偷向宋疏瑾禀报,顾亦丞发现端倪马上作废了那条线,但也有为来得及撤走而丧命的人。 铁骑军是顾亦丞手底下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顾亦丞把帅印送给骁王后,后来宋疏瑾利用铁骑军动摇帝位,也是他这边先接到消息透露给宋疏瑾。 他为了把这碗饭吃长久,没有一次性全部泄露,而是一点点的往外交代,结果他暴露后瑾王府立马放弃了他。 答应了要给野狗骨头,最后又不给了。 最后徐掌柜交代,宋疏瑾利用职务之便,往顾亦丞队伍里安插了人! 一瞬间,云浅凉胸口燃起熊熊烈火,“你不是忘恩负义,简直是恩将仇报!” 那一瞬,云浅凉心底平息了几天的喋血嗜杀几乎要冲破牢笼,若不是顾及到她身边带着陆骁,她绝对让徐掌柜血溅当场! 但陆骁的存在仅仅是让她按住了那头嗜血猛兽,却未能按住她体内的暴力。 第473章 西北战火 顾亦丞发觉了情报线有问题,肯定对人有所提防,徐掌柜向宋疏瑾那边靠了六年,他不可能没有意思察觉。 云浅凉对徐掌柜一番施暴后,却不敢有任何松懈,当即让人备马想前往西北的念头抑制不住,要不是下朝回府的陆振威劝住了她,她当真在怒气冲昏头之下,把京城的大小事尽数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而让云浅凉忧心忡忡的那人,此刻正身陷战火里。 西北战场,爆破声接连响起,双方在武器上势均力敌,炸弹落下,翻涌的橙红烈焰混着大量的黑烟,烟雾在呼啸的北风力里扶摇直上,无人知道下一刻炸弹何时回落下,喊杀声嘶吼声在弥漫的浓烟里响起,此起彼伏,而混在其中的打杀声显得微弱了许多。 开年的第一战,无论是那边都想取得第一场胜利,如同把赌注压在了同一局上,倾注了大部分力量,这一战在寒风里长时间的战役让人觉得难熬,但浓烈的杀意之下,再难熬也只能熬着,双方都跟参与恶斗的猛兽,非要把其中一方撕咬到奄奄一息为止,到那时第一战有了胜负放能停歇修整。 万宋两面夹击,在顾亦丞率兵出战后,程目带着二十万人从别处包抄,两面战况僵持着,两边战火均是未能停歇。 顾亦丞拿着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泛着白光的银剑插在地面,剑刃上的血色没入焦黑的大地,双方战士在硝烟里死斗着,有着相同的武器,礼尚往来,双方伤亡较重,这也是先前为何顾亦丞未带大量兵马反击的原因,杀伤力太大,来得多死得多,不如前赴后继的连续作战更有效,谁都知道炸弹并非取之不尽,且无法估计对方手里有多少,一枚扔下便是收割期,像是到了丰收的季节,拿着镰刀割稻谷了,只是在战场上收割的是人头。 拔起剑继续作战,迎面撞见出来交换的寂栖迟。 寂栖迟把头盔脱下来拎着,像是个刚从酷暑里走来的人,满头大汗,见到顾亦丞忍不住抱怨,“你们太败家了!” 两国开战,逍遥城派了人过来浑水摸鱼,搅和两国战火,趁机安插自己的人,谁曾想煦宁拿出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威力极大,浑水摸鱼也殃及鱼池了,寂栖迟只好过来处理情况,并调查煦宁所用之物,那么大的威力有助于他们复国,结果煦宁严防死守的守着宝贝,他几次潜入未能得逞。 万宋节节败退,碍于逍遥城在万宋境内,是苍蓝最大的据点,这种时候只能选择和万宋的人站在一处抗敌,务必不能让这样的煦宁得了好处,否则苍蓝复国要对上的便是那个漆黑的玩意,寂栖迟只要是对苍蓝有利,不介意暂时帮着万宋,于是他来到西北后便没能回逍遥城,结果迎来了顾亦丞。 开战后他才知道顾亦丞手里也有那黑东西,双方相互炸,要不是接到情报是云浅凉弄出来的这种东西,听说过云浅凉与煦宁意王的仇恨,寂栖迟当真想在战场上把顾亦丞先捅死,解决掉一个麻烦,再把煦宁会做这玩意的人给捅了。 败家这个词,已非第一次从寂栖迟口里说出来在,一颗炸弹落地,人和战马跟着没了,中心的武器更是无法用,可不就是败家。 “那是你没得败。”顾亦丞把脖子上用水打湿的布掩住口鼻,拎着剑往里面走,很不客气怼回去。 寂栖迟看着没入浓烟里的人,朝着人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每天面对顾亦丞,他都有种“看在他妻子是主子的份上,不能杀了他”的念头。 浓烟太熏人,寂栖迟迈步走去,准备出去找清寂休息。 万宋的仗,他在前线拼死拼活,打那么用心做什么? 顾亦丞行走在烟雾里,搜寻还有生还可能的同伴,并杀掉趁乱摸过来的敌人,浓烟很块吞没了他的身影,而他无畏般地往里去。 周围焦味太浓,以至于血腥味没那么浓,只是尸体燃烧的气味过于刺鼻了。 银剑斗转,一手握住暗处偷袭之人的长枪,往自己的方向一拉,银剑刺过去,手里感觉对了,他拔剑松手。 这已经爆炸过后的第三轮搜寻了,能活着的人不多了,寂栖迟在前面扫荡过一次,顾亦丞换了个方向过去。 他除了手上有一把剑,背上还背着弓箭,随时准备远攻杀人。 寂栖迟出了浓烟区域,被熏人得咳嗽几声,被救出来的人大多被送回了军营里,有些伤重需要紧急处理的人,只能由随着上阵的人救治,清寂背着药箱穿梭在中间,本来是来替逍遥城的人治疗的,后来和寂栖迟一样成了公用。 听见寂栖迟的声音,清寂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确认人没受伤,继续给伤重者救命。 出来的寂栖迟没能闲着,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清寂使唤得跟头牛似的了。 “我刚从战场下来,你好意思让我当苦力?”寂栖迟认命地当搬运工,却还忍不住抱怨几句。 “人手不够。”医者仁心,清寂说话速度比往日快了些,只草草回了句便去给下一个重伤者处理伤情,而寂栖迟只能把重伤的人给带离战场往回送。 只是刚走了一段距离,在刚才他出来的方向响起了爆破声,寂栖迟脸色一变,把背上的伤者扔给赶来的人,往回跑。 滚滚烈火混着浓烟,寂栖迟抬手挡了下波及到边缘的气流,盯着那个方向,仔细分辨爆破的地点,以及顾亦丞离开的方向。 紧接着两声小爆破响起,浓烟与烈火更是翻滚的厉害着。 寂栖迟往前跑了一段距离,扬声喊道:“顾亦丞!” 清寂不受爆破干扰,一心救死扶伤,听到寂栖迟的喊声,他动作顿住,猛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他脸上还有点懵。 寂栖迟喊了好些声未得到回应,咬牙跺脚一狠心,往爆破的浓烟里冲。 见状,清寂心里着急,情不自禁地朝着背影喊道:“阿迟!” 然而已经冲进去的寂栖迟,在浓烟下无法再回应。 清寂咬咬牙,把伤患交给其他的军医,抓了附近的两壶水,背着药箱跟了过去。 第474章 趁机假死 周围的人听闻顾亦丞还未出来,急疯了,顾不得刚才爆炸的情况,派人回军营报信,抓紧找人。 浓烟里,寂栖迟连尸体都没有放过的翻了一下,他先前的湿布已经没什么用了,只能尽量减少呼吸次数。 无法大声呼喊,只能顺着爆破点往里面摸进,顾亦丞身上有铠甲,早不知是否炸得干净,寂栖迟无法判定,甚至不知道是否人已被炸得无全尸,他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进来,无论结果都算是对云浅凉的一个交代,他努力在找。 清寂速度比较慢,追进来时已经见不到寂栖迟的身影了,但他打湿了一块包扎伤口用的布捂住口鼻,无所畏惧地往前,眼神不断张望,希望发现寂栖迟的身影。 热气在周围汹涌,烤得人皮肤疼,清寂担心吸引来敌人而没有出声,另一只手紧紧捏着一瓶药粉,但凡敌人靠近他就用药粉制敌,这对他而言是最顺手的“武器”。 寂栖迟动作很快的在前面寻找,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了,正欲往外走,察觉侧面有响动,他装作未发觉,暗自提防起来。 气流在爆破之后收到了影响,来人速度很快,靠近时寂栖迟马上转身袭击,对方挡住他的袭击,并试图制住他,结果双方相互控制住, “是我!”顾亦丞快速出声,提醒对方。 寂栖迟特别想骂人,他在外面喊那么大声,听到不知道回个话的吗? “别出声,跟我来。”顾亦丞嘴皮子利索,一听就只没有半点问题,阻止了寂栖迟的动作,把人带走。 清寂看着有人影靠近,不太确认是否是寂栖迟,喊道:“阿迟?” 那靠近的影子僵住了,而后配合的应了一声,但仅仅是那一顿的功夫,清寂已然察觉到对方不是寂栖迟。 寂栖迟知道他跟进来了,压根不会配合的应声,不管情况就会把他给骂一顿,从小到大,他做了犯险的事寂栖迟是第一个跳出来骂他的人,他提出要跟着人到战场时就已经经受过一次,何况是擅自钻进刚爆炸过的地方,简直找死。 找死的清寂站住了脚步,捏紧了手里的药瓶。 清寂只顾着注意警惕前面的逼近的人,完全忘记了背后,眼见后背逼近的人武器刺向他。 “噹”的一声,一拔剑横挑过来,转手刺向袭击的人。 而前面那位敌人正想逃跑,一道身影突然出现,银剑飞快地抹了他的脖子。 寂栖迟拿开捂住清寂口鼻的湿巾,往自己口鼻处一按,当即怒道:“谁准你进来了,赶紧回去。” 顾亦丞看着那两人,打量一下周边情况,忍不住爆粗口,“吵个屁。” 他骂人时声音依旧压得低沉,清寂听闻声音,发现两人没事,悬着的心落下,把水壶和医药箱里的布交给他们,自己准备离开。 “带着,跟上。”话落,顾亦丞身影往反方向走去,他行动很快,三两下没入烟雾中。 寂栖迟带着清寂跟上,清寂打开水壶重新弄了湿巾捂住自己的口鼻,也不说话任由寂栖迟把他一并带走。 顾亦丞在前头开路,看不清有看不清的好处,过了一定的界限,但凡遇到人在对方还未分清敌友前,他已挥剑开杀,三人一路越过了交战的界线,完全进了敌人的范围。 寂栖迟先前偷偷潜入过敌军,倒是熟门熟路,三人在浓烟里换上了敌人的轻甲,那药装在身上,舍弃了药箱,混进了敌军里。 混战中,时常非不清敌我,且战士们连被热气烫红了,黑色的污渍东一块西一块的出现,他们混在当中鲜少有人会细看这是不是自己人,这便是这场战争带来的弊端。 三人趁乱摸到敌营,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远观战况。 “刚才的动静是你搞的。”一路摸过来,寂栖迟已经明白过来。 双方刚炸过那个位置,浓烟还未散去,即便知道双方会在里面收割敌人人头,也不会那么快开始新一轮的战局。 “嗯。”顾亦丞盯着远处,淡淡应声承认,他解下自己的手臂的护甲,伸到清寂面前,“帮我包扎一下,多谢。” 清寂从怀里在摸出白布,翻找了一下金疮药,开始处理。 “怎么回事?” “和野狗头子对上了。”顾亦丞收回观战的目光,看向手臂上袖箭伤口,当时声音太嘈杂了,耳朵一时受到冲击未能听清楚,好在危险时的感知还在,他用手臂挡了心口的一击。顾亦丞看着刚因翻找而拿出来放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带了毒药吗?” “你脑子没事吧,谁在战场上救人带着毒药。”寂栖迟那口气憋到现在才发出来。 清寂言简意赅的回答,“带了两样。” 寂栖迟:“……” 你们两才是一伙的吧。 清寂坦然地对上寂栖迟的眼神,补充道:“防身。” 寂栖迟决定暂时不去管毒药的事,对猜测到的计划皱了皱眉,“你打算假死?” “我身边有敌人,不这么做有点被动。”顾亦丞又看了眼战场方向,眉目深沉,身上狼狈的痕迹未让他气质折损,“这场仗,不能按照之前的局势来打,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打赢了对万宋也不利。” “呵。”寂栖迟冷笑一声,双手撑在后背,仰头望天,“那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局面。” 他是虎视眈眈万宋江山的苍蓝人,万宋的不利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我要改战术。”当着本人的面两人说起话来一点遮拦没有,当真是随时都想捅死对方已达目的争锋相对,“你要这时候拆伙,我干脆点放点人过去,反正逍遥城比较近,宋家的江山我也不在乎,你们可以试试两败俱伤的情况。” “不在乎你跑来这种地方过家家。”寂栖迟嗤之以鼻,全然没有刚才冲进战火里的焦急,两个阵营地局面拉得很宽,“当了宋家的走狗,却跟我说不在乎,你们监国司说话跟放屁似的,监国没护住,监臣没看住,让别人弄出那么大的事情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亦丞紧跟着转了话锋,“顾家只有查的资格,没有杀人权利,无相族未出动,是谁家出面解决被抓住了把柄?是谁未尽到职责,你自己搞清楚了再开口。” 第475章 生死不明 “什么?” 军营接到战报,坐镇军营的前西北先锋将军刘守成,他身有多处受伤不能再出战,得闻消息顾不得身上伤势,欲意前往战场查看情况。 攻打西北时,他率兵出征,一路高歌,夺下了煦宁边境数城,正是胜利之时,行军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却遭到了煦宁的埋伏,那是煦宁第一次用炸弹,当时所带领的军队几乎是在那一击之间丧命半数,好在当时分与副将分了两队,否则便是全军覆没。 煦宁有了强有力的东西,趁机反攻,打得万宋军队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此次第一战打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大家指着靠这场仗翻身,结果打头阵的顾亦丞在战火里失踪,回禀个生死难料。 猛地起身,伤口撕裂,痛得刘守成龇牙,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停下脚步撑着案桌,询问前来回禀情况的士兵,“当时是什么情况?” “双方打得又急又梦,打杀之时发生爆破,战火燃烧双方无法冲到那边下手,程公子带着人绕开爆破袭击,顾相带着人在战场搜寻尚有生还的战士,结果在刚爆炸过的地方落了一弹,当时跟着顾相的交替的人,知晓顾相往哪个方向去,爆炸发生后当即意识到顾相在爆炸的附近。” “发现的人呢?”刘守成急着浑身伤口痛直抽气。 “进…进去了,那位神医也跟着去了。”士兵气弱的回答。 当时爆炸大家顾着逃命乱得很,后来听到有人呼喊顾相名讳,放知有人没出来,而那人还是领兵的将军。 入爆炸后的点搜救,功夫好的深入搜寻,因此顾相带的人进到的深处,他们那些弱些的士兵在外围负责修整,左右两翼队伍则呈包抄之势攻击,作为前锋在长时间的作战里,这样的搜救对他们而言便是轻松些的休息,之后还得继续作战,谁曾想煦宁是炸过之后再炸。 “赶紧找,务必找着。”刘守成咬着牙吩咐,亲生经受过战况的惨烈,心里却清楚,人若在爆炸范围内找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宋援军到来的第一战,接连三天三夜的僵持战火,在顾亦丞的失踪下,万宋保守作战,暂时退兵,以求保全兵力。 煦宁这一次打得够呛,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家将军不见了,万宋撤退,他们同样只能撤退,以不变应万变。 双方只有将军失踪的消失,却无法判定死亡,万宋那边战后派人寻找,但煦宁那边跟没事人一样,意王重新提拔了一个将军,无人去关心那位将军的死活。 煦宁军帐里,方韧穿着保暖性较好的袄子坐在帐内,脚下放着个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盛,帐子里的温度特别高,只是撤军后进入人多,热气很容易散掉,即便他脚边有炉子,脸色依旧苍白,偶尔发出两声咳嗽声,告诉着旁人这位战事指挥身体不好。 与云浅凉那副年轻的身体不同,方韧虽然没死,但得到的身子久病卧榻,平日里容易生病,入了冬更是难熬,在战场这种物资匮乏的地方,更是让这具身子难捱。 当初入京找云浅凉,两人过招时勉强支撑才未露了端倪,且云浅凉得到的身子年轻是好,但终归不是前世那副千锤百炼的身子,未经过系统训练同样的招式得到的效果却差强人意,否则当日过招他这副身子恐怕是要在床上躺个半年之久。 万宋局势不太平,他以炸弹引云浅凉出手,原以为她定会来找他报仇,二人决一死战,不曾想她竟然肯留在万宋京城。 不怕敌人强大与否,就怕一直想要对付的人不屑与之相斗。 云浅凉不来,便可以避开战场危险,好好待在京城活着,这场战他若不赢,便意味着即便他逃了,依旧无法安生。 一双利爪的野狼,竟然懂得了人性,不再因刺激而莽撞了。 方韧咳嗽两声,耳边是副将禀报,他把冰冷的手放在炉子上方烘烤,“不可大意,万宋人狡猾,不排除他们故意安排,让我们松懈的可能。” 云浅凉挑中的丈夫,怎会是个首战便丧命的角色,没点实力她会安心让丈夫一人上战场来? 方韧不够了解那些人,但既然是云浅凉身边的人,他只从云浅凉的态度就可推断出对方的大概实力。 先死将军,煦宁定会高兴,从而松懈下来,这时候万宋再攻过来,被胜利迷昏头的将士们心里膨胀了,必然自负而轻视敌人。 “下官明白,定会加强戒备。”副将听令,对意王很是崇拜。 煦宁的翻身全在意王的身上,即便意王拖着副病体在战场,无人敢轻视他分毫,煦宁的今日是意王带来的。 “派人盯紧万宋那边的动静,看看他们有何奇怪的举动。”方韧交代。 程子骥撤军归来,一路闯进军营主帐,他突然地举动让大家抬头看向他。 程子骥站在布帘前,看着军帐里面色凝重的大人,心口堵得慌,“顾相…他……” 听闻顾相二字,军帐里一片静默,每个人脸上布满担忧和焦急,甚至有些人开始接受目前情况,沉默着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可能!”程子骥出声反驳,不肯相信目前别人传回来的话,“我去找。” 说着,程子骥战甲未脱,脸上的血没擦干净,匆匆离开。 程目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沉重地叹了口气,没有派人前去阻止拦截,收回视线,作为此次支援的督军,打破了军帐里的沉默,“倘若寻不回,这事该如何像京城交代?” “上战场本就是生死有命,顾相即便与皇族有关系,也不能避开生死,只能如实交代。”其中一名副将开口。 程目对刘守成底下的副将摇摇头,重叹一声,关键不是对皇族如何交代,而是对顾相府里那位要顾亦丞活着的人如何交代。 朝堂上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那女子胆大到可以为一人不顾生死。 若是当真寻不回来,该如何是给一个令她满意的交代? 第476章 新任掌柜 西北战场离京城不下千里,战事军报传回京内需要时日,饶是西北边境风云变幻,京城里的人只能后知后觉,在当下安生过活。 云浅凉在京城忙碌,只有眼下的利弊,正安当铺在重整洗牌,改换了面貌,人手上有了较大的变动,但好在顾家的人在顾亦丞的手底下做事,鲜少会出叛徒这种事,调动虽大,但人员并未收到较大的侵袭,情报线在暂停了两日后,便开始恢复,这么快的原因是顾亦丞早有安排。 当有人前来顾相府拜访时,云浅凉才知道自家夫君这匹狐狸藏得够深。 云浅凉左右前后把手里的任命书看了一遍,确实是顾亦丞的字迹,且有私章与密文令的徽章。 正安当铺关门修整不过两日,眼前自称束喻的年轻男子拿着任命书上门,求见云浅凉。 云浅凉随手把任命书递给了跟随学习的陆骁玩耍,见识过云浅凉那日对徐掌柜的无情,陆骁约莫是缺心眼,竟然生出了盲目的崇拜,觉得她拳脚功夫很棒,云浅凉不由对陆家教育孩子的方式产生了怀疑。原因无他,记忆里云浅凉小时候亦如陆骁这般缺心少肺。 哪家孩子当着云姓父亲的面,非要跟别人说自己叫陆安安啊? 想来云起南之后不喜爱嫡女,多半是积怨颇多。 “不管是去问别人,还是自己翻书,你今日把上面的字认全了,抄写一份入得了眼的给我。”见陆骁把任命书当做是张漂亮的纸在完,当即下了任务,不爱读书的陆骁一脸苦色,带着纸跑去完成任务。云浅凉话还未说完,见人跑了朝着背影喊道:“一人只能问一个字!” 学习锻炼两不误了,当游戏玩儿。 把陆骁安排走,云浅凉把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束喻正值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左右,模样里还透着些许青葱的稚气,但气质比同龄人沉稳出众。一身青衣,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有种文人的白,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珠像潭水,常年无人掀起波澜,他身上有种超乎年纪的和气与圆润通透,跟身体里住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似的。 这人很静,该说的话说完便不会随意开口,安安静静地带着,不引人注意。 “既然是相爷安排的,我不好反驳,日后正安当铺便交由你掌管,但是……”打量一番,云浅凉开了腔,面前的人听到回答不觉惊喜意外,听得但是也不失望,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年轻人,“我看你年纪不大,你有没有能耐接掌正安当铺,我有所存疑,能否交个差事给你办,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夫人请讲。”束喻不推脱,拱手应承。 云浅凉端起茶杯,问道:“你对京城目前的状况了解多少?” “该了解的基本了解。”束喻好不夸大的回答,每个字都十分稳妥,令人寻不着错处。 “你接管正安当铺,一来经营情报线,二来也是生意人,那你应该知道目前京城有一笔钱可以赚。”话落,云浅凉抿了口热茶,茶香四溢,入口带着丝清甜,味道适合女子喜爱,乃眼前之人带来给她的见面礼。 “是指慈宁宫与官员家中修缮一事?”束喻一口道出。 “正是。”云浅凉赞赏地看了男子一眼,拿出顾相府的令牌,搁在桌上,“西北的战士生活艰苦,日子清苦,若是怠慢了吃穿救治于战事不利,但朝廷不是个大方的人,因此我找了几个商户联合做这笔生意,眼下需要接洽工部的人,且好好让那些商户拧成一股绳,往一处使力,莫要生别的事端,你可能替我办妥此事?” “夫人有令,莫敢不从。”束喻依旧是副八风不动的平静样,好像面对的考验只是件小事。 “顾家令牌,方便你接洽工部的人。”云浅凉考验人也不苛刻,该给的方面一样不少,随后把正安当铺的钥匙交出,“何时开门自己看着办。” “多谢夫人。”束喻躬身上前接过令牌和两把钥匙,再恭敬退回去,步步妥帖。 云浅凉目睹着男子的行径,做得太完美了,在这个年纪能够有次处处不出圈的行动,说明人懂得内敛克制,且有能力做事的话,定是不缺大好前程。 “说句题外话,你既然有信心办成这件事,为何不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云浅凉问出心中疑惑,只见男子笑了一下。 束喻拿着东西,露出个含蓄矜持的笑,仅仅只是唇抿起弯了弯,“有能力者择自己所愿之人,在下不认为有何不妥。” “你是个聪明人。”云浅凉十分欣赏看得通透,且自信而不自负的人,有几分能力说几分话,方为聪明。 “夫人过奖,在下先行去处理正安当铺的事了。”束喻告辞退下。 云浅凉在客厅品茶坐了一阵,突然对站在身后保护的顾七说道:“你不觉得他行事上,与你家相爷有些许相似吗?” 闻言,顾七未觉惊讶,仿佛早已看出来了,“他的父亲是相爷的忠诚下属,在救铁骑军时受了伤才退下了情报线,而今替顾相治理军种事务,老二一直将儿子按照顾相培养,束喻算是子承父业了吧。” “他父亲是顾二,他为何姓束?”闲来无聊的云浅凉忍不住八卦一下。 顾七解释,“顾家十八将论排行,名字跟代号差不多,束喻若有能耐,顶替父亲的职位,日后顾二便是他的称呼。” “不会觉得无情吗?” 有能力的人取代后,便不能再叫那个名字了,听上去很无情。 “这是传承,卸下相爷给我们的名字如同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后继后人是好事,能够让顾家十八将永远的存在。”顾七语气里听出了难得生出的羡慕之情。 原来顾家十八将只是任期内的十八人,实际上不止十八个。 云浅凉一口把茶水喝尽,“羡慕啊?你也可以生个孩子,好好栽培,和他们家比一比。” 顾七脸皮薄的红了脸,把自己的羡慕收敛起来,“夫人你就莫要打趣我了。” 第477章 上街购物 正月初六,天方晴好。 云浅凉难得清闲了,陪同习箐上街置办绸缎做衣物,派人前去邀请了程子瑜。 程子瑜与徐慕的婚事定在了瑾王之后,宫宴那会天徽帝赐婚了宋玉凛与祁云情,挑中的吉日刚好跟程子瑜的婚事撞了,宫里派人送了好些礼到程府与徐府,让两家把那个日子让出来,先让宋玉凛把婚事办了,天家权大,程目在战场不知何时归,日子便让出去了,日前还未再定婚期。 绸缎庄里,掌柜的取了店铺里的好绸缎让三人挑选。 三人坐在桌边,店家上了好茶招待,掌柜拿着各色上好绸缎站在旁边让人挑选,主要是习箐在挑,云浅凉与程子瑜在旁边闲聊。 “发生那种事定是怕有身孕,才要早早定下让日子迎娶。”习箐作为过来人,对天家行径颇为理解。 婚前苟合已然丢尽了脸面,若是成亲前有了身孕,得再丢次脸,未免夜长梦多,只能越早办婚事越好,宋疏瑾乃皇叔长辈,没有让长辈把婚期让给后辈的道理,只好把主意打到了之后最靠前的一个吉日,可见天家着急。 听着云浅凉倒是对事情有了些兴致,能让敌人丢脸是件开心的事。 “让出去也好。”云浅凉一心二用的喝着茶,偶尔帮忙看一眼绸缎,顺便应句话,“和他们撞日子说起来晦气,改名等你父亲归来,让他替你挑个吉日,那才叫喜庆。” “徐家也是这样说的,当初定下婚期时未曾想到我爹会上战场,日子定得比较近,眼下爹和弟弟不知何时归来,我成亲他们不在场着实说不过去,日子撞了省得用此为由改婚期,让别人胡乱猜测。”谈及战事程子瑜不免流露出担忧来,家中已有几日不曾收到西北的来信,她哪里有心情筹办婚事成亲。 “有人之人总会闲言碎嘴,不安好心,担心无用。”云浅凉劝道。 一个转念,程子瑜把思绪抽出,换了个话题,“你家庶妹的婚事在即,你不回去看看?” “等个人。” 云浅凉在等陆珣把那个死婴的尸骨带回来,她得装作刚知内情的样子,带着男婴的尸骨上门讨伐毒妇。 程子瑜一如既往的通透,察觉到某些事情会往深了发展,适时打住,阻断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往下深入。 “安安,你看这两个给颜色哪个更适合你大舅?”习箐挑了许久依旧未把全家所需的衣物布料给挑好,一家男子过日子,生活琐事全交给习箐打理了。 “舅母,藏蓝看着沉稳。”程子瑜率先给出意见,乐呵呵地帮忙挑选,“陆将军魁梧适合暗色些的料子。” “我看靛蓝也不错,料子摸起来比较扎实。”习箐再次陷入纠结,“你藏蓝的这块花纹看起来贵气,料子舒服。” 云浅凉眼神在布料上来回打转,听着两人各有选择,干脆不挑了,财大气粗的说道:“两块都要了。” 习箐持家才会遇到这种难以取舍的问题,云浅凉自己能赚钱,家产大把多,且不喜欢把日子过得紧巴巴,这些日常琐事基本鲜少遇到选择的情况,喜欢一并收了就是。 程子瑜是吃穿不讲究那类,家里母亲给她做什么就穿什么,不需要操心,审美基本是靠看别人穿着好看得来的,听云浅凉跟个不差钱的财主言论,当即笑出声来,随手指了几块颜色比较中意的布料,吩咐掌柜,“这两块和我刚才指的那些全部抱起来送到宋王府。” 习箐犹豫着是否两块一起买,未有决定程子瑜已经开口了,她不好拂了别人的话,把喉间吊着的那口气呼出来,点点头,“都包起来吧。” 习箐正准备拿荷包,程子瑜拿出一锭金子抛给掌柜,那随性样就跟去和花酒的纨绔打赏姑娘似的,“不用找了。” “这怎么使得?”习箐紧张起来,想着用自己的钱把程子瑜的钱换回来。 程子瑜抬手阻止,她一个练过武的姑娘,一个云手把的手环回去,大咧咧无所谓道:“我都跟浅浅叫您一声舅母了,您就当做是我这个外甥女孝敬长辈的。” 程子瑜是得了云浅凉的帮助,平时压根没需要她的地方,想道谢没处使,平时有点好东西云浅凉惦记着她,这点闲钱她不在乎,孝敬给了陆家她更是不在意。 “那多谢程小姐了。”习箐客客气气地道谢。 “客气了不是。” 云浅凉摇头失笑,劝说习箐,“舅母别太客气,待会咱们送她件首饰就成。” 程子瑜不顾千金小姐形象的咂舌一声,“你还不如说送我把刀呢。” “送把刀给您当嫁妆,你打算当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付了账,三人离开绸缎庄去附近的首饰店逛。 京城里的小姐妇人们平日里喜爱逛的便是布装与首饰点,新年刚过得了压岁钱,手里头的闲钱比往日里的多,大家约着上街买东西,难免遇到官员家的女眷。 三人准备进一家名叫红鸾双喜的首饰店,便遇到了往日里玩耍的“好姐妹”。 云浅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时代再怎么变,女人的爱美之心千百年如一日,衣服首饰永远是女子们的最爱。 习箐见到里面人多,有点打退堂鼓,想要换家店挑选,云浅凉安抚地拍拍拉她的手,小声道:“舅母,京城讲究尊卑礼数,即便要让,也该是她们走,我们留。” 云浅凉手臂一转,扶住习箐淡淡然往里走去,底气十足。 店内挑选首饰的小姐们,见着进来的人,放下手里的首饰,起身见礼。 “见过顾夫人,陆夫人。” “不必多礼,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云浅凉出声等于是受了这份礼 那些人起身后与程子瑜颔首致意,毕竟程子瑜在京城一众贵女里身份高,且是皇后侄女。 云青烟在筹备婚事正好想挑些首饰,冤家路窄的见到好心情顿时消减大半,刚才十分喜欢的首饰看在眼里,已经不觉得喜欢了。 掌柜的精明,见来人身份可以让那些小姐们行礼,转头招待贵客。 第478章 争夺首饰 掌柜的反应很是打脸,旁边的人看在眼里,脸色变了变,但想起宫宴过后家中大人的交代,只能陪笑。 云浅凉当日在翡翠宫直接打脸众人,谁对她有点不敬便是狼心狗肺,光仗着顾亦丞在外打仗守卫江山,便可让朝中文武百官对顾家和程家百般厚待,看似一样好处没讨,实际上她那番话暗示意味十足,且暗示比明说更有用,生生地把两家地位给提上去了。 云浅凉扫了一圈店铺的装潢,方才不紧不慢地跟掌柜说话,“店内有哪些适合当嫁妆的首饰?” 话落,店铺里莫名地安静下来。 首饰店的掌柜听了问话,眼光顺着那群千金小姐的方向看去,情况已不言而喻了。 云浅凉顺着掌柜的视线看过去,仿若刚看见人群中众人追捧的云青烟,露出惊讶样,“妹妹想挑嫁妆怎么不派人到顾相府说一声,我府内好东西多得是,拿出一两样来给你做嫁妆并无不可,怎么亲自来外面挑呢?” 提及此事云青烟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那些好东西可不就是刚从秦氏手里搬走的,要不是云浅凉无理取闹,那些本该是她的嫁妆,丰厚无比,大婚当日必定会让各家千金小姐嫉妒不已,结果云浅凉全部抢走了,娘亲许诺过给她的嫁妆活生生的成了顾相府的东西,再拿不出来,她只好到首饰店来挑些既好看又贵重的行头。 “劳烦姐姐费心了,我也是听说最近有新样式才过来瞧瞧。”云青烟站起来福身。 言下之意,那些嫁妆里的首饰都过时了。 闻言,云浅凉不见恼怒,盈盈笑意到达眼里,眼角眉梢里仿若有流光转动,衬得那双美目越发的迷人,她注视着人时眼神显得深邃迷人,旁人一看只能看出嫡姐的那份温柔宠溺,全然不似往日里姐妹不和的景象。但她笑得灿烂,云青烟嘴角的笑意反而僵硬了。 新样式未必好,旧的东西却有价值,岂能相提并论? 云浅凉的笑意愣是让云青烟生出这种念头来,以新旧样式的首饰暗示她与自己无法比较。 眉目里的笑意化作一汪清泓,云浅凉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收回视线,云浅凉仿若没读懂掌柜看过去那边的眼神,“拿给我看看。” “几位贵客既然认识,不如坐一起相看。”掌柜提议。 “也可以。”云浅凉带着人往那边走去。 原本占据了好位置的人起身让座,一窝蜂地到了旁边去看,留下四人围绕着圆桌挑选首饰。 程子瑜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如何,竟然说好了来挑,她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比较好看的镯子,与肤色比对一下觉得不衬自己的肤色,摇摇头放下。 程子瑜眼神滴溜溜地桌面摆放的托盘里看,跟看到了钱一样,见云青烟手边放着一根翠绿的玉簪,觉着质地很好入了眼,只好出声问,“这些东西二小姐还挑吗?” 云青烟比了个请,“程小姐挑吧。” “谢谢。”程子瑜咧嘴一笑,标准地露出八颗白牙齿,她屁股离开板凳,倾身要去拿云青烟面前的那支玉簪,刚碰到手,玉簪被云青烟出手按住了,她不满地说道:“二小姐刚才不是说不挑了吗?怎么这会又不准我拿了。” 云青烟鬼使神差地出了手,无非是想落陪同而来的云浅凉面子,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我指的是托盘里的那些。” “你没说自己要买那支玉簪啊。”程子瑜露出副喜欢却求而不得的失落。 “这支玉簪……”云青烟正想回答自己决定买玉簪,话刚出口被人打断。 云浅凉往桌上拍了张银票,扬声道:“掌柜,这支玉簪我要了。” 在云浅凉话音落地后,首饰店里再次陷入莫名的安静,其他人看似在旁边挑选首饰,实则支棱着耳朵用余光悄悄打量姐妹间的气氛。 “姐姐,这是我先挑中的。”云青烟出声提醒。 “可说要买的人是我。”云浅凉垂眸看了眼那支玉簪,成色算好,但绝非极品,她看着不喜欢,只是…… 云青烟不故意扣着还好,对方明摆着想压她一头,那她正好借机报复一下云青烟在宫宴上落井下石,故意给她惹麻烦的账。 云青烟娇柔为难地抚摸着面前的玉簪,抬眸看了眼正坐她旁边的云浅凉,再低头去看玉簪,将不舍与为难演绎得淋漓精致,最后委委屈屈地开口,“姐姐家中金银首饰许多,青烟很喜欢这支玉簪,能否请姐姐割爱让给我?” “你若真是喜欢,让给你倒无妨,但你看了好一阵始终不曾决定要买,想来玉簪哪处让你不太满意,但子瑜一眼看中,想来是喜欢极了,妹妹莫要强求才是。”云浅凉朝着云青烟伸出手,一副让人交出玉簪的人。见云青烟受了欺负的柔弱样,拿着玉簪依依不舍地递过来,云浅凉接过玉簪,意有所指的开腔,“是否无害不能光看表面,就好比藏在鞘中的剑,看似无害,但拔出剑鞘才知道,里面的剑锋利无比,即可伤人,亦可杀人。” 云浅凉一番话听得人直冒冷汗,以剑喻人,别有深意。 云浅凉弯起手指,把玉簪拿稳,递给了想要看玉簪的程子瑜。 程子瑜注意着听闻话音的人,有的变了些脸色,而有的却曲解了意思,搞错了对象。 等玉簪到自己面前时,程子瑜方才拿起来细细的瞧,颜色确实翠绿,但不够透明,并非特别好的东西。 看过后程子瑜便明白云青烟不松手的原因了,好东西值得抢,一件不太好的东西,云青烟偏偏不放手,是把她当做云浅凉那边的人,借着事落云浅凉的面子。 “仔细看,这玉簪成色不太好,我不要了。”程子瑜把玉簪放下,客气地朝云青烟比请,“二小姐喜欢的话,赶紧入手吧。” 之后挑了些许时候,没有相中喜欢的东西,带着这里让人当猴看,程子瑜皱皱眉,“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好啊。”习箐早想离开了,赶忙应声。 云浅凉乖巧顺从地跟着人离开,与方才争夺玉簪的气势不同,更与暗示别人的人差别甚大。 第479章 亲儿尸骨 到了初六午后,陆珣才匆匆赶回了京城,把带回来的东西交给云浅凉,只交代京兆府会带人过去,其他的交给云浅凉了。 云浅凉一早命人备好马车等待,拿到东西她连忙赶去云相府。 年节的喜庆未褪干净,加之再过几日云青烟将出嫁,府内诸多喜庆的东西不曾摘下,云浅凉回去,见到府内张灯结彩的样,心里冷笑。 云起南早朝刚回府,与云浅凉是前后脚的事,见到讨厌的人登门,本身的好心情毁于一旦。 “你怎么回来?”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不遮掩了。 “给父亲看样东西。”转身把侍卫手里捧着的用布包着的四方盒子接过,云浅凉郑重地把盒子放在当堂的案桌上,动手解开了包裹的布,露出那个高木盒,退到旁边,面色冷凝的开口,“此物必须由您亲手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还请父亲不要激动,总之您先看过再说。” 云起南见她神色有异,看了眼手边的高木盒,站起身来,带着满心疑虑打开盒子。 云起南开得小心,一只手挑起盒盖,开了条缝先往里面看一眼,见到里面的白骨他脸上顿时浮现怒容,把撑着盒盖的手拿走,盒盖“啪”的一声盖上,他面上不解全化作怒容,“云浅凉,在这种晦气的东西带进来你安的什么心?” 云浅凉不介意冲自己而来的怒气,自己上前打开木盒。 木盒里不止一层,白骨处理干净整齐的放在里面,小小的头骨放在最上面那层,不难看出是个婴儿的透露。 云浅凉伸手欲把里面的白骨拿出来,那副郑重和小心样子看得云起南来前,上前阻止,却被顾七拦住。 云浅凉仔细的把最面上的白骨捧出来,安甲把高木盒捧起,腾出正厅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白骨。 在正厅伺候的管家和奴婢,见云浅凉捧出来的是白骨,那近乎虔诚的样子让人背后一寒,随即明白云起南生气的缘由。 云相府即将办婚事,云浅凉却那个死人头来触霉头,摆明是来找茬的。 “云浅凉!”一声携带怒气的冷喝响彻正厅。 “这是您的儿子。”在怒气里云浅凉清冷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沉重,她把木盒里的白骨拿出来,把一根根骨头拼凑起来,在终于安静下来的正厅里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娘亲是郁结在心而丧命,后来我才得知她死于中毒,再之后祁太子攻打逍遥城劫持了我,他想从我口中换取情报,亲口告诉我秦氏在我娘孕期里往饭菜里下毒,而毒药是从他手里得到的宫中秘药,他说我娘不可能生出活胎。” 云起南不再暴躁生气,认真地听云浅凉跟说故事一样把事情娓娓道来,而不知云浅凉身世的人则听得迷糊。 不可能生出活胎,那站在面前的云浅凉是什么东西? “前些天,我无意提及此事,才从舅舅口中得知了内情,那日降生的两个孩子,我活了,后我一步出生的弟弟降生便是死婴。”云浅凉语气哽咽,含泪把白骨最后的脚骨放在最下方,彻底拼成了人形,她看着小小的尸骨,眼泪落下,退后一步重重地在堂前跪下。 随同而来的侍卫和奴婢齐齐跪下,春花与秋月低声抽泣,那本该是他们的小少爷,而今只是散架了的根根白骨。 云起南震惊不已,他从未想到自己有过一个儿子,哪怕后来发现云浅凉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他一直以为陆瑶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假怀孕,而没有想到产下的是个死婴,还是个男孩。 他先前娶过几个姨娘,都被秦氏逼走了,没有留下一个孩子,已至今只有云青烟一个女儿。 “若他活着,跟我一样大,他可能考取了功名,跟您一起走上仕途,他可能已经娶妻,延续云家香火。”说到动情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艰难地呼吸一下,再开口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本该与这世界有缘的,可是却因后宅争斗,被狠心的杀死,他来到这个世界,却没看过一眼。他那么小,一个人在黑暗里该多害怕?” 云起南眼眶泛泪,看着白骨拼成的人形骨架,仿佛看到一个活生生地孩子坐在案桌上朝他笑。 掩面流泪,悲怆无比。 见状,刘管家和奴婢向着白骨跪下,当做主子去死了般,跪得诚恳。 “父亲,我已经报官了,但只有祁太子的一番话与一具尸骨,不足以为证。”云浅凉声音喑哑,带着细微地鼻音,跪着转向云起南,一脑袋磕下,响声沉闷,“求父亲给娘亲与弟弟一个公道,以慰二人在天之灵。” 过往旧事定是追究不出证据了,但只要云起南肯承认是秦氏毒杀了陆瑶,杀人的罪名便定了,而那不可查却是真相的秘药之毒,在死罪之上不过是罚得更重些,总之秦氏是死定了,云起南本就有毒杀秦氏的心,这会给了个光明正大的契机而已。 云起南擦掉眼泪,一脸悲痛无法散去,“把秦氏叫来!” 云起南弯腰把云浅凉扶起来,装出慈父的样子,“我定会惩治那个毒妇,你先起来。” 云浅凉双眸含泪的仰头看着他,“她会为所做的事遭受该有的报应吗?父亲有给她定罪的证据吗?” 这句话像是一个暗语,云起南盯着那张悲伤的脸,“我会想办法。” 云浅凉带着尸骨前来无非是容不得秦氏活着了,拿着一具足以逼着他承认秦氏对陆瑶下毒的尸骨前来,既给了他名正言顺处置的秦氏的理由,亦是让找不到证据的两条命一道压在罪名上,彻底毁掉秦氏的活路。 想到秦氏把他唯一的儿子害死,云起南心里也生气,但他考虑得更多,既然已经报官闹大了,干脆把当初的事一并推给秦氏。 云浅凉顺势起身,在摆放了尸骨的案桌旁坐下,爱怜地抚摸着头骨,柔声道:“在底下照顾好娘亲,父亲和姐姐一定会给让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第480章 秦氏担罪(1) 近来,秦氏身子一直不太爽利,身体如过劳消耗般,无论吃多少补品,身体依旧亏空得厉害,每日提不起劲来,时常困觉,请大夫来看过数次,给出的答复始终说是身体有亏,需要慢慢补回来,奈何补了许久身体竟无半点好转,宫宴时她连打起精神去参加的气力都没有,可谓有心无力。 身体如此异常,秦氏不仅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打初她最为怀疑的人是云浅凉,开着医馆难免会很快得到她请大夫的消息,暗中使坏,后来她直接让身边信任的嬷嬷亲自去请,得到的结论依旧,让她不得不暂时打消对云浅凉的怀疑,但她的疑虑并未彻底消除,开始怀疑府内的人。 秦氏每日疑神疑鬼,云起南耐着性子哄了许多次,称她是病中才会担忧,而忧思过度才导致身体不适,仿佛成了个循环。 尽管身体不适,秦氏并未怀疑到云起南身后,尤其是在她病中云起南对她的态度稍有起色,逐渐变好,若非身体始终好不起来,她当真想借着身体不好来博取男人的怜爱。 有了顾虑自然无法坦然面对,反而越发忧心忡忡,院子里伺候的奴婢均被她给怀疑怕了。 秦氏情况不妙,云青烟怕沾染晦气和病气,只偶尔来看一眼,基本不派人去请见不着人。 刘管家带着奴婢走进院门,来势汹汹,院里的奴婢看了垂头当做未看见,甚至有人刻意躲开,明明看出情况不对,也不出面拦着任其闯进夫人的院子里。 嬷嬷在里间伺候秦氏和大夫开的补药,秦氏没什么气力,懒得动弹,在嬷嬷地伺候下日子看起来过得相当圆润,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不为过。 刘管家进来也不向往日般向主母行礼,直接对带来的奴婢吩咐,“请秦姨娘到正厅去。” 秦氏听闻一手扶持起来的管家称呼自己为姨娘,苍白的面色顿时变了,把嬷嬷手里的补汤扫落,热气腾腾的汤水洒落在嬷嬷手上,手背顿时红了一片,她无声受着,没吭声地退到旁边收拾,沉默寡言得很。 “刘管家,你什么意思?”秦氏躺在软塌上,生气质问,然而刚说完自己气急脸色煞白,在软塌上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秦姨娘您别怪奴才无情,这全都是老爷的命令,奴才只是听命办事。”刘管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朝奴婢使了眼色,见两个粗使奴婢去抓秦氏,轻易把久病的人架起来带走,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刘管家好心多了句嘴,让秦氏有所准备,“大小姐刚到一阵,不仅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架白骨。” 主仆一场的份上,只能提点这么多了。 秦氏精神不济拗不过粗使奴婢力气大,只能像只待宰的羔羊般被带走。 正厅里气氛凝重,赵广咸回到京兆府,只来得及换了身官府,就应陆珣离开前所交代的赶紧到云相府听罪行,之后抓人。 赵广咸来到时见坐在上座的人是云浅凉,而非陆珣,心里对这舅甥两是服了,陆家拿东西,云浅凉来讨公道,摆明是合伙欺负现在的云相夫人,然而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赵广咸依旧当做是今日接到的报官,匆匆赶来云家。 日夜兼程的到荆州城挖坟,带回来一具男婴尸骨,这一趟的罪不能白受啊。 云起南满面怒容未因前来之人的虚弱而消减,冷喝一声,“跪下。” 秦氏几乎是被人压着跪在地上,身子不稳地往旁边倒了倒,“老爷,发生了何事您要这般对我?” “你还好意思问发生了何事?”云起南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梨花带雨的人,“你在陆瑶怀孕之时在膳食里下毒,做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今日?” 秦氏精神不济,脑袋却能用,闻言爬起来跪好,哭诉起来,“老爷,我没有做过,您不能随便污蔑我啊。” “我先前在逍遥城被绑架,祁太子已承认给过你宫中人用的小产秘药。”云浅凉盯着人看,眼神里茫然中带着无尽的悲痛。 “大小姐,你一直与我不对付,我能理解你母亲过世后,我占了她的位置,你不开心,但你不能随便编造个理由把杀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啊。”秦氏口齿清晰的喊冤,“老爷,您要相信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的人品如何您是清楚的。” “你是何人品,我的确清楚,陆瑶死后我方才发现你的所作所为,但顾虑到青烟还小,而你待浅浅不错,故而一直装作没发现。”云起南面露悲痛自责,一把年纪眼中含泪,的确像幡然悔悟的样子,“但没想到你不仅害了陆瑶,竟在此前害了陆瑶腹中胎儿,害她生出个死婴!” “老爷您不能听人胡说啊,倘若我真的下了毒,世上怎会有大小姐?不能拿出一架白骨,便污蔑我毒害了陆姨娘的孩子啊。”这时候秦氏哪里管云浅凉是否乃亲生,反正云浅凉活下来了,就不能证明有人下过毒。 “我娘怀的是双生子,我活了下来,但弟弟却死了。”人骨乃真正的云家孩子,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云浅凉一点不怕被拆穿,“秦姨娘要是怀疑这具尸骨的真假,咱们就当着京兆府众人的面滴血认亲,你亲眼所见总该相信尸骨乃云相府嫡子。” 秦氏知晓云浅凉非亲生后,自然是明白当初用过的毒药是成功了,陆瑶诞下了死婴,既然陆家回来了,那个死婴的尸身自然拿得出来,这会没必要拿个假的来。 滴血认亲,血必定会融入骨头里。 “即便是老爷的嫡子,那也不能证明是我毒害了陆姨娘,祁太子的话未必可信。”秦氏嘴硬的辩解,寻思着拿不出证据无法定罪,心里不禁松了口气,理直气壮道:“京兆府办案总要拿出证据来,无法凭空论罪,否则如何主持公道。” “秦姨娘说得没错,这件事拿不出证据无法给人定罪。” 第481章 秦氏担罪(2) 赵广咸的话让秦氏越发放松,跪在地上哭诉着急辩解的情绪得到缓解,这会倒是流露出些许受害者的可怜样来,但赵广咸从开始调查案件有段时日,多少掌握了些证据。 赵广咸命师爷把带来的证据拿出来,看向上座的云起南,“不瞒云相,本官早前受陆家之命暗地里调查云夫人的死因,在衙门立过案,关于秦姨娘霸占云夫人嫁妆一事也命人调查过,倒是查到了一点东西,云相且看看。” 云起南连点意外都没有,对于赵广咸早已插手此事未流露出一点不瞒。 云浅凉早前便知道了陆瑶死于中毒,而非郁结于心病逝,想来是对陆家提过这件事,陆家到京兆府立案调查实属正常,且云浅凉有心要报仇,要说今日才联合京兆府他当真会怀疑其中有诈,那般缜密的心思,怎会在这时候出纰漏呢? 京兆府调查到的证据有些是云浅凉提供的线索,当初找寻陆瑶死因的时候,顾亦丞找到了当时在云相府做过事的老嬷嬷,知晓了情况,云浅凉转手老嬷嬷的地址告诉了京兆府,让他们派人去查,里面的证据其中有部分是那位嬷嬷的证词,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陆瑶的验尸结果。 云起南乃朝中右相,作为文臣岂会看不出这些证据里缺少了些什么,当下他便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秦氏你好狠的心啊。”云起南失望至极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捏着证据的手隐隐发抖。 “假的,一定是他们听了云浅凉的话污蔑我!”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的秦氏,顾不得对方是朝廷命官,当场污蔑。 “秦姨娘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不小。”赵广咸面露厉色,看着秦氏的脸色流露出几分不悦,碍于身在云相府才没有发作,“云相想必看出来了,证据不够有力,无法在公堂上立稳脚,要是有个人证便更好了。” 秦氏回忆着知晓往事的人,她行事算谨慎,知晓的人不多,基本是她信任的人接触过,唯一发现过的人便是云起南,但他纵容了她的行径,一旦揭露他就是帮凶。 秦氏抬眸看着云起南,仿佛在暗示他某些关联。 “她身边的嬷嬷恐怕知道点事情,可以做人证。”云起南重叹一声,拿着证据的手靠在案桌上,小心地避开案桌上摆放的白骨,“必要的时候,本相亦可做人证。当初若非听信了这毒妇的花言巧语,我怎会冷落嫡女,替她隐瞒那些事呢。” 秦氏震惊地看着坐上男子,眼睛圆睁着,一开始以为抓住了一根稻草,而后却发现稻草里藏着锋利的刀,等到她靠近,当场刺进她的心脏,痛不欲生。 震惊过后秦氏缓过神来,明白了前因后果,云起南早已将她当做弃子,而她的病一直好不起来,是最信任的人被云起南收买了,难怪她找多少大夫每个人都对她说一样的话,开差不多的药方,始终不见好,甚至她身体不好的原因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下了毒! 而对她下毒的人,正是近来对她体贴入微的夫君! 秦氏仿佛被抽掉了生气般,跪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她望着云起南的眼神里带着绝望,“说我狠心,最狠心的人是你云起南才对!” “陆家出事你早早避嫌把陆瑶降为姨娘,但你害怕被牵扯,却又担心陆瑶当时死了会怀疑到你身上,我便替你下了手,而你察觉到我的动作后,却始终……”秦氏豁出去了般,不管不顾的大声说着,只是话音未说完,云起南快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把秦氏打到嘴角出血,辩解道:“若非你欺骗我,我怎会替你隐瞒那种见不得人之事?” 昔日夫妻,同床共枕多年,当着外人的面撕破脸皮比一般人更难堪。 云浅凉冷眼旁观着两人之间的争端,不插手,不出声,等待着云起南把事情解决。 秦氏怒极反笑,早该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却一再的以为他回头了,一再被伤害,连他都想送她到监狱,让她死的话,那她也不会让他快活。 “骗你的人究竟是谁?”秦氏指着正厅里主导了今日局面,摆出局外姿态的云浅凉,“她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云起南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生怕秦氏把云浅凉的真实身份抖露出来,连累了云相府受罪。 云起南厉声在停顿之际把话截断,“她和你女儿一样!” 这句话无非是在提醒秦氏顾及到云青烟,一旦云浅凉的身份暴露,整个云家都会获罪,云青烟那门侧妃的婚事亦是如此,一旦获罪进过刑部大牢,日后谁还会迎娶运云青烟做妻子,而秦氏不管害死了他的嫡子,这会还想拉着云相府去死,完全是在惹怒云起南。 他牺牲女儿也要铺的前程,怎能因一个将死之人而毁掉! 云青烟得到消息赶来,正见到云起南发狠似的要杀秦氏,她一个箭步冲上来,跪在云起南身边求情。 “爹,请您息怒,母亲知道错了,你别杀她。” 云青烟的求情并未起到作用,换来的是云起南用脚把她推开。 秦氏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粗喘着气,双眼圆瞪着若铜铃,张着嘴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赵广咸试图上前劝说,以免犯人被云起南给掐死,他刚有动作,一直稳如泰山坐着的云浅凉起身动了。 云浅凉走到乱做一团的人旁边,蹲下身子把被推倒在地的云青烟扶起来,岂料云青烟并不领情。 云青烟对秦氏处境毫不关心,她只是担心秦氏出事会让她无法顺利成亲,只好求情。 见云浅凉惺惺作态地过来搀扶,云青烟如同害怕般的避开,“姐姐,你要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我娘身体不好,你就饶了她吧。” 赵广咸听着那番话一阵皱眉,话里话外是在指控云浅凉携私报复,“云二小姐,秦姨娘杀人的证据京兆府已经调查得差不多,而且这是宋王府下令彻查的事,与顾夫人关系不大,你这样胡言乱语会让百姓误会京兆府办案不利,与权贵勾结。” “青烟并无那个意思。”云青烟受惊般的解释,表现得像个惊慌失措而忘记了规矩的人。 第482章 休掉秦氏 眼见着秦氏快要断气了,云浅凉站直身子劝说云起南松手。 “父亲,她的罪官府自会定,您不用为这种人沾条命。”云浅凉像个孝顺的孩子,忍痛劝说,父女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暂一瞬,人松了手。 云浅凉扶住着急呼吸的秦氏,却没打算让人有开口的机会,手装作给她顺气的样子,捏了捏颈项的穴位,秦氏昏倒在她怀中。 “秦姨娘身体不适,受到刺激昏迷过去了。”淡淡然的下了个定论,把秦氏交给上前的奴婢,云浅凉再次去扶云青烟,弯腰之际在人耳畔轻声威胁,“安分点,我有办法让你嫁进瑾王府,不配合,我便让京兆府把府内的湖搜一遍。” 云青烟猛地冷颤一下,惊恐地看向云浅凉,脑袋里回忆起自己那夜将明柳尸体沉入湖中的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云浅凉扶住她的肩膀,把人带起来,温声说道:“妹妹母女情深我能理解,但秦姨娘残害我弟弟与母亲,这事父亲已经有了定论,你得好好振作起来才行。” 云青烟脑袋和耳朵均是嗡嗡响,如有无数只蜜蜂在她耳边飞,听不清云浅凉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麻木地顺着云浅凉的动作在椅子上做好,久久无法从恐惧中回神。 无人会去在意云青烟的情况,赵广咸更不想多管别家的闲事。 “既然云相愿意作证,那本官这就把犯人带回去关押,整理好证据后再请云相与顾夫人到京兆府听衙审。”赵广咸起身欲告辞。 “等一下。”云浅凉叫住人,转身对云起南说道:“父亲,青烟的婚事在即,断然不能有这样的母亲,云相府亦是丢不起这个脸,父亲不如请赵大人当个见证,当场做个决断,免得影响了婚事,影响云相府前程。” 云起南在意前程自然有此想法,只是秦氏一出事他当场休妻,显得过于薄情,朝中言官不知会如何乱说,结果云浅凉主动提出,合计下来不过是父女二人为了云青烟好,而做出休妻的打算,他的形象与声誉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 “也好。”云起南一口应下。 云起南离开正厅前去书房写休书,云浅凉命人把云青烟带了下去。 云浅凉用绢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艰难地扬起一抹牵强的笑意,“让各位见笑了。” “顾夫人说的哪里话,查案本是份内之事,案子进展得如此顺利,多亏了托了夫人的福,能还云……”意识到那个称呼云浅凉这方已然断绝,赵广咸识趣地改口,“能还顾夫人母亲与弟弟一个公道,下官也算对得起自己这身官服了。” 云浅凉嘴边挂起一抹苦笑,“京兆府如此秉公处事,我有件事想请京兆府帮忙,倒是不知该讲不该讲了。” 赵广咸心里一个激灵,连忙客气地抱拳,“顾夫人有话直说,只要不违背京兆府的办事规则,下官定会尽力办到。” “赵大人也是知道的,云相府与瑾王府定了亲事。”尾音稍稍加重,暗示旁人,见赵广咸了然的样子,云浅凉淡然说出相反的话,“衙审有百姓旁观,便是休了秦氏,传扬出去终归是对舍妹名声不好,若是可以的话,能否请赵大人将衙审压后,莫要断了两家的好姻缘?” 这话一出来,全然在赵广咸的意料之外,那些差役们亦是一愣,完全琢磨不透云浅凉的心思。 她千方百计的把秦氏给毁掉,只要消息出去云青烟与瑾王的婚事肯定无望,就如曾经庶妹搅黄她的婚事般,让人体会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绝望与痛苦,怎的她偏偏“恩怨分明”的把云青烟摘出去,帮助人顺利完婚呢。 赵广咸摸不着头脑,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女人心海底针,云浅凉的心思跟夜晚的星辰一般多,远远看着以为明了,其实是个假象。 “顾夫人体贴庶妹之心下官明白,衙审定在亲事后,届时会派人通知顾相府与云相府。”赵广咸搞不懂其中心思,但拖延些时日不违反京兆府的规定,他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 云浅凉把一切处理得妥当,那个对人精明的女子,目光落在白骨上,眼神霎时蒙上一层灰色,像是有难以释怀的苦楚,无法为外人所道,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到了嘴边只化作一缕捕捉不住的叹息,奴婢们宽慰的话落到耳里,好似雨水掉进了湖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云起南写好休书,赵广咸与云浅凉在见证人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盖好各自的印章,这份休书便生效了,只要拿去户部做个记录,而后嫁娶随意。 “云相节哀,顾夫人节哀。”赵广咸起身告辞,“京兆府有事待办,下官先将人犯带回去了。” “有劳赵大人了。”云起南客套地交代些许事情,无非是云浅凉先前说过的衙审一事。 事情办妥当,云浅凉不想在府内久留,把白骨重新装进高木盒里准备带走,云起南却是不乐意了。 云起南皱着眉拦住云浅凉,言辞凿凿的说道:“既然是云相府嫡子,尸骨自然要留在云家,寻个合适的日子葬进云家祖坟。” 云浅凉抱着高木盒的手避过突然伸过来的手,连木盒的边都未让云起南碰到,她侧身把木盒护在身边,“我会把他葬在娘亲身边,父亲有心的话,在祠堂给他立个灵牌即可。” 云起南喉间的话到了嘴边,被生生堵了回去,最终想想孩子在娘胎时便死了,当真是不识得他,葬在陆瑶身边才是好的。 “名字呢?下葬总得有名字,我看不如……”云起南对那出生前已死掉的孩子心中有愧,试图尽一点父亲的责任,毕竟是他的嫡子。 但云浅凉没给他这个机会。 “陆长河。” 陆长河,陆同路,希望他下辈子人生之路漫漫如永不寂灭的天河,长久永寿。 听闻姓陆,云起南越发不满了,他的儿子葬进陆家祖坟便罢了,凭什么姓陆! “陆家取的?” “我取的。”云浅凉理所当然的回答,“您别望了,先前你依旧把休书烧给我娘亲了,孩子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当然是随娘亲姓。” 云起南一口气上下不得,险些把自己呕死。 第483章 细思极恐 男婴终于得以正名,不再是连个名字都没有,见不得光的人,陆家得知结果后十分欣慰。 京兆府里有顾家安排的人,云浅凉下了个命令,让秦氏开不了口,写不了字,她的身世不能从狗急跳墙的秦氏泄露一个字,而这种事在鱼龙混杂的牢房里,人死了都不见怪,何况当时阻止秦氏往下说的人云起南,秦氏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最大的嫌疑人云起南。 陆家给亲外孙办了个小小的葬礼,没有请别人参加,只有陆家和云浅凉,唯一来祭奠的便是安国侯,在葬礼当天悄悄地来祭拜了苦命的孩子。 陆珣与云浅凉二人秘密在做这件事,陆珣带人离开,其他的事宜全云浅凉在操办,命人准备好了葬礼需要的东西,让顾家侍卫在陆瑶身边挖好了下葬用的坑,只要带着尸骨给云起南看过后,便准备好生下葬,其他人一点不需要操心。 按照万宋葬礼的习俗,需要在府内停灵一夜,但初七正好是云浅凉的生辰,陆振威不想厚此薄彼,在云浅凉生辰当日发丧,打算趁着城门未关前秘密下葬。 “外公,按照习俗停灵一夜吧。”天边的云无忧无虑地云卷云舒,风中的枝叶难以抗拒的随风摇摆,万物都在顺从天意,那种如同宿命般的沉重感,更让人喘不过气来,云浅凉心情复杂,心脏酸涩得难受,“当年便该隆重大葬,却为护我生命无虞,只能悄悄把人葬在外面,我日后有无数个生辰,少过一个没什么,这是我们送他的最后一程,不能再因为我而委屈他了。” 她霸占了他的亲人所有的宠爱,而他死后连个正名都没有,葬在外面仿佛是顺带般的与云澜同葬,连个名字都没有。 她欠他的何止一场葬礼? 人无名而飘零,死者无名便是孤魂野鬼,十七年的飘荡流离,全是因她而起。 最终在云浅凉的劝说下,决定明日发丧。 习俗里只有只有小辈才需要给长辈披麻戴孝,长辈与同辈只需穿着素色衣服即可,两家谁都没有小辈在,守灵亦是如此,只是这场葬礼来的太晚了,谁心中都会他有所亏欠,大家便想在灵前守着。 入夜温度骤降,寒风侵袭,吹着人皮肤冰冰凉。 陆骁年纪小需要休息,且离不开母亲,便让习箐陪着他回去睡觉了,其他人还执意守着。 过了子时,云浅凉便出声把执意留下的人劝回去。 “你们明日还需要早朝,回去休息会比较好,外公你年纪大了,千万要保重身体。” “爹,您回去休息,我们在这里守着就好。”陆玮劝道。 “大舅你也好好休息才行,万一哪天皇上突然下令让你上战场,你得有完全的准备。”说着云浅凉转向其他两个试图留下的人,“二舅你身子不好,又赶了那么久的路,不能再硬撑着了,小舅你的腿不能受寒,否则上了年纪后天一冷腿跟针扎似的痛。” 两个嘴巴还未张开的人,话全被堵在喉咙里回答不出来了。 陆玮是最想争辩的人,但刚开了口,陆珣突然站起来,装作很累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安安说得对,我们去休息吧。” 陆珣是看得最为透彻的人,他不强求地站在云浅凉那边,其他人即便是不理解云浅凉这么做的缘由,也不打算深究,装模作样地跟着散去,把灵堂留给了云浅凉。 送走陆家人,云浅凉把奴婢和小厮全部打发走,连春花、秋月两人都没有留下。 白幡在风中轻轻肆意地飘动,她看着燃着的香落下香灰,看着蜡烛那似乎要被吹灭的火苗,几经折腾始终未灭。 她把门扉轻轻掩上,让肆无忌惮的风不那么嚣张,迈步走向那小小的棺材旁,手掌触摸着油了漆的紫檀木,冷冷的触感在掌心里传开。 云浅凉干站着许久,慢慢地蹲下身子席地而坐,脑袋靠在棺材上,烛光忽明忽暗的映着她凝重的脸色。 “也不知道活在这样的世界,你是否会欢喜?”云浅凉自嘲的笑了一下,“但活着总会比较强吧。” 紧接着是一声飘忽的叹息。 同日而生,一死一活。 今日,云浅凉脑海里一直回响起那句“该死”的话,有一瞬觉得是在说出生那一刻。 若活下来的人是男婴,那日知情的无辜人不会死,看在那个嫡子的份上,云起南或许会留陆瑶的性命,而逍遥城不会为了苍蓝皇族的后人谋定复国计划。 只因为活下来的是她,陆家做了件让他们蒙羞且愧疚的事,而陆瑶最终在死不瞑目,逍遥城有了复国的念想,有朝一日身世无法隐藏,她会连累顾家、宋王府,云相府,乃至让人察觉逍遥城的情况,她身边的每个人会受她所累。 宋疏瑾说过,她该死。 祁云韶亦是说过。 除此之外,那些不曾说出口,但可以推测出来的人不少。 还有云浅凉的生母。 跗骨之毒,解毒她似乎活不久,不解肯定活不久,为何云澜要服下跗骨之毒? 胎儿尚在腹中,明明有一半的机会可能继承云澜的基因,是个正常孩子,她却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早早服了跗骨,让腹中胎儿生来便注定活不长。 因为云澜也觉得孩子该死吗? 这一切都是在她到来之后发生的,或许真正该死的人指的是她这抹异世之魂。 “这样想来,他们说的那句话或许是对的,我本身是该死之人。” 死在那场爆炸里,不止她,方韧同样如此。 她若不来,即便云浅凉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东西,她早在上吊的时候香消玉殒了,往后发生的种种不会发生。 若方韧不来,今日的西北战事压根不是这样。 无论是来她来之前,或者是之后,云浅凉似乎在那时候死去都会是个较好的结局。 命运这操蛋玩意,当真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当真是细思极恐,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云浅凉靠着棺材一个人念念叨叨,门外去而复返的陆家兄弟鬼鬼祟祟地藏着。 然而云浅凉的话说得为时过早了。 第484章 战报传回 下葬回城。 云浅凉穿着一身素白衣裙,与陆家人一道慢慢走进城门。 刚进城门,发现徐慕与苏肃引焦急地在城门口徘徊,她正想笑话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们反应奇怪地把马匹的缰绳塞进她手里。 “快进宫。” 云浅凉一头雾水地看着脸色难看且慌张的两人,狐疑不已,无所谓道:“怎么,皇上又召见我?让他等着呗。” 徐慕脸色凝重道:“西北有战报传回来了,需要嫂子你进宫一趟是。” 云浅凉和陆家人同样疑惑,西北战报回来该召见大臣,召云浅凉进宫不合乎常理,即便用了她的法子依旧输掉了第一战,事情也怪不到云浅凉身上,召见她处处透着不寻常。 耽误地这么一会功夫,便见宋疏瑾骑马过街,在城门口停下,见到陆家人点点头,传达天徽帝口谕,“皇上请宋王与陆将军进宫。” 云浅凉眼珠转动,随后低头沉思,当真是西北战败了? 这个时代材料有限,方韧制作出来的炸弹,和她制作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存在差别,毕竟是用的相同配方,要说会有差别的地方,只能只剂量,剂量决定威力,剂量大威力大,但大小影响投射距离,再者剂量差别的话,一个抵不上对方的一个,活人难倒不知道放两个吗? 所以肯定不是出在炸弹的问题上面,战术或是人数问题,这难倒难得到大活人,顾亦丞又不是只会动武的莽夫,那便是…… 云浅凉猛地抬起头来,着急忙慌的仰头看向宋疏瑾,急急道:“是你还是那老婆子?” 受到怀疑的宋疏瑾眉头一拧,脸色沉得难看,牙缝里挤出三字,“不是我。” 云浅凉撇撇嘴,捏紧缰绳,翻身上马。 猜个屁,直接进宫问问情况。 宋疏瑾身后的人把马匹让出来给了陆振威与陆玮,一群人骑着马匆匆离开。 徐慕和苏肃引看着离开的身影,本就凝重的面色满是担忧,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徐少爷,苏少爷,你二人既然催着安安进宫,想来是知道内情了,不知可否到府上详谈。”陆珣拦住准备离去的人,嘴角带笑,眼底是不容抗拒的强势。 皇宫,早朝殿上,一如前不久云浅凉一身是血的走进来那日,只是那日文武百官脸上没有今日的肃穆与沉痛。 不祥的预感在云浅凉心门外敲响了警钟。 行至殿门前,云浅凉倏地收回迈过高门槛的右脚,她双脚在大朝殿门外生了根般,死活迈不出那一步。 文武百官听到殿门的声响,如有人下了号令般,以中间为线,往左右两边退开,左右面对面双手规矩地在身前交握,半垂着脑袋。 文武百官退开,那跪在前头穿着轻甲的战士暴露在人前。 前头背对着殿门的人,转过身来,双膝一弯,猛地朝门外的人跪下,高举起双手捧着的东西。 那刚打开的报复里,是一副已然不成样的战甲,最上面放着破碎了的玉佩,而带回这两样东西的人是程子骥。 程子骥似乎是熬夜多了,红了双眼。 而他跪下的声音像是敲击在云浅凉心上,噗通一声,让云浅凉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云浅凉眨眨突然酸涩的眼睛,把朦胧了双眼地水雾驱散,眼神牢牢地锁定那两样东西上,却不肯迈动一步,她隔着半长不短的距离,强迫地弯了下唇角,玩笑道:“没听说过在别人生辰当日管要压岁钱的。” 云浅凉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但这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却是格外戳人心。 不哭不闹,也不相信,这样自能活在自欺欺人里。 没人回应云浅凉的话,那种悲痛里的死寂想是蜘蛛网般缠上来,霎时让陆家父子从震惊中缓过神,紧随着刚落下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同时看向反应异常的云浅凉。 程子骥跪着向前移了一步,云浅凉慌张地往后退去。 只一下,程子骥那边不动了,他低垂地脑袋抬起来,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像个恶鬼。 心知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陆振威只好开口,“安安。” 云浅凉像个等身的木偶娃娃,听到声音僵硬地把脑袋转向左边,看向陆振威。 陆振威努力把情绪隐藏起来,不愿刺激到云浅凉,柔声说道:“去,把顾相的东西拿回来。” 他没提遗物,就像平时顺手给拿起别人的东西一样。 云浅凉摇摇头,压着万千情绪的喉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抿了抿春,把情绪咽下去,认认真真地回答,“那不是他的,我不要。” 程子骥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这是老大在战场上的战甲,与他贴身戴着的玉佩,我们没能找全,只零星拼凑出了这一小块。”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往后退,又飞快涌来,像是潮涨潮落,一波接着一波。 “不是。”云浅凉强调她的否定。 “嫂子!”程子骥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里,“老大他……” “闭嘴!”云浅凉声音不大,但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跟吐出了两枚暗器般,锋利无比,加上别人不信她的话,她整个人彻底的冷了下来。 那日她一身血的样子是可怖与阴戾,但此刻她站在那里,身后仿佛是十八层地狱里的寒冷与罡风,整个人锋利成了一把剑。 区区两字,掷地有声,吹凉了天地。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不是他的东西,从哪里拿来送回哪里,别再拿到我面前来碍眼。” 满朝文武听着这番话,再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与包袱里的东西,若是换做任何一人回来报信,别人都会怀疑一二,但回来的人是平日里跟着顾亦丞,且几乎能算站在顾家那一派系里的人了,不可能传回来假的情报。 看云浅凉的反应便知道,她如此强势的否定,摆明是心里有那个念头闪过,只是被她自己给压下去了,不肯接受事实罢了。 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人,云浅凉再次出声,“起来。” 第485章 节哀顺变 程子骥站起来后,云浅凉跟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迈步进殿。 莲步款款地行至前头,规规矩矩地施礼问安,端的是左相夫人知书达理地做派,饶是满朝文武看来,她那副模样仿佛不曾出现过失礼之处,但凡与悲伤有关的情绪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若非程子骥拿着东西在殿内候着,仿佛只是寻常的朝事。 “早朝乃官员议政之地,不知皇上召见臣妇所谓何事?”行礼过后,她朗声发问。 庄重而肃穆朝殿内,听此问话哀叹有之,同情有之,刚才亲眼所见,亲口否认,仿若尘烟被否,再问何事岂非明知故问。 “顾夫人与顾卿鹣鲽情深,一时难以接受乃人之常情。”天徽帝面容带着憔悴,目有悲痛,手握着龙椅扶手处的龙头,皮肉之下有青筋冒头,不知是真心痛还是装模作样,“子骥,跟顾夫人说说战场的情况,莫要让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顾相开年第一天领十万人打先锋,大战三天三夜不休,先锋整休之时,左右两翼同时进攻,炸弹所落之处战火绵延,将士死伤较大,顾相借着整休歇息的时间入消停的战火里搜救,却不想煦宁不知为何在袭击过的地方投射炸弹,顾相恰好在附近搜寻,当时有人紧随着去救人,亦未归来。先锋主将不在,万宋暂时退兵,此一战消耗巨大,煦宁紧随着退兵重整,战后我们派人前去寻找,却始终……”程子骥手里捧着那两样东西,说到结果依旧悲痛难忍,红了眼,哑了声,“……未寻得踪迹,只在周遭寻到穿有战甲却支离破碎的局部,这玉佩亦是一寸寸搜寻粘回来的。” 他日夜兼程,跑累了三匹战马带着东西回来,只想早日把消息带回来,却不想刚好撞到了云浅凉的生辰。 云浅凉平静地听着人诉说,如同在听一个烽火连天的故事里面的节选,除了眨眼,她再未有过其他动作,如尊栩栩如生的石雕。 “之后呢?”久久听不见后话,云浅凉终于发问,条理清晰,“按照你的说法,你便是发疯似的往回赶,大大的缩短了回京的时间,你也得是当天出发,根本不知道后面是否找到了人,又凭什么肯定他就是出事了?” “穿着战甲的尸体已然找到部分,只是未能拼凑完整,您若不信待之后战场那边把尸身运送回来,您可以亲自确认,只是尸身已经不成样了。”程子骥把手里的东西地上前,希望云浅凉把找寻回来的东西接过去,这也算是有个交代,“这是当时顾相身上之物,您……” 话哽在喉间难以继续,云浅凉手一抬把东西扫落,那本就是靠外物粘起来的小块玉佩,当场便散了。 “这不是他的东西,同样的话你要我说多少遍。”云浅凉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对光滑地面上散落的东西视而不见,那些狼狈之物在殿内异常显眼,偏生她要当个瞎子。 “顾夫人,你亲手做的东西有多大的威力心里清楚,墙面石块皆可炸毁,人乃肉体凡胎,岂能扛得住?”天徽帝一番话意有所指。 云浅凉抬眸望向高位龙椅上尊贵不凡的帝王,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龙腾九霄的图案,鲜明得碍眼,“皇上是想旧事重提?那日我已交代,慈宁宫与各位官员府内发生的事情与我无关,您便是想逼着我承认罪行,也不用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 云浅凉胡搅蛮缠的话说出口,反而把这场所谓的战死报丧变成了玩笑,堵得人好似当真为了那点小事而做戏般。 “顾夫人您与顾相恩爱有加,大家心里明白,但战场生死岂能儿戏,程少将军亲自带回消息,您何必自欺欺人。” “顾夫人生死有命,您好生保重,节哀顺变啊。” “府内大小事务需要顾夫人操办,顾夫人节哀,早日振作。” 官员们接二连三的劝解,一句句节哀顺变落在人心头像是把利剑,但谁都明白之前找不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可能再有生还的余地,消息定是不会差了,她迟早是要接受事实的,与其等到尸体送回来的那日痛彻心扉,不如慢慢接受面对。 “我听不懂各位的意思,我夫君在千里之外的战场好好的,这时候说节哀与诅咒他没区别,此番言论不觉得失礼吗?”云浅凉依旧一副打死不认的样子,态度坚决,“皇上召臣妇前来是为这事的话,我已听过了,便不耽误各位商议朝政大事了,臣妇告退。” 云浅凉再次规矩施礼,垂首缓缓退出大殿。 她死活不接受,就好比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别人如何逼迫强求无济于事,只能发出阵阵惋惜。 “子骥,你亲自把东西送回顾相府。”天徽帝吩咐道。 程子骥躬身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再恭敬退下。 待人离开后,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百官们井然有序地归位站好。 云浅凉直接骑马回府,程子骥便带着东西跟上,两匹马先后转入大街驰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紧急的事,赶紧让道。 骑得快了,冷风刮得皮肤生疼,耳朵似乎不是自己的,稍稍用力就可拧掉了。 到了府门前,云浅凉面色除了冷了些,一如往常,不见任何悲痛之色,她把马匹地缰绳交给映出门的小厮,往府内走去。 还未跨过门槛,后面跟来的程子骥已然翻身下马,紧着着步伐而来。 云浅凉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跟来的人,“东西我不要,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见她转身,程子骥把背着的包袱取下,一声不吭地递过来。 云浅凉撇看视线东望望,西看看,深呼吸一口气,再把眼神落在程子骥身上时,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不耐,“这种从死人身上拔下来,不吉利的东西,你非要往战将家里送,你脑袋在战场上被敌人打到了吧。” 第486章 他不会死 “这是老大在战场时穿戴之物,你不收下要他如何?”程子骥难受了多日不曾缓过来。 他满目通红,下巴带着胡渣,皮肤粗糙,身上穿戴的衣物也是多日前的,束发的金冠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扎着的一根头绳,那般大声的质问从沙哑的喉间喊出,仿佛是野兽发出的一声悲怆的嘶吼,心痛万分。 察觉到自己眼眶有泪,他用衣袖草草擦擦安静,愣是装作一副自己没哭过的样子。 云浅凉看着那副样子,脑袋里电光火石的一闪,顿时觉得整件事情太操蛋了,让她想骂人。 云浅凉吩咐小厮把那个布包从程子骥那里拿走,但不准拿进府内,等她的吩咐把东西处理掉,听闻处理二字,程子骥一脸怒容地瞪着她,活像护犊子的母老虎。 “你给我进来!”云浅凉迈步进府。 走到筹清厅,发现陆珣和另外报信的人都在,且满面凝重担忧地看着他,摆明是知晓了顾亦丞的情况,与后面跟着的程母老虎一般,云浅凉顿觉胃疼。 “你们真的相信顾亦丞出事了?”云浅凉走进正厅打头便问,然而不待他们回答,她烦躁地在正厅里来回转了个圈,拿起个花瓶想摔,想想有点贵便又放回去了,最后愣是踢翻了一把椅子,强忍着想发泄的心思,“像我这么好看演技又好的能有几人,万一我没接住茬,岂非要露馅?” “嫂子,您冷静些。”苏肃引看着云浅凉一副要抓狂的情况,躲在一旁劝说安抚。 “宫中是怎么说的。”陆珣担忧之余头脑清晰,但一时拿不准真假,不好猜测外甥女目前状态是处于最糟糕的地步,还是当真有诈。 “各个叫我节哀顺变,反正认定顾亦丞战死了,一听就假。”云浅凉烦躁地踱步几下,走到案桌边给自己到了杯茶,一饮而尽,接连深呼吸平复心情,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指着程子骥,“他非得拿着带回来的东西给我,说是顾亦丞临死前穿的战甲和贴身玉佩,简直疯了。” “若非真有此事,我怎会带着东西回来?”程子骥跟着急了,而后想想云浅凉本身不相信,这会跟她急也无用。 几句话的功夫,陆珣便明白了情况。 “安安冷静点。”陆珣安抚道,随后询问程子骥情况,“顾相非才浅之人,为何你们认定他已死?” “老大当时在爆炸附近,逍遥城那边有人跟我们一道,当时周边的人亲眼见到寂栖迟冲进去,他肯定是确认老大在里面才会在刚爆炸不久冲进去。”说着程子骥打量一眼云浅凉,见她脸色沉下来,适时咽下了喉间剩余的话,“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我明白了。”陆珣点点头,转而询问云浅凉,“安安,你说说看为何不相信?” 云浅凉默了默,不甘心地吐出四字,“没有原因。” 看起来当真是她接受不了而无理取闹,但云浅凉无法说出特别有说服力的缘由来,只是心里明白。 顾亦丞肯定没有死,但他多半是没有把计划告诉程子骥,才导致程子骥一根筋的相信搜救的结果,认定顾亦丞死了,并且试图说服她接受事实。 徐掌柜泄露了情报,宋疏瑾安插了人在顾亦丞身边,对方肯定不会在战事还未扭转前杀害顾亦丞,那便是顾亦丞发现了端倪,而故意借此隐去了踪迹。 程子骥消息里提及煦宁在袭击过的地方扔炸弹,煦宁资源自来不如其他三国,想要造打量的炸弹怕是没这个能耐,而祁国即便有所需材料,方韧怎会全然信任祁国,把制作的办法和配方告知,所以煦宁的炸弹数量有限,大家能省则省,哪里会用来浪费? 谁都没见着炸弹是谁投射的,指不定是顾亦丞自己带了个在身上,自己引爆了。 死遁! 何况寂栖迟也在西北战场,革命友谊没深到让他拼死救顾亦丞的地步,倘若真知晓救不回来,他肯定会出来,那么她早收到寂栖迟,或者逍遥城那边劝她回去的消息了。 没收到任何消息,多半两个人是一起行动了。 理清楚思绪,云浅凉心里的烦躁锐减,“二舅,他不会死。” 陆珣不如云浅凉那般盲目信任,但也不想眼下做出定论,让人彻底当做没事发生,“这样,我让大哥派人去打听一下西北的情况,你暂时什么都别想。” “不用。”云浅凉蝶翼般的睫毛扇动,一口拒绝,而后她垂眸沉思片刻,说道:“今日是我生辰,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缺席,定会派人送信或是其他的东西回来,我可以判定他他没有事,但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有其他用意,你们也别信我的话,继续当做他出事了。” 只要大家态度始终如一,别人才能相信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云浅凉不听劝,执意认定心里的结果,其他人无奈,只能悻悻离开,而那所谓的“遗物”她命人在外面找个地方烧掉了。 事情闹成这样,云浅凉的生辰也没法好好操办,那些想送礼了心觉不合适,便没有来自讨没趣。 夜幕初降,府内灯光通明。 前去西北送药的易行之回京,第一件事悄悄去了趟顾相府,并带回了大堆某位“已逝”之人准备的西北特产。 云浅凉看着那些肉类特产,看着便腻得很,命人在院子里架起了烧烤架,吃了来到这边后的第一顿烧烤, 小十八听闻了骁王带回去的消息,一阵慌张地回顾相府打探消息,其实就是接到顾相府烧烤的消息回来蹭吃的。 “夫人为何不信相爷出事,不怕有个万一吗?”边问边眼疾手快地把架子上刚烤熟的肉抢到自己碗里,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咱家相爷可谓独领风骚。”云浅凉霸占着主位,无人敢在她手底下抢食物,慢悠悠地啃着烤羊腿,“祸害遗千年,就他那么大个祸害,肯定命长。” 云浅凉说得理直气壮,旁人听着齐齐无语,您这算是夸奖,还是在骂人? 第487章 等待时机 “我下去摸几条鱼,别偷看。” 煦宁边境最近的一座城池外,一条长满了芦苇的小河,入了冬芦苇颜色青黄不接,风一吹层层叠叠的晃动,跟波浪似的。 小河水清不深,约莫到成人腰腹的水位,清澈的水里能看见底下的淤泥,以及藏身在小河两旁鱼,芦苇晃动,鱼儿受惊地乱窜。 寂栖迟双手环胸,转身背对小河,对于刻意叮嘱嗤之以鼻,“你有的我都有,稀罕看你。” 战场传出顾亦丞出事的消息,煦宁军营那边未松懈,他们三人不急着在严防死守处处提防时刻潜进敌营,游离在战场与边境城池周边打探情况,夜里则到军营附近盯梢,西北条件恶劣,时常卷起沙尘,裹在衣物浑身难受,战场条件差,以免节外生枝只能在城外住着。 白日风沙多,夜里气温冷,日子过得相当艰苦,但艰苦地条件未让相互看不顺眼收敛。 顾亦丞解开身上的轻甲,脱掉衣物,整齐地放在旁边,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亵裤下到冰冷的水里,“不缺件,未必不缺斤两。” “没有的人才爱逞口舌之风,谁斤两小自己心里清楚。”寂栖迟不满地回嘴。 “讲的是这个道理,但没底气的人可开不了口。”顾亦丞在冰冷的水里洗了下身子,才慢悠悠地抓鱼。 哗啦的水声在身后响起,心觉幼稚而坐在石块上不开口的清寂,无辜躺枪成了那个没底气开口的人。 一起来的,却跟三拨敌对的势力一般,他谁都不想忙,自己便成了一拨。 寂栖迟走过去挨着石头背面,与清寂背靠背地休息,小声嘟囔,“亏我以前还觉得那货挺能耐,现在看来能耐都用错地方了,云家女子的眼光是有问题吗?怎么挑的夫君都是在差不离的货色,果然还是我适合当丈夫。” 澜姨当初一人逃回来,让个孕妇独自跋山涉水,想来澜姨嫁的男子不是个好东西。 云浅凉嫁的这个,嘴巴毒得跟吃了几斤毒药似的,真正接触下来也不是个好货色。 “你们半斤八两,说他跟骂你自己似的。”清寂特别公道的回了句。 闻言,寂栖迟挪动屁股,不再是背对而坐,挪到旁边,把手臂搭在清寂肩膀上,往身边一勒,异常严肃的说道:“清寂,我发现你变了,以前你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听烦了。”清寂拍拍勒着自己的手,寂栖迟了然地松开,顺带帮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就听清寂慢悠悠地说话,“三句一小吵,五句一大吵,有闲工夫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咱们的人混在万宋军队里呢,早日结束少死些人。你去捡点树枝,待会烤鱼。” “你呢?”寂栖迟听话地站起身,“你不跟我去?” “我只是个大夫,跟你们两个会武功的人比不来,累了得休息。”清寂理直气壮地使唤人。 寂栖迟撇撇嘴,转身到附近去捡树枝,第一次知道会武功还得吃这种亏的,但当真反驳不了。 清寂自小学医,没学过一天武功,每日跟着他们两个奔走受苦,的确是为难一个医者了,而且人还是他带出来的,想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小河里,顾亦丞动作灵敏,奈何河里的鱼精明得很,几次险些抓住了却从他手边溜走,溜走特别嚣张地回来挑衅人。 “能耐啊。”顾亦丞活动一下有些冻僵的手臂,双腿稳稳站在河里,双目牢牢盯着水里挑衅人的鱼儿,静等河水的浑浊散去,方便出手。 清寂闻声转头去看,但他没挪动位置,“我有迷药,用吗?” 他身上带着强力迷药和一样有剧毒的药,其他的只是伤药。 顾亦丞没有回答,只见他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等鱼儿靠近时,势如闪电地攻击。 紧接着一抬手,往清寂所在的方向抛了条鱼,同时回道:“从战场下来汗津津的不舒服,一直想洗个澡,抓鱼是顺便的。” 否则大冷天的他脱衣服下水抓鱼,那他脑袋估计是爆炸的气流伤到了。 往水里打一掌内力,不知道有多少条鱼浮上来。 “……”清寂沉默一阵,大冷天在冰冷的河里洗澡,像他这种身子的人是无法消受了,“顾相打算何时行动?” “再等两日,听浅浅说过意王此人警惕心强,这次是体会到了,万宋那边主将死了一个,煦宁却还按耐着没发兵进攻,说明我们的时机还没到。” 之后的一会,顾亦丞又往岸上扔了四五条鱼,这才停止了抓捕,等水重新恢复清澈,认真地洗了遍身子,上岸穿衣。 清寂把身边的包袱扔过去,顾亦丞抬手接过,连同折叠好的衣物一同带走,但附近一块大石头处换衣穿衣。 等人出来又成了个翩翩公子,见寂栖迟还未回来,顾亦丞想想,“我再洗个头。” 清寂顿时哭笑不得,“顾相你这是不是有点讲究了。” “闲着无事。” 等寂栖迟捡了树枝回来,三人找了个无人会来的山洞,在里面休息烤鱼。 见顾亦丞颇有闲心在打理自己的头发,寂栖迟有强烈的把鱼扔他头发上的念头,但想想别浪费了鱼,这才作罢。 “瞪我作甚,喜欢你也可以洗啊。”顾亦丞一边烤着鱼,一边用手打理着披散的如墨黑发。 “和你过一辈子真是委屈我们主子了。”寂栖迟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鱼,味道不是很好,但眼下环境里填饱肚子比好吃更重要。 顾亦丞不满了,挑眉来了具文绉绉的话,“汝非鱼,焉知鱼之乐。” 见寂栖迟要回嘴,清寂眼疾手快地推了下寂栖迟拿烤鱼的手,控制着他的手把鱼塞到张开的嘴里,“一拨的,和平相处。” 顾亦丞敛了敛心思,露出正经样,不再谈笑,认真说道:“我去看看战场的动静,你们休息会,夜晚可能有个小活动。” 话落,他拿了条鱼边往外走边吃,一点不想去办正事的样子。 第488章 夜入相府 是夜。 夜半无声,万物寂静,夜里寒风簌簌,霜露重重,朦胧的月光下黑影憧憧。 山间地势极高,且背面皆是尖利的山石,更是陡峭的悬崖,夜里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走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一群人跟在顾亦丞身后纷纷减速,但前头的人仿佛习惯了这般情况,他们只好更加小心地跟上。 寂栖迟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人和马匹,再看要去的方向,以及从高处望下去的另一拨人,眸色渐深。 白日里顾亦丞说是去探查战场情况,结果一去三个时辰,到了快入夜带着整齐的衣物和干粮回来,比起他们从死人身上扒的衣服好多了,显然是进了城。 而现在顾亦丞要往高处去,是和偷袭煦宁的人相互接应,他们在高处占据着远攻的优势,寂栖迟很快便明白顾亦丞想做之事,摸清对方存放炸弹的地方。 此次战争最关键的是武器,只要毁掉一方的炸弹,另一方占据绝对的上风,战事结果显而易见。 顾亦丞假装在爆炸中不见,并不是为了假死躲开安插在身边的眼线,真正的目的是煦宁存放炸弹的地点,假死是为了骗煦宁的人放松警戒,趁夜远攻煦宁军营,引开部分兵力则是为了自己人打开调查的方便之门,这只狡猾的狐狸! 在顾亦丞等人夜袭煦宁军营时,夜黑风高的夜里,京城正有人在撬墙角。 夜凉如水,凛冬的寒意在夜里归来,将白日里阳光照耀下的暖意驱散个干净。 以至深夜,青松院的灯火未灭,屋檐下坐着一人,手里捧着暖和的汤婆子,身侧温着一壶酒,她倚栏看月,了无睡意。 院子里的红梅在未褪的寒气里开放着,清冽的香气混着寒风扑进鼻翼,她时而看月时而看花。 寂夜的声响在耳清目明的人听来,逃不过丁点,暗卫们刚有动静,云浅凉已被惊扰。 “退下吧。”施施然收回视线,手里酒杯温暖,她手握酒杯看着突然而至的贵客,幽幽出声,“瑾王明日将迎娶侧妃,深夜造访顾相府欲意何为?” 她声音里透着点苦笑自嘲,举杯把温热的酒饮入腹中,烈酒暖身却暖不得心。 那日从宫里演戏归来,无论旁人如何劝解,云浅凉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肯相信命丧战场一说,但凡有人前来均是被她赶走,在外人眼里她便成了逃避现实的可怜女子,自欺欺人的活在顾相府这座美丽的花园里,过着无忧无虑的贵妇人日子。 外人的可怜和施舍,只换来顾相府的闭门不见客。 深夜喝酒看似买醉,但云浅凉不过是思念远在战场的人。 战报里再未有顾亦丞的消息,三日一封的书信以防旁人截胡而暂停,云浅凉始终配合当个可怜人。 宋疏瑾看着檐下喝酒的人,到嘴边的话最后只剩下关切,“命数如此,何必为个死人伤心伤身。” “上次还说不信命,结果你却拿命数一说来劝人,一个你自己都不信的理由,骗骗天真的人尚可,真遇到聪明人是无用的。”兴许是夜色的缘故,亦或是她喝酒的缘故,声音里带着点飘忽,话出口飘飘悠悠地,在风里起伏动荡,难以落地,就像是她本人找不到一个定点般。 “事实摆在面前,你自欺欺人也好,不肯接受也罢,终究是有个结局的。”宋疏瑾立在风里,青丝与衣袍轻轻晃动,风带着他的声音传过来。 “人活着有成家立业一说,虽然是迎娶侧妃,但好歹是有女子过门算成家了,明日是瑾王的一个小结局?”云浅凉摆明是过不去那道坎,故意找茬,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明知瑾王正妃一位是留给谁。”这句话出口仿佛打破了某些平静的东西,他看着云浅凉的眼神火热起来。 “那我是挺没自知之明的。”云浅凉低低一笑,往空掉的酒杯里填满烈酒,“家宅这两字,既是责任也是义务,瑾王既然要娶我那妹妹,不妨诚心些,莫要把大业毁在女人手里,届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自会想办法得到。”宋疏瑾意有所指,亦或两者皆在其中。 “在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是丧夫的妇人面前,瑾王的话当真是刺激人。”云浅凉歪歪脑袋,向着宋疏瑾的方向举起酒杯,“敬瑾王明日大婚顺利。” 云浅凉仿若失意的将酒饮尽,面颊泛起一层绯红,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手里的汤婆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也不过低头失笑。 宋疏瑾控制住自己行动,没有上前靠近,如同宣誓般说道:“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顾相府的墙头。 说到做到,谁和他说好了一样。 呵。 云浅凉未去理会离开的人,动作慢吞吞地走回暖和的屋内,“把酒分了,暖暖身子。” 京城入夜后的寒冷未褪,西北边境的狂风估计更加厉害,外面打仗的人难熬啊。 春花快步上前扶住云浅凉,水芹拧了跟热毛巾递过来,让人散酒气。 云浅凉摆摆手,“没醉,喝点酒睡得好。” 云浅凉胡乱想着,也不知道白酒有没有美容效果。 “夫人,我扶您回府。”春花依旧不放心 云浅凉拍拍春花扶着她的手,没有往房间走去,而是铺着毛毯的主位坐下,“你说他是不是犯贱?以前你家小姐追在后头,他死活没理,各种羞辱,而今我成了你家夫人,有吃有喝有人暖床,他跑到跟前来要抢人,还说到做到,整得我很稀罕瑾王正妃一位似的。” “夫人您喝醉了。”春花听着口齿伶俐,语句清晰的话语,依旧觉得人是喝醉了。 “我才喝几口啊,离追还远着呢。”云浅凉当真是没醉,就是日子过得有点憋屈,“他不就是个王爷嘛,又不是当了皇帝,哪怕他真成功了,我也不稀罕皇后那个位置,说白了当初可能是得不到才去追,现在日子过的幸福了,他想做备胎我都不愿意要。” 第489章 瑾王娶妻 因西北战事之故,婚事无法大办,甚至连云浅凉当初那么热闹都没有。 云浅凉本相做回人,别在大婚之日给新娘子添堵,打算不去喝喜酒,尤其外面盛传她死夫君,红白喜事相撞可不吉利,所以云浅凉正想借着风头在家偷懒,偏生管家说还未有尸体当实证,无法定为白事,理由不成立,于是只能由着奴婢把她从暖和的被褥里拉出来,早早的梳妆打扮,按照万宋嫁娶的习俗,先回云相府目送新娘上花轿出门,才能跟着云家一道前往瑾王府参加喜宴。 秦氏入狱,云浅凉则成了长姐如母,婚事当日理应由母亲做的事,落到云浅凉肩膀上,而她自己一知半解,好在云起南顾及到秦氏无法送女,安排了个嬷嬷当奶娘哭嫁,云浅凉到来大多礼数由她去做,嬷嬷在旁提点,以免出差错。 欢儿扶着身着红嫁衣,头带红盖头的云青烟来到前厅,观礼的人伸头探脑的想一睹芳容,奈何盖头严实,风不如人意,未能让人如愿。 云起南身为人父,在云青烟上前辞行时叮嘱几句温情话语,便推到一旁,随后是跟嫡姐辞行,身为云相府目前唯一可主事的女眷,哭嫁该由云浅凉来哭。 嬷嬷在人走来前提醒了一遍,然而云浅凉只是平常的嘱咐两句,面色平静无波,嬷嬷着急念叨,“大小姐,您得哭啊。” “她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是喜事,有何好哭?”象征性嘱咐两句过门后的礼数,云浅凉双手交叠腹间,淡然地站在旁边,等待新郎前来迎接新娘。 嬷嬷本是请来给新娘哭嫁的,此刻劝不动云浅凉只好自己拉着云青烟的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将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心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不止云青烟莹然回答时带了哭腔,连搀扶着她要陪嫁过去的奴婢眼里都带着泪花,低声抽泣起来。 云浅凉站在旁边目睹哭嫁一幕,一脸无语。 所谓求仁得仁,云青烟自小憧憬渴望着嫁给宋疏瑾,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心里不知多高兴,终于等到成亲的日子,如同尘埃落定般,哭哭啼啼压根不符合云青烟的心情,而她为了自己的好待生母那般薄情,哪里有舍不得一说,非做这场戏看着也假。 天徽帝下令婚事不得大办,只能在两家门前吹锣打鼓,接新娘的时候嫁妆不要随行,阵仗亦是不得超过二十个奴婢小厮,可谓是冷清。 门口的喜乐响起,喜娘与欢儿搀扶着云青烟出门,其余人跟在身后。 宋疏瑾身着红袍骑马而来,一身喜庆的红色衬着那张总是冷硬的脸庞有了几分柔和,他身材颀长,坐在马背上挺直背脊,开起来高大伟岸,十分可靠。 宋疏瑾带来的人不多,除了花轿的轿夫便只带了五名侍卫,其余阵仗随便云相府折腾。 因嫁妆不堂而皇之的过街,天不亮便安排人送到了瑾王府,云相府打点的陪嫁奴婢,捧着一些必要的东西跟在花轿后头,这些做给百姓看的东西自然是价值连城,即便没有嫁妆撑腰,依旧摆出了云相府的气派与身份。 看着云青烟做进花轿,喜娘喜滋滋地喊了声,“吉时到,起轿。” 喜乐声不断,骑马的新郎掉头在前头开路,接亲的队伍彻底离开云相府这条街,喜乐声才停止,观礼的人跟着花轿走了,一时云相府门前同样变得冷清。 顾相府的马车停在府内等候,云浅凉没有再转回云相府,径直走向一旁等待的马车,准备前往瑾王府参加喜宴。 “浅浅!”云起南喊着准备离开的人。 在外人面前云浅凉基本保持着孝顺女儿的模样,闻言转身,低眉顺目地客气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瑾王已与青烟成亲,你日后注意点分寸,莫要再做出让人怀疑的事情。”话未明说,但两者心知肚明。 “父亲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云浅凉抬眸望向那双暗含警告的眼睛,嘴角笑意清浅,旁人看来不过是父女二人在说家事,“决定迎娶青烟却还惦记着我的人是瑾王,要说不知分寸您该对他说,我不过是后宅妇人,有什么能耐缠着瑾王不成?” “你若不再三招惹,瑾王怎会突然改了心思?”云起南认死理的把责任怪在云浅凉身上,板起的脸上不见嫁女的喜悦。 “我未嫁人前的确时常缠着瑾王,那般讨好他都未动心思,而今我已嫁人,心有所属,不再纠缠于他,他变心反而怪我了。”云浅凉放仿若听到了天方夜谭,眉目里舒展出好看的笑意,“瑾王先前为了青烟违抗先帝所赐的婚事,有那般深情在,我天大的能耐都无法撼动,父亲怪我不如想想青烟何处惹了瑾王不满,以至于沦落到侧妃一位。” 家宅门前,即便观礼的人离开,云起南也不敢大声把话说出来,只能压着声音与怒气,“他要娶你做正妃,你还敢说这事与你无关。” 云浅凉听着固执的话语,无奈叹息,“云青烟表里不一非好货色,瑾王看穿她的本性理所当然,她自己满心算计,杀人沉尸,指望着瞒得过所有人,落到这个地步是她罪有应得,父亲若不相信我的话,命人去湖里打捞便会真相大白。” 明柳的尸体沉在湖里,云青烟的罪孽跑都跑不掉。 见云起南的脸因她的话而生气,却只能憋着导致脸颊的肉微微颤动,云浅凉视而不见,垂眸施礼告辞。 沉尸湖中并非好的选择,毕竟一旦被人发现,以云青烟的能耐无法转移尸体,不如当初伪造一场大火,把尸体烧掉,不给别人有发现的机会。 而如今,只要云起南命人打捞,定能在里面找到尸体,尸体在水里泡久了,未必能再辨认出模样,但身上的首饰府内奴婢总会认得。 云青烟杀掉明柳后,寻了个借口声称人是离开了云相府,这时候找出尸体来,她那番话不攻自破,是谁所为已然无需多言。 第490章 嫡庶之别 天清气朗,结亲喜事。 向来不爱在府内招待外客的瑾王府,今日尤其的热闹,来往官员携带着家眷与贺礼,踏进瑾王府的门槛,管家领着小厮奴婢在门前接待,那贺礼摆了大一堆,丰厚无比。 新娘的花轿到达,瑾王府门前的乐队远远见着个影便开始在奏乐,府内的宾客听闻喜乐响起,纷纷从府内出来相看。 尽管婚事不如云浅凉出嫁时热闹,但起码两位正主均是在场,没有闹出那种笑话来。 宋疏瑾亲自踢开轿帘,喜娘把红绸的一头递到新娘手里,搀扶着人从花轿里出来,饶是看不到新娘装扮,那些夸赞依旧层出不穷,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等等词汇不绝于耳,夸的人面上带笑,听的人倒也好生愉悦。 跨火盆,踩瓦片,新郎只需从旁侧走并配合新娘的速度即可。 欢欢乐乐来到不止得红红火火地喜堂,宋疏瑾已无双亲,高堂只能由兄嫂代替,因迎娶的是侧妃,天徽帝自然不会自降身价出现在堂上,但迎娶的是云相府家的二小姐,需要买个面子给云家,便命程皇后带着皇子来参加,而兄长则由骁王代替,女方本来是父母双全,但前些日秦氏被休并且入狱,本该和美,偏生却了个位置。 尽管当初云浅凉成亲,莫说双堂,连新郎都未到,是五缺四之局,但今日只缺一,就可凑个和美之状,着实令人想成全。 云起南先前找来当奶妈的嬷嬷,终究只是个奴婢,哪里受得起瑾王的大礼,便不好做到堂上来。 听着旁人的议论,再看吉时将至,堂上空着一位较为突兀,程皇后开口了。 “俗话说长姐如母,排资论辈,该由顾夫人来做最后一位,云相以为如何?” 闻言,云起南有瞬间的皱眉,他是最不希望云浅凉在瑾王面前露面的人,让她坐在堂上受礼,瑾王的心思都不知道是放在何处了,但今日堂堂正正地受了瑾王的礼,两人再有纠葛传出去更是不好听,多少会让瑾王收敛些吧? 宋疏瑾果不其然地皱起了眉头,正欲出言否决,“出嫁从夫,论我这边的辈分……” 许荃的母亲与先帝是义兄妹,顾亦丞这一辈与先帝乃表亲,论起来成了宋家的亲戚。 “全凭皇后做主。”云青烟娇滴滴地声音从盖头下钻出来。 当事人不介意,其他人自然无话可说。 云浅凉身为娘家嫡姐,本需要在堂前观礼,以示姐妹情深,听到程皇后开口,再到云青烟接受,她都未迈步走向空着的位置,而是等待云起南的话。 “既然如此,这礼就由嫡姐受了。”云起南首肯,转而对云浅凉说道:“浅浅,过来。” 云浅凉这才听话地走上前,朝左边男方亲眷方向微笑颔首,在右边末尾坐下。 吉时差了些时候,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宣布吉时到。 主婚人请的太傅刘伯郢,他是朝中资历最高的人官员,许多官员家中儿女成亲都想请刘伯郢主婚,但官职够不着的人请不动,三言两语给回绝了。 宋疏瑾迎娶侧妃,本该低调行事,却请来了刘伯郢主婚,这样重视的程度,让不少先前以为会糊弄过去的人大出所料,甚至开始想着,日后侧妃是否会扶正的问题。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牵着红绸转身,向着外面的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再转回来,对着上座四人鞠躬,尽管宋疏瑾脸色比较冷,鞠躬的幅度比较小,但依旧完事了。 “夫妻对拜。” 一对璧人对立而站,弯腰鞠躬,红艳艳的身影在堂上鞠躬,看着格外有意思。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次见古时候的人成亲,生出的新鲜感作祟。 “送入洞房。” 话音落地,喜乐再次奏响,把两位新人送走。 人群随着新人的步伐散去,堂上的喜庆转移了地点,府内备好了喜宴,看过拜堂,宾客们被请到吃酒的地方。 按理说双方家眷会帮着招待宾客,但堂上坐着的是兄嫂,程皇后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帮着招待客人,骁王夫妇倒是可以做,而女方这边云浅凉只不过是临时受礼,总不能叫她一个出嫁了的嫡姐在瑾王府招待客人,那更说不清了。 于是,程皇后招呼着云浅凉说话,之后去找程家母女说几句话,便在宮人们的护送下回宫了,连喜宴都未参加。 不过,王爷未娶正妃,先迎娶了侧室本不合乎规矩,侧室在有身份的人家里位置算说得过去,但在普通人家侧室便是妾,程皇后能来已然是表达皇家对云相府的看重了,否则压根不会屈尊纡贵的到场受礼,甚至还会觉得荒唐而不许皇室子弟前去。 “姑姑前来,算是给足了你那庶妹面子。”程子瑜嘴快把憋着的话给说出来。 “皇上下令婚事不得大办,亏待了人,自然会在其他方面补偿,否则传出去就成了轻视兄弟。”云浅凉好生给她解释其中缘由,不容兄弟传出去可是忌讳,恰逢战乱不得热热闹闹,且自己不前来坐镇,小辈来无法交差,程皇后是最好的人选了。 “而且这份礼数给的可不是侧妃娘娘。”拜堂成亲过后,徐慕立马改变了称呼,“云相先前扶了姨娘为扶人,女儿身份本该不同,但嫡庶之分根深蒂固,难以摆脱,即便云相已经休妻,这位侧妃身份也隐隐不同于一般庶女,皇上是给瑾王与云相府面子,才有此厚待。” “嫡女便是嫡女,庶女便是庶女,再受宠也无法改变,自古便是如此,不会有差别。”程子骥不听那套不伦不类的规矩,大家世族嫡庶分明,断没有受宠便有望成为嫡女一说。 苏肃引点头赞同,“就是,瑾王请刘太傅来主婚,无疑是想抬抬对方身价,可见庶女身份无法改变。若换做长姐乃庶出,今日也是应不得那长姐如母的话,她是庶女,所以只能如此。” “在瑾王府内妄议侧妃娘娘,你们小心着点。”几家夫人听着这番不合适的话而头疼。 第491章 谈终身事 先打开了话头的程子瑜悄悄吐舌头,随后带笑的礼貌作答,“是。” 几位夫人看着程子瑜的行为,掩唇轻笑,徐夫人夸道:“子瑜性子比京城那些千金小姐有趣多了,日后嫁进我们家来定是生出好些乐趣。” “子瑜调皮,让徐夫人见笑了,日后给你们添麻烦了。”了解自家女儿的程夫人是诚惶诚恐,生怕女儿把好好一桩婚事搞砸了,一旦被退婚日后再嫁可就难了。 转头见站在一群人当中眉目舒展带笑的云浅凉,程夫人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赶紧放走,眼前那位谈笑风生的女子正是退婚后再嫁,暂且不提今后日子如何,顾相待她是实打实的好,当众拒绝天徽帝的婚事,愿抛弃荣华富贵只求不负妻子,放眼四国云浅凉无疑是个满身荣宠的女子。 只不过,天下间没有那么多好男儿。 “阿慕定了亲事,徐夫人你日后就省心了,也不知我家那猴子何时能有着落。”苏夫人看着自家儿子那皮实样,越发羡慕徐夫人不用发愁,转而跟程夫人抱团,“姐姐,你可认识京中哪家小姐,也给我家猴儿牵牵线,让我早日享清福。” “瞧你这话说得,有这么简单,我早享清福了。”程夫人打趣道。 话落,苏夫人叹口气,“京城有几家公子倒是不错,可惜我家中没女儿。” 云浅凉年纪不大,跟那些有孩子的夫人们谈不到一块去,喜宴坐席都是自己喜欢扎堆坐,并不论身份地位与男女,合则来,不合则去别桌,就那么简单,大家说说笑笑地用膳,倒是少了宴会的那种拘谨,喜宴周边的屋里热热闹闹地声音搅和在一处,那是另一种开心。 “陆夫人日后想来也是操心得多。”苏夫人把一直不曾说话的习箐拉进来,同样是男,虽然还小,但都是同病相怜,作为过来人认为早日找好接触着比较妥当,于是开始出谋划策起来,“日后小公子是要袭承宋王一位的,身份高的千金不好找,得先物色物色才行,陆夫人可有看好哪家的小千金?” 习箐想着让孩子学本事,还未想过终生大事,“骁儿年纪还小,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趁着年纪小物色好,指不定能自己培养,品性不会太差,等孩子大由不得娘亲,跟棒槌似的有人挪才知道动一下,我现在都后悔当初没给他养个媳妇。”苏夫人说得来劲,硬是跟人换位置,到习箐旁边去逗孩子,谈终生大事。 而作为棒槌的苏肃引正吃得开心,对自家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放在心上。 “我准备等孩子大些让他跟安安学些本事,日后这些事让他自己操心去,只要不绝后爱怎么着是孩子自己的事了。”习箐决定把孩子嘱托给云浅凉后,心境一下子豁然开朗,许多事情看得开了,那些自卑在骨子很难克服,但她逐渐变得不如先前在乎了,“说不定日后操心的人是安安,我乐得清闲。” 苏夫人看着旁边保持着优雅笑容的云浅凉,见她望过去对方颔首微笑,苏夫人的羡慕更上一层楼。 “羡慕别家儿子,还羡慕别家外甥女,比不来比不来。”苏夫人一番话把大家逗得乐呵呵,当然自家儿子乐呵呵地时候她就不满意了,把苏肃引面前的碗拿走,把碗里好吃的夹紧自己碗里,还了个空碗回去,“别吃了,长胖了更找不着媳妇。” 苏肃引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阵委屈,练武的人吃进去消化快,不会长胖。 “婚事顺其自然即可,胡乱找个人,谁知娶进门的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狡猾的狐狸?若在缘分未到时已娶妻,真正的有缘人来了,能给的只是个妾室之位,即便得夫君宠爱,身份有别一辈子都压在头上,我无法说各种好坏,但至少我见过我娘委曲求全,最终落到的下场。”云浅凉只单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予相当的意见。 在这个时代成亲早,其实那些人的年纪都不大,只是时代让那些年轻人成了大人。 别人听着有几分道理,都是通透之人,心里知道终身大事重要,不可因孩子年纪而草率决定。 “顾夫人,要不我家猴儿也跟你学,别的不用管,包个媳妇就好,我们家可以交学费,逢年过节用红包。”苏夫人当真是操心做了,想做甩手掌柜。 “您就放他自己来就好,等身边的人成了亲,没那么多时间聚在一起,或是带着家眷在他面前,他自然就知道急了。”这么重的担子,云浅凉表示自己接不动。 三言两语,话题跑向了别处,苏肃引偷摸地吃起来,苏夫人瞥了他一眼却没再管。 万宋笼罩在战火的风波里,宫宴又发生了不少糟心事,接二连三的传回坏消息,使得离战场相隔较远的京城都笼罩在阴影里,此刻有个安逸的环境开怀畅饮,吃喝玩乐,把近来压抑的气氛打散,各个都开心起来。 而新房之内,气氛却不如喜宴上开心。 宋疏瑾陪着新娘回屋,进了门他挥退奴婢,在屋内圆凳坐下。 “今日之事本王希望是最后一次。”宋疏瑾告诫道。 云青烟蒙着盖头,面上的笑脸在听了那句话后僵住,她手里握着平安果,指甲刺破了果皮。 话未说明,两人心知肚明所指何事。 她在堂上允许云浅凉代母亲的身份受新人大礼,瑾王在怪她擅作主张。 “青烟只是担心王爷拂了皇后的意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不得已答应,没想到王爷会介意。”盖头下飘出委屈的声音。 “不管出于何因,在本王允许之前都不可擅作主张替本王决定。”宋疏瑾话未松口。 以前为了得到云起南手里的东西,哄着云青烟,对她本性装作一无所知,但有些事情泄露个边出来,那个边角会不断扩大,直到本性全部袒露。 “臣妾记下了。” 第492章 新房争执 “在瑾王府内,无本王允许,不可擅自进入本王的书房与逐妍院。”以防云青烟不安分,宋疏瑾打头便把该注意的事情交代一遍。 云青烟脑袋上的盖头未摘除,坐在满是喜色的新房里,听着前院传来的喜悦声,心如坠入冰湖,冻得她全身发寒,成亲的雀跃与欣喜荡然无存,嘴角死活牵不起弧度,索性有盖头遮挡,无人可看清她的面容,她便不再勉强自己假装高兴,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真实情绪,不让人发觉。 从前她来瑾王府,得到的是最高规格的礼待,那时她即便去书房找人,只需在进门前先敲门,他都会允许她进去,他很久未在她面前自称本王,然而两人好不容易成亲,那些以前能去的地方反而不能去了。云青烟心底的那份念想,像是让人好不留情的扎破。 逐妍院她去不得的原因,多半是那处云浅凉住过。 当初分明只是抓了云浅凉,把人关在府内,让出了正妃居住的逐妍院,而今却可笑的成为他所圈进去的地方,身为侧妃平妻的她不可进入。 “王爷既然心悦于她,为何还要娶我过门?”悲凉的话音在喜庆的新房响起,云青烟像是不甘心地求个答案,“我与她既无血缘,容貌性格截然不同,相比连替代品都算不上,云家在你手里的价值大不如前,您大可不娶,何必大婚当日这般羞辱我?” 宋疏瑾眸色一厉,狠狠地射向端坐在婚床边缘的云青烟,“日后最好别让我听到你提及她!” 宋疏瑾冷哼一声,负气起身,一甩衣袖,打算离开。 云青烟不知脑子犯病,还是有恃无恐,认定大婚之日她会安全些,今日不说日后再说下场会更惨。 云青烟把红盖头扯下,露出那张画着精致妆容明艳动人的脸庞,一席红嫁衣衬着人白里透红,姣好的容貌今日让人惊艳,只是她脸上落寞悲伤难掩,在雅意里点了少女的伤怀,楚楚可怜得惹人心疼,然而她所爱慕之人却不曾细看。 贝齿轻咬唇瓣,豁出去般说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云浅凉她不仅是别人的妻子,早已是不洁之身,她连云家血脉都不是,那般不堪却让您念念不忘,您将我置于何地?” 一句话成功地阻拦宋疏瑾步伐,且在脸上激起怒意。 新房里伺候的奴婢听闻那番话心惊不已,纷纷低下头,在为首的素织地示意下退出新房。 素织走在最后,把新房的门带上,对外面不知所措站着的奴婢发出警告,“刚才的话是侧妃娘娘胡言乱语,莫要碎嘴乱提听到没有?” “奴婢记下了。”奴婢们惶恐地回答。 欢儿是被其他人强行带出来,分外担心留在里面的主子,双手交握着来回摩挲,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你若不想做瑾王侧妃的位置,有的是人想做。”薄情的话语从宋疏瑾口中道出,“本王大可明白地告诉你,云家失去了那两样东西,对本王的价值已然不大,若非念在些许旧情,且你是她名义上的妹妹与之有所关联,本王有的是办法推脱掉云相府的婚事,且继续让云相效忠本王。” 以前云青烟对他的价值是牵住云相府的线,而今云相府价值不比当初,她这根线可有可无,只是看在云起南对他忠诚多年的份上,赏云家一份殊荣而已。 而让他念及这些情分的人,是养育云浅凉的恩情。 云青烟是她的敌人,势必会有冲突矛盾在其中,少不来是能在其中多见几面的,这是云青烟有今日的原因。 “如此,王爷大可把我休了。”云青烟是笃定瑾王府丢不起这个脸。 大婚当日休妻,或是对她做出过分的事,都会影响瑾王府在别人眼中的地位与威望,以及百姓的人心。 “这句话你敢放在成亲前说,断不会有今日的婚事。”宋疏瑾将云青烟的心思看得透彻,但他极其不喜被不包容的人威胁,“别以为仗着今日大婚,本王便不敢对你如何,你想找死,本王立马吩咐侍卫安排几个刺客过来!” 宋疏瑾毫不留恋地打开房门往外走,身后的云青烟自然不会自己作死到那种地步,心知悄无声息的解决人相当容易,她不能走到那个地步。 于是,云青烟再次出言激怒,“即便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云浅凉不贞不洁的事实,从前她与小厮……” 宋疏瑾身影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云青烟面前,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截断那不堪的话语。 云青烟的脸被打歪,那巴掌过于用力,让她耳朵一阵嗡鸣,宋疏瑾捏着她的下巴,嘴巴开合,说了些什么她并未听清楚,但可以想象到是何种警告,甚至是威胁的言论。 好半晌,云青烟耳朵才逐渐有了声音传进来,当她意识到奴婢们的呼喊时,宋疏瑾已经扼住她的脖子。 外面的奴婢一阵慌乱,素织担心主子一怒之下当真把人杀死,拉住要跑进去解救自家小姐的欢儿,“赶紧去把云相找来。” 作为奴婢,疑惑是其他属下,都没有阻止主子的资格,更阻止不了。 素织看着新房内的情况,脑袋快速转动,有点担心云相到来劝不住,反而激怒了王爷,脑子里一下蹦出个人名,引起这场争执中央的人——云浅凉。 要说谁的话王爷能听进去,大概只有那位被王爷放在心上的顾夫人了。 如此一想,素织让奴婢们进屋去劝阻,自己则跑出去找能改变局面的人前来。 云青烟看着面前那张思慕已久的脸,俊容依旧,穿着喜袍的样子俊朗不凡,她心心念念期待着今日,却不想,期待而来的是如此局面。 抹了鲜艳红色的口脂的唇瓣露出个凄然的笑容,云青烟的手覆上扼住脖子的手,力道不足以将她杀死,只是呼吸不顺畅而已。 “王爷为了个不知打哪来的人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如能死在你手里,青烟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第493章 拒绝搀和 喜宴正在兴头上,各家官员你来我往地给坐主位的人云起南敬酒。 一个接一个,云起南喝了不少酒,脸色开始泛红,而旁边负责招待亲家的骁王亦是代替还未到的新郎接受恭喜,男子那边敬酒乃常事,而女宾想要祝贺是后院社交,两家没主母,只能把对象放在骁王妃与云浅凉身上。 偶尔会有几家夫人结伴而来敬酒,云浅凉在堂上受了礼,敬的酒不得不喝,只好随了几杯。 好在她酒量很好,数杯下肚,面不改色,说话依旧清晰明了。 欢儿对瑾王府不熟悉,一时着急也忘记拉个瑾王府的奴婢带路,素织跑来时见她还在苦恼,好心地带着人一同到了举办喜宴的地方。 云起南是新娘父亲,必须要坐主位,她清楚地给欢儿指了个位置,让欢儿去找人,她则从最旁边的厢房找起。 待客的厢房相连,仅仅是用屏风做了隔层,但她不便突兀地闯进去找人,徒然让人看笑话,在门口张望片刻,未见到云浅凉身影,便转去另一道门,未进屋只在门口搜寻。 欢儿跑进中间的主屋,一眼便看到在接受敬酒的老爷,当下快步走过去,在一群吵吵嚷嚷的敬酒中,失礼地插过去。 “老爷。”欢儿喊了一声。 云起南面色已现酒气,见到欢儿未在新房陪同云青烟,而跑到喜宴上来,当下忽略了欢儿的着急,问道:“你不陪在小姐身边到这里来做什么?” 欢儿羞于启齿新房内的情况,只好说道:“小姐找您有事,让奴婢来请。” 骁王身份尊贵,别人敬酒他高兴喝多少是多少,且酒量不错,神志清晰,见奴婢神色不对,当即意识到有问题,开口道:“看来云小姐刚出嫁,心中对家中不舍,担心云相独自在家无人孝顺,想要和云相说些体己话,云相过去看看,顺便把我那舍不得过来的弟弟给叫来。” 云起南晃了晃脑袋里,甩掉脑子里的丁点迷糊,放下酒杯跟欢儿离席。 出了摆喜宴的院门,冷风一吹,云起南的醉意彻底吹没了。 “发生何事了?”云起南着急询问。 欢儿不好说是主子辱骂大小姐,且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挑重点说:“瑾王与小姐吵得厉害,想杀小姐。” 闻言,云起南当即色变,脚下步伐加快,最后跑了起来。 而素织转了一圈没看到云浅凉的身影,又按照顺序找回来,才在一个安静地角落找到云浅凉。 看到云浅凉坐在席间谈笑的身影,素织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急急上前,福身施礼,面上焦急难掩,“能否请顾夫人随奴婢走一趟?” “慎言。”云浅凉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发下,茶水溅出些许落在她的手背,热茶还有点烫,在她手背躺出个红点,她目光自红点扫过落到旁边的人身上,“你是瑾王府的奴婢,却青我一个外家人在府内随意走动,将我夫君置于何地,又将瑾王夫妇置于何地?” “是奴婢失言。”素质屈膝赔罪,“只是有要事想请顾夫人帮忙,希望顾夫人见谅。” 云浅凉面上轻笑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厉色,与明显流露出的不满。“瑾王府的要事自然是瑾王府的人处置,求不到外人身上。” 说的话当真是句句不中听,生怕别人不误会她与宋疏瑾之间的关系似的。 “事关侧妃娘娘才特意来请顾夫人。”素织万分焦急,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提及所谓要事。 云浅凉带厉色的眉眼皱了起来,“那你该去请我父亲。” “侧妃娘娘身边的奴婢已经去请了。”素织如实回答。 “我已是出嫁女,不便过多插手娘家事务,更遑论是擦手已出嫁的妹妹的家中事。”云浅凉依旧坚持不肯动身。 素织听着心里有无数只蚂蚁在乱窜般,心急如焚,最后只好俯身在云浅凉耳畔低语一阵,把真实情况告知。 谁知云浅凉听完后,烦躁地皱起眉头,极其不雅地“啧”了一声,一副不耐烦地吐出四字,“他们有病。” 大婚当日新房争执不说,争执到兴头上要杀人,关键是把她牵扯到其中,最最让她厌烦。 同桌的都是熟人,见云浅凉脸色不好,说说笑笑地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云浅凉和瑾王府的奴婢。 接收到旁人的视线,不想闹大的素织苦恼不已,言辞真诚地恳求道:“顾夫人,求您跟奴婢走一趟吧。” “不去。”云浅凉眼中冷芒乍现,果断拒绝,“侧妃娘娘虽是我的庶妹,但她已经嫁进瑾王府,在瑾王府里一律是家务事,既是家务事,旁人有千般理由都不该随意插手。” 瑾王府的奴婢在云浅凉身边说话,甚至是恳求,即便她们特意找了处不显眼的位置,依旧引起旁人关注。 骁王妃闻讯而来,“素织,顾夫人是客,你怎能这般打扰客人用膳?” 素织只好再次赔礼道歉,云浅凉虚虚受了。 “发生何事,与本妃说吧。”骁王妃主动出面,打破僵持地局面。 素织只好在骁王妃耳边把情况重复一遍,比起云浅凉听后露出的烦躁反应,骁王妃的反应正常得多,皱眉担忧,着急思考。 骁王妃看了眼刚才颔首以礼的云浅凉,明白情况的严重性,理解素织的缘由,主动开口邀请,“顾夫人,陪本妃去看看如何?” “……怕是不妥。”云浅凉犹豫婉拒。 身份摆在人前,骁王妃强烈邀请,云浅凉是不好推脱的。 “云相只有你与弟媳两个女儿,二小姐嫁给皇弟,日后你们便也是一家人,你去看望妹妹有何不妥?”骁王妃一番话说得得体,姐妹情深者,出嫁后两家往来甚多的不少,正常而言的确是没有不妥之处,“顾夫人不必推脱了,一道前去吧。” “王妃如此说的话,再推脱倒是我的不是了。”云浅凉不得已起身,抚平地嘴角重新勾起笑容,只是同桌的人都看得出来与刚才相比,笑容里更多的是疏离与客气。 第494章 双方责怪 云起南匆忙赶到新房,里面硝烟浓重到无法忽视,奴婢乱作一团,宋疏瑾正在试图让前来阻挠的陆折让开,仿佛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云青烟已然被甩开摔在地上,脑袋上金光灿灿,宝石生辉的凤冠歪了,以至于固定好的发丝散落,侧身撑着地跌坐着,一身光鲜亮丽的嫁衣散在地面,不仅弄脏了还起了褶皱,屋内喜庆的装饰不少掉落在地,总之已见狼藉之状。 她脸蛋高高肿起,十分明显,精致地妆容在泪水下花了些许,已不见该有的端庄优雅,狼狈不堪。 “王爷息怒。”云起南麻溜地走进新房,脚尖绊了下门槛,险些跌倒,在奴婢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好,走到当中给自家女儿求情,“王爷息怒,青烟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王爷看在下官的面子上饶她一次。” “饶她,让她把瑾王府害死吗?”宋疏瑾阴戾地反问,也不知在奴婢去请人期间发生了何等事,能把人惹怒到这个份上。 云起南不知事情经过,只从欢儿口中得知是宋疏瑾要杀云青烟,这会听到话当即狠狠地瞪了准备扶起云青烟的欢儿身上。 欢儿触及到云起南的眼神,心虚地躲开。 她在云相府当奴婢,自然知晓那些事较大,云浅凉非云相府亲生,却被赐婚给顾相,传出去势必会连累到云相府,哪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王爷,青烟不懂事,有过教训后定会长记性。”点头哈腰赔罪的云起南,心里对云青烟的不懂事而有埋怨,只是好不容易攀上的亲事,他岂能让人毁于一旦,侧妃再不如正妃,总好过什么都不是的庶女好,他精打细算着暂时不深究其中缘由。 “本王告诫过她,她非但不听竟想着把人推出去,云相当真养了个好女儿,人前装出温柔良善的模样,人后自私狠毒。” “我狠毒?”云青烟心中有怨,闻言冷笑道:“王爷您只看到云浅凉的好,却看不到她对我与母亲做过的事,云家养她育她,她又是如何回报……” 话至此,云起南再听不懂其中深意丞相一位便无需再坐,当下不等云青烟住嘴,同样甩过去一个耳光,把刚站起来的云青烟给打蒙了。 云浅凉的身份如同早年埋下的祸端,只能遮掩,一旦揭露祸端将会把云家从今日的位置拉下来。 以前他觉得云青烟是个聪明人,没曾想同样是个愚蠢的笨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奴婢的面嚣张地把云浅凉非亲生的事说出来,要是那个奴婢有问题,把消息泄露出去,他辛辛苦苦打拼得来的前程会毁于一旦,而瑾王对云浅凉动心动情,消息出来会害死云浅凉,偏生云青烟自个儿往枪口上撞。 “爹,您也为那个贱……”云青烟的手覆在另一边被打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亲生父亲,满目悲凉,“即便是您的亲生女儿,没有价值同样无用。” “闭嘴。”云起南厉声呵斥,“还嫌惹的祸不够吗?” 呵斥过后,云起南转而对面带怒气的宋疏瑾赔罪,“王爷,是青烟的错,该罚,但她是下官的女儿,请您网开一面。” “云相这时候倒是糊涂了,该网开一面的时何人,你搞不清楚吗?”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疏瑾态度已然明确,对方不罢休留着便是祸害,不如早日解决掉。 祸起云青烟,该收场的人是她。 “青烟,赶紧给王爷赔罪,日后莫要再提那件事。” 云青烟摇摇头,咬紧唇瓣死活不肯松口,“我说的句句属实,是你们欺人太甚了。” 刚踏进新房的院门,就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奴婢们相互搀扶着出来的惨状,骁王妃眉头一皱,加快脚步。 云浅凉神色淡漠地落后两步,在素织望眼欲穿地视线里不紧不慢地跟上,等个人漠然如铁人,无半分动容。 骁王妃踏进新房,见一地狼藉,再见新娘不成体统的狼狈样,眸色一变,装作一时大意没看出端倪,“弟妹说的什么实话,不妨说给皇嫂听听,好做评断。” 见到骁王妃的到来,宋疏瑾与云起南都露出了别样的情绪,本就是件见不得光的事情,越多人知晓越危险。 两人同时瞪了眼云青烟,以示警告。 宋疏瑾收敛压制住面上的阴戾,招呼骁王妃,“皇嫂怎么过来了?” 骁王妃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未提及争吵的事,“素织去找顾夫人帮忙,我若不出面成何体统?” 闻言,众人视线齐齐落在随后而至的云浅凉身上,那些刚知晓了大秘密的人,看云浅凉的眼神带着怪异,奴婢终究不是主子擅长遮掩。 注意到别人异样的视线,再与目前的状况联想在一处,云浅凉心底了然。 多半是云青烟把她不是云相亲生的事情给捅出来了,当着府内奴婢与前来阻拦的人的面,把一个大秘密放在人前。 饶是如此,云浅凉无动于衷地站在骁王妃身边,说是陪同,安安静静地当个花瓶,陪在旁边。 知晓奴婢去请云浅凉的用意,宋疏瑾是不满,云青烟是怒。 顾家的正妻能劝,而她这个明媒正娶地瑾王侧妃,却在受气挨打,云浅凉的到来无疑像是来看她的笑话,刺激着她那颗高傲且自我为重的心。 云青烟仿佛一个受刺激的疯子,低低发笑,那不成体统的样子,让人看着直皱眉。 云青烟抬手把脑袋上厚重的凤冠摘下,胡乱拉扯,但好在她十分熟悉,没有折腾多久。 只是她把凤冠摘下,面容流露出狠劲,竟是朝着云浅凉所在的方向狠狠砸去。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云浅凉站在骁王妃身侧,没有利害的准头,极有可能砸中骁王妃。 骁王妃面露惊色,云浅凉反应极快,手搭在骁王妃肩头,把人往旁边带去,避开有些斤两的凤冠。 凤冠落地,发出上头的流苏和枝叶颤颤作响。 第495章 认非亲生 新房内的局面霎时间寂静得没了声响,凤冠叮铃,清脆动听。 一向温柔体贴的人撕开脸皮,露出下面丑恶的嘴脸,震惊怀疑各种情绪涌现,当目光触及到发狠的模样,早已不是众人所熟知的一面。 骁王妃自来过得舒心,猛地遇到恶性状况脸色当即拉下来,尽管心知目标非她本人,但两人站位相近,云青烟依旧不管不顾地把凤冠砸过来,显然是未顾虑到她的安危,踏进房门时怀着的调解心思随着凤冠落地而放下,只剩下薄怒刻印在脸庞,失望且不满地眼神看着做出出格举动的人。 云起南倒吸一口凉气,那一瞬若是砸到骁王妃,全部就完了。 宋疏瑾刚压制住的阴戾,顷刻间暴起,太阳穴青筋若隐若现,猛地回头去看出手的云青烟,满面阴森,带着肃杀,眼底是少掉怒气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仿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宁静之后藏着的是风起云涌,足以将人吞噬掉黑暗与邪恶。 触及那双眼眸,云青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从头凉到脚,方才的冲动顷刻间消失在无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周围是震惊,是疑惑,但无人再阻止,看她的眼神仿若将死之人,恐惧爬升,瞬间把心脏和头脑紧紧裹住。 云青烟的慌乱与恐惧,以及孤立无援,在旁人眼里跟自作自受似的,触怒主子,且妄图伤人,与自寻死路毫无差别。 云浅凉松开握着骁王妃肩头的手,一如进来时那般安安静静地站着,浑身散发着无尽的冷漠,足以把自己与世界完全隔离,她压根不在乎眼前发生的一切。 宋疏瑾眼疾手快地拔出陆折的佩剑,挥剑指向云青烟。 那冰凉的空气拂面而来,云青烟吓得后退一步,不争气地脚软跌倒,堪堪错开擦着头皮而过的利剑。 她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颤抖,唇瓣细微地动了两下,却没能成功的发出声音。 倒是云起南见宋疏瑾挥剑,当即跪下替女求情,“王爷,手下留情。” 云起南已是中年,要他在天徽帝以为的人面前下跪,当真是抛了脸面不顾,在他心里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爷,青烟好歹是您的侧妃,大婚之日见血会对瑾王府造成影响,求您网开一面。”云起南多年不曾用求这个字,如今跪下来求人,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伤害皇嫂,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宋疏瑾的气半点不消,垂下来看人的眼眸冰冷无情,如看死物。 “……我没有。”云青烟低声反驳,“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两遍,依旧没有下文。 “只是想伤我。”一道冷淡的声音自云浅凉嘴里发出。 云青烟的勇气约莫在宋疏瑾肃杀的眼神里消耗光了,这会连应声都不敢,战战兢兢如只受了委屈的白兔。 “连累骁王妃是我的不是,请骁王妃见谅。”说着,云浅凉微微提起裙摆,往地上跪去。 膝盖还未碰到地面,骁王妃伸手扶住云浅凉。 “不管顾夫人的事,若是没有你在,刚才的凤冠便砸到我身上了。”骁王妃体贴地拉着云浅凉的手,安抚似的轻拍两下,而后目光转向云青烟,“听你的意思,伤本妃有错,伤害自家嫡姐便无错,云二小姐好大的能耐,不过刚进瑾王府的门,就如此跋扈不讲理,把瑾王府当你撒泼的地盘了吗?” “她不是!”云青烟恶狠狠地反驳,在听到云起南呵斥的声音时,不管不顾的出声,“她根本不是云家人——” 最后一个音变成惊恐地调子,宋疏瑾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云青烟,本能地想活命,拉住身边的人替她挡住。 欢儿面上震惊还未散去,剑已经刺进肩胛骨,甚至没来得及做出痛的反应。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云浅凉淡然地视线投过去,看到那样的画面柳眉蹙起,不知是故意还是忍不住,在众人未缓过神的气氛里,掩唇咳嗽几声,把人的神志拉回来。 眼见这一幕,大家不知该关注云浅凉的身份,还是新房内死了个奴婢。 欢儿反应过来连痛都没喊一声,被吓晕了过去。 宋疏瑾冷漠拔剑,对素织与陆折说道:“你们两个把人带下去。” 新房内只余下宋家人与云家人,云青烟害怕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终于明白自己所认为的依仗,什么都不是。 一半的真相已然在骁王妃面前暴露,再剩下的便是她的真实身份,好在云青烟不知晓内情。 但不是的话说的很清楚,而另外两人极力掩饰,确实无法当做没事发生。 云浅凉内心轻叹一声,所以她才不愿意来搀和别人家的事呢。 “我的确不是云家亲生,但其中缘由妹妹为何理不清呢?”云浅凉眼底划过苦涩,坦然承认,“若非秦姨娘在膳食里下毒,我娘不会诞下死婴,若非担心怀胎十月诞下死婴对娘亲打击太大,怎会抱养我?” 云浅凉语气透着点疲惫,仿佛被眼前的局面弄得心力交瘁。 出处透着无奈,让旁人察觉到她的态度,当众被戳穿非亲生,她认了。 骁王妃看向云浅凉,脑袋里一幕幕回想起她与云家的关系,的确是不亲近。 一个从小生在云相府的女孩,突然得知非亲生,且与家里人关系微妙,肯定承受了诸多委屈,更甚至在众人面前被揭穿。 这云家小姐当真刻薄,骁王妃如是想到。 “这事到底我是外人,不在此打扰各位了。”云浅凉将外人说出了几分悲情,朝新房内的众人福身告退。 走出新房,外面奴婢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打量,仿佛在看冒牌货有多像真的,那种眼神带刺,而云浅凉是副惆怅的样子消失在视线里。 走到没人的地方,云浅凉神色顿时敛起,再次吐出两字,“有病。” 哪日争吵不行,非得成亲当天吸引人。 把奴婢支开再吵不行,非得当着不知情的人说出来。 两个神经病! 云浅凉气匆匆地往外走,“回府。” 第496章 助程皇后 时间一晃半个月,西北战场如火如荼,但传回来的战报再无顾亦丞的消息,也没说再找到些东西送回京城。 程子骥在喜宴过后重返战场,顾亦丞仿佛是被风带走了,朝中打算到战事平定后再处理顾相府的事,期间云浅凉依旧像个固执的老头,过得和以前别无二差,依旧会派人送东西到西北战场,而期间束喻顺利地拿下修缮的生意,朝中官员的修缮亦是如计划一般顺利进行。 正安当铺的情报线全面回归运作,密切关注西北消息。 秦氏的审问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入狱并决定秋后处斩,在定罪后彻底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了,一个囚犯的情况无人会在意。 期间,云浅凉去看过秦氏一次,她的身体已然愈发差了,她把云起南下毒的真相告诉了秦氏,不予余力地打击敌人,过了没两日,京兆府传来消息,秦氏在牢房里自尽了,陆瑶与那个男婴的仇终于告一段落。 而徐掌柜的事,云浅凉着人准备些罪证交给京兆府,由京兆府代办,三日后斩首。 被抓当天,云浅凉带着他的妻儿去牢房里见徐掌柜最后一面,但未把真实情况告知母子二人,只说是流放,让她带着孩子在京城好好生活。 那之后云浅凉把人留在府内,继续做活,隔绝外界消息,避免她知道真相,然而在第二天,徐掌柜在牢房内被人杀害,从正安当铺得到的消息是宋疏瑾派人做的,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牢房里,没有百姓会传开,省去不少麻烦。 云浅凉花了点银钱,让京兆府的狱卒帮忙把人安葬了,把徐家母子送回家,并安排人照料无辜的母子二人。 一切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云浅凉落了闲,平日里便偶尔去宋王府和安国侯府走动一二,再无其他事了。 陆家想把陆骁送到顾相府来陪她,她以孩子尚小为由拒绝了,只是平时可以把陆骁送到顾相府,她看着陆骁喜欢什么,教他一些自己会的东西。 不过真要说大事,倒是有那么一件。 慈宁宫炸毁,齐太后受惊,一直嚷嚷见鬼,约莫是做多了亏心事,好些日子不见好转,御医诊治无用,请大夫找到了百善堂与云浅凉,担心云浅凉与皇家结了仇怨,口谕无用,为此好生下了份圣旨,让她带着百善堂的大夫进宫给齐太后看病。 于是百善堂不得已,歇业半日。 慈宁宫在修缮,齐太后暂时移居到了凤仪宫,由程皇后照料“病中”的太后。 云浅凉领着百善堂的大夫,拿着圣旨光明正大地进宫,陪同前来的还有程家母女。 人在程皇后宫中,且大夫均是男子,以免别人传闲话,故而程夫人与程子瑜特意陪着走一趟,大抵也是家中父子在战场,二人不想待在家中胡思乱想,而云浅凉又是个同病相怜的人,程皇后是自家人,凑在一起再合适不过。 百善堂的大夫看诊,天徽帝不放心的让御医院元首陪同,毫不遮掩其中的不信任,云浅凉看过一眼便罢,没理会天徽帝的心思。 三人轮流把脉,而后退到旁边讨论,随后看过御医开的方子,三人讨论出一致的结果。 三人站成一排,朝等待结果的天徽帝作揖,由中间的凌大夫回禀,“太后忧思过度并无疾病,御医开的药方正是静心安神的药,我们开方亦是如此。” 天徽帝显然已经听过无数相同的言论,当下皱眉,对三人摆摆手,复尔对云浅凉说道:“顾夫人医术高,不如去看看。” 云浅凉独自坐在下首的左边首位,闻言勾起疏离的笑容,“皇上,臣妇有好医术怎会对自己人藏私,他们得出的结论无疾,我去看诊得到的结果不会有变。我看太后是心病,非药石可医之证,您请再多大夫也无法化解人的心病。” “当真没有办法?”程皇后忧心不已。 齐太后住在凤仪宫,夜里总是惊恐尖叫着醒来,连日来消瘦不少,且夜夜惊醒吵得人无法好好休息,连带她最近亦是气色不好,疲惫不已,她比谁都希望齐太后的情况有所好转,不要再夜夜折腾。 云浅凉喝口茶,想了想,“太后既然认为闹鬼,不妨试试抓鬼。” “胡闹。”天徽帝连带愠色,“鬼神之说乃无稽之谈,顾夫人你休要借机妄言。” 云浅凉低眉顺眼地垂首,慢慢解释,“皇上息怒,臣妇的意思是,找人装鬼,抓给太后看,让她亲眼目睹鬼怪被抓,从而认识到自己思想上的歧路,扭转看法。太后如今深信不疑的相信有鬼,说到底是人心在作祟,自己把自己困在死角里出不来,只有扭转目前认知,才能得以解脱。” 她只是用了些药物致使齐太后精神衰弱,容易受惊而已。 齐太后心中有鬼,在做噩梦时被吓醒,这受惊仅仅是一时之事,但长时间过去情况愈见糟糕,可见是齐太后做多坏事,心里不得安宁,才会认为有鬼会报复她。 只是摆架势抓鬼,在宫里进行迷信之说,传出去不好听,天徽帝才不赞成而已。 “皇上,臣妾认为可行,母后这般下去身子定会受不住,有法子的不妨一试。”程皇后出言附和。 天徽帝把烂摊子丢给她,自己与温梦那个女人不清不楚地颠鸾倒凤,他们日子逍遥,却让她在受苦,程皇后坐在后位多年,虽不是手段狠辣之人,但不想吃的亏她定是要想办法讨回来的,不能光累了她一人不是。 “皇上,您就当为了太后娘娘想,试试也未曾不可。”程夫人从旁劝解,出发点都是为齐太后好。 云浅凉是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有意帮助程皇后解决困扰,明白天徽帝的顾虑,便给出个折中的法子,“皇上也无需找道士做法抓鬼,只需要找宫里不熟悉的人装神弄鬼一番即可,反正是假的,到时候下个封口令,事情闹不起来。” 天徽帝思考片刻,沉重地点了下脑袋。 第497章 假装捉鬼 捉鬼之事宜早不宜迟,天徽帝点头首肯,程皇后便吩咐人前去操办,云浅凉与百善堂的大夫因此而被天徽帝留下。 捉鬼只是演戏,装神弄鬼而已,在这个不流行天象算命之说的时代,十分容易糊弄过去。 只是些许时日未见,齐太后福相的体态消瘦许多,面色憔悴暗黄,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向来保养得较好的皮肤变得松弛,短短时日青丝里冒出白发,已然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的国母之样,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抽离身体,仿佛眼前的是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高嬷嬷扶着齐太后在阳光下坐着,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那身华服未来得及修改不是很合身,身体撑不起华服,气势几乎凝聚不起来。 云浅凉等人朝那位国母行礼问安,她精神恍惚,没精打采地,只靠着强撑起来的精神细微地点了下脑袋回应。 目光看到云浅凉时,更是如同见到鬼怪,双目骤然睁大,那虚弱的身体紧绷着,变得僵直,人不受控地颤抖,一副惊恐的畏惧样,一个劲地往坐着的宽椅缩,嘴里念叨着有鬼。 若非云浅凉青天白日站立在阳光下,别人险些要怀疑站在此地的云浅凉是齐太后口中的鬼。 “看来齐太后着实吓糊涂了,把臣妇错认成鬼,臣妇还是避开些为好,免得惊了太后。”云浅凉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仿佛一瞬间心情愉悦了,话落便走到旁侧的树底下,半边身子藏在大树后,视线不落在齐太后身上,只要不出声别人会慢慢忽视掉她的存在。 不多会,凤仪宫里摆好祭台,放上香烛,八卦罗盘桃木剑,清水与酒,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随后找来假扮道士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印有太极图的道袍走进凤仪宫,道士是找宫里守卫假扮,他身后带着两个“徒弟”,同样穿得朴素,一人手里拿着一柄拂尘,一人手里拿着太极两仪卦,跟在“道士”身后,架势摆的十分上道。 走进凤仪宫,见到帝后与齐太后,他们举起一只手行了个佛礼,而非跪拜。 天徽帝将之视为不入流的把戏,看到那一套很是不得劲,敷衍地摆摆手,催促道:“赶紧开始吧。” 跟在后面的“徒弟”把祭台上的香点燃,插进有烟灰的炉子里,整整十八支,香火味飘散在凤仪宫,站得远的云浅凉握着手帕掩了下鼻子。 紧接着是把清水当做是圣水,信念感强烈的洒在凤仪宫各处,去污除垢。 “道士”从徒弟手拿过拂尘,在空中四下挥动,似是在驱赶着什么。 闭着双目,口中喃喃自语,配合着手上动作,倒是有些像样。 程子瑜看着那一套装模作样的动作,不知是在哪家说书先生的话本里学来的,低声道:“装的还挺像。” 站得较远的云浅凉耳尖的听到那句念叨,嘴角笑意深了些许,仿佛听到见愉悦的事情。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来显灵。”紧接着一连串的咒语从“道士”口中快速冒出,语速极快,而他身后的“徒弟”则老实地站着不动,跟木桩似的,只是眼神看着前面做法的人时,露出认真地神色,像是在学习如何做法。 而此时,“道士”那起桌上摆放着的巴掌大的八卦盘,只见他左手托盘,右手快速往香炉里抓了把香灰,猛地朝前撒去,香灰撒过祭台上的烛台,燃了起来,八卦盘也跟着动了起来,众人均是被燃起的火给吓住了。 香灰燃起的火落在祭台上,点燃了放在旁边的符纸,“徒弟”急忙用所谓的圣水灭火。 “香灰燃起,的确有鬼。”做法的人道出商量好的话语,指着慈宁宫的方向,“那处阴气甚浓,正是鬼藏身之地。” 齐太后萎靡的精神像是有了回笼,人变得激动起来,“道长若能捉鬼,哀家必定重重有赏。” “此乃本道分内之事。”“道士”放下手里的拂尘,一口答应下来,“今晚本道便与徒弟一道去捉鬼,太后大可安心。” 齐太后看到希望,精神比之刚才看诊前好了许多,天徽帝稍稍安心,打算让这些人撤了,入夜后再告知太后鬼已经捉住便尘埃落地了。 不料齐太后不是那么好骗,主动说道:“哀家也想一睹道长捉鬼,希望没有打扰到道长。” 做法的人目露为难,正想请示安排这出戏的程皇后,或是能做主的天徽帝。 “鬼怪怕生人,有太后在的话可保证鬼怪会现身,道长若非江湖骗子,不妨让太后一睹捉鬼风姿。”在察觉到演戏的守卫心里有所动摇,在下意识去看向安排之人时,云浅凉适时出声应承下来,以免让太后发现端倪,把这出戏整没了。 云浅凉突兀地开口,确实牢牢给人提醒该如何做。 那名守卫当即止住询问的念头,点头首肯,“有劳太后助本道一臂之力。”、 之后高嬷嬷扶齐太后去休息,程皇后安排人把东西收拾妥当,对于如何当着齐太后的面捉鬼一筹莫展。 “找些轻功好的人假扮鬼,做场戏就好。”后宫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装鬼吓人这种事屡见不鲜,宫里的人不可能没点常识,程皇后苦恼只是不想表现出很了解而已。 云浅凉提供办法,随后便提出告辞,“捉鬼不是医者擅长之事,且医者不信鬼神之说,这种场面臣妇不便在场,若无事请容臣妇先行告退。” “有劳顾夫人与三位大夫了。”程皇后率先开口放行。 “皇后客气。”云浅凉客客气气地回答,福身施礼,缓缓退出凤仪宫。 离开凤仪宫,云浅凉心情明显愉悦不少,弯起的桃花眼里藏着抹看戏的俏皮笑意,精明而讨喜,仿若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程子瑜不想在规矩繁多的宫里久待,几句话的功夫跟天徽帝和程皇后告辞,小跑一阵追上离开的云浅凉。 见云浅凉眼底藏着的情绪,她有点兴奋,“你在打什么主意?” 云浅凉摇摇头,行走在阳光底下,和着拂面的微风轻轻吐露话语,“像我这种恶劣的人,最好不要惹,否则那天出事都不知道。” 第498章 夜袭军营(1) 是夜,西北的风开春后依旧呼啸,像是怒吼的战马在黑夜里叫嚣着。 无数道黑影在借着浅淡的月光在黑夜行动,几十名黑衣侍卫团团护住中间身穿暗色衣袍的顾亦丞,眉眼间皆是担忧紧张的神色。 “相爷,您亲自前去是在太危险了。”有人低声劝阻面前神色坚定的顾亦丞。 半月里陆陆续续摸清煦宁军营情况,找到煦宁藏炸弹的隐秘地点,潜藏在暗处的顾亦丞等人终于等到行动的时机,吹北风的夜,天空有一两片乌云,月光浓淡适宜。 顾家的情报线发出了消息,调动五千苍狼军精兵到西北待命,有城内安插的人接应,进展十分顺利,今夜行动,兵分两路。 寂栖迟带领苍狼军偷袭边城,顾亦丞带着重台等一批好手前往煦宁军营,军营危险重重,且藏有炸药,重台极力反对顾亦丞亲自深入,一旦失手带来的危险不可估量,炸弹爆炸的威力无穷,身处煦宁军营极有可能会难以逃脱,届时先前伪装的假死便成真了。 顾亦丞抬手阻止将士们的劝说,神色坚定,语气肯定且深思熟虑。 “不必再劝,改变战局在此一举,今夜行动必须成功。”说着,顾亦丞眼神担忧地望向万宋京城的方向,“我得尽快回京才行。” 战事不平他无法擅自离开西北,只有扭转战局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有些事情要瞒不住了,以宋疏瑾的心思,与其等到事情不受控再做打算,定会直接捅破再行动。 他想得到云浅凉,借着云青烟暴露出来的真相,让人把云浅凉的身世捅到天徽帝那里,她人必定危险,宋疏瑾再假装无辜的施以援手,他若回去晚了,恐怕人会被宋疏瑾藏起来,而云浅凉将会背负着身上的秘密成为个死人,再无法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上。 他必须尽快把西北的战局稳定住! “即便如此,也该先派人……”重台话未说完,见主子已然翻身上了马背,沿着小道,朝着煦宁军营的位置狂奔而去。 众人心知劝不住,只能纷纷快速地坐上马背,策马紧跟在顾亦丞的身后,不敢有半点放松。 为确保最大程度的安全,连续探查半月,若不是为了等何时的时间,恐怕不会拖延半月之久。 重台心里清楚,顾亦丞记挂着在危机四伏里的妻子,能耐着性子等待今日时机,全是为了把伤亡降到最低。 顾亦丞刚带人出发,煦宁边城那边已经打响战争。 边城一直处于防备状态,军营驻扎在边境线附近,一切的用度全部由边城供给,护送过去,一旦边城失守,那些需要输送到战场的粮草和装备就会断绝,所以眼下的边城是重中之重,日夜有重兵在城墙把守,入夜后外面一旦有动静,就会被放箭射杀,严防死守,不给敌人机会。 寂栖迟带着五千人堂而皇之的前往,声势浩大,反而让边城的守卫放松了警惕。 两国边境正是硝烟四起之时,煦宁军队还在边境线驻扎,一两个人偷溜过来有可能,大批的人闯过边境到边城外,大家简直不敢想这种答案,所以带着精兵大胆靠近边城的人寂栖迟反而十分顺利地兵临城下。 城墙上,把守城门的中兵将架起弓箭,瞄准下方浩浩荡荡前来的队伍,没有立即放箭。 “来者何人?”城门守卫扬声询问。 “意王手下第二将领——定远将军。”寂栖迟亮出令牌。 令牌是从那位偷袭顾亦丞,却被反杀的将军身上拿来的,而顾亦丞手里握着各国官员情报,煦宁派了何人出战,那个将军死后何人接替定远将军职位继续作战,全部摸清楚了,因此他拿着令牌装成煦宁的军队,大大方方地往边境城门下凑。 并非有恃无恐,他依旧警惕万分。 只是不管换做哪方人马,都很难相信有这么一大批人马,从战火纷飞的边境线闯进来了! 莫说是守城的兵将,饶是寂栖迟本人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发觉,可偏偏顾亦丞的人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 发现身边有鬼,临时起意假死脱身? 寂栖迟怒摔烤鱼,这些人绝不是在顾亦丞“出事”后,越过边境线前来汇合,而是早在开战之初,两边战线不如今时今日森然时,这批人马已经悄悄混在煦宁地盘。 多早? 可能在逍遥城对上祁云韶那一战之后! “定远将军深夜前来有何贵干?”守城兵将未轻易相信。 “意王发现万宋有袭击边城,断后方供给的打算,命本将军带人前来早做准备。”寂栖迟对答如流。 夜晚的光线昏暗,很难看清下面身穿军装盔甲的人容貌,不近身基本无法验明正身。 “可我们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情况紧急,消息只在军中传开,本将军既是援军,亦是带回消息之人。”寂栖迟言辞间变得霸气,“速速开城门!” 城楼之上,无人回答,双方僵持着。 而这时,身后传来响动,似乎有许多人在往城门赶来,动静之大,地面颤动。 守在城门的兵将听到阵仗,望远处张望,但朦胧的夜色是最好的掩饰,声音还在远处,饶是站在城楼也无法看清情况。 时间正好,寂栖迟扬声再道:“开城门,迎战!” 眼下局势不明,但远处有意外地动静在逼近,城门之下是手持令牌的将军,在来不及认真思考探查的时候,守城士兵只好命人去请城内的将军,且下令打开城门。 “开城门。” 一声令下,寂栖迟收起令牌,指尖擦过令牌上的字样,眸光泛起笑意。 早知道不会如此顺利,寂栖迟暗自联系了自己人相助,不能平白把所有的好东西拱手奉献给万宋,该安插苍蓝人的地方他是毫不客气地利用目前的便利,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否则他没必要陪着顾亦丞躲躲藏藏地走这一趟。 城门大开,边城迎进一群披着羊皮的狼群。 而寂栖迟等人前脚刚进城,后脚消息就被苍狼军的人带走,往边境线的煦宁军营那边传达,搅动这朦胧的夜色。 第499章 夜袭军营(2) 夜风呼啸而过,战马趁着月色正奔驰在小路上,其速度之快,在暗夜中竟只觉有一阵寒风刮过身旁,马儿与背上的人均只留下一道虚影。 顾亦丞不急着全员潜进军营,到一个岔路,人数分散成两小队,一小队继续前行,一小队则埋伏在军营前往边城的一条路旁,准备收割第一拨冒出来的脑袋。 边城是提供物资最近的城池,煦宁定会想尽办法保全,粮草被烧毁的话,大军的吃食减少士兵哪来的力气打仗,军营得知消息定会派人前去支援,毕竟战场没有生起战事,先保住后方要紧,调走部分兵力后,万宋在此时有动静,寻常战役煦宁定不会迎战,但放任敌人行动把炸弹投到自己地盘,远攻战役无法退避,军营兵力再次减少。 只要潜到藏炸弹的附近,放把火把那玩意消耗掉,煦宁有时间也无法短期内恢复起来,而顾亦丞的目标还有意王方韧! 方韧一死懂得制作炸弹的人只剩下云浅凉,她不会帮着万宋或者逍遥城拉开战争,煦宁之后想再开战只能是万宋内部争端。 夜已深,军帐里方韧还未休息,听着紧急来报皱起眉头。 “进攻边城,哪来的人?”方韧声音不如身体强健之人铿锵有力,但他给人的感觉阴沉不好惹,只随便一句问话便可让人觉得压力重大。 “的确奇怪,但那些人假扮成定远将军,故意造成有敌袭的情况,已经进入边城,边城恐怕不保。”底下跪着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回答。 方韧靠在铺着虎皮的宽椅上,整个人陷入沉思,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靠其他城池接应或是军营派兵前去,对方只要烧掉粮草,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无用,这时候调走士兵回城营救,若是万宋这时开战,军营剩下的人便不多了,有人假借此事调虎离山,真正想袭击的是军营的话,军营防守会变弱,不可轻举妄动。 而若边城失守,敌人占据运送粮草与军资的道路,战场等于孤立无援,以目前的粮草来看,只够坚持两日。 眼下还未回春暖,西北气候不如其他地方好,没有充足的体力难以在战场生存,硬碰硬这场仗打起来便是两败俱伤,皇城那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即便他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擅自决定,皇城那边也不会让他活着。 方韧脑袋里千万种思绪同时升起,最终只能重叹一声,“派兵回城支援边城。” 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 煦宁一旦混进敌人,各方面的都是危机,取舍间已然注定了局面。 到底是起步晚了,未能把煦宁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得不面受制于人的状况。 一声巨响打断方韧思绪,那双运筹帷幄的眼睛里已然浮现出了落寞之色。 不多时,有人来报,万宋放炮夜战,询问是否迎战。 方韧起身,将身上那件厚重的大麾抖落,目光无惧,“迎战。” 局面已定,接下来只是他的死法而已。 “王爷,您……”侍卫在身后喊道,触及到那双眼神沉默地咽下嘴边话语,忠诚地跟上。 煦宁军营调兵遣将准备迎战,此时顾亦丞等人已经在煦宁军营外的不远处,只待煦宁迎战即可出动。 万宋阵前,程子骥跟在父亲生变,双目锐利,盯着夜里炸开的火光,少年将士脸上的冷峻如手里握着的那柄兵器。 万宋并无在这时出战的打算,是程子骥在白日里接到消息,以命担保请求在夜里出战,程目决定出战开始一颗心便高高悬起。 战场那头的巨响再次响起,顾亦丞盯着夜里的火光,对侍卫打了个手势,脚掌一踏,脚尖一点身影急掠而出。 夜空有几片乌云汇聚,遮挡住朦胧不清的月光,急掠而出的身影,寒光刹那一现的银剑,利落出手,把高处站岗放哨的两个士兵杀死与剑下。 喷洒而出的鲜血溅了些许在顾亦丞的下巴处,他用指尖轻轻一抹,看着那一点红色,眼皮掀起,寒光乍现,肃杀之意如夜里的风,无休无止。 解决掉哨台的人,其他人潜入顿时方便起来,接二连三地进入煦宁军营。 顾亦丞穿着一身暗色骑装,衣袖紧紧贴着手臂,毫无阻挡,身影在夜色里起起伏伏,把范围内其他可能会注意闯入者的哨台士兵一并解决,而后身影掠出十丈远,虚影重重地在煦宁军营里的开杀戒,前往重要地点。 “铛!” 剑与剑相击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刺耳且充满杀机,期间擦出的火花在空中闪烁一下,随即消失无踪。 顾亦丞收剑退让,身形灵巧地往后一跃,对身后袭来的人刺去,借着刚才打斗地力量,打了身后之人措手不及,且轻松把人腹部刺穿,等刚才那人过来时,他回身挥出一剑,凌冽的剑气擦着人脸颊而过,随即便见对方脸颊出现一道血痕,有鲜血流出来,他浅勾起唇角。 冤家路窄了。 “顾相果然没死。”方韧看着眼前的俊朗的年轻人,只一面之缘,印象很深。 “意王欠我家夫人那么多条命都没死,我怎会轻易丧命。”说着,顾亦丞手里的银剑如蛇,左右挥动,速度极快地隔档掉拿拼命阻拦他的侍卫的攻击,“意王打算丢下整个军队离开,当真是厉害了。” 顾亦丞本意是去毁掉那些东西,把战火的硝烟减少,没想到却碰到了准备离开的方韧。 云浅凉口中的一代罪恶枭雄,没想到会变成个为保命临阵脱逃的懦夫! 剑身相击的声音越发的快,顾亦丞收敛起一瞬间的玩笑心思,双眸逐渐变锐,如荒野天空上的鹰隼,桀骜而又带着猛烈的攻击性,接连数招刁钻地袭击对方薄弱的地方,凌厉的杀气在招式间释放出来,浓烈而刺激,连西北那霸道的风都无法吹散,从而好似畏惧的变小了。 煦宁军营乱做一团,万宋战局保持着牵制的战况与煦宁僵持着。 这一夜,很快过去,当天边的光亮即将撕破黑暗时,煦宁军营接连响起爆炸声,滚滚浓烟,如凝结起来的蘑菇云,滚烫的翻滚着。 天边第一抹晨光照耀下来,顾亦丞执剑走向边境线,身后火光耀眼,而第一缕天光仿佛是他带来的希望。 第500章 泄露秘密 皇宫内。 温梦又一日在龙榻上醒来,身上酸痛让她有些不适,醒来后躺了好一会才做起来。 她身上布满欢爱过后的红痕,无比暧昧。 “姑娘,奴婢伺候您起身吧。”负责照顾温梦的奴婢,听到声响从外室走进来,看到那些红痕未经人事的姑娘脸色羞红,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给温梦穿上。 温梦一夜好眠,奈何折腾得厉害身子腿脚与腰肢发软,让她不愿动弹,人有宮婢好生伺候,她只需坐着不要较劲即可。 穿戴整齐,主仆二人回到住处。 “姑娘是先沐浴还是先用膳?”宫里的奴婢已经习惯主子夜宿皇帝寝殿,只是每次翌日会备好东西。 “沐浴。”温梦懒洋洋地回答,脚步一转往里间走去。 一夜欢愉,温梦身上残留着昨夜的痕迹和味道,黏糊糊地汗水让她感觉不舒服,且她不放松一下腰肢和腿,恐怕没力气坐着用膳。 近来西北战事的情况不好不坏,但比之先前情况已然算好,所以天徽帝十分高兴,加之慈宁宫那位先前念叨过见到许荃的鬼魂找她算账,勾起天徽帝心底情绪,让他思念更甚,但当时齐太后身体不是,天徽帝需要在旁尽孝,两人没时间在一起折腾,一切在好转昨夜天徽帝格外卖力,好似在把心里的思念宣泄在她身上,她默默地配合承受,折腾地累了她也会体贴配合天徽帝的高涨地情绪,一遍遍地予取予求。 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温梦舒服地靠着浴桶,慢慢闭上眼睛,让奴婢帮她按摩,缓解劳累。 热水加了好些次,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温梦方才穿戴整齐,干净清爽地到正殿用膳。 奴婢盛好温热的鸡汤递给温梦,顺带着把纸条塞给温梦,而后提着食盒离开。 温梦手里捏着边角刺人的纸条,放下鸡汤,把手里的纸条塞进腰带里,拿个勺子慢慢地喝着鸡汤,但有了纸条在她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且食不知味,只喝了些许鸡汤,吃了两口饭便让奴婢把膳食撤走,借口要休息让奴婢们不要打扰,独自回了寝殿。 关上门扉,温梦把纸条从腰间取出。 给她送膳食的奴婢是瑾王的人,温梦早前便知道,也曾给她传递过几次瑾王的吩咐,如今天徽帝依旧把她当做替身,在没有皇子作为依仗前,温梦不能和瑾王撕破脸皮,这消息她即便再不想,也得打开来看,并按照吩咐照做。 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拆开,温梦看着纸条上的字眼一惊。 只见纸条上写着:云浅凉乃苍蓝皇族遗孤,让那人知晓真相。 温梦眼神盯着纸条上苍蓝二字,快要把纸条烧出个洞来。 半晌温梦慌张起身,找到寝殿里的火折子,把纸条点燃烧掉。 看着火焰变小,在地面全部成了灰烬,她一脚踩上去碾了碾,让成块的灰烬碎掉,再把灰烬弄到边角不起眼的位置。 苍蓝早已是四国不可提起的朝代,如同禁忌的存在。 云浅凉居然是苍蓝皇族的遗孤,这个身份放在灭国后,便是四国的敌人,决计是活不成了。 思及此,温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扬眉吐气了一般。 温梦心情大好,脑袋里已经有注意。 当日午膳前,温梦亲自去御膳房做了两道拿手菜,领着奴婢前往凤仪宫。 在慈宁宫修缮好前,齐太后会居住在凤仪宫内,在旁人看来温梦的举动便是想讨好太后和皇后,换取更好的荣华富贵,她如今是皇宫里最得宠的女子,只是地位不高,想要讨好后宫身份最尊贵的两位是理所当然之事。 齐太后对歌姬身份的温梦一直不喜,听闻温梦求见,还未彻底恢复的气色顿时拉下来,就差在脸上写着不欢迎的字样。 从前是来历不明的许荃,引得她的夫君与孩子处处替她考量,而今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长着张与许荃相似的脸在宫里得了盛宠,齐太后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哀家身子不适,把她打发了。”齐太后说道。 “太后,她说有事关国体的要事,请您务必见她一面。”高嬷嬷回答,末了补道:“与顾夫人有关的事。” 本就是一个不喜之人,再提及齐太后最不想听到的名字,齐太后眉头皱成川字,足以夹死苍蝇。 “请她进来。”尽管不喜,但齐太后心里清楚温梦与云浅凉是敌对之人,与之相关的事定然对云浅凉不利,这倒是可以听听。 先前在云浅凉那处吃瘪,委实把齐太后给气着了,寻思着报复回去。 温梦扭着腰肢走进来,对着两位正坐在圆桌前用膳的人福身行礼,“参见太后,参见皇后。” 见齐太后不愿理会,程皇后只好开口,“不必多礼。” “多谢太后,多谢皇后。”温梦站直身体,“奴婢准备了两样拿手菜送来,希望太后和皇后能够赏脸尝尝。” 温梦把菜肴端上桌,两人面前各摆放一道。 齐太后睨了眼摆在面前的菜肴,不过是两道素菜,板着张表示不赏脸,“有话直说,别在哀家面前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闻言,温梦提裙跪下,直言道:“奴婢只是想起些事情但不敢确定,却又恐对万宋不利,才有所犹豫。” “顾夫人是个识大体的人,若不惹到她,她再能耐也不能胡来”程皇后不满道。 “若她是万宋人的话可能不会。”话落顿时接收到两道不善的视线,温梦脑袋磕到地面,表现出害怕与不安,“奴婢先前在顾相府时,意外得知顾夫人并非云相与宋王之女亲生,当时并未在意,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奴婢近日才想起这件事,其中关联似乎听人提道过苍蓝皇族。” 最后四字落下,齐太后手里地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的意思是云浅凉乃苍蓝皇族之人?” “奴婢只是意外听人提起,不知真假,所以才不安,却又害怕自己弄错了,不敢告诉皇上。”温梦诚惶诚恐极了,声音因着急而染上哭腔。 温梦的话如同春天的竹子,一阵春雨,竹子涨势惊人。 第501章 入府抓人 翌日一早。 圣旨下达到朝中三位官员家中,刘伯郢带着刑部与京兆府的主事前往顾相府抓人。 刑部的人一如既往的高傲强势,态度不善,而刘伯郢是个年长的文官,且是当朝皇上的老师,处理事情比较温和,带人到顾相府也是按照章程行事,没有过分的侵犯顾相府。 顾管家问明来意而不得不让礼数周全的人进府,本想命人去请云浅凉,刘翀却怀疑他派人去通风报信让云浅凉逃跑,没有让顾相府的人动作,而是让顾管家在前头带路,他亲自带人去请云浅凉出来。 “相府后院岂能外男进入。”顾管家心里记着礼数,愣是拿礼数反驳刘翀。 刘翀自命不凡的用嘲讽地眼神看向顾管家,“顾管家,你怕是还不明白我们的来意,我们是来抓人的。” “我家夫人犯了什么罪,凭什么抓她?”进府时并未言明抓人,顾管家才把人放进来,结果进来便要抓人。 “你家夫人乃苍蓝皇族遗孤,死不足惜。”刘翀话语如同那不是一条人命,而哪怕是人命在他眼里也不值钱,“难怪先前顾夫人嚣张地道出不顾万宋死活的话,原来她是前朝余孽,藏着一颗想要谋反的心,借着顾相夫人的身份遮掩在万宋为所欲为。” “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我家夫人乃苍蓝遗孤,相爷正在回京的路上,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你们就是污蔑。”顾管家情急之下也不便再隐藏家主的情况。 “顾相没死?”刘伯郢激动道。 “相爷假死带人袭击煦宁军营,大胜,煦宁意王已死,相爷已在回京途中。”顾管家如实相告,这群人不过是欺顾相府家主不在,欺负夫人! 即便真是苍蓝遗孤,她若真有灭掉万宋的心思,凭着造出来的那些东西早已把京城炸掉,何必帮助万宋对付煦宁? 刘伯郢心里高兴,但圣旨已经下达,言明云浅凉乃苍蓝遗孤抓捕归案,再高兴也无法当做没这件事。 “即便顾相得胜,依旧改变不了顾夫人身份,请顾管家带路吧。” 前厅在争吵,青松院内意外地平静。 知晓刘伯郢带着刑部与京兆府前来,云浅凉已能预见发生了何事。 先前云青烟口不择言暴露她不是云相亲生,她就知道离身世曝光不远了,早有心理准备。 春花、秋月两人在瑾王府时刚知道云浅凉不是陆瑶亲生,但她们从小伺候云浅凉,自然不会在意是否为亲生,毕竟当初陆瑶认做女儿的人,正是眼前之人。但如何也没想到,距离那日不过十天功夫,她家小姐的真实身份便查出来了。 “小姐早知晓自己是苍蓝皇族遗孤吗?”春花喊着许久不曾叫过的称呼。 “嗯。”云浅凉坐在梳妆镜前,如同出席宴会般让奴婢好生打扮,仿佛她即将面对的不是牢狱之灾,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她打算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行径反常,“早晚会曝光出来的,早点把事情了结也好,不必提心吊胆。” “可是……”秋月不舍地看着云浅凉。 “苍蓝即便早已灭国,这个身份始终是个危险,别人生怕苍蓝死灰复燃,就算不是今日,只要有人查下去,便不会停歇,我否定得了一时,否定不了一世,你们就当这是我必须经历的劫数吧,跨国这道坎日后我便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云浅凉在盒子里挑了支漂亮的金钗插在发间,想了想她把那支九里明的发簪一并戴上,离开座位。 前厅的争执还在继续,刘翀试图用武力压制,但在顾相府里动武,顾相府那些侍卫与暗卫全不是吃素的。 “无论是何时,各位在府内吵吵闹闹都不适合吧。”云浅凉踩着阳光,迈着轻盈地步伐走来,一身漂亮的华服尊贵无比。 云浅凉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有专门的服饰,她从未穿过那身衣物,今日穿的华服金丝银线绣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那身衣物漂亮多了,而且她擦脂抹粉上了精致的淡妆,平日里看起来素雅的人,唯独在今日无比的尊贵隆重。 “顾夫人。”赵广咸一如往常的有礼。 圣旨下令抓人,却还未把云浅凉身上的殊荣摘除。 “刘大人总是让我以为天下是姓刘的,所以众人不在眼中。”云浅凉冷冷地讽刺一句,转头对上刘伯郢,礼数得体,“刘太傅安好。” “顾夫人客气了。”刘伯郢颔首回礼。 “刘太傅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云浅凉佯装不知情。 刘翀插嘴,“顾夫人乃苍蓝余孽,自己不知?” “苍蓝啊。”云浅凉平静地念了一句,谈不上是何情绪,只是清浅说道:“我虽不是云相与宋王之女的骨肉,但有幸与他们的孩子诞生在同一日,在我出生那年,苍蓝已经亡国,我降生在万宋,在出嫁前从未离开过京城,对于苍蓝二字,我着实陌生。” “顾夫人圣旨已下,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前往刑部接受调查。”刘伯郢说话客客气气的。 而在刘伯郢话落之时,刘翀立即让属下上前把云浅凉抓了。 “我不想为难刘太傅,但我如今还是顾相夫人吧。”一计锋利的冷眼射向走来抓她的人,“既然我还是顾相夫人,在未拿出证据之前是请我配合调查,刘大人强硬地让人抓捕,不知我进去刑部后,可还有命出来?” 云浅凉言下之意很明显,刘翀对顾家有敌意,会在大牢内害她。 “顾夫人放心,本官定会保证您的安全。”刘伯郢如此说道。 “但我还是很不放心。”云浅凉想了想,“既然同样是关押,不如关到京兆府的大牢,我比较安心。” “顾夫人,此事乃刑部接管,京兆府只是陪同调查,并无关押您的权利。”赵广咸出言解释。 “好吧。”云浅凉一脸失望,犹豫许久,才终于松口,“既然没有选择,若我出了什么事,那只能怪罪在刘大人身上了。” 第502章 囚车过街 信步走出,淡定从容。 门前,君知执剑站在中央,阻拦去路,三尺青锋杵着地,临危不乱地往门口一站,站出万千气势,如同一尊武神像摆在大门中央,威武且带着一种强势的震慑。 云浅凉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的举动,天徽帝下令必定是从别人口里得到的证据,时间刚过早朝,云起南被问起直接不认定是无人肯信,怕是为让天徽帝取信而承认她的真实身世,再推脱刚知晓不久,且未跟她提起,否则在别人认知里反成助纣为虐,暗中帮衬。 有云起南亲口承认,再来只剩下无法反驳的物证,这一趟她必须走。 至于如何处置她这个云氏皇族的遗孤,以帝王的心思怕苍蓝余孽重新找上她,光复苍蓝,多半是死罪难逃,但不可能在近期内立即处死她。 至少顾亦丞活着的消息传回传回京城后,即便天徽帝把赐婚作废,顾亦丞的态度不明朗前,无法直接下令将她处死。 “君知大哥,没事的。”风轻云淡,苍穹明亮,仿若应和着苍蓝二字的意义。 君知未让半步,只道:“我带你去见他。” 云浅凉微愣,不曾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刘翀闻言却是不耐,云浅凉身份是已灭之国的皇族遗孤,倘若那是顺应时代而衰落的朝代,她身份不足为惧,但苍蓝是被而今的四国所灭,那她便是不能存在的必死之人,岂能让她逃走,而挡路之人当着他的面放话要带人离开,无疑是在挑衅他。 刘翀催促道:“顾夫人请吧。” 然而君知挡在门前不让往哪里走? 云浅凉不动,负责紧盯押送的刑部狱卒,大胆地伸手从后面猛地推动愣神地云浅凉。 云浅凉反应过来时,忙稳住身形,却慢了半拍踉跄几下,在险些跌倒时一双手伸过来扶了她一把,且那三尺青锋如挽花把流畅地一动,将那推人后还未收回去的手斩断。 君知本身功夫好,加上那身诡异功法,旁人压根无法看清他如何从门口,越过前头两人到达云浅凉身边,阻止不来,一切只在眨眼间的功夫,那名狱卒呼痛的声音何止慢半拍,等他意识到断臂的呼痛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 然而若是正常人的话有打斗的余地,可眼前的人未必时时刻刻都是实体,剑刺过去时,空无一物,几乎是无胜算的可能。 众人严阵以待,退到云浅凉身后,拔剑对着护住云浅凉的人。 “据说苍蓝皇族背后有一神秘部落相助,功夫了得,顾夫人不肯承认自己与苍蓝有关系,却与苍蓝背后的势力搅和在一起,这便是最好的证据。”刘翀眼神里是抓住了把柄的兴奋,饶是无法取胜,但想到把柄与证据在手,再无法翻身,说不定能把顾相府拖下去,他便无比兴奋。 此言仿佛激怒了君知般,“无相族不过是群自恃过高的背离者,有何资格与我长庚王朝相提并论!” 长庚王朝,启明太白。 “女儿又不是路边遗弃的宠物,心情好捡回去逗逗,心情差就放任不理。”对那番话充耳不闻,云浅凉只回应了先前的那句话,“既然父女从未谋面,当做互不存在即可,没必要徒劳欠个大人情,你别管我的事了,回去吧。” 跟刑部的人动了手,之后如何在京城露面立足,总不能日日不以真身示人,功法总会消耗的。 云浅凉本身被搁在其他人之外,前方无人阻拦自己迈步走出府邸。 府门外,有其他人在,门前那辆囚车十分醒目,顾相府接连出事百姓也是好奇。 云浅凉自愿随前来抓捕的人走,那些人拿君知没办法,只能绕开他快步离去。 没有枷锁,只有囚车,云浅凉淡定地钻进去,在囚车上笔直的站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押送犯人前往刑部大牢,街道两旁已然有官兵站岗,阻拦百姓靠近,开出一条大道,让囚车顺利同行。 游街示众一般缓缓地行在街道上,路旁围观的百姓今日一场的沉默,没有骚动与议论,沿路站立着的百姓沉默地看着囚车里的女子,有的人红了眼眶,有的人皱了眉头,各种情绪在街道弥漫,只是无人落井下石。 云浅凉看到了路边有不少见过熟悉的人,百善堂的,正安当铺的,安国侯府的,徐慕等人也混在人群里,亲眼目睹着这一幕,沿途不少顾家的人藏在百姓里护她安全。 云浅凉神色始终是淡漠地,仪态万千地站在囚车里,仿佛是一颗暴风雨无法压垮的大树,如同曾经那座屹立的皇城,如同那个伟大的帝王,到最后以死换了百姓的生,他也依旧没有像敌人弯下背脊,压在他肩头的只是千万子民。 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迈老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街边,在官兵的阻拦下无法上前,但在囚车经过时,开口喊了声,“小殿下。” 只是一道勇气不足的轻声,却悲怆而沉重。 在安静的街道上,只有少许人听见,云浅凉也听见了。 她抬眸望向出声的老者,微微一笑,如那划破战火的天光般惊人。 那位老奶奶没想到她能听见,撞进那道视线里温和的笑意,拄着拐杖地手颤抖起来,眼泪簌簌而下。 哭声在人群里响起来,有了声响,却显得越发沉默了。 云浅凉望着前方,心里一松,苍蓝从开战那日至今已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里时过境迁,那些活在歌舞升平的国家里的百姓,多少经历过那场大战,迫于生活的无奈顺应时势,归顺四国,但经历过的人里依旧有人记得。 记得那个盛世里的安详,记得苍蓝最后一位帝王,以云氏皇族的血来熄灭战火,哪怕最终并未彻底结束战乱,接下来的争地盘依旧让百姓承受着战火之苦,不过他缩小了战火的范围与时间,让更多人有了生的机会。 今日沉默的长街,是那些人怀着对死者的感激与怀念。 皇族遗孤,她的亲人们全部因百姓而死,而今百姓回馈给她。 到达刑部门前,恰好遇到被送到刑部的云起南,以及大批的云相府奴婢与小厮。 “好巧。”话落,云浅凉不禁失笑。 第503章 嚣张狱卒 刘翀对一同押送的两人说道:“辛苦刘太傅与赵大人了。” “皇上还未下令如何处置,刘大人切记慎重行事。”离开前刘伯郢不免敲打一番,以免刘翀擅自行事对云浅凉用刑逼供。 “刘太傅放心,下官担任刑部尚书多年,断然不会胡来给自己添麻烦。” 刑部大牢条件艰苦,沿着两排牢房间隔出的路往里走,地面脏乱不堪,味道难闻,路过审讯的地方时,旁边摆放着整齐的刑具,不知是刚用过,还是故意给人下马威,部分刑具上带着血,而有不少刑具的血已经凝结晾干,颜色变深,胆小的看着不寒而栗,胆大的则觉得令人作呕。 牢房阴冷潮湿,带着发霉的气味,混杂着某些五谷杂粮的常态,越往里走气味越重,莫说是娇生惯养的主子受不了,即便是奴婢们闻到,也纷纷弯腰干呕起来,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着实条件恶劣。 抓来的男女分开关押,进来的女囚犯不多,但常年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精神上多少受了刺激,或是在用刑审问下崩溃,神经兮兮的,见到有人进来疯疯癫癫地凑到栅栏处,死似是求饶,似是哭泣,似是诅咒,让这些平日里在云相府生活安稳的奴婢们受到不小惊吓,纷纷抱团颤抖尖叫。 一时间,牢房里跟唱歌般热闹起来。 “鬼叫什么,赶紧往前走,别耽误老娘的事。”一道粗声粗气的女声高昂的响起,怒吼之下顷刻间压制住了奴婢的尖叫。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几名身材高大的女狱卒,手里拿着短鞭走过来,看到有尖叫的奴婢便狠狠地往身上抽,跟带着浓浓的仇恨一般,而那些奴婢在包里威胁下,各个跟小白兔般不敢乱叫,眼中含泪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生怕再被鞭子抽打。 只是越往里走,大牢里的景象越是让人心惊胆战,受过刑而重伤在身的人跟尸体般躺在草席上,浓重的血腥味在牢房里散开,那些奴婢害怕得不敢再往前走,挤在一堆。 “你们脚是长到地里没法走了?要不要我把锯子把你们腿锯断,赶紧走!”见那些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奴婢不肯动,那些女狱卒顿时出声恐吓,有些更是粗鲁地抬手推人,嘴里还说着如何锯腿会干脆利落,仔细描述伤口的画面,恶心极了。 越是被威胁越是脚软难以挪动,那些狱卒越发气愤。 “一帮小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卷起衣袖,扬起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乱朝着人群挥动,如魔怔般叨叨着:“让你们不走,让你们不走……” 哀嚎求饶声在女牢这边响起,仅一墙之隔有断层的男牢怕是听得很清楚。 云浅凉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已经进了刑部大牢,就要明白自己此事的处境,多管闲事只会让她不好受,她如今没那么能力去当爱护奴婢的主子,但到底这些无辜的奴婢是受到她的连累而落到这般下场,她不出来维持局面怕是人没进牢房就先打死了。 云浅凉哀叹一声,摘下发间簪着的金步摇,温声道:“奴婢们胆小,没见过大场面,让三位受累了,这支金步摇当是给你们的赔礼。”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有时候当真是寸步难行,比如此刻。 几位狱卒闻声看向云浅凉手里的金步摇,金灿灿镶嵌着宝石,中间的流苏上亦是嵌着点血红,是打磨成水滴状的鸡血玉,分量不沉,但耐不住鸡血玉值钱。 云浅凉穿华服,上精致的妆容,戴着贵重的首饰,不是没有道理的,总得有点傍身的东西打点关系,让自己好过些。 扬言锯腿的狱卒拿过金步摇打量,却打算占为己有,而另外两位未拿到东西的狱卒则理所当然地等待孝敬。 云浅凉眸色渐深,却不想在此时跟人起冲突,从腕间褪了一个羊脂白玉手镯,和品质极高的暖玉镯递过去,价格不一,但绝非寻常货色。 花钱买个清净吧,云浅凉如此向着。 三人收了好处,只是催促一声,让云浅凉把这些人弄进牢房。 云浅凉始终淡然,对奴婢说了两句带头进入牢房。 “咔嚓”几声响起,牢房门锁合上。 那三个女狱卒拿着好处想换钱,在牢房外警告两句不要生事,眼神放光的拿着得到的东西,爱不释手地离开。 云浅凉不由松口气,安安静静在牢房里待些时日即可,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再自找麻烦。 在牢房内找个位置坐下,云浅凉一身华服丝毫没有讲究,让地上铺着的草席一趟,闭上眼睛睡觉,悠然自得地姿态如同进的是间客栈,只不过这间客栈简陋得很。 奴婢们相互看看,在另一边找个位置扎堆坐着,那些被打伤了的人不敢抱怨,只是委屈地坐着。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一道委屈的声音在安静中响起。 紧接着是道心如死灰的回答,“老爷都被关进来了,我们能不能出去都难说。” “怎么这样?我家里还有爹娘和小弟,靠着我的月钱生活,要是我出不去的话他们怎么办?”说着,这名奴婢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却怕引来狱卒被鞭子抽打而不敢哭得太大声,“我们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被抓紧来啊。” 到现在为止,这些奴婢们还不知道被抓进来的原因,而前去抓人的官差只说云相府窝藏旧党,有谋逆之心,便把云相府一锅端了,真实原因不得而知。 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奴婢胆小,却算有点清楚,“那出嫁的大小姐也被抓了,二小姐却没事?” 云家而今算是人丁单薄了,家中主母出事,两位小姐全部出嫁,剩下光杆司令的家主,但罪在云相府的话,出嫁的外女不该被抓,还只抓了一个。 “大概是二小姐嫁的人是瑾王,不能牵扯到皇室吧。” “也是,顾相在战场出事,顾相府恐怕没能力护住大小姐了。” 奴婢们小声议论着,云浅凉一字不落地听完,为这群奴婢的头脑担忧。 倘若顾相府当真没本事了,怎会只进来她一人? 第504章 贪婪无度 人的贪婪总是异常难满足,云浅凉以为能买到的清净,不过一夜功夫。 “顾夫人在牢房里用不到这些东西,不如给我们姐妹花花。” 得到甜头的女狱卒隔天到牢房第一件事便是讨要东西,那般理所当然的态度惹人生厌,丑恶的嘴脸搭配着诱哄的语气,以及手里对奴婢们挥动的鞭子,眼里透着的是疯狂的光芒,那是一种性格扭曲过后表现,恶意,痛快,血色,刺激,无一不彰显着牢房里变态般的人性。 她闭目听着耳边略显嘈杂的声音,如同睡着未听见般。 抽打好一会,见云浅凉不如昨日懂事,奴婢的情况威胁不到人,当着改变目标,她们身材高大如男子,居高临下地围着云浅凉,让那抹身影显得入鼻娇小,甚至如娇弱易折的花枝,稍稍用力一捻,便可将她折断,失去生命力。 她们目光贪婪地盯着她发间剩下的簪子,以及小巧圆润耳垂上的耳环,目光一一往下,她的手藏在衣袖里取暖,看不到那些珍贵的东西,双臂温顺地放在腹间,宽大的衣袖遮挡住腰间的玉佩,但玉佩不是很安分地垂下如流苏,告诉着贪财之人腰间挂着值钱之物。 云浅凉发间剩下的簪子是九里明花朵的那支,看着的确老气,但胜在少见,且簪子是珍贵的木料,看似不值钱而已。 一名狱卒便看中她脑袋上的簪子,欲伸手去拔。 “各位应当知晓云家为何入狱,我身上有些东西牵扯可就大了,放在今时有相关的物件必定受怀疑。”如同刚刚睡醒般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些许朦胧,但仔细看不难发现眼底深处藏着一抹精明的光芒,分明一身贵气含着抹轻笑的看着人,却让人心中生出丝丝畏惧。 伸手欲取的狱卒收回手,但转念一想,进了刑部的大牢的人,又几个能活着出去,地头蛇怕个囚犯威胁太窝囊了。 那女狱卒胆量顿时大了起来,那双刻薄的三角眼朝着云浅凉露出邪恶的眼光,“那个东西要不得,你身上这身衣物,把那些金丝银钱拆下来也挺值钱的。” 云浅凉嘴角笑意加深,眸光逐渐冷凝,在女狱卒伸手过来扒衣服时,动作利落地出手把对方手腕扭脱臼。 “啊!”女狱卒捧着脱臼的手后退两步,发出痛苦的尖叫。 云浅凉从容地站起身,规矩交叠地双手抬起,相互揉了揉手腕,活动活动筋骨,准备给这些人一些教训。 给了甜头不知收敛,典型的找抽! 另外两人见状,意识到抓进来的并非娇弱的花朵,而是个有点道行的野猫,不再小瞧。 云浅凉本想动手教训,耳朵一动,让活动筋骨的手垂放下来,故意摆出“我很厉害但不想动手”的取巧神色,并给女狱卒提醒,“我虽入狱,但诰命还未撤回,依旧是左相夫人,你们擅自对丞相夫人动手,不怕被刑部尚书怪罪吗?” 云浅凉的眼神带着狡猾,眼睛刻意盯着对方手里的鞭子,像是在寻找机会夺取武器般而拖延时间般。 狱卒见状,寻着视线落在自己的鞭子上,自信以为自己看穿了对方意图,故意把鞭子握紧,换了个让人难以抢夺的姿势,骄傲道:“顾夫人当惯主子天真些着实没办法,但关进刑部牢房的哪个不是贵人,大人虽然职责束缚不便动手,但没大人的默许底下的人怎敢这么胡来,顾夫人自求多福吧。” “你!”云浅凉面上浮现出怒意,在狱卒逼近时后退一步,装出惊恐之色,“刘大人身为刑部尚书,也无权对还未定罪的人用刑!” “呵呵。”女狱卒好笑地看着云浅凉强装镇定的样子,大大地满足心中扭曲的心态,故意当老鼠般玩弄,“顾夫人身份特殊害得大家入狱,这些奴婢恨透了你,抢了我们的鞭子对你施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话落哈哈大笑,她们看向云浅凉的眼神如同看个会反抗的仓鼠,无能为力却拼命反抗,比起那些只懂得哭泣或者胆小到不敢出声的人有趣多了。 宋疏瑾听到里面传来的话音,脸色顿时冷若冰霜,在刘翀欲意阻止女狱卒暴露自己心思时,接收一抹冷厉的视线,当下不敢在宋疏瑾面前妄动,越是遮掩越把罪名坐实。 眼见鞭子挥落,云浅凉抬手去挡,故意让鞭子打在手背上。 狱卒使用的鞭子软度不够,又硬又刺,发狠地抽打不单单仅是红痕,皮开肉绽。 疼痛让云浅凉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但她没有发出痛苦的声响,这又让人不满了。 紧接着第二鞭挥来,还未落到云浅凉身上,那名女狱卒被人从后面重重踢了一脚,身体失去平衡往前面撞去。 云浅凉悄悄挪动位置,让那人猛烈地撞向牢房内的墙壁,一声听着都痛的声响砸在人心上。 云浅凉看着撞墙的狱卒身体一歪,撞到晕晕乎乎地倒下,但只是片刻,她怒从心来,骂骂咧咧地喊道:“哪个贱货活腻了敢动姑奶奶。” “陆折,带下去杀了。”宋疏瑾无情的声音响彻牢房。 “是,王爷。”陆折应声,走到倒在地上的女狱卒面前,如拎物件般把人拖走。 狱卒常年在刑部大牢做事,见到的贵人都是落魄之辈,哪里见过没事前来牢房的王爷,吓得心惊胆战,那位要被拖下去杀掉的女狱卒更是慌了。 “王爷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王爷……” 宋疏瑾眉头一皱,“吵。” 陆折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敲晕带走。 剩下两名狱卒见到来人,吓得顿时跪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参见王爷。” 牢房里的奴婢一窝蜂地跪下行礼,站着的云浅凉显得突出。 云浅凉慢条斯理地用右手遮掩左手背的伤势,屈膝福身,“见过瑾王。” 宋疏瑾仿若未闻,一个箭步走进牢房,在云浅凉面前站定,向着受伤的手伸去。 手指刚触碰到衣袖,云浅凉摔开那只手,扬声道:“别碰我!” 第505章 再次利用 严厉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莫说是狱卒们吓一跳,连云相府那些奴婢俱是一惊。 虽然在府内听到些许风声,听说瑾王迎娶二小姐为侧妃的原因,是想把正妃之位留给已然嫁给顾相的大小姐,但府内严禁谈及这些没证据的风声,奴婢们只是偶尔在屋内说来打发时间,却没真的相信,毕竟当初瑾王为二小姐退掉先帝所赐的婚约,大小姐情伤自尽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怎么可能回心转意搞这么复杂呢。 在云相府奴婢眼里,二小姐未收到牵连是瑾王的功劳,现在瑾王来牢房说不定是解救她们的,将他视作救命稻草,可不得担心大小姐把能救命的人得罪了。 手摔开,云浅凉那只手暴露出来,伤口留着血把指缝染红,甩手时甚至飞出了点血。 宋疏瑾脸色黑沉的吓人,往前迈进一步,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到具有压迫性,迅猛地抓住那只乱动的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非得弄伤自己来刺激我吗?” 宋疏瑾知道以云浅凉的伸手不会没有办法,那些狱卒手里有短鞭也未必伤得了她,所以她手上的伤只能是凭着敏锐的耳力,听到声响,知道他在往这边来,故意引导狱卒开口,让他知晓刘翀的心思,且故意让自己受伤勾起他的心疼,这样一来怒气便会撒到刘翀身上。 他全部知道,却又无可奈何,一再让她利用。 云浅凉挣扎两下,未能成功挣脱,抬眸迎上那双带怒的眸子,冷冷地勾起唇角,嘲讽道:“瑾王一手安排揭露我的身份,又来牢里装好人,当我是傻子吗?” 宫宴之后她没想过再利用宋疏瑾来玩这些把戏,情债难偿,却容易把人刺激到极端,对她和顾亦丞不利,但偏生宋疏瑾送给她一个天降大礼包。 程皇后感谢她相助,温梦离开后派人把消息传到顾相府,被告状的当日她就知晓了情况。 而温梦是瑾王的人,在还未能把天徽帝当依仗时,依旧为宋疏瑾所用,她不可能知道云浅凉的真实身世,只能是宋疏瑾把消息透露给温梦,然后接着温梦的口把消息捅到天徽帝耳里,今日的牢狱之灾无可避免,但确实是眼前这个承认对她动心的人一手所为! “我不说,你以为事情能瞒得住吗?”宋疏瑾也是怒的,他承认自己揭穿云浅凉身世有所利益,也确实是想在顾亦丞回京前把云浅凉弄到手,藏起来,但他从未想过伤害她。 云浅凉想送给他一个呵呵,瞒不住你就趁着我老公不在把我弄进监狱,好贴心哦! “按照瑾王的说法,人迟早是要死的,你干脆杀了我免得被人扒了衣物受辱。” 得了好处装好人,逻辑彪悍没朋友。 旁边的人听着两人的争论,逐渐对情况明朗起来,而那同样要对云浅凉动手的两名女狱卒手死死扣着地面,颤抖得越发厉害。 瑾王摆明是对顾夫人有情意,而她们却对人动手,扬言要拔人衣物。 宋疏瑾冷目寒光如潮水般层叠,一波接一波,眼中夹带着让人无法承受的风暴,看向身边低垂着脑袋的刘翀,随即吐出两个字。 “很好。” 一声很好让刘翀精神一颤,心中大骇。 昨日他如何想都觉得太便宜云浅凉了,特意交代狱卒“好生照顾”,他敢如此大胆,其实有部分原因是瑾王操纵了目前局面,既然把云浅凉送进了监狱,应当是决心做个了断,不再与云浅凉有任何牵扯了,没想到并非如此,反而在风口浪尖上特意前来看望,恰巧撞到狱卒伤人的场面,他那刚有的激动兴奋的心情,还没过足瘾便因两字浇灭。 从瑾王踏进刑部大牢,指名要见云浅凉那一刻起,刘翀便知对于云浅凉,他是只能好生看住半分不能动,否则瑾王会扒了他的皮。 若非云浅凉从中作梗,他的女儿怎会落到远嫁祁国的命运,而今在祁国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而导致女儿不幸的人,是在背后替程家出谋划策的云浅凉! 心中万般不甘心,这口恶气只能往肚子里咽。 紧接着,宋疏瑾的话狠狠地砸下,“刘大人若是做不好刑部尚书的位置,本王向皇上提议换有能力的人做。” 如此不知收敛,胡乱树敌的人,用错了位置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翀“噗通”跪地,当着牢房内犯人的面跪下磕头,“王爷,下官知道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下官。”顿了顿,刘翀赶紧表态,“下官马上命人给顾夫人请大夫,收拾出干净暖和的牢房让顾夫人休息,绝对不会亏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疏瑾满意地点头,给属下一个台阶下,但以防万一做了周全的安排,“顾夫人身份尊贵,本王会让陆折留下来保护。” 宋疏瑾自小生在手段丛生的皇宫,能够成为皇位的威胁,其中学会的一项本事便是察言观色,而刘翀自以为完美的表现,在宋疏瑾眼里却是漏洞搬出,只是稍稍一眼,便看透刘翀心底深处的想法与怨念,命令陆折留守刑部,杜绝掉其他机会。 听到宋疏瑾如此交代,刘翀心中暗恼,却只能点头答应,“是。” 宋疏瑾不能在此久待,留下侍卫可以解释为以防有苍蓝余孽劫狱,但他本人不得留下,让人产生有猫腻的想法。 他对云浅凉的心思不需要过于隐藏,这是目前给她的多一层保障,确保天徽帝不会下令处死。 “我不宜久留,有何需要交代陆折去办。”刚才冷厉且翻涌着波涛的眼眸,在看向云浅凉时生出几分暖意,“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不要再用伤害自己方式惹我同情。” “我不过是个阶下囚,只求瑾王不要在背后给我做手脚,让我活到相爷回来即可。”云浅凉撇开视线,目光盯着那两名跪在地上的狱卒,像是在看,又像是随意停留。 “顾亦丞回来又能如何,他根本护不住你。”宋疏瑾直白的说道,见云浅凉不再说话,把心底的不爽发泄到狱卒身上,“刘大人,不想落到个御下不严的话柄吧。” 刘翀顿时明了,“下官明白,定会好生处置这些跋扈的狱卒。” 第506章 特殊待遇 午膳送来,饭菜比昨日的好了许多,但仅限于云浅凉一人。 而随着午膳过后,一群年长的嬷嬷抱着干净被褥与布匹,领着穿在官差服饰的侍卫抬着众多家具而来。 这群人开始打扫牢房,把地面的稻草全部铺上木板,在牢房四周挂上布匹帷幔,在靠墙的位置摆上一张可以睡觉的软塌,软塌上铺着暖和垫子,放上枕头,再把一床乳白色的被褥整齐的放在软塌另一头,软塌放枕头的那端放着四方小案,上面摆放着一个窄口瓶,插着刚摘的鲜花,花瓶前是个三角香炉,嬷嬷们在香炉里点了熏香除味。 后来抬进来一张书案,笔墨纸砚准备齐全,打发时间用的书籍堆积着大概有十来本,又取出画卷来装点挂了布匹的四周,打造出了一间书香味浓重的房间。 最后有人提着食盒走进来,点心不下五种,还有新鲜的果子。 但送吃的这群人明显和布置牢房的人不是一伙,临走的时候看了云浅凉一眼,眼神很明显,糕点里有东西。 云浅凉未见过对方,不知是宋王府安排的人,还是安国侯府安排的人,但总之是在有些人刻意放进来的前提下,故意进来给她送消息的。 牢房里热热闹闹,来来往往不少人,终于把那间牢房彻底准备好,过来请云浅凉去入住。 云浅凉看着那位嬷嬷,恨不得给人一个白眼。 牢房布置得温馨,以为牢房简陋,为了不让人牢房看起来低端,那些人甚至给栅栏缠上布料,遑论那些可以打造的梦幻,轻飘飘地帷幔垂着,还有书画和让她打发时间用的宣纸,看着的确是不错,但欠缺考虑了。 眼下想让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住在那样的“牢房”里,只要有人故意把烛台打翻,里面那些全是易燃之物,火势燃烧的速度可以想见,简直是给敌人打造了一个有机可趁。 在云浅凉看来,住进去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在奴婢们艳羡的目光里,云浅凉淡淡然地开口拒绝这番好意,“我在这里待着挺好。” “顾夫人,王爷一番好意希望您在刑部大牢过得舒适,希望您别拒绝。”为首的嬷嬷真切道。 云浅凉眼角抽抽: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家王爷,让我死前住那么好。 “福薄,受不起。”云浅凉干脆不去看对面那间牢房,真心缺点多,脑袋疼。 “顾夫人,王爷交代了您若不去住,奴婢们回去就得挨板子,求您开恩。”为首的嬷嬷跪下请求,其他人跟随跪下。 “那就别回去,你们可以住对面。”云浅凉一点不放在心上。 听闻这话,那些负责布置的嬷嬷只求人入住,也不起身,大有云浅凉不松口,她们便跪着不起。 云浅凉颇有闲心的想着,没见过哪个囚犯在牢里受人跪拜的,让人看见绝对是牢房奇闻。 但想着糕点里的东西,云浅凉最终还是移步到了隔壁牢房,住进那舒服且找死的地方。 向思虞来时那些负责布置的人已经离开,她同样戴着个食盒,被打过板子走路姿势别扭的女狱卒领进来,就看到云浅凉专注地在书案前提笔作画,牢房里参照物,她不画花草,不画景物,画的也非期盼中的画面,而是靠着想象在画战争的场面。 “而今刑部大牢的待遇如此好了?”向思虞问道。 女狱卒刚受了惩罚不敢再对人失礼,“回郡主,这是瑾王交代,顾夫人虽然入狱,但依旧是左相夫人,不得怠慢。” 云浅凉画得专注,听闻声响只抬头看了眼来人,继续低头作画。 女狱卒给向思虞开了门,只是在旁边守着没有走开,陆折守在不远处,没有靠得太近。 向思虞认真打量这间牢房,发现其中布料均是上好的绸缎,嘴下打趣,“瑾王对顾夫人当真上心,让顾夫人坐牢的日子与在相府时相差无几。” 云浅凉蘸墨汁时抬头看向向思虞,见她贴身奴婢手里提着食盒,一看便知是给谁的,“郡主待我不也很上心,还亲自给我送好吃的。” “最后的日子总不能让顾夫人走得太狼狈,只是看顾夫人的待遇,本郡主是多此一举了。”说着,紫葳把带来的东西拿到摆放糕点的地方,但东西实在有点多,桌子不够大,她只好把食盒一并留下,放在桌脚旁。 云浅凉目光落在宣纸上,依旧用心作画,只是分心应付来人,“郡主说笑了,这里人多吃的东西自然消耗大,你能带着东西前来的确是雪中送炭。” 向思虞无需人招待,见牢房内有张圆凳,云浅凉站着作画不需要,让奴婢搬来自己坐。 铺了木板的地面很平坦,不会倾斜,向思虞坐在书案对面,看了眼那正在画的水墨画,画里是战争的场面,泼墨挥毫,打起无比,可见其中杀戮之气甚重,“顾夫人在牢里过得舒心,宋王府的人却为顾夫人在皇宫跪了好几个时辰,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云浅凉笔尖一顿,把未完的一笔画好才搁下手里那支上好的紫毫,“郡主这是给我带消息?” “落井下石总需要知道点情况。”向思虞不承认。 云浅凉走到桌边,给向思虞倒了杯茶,也不强行揭穿,“郡主要是大发善心,不如当施舍于我,帮我带句话出去。” 向思虞躲过那杯放得只剩余温的茶,“顾夫人凭什么觉得本郡主会帮你?” “不凭什么,顺口一提而已,万一有机会呢。”语气里不带丁点失望,仿佛当真是顺口一提,平静得让人生气。 向思虞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不妨说说,顾夫人要是有本事哄本郡主高兴,兴许会帮你带句话。” 云浅凉眼里有抹惊讶飞速闪过,眨眼间消失不见,她当真是无法传消息出去顺嘴试试而已。 云浅凉低头看看书案上还未完成的战争图,画的本是苍蓝灭国的惨状,眼下没拿得出手的东西,干脆挑眉道:“要不我把相爷画上去,然后……送你?” “云浅凉,你有病吧。”向思虞把茶水饮尽,重重地把杯子放到书案上,气匆匆地带着奴婢走了。 出了刑部大牢的门,向思虞停住脚步,“去问。” 第507章 决意袭位(1) “夫君,情况如何?” 陆玮兄弟前脚刚踏进宋王府的门槛,焦急等待多时的习箐已然冲到面前询问。 陆玮无奈摇头,搀扶着先前腿受过伤的弟弟往里走,“皇上坚持以安安乃苍蓝皇族后裔而作罢当初许诺,我们在御书房外跪求,却未能见到皇上的面。” “也不能去牢房看望安安吗?”习箐只好退而求其次,“牢房条件艰苦,她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是否受得住。” 随后而来的陆珣早料到结果般,兄弟三人眼神交汇,已然明白其中意思。 “大嫂放心,刑部目前在瑾王掌控中,以瑾王的心思安安多半不会受苦。”陆珣非朝中官员,无召见不得进宫面圣,在家中安排人手密切注意刑部动向,在得知有人往里面送了东西,便命人伪装成同行的奴婢跟随进去看过,知晓人在刑部牢房尚且算安然。 几人一道往府内走去,习箐的担忧不减反增,“可是苍蓝余孽在四国皇族是人人喊杀的处境,安安她身上流着旧朝皇族的血,会不会……” 四国的百姓超过二十岁的人都经历过当初的战乱,以前有着同样的一个身份,苍蓝子民。 四国分割,各自为政,百姓只得舍弃苍蓝子民的身份,以地界划分入各国,苍蓝人的存在是无数人的曾经,那些不曾顺从,出逃在外的人则是苍蓝余孽,初建四国时,各地都能看见围剿苍蓝余孽的景象,那之后的两三年里剿灭行动极其嚣张,仅是怀疑也会被定为旧朝乱党诛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苍蓝人活动迹象逐渐消失,再难以找寻,剿灭行动方才停止。 但无论何时,只要被钉上苍蓝余孽的罪名,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何况是皇族血脉。 “不会的,真到了那一步,宋王府拼尽全力也会救她。”陆玮决心道。 倘若是谋逆之类的罪名而入狱,宋王府无话可说,但仅仅因为她无法决定的出生而死,决计不能。 当年陆家桃代李僵,隐瞒身世,让人顶替丧命的外甥成为云相府孩子,便打定主意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必定会替云氏皇族守住最后的血脉。 苍蓝无错,幼子无辜,陆家带着秘密毅然应皇上所求离京,便是担心有朝一日会被查。 陆家带着秘密离开,在有能力之时再回来,多半也是为她。 逍遥城的人与她接触,引起注意,那时起他们就知道隐瞒多年的秘密会有泄露的可能,陆家必须回来。 “我已经联系到顾相和苍蓝的人,天徽帝若执意杀人,天徽帝未必稳操胜券。”陆珣双手负在身后,温润的眉眼里酿着风暴。 在西北战事未平前,是个绝妙的动荡机会,胜算很大。 陆琨是许久未曾见到二哥流露出这副神色了,最后一次还是在夺取煦宁的城防图时,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难以企及,若是习武有所成,定会是个领百万将士的好将领,只不过二哥始终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宁愿在家打理杂事,喝茶作画,在背后帮忙出谋划策,也不站到人前来大放异彩。 陆琨着实觉得,二哥的才华可惜了。 陆琨脸上的凝重散去些许,“我们三兄弟联手,没有打不赢的仗。” 闻言,陆珣转头对上兄弟二人信任的眼神,连大嫂也是副稍微安心的神色,他心里有所感触。 他父母死后,陆家收养他,教他习武强身健体,做不来也从不勉强。 在外人看来,会担心陆家有意栽培而忽视养子,身为武将,只让亲生孩子习武,养子做做样子不成便作罢,幼时听过许多下人私下里胡言乱语,他自己也知晓与家里兄弟有不同,年幼的时候他也曾起过那种心思,想要努力点讨人欢心,但长大些后看事情明朗透彻些,心思逐渐变了。 他的名字是后来改的,三人名字都有美玉的意思,这份心思放在里头,陆家从来不想他在外被人说成外人,所以名字全取一个意思。 而他自幼身子骨不如兄弟二人强壮,所以时常受到父亲惦记宠爱的人反而是他。 陆珣也曾担心过兄弟会嫉妒,从而不喜欢他,每次他们练武不达标或者偷懒受罚时,他都在旁边念书陪着,默默地陪着不说话,爱好习武的兄长和弟弟,却格外崇拜他能静下心来读书,仿佛读书是件特别厉害的事情,陆珣喜爱读书大概是那时候开始的。 后来他逐渐理解自己不是外人,行事说话比较随心意了,也无人会计较,反而松了口气,但陆珣心里始终有身为养子的自觉。 普通的东西还好,但好东西哪怕是因为适合而给他,他依旧会心底忐忑,担心是顾及到他养子的身份,而特意对他好,亦是担心兄弟会有意见。 陆珣倒不是见外,当初陆家遭遇变故他执意跟着,便是认定陆家是自己的亲人,他努力把自己的习惯改掉,但袭承王位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心有惶恐。 但今日之事给让他懂了点心思,宋王府所面临的压力大都压在父亲身上,他若答应袭承王位,便可知晓更多的事,承担起那些压力。 陆珣起挑了的念头,他神色严肃地说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陆珣向来家中最有头脑之人,见他如此严肃两人均以为是重要之事,下意识地肃静站直。 “关于袭承王位一事,大哥和三弟可有什么想法?”陆珣问出后心里有些忐忑。 一听是这事,陆玮当即没那么严肃了,无所谓道:“没想法。” 陆琨则道:“我也没什么想法,非要有个意见的话,二哥你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陆玮搂过弟弟的肩膀,装凶恶地在把人勒过去,“可不嘛,老幺这种性格站在朝堂上根本是去惹麻烦的。” “自古袭承王位的都是嫡长子,即便大哥……”陆珣没想到兄弟二人那般不在意。 陆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哪有那么多规矩,咱家的王位,想给谁就给谁。” 第508章 决意袭位(2) 入夜后,陆珣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王勋侯爵,自古袭位便容易起争端,陆珣心中本是有些许忧心此事会给家中带来改变,所以那日从父亲口中得知要把宋王的位置传给他,他后来没怎么放在心上,更没想过跟其他人提起,没想到白日里提起,两人对宋王的位置一点心思没有,连陆骁日后是否还有王位都未想过,惊喜之余也稍微对自家兄弟担忧。 陆家人心性直爽豪放,没太多弯弯绕绕,因此他会想的比旁人要多,担心家人被算计。 先前让陆琨回京时他本是不赞同,担心陆琨一根筋回京会找那些曾对陆家落井下石,或是对云起南下手,但比起年迈的父亲和重武轻文,以及空有脑袋可用的自己,陆琨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回京前他再三叮嘱,非要陆琨答应他不做行动之外的事情才肯放人走,结果陆琨还是遭人算计出事了,腿伤极重,对他日后行军打仗是有影响甚大。 对于自己的才能,陆珣的确心里有数,但宋王府的重担非是否要接过,他始终不曾深想,如果不是情势所逼,他不会认真思考。 但父亲五十有余,六年在外奔波受苦,身子强健,但看着比京城那些享福的人要苍老,经历过的难熬时光在身上留下了难以填平的沟壑,他若接手宋王府,父亲便无需操劳过多,他日即便万宋内乱,由他出面应付的话,父亲是否可以不必再带兵上战场了? 陆珣想了许多,想要保全陆家人,一个不缺,光有头脑不行,要站在无法撼动的位置,用雷霆手段震慑旁人才行。 可要争权夺势的话,定会风波无数,陆家是否还有平静在? 陆珣从不觉得自己有很大的野心,但如果下定决心的话,身在朝廷斗争的漩涡里,一点野心没有是件坏事。 苦思无果,陆珣披上外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让脑袋里的思路更清晰些。 夜风带着凉意,月亮悄悄地探出脑袋,照耀着平静的大地,风里带着庭院里的花香,干净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陆珣深呼吸一口气,让凉凉的夜风进入身体,把屋内带着的舒适温暖驱赶走,像是有意让冰冷一点点爬上来,体会另一种感受。 缓步行走在府内的庭院,陆珣看见一处院子有光亮,他眸色一深。 那是陆瑶生前居住的院子,回京后一切照旧,依旧保留着院子,栽种着陆瑶喜欢的花朵,摆放着陆瑶喜欢的书画。 陆珣走向院子,虚掩地门扉透着点光,他抬手推开,院子里石灯笼点亮了,而屋内亦是有烛火燃烧。 陆珣往里走去,敲了敲门扉,里面传出沧桑的声音,“进来。” 陆珣这才推开正屋的门扉。 陆振威正坐在屋内的主位上,满脸怀念地看着屋内曾经熟悉的摆设,烛光晃动,映着那张填了许多皱纹的脸,让他看起来比白日里苍老。 “爹。”进屋回身,顺手把门扉掩上,不让冷风吹进来,“又想起瑶儿了?” “想起她嫁人的时候,想起安安出生那天。”陆振威声音无比伤怀,幽幽地叹息从唇边发出,白日里荣华富贵尽在手里的人,入夜不过是个心中满是遗憾的老人,心里有万千伤口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结痂,一条条印在心上,刻在骨子里,夜深人静时总爱出来作祟,“我还记得她那日回府告诉我们有身孕时,开心幸福的神色,可转眼她肚子里的孩子惨死,十月怀胎,诞下死婴,而云澜好不容易逃脱上门,却没挨过去难产而死,险些把安安也带走了。” “云澜过世,男婴早夭,瑶儿丧命,我一个没能护住。”陆振威心底那道坎依旧横亘着,无法跨越,“而今安安身世暴露,我也无足够的把握保她不死。当年杀那么多人,留孩子在瑶儿身边,一来是怕瑶儿想不开,二来是想不委屈孩子,但目前的结果来看,当年我是否做错了?不该把孩子留在京城,或者是送回逍遥城更妥当。” “事情均有两面性,我不认为您做错了。”陆珣想了想,道:“安安若是在逍遥城长大,恐怕会满腔仇恨,一心光复苍蓝,即便不愿,也会被逼着去做那些事,但在京城生活,尽管日子未必顺风顺水,但好歹她不需要自小背负过往的沉重,被仇恨蒙蔽双眼。” “我梦见她们说想安安了,就怕她们是来接安安离开的。” 身世如悬在她脑袋上的铡刀,一不留神就会有人把铡刀的绳子斩断,刀落下,头身分离。 见父亲眼里浓浓的担忧,眼睑处的青色,夜不能寐,陆珣心里的那点犹豫彻底消除。 “爹,上次您提过的那件事,我答应了。”陆珣突然提及。 陆振威反应片刻,想起袭承王位的事,他点点头,疼惜地看着孩子,目光中有泪闪烁,“珣儿,日后辛苦你了。” “以前事情有爹在替我们撑着,我总做个孩子躲在人后,您年纪渐大,我早该想通把重担接过来,却一直害您劳累,是孩儿不孝。” 他在陆家的羽翼下成长,自己的羽翼日渐丰满,却始终心中杂念甚多,而顾虑左右,其实是他想复杂了。 只要是为陆家去做,哪怕是兄弟会误解,他该努力做好,而非是担心顾虑选择逃避。 “明日我便入宫,请皇上下旨,赐你封号。”有了定论,陆振威便不打算拖延时日。 “爹,我的意思是,您干脆就此摘出去。”陆珣道明自己的意思,“您一生为国,此次所为与皇上意愿相驳,与其留下污点,不如摘出去,从今以后宋王府的荣辱皆是我所为。” 陆振威一惊,“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自己扛?” “安安让人带话把大哥和三弟劝回来,估计是不想宋王府搀和进去,多半也是不想让您有所抉择,但安安是您的外孙女,您自然不想看她受苦,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借着皇上不准您插手而退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第509章 崭露锋芒 五日后,陆振威退位让贤,推二子陆珣接替宋王之位,引得朝中哗然。 尽管陆家从来对外宣称家中有三子,但同僚间消息灵通,皆知第二子陆珣乃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由陆振威待会家中收养,谁都未曾料到宋王的位置会落到毫无血缘的养子身上,即便是无视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家中尚有小儿陆琨在,如何想都轮不到陆珣来接王位。 然而朝中哗然,宋王府执意把王位传给养子,且兄友弟恭,一片和谐。 在如此敏感地时机里,宋王府新人替换旧人,天徽帝大抵是看出宋王府意图,派人紧盯宋王府。 陆珣行事比家中其他人更滴水不漏,往日见到他,他面上带着和煦笑容,一看便是好相处之人,连后院里那些女眷都曾对他赞誉有加,认为像他那种温和的性格会对妻子百依百顺,体贴懂得照顾人,平日里哪家府内有年纪大些的姑娘,想着与宋王府攀亲带故,总把注意打在陆珣头上,没少跟自家夫君提其。 陆珣接王位,每日需上朝议事,仅仅两日功夫,彻底颠覆了朝中官员对他原有的印象,纷纷在心中叫苦,只想大声告诉家里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陆珣根本不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形象,那就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人物,处事看似和风细雨,实则雨丝里面全是如牛毛的细针,冷不丁就戳到人的痛处,让人痛不欲生却找不到他的错处。 句句不出格,但全在出格边缘疯狂试探,事后扬起那张具有欺诈性的端方雅正的脸,依旧笑得温和。 当真只是两日,文武百官心里不禁升起一种魔王再临的恐惧感。 嗯,以前那个是顾亦丞。 顾亦丞那时候年轻,处事张扬,句句不用人找破绽,把出格摆在眼前,把朝堂搅得风起云变,依旧坦荡磊落,让朝中墨守成规的人恨得牙痒痒,无处奈何,否则便成同类了,朝中无数官员受过那份发不出只能自己怄的气,但那是天徽帝刚把人提上来。后来的几年顾亦丞做事是专挑气死人的做,但锋芒敛起,韬光养晦,越发走得稳。 两人行事作风,乃至性格全然不同,陆珣年长没有年轻人的风风火火,内敛沉稳,他就如韬光养晦十几二十载,开始展露锋芒,在朝中小试牛刀,跟步步为营多年窜出来的老狐狸似的,精明能干,以柔克刚,但他的柔绝不是好东西,一不小心就把人缠死在里面,以至于文武百官近来下朝跟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 陆珣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身为王爷,他家中有兄弟掌管要职,可以帮衬,只要他有心陆家便是下一个顾相府。 下朝后,官员看到陆珣身影自动避开,不敢靠近,心里戚戚然想着:先前觉得拒绝参知政事一职是装清高,原来人家压根是有能力不稀罕,毕竟家中有王位继承。 惹不起,惹不起。 陆玮看着官员们退避三舍,悻悻地摸摸鼻子,“二弟啊,我发现自从你上朝后,所以人都怕咱们了。” “懂得敬畏是好事。”陆珣穿着亲王服,在朝堂上看着霸气,但下了朝他依旧是那个喜爱在家中喝茶的人,一眼看过去气质与来往的官员格格不入。 陆玮与陆琨竖起齐齐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先前朝中对陆家受到如此重用愤愤不平,几次三番找茬,对陆家多有不友善,但这两日找茬的没了,那些不友善的话语也跟着消失了。 “待会你们先走,我去刑部一趟。”陆珣把去向好生交代给家人,跟小孩外出跟家长报备似的。 两兄弟眼睛一亮,知晓前去刑部是为何事,他们虽然也想去,但眼下时机不对,陆珣能进去看望已经不错了。 “早去早回,有需要的传个话,我们给她送去。” 陆珣微笑点头,和风般的笑意荡漾开来,乘坐马车前往刑部。 陆珣知道天徽帝会盯紧宋王府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不怕让天徽帝看见,自己利用身份之便前去刑部见云浅凉,明知不可为却光明正大的去,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任由背后的人在看,寻他的错处,而他越是明目张胆地行动,反而越不惹人怀疑,束手束脚反跟有猫腻似的。 我就是去看自家外甥女,即便她身份有异,宋王府依旧认! 刘翀是跟着陆珣前后脚到的刑部,陆珣要去见云浅凉,刘翀自然以避嫌为由拒绝。 陆珣压根不吃那一套,“皇上并未说过本王见不得吧。” “皇上是未点名道姓的下令,但宋王应当明白,顾夫人身份有异,且当初顾夫人是在陆家诞生,你们本就……”话点到为止,但意思很明显了。 闻言,陆珣微微挑眉,“本王不是很明白刘大人的意思,不妨直说。” 话不明说正是不敢说,玩的让人心知肚明有所顾虑的把戏。 皇上继续让宋王府的人行动自如,便是有意对外表明云浅凉的事不牵扯宋王府,连天徽帝都没说出来的话,刘翀一个刑部尚书凭什么敢怀疑王爷? 刘翀没想到陆珣这般不识趣,自己也的确不敢随随便便怀疑王爷,招惹麻烦,“下官只是觉得宋王最好避嫌。” “刘大人的话,本王是否可以理解为,本王进去看望自家外甥女便会有勾结苍蓝的嫌疑?”陆珣反问一句,不待人回答,他勾唇微笑,“皇上乃宽宏大量之人,刘大人这番说词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刘翀后背沁出冷汗,这是在指责他,肚量小,且暗示他言辞间有与帝王平起平坐的意思,话若传到天徽帝耳中,他罪名就大了。 “宋王说的极是,皇上气度不凡,有容乃大,是下官浅薄了。” “毕竟身份地位不同,可以理解。”陆珣贴心的宽慰一句,但被宽慰的人高兴不起来,“本王可以进去了吧。” “宋王想的话,自然是可以的。”刘翀让开阻挡地步伐,打落牙只能往肚子里咽。眼见陆珣堂堂正正地进了刑部,暗处盯着他的人躲开,刘翀召来属下,“将事情禀报给瑾王。” 第510章 配合之因 “……亲王服。”看着那身做工细致严谨的朝服穿在陆珣身上,电光火石间看透彻了,反而幽幽叹口气,云浅凉手里那支笔缓缓落下,把最后的落款补齐,再放笔把画作挪开,抬头看向正让狱卒打开牢门,往里走来的人,说道:“虽然让外公退下来过清闲日子很好,但真的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陆珣没接茬,负手正正经经地往书案旁边走过来,目光率先落到那副画作上,“要送人?” 不仅有落款,配了适合的诗句,因没有印章在身旁,特意画个印章上去,齐全得很。 眼角余光瞥见一人相距甚远的背对着她所在的牢房,不难看出其人来意。 云浅凉点点头,干脆把画作换了个方向让陆珣方便看,“前些天安平郡主不知何因带着食物前来,但我觉得她约莫是见我落难高兴疯了,特意带着食物来施舍同情落难者,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何况是情敌,但别人放在这里,我又没法退回去,便打算回个礼。” “那食物……”陆珣皱皱眉,有些担心来者不善。 安平郡主爱慕顾相在京城人尽皆知,这时候送来食物多少得防着点。 “我有骨气,我没吃。”云浅凉一副一身正气的样子,“但在牢房里吃的差,浪费总是不好的,于是分给奴婢们了。” “没吃是好事。” “我本来想着,她那么爱慕我家里那位,画个小象给她,她居然说我有病。”云浅凉把牢房里唯一的凳子搬给陆珣坐,特别不满的跟人抱怨,那样子就像是孩子被人惹生气了,转头跟大人告状,“那是我相公,我能画个小像送她,自认是很大方了,她居然想要真人,不就一点好吃的,居然想跟我换个活生生的相公,她才病的不轻吧。” “……”陆珣想:你和她确定是在谈一个话题?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云浅凉说起来依旧是义愤填膺的状态,仿佛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珣看着手里这副战争图,以黑色为底,有零星的白色光点,有火焰,有尸体与鲜血,画卷上的武器尖端锋利,带着寒光,那杀伐的气息几乎要从画卷里透出来,冷硬的盔甲在战场之上有几分孤独之意,却又看出不平,意境十足。 陆珣多看了两眼,但那要破出画卷的浓重杀意有点扰乱心神,最后他还是把眼神从画卷上移开。 “既然生气,不送便好。”作画写诗,画了印章,摆明是打算送过去让人挂起来的那种。 “不送显得我小家子气,情敌之间的胜负全在细节,不能输!”云浅凉一鼓作气,把画交给陆珣,“二舅,你帮我送去装裱,再给送到明王府去吧。” “不是说送小像,这图会不会不好。” 杀伐那么重,送过去别人也会以为是不安好心吧? 云浅凉摇头又摆手,大不悦的说道:“她说我有病,所以我不送顾亦丞的小像了。” 陆珣拿着画,万分无语,你们年轻人送礼回礼都这么任性的吗? 尽管陆珣觉得送这幅画不太好,但陆珣依旧答应帮她把画拿去装裱,再亲自送到明王府。 “在这里过得还好吗?”陆珣环顾牢房里新添的那些东西,确实弄得跟富人家千金的闺房似的,但在牢房里四处都是易燃的布料和书画,似乎有点危险,“安安,这住处有点不妥当,不如我找人重新布置一处。” 云浅凉知道陆珣是看出了端倪,但她反而无所谓了,“不用,省得麻烦。” 任何人进来看过,都能发现牢房布置得不够恰当,偏生行事严谨的宋疏瑾把事情办得漏洞百出,其中缘由不难细想。 陆珣也只明白自家外甥女非池中之物,看不透其中情况,既然看透了还继续住在里面,可见是有意配合,他便没有强求。 “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我让人送进来。”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的。”云浅凉转头看了看住的牢房,衣食住行样样不缺,每日还会放她出去,伺候沐浴更衣,真要说哪里不好,大概就是——“在牢房里很是无聊,每日除了看书作画,基本无事可做,皇上可有决定如何处置我?” “顾相还未归来,拿不准他是何想法,暂时没有任何决定,但朝中意见颇多,只能拖着,不说杀,也没打算放。”陆珣将朝中动向简单说与她听,不怕后面躲藏的人听见。 “所以朝中官员认定我想要光复苍蓝?”云浅凉不免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若有心想光复苍蓝,在制造出炸弹的时候,找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就能把皇宫夷为平地,他们死都不知道是谁所为,没了一国之君,唯有我有办法解救万宋于水火,那时即便所有人反对,只要我承认自己身世,百姓自然会认可,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拆穿我的身世。” 不放,肯定是有证据立得住脚。 谈及身世,云浅凉不怕承认,身世就像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把伤口里的毒素挤出来,总会一次次复发,让人捏着把柄处处被动不好,干脆一次性剜肉换血解决彻底了。 “苍蓝早已成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陆珣非常中肯且平静的说着,“你自幼便不知自己身世,亦未做过想光复苍蓝的举动,自始自终,你都是个无辜之人,仅因为你身世而入狱,甚至斩杀,委实不该。” “恐怕不单单是因我身世,而是我做得出那些有杀伤力的东西让皇上忌惮。”云浅凉大胆地戳破其中原因。 如功高震主般,谁都怕她手持那样东西颠覆皇权,手握别人忌惮的实力,却还有这身世的动机,百口莫辩。 云浅凉在做出炸弹前,也曾有所顾虑,但那是争对战事与煦宁而做,结果反而成了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不过,真正心思通透的话,她既然拥有毁灭性的东西,炸个刑部大牢也不难,压根困不住她,她会老实配合被抓坐牢,多半是她有所求,她想让把柄彻底翻篇,即便她是云氏皇族的血脉,也可在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 第511章 人心在变 身份揭穿,当朝力证,锒铛入狱。 朝中一干逍遥城的人,随后把消息传回逍遥城,请示后续该如何动作。 先前,云浅凉已明确拒绝过逍遥城的提议,不想挑起战争,让百姓再次陷入战乱中饱受苦难折磨,而今身世之谜无法遮掩,逍遥城态度是否依旧,或者是对不愿配合的主子置之不顾,毕竟她已经不再掌控中,或许有朝一日会成为阻挠逍遥城行动的人。 兵部尚书贺越秀在朝中亲眼目睹瑾王派系的人拿出证据,再从云起南口中承认,一切为真,当场他未做任何争辩。 且不说后续逍遥城是否会救主子,以他的想法而论,万宋步步相逼,让人毫无退路的话,云浅凉未必会坚持己见,这或许是个让重新选择,回归苍蓝的契机。 寂老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毫无疑问是要救人,且不说云浅凉乃苍蓝最后的血脉,光她自身能耐也足以让逍遥城出手相救。 逍遥城建立多年,暗中集结苍蓝的人,谋划十余年之久,但苍蓝的存在乃四国仇敌,这么多年来逍遥城一直隐藏身份,在暗地里行事,其实是有所顾忌的,一个个逐一击破未曾没有实力相争,但如曾经那般四国联手誓要剿灭苍蓝余孽的话,苍蓝与之一拼的机会只有三成,胜算太低,逍遥城自然不可冒险。 但,倘若有云浅凉手里的东西相助,反击余下三国的胜算几近九成。 “若无法保证她会站在我们这边,最好不要轻易出手。”齐叔始终保持着执拗的态度。 他是受过云浅凉的相救,但事关大计,无法掺杂任何私人恩怨在其中。 与其日后战场相对,不如撒手不管,省得到那时还得继续磨着。 “我这次赞成老齐的意见。”吴越山道:“以目前状况来看,不管她身边那个人是否乃无相族人,定是有能耐将她救出,但她宁愿入狱而不走,已然摆明和我们不是一道的,她所求的结果,永远不会是光复苍蓝,最多是让苍蓝的人能够在这片国土上立足。” 寂老沉默半晌,抬眸时望向最年轻的小伙,“邵阳你觉得呢?” “未尝不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邵阳给出个意外的答案,不再救与不救之间,“我们这些年轻人不曾经受过曾经的屈辱,说感同身受未免自大,我先前跟在少主身边,那时候清寂哥问过一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说‘这世间没几个帝王能做到云帝那般,即便光复成功,谁能保证建立起来的苍蓝和曾经差不多?’,那时候我觉得是多余的担心,但逍遥城发生了那种事后,我突然明白那不是多余的担心,近二十年的躲藏,人心在变。” “懦弱。”齐叔不满道。 “我徒弟怎么就懦弱了?”卫秦出现在门外,同样不满的反击。 卫秦脾气古怪多年,城主府的人大都和他离经叛道的言论谈不来,但卫秦负责医毒,总是需要接触,且每月一次给城主府这些人所谓“位高权重”的人诊脉,检查身体。清寂在的时候,这些事情会由清寂代替师傅诊脉,但这次清寂跟随寂栖迟去战场,一直未归,卫秦不得不亲自背着医药箱前来看望老伙伴们。 “你们躲在药田过清净日子,不正是懦弱行径。”齐叔直接答。 卫秦跨进正厅,把医药箱往桌上一放,不客气地质问,“是哪位大人物发表的‘反对战争便是懦弱’的名言?” “胡搅蛮缠。” “指责我的徒弟,还有脸说我胡搅蛮缠,您可真是无理取闹。”卫秦一副不说清楚不肯罢休的样子,“清寂的话没错,是你们这群老顽固不懂变通,近二十年见不得光的日子,没病都能给逼出病来,邵阳说得很对,人心在变,否则那些人怎么会背叛逍遥城?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你们却固步自封,假装看不见,人老了接受事实有那么难吗?” “卫秦你别把事情说得轻巧,你失去的不是挚亲挚爱,怎会懂得那种痛苦!” “清寂在那场战役中失去得少吗?他所遭受的一切不比在座各位好受,他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恨,但他明白挑起战争会让更多的人像他一样,他知道那种痛苦,而不愿别人再受。”卫秦接收这副身体时,正主已经脱离苦海在逃亡中,之后到了逍遥城,那些痛苦的事情只是身体的记忆,而不是切身体会过,但清寂是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受虐身亡,而那时他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云丫头在逍遥城建立后出生,她未曾经受过你们所说的痛苦,也不曾想过跟你们求救,你们有何权利坐在这里评断她的生死?” 这世上有的东西,天生就是不公平,比如出生,比如缺陷,别人好合该承受不他人的伤害,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卫秦打开药箱,话刚才的话头止住,“把脉。” 本来严肃的氛围在卫秦的搅和下,变得一乱遭,而本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心给人把脉看诊,把有意见的齐叔气得直喘粗气,议事只好告一段落。 “副城主,少主回来了!”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正厅。 先前西北战场传回消息,寂栖迟与清寂二人与顾亦丞一起不见踪影,生死未卜,而后其他地方的人有调动,传回消息是寂栖迟的动作,逍遥城的人才确信两人性命无虞,但寂栖迟未直接露面,是否受伤情况不得而知,而这些年来京城和逍遥城的事务一直是由他在处理,眼下情况不知他的态度,寂老的确多有顾忌。 寂老着急地站起身,询问:“少主可安好?” “少主一切安好,只是受了些轻伤,现在估计已经进城了。”小厮高兴的回答。 “清寂呢?” “清寂少爷没事,跟少主一起回来了。” 得到结果,寂老悬着的那颗心彻底归位,不再担忧。 只是轻伤的话,有清寂在身边肯定不会有事,安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512章 商议决定 一起回来的除了寂栖迟和清寂,还有带着苍狼军回京的顾亦丞。 那夜天明,顾亦丞沐浴在破晓的天光里,把煦宁的防守撕开口子,万宋趁夜发起攻击,等迎战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军营已毁,首将已死,煦宁战士群龙无首,边境的战争再次偏向万宋,煦宁溃不成军,万宋收服降兵十万余,随后在顾亦丞的安排下,前去边城接手,直接抢占煦宁边城,再次强势攻打入煦宁境内。 顾亦丞未死回归,当日便派人往京城送信,请示回京,前脚送信的人离开,他将调来的苍狼军整顿一番,在军中休息一夜,后脚带着人启程离开西北边境。 未得调令前擅离西北是死罪,但顾亦丞刚打破煦宁军,手刃煦宁意王,为战事拉开胜利的序幕,即便天徽帝有心怪罪,也不可能追究责任,且只要掌握在一定时间里,他可以拿日夜兼程,归心似箭为由,比预期的早抵达京城。 连日行军赶路,顾亦丞在决定在逍遥城修整一日,顺带把逍遥城这边的情况控制住。 断绝就别管,背地里逼着人回来,而火上浇油帮着天徽帝施压,他也不会顾及情面,直接把逍遥城安插在朝中的人揪出来,让逍遥城无法再有空闲在背后乱来。 寂栖迟直接带着人到议事的正厅,刚回来没打算歇息,便准备把目前的事接手过去。 “瑾王压根没有让人死的打算,谈救不救早了些。”寂栖迟一直跟随顾亦丞在私下行动,而顾家的情报遍布各地,一路都能接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远在外却不耽误事,“眼下身世曝光,京城的水势必会动荡,天徽帝的敌人对觊觎帝位的人而言,是可以联手的盟友,除了瑾王,明王定会保住人,还不说有宋王府和安国侯府在背后支撑。” “安国侯?”寂老蹙眉。 安国侯虽早已不问朝事,但谁都知晓他在朝中的分量,逍遥城亦是对那位老者有所顾忌。 “安国侯和顾家关系匪浅,目前情况轮不到我们操心。”具体情况寂栖迟未能弄清楚,毕竟隐藏那么多年,不是轻易挖得出来的。 “顾家的事便不劳各位惦记了。”顾亦丞往主位之一的椅子坐去,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但态度显然非熟识之人,“不如说说目前各位在谈的事情,与我家夫人有关的话题,本相自然是有义务听一听。” 其余人不悦地皱眉,且不说是逍遥城内部议事,外人不便在场,顾亦丞还是万宋当政的高官,进了逍遥城不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确让人心里不舒服。 寂栖迟这段时日见多了某人的真面目,已然习以为常,对其他长辈道出知晓的真相,“顾家便是当年的监国司。” 此言一出,正厅内的人齐齐把视线落在顾亦丞身上,眼中情绪波动较大,此起彼伏的波涛久久难以平息。 其一是震惊,其二是怒火。 监国司负责调查官员,结果苍蓝走向了灭亡,多少有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接收到那些眼神,顾亦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再重申一遍,监国司只有查的权利,没有动手的权利,当年情况监国司把上禀皇帝,后续之事已不再监国司的范围内。” “如此监国司便撒手不管吗?”怒气之下,解释不过推脱责任的举动。 “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可能由着官员把手伸得太长,否则便是死局,监国司取代无相族动手的话,各位将监国司置于何地,怕是会将苗头转向监国司,误会其有越权处事,皇帝且未下令让监国司出手,监国司便不可能有所动作。”一切的争端,仿佛是个死局。 当年无相族未如约行事,多半是联姻的公主途中发生意外,本该嫁到无相族的人,却没有如期到达,这苍蓝皇族与无相族的约定,在各自心里是对方擅自毁约,导致苍蓝皇族派遣另外的人动手。 为何当初不是直接授命监国司,自然有所考量。 事到如今,把责任推到监国司身上,过于牵强了。 职责之内是本分,职责之外可是大逆不道,监国司即便有监督帝王的权在手,却依旧是臣子,且是个不立于朝堂,不入官册的外臣,行事更需谨慎。 若说怪谁,约莫是云浅凉的生父,但至今所有人都不知道对方是何人,怪无可怪。 “过程哪里出错,我已经知晓。监国司未动,是皇上未下令,而本该出动的无相族未动,则是澜姨和亲途中横生意外,人未到无相族,无相族以为苍蓝皇族擅自毁约,而避而不出,我们则以为是无相族野心大了。”寂栖迟略显疲惫地捏捏鼻梁,事情过于复杂,且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从未浮出水面,双方断绝关系后,方才导致苍蓝灭国的境遇,着实令人费解。 云澜公主和亲时,阵仗之大,稍稍打听便可知晓,苍蓝皇族无处可寻无相族,但无相族出没在苍蓝,只要稍加打听便可知晓和亲是存在的,然而无相族那边毫无动静,默认是苍蓝皇族毁约,把常年的合作断绝,简直匪夷所思。 若非从顾亦丞口中得知君知并非无相族,寂栖迟至今依旧把仇恨对着无相族那边,但想通后,无相族绝对不是半点错没有的无辜者。 “未到无相族?”这个真相对在座众人同样是个震惊的事实,“那殿下的父亲是何人?” 而今云浅凉身世揭穿,唤殿下也无需遮掩。 寂栖迟摇摇头,“难说,但先前跟着她到逍遥城的那个人肯定知晓。” 正厅内一片寂静,一时间难以从复杂的消息里理出头绪来。 “这件事你们暂时别管,我来处理就好。”寂栖迟出言,把正厅内陷入深思的人劝走,“殿下的事日后我全权处理,生死是她自己的决定。” 其他人即便再不愿,但寂栖迟乃名正言顺的少主,话已出口,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强烈反驳,只好胡乱点头,去思考找信息量爆炸的真相。 第513章 赐婚取消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仿佛恢复正常,众人只是安静地待在大牢里,无人审问,也不放人,云浅凉便闲闲散散地待在刑部大牢里过着坐吃等死的日子。 偶尔会有人来看望云浅凉,简单地透露外面情况,但顾相府的人前来看望一律被陆折与刘翀阻止在外。 在云家人入狱后,天徽帝派人把云相府里里外外搜查个遍,继续找寻与苍蓝有关的线索,但云相府内往日藏着的秘密,早已被云浅凉用计拿走,挖地三尺找寻不出丁点线索,只是往年旧事有证可查,间接证明云浅凉乃亡国的云澜公主所生,在证据与云起南的点头承认下,天徽帝私底下找过陆家拐弯抹角的打听,当年杀稳婆与奴婢的真相,陆珣毫不犹豫地承认,当时举动是为掩盖云浅凉身份。 陆家坦诚的认了,出乎天徽帝意料,但饶是如此,天徽帝心里依旧不安,在试图找更多的证据。 当年剿灭苍蓝余孽的行动,并未能彻底把苍蓝余孽杀干净,那些人藏在四国领土里,谁都不知冒出个云氏皇族后裔是否会让那些人露面,将之奉为主子,重新建立新的皇朝,把四份的政权重新还给云氏皇族,这是天徽帝不安的源头之一,其二则源自朝中不安分的势力。 苍蓝肯定有势力残存,得到云浅凉等于得到背后的势力,对皇位威胁极大,天徽帝不得不提防那些人背地里掀起风浪,加之还有个刚闹翻的顾亦丞,正带着军功回京,莫说那些人明里暗里想拉拢云浅凉,护着她不死,即便是顾虑到顾亦丞实力,天徽帝已然不好施展手脚了。 温梦日夜陪在天徽帝身边,给予宽慰,且寻着机会献殷情,争取到一个机会出宫探监的机会。 有天徽帝在背后做后盾,温梦在做手脚害人的心思格外大胆,一点不心虚。 云浅凉粗略地计算,被关进监狱已半月有余,虽然刑部有安插在内的眼线,但云浅凉从未主动联系,只是看着表面的平静等待爆发的那一日。 牢房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眨眼间就见装扮华贵的温梦在宮婢的拥簇下,出现在云浅凉牢房门外,她不仅自己来了,还邀请了祁云情一道前来,两人看着云浅凉朴素的穿着,与不太好的脸色,均是满意与愉悦。 “哐”的一声,那笨重粗糙的牢门黑锁打开,温梦傲慢地走进来。 来时,温梦已经听说过宋疏瑾派人打点好刑部的情况,让云浅凉在牢房过得舒坦,所以看到牢房里精心布置的东西,她未感惊讶。 扶着祁云情的宮婢将一小香炉放在书案上,把书案上的画作随意扔在地面,随后她往里走去,把软塌旁小案里的熏香灭掉,来回踩在那些画作上,刻意用脚碾过,留下难以修复的印子,把画作彻底毁掉,装作毫无察觉地回到祁云情身边站好。 宮婢扶着祁云情忧心的说着,“皇子妃,您怀有身孕,不该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要是磕着碰着该如何是好?” 云浅凉坐在床边,听着那名宮婢的称呼立即明白在入狱的日子里,祁云情与宋玉凛已经举行大婚了,这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了。 心间明了,但云浅凉却装作不明,镇定自若地看着祁云情。 “瑾王对顾夫人真是一往情深,连在牢狱中都给安排得舒舒服服,不知顾夫人过得如何?”环顾四周,牢房内所用皆是上层,锦被美食,轻纱绕梁,硬是将难以入眠的牢房,装点成少女情怀的浪漫,其中浪漫不难看出对方的用心,连颜色都是云浅凉平日穿着打扮所喜爱的,可装饰得再漂亮,也改变不了阶下囚的事实。 “臣妇嘴笨,不知如何描述才能让三皇子妃听明白,三皇子妃真好奇的话,不如今夜在此留宿,好生体验。”云浅凉翻阅着书籍,对那暗藏的嘲讽不接招,言辞既不过分也未让自己有半点吃亏,她身在狱中万般不由人,不宜与有皇子妃身份的祁云情争斗。 “三皇子妃,皇上已然下旨取消当初赐婚,云小姐已然不是顾夫人了。”温梦在旁侧提醒,嘴角的笑露出几分真诚。 “瞧本妃这记性,竟然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忘记了。”祁云情一副刚想起的恍然大悟,在宮婢拿出各自带的软垫,铺在圆凳上后,优雅地坐下,满面讥笑的看向云浅凉,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云小姐已是自由之身,难怪接受了瑾王的示好,看来是攀了门高亲。” 得知赐婚取消,云浅凉心思稍稍起伏,但只是一瞬,便恢复平静。 天徽帝自然希望婚事不存在,让她身后毫无势力支撑,如此处决她则无需太多顾虑。 只见云浅凉放下手中书卷,淡笑开口,“赐婚不过是书面仪式,真正相爱的人,无需那些牵绊,亦是会在一起,且更自在。” 只要顾亦丞认她为妻,那一纸赐婚的圣旨有何重要? 一句话,瞬间让祁云情与温梦脸色产生变化,做出一副要与人厮杀的模样。 “云浅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能让人继续倾心于你,苍蓝在四国都是敌人,皇上留你狗命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讽刺于我。”说着,祁云情目光落在方才打开牢门的女狱卒身上,“来人,张嘴!” 她当初让天徽帝赐婚被拒,云浅凉却在她面前光明正大的说赐婚不重要,戳到她心里的痛处。 女狱卒自然是明白祁云情想让她出手,可想到那日瑾王的心思,那日欺负过云浅凉的人,已然被灭口,若她无视警告对云浅凉动手,只怕瑾王会灭掉她全家,故此她不敢乱动,低下头假装没看到那个示意的眼神,惹得人恼怒不已。 两人都听说过宋疏瑾吩咐贴身侍卫在刑部大牢守着,就连她进来都是用身份压人,若让带来的人动手只怕宋疏瑾的怒火会烧到三皇子,对她没有好处,而温梦是从天徽帝那边领了话过来,自然不可能指使,而女狱卒动手,即便有人怪罪下来也有人顶罪,可那女狱卒却无视她的授意,让她恨不得亲自教训女狱卒,却又不屑去教训这种下贱的奴才。 第514章 各说各话 祁云情压下心中怒意,冷笑道:“你如今已是阶下囚,还不知天高地厚,在这刑部大牢,本妃想要你死,你决计活不过明天。” 祁云情的恐吓,不过是想全刚才丢掉的面子。 云浅凉镇定地目睹着对方幼稚的行为,笑意甚浓,瞬间接话,“三皇子妃对我下手非一次两次了,我依旧好好活着,若三皇子妃有本事将我弄死,刚才何必不亲自动手,反倒想假借他人之手行之,您有所顾虑吧。” 轻轻松松一番话,把人堵得哑口无言,无从开口,一双美眸怒气汹汹地瞪着云浅凉。 半晌,祁云情脸色转变,满面平和淡笑的开口,“的确让云小姐说中了,不过本妃此次前来,是想来请你喝杯喜酒,本宫与三皇子的大婚你未能参加倒是可惜,此次本妃亲自你送来,希望云小姐赏脸喝一杯。” 闻言,云浅凉展颜一笑,那倾城一笑让人只觉身处仙境,浑然忘记此刻身处臭气熏天的大牢。 “多谢三皇子妃。”云浅凉客气道谢。 随即,站在祁云情身后的宮婢将抱着的食盒捧到云浅凉面前打开,食盒里放着一壶酒与一只白玉酒杯,祁云情笑道:“好歹在万宋本妃与云小姐也算是熟识,眼看云小姐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香消玉殒,在你临死前赠你一壶好酒,这才不枉费相识一场。” “三皇子妃与云小姐相识时日短都如此尽心,温梦曾在顾相府住过,若不由所表示倒是失礼了。”温梦亲自把带来的六角食盒拿到云浅凉身边,“既然三皇子妃备的好酒,温梦准备的好菜倒是正好下酒,云小姐莫要嫌弃菜色寒酸了。” 跟牢房里的食物相比,温梦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膳食当真称不上寒酸,那烤鸭的香气打开盒子便飘了出来,旁边的人嗅着味道悄悄咽口水,却只能望着吃不着。 “两位如此好心给我备好酒菜,哪怕是寻常饭菜已感激不尽,何况是宫里的东西,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云浅凉只是看了眼两个食盒里的东西,让人放到桌子上,没有当着两人的面品尝,“客人还在,身为主人,不能失了礼数,独自吃喝不顾客人,东西先放着吧。” 云浅凉住得好,吃的食物也不差,自然不会看到好酒好菜就动心。 “酒放着都是没事,只是菜放凉不好吃,云小姐早些用才好。”温梦没有多劝,只是提醒一句,便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多谢。”云浅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半点不像坐牢的人。 “云小姐与顾相的婚事已然不作数,若指望着顾相相救,本妃劝你莫要再等了。”祁云情高兴的笑着,起码她没得到的,云浅凉也没能得到,而最后她成为皇子妃,云浅凉则是阶下囚,她终究是高人一筹。 而云浅凉情绪淡然,甚至不曾有过一刻的悲伤与遗憾。 见此,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祁云情顿时没了兴致,嘴角勾起冷笑,他对云浅凉痴心一片,而对方冷清冷意,到底是让她生出些许扭曲的快感。 想着,祁云情竟如发疯般连连冷笑,笑得有些不稳,却不要别人搀扶,有些癫狂地踉跄着走出牢房。 眼见祁云情疯疯癫癫地离开,云浅凉目光深处有暗潮涌动,随即淡淡然收回视线,看向还未离去的温梦。 “不知温姑娘还有何事?” “只是看到今日的云小姐颇为感慨而已,想当初你拿着圣旨威慑顾相府上下时,是何等威风,结果不到两年,赐婚取消,你也成为阶下囚,当真是世事难料,谁想得到会有今日这般结果呢?”温梦一改往日里刁钻的傲气与不甘,言辞间少了争对,仿佛只是平静的诉说往事,两人见的恩怨如云烟般消失,只剩下不相干的陌生关系,“云小姐可曾后悔过当初所谓,若是没有那些日子,你的身世恐怕不会被揭穿。” “温姑娘说笑了。”云浅凉无所谓地垂眸看书,淡淡道:“世间本就诸多无奈,许多事人难以奈何,当初的事既然做了,事到如今反悔有何用?既然无用,为何不爽快的坦诚接受,当初行事前又非未经考量,说后湖言过其实了。” 那般清浅的话语从不点自红的唇瓣里溢出,配着那张寡淡的脸,仿佛是在修禅般,无欲无求。 温梦凝视着垂眸安静看书的人,目光里神色划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最后她只是微微一笑,回道:“也是,即便悔了,你依旧为阶下囚,无法改变,何必纠结前事为难自己。” 云浅凉轻笑,“温姑娘若是能看开自然是好,只怕你看得透,却看不开,拿不起,也放不下。” “只要拿得起,何必要放下?”温梦执着的回答。 她拿起的东西,即便压得双肩撑不起来,压弯了腰,她也不会选择卸下重担,牺牲权贵去换取轻松。 无权无势,又何尝轻松? 若无今日的荣华宠爱,她怎会有置人于死地的机会? 闻言,云浅凉翻书的手微微顿住,那道清浅的视线落到温梦身上,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些许冷色,眨眼间她手里的动作翻了也书,无声地垂眸看去,无所谓道:“火中取栗,未必伤人,却定是伤己,放与不放全在于你自己,我不过是待在牢房里无聊,你有心攀谈,我便多说两句罢了,不必认真,更不用往心里去。” 她非善良之人,与温梦之间更是有恩怨纠葛,犯不着去为她好,当真是有人应了她的话,她便顺着话茬往下说,跟走路似的,一步步的走而已。 温梦站在牢房里,似乎在思考话里的意思,不待她想通离开,外面走来两名女狱卒,站在老门外,对云浅凉说道:“云小姐,大人有请。” 云浅凉抬眸,看了眼还未打算离开的人,在书页折了一角,缓缓起身。 云浅凉勾起一抹淡笑,越过温梦身旁,跨出牢门,步履平稳,不见慌乱。 第515章 牢房失火 回到牢房,外面的天色已晚,无人知道她离开多时发生何事。 云浅凉坐在桌前,从首饰盒里拿出画眉的一截东西,撕下书页上的空白页面,在上面简单写了几个字。 酉时四刻,伙夫们抬着晚饭走进牢房,开始给住着人的牢房分发食物。 云浅凉的食物是精心准备过的,但那些东西她不敢乱吃,每日依旧吃着牢房里的粗菜淡饭。 见伙夫过来,云浅凉起身走到牢门旁,伙夫把碗筷递进来,她接过碗筷,把藏在手里的纸张交给对方。 晚霞西沉,夜幕取代霞光,月亮悄悄从天边爬上来。 日升月落,日暮四合,转眼又过两日。 这日夜里夜色浓重,漆黑像是泼在白纸上的墨,浓稠得让人有些不安。 白日里云浅凉依旧写写画画,牢房里沾染的墨香飘出帷幔,给脏乱不堪的牢房带来一抹奇怪的景色,这几乎是大牢里的日常,饶是旁人如何羡慕嫉妒,那些女狱卒都对云浅凉恭敬有加,除了住在牢房里外,她比狱卒还像主子,委实诡异。 半夜里,牢房里的囚犯已然陷入熟睡,刑部大牢突起大火,刚是初春时节,冬日里的干燥残留在季节里,夜间习习微风吹起,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漆黑的浓夜映红半边天。 牢房内潮湿的东西太多,燃烧起来带着浓烟,将关押在内的囚犯熏醒,见牢房内大火蔓延,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纷纷呼救想要女狱卒开门放她们出去,可这些都是朝廷罪犯,即便在危难时刻,也无人敢随意打开牢门,便只能与赶来的人一起灭火。 可惜刑部今夜外出办理案子,带走了不少人手,导致人手不足,灭火速度极慢。 守在门口的陆折想要进去救人,把云浅凉带出来,却被赶来的刘翀阻止,连根刀剑相向,可火势越发疯狂地蔓延开来,陆折见此心知再纠缠下去牢房里的人死路一条,便召来两名暗卫看守,他则快速骑马回去禀报。 此刻,宋疏瑾正在书房中,看着桌上云浅凉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轻颦浅笑,眉宇间所展现的并非少女的娇羞,而是少见的傲气与睿智,那一身湖蓝色的曳地长裙飘逸如仙,如湖水般包围着女子,与女子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尤其是那双眼眸泛起的疏离和淡然,更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 宋疏瑾画过不少云浅凉的画像,总觉得脑海里的每一幕都可以画下来好生保存。 眼前的这幅画,画中女子的容貌比现在还要年轻,只是眼神和气质却是与现在如出一辙了。 宋疏瑾的手抚摸着女子的脸庞,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转身,他走向不远处放着的三口箱子,箱子里是全套的婚服,他将最上面的头冠拿开,取出下面的嫁衣细细观看,亲自挑选,想象着云浅凉身穿嫁衣的模样,一定得挑件最好的嫁衣才能配得上她那身独一无二的气质。 只可惜,她不能以云浅凉的身份嫁给他,这是他唯一的遗憾。 可只要得到她的人,承受些许遗憾他也能忍受了。 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不待应声陆折就满面焦急的走进来,跪在宋疏瑾身前,“王爷,刑部突发大火,牢房已经烧起来了。” “什么!”鲜红地嫁衣从宋疏瑾手中滑落,就如一地血色,而他脸色惨白,却快速反应过来,将身上的令牌丢给陆折,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调集城防军前往刑部灭火。” 云青烟正做好补品准备送过来,在书房外便遇到匆匆离去的宋疏瑾,那还未落地的余音萦绕在她而变。 刑部! 关押着云浅凉的地方! 他又要去找那个见不得人的云浅凉,哪怕对方身份是个祸害,他那么爱惜羽翼的人,竟执意要把云浅凉护在羽翼下! 云青烟看着那抹离开的背影,心气难平,巴不得云浅凉在牢里出事死掉。 云浅凉死掉的话,一定会有回转的余地,只要那个人不在世上! 宋疏瑾匆忙赶到牢房,刑部已然如个火球,入口滚滚浓烟往外冒出,牢房内传来的呼救声渐渐减弱,想来定是吸入浓烟而窒息。 如此想着,宋疏瑾心底满是懊恼,想到牢房内都铺有稻草,而云浅凉住着的那间,不止有书籍和棉被,还有垂着的帷幔与缠着柱子的布匹,比任何一间牢房更容易起火,火势定会更大,无处可躲。 脑袋未能将事情想清楚,宋疏瑾已然要冲入大火中,却被匆匆赶回来的刘翀从身后牢牢抱住。 “滚开。”此时的宋疏瑾双目赤红,好似要吃人般,尤其是看阻拦的人是刘翀,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下官绝不会让王爷进去冒险,如今大火烧得厉害,即便进去也未必找得到人,或许她们已经死了。”刘翀仅仅地抱住人的腰身,不让宋疏瑾冲到里面去,但却难掩心中愉悦。 他知道今夜有事发生,故意带人离开,只留下部分人手在刑部。 就在争执的时候,陆折带着城防军来灭火,这场火烧得厉害,整整一个时辰后,才将火全部浇灭。 女牢这边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宋疏瑾没有犹豫地往里走去,目光所及均是烧成黑色的木头,与满地躺着已然看不清模样的烧焦尸体,他情急地赶到云浅凉所在的牢房,那里一片狼藉,是烧得最厉害的地方,连牢房的栅栏都被烧断了,房梁倒塌砸了下来。 宋疏瑾只觉心一阵刺痛,却看见一角有一道蜷缩的身影。 宋疏瑾快步上前,把人抱在怀中,用衣袖将她脸上的黑色擦掉,看着熟悉的容颜,感受到微弱的呼吸,那颗悬着的心重新归位。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宋疏瑾直接把人抱出牢房,见前来阻止的刘翀,骇人的冰冷声音响起,“找个死囚来代替她,从今夜起,这世上再无云浅凉。” 刘翀害怕地吞吞口水,不断点头称是,目送城防军护着两人离开。 暗处,顾亦丞看着安然无恙被带走的人,默默地松了口气,如来时般悄然离开。 第516章 心生怀疑 经过一夜清点调查,陆折终于归来。 “起火原因是什么?”宋疏瑾冷声询问。 说起这事,陆折都觉得奇怪,却也如实禀报,“从牢房烧过的痕迹来看,起火地点是云小姐的牢房,牢房内有烛台打翻的痕迹,多半烛台点燃了牢房内的帐子和布匹,牢房里没有人活下来,属下勘查过牢房情况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听闻陆折的禀报,宋疏瑾顿时皱起眉头,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快速转身回到内室,双目如刀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云浅凉,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张熟悉的脸庞,容貌与前些日没有思考差别,把人带回瑾王府后,是他亲自用温水给云浅凉将脸上的脏污擦干净,并未发现端倪。 眼前的人不是有人假扮冒充,的确是云浅凉没错。 宋疏瑾放心下来,但对于调查结果十分上心,起火原因既然是她住的那间牢房,为何牢房里的其他人烧死了,而她只是身上衣物烧毁了些许,且还是自行扑灭,府内的大夫诊断结果,她是吸入过多浓烟而导致昏迷,在那场大火里她几乎毫发无损,着实令人惊讶。 宋疏瑾把被角掖好,转身离开内室,吩咐道:“你再去查一下牢房的情况。” “王爷是有疑虑?”陆折蹙眉询问,其中的确疑点重重,火势可不认人,凭什么单单云浅凉一人逃过一劫,陆折调查到结果时,心里意外与疑窦骤然升起,只是王爷过于重视云浅凉,他不好直言其中有诈,听闻再调查陆折意外之余,也想进一步看看主子的态度。 “她利用本王非一次两次,火势起的蹊跷,她却安然无恙,自然需要好好调查。”声音逐现平静,紧皱地眉头松开,宋疏瑾不傻,认定全乃天意,被利用也分许多情况,至少目前情况下,宋疏瑾怀疑刑部牢房的大火并非云浅凉一人的算计。 云浅凉不会莽撞到用那么多无辜者的性命,换取自己平安的活着。 计划必定是出了差错,或者是有人利用,从而导致刑部大火,活生生的烧死那么多人。 “属下这就去牢房再调查一番。”知晓主子没有完全昏头,陆折办事积极起来。 “把刘翀夜里的行动调查一遍,不要落了任何疑点。”宋疏瑾交代。 刑部大牢失火,刘翀刚好带走大部分人去查案,导致救火时人手不足,延误救人的时机,这种巧合宋疏瑾不信。 倘若云浅凉当真葬身火海,可是让刘翀报复成功了。 陆折老实前去调查,离开前顺带提醒一句,“王爷,侧妃娘娘在院子外面。” 宋疏瑾摆摆手,“不必管她。” 陆折沉默点头,垂首告退。 昨夜把云浅凉带回瑾王府,宋疏瑾直接把人带到自己居住的院落,逐妍院虽然是给正妃准备,但眼下所有人以为云浅凉已死,把她放在逐妍院让旁人见到,对他计划多有不利,且留在他院子里,云青烟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陆折走出院子,见云青烟还在外面等候,他只是颔首以礼,并未多言。 “陆折。”云青烟开腔唤住欲离开的陆折,眼神往院子里张望一眼,回身看向忙碌一夜,且身上沾着烟火气的陆折,问道:“大姐身体可好?” 云青烟并未亲眼见到宋疏瑾带回何人,只是在宋疏瑾离开后,她派人打听情况,得知刑部大牢起火,早上起身时欢儿来报,告诉她牢房里的人都死了,其中包括云浅凉。 这种高兴的事本该让云青烟喜极而泣,但她从不是单纯要糖吃的孩子,心思转动,生出另一个念头,怀疑牢房突然起火是自家夫君所为,而其目的则是想让外界误以为云浅凉已葬身火海,如此他只要找具尸体代替云浅凉,把人藏起来待事情过去后,再找个身份给云浅凉,让她成为另外一个人,他只要把人迎娶进瑾王府,便可顺理成章的得到心悦之人。 一系列的计划在云青烟脑海里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可能,才促使云青烟大清早到院子外求见,想打探些许消息。 云青烟的问话,仿若是个知情者。 正妃与侧妃之间对外也得营造出姐妹情深的模样,以姐妹相称,陆折故作不明话中所指何人,故意发问:“侧妃娘娘所指是您家中的那位姐姐?” 云青烟弯唇露出大方的微笑,“你岂会不知本妃指的何人,王爷深夜出门,怎会一无所获的回来?” 闻言,陆折立即明白云青烟是想岔了,认为刑部大火是王爷所为,如实相告,“侧妃娘娘误会了,昨夜火势与王爷无关,属下正要去调查此事。” 他回答人是否在瑾王府内,不否认,亦是不主动承认。 云青烟落落大方的笑意抚平些许,但她不曾介意,“看来是本妃估计错了,去查吧,莫要误了王爷的事。” 陆折走后,云青烟在院外多站了会,片刻后领着奴婢离开。 奴婢好生扶着云青烟,见人若有所思,她不太明白,“莫非娘娘您猜错了?” 这个奴婢是从云相府陪嫁过来的,自然衷心于云青烟。 “倘若人真的死了,王爷怎么可能会如此平静,仅仅是让陆折去查火势的真相,恐怕早到皇上面前主动请缨办事了。”云青烟未必有完全的把握猜对全部计划,但她可以肯定,即便火势并非瑾王府所为,但云浅凉肯定没死,安然地登堂入室了。 “果然是在王府里躲着?”奴婢生怕别人听见的压低声音,且留意提防着瑾王府来往的奴婢。 “恐怕就在王爷的院子里。”腹间交握的双手收紧,云青烟气得咬紧牙关,眼神里迸发出浓浓地恨意。 饶是她对宋疏瑾的绝情万分失望,对两人心中怨恨,但宋疏瑾是她的依仗,即便无爱,她也要坐着瑾王侧妃的位置,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因此云青烟心里的恨意,多半是落到云浅凉身上,而非对伤害宋疏瑾。 第517章 回京表态 刑部女老失火,关押在内的云浅凉以及其他人全部命丧火海,消息封不住的传开。 云浅凉身份在万宋已是尴尬之局,而今莫名其妙的死在牢房里的大火里,那些曾是苍蓝百姓的民众,几乎是理所当然认为此乃皇族手段,担心拿捏着身份处死苍蓝后裔而惹来流言蜚语,从而用隐晦的法子把人弄死,阴谋论的想法生出个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冒出。 而若这些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与怀疑,在失火后第一天,天刚亮在外打了胜仗的顾亦丞回京了。 顾相宠爱妻子在京城已然是家喻户晓的一桩谈资了,他回京定会想办法救人,然而就在他回京的前一晚牢房大火,人没了。在这个时间点,更是让心有怀疑的人坚定心中无凭无据的想法,认定是当朝皇族担心留着苍蓝后裔有祸端,而赶在顾亦丞回京相救前把人弄成意外烧死。 这些巧合凑在一起,简直是给谣言火上浇油,生怕别人不把矛头指向宋氏皇族似的。 打破西北边境,让大军得以再次对煦宁攻城掠地,虽不是带着煦宁的降书全胜归来,却是带着突破性的胜利凯旋,沿途百姓神采飞扬地看着骑着战马归来,丰神俊朗的男子,他面上带着日久行军的粗糙,不同于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是战场走下来的铁骨铮铮的男子。 先前传言顾相战死沙场,而今却是凯旋归来,其中喜悦不可言喻。 回京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将西北战况带回朝中。 大叶云片甲,亮银盔,行走间碰撞在出声响,来人迈着毅然地步伐,一步步稳重地踏进金碧辉煌的大殿。 顾亦丞回京的消息先前便有人知晓,众人却不知他会在今日到达京城,甚至回京后立即上朝述职,与他往日里带点懒散地行事风格很是相反,加之今日早朝上所议论之事,正是夜里刑部那场蹊跷的大火,以及那个身份压死人的云浅凉,顾亦丞的到来导致大殿内气氛凝重紧张。 即便所有人都声称那场火是个意外,在巧合之下,当真难以让人相信,那真是意外。 宋疏瑾因事告假,未参加早朝,刘翀躬身站在殿内跟天徽帝回禀大火的前因后果,以及禀报灭火后发现的情况,顾亦丞便是在如此尴尬的时候走进早朝殿。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亦丞跪在地上,夹在手臂间的亮银盔放在腿边,如个在战场历练蜕变归来的英勇战士,面上稳重内敛,行事成熟严谨,一身气质与往日里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有了家国重担在身的担当沉稳,但气质沉淀过后,反而让人心里发憷,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把力量拧作一团,只差爆发的时机。 “平身。顾卿大破西北边境,夺下边城,辛苦了。”天徽帝端坐在高位上,目光牢牢锁定在那青年男子身上,试图看出他脸色里的不同之处,“顾卿赶路回京风尘仆仆,先休息好再进宫述职吧。” 顾亦丞未起身,抱拳拱手,“臣先前出于无奈假死避开身边耳目,致使西北边境传回战死的消息,实乃有欺君之嫌,请皇上责罚。” “顾卿为战事假死,乃战前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且多亏顾卿计划周全,才得以大破边境线,一举重夺煦宁边城,掌控战事,让万宋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战场之上以胜利未上,顾卿无需自责。”天徽帝的回答可圈可点,期间半点不提及假死消息,最让人难受的云浅凉,“战事大胜,顾卿凯旋,明日朕在宫中为顾卿设宴,论功行赏。” “多谢皇上。”顾亦丞恭敬道:“只是此次离家已久,劳家中夫人挂心,想来先前假死让她心中难受了,臣想好好陪陪夫人,设宴之事不如等到程将军归来再一道办。” 顾亦丞摆出副不知京城情况的样子,但提及云浅凉殿内突然一片沉默。 顾亦丞仿若不察突兀的沉默,或是察觉却认为与自己无关,面上神色无丝毫改变。 天徽帝冷漠地注视着底下跪着的人,心里揣测着顾亦丞的心思,眼神微微眯起,道:“朕已废掉赐婚圣旨,顾卿与云相家中的那女子已毫无关系。” 闻言,顾亦丞眉头瞬间皱成川字,本是内敛着情绪的眉眼霎时间锋利起来,他抬眸望向高位上的天徽帝,终于流露出往日里的那股强势,“当初赐婚的人乃皇上,而今将婚事作废的亦是皇上,皇上可否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浅凉乃苍蓝之人。”天徽帝道。 “当今四分天下,多少百姓是苍蓝百姓的遗留,大家都可在各自的国土安然生活,她为何要被差别对待?”顾亦丞十分不满的辩解,对天徽帝的说法很是不服气。 “普通百姓与皇族余孽岂能一概而论!”天徽帝负气道:“你那夫人乃苍蓝公主嫡亲血脉,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沉默片刻,顾逸晨强势不该,执拗的说道:“但即便如此,臣与她早已有夫妻之实,便难以退回原来的处境,她是云相嫡女,亦或是已灭的旧朝遗孤,于臣而言都不重要,臣认她为妻,无关乎身份地位,只是认她这个人,皇上若有心想给臣封赏,其他的东西臣都不想要,只望皇上收回作废婚事的圣旨。”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堂堂正正的认可云浅凉的身份,足以见顾亦丞坚定不移的态度。 先前天徽帝有所顾虑,便是猜测到顾亦丞死脑筋,一旦认定不回头,但亲耳听人表态与猜测全然不同,尤其是在大火之后,这番表态摆明是要追究意外真相的。 天徽帝骑虎难下,怒道:“圣旨已下,岂能儿戏?” “当初赐婚同样是下过圣旨,不照样收回成命了。”顾亦丞固执的顶撞回去。 “朕当初若知她乃苍蓝遗孤,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更遑论是赐婚。” “那些事情臣决定不了,但臣早已认定云浅凉为妻,便不会让婚事作罢。” 第518章 不讲道理 “葬身大火?”一双眼眸光射寒星,那身气质骤然如聚集起了风暴,冷厉阴鸷的锋利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以他为中心往外扩散,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似撼天狮子下云端,又如摇地貔貅临座上,真真是骇人无比,把平静的早朝殿拉入地下,成判决鬼魂去留的闫罗殿。 刘翀后背如有一条银蛇爬过,冰凉的蛇鳞刮过皮肤,让他后背升起令人发颤的寒意,那种害怕的战战兢兢直接让头皮发麻,双腿打颤,一个肯定的答案卡在刘翀喉间,喉咙却仿佛被人掐住,发不出丁点声响,他张张嘴只能无声地动动嘴皮子,最终作罢,闭嘴不言,连眼角的一缕余光都不敢落在那男子身上。 顾亦丞眸色几次变幻,漆黑的眼眸里藏着厚重的思绪,却掩盖在浓墨般的色彩里,无人可从中窥探出些许秘密,他冷冷呵笑,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黑色瞳仁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看似平静的眼波下藏着如鹰般的眼神,配着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草原上扑向猎物的老虎,充满危险性。 略显干燥的唇缓慢张开,道出令人胆颤的话语。 “最好是假的,否则……”未道出的语句卷在齿间,但在锋利的眼神下,不难猜测余下的话是有多大不敬。 顾亦丞垂眸躬身,朝上首的天徽帝恭敬作揖,“顾家底下的苍狼军还需安顿,臣告退。” 他把亮银盔带走,云片甲折射出的光线比原先霸道了,人如一杆难以弯曲的玄铁长枪,孤傲而坚韧,随时都会携着杀气,成为取人性命的利刃。 殿内沉重的气氛仿若结成了冰,久久难以融化,朝中无人敢阻止,最后那句话像是警示在场众人,他手握一支不曾归属皇家的军队,他能领着人破西北边境,亦能领着人把京城的天搅得风起云涌,打碎那层如薄冰般和平的表象,而其选择取决于云浅凉的生死。 明明白白一句话,我要个活人。 死了,那他不管原因,是有心杀害或是遭遇意外。 人在刑部没了,刑部得担起责任,刑部担不起,那把人关到刑部的人,得承担做出决定的后果。 总之,顾亦丞摆在明面上的态度,便是——老子不讲道理! 而同样不讲道理的人,还有那位在外界相传已然葬身火海,实则被宋疏瑾藏起来的云浅凉。 大夫看过后,云浅凉只是吸入浓烟导致呼吸不顺畅,险些窒息而亡,除此之外,云浅凉没有外伤,休息一夜悠悠转醒。 云浅凉醒来时似乎停留在昏迷前的情况,本能地咳嗽起来,但她吸入不少浓烟,嗓子出了点问题,咳嗽的下场便是喉咙干涩的疼,但她停不下来般始终的咳嗽,咳到眼角沁出泪花也停不下来,有种要将肺咳出来的感觉。 一只手在云浅凉的后背轻轻拍着,并递给她一杯水。 半晌过后云浅凉可得有些没力气了,蜷缩着侧躺在床榻,见着递到嘴边的杯子,难受地喝了一小口,喉咙实在太疼让她不愿意再喝。 宋疏瑾把水杯拿开,目光夹杂着担忧地看着微张着唇瓣喘息的人,咳嗽过后眼尾发红,醒来比昏迷的时候更显得虚弱。 好半晌,云浅凉只是昏沉虚弱地闭目躺着,连睁眼都觉得费力而懒得睁开,身边没有响声,鼻翼里嗅不到太多气息,仿佛已经熏得失灵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耗着,谁都没动静,跟两具人形化石似的。 “谁放的火?”云浅凉声音喑哑得可怕,听到自己的声音时自己都愣住了。 “正在查。”宋疏瑾的回答简洁,没有多余的感情从话语里流露出来,见云浅凉执着地想开口说话,他再次把那杯凉白开凑到人嘴边,阻止人开口,“喝水,别说话。” 云浅凉也不想做吞咽的喝水,干脆摇了摇头,只说些简单字眼表达自己的意思,“笔,纸。” “来人。”宋疏瑾默然地把茶杯拿开,扬声喊道:“拿套笔墨来。” 外面传来一声回应,随即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云浅凉听着声响心里稍稍松口气,好在对听力没什么影响,送完一口气,云浅凉的心再次悬起来,目前处境与状况没哪里值得安心。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宋疏瑾伸手欲帮忙,云浅凉摇头拒绝。 人坐起来,云浅凉便注意到身上的衣裙换掉成了亲肤的布料,她皱了皱眉,又是忍不住咳嗽几声,尽管不如刚才那么严重,但依旧不好受。 待咳嗽声停止,宋疏瑾方才把衣物的事情解释清楚,“你身上衣物烧到了,上次你穿过的衣物没扔掉,便让她帮你换上了。” 云浅凉的眉头未因此松开,反而因想起那场大火而越皱越紧,久久无法舒展开来。 云浅凉是个十分不讲道理的人,这点她自己十分有数,她不缺办法从牢房出来,但她就是不安分离开,一定要让把她弄进监狱的人,负责把她从里面弄出来,为此她可以相当配合,但锅必须是主谋者背,这个亏她不能当做福自己咽下去,否则不然以为她好惹了。 该顺从的地方已经顺从,云浅凉确实安排好,计划着让宋疏瑾背把人带走的锅,但火烧刑部大牢,让自己置身于那种危险之中,太危险了,且不说是否会无法掌控,烧到自己,光是吸入过多浓烟肺部感染,在这个时代拿什么来治? 刑部大牢里还有云相府里的无辜奴婢,即便是囚犯,那些人还未处斩,何需死? 不久,有人推开门扉,脚步声由远到近的传来,随后雕花屏风那面走出个奴婢,正是素织。 素织捧着一套笔墨前来,把东西放在旁边,托盘里放着一叠纸张,看得出来她心思玲珑,知晓索要笔墨有何用处。 云浅凉侧身去拿笔,蘸了墨在纸上写字。 写好后,云浅凉举给宋疏瑾看:牢房里的人可活着? 第519章 分析情况 宋疏瑾看着跃然纸上有些潦草的字,下笔快且急,而少了几分正派规整。 “除你以外,无人幸存。” 云浅凉震惊地看着他,举起的纸因她收紧而变皱,她盯着人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变得干涩,她方才眨眼把神思拉回来,垂下手沉思片刻,再提笔在同一张纸上一笔一划慢慢写着。 ——刑部在你的掌控里,或许你不会深查,但刑部百来人却没救出一个人,不可能隐瞒得了,宋王府和顾相府肯定会查其中缘由。 “刘翀带了大部分的人去办案,刑部人手不足,这是火势未能及时扑灭的原因。”宋疏瑾对其中原因毫不隐瞒,反而是把心里的怀疑直接说了出来,“你住的牢房火势最为严重,其他人全部烧死了,唯独你全身上下没有烧伤的痕迹,仅仅是吸入浓烟昏迷,我倒是更好奇这里面的真相。” 云浅凉听着问话,眼神里浮现些许迷茫,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陷入了思考。 半晌,云浅凉连连摇头否定宋疏瑾的话,换了张纸有些着急地写下一大段话。 ——你们想法受到误导了,我住的牢房里有易燃的东西,才导致燃烧得比其他牢房厉害,即便我住的牢房后起火,也会比其他地方更惨。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是醒过来了,我可以肯定起火的是别处,我动手拆掉牢房里的东西堆到别处,而且当日的水肯定有问题,火势蔓延的时候牢房里的人没有醒,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纵火。 “你如何确定水有问题?”宋疏瑾再次发问。 ——若是迷香我不会醒来,而牢房里每餐的食物我都吃了,却没有受到影响,同样可以排除掉,我牢房里有打好的水方便煮茶,只有水我没有喝过,所以里面的人火烧过来都没有反应,而我却清醒着,后来我用水把身上的衣物弄湿,遮住口鼻,躲到角落避难,我肯定火势不是起在自己住的牢房。 ——太巧合了,刘翀调动大部分人深夜去办案,当夜牢房便起火,还因人手不足而延误救人的时机,全部都太巧合了。 ——有狱卒丧命吗?或者刘翀身边有人在大火之后死亡,或是不见吗? 云浅凉写得很快,纸一张接一张的写满,因为没太顾虑字的好坏和大小,只一股脑的把心里的分析和疑问写下,等她终于停笔时,三段话愣是满满当当的写了六七张。 素织帮着她把写好的拿开,让她方便继续写,而宋疏瑾则一张张接过,看完给出答复。 “确实很巧合,灭火后陆折进去调查过,但那些尸体全部是烧死,请仵作验尸得到的结果也一样,即便查出身体里有下过药的痕迹,却不能证明是刘翀所为。”宋疏瑾手里拿着一叠纸,镇定自若的说道:“他确实带人去办案了,有证据可以查到,至于你最后的那个问题,和刚才的答案一样,死无对证,更是无法以此指责刘翀。” 闻言,云浅凉仿佛泄气了般,盯着面前的代替说话用的纸,半晌没有再写出一个字。 云浅凉凝眉肃穆的样子不像作假,牢房里火的确不是她放的,且她十分意外,甚至调查到的结果起火点是她住的牢房,以及原因是打翻了烛台,都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以及从毁坏程度导致的错误判断。 如此一想,宋疏瑾脑袋里生出一抹疑问,若是牢房内没有那些东西,不会造成误导性的想法,对方一定是知道牢房内情况的人。 之后两人各自陷入沉思,室内再次陷入安静。 先回过神的云浅凉,提笔重新在纸上书写,但这次她没有询问情况,而是写下张药方,递给素织。 ——按照这个方子抓药。 放下笔后,她又咳嗽几声,仿佛是在告诉别人药方是治她目前状况。 素织把视线移到宋疏瑾身上,请示主子意思。 “去闲适院抓药。”宋疏瑾一句话便让人知晓,他对药方有所疑虑,担心她在药方里藏了消息,拿着药方外出抓药会让人知道她在瑾王府。 云浅凉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她猜得到有过上次的情况,宋疏瑾不可能让人到外面去抓药,索性没有借着药方传递消息。 差不多就是这两日,顾亦丞应该回京城了,他定能知道自己在何处,没必要多余去传递消息。 听闻交代云浅凉不太在意,打量身处的这间屋子,与她上次居住的逐妍院不同,看大小格局与布置,明显是男子居住的房间,再看屋内里一些东西,越发证明这间屋子不仅是男子居住的,甚至是宋疏瑾自己的地盘。 ——瑾王打算将我安置在自己的屋里?这是打算囚禁我吗? 宋疏瑾垂眸看着囚禁二字,皱了皱眉,“待风声过去后,我会让你在府内走走。” 那与囚禁有何区别? 宋疏瑾在大火后把她带出来,恐怕定是找了具身形相似的尸体代替她,外面估计都以为她死了。 风声过去,难倒等着外面把她的葬礼办了,彻底认定她死亡才算是过去? 真是那样的话,她何止没法以苍蓝后裔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着,简直连云浅凉这个身份都必须舍弃,成为另一个他安排好身份的人出现在别人面前。 这场大火给了宋疏瑾最好的机会,把云浅凉抹杀掉,以另外的身份重生,那时她就不能是顾亦丞的妻子了。 ——你的瑾王府里有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你觉得我能在这里待着吗? 只是想让你把自己做的锅,自己背,结果却弄成这个地步,马失前蹄,居然着了别人的道! “云青烟那边我会处理好,你的地盘,绝对她能踏足的地方。”宋疏瑾好生保证,随后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点事情。” 云浅凉恨不得给宋疏瑾一个白眼,这一切的恨意都是因你而起,结果反而连累一个无辜的人成为受害者,言行举止都在给人拉仇恨。 第520章 得知长庚 顾相府内。 顾亦丞换下一身盔甲,穿着寻常锦服,听着顾七的报备,并递上云浅凉传出的消息。 云浅凉那日塞给伙夫的纸条,是悄悄撕开在看的书写的,里面只写明时间以及让人做的事情,在其他文字里那些字迹不是很清晰,但不至于搞错。 “夫人计划在五日后行动,且用的是对自己温和的法子,让天徽帝对她动杀念,再让瑾王出面抵挡,让人对上,从未提及过这场大火。”顾七道,而后想想,“不过在夫人传递消息的那日,我们的人曾看见刑部把人传唤出的牢房,夫人和不知何人在刑部的屋子里待了有好几个时辰,我们的人试图偷听内容,里面却没传出说话声。” “盯着的人没见到第二人出入?”顾亦丞手里捏着撕得不整齐的纸,眉头微蹙,没有朝堂上的霸气强硬,换掉冷硬的盔甲,低垂着眼睑,神色间透着深不可测的思绪,仿佛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无人能扰,“事已至此,无需去管那日之人,直接派人到刑部调查,给刑部施压,我要个从刘翀口里吐出来的真相,才可以名正言顺的登门去把浅浅接回来。” “相爷的意思是不动真格的查起火的原因?”顾七有些意外,他意外会以起火的原因为重点,毕竟火势在于取夫人的性命,他以为要报仇呢。 “这个我心里有数。”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眼睛正射着刀锋盯着一处无人的地方,好看的嘴唇抿着,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放火的人我会处置,目前最为重要的是把人接回来。” “属下知道了,这就带人去刑部。”顾七言辞间带着明晃晃的兴奋与雀跃。 先前府内无人主持大局,即便十八将有一定的地位,接连两个主子出事的风声还未褪去,他们行事处处受到束缚,无法施展拳脚。 今日得了命令,且苍狼军如守卫边疆的野狼战将在顾相府守着,连路过的人见到阵仗都会被吓住,如此光明正大的把部分势力摆出来,无一不再昭示着,顾家准备把暗处的势力,一点点挪到明面上来,有要和朝中其他势力硬刚的意思了。 沉睡多年的猛兽,正在慢慢睁开眼睛,释放一方霸主的气势,在震慑底下那些不听话的宵小。 顾七离开后,顾管家前来禀报正安当铺的事情。 顾亦丞抿起的嘴角逐渐勾起笑意,神色越发温和柔然,眼神如一汪清泉荡漾着,涟漪到了心间,让心脏沉稳而响亮的跳动。 “本想从战场回来再处理徐掌柜的事,没想到她竟然发现了端倪,自己把人处置了。”仅仅是看着她最近接触过的纸张,顾亦丞都忍不住勾起唇角,咧嘴发笑,有些人在心间一想起来便忍不住想笑,哪怕看不到,只要知道她心里有你,那就是一种幸福,“百善堂往西北战场送了不少药材,这笔账确实该跟皇上算,从别处坑回来做得不错。” “夫人一直很聪明。”顾管家诚心夸赞,佩服一个女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派人传信给易行之,不要再望战场输送物资了,接下来的事情让朝中那些人去烦恼。” “还有一件事不知相爷是否知晓。”说这句话时顾管家格外谨慎,倾身压低声音,在顾亦丞耳边低语,“夫人被抓那日,君知道出自己来自长庚王朝。” “长庚。”唇齿间轻轻念着两字。 自幼顾亦丞便听打过仗的长辈提及过天上的星,行军打仗有时无聊,在外露宿时聚在一起看星星,在外面看到的夜空与京城截然不同,天亮前后,东方地平线有时会看到一颗特别明亮的“晨星”,人们叫它——启明星,而在黄昏时分,西方余晖中有时会出现一颗非常明亮的“昏星”,人们叫它——长庚星。 具体方位好像是西南方,是傍晚最早的一颗星。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继无相族之后,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传出去可见不妙。 “刑部尚书刘翀,当朝太傅刘伯郢,以及当日刑部带来的人。”顾管家仔细回忆一番,“当时君知拦在门口不让离开,那些在外的人不知是否听见。” “我会处理。”顾亦丞把手里的那小小的纸张贴身收好,站起身来,“我出门一趟,若是有急事找我,派人去文书库送信。” 顾亦丞骑马去了趟文书库,本是左右二相管辖之地,顾亦丞上战场打仗,结果弄个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好不容易知道消息有误,人还活着,结果右相入狱,对他们来说则是劫难重重,每日送来的文书和消息众多,忙得他们手不离笔,不分昼夜。 顾亦丞刚回京便来文书库,多少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顾相。”章书宜行礼问好。 顾亦丞点头算是应了,直接吩咐,“找些熟悉六部司署书籍的人过来。” “顾相要找什么资料?”章书宜小心翼翼地询问。 眼下谁都知晓云浅凉乃苍蓝后裔,放眼整个万宋,能够查到苍蓝资料的地方只有文书库的六部司署,但天徽帝忌惮着苍蓝后裔,担心会有光复苍蓝的暴徒出现,现在谁都不敢随意翻查与苍蓝有关的记载,章书宜生怕眼前之人来意是为苍蓝。 “找点老东西。”说着,顾亦丞迈步往那间高高的房屋走去,六部司署的匾额异常显眼。 一听是找老东西,章书宜自动带入苍蓝,心惊胆战得很,“顾相若是想查苍蓝的事,此事恐怕……” 顾亦丞打断对方的话,出言反问,“苍蓝有何好查,我夫人出生时苍蓝已灭国,除了血脉无法改变,她与苍蓝毫无关系,本相何必来查苍蓝。” 闻言,章书宜心情一松,真诚问道:“那这次要找与什么有关的,下官好去问问那些人熟悉。” 文书库的人每个人负责的区域不同,按照类型的分门别类,方便管理,而这个办法正是顾亦丞所提。 “所有记载过长庚二字的一律找出来。” 第521章 陷入难题 初春携带的冬末寒凉终于消停,盈盈春风拂面而来,泥黄的土地冒青草冒出嫩芽,萧条绿树枯叶落尽后光秃秃,开春的嫩芽挨过最后的春寒料峭,一片片青翠的绿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院子里栽种的百花,随着拂面而来的春意开出花骨朵,早春的花儿已经绽放出姿色,像是出成长的邻家姑娘。 轻轻地一抹微风,卷起花朵的芬芳送入鼻翼,呼吸间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大好。 喝了两副药,被浓烟熏过的嗓子已然好些,吞咽时不再那般难受,但开口说话有些勉强,索性需要开口的地方不多。 宋疏瑾居住的殿宇取名疏蓼,是一种开小花的植物名,内有三居室,云浅凉不过占了其中之一。 自她被带到瑾王府已过四日,疏蓼院周围成了禁地,除了素织与上次照顾过云浅凉的织锦,只有宋疏瑾与贴身侍卫陆折,这对主仆可以进入,其余无论是奴婢和侍卫,亦或是府内那位侧妃娘娘,也被严令禁止靠近疏蓼院,当然云浅凉同样不允许踏出疏蓼院半步。 起初云浅凉因吸入浓烟导致身子不适,需要卧床休息,但挂念的事情太多,第二日云浅凉便无法安心躺着休息。 一个人拿着笔墨在桌前写写画画,反反复复地纠结,一坐便是大半天,旁边的茶水放凉了又温热,热了又凉,唯独坐在桌前握着笔的人一动未动,有时伺候的奴婢送来饭菜,摆放在桌上,她随口应付着待会吃,把人打发出去,但做事太专心片刻功夫便忘记了,等两人进来准备收拾碗筷时,发现饭菜凉透也没见动过,只好重新准备。 这样的情况足足维持两日,她如魔怔般只一味的吩咐人办事,茶饭不思,迟迟不睡,等反应过来肚子已经抗议许久,她就草草吃几块糕点果腹,继续去忙手里的事。 云浅凉倒不是故意折腾自己的身子,而是有些事情实在想不通,钻牛角尖似在投入到里面走不出来,整天皱眉研究相同的命题。 她的投入,在宋疏瑾看来,不过是种抗议的手段。 因为他擅自把人带回府内藏起来,将她困在屋里,每日面对着方寸之地,过着与不见天日差不多的日子,她故意沉醉在思考里,以合适的理由跟他抗争。 至少,宋疏瑾与伺候她的人一致认为,云浅凉故意不吃不喝不好好休息,是在无声地抵抗类似于囚禁的做法,因此在第四天宋疏瑾松口,允许她在疏蓼院里走动。 这种如同大发善心的妥协,在云浅凉面前的作用不大,她依旧蹙着眉待在屋内折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因此四日已过,已然第五日了,云浅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 “云小姐。”而今赐婚作废,婚事不作数,云浅凉当真是成了单身女子。 云浅凉拿着画好的图纸,蹲在地上,一一比对地面搭建起来的小屋构造,那时她用细小的目光搭建起来的简易构造模型,图纸上线条尽管复杂,但看得懂的人比较好分析,而用不专业的东西搭建,模型框框架架便比较容易出纰漏,她正认真的在比对每一条线。 听到喊声,她唇瓣未动,不过喉间发出点声响,算作是回应。 “王爷说了,您若不好好用膳,就不能再折腾这些东西了。” 素织与织锦二人把膳食摆上桌,估计到她目前是个病人,菜色清淡,但富贵人家的一把青菜做法都是独特的,味道自然不会差,只是看着寡淡而已,实则味道十分好。 云浅凉柳眉轻轻拢起,扯了两节红色的线在模型上做标记,把图纸放到圆凳上,准备起身时,身旁的织锦把手伸过来搀扶。 云浅凉眼角余光看了眼,忽视掉那只手,与身边人的动作,慢悠悠地站起身,到屋内的木架前洗手。 铜盆里有刚备好的水和一块折叠好的棉布,她慢条斯理地洗手,刚坐下素织把碗筷递到手边,她只好接过。 云浅凉把菜夹紧碗里,侧身而坐,眼神依旧盯着建筑模型,似乎能把旁人觉得丑陋的东西看出花来,一边盯着一边吃饭,时常像是看得入迷了般,嘴巴动着动着便停了下来,忘记自己在吃饭,好几次想要放下碗筷继续去钻研自己的东西。 素织与织锦两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看着挺像在做正事的样子。 “云小姐饭后可要去院子里走走?”素织问道。 云浅凉摇摇头,“没空。” “但您日日待在屋内,容易憋出病来。”织锦加入劝说行列。 “你们家王爷何时允许我走出去了?”云浅凉动作麻木地往嘴里塞口饭,心思全然不在其他事情上。 “疏蓼院里也栽种着许多名品鲜花,现下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的,云小姐待在屋内想不通的事,说不定出去走走便能想通了。” “我不喜欢花。”云浅凉麻利地把一碗饭吃完,跟交差似的,把碗筷一放,端起手边的茶水一口饮尽,她离开凳子,把刚才标记的地方拆开,拿过图纸继续比对。 两人无奈叹息,收拾碗筷,一桌专门找人做的膳食,几乎没用多少。 膳食收拾妥当,素织去准备茶水,织锦则去准备糕点备着,以防云浅凉饿了却没东西果腹。 这几日,疏蓼院即便是缺膳食,也不会断了糕点,变着花样的往疏蓼院送,全是紧着里面这位小姐,但对方丝毫不领情,对她而言那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哪怕送来的东西已经凉掉发硬,干巴巴的,她也能无动于衷地往嘴边凑,压根不会关心谁在糕点上刻意花的心思。 府内奴婢不知道住在疏蓼院的人是谁,只是到疏蓼院似乎除了王爷外还有人,因为膳食变了,从不爱糕点的王爷近来一日三餐的命人来取糕点,每日都要准备两碟,着实反常。 而这些变化云青烟每日都让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没再去疏蓼院附近等待,也不曾打听,心里明明白白的有数。 第522章 掌控刑部 接连数日,刑部烧毁的刑部牢房人来人往,一场大火把该有的线索全部烧光,无论是那边的人想查,牢房内查到的线索始终有限,刘翀只是落到个监管不严的罪名,罚半年俸禄草草了事,天徽帝眼里那些囚犯与奴婢的性命不值钱,能够有个意外把云浅凉弄死,在他眼里其余无辜者死不足惜,自然就此作罢。 但顾相府与瑾王府始终在派人调查,连关押男犯人的牢房都被调查了一遍,询问是否在当天夜里听到奇怪的声响。 云起南是瑾王船上的人,在牢房里的待遇虽不如云浅凉那般明目张胆的特殊对待,但吃穿用度比寻常囚犯好太多,关押多时,云起南只是精神头不如往日好,其他的倒是没见有问题,他在承认云浅凉身份后,天徽帝扣他一个欺君之罪,直接在朝上把他抓了打入刑部牢房。 罪名听着大,但雷声大雨点小,比之苍蓝后裔的身份,云起南顶多是有欺瞒,加之他与云浅凉父女关系不好早已非今日之事,在查过云相府内没有与苍蓝相关的东西,天徽帝安心不少,没太为难云起南,连官职都未摘掉,足以说明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云相日子过得舒心,难道还不知晓浅浅发生了何事?” 刑部大牢里,顾亦丞坐在审问犯人的案桌后,坐姿不规整,双条腿大爷般的搭在案桌上,整个人显得很不耐烦。 “知道又如何,她非我亲生,而今生死自有人定论,也算是与云相府的了结。”云起南站在案桌前,眉目里坦然得紧,浑身透着摆脱掉麻烦的轻松感,只一眼便足以将他的态度看得明明白白,他不仅不在意云浅凉的生死,反而更希望她死。 顾亦丞早料到是这幅景象,并不觉意外,今日前来他不过是要个态度,来决定接下来的计划是否需要稍微考虑云相府,他得到了答案。 “云相态度本相弄清楚了,如此你便在牢房等待释放的时候吧,本相先告辞。”顾亦丞把搭在案桌的腿拿下来,站起身时顺带地理理刚才弄乱的衣摆,整洁而一丝不苟,像是待会要去赴一场重要的宴会,需要注意着装般,“云相好自为之。” 赵元其让狱卒把人带回去关好,转身随着顾亦丞离开,“顾相还有其他吩咐吗?” “麻烦你了,去忙吧。”顾亦丞客气疏离的回答,人在刑部内未打算就此离去。 “我送顾相到门口。”赵元其行事周全,刻意提议。 顾亦丞嘴角一弯,眸光落在赵元其身上,眼眸弯成个十分固定的弧度,笑意如同画上去般,“小伙子挺有胆量,敢在本相的事情有所阻拦,不过你还没能耐阻止本相做事,最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没看懂,当个安分做事的瞎子和哑巴。” 其中深意赵元其听得出来,但他入朝为官并非想当个瞎子和哑巴,所以明知螳臂当车,依旧开了口,“顾相权势顾然大,但想只手遮天有点难吧。” “本相对天下没兴趣,只让某些人看不到即可,何必弄那么大的阵仗遮天?”顾亦丞不介意与有前途的年轻人多说两句,也教教人所为人心险恶的道理,官场永远是黑暗的,莽撞行事,要生生把这块黑暗挖掉,无异于登天,“不过,想遮的话,未必没法子遮住。赵公子还太年轻了。” 顾四从别处走来,还未到近前,顾亦丞已经迈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赵元其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正是刘翀办公的屋子。 他犹豫片刻,抬步跟上。 不过五步的距离,两个身穿暗色劲装的侍卫从暗处现身,拦在赵元其面前,阻止前进。 那两人明目张胆的现身阻拦,饶是赵元其拿出身份以及摆出刑部律法,对方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地挡住去路,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又有人前来,架住赵元其的两条胳膊,直接把人带走,而阻拦的暗卫不再藏身暗处,大咧咧地站在两侧当门神。 赵元其一路被拉开,带回自己的任职办公的地方,一路上刑部空荡荡,好似无人般,任由他喊叫刑部都无人回答,他方才意识到不对劲。 刑部开门办事,各司其职,青天白日不可能没人在,只能是全部被控制住了。 赵元其后知后觉的发现,偌大的刑部不知何时被顾相府的人掌控,在对方办事的时候,不会有人打扰。 尽管这样的掌控只是一时,过后刑部会恢复原样,但赵元其不得不直面那句“未必没法子遮住”,只要想,顾相府的人当真有能耐把万宋的天给遮住。 “放开我!”赵元其在两个侍卫的手下挣扎。 顾三随后过来,听闻赵元其的话,示意两个侍卫放开赵元其。 顾三走上前,面对一脸端方正值的年轻儿郎,见他眼神里带着不屈服的韧性,以及聪明思虑的神色,没有直言威胁,和气道:“赵公子,我家夫人与令尊算得上有些交情,先前几桩事劳烦令尊办事,得到个好结果,其中人情顾家记得,看在令尊的面子上,顾家自然不会对赵公子如何,只是赵公子可莫要胡乱行事,把两家关系弄成仇,这对双方都非好事。” 两个侍卫身强力壮,强硬带走赵元其,力道稍微重了些,他揉着胳膊问道:“顾家掌控住刑部欲意何为?” “怎么说呢?”顾三思考片刻,笑眯眯的回答,样子一看不好惹,“万宋是个律法严明的国家,我们即便掌控住刑部,也不能想杀谁便杀谁,那是暴徒才会做的事。” 赵元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那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杀朝廷命官事情可不小,顾家到底只是一朝之相,上有帝王压制,下有言官百姓看着,不会乱来。”留下句让人安心的话,顾三把侍卫留在此地看住人,叮嘱道:“好生陪赵公子处理公务,莫要伤到人。” 顾三缓步走出那间房屋,抬头望天,不会乱来? 大概吧。 第523章 脾气很坏 前往刑部公务处的途中,顾四把情况跟顾亦丞报备一遍。 顾相府派人调查刑部大牢失火一事,前前后后安排不少人到刑部,几天功夫足以把刑部内的情况摸清,把其他调查的人排除在外,再控制住刑部里的其他人员,一步步把刑部大牢掌控在手里,密不透风,最后要下手的人则是刘翀。 顾四带着人闯进公务处,二话不说便要私下拿人。 刘翀见到顾家人心惊胆战,当日在朝堂上顾亦丞的那个眼神将他吓得够呛,好在那夜大火他没留下把柄和证据,该处置的人一柄死在火海里,确保前来调查的人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只是他做这些事云浅凉却没死,着实让他恨得牙痒痒,想着自己还保守着一个秘密,刘翀也是坐立难安好些天。 这些日刘翀几次到瑾王府求见,却没能见到瑾王,他就担心顾家找上门来,用强制手段办事,到时他说是不说? 刘翀有功夫傍身,但功夫不到家,跟顾家十八将相比更是比不得,没几招便败下阵来,受制于人。 顾四率先审问了刘翀一番,对方嘴硬,硬是没吐露半点风声,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看得顾四想揍人,但主子有话要问,自然不能轻易把人打死,但不打死的办法有很多种,想要折腾人对于习武之人不难。但没想到堂堂刑部尚书,胆识“过人”,气性不强,折腾片刻晕过去了。 刑部配有仵作,仵作对医术有一定钻研,刑部在顾相府掌控中,只要一声令下便去把仵作提过来了,结果得到个昏迷的答案。 顾亦丞唇瓣微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昏迷?老子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吓到昏迷的地步,文盲。” 顾四一脸嘲讽,“刑部这块地污染得厉害,早已没了以前的样子,连个仵作都敢糊弄人了。” 两人一道来到公务处,里面的侍卫把“昏迷”刘翀绑了起来,而那位所谓地给刑部做事,临时找来确认刘翀情况的仵作,正匍匐地跪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 顾亦丞站在昏迷的人前,脚步顿住,垂了眸子,看向顾四,反问道:“顾四,最近这些年你的脾气真是好了不少啊。” “什么?”顾四闻言一愣。 “打醒会吗?把他打到苏醒过来为止!既然他想昏迷,那就给人打到昏迷。”低沉危险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务处响起,语气不屑嘲讽,仿佛所说的并不是一桩暴力的恶劣事件,而是一件生活里随处可见的琐事,那般理所当然地从顾亦丞嘴里说出来。 一种修罗场般的气场从男子身上四散出来,凌厉的黑眸微微眯起,那幽邃深沉的目光不要说哦昂人,连顾四都忍不住地浑身一抖,从心底感受到一阵凉意。 紧接顾四没有一点犹豫,直接按照主子的意思执行命令,抬脚把绑在椅子上的刘翀踢翻在地。 顾亦丞不太爱仗着武力欺负人,但他从不介意用暴力解决事情。 而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好欺负的人,足足八年的沉寂掩藏实力,足够他抵抗外界的压力,身份权势也好,武力也罢,他都可以随时将对手碾死,毫无还击之力。 那些人一再去碰他放在心尖的人,他不愿克制了。 连人带椅子被踹翻,跪在地上的仵作惊恐无比。 屋内,是一片折磨人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了一样。 人跟沙包似的砸在地上,紧接着屋内的侍卫跟解放了般,拳头狠狠地砸在刘翀身上,而且每下都打得极其巧妙,砸的不是要命的位置,只是特别疼,特别疼。 突然被这么一打,刘翀整个人有点懵,他听到刚才森冷的语气道出句斯文话,“还要见人,别打脸。” 这一炷香的时间,是刘翀这辈子经历过最漫长的一炷香时间。 当侍卫的拳头狠狠地击打他的腹部时,刘翀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吐了口酸水,不敢再继续装昏迷,但现下不用装他整个人已经被打得脑袋昏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此刻的刘翀除了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水外,从表面看竟然一点伤痕没有,仍旧生龙活虎的模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疼得骨头都快散架,除了脸每一寸皮肤都好像被打的负伤惨重。 牙齿不停的打着颤,刘翀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居高临下盯着他的顾亦丞。 这个优雅高贵的男子,像个恶霸一样,将国家律法视作无物。 顾亦丞走近,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却走得极稳,不骄不躁,不急不缓,让人后背的汗毛一根根地竖起来。 喉咙玩宛如被灼烧过一般,火烧火燎的,刘翀勉强地张了嘴,却没能开口。 顾亦丞淡漠冷静地垂下眸子,用平静冷淡的目光瞅着他,嘴唇轻勾,问道:“苏醒了?” 刘翀浑身一震。 顾亦丞唇边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但那抹笑意丝毫没有达到眼底,因此显得无比假,一看就像是刻意摆出来的样子,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胆战,只听他闲适轻巧的说道:“自从登上丞相一位以来,本相就觉得光靠武力解决问题是逞凶斗狠的表现,多少有点上得了台面,身为文官坐下来讲讲道理,永远比动手好。” 顾亦丞一席与做法完全不符合的话,让人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你们这些人,就他妈的不好好听人说话,非得动粗才肯老实。”顾亦丞抬脚踩在刘翀身上,倾身把力道压在踩人的叫上,幽深沉着的眼神里有着别人看不透的东西,偏生他矜贵高雅的气质仿若与生俱来,语气亦是漠然得紧,“本相最后问一遍,失火那夜的真相,以及我的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刘翀忍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刘翀不说话,顾四先蹙起了眉头,语气无奈,“好好配合,好聚好散,懂吗?” 刘翀颤抖更甚,跟打摆子似的。 见状,顾亦丞挑眉,目光冰冷的盯着瑟瑟发抖的人,语气惊讶地问道:“你想死?” 刘翀脸色顿时更差了,他有种感觉,顾亦丞是很认真的询问他这个问题。 刘翀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窟,咬牙如实交代。 第524章 发现破绽 走出刑部,顾相府的人跟着全部撤离。 刑部外陆折正在与门外守着的顾七对峙,试图进入刑部,见到人走出来,双方的争端才停止。 顾亦丞眸光落定在陆折身上,弯唇露出个极具深意的笑容,睨视着人,高傲道:“有劳瑾王将我家夫人救出,本相择日前去接人。” 闻言,陆折目光一沉,转瞬了然刘翀未能把秘密守住,已对顾亦丞全盘托出,但陆折非那般不中用的刘翀,听闻此话只是正经的回了个笑脸,装作不知情,“顾相说笑了,起火那日云小姐牢房烧得最严重,王爷未能进去相救,正因此才命我等严查此事,找出杀害云小姐的凶手。” “呵。”顾亦丞眸光如菊,淡淡然地扫过陆折,轻声呵笑,尽管那眸光毫不锋利,却意外的刺人,带着别样的通透,仿佛将人一眼看穿,直入心扉的玲珑了然,顾亦丞不做争辩,只带着人离开,连在牢房调查的人都全部撤离了刑部,“回府。” 顾相府的人有序地撤离,还刑部清净,且不管刑部之后会做何事,他不派人特意盯着,便是有自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陆折进刑部查看,在公务处找到刚被仵作解绑的刘翀,他由人扶着几乎无法站立地坐到椅子上,见到他进来,视线交汇,刘翀黑沉的脸色顿时变成衰哀之情,逃避般地挪开视线,也不敢开口呼痛,坐在上好的椅子上,却如同坐在惩罚犯人用的罪椅上,等待着对方宣判,是凌迟或是折磨致死。 此刻刘翀是悔不当初,不该生那般念头,不该偷听那日的谈话。 云浅凉没死,火势如何烧起的她肯定清楚,瑾王那边必然知晓是他从中作梗要杀云浅凉,顾亦丞把人接回去后,云浅凉定会告知他,两人会报复他,到头来他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到这般地步,比牢房里的云起南更糟糕。 陆折只是冷冷地看着自作聪明的刘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两刻钟后,瑾王府的人跟着撤离了刑部,两家态度截然相同的打算放弃,但只有他们心里清楚,接下来的斗争在顾相府与瑾王府之间,刑部已然没用了。 那些所谓的调查,从一开始只是由头而已,双方目的皆不在此。 陆折回府把情况一一禀报,宋疏瑾听过后,只是点头表示听到了。 “加强防守。”宋疏瑾如此交代,转身回了疏蓼院。 疏蓼院里,云浅凉无奈地在院子里散步,她的建筑模型已经完成,贴好标识,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她一边散步,一边思考刑部那场大火。 刚从昏迷苏醒过来时,云浅凉花了些许功夫回忆起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情况,烟吸多了脑子竟然有点不太好用,那么深刻的一件事,回忆起初竟然是模糊不清,连她自己都怀疑是否自己记错了,但随着几日功夫的好转,认真回想,她脑子没那么迟钝了,想起的事情越发仔细。 云浅凉去过刑部的次数不多,只是每日出牢房沐浴时走过,对刑部牢房以外的部分有了大概的影响,她根据房屋的构造画了个图,再用一根根削好的木块搭建了模型,自己分析。 仔细想来,那场大火起得奇怪。 宋疏瑾说的是火势从内部烧起,且不说她住的牢房烧得严重这点,但从其他牢房的燃烧程度,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走了没多少时间,云浅凉便坐在石凳上,盯着模型思索,看着上面的标识位置,脑海里浮现出清晰的布局图,随着思绪变化,在脑海里女牢的位置放大,变得精细,她眼神盯着模型的房屋布局,确保脑海里有足够清晰的思路图像。 宋疏瑾走进来时,见人认真地在思索,放轻脚步声,缓步靠近。 但对于云浅凉而言,自己身在敌人的地盘,些许的声响都会引起她的注意,宋疏瑾靠近,她如同受惊般,飞快地眨了下眼,眼睛里沉着的思绪顿时散尽,人慢慢缓过神来。 “打扰到我想事情了。”仿若因打扰而伤神了般,云浅凉曲起食指揉揉眉心,在额头留下个红印。 “即便想通了那场大火,你也没法给人定罪,何必劳心伤神。”宋疏瑾目光凝视着以刑部为原型的模型,心里了然。 “怎么说都是遭人算计杀害了,即便未遂,也得把事情调查清楚,把敌人揪到明面来才好防备。”云浅凉没去管是否能定罪,暂时也没计较眼前的人是谁,心里有未解的谜团,一直想不通,她索性跟送上门的人讨论,“刚醒来时记忆不太清晰,这几日我仔细回想过其中细节,起火的地点很奇怪。” “你和陆折均说是从里面起火的,这点没错,但一般来说,对方既然想杀我,点我那间牢房更容易,也更能让我致死,但不是点的这里。”云浅凉的手指勾动贴在模型上的标识,在缩小的比列了大致找到自己牢房的所在位置,手指往别处移动,着重点了下,“我没记错的话,起火点是这里。” 宋疏瑾仔细想了下刑部的地形图,道:“这个位置……” “很奇怪!”云浅凉铁口断言的给出答案,“寻常来讲,要么点要杀的人那里,没点说明不曾进来过,那应该是从牢房最外围点火,但这间牢房离我的牢房不在一列,也不在对面,关键是这里起火也没法阻断路,仔细想简直是糟糕的起火点,但偏偏是那间牢房起火了。” 云浅凉话未挑得特别明白,但基本是一种宣之于口的答案。 她看着宋疏瑾,似乎等待他把那显而易见的答案说出来。 宋疏瑾视线稍稍偏移模型,便对上云浅凉一副让他往下说的眼神,不谈私人情感,那双眼睛里不带偏见,无比的坦诚明亮。 撞进那双视线里,宋疏瑾情不自禁地按照她的思路回答,“底下有通道。” 云浅凉连连点头,而后继续研究,伺候在身旁的素织和织锦见两人气氛相当好,正准备悄悄离开。 “别走。”余光瞥见,云浅凉叫住人,摸摸鼻子,“留两个人怪尴尬的。” 第525章 隐瞒之事 闻言,两个奴婢视线带着询问的意思投向主子。 察觉到宋疏瑾的想法,云浅凉抢先开口,“虽说天徽帝把赐婚作废,我已非有夫之妇,但即便我与云家毫无血亲,云家养育我多年,云青烟好歹算是我妹妹,瑾王你如今是我的妹夫,以前双方均有家室都不宜独处,而今身份更是需要多加顾忌才行。” 云浅凉似是不安般,眼神不再直视宋疏瑾,双手更是无处摆放,最后直视交叠在腹间,不再乱动。 从侧面看去,只觉那卷翘的睫毛十分明显,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扇动,细腻的侧颜透着恬静,梳回了待字闺中的发型,两年时间似乎没在那张脸上留下痕迹,只是发髻不同,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闺阁少女,只是少掉任性刻薄,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 一身苏锦掐花嵌银流云粉梨花白裙装,腰间左角绣一朵轻沁凉馨的浅粉霞花,衣缝紧敛,勾勒出流水般的晚宴曲线,楚腰纤细,盈盈不堪握。 云浅凉轻咳一声,打断某人热切的眼神注视,把话题重新捡起,一本正经的开口。 “那间牢房多半是有通道,敌人从通道里放的火。”说着,云浅凉嘴角扬起笑意,眼角眉梢有飞扬而出的自信,她转头望向宋疏瑾,带着点挑战的意思,“你说无法定罪,刑部大牢的通道寻常人不会知晓,刘翀身为刑部尚书,倘若声称自己一无所知,未免说不过去。当然你可以让他把通道填平,那样的话工程比较大,即便你们把知情者全部杀死,用泥土沙石都会留下痕迹,我就不信他摘得请干系。” “刘翀可能会放火,但如你所说那个放火地点不是最有利的地点,正常而言伤不到你,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宋疏瑾对手底下的人不算完全把控,放有一定的自由度,但那些人有多少能耐,能做到什么地步,他心里有计较才会有所放任。 “对起火地点生疑,不用这个模型便可想到通道,犯不着费事做模型出来,毕竟我还没到有病到没事找事做的地步。”明面上动手的人,以及动手的方式,云浅凉自然是想到了,她做模型出来,关键在于牢房下面的通道,以及那日她被叫出去见到的人,与那场让她险些丧命的大火有何关系,她一直想不通其中问题。 思及此,云浅凉再次蹙眉陷入深思,恢复宋疏瑾进来前的状态,而转瞬她便收回思绪。 宋疏瑾并不打扰她的思考,只是见她不想了才开口,“在大火后刑部不见其他动静,那条通道没有受损,必然不是寻常通道。” 认真修建好的通道,甚至是考虑过火烧的情况下。 “告诉你件事。”云浅凉仿若下定决心般,道出隐瞒的事情,“起火前两日,祁云情和温梦去牢房看过我,之后两名狱卒前来告知刘翀要见我,把我带了出去,但奇怪的是出了牢房后,狱卒让我蒙住了眼睛。” “一般不会去。”宋疏瑾蹙眉,可以相见其中古怪之处。 云浅凉犹豫地点头,算是首肯他的话。 “我对自己的五感一向自信,哪怕不如听觉厉害,也敢保证自己不落于下风。”说着,云浅凉口渴地舔了下嘴唇,奴婢把一杯茶送到她手边,她不客气地端起茶杯豪饮一大口,润润不宜多话的嗓子,“我被带到一间感觉很逼仄的屋子,里面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和刘翀的声音起码八成像,但我知道不是,甚至我后来听到门外的偷偷摸摸地动静,并且确认外面偷听的人才是刘翀。” 旁边两人听着后背汗毛竖起,手臂逐渐起了鸡皮疙瘩,就像是在听鬼故事般。 “是谁?”宋疏瑾语气认真起来。 “声音听不出来,我想办法让他走了几步,如果他没刻意隐藏或是模仿的话,那个人你肯定认识。”云浅凉严肃地望进那双疑惑的眼睛,“密道里那个戴银面具的男人。” 两人都知道的密室不多,且是藏在密室里,宋疏瑾身边的那个神秘男子,仅有过一面之缘,她对那张银面具印象深刻。 宋疏瑾不接话,似乎是在推敲她话里的真实性,亦或是怀疑她的动机。 “如此想来,蒙住我的眼睛,不是想让发现不了隐藏起来的那间屋子,而是我见过对方。”云浅凉缓缓移开视线,指尖沿着模型,从女牢出发往前走,拐弯,继续走,而后云浅凉的手停在一处,“那间屋子约莫在这个位置,我做的模型无法确认周围的环境情况和墙壁厚度,不能保证十分准确。” “你确定是他?”宋疏瑾再次确认。 “我说过了,有前提。”对于宋疏瑾的怀疑,云浅凉不曾强调或是辩解自己话里的真假,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其中症结所在,联系在何处,“他能模仿别人的声音,未必不能故意模仿别人的走路的姿势形态,不过人走路的声音跟身高体态也有关系,即便不是习武之人也会细微的差别,毕竟模仿的不是一件死物。你自己可以去问问,或者可以问刘翀,他明明在门外,听到里面有与他相似的声音传出来,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他肯定是知道对方的存在。” 其实云浅凉犯不着在这件事上骗宋疏瑾,一来对方宋疏瑾身边的银面具男子鲜少在人前露面,想要模仿他的脚步声,机会少之又少,说出来很明显向是她在挑拨离间,二来对方不知道云浅凉耳力出众的话,不可能事先模仿别人的脚步声混淆视听,如果知道,那该模仿的是刘翀才对。 破绽太多,很容易让人起疑。 但对方借刀杀人,自己躲在背后连绵都没露,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为何要露出那么多的破绽来让人怀疑? 云浅凉光是思考里面的弯弯绕绕,便觉得脑仁疼,毫不知情又多个想杀她的人,简直要命。 宋疏瑾信不信她的话,云浅凉暂时没有定论,反正听过那番话后,宋疏瑾脸色难看地离开了,且当夜未归。 第526章 假意妥协(1) 天光微晃晃,如不经意倾泻出的光芒。 天方刚亮,小抹的光亮一束束照耀下来,驱走如幕布笼罩起的黑暗,光明降临。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光亮刺眼,顾亦丞偏头避开,伏在案上休息片刻,慢悠悠地睁开双眼,见已天亮,他起身把书房的两扇窗推开,轻柔的阳光大面积地洒进来,打在书案上堆放的书籍和档案上,他随手把那些翻看过的东西整理好,在敲门声中离开书房。 “可以还回去了。”走出书房,一边往寝室方向走,前去换朝服,一边交代前来提醒时辰的顾三,“你去趟文书库,交代章书宜,近期内整顿六部司署,封锁里面所有文献档案,任何人想借阅或是入内查找均推后,到整顿结束再议,若有不服者,让人来找我。” “属下明白,即日起派人在暗处看守六部司署,以防内部官员擅自翻查。”顾三严谨地点头,精明回答。 顾亦丞满意地首肯,进屋去换朝服,顾三则去处理文书库的事,离开前交代顾四,由他跟随主子前去上朝。 天刚亮云浅凉已然洗漱完毕起身了,闲来无事她便蹲在疏蓼院的花坛前折腾开得漂亮的花,把被虫咬过的叶子和花瓣摘掉,脚边堆积不少绿叶和深浅不一的花瓣,粗略看一眼确实跟糟蹋没区别,但她人蹲在花丛旁,却略显憋屈。 宋疏瑾穿好亲王服出门,便看到那人正无趣地摘花,跟一颗美人菇似窝在那处。 听闻声响,云浅凉回头看去,见到宋疏瑾是从屋内出来,眼睛里闪过丝意外,低喃一句,“居然回来了。” 昨夜云浅凉想事情睡得晚,她睡下时宋疏瑾还未回来,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想来是在她睡着后的凌晨回来的。 云浅凉没不识趣地追问银面具男子的事情,站起身,把沾在裙子上的花瓣摘掉,有些拘谨的开口,“那个,我想要些竹子做个东西,能不能去那间院子挑挑?” 她想要出疏蓼院。 即便疏蓼院足够大,她想折腾或是练武都绰绰有余,但终究是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笼子再大再华丽,对于困在里面的物种而言,终归是有界限的。 话音落地,宋疏瑾半晌没出声回答,不是犹豫,而是实话过于严厉,故而用温和点的方式,无言的否定。 云浅凉问话时显得拘谨,给人一种身上戴着枷锁的束缚之感,她明知无法出去,却怀带着希望问出口,在沉默里,期待地眸光逐渐黯淡,于是懂事的不再强求,也不逼迫着人给出答案,兀自点头,眼眸半垂,睫毛好似没了精神,“我知道了。” 宋疏瑾看着那牵强勾了勾唇角,转身往屋里走的人,距离缩短,他几乎能嗅到她身上带着的一缕花香。 宋疏瑾在心里叹口气,在擦肩而过时,开腔回答,“去吧。” 这回轮到云浅凉摇头拒绝,体谅道:“我该明白自己是戴罪之身,见不得人,提出令人为难的问题是我任性了。时辰不早了,瑾王上朝去吧。” 云浅凉福了福身,径直越过宋疏瑾回到屋内。 宋疏瑾只是停留三息的时间,对两个奴婢交代一声,迈步离去。 在被允许可以在疏蓼殿内自由活动,云浅凉起初一直折腾着自己的模型,没有出去,但被逼着出去走走后,她每日起床与饭后都会到院子里散步消食,如同得到些许自由,开始流连忘返的雀鸟,眷恋着外面的空气与阳光,开始肖想更辽阔的天空。 然而在那无声的拒绝后,哪怕后来宋疏瑾同意了,嘱咐奴婢带她过去,她却不再提起,用过早膳该去散步消食的时候,她人走到门边再未跨出一步,盯着门槛,扶着门框的手眷恋地摩挲着门框,只远远地看着院子里在花丛间飞舞的三两蝴蝶,一站便是半天。 素织与织锦对望一眼,前者率先开口,“云小姐何必如此折腾呢?” 她们少见王爷对哪家女子心软,饶是先前的云青烟得到的不过是礼数周全的体贴,始终有层隔阂在,如何亲近都无法把隔阂戳破,真正动情,是不可能将所有情绪把控在不出错的范围,所以她们知晓那只是利用的逢场作戏,唯有眼前之人让那冷漠坚硬的心动摇了,她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影响着主子的判断,然而她时常不领情。 “我只是了解自己罢了。”云浅凉硬生生地把视线从自由的蝴蝶上撕开,往门槛边退开,“人天生对自由有着程度不同的执念,今日同意我走出疏蓼院已然勉强,若明日我想走得更远呢?既然一开始便注定只能待在某个固定的范围内,不如趁早掐断自己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待着。” 云浅凉从来都是知道需要什么的,目标清晰,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得到。 “王爷待您好,您却视而不见,你这般折腾不过是想让王爷妥协,放你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罢了。”织锦一言戳穿,可谓是毫不客气,言下之意更是暗指云浅凉是恃宠而骄,才有恃无恐,利用情感卑劣的对付喜爱她的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一句赞同的话自红唇溢出,让身后垂首站着的人颇为惊讶,“我只是个卑劣小人而已。” 云浅凉低低轻笑,声音里藏着浓浓的无助与苦涩,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宋疏瑾的情感绝不是无私的,反而是存在价值的高低,她与云青烟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待遇不同,不过是宋疏瑾还未真正把她的价值与某样东西放在天平上衡量。 而云浅凉也清楚,当宋疏瑾面对两个选择,她的价值绝对是低的那个,宋疏瑾永远无法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这也是为何她敢利用对方感情,而不怕背负过多的情债。 她不过是局中看得最明白,且不直面答案的那个人,但宋疏瑾不是。 他看得明白,但他故意去逃避最关键的选择。 第527章 假意妥协(2) 早朝议事,西北接连传来捷报,天徽帝心情十分愉悦,先前接连的麻烦事仿佛在短时间全部得以解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早朝上对于官员的各种提议与政见,均是心平气和地接纳了,唯有顾亦丞每日一次的收回赐婚作废的请求,一再被驳回,没有更改的可能,对此顾亦丞心情异常平淡,在朝堂上跟妥协了般,但众人皆知无妥协的可能,明日的早朝还会旧事重提,持续到其中一方放弃为止。 但顾亦丞的执着请求,逐渐让人怀疑云浅凉并未在那场大火里丧命,否则他不会执意要给一个死人左相夫人的身份。 “既然云浅凉已死,云相府未搜到任何与苍蓝有关的东西,云相是否可以放出来了。”吏部尚书出列提议。 “云相受到蒙蔽养育苍蓝遗孤多年,念在他未背叛万宋,为朝廷付出颇多的份上,此次便不做追究了。”天徽帝好心情未受到任何影响,“刘翀……” 天徽帝望刑部尚书该站的地方,却不见刘翀身影,旁边的马连迈步上前,俯身在天徽帝身边提醒道:“皇上,刘大人身体不适告假三天,在家养病。” 经人提醒,天徽帝才想起昨日早朝前确实有过这回事,当下把目光放到刑部侍郎王怀之身上,“王怀之,下朝后便将人放了。” “臣遵命。”王怀之出列领命。 退朝,官员陆续退出早朝殿,与熟识的人结伴而行,相互聊着刚才在朝中商议过的事情,边走边聊。 顾亦丞则与陆家的人走在一起,他神色上是一眼便可看出的失意。 天徽帝下令作废赐婚,而今外面传着云浅凉丧命,顾相府已无权过问人的身后事,即便顾相府一直没动静,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唯一奇怪的只有顾亦丞每日请求,让人觉得异常。 “人何时能找到?”陆珣目光自从旁边走过的人身上转移回来,故意有此一问。 “有点线索了。”顾亦丞略显懊恼,沉重地摇摇头,看了眼走远的宋疏瑾,匆匆说道:“舅舅,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行一步。” 不待陆珣兄弟回答,顾亦丞飞快地往宫门方向离开,正以寻常速度行走地官员们见他着急跑动的身影,带着一股风从人前路过,那些官员止住话头驻足查看,却只见顾亦丞步履匆忙,拦住走在前头的宋疏瑾,两人压着声音说话,离得远的人只模糊听见类似争执的声响,随后顾亦丞携带一声怒意离开。 宫道上,官员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眼下时机里,两人能够起什么争执。 而宋疏瑾听过顾亦丞的话后,站在原地愣住片刻,眉宇间流露出担忧。 紧接着对身边的骁王说道:“皇兄,臣弟府内有急事,刚才的话改日再谈。” 于是大家眼见着争吵过后的两人匆忙慌张地离开,如同遭遇事态紧急的大事,两人都急着赶去处理般,但官员们都知道,两人素来不对盘,处处争锋相对,真有紧急之时,顾亦丞不会专门单独告知宋疏瑾,而听者同样不会没有怀疑地听信,导致急忙离去的状况。 一时间,百官好奇起来,那两人之间有何猫腻。 先离开的顾亦丞,亲眼目睹宋疏瑾听过他的话后匆匆回府,而后转身离开。 很明确了,人就藏在瑾王府内,他得回去挑个良辰吉日,亲自登门把妻子接回家。 宋疏瑾匆匆进门,管家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如一阵旋风从他身边卷走,一路上府内的奴婢与小厮俱是见着主子行色匆匆。 云青烟正带着四个奴婢在院子里漫步,百花丛中,她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华服,高贵而华美,在庭院的花丛里已是没有失色,反而是在花色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娇美,就如那春日里正值盛放的鲜花,令人喜欢与疼惜。 然而这朵娇花傲然于枝头,却无法引起心悦之人注意。 府内的奴婢对那日新房的事情不全然知情,只是知道侧妃娘娘身边陪嫁过来的奴婢受伤了,之后被打发出王府,吃穿用度上一切均是最好的,连伺候的奴婢与小厮各自安排十人,可谓是把人照顾得十分体贴,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成亲以来,王爷从未踏进侧妃娘娘居住的盈丰院。 奴婢们尽心照顾着侧妃,稍有怠慢便会被府内打理后院事务的姑姑责骂,弄得奴婢们不知主子到底是不在意云侧妃,还是过于重视而格外珍惜? 云青烟近来难得见到宋疏瑾一面,正好撞见寻思着去打声招呼,还未走近宋疏瑾如未看见庭院里一群人的存在,径直从身旁路过,连脚步都没半点停顿。 携带的风吹起云青烟鬓角的发丝,她张口欲言的嘴只吃到了无形的风,人已走远,她只好闭上嘴,望着离去的方向。 疏蓼院,禁止她去的地方,里面住着她这辈子最恨的人,而她最爱的人急冲冲地从面前路过,多半是紧张住在里面的人。 瑾王府内没有正妃,云青烟在府内身份地位固然尊贵,但心酸同样,她挽回不了宋疏瑾,因此她豁出去般不怕在人前丢了脸面,至少她不能让云浅凉得到人。 云青烟苦涩悲凉的弯起唇角,微风吹拂中,她仿若自言自语般,“本无血亲非姐妹,您是要用另外的方式让我与她当姐妹吗?” 近日府内奴婢们均是心里有数,疏蓼院内住进了女子,奴婢们也曾好奇里面住着的人是谁,但听闻云青烟的话,顿时脑袋里浮现一个人影,正是那位传言是苍蓝遗孤,却意外死在刑部大火里的云浅凉。 思及此,奴婢们倒吸一口凉气。 倘若是真,被人知晓瑾王府内藏着苍蓝罪人,后果非比寻常啊! 但,府内的人从未见过那位藏身在疏蓼院的人,只是从准备的膳食和糕点,传出是住着个女子,连是否有误都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或是妄议主子私事,只好压下心里的好奇,当做没听见那自言自语的话,老实本分地伺候主子。 第528章 假意妥协(3) 门扉猛地被推开,正在苦思运算,试图靠数据推理出刑部隐藏的密室与地下通道的云浅凉,顿时受惊,倏地抬眸朝声源处望去。 宋疏瑾推开门快步走进来,和煦且有着轻柔微风的春日,他额头却沁出一层寒意,额角汗珠往下滑,一副着急忙慌的担忧之状。 在看到安稳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的人时,他情不自禁地松口气,眼底恐慌的担忧逐渐褪去,脚步逐渐放缓。 等他终于走到云浅凉面前时,仍心存顾虑,问道:“你没事吧?” 声音里带着喘息,听起来像是压制着情绪,而有点颤抖。 云浅凉疑惑地看着他,摇晃脑袋,而后说道:“织锦给你家主子递方帕子擦汗。” 宋疏瑾垂下眼眸看了眼桌面,张张白纸上写着乱七八糟看不懂的东西,有的整齐,有的杂乱,他只是扫了眼暂时这个问题放到一边,手撑在桌面,“你为何不说?” 云浅凉运算的符号和计数全是用现代的知识,在不懂的人看来她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跟鬼画符没有区别,伺候的奴婢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认真的写写画画,怀疑她是否因受打击而把自己逼到魔怔的状态,毕竟她疯狂运算的样子十分像走火入魔。 云浅凉眨眼,眼珠转动,思索一番,不解道:“说什么?” “毒发的忌讳。”宋疏瑾是怀带怒意挤出这五字。 若非顾亦丞开口警告,他压根不会知道会有一些看似寻常的东西会引得毒发。 闻言,脑海里灵感闪光,云浅凉了然于胸,却只是无所谓地垂眸,重新把视线放在手边运算的纸张上,把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轻描淡述的说出来,“无解之毒,等到毒入心肺那日自然就会死,毒发与否的差别,只不过在于前者死得痛苦,后者接近安乐死,活着时我何必纠结自己是怎么个死法,开心就好。” 毒发时的痛苦至今脑海里存有印象,她不是自虐狂自然会尽量避免。 宋疏瑾突然有此一问,多半是有人告诉她毒发的忌讳,只可能是顾亦丞。 他回来了,知道她被困在瑾王府里了。 把脑袋里的数字重新凝聚,云浅凉把估算数值代入公式运算,在先前画好的图纸上标注估计的长短高度,刚标好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抬头,“你就为……这事匆匆赶回来?” 宋疏瑾意外撞进那双震惊明亮的眼眸,视线交汇,碰撞,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而后不适应地偏开脑袋,把视线移开。 云浅凉的眼神逐渐从震惊变得了然,她握着笔陷入思考,屋内刹那安静。 “宋疏瑾。”她有段时间没有直呼其名了,这一刻很是郑重的喊出他的名字,问出那个令人避讳的问题,“你当真想娶我吗?” 约莫是这句话从云浅凉口中说出过于不真实,难以想象,宋疏瑾一时失神,未在第一时间回答。 本来想着先前云浅凉提过两人单独相处尴尬的奴婢,听闻这句话识趣地退下,这次云浅凉没有阻止。 人在逃避的时候,真的什么选择都会偏上权重的一端,宋疏瑾不肯正视的话,那她强硬的把问题摆在面前好了。 云浅凉如是想着,再次询问。 “你确定自己喜欢我,想娶我吗?” 云浅凉问得无比认真,没有闪烁其词,只有一抹坚定在眼神里异常明亮动人。 这次宋疏瑾没有犹豫,直言道:“我确定。” 短暂的沉默后,云浅凉抿唇犹豫片刻,再开口时她已然是副坚定的模样,“你若能光明正大的迎娶我,我便嫁你。” “我会给你找个身份,让你以……”宋疏瑾把早前想好的计划道出,但话音在云浅凉的苦笑声中戛然而止。 “这就是你的光明正大?”那双明亮眼眸里的坚定眨眼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苦涩,云浅凉话音里勇气像是消散了,“我就是云浅凉,四国不容的存在,谁都别想把我从世上抹除,我要的是以云浅凉的身份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躲在别人的名字身份下苟延残喘,你不敢对外承认我的身份,谈何喜欢?谈何想娶?” 宋疏瑾逃避的那个选择还未直面对上,仅仅是对大计有所影响,他就已经开始犹豫了。 宋疏瑾的大脑在飞速转动,苍蓝的人集结在背后,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迎娶云浅凉等于得到那股势力的支持,但苍蓝人的身份目前是不宜摆在明面上的存在,一旦承认,牵扯出背后的那些人,他即便有理由反天徽帝,勾结苍蓝人这点也会使得他名不正言不顺。 发兵需要好名目才能取得民心,百姓多少人还认苍蓝皇族的后人,没仔细计较过无法草率做出决定。 宋疏瑾明白,答案对于云浅凉而言是必须做到的地步,失信则再无机会,不可轻易许诺。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或许你没必要做这种选择,毕竟我如今受困于此,我同意与否你都有办法达成愿望,不过是自愿与胁迫的区别罢了。”这番话说出口,几乎是把人逼到绝境的地步,喜欢的话定然是希望对方是自愿的,而不妥协强硬的去得到,只能说明在他的心里权势更重要。 “你又忘得了顾亦丞吗?”宋疏瑾反过来逼问,要求全心全意。 云浅凉的眼神是大出所料,似乎是没料到他会提及顾亦丞,又似乎是没料到他要的是全心全意,两人像是在据理力争的争取自己的好处。 “你要的是身心都属于你?”语气里依旧残存着吃惊,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一副已经不是初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样子,“我嫁给顾亦丞后,他也问过我同样的话,今日我把当初的那番话送给你‘你若做不到只有我一个,便没资格要求我完全只属于你一人’,爱情或是利益合作建立在双方平等的条件下,一栋房子的地基是倾斜的,迟早会倒,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话,更必要去做无用功。” 第529章 二者选一(1) 不欢而散。 云浅凉认为是这样的。 但所谓的不欢快估计只有宋疏瑾一人体会到,云浅凉跟个没心没肺的人似的,计算着刑部格局的每一间房屋的宽度,墙壁的厚度,在重量与地基面积上,底下的通道适合在什么位置,采用何种材料建造,范围内的宽度与厚度多少才合适,她几乎是完全沉浸在各种公式里,在别人奇怪的视线中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足不出户,她愣是把刑部大牢的情况给计算了个大概,估计刑部里的官员都没她熟悉。 又一日过去,日日成果不错的云浅凉十分开心,离地下通道的消息又近一步。 用膳过后,云浅凉兴致冲冲的拿起纸笔开始计算,上班打卡都没她这么积极。 “知识就是力量,不是没道理的。”云浅凉揉揉酒足饭饱的肚子,确认连日吃饱坐着没有长小肚子,安心地投入到自我要求的工作里,“论数字学的重要性!” 一整个上午,在云浅凉兴致勃勃地时间里度过,旁人看来她是越发疯魔了,整日里嘀嘀咕咕的写得特别认真,但无一人可以看懂她那些鬼画符,偶尔几个字眼是认识的,但在一叠厚厚的纸张里,那些字眼撇开重复的再数认识的字,便少之又少了。 “云小姐,王爷请您到正厅去一趟。”陆折在门外传话。 “没空,有事要么自己来说,要么让人带话。” 闻言,陆折道明所指之地,“是外院的正厅。” 外院的正厅府内奴婢和小厮全都可以来往,允许云浅凉到外院,等于是把藏着她的瑾王府的事情半公开,至少府内所有人都会知道,云浅凉住进疏蓼院。 一个婚事被作废的女子,住进王爷的私人地盘,其中深意再愚蠢的奴婢都能猜测到,等于是对府内的宣称,日后此人在府内的地位。 云浅凉聪慧灵敏,自然想得到允许她走出疏蓼院,且在府内自由行走代表何意,但她只是稍微犹豫片刻,便有了决定。 “稍等片刻。” 回话后,云浅凉走到脸盆架前,把小指侧面沾染的墨色洗掉,确保身上没有落下墨迹,方才出了屋子。 一路前往外院正厅,路上见到的奴婢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奴婢见到她全是恭敬有加,赫然是副将她看住正主的态度。 云浅凉眸色渐深,眼神盯着前方走路,但心思全然不在脚下,只是本能地随着前方领路的人走而已。 云青烟如常在庭院里自己个玩耍,见到云浅凉身影嘴巴比脑袋快,喊道:“姐姐!” 云浅凉住在疏蓼院,谨防她被发现周边全部成了禁区不得靠近,只要里面的人不主动都出来,别人就没办法接近云浅凉,因此好不容易撞见人现身,云青烟自然是要好好把握此次机会,否则再想见到人不知是何时。 云青烟是心心念念要在府内见到那最不想见的人,只有如此,她才能肯定确认云浅凉藏身于瑾王府,再多的佐证,都不如见到本尊更有说服力。 思绪被打扰,云浅凉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见云青烟往这边走来,她当真是堂堂正正,不躲不避,停下脚步等待云青烟上前。 云青烟着急地小跑上前,见到那张娇艳如花却面色清冷容颜,心里恨意翻涌,却装作受尽欺辱忍气吞声的样子,“外面都传姐姐死在刑部牢房的大火里,为何会在瑾王府?” 她话音并不强势,同时非质问,反而是带着七分迷茫,三分犹豫,乍看起来仿若心中有答案,故意不肯相信,执着认定二人清白。 云青烟擅长装柔弱,约莫是尤为擅长,所以哪怕知晓本来面目,见着那副楚楚可怜,泫泪欲泣的娇滴滴样子,免不来下意识的令人先入为主而心疼,尤其云浅凉身边是府内两个主事的姑姑在伺候,相比较起来府内奴婢们人多,却显得不够份量,把两人待遇分化明显。 云浅凉抬手轻撩发丝,装似无意道:“为何不能在瑾王府?” “你我虽非亲生姐妹,但姐姐始终……” 云浅凉挑眉望着面前演技精湛的人儿,弯腰逼近云青烟,抬手温柔地轻抚她的面容,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让人直视她的眼睛,坏心眼的冷笑道:“我的好妹妹,当日可是你亲口在人前否认我非亲生,而后我身世暴露,赐婚取消,险些命丧火海,而今你与我论姐妹情深,是以为我身份受制于人,你便能骑到我头上了吗?”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那双杏眼瞬间起了层水雾,可怜极了。 云浅凉嫌弃地甩开人,嫌脏地跟织锦要了手帕,擦过手后直接扔到地上,“你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冷哼一声,云浅凉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云青烟猛地跪在地上,眨眼功夫哭得梨花带雨,拽着云浅凉衣袖哀求道:“姐姐,我只有王爷了,求您别将他抢走。” 势弱哭泣总是比强势惹人喜爱,饶是在新婚当日见识过云青烟闹脾气的素织,看人跪地哭诉恳求,也当做云青烟是爱惨了瑾王,才会生那般嫉妒之心,受到冷落自然就会服软。 铁石心肠的云浅凉表示,我不吃你这一套,且打算让你去告发自家夫君。 云浅凉冷面寒声地垂眸,注视着哭泣恳求的人,“放手!” “姐姐,那日是我太嫉妒,我知道错了,求姐姐原谅我。”说着,云青烟恐惧地松开手,但是脑袋一下下磕在地面,砰砰作响。 “云小姐,侧妃娘娘已知错,事情既然过去,不如就此作罢。”织锦在瑾王府多年,进退有度,宅院内斗见识得多,而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万万不能因后宅内院的争斗受到影响,意在息事宁人,“同处一屋檐下,各自退一步吧。” 无视脚边跪着磕头的美人儿,云浅凉弯唇笑道:“各自退一步,就不会有同处一屋檐下的可能。” 云青烟最想要的是瑾王正妃,而她——云浅凉,倘若要,便是独占。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是不打算和解,安然共处,却不知她简直算盘打得噼啪响。 第530章 二者选一(2) 外院正厅,宋疏瑾久等不见人,叫管家前去查看情况,却见陆折一人回来。 宋疏瑾往他身后瞥了眼,未见到去请的人,眼眸微微眯起,眼角染着的情绪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他按耐住心中焦急,冷淡张口询问,“人呢。” “回王爷,在庭院时遇见侧妃娘娘,二人发生点口角,绊住脚了。” 思及云青烟历来手段,宋疏瑾不满意地皱眉,起身往外走,“本王去看看。” 与其说是发生口角,不如说是云浅凉单方面欺负人。 云青烟像个牛脾气的倔丫头,跪在地上磕头求原谅,有过上次当场抓把柄的伎俩后,她倒是学聪明了,不再装作身体柔弱不堪一击,跟被人下了降头般脑袋机械地往下撞,白嫩的肌肤磕红也没打算停下来,嘴里一遍遍的认错求饶。 莫说中途看见这一幕,让人误以为是云浅凉欺负人,便是开场便亲眼目睹的人,看人哭得可怜,情感真切,也认为云浅凉是欺人太甚了,若非云浅凉心里有数,知晓眼前跪地求人的杀起人来十分疯狂,她自己都会升起点罪恶感,美人总是比较惹人疼爱的。 “云侧妃总是喜欢这样委曲求全。”无法一走了之,云浅凉幽幽叹口气,蹲在云青烟面前,清冷的神色里流露出一抹动容,“从陆家失势到我被拒婚,你总是受尽我的欺辱,默不吭声地承受,在别人怪罪的时候替我求情。年复年的,至今我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我怎么那么爱欺负你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记忆里,一有外人在,云青烟就受到刻薄跋扈的嫡姐欺负,跟人多好唱戏似的,次次如此。 云浅凉恶名远扬,成了京城出名的恶女,名声臭气晕天,别人跟睁眼瞎似的,就是看不见真相,于是以前那位只能吃哑巴亏,任她如何解释都无人相信,就连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也处处维护白莲花的庶妹,对她冷言冷语不说,时常羞辱,当着众人面让她下不来台。 回想起前面的记忆,云浅凉当真是醉了。 一个出了名的跋扈恶女,指着自家庶妹一个劲的欺负,难道要用专情来解释吗? 云浅凉的话自然得不到回答,那些自导自演出来的好戏,在两姐妹之间何止是略见不鲜,记下来能出几本书了。 “你答不出来,我帮你答吧。”云浅凉单膝曲起,膝盖与地面只有一指宽的距离,她稳稳地蹲在人前,“其中大部分原因应当是我察觉到你勾搭未来姐夫吧。” 云青烟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哀戚地摇头辩解,“我没有,我虽然喜欢王爷,但我知道他与姐姐有婚约,我一直克制自己的情感不敢表露。” “你听我说完。”云浅凉听着也不生气,话锋从刚才的话那里急转直下,“从往日的情况来看,那些事情从来对我毫无益处,我是有多傻,才会把对自己毫无益处的行为进行到底,欺负同一个人,手段大同小异,没有好处,偏偏我一做多年,如何辩解都无人相信我的清白。” 这种话云青烟更是答不上来,但她死都不认错,且要把脏水泼在云浅凉身上,洗都洗不掉,“一定是青烟做错了事,姐姐才会好心教导我。” “既然你说那是教导,孰是孰非我便不计较了。”云浅凉全然是副大度谅解的样子,但脸色明显比刚才冷,“那今日,我再拿起嫡姐的身份,最后教你一次道理,用不光彩的手段从别人身上拿走的东西,迟早是要还回来的。我不止一次教过你,可惜你没听进去。” 云浅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跪在地上,伸手过来抓她裙摆的人,她脚步往后一退,未让人抓住。 “姐姐,我错了,我是真心爱王爷的,也是在姐姐与王爷的婚事解除后,我才跟王爷有了进一步的解除,我从未想过要跟姐姐抢什么。” “我求姐姐,不要把王爷从我身边抢走,没有王爷我活不下去。”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让我留在王爷身边。” 云青烟当真把委曲求全诠释得淋漓尽致,脑袋用力磕在地面,已经见红仍不肯罢休的继续,无怨无悔的爱着人,卑微地恳求别人。 而曾经,跪在地上的人,是那个毫无城府,死脑筋的前云浅凉。 见状,旁边的奴婢齐齐跪下求情,赫然站在弱势女子那边。 云浅凉不屑地看着那些人,所以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呢。 “闹够了没有!”一声厉喝如扔进湖里的大石头,溅起无数水花。 宋疏瑾看着糟心的一幕,庭院一处,主子奴婢跪做一团,唯独云浅凉从容冷然的站着,远远看去,第一印象便是她在欺负人。 这样的景象像是一根刺扎在宋疏瑾的心脏,从前无数次,他见到类似的场景,不听解释,认定是云浅凉在作恶欺负人。 当知晓两人的真面目,天平倾斜向云浅凉时,宋疏瑾心里升起的念头,仅仅是云浅凉故意欺负人让他看见,那也是他先亏欠她的。 哪怕的确是欺负,他没法偏袒云青烟,道出一句责怪的话,光是想到丁点偏袒,或是类似责问的话,那女子眼神里失望的神色,宋疏瑾心脏先酸涩起来,带着阵阵的疼。 宋疏瑾径直走来站在云浅凉身侧,无疑是一种表态。 宋疏瑾一来,云浅凉马上变了副嘴脸。 “我的好妹妹如此求我,若不成全她,岂非成小人了?”微风拂过,云浅凉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眼,眼中光芒如天空照下的那层浅薄日光,唇畔勾勒出绝美的弧度,轻言道:“瑾王当我从未说过那番话吧,正好您不必为难给我答复。” 这甩锅本事,做得十分流畅,技术满分! “云青烟,你嫌不够丢人吗?”宋疏瑾开口责问哭泣受伤的人。 “王爷,臣妾很的知道错,绝不会再有下次,求您不要赶臣妾走。”云青烟说话十分有水准,好似云浅凉说过要赶她走似的。 宋疏瑾未理会用膝盖跪地走到他身边的人,偏头问云浅凉,“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言下之意,已然决定牺牲云青烟成全自己的私心。 云浅凉笑意逐渐敛住,眸色变得幽邃深沉,如泼墨般在眸间晕开。 视线相撞,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冷静的表情散发出自信的光彩,那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是只有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 好一会儿,才用着冷冷的说道:“瑾王是聪明人,怎么想不到其中深意?我压根不喜欢京城的尔虞我诈,而你想要的东西唯有在京城,今日你为娶我而赶走她,他日我厌倦京城的日子,你能为我抛却荣华富贵,携手天下吗?” 庭院深深,风中送来芬芳的香气,青丝轻晃,她目光毫不避讳地迎视着他的眸光。 大胆的言论,只不过是用最轻松的言辞道出,相互看着,仿若一幅画。 “二者选一,从非她与我,而是我与江山,你只能选一个。” 第531章 一同禁足 自古江山与美人,鲜少有二者皆得的状况,江山如此多娇,美人无数,择其一万千美人唾手可得,却难觅红颜知己。 而故事里深情厚谊的女子,多少入宫者在宫墙红颜枯骨,那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后宫何尝不是个生死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鲜血铺洒,白骨森森,几乎是每个高位宝座下的景象,前有发妻,而后新人,后宫里的嫉妒与恨轻易便可被放大,人心险恶,用在那处准没错。 放眼四国,莫说深宫,哪怕是大家世族的后宅斗争,都已经牵涉人命,遑论后宫,干净与皇宫从无关系。 凡高位者,均是手染鲜血,脚踏尸体,一路高歌前行。 因史记文献,均是由高位者书写,那些见不得光的故事只能掩埋在黄土里,世世代代的埋藏,直到所有人遗忘。 云浅凉在算计方面算得上个中高手,可惜她并不愿再过上辈子的生活,注定她与权势无缘,而云青烟,她从未将云青烟放在眼里,那些小伎俩无聊时有兴致玩玩,她不过是把云青烟拿捏在手里,算计人达成所愿,并一手摧毁掉对方。 如她所言,二者选一,从来不是指她与云青烟。 “你选谁?”微风中,眉间春水不在,幽瞳深处是无波水光,平静且温和。 许多事没有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心里总想着还有时间去改变,无视掉本该重要的问题,宋疏瑾便是如此。 微风送来那泠泠如泉水的声音,宋疏瑾如同遭受雷击般,僵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美人儿的目光深如幽潭,波澜不惊,一种陌生的情感涌入心间。 庭院里轻柔的风扑面而来,分明如春水般柔和,但在那人转身走开时,却似卷起狂风暴雨,打落百花,猛烈地让人无法平稳地站立,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全世界。 “你永远不会选择我。”转身之际,那人的话飘然落地,却像是落入心湖的一颗石子,让波澜不惊的水面还是荡漾,涟漪扩散,一曳一曳。 如此直白,如此猛烈,却又是如此轻盈的话音,散在风里,两三息的时间就被吹得扶摇直上,没入云端,再无迹可寻。 跪在地上的人震惊地压弯腰,仿佛那句话的重量全压在她们身上,让人难以抬头。 在一圈跪地的人里,唯有那两道身影像是暴风雨里的巨石,稳如泰山。 云浅凉彻底搬出了疏蓼院,彻底被囚禁在逐妍院中,只有奴婢会送来一日三餐,与沐浴需要的热水,除此之外,她见不到任何人,也不准踏出逐妍院半步。 府内的奴婢小厮们一致被下了封口令,一旦将云浅凉的泄露只言片语便会杖毙。 一时间,云浅凉三个字成了瑾王府里的禁忌,分明人囚禁在府内好生伺候的,但却不得提起。 云青烟磕头把脑袋磕破了,成果约莫是宋疏瑾那日冷着脸留宿盈丰院,两人是否补上那日不曾有过的洞房花烛,受困的云浅凉不得而知,只是隐约从送早膳的织锦口中听过这么个情况,她不过一笑置之,好生带着逐妍院内做个无所事事的米虫而已。 那一夜过后,云青烟起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望着镜中的人红润的脸蛋,眉目间藏着娇羞,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恭喜娘娘与王爷圆房。”盈丰院伺候的奴婢们,在云青烟起身后,聚集在整齐福身,异口同声的道喜。 “起来吧。”云青烟心情愉悦地坐在梳妆镜前,巳时刚过她才起身,思及昨夜一室浓情欢愉,脸蛋羞红,“王爷上朝去了?” “是的,王爷早早便去上朝了。”上前伺候梳妆的奴婢如实回答,同时询问,“娘娘早膳想吃些什么,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和往常一样即可。”人不偏执嫉妒的时候,云青烟维持住温柔端庄的形象绰绰有余,从不为难伺候的奴婢小厮,相当好伺候,“我家那位姐姐如何了?” 昨日宋疏瑾下令让人搬进逐妍院,云青烟是知道的,尽管逐妍院乃正妃居住的院落,让她心中有些许不满,但至少没有继续住在疏蓼院,日日共处,总算是有成效,只要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云浅凉休想把她踩在脚底下。 云青烟心里意外是昨日的做戏与柔弱成功了,实则那个无情的男人,从来不温情,会突然圆房并无情爱与心疼,只有目的。 “仍是由素织姑姑和织锦姑姑伺候,但不会整日陪着,比先前待遇差多了。”奴婢好生回答。 “她总是那么强势,自以为能够得到所有,高傲自大。”云青烟打理着垂在身前的一缕青丝,青丝乌黑柔亮,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今日想出趟门。” 奴婢挽发的动作顿住,看着镜中的美人,欲言又止。 云青烟透过不太清晰的铜镜,看着奴婢犹豫神色,眉目一凛,“有话直说。” 奴婢眼神闪躲,垂下眼眸,装作用心挽发的样子,“王爷走的时候交代,娘娘身子要紧,最好不要外出。” 奴婢的话十分委婉,但有脑子的人稍稍往深处一想,便知话中深意。 宋疏瑾禁止她出王府? 他囚禁云浅凉是不想放人离开,而不允许她出王府,是不想让她把云浅凉的消息往外传。 宋疏瑾在提防她害云浅凉! “啪”的一声,乌木梳用力砸在铜镜上,铜镜厚实,乌木梳砸在镜面,掉在镜前的首饰堆上。 刚圆房的夫君,转脸便提防着她,这份心思无需深藏便一目了然,做那么多全是为了云浅凉! “娘娘小心身子,您仔细想想,若是让皇上知晓王爷藏了罪人,王爷也会受牵连,未必全是顾着人。”奴婢好心相劝。 “他若怕受牵连,当时何必把人带回来?”云青烟头脑清晰,“依我看,王爷便是觉得我要害她,所以连带着不许我出门。” 奴婢无言以对,王爷待那位有着狐狸精般容颜的苍蓝后人,当真是没话说的好,只是云浅凉太不识趣了,竟逼着王爷在她和江山之间二选一。 第532章 两人合谋(1) 皇宫,明心宫。 祁云情躺在软塌上休息,周围奴婢们小心伺候着,光是休息她身边就有三两奴婢随时待命,一点松懈不得。 那夜过后,祁云情百般不情愿依旧只能嫁给不太出众的三皇子,两人毫无感情基础,且相互看不顺眼,日子过得十分糟心,到成亲那日祁云情依旧是不情不愿,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看得宋玉凛没有任何兴致,成亲当天在新房里留到半夜,结果跑到那位一同收到明心宫的宮婢颠鸾倒凤,可谓是给人一个下马威。 宋玉凛看不惯祁云情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气,祁云情看不惯宋玉凛那副好色的样子,于是下马威的结果,便是本就不喜的两人,完全是相看两厌。 明心宫里的情况宮婢不敢乱传,尤其新婚当夜三皇子抛下正宫娘娘,跟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玩得叫声连连,传出去双方都没面子,索性在这件事上保持一致的态度,但外面的人不知道,过了段时间程皇后去特意把人叫到自己宫里,见祁云情有恶心呕吐之状,请御医前来诊脉。 这一诊脉,便诊断出祁云情有身孕了。 自那之后,两人从未同床共枕过,更莫提是做夫妻间的亲密之事,只能是那一夜不堪中了奖,祁云情当场黑了脸。 那一夜对于祁云情而言是莫大的耻辱,而她肚子里却怀着那夜耻辱的证据,如何想祁云情都高兴不起来。 得知怀有身孕后,祁云情第一反应便是趁着还能拿掉孩子,喝药把孩子流掉,但从凤仪宫出来,程皇后转头便把消息禀报给天徽帝,且命人往明心宫送了诸多孕妇需要的补品,甚至特意派人通知宋玉凛。 宋玉凛风流成性,和许多女子有过露水情缘,宫里有小妾与通房,但从未有人怀有子嗣,得知消息,当时便赶回宫里,恰好得知祁云情要把孩子打掉,两人为这件事大吵,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但由于天徽帝知晓,而肚子里的是皇家血脉,祁云情最终只能被迫接受孩子的存在。 两人依旧没有感情,关系只是对外的亲事与肚子里的孩子。 怀孕期间,宋玉凛有心派人保护祁云情,以免宫里太乱出现意外,对孩子不好,但祁云情拒绝了,只是安排四名死士到明面上保护。 “公主。” 闻声,祁云情睁开眼眸,把伺候的奴婢打发走,“你们先下去。” 奴婢们行动异常整齐,默默无声地行礼告退。 宮婢离开,死士走进些许,在祁云情耳边说道:“瑾王将人藏在府内,顾相已有所察觉。” “有办法弄到证据吗?”怀孕两月有余,祁云情的肚子只微微显出点肚子,身体的养分被肚子里的孩子吸收,让她略感疲惫,每日安分待着依旧觉得劳累困倦,睡眠不足,整个人精神大不如前,但于云浅凉有关的事,她就是夜半惊起也会抓紧时间处理。 祁云情的手放在微微凸起的腹部,心中的恨意无法掩藏,那个毁了她终身的人,她一定不会放过。 “瑾王那位侧妃对她恨之入骨,同样想要人死,但瑾王把人禁足在府内,不得外出,若是有办法让她……”死士的话点到为止 若是有办法让云青烟站出来作证,定能让人相信。 “你安排人去办,想办法接触云青烟探探她的态度,可行的话想办法让她出门,进宫的事我来安排。”祁云情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置云浅凉于死地的机会。 “属下这就着手安排。”说着,那位遮掩着面容的死士便要离开,却被祁云情喊住,“公主还有何吩咐?” “最近可有人宫里的人接触你们?”祁云情问道。 “属下这边并没有。” 祁云情思考片刻,挥挥手让死士退下。 她嫁给宋玉凛后,天徽帝曾私下找过她一次,暗示想要把她身边的死士收为己用,她以父皇好心为由拒绝了,但祁云情不敢保证天徽帝是否会就此打消念头。 死士是她的父皇担心她在万宋吃亏安排给她的,刺杀云浅凉时派出去一般,结果全部丧命在外,如今她手里只有五十人可用,把死士给天徽帝在偌大的万宋,她便是孤立无援了,这种愚蠢的事情她绝不会做,嫁入皇家本非她所愿,自然更加不想把自己的死士给人。 当日,云青烟从奴婢手里接到一封信,信上对方表明同样想让云浅凉死,如果她想把云浅凉推出去,对方可以帮她,且心中落款是祁云情的名字。 云青烟自然知道祁云情与云浅凉之间的恩怨,祁云情爱慕顾相,却被顾相当场拒婚,两人本就是情敌,而祁云情还曾经派死士刺杀过云浅凉,想要杀人的心思绝不是假的。 本就有恩怨,结果宫宴的时候祁云情认定是云浅凉算计她失身,在众人面前被抓到与三皇子苟合,不仅毁掉女子的爱慕,连女子的清誉一并毁得干干净净,而其中云浅凉故意引诱宋疏瑾,帮她打掩护,追究起来,两人对云浅凉的恨意都十分浓重,联手的话不失为好事。 假若她去天徽帝面前告状,天徽帝自然会看在她有功的份上,对宋疏瑾所做之事大小化小,小事化了,她只要一口咬定是为宋疏瑾好才做出这种事,总不至于会对她动手,而且家中父亲官职依旧,对她而言更是保障。 云青烟细细思考许久,在夜里久等不到宋疏瑾,得知人去了逐妍院的时候,她心里的嫉妒猛然增长,不再犹豫。 按照信中所说,把房内的烛火弄灭点亮三次,给予答复。 在瑾王府外守着的死士,见到陷入黑暗的一件屋子,烛火弄灭,点亮,再弄灭,反而三次,确认对方的答应了信中所以之事,转身消失在黑夜,回去禀报主子。 祁云情夜里未休息,一直在等待死士传回消息,听着敲门声响起,三长一短的声响。 烛光下,祁云情等待得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被抚平,嘴角浮现出好看的笑意。 第533章 两人合谋(2) 翌日,在宋疏瑾前去上朝后,宫里派出的马车停在瑾王府门口。 瑾王府的管家见多识广,见到那马车已然知晓来处,现下主子在上朝去了,即便派人去禀报,赶过去的时候早朝已经开始,根本没法把消息到王爷耳中。 此次为确保不会耽误时间,给云浅凉脱身的机会,祁云情亲自前来,势必要把人带出瑾王府。 车帘掀起,身着淡粉宫装的祁云情钻出马车,颈前两层乳白领子交叠,繁复精致,肩膀处锦缎围,白润如玉的双肩若隐若现,胸前勾出几丝彩云,月白裹胸,腰系纯白绫缎,有着一份柔弱妩媚。皓腕上戴着一支和田玉镯,白中透着翠,一瞧便知道价值不菲。小巧的耳垂坠着一对琥珀耳坠,晶莹剔透,鬓角的一缕发丝缠在耳坠上,梳理得好看的挽发,一支水红玉簪在发间格外醒目,浑身透着贵气。 管家出门相迎,“见过三皇子妃。” 祁云情的手搭在搀扶的奴婢手间,看了眼恭敬的管家,道明来意,“免礼吧,你家云侧妃在何处,本宫找她有事。” 祁云情开门见山,让想拖延时间的管家都无可奈何,但王爷交代过不能让云侧妃出府,家主命令必须听,“回皇子妃,云侧妃身子不适,正在休息,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来见皇子妃了,请皇子妃多加担待。” “身子不适啊。”祁云情迈步往瑾王府内走去,步履稳当,“宫里御医无数,云侧妃既然已经嫁给瑾王,身有不适进宫让御医瞧瞧就是。带本宫到云侧妃住的院子看看。” 祁云情如此进退有度,看似不强求却也没退让,摆明是不相信管家的言论,要亲自去确认。 管家心里清楚,云侧妃与府内那位关系紧张,而眼前这位心思和云侧妃差不多,乃至更甚,两人碰头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皇子妃怀有身孕,若是让病气过给皇子妃,小的担待不起啊。”管家委婉地推拒。 “是本宫执意如此,不怪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不肯答应,定会惹怒人,搬出身份压人,管家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前头引路,把人带到盈丰院。 盈丰院内,云青烟昨儿夜里给出答复,一夜不安,休息得不是很好,也不知对方在何处,是否看到她的答复,心中亦是担心有人想借着她的手对付宋疏瑾,她如今跟瑾王府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任何后路可言,一旦瑾王府倒台她日子定不会好过。 一夜过去,云青烟那股恨意与嫉妒减轻,仔细思量过后,心里无比忐忑。 “娘娘,三皇子妃来了。”奴婢小跑进来,先行禀报,让主子早做准备,莫要失礼。 云青烟担忧的思绪戛然而止,知晓祁云情为何而来,压住心间忐忑,起身到盈丰院正厅迎接。 “见过三皇子妃。”身为瑾王侧妃,按辈分而言,云青烟算得上皇子们的婶婶,但她只是侧妃,依旧要行礼。 祁云情含笑,未计较正侧妃子的身份,客气的回了一礼,“云情见过婶婶。” 行礼后,两人相视一笑,如相识多年的好友般。 “听管家说婶婶身子不适,云情看着婶婶脸色确实不太好,但云情有急事相求,能否请婶婶随云情进宫,云情找御医给婶婶把脉看诊,说不定婶婶也是有喜了呢?”祁云情表现出十分的亲切,与平日里见着的高贵傲气的公主有着天壤之别。 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云青烟成亲时未能圆房,前日磕破脑袋才换来一夜恩宠,结果人又往云浅凉那处去了,若非绝顶的幸运,她怕是很难怀上骨肉,而一旦云浅凉坐上瑾王正妃的位置,以宋疏瑾待她的心思,必定是夜夜留宿逐妍院,早晚比她先一步怀上子嗣,倒是她更无法翻身。 云青烟心思起伏,先前的犹豫在逐渐淡去,“皇子妃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管家悄悄松口气,只要云侧妃不去,即便是三皇子妃也无法强迫人。 祁云情眉目弯弯的笑着,十分好看,对于话中深意门清,当下暗示道:“云情只是顺便做个人情好让婶婶帮我点忙而已,又碍不着瑾王的事,婶婶就不要推辞了。” 她虽然嫁给了三皇子宋玉凛,但夫妻关系浅薄,跟仇人没区别,前朝那些争权夺势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想让云浅凉死! 云青烟凝眉思索片刻,表现得十分犹豫,最后装作无奈的样子,回道:“既然三皇子妃如此盛情,妾身便却之不恭了。” “娘娘,王爷交代您在府内好好休息。”管家出言阻止。 “婶婶都同意了,管家这般阻止,莫非是怀疑本宫会对婶婶不利,还是说是在争对本宫?”祁云情生在皇家,如何用权势压人,她简直信手捏来,眼神微微起了变化,严厉地盯着人,让人产生压迫感。 管家有苦难言,“小的不敢。” “如此甚好。”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云青烟时,她又是那副和颜悦色的神情,主动上前挽住云青烟胳膊,感情甚好的一道往外走,“婶婶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出盈丰院,离开瑾王府。 见着那辆华丽的车驾离开,管家心里涌现出不详的预感,派了人去宫外等着瑾王,自己则把此事告知伺候伺候云浅凉的两位掌事姑姑。 两人听说情况后,同样意识到糟糕,王爷下令禁足云侧妃,无非是提防消息泄露出去,定是发现有可能才会禁足,两人商量一阵,寻思着是否要将人转移。 逐妍院内。 云浅凉把话听完,八风不动地稳坐在圆凳上,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思绪。 “我从不认为自己见不得人,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就此做个了结。”云浅凉放下笔,把已然标好数值的最初图纸拿到面前来,拿过一张纸印在上面,把未干的墨迹吸干,再轻轻吹了片刻,重新拿起未用的宣纸,覆在作画的那面,然后把图纸折起来,随身带着,“把我写的那些东西烧掉吧。” 第534章 两人合谋(3) 进宫的途中,云青烟始终是一副还未下定决心的样子,一直到宫门外,云青烟竟然生出打退堂鼓的念头。 祁云情出了瑾王府的门,那副热情和气的做派全然消息不见,一个庶女侧妃,在高傲的公主面前,她不屑于与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交好,只是利用价值而已。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足以见云青烟脑袋不够聪明,和那位所谓的嫡姐相比,简直不够看。 果然血脉不同,人的差距很大,而云浅凉有这样的个愚蠢的妹妹,算是她自作孽,让她有了利用的机会。 朝阳门前,御林军拦住马车检查,马车的摇晃停止,云青烟突然道:“我不去了。” 祁云情并未在意她说的话,出示令牌后,马车进了宫门。 “云侧妃即便现在回去,本宫只要在瑾王面前说是你出卖云浅凉,你的下场可想而知,何必做件在皇上面前有功的事,改变自己的结局呢。”祁云情眼角眉梢里尽是精光与算计,在跟她出门那一刻,身后就如退路了,因此祁云情不怕人打退堂鼓。 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自身的弱点,她有,云青烟同样有。 “你!”到这时冷静下来,云青烟已然猜测到祁云情的计划,并且深刻的明白,祁云情那句威胁的话会带来何种后果。 祁云情弯唇笑意盈盈,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给人出主意,“云侧妃怕什么?你只要把消息告诉天徽帝,到时候你大可对瑾王说是本宫逼你,瑾王生气也不能拿本宫如何,本宫不介意给你当一次挡箭牌,毕竟除掉云浅凉是我二人共同的目的,为此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 经祁云情一提,云青烟心里的慌张平息些许,是祁云情登门找上她的,她的确可以拿威胁当借口,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她便能应付过去,有人威胁比单纯的深爱,不想宋疏瑾更加合情合理,且爱得更加深沉,决心更大,对她而言确实是个好办法。 在云青烟思考之际,云青烟装似无意的道出查到的消息,“本宫还查到瑾王已然找好一个身份,正着手让云浅凉代替那个人,相信不出多久瑾王会放出要迎娶正妃的消息。” 云青烟看着那一开一合的嫣红唇瓣,目光里的着急显而易见,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等待,嫁衣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一个身份让云浅凉光明正大的嫁进瑾王府,时间紧迫,错过今日的话,对她的看管定会更严,再找机会她也出不来。 云青烟心中着急,思绪杂乱的思考许久,交叠在腹部的手逐渐收紧,目光里的着急渐渐被豁出去的决心取代,“你说话算数?” “当然。” 马车行在宫道上,这是给有身孕的祁云情的特权,不让她过于劳累,如今她在宫里基本都是轿撵随时准备着,只要她在明心宫憋得慌,想逛何处都能抬着她去。 早朝殿外,云青烟看着恢弘的大殿,远远便可感受到殿宇的威严,她不争气的再次心慌。 “皇子妃确定不会损害到我家王爷的利益?”云青烟一再出声确认。 “我独自嫁到万宋,根本没有信心与实力跟瑾王为敌,我不想死,自然不会算计瑾王。”祁云情陪同在侧,回答得好不犹豫。 正如她所说,她在万宋孤苦无依,跟朝中有权有势的瑾王作对,连三皇子都护不住她,这种与找死无异的行径,聪明人都不会做,而她敢利用云青烟,算计宋疏瑾有意藏起来的人,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知道天徽帝那边的想法,因此不怕在这件事上瑾王找她算账。 为了云浅凉,她也是豁出去了,虽然不会伤害到宋疏瑾的利益,但把对付云浅凉估计是算得上私利吧。 云青烟深呼吸一口气,安抚下过快跳动的那颗心,“走吧。” 祁云情领着人迈步踩上朝殿外的台阶,两人一道拾阶而上。 云青烟只是瑾王侧妃,没有宫里的人召见,不可能擅自进宫,更不能到议政的早朝殿,祁云情必须亲自陪同,把棋子带到属于它的位置上,才能促成最后的结果。 今日的早朝格外的冗长,在议事时祁云情未去打扰,只是让太监前去通报情况。 小太监找到龙案下的地方,马连伺候多年知晓是何状况,离开帝王身侧,两人走到一旁细说。 “三皇子妃带着瑾王侧妃在外求见,说是有苍蓝后人的消息。” 而今在明面上被揭露为苍蓝后人的,只有云浅凉一人,简短的一句话便让马连明白其中情况了,他打发小太监出去候着,走回帝王身侧。 “……煦宁如今已是负隅顽抗,祁国暗施援手一事还未追究,眼下万宋即将把煦宁收入版图,扩大领土,祁国除非发兵支援,否则煦宁再无余地与万宋抗争,祁国一旦发兵,万宋亦可趁机夺祁国。”天徽帝将战况与自己的决定道明。 “拿什么打?”话音刚落,顾亦丞出言反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煦宁意王已死,谁知他是否在皇城留有一手,倘若煦宁宁死不屈,拉着众将拼命,皇上可曾考虑过这种情况?人少无法攻入皇城,人多损失惨重,再分散兵力跟祁国开战,想得太简单了。” 紧接着陆珣站出来,“臣认为不妥,万宋眼下还未彻底把煦宁收入囊中,煦宁定会还有反抗之流,祁国与北望不可能任由万宋称霸,压制两国,两国联手力量不容小觑,而煦宁反抗之流趁机偷袭的话,于万宋大不利。” “顾相手里不是有炸弹吗?有此物在,万宋有八成胜算。”兵部尚书贺越秀说道。 其他人出言附和,一点没想起那样东西出于何人之手。 顾亦丞眼底泛起冷色,目录嘲讽,“听说当初给我妻子定罪的时候,各位十分积极,今日各位大人用她做出来的东西,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嘴脸真难看。” 要人死,却还想着用那人做出来的东西,当真好笑。 第535章 暴藏身地 朝堂上正经的议事,在一瞬间便起了争议。 云浅凉苍蓝后人的身份仿佛是块脏污的抹布,压根不配出现在尊贵的早朝殿上,哪怕她以前做出过厉害的东西,拯救西北百姓于水火之中,扭转万宋战局,才有了今日的良好局面,只要她身上留着苍蓝皇族的血液,她就不允许活在世上,如十恶不赦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若是有朝一日她起了谋反的心思,万宋民不聊生,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如此毫无根据的揣测便可让人去死的话,那我也可空口白话的指认你有谋反之意。”论起不讲道理,顾亦丞当真是做得十分出色,且比那些人更加理所当然。 本身便是拿不出证据的事情,那些人再咬死,左不过是拿血脉来说事。 马连见下方朝臣争执不断,走到天徽帝身边,俯身低语两句。 闻言,天徽帝皱起眉头,眸色一厉,底下争执的朝臣感受到帝王冷厉的态度,意识到事态,赶紧垂首认错。 然而天徽帝无视那些认错的官员,目光径自落到下首的宋疏瑾身上,牛头不对马嘴问道:“瑾王可有事要对朕交代?” 此言一出,顾亦丞与宋疏瑾同时看向高位上的天徽帝,心里闪过一抹猜想,很快猜想被压在心里,顾亦丞几不可见的弯唇笑了下,而宋疏瑾脸色则完全冷了下来。 宋疏瑾佯装不知,出列问道:“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呵。”天徽帝眸色冷凝,浑身上下流露帝王的威压,在还未听到实情前,他未直接把话道明,而是对马连交代,“把人请进来。” 马连退下,朝中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陆珣飞快地跟顾亦丞交换个眼神,达成不为人知的共识。 瑾王府自己出了内讧,他们已然做好把人接回来,应付天徽帝的准备,如今日子提前,但两人已然准备接招,这次有天大的理由,都不会再让云浅凉落到别人的手里,瑾王不能,天徽帝同样不能! 马连把在外等候的两个女子带进来,凝重的气氛里走进两个漂亮的女子,十分赏心悦目,但谁都没心情欣赏。 宋疏瑾在看到云青烟时,心中对情况有了大概,眼神锋利地射向那无视他命令的女子。 云青烟受惊地猛颤,强硬地避开那道视线,而祁云情仿若不知情般,移动脚步挡住视线,还给人一个得体的微笑。 “参见皇上。”两人跪在地上行跪拜大礼,声音一高一低。 两下对比之下,身份地位与礼数一眼明了,麻雀终究难以凤凰相比。 “平身。”天徽帝道:“你二人是谁有要事要禀?” 正欲起身的云青烟当场重新跪下去,她执意不肯抬起脑袋,就怕撞进那到阴鸷带怒的眼睛,会丧失掉所有勇气,人已经出现在早朝殿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臣妾有话要禀。”咬咬牙,云青烟缓缓出声,但不忘把条件先说出来,“臣妾接下来要说的事,十分要紧,请皇上看在臣妾主动站出来的份上,不要怪罪瑾王府。” 天徽帝没有肯定的出声答应,“你说吧。” 未能听到准确的答复,云青烟又无那种挑衅帝王的勇气,到这个份上只好如实道来,“云浅凉没有死。” 话音落地,朝中响起阵阵议论,已经过了好些日,朝廷上下乃至京城百姓认定云浅凉死在那场火里,隔了那么多日,突然云家人过来声称人活着,着实奇怪。 “没死?”天徽帝一副没想到的吃惊样,未直接相信这个说法,“你与她曾是姐妹,朕如何相信你此话是真,欺君的后果你可知晓?” 云青烟双手放在地上,脑袋压低,“臣妾说的句句属实,云浅凉知晓赐婚作废,回不去顾相府,利用王爷对她的好,引诱王爷收留她,如今人就在瑾王府。” 一番话完全把罪怪在云浅凉身上,努力把宋疏瑾从中摘出来。 天徽帝讳莫如深地看向默不作声的宋疏瑾,“瑾王,她是你的侧妃,她所说可属实?” “回皇上,她素来妒恨嫡姐,认为臣与云小姐有私情,大婚时受了些刺激,一直胡言乱语,臣为此特意嘱咐过家中奴婢好生照料,莫要让她外出,不曾想她如此不懂事闹到皇上面前来了。”垂首回答,宋疏瑾不答人在不在,把那番话当做疯子言论,让人不好相信。 “臣妾没有胡言。”云青烟红着眼眶争辩,“她在府内不知使了什么妖法,迷惑王爷维护于她,臣妾是实在不忍看王爷受人欺骗迷惑,才会擅自前来禀报,希望皇上能看在臣妾禀报有功,王爷又是受了蒙蔽的份上,宽恕王爷帮助云浅凉。” “瑾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顾亦丞看好戏的盯着那对夫妻,这时反而雪上加霜,“人是否在瑾王府内,瑾王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宋疏瑾冰冷的视线转向看戏的顾亦丞,正欲出言否定,顾亦丞抢先开口。 “好心提醒瑾王一句,欺君之罪了解一下。” 顾亦丞的态度让人出乎意料,云青烟更是奇怪,但她依旧努力唱好自己这出戏。 “王爷,您别再被她的手段迷惑了,她根本不喜欢您,在利用您,一步步的让您往错误的方向走去。”云青烟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泪痕布在脸上,字字句句说的无比真切,“臣妾求您醒醒吧,即便您真如她所愿将臣妾赶走,她也不会真心实意嫁给您。” 云青烟的一字一句无疑是戳在宋疏瑾的心上,那是他心里有数的答案,但当着众人的面把心中求而不得的心伤揭露在人前,等于把他高傲的自尊拿出来让人抛着玩。 宋疏瑾脸色差到了极致,眸中寒星乍起,厉声喝道:“闭嘴!” 这番怒气搭着云青烟那番话,在场大多数人都快认定云浅凉是勾人的小妖精了,勾得堂堂王爷要把刚迎娶进门的侧妃赶出门。 再看宋疏瑾时,目光带着些许同情,而思及云浅凉之前的相公是顾亦丞,目光复杂。 虽说还未嫁给瑾王,但眼下这般情况离青青草地已不远了。 第536章 被人带走 事实如何,双方各执一词,光凭张嘴不可道尽。 “够了!”天徽帝发话阻止闹剧往下乱,单单看着云青烟,“你确定人在瑾王府?” “臣妾确定。”云青烟抽泣两声,压下喉间情绪,坚定作答,但思及王府其他人的心思,又无法保证在她离开瑾王府之后,府内的人是否把人转移到其他地方,连忙找好退路,“臣妾出门前府内一切平静,人肯定在王府,但臣妾出门已有些许时辰,不知云浅凉得知消息后是否转移。” 云起南听着那番话,已不知这个女儿是聪明还是愚蠢,明知瑾王想要人,却偏偏在人得手后跑出来生事,如此行径无疑是把瑾王的脸面丢在地上让人践踏,他已然能预想到他费尽心思为她谋划的前程,在今日过后将毁于一旦。 旁边只当陪同之人的祁云情,在云青烟有所顾忌的的话落地后,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已命人守在瑾王府的前与后门,至今还未有人来报有人离开,想必人尚在瑾王府。”比之云青烟的冲动行事,祁云情完全是经过部署才行动,不可能让计划出现纰漏,云青烟不曾思考到的地方,她会替人想周全,“父皇有所怀疑的话,不如派人前去瑾王府找找看,一验真假。” 天徽帝只短暂思考下,便同意了祁云情的提议,安排人选前去的时候,却有所犹豫。 朝中势力分布均匀,定然是不能派瑾王的人前去,顾亦丞与宋王府的人即便找到,想来也不会把人交出来,明王那边至今态度模糊,而派自己的人去,则会显得他怀疑自己手足,容易引起非议与争论,骁王不希望兄弟起隔阂,未必不可能掩护瑾王。 “云相。”天徽帝眸光幽暗,在群臣间打量许久,再开腔点名云起南,“既然她曾是你的养女,而前来告密的人又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件事由你去办最为妥当。” 亲生血脉与养女之间,云起南需要做个选择,天徽帝杜绝对方有维护云浅凉之意,也把相信与否的态度交给云起南。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家里养着的两个女儿内讧,身为一家之主你要负起责任来,把事情解决清楚,不要让帝王难做人。 “臣……领命。”云起南艰难开口。 然而此时宫门外,御林军长枪直指,严阵以待地对着前来要闯皇宫的人。 虽说云浅凉目的在于让云青烟妒恨,把她藏身在瑾王府的事捅出去,但却没有主动行事,等待着天徽帝那边来抓人,却不曾想到那名银面具的男子,突然闯进逐妍院。 当时素织和织锦正在劝说云浅凉离开,甚至打算用强硬的手段把云浅凉转移,但云浅凉心里清楚,祁云情既然搀和进来,瑾王府外定是安排人手紧盯府内动静,她前脚出瑾王府,转移到别处,那些人后脚便会跟上来,双方缠斗不是好结果。 祁云情要她死,转移时护送肯定比在瑾王府内松懈,她自然不会贸贸然离开。 银面具男子闯进来时,两个奴婢看着突然进来的人,一开始怀疑对方是敌人,但在看到那银面具的后,思及前几日云浅凉跟王爷提起的过的人,正是带着银面具。 云浅凉施施然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又是你。” “劳烦云小姐跟我走一趟。”对方直言来意。 两个奴婢不可能轻易相信来人,尤其是先前的讨论中,似乎连王爷都不知情,她们更是提防。 “你是何人,带走人可有王爷的手令?”织锦问道。 银色面具下,对方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闪过丝冷意,并未将之放在眼里,出手极快地要抢人。 见状,素织猛地把云浅凉推开,让对方抓了个空,再想阻拦时,对方手一挥,直接把人摔出去,轻易把两个人摔开,一时难以动弹。 “来人啊!”织锦撞到屋内的圆柱上,后背骨头断裂般的疼,扬声喊人牵扯到后背,痛得她脸色一白。 银面具男子拿起桌上一个茶杯,看都不看地往织锦身上掷去,不知点到那个穴位,人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 云浅凉摔在地上,杯中茶水洒落在衣裙上,在那身情烟蓝衣裙上留着一滩茶渍。 “云小姐,你最好配合些,免得我动粗。”对方再次开口。 云浅凉无所谓地举手投降,动作缓慢地站起来,“又没说不走,阁下何必动粗呢。” 于是,云浅凉则被银面具的男子挟持到了宫门口,男子手里持有可进宫的令牌,御林军见过后,竟然没理会男子带着面具身份可疑,直接放行了。 云浅凉本想瞧瞧那块令牌是何模样,眼角余光刚往令牌方向瞥去,对方丝毫不动怜香惜玉,手指从后背捏住云浅凉的脖子,拇指稍稍使力,一阵痛意直袭脑神经,之后全身都反应过来,生生把她疼出眼泪,再没心思去打量那块令牌。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两句俗语飞快地在云浅凉脑海里闪过,当即不敢再生其他小心思。 御林军放行后,面具男直接把人带到进宫。 君知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两人前脚刚踏进皇宫地盘,君知随后跟来要闯进皇宫,当即惹来御林军的主意。 “放开她!”君知视线越过那些用长枪指着他的人,目光直直落在面具男身上。 “云小姐的护花使者还真不少。”面具男笑道,只回头看了眼君知,宫门前的御林军下令,“拦住此人,不得让他入宫。” 那些人居然听从面具男的命令,周围发现的宫门情况的人赶来支援,面具男收回视线,押着云浅凉往里走。 君知那双常年无波的眼眸掀起些许情绪,摘下佩剑握在手中,三尺青锋出鞘。 御林军一拥而上,只见那往前冲的人身上黑色雾气弥漫,消散在空气间,无人能阻的进入皇宫。 那些御林军亲眼目睹人消失,震惊得还未缓过神来,那挟持着云浅凉的面具男意识到身后危险,把云浅凉当挡箭牌往危险的地方挡。 第537章 君知抢人 去势迅猛,在反应过来之际,瞬间收势。 三尺青锋距离头皮米粒之距,几根青丝在剑气荡起的风中飘落。 云浅凉紧闭的双眼缓慢地睁开一只眼睛,见寒光利刃在眼前停住,如雷心跳疯狂跳动,屏气凝神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紧绷的神经险些断掉,紧随而来的是疯狂涌动的紧张感,让云浅凉整个人都不太好。 君知已然现身在她眼神,而面具男也是个人物,见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只有瞬间的震惊便敛起所有神色。 “放开她!”君知重复一遍,那双漆黑的眼眸浓到稠的地步,仿佛深处有无数情绪涌动,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垠的看不透的黑暗。 到此时,云浅凉方才缓过神来,心底低咒一声:你妹的。 情急下居然把她当挡箭牌,若非对方是君知,她估计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阁下武功路数着实稀奇。”面具男饶有兴致地回答。 几乎是在一瞬间,两人同时动了。 那些御林军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回身群攻君知。 云起南领命正欲退出大殿,宫门前的御林军仓皇跑来禀报,“皇上,有刺客擅闯皇宫,打起来了。” 青天白日,擅闯皇宫,刺客胆子未免太大了。 “详细说来。”天徽帝当下把注意力转移到刺客身上。 “刚才有一男子带着顾夫人……”话到此,想起赐婚作废,对方只是阶下囚,连忙改口,“……苍蓝后人,手持禁卫军的令牌进宫,但随后有另外一个男子追来,来人武功路数堪称诡异,对方想要救苍蓝后人,双方在朝阳门附近打了起来。” 要救苍蓝后人,此人是谁? 众人脑海里闪过在一个共同的答案,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 天徽帝自龙椅上起身,绕过龙案,走下台阶,“随朕去看看。” “皇上,外面情况不明,下官前去查看,请您务必留在殿内。”俞良辉率先出言阻止,试图阻止天徽帝的脚步。 “朕亲自去。”天徽帝执意前去,百官们自然不好留在殿内等待情况,一大群人跟着离开朝殿。 “护驾,护驾。”一片焦急地声音在皇宫内响起。 局面斗转,刚才站满人大殿里,顿时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云青烟跪在地上有些发蒙,搞不懂为何局面的重点突然转变,不过唯一的好处便是云浅凉出现了。 顾亦丞与宋疏瑾两人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眼底情绪均是浓重,看不见的硝烟与火花,无声蔓延,仿佛要用眼神在此处一较高下,决一胜负。 禁军是天徽帝直接握在手里的兵权,手持禁军令牌进入皇宫,不管对方身份是真是假,把人从瑾王府里带出来,可见差错依旧出在瑾王府。 “瑾王的人似乎很好用。”顾亦丞无比风凉的嘲讽一句,收回视线,跟上已经出了大殿的人。 宋疏瑾眼神狠狠地剜了云青烟一眼,“本王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账。” 最后四字咬字极重,别有深意,让云青烟冷不丁地颤抖起来。 闻言,祁云情不甚在意,蹲下身子安慰云青烟,“云侧妃,按照先前讲好的跟瑾王交差即可,本宫会配合你的说辞的。” 两人交锋,刀光剑影,打得火热,面具男子对君知那身功法无可奈何,几次落于下风,把云浅凉当自己的护身符,借此躲过攻击,并趁着君知顾忌到云浅凉安危时连连出手攻击,那些御林军压根帮不上忙,只是来送人头而已。 十来个回合过去,云浅凉意识到挟持他的人身份约莫见不得光,而那进宫用的令牌并非自己所有,因此在引起骚动后,对方几次想撤身,奈何君知功夫好,即便因他手里有人质,打起来放不开手脚,却没让他讨着好处,反而越缠越紧,让他无法脱身而出。 察觉对方焦急后,云浅凉脑袋里电光火石的闪过数个念头。 此人是宋疏瑾的人,但他不完全支持宋疏瑾要美人的行为,担心她成为宋疏瑾大计的绊脚石,所以想要除掉她。 云浅凉简直无语,劝不住,得不到,你们倒是对付宋疏瑾啊,仇恨拉到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 剑风寒光,一闪而过,武器相撞,高手过招,招招携带内力,身为普通人,夹在中间,几次被推出去当挡箭牌,感受到内力对身体的冲击,剑未挨到她半分,却让人骨肉难受。 云浅凉后背汗涔涔,咬牙道:“放他走。” 云浅凉面上已经沁出一层汗意,本想咬牙坚持,却非硬抗能抵挡。 见状,君知顿时收手,往后退三步,三尺青锋未归鞘,提防面具男。 面具男确实应付吃力,好在有云浅凉做肉盾,避免一场会受伤的恶战,他依旧扣住云浅凉的命脉,以防对方出其不意发起攻击。 天徽帝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俞良辉调了御林军前来护卫,远远便看见对峙的两人。 面具男注意到有人来,挟持着云浅凉换了个方位,而后把云浅凉往前一推,紧接着一掌袭向在云浅凉后背,把人往君知方向打去。 一道身影虚虚实实的越过众人,在面具男把云浅凉推开时急掠而出,手揽过云浅凉身子,衣袖挥出,强大的内力倾泻而出,破开对方内力,袭向面具男。 见势不妙,面具男身体一跃,运起轻功往外逃。 君知当即反应过来,人如虹影,追着面具男离开。 顾亦丞揽着人的肩头,挥出的袖袍一转,将那挥出的内力改变方向,落在无人的地方,宫道的白石板碎裂,中央更是砸出个坑,白石碎裂得更甚。 顾亦丞握住圆润肩膀的手移到后背,运气内力,助人平息内力对身体的伤害,而后上下把人打量一番,未见有伤放下心来,不满道:“君知怎么也那么乱来?” 她一个不修内功的人,在两个高手的内力下,最先受的不是外伤,而是内力余波带来的内伤。 “他想带我走。”云浅凉如实道。 朝中有顾亦丞和宋王府的人在,她进宫有九成的把握脱身,君知却在宫门口要人,他是打定主意要带人回去。 第538章 敌对局面 争斗落幕,帝王与文武百官尽数站在宫门附近,两名不知是何来历的人,一并逃离了。 天徽帝下令御林军前去追查两名刺客的下落,那些送人头的御林军被俞良辉安排带走,大家目光落在那重新露面,束着未嫁人时的发髻在,以此种方式出现的云浅凉。 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人站在台阶山头,俯视着下面的女子,尽管事情已然落幕,但御林军依旧护着天徽帝,他站在台阶尽头,那般睨视着渺小的人。 本来堂堂正正面对的事,眼下情况十分糟糕。 “现在怎么办?”云浅凉挑眉询问。 “找到媳妇儿自然是回家。”闻言,顾亦丞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牵起云浅凉的手,昂首面向台阶尽头,身着龙袍的人,目光平静而坚韧,他手指紧紧缠着手心里的柔荑,十指相扣,开口问道:“接下来必是波涛涌起,风云变幻,你我将处于风口浪尖的危险之地,怕吗?” 云浅凉偏头看向男子坚韧不屈的侧颜,手指收紧,摇摇头与他望向同一处,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轻笑,清音干脆的溢出二字,“不怕!” 顾亦丞肃然的神色在区区两字间散去,那张清隽不凡的俊脸绽放出一抹笑意,深邃幽深如大海的瞳仁里面有抹坚定的光亮这,凛然的英锐之气自他周身肆无忌惮的散发,不再收敛,凛冽的眼神直射向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闪着犀利的光芒,那般桀骜不羁,张扬傲气,矜贵如天神降临。 “今日,臣要将人带走,他日,也不会交出。”含着内力的声音响彻皇宫,语气里没有询问与请示,完完全全是在传达给命令,强势而霸道的宣布结果。 “顾亦丞,你要与苍蓝狼狈为奸吗?”天徽帝身上逼人的气场亦是扩散开来,锐利冰冷。 “皇上非要如此认为的话。”薄厚适中的唇瓣无所谓地勾起放荡不拘的微笑,邪恶而俊美,浅薄的阳光自天际洒下,仿若镀上一层不刺眼的温和光芒。 天徽帝一手把人栽培起来,对顾亦丞的能耐心间有数,即便君臣决裂,他也不会放任顾亦丞与苍蓝搅合在一起,祸害他的江山。 天徽帝眼神顿时变得凶狠,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危险而嗜血的杀意,薄唇轻启,“来人,将这两个乱臣贼子拿下。” 御林军有所动静,藏在暗处的禁卫有十余人现身,显然是不敢小觑顾亦丞的实力,而早做防备。 顾亦丞微笑地注视着天徽帝,眸间依旧是自信神采,眉有藏锋,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浑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抬起左手,做了个战场上下达前进号令的手势,骨节分明的手指漂亮的打着手势,安静无声,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伴随着手势落下,局面生变,那些御林军中有人把武器对着身侧的人,而宫墙之上,有人影现身,而朝阳门外有人整齐有序的出现,训练如素的士兵整齐统一的动作,使得地面震动,那架势明显是早有准备。 “顾家十八将,只在铁骑军那次出过手,臣恭候皇上一声令下,陪他们活动活动筋骨。”顾亦丞的话带着浓浓的挑衅,但他索然未觉出不妥般,拉着云浅凉转身往宫门外走。 看着那些穿着御林军轻甲的人护送着顾亦丞夫妇往外走,天徽帝眸光越发幽暗,里面浓重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化作两柄锋利的刀刃,射向那往外走的人。 御林军如此大的动荡,宫里潜藏着那么顾相府的人,无法连根拔起的话,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惹来反击。 百官是第一次直面顾亦丞的势力,以往顾亦丞吊儿郎当,在朝中多年一直追随天徽帝,任意妄为亦是仗着天徽帝的势力横行,他手里替天徽帝掌管兵权,位高权重,势力雄厚,但大家从来以为那些势力是天徽帝所给,即便他有能耐掌握其中部分,大部分的势力是仰仗在帝王之上。 顾亦丞在朝中鲜少与官员较好,唯一谈得上关系好的便是平常跟在身边的三个公子哥,在朝中成就一般,所以忌惮顾亦丞时,大部分是忌惮他身后的天徽帝,所以当两人决裂,朝中之人对顾相府的态度差了许多,却不想那样一个常年沉迷歌舞,看似不务正业的人,居然有着这些势力。 刘翀在其他人中,心里是最有数的,他以为自己足以于顾亦丞比拟,没料到差距如此之大。 当年的铁骑军还未出,却已经是那么多追随之人,那他背后还有多少势力没有显露出来? 顾亦丞潇洒地离开,留下一地震惊。 今日的早朝一团糟,而顾亦丞调人围宫门,事情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外界传言他有谋权篡位的心思。 “你打哪弄来这么些人?”顾亦丞是一路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府,那架势堪比帝王出巡。 那些宫墙上的人多半是苍狼军,气势便不同,但朝阳门外的人比之差了些许,显然一部分是随着他回京的苍狼军精兵,另一部分不是。 “外公那里。”顾亦丞跟个孩子似的,得到失而复得的宝物,便抱在手里不肯放开,“还用不到苍狼军出场。” “万一天徽帝执意动手,你不怕落到硬碰硬的局面?”云浅凉知道一旦局面不可控,万宋内战便会打响,此时并非好时机,“那时可不好临时调兵遣将。” “你该不会以为我说安排十八将恭候是假的吧。”顾亦丞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气息拂过耳垂,愉悦地心情难以收敛克制,懒洋洋地把人跟云浅凉黏在一起,“我真安排了,他若打算硬来,我便先来计震山敲虎,把人震慑住,这是准备的后路,煦宁战争未大胜,祁国与北望态度有待观望,只要我把势力冒个头,天徽帝便不会在此时动我。” “狗急还跳墙呢,天徽帝老是被你挑起怒火,难说他……”两根手指按在云浅凉唇瓣,阻止她的话音。 第539章 调戏媳妇 “那么久不见我,你就一直跟我说外人?”眉骨微微挑动,顾亦丞一副欲求不满地神色,手指勾着云浅凉的下巴,让她眼里只能看见他。 云浅凉抬手捏住他的脸,看他双颊鼓起,嘴巴嘟起,“说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正经点?” 顾亦丞不介意自己的形象被毁,就着姿势吐字不太清晰的反问,“正事刚才处理完了,现在是夫妻团聚时间,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 话落,顾亦丞被迫嘟起的嘴,往云浅凉红唇前揍,半途云浅凉松手,用手掌捂住他的嘴,正色道:“这么一闹还需要收场,这不是要紧事?” 顾亦丞用眼睛真诚地诉说着不重要三字,随即眼中狡猾的光芒一闪而过,他伸出舌头轻舔握着嘴的手心,眼睛里满是得逞。 手心一痒,云浅凉身子如过点般,忙把手收回,先前因内力余波而苍白的脸色飞出红晕,瞪着某个舔过她手心,一副炫耀样子用舌尖扫过唇瓣的人,又气又羞,“不嫌脏啊。” “你可以试试我嫌不嫌。”不要脸的顾亦丞眼角眉梢全是侵染的笑意,弯起的眸子勾人得很,还想再亲近些,却被云浅凉阻止,“你再拒绝,我要闹了。” “你没闹吗?”搂着人舔手心不算闹吗? “我指的是……”后面的话顾亦丞凑在云浅凉身边悄悄说,而他话落,云浅凉连耳垂都红了起来,摆明是没说正经话。 看着媳妇儿在怀里面红耳赤的样子,顾亦丞把脸埋在人颈项里,胸腔震动,发出一连串的闷笑,好不开心。 话虽流氓,但顾忌到云浅凉不好意思,顾亦丞到底没在马车里把想法付诸行动,只是占点便宜来安抚自己那颗饥渴难耐的心,把心里那头猛兽给压下去。 马车在顾相府门前停下,侍卫把车帘掀起,顾亦丞率先钻出马车,在马车下等待云浅凉,然而云浅凉站在车辙出,顾亦丞坏心眼地把手扣在人腰间,把人往肩头一扛,特别自豪地说道:“得把我家媳妇儿扛回家藏起来才行。” “……”云浅凉趴在人肩头,对此等幼稚的行为已无言以对,“顾亦丞,劝你善良。” 顾亦丞大步流星地把人扛进家门,十分享受这种恶霸抢民女的行为,“我刚为夫人跟皇上宣战,现在善良好像晚了。” 顾相府的人看着自家主子兴奋地扛着媳妇,垂下脑袋视而不见,但嘴角不受控地弯起,忍不住的想笑。 相爷回来有段时日了,但府内气氛一直像是有一片乌云笼罩着,大家都开心不起来,今日算是乌云散去,阳光普照了,因此无人去计较那场大火里丧命一事,发自内心的开心。 “顾三,剩下的你们负责处理,没事别找我,有事……”顾亦丞话未说完,跟在后头的顾三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说道:“万事夫人大,其他事靠边,属下明白了。” “甚好甚好。”顾亦丞满意地扛着媳妇儿回到青松院。 云浅凉撑着那结实的后背,抬头瞪向成全了顾亦丞,却好像陷她于不义的顾三。 什么叫万事夫人大,其他事靠边,你给我说清楚接下来那些事! 接触到愠怒的眼神,顾三扭头看周边风景,“这花真好看。” “顾亦丞,我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云浅凉趴在肩膀上,打了下眼前的宽厚的背。 “把我的脸给你。” “……呵呵。”你居然以为自己还有脸。 春花、秋月听到声响,高兴地出门来看,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但见到主子们的姿势,脸色开始泛红,一个个懂事得转身回屋,当做没看见。 “我要沐浴!”云浅凉喊道:“春花,准备热水。” “要在哪里准备?”春花羞涩又高兴的询问。 顾亦丞代为回答,“清泓阁。” “云水阁!”云浅凉反驳。 “听我的。”顾亦丞的手在云浅凉腰间软肉上轻轻捏了下,云浅凉顿时软下来,没法立即反驳,他得寸进尺的说道:“她没反驳,就在清泓阁。” “是。”春花红着脸小跑出青松院。 顾亦丞是一路把人扛到房间,把人轻柔地放在床榻上,蹲在床榻边,握着她的双手落下一个亲吻,将思念直白的说出口,“想你。” 云浅凉心里那点傲娇的脾气顷刻间化作温水,轻轻柔柔地环绕心脏,温暖心扉。 明明在外面上得了战场,杀得了敌军,在她面前却会流露出孩子的任性,对她撒娇。 “下次不准再这么做!”脸都丢光了。 “下次改抱。”顾亦丞扬起笑脸。 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云浅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倾身在他嘴角印上一吻,“傻子。” 只是蜻蜓点水,顾亦丞却很受用。 云浅凉不是个柔情的女子,刚毅坚强,与她的遭遇有关,让她有一种坚韧的性格,但她眼里淌着温柔的波光,那鲜少挂在嘴边的爱意,满满地从眼睛里溢出来,让他整个人都舒爽了。醋意,思念,全都融化在那个眼神里。 “方韧死了。”到此时顾亦丞才道出她最挂念的一件事。 那个杀害她父母与养父母的人,那个让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人,他亲手帮她报仇了,那困着她多年的恨意,终于可以让她的心解脱了。 闻言,云浅凉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眼里泪花顷刻间浮现,模糊了视线,一滴水砸在手背。 顾亦丞没有劝,只是温柔地把人拥在怀中,让她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和胸膛。 她说父母死的时候她哭不出来。 她说他们忌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悲伤。 她说怀疑自己麻不不仁,是个冷血的怪物。 但他面前的人,却在大仇得报后,连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眼泪就夺眶而出了,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胸膛,她哭得像那个曾经失去双亲时年幼的孩子。 她那时哭不出来是心里有恨在支撑着,甚至可能没有真正接受过父母的死亡,随着成长接受了事实,心里的恨在面临死亡时,再次汹涌袭来把她淹没,她不是感受不到悲伤,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在没报仇前,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第540章 一室情浓 入夜。 天边金乌以缓慢地速度爬上夜空,一点点挪到天空中央。 顾亦丞手里拿着最新的情报在屋内查看,对于天徽帝的态度,他没有费心留意,但却非全不在意,真正走到这个地步,顾亦丞心里十分有数,他守在天徽帝前面的位置时间太长,以至于许多时候天徽帝的想法他心里有计较,而相对的,天徽帝对他的行动同样熟悉,这种时候谁隐藏得多,谁才能在局势里占据上风。 他韬光养晦,隐藏多年,即便现在把部分势力转移到明面上,天徽帝开始有所行动很正常,但想要把他的势力全部摸清楚,恐怕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毕竟他所做的事从非朝夕间可达成,为此付出的精力不必天徽帝打理江山少,多年谋划岂会让天徽帝朝夕看透。 云浅凉从外面走回来,关上房门,往里走去。 青丝微挽,不施粉黛的脸蛋白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烛光映着漂亮的脸红润好看。 “天徽帝的事?”云浅凉看到那张纸,凭着直觉开口,“说什么不要紧,还不是大晚上的在看。” “你不在我跟个独守空闺的人有什么区别?”顾亦丞把情报凑到蜡烛的火焰上点燃,看着东西烧成灰烬,“既然夫人来了,正好可以办正事了。” 云浅凉心思可不放在那些事情的上,“这些事情总是要处理,早做……” 话未说完,顾亦丞的手放在云浅凉嘴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事留着之后再说吧,小别胜新婚啊,可不能浪费好时光。” 顾亦丞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反而让云浅凉不太自在,思及在马车里那在耳边轻言的流氓话,满面霞红,不由轻咬双唇,抬眸对上面前男子的双眼,眼神柔得可以滴出水的眸子,就直直的凝视着她,只觉自己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直怪自己不早些歇息。 “……咳咳。”不知不觉,云浅凉只觉喉咙发痒,轻轻地咳嗽几声,人比第一次的时候还害羞,但最后还是宠溺地选择让某人得逞,伸手指着摇曳跳动的烛火,面色绯红的开口,“灭灯。” 以前都是情到深处,同塌而眠自然而然任其发展,顺其自然地贴近,亲吻,随波逐流地沉沦,哪有提前通知的啊? “我想好好看看你。”却不想顾亦丞冒出这么一句话,让云浅凉面色更加红润,红得能地初学的面颊逗笑了顾亦丞。 在床事上云浅凉一向属于放得开的类型,甚至有时候主动玩火,从来不曾见过她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如呵护最易碎的珍宝般,将云浅凉放在柔软的床榻上,顾亦丞随即伸手拉过云浅凉,一瞬间便将她拉到怀中,把她挽发用的珠钗抽掉,黑色绸缎般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在她身后,为她娇颜的容貌更添一抹角色风情,看得顾亦丞双目不禁浮现出一抹惊艳之色。 右手不由得抚摸上面前这张他朝思暮想的娇颜,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她脸颊细嫩如羊脂白玉的肌肤,指腹轻轻在她双颊摩擦着,享受着细腻的触感,唇边更是浅浅的溢出满意的轻叹。 此时,云浅凉却因顾亦丞的举动,不敢直视他眼中炽热的目光,正要开口,却见一个黑影遮住她的细线,待到她反应过来,顾亦丞已经俯下脸准确的捕捉到她的双唇,带着刻意不去压制的冲动,重重地吻住她的菱唇。 这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或者霸道的占有,夹带着宣泄情感的激动,不容人退缩地紧紧搂住她的腰身,用力地抱在怀中,一手温柔地扶着她的脑袋,让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承载他的热情,他的思念与爱意。 只是,当他的手触碰到柔顺的青丝时,竟不愿再放手,五指微微张开,轻柔地穿过她的青丝,不放过一寸属于他的领地。 被顾亦丞这样抚摸轻吻着,云浅凉只觉得他的手臂有魔力般,他抚摸过的每一寸,都让她虚软无力,心尖不由微微发颤,这个霸道的男子却紧紧禁锢住她,不让她有半点退缩。 唇上的力道却是突然加重,云浅凉娇羞地看向眼前男子,却见他眼中已无笑意,全被暧昧与欲望给取代,紧盯着她,仿佛她是送到他扣下的猎物,随时都会被他想用。 云浅凉看着那双眼睛,心里的悸动一点点升起,想起这段时间的分离,她每天让自己忙碌起来,但不可否认,她是想顾亦丞的。 云浅凉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织着,她抬头亲吻他的嘴唇,主动而大胆。 云浅凉的举动,无疑就是向顾亦丞发出邀请,娇妻在怀,若他还坐怀不乱,就对不起此番良辰美景的好气氛了。 一吻过后,两人喘息更甚,云浅凉气息不稳且带着情欲的声音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亦丞……灭灯。” 看着身下之人今夜如此羞涩,顾亦丞便知马车上的话语让人心存芥蒂,心里是又柔又软。 一掌推出,掌风袭向燃起的蜡烛,顷刻间灭了室内大半光亮,只是床头那盏灯在昏暗的室内亮着。 “留一盏,让我好好看看你。”他手指勾过悬挂在银钩上的帷幔,挡住床内旖旎风光,尾音带着浓情的喑哑,“好不好?” “……嗯。”甜腻的声音轻吟而出,勾人心神。 顾亦丞低头吻上那双水波盈盈的桃花眼,再到鼻子,嘴巴,仿佛尝不够她的味道,一路往下。 手指轻勾,挑开束腰,三两下把人衣物剥干净,细碎的吻随之落下。 夜很长,浓情羞得金乌躲入云层后,细碎甜腻的暧昧音色此起彼伏,喘息浓重。 这一夜的“运动会”,似乎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第541章 太宠夫君 “我不该太宠你的。”一夜放纵的后果就是腰酸背痛腿软,云浅凉受到了深刻的教训,陷入无限后悔中。 早膳的桌前,云浅凉整个人面色红润,一夜未眠并未让她精神不济,跟吸人精气的狐狸精般,容光焕发,只是神色有点——苦兮兮。 “我错了。”把一碗温度恰好的瘦肉粥放到云浅凉面前,顾亦丞心疼地起身轻轻帮按着她抱怨的地方揉捏,“给你按摩。” “你认错倒是快。”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寻思着:这话有点熟悉。 哦,好像顾亦丞这般说过她。 云浅凉倒不是真怪顾亦丞,她若不配合,顾亦丞是不会执意折腾那么疯那么久的,一开始害羞,之后灭灯动情,水到渠成,年轻气盛的小夫妻分开那么久,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热度直接把人的理智给烧毁了。 云浅凉不喜欢把爱挂在嘴边,从未表现过多的思念与不舍,在外人看来她可能并不是非他不可,所以那些误解的谣言别人说的头头是道,听的人深以为然。 一夜功夫,外面都传她绿了顾亦丞。 云浅凉心里默默诽谤:老娘绿了他还对他那么宠? 经过昨夜,云浅凉十分替未来两人的孩子担忧,总感觉在顾亦丞和孩子之间,她好像会更宠前者。 思及此,脑仁阵阵发疼,云浅凉不由轻叹一声。 “怎么了?还很不舒服?”顾亦丞担忧的目光蒙上一层自责,心疼更甚,“下次不那样了。” 媳妇儿太勾人,他的确是闹得太凶了,胜过之前的每一次。 “不是……”正想实话安慰的云浅凉顿时刹车,但看着那狼狗怜惜的眼神,她只能在心里暗自叹口气,“最近疏于锻炼了,而且我刚才在想其他事。” “什么事想到叹气的地步?”顾亦丞好奇。 云浅凉含糊道:“预想到我大概不会是个合格的母亲。” “那我肯定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那口气骄傲自豪,云浅凉不由疑惑地仰头看向身后贴心按摩的人,他弯腰在她嘴上偷香,满足后才喟叹道:“我肯定会很爱你我的孩子,但他们永远只能排在你之后,只要是对你好的事,牺牲孩子我也会去做。” 云浅凉心“咯噔”一下沉重起来,无尽反酸,艰涩开口,“你不怕孩子恨你吗?” “无所谓,他们的母亲爱我就够了。” 轻轻松松的回答,当真是风轻云淡,仿佛使随口一句日常,就把千斤重的刻骨铭心砸在人心上,火热滚烫的。 一时间,云浅凉眸色复杂,万千思绪藏在其中,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云浅凉半敛瞳眸,把眼中沉重的思绪掩藏起来,好生道:“万一……” “没有万一。”顾亦丞心领神会,明白她所提的事与跗骨之毒有关,“浅浅,还有一个办法,到那时我会去赌那份渺小的希望。” 云浅凉勾起抹浅笑,心间却越发沉重起来,那个办法定不简单,否则君知怎会不跟她提起,恐怕同样是有性命之忧,把全部的希冀压在渺茫如米粒的希望上,生死薄如纸,不过转念可能就是生死之差,却要拿一切去赌。 “有君知大哥的消息了吗?”云浅凉主动开口打破气氛的沉重。 顾亦丞摇头,“暂时没有,连那个面具男子的踪迹也突然消息了。” 京城情报线最为完善,却查不到两人踪迹,鲜少会发生这种事,除非两人在那之后发生变故,再无活动痕迹,否则不可能没有一点线索。 “那个面具男子是什么身份?”说着,云浅凉把刑部密室的事情告诉顾亦丞,吩咐奴婢,“春花,把我昨日那身衣物带着的图拿给我。” 春花回云水阁前去拿东西,她收拾衣物的时候发现那张图,便将图纸拿到云水阁的住处好生收着了。 “那个密室和地下通道,外公多半知道。”许多东西在大战中隐藏起来,而在动荡里会有机会重见天日,那地下通道则是其一,“先前你在逍遥城的时候,外公给过我一块龟甲金片,他当时没细说,但他那时应该就对你的身份有所知情了,才会突然把金片给我,应当是想物归原主。” 龟甲金片,以及传言中的宝藏,是苍蓝遗留下的东西,唯有她这个皇族血脉有资格继承那一切。 “你怀疑地下通道是与那些宝藏有关?”话落她张嘴吃下一口粥,若有所思,待咽下嘴里的粥方才开口,“若真有关系的话,宋疏瑾岂不是知道情况了,他手里有当初我得到的那块金片,刚好是找到地下通道这一部分的纹路,他恐怕先一步得到了。” “十之八九是相同的,刘翀为人不够圆滑世故,性格高傲记仇,身处刑部要职胆识气度却完全跟不上,却得到宋疏瑾的重用,必定是有其他原因。”顾亦丞仔细分析,“依你所言,刘翀是知道面具男子的事情,才会听到里面的人用自己的声音说话而没动静,这两人在秘密做着不为人知的事,通道估计不是完整的一套,却被刘翀无意发现了其中之一。” 春花拿着图纸回来,云浅凉便放下手中的碗和勺子,把桌子上的食物收拾到旁边,把图纸摊开。 “我仔细算过了,刑部下面的地下通道的大小和最可能的位置。”图纸上飘逸的数字单位符号一气呵成,笔迹清秀,不难看出书写之人对此十分熟悉和常用,“建造需要符合一定的原理确保地基的稳固,地道的更是需要顾及到上头的构造不受影响,不能破坏地基,因此承重方面很重要,套入公式可以运算出大概。” “什么公式?”按摩地举动未就此停下,顾亦丞倾身去看,他倒是可以用其他方式去验证猜想,但没办法坐在家里光靠脑子得到相近的结论。 “那边需要学的东西,你们这里没有。”特工需要学习许多知识傍身,以确保在危险时有办法脱身,但这些东西过于超前了。 第542章 顾父回京(1) 书房里,安国侯双手捏着一张信纸细细地看了一遍,双目中尽是疑惑,转而直射早已平静处理公务的顾亦丞,满是狐疑的开口,“当真他的来信,怎么会突然想着回来?” 听安国侯有此一问,顾亦丞目光微微离开手上的折子,冷睨皱眉苦恼中的安国侯,不客气地开口,“您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何必装出刚知情的惊讶样。” 这下安国侯没了之前嚣张的起眼,瞬间把目光自顾亦丞身上转开,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耷拉下箭头,带着几分委屈道:“知道是一回事,看到信件则是另外一回事。” 顾亦丞冷不丁的轻笑,黑眸毫无笑意,“您好歹心里有数,我早朝时得知情况不比其他官员惊讶。” 安国侯瞒着顾亦丞盯着顾钧霆的动静,早前得知消息却隐瞒不说,自知理亏,当下搬出能改变气氛的人来压阵,“云丫头知道此事吗?” 闻言,顾亦丞摇了摇脑袋,冷峻的目光因提及云浅凉而泛出一丝柔和,“想回来就回来,还指望着我妻子隆重准备招待他们?” 语音十分冷淡,语气亦是非常冷漠,安国侯见他无意再谈此事,便收好信件,转开话题,“你刚与天徽帝明面上敌对,他在此时回京只怕来者不善,如今三皇子迎娶了祁国公主,祁云韶那厮与宋家小子藏着一手,只怕将来局势会更加严峻复杂。以我观察,祁云韶野心可不单单是对付万宋,他想要的是让祁国一同四国。” 顾亦丞只是执起手边已经蘸好墨汁的毛笔,在方才看过的折子上写下一行简短的批语,“那么大的野心藏不住,终会露出端倪,外公何必伤神费脑。况且,江山姓宋,祁云韶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自有那些心急的人会率先提出来,我们静观其变即可,届时该做决定的是皇上。” 听着外孙的分析,安国侯则是赞同的点点头,只是瞬间便目含精光的盯着顾亦丞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半眯着双目,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已洞察了什么?” 听闻自家外公带有威胁的声音,顾亦丞却不像旁人那般惊慌失措,处变不惊地把已经处理好的折子放到一旁,又拿起另外一本,口气淡然的回了一句,“不知道。” 祁云韶是何等聪明的人,能在万宋安全脱身而出,暗地里支援煦宁而没落下把柄,这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登上太子的宝座,若是这么容易被人东西用意和行径,那他的太子之位只怕坐不长久,只是顾亦丞有些不解的是,祁云韶一再深查浅浅身世,过于执着,有点古怪。 之前在逍遥城时,那般轻易的把真相告知,且轻易放过逍遥城的那些人质,以祁云韶向来嗜血的性情,居然没有派人留后招,当真是按照约定放人,让顾亦丞十分不解。 逍遥城固然是想要光复苍蓝,可以与别人联手,祁云韶即便借用的是万宋的兵马,但带兵前去的人是他,加之那份禁军册,双方合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祁云韶为何却始终在深查身世的秘密,又不主动曝光,让人更加好奇他的目的和动机。 安国侯在听到外孙那毫不留情的回答后,却是一阵气恼,只觉顾亦丞随着年纪的增长,当真是越发的没有孩童时可爱纯真了,现如今懂得对外公隐瞒实情了,这让安国侯心里十分的不满,正要不服的开口把真相从蚌壳里撬开时,门外传来细碎轻柔的脚步声,让他把话咽回去。 不一会,门口传进来苏清的声音,“侯爷,相爷,夫人请你们到正厅用膳。” 安国侯孩子心性的负气出声,如同找到了靠山,一副迟早会知道的样子,“有本事你就使劲瞒着,不要告诉云丫头。” “清濯,进来带侯爷出去。”顾亦丞扬声道。 书房的门打开,清濯进门替安国侯推轮椅,把人带出书房,舒舒服服坐在轮椅让人伺候的安国侯,很是傲娇的哼了一声。 顾亦丞把手头的那份折子处理好后,方才离开书房前去正厅用膳。 不一会,几道热气腾腾的佳肴便摆上了桌,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菜肴,安国侯竟不知该从哪一道开始。 安国侯是长辈,本无需等待顾亦丞前来便可动筷子,但他在人没来之前,拐弯抹角的告状,把顾亦丞给数落了一遍。 因此顾亦丞前脚刚踏进正厅,便迎来一句,“今日事务比往日多,发生何事了?” 云浅凉未直接问及顾钧霆回京一事,但思及安国侯离开书房前丢下的话,他基本知道这故意拐弯抹角打探是为了给外公留面子。 顾亦丞不满的“啧”了声,走到八仙桌前,把安国侯面前的那碗参鸡汤拿走,“侯爷年纪大不宜大补,不如换道菜吃。” 眼见着自己面前那晚香甜的鸡汤被端走,安国侯没好气地瞪向罪魁祸首,伸手去抢,“你懂不懂尊老啊!” 见状,顾亦丞端着鸡汤的手一转,欺负安国侯无法站起来,放到较远的位置,自己用身子挡住,“客随主便,侯爷应当学着点。” 已然准备用膳的云浅凉,见两人幼稚的抢夺一碗鸡汤,而无视砂锅里剩余的大部分,无奈摇头。 顾亦丞的性子是随了安国侯吧。 “这一锅都没你的份了。”云浅凉当机立断的把整锅参鸡汤放到安国侯面前,不准顾亦丞再碰,“相爷约莫是在朝中受气了,脾气有点大。” “没本事活该受气。”得到一整锅参鸡汤加鸡肉的安国侯炫耀地朝外孙冷哼,直接把自己的勺子放到鸡汤里,不准人再抢。 顾亦丞看着自己抢来的一碗纯粹的鸡汤,眉骨一挑,委屈道:“浅浅,我连块肉都没有。” “你自己挑的。”云浅凉无辜摊手,端起自己的碗筷,“开饭。” 没有得到肉的顾亦丞,在一顿饭的功夫里,充分地表现了自己的不满,接下来无论安国侯吃什么,他都要抢,两人甚至在饭桌上动起手来。 “这是我家!” “这是云丫头见我来才做的!” 两句话的功夫,拿着筷子的手又过了数招。 吃着素菜的云浅凉:这顿饭没法吃了。 第543章 顾父回京(2) 送走安国侯,回到青松院,两人才把话说摊开明说。 此次开口,云浅凉明言相问,“公公要回京?” “嗯。”音色浅淡,带着冷漠与浓浓的疏离,仿若提及的只是个陌生人,只有过片面的点头之交,“一般是在年关前后回京,但碍于关系紧张,他通常选在年后,述职结束便离开,从未向今次这般提前修书回京告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眼下绝非好时机,今年延迟了时日,却在撕破脸皮前后脚的来了消息。 一系列的猜测源源不断的涌入云浅凉的脑海之中,让她微微蹙起秀眉。 一只温热的指腹细细地为她抚平眉间褶皱,顾亦丞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花茶让云浅凉润喉,目光含笑却又透着雅俗,直到云浅凉喝了半杯茶,他才缓缓开口,“我父亲掌管濮州四城,岐关边境亦是在他管辖之内,官拜二品,只是万宋的人只知道爷爷和我的名字,对于我父亲顾钧霆却是知之甚少,而他自从二十年前外放到濮州,除了五年一次的述职,从未回京。此次延迟,却挑这么个时间,的确是意义不明。” 听着顾亦丞的解释,云浅凉直觉这次述职延迟是那尚未谋面的公公故意延迟,在刻意等待这个时机。 濮州四城的二品大官,看似是外放的官职,可却是皇帝亲自任命,总览四城军政大权,镇抚一方要员,与那分封疆土的诸侯相比也是差不到那里去,天高皇帝远,常年张权,活生生的一个土皇帝了,何况岐关边境亦是在他的管辖之内,四方边境均有囤积驻防的大军,人数不小,有将军统领,但二品官员管辖着至少有一半的权利运作。 逍遥城那次她没细问,没想到顾亦丞的父亲居然还是朝中要臣,难怪天徽帝需要在朝中特意提起,这是人未到已经引起天徽帝的警惕了。 她这位公公看来野心也不小啊。 “天徽帝给他那么多权力令人费解啊?” 人乃天徽帝外放到远处任职的,天徽帝本身便是因私情而公报私仇,不可能给那么多权力才对。 “那时我爷爷还活着,而且天徽帝外放官员的真真缘由是出于私心,自然不能苛待才能安抚朝臣。”见云浅凉顷刻间便猜中要点,顾亦丞嘴角微扬,心情似乎很好,仿若完全没有收到今日朝中之事的影响。 而云浅凉听了他的解说,也不由分说地点了点头。 顾老是与先祖帝打下江山的功臣,到头来拥护先祖帝坐上了龙椅,对待跟随自己的兄弟自然厚待,就像如今的安国侯受到的重视那般,连皇族都需给出三分敬意,顾老在世顾家的风光肯定更甚,天徽帝因私心而要把人外放到濮州,让父子分离,若不拿出点让人羡慕的大权,肯定会惹来非议,只好放权安抚顾家,又给自己的私心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可天徽帝没想到,顾钧霆会做到今日的地步,让人忌惮,而再有顾亦丞的势力汇合,顾家便成了天徽帝的心头大患。 只是云浅凉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有一处让她觉得不自在。 细嫩的指腹沿着杯沿缓缓滑动,云浅凉心中过滤着顾亦丞方才所说的一字一句,心头突然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浅笑不语的顾亦丞,试探性的以委婉的方式开口:“他不会对你不利吧?” 顾钧霆肯定是恨天徽帝的,在顾亦丞磨刀霍霍之时,决定回京,要说没猫腻当真难以相信。 顾亦丞本是对云浅凉突然沉默很是纳闷,却不想她原来是在担心他,这让他心底那些情绪彻底消散,便没隐瞒的开口,尽数告知,“我三岁他就离带着那女人离京了,即便在京城他也时常待在别院的外室那处,爷爷脾气大不准他带外室回家,因此干脆赌气在外陪外室过节,我见到他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后来入朝为官,倒是见到过一次他回京述职,但毫无交流。倘若他此次回来有其他目的,未必不会。” 见从未提起父亲的顾亦丞童年这般可怜,云浅凉眼中微微泛起心疼,这样的境遇,真是与云浅凉十分相似。 云浅凉虽然有父亲,但形同虚设,不害她就不错了,而顾亦丞同样有父亲,但父子见面怕是如陌生人,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难怪他从来不愿提起自己的父亲,离得近也不愿去见,对方回到京城都没有任何作为,凭什么要他凑上去! “那此次回京是单纯述职,还是有留京做官的打算?”天子脚下风光无限,可却不及一方大官舒服自在。 “信上只说回京之事,不曾提及日后打算。”见云浅凉眸间思绪浓重,脑袋里想得越来越多,顾亦丞不由伸手替她轻揉太阳穴,免得想太多把这颗聪明的脑袋给累坏了。 云浅凉顺势靠顾亦丞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母亲的葬礼,他到场了吗?” “带着人来上过一炷香。”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云浅凉紧紧地皱起眉头,心中蔓延开一股心疼,看着平日里洒脱的顾亦丞,谁曾想过他心里的那些伤痕,最亲的人相继离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却将他视作无物,云浅凉更觉难受,心口发疼,眼睛酸涩。 云浅凉双手环抱着顾亦丞,轻轻地拍着,似是在哄年幼孩童,“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在我的生命力,你和外公两个家人,其他的人于我而言,均是形同路人,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上心。”抬手轻轻拍着云浅凉的后背,顾亦丞语气轻松的开口。 云浅凉莞尔一笑,随即坐直身子,双目放光,“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时候可能不是怀孕的好时机,但她想要多个人陪着顾亦丞。 若她的跗骨能解最好,若是最后走到最坏的结局,她不忍留下顾亦丞一人,有个孩子陪着他也好。 顾亦丞眼中划过震惊,笑意越发温柔,盛满宠溺,对眼前的人爱不释手,“好。” 第544章 顾父回京(3) 农历三月二十七日,顾钧霆举家进入京都。 一早,云浅凉带着春花等人,把顾相府闲置多时无人居住的院子收拾妥当,按照不同的人居住做了安排,又吩咐厨房准备接风的菜肴,处处打点妥当。 “夫人,老爷进京便入宫向皇上请安去了,二夫人领着少爷和小姐正往相府来。”听着刘安的禀报,云浅凉心头不知怎么划过一丝不舒服,面上却是冷静含笑的品茗。 约莫一刻钟,三辆低调的马车在顾相府门前停下。 为首的人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骑着白色骏马,一身宝蓝色锦袍加身,金冠束发,横插着一支紫玉簪固定,锦袍上绣着猛虎下山的团,身前的老虎眼睛是两颗黑宝石,简直是点睛之笔,有光映照竟是生出几分犀利之气。他单手牵着降生,马背上的身影有些不正,正端坐在马背上打量顾相府的门庭。 此人正是顾钧霆的次子——-顾逸晨。 穿戴华贵,一副高傲的样子。 云浅凉在奴婢的环伺下走出顾相府,打量着前来之人。 顾逸晨收回打量门庭的视线,目光落到来人身上,眼中划过惊艳之色。 只见她身上是一件轻红色的绉纱抹胸裙,抹胸上是绣着干净的茉莉,最为耀眼的象牙白在耀红的衬托下那样的闪亮,也是彻骨的冰冷妖娆。腰间系着软白绸腰带勾勒出柳腰,裙角坠着的玉佩完成凤凰展翅的形状,裙摆绣着的花色是百花飞鸟,金丝银线在在行走间如流光泛起。 云浅凉鲜少穿戴如此鲜艳的服饰,白嫩的脸蛋在红色的衬托下,犹如自身会发光,黑色的眸里是不易察觉的精明,那径直的柳叶眉弯着,天然而成,且以微笑的角度存在着,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瓣,整个人娇嫩明艳,仿佛她就是天地间最为奇异的女子,美丽得接近妖孽。 嘴角含笑,桃花眼水波轻漾,站在门前一身气度风华难掩,难怪顾逸晨会流露出惊艳之色。 马车车帘掀起,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四旬左右,但保养得及其年轻的美妇,搀扶着她的少女,明媚娇俏,在见到云浅凉的第一眼,同样是睁大眼眸的惊叹出声。 美妇正是顾钧霆的填房——谭思贤。 那娇俏的少女则是幺女——顾逸云。 尽管对云浅凉那副美貌有惊讶,但谭思贤却不如一双儿女那般表现在面上,淡定自若地领着人走向大门。 “浅浅见过二娘。”云浅凉款款上前,姿态优雅,面带浅笑的朝着美妇福身。 “你就是亦丞的夫人吧。”谭思贤平和地扶起云浅凉,开口全是亲近之意,“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礼数。逸晨,逸云给大嫂见礼。” “逸晨带妹妹给大嫂行礼问安。”俊男美女作揖福身,礼数周全。 “二弟,小妹有礼了。”云浅凉客套的回应,对那位二娘说道:“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已命人收拾好房间,二娘先去休息吧。” 把人请进府内,命小厮与奴婢把此行他们的东西拿到各自的院子放好。 进了相府,谭思贤依旧热情地拉着云浅凉的手,自责愧疚道:“你们成婚时,我们本准备好回来了,却不想我身子不争气临行前病倒,累得老爷在侧照顾,没能回京主持大局,你莫要怪我们才好。” “身体重要。”面颊盈盈笑意绽放,云浅凉在领着人到准备好的客院,言辞简洁扼要。 顾逸云是个耐不住冷场的性子,一路上眼神不住打量明艳若牡丹的嫂子,见缝插针的说道:“大嫂长得真好看。” 掩唇轻笑,那双桃花眼里顷刻间仿若开出倾世桃花,美不胜收,云浅凉谦逊礼貌的夸回去,“小妹年纪尚小,容貌张开些定会更好看。” 据说顾逸晨只比顾亦丞小几个月,但顾逸云是在濮州任职时多年后才出生,今年刚及笄,正是豆蔻年华的青葱样貌,青春朝气,娇俏可人。 得到夸奖,顾逸云害羞地捧着脸,不好意思的无声轻笑。 云浅凉假装未见那副女儿家的姿态,把人领到客院安顿好,鉴于男女有别,则把顾逸晨交给顾管家来应付。 “二娘与小妹稍作休息,接风宴在晚上,届时会派人来请。” “辛苦你了。”谭思贤笑容亲和,说话轻细温柔。 云浅凉含笑垂眸,把秋月留在谭思贤身边伺候,自己则领着春花与苏清回青松院。 把秋月安排在她们身边,一来是监视,二来是让人以为重视。 走远后,云浅凉脸上淡如清风的笑意点点抚平,气质顷刻间冷了下来。 “相爷那位后娘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一个庶子,名字却与嫡长子的名同音,这是想取而代之的意思啊。” “奴婢也如此觉得,若论排辈,也该当同相爷中间的字取在一处,却单单只给那辆兄妹取个同音不同字的字,反倒显得相爷是个外人。”跟在云浅凉身边久了,春花心里同样有数,认定那刚回来的二夫人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表面看起来温柔贤淑,客客气气的,却肯定是个黑心的主。 “当年老家主在世都无人回来祭奠,而今却想要来争权夺势。”苏清万分不屑,神色与云浅凉一致侵染着冷意,“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登堂入室,就以为自己是太子爷了。” “就凭他们想来跟我们争,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云浅凉冷哼。 云浅凉完成任务般回青松院休息,而客院那边收拾妥当的母子正围坐在一起。 “不是说皇上把赐婚作废了,为何她人还在顾相府?”享受着京城的好茶,顾逸晨不满的开口。 “你大哥喜欢,为此不惜跟皇上撕破皮,正面相对,能够什么办法。”谭思贤话音依旧温柔得体,见自己儿子面露不喜,劝道:“她不足为惧,你真正该在意的人是你大哥,切莫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其余的娘来应付。” 第545章 书房暧昧 顾钧霆回京述职,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此次带着家人一同回来,述职一事便没有着急,早朝如常进行,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下了朝,分明是往一处走,但父子二人谁都没理会谁,各自出宫,分开回顾相府。 今日上朝顾亦丞特意骑马前来,那头顾钧霆刚登上马车,还未钻进去,顾亦丞已然挥动马鞭,马儿撒欢似的疾驰而去,留给旁边的人一地扬起的灰尘。 顾钧霆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见到那人嚣张骑马离去的身影,挑剔不满地皱眉,略带怒气地钻进马车,吩咐回顾相府。 回府后,顾亦丞直接近了青松院,对刚回来的那些家人十分不耐烦,也不准备委屈自己受那些气。 一下午的时光,顾亦丞与云浅凉都待在青松院的书房里,顾亦丞处理着手上堆积的折子,而云浅凉则是从他的书架上调了本感兴趣的书,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房里虽寂静如夜,却萦绕着点点温情。 顾亦丞是不是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云浅凉,见她目光专注地盯着书页,微微抿嘴一笑,继续批折子。 直到天边晚霞映红天际,天色逐渐黯淡,顾亦丞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抬头见云浅凉津津有味的看着手里的书籍,不由得无奈摇头,悄然起身,放轻脚步走到云浅凉身后,弯腰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再趁着她分神之际,出其不意地伸手抽掉她手里握着的书卷。 双手落空,云浅凉瞬间抬头,见顾亦丞满眼不赞同的盯着她,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说道:“天色暗下来,不电灯看书,小心伤了眼睛。” 顾亦丞合上那本游记,随后放到书架最上端,保证云浅凉拿不出。 云浅凉惋惜的看着那本书够不到的书,心中念头微转,改日等他不在自己再过来看。 但看得正是如痴如醉时,却被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夺走了,还放到自己拿不到的位置,云浅凉没来由的幽怨的扫了眼手长腿长的顾亦丞,饶是她身材高挑,却也不是顾亦丞的对手,只能暗自生气,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嘴唇,以表自己的怨念与不满。 “对游记感兴趣?”看着云浅凉可怜兮兮的模样,顾亦丞拉过她搂在怀中好生哄着。 “不行啊?”云浅凉窝在他怀里,微微抬头,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的轻声问着。 “看书哪里有自己去玩好。”顾亦丞突然低头,两人四目相视,漆黑如夜的眸子望进那双清澈见底的瞳仁,撕咬看透自己这个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喜和迷惑的娇妻。 “这不是没机会去,只能看看书过干瘾,我多看看日后说不定去玩更有一番体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多了,压根没心思把时间浪费在勾心斗角上,家宅安宁从我做起。”坦诚的迎上那双眼眸,云浅凉的眼底升起浓浓的兴致,就差直白的说出自己想去。 话落,见顾亦丞凝视着自己不说话,云浅凉秀眉微蹙,眼中放出威胁的目光,强迫着顾亦丞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赶紧说带我去!” “去去去,哪里都陪你去。”顾亦丞眼中顿时盛满柔情,见怀里娇媳妇儿娇憨的模样,忍不住耍流氓,“麻烦夫人把心思分些给为夫,否则是万万不带你去的。” 说半天,你连书的醋也吃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吗? 书房内没有人,云浅凉抬起双臂搂住顾亦丞的脖子,微微用力把面前吃醋的男子拉近自己面前,同时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红唇,给了一个响亮的亲吻,而后睁着清透的双目,嘴角含笑,一脸讨赏样,“我诚意十足,夫君可还满意?” 云浅凉不知自己大胆的举动,确实勾起顾亦丞强烈压抑住的情愫,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让云浅凉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微烫的手心浮上那绝美的娇颜,黑瞳中浮现出少有的意乱情迷,哑着声音缓缓开口,“小野猫,这点诚意连利钱都够不上。” 话毕,不等云浅凉开口,吻向她藏着狡黠光芒的眼睛,用温柔且带着丝丝强硬的舌,描绘眼睛上扬的眼角,随后沿着那细嫩的肌肤一路往下,精准的捉住那柔软的红唇,浅尝辄止后突然开始攻城掠地,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个角落。 “……有人……来了。”婉转低吟的声音从双唇间的缝隙倾泻出来。 话落,门外传来顾三恭敬的声音,“相爷。” “何事?”微微放开怀里的娇妻快速出声,随后继续埋首于秀色可餐中。 没有听出异样顾三,则是认真回答主子的问题,“晚膳已经备好,顾大人已经到了。” 云浅凉感受到自己胸前微微一紧,顿时推了推顾亦丞,提醒他此刻正厅有外人在等着,自己则是趁着顾亦丞面色一沉的间隙退出他的怀抱,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此刻,顾亦丞脑中浮现出一句话:能看不能吃。 “马上去!”顾亦丞冷冷回答。 紧接着,书房外的声音渐行渐远。 云浅凉整理好衣衫,抿抿唇,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走吧。” 顾亦丞身子一晃,背靠着书房的门,见云浅凉疑惑地抬眼看向他,他微微低了头,“我被打断很不开心,你不哄哄我,就让我去那些糟心的人,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又不是我打断的。”云浅凉不想再乱了衣着,故意打趣道:“这样吧,我把顾三叫回来,让他哄哄你。” 顾亦丞摇头,指指嘴唇,“亲一下我就过去,不然今夜我就不出青松院了。” “堂堂左相,幼稚如孩童,你脸面还要不要了?”饶是云浅凉如此提醒,顾亦丞死皮赖脸岿然不动,闭上眼睛安心等待发放福利。 云浅凉靠近,亲吻那张不安分的嘴,坏心眼的轻咬他的嘴唇,在刺激到顾亦丞时,赶紧撤退,把顾亦丞从门边推开,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顾亦丞眸光微闪,轻舔过被咬的地方,真是个小野猫。 第546章 不认儿媳 今日是家宴,因此所有人共坐一张餐桌。 顾钧霆是父,自然是有资格坐主位,而顾亦丞与谭氏分坐两边,谭氏身后是她一双儿女。 两人姗姗而来,顾亦丞见到在自己府内的陌生人,全程未变脸色,见到主位的顾钧霆只是颔首,便在空着的左侧落座,云浅凉倒是礼数周全的行礼问安。 “浅浅拜见父亲。” 顾钧霆见到云浅凉脸色极为不好,四平八稳地坐在主位,不苟言笑地盯着云浅凉,道:“此乃家宴不宜外人在场,云姑娘不必再此伺候。” 开口便把否定云浅凉儿媳的身份,紧接着把人贬低成奴婢,这个下马威给得真精彩,顾亦丞当场脸色黑沉下来。 “浅浅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谁是这座相府的外人,父亲若是不清楚我让管家好好给你禀报。” “皇上已将当初的赐婚作废,她便不再是你的妻子,住在府内已是不妥当,惹人非议,你堂而皇之把人带来参加家宴,担心顾家的名声败不完吗?”顾钧霆怒上心头。 “顾家连绵早在二十多年前已被父亲丢光,我捡到的不过是个空壳,而今这座府邸叫做顾相府,谁都无权对她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伴随着一声冷哼而话落,顾亦丞起身把云浅凉带到坐席间,“在咱们自己家,为何要看别人脸色,看你最近瘦了,要好好吃饭才行。” 顾钧霆梦迪把筷子放在桌上。“不敬父亲,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礼仪规矩的!” 提及许荃,顾亦丞眼底情绪翻涌,却在瞬间压下,眼睛像是覆着一层冰雪,淬着寒芒,幽邃的同谋里已不见任何情感,阴鸷戾气自身上散发出来。 “一个执意违背爷爷命令,将他气倒却不顾,甚至在爷爷过世时未到灵前守孝,至今从未去坟前上柱香的人有何资格教训我?”冷漠无情的话语狠狠砸下,带着嘲弄与不屑的讥讽,短促冷笑,“怪我娘?顾大人温软在怀,看来是忘了,我不足岁便没了娘,有娘生,没娘养,父在世,却如故。” 一番话把顾钧霆堵得垭口乌鸦,却仿佛一根根细针扎在云浅凉心间,让她心脏钝痛,泛起心疼与酸涩。 顾钧霆连许荃是何时死的都不记得,从未履行过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张口便纠错,怪罪于人。 谭氏见好好的接风宴气氛僵持,父子二人剑拔弩张,逐渐起了硝烟味,顾亦丞的话不知戳着顾钧霆的脊梁骨,也戳着她与一双子女的背脊,一副忧心忡忡的着急样,出面当和事佬,劝解父子二人。 “钧霆,你少说两句。”谭氏挨近顾钧霆,一双手轻柔地落在顾钧霆胸膛,给他顺气,又抬头劝说顾亦丞,“亦丞,他毕竟是你的父……” 闻言,云浅凉秀眉不爽利地轻轻蹙起,反握住顾亦丞的手以示安抚,张口驳了那不合格父亲的话,“所谓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而三字经有言:养不教,父之过。顾大人教训相爷前,何不以身作则当好表率?” 一番说辞看似咬文嚼字,文雅正义,却妥妥地指着人鼻子骂。 “牙尖嘴利,我顾家之事轮不到旁人插嘴。”不满地冷哼,冷肃的脸色尽是对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他常年在外染了不少厉色与狠决,摆出这副脸色另外两个子女均不敢开口说话。 “你当初亲口和爷爷断绝父子关系,今日是回来攀亲戚吗?”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抬起,顾亦丞半眯着眼眸,以高官的姿态睨视着血缘上的父亲,出口的话刻薄尖酸,不留情面。 顾钧霆手掌猛地拍在桌上,顺势起身,不顾儿子颜面,当着众人的面扬手一巴掌打在顾亦丞那张俊脸。 清脆的声响,骤然让正厅陷入安静。 “退下!”未回头,云浅凉呵斥住有动静的侍卫。 谭氏回过神来,脸色慌张,看着一家之主的夫君,再担忧地看向顾亦丞,“他做错事你也不能打人啊。” 这话落在云浅凉耳中,眸色顷刻间冷凝起来,脸色不必带怒气的顾钧霆阴沉,她压着自身怒气,只想全顾家颜面,结果这群人是上门摆谱示威来了! 顾亦丞满脸无所谓,那一巴掌他可轻易躲过,只是他受了,当是还那不轻不重的生父之恩。 他咽的下这口气,云浅凉未必咽的下。 “这里无需伺候,全部退下。”没有先前的彬彬有礼,夫妻二人落落大方地坐下,伺候的奴婢听话地退出畴清厅,门扉两旁侍卫如门神般站立着,泠泠清音响起,“赐婚确实作废了,但没说不能再娶啊,我们已经在祖辈的见证下,重新成亲。” “我不同意。”此言一出,顾钧霆寒着脸反对,他面上流露出些许挣扎,把打人的手放下,重新落座,一副全然劝说爱子的神色,“她与瑾王关系不清不楚,这样的女子如何配进顾家门庭,不管你对我如何看,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你迎娶的填房何尝有人同意过?” 言下之意,我迎娶何人轮不到父亲做主。 眉毛一皱,顾钧霆往年无法给谭氏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两人感情甚笃,听得长子不待见谭氏,心中有所亏欠,“她与思贤岂能相提并论。” 明眸荡起自信精明的清冷笑意,她端坐着,一席红衣耀眼,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气韵雅致温婉,神情中透着淡淡几分冷漠,给人如天山雪莲般不可侵犯之感。只见她眉目一弯,红唇轻启,“我虽是亡国皇嗣,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哪来和我比较的。论身份,我血脉里流着你们祖辈曾经叩拜过的血液;论教养,我养在万宋高官膝下,自幼识字断文,受礼仪教化,顾大人所说的无法相提并论,的确是对的,谁高谁低旁人心中自是有数的。” 的确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你那填房无法和我相比! 从谭氏与一双儿女进门,云浅凉处处体贴周到,她容貌过盛,但嘴角含笑,桃花眼更是春风含情,一点看不出此人本性。 一番话,没提及谭氏半分,却把人贬低到尘埃。 第547章 强势撑场 谭氏本身不是很上得台面的身份,却勾得顾钧霆抛弃妻子,与父亲断绝关系也要迎娶进门,没点手段怎能把个二品官员牢牢拴在身边? 谭氏身份注定低微,饶是上过学堂,懂得吟诗作对,风雅温婉,在注重身份的大家世族里,门庭的确很重要。填房又如何,在那些精明的官家夫人眼里,她未得顾家认同,外面再光鲜亮丽,依旧是个妾室,在京城里顶天也只能算平妻,她的儿女庶出,改变不了的事实。 两兄弟的年纪相近,稍稍推测便可以算出,谭氏怀有身孕时还未与顾钧霆成亲,未婚先孕,越是注重门当户对,这种情况越是不光彩。 说白了,在当年看来,谭氏腹中胎儿就是私生子! 对于云浅凉话语,谭氏未开口争辩,只是落寞地垂下脑袋,安抚夫君,那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做得十分精湛。 远在濮州,掌管四城与岐关边境,在那些地方无人知晓顾家过往旧事,人人只知顾谭氏,顾家有兄妹二人,顾逸晨常年受着濮州官员公子小姐们追捧,受百姓认可,自来是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听闻话里的贬低之意,当下流露出骄傲公子哥的神态做派。 “我娘虽不是大家所出,但好歹是正经人,身家干净,不想大嫂进过大牢,与其他男子牵扯不清。”维护之意明显,言辞间的轻视亦是十分明显。 顾亦丞微薄的耐心几近告罄,冷艳射向不知礼数的男子,面色微沉,张口欲言。 “吃你的饭。”夹了一块排骨到顾亦丞碗里,云浅凉把公筷放下,无视对方的看不起,捕捉到话里的重点,眼神自顾逸云一路扫到主位上的顾钧霆,眼角眉梢间侵染着高晨莫测的笑意,眸光更是闪烁着运筹帷幄的自信,抛出足以让在座那家人彻底闭嘴的话,“身家干净,何必回京蹚浑水?” 话里有话,让顾钧霆眼神微变,凝视着眼前女子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得知顾大人举家入京时我委实费解您的行为,但从您次子的言辞间,我大抵明白为何了?”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岐关边境临祁国,祁云韶那人我接触过,有几分了解,有野心有手段,擅用心计,玩弄人心,有此一个好人选放着眼前,不用着实可惜。顾大人是攀了高枝儿,此次回京方才底气十足啊。” 踩着危险边缘线的时间点回京,顾钧霆简直是明摆着回来搞事情,但他故意高调回归让人提防,过于堂堂正正反而让人容易疏忽其中细节。 畴清厅内,一时间无话响起,那对小夫妻安静地用膳,淡定自如到仿佛道出那般不该说的言论的人不存在。 云浅凉故意把话摆在明面上提起,她无法保证顾钧霆是否会害到顾亦丞,所以先给对方打预防针,警醒对方收敛。 这场接风宴委实让人憋屈,在座的人各怀心眼,胸有算计,一顿饭吃得人心力交瘁。 碗筷还未放下,外面传来略显嘈杂的脚步声。 见到来人,顾三把人放进来。 清濯带着十余人前来,让侍卫留在厅外等候,独自走进畴清厅。 顾家与安国侯的关系,父辈那些人不知道,而今的顾相府里,知晓真相的不过是顾亦丞与云浅凉,以及亲近的属下,清濯带着一群功夫不俗的侍卫威风凛凛的进来,倒是让云浅凉瞬间疑惑起来。 清濯是安国侯的贴身侍卫,其实有官衔在身,只是他时常跟在安国侯身边,容易让人忘记他身有官衔一事。 清濯迈着正步,英姿飒爽地走到桌前,无视其他人,对顾亦丞拱手作揖,“相爷,侯爷命我前来接小姐回府。” 在座几乎都是人精,清濯称呼一出,莫说要入戏的人心思通透起来,其他人心思同样了然。 当今万宋只有一位侯爷,那便是安国侯。 脑袋里电光火石间闪过那三字,顾钧霆与谭氏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转眼间移开视线,装作无意对视上。 顾亦丞眉毛一挑,气息冷下来,“为何?” “相爷虽然与我家小姐两情相悦,但赐婚取消后还未正式迎娶,无名无分住在顾相府难免有人拿乔,给小姐气受。”说话间清濯只看是看着问话的对象,但话里的有人拿乔所指何人无需点明,大家都心里有数,毕竟府内无其他时住得好好的,偏生在今日不住了,争对谁一目了然。 “侯爷的话说得十分在理。”穿着一身烟灰色绣墨竹的锦服的陆珣抬步跨进畴清厅。 陆珣而今身为已是宋王,地位最高,稳稳坐在主位的顾钧霆站起身来,“参见宋王。” 而后反应过来的谭氏,领着儿女行礼,“参见宋王。” “受不起。”淡如水的唇瓣蠕动,陆珣一身疏离冷淡的气质无视那群人,看向自家外甥女时眸色已然温和起来,直言道:“安安,既然别人瞧不起我们,也没必要留下来看人脸色行事,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二舅。”偏头看了眼再次吃瘪的顾亦丞,云浅凉一副不舍的样子,放下碗筷站起身,左看陆珣,右看清濯,犹豫不决。 清濯见惯了大场面,跟宋王打起商量丝毫不怵,“宋王,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您退一步让小姐跟属下回侯府住吧。” “宋王府离得近,回宋王府比较方便。”陆珣摆出张笑脸,温声拒绝。 “可是年关那段时间,人是一直住在宋王府,轮也该轮到我们安国侯府了。” “本王不介意安国侯再次光临寒舍,再者父亲年纪大,近来不见外孙女想念得紧。” “我家侯爷年纪比老王爷大上不少,宋王您要体谅侯爷他老人家年纪大,身子不利索。”话至此,清濯趁热打铁,“小姐,您了解侯爷性子跟老顽童似的,倘若侯爷知道属下没接到人是输在没亲自过来,依侯爷的性子定会不顾夜深执意出门。” “二舅,我今夜回安国侯府,明日再回宋王府吧。”话刚落,顾亦丞不高兴地拉拉云浅凉的衣袖,抢手的云浅凉表示无能为力,幽怨道:“侯爷双腿有疾,行动不便。” 第548章 动怒自责 安国侯早料到那负心汉会刁难人,派人在顾相府里给他打小报告,最后没忍住直接让人上门去把云浅凉接过来,当然如果可以,他想把外孙一起打包带走,但关系未公开前只能委屈外孙自己受苦了。 接风宴在日落后,期间争论不休,一顿饭磨磨蹭蹭着吃了近一个时辰,等云浅凉到达安国侯府时,已经是亥时末。 安国侯还未休息,正跟府内的人义愤填膺的数落顾家那位负心汉,奴婢和小厮们只能耐着性子听着,点头迎合,却不敢跟主子那样,指名道姓的把二品官员骂得狗血淋头,一脸的为难,有种自己知道得太多的危机感。 好不容易等到云浅凉到来,那群被叫来听数落的奴婢和小厮终于松口气,请示道:“清濯大人,小的们可以退下了吗?” 清濯摆摆手,奴婢和小厮们小跑着离开,可见听骂人比做事还让他们难过。 “侯爷,属下离开不足一个时辰,您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待着吗?”收拾烂摊子已然唯孰能尔的清濯,忍不住开口抱怨,就怕这位主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专门惹麻烦。 顾钧霆再不是,也是个政要官员,安国侯府的奴婢和小厮全部是精挑细选,且在府内多年的人,值得信任,但也不能当着下人的面那么骂人,安国侯府的形象不要了吗?身为一家之主,当真一点不顾及颜面问题,他一个小小侍卫却操碎了心。 “那龟孙说的话那句能让人安静下来,没上门打他老子已经开恩了。”还没骂过瘾的安国侯脑袋高高扬起,拒不认错,甚至咧着嘴拉人入伙,“云丫头,你不觉得顾钧霆那糟心玩意儿欠揍吗?亦丞那臭小子以前行事不知轻重,我也就打过他一次,他倒好二十几年不管不顾,回来第一天就动手打人!” “我们相爷可怜,可他是爹,又能如何?”轻叹一声,无奈摇头。 她身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能在言辞上敲打一二,却不能做得过火。 顾亦丞是否认那无情爹,追根究底是有理有据,无人说他不是,但她对公公和谭氏三人过分,便显得她小家子气,对公婆不好,处处踩着孝顺的线,半点不得出圈。 “亦丞早早没了娘,全靠顾兄带大,没几年就去了,算起来其中顾钧霆出力不少,他一个人撑起顾家,那个爹何尝管过他日子过得是好是坏?老子就见不得他那副自己儿子想打就打的样。当年荃儿过世,他带着怀有身孕的外室到灵堂祭拜,好生体贴,时过经年,却忘记我荃儿是何时死的,无情无义之徒而今竟回来牵连亦丞!”说到最后安国侯脸色已然难看至极,眸中有杀意流露,可见今次他是真的因对方的无耻而动怒了。 厅内,只剩下三人,听着安国侯那番话,云浅凉和清濯同时沉默了。 饶是顾亦丞不奢望父慈子孝的温情,但亲生父亲待他如此凉薄无情,往日里不在一处,自然无波无澜,而今带着填房与一双儿女住在顾相府,两相对比之下,在顾钧霆心中先后两任夫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是云泥之别。 前者是泥,后者是云。 “云丫头,外公今夜带你去打人吧。”越想越坐不住的安国侯突然提议,“咱爷孙找个麻袋,把那龟孙劫出来,毒打一顿!” 本是气头上的一句话,说出口反而觉得非常可行。 “清濯,去给我找个结实点的麻袋。” 清濯看着自家主子,如同在看个疯子,“侯爷,莫说顾相府森严一般闯不进去,即便您真把人劫出来,顾大人刚回京还没来得及树敌,您一动手,明日他们肯定怀疑是夫人对公婆有意见,暗地里动手,您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说的也是。”安国侯一脸失望,劝道:“云丫头,今晚不能去了,你忍忍,改日外公一定带你去讨公道。” 哭笑不得的云浅凉弯唇微笑:我没想去打人啊。 “改日我一定早早给您备好麻袋。”清濯为阻止老顽童也是没什么原则了。 好不容易打断安国侯的念头,让人消停下来,清濯擦擦额角的汗,长舒一口气。 云浅凉一直比较沉重的心情稍微放松些许,担心安国侯再起不好的暴力念头,寻个正经话题开口,“外公是何时知晓我身份的?” 闻言,安国侯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女子,那眉目里的艳色像极记忆里的那位恣意逍遥的女子,两人性格其实不太像,但本质总能看出熟悉感,约莫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代代相传,无法磨灭。 “一开始就知道了。”忆及旧事,安国侯面上蒙着层晦涩,沉重笼罩在身上,他语气凝重的开口,“赐婚的圣旨下来,我便让清濯去调查过你,当年的事情过去十多年,年轻人调查起来没往那处想,但我毕竟是从那场大战里走过来的人,查到陆家的时候,便已猜测到你大概就是云澜公主的孩子。” 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云浅凉目光中惊讶顿生,而后逐渐归于平静,“您为何不阻止相爷娶我呢?” “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出生不是错,岂能因为你是苍蓝的小殿下,便娶不得。”安国侯目光里带着别样的情绪,好似透过眼前之人看到另外一个人,眼神浑浊,带着眼泪,“丫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背叛了苍蓝,我对不起苍蓝皇族所有人。” 顾家是在后来的势力里崛起之人,但他是在察觉到云帝有投降不战的心思时,在那场内战里站队了。 在云帝还未做出真正决定前,所有站队的人都是苍蓝的叛徒,他也不例外。 弯弯柳眉下的那双眼睛清澈澄明,眸光似汪洋大海,可容纳万物,云浅凉轻轻摇头,“我相信,若有希望,外公不会做出那种决定,苍蓝最终会灭亡,不单单只是窃国者的反叛,而是云帝为家国百姓选择投降,他与皇族的牺牲尽管救了百姓,却救不了那些追随他的臣子,换做是我,在察觉到情况时,也会做出和外公相同的决定。” 那些无法未得到皇族庇佑的人,总需要自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第549章 上门生事 翌日清晨。 谭氏伺候夫君起身,替他将熨烫好的朝服穿上,温柔体贴,“你与亦丞是父子,在人前总要给他些面子,今日可切莫激动,再如昨日那般当着外人的面动手。” 一句外人,指的是谁夫妻两心知肚明。 见妻子是站在自己这边,顾钧霆心中高兴,但常年不与长子相处,到底让他放不下姿态来求和,脸色僵硬地应了声,“他若不气我,我自然不会落他面子。” “你啊,且不说亦丞是站在她那边,她身后有个宋王府和安国侯府,撇开自身身世不谈,在京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咱们刚回京,不好过多得罪别家,影响你的前程。”谭氏嘴角边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尽心服侍夫君,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娴静的气息,让人极易亲近,“我晚些时候去宋王府一趟,去把人请回来,你若不喜,便当做没见着,别再为同一件事置气了。” “出生如何能抹去,她再风光身世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把腰带系好,顾钧霆把朝服扯匀称来,言辞多为正直做派,一听就是忠心于万宋。 “人有本事在京城过得潇洒,你能视而不见吗?”把最外面的一件外衫拿在手里,伺候着顾钧霆穿好,谭氏理着外衫衣襟时,顺势靠在顾钧霆胸膛,小鸟依人地依偎着夫君,温声劝说,“夫君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暂时忍忍,等事情过去,她能否进顾家的门,照样是你说了算。” 顾钧霆揽住谭氏的肩膀,发出声轻叹,听着妻子委屈的哀求,宠溺地答应下来,“都听你的。” 早朝,顾亦丞同昨日那般与人分开走,等顾钧霆出门时,门外马车已然备好,但顾亦丞早已骑马离开。 一大早想着如何缓和途中气氛的顾钧霆,发现自己被丢下当场黑了脸,冷哼一声钻进马车。 谭氏与一双儿女在奴婢的伺候下用过早膳后,便从带来的行李中挑了两份厚礼,再拿了盒从濮州带来的特产,带着儿女前往宋王府。 陆振威从宋王的位置上退下来,便在府内过上了膝下弄孙的闲暇日子,每日睡到自然醒,带着孙儿早起练武,平日陆珣会教孩子读书识字,陆振威教的则是上战场用得到的兵法,小孩子难以理解那些复杂的知识,陆振威便将战事当做故事说给孙子听。 男儿郎总是有血性,比起那些枯燥的知识更喜欢舞刀弄棒的打仗故事,早晚都要听一遍才肯作罢。 “老王爷,顾夫人来访。”管家拿着拜帖进门。 陆骁正在听故事,突然被打断有点败兴,但一听“顾夫人”顿时高兴起来,把故事丢到脑后,“姐姐来了?” “回小少爷,不是表小姐,是表小姐的婆婆。”管家把拜帖递给家主。 陆骁对婆婆这个关系还很陌生,只知道来人不是表姐,当下没理会那所谓的婆婆是何人,小手晃着结果拜帖翻看的爷爷,“爷爷,我们继续讲故事。” “待会再讲。”昨日的事陆振威已然知情,知晓那位顾夫人所谓何来,随意看了眼拜帖,见是一家三口全部到场,眸间有深色闪过,但陆振威没打算多给这家人面子,随意把拜帖往旁边一放,“请他们到正厅候着,我给骁儿讲完故事才有时间。” “小的明白了。”管家心领神会,把拜帖收起来,听着家主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 战场刚打响,要结束估计还需要蛮长时间。 管家听从吩咐把人请进府内,对谭氏提来的礼物不看一眼,“老王爷正在给小少爷上课,劳烦顾夫人在此等候。” “孩子学习重要,我们等等也无妨。”谭氏客气应承。 奴婢进来送茶水,放下后便离开了,只留下原本在正厅伺候的奴婢在,而秋月则当做第一次来的新人,站在旁边候着,把这一家三口看住了。 这一等,一壶茶的时间过去,还未有人前来,谭氏面色如常,倒是顾逸晨脸色变得不耐烦起来。 顾逸晨端起茶杯,见到里面的茶水越发不耐烦,重重地放下来,“陆大人不是已经迎娶生子了,为何府内来客陆夫人不露面?” 府内奴婢没有得到特殊交代,只安静地站在旁边伺候,听闻这般失礼的话亦是不做声,于是无人回答他的话。 “想来是在陪同陆少爷上课,抽不出时间吧。”不愿让儿子冷场的谭氏接过话茬,尽量扯开话题,哄住不耐烦的儿子,莫要让他胡乱说话。 谭氏目光打量着正厅的摆设,古董瓷器插花,三角蟠龙香炉置放在中央,堂中连挂着五幅画,刚才没仔细打量不曾发现画的玄妙,而今细看当真是惊奇。连挂着像一幅猛虎下山图,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五幅画分开看又是各执一色,老虎精气神十足,山景巍峨朦胧,小溪水流清澈,竹林青翠葱郁,锦簇花团艳丽绽放,明明画中景色各异,甚至不相容,但并排相连,却出奇的融合成一幅大气自成的画。 目光在画卷上久久移不开,谭氏情不自禁的夸道:“这副猛虎下山图当真精妙。” 闻声,顾逸晨与顾逸云的眼神齐齐投向那幅没有在意过的画,细细打量,顾逸云不禁惊呼出声,“哎呀,确实出彩,不知是京城哪位大家所做?” 顾逸晨撇撇嘴不甚在意,酸上一句,“不过投机取巧而已。” 习箐带着儿子刚进门,便听到那位顾家二公子大言不谗的言论,往日里自卑没底气的人,故意道出堂中五幅画的来历,“原来只挂着父亲所作的老虎下山,二弟见着单调画了幅远山图搭着,后来安安见着堂前还有空,送来溪河,竹林与山花,父亲喜欢一并挂上,竟是自成一体了。” 闻言,谭氏笑容微僵,转眼间起身赔罪,“想必是陆夫人吧,犬子不懂文雅胡言乱语,请陆夫人见谅。” “不过投机取巧而已。”习箐笑着用顾逸晨的话回应。 第550章 赔礼道歉 闻言,谭氏三人均是脸色一变。 谭氏转眼板起脸呵斥失言的儿子,刚才和顺的脸色跟风云变幻般,变得快,来得及,“晨儿,赶紧给陆夫人赔礼道歉。” 顾逸晨哪里想得到,堂堂宋王府,正厅堂前挂的不是名家画作,偏生一句话踩到点了。 “赔礼道歉?”陆振威一身劲装出现在正厅,听到那句呵斥,随口一问。 “父亲。”屈膝俯身,习箐好生回答,“刚才正在谈论那五幅画。” 谭氏寻思着在正主来前把贬低那幅画的事翻篇,没想到对方那么凑巧到来,她虽常年生活在濮州,与京城达官贵人或是贵妇们没有交流,但为人处世之道谭氏十分擅长,濮州四城何人不夸她懂做人,偏生刚到京城在家里提了铁板不说,本是到宋王府请人,结果愣是因画的事情闹到家主身上,将会遭遇何种结果,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顾谭氏携儿女参见老王爷。”不急于解释画的事,谭氏领着儿女上前见礼,笑意盈盈的做派倒是让人不好责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谁都懂,何况自家儿子失言在先,让人寻到错处。 “嗯。”微微颔首,陆振威走到上座,目光赞许地看向堂前那连在一处的五幅画,将五种不同的景色揉进一处,各有颜色却又相辅相成,他夸道:“安国侯曾到过府上来,见过这五幅画赞不绝口,央着我们讨要回府,旁人见到会夸奖不足为奇。” 见陆振威误会,习箐不便多说失礼,但她捏捏儿子的手背,让小孩开口。 “爷爷,您说错了。”陆骁松开母亲牵着自己的手,跑到陆振威身边,指着刚才大言不谗的顾逸晨,学着他的语调说道:“这个哥哥说‘不过投机取巧而已’。” 陆骁正是容易学东西的年纪,何况相同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了两遍,他自然记得住,他人小不太懂投机取巧的意思,但他能从母亲的态度上感觉到,那句话不是好话,学着语气跟复述跟告状似的。 陆振威刚夸完画作,便听到别人称之为投机取巧,等于直接打脸,当下脸色微沉,在主位坐下,看得出心情十分不悦。 谭氏正想替儿子赔礼道歉,但话还未出口,压根不懂大人之间弯弯绕绕的陆骁天真无邪的开口了。 “爷爷,投机取巧是什么意思?”陆骁把双手搁在陆振威腿上放好,养着脑袋请教。 “投机取巧就是凭借小聪明取得成功,或是占便宜。”一本正经地垂眸与孙子交流,陆振威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拿开手,习箐上前把陆骁带到旁边坐好,“昨日听我家老二说起顾大人十分看不起我们家安安,当众给她委屈受,让她下不来台,我还当其中有误会,但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啊。挂在宋王府内的一幅画都如此不屑,在顾家岂不是更过分?” “老王爷误会了,犬子文不成武不就,不懂得欣赏佳作,言辞有失礼之处,我代他给老王爷赔不是。”这会谭氏没要求心高气傲的儿子出面,自己放低姿态来赔罪,言辞间均是贬低自家儿子碰高作画之人,处理得滴水不漏,“昨日夫君舟车劳顿,脾气急了些,惹得大家不愉快,这不今日特意让我带着礼上门,希望老王爷能够让人跟我们回府。” “我那外孙女乃苍蓝遗孤,少不来有些人拿着点事说三道四,别人如何我们管不着,但在外面若是受了委屈,我宋王府随时欢迎她回来。”对于那番客套示好的说辞,陆振威仿若未闻,先将宋王府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宋王府虽说不是皇亲国戚,但家里有个王位,她是我陆家人,日后儿孙有能耐由她的孩子继承也不是大问题。” “父亲说这句话侯爷听后怕是会不乐意。”习箐掩唇轻笑,显然对儿子袭承王位一事不在意,“安国侯早早跟顾相定下,日后把侯爷的爵位给安安的孩子,眼下正巴望着安安有好事到来,您再给个王位,安安近些年怕是得光顾着生孩子了。” “家大业大,多生几个也无妨。”陆振威随意道。 “父亲说的是。” 谭氏听着那随意的话,心里越发有底,摸得清对方的态度,越容易投其所好。 “老王爷想抱外曾孙的话,还得让浅浅回府去住才行,我定会将她当亲女儿好生对待。” “人还未过来,你跟我们表态无用,关键看孩子的意思。” “老王爷说的是。” 要离开安国侯府是件不易之事,安国侯对顾钧霆颇多抱怨,不太愿意把人放回去受委屈,云浅凉给做了一顿好吃的食物,好生把人哄高兴才征得同意,然而还未出安国侯府的门,刘安前来禀报,百善堂的有事请云浅凉过去一趟,她只好先去百善堂处理事情。 原本以为只是件小事,与之前往西北送物质和药材有关,去到后才知道是病症上的问题。 百善堂今晨还未开门,便有一富贵人家前来敲门,当时情况紧急,对方大概是觉得请大夫耽误时辰,也防止马车颠簸对孩子不好,让一个侍卫抱着孩子用轻功带到百善堂。 病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据说是受到惊吓后到底昏迷,昏迷前手捂着心脏,府内大夫看过做了紧急救治,但孩子气息微弱,并无醒来的迹象,百善堂在京城名气很大,不光药方有效且便宜,乐善好施,且坐堂的大夫是四国里医术出名的,便赶紧把人送到了百善堂。 易行之会派人到顾相府通知,是后来从送到医馆的侍卫口中得知,家主正派人去宫中请御医,到时会过来百善堂看诊,猜测到对方是京城官员的孩子,不敢怠慢,把百善堂的大夫全部叫回来,并医馆学徒到顾相府跑一趟。 官员孩子若在百善堂有个三长两短,非得云浅凉在场才能主持局面,而且云浅凉的一百零八针百善堂还未有人学会,把她请来可以有帮助。 情况紧急,云浅凉只好让春花前去宋王府通知,自己赶去百善堂。 第551章 小儿有疾(1) 百善堂内,太傅府的家眷已然到来,孩子被带到后院接受诊治,家眷们只能在外等候,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眼睛盯着紧闭的门扉望眼欲穿。 马车刚停稳,云浅凉跳下马车,落地时她手按在腹部,蹙起眉头,一来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二来是百善堂外的马车与奴婢小厮也有不少,生生把百善堂弄出被包场的错觉,平常人莫说是来看病抓药,周边的店铺人家都好奇的打开门来瞧热闹,等她走进百善堂,发现等候区有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女或站或坐,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焦急,但真心实意与否不好说。 易行之只将孩子的父母请到后院等待,以免吵到大夫诊治,但医馆内的那些他好言相劝始终不肯离开,那架势好像在警告百善堂,若是没把那孩子救醒,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见到云浅凉进门,易行之迎上前,客气喊道:“夫人。” “情况如何?”事有轻重缓急,云浅凉饶是对那些人的做法不满,依旧先过问病患的情况。 “刘少爷自幼心脏不好,今日受到惊吓,当场倒地不起,经过府内大夫救治勉强让心脏跳动起来,但情况不太好,目前只吊着一口气,身体很衰弱,大夫们正在治疗。”易行之将目前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告知,见云浅凉听到心脏不好时脸色一白,当即认识到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 “心脏骤停的时间是多长?”云浅凉问道。 易行之不是医者,只是负责打理医馆事务,不清楚要问具体细节,而大夫急着救人没详细询问,便望向了最近的那位刘家人。 离得近的人听见两人说话,见目光望向她,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 “什么用都没有,别在百善堂里占地方,耽误人看病抓药。”说着,云浅凉把外衫广袖卷起,往里走去时对丢下话,“在我生气前,带着不相干的人离开百善堂。” 那些刘家人各个不听话,云浅凉以前是左相夫人,但如今赐婚作废,即便两人感情依旧,但少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压人,刘家人怎会听她的话,直接离开,同为刘家人,但未必各个那么着急,可嫡孙出事,身为刘家人必须摆着焦急无措的模样,这是做给人看的,正主还未看到他们怎会轻易离开? “各位,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们,我家主子出手十分耗神,且不得打扰,你们在此处吵闹,打扰施针,导致刘少爷情况严重的话,这个过错我们百善堂是不背锅的,当初在皇宫施针同样如此,各位相当例外的话,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她没有本事救人,凭什么怪我们?”人群里有人嚷嚷。 “就是,本事不好,还怪人打扰。” 走进后院,一对三十出头的男女正在一间紧闭的门扉前打转,时不时想从雕花的门洞往里看,但只能模糊的看着人影在里面救人,再多无法看清,他们着急想进去里面一探究竟,但门口有两个小厮守着,禁止别人进屋打扰,他们只能在门前来回走动。 云浅凉踏进后院,耳边却还响起医馆内那些声响,让她十分不满。 门前焦急地男女见到云浅凉进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如往常般上前行礼,呆愣在原地。 云浅凉无视掉门口那对夫妻,敲了两下门算是通知,随后才推门进去。 屋内三个大夫见到云浅凉俱是松了口气,“夫人,您来看看这个孩子。” 云浅凉进去,那对夫妻正想跟着进去,却被小厮阻拦,“两位请在屋外等候吧。” 踏在塌上的孩子脸上血色尽失,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呼吸,脑门上全是汗水,满脸的痛苦,大夫已经施针帮他减轻痛苦,目前只是吊着命。 云浅凉没有上前把脉,目光从孩子身上扫过,从听说到见到,她越发坚定眼前孩子是心脏病,在这个没有心脏配型的时代,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心脏,也没法做换心手术。 “你们怎么看?” “脏痹日久不愈,复感外邪,内犯于心。证见胸中窒闷,心悸心痛,突发气喘,易惊慌,咽干,嗳气,脉沉弦。” “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互,夕发旦死,难治之证。” 云浅凉回头看了眼孩子,脸色凝重,她和百善堂的大夫是没法救了,最有可能救给孩子换心的唯有卫秦一人。 她只能让孩子缓过危难,仅是一时之法。 “准备针和酒,再备好热水。” 三人陆续退出去准备所要用到的东西,那对夫妻见人出来,一时慌了神,刘夫人的眼泪更是顷刻间盈满眼眶,抓着退出房间的大夫询问,“大夫,怎么样,我儿子他怎么样?” “他们需要去准备东西,有话问我。”云浅凉走到门前,清冷的眉目里已是肃然与严谨。 刘夫人不自在地松开手,磕磕绊绊地喊道:“顾、顾夫人。” 不待两人开口发问,云浅凉率先开口道明情况,“刘小少爷病在内,非寻常手段可医治,刘家若想治好他的病,你们最好派人前往逍遥城,求逍遥城的名医出手相救。” 提及逍遥城刘家夫妇一阵为难,毕竟先前天徽帝借兵给祁国太子攻打过逍遥城,“顾夫人医术了得,拿到没有其他办法吗?” “我只精通针灸,看病与药理比不过百善堂的大夫,若逍遥城的名医都救不了,我敢说天下间再无人有办法救刘小少爷。”话至此,云浅凉不欲多言,是否要请人出手是刘家人的事,她只是告知唯一的希望,且目前她该专注眼前,便道:“我施针需要绝对的安静,你们最好别在屋外来回走动,另外医馆内你们家的人很吵,把他们弄走,别耽误救人。” 把话交代清楚,云浅凉退回屋内,从屋内药箱里扯过两段绷带,把碍事的广袖扎起来,随后点燃一根拉住,净手准备。 不多时,需要的东西陆续拿进来,门扉再次关上。 “老王爷,刘太傅家的小少爷病重,夫人去百善堂救人了,一时半会怕是没法过来了。” 第552章 小儿有疾(2) 刘家派人去请御医,消息不胫而走,以至于满朝文武皆知刘家小孙子送到百善堂救治。 刘伯郢心里宝贝孙儿,连忙赶往百善堂,顾亦丞对刘家小孙子的病有所耳闻,常年需要在家中养着大夫,一日三餐的请大夫把脉看着,好生将养到今日,小小年纪便是个折腾不起来的病秧子,容易出事得紧,得知人送到百善堂救治,顾亦丞便跟着刘家的马车往同一个方向离开了。 谁都知道,刘家小孙子是个病秧子,刘太傅格外心疼孩子,救得好是个大人情,救不好可是平白得个锅。 早在濮州时,顾钧霆便打探好京城各种情况,云浅凉开了间医馆名叫百善堂的事,也有耳闻,他不喜这个身份复杂的儿媳妇,这会知道事情与百善堂有关系,他免不了跟上去看情况,若是有个万一,他还能阻止那个色令智昏的儿子莫要强出头,与天徽帝闹掰,有势力在背后撑着影响不大,但刘太傅桃李满天下,文人的笔最是得罪不起。 刘伯郢赶到百善堂时,刘家的人那群被赶出来的人在外面闹起来了,分明是刘家嫡子让他们离开,却口口声声指着百善堂骂,骂百善堂想要害侄儿,故意把他们赶出来,骂百善堂草菅人命,如何如何,总之堂堂太傅府的家眷们,言辞激烈的堵在医馆门口骂人,百善堂让侍卫在外面拦着才幸免医馆遭殃。 刘伯郢见家人跟个市井泼妇般不讲理,老脸丢尽,带着一身怒气,让人扶着下马车。 “住口,统统住口!”气沉丹田,再大声喊出来。 刘伯郢以前教皇子学习,时常需要加大音量把皇子们的声音盖过去,但年纪大了不如以前中气十足,一口气到头需要缓许久。 刘家人见老爷子来了,齐齐噤声,收敛姿态,面上虽然和气了不少,却始终把错怪在百善堂,到刘伯郢跟前告状,一副拿捏住百善堂害人的证据的语气。 一路骑马跟在刘府马车后的顾亦丞,只晚来半步,在一群刘家人面前冷声道:“让开。” 刘家大都是文人,嘴上功夫厉害却是扎扎实实的文人,跟上过战场的人没法比,见到顾亦丞气势一放,当下安静如鸡,让出条路让他进去。 小少爷的父母虽然被勒令离开后院,但好生坐在医馆内等候,一眼便可看出百善堂并未彻底赶人,而是刘家人的确来得有点多,全放进去的话霸占的地方太多。 刘伯郢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对子女媳妇们的行径更是恼怒,“吵吵嚷嚷像什么样,你们兄嫂可以坐在里面,你们却不能,却不知反省自身!” “夫人呢?”穿过人群,走进百善堂大门,询问百善堂里的学徒,“夫人呢?” 学徒正在捣药,抬头回道:“正在给刘小少爷施针。” 顾亦丞点头,回头看了眼刘家人,一副好心的样子对刘伯郢说道:“刘太傅,施针是救人是严谨之事,最忌讳吵闹干扰,而我家夫人耳力极好,您家里人在外面吵吵闹闹,惊扰了人出差错的话,责任谁来担比较合适呢?” “医者不专而误人,岂能怪罪于他人?”刘家次子争辩道。 闻言,顾亦丞弯唇轻笑,眉目里的精光像是冷刃,“医者治病救人是职责,可不是义务。” 话落,人施施然地转身进了医馆,放轻脚步往后院走去。 “别在外面丢人现眼,滚回去。”一声怒骂出自刘伯郢,对家里这群就知道生事的人极其失望。 一群里吃力不讨好,被当着外人的面骂了,当下面子上挂不住,也没那个厚脸皮留在百善堂外闹事了。 云浅凉施针扎的全是救命的要穴,不得分毫差池,耳朵里听着那些吵闹着实心烦,最后干脆把耳朵给堵上免得让自己分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医馆内等待的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而在宋王府内久等不到云浅凉的谭氏三人,告辞后转头跟人打听了百善堂所在的地方。 在百善堂见到顾钧霆,见他眉头紧锁,一副风雨欲来的脸色,谭氏忧心忡忡却没多问一句,只是陪同等待。 百善堂后院在施救,但前面大夫照常坐堂看病,学徒照旧学习,有病人时他们跟在大夫身边听教,没有病人时,则到药房去把里面的药材摆放记熟,忙碌时帮忙抓药。 这一等,足足过两个半时辰没动静,午膳过去,无人理会自己腹中是否饥饿,但易行之叫小厮去买个糕点回来,让等待的人填饱肚子,至于别人有没有心思吃,不在易行之操心的范围,总之百善堂是做到最好了。 等到后来,留在百善堂的刘家三人心逐渐沉下来,刘夫人忍不住扑倒夫君身上抽泣。 足足三个时辰,通往后院的门终于推开。 刘伯郢一马当先地冲过去,但他忧心会惊扰施针而没糊涂的往里冲,“姑娘,我孙儿……” “暂时救回来了。”音色冷淡的回答,“可以进去看,但小声些。” 惊慌着急后的喜悦冲上脑袋,一时让他们没反应过来。 “成了?”低喃一声,半晌后,才惊呼道:“成了!” 刘家三口快步进入后院,怀揣着不相信的估顾钧霆等四人,则是带着惊讶跟进去。 后院救治的屋子里不如别人想象的那般严肃,云浅凉正坐在桌前吃着凉掉的糕点,顾亦丞则在旁边好生伺候着。 在安国侯府刚坐好早膳还未来得及吃就被叫来,施针耗神,她是又累又饿。 刘家人看过盖着被子睡着的孩子,呼吸已如常,昏迷后仍皱起的眉头已松开,样子看着跟睡着没两样,悬着的心终于归位。 在床边扔着无数细细的银针,看着很是壮观,想到儿子受了那么大的罪,刘夫人心疼地想要拥抱儿子。 刚咬了一口点心,见到刘夫人的动作,云浅凉连忙阻止,“不要碰他。” 此刻云浅凉是刘家大恩人,她说一别人不敢说二,听闻不能碰,刘夫人马上规矩站好。 第553章 救命恩人 刘家人回过神来,见云浅凉正在吃的糕点和百善堂掌柜拿给他们的一样,意识到糕点买了许久,已经放凉。 “点心已经凉了,顾夫人不要吃了,我做东,请顾夫人到盛丰阁用膳。”反应过来的刘伯郢当即开口,恨不得直接动手把那碟糕点拿走,不让恩人吃。 云浅凉摇摇头,端起面前的温热甘甜的茶水喝了两口,就着嘴里的糕点咽下,一时不好回话。 “她没吃早膳,施针耗神耗力,饿极了。”见状顾亦丞抬手拍拍她的背,代替回答,他眼神看着云浅凉温柔如水,但对别人说出来的话,带着轻易察觉的疏离,两幅态度十分明显的划分出界限,“刘太傅想要感谢的话,今日怕是没法应付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顾夫人好生休息,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热情感激的刘伯郢丝毫不觉不妥,当下乐呵呵的应承,但对孙儿的担心记挂在心里,小心翼翼的问道:“顾夫人,孩子情况如何,是否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待云浅凉把糕点咽下,拍拍指尖的糕点屑,把手自然地放到顾亦丞面前,“心有疾难治,我只是一时稳住他的情况,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而已。小少爷身子不得劳累,不得跑跑跳跳,不得受惊,总之最好是平平静静地,切记别让他受到刺激,也尽量别生病给身子带来太大压力,待会大夫会开方子,让他泡两刻钟的药浴,之后你们便可把人带回去了。” 那对夫妻连连点头应下,一脸真诚感恩地看着云浅凉,一副想把她供在神龛上的跪拜供奉的样子。 “顾夫人当真没法子治吗?” 顾逸晨体贴地拿出锦帕帮她把手指擦干净,仿佛那纤纤十指是珍宝般,擦得十分用心,“她是人,又不是神。” “该如何治,目前只能开些护心的药,日常服用,这点你们可以既然请了御医,让对方诊治开方最为稳妥,否则出事我百善堂担当不起,而想要彻底根治,唯一有能耐治的人在逍遥城,那人说有办法治,便有一线生机,而那人也没办法的话,难找第二人,总之我是黔驴技穷了。” 且不说她是半道出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术业有专攻的话,她精的只是卫秦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一百零八针,连针灸她都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指望着她来治心脏病,估计得等她有时间把医学知识学个好几年才行,再说这有没有办法教还另说。 总之云浅凉是把危急关头的刘家小少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其他的无能为力,刘家没法强求。 刘小少爷需要泡药浴,确保施针后的效果,云浅凉有事自然不在医馆作陪,交代好注意事项便让百善堂的人负责,在刘家感恩戴德,一再鞠躬道谢下步出后院。 濮州回来的顾家四人全程干巴巴地看着,无人招待,宽慰刘伯郢一家两句后,便跟着推出后院。 出了后院,没刘家人在场,云浅凉往在药房记账的易行之走去,相隔一道栅栏,她小声道:“我又浪费了一套针,记得把针的钱一并算上。” 见主子那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的财迷样,易行之嘴角抽抽,应道:“……是。” 您救人的时候是真有一百零八针传人的名医样,而您救人过扭头就谈钱,也是真的像从神坛高处摔下来。 对于别人崇拜的眼神转变成无语,云浅凉表示自己眼瞎看不见,辛辛苦苦三个时辰,唯有自家男人和金钱能够让她心情愉悦,前者治愈心,后者治愈身体的疲惫和肚子的饥饿。 神坛? 卖给你要吗? 价格好商量哦! “回家休息,还是去吃点好的?”装作对妻子财迷本色不知情的顾亦丞,热心上前询问。 云浅凉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想躺床上吃! 然而事实上,云浅凉眼神往不远处准备离去的人身上一瞥,垂眸弯起苦涩微笑,“算了吧,我的身世终究是不适合你们顾家,往日家中只有你,只要你无所谓即可,但如今府内顾大人回京,他若介意我的身世,顾家的门庭我一辈子都进不了,就算我真放低姿态像奴婢一样伺候人,别人也未必领情,何必相互为难呢?” 一番话委委屈屈,加之笑容苦涩牵强,活像个受了公婆气的小媳妇。 医馆内的病人不少,尽管声音不大,但医馆要求尽量保持安静,依旧让不少人听见。 百善堂施医赠药弄出不少好名声,连带着云浅凉当初的恶名都被洗干净了,她身世没暴露出来前,只是个万宋官员的妻子,而今她是苍蓝遗留在世的小殿下,在灭国后活在万宋,却开着医馆施医赠药,本是善举值得人称赞,但当百善堂的主子是苍蓝皇族的后裔,善举会越发放大。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且另说,窃国者还是窃国者。 而苍蓝后裔在曾经属于云氏的国土上,无法堂堂正正地活着,却顾念着百姓默默做着好事,足以让人心里动容。 万宋要对她赶尽杀绝,一个当年还未出生的无辜孩子,一个于万宋有功的苍蓝后裔,什么事都没做,仅仅因身份却要杀她。 婚事不成,夫家公婆以此为由嫌弃,如何想云浅凉都是个无辜而又可怜的角色。 “浅浅你误会了。”走在前面的谭氏,闻声走回来,热情且温柔地拉起云浅凉的手,笑得慈爱,“昨日是有点误会,今日我们特意到宋王府接你,大家都是一家人,怎么能是一点小事就吵得散的呢。” 谭氏精明,她若不表态,在外人听来便是她夫君欺负人,非要儿媳为奴为婢的下人,而且云浅凉不在府内的话,刘太傅登门道谢,岂非是要去宋王府,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是要抓住,务必把人留在家中。 “二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眉宇间的愁绪未散,云浅凉把手抽出来,规矩地交叠在腹间,温吞开口,“隔阂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在症结上无法改变,一辈子都会如疙瘩般烙印在心间,无法消散,对于身世我无能为力。” 昨日打了人还指责是顾亦丞的错,今日你们也尝尝错的苦果。 第554章 疑有身孕 翌日。 云淡风轻,晴空万里。 春风扣响门扉,吹醒院中花朵,翠绿的枝头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朵,百花争艳。 青松院里,奴婢正陪同着主子懒散在软塌上晒太阳,春花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守着,腿上放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剪刀和针线,她手里正绣着一件婴儿穿的贴身衣物。 苏清对针线活一窍不通,舞刀弄剑行,做这些细致的针线蹩脚得很,闲来无事跟着春花在瞎弄,但春花绣出来的东西针脚细密整齐,看着赏心悦目,苏清手里那块帕子图案四不像,且针脚粗糙不说,不少地方打结,从绣品来看此人心情十分烦躁。 “这种东西别轻易尝试,挫败感太强。”安然躺在软塌上,盖着一件薄披风的云浅凉,欣赏过两人的杰作风凉开口,“多赚钱去买吧,不必自己绣了。” 春花目睹着刚收的徒弟,把打结的线拆开,却不小心把布料扯破,再无法拯救,无奈摇头,这徒弟收来侮辱师门的吧? “也是,苏清你不是绣花的料,还是不要浪费针线和布料了。” 苏清看着手里皱巴巴的布料,忙活那么久反而越发不像样,的确是很打击自己的信心,转念一想,她还懂歌舞,即便不习武也能混饭吃,的确没必要学绣花,干脆作罢。 “夫人身子好些了吗?”苏清把那团皱巴巴的布料攥在手里,打算之后拿去烧掉,毁尸灭迹。 眯着眼神放空思绪的云浅凉稍稍回神,手放在腹部揉了揉,点头道:“好多了。” 昨日在百善堂时肚子便不太舒服,之后饿着肚子施针,期间肚子几次刺痛,当时以为是饿着了,结果吃饱后回府休息依旧没好转,云浅凉生理期不准确,便以为是生理期前的预兆,往日她也遇到过不舒服的情况,但出乎意料的猜错了,吃过些暖和的食物休息一夜,今日好了不少,只是身体懒洋洋地不想动。 “夫人若是不好受的话,是否让人到太傅府传话,让他们改日再来。”思考片刻,苏清把今日需要应付的事提出挪后。 “不必,人吃五谷杂粮,身体总会有点不舒服,我自己把过脉,没有大碍。”无所谓地摆摆手,云浅凉在软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暖和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我休息会,等人到叫我起来。” 说着,云浅凉把翻看的游记往面上一盖,挡住阳光直射眼睛的光芒,心安理得地休息。 苏清坐在凳子上,看着云浅凉舒服地躺着睡觉,抬头看向太阳升起的高度,沉默着思索一阵,等她把思绪抽离时,旁边的人呼吸均匀,已然是进入睡眠状态了。 “春花,夫人是不是……”正想说些什么的苏清,见着春花手里的小小的衣物,话锋一转,“有身孕了?” 作息和往常没有变化,起床活动筋骨,练练身体,但具体起床的时辰都不到两个时辰,又困倦的睡着了。 闻言,春花惊讶的一针戳到手指,指腹冒出血珠,在血珠侵染衣物时,春花抬手把指腹放到唇边,一副懵懂的样子,“夫人自己把过脉,有身孕的话,她会知道的……吧?” 说到最后,春花有点不确定起来,自家小姐在某些方面似乎不太在意,她会不会没见过喜脉? 春花仔细回想一阵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年前相爷在战场,若是那时候便有身孕的话,早该有孕吐和显怀的迹象了,定是近期内的事。 近期内的话,应该是把夫人接回府的时候,时间过去小半个月了,这时候既无孕吐也无显怀的迹象,早期把脉看不出来很正常,但身体先有所反应似乎符合常理。 “你为何开始做婴儿的衣物?”这么问苏清的确好奇,春花这两日不知为何开始做小孩子用的东西。 春花垂头看着手里的小巧的衣物,“最近老王爷闲着,时常念叨着想抱外曾孙,我寻思着迟早是要做的,这不近来事情不忙,我便着手准备了。” 该不是预感夫人有身孕了,所以开始张罗吧? “哦。”苏清面无表情的应着,“我只是瞧着夫人好像有点嗜睡的迹象,本来担心是她体内的毒有发作的预兆,但见你准备小儿的衣物,便以为是有身孕的缘故。” 春花顿时无话可说,前者要命更重要吧。 “再过些时日,请凌大夫到府内来给夫人请个脉吧。”黄花大闺女的春花,只是以前在云相府时听府内老人讲过夫妻间的事,要两个月才能把出喜脉,“这时还未有定数,咱们不好猜测,万一不是让府内的那些人知道,指不定怎么说我家夫人。” 苏清点头,起身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 太傅府的人昨日便说好今日要到顾相府拜谢,昨日夜里儿子已经醒来,把他们高兴坏了,一夜没好好休息,今日却是精神抖擞。 刘家嫡子的大夫人一心想感谢云浅凉,吩咐府内准备好厚礼,在府内等待家主下朝一同前去,但今日早朝格外久,最终她自己等不及,先往顾相府来了。 刘夫人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儿子出生时便是瘦瘦弱弱,连接生婆都说孩子太小,很难养活,出生后御医用人参吊了半月的命,才面前让孩子活下来,因为是嫡孙且生来虚弱不易养,刘太傅把嫡孙当宝贝般宠着,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其他两房子孙嫉妒不已。 奈何无论怕人如何嫉妒,刘太傅依旧处处宝贝嫡孙。 此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刘太傅急坏了,当时只想着救嫡孙的命,而后才想着追究源头。 刘夫人嫁进太傅府七年之久,对府内的人心算计心知肚明,只是比起先查找源头,她更把感谢云浅凉放在前头,就怕日后孩子有难,再有相求之时,一点不敢怠慢。 顾相府不缺金银珠宝,锦衣玉食,珠翠绫罗,思及云浅凉懂得医术,刘夫人把家中珍藏的医书拿来的谢礼,应景又不显得礼薄。 第555章 再起争端(1) 刘夫人登门,顾管家命人招待客人,便打算去青松院请正主过来,岂料谭氏快人一步阻拦他的行动。 “浅浅昨日受累,早膳都未出来用,让她好好休息吧。”拦住前去禀报的顾管家,谭氏望向畴清厅内带着一堆礼品前来的刘夫人,“刘夫人见谅,我那儿媳近来遇事一波三折,身子本就不好,有些累着了,眼下日头高升还在休息,劳您久等片刻。” 顾管家步伐被阻拦,奈何在外人面前无法给府内算作是老夫人的主子下面子,只是站在旁边听着谭氏待客,对他身边的刘安使了个眼色。 “是我想得不够太周全,唐突前来叨扰,怪不得顾夫人。”见到来人穿着一身优雅地蓝色锦服,年纪约莫三十有五的样子,刘家夫人当即想到近日回京的顾钧霆,想到眼前妇人的身份同样是顾夫人。顾府家宅旧事在京城弄得沸沸扬扬过,而今不知父子两人感情如何,见对方在顾相府内可以当家做主,刘夫人不觉有异,客气礼貌,“夫人能有个如此厉害的儿媳妇,当真是令旁人羡慕啊。” 素来周全的谭氏,听到这番话心中却升起些许不舒服,但她嘴角笑意加深,一副欢喜样,“承蒙刘夫人高看,那是浅浅的福气。” 秋月身为云浅凉身边安排给谭氏的奴婢,在重要事情里总是被隔离,打发她去做其他事情,提防着她去给人告密。 厨房内,秋月正把燕窝洗干净放进陶罐里,身边看着她的人是顾逸云的贴身侍女蕊儿,美其名曰是来帮衬,实际上做事的人只有秋月,对方跟个监工似的站在旁边看着。 厨房里的厨娘们见到这副状态,纷纷出言要帮秋月做,让她会主子身边伺候,谁曾想那蕊儿却比相府的奴婢架子还大,当真把顾相府当做是濮州的知州府了。 “夫人交代要秋月亲自做,你们不得插手。”蕊儿穿戴均是比一般奴婢要好,她把主子的重视彰显在人前,平常奴婢得到主子的赏赐都好生保管起来,她倒是把东西戴在身上,那身奴婢的服饰都装点得很有价值,袖口绣着两粒圆润的珍珠,行走在大街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那家小官的千金。 在顾相府里,谁都知道主母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奴婢只有两个,春花、秋月二人若无其他吩咐,只需要待在青松院内伺候,即便是顾及到谭氏在府内不适应,安排给谭氏使唤,也不该派到厨房来做杂活,着实说不过去了。 “可是秋月姑娘是相爷夫人的贴身奴婢,这等杂活本不应她来做。”掌管厨房的事务的大厨娘出声解释。 “我家夫人是顾相的母亲,即便是要那位云氏来做也是使唤得起的,而今只是使唤她的奴婢做点事,有何要不得?”那奴婢傲气的回答,全然是登堂入室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姿态。 “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里是相府而不是知州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蕊儿好笑的扫视过厨房里的人,眼神里的看不起呼之欲出,“相府不照样姓顾,若无老爷哪来的顾相爷,你们这些奴婢就是拎不清事,不懂得礼数。” 秋月听着格外不是滋味,使唤她还不够,居然想着使唤她家夫人,这份委屈断然是不能忍的。 秋月滕地一下站起来,把擦手的抹布扔到那奴婢脸上,骂道:“蹬鼻子上脸的货色。你家那位只是知州夫人,我家夫人是堂堂一品大臣的正妻,论身份地位,你家夫人见到我家夫人需要行礼问好,竟还妄想使唤我家夫人,痴人说梦!” 被甩了抹布的蕊儿如见害虫般,两根手指用指甲把抹布拿开,一脸厌恶。 听着秋月的话,心里来气,怒道:“你家夫人不过是攀着男子床榻不放的货色,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夫人比。” “你出去外面打听打听,万宋谁人不知,当年有些人无名无分的怀有身孕,自己龌蹉竟还有脸污蔑别人!” 一来二去,两个奴婢谁都不服输,从口舌上的争吵发展到动手。 外面一处相谈甚欢,一处鸡飞狗跳,云浅凉晒着太阳睡得十分舒服。 刘安前来禀报,得知谭氏在正厅接待,仗着是顾家人占便宜,春花当下便对那些人的厚脸皮不满起来。 春花轻声唤醒沉睡的云浅凉,往日里云浅凉白日休息只是浅眠,听到声响便惊醒了,但这次春花轻声叫唤两次仍不见人醒来,轻轻推了推人,加大音量,“夫人,刘夫人来了。” 仍旧没有回应。 苏清上前,扣住云浅凉的手腕把脉,听到脉搏沉稳方才放心,相信她只是睡得比较沉而已。 秋月提着裙子匆匆跑回青松院,头发散乱,衣裙脏兮兮的,如同从灾区逃难而来的人。 见状,春花不由惊呼,“秋月,你怎么了?” 约莫是神经在某些方面紧绷着,云浅凉倏地睁开眼眸惊醒过来,看向声源处。 “怎么回事?”刚睡醒她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目光扫在跑来的秋月身上,看出她衣裙上的黑色是厨房锅子上才可能蹭到的脏污,“她们让你去厨房干活了?” 秋月连连点头,不够细心的她没有发现云浅凉刚才在睡觉,张口告状,“夫人,她们家的奴婢太过分了,谭氏去正厅接待刘夫人,担心我回来告状便让我去给她炖燕窝,装作好心的派人帮我,却是在旁边监视我,使唤我。” “然后你就生气了?”春花道。 “没有,但之后就生气了。”秋月摇摇头,“厨房的人想要帮我,那奴婢竟说谭氏使唤得起我家夫人,讲顾相府姓顾,没有顾大人便没有相爷,府内的人拎不清事,不知礼数,我便把抹布扔她脸上,骂了她句蹬鼻子上脸,给她讲讲谁身份比较高,结果她居然骂夫人是……是……” 秋月是了两次没能把余下难听的话说出来,但能让人说不出口,可想而知对方用词有多不堪。 “她那番话说出口,我也气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秋月原原本本的把两人的争吵内容告知,“但她对我动手的时候,我故意激了她几句,没有动手打她。” 若非对方要去告状,秋月是决计不会狼狈地跑回来让主子担心。 第556章 再起争端(2) 福生院。 谭氏与刘夫人的话题已聊开,从女子间的胭脂水粉到绫罗绸缎,再到濮州与京城的差异,最后聊到各自家宅中的琐碎,聊起孩子间的事情来。 双方都是已为人母,聊些共同的话题关系十分容易拉近,官家女眷们都会有相似的苦恼与喜好,一旦有了话题女子间十分容易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而谭氏十分擅长跟人打交道,热切地聊一段时间后,谭氏主动提及从濮州带回来的东西,勾起刘夫人的兴趣,把人带到福生院做客。 因此,等云浅凉来到畴清厅时,扑了个空,从顾管家那处得知谭氏把人带到福生院去了,她不禁失笑。 “谭氏如此明目张胆的把我的客人带走,的确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而且,何时我的作息时辰需要她来安排了?”唇瓣轻勾,露出精明的微笑,云浅凉不在意地摆摆手,让顾管家不必因谭氏的举动烦心,自己主动到福生院去见奔着她来的客人。 蕊儿比青松院一行人早回到福生院,谭氏见到她回来,眉目飞速闪过精光,把那受了气打算告状的奴婢晾在旁边,并使眼色让奴婢莫要在客人面前生事。 谭氏之所以能把刘夫人请到福生院来,是仗着顾相府主母的身份,且处处让对方明白顾相府内家庭和睦,跟云浅凉道谢与跟她一起并无差别,若是让刘夫人知晓关系不和,对方与她交谈定会有所顾忌,未必如之前那般好,定然不会让身边奴婢把事情搞砸。 见主子态度,蕊儿心间委屈只能咽回肚子里,等着过后再跟主子道明情况。 “这是濮州特产的玉石,打磨的镯子玉质十分纯粹,刘夫人皮肤白嫩,与白玉镯十分相衬。”把从锦盒里拿出来的镯子套进刘夫人手腕,谭氏一脸真诚的赞美,大方道:“玉石乃是灵性之物,寻得相衬的人不易,看来这白玉镯与夫人有缘,我再留着蒙尘怕是辜负这只玉镯,便送给夫人了。” “此物贵重,万万使不得。”说着,刘夫人欲把腕间镯子退下,却被谭氏牵着手温柔地把镯子戴回去,“我初到京城,对京城不熟悉,与妹妹两次见面却如此投缘,日后可能还有要麻烦妹妹的地方,这份礼妹妹便收下吧。” 转眼间,已是姐妹相称,把两人的关系再次拉近。 云浅凉走进屋内,还未到待客的内阁,耳边已然听清那番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她眉目微微弯起,往里走去。 内阁有珠帘遮挡,奴婢将珠帘掀起。 云浅凉穿着绣着云海图的浅蓝色衣裙,眉目清秀,有着一份柔弱纯净的味道,碧波在眼眸间荡漾,洋溢着淡淡的笑意,美好而恬静。她缓步走近内阁,嘴角弧度恰到好处的弯起,走到近前,落落大方的屈膝俯身,“浅浅见过二娘,见过刘夫人。” 她话音温温柔柔,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听着更是浅声细语的舒心,饶是见识过宫宴上云浅凉伶牙俐齿,在那副温馨笑脸下,依旧情不自禁的受骗,以为这是她在家宅中的小女子姿态。 笑意和善的谭氏在见到云浅凉的瞬间,眸光里闪过不悦,她把人领到福生院便是打算好生长谈,识趣地人都会知礼数的给她们时间,而不是明知人在福生院,还特意到福生院来见人,这摆明是跟她抢人的意思。 上前把福身的云浅凉扶起,在人前摆出婆媳关系好的姿态,谭氏把云浅凉鬓角乱掉的青丝理好,“听奴婢说你身体不适,怎么不在屋里多休息?你与相爷成亲多时,要注意身子才好生养,莫要任性,赶紧回去休息吧。” 一席话把继母的关怀彰显到极致,连非自己所出的嫡子后代都惦记在内了。 昨夜顾亦丞把太傅府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云浅凉,刘太傅虽是文人,子孙亦是从文,但才学够不上入朝为官,几次科举失利便娶妻作罢了,家中儿媳一个比一个难缠,自打三个孩子成家后,刘太傅分别给三人置业,但文人难免在意繁文缛节,认定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他两房的人对此很大意见,家里那本经十分难念。 谭氏身为继母本让人有所非议,对待嫡子稍有不妥,在刘家那种文人礼节里便是错,而她想攀刘家的关系,务必要好生对待嫡子与儿媳。 云浅凉顺势起身,眉目染笑,不介意与谭氏共同扮演婆媳情深的戏码,“二娘说得在理,只是刚睡醒在屋内带着烦闷,得知刘夫人尚在府内,不过来瞧瞧过于失礼了,而且我也有事想跟二娘说。” “何事?”两人相携着在屋内坐下,在旁边作陪的顾逸云礼貌地行礼,却不打扰两人说话。 云浅凉对收拾妥当跟随前来的秋月招招手,秋月低垂着脑袋上前缓步上前,福身站定,“先前担心二娘与妹妹在府内不习惯,安排秋月在旁照顾,却没想到你们是否适应,是我考虑不周。眼下我身体不适,便想让秋月回青松院照顾,却又担心秋月不在福生院缺人伺候。” “我这边有云儿伺候,你身体要紧,让她回去照顾我也放心。”处处提防着奴婢行事不便,谭氏派人去做杂活也是有心想把人气走,这会如愿她自然轻易松口。 然而闻言,云浅凉温润含笑的顿时沉下来,厉目扫向站在身旁的秋月,喝道:“你还有何话好说?” 秋月猛地跪在地上,嗓音悲哀,带着哭腔,“奴婢冤枉。” 从云浅凉谈及家事,刘夫人便端起茶杯装作品茶,没有闲心听顾府家事,见状便想起身告退。 “让刘夫人见笑了。”抬手掩唇,轻咳一声,收敛严厉神色,云浅凉陪笑着把家丑道明,避免让人误会,“我这奴婢自小伺候我一人,陪嫁过来更是只做着端茶倒水,砚墨伺候的轻活,没曾想日子轻松倒是把她养娇贵了,二娘让她去炖燕窝,她竟受不了累,跑回来跟我编起故事告状。” 第557章 再起争端(3) “夫人明察,奴婢真的不是受不了累胡编乱造冤枉人。”哭诉着,秋月跪着行走两步,抓着云浅凉的广袖,扬起那带着伤的脸,“夫人,奴婢没有说谎。” 秋月圆润可爱的脸上不止有巴掌印,红肿起来,右边脸颊还有几道红色的抓痕,正沁着血,很明显是被人用指甲抓伤。 女子在意容貌,那副样子看着已然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了,要说是扯谎而自己弄伤的,的确是说不过去。 “相爷夫人,不如听听奴婢如何说。”本欲起身离去的刘夫人重新坐回去,把茶杯放下,体贴地站在弱者那边,试图讨好云浅凉。 谭氏见那张遭打过的脸,心里“咯噔”往下坠,目光看向先前进来有话要说的蕊儿,见她目露惊讶,但在人望过去时惊慌垂眸,眼神躲闪,双手揪着裙摆,一脸无措,明显的做贼心虚,顿时察觉不妙。 蕊儿是她安排照顾顾逸云的奴婢,性情秉性她再了解不过,在濮州时有她在顾逸云身边照料,是有益处的,之所以带着入京,也是担心自家女儿在外会受人欺负,有个胆大且傲气的奴婢容易察觉其他小姐的恶意,维护主子,却不想在府内出了岔子,招惹到青松院的人身上去恶了。 云浅凉疲惫地撑着脑袋,一副碍于有人开口不得不理会的无奈样,脸色不耐的敷衍道:“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头道来。” 秋月止住抽泣,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道来,那句辱骂孕前是爬床货色的话语让听的人闻之色变,冷沉着脸,饶是游刃有余的谭氏都被那大胆的话惊到慌了手脚。 “你不也说我家夫人未成亲先有孕,骂人龌蹉!”一直不作声的蕊儿,一听全是对自己不利的话,忍不住站出来反驳。 “我只是说有些人,从未说过指的是你家夫人。”说着秋月害怕地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之后你不依不饶地扯我头发,打我。” 说起顾钧霆与谭氏,他们早年离开京城,在京城留下的都是陈年往事,而那些往事均是风流韵事,那句未婚先孕着实没有错,但实际上顾逸晨对外的生辰晚了些时候,让人以为是成亲后怀上的,可当年的是闹得跟开水似的沸腾,是茶余饭后的毯子,谭氏何时有的身孕,她居住的别院附近邻里都可以作证,难以反驳。 秋月的话可谓是事实,且比起她的有些人,对方指着秋月道出你家夫人,是真真无法反驳的辱骂云浅凉。 “蕊儿,跪下!”在两个奴婢争辩未出定论时,谭氏率先对蕊儿发难,一副打算不问缘由认定蕊儿有错的样子,但她的做派明显是错不错都低头,弄得反而像被人有心冤枉。 云浅凉眼角余光扫过身侧的谭氏,此人果然有几分手段,明摆着自己的奴婢做错事,却摆出受人冤枉的姿态。 蕊儿略显不甘地跪下,认错道:“奴婢知错,请夫人责罚。” 脸色不耐的云浅凉蹙眉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奴婢,但严厉的眼神只落在秋月身上,摆出不信任的神色,“到如今你还要扯谎吗?” “奴婢没有。”秋月眼泪再次流下来,“厨房的人都可以给奴婢作证,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奴婢对天发誓,但凡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双方各自责怪自己的奴婢,哪怕对方认了,云浅凉依旧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她就是要断个心服口服,让刘夫人看清谭氏的手段,阻止谭氏拉拢人的计划。 在顾相府内,在她的眼皮底下,计划休想得逞! 倘若顾钧霆夫妇住在外面,云浅凉管不着,但在顾相府内无法以一句不知情推脱,顾亦丞与天徽帝的关系彻底对立,再让他们搅和,当真会被动的绑在一条船上。 “相爷夫人,顾夫人,既然要断明案,把在场的人都请来为好,莫要冤枉了人。”刘夫人道。 “不用了。”谭氏出言拒绝,愧疚地看云浅凉,满怀歉意,“我相信浅浅的为人,她的奴婢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二娘能够相信我是好事,但我是我,奴婢是奴婢,你们虽然刚回来,但不能因为她不是顾相府的奴婢,就听信我奴婢的片面之词,让她蒙冤受罚,”云浅凉脸色严肃凝重,明艳的脸庞因生气而盛极,仿若一朵开到极致的玫瑰,艳丽动人,娇艳欲滴,芬芳馥郁,“苏清,把在场的人都带过来。” 期间,内阁里无视掉两个奴婢,四人如无事发生般好生相处闲谈,刘夫人把要送给云浅凉的医书奉上。 扁平的盒子里放着两本颜色老旧的书籍,奴婢把医书碰到云浅凉面前,云浅凉双眼顿时明亮起来。 光看色调和书面,云浅凉便看得出来两本医书年代已久,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而医书上的名字,在逍遥城时孕前曾听卫秦提过,他接替那具身体时,苍蓝已经灭国,那些记忆里的医书他未能亲眼见过,一直心有遗憾,清寂在外行走没少打听医书的下落,没想到太傅府出手便是两本。 云浅凉动作细致小心地把医书捧在手里,翻开一页,发现医书竟是真迹,捧着书的手越发小心珍惜,喃喃细语,“这是……真迹。”这 你们这么大方的吗? 见云浅凉眼神明亮,十分喜欢,刘夫人悬着的心放松下来,语气轻松,“夫人好眼力,这是父亲珍藏的五本医术之二,我猜想着您会喜欢便跟父亲讨来,看来是没错了。” 云浅凉的确是喜欢,当做值钱的东西来看的话。 “刘夫人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学艺不精,怕是会辜负这两本医书。”把医书好生放回盒子里,云浅凉出言令人意料,“而且这两本医书还有其他用处,刘夫人妥善保管才是。” 刘夫人还未从拒绝里缓过神,又听另有用处,一时搞不清该接那句话茬,“夫人……” “我先前说过那位神医有望救令公子,但他脾气古怪,未必肯施以援手,但若你们带着五本医书前去相请的话,或许有机会见到人,此医书对令公子有利,夫人最好留着。” 五本的希望比三本大多了,而且她得到也是送给卫秦,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刘家,再次施恩于刘家。 第558章 顺利解决 约莫两刻钟,在厨房目睹全部过程的人鱼贯而入,十人分两个横排整整齐齐地跪在下手,垂眸聆听吩咐,安分老实。 “厨房的事你们可清楚?”温柔含笑的春风转眼化作凌厉的冬日寒风,多情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如针尖射向人,“府内有暗卫,不乏有人目睹事情经过,你们最好如实交代。” “夫人问话,奴婢们不敢撒谎。”众人齐声回答。 自从府内歌姬舞娘一并给钱驱逐离府,府内除却奴婢只余云浅凉一个女子,奉为家中主母,连相爷都处处心疼,奴婢们自然认得清情况,少了争风吃醋的斗争,一切平和。 再者,家中主母也是手段了得之人,只是不屑在府中用,奴婢们哪能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往不该想的地方凑呢? “好。”眸光掠过众人,随意指着个靠后,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厨娘,“你来说说,方才在厨房里发生过何事?” 无意点中的厨娘是个胆子偏小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见云浅凉指着她,当场无措地愣住,旁边的人提点一二才如梦初醒的缓过神,打头脑袋往地面一磕,说话唯唯诺诺,“回夫人,刚才秋月到厨房炖燕窝,跟着她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奴婢,听着像是福生院的人,秋月姑娘一直是伺候夫人的是女,大厨娘便提议帮她,福生院的奴婢不让,非说她的主子连您都……都……使唤得起……” 最后四字,那厨娘委实不敢大声说,本就胆小,最后干脆说不下去了,弯着腰,脑袋磕在地面一动不动。 内阁里鸦雀无声,云浅凉缓缓出声,“儿媳妇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之事,让我去厨房做些东西也并非使唤不得。” 大抵是意外云浅凉会赞同那番看轻的话,蕊儿悄悄抬眼看向云浅凉,那张看多少遍都觉得惊艳的容貌,自问话开始未变过,眸色清明,端正优雅,由衷令人信服。 见状,蕊儿不禁松口气,腰板挺直些许,看得出她的硬气。 然而,谭氏眸色微沉,装似无意地扫过蕊儿,她一惊,如有巨石压腰板,霎时间承受不住起重量垮了下来。 第一个回话的厨娘不再言语,云浅凉随后点出第二个,让对方接着刚才的话讲。 第二个厨娘在顾相府做了有些年头,不如年轻的胆小,滑溜不少,把当时情况绘声绘色的讲明白,所言与秋月的言辞一致,辱骂云浅凉,打人均是蕊儿所为,其他人亦是出言附和,作证所言非虚,一边倒的偏向秋月。 “我虽然打了她,但她脸上的抓痕并非我打的。”蕊儿慌乱的解释。 云浅凉仿若未闻,询问大厨娘,“你觉得她们二人谁对谁错?” “起先的确是秋月姑娘冲动了。”先前听了云浅凉的话,认为儿媳伺候婆婆理所应当,大厨娘心里了悟主子想要怎样的结果,顺着话头回答,以便让人看到公正。 “没错,在府内只有婆媳,而无品阶之分,我的确该孝敬公婆,尽心伺候,仅因此而对二娘的奴婢甩抹布,是秋月的错。”话落,云浅凉看向脚边的秋月,“这点你认是不认?” 秋月委屈的小声回答,“奴婢认。” “罚你一个月例银,再跟蕊儿道歉。”迅速定下惩罚。 “大嫂,蕊儿也有错,道歉便不用了。”顾逸云揪着帕子,暗觉糟糕,一件件理清楚算明白,接下来怎么算? 秋月听从云浅凉的话,认下惩罚,态度诚恳地跟蕊儿道歉,“蕊儿,对不起,我不该把抹布扔到你脸上。” 这份歉意无需当事人原谅,云浅凉已然满意地点头,“甚好。秋月的错到此为止,那么接下来是蕊儿出言不逊,侮辱诋毁我的声誉,且越权打我的奴婢,这两个错,蕊儿,你认吗?” 路一下子走到了死胡同。 蕊儿有口难言,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不认,当着众人的面,数人作证,否不掉。 认了,这罪名有点大,她岂能认? 一时间内阁再次陷入安静,好在谭氏精明,打破安静,替奴婢承担错误,“是我御下不严,导致奴婢言辞有失,这错我代她认了,该骂该打皆可按照府内规矩处置。” 云浅凉轻叹一声,起身在秋月面前蹲下,把人扶起,主动认错,“是我错怪你,让你受委屈了,抱歉。” 秋月擦掉眼泪,轻轻摇头,“奴婢明白夫人的为难。” “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顾相府内像这样的争端早已没有,为了日后安宁不得不提。”云浅凉没有去看谭氏母女,而是看向那跪在地上开始害怕的蕊儿,在她视线下不断打颤,“先前父亲与二弟也曾说过类似的言辞,京城离濮州甚远,你们得到的消息不够明白,我能理解,但区区奴婢,若无人在她面前妄议,想来是无法道出那种言论,是何人在背地里胡言乱语,我不想追究伤和气,但以后谁再乱嚼舌根,便与今日的事一道清算。” “这里是顾相府,到处都是暗卫,保不齐哪天召人问话,泄露点小秘密,望各位谨言慎行。蕊儿的事,我会交代顾管家来处置,二娘大可安心。” 挥退厨娘,云浅凉丢下一句话,领着奴婢一道离开福生院,刘夫人自然跟着一起离开。 出了福生院,厨娘们会厨房的区域,跟主子告退。 云浅凉等人一同往正厅方向去,路边花色鲜艳,刘夫人心领神会的道谢,“多谢顾夫人提醒。” “刘夫人明白我的意思即可。”打哑谜般的回答,“刘夫人,蜘蛛是种令人厌恶的东西,即便不碰到本身,沾到蛛丝也足以让人浑身难受,不想受染,最好远离。” 权势最容易蒙蔽人的双眼,一旦受了蛊惑,后悔了,想回头,却只能身不由己的被拖进深渊,原始挣扎,越是身陷。 晚上,夫妻二人同塌而眠,谭氏如此对顾钧霆说,“亦丞的妻子的确十分有能耐,处事果断,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 “没有能耐怎么把那混账勾得连爹都不认?”不满的冷哼响起,顾钧霆拥住谭氏的身子,把心思放到别处,“他们已经有所察觉,要加快行动才行。” 第559章 身体变化 之后一段时间,谭氏时常外出,多半是与京城里的夫人们聚会聊天,她出手大方把京城里见过世面的女眷们哄得高高兴兴,比常年生活在京城的云浅凉混得还好,堪称如鱼得水。但也有一些身份的确贵气的人家不给面子,没有收礼,并婉拒了第二次的见面。 谭氏一直带着儿女混迹在女眷的宴会中,看似想为儿女谋划亲事,合情合理的往来,令人挑不出错,且她不在顾相府待客,旁人管不着。 述职一月,时间已到,顾钧霆并无回濮州的打算,而恰逢明王寿辰,早早派人送了请帖到各府,给了顾钧霆名正言顺的理由,安生在京城待着,偶尔他也会与朝中官员聚一聚,但不出格,也不到那些风月场所,或是私人会馆,身正廉洁。 六月出头,气候开始变热,西北战事传来捷报,煦宁投降,皇族投诚万宋,甘愿成为万宋的附属国,至此煦宁成功纳入万宋江山版图,程家父子不日将率军凯旋而归,举国同庆。 而在此期间,慈宁宫已修缮结束,云浅凉联手那些商人狠狠地大赚一笔,银票终于落实到她的手中,她心情愉悦,最近胃口大增的人午膳比平常多吃了一碗。 放下碗筷,红光满面的云浅凉摸摸吃饱喝足的肚子,垂眸看着原本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有了小肚腩,怨念顿生,“一不留神胖出小肚腩,我是不是该减肥了?” 顾亦丞腾手默默那有点圆的可爱肚子,觉得手感十分好,眉目染笑,打趣道:“莫非肚子里有宝宝了。” “你想多了,单纯胖而已。”怨念地盯着小肚腩,嘴里嚷着减肥的人四肢懒洋洋的放松着,吃得多,却懒得动,日积月累不胖才有鬼,但胖起来的云浅凉不开心,于是云浅凉把怨念的眼神投向顾亦丞,娇嗔地瞪他一眼,“都是你的错!每日把我当猪养,却又不嫌弃我变胖,一来二去我就失去管理身材的动力了。” 想她之前晨跑加练功,双管齐下,身材苗条,细腰如柳,个把月功夫练武嫌累,晨跑起不来,整日里无所事事,跟只树懒似的,懒洋洋地睡大觉,日子过得极其堕落。 君知一直没消息,再无人督促她练武。 十年城特工,一月全成空。 “哪家妻子巴望着夫君嫌弃自己的?”抱住人,顾亦丞弯腰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落下一吻,真诚夸道:“很可爱。” 胖墩墩的小野猫,他可以帮她一起“减肥”。 “你有毒。”推开那颗靠在身上的脑袋,云浅凉气色红润的脸颊飘过一抹粉红,她站起身往屋外走去,准备把刚才多吃的一碗饭消化掉。 顾亦丞今日得闲,朝中无事,军务已处理好,起身作陪。 青松院里的花坛重新栽种上牡丹,大片的魏紫姚黄开得艳丽,花朵引来蝴蝶停留,花蕊引来蜜蜂采蜜。 两人缓步行走在院子里,时常惊扰蝴蝶和蜜蜂飞走,等人走远又试探着飞回来,逐渐合上翅膀,偶尔扇动一下。 奴婢们看着和谐相处的人,相爷偶尔去逗夫人,惹得人哭笑不得,那副在外人面前时常透着清冷的脸,在青松院内卸掉假面,过着轻松自在的小日子,在心悦之人面前展现着独一无二的风采,笑容里的真诚与幸福使得空气都散发着甜蜜的味道。 “我发誓,这句话没在逗你。”左手举着三根手指,顾亦丞认真的说道。 云浅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入手的皮肤的嫩得跟水豆腐似的,近日奴婢们都夸她气色好,皮肤比先前更水嫩了,她只当奴婢们在打趣调侃,未过多在意。 “补多胶原蛋白了?”拍拍嫩白的脸蛋,云浅凉不在意地松开手,玩笑道:“便宜你了。” 闲闲地散布两刻钟,额头沁出薄汗,太阳晒得云浅凉脸蛋发红,她把手当扇子对着脸蛋扇扇,“是我的错觉吗?为何我觉得今年比往年热啊?” 手在额前搭了个帘遮挡,云浅凉望着天上那轮刺眼的太阳,眼睛微微眯起。 顾亦丞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确实比去年早换上夏装。” 云浅凉是个怕热不太怕冷的人,每每夏日炎热时穿着都比较轻薄,今年六月出头她穿得凉爽,却已然开始嫌热了。 如今君知失去踪迹,她近来的变化是否与跗骨有关,无人可知,但她胃口比往日好,从气色便可看出身体健康,又不像是跗骨的毒素在作祟。 “懒得想。”收回目光,云浅凉不在意地摆摆手,“最近谭氏等人可有其他行动?” “照旧。”两人漫步回到屋内歇息。 此时,顾相府门外,有两位穿着朴素的人到来。 两人脑袋上戴着竹斗笠,遮挡着脸,刚走到顾相府门前便惹来侍卫们的注意。 其中一人摘下竹斗笠,对门前的侍卫说道:“劳烦小哥前去通报,有位姓寂的老友求见。” 寂栖迟的装扮与当初在顾相府居住时有差别,那些侍卫愣是没认出来,把目光投向背着个药箱的人身上,好半晌才和之前的人对上号,“清寂神医?” “是我。”清寂把竹斗笠抬起些许,露出脸来,让对方确认身份。 侍卫见穿着打扮大相径庭的两人,面露不解,但思及对方确实与主子算得上是友人,便道:“二位稍等片刻,这就派人去通报。” 侍卫先把情况告知顾管家,得到顾管家点头,才把两人放进府内,而后顾管家派人去青松院通报。 进府后,两人却像是有所提防,寂栖迟左右打量府内情况,却依旧没有把竹斗笠摘下,且顾管家请他们到畴清厅等待时,二人却表现得像个寻常的百姓工人,站在屋内,没有入座,比之往日上次拘谨却严肃许多,思及府内的确有多出来的人,对方是有意在隐藏身份,顾管家行事一变。 率先到来的是顾三,神色复杂的看了对方两眼。 “夫人喜爱的那株花如何都救不好,相爷昨日命我找人来看看,这两位便是来看花的。”顾三如此解释。 顾三点头,“跟我来。” 第560章 夫人有喜 “夫人,有人求见。” 顾三领着人走进院子,在门前禀报一声,让开身子请两位客人进屋。 寂栖迟和清寂跨过门槛,走进屋内,站定后把竹斗笠摘下,光明正大的露出脸来。 看着穿着粗布麻衣的两人是寂栖迟和清寂,再看他们神色与行径如同躲人,云浅凉目露不解,上下把人打量一遍,未在两人身上察觉出逃命的样子,方才松口气。 “坐,水芹上茶。”平静的吩咐完,再次把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云浅凉忍不住问道:“你们两是……” 自顾钧霆回京后,京城暗波涌动得厉害,各派系开始动荡起来,前些日收到明王府请帖时,已然预示着京城表面维持的平静将打破,有谭氏等人在背后搅动已然是麻烦,逍遥城再在此时浑水摸鱼的话,京城的动乱怕是会牵扯更广,她是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发生的。 “逍遥城要藏不住了。”把斗笠放在案几上,寂栖迟抬眸看向上座腻在一起的两人,道出一句惊人的话语,“祁云韶报禁军册之仇,从钟叔口中知晓全部实情,正计划着把逍遥城的秘密公之于众,不用半月逍遥城乃苍蓝余孽一事就会天下皆知。” 面上轻松地微笑逐渐消退,云浅凉面色凝重起来。 只有她一人身份暴露的话,独木难成林,再大的误解在百姓眼中她一人难以掀起风浪,而逍遥城先前有过一战,城内囤积着兵力与武器,秘密暴露出来她便不再是独木桥,反而是林中鸟,天徽帝对她的戒心与杀意将难以压住,必定是非死不可的局面。 苍蓝是条船,她登船与否,外人都会认为她是那条船的人,不待在苍蓝的势力范围里,其他人都会想要她死。 “所以你们此次前来,是接我回去,还是确认我的态度再决定是否护我周全?”眼下情势,云浅凉开门见山的问。 “逍遥城已然把在各地的兵力集结起来,三国若动,我们必定奉陪到底,放手一搏,你身世已传开,逍遥城的秘密一暴露,天徽帝首当其冲会拿你开刀,留在京城非安全之地,不如先随我们回去,日后之事,待战事平定再做定夺。”寂栖迟坦率的道明来意,堂而皇之地入相府来接人,足以看出逍遥城的诚心。 在双方思考的时候,清寂目光落在云浅凉身上,见她起色好到有点像补过头,且身上有种妇人的气韵,目光粗略打量她体型一圈,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在众人目光下,清寂起身行到中央,单膝跪地,以臣下的口吻提道:“殿下,能否让我替您把一脉?” 清寂面色肃然,且摆出如此高的礼遇,寂栖迟当即察觉其中用意,猛地转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云浅凉小腹。 聪明如顾亦丞,心思玲珑通透,眼中有惊喜闪过,握着云浅凉的手,压下心头激动,客气道:“劳烦了。” 云浅凉脸色微变,目光飘忽一阵,“我就是最近吃得多长胖了,你们一个个怀疑我有身孕过分了啊。” 自尊心受挫,该把减肥提上日程了。 然而云浅凉微弱地反驳无人放在心上。 清寂起身,迈步上前,云浅凉无奈只好把手伸出来,清寂拿出一张锦帕,弯腰把帕子覆在她手腕,隔着锦帕把脉。 切脉前,清寂观面相气色已有所怀疑,切脉时,触到脉跳从“寸”至“尺”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飞数之动向,指下有如盘走珠之圆滑,明显是喜脉。 清寂拿开手,后退半步,再次跪下,“恭喜殿下,恭喜相爷,殿下有喜,已有四十余日。” 云浅凉听着通俗易懂的话,却是一脸蒙圈。 而顾亦丞听到这个消息,竟是面无表情地抓着云浅凉的手,半天没有任何的反应。 倒是寂栖迟闻言起身,行至中央单膝跪地,恭敬道贺,“恭喜殿下。” 屋内的奴婢与属下同样高兴起来,在听得接连着两人跪地恭贺,男子单膝跪地,女子屈膝福身,齐声道:“恭喜相爷,恭喜夫人。” “呃……起来吧。”云浅凉本能的出声,等话落她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双手不禁护住自己的腹部,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以为胖出小肚腩了,没想到竟是肚子里多个人。 “亦丞。”柔嫩的小手握住牵着她的手,试着把顾亦丞唤回现实。 顾亦丞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云浅凉,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虔诚的神色,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累不累,你坐着,别累着了。” “我坐着呢。” 怎么比她还待。 顾亦丞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连连点头,当云浅凉以为他想对自己甜言蜜语时,顾亦丞转身凑到清寂身边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问着一系列需要注意的事情,细心紧张的样子让云浅凉心中一暖,不由浅笑出来。 寂栖迟见云浅凉笑得舒心,尽管和顾亦丞不是很对盘,依旧出口带着深深地祝福诚心祝贺,“恭喜你。” “谢谢。”看着面前的寂栖迟,只觉知道喜讯后连带着看寂栖迟都顺眼,但他眼下更在意云浅凉有身孕一事,对顾三道:“派人去安国侯府和宋王府报喜,府内小人统统有赏。” “怀孕初期不宜奔波,这时候怕是没法跟你们回逍遥城了。”抚摸着肚子,云浅凉神色温柔,这孩子帮她做出了决定,但逍遥城处境不妙,她又不得不管,“逍遥城的秘密迟早会暴露,眼下只是个提前而已,我当初的话依旧作数,若你们只是想要在这片土地光明正大的活着,我可以帮你们守住逍遥城。” 听出云浅凉话里的关心,寂栖迟略微弯了弯唇角,现出一抹清冷绝美的笑容,缓缓开口,“谁会给我们活路?” 片刻,寂栖迟再次开口,“苍蓝余孽之所以受到围剿,足以见有人还在忌惮苍蓝的实力,从对付你便可看出,苍蓝始终有余威存留,那些人害怕这星星之火燎原,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不惜赶尽杀绝,以防春风吹又生。” 第561章 双方联手 “为何要他人给?”岂料这云浅凉眸色冷冽,道出一番令人不解的话,“生而为人,自有人权,命由己不由人,既然有能力,那就去争。只是除却开战,还有其他办法,苍蓝何必拿着众多人的命跟人硬碰硬?” “时机到了吧。”寂栖迟哀叹一声,走到头了,便只有一战,对于依旧拥护苍蓝的人而言,战场才是最终的局面,“眼下情况刻不容缓,只能先下手为强,否则等各方反应过来,逍遥城的行动会受到限制,容易出现死局。” 闻言,云浅凉心头一紧,心中明白,若非对顾亦丞放心,以寂栖迟的谨慎冷静,是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只是三国联手的话,逍遥城培养的兵力怕是难以推翻三国政权,何况逍遥城一直在万宋眼皮下建立活动,集结兵力动静之大,别人不可能没有丝毫提防,只怕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双目不禁转向寂栖迟,云浅凉眼中含着淡淡地担忧。 寂栖迟同时看向云浅凉,既然当面表明了决心,他自然是全然相信云浅凉不会出卖逍遥城,对她淡雅一笑,缓缓开口,“听卫叔说,你懂得如何造一种名为火枪的兵器,先前你造出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和煦宁硬抗,应该不会在家国未平前毫无准备。” 听之,云浅凉眼中神色一凛,随即却泛起了一抹笑容。 早知道寂栖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却不想他竟这般厉害,居然拐弯抹角的打起她的注意来了。 云浅凉没有任何的隐瞒,对寂栖迟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的很对,炸药杀伤力不可控,煦宁意王弄出来我只好用此应对,但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好,而火枪大范围的使用,威力不可小觑,只可惜屈才以及制造均是不易,何况还要躲过所有人的视线。” 该说的,不该说的,云浅凉都对寂栖迟交了底,相信以他的聪明,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寂栖迟听完云浅凉的话后,沉静许久,清冷的目光紧盯着从窗棂照进来的阳光,似是在思考云浅凉的话,又或者是在计算此事执行的难度。 “如果,我可以提供材料和场地,殿下可否与我合作?”半晌,寂栖迟开口,说出让人意料之内却使又意想不到的问话。 云浅凉把目光转向寂栖迟,面色冷肃的盯着他半晌,这才慎重开口,“你我本就是朋友,一般的事情,不用你说,我自会找上你。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与相爷做此事是为了将来以防万一所用,因此才隐秘进行,断然不会让你来挑起战争,你可要想清楚其中风险。” 她可以和逍遥城合作,让苍蓝的人自保,但绝不是让他们拿着她设计的东西开战复国,在不能如此用的前提下合作,其中风险会给逍遥城带来多大的危机可以想见。 苍蓝在三国里本就过得小心,私造兵器可是大罪,若此事被发现,只怕苍蓝将会万劫不复。 寂栖迟却是无奈地一笑,带着一丝叹息,“苍蓝从来都是活在刀口浪尖上,一点风声都会惹来三国追杀,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免得到时候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听寂栖迟一席话,云浅凉知道他算是想通了,复国暂且放到后头日后再详谈是否继续,眼下先护住逍遥城要紧,而云浅凉有实力镇压住逍遥城的情况,倒是话轮不到逍遥城强硬决定了算,她若不想,转头便可对付逍遥城,逍遥城打算将苍蓝皇族的权力移交到她手里。 看着寂栖迟认真严肃的表情,云浅凉慎重地点头,沉声道:“此事我可以先答应你,只是具体的事情,需要你和相爷商量。” “这是自然。”见云浅凉点头,寂栖迟知晓她是接了逍遥城的担子。 寂栖迟扬起一抹清雅的笑容,眼底是对云浅凉的感激。 “苍蓝皇族有数座秘密铁矿和煤矿,唯有皇族派人专门开采。”一直与清寂说话的顾亦丞,分神回应,“而你们在礼部,兵部和工部都有人,工部这些年完全落入了苍蓝手里,想要瞒着天徽帝制造兵器的话,你们有绝对的优势瞒天过海。” 听着顾亦丞揭了苍蓝在万宋的底,寂栖迟却是坦然一笑,含笑的眼眸中尽是一片坦诚,“不愧是顾相爷,居然连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能够查到,那些都是建国之初官员自发行动,只是后来逍遥城建立,建立起完全的路线双方才有联系,而皇族那些矿产是我们之后派人寻到,另外我们手里有数枚龟甲金片,已找到大部分所谓的宝藏,先一步做了转移,只是没想到相爷竟会这么清楚。” 寂栖迟详细道来,完全把家底给交代清楚了。 顾亦丞双目冷静地迎向寂栖迟,眼底神色平淡的如莹白月光,“顾家的情报线不是白做的,若连这点都查不到如何稳住局面。” 简短的一句话,便向寂栖迟讲明他的消息来源。 只是既然苍蓝遗留着那么多可用的东西,自然要在关键时候利用,想必寂栖迟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此一想,顾亦丞看向寂栖迟的眼中多了一抹深思,只觉这个人有几把刷子,考虑事情面面俱到。 寂栖迟却不在意,顾亦丞是何人,他想知道的事情又岂会不弄清楚。 “我想,制造兵器,铁是或不可缺的材料,相爷以为如何?”不再拐弯抹角,且云浅凉已经应下此事,顾亦丞这一关自然会更好通过。 “这是自然,但有一点我话说在前头,逍遥城的行动必须听我的!”一抹冷芒射向寂栖迟,顾亦丞的话中还是顾虑到万宋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率先挑起战事。 “我既然把权力还给殿下,自然不会在背地里动手脚,这点顾相可以放心。”寂栖迟干脆利落的点头答应,事到如今他同样顾念着苍蓝人的生死,云家后人若不要那个皇位,逍遥城执意复国,就真成了云浅凉口中所说的为自己复仇。 第562章 紧张担忧 四人谈妥大事,顾念到云浅凉有孕在身,不宜忧思,有些话便没有当着云浅凉的面提起。 “我去去就回。”把云浅凉安顿好,顾亦丞随着二人走出云水阁,离开前好生嘱咐奴婢,“照顾好夫人,不懂的事情最好不要做。苏清,你去安国侯府请两个嬷嬷回来。” 跟云浅凉嘱咐几句,听她再三保证在他回来前,她会安安分分的坐着哪都不去,顾亦丞才走终于走出了门。 寂栖迟与清寂两人在院子里小声说话,似乎在谈逍遥城目前的情况,见顾亦丞终于抽身出来,寂栖迟甚至想给这位丞相一锤子,怀个孕又不是开始生,紧张成这个样子的也没几个人了,也就看在云浅凉的份上没有开口笑话顾亦丞。 “去书房说。”之后顾亦丞把正事放在一旁,与清寂说道:“你多跟我说说孕期该注意的事情,饮食方面有那些需要注意的,最好写下来,不怕多。” 寂栖迟与清寂的身份特殊,不宜在府内多走动,顾亦丞没有带人到院子外的书房,而是去了清泓阁的书房,且在青松院内隔壁云水阁有事喊一声,他都可以听见,若是家里那只小野猫不听话乱来,他一眼就能瞧见。 进了书房,顾亦丞率先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到大开的地步,确保自己随时掌握云水阁动态。 “跗骨从母体带出,孩子很有可能会出生便带着毒,你最好有所准备。”寂栖迟冷不丁的往人兴头上泼一瓢冷水。 他一直以为跗骨未解前,云浅凉不可能有要孩子的心思,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里等来了孩子,也不知是上天给苍蓝的预示,还是她的命运早该和苍蓝分开,无法强行拧在一处。 “我知道,但总不能把孩子流掉吧。”从窗边走会书案前,顾亦丞在书案手的椅子上坐下,拿出先前让文书库调查的长庚情报,随意放在书案上,“随意看。” “你该不是……”一念升起,寂栖迟眉头紧锁,眼神里的冷凝带着厉色,“……想看看是否能把毒过到孩子身上?” 闻言,顾亦丞对上那双惊骇中带着审视的眼眸,随即失笑,“迁坟时我已命人验过尸骨是否带毒,能否如此,我心里早已有数。” “最好如此。” 清寂在旁边听着,没有插嘴,取了笔墨与宣纸,把顾亦丞想知道的事项全写下。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趁着我开心赶紧说。”摆摆手,把话扯回正题。 “不就有孩子了嘛。”寂栖迟哼唧一声。 “你连媳妇儿都没有。”话落,顾亦丞笑得格外张扬,神采飞扬的开始谈论逍遥城的事情,“逍遥城有多少兵力,分布在什么位置,我倒是可以借条道给你们用,你们先准备着,事情还未到开战的地步,我这边会先有所动作,尽量把事情镇压下来。” “顾相终于打算把自己的势力转到明面上了?苍狼军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但依然是公认的事实,这点想来是没用了。” “苍狼军可比你所想的要大,覃越城那一半的军权,我虽给了天徽帝,但我站在天徽帝面前,他们是归天徽帝所有,我若让道,是否还会听天徽帝的话可不好说。”说话间,顾亦丞目光落在清寂所写的宣纸上,“当初救苏家你以为我没有所求吗?苏家再没用,到底是坐在将军之位那么久,还是能压榨出点余力来的。” 将近半个时辰,顾亦丞终于回来了。 “这是?”云浅凉看着宣纸上潦草的字迹,心里顿时明白,定是顾亦丞让清寂把所有应当注意的事情写下来。 “只是一些替你补身子的方子。”顾亦丞确实回答的极其简单。 见云浅凉起身,顾亦丞忙不迭地走上前扶起她。 “只是初期,不必这般紧张,至少注意不过度运动即可。”云浅凉试着与顾亦丞讲理,希望此时扶着自己的夫君能够自然些,他可知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么僵硬怪异,竟是同手同脚行走,而以往从容淡定的眼底更是充满紧张的神色,此时正低头紧盯着地面,似是在替她扫平面前一切障碍。 “之后得让嬷嬷贴身照顾你才行,免得春花那几个不经人事的丫头毛手毛脚伺候不好。”专心致志地扶着云浅凉,可每走一步,顾亦丞便在云浅凉耳边提醒着她应当注意些什么,就连怀孕先抬哪只脚都被他下了规矩。 心头微叹,云浅凉只希望顾亦丞能够放轻松些,这样才能熬过未来的八个多月。 云浅凉不由摇摇头,不再理会耳边叽叽喳喳的麻雀音,径自抬脚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可仅仅这一个动作,却惹得顾亦丞皱眉不已,不停在她耳边耳提面命,“浅浅,有了身孕,走路抬腿起身都要慢慢来,万不可猛起猛坐,还有……” “孩子在肚子里睡觉。”云浅凉不过是想让顾亦丞念叨太久,结果她话落,顾亦丞当真压低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讲话,“你若总是这么紧张,只怕熬不了那么长时间。” 顾亦丞双手环住她的身子,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与她一同感受和腹中的孩子,用两份相同的爱守护着即将到来的孩子。 微侧过脸亲了亲云浅凉的头顶,顾亦丞低声开口,“你母亲是难产而死,我不希望在你身上发生她的被拒,当听到清寂恭喜我时,我是一重欢喜一重忧,我渴望你能够孕育出我们的孩子,却又害怕你的身子受不住生产的痛苦。” 说着,顾亦丞不禁收紧手臂,把云浅凉牢牢地全在自己的前胸,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却依旧无法抑制心底的微颤,生怕云浅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那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只与她共度余生。 闻言,云浅凉心底涌起感动,转身环住他的颈项,倾身送上自己的唇,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随即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气息交融,四目相对,云浅凉轻柔地开口,“我身体健康,底子好,只要孕期不要补过头,保持适当的运动,生孩子是不会有问题的,你若是一直这么紧张,我也会担心。” 云浅凉的话则如一针强心剂打入顾亦丞的心中,看着她眼底的自信满满,顾亦丞的唇瓣贴上她的红唇,只听他从喉间溢出一字,“好。” 第563章 登门贺喜 “安安有喜了?”陆振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他在听了顾三的话后,整个人顿时站起来,眼底尽是喜色。 “恭喜老王爷,贺喜老王爷,我们夫人确实是有喜了,逍遥城的神医亲自诊的脉,相爷特意差属下前来报喜。”顾三亦是笑容满面,顾家人丁单薄,家里冷清,如今云浅凉有了身孕,相府热闹起来指日可待,他们日后有小主子可以教导,顾家十八将继续传承,的确是件大喜事。 “阿箐,赶紧去把咱们库房里的补品取来,一会咱们去看望安安。有了孩子是大事,半点疏忽不得,得找个大夫过去每日请脉才行。”陆振威过于激动,吩咐起来一时忘记刚才顾三说过逍遥城那边来人了,倒是惹笑了旁边的习箐和顾三。 习箐得知云浅凉有身孕的消息,欣喜之情不比陆振威少,只见她满面笑容地走上去,扶着陆振威坐下,笑道:“爹,相府有神医在,不用找大夫,我去找几个伺候过人婆子过去,再顺便准备些小孩的衣衫什么的,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着,习箐见顾三有话要说,便赶忙制止,“顾侍卫别见外,安安虽然外孙女,但跟我们自家的孙女没区别,我们也知道顾相爷爱惜安安,万事细心,处处周全,但那是相爷的,我们宋王府不能因此撒手不管,况且孕妇和孩子,多个人照顾总是更好的,你说是不是?” 顾三本相拒绝,他跑了趟安国侯府再到宋王府,那边状况与之差不多,准备了许多东西,当真是一点不缺,但如今听陆夫人这么一说,便只能笑着点头,“陆夫人说的在理。” 顾相府与安国侯府都是男子,未必有女子细心周到,而相府内住着的那位有经验的人,可不敢让她照顾人。 简单交代几句,习箐便领着奴婢去挑选补品了。 云浅凉怀有身孕的消息只是给两家报了喜,云相府那边反而冷落了,等连家人跟搬家死的把补品送到顾相府时,两家商量过后才决定去报个信,至于云家怎么做,是云起南的事。 门庭若市,几乎才能形容顾相府外的场面,补品与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顾相府搬,这边动静一大,别人就听到了风声,猜测这般热闹是为哪般。 寂栖迟来前不知道云浅凉有身孕,两手空空的登门,这会知情出了门则去礼部侍郎狄一博处打秋风,给弄了个好东西送到顾相府当做贺礼,之后他与清寂则住回郡跃坊云浅凉买的宅院里,而里面有其他人在内等候,他在众人期待的视线里点头,众人才松了口气。 而比起谭氏,别家上门祝贺,她还领着一对儿女在外参加宴会,听举办宴会的人家谈起从下人口中听到的风声,被问及是何事,她才知道情况,却答不上来是所谓何事。 “我吃不了这么多啊。”目睹着云水阁的正厅里搬进一箱箱补品,以及各种能送人的好东西,把镯子堆满放不下,依旧还在往里搬,云浅凉出声阻止也无用。 安国侯之前便想给懂事体贴的外孙媳妇送东西,但云浅凉一再推辞,此次逮住机会,他是大手笔的往顾相府送,“多补补,生个大胖小子。” “大夫说了不能大补,补多胎儿大难生产。”无论何时,顾亦丞与安国侯之间的说话方式始终如一。 “是这个道理,适当的补些,安安吃不了日后孩子吃,生完孩子也是需要补的。”有经验的习箐言辞间妥帖,但送来的东西可不少,“安安,你身边没个懂事的婆子,可需要我留下来照顾?” “那我也留下来。”安国侯不服输的附和,“我可以给外孙媳妇当侍卫。” “可是您的腿……”习箐看向坐着轮椅的安国侯。 清濯站在主子身后,嘴角瞅瞅,出面帮衬,“侯爷太高兴了,把自己腿疾的事都给忘记了,陆夫人不用理会。” 安国侯摸摸鼻子连连点头,“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云浅凉看着忍俊不禁,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陆振威问道。 “长大后是习文还是习武?” “文武双全更好。” 陆家兄弟已经就孩子日后前程展开讨论。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压根没仔细去想,孩子出生至少还得八月,要明年开春后才会呱呱坠地,名字与将来都还是许久以后的事,此时操心有点为时过早。 顾亦丞挨着云浅凉坐在一起,看着屋子里围绕的人,温柔地牵住云浅凉的手,云浅凉抬眼望向他,两人相视一笑,眼里尽是柔光潋滟,深情款款。 等谭氏等人回府,安国侯与陆家连孩子日后娶妻生子的计划都想好了,把京城那些有小孩的人扒拉个遍,什么门当户对,两情相悦,上门求亲时会遇到什么刁难,连应对的法子都想清楚了,就差直接指腹为婚,把人带来定娃娃亲了。 “那还不如养个童养媳,自己教出来的最满意。”享受着顾亦丞的伺候,听着长辈的关心与议论,云浅凉忍不住插句话。 “也行,咱们自己家里教出来的话,说不定是个巾帼英雄。”陆振威十分满意地点头赞成,“不过世家小姐可能没法接过来养,最好挑个身家清白,可塑性强的女娃娃。” 云浅凉一脸意料之外的蒙圈:我只是随口一提,童养媳不提倡啊,日后不喜欢岂不成渣男了。 再说,我肚子里是个男婴吗? ”未必是男孩呢。“顾亦丞把话挑明,阻止大家快意的畅想未来。 “女孩可以做姐妹。” “女儿无论是像安安还是相爷,日后肯定门槛肯定会被前来求亲的人踏破。”陆玮道:“说不定比你们更出色。” “表姐肚子里装着宝宝吗?”陆骁一知半解的盯着云浅凉的肚子,“宝宝只有那一点点吗?” “会长大的。”云浅凉揉揉那颗小脑袋。 陆骁歪着脑袋苦苦思索,用手比划这自己有记忆以来的大小,“他从哪里出来,自己撑破肚子爬出来吗?那表姐会很疼。” 云浅凉:“……” “他怎么跑到表姐肚子里的?” 其他人:“……” 恭喜你,成功问了两个不方便回答的问题。 第564章 温梦之死 深夜,一把火在皇宫一处院落燃起,漆黑的浓夜里绽放出耀眼的火花,橘红的火焰在夜风里飘摇着,等人发现时火势已然将内部燃烧得厉害,走水声在寂静里响起盘旋,来往的宫人提着水桶扑火。 天徽帝匆忙起身赶到起火的地方,热气腾腾的火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他呆滞地盯着火焰与浓烟,脸上逐渐露出惊恐,见一个宫婢从逃出,快步上前,抓住人的胳膊狠狠发问, “你家主子呢?” 宫婢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见天徽帝的脸色吓得够呛,“奴婢不知。” 天徽帝压抑着怒气,猛地一挥手,硬生生把那奴婢甩回大火里。 那宫婢眼神里的害怕与震惊几乎是同时出现,伸手试图抓住身边的人,阻止身体往后摔去的势头,但那些人冷漠的避开那双渴望生的眼神,亲眼目睹那名宫婢重新摔进火海,听着火海里痛苦的呼喊声无动于衷。 天徽帝盯着火焰片刻,一咬牙抢过路过的御林军手里的桶,冰冷的水从头浇下,打湿衣物,欲往火海里冲,随后而来的齐太后见状,赶紧让人拦住天徽帝,脚步加快的走过来。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天徽帝,有在前阻拦的,有在后抱住不让动的,总之场面混乱得让人无心救火。 “皇上,你冷静些。”率先赶到天徽帝身边的程皇后抱着天徽帝的胳膊,“你想想太后,若是你有个万一太后怎么办?” “放开朕!”天徽帝猛力挣扎,神色里的惊惧加深,只觉在火海里有某个他怀念的人影正在跟他道别,而他无能为力,又一次看着她离开! 高嬷嬷扶着齐太后过来,齐太后看着陷入魔怔的人,不甘的咬着牙,一巴掌甩在天徽帝脸上,“她死了二十余年,你进去救谁!” 许荃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直至先帝驾崩她依旧如鲠在喉,她的夫君与她的儿子,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一个随她而病逝,一个不惜入火海也想救人,她费尽心思把人弄出宫,让许荃在悲惨中逝去,却没争赢。 整整二十四年,她的儿子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还是安稳地放着许荃! 天徽帝如断线的木偶,失去了人的操纵,变得不会动,眼里流露出沉重的悲伤,他失望的看向穿着华贵的母亲,“母后,与你无关吧?” 齐太后面上薄怒顿生,怒道:“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哀家有何必要对付她,你居然为了她怀疑哀家!” 天徽帝摇摇头,睁开束缚,露出讥讽的笑,“那她呢?她何错之有?” 她何尝有错? 仅仅因为父皇和自己喜欢,便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想要的只是那一个人,无论登基后有多少嫔妃,她们身上只是有与那人相似的地方,而温梦尤其像,时常让他错觉是人回来了,他想救的人不是温梦,只是相救那个心尖,梦里的人。 假象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甘之如饴。 “罢了。”天徽帝垂下无力的手,沉痛的视线自火海中移开,“皇后,余下的事交由你操办,好生安葬。” “相爷,皇宫出事了。”顾三敲响门扉,着急禀报。 顾亦丞捂住云浅凉的耳朵,扬声道:“来了。” 云浅凉睁开眼睛,从顾亦丞怀里推出来,正想询问情况,顾亦丞揉揉她的脑袋,率先开口,“继续睡,回来我再把详细情况告诉你。” “路上小心。”云浅凉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等到怀里的人呼吸安稳绵长,重新睡着后,顾亦丞才轻手轻脚的起床,好生把她身上的薄被盖好,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才拿了外衫出去。 “什么情况?”顾亦丞边将衣物穿戴整齐边往外走。 “温梦的住处起火。”顾三回道:“她和宫里不少在火里没救出来。” “宫里的人传出的消息如何?”顾亦丞再次发问。 “火势是从寝室蔓延到外面,并没找到纵火的痕迹,但有一点十分奇怪,这场火和夫人在刑部大牢的那场火很像,宫里伺候的奴婢睡死了,只有一个逃出来了,但被皇上扔回火里烧死了。” “乱啊,挺好。” 终日黑云压境,雨水却不落下,沉闷难以透气,早日破局不失为好事。 这一晚皇宫不平静,朝中重臣家中同样不得安宁,子时三刻进宫,直至天亮也不见归来,宫里的消息也暂时封锁了。 早膳时,云浅凉让苏清去打听了昨夜情况,得知温梦死讯,胃口大减。 “别怕。”状似安抚地抚摸着腹部,云浅凉弯了弯唇,“他们真是能闹。” 宋疏瑾让温梦把她的身世捅破了天,先断一角,再把火引到宋疏瑾身上,完完全全的栽赃嫁祸。 当初她被藏在瑾王府,别人会怀疑刑部大火与瑾王府有关无可厚非。 “温梦对宋疏瑾的用处不大,迷惑皇上,帮他打听消息,吹吹枕边风而已,对他的损失不大。”云浅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膳,分析情况,“不过,这么做目标指向过于明显了,他们应该令有目标,朝中派系就那么几个,不会是我们,那便只剩下明王。” “一石二鸟的用意吗?”云浅凉轻轻一笑,放下筷子,“饱了,撤了吧。” “明王是打算动了?”苏清问道。 “逍遥城应算主战派的人,从以往的行动来看,他们习惯先下手为强,多半消息不会差,这次寿宴怕是有诈。”接过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漱口,云浅凉开始每日的饭后散步,“去参加寿宴的人,可不一般啊。” 春花在旁边陪着,双手护在云浅凉身侧,以防脚下打滑而随时准备着,“夫人已经接了明王府的寿宴帖子,还要去吗?” “接了,不去说不过去。” “可是您有孕在身,完全可以推掉。” “还有几日,看看情况再做定论。” 六日过后才是明王五十岁寿辰,目前局势正在一点点的乱,六日时间有多少变数还是未知,不宜过早决定。 第565章 辩解开脱 一行人站在皇宫金殿内,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 昨夜大火,除却半夜召进宫的人外,天徽帝下令今日早朝作罢,那些在朝中地位一般的官员早早来了,又打道回府,只派人盯着皇宫内的情况。 半夜时间,俞良辉已然把起火的情况调查清楚,禀报给天徽帝,殿内连主子带宮婢,统共十二人,全部丧命,没有一个活口,起火原因如所见的那般是温梦的住所打翻了烛台,燃烧了屋内的帷幔,致使大火蔓延,而那些尸体找出来已经烧焦得不成样子,只能靠名薄查明身份,但是否为真人已然很难分辨。 尸体烧得焦黑,无法请仵作验尸是否中了迷药导致昏迷不醒,反正起火原因不像人为,但从其他方面看,这场大火无疑是有预谋的杀害。 大火手段与刑部那场火手段一样,宋疏瑾首当其冲的受到怀疑。 “刑部大火本非臣所为,今日火势更是与臣不沾边。”宋疏瑾冰冷的目光射向浅笑儒雅的顾亦丞,口气不善地开口,“温梦曾是顾相府的歌姬,谁知道是否有人故意用此手段谋私,再栽赃给臣,皇上不若先查明那具尸身是否是本人。” “瑾王这话的意思是下官有意模仿作案手段栽赃于您?”顾亦丞面上不见半点气恼,“刑部大火时下官还未回京,瑾王找城防军一问便知,即便事后下官确实有疑惑,调查了那场大火,但想要做到完全模仿好歹是知情才行。再者,当初是下官把人逐出相府,又有何理由做这种事?瑾王可别公私不分,故意诬蔑下官啊。” 天徽帝的注意力放在打点上,视线朝俞良辉看了一眼,随即开口,“可有发现可以人?” “回皇上,臣询问过值夜的侍卫,并无人发现可疑之人,恐怕是里面的人所为,现在已经……”俞良辉的话适可而止,却暗示放火的人乃死士,执行过任务后不留痕迹,连同自己一并烧死了,倘若不这样说的话,调查一个没有发现过的纵火者,如海底捞针,而调查名薄上的人则容易许多。 而且昨夜除了那场大火外,的确是风平浪静,没有刺客闯入的痕迹。 “倘若不是死士的话,那纵火之人很有可能是宫里的奸细。”骁王说道。 “皇宫下人名册都有不下五本,人数加起来数千人,其中不算御林军,不可能挨个调查。”陆珣不赞成在此时把皇宫闹得混乱,这样容易打草惊蛇,让人浑水摸鱼。 “何必全部人调查?”向丰恺的视线自顾亦丞与宋疏瑾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半敛着目光,心中微微次所片刻,这才走出队列清声开口,“温姑娘受皇上宠爱不假,但到底是个不太重要的人,怎会有人用这么大的手笔把人烧死?纵火者肯定是对温姑娘有仇怨之人,从温姑娘身边开始查,再查最近与之相关的即可。” 向丰恺的分析极其合理,一时间便见立于殿内的重臣们纷纷点头称是。 只是,温梦乃把云浅凉身世秘密捅出去的人,导致之后云浅凉入狱,宋疏瑾一心想得到云浅凉,在不知情的情况,别人肯定会觉得宋疏瑾是会生怨恨,而顾亦丞更是为此而彻底与天徽帝决裂,以实力镇压朝中非议,把人带回府内,自然是有怨恨。 动机上,顾亦丞动手的可能性最大,而手法手宋疏瑾最有嫌疑,温梦的死直指最有嫌疑的两人。 “那么依照明王的说辞,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报复?那本王就不明白了,用和刑部失火相同的手法正是为了把怀疑引到别处,既然是这样的作用,若是本王所为何必用此愚笨之法,招惹麻烦。”宋疏瑾肃咄咄逼人的质问向丰恺。 向丰恺眉头不由得一周,半敛的眼眸中含着极大的不悦,却依旧是儒雅有礼地开口,“本王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并未指大火乃瑾王所为,瑾王何必对号入座?” 顾亦丞看着两人对上,嘴角之中挂着浅笑,目光轻瞥在向丰恺,隐去脸上笑意,满目颜色地开口,“皇上,瑾王所言极是,这场大火起的突然,以恩怨来查的话,瑾王与臣确实十分可疑,但臣相信皇上与在场的各位都非浅薄之人,会相信这等拙劣的手法,着了小人的道,还请皇上还微臣一个公道。” 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话,就连天徽帝的眼神也有了一瞬间的微愣。 对于昨夜的大火,天徽帝心中始终存有疑问。 温梦的死时间上对宋疏瑾和顾亦丞的确是最不利的,而与之有牵扯的共同原因是云浅凉,但论最大的恨意,是那些不知生活在何处的苍蓝余孽,他们对温梦下手的可能性同样很大,甚至有人想借此污蔑栽赃的可能性同样不容忽视。 关键是风浪刚平息,便再次涌动起来,摆明是有心利用。 “未必无人反其道而行,顾相的话未免有失偏颇了。”向丰恺出言反驳。 他早已意识到这件事有空子可钻,故而只能站出来,把事情维持在可控的局面里。 谁都看得出来大火与刑部那次相似,把顾亦丞与宋疏瑾两人牢牢钉在左右嫌疑的人选里,过于明显反而让人生疑,怀疑是有心利用把两人推下去,这样一来明王府的嫌疑便大了,向丰恺知道不是自己所为,思考得周全,但其他人未必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说到底,这一局把三人一并拉到同一个圈子里,相互斗争。 一时间,金殿内安静下来,开始思索到底有哪里可疑,或是有那句话可作为关键证据,给其中真正纵火的幕后主使定罪。 “你们乃是万宋栋梁之才,心术权谋均不在话下,有心做一件事不难,但把手脚伸到皇宫里,这件事便不得不彻查到底,在此之前,有嫌疑的人均留职受查,禁止离京。”天徽帝心头暗暗寻思其他可能性,心里已经有了暂时的缓兵之计,既不打算就此作罢,也不打算把怀疑对象一锅严惩。 第566章 明王寿辰(1) “奴婢见过顾夫人,顾夫人安好。” 昨夜落了一场雨,今日空气里带着些许雨水的凉意,云浅凉领着几个奴婢在院子里的九曲回廊赏花喂鱼,正聊着天便见顾管家领着一个奴婢走过,来人是程子瑜身边的贴身奴婢——喜儿,平时跟在程子瑜身边,云浅凉见过好些次。 云浅凉浅淡一笑,开口问道:“今儿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家小姐呢?” 见云浅凉笑了,喜儿也跟着笑着回道:“回顾夫人的话,将军与少将军不日将抵达京城,皇上找礼部算了好日子,准备婚事,今日皇后娘娘派了人到府内替小姐量体改先前做好的嫁衣,小姐脱不开身。小姐听说顾家两位夫人均是接了明王府的帖子,知晓您有孕不宜前去,明日会帮您盯着,且小姐明日打算与陆夫人遇到前往,特派奴婢告知您一声,希望您能从中牵个线,以免明日去接人时唐突陆夫人。” 听乐瑶一件件一桩桩地说得详细,云浅凉不禁莞尔,遂点头道:“这点小事竟劳她惦记了。我记下了,宋王府那边我会派人去知会,明儿劳烦你家夫人和子瑜了,你且告诉子瑜,切莫因只有一人而疏忽,万事莫要心急,安全为上。” “是,奴婢告退。”喜儿恭敬地对云浅凉福了福身,这才原路返回。 这五日里与宫中大火有嫌疑的府邸,全部禁止离京,天徽帝轮流派人调查各府,至今还未有任何消息,嫌疑重的几家与往常无异,也没有安排任何事,除了明王府筹办寿辰比较忙碌外,明里暗里盯梢都没从嫌疑人里找出丁点端倪,何况是证据,每日早朝天徽帝必然询问案子进展,可谓是收获甚微。 俞良辉和刑部来过顾相府两趟,当时接到的人是谭氏,云浅凉有身孕的消息京城已经人尽皆知了,在顾相府里她就是个宝物,那些烦心事均被顾亦丞隔绝在青松院外,没有拿来叨扰她,而谭氏想要掌权,这种事找家中最大的长辈也无可厚非,她只能憋屈的出面应付,好在谭氏有一点是门清,眼下的顾相府对他们而言有价值,不会在此时让顾相府失势。 “那谭氏倒是奇怪,先前一直带着儿女参加宴会,明王寿辰这么大的事,却不把那双儿女带上。”秋月不解的开口。 云浅凉温温一笑,却并未回答秋月的自言自语。 明王寿辰的确是件大事,见到的青年才俊不少,谭氏打着替儿女寻门亲事的名目辗转在各个宴会,却放弃眼前好机会,的确奇怪,但在云浅凉看起来,倒是不觉得奇怪。 顾钧霆回京的意图十分明显,明王府此次寿辰办得有点出乎意料的隆重,他们回京本就有目的,怎会栽在明王府寿辰里面,这更验证了云浅凉的猜想,顾钧霆背后有人支招,提供准确的情报,避免危险且方便行事。 “怎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发呆?”一道清朗中带着微责的声音传来,不等云浅凉转目看向来人,她已经双脚离地被抱了起来,头顶传来一阵心疼声,“虽说你行事谨慎,但也不能把双脚跨过凭栏坐着,万一想得入神往前栽多危险。” 云浅凉情急地抬手勾住顾亦丞脖子,抬眸看向顾亦丞,“没有下次了,放我下来。” 顾亦丞小心地把人放下,待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慢慢在花园散步。 “君知大哥还是没有消息?”云浅凉问道。 顾亦丞见她因为这件事而皱起眉头,抬手轻点在她的眉间,浅笑道:“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这些事就留给为夫去苦恼,你的任务便是养好身子,来年生个像你一样的宝宝。” 听顾亦丞如此说,云浅凉不禁笑出声,难得听话地点点头,继续与顾亦丞在花园缓缓走着,担心自己忘事,提前把明日的事交代好,“明日子瑜去宋王府接舅母,派人去知会一声,让暗卫护送她们一同前往明王府。” 她不在身边,无法给她们出谋划策,实在让人心中不安。 “好。”顾亦丞勾唇一笑,眉目的神情却只是专心陪着云浅凉散布,似乎世上所有事情抵不过眼前之事。 向丰恺五十岁寿辰,京城各大世家,各官家,以及京城有钱人,均是收到了明王府早早发出的请帖。 这一日,京城所有名门望族的府门前均是停靠着马车,众人一早准备好厚礼,在家丁侍卫的护送下成群结队地前往毓琇山。 但除却顾相府里的人外,还有三人未去,一位是非重要国宴不参加的安国侯,一位近日称病连早朝都请假的瑾王,还有一位是逍遥城少主寂栖迟。 寂栖迟回京是悄悄进城,向丰恺打听到落脚的地方,送了张请帖过去。 请帖送到的当天,寂栖迟便命人把消息传给了顾亦丞,询问是否需要他们露面,但云浅凉回绝了明王府的请帖,无需他们在明王府内保护,去不去皆可,顾亦丞倒是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要去参加,但这张帖子下来,已然表明向丰恺心意了。 逍遥城之前遭到袭击,坑了朝廷一笔钱,与天徽帝可以算是撕破脸皮,明王寿辰堂而皇之邀请他们到场,其中意图已然再明了不过。 得到确切的消息,云浅凉本叮嘱过宋王府寻过理由回绝了,但在前两日明王府派人亲自带了礼品到宋王府,推拒的念头刚萌芽就被碾碎了。 云浅凉得知情况后,十分担忧习箐的安危,正寻思着是否改口前去,但顾亦丞担心她遇到危险,或者乱来,没同意她改口的提议,因此她只能安抚家里这位随时会因她而出问题的夫君,答应断了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因此在寿宴前,云浅凉好生做了安排,希望尽量确保前去参加寿宴的亲人、朋友的安危。 然而提前做好的准备,面对未知的局面,总是会百密一疏,怪不得云浅凉忧心,恨不得亲自在场能够随时应对。 第567章 明王寿辰(2) 今日的明王府,喜气洋洋,热闹非常,各府的马车早已把海王府门外堵得水泄不通,饶是这样,仍旧有不少马车朝明王府奔来,平日接待宾客的只有一位管家,可今日却是出动整整八人,端看着八人八面玲珑的手段和熟记宾客姓名、容貌、喜好,口味的本领,也足以让京中各贵族大开眼见。 几名管家已然这般厉害,可见明王府当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母亲,舅母,下车吧。”马车在明王府门前停稳,程子瑜现行下车,立于车外等着两位长辈。 “奴才见过程夫人,见过陆夫人,见过程小姐,三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两人的脚刚沾地,那面已经走来一位明王府的管家,恭敬地对三人行完礼后,那管家让身后的小厮领着两府跟来的奴才下去休息,自己则迎着程家母女与习箐走进明王府。 三人随着那管家踏入明王府的大门,却见原本候在府门口的小厮,竟是抬起手臂拦住身后跟着的奴婢,程子瑜不解,目色中带着疑惑看向那名管家,口气微冷,“这是何意?” 面对程子瑜的质问,那管家只是微微一笑,继而开口,“回程小姐的话,今日宾客众多,王爷王妃生怕怠慢了各位贵客,早已为大家备下奴婢伺候,免得各家奴婢小厮不识得明王府的路而误事,府内已在王府右侧的偏厅备下茶点吃食,随行之人可到偏厅歇息,请小姐与两位夫人见谅。” “何必如此麻烦,我们的奴婢岂能让王府的让人招待?”听完管家的解释,程子瑜黛眉轻拢,不明白明王府何时多了这一条规矩,心头有些好笑,便拒绝道:“左不过是些添茶倒水的活计,不需在王府中走动,不如跟在我们后面吧。 那管家听闻程子瑜拒绝,倒是不急不躁,接着开口,“程小姐不必这般客气,今日是咱们王爷大寿,王妃与世子郡主均希望让王爷过得舒心,这才签退别府的奴婢小厮,独留咱们明王府的下人伺候,左不过也是看这些下人熟悉明王府,府内主子用得顺手。” 那管家好生厉害的嘴皮子,半句拒绝的话也不曾说出口,却已是堵住程子瑜的口,虽然程子瑜是贵宾,可向丰恺是万宋明王,今日是向丰恺大寿,有谁敢在这样的日子惹得明王不悦?贵宾再贵,也无法不识趣地在明王府内给过寿的人添堵。 一时间,程子瑜眉间的折痕越发明显,沉默地与母亲和习箐交换眼神,目光随即转向身后立着的几名奴婢身上。 云浅凉早提醒过她们要小心,心知侍卫不好寸步不离地跟在女眷身边,专门挑了好些个会功夫的奴婢,只为护她们周全,可管家的一番话滴水不漏,程子瑜尚且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自然不能命令明王府的管事。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便去偏厅候着吧。”程子瑜看了眼明王府右边临时搭建的偏厅,淡声交代着那几名奴婢。 “是。”几名奴婢看了眼那名管事,见对方脸上端的是无懈可击的浅笑,又见程子瑜已经下命,便只能点头称是,几人朝着三人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离去。 “两位夫人,程小姐,这边请。”见三人重新转身面向明王府,管家笑着恭请二人走向里面。 程子瑜微微点头,伺候着两位长辈踏入明王府。 一路上鸟语花香,四处盛开着珍贵的花朵,更有许多是毓琇山独有的名贵花种,因为明王寿辰尽数摆放在花园中,当真是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而明王府背后的青衫笼罩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中,一抹金色的阳光破云而来,照射在大地上,更是让人如临仙境,去而往返。 “程夫人,陆夫人,程小姐请在园中歇息片刻,待宾客到齐便可开宴。”管家将三人带到景观园,命奴婢们奉上热茶,这才有礼的退了出去。 “这明王府可真是价值连城,那些摆放的在花园前厅的花卉,可都是千金难寻的珍品。”程子瑜身为皇后侄女,饶是不喜这些花草还是有点眼力见的,那一盆盆摆放整齐的花草,不但赏心悦目,其自身价值也是极其吓人。 虽然去年才参加过明王府的寿宴,可不想五十大寿更加隆重,实力竟这般雄厚,当真是让人咋舌。 “明王平日里低调,却稳稳在位多年,你可不要把自己的脾气拿出来惹事。”此刻带来的奴婢被阻拦在外,程夫人心中担忧不免叮嘱多些,生怕程子瑜的性子急起来惹是生非。 “我自然知道不能添麻烦,娘您就可劲埋汰我吧。”程子瑜哼哼两声,清亮的眸光却看向园内不远处的徐慕,随即压低声音对两位长辈说道:“浅浅行事周全,做了不少安排,阿慕和阿引故意比我们早来查看情况,有他们在我们也能安心些。” 习箐顺着程子瑜的视线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找到那两人身影,他们正在与其他公子哥闲谈,虽未面向这边,但眼神有留意到她们的到来,远远地点头致意。 “他们身边的侍卫也被拦下了,不知道是否会有事。”习箐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宴会,在别人的地盘上,她比家中举办宴会时更加的局促拘谨,不知该如何做,只能跟随着旁边的程夫人,有样学样。 习箐只是个寻常的小女人,除却陆家人能够给她安全感,约莫只有云浅凉的聪慧,让她深深明白对方的能耐而安心。 在接到云浅凉却又无法拒绝明王府的邀请,习箐没有儿子带来参加宴会,一早让人把陆骁送到顾相府,即便出事,陆家也无需照顾陆骁而有顾虑,而云浅凉正是需要保护的时候,把两人放在一起最能让人安心。 “相信浅浅准没错。”程子瑜拍着胸脯,咧着嘴灿烂的笑着,阳光下明媚的笑脸虽然盲目崇拜,但一点不折损她身上的韧性,“再说,我也会武功,咱们见机行事,有情况我会保护你们的。” 第568章 明王寿辰(3) “程夫人,陆夫人安好。”三人正聚在一处小声说着不宜宣扬的事情,谭氏已走了过来,满面笑意地对二人打着招呼。 “顾夫人请坐,看你一人坐在那边,想必是无聊了吧。”程夫人想起自家女儿提过的事,云浅凉是真心对待程府,当初免于远嫁祁国也是承蒙云浅凉提点,有心帮忙。 却不想,谭氏先是环顾四周,这才不解地道:“程将军与少将军不日将凯旋回京,程家将迎来皇上封赏,我还担心程夫人身边会有诸多人围绕,不便上前恭贺呢。我在此恭贺夫人了,同有一双儿女,日后我可要好好跟夫人讨教如栽培孩子。” 程夫人一笑,只觉这谭氏一张翘嘴真是甜蜜,不但夸了她,还将她的子女一并夸过,更能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顾夫人过奖了,我家那小子没少给顾相添麻烦,他不过是跟着将军在外混而已,与顾相文能替君分忧,武能上阵杀敌实在差得太远,论培养还是顾相更好。”程夫人笑着回答谭氏的问题,却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谭氏在听到程夫人提及顾亦丞,眼睛里飞速闪过不悦,但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绪克制得很好,未让人觉察出她的对顾亦丞的不喜,出于礼貌,脸上却是浅笑着回答,“亦丞自幼是父亲带在身边教导,得益于父亲教导有方有今日成就。” 在京城里,谈及顾亦丞谁都认识,却知晓他身上功勋荣誉,风头非常人能比,但谁都不知道顾逸晨,哪怕双方同时被提及,也不过是被当做陪衬而已,甚至是她的夫君,常年在外替朝廷掌管濮州事务,却不如顾亦丞那般被世人得知。 谭氏对当年的事的确有恨,她替顾家诞下一双儿女,辛勤伺候,到头来顾家的门庭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只能躲得远远的在外生活。 相反的,许荃与她的儿子却可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高官俸禄,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她心有不甘。 听闻谭氏话里有话,程夫人与自家女儿相视一眼,双方眼底均是有些不悦。 在京城生活过许多年头的人,对朝廷官员家中往事基本掌握个模糊的大概,顾家身处权势中,顾老却没能太享福便去世了,过世时顾亦丞不过十岁前后,顾家的荣辱便压在他身上,府内只有奴婢伺候着,在无人管教,而顾钧霆身为人子人父,一未回来参加葬礼,祭奠生父,二未对年幼的孩子有过关心,在守孝的三年里,顾亦丞把荒唐的事情做了个遍。 弱冠那年,顾亦丞一反常态,把那身烟花柳巷沾染的气息洗净,对外正式宣称接手顾家,继承顾老的遗志入朝为官。 讲句实在话,顾亦丞有今日虽然少不了顾老的教导,却不全是靠着顾老所得。 然而,谭氏话里明显表示,顾亦丞能有今日全是依靠顾家先人余威所得,此话从一个继母口中说出,是念着顾老的好,还是有意贬低顾亦丞,其中意思的确耐人寻味。 谭氏倒也不在意对方眼底的神色,依旧满面微笑的坐在席间欣赏着景观园内的宾客。 “明王的面子可真是大,今日这京城的达官贵人只怕是齐聚一堂了。”随着景观园内的人越来越多,谭氏不禁诧异地开口。 原本景观园占地就十分宽敞,可不想向丰恺寿辰居然邀请了这么多人,虽说请的都是大家族的公子千金,京城说得出名号的有钱人,但在几乎无人缺席的情况下尽数来到明王府,顿时显得随意园内有些拥挤局促。 听出谭氏口气中的赞叹,程夫人淡雅一笑,柔和的目光一览景观园已经到来的宾客,淡淡开口,“明王身份不同,大家自然是会赏脸的。” 向丰恺可是先帝在世时封的异姓王,比之瑾王、骁王这些皇家王爷的丝毫不逊色,更何况向丰恺还握有兵权,这些年深居浅出,但他的影响力却极大,自然不会有人不买账,只是今日请来这么多宾客,却也是出乎意料,这样的人数比去年的寿辰可是多了数倍,难不成京城的贵族都出动了。 “倒是没看到云青烟。”这时,已经将所有宾客环视一圈的程子瑜低声开口。 只见她抬起手来,纤纤玉手悄悄指向祁云情坐着的方向,再次开口,“以她的身份,应当是坐在皇族女眷那边,往日她总是逮着机会可劲显摆,今日却到现在还没到。” 其他人一起往祁云情的位置看去,果真见只有祁云情一人在,而往日总是装得温柔且自信,享受人追捧的云青烟确实不在景观园中。 这时,谭氏却是收回看向祁云情的目光,掩嘴轻笑。 “顾夫人何事这么开心,难不成是知道其中原因?”程子瑜好奇的问道。 谭氏端起面前的青花瓷茶杯,含睿的目光扫过杯中碧绿的茶水,小声开口,“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不知真假。” “你那悄悄跟我们说说,好解解闷。” “先前听闻瑾王救了浅浅留在府内,却被她把状告到皇上面前了,瑾王为此十分生气,不仅把人关在府内不让出,也禁止别人前去探望,此次寿宴瑾王有病在身不会来,恐怕是不可能放任云侧妃出来惹事。”谭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虽说她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好名目,声称是为瑾王好,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违背瑾王的意思,擅自做主行事,哪里还能得人心哦。” 听完谭氏的解释,程子瑜眼底微微显出诧异,一则是云青烟的将来,二则是为谭氏的消息灵通。 一个刚回京没多久的女眷,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听闻”别家围墙内院的事情,当真是不可小觑。 至此,程子瑜终于明白,为何云浅凉提防着这个继母,跟防贼似的,处处派人盯梢,连放任人来明王府参加寿辰都不安心,谭氏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不盯着无人知晓她在打什么主意。 第569章 皇子贺寿(1) 景观园内,宾客还在陆续走进来,大多数还是府门女眷与府门公子,那些文武百官们没有因要去参加明王寿辰而得以不上朝,如往常般把事情安排在早朝之后,此刻景观园里还有一众官员尚未到来,气氛却已经十分浓重热闹,不必过年时差。 众人在园子里玩耍谈笑,气氛一派轻松,而明王府内的奴婢穿着粉色的衣裙穿梭在其中,把在场的宾客伺候得舒舒服服,让那些被阻拦奴婢跟随,无人可使唤的小姐们心里好受许多,扫除了心里的郁气,安生享受。 “二皇子到。”这时,景观园外响起一道清朗的通报声。 听到皇子到来,众人立即停止交流,纷纷站起身恭迎着二皇子宋玉冽的到来。 程子瑜微微抬头看了眼园内,却发现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眼露惊喜,每个人脸上均是摩拳擦掌的表情,心下顿时明白这些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为何今日愿意长途跋涉的前来明王府,想来早已得到二皇子前来参加寿宴的消息,想让自己雀屏中选。 看来姑姑带来的话是真的,皇上有意立二皇子为帝,且正在谋划着选妃一事,虽然消息还未公开,但各家都接到了风声,这些小姐的心里已经掀起了争斗之心。 看着那些小姐脸上兴奋的表情,程子瑜不由得摇摇头,心下暗想:那皇宫看似繁花似锦,可里面确是刀光剑影,以不小心便没了小名,倒不如嫁入平凡的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来得踏实。若是她未因赐婚的事而找上徐家应下婚事,她日后的丈夫恐怕不会在世家公子里选。 程子瑜正胡思乱想着,一道穿着皇子服饰的身影已在明王和文昌世子等人的拥簇下缓缓走进景观园。 “参见二皇子。”众人暂时搁置谈论的事情齐齐起身行礼,声音整齐响亮。 “大家起来吧。今日的寿星是明王,我与大家都是宾客,不必拘礼。”宋玉冽沉声开口,脸上神色淡定,举止大气毫不怯场,无形中向众人展示未来储君的风采。 “谢二皇子。”众人闻言起身,待几人坐下后,这才纷纷落座。 众人这才得以好好观察宋玉冽,只见他穿着一身近明黄色的锦缎长袍,胸前的老虎无比尊贵显眼,头上佩戴的金冠上则是缠绕着一条四爪金龙。虽然不足二十岁,可与明王与朝中老臣坐在一起丝毫不见怯弱,可见天徽帝对他的教导十分用心。 而更让大家惊讶的是,今日护在宋玉冽身后的竟是御林军统领俞良辉。 这俞良辉向来是天徽帝倚重的臣子,平日里出行必定会由俞良辉随行保护,没想到今日却派他保护二皇子,可见在天徽帝心中已然有了储君人选,否则那缠金龙金冠不会有人敢随意往脑袋上戴,这是间接的昭告百官二皇子乃储君人选,恐怕只要二皇子做出些功绩,天徽帝便会昭告天下立二皇子而储君。 只是,这样的分心只是一时,他们现在则是想着如何巴结明王和宋玉冽,不管将来宋玉冽是否成为储君,他都是受器重的皇子,抓住机会未自己的将来铺路才是正道。 “二皇子,请上座。”园内一片寂静,向丰恺率先开口。 宋玉冽听着向丰恺的话,爽朗一笑,“王爷是在太客气了,今日你是主角,怎么能让我坐主位呢。” “二皇子身份尊贵,自然担得起主位。”向思预拱手道。 “文昌世子多礼了,我今日是客,岂能喧宾夺主?主位还是明王坐,我做这边就好。”宋玉冽一如既往地健谈随和。 这样的好性情顿时引得在场的闺秀们纷纷侧目,偷偷打量着这位万宋将来的储君,那一张张原本涂满白粉的脸颊此时竟能滴出血来,只是那一双双含羞带怯的眸子中,却闪烁着野心与势在必得的决心。 “委屈二皇子了。”向思预模样与父亲有七分像,今日打扮得成熟稳重,儒雅外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地引着宋玉冽入座,自己在旁陪同。 向丰恺始终注视着场中众人,风雅的脸上端的是含蓄内敛的浅笑,对于众人的心思心中有数,却从未在正是场合戳破,朝中重臣的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让所有人不敢在明王面前妄议任何事情。 将今日到来的宾客尽数看了一遍,向丰恺这才收回视线,笑道:“屈就二皇子了,今日寿宴希望二皇子能够玩得开心,不觉受到怠慢才是,臣已经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没精力再为儿孙筹谋出路,日后不知明王府儿孙有何出息,有何不周到的地方望二皇子担待。” 宋玉冽面带微笑的听着,却并未立即接口,那双暗含精锐的眸子一扫景观园的宾客,淡淡开口,“唉,今日果真不见三皇叔与顾相,想着上次之前大家在一起倒是热闹,今日竟少了他们二人,倒是觉得少了些乐趣。 闻言,向丰恺爽朗一笑,紧接着开口,“瑾王与顾相倒是热闹的人,可惜瑾王染病不便外出,而顾相夫人怀有身孕,顾相体贴夫人非得亲自守着才安心,若是今日他们二人在此,咱们人可就齐全了。” 宋玉冽半敛着眼眸听完向丰恺的话,嘴角微微勾起,显出一抹无懈可击的弧度,淡然地开口,“王爷所言极是,我瞧着今日景观园到来的宾客,竟是比宫宴的宾客还要齐全,还是明王有威望啊。” 此言一出,所有宾客纷纷变了脸色,众人均是默默地垂下脸蛋,不敢去看宋玉冽那双夹带着淡淡冷芒的狭长眸子,直觉那双含威似箭的眸子带着令人心颤的戾气,直达心扉,生生逼得众人低下了头,无人敢与宋玉冽的眼眸对视。 见众人似有心虚的低下头,立于宋玉冽身后的俞良辉面色越发地肃穆冷然,那双常年严肃的眸子直直扫视着景观园内的所有宾客,心中早已有数。 而此时景观园内,能够谈笑风生,无惧宋玉冽发威的也唯有向丰恺一人。 第570章 皇子贺寿(2) 只见向丰恺脸上始终是谦和有礼的淡笑,并未因宋玉冽的故意挑衅而乱阵脚,一手端起右手边小桌上的茶杯,一手则是掀开茶杯,轻轻刮了刮杯沿,撇去上面的沫子,温润的声音响起,“二皇子说笑了,明王府宴会岂能与宫宴相提并论,只不过是各位商赏脸陪老臣过一个寿宴,仗的不过是年纪大的好处,见到大家如此赏脸老臣心里也十分惶恐,担心惹来闲言碎语,伤了老臣的清誉是小,挑唆了皇上对老臣的信任是大,还望二皇子回宫多提老臣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话虽如此说,可向丰恺脸上除却谦和之笑,丝毫不见担忧惧怕之色,虽然坐着,可身子腰板挺直如松,半点没向黄泉低头的模样,落在众人的眼里,颇有忠心耿耿的模样。 宋玉冽嘴角含笑的听着向丰恺将话说全,并未反驳向丰恺,只是那双与向丰恺对视的双目不闪不躲,丝毫不见脱羧之意,皇子气势可见一斑。 “王爷太过小心了,我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王爷何必这般小心翼翼,何况在父皇心中,还是极其倚重王爷的,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宋玉冽直视向丰恺满是温和笑意的双眼,声音中带着气度的开口,似是在夸赞向丰恺,可话里深层的意思却让人心惊,“我敲着文昌世子乃佼佼人才,将来必定会在朝中有一番作为,王爷有何可操心?” 主位上几人你来我往,如同刀光剑影,暗箭重重,压迫着景观园内的重任小心地陪着笑,无人赶在此时接话。 “在老臣看来,皇上是极其心疼二皇子的,今日竟是让与铜梁护送二皇子前来,当真是恩宠无限。”向丰恺突然话锋一转,将重任的注意力转向原本静默在宋玉凛身后的俞良辉身上。 只见俞良辉虽然鲜少开口,只是他身为宫中御林军统领,平素只护卫天子,被派来保护宋玉冽,这里面所透露的不仅仅是皇恩浩荡的恩宠,更是对明王府的不放心。 向丰恺并未将话讲全,可众人心中却均是跟明镜似的,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宋玉冽微微侧身,眼角余光不找痕迹地单淡扫护卫在自己身后的俞良辉,漂亮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是兴味的浅笑,并未因为听出向丰恺的暗指而动怒,却是摆出一副日后储君的大度气势缓缓开口,“父皇厚爱,我真是感恩戴德,若非三皇叔与顾相有事情不便前来,倒也不必累得俞统领绸从纵火案抽身,还未好好歇息便随我前来明王府。” 三言两语,宋玉冽便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了宋疏瑾与顾亦丞身上,却又提醒众人相较俞良辉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宋疏瑾与顾亦丞的身份可是非富即贵,更是让众人明白,让王爷与丞相保护意味着什么。 这时,管家自园外疾步走了进来,只见他恭敬地朝着主位上的几人行完礼后,这才恭顺地拱手禀报,“王爷,王妃与郡主过来了。” “快让她们进来吧,岂有让二皇子等候她们的道理?”只见向丰恺剑眉微挑,立即厉声开口。 那管家见明王鲜少露出眼里的面孔,即可弯腰行礼,快速退出去。 而在管家离开后,向丰恺脸上立即摆出浅笑,口气略带责备的对宋玉冽开口,“妇道人家不懂事,还请二皇子见谅。” 宋玉冽随着笑了笑,宽容大度道:“王爷实在是太过客气了,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不必这般在意。” 正说着,景观园的门口走进一行人。 明王妃走在最前面,一身尊贵王妃服衬得明王妃这高贵不已,加上她本就美貌出众,如今看起来更是贵气。 向思虞跟在明王妃身侧,小心地搀扶着母亲,一席浅红华服衬着女子白皙的皮肤红润,她一改往日的刁蛮嚣张,落落大方,格外出众。 明王妃鲜少踏出王府,平日里宫中有宴会她也是没往外走,在场的人鲜少见到这位神秘的明王妃,均是好奇地打量着走来的贵妇人,小小的惊艳一把。 “难怪明王宫宴都未带王妃出席,没想到明王妃的容貌如此出众,年纪看起来像是三十好几。”程子瑜小声的旁边的熟人说话。 “许久未见明王妃,想不到竟是与早些年见着还年轻了,险些认不出来了。”一番见礼后,宋玉冽双目含笑地看向明王妃开口说道。 众人的目光亦是放在明王妃身上,不由感上天对眼前女子的厚爱,连岁月都对她格外宽容,不肯那张美貌的脸蛋上留下痕迹。 明王妃听闻夸奖,脸上端着得体的浅笑,福身回道:“多谢二皇子夸赞,只是臣妇身子骨弱,常年靠补品养着,没有受过风霜之苦罢了,日后怕是依旧无法劳累,不能前去参加宫宴,还望二皇子莫要见怪。” “明王妃客气了,身子要紧。”说着,宋玉冽将视线放在向丰恺身上,“明王好福气,有如此一位夫人常伴身侧,日后定能享齐人之福。” “承二皇子吉言。”向丰恺跟着笑出声,一时间景观园内倒是其乐融融,方才的压抑冰冷瞬间被打破,众宾客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谈笑间也略微轻松些许。 “王爷,时辰到了。”管家早已准备好一切,此时来到向丰恺面前提醒。 向丰恺抬头看看天色,见日头已是升上了正当中,便略微点了下头,对着管家吩咐,“想必各位都饿了,那就开席吧。” 奴婢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香气迷人的佳肴美酒,一盘盘小心地放在宾客面前。 待所有佳肴上齐后,向丰恺高举酒杯,对众人笑道:“多谢各位今日前来明王府。 众人紧跟着举起手里的酒杯,齐声道:“祝明王福如东海。” 语毕,所有人饮下杯中的酒,寿宴正式拉开帷幕。 男女宾客分坐两旁,留出中间的场地,以供歌姬舞娘唱歌伴舞助兴, 在齐祝明王之后,舞姬已是进入景观园,角落中坐着的乐师们奏响乐曲,舞姬们伴随着丝竹之乐翩翩起舞。 一时间,园内宾主杯来酒去,畅所欲言,无比欢愉,而明王府的亲眷开始上前祝寿。 第571章 贺寿惊心(1) 明王身为外姓王爷,却不如那些达官贵人三妻四妾,他只迎娶了一位正妻,两名侧室,但他迎娶的两位侧室一个在生产时过世,只留下刚降生的麟儿,留在明王妃身边教养,另一个同样是在年轻貌美时过世,膝下育有一双儿女,那之后明王再未迎娶妾室,好生待着体弱貌美的妻子,教养五个子女,算得上是专情之人。 明王府向来低调,平日露面的多为嫡母所出的文昌世子与安平郡主,府内其他的公子跟小姐一般养在深闺,哪怕是皇宫有宴会,明王府都只会让明王带着嫡子女出席,其他子女半点声响都没有,这要不是坐席位置摆着,其他人都不知道坐在明王妃右侧的那些面生者是何人。 别家子女都喜爱出来结交好友,但明王府内那些庶出的公子小姐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平日里跟没这些人似的,外界传着传着,那些人便成了死人,逐渐淡忘了存在,饶是今日出现,众人看在眼里仍觉有些恍惚,对那些子女好奇得很,眼神不断打量。 率先起身步出宴席的是文昌世子——向思预。 向思预领着他的妻子,共同捧着一尊玉观音,双双跪在明王面前,夫妻二人齐声靠口,“祝父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视线落在那尊玉观音上,玉质通体碧绿,在阳光下半点杂质没有,想必是画了心思才寻到的真品,现场许多官家公子小姐亦是看呆了眼。 向丰恺放下手中酒杯,看着儿子与儿媳,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忙让人接下他们手里的玉观音,温和道:“你们有心了,快起来吧。” 随即,向丰恺从一旁小厮捧着的托盘里拿过两个红包递给管家,管家快步走下台阶,将红包放在向思预与世子妃手里。 “谢父王。”向思预携同世子妃同时站起来,只是两人还未推至席间,便听到宋玉冽开口的声音。 “这尊玉观音着实精美无方,是件美玉。”宋玉冽开口夸道:“便是放在宫中都是难得一遇的佳品。” 闻言,众人的目光顿时在明王和二皇子之间来回扫了几次,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最好的东西基本在皇宫,连皇子都出口夸难得一遇,看似平静,只怕也不太平。 向丰恺含笑的目光微闪,眼底的笑意稍稍淡了些许,却是笑着开口,“孩子们的一片孝心,让二皇子见笑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所有的尴尬,与宋玉冽暗示的居心叵测一笔带过,加之今日乃向丰恺五十寿辰,是个大寿,子女寻点好东西祝贺倒是说得过去。 宋玉冽淡淡一笑,确实语重心长地开口,“有孝心是好事,王爷半辈子忠于万宋,功成名就低调行事,我自然是明白世子的一片孝心,可外头的百姓却不明白,传出去岂不是白白辱没王爷素来的美名?” “这是自然。”向丰恺依旧儒雅浅笑,身上不见半点不悦,反倒是看向向思预夫妇的眼神多了一抹凌厉之色,“你们二人可听到二皇子的教诲了。 明王妃端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不但没有被表扬,反而被训斥一番,心偷颇不是滋味,心中的某个念头便更加坚定了。 “儿臣记下了,多谢二皇子教诲。”两人规矩开口,态度中颇有尊敬之意,让宋玉冽满意地点头。 紧接着走上前的是向思虞,她独自一人向明王祝寿。 只见他一人走到向丰恺面前年跪下,脆声道:“女儿祝父王身体安康,寿与天齐。” 仅仅是一句话,便让园中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而宋玉冽原本含笑的眼眸则是划过一抹不悦。 只见宋玉冽这双眸半眯起来,寿与天齐? 自古皇帝都被称为万岁,与天同寿岂不是与皇帝这相冲突? 看来父皇提点的没错,明王的野心当真是不小,借着祝寿的名头公开自己的野心吗? 宋玉冽轻轻地转着手里的酒杯,阳光照射在酒杯的杯身上,折射出五彩光芒,虽美却极易迷花人的眼,让人看不清花团锦簇下的真相。 俞良辉在听闻向思虞的话后,素来平展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紧皱起来,凛冽的目光直至盯着不远处跪着的向思虞,死士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向丰恺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眼底自然尽是满意之色,毕竟这么多儿女中,唯有向思虞敢在宋玉冽面前这般开口,为向丰恺挣足了面子,岂能不让向丰恺对向思虞疼入心中 脸上的笑意再次扬起,这次向丰恺的眼中不再是温和的神色,夹着着意思对权利的欲望与野心,他笑着开口,“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快起来吧。” 自然,这话是说给宋玉冽听的,虽说是婉转的说辞,却没有否定向思虞方才的贺词,又一时让宋玉冽找不到发泄的口径。 可见明王此人当真是老谋深算,说话做事均是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到错处。 “谢父王。”没去看宋玉冽略微难看的脸色,向思虞带着一抹张扬地微笑站起身。 “姐姐可真是会讨父王欢心,一句话便抵过大哥千辛万苦寻来的玉观音。”庶出的四公子以茶杯挡住薄唇,身子却正襟危坐,声音低沉地传入向思虞耳中,语气颇有些酸气。 “四弟这话是何意?挑拨我与大哥的关系?”向思虞面色含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身侧的兄长耳中,气得四公子面色微微一红。 “父王寿宴,四弟就不能安生些吗?”向思预出言呵斥庶弟。 他知道自己不如亲妹,但王位终究是要靠男子来袭承,因此对亲妹尚且放心,反而对庶出的两个弟弟比较担忧。 庶出的子女们轮流上前祝寿,送出的寿礼虽比不上那尊玉观音,但却非寻常可得,看花了人眼。 向丰恺对子女一视同仁,高高兴兴地手下贺礼,给孩子们发了红包。 “王爷,妾身也有件礼物要送给你。”端坐在侧的明王妃含羞微笑。 第572章 贺寿惊心(2) “想不到明王与王妃感情如此好,王爷好福气。”宋玉冽放下酒杯,面带浅笑的开口。 “王爷待臣妾极好,五十大寿是要紧事,臣妾聊表心意而已。”明王妃看着场内的宋玉冽出声解释,“拿上来。” 向丰恺当着众人的面握住明王妃规矩放着的手,鹣鲽情深地悠悠开口,“夫人有心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人手捧着一轴画卷走上前,交到了管家手里。 “王妃亲自为王爷准备的贺礼,不如打开卷轴让大家欣赏下是怎样的珍品。”见管家要收起那副画卷,宋玉冽突然开口,锐利的双目射向那幅画卷,心中却是揣测着里面到底是珍品,还是有其他欲意。 明王妃虽然常年不出王府,见到的人少,也鲜少有人提及她的来历,但宋玉冽却是听父皇说起过这位明王妃来头不小,乃是北望贵族的嫡小姐。 眼下煦宁投降,祁国与北望均是虎视眈眈,有意染指天下,不知是否会联手,而明王府内有个北望贵族,此时送出的贺礼,是明王妃一人准备,还是明王妃身后的人暗中送来,其中传递着通敌情报也未必,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视而不见。 见宋玉冽这般小心翼翼,向丰恺半敛的眼眸射出一丝冷芒,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看向宋玉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同样的寒光,他淡然一笑,婉拒道:“只是一幅画卷,只怕是夫人为了替老臣贺寿所绘的临时之作,怕是难入二皇子的眼。” 听出向丰恺的拒绝之意,宋玉冽不甚在意地笑笑,继而开口,“王爷此言差矣,即便是王妃的即兴之作,却包含夫妻情深,乃无价之宝,谁以此嘲笑王爷?明王妃大方得体,贤淑端庄,想必在座的各位也十分好奇,如此一位大家学习的典范,笔下是何等佳作?” 宋玉冽丝毫不落下风,几句话便堵住向丰恺的口,让他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能对管家微微点头,让他当中打开画卷。 管家唤来一名小厮,两人握着画卷的两端,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啊!”惊呼顿时从众人口中呼出,不了解情况的宾客已是热议起这幅巨作的画功。 徐慕与苏肃引看到这幅山水画后立即相视一眼,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同时心惊不已,这明王妃当真是大胆至极,竟在明王寿宴送这么一副大逆不道的画卷。 而景观园内,脸色最为难看的应属宋玉冽了。 这一幅看似寻常的泼墨山水画暗藏玄机,约两米长,一米宽的大幅画卷中所画的重重青山,漫漫流水,均是万宋的疆土要地,这让宋玉冽如何保持愉悦的心情单纯欣赏画作? 来时的怀疑已变成事实,宋玉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紧缩,泛白的骨节显示着他此事心头的怒意。 立于他身侧的俞良辉亦是猛地皱起眉头,想不到明王竟这般大胆,这祸根不除,只怕皇上寝食难安。 尤其如今明王已经将自己的野心昭然于世,等于是向皇上宣战,现如今唯有快速调集分散在万宋各地的兵力,才能压制住明王。 园中的宾客见宋玉冽脸色铁青,立即闭上嘴,不再提及面前这幅巨作,回过神的宾客脸色更是惨白起来,今日一事若是是被定罪为谋逆大罪,今日参加寿宴的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 向丰恺双目半眯,似是在欣赏着眼前的山水画,神色丝毫没有受园内气氛影响。 宋玉冽与俞良辉的脸色难看,而向丰恺脸上的笑意更是淡得看不出笑容,两手的手心更是冒出森森冷汗,自从他征战沙场至今,这种紧张的感觉就再也没出现过,可今日却因为一幅画,让他再次尝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景观园内一片死寂,灼热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温度,所有人均是低下头不敢开口,不知宋玉冽与向丰恺如何解决此事。 看着众宾客均是沉默以对,又见自己夫君已是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明王妃冷静开口,“管家,收起来吧。臣妾本是寻思着画点山水,但常年待在府内见识得少,委实难以想到参照物,便思及当初出嫁时见过的景色,将之画下来,那是臣妾与王爷最重要的日子,让各位见笑了。” 明王妃淡然地坐在席间,相较于众人看到这幅画的震惊,她的一番解释当真是再合理不过,一点没把园内气氛放在心上,仿若她送这幅画的初衷,当真仅仅是把出嫁时的回忆画给那时不再身边,无法陪同她看的明王欣赏,那份心思如同女儿家的相思,让人难以怪罪。 宋玉冽坐在席间,面色极其难看,眼底冰霜已是蔓延出眼帘,双目紧盯面前徐徐合上,在阳光下极其清晰的万宋山河画卷,原本端着酒杯的手指已是改成紧握,指关节处泛出白光,似是在极力压抑心头怒意。 对于明王妃那番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宋玉冽脸色越发冰冷,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画卷。 管家早已被画卷内容惊得满身冷汗,又见二皇子这般冷冽的目光,更是不敢抬头看向主位,好不容易等到明王妃的命令,便见管家忙不迭地卷起手中的画卷,命人送回后院,直接重新站会景观园门口,管家这才抬起手臂擦擦额头的冷汗,可仍旧阻止不了狂乱的心跳。 明王妃打破了沉寂的场面,向丰恺猛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赞许地看了明王妃一眼,随即手里脸上的诧异,浅笑重回脸上,端起酒杯,转目看向宋玉冽,举杯,爽朗不带半点尴尬,“让二皇子见笑了,当年成亲万宋还未有此繁华,正是平定后的多事之秋,老臣未能前去迎亲,是夫人与陪嫁一路过来,想来是年老后有所怀念才作下此画缅怀。” 听闻向丰恺跟着话茬解释,思及此时此地,宋玉冽只能压抑心头怒意,脸上硬是基础一抹大度的浅笑,做出一副君臣同乐的模样。 宋玉冽握紧酒杯的手微微放松,缓缓举起酒杯与向丰恺的酒杯在隔空相碰,两人各怀心思的饮下杯中酒。 第573章 皇子不适 一阵缓和后,明王妃喝了两杯酒,面色有些差,便放下酒杯,“王爷,妾身身子不适,先下去休息了。” 明王妃体弱是自来传开的,且她面色确实不是很好,众人看在眼里亦是明白,是明王寿宴她方才出席祝贺。 “可要传大夫?”向丰恺关切担忧的视线看着面前的美貌妻子,他生的儒雅温和,关心人时眉目里的深情一目了然,看得人心动。 明王妃识大体地弯唇微笑,婉拒道:“今日王爷寿宴,传大夫多不吉利,妾身回去歇着就好。” “扶夫人回去休息,好生照顾。”明王严肃地吩咐奴婢。 “失陪了。”明王妃朝在场的人歉意一句,由奴婢搀扶着离开景观园。 向思虞看着那抹风韵有余的身影缓缓走远,眼中情绪复杂,有悲痛,有眷恋,有不舍,她一直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眼前,那一眼万年的沉重在眼底难以掩饰,若此时有人注意到向思虞的神情,只有便不会让自己受困于此。 察觉到亲妹的情绪波动,向思预伸手安抚地把人的视线拉回来,小声道:“思虞,别辜负了母妃的用心。” 向思虞看着嫡亲哥哥眼里的平静,美目一转看向主位上的父亲,他目色如常,带着浅笑应付着寿宴上的事宜,与先前那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没两样,她又收回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把心间涌动的情绪按捺住,勾起该有的优雅浅笑,面向一众宾客。 宋玉冽与明王府的人周旋片刻,又喝了几杯酒,便打算告辞了。 “我已来了有些时候,免得父皇担忧,便先行回宫了。”喝完手里的一杯酒,宋玉冽放下酒杯开口。 今日亲眼所见明王府的一切,宋玉冽显然还是对那幅山河图有所怀疑,并未因着明王夫妇的解释而释怀,他需要回宫像父皇禀明情况,早做商议。 只见宋玉冽面色微冷的站起来,不想身子却往旁边歪了下。 众人见状,以信心顿时随着宋玉冽的动作提起来,更是吓得俞良辉立即伸手扶住他,关心道:“二皇子小心。” 宋玉冽只觉脑子有些眩晕,看着眼前的众人逐渐模糊,原以为是方才喝了酒起得猛所知道,他使劲摇晃脑袋,试图摆脱眩晕清醒过来,却不想症状越发眼中,宋玉冽的脸色骤然黑沉下来。 俞良辉见宋玉冽身子依旧不稳,忙扶着人重新做好,见宋玉冽扶额皱眉的难受样,俞良辉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一双浓眉瞬间皱起来,凌厉的目光骤然射向一旁的明王府众人。 俞良辉身负保护皇子的重任,若是在他护卫期间出事,他必定逃不过天徽帝的责罚,加之俞良辉本就是责任心极重之人,在看到宋玉冽只喝了几杯酒,便体力不支的模样,心头立即升起疑惑,只见他快速拿起案桌上用过的酒杯,凑到鼻下细细地闻了闻,却没有发现除了酒味之外的气味,而方才宋玉冽没有用过膳食,唯一动过的便是送来的酒,却不想检查不出异样来,倒是让他十分不解。 众人均是看出宋玉冽的不适,向思预却在此时起身走到宋玉冽身边,伸手托住他有些往外倒的身子,收起眼底的不悦,满面关心地对俞良辉建议道:“俞统领,二皇子想必是喝多醉了,贸然赶回宫不便,不如让二皇子在府内休息片刻,待身子好些再回宫也不迟。” 说着,向思预召来小厮,让他们前去抬来软塌,把宋玉冽送至客房。 “多谢文昌世子美意,但皇上还在等着二皇子回宫,只怕不宜久留。”明王府寿宴透着不寻常的味道,刚昭示了野心,宋玉冽便出现不适,岂能在让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歇息,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明王府的好意。 话落,俞良辉打量一眼门口的小厮,那些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专门等着信号,更让俞良辉坚定此地不可久留。 “俞统领何必这般小心翼翼,难倒明王府还会害二皇子不成?”因俞良辉的拒绝,向思虞的脸上显出一抹冷笑,似是有些动怒。 “思预,怎么对俞统领说话呢?”这时,向丰恺出面缓和,那双温和的眸子打量宋玉冽半天,见人剑眉紧皱,脸色似酒气发出来般泛红使,十分不适,好言好语的开口,“俞统领,二皇子似乎是真醉了,这时候正在发酒气受不得寒,不如先到府内后院歇息,酒气发出来人便清醒了,本王命人去煮解酒汤,耽误不了多少时辰。二皇子金尊玉贵,眼下赶回宫途中万一生出意外,只怕俞统领也不好跟皇上交代。” 说到这,向丰恺不在劝说,只是看向宋玉冽的目光满是关怀。 俞良辉见向丰恺出口挽留,自然不好驳了意,但他却坚持己见,“多谢王爷美意,只是皇上命二皇子在规定时辰回去,卑职不敢耽搁,还请王爷见谅。 说着,俞良辉扶着已经趴在桌上的宋玉冽,打算先行离开。 明王府众人见俞良辉坚决离开,便不再出言婉拒。 只是恰巧此时,海王府的小厮抬着软塌走了进来。 向丰恺精明的眸光一扫已经昏昏欲睡的宋玉冽,皱眉到:“还是让太子暂且休息片刻再赶路吧。” 俞良辉正要拒绝,不想宋玉冽的身子竟往下滑去,可当着众人的面他有力也不能把人扛在肩头,看了眼面前的软塌,俞良辉面露犹豫,正欲点头,徐慕不知何故站起了身,朝正劝阻的那边开口,“王爷,下官有事正好要离开,若是俞统领急着离开,下官可以帮忙一二,绝不会让二皇子受寒。” 在场宾客间,多半是明王府的人与宋玉冽你来我往,此刻徐慕突然开口显得无比突兀,惹来别人的视线。 向丰恺眼底划过冷色,却未理会徐慕。 向思预皱眉望向徐慕,面色不满,“寿宴还未结束,徐公子也要离开?这是否有点太不给我明王府面子了?” “不敢。”徐慕客客气气地抱拳,“只是今日皇后娘娘命人修改的婚服送到,命我等早日回去试穿,有不好的地方抓紧修改,此事先前便应下,不好耽搁。” 第574章 王妃之死(1) 今日寿宴气氛凝重,事情一重接着一重,即便是不懂朝政之事的大家闺秀,却还是能够透过方才的几件事看出蹊跷,心中始终惴惴不安,似有事要发生,只想着寿宴赶紧结束,让她们尽快离开。 徐慕站出来相助乃意想不到之举,而他搬出程皇后来做后盾,论高低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过寿,明王也没有一国之母身份高,断然没有强留人参加明王寿宴,而失约于皇后的道理,且徐慕说的事与终生大事有关,连天徽帝都因程家打了胜仗而给人定了最近的婚期,更是把明王府的人堵得说不出口。 俞良辉回头看了眼站起身的人,长身玉立,甚是惹眼,思及徐慕是与谁站在一边,当下怀疑徐慕此举乃有人授意,专门为皇子解围。 当下,俞良辉把刚才的动摇掐断在心里,客气地朝徐慕点点头,“那边劳烦徐公子与程家了。” 论关系,程家更近,徐慕都需要回去,没道理程家母女还要待在寿宴上。 闻言,程夫人心思通透,站起身跟明王致歉,“本打算今日在府内等待,但王爷大寿不来委实说不过去,中途让王爷败兴,待小女成亲那日定当好生给王爷赔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王府当真是劝留不得,向丰恺的脸色沉了些许,但到底是见过风浪之人,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客气回道:“程夫人哪里话,终身大事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岂能耽误?到时本王定会登门讨杯喜酒。” “程家与徐家定当恭候明王大驾。”程夫人得体回应。 程子瑜起身把不知所措地习箐一道拉上,礼数周全地给明王府的人道明缘由,且附带歉意,“王爷,我受顾夫人之托照顾陆夫人,眼下要先行离开不好跟顾夫人交差,我便先把陆夫人送回去,失礼之处望王爷见谅,改日定当面给您赔礼道歉。” 这个改日也不知会不会有,程子瑜倒是不怕说出来。 到这个份上,寿宴会变得如何已然不得而知,总之徐慕先动了,且寻了由头把她们摘出去,自然会顺势而为。 一行人向明王祝贺,而后告辞。 徐慕帮着俞良辉搀扶宋玉冽,两人把宋玉冽的胳膊架脖子上,搀扶着人往外走。 行至景观园门口,徐慕回头看了眼还在园内的苏肃引,两人视线微微接触,均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之色,相互几不可查的点点头,分开行事。 来参加寿宴前,顾亦丞便做好了交代,明王乃万宋功臣,皇上定会派皇子参加,明王若是当真借着寿宴有所动作,定然会强留人在明王府内扣着,对方走不掉,他们便要有一人找借口离开,借着眼下程家与徐家的喜事拿程皇后做后盾,明王没有办法强留人,还能以此把两家女眷从中带出。 留一个会功夫的人在明王府内查看情况,而离开的人途中多半会受到埋伏,顾相府的人会前来接应。 然而计划不抵不过变化,在明王府内,掌控着时局的人是明王。 “啊!”后院传来极其凄惨的叫声,歌舞声瞬间停止,景观园的人面面相觑,均是不明白后院到底发生何事,但那声凄厉的寒声却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那些千金小姐脸色都变了,眼底一片害怕之色。 这样的叫声,最近一次听到是在新年宫宴上,那时发生的时险些惹来大麻烦,这是个不好的预警。 “出了何事?”向丰恺面色一凝,随即沉声问守在景观园门口的管家,沉稳的模样倒是让众宾客的心微微平静些,不似方才那般害怕。 “王爷,奴才这就去看看。”管家始终守在景观园,自是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见主子点头急忙出了景观园,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山间有野兽,想必是后院的奴婢看到动物吓到了,大家不必在意,继续吃喝。”园内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未缓解气氛,向思虞笑着开口解释道。 语毕,便见向思虞端起酒杯,与旁边的人畅谈起来。 众人闻言,倒是有些释怀,渐渐地又恢复了酒宴的模样,但是其中不包括祁云情。 在徐慕等人出面帮衬宋玉冽的时候,祁云情已经意识到危机,只是她眼前无依无靠,且指望不上俞良辉记得把她带回宫,正寻思着如何脱身,那声喊叫突然而至,让她心里警铃大作,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便见方才领命去探听情况的管家惊慌失措地跑回来,一见明王重重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喊道:“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见管家这副模样,完全没有平日里冷静的样子,向丰恺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换上严肃的神色,沉声责备:“有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没看到今日是本王寿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见向丰恺发怒,所有人纷纷噤声,手中酒杯也尽数放下,等着管家说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爷,王妃她……”话还没有说完,管家竟痛哭流涕起来。 众人看之,心头纷纷闪过不好的预感。 见管家哭起来,向丰恺皱起眉头,眼中泛起不耐的光芒,声音微寒,“快说,王妃如何了?王妃不是回院子休息了吗?” “是啊,母妃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惊慌失措?”见管家哭得双肩颤抖,向思虞有些坐不住了,顿时出声,满面焦急地看着管家。 而一旁的向思预更是面色难看起来,虽未开口,但眼中担心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 “王爷,王妃她……她死了。”被众人盯着,管家心头既难受又害怕,只能打着胆子断断续续说出来。 “你说什么?”闻言向思虞瞬间从席间站起来,面上血色如被抽干般难看,瞪向管家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园内的宾客听到这个消息,亦是被吓了一跳,方才明王妃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死了? 第575章 王妃之死(2) 对于心爱的女儿的失礼,向丰恺未开口责备,他虽力持镇定,可眼底依旧是泛出担忧神色,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握成拳,向丰恺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思绪,冷暮射向管家,冷声道:“你是不是糊涂了,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府内那些嬷嬷和奴婢怎么照顾王妃的?” 管家哪里敢拿这种大事开玩笑,只能点头如捣蒜,不停地保证,“王爷,奴才真的是亲眼所见,是……是二皇子他……” “住口!”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向丰恺便大声喝道,阻止管家继续往下说。 可即便这样,众人已从管家的话中听出蹊跷,尤其联想到方才向思虞的祝贺,以及明王妃所绘所赠的画卷,大家心中已是有了腹案,只怕是二皇子不满意那两人对明王大寿的祝福,这才想拿生事的人泄愤,向思虞一直待在席间没给人机会,但明王妃离席休息去了。 难怪二皇子刚才身子不适,或许这里面暗藏这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园内一片寂静,虽没人敢开口,可向丰恺已是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 “母妃。”此时向思虞已是利息朝着后院奔去,一面小跑一面哭泣,差点被脚下的裙摆绊倒,幸而一旁的奴婢嬷嬷扶着,否则早已失态于人前了。 “父王,请父王给母妃做主!”向思虞脸色铁青地从席间站起身,双膝跪在明王面前,请求明王给自己的母亲做主。 向思预这一跪,即便众人还未看清事情的真相,也已坐实了宋玉冽杀害明王妃的罪名。 “在未查出真相前,休要胡言乱语,二皇子身份尊贵,岂会做出这等小人之事?你先起来吧。”向丰恺按捺住极其想立刻起身赶往后院的心情教导儿子,其深明大义的模样引得众人好感。 向丰恺沉吟片刻,始终看向景观园内所有的宾客,沉声开口,“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事实,还请各位未我明王府作见证。思预,随我去后院。” “各位,清吧。”这时,方才还痛哭流涕的管家已经站起来,只见他冷声对景观园内所有宾客开口。 既然明王已经发话,宾客自然不能拂了明王面子,只见众人面色难看的起身,跟这管家走向后院。 “母妃!母妃!”可还未踏入后院的拱门,所有人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正是向思虞。 听着向思虞带着哭腔的痛苦寒声,让所有人心里瞬间了悟,只怕明王妃当真是死了,否则向思虞又岂会哭得这般痛苦?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心里均是明白,这次事情可真就变得复杂了。 一个是有望成为储君的当朝皇子,一个是功在社稷的老臣明王。 这两人若是闹起来,只怕万宋的天下也要被翻过来,而他们竟然听了明王的话,傻傻地跟这过来,如今介入到这件事里面,只怕不跟着表态,双方都不会放过他们。 可帮了二皇子,得罪明王,而眼下他们身在明王府,这样的处境是在让人担忧,反过来帮了明王,京城在天徽帝的掌控之下,他们的亲人全部在皇上手里,逃不过惩罚。 面前摆着两条路,走哪一条要么自己见血,要么家人见血,两难的选择,让众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无人发话,大家沉默的把视线看向向思虞。 只见刚才还能说会笑的美妇人,此刻被向思虞扶起来拥在怀中,而明王妃躺在血泊里,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 向思虞发簪凌乱,目光呆滞地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明王妃,一身昂贵地丝绢长裙早已被明王妃的鲜血染成大红,只是那身子早已没了呼吸,让明王府的奴婢和嬷嬷纷纷红了眼眶,却不敢哭出声来。 向思预的表情更是阴狠带怒,眼眶泛着红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向丰恺面色却泛着黑骑,那双想来温和的眸子中,刺客却充斥这心疼与难受。 明王妃身上还穿着刚才寿宴上的衣裙,那身华服此刻已经被剑划了数道口子,一看便是有人用剑残忍的在妇人身上砍了许多刀,类似泄愤的手段。 “到底出了何事?为何王妃会被人杀害?”向丰恺一双阴冷的眸子瞬间射向立于一旁瑟瑟发抖的奴婢,眼底神色如淬了毒般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奴婢们不知。”几个奴婢心惊胆战的回答,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王妃说想要休息,让我们莫要打扰,便让我们离开了。” 众人只觉院内的气温骤降,再看向明王时,他周身充满阴霾,让人心头一紧,心知是动怒了。 “把她们带下去。”向丰恺满目阴沉,极其低沉地开口,所有人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怒意和悲恸。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几名奴婢身子一软,跪在向丰恺面前不断地磕头求饶。 向丰恺已是极力地在克制自己的奴役,见几名奴婢还敢求饶,眼底瞬间划过不耐,大手一挥,侍卫立即强行压着奴婢离开院子。 “思预,派人去府门看住,莫要让任何一人离开。”向丰恺冷目扫过院里站着的所有宾客,脸上煞气重重,见众人均是低头不语,冷声道:“各位,明王府发生丧事,但事情还未弄明白,就请大家在明王府多待几日,也算是给本王做一个见证。”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哗然,面露不满之色,“凭什么扣留我等?明王府是否过于霸道了?” “本王只是盛情邀请各位留下小猪,一日没找到凶手,各位便不能离开,若大家心存怨恨,就只能恨那杀人的凶手。”话落,向丰恺自己缓步出了院子。 “来人,带各位夫人和公子小姐们回房歇息。”这时,管家站出来命令着。 徐慕等人途中因事耽搁一下,等他们到门前准备离开时,明王府已派人出来把守府门,且阻止任何人离开。 “本世子母妃遇害,各位不能离开。”向思预带着人在府门拦下正要出去的人。 第576章 强留宾客 “明王妃出事,我们深感悲痛,但文昌世子应当无权将二皇子扣在府内不准落去吧。”徐慕护住身边的女眷,尚且算温和的驳了向思预的意思。 明王府翻了天权利也没有皇家大,把当朝皇子强行扣留在府内的属大不敬的举动,然而明王不会出这种叉子,但他依旧让向思预带人把人拦住,不让出府,再结合寿宴上的情况,不难明白,明王府今日的悲痛是在计划之内的,才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全。 “徐公子,话说的在理,但有人亲眼看到二皇子与俞统领身影在案发地点出现过。”向思预一脸愤恨地看向情况不对劲的宋玉冽,“我们也不想误会二皇子,待事情调查清楚自然会放各位离开,现在俞统领与徐公子最好是扶二皇子回去为好,免得起了不必要的冲突,动起手来伤到二皇子不好。” 徐慕沉默片刻,看向发烫的宋玉冽,再看看俞良辉。 刚才准备出府的时候,宋玉冽突感不适,两人离开过一阵,他身边有女眷不宜丢下离开,只好叮嘱两人快去快回,时间其实不长,不足两刻钟便回来了。 那段时间是否真如俞良辉所说去方便了,徐慕不得而知,进府前的计划便是把人安全带出明王府,他以为目前局势宋玉冽与俞良辉明白情况,不会在这种时候生出乱子,却不想偏生弄出个巧合来,饶是他有心相帮,也无法替人开脱,但宋玉冽情况根本没能力去杀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计划未能成功,徐慕只好退一步,“留下可以,但烦请文昌世子让我见见家中侍卫,让人回去通报一声,以免耽误了程皇后的时间。” “本世子会派人去通知。”向思预半点不松口,“请吧。” 徐慕懂事知进退,可那些公子小姐是娇惯了的人儿,哪里被一个管家命令过,已有好些公子转身离开明王府。 “明王府的管家也想命令我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众人均是被惹火了,一个个自持身份娇贵高贵的小姐公子成群结伴的往外走。 却不想那管家竟朝着门口击掌三生,只见景观园的门口顿时涌进上百名的黑衣侍卫,各个手中持刀江山偶有的宾客围在中间。 众人只听见管家面色肃穆地开口,“各位今日所见我们王府王妃惨遭不幸,何不等我们搭建好王妃的灵堂,为王妃上柱香再走?” “上香?”这时,祁云情冷声开口,她身后是三皇子自然不屑明王府,加上明王府意图抢夺宋家江山,使得祁云情更加不喜明王府众人,“你们手中持刀持剑胁迫我们,这种上香法是扰死者清静,还是明王府欺人地位不如明王府?” “三皇子妃何必动怒,明王府岂会怠慢各位,奴才已经命人准备厢房,保证各位在府内生活使无忧,恳求各位赞助几日,何必这般争锋相对的?”管家面不改色,只是口气却带着丝强硬,而他的话刚结束,便见那百来名侍卫同时抽出刀剑,阳光下刀刃折射出寒芒,让人心底瞬间升起挥之不去的含义。 “怎么,明王府的意思是谁走杀谁吗?”祁云情一扫那些亮剑表态的人,眸中寒光越发盛,“看来明王府不是想让我们给王妃上香,而是想让我们陪葬啊。” 状况发展至今,再看不出其中门道,那些人在京城便白混了。 拔剑相对,包围他们,哪里是请人上香该有的举动,明王府要强行把人扣在府内,逼着各家表态,结局无非是先前考虑过的两种,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争权夺势的棋子而已。 一番心思计较下,众人总算是意识到目前处境的难熬了。 管家见状,立即命人押着所有人走进各自的厢房。 祁云情看到这样的架势,心里顿时暗叫不好,只怕今日大家均是上了明王的当,这根本不是寿宴,而是鸿门宴。 如今传出宋玉冽杀害明王妃,而京中各大世族的公子小姐均握在明王手里,他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明王,这是想造反了! 只是,用自己妻子的命换取造反的借口,向丰恺可真是个狠心的人。 旁边有害怕的人面色苍白的收回看向那些侍卫的眼神,把身边地位高的祁云情当做主心骨,“三皇子妃,现在该怎么办?” 祁云情脸色同样惨白如纸,只是神色尚且镇定,心头默默地希望外面的侍卫能够意识到事情越发严重了。 程子瑜等人被带走厢房,男女分开,离开前徐慕握住她的手,弯起唇笑着安抚,“别担心,照顾好两位夫人。” 程子瑜点头,把神色里的忧心与害怕收敛起来,带着自家母亲与习箐走进厢房。 相较于别的厢房的吵闹,苏肃引和吴惊风这边很安静,见到徐慕回来,他只是看了眼,没有泄露太多,门扉从外关上。 等了片刻,苏肃引悄声走到窗边,轻推开窗子露出一条缝隙,灵活的双眸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客院中早已站满明王府的侍卫,每人身上均是穿着铠甲,手中握着长剑立于每间厢房门口,严防紧守不让宾客逃跑。 整座客院的气氛肃穆压抑,出去宾客们的叫嚷声,园内寂静一片,一点声响也没有,让人心里透着寒意。 苏肃引抬头望天,只见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早已被一层厚厚的云层遮挡住阳光,使得客院更加地阴沉冰冷,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一道警告的目光射过来,只见一名侍卫发现有宾客偷窥园中情况,立即投过来夹带杀意的视线。 苏肃引心头一紧,反手阖上窗子,缓缓转过甚,快步走到桌边坐下。 苏肃引走到桌前坐下,压低声音冷静分析目前情况,“客院已经被明王府的人团团围住,门外的侍卫均是身穿战甲,手持刀剑,咱们若是想硬闯无异以卵击石。看来,是真猜对了,过寿是借口,王妃的死也是借口,让大家前来明王府,再把人困在府内才是明王府真正的目的。” 第577章 奴遭毒手 厢房里有茶水,吴惊风为其他二人分别斟了一杯茶,剑眉皱起,神色中带着一抹难色地开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明王府地处偏僻,又在毓琇山上,就是有武功的男子,即便逃出明王府,只怕也出不了毓琇山,何况明王府里里外外这么多精兵强将,咱们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点,尤其此处还有明王府的侍卫重重把手,想要突破他们的防守,只怕难上加难。 一旦明王兵变,只怕京城将会尸横遍野,而京中的亲人为了他们的安全智能屈服于明王。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明王,有这些公子小姐在手,他想登上皇位的阻力便会小上许多,再加上二皇子杀害明王妃的借口,更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起兵造反,天家声誉受损,登帝位又顺了一步。 闻言,苏肃引神色均是泛出愤恨之色,低眉小声说道:“向丰恺果真厉害,借着寿宴的名头,竟将京城内所有名望大族,有钱人家的嫡出子女掌握在手里,这等于是握住了所有人命脉,想将重任拉入他的阵营中,等到起事亦不用担心有人出声反对,还有人出钱出粮。”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沉默良久的徐慕小声开口,只见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烟火,对房中的二人解释道:“这是离开的时候子瑜塞给我的,想来是嫂子给她拿来通信所用。” “顾夫人果真聪慧,竟能够防范于未然。”吴惊风鲜少佩服女子,但对云浅凉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那样聪慧的女子世间少有,即便只是寻常宴会,她亦能够想到这些事情,早早做了准备,防止自己人在危急关头没了法子。 徐慕点点头,“嫂子的确十分聪慧。咱们待天色晚些,再找机会将信号发给顾老大,只希望明王不会太早发兵,否则京城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顾夫人手里有厉害的东西,明王府应当不会硬碰硬。” “但明王府手里有我们在,也不可能把毓琇山给炸了。” 三人正商量着如何能让自己不如此被动的对策,其他厢房却传来阵阵叫嚷声。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客院的厢房内传来众人的喊叫拍打门扉声,可客院早已被明王府的侍卫团团围住,就算众人喊破嗓子,也不会传到外人耳中,而这些听得见的人,要么是自身难保,要么是敌人,再喊不过是浪费口舌的举动。 “吵什么吵!”此时,一声大吼传来,众人透过窗子看去,却见明王分辨的第一大将侯永元领着一纵队侍卫巡视过客院,听闻院内吵闹立即大吼出声。 “放我们出去!我们家奴可都在明王府外候着,若是你们敢对我们不敬,便是与整个京城的士族为敌。”这些公子小姐自然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面前的是战功赫赫的侯永元亦是没有被他们看在眼中。 面对这样的威胁,侯永元脸上却是显出讥笑,更是出言问着那名公子的府邸,“是吗?你是哪个府邸的?” “家父乃刑部尚书刘翀。”那公子眼底不由得浮上一抹得意之色,朗声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号。 也难怪这位柳公子嫡子这般足,有这样的家世,自然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硬气。 侯永元朗声发笑,没有被吓到,反而侧身对一旁的侍卫下令,“你们去找找刘尚书家的奴才,带过来让他们家公子认一认。” “是,将军。”那侍卫领命而去。 侯永元抱剑立在客院入口处,眼底喊着冷笑地看着此时已经打开窗子,露出面孔的世家公子小姐,心头却是一片鄙视轻藐。 而原本吵闹的工资小姐们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侯永元到底想做什么? 有些胆子小的人,已是想抽身关上窗子,却突然听到侯永元一声低喝,“不许关窗,都给本将军好好地看着,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此言一出,客院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大部分闺阁小姐和夫人们已是掩面哭泣,只见她们身子微微颤抖,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见方才离开的侍卫走了进来。 夏日的午后带着炙热,随着那侍卫的走近,众人竟是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股子血腥味混合着夏日的燥热,令人作呕。 “刘公子看清楚了,这可是你府上的奴才?”侯永元从那侍卫手中抓过一束黑发,随即右手居高至胸前,将手里的东西摆在面前让众人看清楚。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侯永元的手里竟是提着一个人头,那人头的面上毫无血色,七窍均是流出血痕,而人头被砍断的勃颈处还低着鲜血。 一声惊呼响起,莫说是千金小姐受不住这种恐怖的场面,就连那些公子中亦有不少在看到人头时晕厥过去。 “一群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你们可都看清楚了,若再有人敢吵闹,这奴才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本将军手中的长剑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说着,侯永元将手中的人头狠狠摔在地上,那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在花圃才停顿下来,上面那双死前尚未来得及闭上的惊恐大眼正直直盯着那些人。 心跳因恐惧加快,在无人敢多看一眼,所有人极有默契的在一瞬间阖上窗子,至此不敢再出声反抗。 侯永元见威慑到这帮公子小姐,阴冷的眸子中闪过讥笑,随即整顿好身上的盔甲,领着侍卫转身离开客院。 徐慕阖上木窗,脸色有些泛白,艰难地开口,“恐怕今日随我们而来的侍卫奴婢,均已遭了明王的毒手。” “看那人的状态,那些给下人的食物里全都下毒了,一旦吃下去就会中毒身亡。”吴惊风面色严肃的开口,“难怪不让我们把人待在身边,就是要先除掉一部分人,以免不好关押,泄露了消息。” 第578章 消息回禀 夜幕降临,城门已经关闭,可早上出门的各家公子小姐均没有回府,这让各家的大家长们纷纷心生担忧,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 “都在门口等着,若着小姐公子回来立即派人禀报。”各府门口均是烛火通明,小厮们站了一地,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自家的小主子。 顾相府。 晚膳时还未等到宋王府与程子瑜传来的消息,云浅凉心头不安渐渐地扩散开,推开顾亦丞递过来的温暖鸡汤,担忧地开口,“宋王府和程家均未派人传来平安的消息,明王府内该不会是真出事了吧。” 此次寿宴,料想到明王心思不纯,多半有所行动,但眼下时辰已晚,还未归来的结果已经可想而知了。 顾亦丞握住云浅凉的手,因过分担忧她的手一片冰凉,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兴许是玩得晚了些,耽误了时辰。你不是给了程子瑜信号弹吗?若是真出了事,她会通知咱们的。” 云浅凉心里的不安没有因安慰而散去,秀眉淡拢,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关怀,“我让苏清安排了几个会武的奴婢随身伺候,你亦是派了暗卫保护,可这个时辰了,双方却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夜色越发的黑沉,云浅凉手落在腹部轻轻安抚着腹中胎儿,闹钟却将所有的事情翻出来反复思量,面色越来越沉重。 顾亦丞见云浅凉不吃不喝,心头焦急,正想要开口宽慰几句,哄着人顾着胎儿好好用膳,却见顾三快步走到云水阁门外。 “属下见过相爷,夫人。”来到门边,顾三禀报道:“方才已收到发来的紧急信号。” “情况如何?”云浅凉瞬间站起身,转身看向门边。 “属下收到信号后便着手让探子入明王府打探,据回禀,今日前去明王府的宾客全部被强行扣留在明王府,此时明王府已进入戒备状态,不但明王府四周被精兵保护起来了,连毓琇山山脚下亦是关卡重重,派出去的探子一死三伤。”顾三面色肃穆,眼神带着少有的肃杀之气,顿时让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亦丞走到云浅凉身边,搂过她的身子,深怕她动了胎气,沉声道:“二皇子呢?俞良辉护送二皇子前往明王府贺寿,他可有回宫?” “守在山脚下的顾七没看到任何人下山,探子回报的消息时,明王妃没了,府内正在设灵堂,留各家在府内给明王妃上柱香。”顾三皱眉说出这些事,心底觉得明王府实在太过诡异了,好好的明王大寿,转眼喜事变丧尸,其中定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奈何明王府戒备森严,即便他们手中的暗卫也无法进入,只能打探到表面消息,那座府邸内部的动向并无所知。 “看来向丰恺是打算动手了。”仅仅是听到这些消息,顾亦丞便已看清明王府的心思。 听顾亦丞说出口,云浅凉眉头骤然皱起来,目光带着担忧的看向他,心里早已猜出事情的经过,随即冷静分析道:“明王这招倒是用得好,好些年不举办寿宴,去年偏生办了,往后一年里开始各种动作,展现实力,五十做大寿,那些观望好的人会有所选择,天徽帝亦是会看在那些实力的份上,派有望储君之位的皇子前往参加寿宴,冲着这个面子,各家也不敢怠慢明王的五十大寿,只能派出家中嫡子嫡女参加,纷纷跳进明王府所设的圈套里,只要寻个由头便可把各家的小主子困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向丰恺那么狠,用妻子的鲜血拉开战争的序幕。 顾亦丞听完后,漆黑如夜的眸子瞬间划过一丝冷光,揽着云浅凉腰肢的手紧了几分,心头却是庆幸。 幸而她有了身孕不宜奔波,否则她落入敌人手里,他自会方寸大乱。 “还有。”顾三低头说出最后一件事,“各府候在明王府门外的奴婢和小厮,尽数被明王府侍卫诛杀,我们安排的人因寡不敌众,无一人生还。” “好个向丰恺,当真是心狠手辣得很哪。”一声冷笑自顾亦丞的唇边溢出,“他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威胁各家妥协投靠!传令下去,所有将领进入备战状态,暗卫尽数集中在顾相府,保护夫人等人的安全。发信号通知十八,让他即可回来。” 话落,顾亦丞将云浅凉揽入自己的怀中,轻吻了下她的发丝,柔声叮嘱,“浅浅,你好生待在相府中,让我放心。” 闻言,云浅凉抬眸望着他,心知他定时要亲自行动,当下点头,轻柔地开口,“保护好自己,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顾亦丞松开温软,转身离去。 “夫人。”春花看着桌上几乎没有用过的晚膳,有些担心云浅凉的身子,扶着她小心坐下,出声劝道:“夫人,我让秋月带表少爷过来陪您吃点。” 云浅凉此刻哪里有心思用膳,舅母与和好友以及他们的家人被扣在明王府,按照明王府的性格,没用的人杀了都比留着好,那些人均是活在刀口上,且朝中向丰恺已经选择动手,宋疏瑾只怕是耐不住性子,一有苗头就会借着保护的名目调动兵马行动,整个万宋朝廷能够与二王抗衡的唯有已逐渐露出势力的顾亦丞,只怕他会再次率兵出征。 双手覆在小腹上,云浅凉不由心里暗叹,这一桩桩的事情接踵而来,怎能让人不忧心? 云浅凉看着桌上那碗温热的汤,以及没怎么动的膳食,“苏清。” 苏清身影瞬间从门口走到云浅凉面前,低首等待吩咐。 “帮我做件事。”云浅凉朝她招招手,在苏清靠近后才低声交代。 “属下明白了。”苏清撤身站好,脸色严肃地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看着苏清的身影在烛火里走远,在夜色里消失,云浅凉敛起神色,吩咐道:“把骁儿带过来,别跟他提起舅母的事情。” 第579章 各人担心 青松院前脚有动静,顾亦丞夜里出府,府内同样未去参加寿宴的兄妹二人便接到了消息。 没有父母在身侧,两人身边能用的人不多,且在京城他们的人能耐不入顾亦丞,派了数人去毓琇山打探,人刚进入毓琇山不远就被乱箭射死,尸体扔在山脚下,后面派去的人见到尸体,回来禀报两人方知出事了,奈何没能耐相救。 顾逸晨听到蕊儿前来回报,得知顾亦丞的贴身侍卫回来过,在青松院待了会,与顾亦丞一道离开的相府,清楚是顾亦丞的人打探到了消息,但无人来通知他们,他们只能向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在屋内来回踱步想办法。 “什么消息都没说?”顾逸云双手紧紧握着蕊儿的肩膀,因着急而力道不受控,奴婢吃痛而不敢言。 蕊儿摇摇头,“没有。” 顾逸云泄气地松开奴婢,摆摆手让人退下,见兄长眉头紧锁地坐着,并未有任何表示,出声提议,“哥,我们去问问大嫂吧。” “他们明摆着不想告诉我们情况,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顾逸晨十分不屑的开口,神色间的烦躁溢于言表,眼下到了这时他依旧顾忌着自己心底的傲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肯向顾亦丞低头。 见自家兄长如此自私,苦无办法却有不去见有办法的人,干坐着苦恼等待,顾逸云心中有气,“没去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你就不担心爹娘在明王府里的安危吗?” 顾逸晨此刻因两者间的差距而烦躁,听着亲妹妹拿着父母的安危当话题,眼下之意讽刺他没孝心,更是生气,声音不觉加大吼道:“你以为我不担心爹娘安危吗?顾亦丞他真有心早派人前来通知,而他接到消息后连句话都没有,这不明摆着要我们求到面前去?你非得凑上前去给他们羞辱,我不阻拦你。” “我也是担心爹娘啊。”莫名被吼,顾逸云本就担忧恐惧的心里爆发出来,声音委屈,眼眶含泪。 她出生得晚,从未离开过濮州,没有爹娘在身边她的心如浮萍,一点风吹草动皆可让她不安,眼下无依无靠,她心里着急彷徨,更是害怕出事。 意识到自己把气撒在妹妹身上,顾逸晨安抚哄道:“我会想办法救爹娘,你别担心,早些去休息。” 顾逸云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回屋,只是如此情况下,她回到房间也睡不着,只是坐在床边焦急等待。 过了不久,顾逸云听到有响动,着急起身去看,发现顾逸晨一脸严肃地往外走,她只当兄长想到了办法救人,没有上前追问,耐心等待。 此时的长街早已乱作一团,迟迟不见自家小主子回来,奴才们均是被要求出府寻找,一时间长街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各府的奴才成群结队地往明王的方向前行,而长街两旁的店家看到一簇簇的火光自门前经过,早已吓破胆,纷纷命小儿关上店铺门,免得被这些有权有势的士族迁怒。 一片叫嚷声中,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众人顿时停止呼喊,定睛往暗夜处看去,却见顾亦丞一身黑色锦袍骑马奔来。 刑部尚书家的刘夫人见状,立即拨开人群站出来,挡在长街中央,挡住顾亦丞的去路。 一声清啸,顾亦丞快速勒住缰绳,在刘翀面前停住,双目含威地俯视面前的刘夫人。 “臣妇见过顾相。”刘夫人临危不惧,丝毫不害怕面前的顾亦丞,只见她沉声开口,目光扫过顾亦丞的经过的地方,目色随即一沉,“不知相爷可知明王府到底出了何事,各府公子小姐到现在还未回来。 顾亦丞见刘夫人直截了当地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沉着的目光不见一丝波澜,淡然回道:“此事已入宵禁,大家都回府等待消息,相信不久后便会有消息传来,刘夫人你乃刑部尚书的夫人,可别带头不遵守规矩。” 一番话堵得刘夫人开不了口,又巧妙地绕过问题。 刘夫人心中暗恼顾亦丞态度,面上却依旧沉稳镇定,见顾亦丞方才快马加鞭奔来,相比定是发生了事情。 刘夫人以为是刚才的话问得过于直白了,转了个方向问道:“臣妇的二字今日前往明王府,至今未归,不知贵府夫妇人可有回来?” 有了一人领头,其余府邸的小厮和侍卫也随之往顾亦丞面前涌来,其中更有不少年长者被奴婢或者小厮搀扶着,满面焦急地盯着顾亦丞。 顾亦丞面色稳重,眼底冷静地扫过马下的众人,淡然道:“各位还是回各自的府邸等候消息,莫要在外逗留,免得引起京城百姓的恐慌。” “顾相此话臣妇可就听不明白了,我们府内少了人,难不成还不能派人出来寻找,这事放在哪里都是人之常情。”刘夫人见顾亦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头顿时大怒,“顾相的妻子未前往明王府参加寿宴,继母与您关系不清,顾相这般薄情是不是把其他人的事不放在眼中?” 刘天磊是乃刘家嫡子,自从刘婵云远嫁到祁国后,她身边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孩子遭遇不测? 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莫说皇宫,连明王府都不给个动静,岂能让人不急? “一来这种事是城防军与京兆府管的事,再往上有刑部调查,本相无权僭越插手;二来各府子女参加的不是顾相府的宴会,出了事跟本相讨人更是弄错了对象。“顾亦丞平淡开口,“刘夫人要是觉得本相说错了,或是有不服的地方,可以进宫面圣告本相一状。” 刘夫人心头一震气结,不想没打听到嫡子的下落,竟是被顾亦丞一震威胁奚落,怎能让她咽下这口恶气? 只见她正要上前再次与顾亦丞理论,却已然失了机会。 顾亦丞面色一沉,眼底泛出淡淡地不耐之色,不等刘夫人再次发话,只见他拉紧缰绳的手猛然用力,已是骑着马绕过她的身旁,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第580章 商量办法 皇宫内。 宫门早已落锁,而二皇子始终没有回宫,连护送前去的俞良辉亦是没有回来,没有一人回来禀报到底出了何事,使得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中。 只派了正妻与嫡女前去参加寿宴,自身未去的官员被天徽帝紧急召进宫中。 天徽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眼底泛着冷光,眉间神色却冷静地盯着下面窃窃私语地大臣们,并未因为大臣们的议论而率先显露内心想法。 官员们小心翼翼第打量着天徽帝的神情,见天徽帝面色平静,不显山不露水,让人琢磨不透,再观立在打点上的骁王、宋王以及云相等重臣,均是淡定沉默,神色间丝毫没有露出揣摩的心思和情绪,当真是急坏了一干大臣,他们只好立于原地身心焦急。 “顾相到。”殿外传来一声高呼,顾亦丞颀长的身影走进众人的眼帘。 官员们的议论声均是小了不少,纷纷盯着走进来的顾亦丞,眼底所含的均是一片希冀神色,等着向来如今自来消息灵通的顾亦丞给他们解惑。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年。”顾亦丞一路从大殿门口走到最前面,目光隐含冷芒地扫过此时站在殿内的所有大臣,敏锐地法神今日大殿上少了许多平日里与明王府有接触的大臣,通透的心思越发了然。 “起来吧。”看着顾亦丞,天徽帝神色讳莫如深,声音阴冷无比,似是含着极大的怒意。 君臣之间连遮羞布都已经扯开,当日顾亦丞执意带走云浅凉,而派人包围皇宫亮出自己的势力,天徽帝聊想着最先有动作的人会是顾亦丞,因此他一直提防着顾相府,秘密紧盯,暗地里笼络大臣打压顾亦丞在朝廷的势力,甚至派即将宣布的储君去往明王府贺寿,在提防怀疑明王府的同时,寻找是否有暂时联手对付顾相府的可能性,没曾想他处处提防的人没动,明王府却先有了动静。 “二皇子迟迟未回宫,护送二皇子的俞统领与御林军全部失踪,除俞良辉外,其余人等均被诛杀在明王府门外,此事你如何看?”天徽帝捏紧禁军刚刚呈报的消息,沉稳的问话中蕴含着压抑的怒意,若非等着顾亦丞前来,只怕他早已雷霆大怒了。 官员们从天徽帝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瞬间凉下来,自己的儿女至今未归,不会是被明王府给杀了吧? 思及此,众臣脸色骤变,大殿上陷入一片死寂中。 顾亦丞将众人的表情尽数看在眼中,心知此时朝堂的问问才是最重要的,他沉吟片刻,冷静开口,“回皇上,明王之心已昭然若揭,二皇子与其他参加寿宴的人此时就被扣在明王府中,而明王府诛杀跟随而去御林军与随从,是为防止人通风报信,而强留着那些人则是想以命威胁各家,二皇子在他手中,我们的行事极其被动。” 众人听顾亦丞说自家孩子还活着时,脸上的神色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些,可听完顾亦丞的话后,所有人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向丰恺连皇子都敢挟持,又岂会将他们儿女的性命放在眼里,若是他们不向明王投降,只怕那些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众人为难之际,天徽帝亦是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中。 陆珣见朝堂上沉寂下来,无人开口,心下细细盘算,出声问道:“顾相,不知明王到底是为何事将所有人扣留在明王府?” 总要师出有名才行。 “我只知明王妃在寿宴上遇害,明王迁怒于人,于是命人扣下所有人。”顾亦丞目光转向能够在此时保持冷静的陆珣,缓缓开口,但见顾亦丞垂眸寻思片刻,继而抬头看向天徽帝,朗声开口,“皇上,臣以为此事蹊跷。明王寿宴府内宾客如云,戒备森严,明王妃身边不但有嬷嬷奴婢伺候,更有侍卫保护,岂会这么容易遇害身亡?更何况,寿宴人多嘴杂,能的手却不被抓到的贼人定是有能耐者,岂会选择在寿宴当日作案?只怕明王妃的死只是借口。” 用一个极具分量,值得兴师动众的人来做由头,强行扣留。 天徽帝握有纸条的右手轻捶桌面,面上一片怒容,眼底的恨意与杀气已是遮掩不住,浑身戾气让众臣立即心神剧颤,无人敢在此时发表意见。 “那你说,此时该如何解决。”看着冷静立于大殿的顾亦丞,天徽帝压抑着心头怒火,却是满口寒气的开口。 顾亦丞岂会不明白天徽帝的心思,将这样的难题交给他,若是自己提出与明王一战,定会遭到满朝文武百官的反对,自己亦是成了所有人的公敌,若是提议与明王言和,眼下这种情况简直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明王既然准备了这一切,人已经死了,已不仅仅是握手言和便能打发的。 向丰恺不是煦宁,他能征善战,是万宋少有的有头脑的战将,加上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会放弃快到手的胜利? 天徽帝算计得真惊喜,不但想出掉向丰恺,还想再这场还未开始的战役中出掉自己。 顾亦丞半敛的眼眸射出一束寒光,却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坚定开口,“皇上,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如今局势,收是收不住了,唯有一战。” “不行!”话音还未在空中消散干净,已有官员跳出来反对。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二皇子此时还在明王手里,咱们若是贸然发兵,只怕二皇子就危险了。”这些官员聪明得紧,并未说自家的儿女,确实把宋玉冽推出来当挡箭牌。 “是啊,顾相,你岂能不顾二皇子的安危扬言发兵开战?万一二皇子受到伤害,这个责任你付得起吗?” 所有人把矛头转向顾亦丞,尽数以扣讨伐着顾亦丞。 “下官可是知晓,顾夫人因为怀有身孕,此次并未前去明王府,顾相不能因为事不关己便不顾旁人死活。” 第581章 决意围剿 众人面色愤怒,眼底神色恨不能将顾亦丞凌迟处死,熊熊烈火顿时烧向顾亦丞,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顾亦丞丝毫不为所动,冷目少过打点上情绪激动的众位大臣,神色一凛,冷然开口,“皇上只是询问本相的意见,难倒本相不能说出心中所想?明王今日突然有此一举,各位达人认为他会同意和谈?各位大人反对一战,想来是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商议,总之本相想法如此,但决定权在皇上手里,皇上若是觉得没有必要围剿明王,顾家军与铁骑军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顾亦丞此言一出,大殿顿时恢复了安静。 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顾亦丞手里不止握着他爷爷留下来的几十万大军,还有一支当年的铁骑军,战力强悍,他们竟是在此与他对抗。 而顾亦丞也是极其的机警,三言两语便将这个棘手的问题又抛给了天徽帝。 方才争吵不休的大臣此时才意识到,即便顾亦丞提出开战,可所有的决定权在天徽帝手里,若天徽帝应下开战的要求,他们为人臣自是不能再多言,毕竟他们的嫡子女无即将宣布的储君相提并论,饶是百般意见只能吞到肚子里,自个儿消化掉。 思及此,忠臣垂首在立于大殿,不敢再胡思乱想的出谋划策。 若论罪过与恨意,皇室之人最先有被杀的可能,他们何必扮演跳梁小丑让人看消化? 天徽帝气结,自己这帮大臣可真是一群缩头乌龟,顾亦丞一提起军队,便把他们吓成这样,真是一帮不成器的,朝廷白白养活一帮蛀虫。 扫了眼下面站着的众臣,天徽帝挑了骁王问话,满朝文武中,今日唯有骁王府没人前去明王府,且骁王为人素来中立,此时他的意见倒是可以参考参考。 “骁王,你如何看此事?” 骁王被点名,心头诧异,却很快释怀,沉思片刻,站出队列抱拳开口,“回皇上,明王能有今日一举,至少我们能够肯定,明王已是做好战争的准备,一如顾相所言,此时言和只怕已没有商量的余地,与其讨论是战是和,不如做好开战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骁王的话看似中立,实则已是占在顾亦丞那边。 “皇上,臣附议!”第一个站出队列的,则是云起南,只见他眉宇间一片凝重,想来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 “皇上,臣附议!”紧接着是陆家兄弟,站出来赞同骁王的话。 天徽帝双目紧盯着骁王,却见他面色平静,立于大殿上的身影一如往常般挺立。 天徽帝紧握成拳的手微微松开,脸上的神色变得阴冷无比,却是立刻下旨,“顾卿听旨。” “臣在。”顾亦丞单膝跪地,等待天徽帝的圣旨。 “准你率兵五万围剿明王府。” 闻言,陆珣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下,毓琇山占地极广,区区五万人马能够干什么? 莫说陆珣会有这样的表情,饶是始终冷静的骁王在听到圣旨后,眼中划过一丝不满。 “臣遵旨。”却不想,顾亦丞竟是接下了这道圣旨。 “皇上,微臣请旨随顾相一同前往毓琇山。”陆玮在此时出声,只见他表情肃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天徽帝看向陆玮,又扫了眼陆珣,半晌才点头,“准了。” 话落,顾亦丞站起身,与陆玮一同转身处了大殿。 大殿上却因那道圣旨而寂静如夜,众臣的心情一落千丈,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攒到心口,那挥之不去的不安始终徘徊在心头。 骁王与鲁迅交换了下彼此的眼神,均是担心顾亦丞等人。 向丰恺如今有这样的决定,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皇上仅仅派五万大军给顾亦丞,简直是故意刁难,即便顾亦丞神机妙算,也抵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顾亦丞奉命围剿明王的消息如疯长的水草般,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已传遍整个京城,所有的百姓均是陷入一片恐慌中。 这与煦宁的一战不同,那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万宋的军队会尽数保护自己的百姓,可这次却是内部的皇位之争,一个不好,只怕整个京城都会血流成河,屠杀干净。 百姓纷纷关上自家的大门,不敢看街上整装待发的军队,免得惨遭横祸。 “亦丞。”陆玮一身盔甲坐在马背上,看着身后五万整装待发的将士,已知顾亦丞在对付向丰恺的事情上早已做好准备,否则岂会在刚接下圣旨之时,便有五万人马齐聚京城。 听着顾相府的侍卫向顾亦丞禀报五万人马已到齐的声音,陆玮诧异于顾亦丞手下之人的办事效率,更让他惊讶的是,却发现顾亦丞竟还是一身进宫时穿着的黑色劲装,不免不解地开口,“亦丞,为何还不换装出发?” 顾亦丞面色沉重,目光沉稳,只见他调转麻神看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并未立即下命令。 观察着顾亦丞的神色,陆玮顿时闭上了嘴,依他对顾亦丞的了解,顾亦丞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此次皇上仅派五万军马,摆明是有意刁难,只是却无人知晓他心中有何盘算。 而顾亦丞始终盯着队伍的后面,目光幽远带着常人所不及的沉着冷静,而那五万大军亦是不骄不躁立于长街上,无一人私下开口说话。 虽然没人开口说话,但凝重的气氛以及冲天的肃杀之气却再一次让陆玮震撼,唯有顾家带出来的军队才有这样的气魄。 不再开口,陆玮端坐马背与顾亦丞一同看着黑夜的深处。 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顾亦丞表情依旧,陆玮却有些好奇地睁大眼睛,看向趁夜骑马奔来的人。 “吁。”这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在陆玮看清来人时,那人已是勒住缰绳停在他与顾亦丞面前。 只见顾十八身子敏捷地自马背上一跃到地,立于马前向顾亦丞拱手,那稚嫩的脸上少掉了稚气,暗夜里的双目却是炯炯有神,恭敬拱手道:“相爷。” “来了。”顾亦丞对着小十八略微点头,随即对陆玮开口,“大舅,这五万人马,全权交给你了。” 第582章 发兵之策 闻言,陆玮面色微变,不明白顾亦丞为何下这样的决定,五万兵马看似不多,却也是不少的人数,更何况顾家的精兵强将,万一在他的手上损兵折将,亲戚间也会过意不去。 如此一想,陆玮出言婉拒,“亦丞,这五万兵马是皇上……” “大舅,你听我说完。”顾亦丞打断陆玮的话,面色凝重地开口,“向丰恺突然扣押所有宾客,说明他已经做好全面发动战争的准备,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首先便是保住京城百姓的性命。您莫要忘了城内还有瑾王的人,咱们这次要防的人可不仅仅是向丰恺一人。” 听完顾亦丞的分析,陆玮只觉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只是转念一想,最近宋疏瑾的行为,陆玮皱眉开口,“先前城防军已有皇上的人渗入,而瑾王手里的兵权多数是帝王手里的,皇上应该能掌控吧?” 暗夜里,顾亦丞眼底划过一丝寒芒,继而开口,“城防军在瑾王手里多年,势力早已渗透到京城各个角落,皇上派的人表面上是融入进去了,但掌控城防军的人依旧是瑾王,除非铁骑军的事情重演,否则影响不到瑾王在城防军中的威望。” “十八,骁王的人试过后如何?”顾亦丞问道。 顾十八目光看向顾亦丞,摇了摇头,“安排的人的确是入了城防军,但并无用,城防军看似接纳,实则排外,除非瑾王的人,其他人都不会相信。” 闻言,顾亦丞不再言语,金敏的薄唇却是蓄势待发的力量,平视远处的黑眸闪烁出无人能懂的睿智,只见他身子凛然地端坐在马背,身后的五万大军如同一人般安静无声,却在五行中展示出顾亦丞治军之严。 陆玮收回视线,脑中想着顾亦丞方才的提点,紧握缰绳的手心不由得沁出一层冷汗,若非提醒,他真是把宋疏瑾给漏掉了,如今看来,京城当真是最危险的地方,远处有明王盯着,近处有瑾王垂涎着。 可皇上为了压制顾亦丞,竟只派出五万兵马,当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陆玮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中渐渐对天徽帝的做法产生抵触心理,猛地抬起头,对顾亦丞保证道:“我定会好好守住京城,护好百姓和家人。” 见陆玮想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顾亦丞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大舅保重,待我办完事情,再与你汇合。”这 话落,顾亦丞对顾三点了下头,只见顾三将自己的坐骑交给顾十八,而顾亦丞已扬起手中的马鞭,整个人如暗夜中的魅影般冲出去,尚未歇息片刻的顾十八,来不及喘口气,便如影般追在顾亦丞身后,迎着月光奔去。 此时的安国侯府,安国侯正肃着张脸听清濯把京城的情况详尽道来,得知天徽帝只派五万兵马让顾亦丞围剿向丰恺,严肃的面色冷凝起来,平日里那双插科打诨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藏着像是在冰霜里埋过的利剑,冷彻凝重,黑眸看似平静无波,若是细看,不难发现里面黑色的波涛以缓慢且磅礴的气势在涌动,只是在酝酿中未爆发出来不易察觉而已。 “胡闹!”一声冷凝的呵斥自发出,“五万兵马围剿向丰恺已是不够,京城还有个瑾王如捕猎般在蛰伏,凭此人马够做什么事?” 安国侯亲身经历过当年的苍蓝灭国的战事,而今的万宋是他出过一份力打下,陪同始祖皇帝治理下来的,他是最不忍万宋江山四分五裂之人,随着年事已高淡出朝堂,非大事他绝不轻易插手,但眼下这么大的事天徽帝未派人来安国侯府走一趟,闷声给做了决定,让向丰恺拖着自家外孙去死,为臣为亲,他都无法熟视无睹。 先前臭小子露出势力镇压天徽帝举动,天徽帝每日紧盯着顾相府的情况,他当做未见,但目前局势,敌人已经准备好了,天徽帝身为帝王,却没点样子的打算借刀杀人,将京城百姓的安危至于何地? “依侯爷之见,咱们要动吗?”清濯的手覆在腰间的佩剑上,只要一声令下,他立即就是冲锋陷阵的战士。 “咱们暂时当做不知,派人去宫里问明情况再做打算。”安国侯冷静地安排调度,身上那股子玩闹心性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安国侯府淡出朝堂已久,此时消息刚传出安国侯府马上知道消息的话,天徽帝难免会起疑,事情必须一步步走,走扎实了才不会倒下。 “你亲自去趟顾相府,让浅浅不要担心。”安国侯周全道。 “侯爷不用担心,夫人定有所料。”清濯安抚道。 “安心去办吧。” 顾相府内,云浅凉把陆骁哄睡着后,在屋内等待皇宫的消息。 尽管她早有所料,知晓明王府此次行事周全,骑兵谋反势在必行,只是天徽帝的行动有点匪夷所思。 向丰恺已然是谋逆在即,天徽帝却还想着把顾相府拖下去,一旦顾家倒下,宋疏瑾以清君侧之名起兵,或是借着明王府的事情造反也显得名正言顺,总之他两条路都可以走。 五万兵马围剿明王府,即便再精兵强将也无法跟战局地形优势,身在暗处的明王府作战,委实不利。 云浅凉望着外面的夜色,不由叹息,天徽帝做得太绝了。 “夫人,相爷既然接旨必定有所安排,你不用操心。”顾七劝慰道。 “即便有办法,死伤怕也会加大,瑾王那边再有动静的话,相爷等于腹背受敌,如何能令人不担心?”云浅凉的确是挂心的,且十分担忧局势会往坏处变,不仅是宋疏瑾那边需要担忧,甚至是顾钧霆在里面起到的作用,也是她忧心的一部分。 倘若顾钧霆有身为人父的责任,她至少可以安心顾亦丞不会被背叛,亲人的刀子比敌人的更痛,何况是生父。 “相爷命陆大人守护京城百姓,目前局势尚且稳定,情况有变铁骑军与安国侯府都会支援。” “就怕有些意外。” 第583章 明王兵变 “别冲动!”厢房的屋顶上趴着两人。 其中一人看到里面的身影立即动了动,只是却被另外一人给制止了。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脚下踩着的钻挖竟滑下一块,瞬间摔下屋顶。 “什么人?”砖瓦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瞬间引起四处侍卫的警惕,就连巡逻过客院刚踏出院子的侯永元也重新返回。 烛火瞬间照亮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侯永元走上前,看着掉在院子花坛中的瓦片,平静的眼底立即泛起寒意,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只见侯永元一声令下,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瞬间冲出来,上百名弓箭手高举弓箭对着屋顶,只等侯永元的命令。 “放。”强劲有力的声音自侯永元口中吐出,铺天盖地的箭矢顷刻间被弓箭手射出去,一根根银色箭头带着冷芒插进屋顶砖瓦的缝隙中,却没有听到预期的哀嚎声。 “侯将军。”第一轮箭矢发射结束,一名侍卫上前询问侯永元的意见。 “看样子明王府还是不够牢固,竟有野猫野狗胆敢夜闯明王府,从现在起,所有人都给本将军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日夜不间断地巡逻明王府,尤其是这座客院要更加严密监视。”屋顶没有任何的动静,侯永元便知上面的人已经逃走了。 “是,将军。”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抽出五百人搜山,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在明王府的地盘上撒野。”再次抬头看了屋顶一眼,侯永元冷笑一声,转身离开院落。 一时间,整座毓琇山火光绵延,五百侍卫分作十二队,不断在山间搜寻潜入者,火光如一条条橘红色的火红在山间游走。 下山的路上,顾十八面带愧色地看着被箭矢射上的顾亦丞,心中尽是对自己的冲动的埋怨,若非他心浮气躁,相爷也不会受伤。 “相爷,是十八的错。”顾十八目光看向顾亦丞腰间的伤口,眼中充满担忧,伸手扶住他。 顾亦丞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不用搀扶,目光平静地扫了眼满山的火光,随即松开捂着腰侧的手,趁着月光查看腰间伤口,幸而只是擦伤,留了点血却不眼中,只消即日便会结痂。 “无碍,我知晓程子瑜曾救过你一次,稍微急切了些。”顾亦丞心知肚明,未多加责怪尚且年轻的属下。 程子瑜被父亲接回京城那年,在途中遇到当时尚且是年幼稚童的顾十八,那时顾十八因身有顽疾,病中被父母抛弃在野外,人病得迷迷糊糊地想找家,却险些被行过的马车撞到,接人的车队恰好见到这一幕,是程子瑜命人把他救下,之后带他去看病,给了银钱让大夫照料他。 顾十八病好后,程子瑜已经离开,只隐约记得对方是要去往京城,从大夫手中讨回了钱跟到了京城。但京城之大,以他的能力想要找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当真是难。 顾亦丞是在机缘巧合之将人收入十八将,排行最后,他找了人把顾十八的顽疾给治好,好在顾十八自己争气,虽然排行最末,但实打实的有本领,此次带他来正是看中他轻功好,方便脱身,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还程子瑜的恩情而浮躁了些。 “明王府内守卫森严,毓琇山关卡重重,该怎么办?”顾十八那张稚嫩的脸蛋上焦急的神色渐渐敛起,努力平复波动的心绪。 闻言,故意承担额神色亦是冷峻凝重,却没立即开口回答。 只见顾亦丞从衣袖中拿出一瓶金疮药,倒出些粉末随意地往腰间伤口一抹,沉声道:“此事等咱们回京后再议,先下山,只怕向丰恺已经动手了。” 话落,顾亦丞走向树林深处,牵出两匹黑色的战马,二人上了马背,寻着最崎岖难走的山路下山。 此时的京城中,却是人心惶惶。 果然不出顾亦丞所料,向丰恺派向思预带领几万人,早已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京城了,奈何京城城门有城防军守着,这才迫使向思预不敢轻举妄动。 可即便这样,那几万大军已是从成交朝着京城靠近。 午夜时分,几万人已是驻扎在京城城门外,与顾亦丞留给陆玮的五万大军对峙着。 城门外一片烛火通明,两军对垒,气势紧张充满杀气,双方将领均是骑在马上严阵以待。 此时的京城已是一片压抑的气氛,百姓们知道万宋将要变天,也知道明王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他们若是此时逃出去,死的只怕会更早些,因此每家每户均是关紧门窗,往日里繁华的长街上,已是一片萧条。 官家府邸中的贵人们,更是彻夜难眠,自家的小主子们被扣留在明王府当人质,而家中的老爷们这使被天徽帝扣在宫中,一时间,所有有权有钱的人家焦头烂额。 仅仅是两个时辰,便有四五趟八百里加急匆匆奔向皇宫。 向思虞的军队意外的没有阻止八百里加急的信官进城,只是保持着静默,与陆玮的人继续对峙。 大殿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众臣心力交瘁,谁会想到明王的人竟然已经逼到了城门下,而顾亦丞却只是让那五万人守住京城。 正在众臣议论纷纷之际,外面传来接二连三的禀报,“报。” 不消一会,便见几名信官先后跑进大殿,双膝跪地,“禀报皇上,荷城失守,被明王手下大奖攻破。” “禀皇上,禹城失守,明王手下在城门插上了明王府的家徽。” “禀皇上……” “够了!”天徽帝大手猛地拍向龙案,面色亦是气得铁青,一声大喝立即让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众臣面色难看,信官所报的城池,方位各不相同,明王府不仅在一处发动战争,而是多处夺取。 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天还未亮,明王府便攻破了这么多的城池,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万宋的大片江山都要落入明王手里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那挡在京城的东门几万兵马,只怕是为了等待援军到来,几方汇合,再一举攻打京城。 第584章 婉拒逸云 第二日清晨顾逸云前去敲门,方才知晓兄长一夜未归。 外面情势紧张,顾逸云担心兄长在外被误会成敌人,心下挂念不已,且隐约知晓父母与兄长间在秘密做些事,她亦是十分紧张兄长一夜未归与之有关,心下忧心不已。 等到中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顾逸云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同出一屋檐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顾钧霆带来会的家眷在府内跟客人没什么两样。 在全城都严防死守的时候,顾相府对青松院都保护到底一个丁点,三步便可见一侍卫,遑论遍布在四周的暗卫,看在眼里的都已经可以壮观形容。 顾逸云前来找云浅凉,还未到青松院便已被顾七出面阻拦,“三小姐有何事?” “我有事找大嫂商量。”顾逸云维持着顾家小姐该有的礼数与尊贵,对出面阻拦的顾七脸色不是很好,她面上凝重稍稍褪去些许,端的是平静与淡然,但她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隐藏得不够好不说,反而透露出自己的紧张,与云浅凉那副镇定自若的睿智不可比。 “相爷交代过,夫人有孕期间不宜操心,三小姐有事请先与属下投个低,是否能够传给夫人需酌情而定。”站在身前的顾七半分未让,公事公办的把话道明。 “这是女子间的私话,岂能对男子说起?”顾逸云脸色一板,小姐家的气性拿出来,“外人的话确实应当多加顾虑,但我乃顾家小姐,见自家大嫂还需要下人层层把关吗?” 顾逸云言辞凿凿的不把自己当外人,倒是让顾七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好笑。 顾家从来是顾亦丞的顾,而非顾钧霆的顾,这些人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做派的确蠢得好笑。 “目前顾相府一切以夫人与腹中胎儿为重,除却相爷,再多都是其他人,必须按照相爷的规定办事,绝无例外。”顾七身为十八将之一,这些年来在顾家的时间比顾钧霆都多,而着素未谋面的小姐,在他眼里不过外人,与主子的关系连十八将都不如,面子真是给不出来。 待这些人的客气只是出于顾家的家规与礼数,而非认他们的身份。 顾逸云一阵气结,万万没想到家中侍卫对她是这种态度,“我说的是要紧事,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过问,还不给本小姐让开!” “没有什么比夫人与小少爷要紧。”顾七脸色与语调平静无波,跟没有情绪的机械般。 云浅凉正在院中陪陆骁玩耍,在孩子面前她只当做昨日发生的事全是假象,没有在陆骁面前流露出些许不该有的情绪,甚至不曾对陆骁提起过关于习箐的事,陆骁喜爱跟这个年长的表姐玩,平日里家里人也会把他送过来,今次他也没觉得与之前有所不同,无忧无虑地沉浸在自己欢乐的世界里。 午后的阳光比较烈,云浅凉坐在阴凉的地方,目光清幽的看着正在院子里跟春花等玩捉迷藏的人,他眼睛被蒙上,伸着双手向前摸索,小小的个子在人前显得抓人困难,眼睛被遮挡住,小心地试探着往前走,却是没有章法的乱摸一痛,半晌都找不到人。 “骁儿,静下心来听周围的声音。”云浅凉出声向那小小的孩童提供有用的办法。 云浅凉是有心想训练陆骁的,哪怕听觉无法如她那般经过系统训练,超出常人许多倍,但至少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自小训练,日后效果更佳。何况孩子小,五感本身便比大人要好,且学习能力强,陆骁现在起步是非常好的时间,日后即便视线受缚,也可以靠听觉分辨位置与人数,不至于落人下风。 陆骁十分听云浅凉的话,她开口了陆骁立马照做。 年幼的孩童停止摸索,站定在院中茕茕而立,不免让人生出些许不忍来。 云浅凉使了个眼神,陪同玩耍的奴婢放轻脚步慢慢游走,让陆骁可以训练。 外面的事情隔绝在院墙外,云浅凉听到些许声响,却未马上出去插手。 顾逸晨昨夜离府,安甲已经带人跟了出去,她并不担心防不住顾逸晨,只是已不是小孩子了,却还皮着熊样,是该受些教训才知道收敛,而且以顾逸晨那不太正常的三观思想,估计受到教训都未必能够收敛,所以她放任顾逸晨去跟祁国的人见面,而不是阻止外出,或是半路把人敲晕带回来。 院门外,顾逸云心中焦急难耐,父母出事还未有消息,兄长却也没有消息,她不知如何是好。 劝说与威胁均是无用,顾逸云干脆直接闯。 见顾七照旧阻拦,她不顾脸面利用女子的优势往前冲,“你要是碰我,我就告你非礼。” 顾七伸出阻拦的手险些碰到女子隆起的胸部,手往后挪开些许,而顾逸云见有效冷哼一声,继续胡闹。 顾七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女子,却又无法动手,只好出言相劝,“三小姐,擅闯对你没好处。” 这时,春花从院子里走出来,对顾七点了下头,顾七回应了下,回到自己的位置。 “三小姐,清吧。”春花退让到旁边,对顾逸云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逸云朝顾七冷哼一声,快步走进青松院。 一见到云浅凉,顾逸云开口便是告状,“大嫂那侍卫欺人太甚了。” “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云浅凉不咸不淡的回道。 顾逸云一噎,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思及来意,开口道:“大嫂,你可知晓爹娘的消息,他们去参加明王寿宴至今未归,不知出了何事?” “我也不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沉着平静道:“亦丞已然去解决,我们好生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惹麻烦就好。” 向丰恺的举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兵变还未开始,任何人都不敢随意透露其中消息,何况是面对她不相信的人,自然更不想多说。 “可是这都过去一夜了。”顾逸云干巴巴的说着。 “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等着,否则能有什么办法?”云浅凉反问。 顾逸云语塞,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办法。 第585章 派兵数改 一天一夜转眼过去,双方人马僵持依旧,白日里的热闹已被寂静取代,嚣尘如在风中长起,生根发芽。 城池接连失守,天徽帝龙颜大怒,“顾亦丞在干什么?给了他五万兵马,他就见着向丰恺的军队兵临城下,见数座城池接连失守,朕要他何用?” 闻言,众臣低头不言,心知在派兵时已然是在争对顾亦丞,而今这般苛责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家中人已然落难,这时更不会轻易站在天徽帝的对立面,做出帮助顾亦丞的举动来,总之殿内气氛相当凝重。 “皇上,顾相手里只有五万兵马,而毓琇山占地面积广,且易守难攻,五万兵马已经很少了,如何能再兼顾其他城池的安危?”没想到一向明哲保身,对朝堂之事鲜少主动发表意见的骁王,竟在此时站出来替顾亦丞说话,出乎众人所料。 “骁王,你这是在责怪朕?”天徽帝盯着站出来说话的人,气定神闲,使得他脸色越发不善,“你当朕想让要万宋的江山落到别人手中吗?向丰恺那个老匹夫,以低调行事,却日日觊觎朕的江山,借机发难,朕有所提防小心行事有何不妥?” “皇上,臣只是就事论事,臣的意思是指这件事怪不得顾相。”骁王不顾天徽帝脸黑生气,执意将话说清道明,“皇上临时下旨,五万兵马调集需要时辰,从京城出发骑马亦是需要时辰,顾相前去探路摸毓琇山情况,也是不想让士兵将领白白牺牲,眼下最要紧的围剿明王,而非计较其中责任。” “朕给他五万兵马围剿明王,他却罔顾朕的命令,将人留在京城!”天徽帝极其不冷静的反驳,执意把罪责怪在顾亦丞身上,将帝王的仪态丢尽。 “皇上,臣以为此法未错。”云起南在怒火烧得正旺的时候,竟是一反常态的站出来挺顾亦丞,“明王四方齐动,连夺数城,显然是筹谋已久,只等时机一到发兵袭击,并借着明王妃遇害而掀起动乱,对京城下手,此刻文昌世子率兵于东城门外,若无这五万兵马在城内,恐怕文昌世子不会有所忌惮。” 云起南一直是站在瑾王那边的人,此刻站出来替顾亦丞说话让人匪夷所思,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有种意料之中。 顾相府与瑾王素来不对盘,若是顾亦丞在此次的围剿中有个三长两短,最为得利的人便是瑾王。 云起南表面上是在支持顾亦丞,但暗地里还是在为瑾王府谋划。 “皇上,如今瑾王还在京中。”陆珣好不避讳的开口直言,饶是在场有不少是瑾王派系的人,他依旧直接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宣之于口,“城内局势复杂,谁都无法预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若不早做防备的话,等真正动作起来再调兵便失了先手。” 殿内少人心惊不已,明王一人造反,京城的局势就已经这般危险了,若是瑾王趁此机会调动兵马谋权篡位,他们的也无需担忧明王手里的家人了,毕竟内外齐乱,他们的性命等于拴在裤腰带上,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思及此,众臣一片愁容。 宋疏瑾连日称病不上朝,且在告假时把城防军的兵权交回给了天徽帝,此举让天徽帝对他的戒心放下不少。 任何一个有威胁的臣子,手中必定手握重兵,如明王,如顾亦丞。 他二人手中的兵权比预想中的要多,且前者是外姓王爷,与宋家的江山不是一家亲,而顾亦丞则只是臣子,两人手握兵权对帝位危险极大,因此在宋疏瑾交出了城防军的兵权后,他便把重点放在了另外两人身上。 明王借着污蔑二皇子而造势谋反,顾亦丞无疑是个难缠的对手,且鲜少有机会能让顾亦丞落到这种地方,双方两败俱伤对他的帝位威胁将会减少大半,事后收那些残兵,也足以压制宋疏瑾手里的势力,无疑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事到如今,皇上还有犹豫吗?”清濯推着安国侯走到大殿。 轮椅上的安国侯一改往日的闲散之态,他穿着一身盔甲,一柄长枪横放在双腿之上,赫然是曾经上战场时的模样。 众人见到安国侯到来,俱是安心,但见到他那副装扮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安国侯的轮椅做了十多年了,这时候穿上盔甲也没法上战场打仗。 天徽帝见到安国侯到来,急不可查的皱起了眉头。 安国侯这段时日与顾相府和宋王府走得太近了,是否有其他意图还未有定论,所以天徽帝这次没有派人去安国侯府请人,更未派人通知现状,等于是把安国侯府排在外面了。 “侯爷怎么来了?”饶是心中想法千千万,天徽帝依旧维持着对开国功臣的敬重。 “臣不来皇上是否要让臣当个瞎子,聋子?”安国侯不屑地冷哼一声,“而今的天下是我们那辈人齐心打下,你们要争要抢我不管,但天下在才有的争抢,什么都没有了,守着那些怀疑与争对有何用?” 安国侯言辞间均是在批评天徽帝的做法,在场也只有他一人敢当众批评一国之君。 天徽帝听着底下臣子的话,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如猎物般盯人。 沉默片刻,天徽帝神色微敛,“顾相何在?” “臣在。”顾亦丞一身朝服,沉稳地迈步走来。 “朕命你率领二十万大军,讨伐明王,生死不论。”天徽帝稳住心神,暗暗呼出心中的那口浊气,冷静下来。 “臣领命。”顾亦丞神色半敛,眸中冷厉之色越浓。 顾亦丞站起身,回身时英勇无比,路过安国侯时点头致意,“侯爷可有何交代?” 安国侯把横放在腿上的长枪双手捧起,递给顾亦丞,声色清凛而郑重,“这柄长枪见证了万宋的历史,今日本侯把长枪给你,希望你守住这片疆土,守住这片疆土上的百姓。” 顾亦丞看着那柄长枪,年幼的回忆袭上心头,郑重接过,“多谢侯爷,下官定不负所望。” 万宋天徽帝七年,皇上封顾相为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围剿反贼明王。 第586章 准备撤离 “此时二十万大军在何处?”顾亦丞大步流星地踏出皇宫,身上已然穿戴着一身上战场的戎装。 城外陆玮率军五万与向思预手中握有的军队对峙,双方虽相持不下但短时间内却不会动武,顾三便抽空回到城中与顾亦丞汇合,同时等候顾亦丞下一步命令。 听到顾亦丞的问话,顾三心中微微盘算一番,谨慎回答:“二十万大军聚集在城郊东大营,清耀与杜元等人已整装待发等候相爷。” 仔细听着顾三的禀报,顾亦丞略微点头,那双如墨般化不开的黑眸散发出点点亮光,顾亦丞顷刻间翻身上了马背,端坐在马背上却是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皇宫,眼底神色微微扇动,却没有再开口,领着顾三朝着长街奔去。 长街上早已恢复了安静,兴许是知晓明王已经攻下万宋数座城池,方才将府内寻人的侍卫小厮召回府中,命所有的人守着自家院子。 寂静的青石路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声响直直传向远处,留下令人悸动的害怕。 顾亦丞却在此时勒住手中的缰绳,让马儿停下脚步。 只见他微微侧脸看向顾相府的方向,眼底带着一抹担忧与挂怀。 顾三紧跟着勒紧缰绳,让疾驰的马儿停下来,随即稍稍牵动缰绳,让马儿靠近顾亦丞的坐骑,瞧出顾亦丞的视线正投向顾相府的方向,顾三低声轻唤了一声,“相爷。” “你先回相府,将事情告知夫人,让她不必担心。”顾亦丞收回视线,低沉命令顾三。 “是。”顾三坐在马背上顾亦丞抱拳,即刻扯动缰绳转换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往顾相府的方向奔去。 顾亦丞见顾三离开,面色肃正,冷硬地目光转向前方,手中马鞭扬起。 “来者何人?”城门处,城防军早已严阵以待,整座城楼四处可见巡逻的城防军,而城门内更是守着无数的城防军,看来即便宋疏瑾此时不出现,城防军消息一样十分灵通。 “顾亦丞。”顾亦丞俯视下面守城门的侍卫,冷声抱出自己的名讳。 “见过顾相,开门。”底下的侍卫见是顾亦丞,立即向顾亦丞行礼,随即扬声让身后的城防军打开一扇城门放人出城。 见城防军今日竟这般容易放行,顾亦丞身姿却未动分毫,目光冷幽地扫视着整座城楼,只见城楼上人影重重,隐约还能够听到城防军巡逻的脚步声。 “顾相?”那名侍卫见顾亦丞只是端坐马背并无出城的架势,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顾亦丞心头所想,低浅出声轻喊一声。 “你们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顾亦丞冷目转向那名侍卫,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 那侍卫在顾亦丞的紧盯下略微低下头,却是铿锵有力地回答,“相爷过奖了。” 正在此时,城郊外响起一阵兵器相交声,顾亦丞神色一凛,身影在城防军的震惊中如鬼魅般冲出城门。 天方将亮,京城中却无人睡眠,顾相府亦是灯火通明,顾管家领着侍卫小厮死守顾相府,誓死捍卫顾相府众人。 “夫人。”安甲快步走进青松院,见到云浅凉抱拳作揖,赶忙开口,“宫中方才传来旨意,皇上封相爷为大将军,率军二十万围剿明王。” 闻言,云浅凉搭在桌上的手瞬间握起来,一颗平静的心猛地跳动,却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面色沉稳道:“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相爷现在何处?是立即领兵出发还是先回相府?” 顾亦丞此次是临危受命,与蓄谋已久的明王相比丝毫不占优势,若是在这场战役中败下阵来,莫说顾家将被问斩,只怕万宋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放眼天下,顾亦丞战功赫赫,排兵布阵被人称颂,若是顾亦丞倒了,那朝中武将只怕再也无人能够撑起这个大局,万宋的天下极有可能落入明王手里。 至于宋疏瑾,他亦有自己的打算,届时肯定不会顾及天下的黎民百姓,如此一来,顾亦丞不仅要率兵围剿明王,还得地方宋疏瑾,一身两用,难免不会出错。 “见过夫人。”这时,顾三快步走到云水阁正屋门外,向云浅凉轻请安。 “相爷此时身在何处?”云浅凉起身,大步行至门口,双目紧盯着顾三,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与担忧。 “回夫人,明王手下大将已在过去的一夜里,攻下荷城、禹城等数十座城池,而守在城外的几万大军已开始零星的与陆尚书的兵马发生小摩擦,并且有人发出谣言,说二皇子在明王府寿宴杀害明王妃,指责万宋皇室欺人太甚,要血债血偿,明王是逼不得已为了自保才起兵。”顾三认真地向云浅凉禀报情况,“相爷已经离开京城,先去东大营查探情况,相爷特意交代让夫人安心。” 听完顾三的禀报,云浅凉却是冷然一笑,眼底尽是讥讽的笑意。 好一个明王,动作可真是快! 那边刚打了胜仗,攻下城池,这边便已放出口风打算混淆百姓视线,开始抢夺民心了。 春花走近云浅凉,扶着云浅凉缓缓坐下,倒了杯温热的水让她压惊,生怕云浅凉因为担心而动了胎气。 云浅凉虽是坐下,心中的担忧却没有丝毫平复下来,望着屋外逐渐散去的黑暗,眉头深深皱起,心头却是极快地分析着京城如今的形势。 向思预手下的几万大军守在城门口,等于是堵死了所有人逃生的道路,而天徽帝为了制止叛军引起的混乱,定会下令严禁所有城内的百姓出入京城,这样一来,京城便成了一座死城,逃生不得,只能坐以待毙。 而宋疏瑾的人却驻扎在城内,那么多的城防军若是来一个反扑,只怕无人能挡,届时京城只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城内的所有的官员极有可能成为宋疏瑾的筹码,而自己若是被宋疏瑾生擒,更会束缚住顾亦丞的手脚,到时候谁胜谁败就更预料了。 第587章 瑾王闭城 “来人!”如清泉般的眼眸中闪现出一抹坚定的光芒,云浅凉突然沉声开口。 “夫人有何需要?”春花上前一步,弯腰在云浅凉身侧细心地问着。 除此之外,正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心中均明白天下即将打乱,但于平常的百姓家相比,顾相府的侍卫小厮却是井然有序地四处巡逻。 “让顾三进来。”云浅凉面色稳重,眉宇间散发着肃穆的神色,目光坚定地望向屋外。 不多会,顾三听到云浅凉的声音,已是一身盔甲的踏进来,单膝跪在云浅凉面前,等候她的命令。 “夫人有何指示?” 看到顾三已是全副武装,云浅凉心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手指轻点下桌面,只见她站起身,面色严肃的命令道:“调集顾相府与安国侯府内外所有安危,集中起来,做好离京的准备。” “夫人!”听着云浅凉的命令,顾三顿时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震惊。 顾亦丞已经让暗卫把相府和安国侯府保护得滴水不漏,可孕前为何要离开京城? 万一出了事情,相爷可是鞭长莫及啊。 “速去办此时,告诉相爷,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让他保护好自己,”云浅凉却是没有半句解释,转过头便吩咐春花几个奴婢,“收拾细软,挑些素雅普通的衣衫带上。安甲,劳你去准备几辆马车,越是普通越好。” 春花见云浅凉神色坚定,可却十分担心她的身子,便与顾三一起劝着她,“夫人,您的身子可是经不起折腾啊,还是等相爷回来再说吧,好歹咱们府内有这么多的侍卫,相信不会吃亏的。” 闻言,云浅凉却是向春花射过去一计冷芒,浅笑道:“咱们现在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明王,那皇宫中龙椅上坐着的,那在府内称病的,都有极有可能反咬咱们一口,我们不能上战场协助相爷,却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咱们府里侍卫的确多,但与城防军,禁卫军相比可就不够瞧了,到时候咱们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快去准备吧,莫要耽搁时辰了。” 明王府突然发难,宋疏瑾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们心中装着的只有万宋的江山,岂会任由他人夺取他们觊觎已久的龙椅? “是。”两人同时明白云浅凉的担忧,异口同声地应下,便各自忙碌起来。 熬了一夜,云浅凉的神色已经渐渐显出疲态,只是心头突然想起一事,立即出声叫住即将离开的顾三,强大起精神问道:“两位外公如何了?” “老王爷留在府内,侯爷将前往西大营。”顾三转身,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告知,随即行礼转身离去。 “夫人,奴婢扶您进屋歇息会吧。”水芹上前来,心疼地看着云浅凉苍白的脸色与满是疲惫的神态,小弟搀扶着云浅凉往内室走去。 云浅凉却是顾不得休息,踏进内室便将万宋的地图翻了出来,摊开在桌上细细地研究着万宋地图,更是将已经被明王攻下额几座城池仔细地看在眼里。 安甲去而复返,在门外低声禀报方才云浅凉吩咐的事,“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三的身影则随后而来,亦是回禀着云浅凉,“夫人,所有事情均已办妥,咱们是不是立即启程?” “夫人,夫人!”却不想,此时顾管家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双膝跪在云浅凉面前,满面焦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听到顾管家的声音,云浅凉重新站起身,快步踏出内室,目光放在顾管家的身上,却见素来冷静,办事稳妥的顾管家竟露出这样的神情,云浅凉心微微一沉,冷声问道:“出了何事,为何这般慌张?” “夫人,城防军在相爷出门后便关闭了城门,不但如此,城防军竟堵住了所有出城的道路,让人进不来出不去,咱们怕是出不了京城了。”顾管家来不及抹去头上的冷汗,快速地说出刚刚得到的消息,“此时长街尽是城防军,只要看到百姓便驱赶回去,若有不服反抗的便立即将人抓住。” “什么?”安甲率先反应过来,满口震惊地问着顾管家,“顾管家,你可弄错了?城防军里有皇上的人,怎会让城防军如此胡来,况且……” 可是,话说到一半,安甲默默止住话头。 先前城防军里确实被皇上安插了人,掌握着城防军的动向,可那些安插的人未必真的管得住城防军,配合只是安抚皇上与百官的手段。 瑾王只怕在得到明王兵变时,便已算准天徽帝会派顾亦丞前去围剿,于是耐心地等着顾亦丞出城,随即立即关闭城门,这京城便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夫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此时,就连冷静的安甲也不禁皱起眉头。 瑾王始终纠缠夫人不放的事情,顾相府中人人都是知道的,如今相爷不再城中,夫人又出不了城,万一瑾王对夫人有不轨之心,只怕就危险了。 “不必担心,先将东西藏好。”如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立即派人到宋王府,苏府和徐府,告知府内的人在府内稍安勿躁,不管谁他们首先要夺的是天下,还不会处置咱们,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与城防军发生冲突,尽量降低咱们的损失。” 在如今情势下,无疑是己方吃亏,到时候没有逃出京城,只怕还会最先成为俘虏,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是,属下这就去办。”语毕,便见安甲立即起身往外走。 “城防军此时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京城百姓身上,你们那条秘密路线多年不被发现,想必现在还未被堵死,你即刻动身前去亦丞身边,定要护他周全。”云浅凉沉声吩咐。 “可是,夫人您……”顾三脸上神色却是犹豫不决。 此时与城外相比,城内情况更为严峻,谁都知道宋疏瑾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却不想这么快便动手,万一主母被虏获,后果不堪设想! “战场上刀光剑影,暗箭难防,他所要面对的可比这边危险得多,我早已命苏清去联系逍遥城,不必担忧我的安危。”云浅凉眼中射出凌厉之色,眉宇间尽是一片果断的坚定,二话不说便催着顾三离开,“顾管家,立即为顾三准备马匹。” 第588章 书房谋划 六月十七日,明王攻打万宋城池受阻,与顾亦丞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对上,双方交战。 六月十八日,本是程目父子凯旋归来之日,城防军死守京城,兵马与将领不见踪影,未有消息传回皇宫,天徽帝派人打探动向,欲下令程家父子率军回京镇压局势,派出去的人三日未归,再联系不上,至此京城与程目父子以及手里十五万大军失去联系。 六月二十一日的深夜里,万物安息沉眠,却被军队行进的声音吵醒,京城内城防军在大街上奔走,将整个京城都掌控在了手里,朝中官员家中更是安排重兵把守,除却那些被召进皇宫议事而数日不归的官员,京城里的官家与富贵人家尽数落于人手,嫡出子女多半在明王手里,府内老小却在瑾王手里,众人骑虎难下。 宋疏瑾坐在书房里与同僚商议下一步行动,书桌上的地图规整的标示行军的路线,以及军队的分配情况,是直接逼宫,还是先灭城外明王府的几万兵马,都是关键的部署。 “章王爷,京城已经控制住。”陆折匆匆走进书房,见到宋疏瑾立即将京城的情况报备给宋疏瑾,“很多府邸抵触不肯顺从,属下已命人掌控住府内主子的性命,这才让那些大臣们收敛些许,只是长期如此怕是会出纰漏。” “做得好。”宋疏瑾双目紧盯着地图上的路线,规划着行军之路,“通知刘翀,带人守住东城门,给本王紧盯顾相府和宋王府的人,安国侯府也不得松懈,安国侯的旧部多半分布在西大营,一有动静立马回报。” “是!”陆折沉声领命行事,目光坦诚,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去办事。 周遭的同僚相互低声议论着,满意地听着现在的结果,但是却不能现在就松懈,如今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王爷,三皇子那边我们也得加紧防备,如今安国侯搀和进来,若西大营的军队由他调动,此时再不逼宫,难保三皇子不会借势出手,若被抢占了先机,咱们腹背受敌是行军的大忌啊。”一名正值壮年的将军血气方刚的说道,那满面的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山茶,也是一开始就主战的人。 宋疏瑾招募的这些人,许多都是在天徽帝手底下有过前科,受过不公平对待的官员,但被他救下,各个都不是善茬,所以这时兵变更是热血沸腾。 “三皇子不成气候,真有动静也有人对付,你们不必管,皇宫内消息传出来立即行动。”宋疏瑾心知他不能出师无名,而最好的理由便是利用沉不住气的三皇子,之后他以镇压的名目率兵进宫也就名正言顺了,天徽帝死的帐亦可算在宋玉凛头上。 天徽帝有意把储君一位给宋玉冽,眼下宋玉冽落到明王手里,京城内外都不太平,宋玉凛想要夺位眼下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他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而他在京城营造出的动向,足以让宋玉凛感受到危机感,定会想办法在他前头行事,抢占先机。 在决定今夜动作前,宋疏瑾就联系过祁云韶牵制住各部分的力量,这对他而言既是调离祁云韶的办法,亦是压制住宋玉凛的最好人选。 皇宫内有御林军和禁卫军在,让他们彼此消磨,更容易让他有机可趁。 “王爷,顾相府和宋王府以及安国侯府都走得近,他留着陆玮在外盯着京城内外,我们动起手来不免麻烦,不如捉了云浅凉来威胁他们。”书房的角落,一人突兀的提议。 听过那番话,宋疏瑾一双厉目划过狠辣射向角落里的人,顿时让书房内的气氛降到最低,空气仿佛被凝固般,连流动都变得换边,那群有些了解此中事情的官员们,这时纷纷低头不语。 若是可行,他们亦是如此想。 云浅凉身份特殊,背后有所依仗,控制住她一人或许能得苍蓝余孽的势力,且能束缚住那三家人的手脚,更甚可能让顾亦丞投降,不费一兵一卒,可奈何瑾王的态度摆在那里,他么明面上不敢提,这会有人提出,心底即便万分赞同,却同样不敢出言附和。 “本王警告你们,这京城你们爱动谁有能耐就懂,只有云浅凉,不准碰她分毫!”冷厉的话冲口而出,警告的视线让发声之人想反驳,却只能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令行事。 见状,宋疏瑾这才敛起几分怒意,却留了个心眼。 京城兵变,四处动乱,若他手底下有人故意违背命令,再将事情妥协到战争无暇留意,云浅凉便是香消玉殒使他都找不到理由来出气。 如此想着,宋疏瑾便打算安排陆折到顾相府守着,让所有看到他的态度,才能护得她的平安。 顾相府。 在门外嘈杂的声响中已然尽数起床,这会正聚在门旁,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那带刀侍卫将顾相府守住,不准里面进出,而顾相府的侍卫,只是安排了些许人员守在门内,以免有人私闯顾相府,其余的侍卫该巡逻的依旧巡逻,没有半分动摇。 这让那些担惊受怕的奴婢们心底有了安危,既然巡逻的侍卫没有乱,及说明目前局面在主母的掌控之中,才会做出这些安排,主母都还有招,她们岂能在气势上输人,一番合计后大家该休息的还是休息,该做事的依旧有条不紊。 比起奴婢们的安心,顾逸云见到目前阵仗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父母前去参加寿宴不见归来,兄长出门去想办法至今未回,眼下顾相府已然落入别人手里,进出不可,兄长情况想来不会好,哪怕事情办得顺利也恐怕无法回来,京城已经是兵荒马乱的场面,在外行走却是不安全,她心里忧心不已。 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顾逸云只好求助于云浅凉,希望能够借助顾相府的力量,把兄长找回来,至少确保他人的安危。 云浅凉冷静地接受了顾相府被人看守的局面,习以为常般的淡然,问明情况转身往府内走去。 “大嫂,我有话想跟你说。” 第589章 求而不诚 云浅凉好生护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眉目淡然地扫过拦住去路的人,片刻后方才松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话落,云浅凉绕过顾逸云挡路的身子,步伐轻缓优雅地往府内后院走去,目标明确的是要回青松院休息,受了冷待的顾逸云只好垂眸快步跟上。 那些派来看守府邸的兵不进府内,却难保不会让人听见说话,饶是云浅凉有心晾着人,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事情闹起来,耽误她之后办事。 一行人拥着护着把云浅凉送回云水阁,扶着她在上首坐下,屋内伺候的奴婢与嬷嬷们均是候在旁边,不离半步,那架势跟伺候宫里的娘娘般,总之是各种当珍宝似的护着,连放任独自见顾家人都不松懈,处处小心谨慎的模样让顾逸云感受到对方的提防,但苦于无法,她只能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进云水阁,在众人的视线下落座。 顾逸云犹豫之态十分明显,一看就是扭捏得不好开口的样子,纯属浪费时间。 “说吧。”云浅凉抬手接过奴婢奉上的温开水,轻抿一口,开门见山的出声。 “大嫂,你有没有爹娘的消息?”话至此,顾逸云依旧是拐弯抹角的开口询问,期待别人主动问起顾逸晨的情况。 “这事上次我已与你说过,如今京城内忧外患,我左不过在府内待着,对外界的消息知晓得不多。”云浅凉答得比较保守,手指轻拂着青瓷茶杯,微凉的触感让眷恋,没有把茶杯放下,“眼下顾相府有重兵把守,再想打探消息十分困难,你多相信自己父母的能力吧。” “可是,明王出兵造反,大家落入明王手里没侍卫在身边,又没武器傍身,如何自保?”顾逸云急急地道出自己的担忧。 “逸云啊。”轻叹一声,云浅凉一副无奈的语气开口,“二娘回京后,一直有心带着子女参加各种宴会,论高低明王府的宴会客人最多,身份地位最为不凡,为何偏偏这次未带你们一同前去?且父亲平日里鲜少参加这种宴会,却在明王寿宴时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逸云自然知晓不对劲,但自幼生长在平和的环境里,有爹娘宠着,有同龄人捧着,她日子过得舒坦,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计谋她压根理不清,只是知晓父母希望她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对她寄予厚望,而她亦是十分乖顺的听从父母安排,做好嫁给权贵的准备。 “明王寿宴自然推拒不得。”顾逸云答得理所当然,也单纯得可怕。 云浅凉唇角轻轻勾起,露出愉悦的轻笑,不再提点,把话头扯回来。 “大概吧,那么他们去了,想来是有办法自保,你无需担忧。”说着,云浅凉把手里凉意让她舒服的茶杯的放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之态,委婉地暗示送客。 “夫人是累了吗?”嬷嬷见状,走上前来,欲扶云浅凉去休息,“奴婢扶您进屋休息。” 见云浅凉不开口询问顾逸晨的情况,且要离开,顾逸云着急地站起身,急忙说道:“大嫂,请你帮我找找哥哥。” “什么意思?”云浅凉的手已然搭在搀扶的嬷嬷的手上,闻言蹙眉道:“二弟不在府内吗?” 顾逸云心虚地垂下脑袋,“哥哥担心爹娘的安危,说是出去想办法,但一直没有回来。” “何时的事?”云浅凉追问。 闻言,顾逸云心虚更甚,不敢老实说过去好些天了,磕磕绊绊地回答,“昨……昨日。” 云浅凉一双清澈的明眸盯着顾逸云,眼神里的平静仿佛有了动静,荡起波澜,变得锐利,像是能洞察人内心的想法,只是看着,便让顾逸云浑身不自在。 云浅凉就那么干看着,不做声,无动作,短短时间便让顾逸云开始因谎言而慌张,红唇嗫嚅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搞不清楚目前情况,便别来找我帮忙。”语气凉薄,云浅凉转身欲往内室走去。 顾逸云心中一慌,仿佛让云浅凉离开,她就再也见不到人了,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伸手要拉云浅凉。 云浅凉如今是有孕之身,孕体初期容易胎儿不稳,最不能有大动作,顾逸云手指尖还未碰到云浅凉的手臂,就被秋月眼疾手快地拂开,把两人隔开。 “三小姐,我家夫人可是有身孕的,你这般莽撞地拉人,万一摔倒可如何是好?”秋月生气的质问。 “我只是想……”顾逸云无言,只好收回手,急急道:“大嫂我不该骗你,哥哥在出事那日就离开相府了,我只是担心哥哥出事一时情急,没有想要伤害你和胎儿的意思。” “已有好些日了,为何不早说?”云浅凉站在秋月身后,露出半边身子,冷眸扫向顾逸云。 顾逸云不可能对父母做的勾当完全不知情,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坐得住,且那副高傲的姿态比嫁进皇室还足,隐隐有大头的意思,替顾逸晨隐瞒,估摸着是心里有数,知晓顾逸晨是去见什么人,用何种办法救人,只是顾逸晨没了消息和踪影,她开始害怕了。 “我……我……”顾逸云连着说了两个我却始终没有下文,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信服。 “你想要我出手相助,却还企图蒙混过关,让我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落入被动局面,事到如今,你想着的还是对你们的好的事,我又为何要帮你?”冷笑一声,云浅凉出言戳破顾逸云那不堪的心思,直言质问。 顾钧霆一家回来没安好心,事到临头,能求助的对象无疑是背后之人,多半是祁云韶的人。 而顾逸云求着她救人,却不把情况详细告知,在混乱之际,她落入敌人手里可能遭遇的后果,以及所能影响的情况非顾逸晨能比,追根究底的计较起来,她比顾逸晨重要多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临到头来,倒是把人当成家人了。 “你们背地里做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该去哪里救?” 第590章 拒不应承 云浅凉冷冷淡淡的语气,不免让人越发心慌。 顾逸云心急,心中没有注意,她是知晓兄长约莫去了何处,去见何人。 在凌阜城顾府她曾见过那些人到府上,对外宣称是商人,但从对方的言行举止看得出来,那些人非商人,而从父母的态度来看,她几乎想得到对方身份来历与皇族有关,她曾问过娘亲,对方是何许人,是否乃京城派来的人,只是没得到正面答复,让她莫要管男人家的事。 顾逸云虽说不够聪明,能够玩弄权术,掌控人心,但她不傻,倘若是万宋皇族派去的人,岂会遮遮掩掩地行事? 只是她没有多想,只当是京城争权夺势在背地里做的拉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得过且过。 到达京城那日,云浅凉那番明目张胆的言论少不来要在人心里作怪,她多少猜到些不可言说的秘密,甚至明白父母将她富养,按照皇族公主的姿态教养是何用意,只是她当做不知而已,或者说她同样是为父亲不平,对天徽帝的私心外放不满,濮州四城再好都不如京城。 她身体里留着顾家的血,本是高门千金,京城却从未有人知晓她的存在,因此猜测到父母与兄长背地里的行动谋划,顾逸云把自己扮作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着,怀着希冀等待。 眼下,外面乱的很,兄长去找那些人却再无消息,而父母也未归来,定是没有如愿,她心里不安,担心全家人只是被人给利用了,只好来求云浅凉。 但勾结乱党或是外敌,这是天大的罪名,在无法确认背后是何人时,她一旦泄露消息,便等于是认下了叛国不忠的罪名,无人能够承受这个代价。 见顾逸云闭口不肯说实话,云浅凉嘴角弯起,清浅出声,“回去休息吧。” “大嫂,求你救救我哥吧。”顾逸云着急得快哭了,娇俏的容貌本就适合笑脸,此刻委屈且可怜,但在青松院内伺候的都是自己人,不可能疼惜顾逸云,心生动摇,出言帮衬。 今时今日的顾相府,完全是云浅凉的一言堂。 府内侍卫的调动,没有云浅凉的话,即便顾逸云顶着股价三小姐的身份,也调不走一个人。 “别胡闹了。”云浅凉声音冷了一度,“眼下丁点动静都会被当做反抗,得到镇压的结果,你大哥不在府内,我身为府内的主母,便有责任确保府内众人安危,有人擅自行动,你知情不报,察觉到危险还想着有所隐瞒,我不可没有任何把握便安排人行动,你求我也没用。” “哥哥也是顾家的血脉啊。”顾逸云的话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因为他姓顾,他的命就比别人值钱?”云浅凉不屑的反问,“那很抱歉,顾家每个人都没有义务为他牺牲。” 换做之前,情况没有那么危急,云浅凉可以维持表面和平的局面,做些适当的安排,但目前局势当真是容不得她乱动,何况是去救一个自作自受的人,若无值得动的理由,她不可能派人行动把顾逸晨那扯后腿的玩意给救回来,毕竟在敌人手里他能安分些,伤害不到顾亦丞,救回来鬼知道他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你就不怕我爹娘回来你没法交代吗?”言辞间,仿佛顾逸晨如今的情况完全是云浅凉的错。 闻言,云浅凉不禁气笑了,那张姣好的面容因怀孕而白里透红,如粉白的桃花玉,“明王府出事后亦丞就下令府内不准妄动,腿长在他身上,他自己不听话擅自行动,难倒我还能把他绑在府内?若我真那么做了,事后恐怕还会有人说我对他动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何必多此一举?” “表姐?”陆骁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不解地喊了一声。 云浅凉顿时收敛起自己一身气势,眉目间的冷然被温柔取而代之,“骁儿醒了,想吃什么?” “都可以。”陆骁不挑食,见云浅凉招手松开牵着他的奴婢,朝云浅凉跑去,他凑到云浅凉隆起的小腹前,正正经经地打招呼,“宝宝早。” 云浅凉失笑,揉揉陆骁的脑袋,吩咐水芹准备膳食。 陆骁最近特别爱腻着云浅凉,动不动就开口跟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说话。 “回去吧。”云浅凉不爱看顾逸云哭丧着脸的模样,也不想顾逸云不识趣地在陆骁面前乱说话,牵着人欲避开。 陆骁天真的看向顾逸云,见她一副哭样,他打量一二仰头询问,“表姐,你们在吵架吗?” “怎么会?”云浅凉一副惊讶地样子,用警告的眼神扫了眼顾逸云,“逸云表姐的家在凌阜城,离京城很远,她想家了而已。” “她想家为什么不回去?”陆骁再问。 云浅凉摇头,答道:“不知道。” 在陆骁心里这位比他大十来岁的表姐似乎无所不能,这会听她回答不知,露出惊讶地神色,随后捂着嘴偷偷的笑,跟偷油的老鼠似的。 云浅凉捏捏他的脸,跟着笑道:“这就开始笑话表姐了?” 陆骁飞快地摇头,收起笑意,站地笔直,“没有笑话。”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把顾逸云晾在旁边,当做没这个人的存在。 顾逸云心有所求,却在有点懂事还好奇心重的孩子面前抹不开面,再想开口话到嘴边还留意下陆骁的表情,见对方一副好奇想要追问的样子,莫名的开不了口。 她不能说出那些秘密,而不说云浅凉不会出手相助,这是个死循环。 云浅凉带着陆骁到院子里,开始他每日早晨的训练,她则在一旁看着,顾逸云见小孩子前去练功则想上前继续刚才未完的话,寂栖迟便是在这种不该出现的时候走进来了。 院子里进来个年轻俊朗地男子,顾逸云更是丢不开面,到嘴边的话再次咽回去。 寂栖迟则只淡然扫过顾逸云,目光落到云浅凉身上,无视顾逸云的存在,走到面前单膝跪地,行礼问安,“见过殿下。” 第591章 当面之意 顾逸云本身还在猜测来人的身份,看对方气质穿着顾相府侍卫的服饰也掩饰不了,妄自臆测是云浅凉勾搭的男人,趁着顾亦丞不在上门来,却不曾想对方尽是苍蓝余孽,那恭敬地做派无一不在展现着对云浅凉的敬重。 云浅凉收回视线,垂眸望着单膝跪地的人,心中无奈轻叹,“以前没见你们那么爱繁文缛节这一套,怎么最近捡起来了?” “以前您的身份还未暴露,一点态度都会暴露自然不敢行礼,而今三国皆知您乃苍蓝皇族遗孤,行礼是我等臣下应尽的礼数。”寂栖迟一本正经地回答。 “少来这套虚的。”云浅凉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见寂栖迟轻笑着站起身,问道:“何时来的?” “瑾王的人过来前一刻。”寂栖迟老实回答,似乎在顾相府内潜藏不立即露面是件正常事,而后他的眼神瞥了眼顾逸云,目光中的不屑毫不掩饰,“有顾相护着,瑾王下令不许争对,我还以为顾相府内十分安生太平,看来还是算漏了一点,本是以防万一先进来,却还歪打正着了。” 寂栖迟的话没点名道姓,但在场的人皆知他指的人是顾逸云。 寂栖迟之所以会出言争对,无外乎是在意云浅凉肚子里的胎儿,苍蓝皇族的血脉只余云浅凉一人,如今她有了身孕,那孩子将会是皇族血脉的延续,逍遥城是重视得不行,命他亲自到云浅凉身边守着,定要护母子平安,而有人这时候上门来扰,不让人安生养胎,怪不得他不悦。 无论是云浅凉,还是她肚子里孕育的孩子,对于逍遥城而已,那是如同信仰般的存在。 “外面情况如何?”云浅凉不在意那个外人的存在。 “你不知道?”寂栖迟微微挑眉,先前的礼数已然不见,悠闲地靠在屋檐下凭栏的柱子上,感兴趣地看了眼在院子里练拳的陆骁,“总之是乱得很,每家跟哑巴似的,放眼京城除了皇宫里那位,怕是也只有你敢大声说话了。” “京城的事有人撑着,我管不着,我问的你们的行动安排得如何?”云浅凉语气轻松,丝毫没有面对大战的紧张与慌张。 上次利用过宋疏瑾,知晓对方栽到她这个坑里,云浅凉便已经能够预见,即便宋疏瑾要反,她自己也能够高枕无忧的待在顾相府过日子。 “调集完毕,随时可以动。”寂栖迟一派清闲的回答。 云浅凉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目前宋疏瑾把顾相府看得紧,我一时半会无法离开,先把骁儿送出去。” 闻言,寂栖迟感兴趣地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转回云浅凉身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开口,“我会联系人,但不会亲自行动。” 他一走,云浅凉身边就没有最可靠的人了,而他无法放心把人全交给顾家的侍卫和暗卫。 云浅凉是希望寂栖迟亲自走一趟的,她信任寂栖迟,也相信他的能力,“你也知道我在京城还算安全,你完全可以先送他出去再看局势是否要回来。” “如果君知在的话,我会考虑亲自走一趟,但他不在,顾亦丞也不在,我必须留下来。” 提及君知,云浅凉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君知功法诡异,不敌也能逃,忧的是,人无声无息就没了踪迹,是否安全回去来的地方也不得而知。 她鲜少越界主动去打听长庚王朝的事,所以君知是否安全连个打听的地方都没有,联络的方式也不知道。 “你不怀疑他是无相族的人了?”云浅凉把话题转开,没有再强求改变寂栖迟的想法。 “听说了,长庚王朝。”寂栖迟仰头望着头顶明亮的天,蓝天广阔无垠,未必只有他们所知的四国与无相族,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存在,“不同样是放着你不管,却突然冒出个人保护你,他们不会也是在打你的注意吧。” 顾逸云站在旁边寻不到机会开口,却也没离开,试图探听些东西,但越听越是懵懂,对方嘴里聊着的东西完全陌生,她只明白了苍蓝势力不容小觑,云浅凉则拥有这这份势力,非常人能比,至于无相族和长庚王朝,她压根是闻所未闻。 云浅凉忍俊不禁,笑道:“当菜市场的萝卜白菜呢。” 皇位可是诸多人觊觎却供不应求的权力,人手一个可还好。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说不定你家就有两呢,谁知道是不是对你格外偏袒。”寂栖迟耸耸肩。 命都给你两条,皇位这种身外之物又算个什么贵重东西,指不定就给了。 云浅凉话里所指的事情,无言摇头,太过好运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条命捡来,却埋着个不定时的炸弹,后面是否会收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看似高明磊落不必隐瞒,但转头寂栖迟便挑起个灿笑,问顾逸云,“知道为何当着你的面毫不忌讳吗?” 事关苍蓝势力这等放眼三国都是隐秘的事情,却在一个无法信任的人面前说起,已然是个很大的问题了。 寂栖迟话落,顾逸云一脸刚反应过来的样子,睁大眼眸震惊第看向寂栖迟,见他脸上不寻常的灿烂笑意,眼里的震惊逐渐变成惊惧,惊慌地后退一步,随后看向云浅凉。 云浅凉不动如山,沉稳安静地站在屋檐下注视着院子里的陆骁,目光中情绪平静,甚至看出点清冷来。 在察觉到顾逸云视线时,云浅凉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逸云,嘴里道出无情的话语,“以防你爹娘回来我无法交代,我必须确保你无法生事才行,劳烦你受些罪。” 是啊,放任顾逸云听而不赶人,自然是打算让她之后不能开口,也不能离开。 顾逸云反应过来便想逃,转身往外院子外跑。 看着顾逸云的行为,云浅凉弯弯唇,青松院内无人有动作,跟没看到顾逸云的逃跑般,一切安然。 身后无人追,顾逸云却害怕得冷汗迭起,不敢停下。 但青松院的人不动,完全是顾及到陆骁在院子里,一旦出了青松院,事情便好办了。 第592章 恃宠而“骄”(1) “骁儿听话,跟顾七叔叔先走。”云浅凉弯着腰好生劝说抱着她的腿不撒手的陆骁。 在决定先把陆骁送出京城后,寂栖迟动用京城的势力,联系逍遥城的人,做好安排和接应,两日时间便来信给出了计划。 外面的人进不来,要把陆骁送走只能是京城这边把人送出去,但眼下各家都是重兵把守,进出困难,云浅凉只能利用宋疏瑾对她的情感,争取出府的机会,倒是寂栖迟会安排行刺,由逍遥城的人把陆骁劫走,顾七会混在其中,带他们走秘密的山路离开。 “骁儿不要,娘亲许久不来,表姐也不要骁儿了吗?”陆骁眼泪哗哗的往下掉,仰着脑袋哭诉。 陆骁虽小,但每日生活的地方气氛不对劲他察觉不了,但亲近的人的情绪他还是能够察觉到的,而且他娘亲许久不曾来看过他,自己多少会有点明白。 “骁儿!”云浅凉秀眉微拢,严厉地注视着陆骁,双手扶着他的脑袋,把他眼中的泪水擦掉,让他好好看着她的眼睛,“骁儿,不管你能听懂多少,都仔细听我说。眼下京城危险,指不定哪天就会杀人流血,到这个地步离开与逃亡无疑,我如果走的话肚子里的宝宝可能会死掉,你明白吗?” 生死对孩子而言是件恐惧的事,何况是陆骁对死亡过分敏感。 陆骁眼里的止不住的泪又开始往下掉,他的小手放在云浅凉的肚子上,异常委屈,奶声奶气的开口,“我不要宝宝死掉。” “所以骁儿听话,先跟顾七叔叔走,过些时日等宝宝好些了,我便带着你娘去找你。”云浅凉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打消陆骁心里的不安。 云浅凉怀孕不足两月,胎儿还不稳,目前每日需要喝安胎药确保孩子安全,先前决定撤离是情况还未如此紧急,她可以安稳地离开,但目前风吹草动都明显,一旦后头有追兵即便乘坐马车也是奔波动荡,不足两月的胎儿压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即便等不了三个月,至少也等两个月后,腹中胎儿稳了再走。 陆骁咬着嘴唇,泪眼婆娑地看着云浅凉一脸忧心,强忍着眼泪点头,眼泪随着他的点头落下,他缓缓松开云浅凉,故作坚强地用衣袖胡乱擦着眼泪。 “骁儿乖。”云浅凉搂搂年幼的陆骁,她不知道该感慨陆骁生不逢时,还是感慨肚子里的孩子来得不凑巧,可她没有选择,“来人,安排出府。” 顾相府重兵把守,还有陆折在外看守,云浅凉要出门府内的侍卫肯定带不出去,只能是对方安排人,索性没有做任何安全方面的安排。 云浅凉哄着哭红眼的陆骁走到府内门口,小孩子双目跟兔子眼似的,一路哄着应着勉强止住哭声,在府门外不出所料地被拦住了。 “顾夫人,抱歉,您不能出去。”门口看守的士兵拦住欲往外走的云浅凉。 出来前已经和陆骁打好招呼,听到不准出去的话立即哭,闻言刚止住的泪水顿时顿时决堤,挣扎着要出去玩,寂栖迟抱着他都有点控制不住撒泼的人儿,“祖宗,再闹掉下去了,摔破脑袋可别喊痛。” 寂栖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顾相府,没打算藏身,寸步不离地护在云浅凉身边。 “去,肯定去,先别哭了。”云浅凉一副不知所措的烦躁焦急,眉头紧锁,应付似的连连点头,眼里的无可奈何摆明是孩子要如何都应,劝说陆骁两句等孩子哭声小些了,她带着那股子无法应付的无奈开始刁难守门的士兵,“我要带孩子上街走走,赶紧让开。” “顾夫人,街上已经没有商贩,店铺也差不多都关门了,您即便上街也看不到东西。”士兵解释。 “跟我说有何用,孩子不懂非得吵着去,你有能耐劝住我不出去也成。”捏捏眉心,云浅凉哀叹一声,正打算拿那番话堵陆骁,还没开口陆骁已经是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两息功夫,陆骁张嘴就大哭,也不嚷嚷着去玩,而是吵着要回家了,“我要爹娘,我要回家。” 那哭声响震天,哭得人心烦,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候,任谁听着都会心中升起恼火的烦躁。 云浅凉护着肚子,首当其冲是那个因哭声而烦躁的人,冷声喝道:“让开,别逼我让人交手。” “冷静点,你是个孕妇最容易出事,脾气喜怒无常也要有个度啊,双方交手,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交代?”寂栖迟出言当和事老,耳边是陆骁吵闹的哭声,刚劝完云浅凉又手忙脚乱的劝陆骁,”祖宗这时候外面乱的很,你这时候回什么家啊?” 寂栖迟的话看似在提醒云浅凉,实则更多的是提醒外面那些人,明白的告诉别人,云浅凉现在生个气都容易出事,更别提打斗,这些守在顾相府的人肯定是受过交代,要好生对待云浅凉,决计不能让她出事,行事必然得掂量着些。 “我最后说一遍,让开!”云浅凉不怕死的扬声命令。 然而话音未落,她脸色微变,整张脸皱起来,护着肚子的手按在一处。 寂栖迟随即脸色一变,顾不得陆骁的吵闹,关切地凑近云浅凉,着急道:“没事吧?” “刺痛了一下。”呼吸略微加重,声音却放下了。 “跟你说别激动,你要是出事的话,可是一尸两命。”演戏不怕事大的寂栖迟无比夸张的提醒。 云浅凉:这话听着有点微妙啊。 拦在门口的士兵见状,再被寂栖迟给吓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些动摇,“顾夫人稍等,小的派人请示陆侍卫。” 陆折在顾相府周围巡视,以防有人偷摸勘查情况,想救里面的人,听闻手下来报,急忙赶回顾相府正门。 正门前,顾管家已经搬来椅子让云浅凉歇息。 云浅凉正坐在椅子上,在陆骁的哭声中,听着寂栖迟的话吸气吐气,平缓自己心头的怒气。 见到寂栖迟,陆折眸色微闪,随即装作没见过,询问道:“怎么回事?” 第593章 恃宠而“骄”(2) “陆折,许久不见。”寂栖迟本性有点没脸没皮,潜伏在瑾王府多年见到昔日同伴还颇有闲心的颔首打招呼,“陆公子吵着要出门玩耍,要回家,我家殿下无可奈何只能应承,想带他到外面走走,结果你们的人不让,殿下怀有身孕必须过得顺心,你们的人一再阻拦就给气着了。” 云浅凉眉目不爽地扫了陆折一眼,高傲的哼了声,说道:“我要出门逛逛,你们最好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顾夫人有孕在身,而今京城不安全,考虑到您与腹中胎儿的安全,在府中待着更为安全。”陆折客气的回绝云浅凉威胁似的话,并吩咐士兵绕府巡逻。 “京城在你们的掌控中,安不安全应该是瑾王说了算吧?”云浅凉怀孕而不是脑子有问题,京城官员都已经被城防军控制住了,京城各大街恐怕早由城防军把控,城外飞不进一只苍蝇,城内之人插翅难逃,安全与否恐怕是宋疏瑾一人说了算,“还是说,陆侍卫你在暗示我,踏出顾相府一步你们就会对我下死手。” “顾夫人怎会如此想?王爷一再嘱咐好生照顾您,让您日子过得顺心,属下怎敢违背?只是城内有一人对您苍蓝皇嗣的身份十分忌惮,又不知明王的人是否混在京城,一切为您的安全考量,只能暂时委屈您在府内待着。”说着,陆折转目看向抱着陆骁轻哄的寂栖迟,“寂少主博学多闻,又有能耐,不可能连个小孩都哄不住吧,这么闹腾,倒是让我怀疑寂少主是否别有用意。” “宋王家的小孩儿岂是等闲之辈,我本是臣下,行事均是以效忠主子为先,有些规矩任何时候都不可僭越。”寂栖迟游刃有余的微笑,双眸微微眯起,心有算计,胸有程府的姿态好不遮掩的展露于人前,那翩翩公子的长相生出几分凌厉,高深莫测。 “陆侍卫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云浅凉不满地冷笑一声,“说什么让我过得顺心,不敢违背,我想出门走走还得跟下人置气,仍不得出,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顺心?既然不敢违背,陆侍卫三番两次的阻拦,非要我打消念头又是何故?” “只是一时戒严而已,顾夫人就当是为了腹中胎儿忍忍吧。”陆折再次出言相劝。 “反正是我想出去走走,你们越是阻止越是加深我想出去的念头,至于其他的道理,跟个孕妇讲道理,委实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云浅凉摊摊手,拿出手帕递给陆骁擦眼泪,哄道:“我带你回家看看,不准再哭了,好吗?” 陆骁哭得鼻涕眼泪齐飞,吸吸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要回家。” “陆折,给你一刻钟好好想想,要么你带着人陪我们走一趟,要么我自己带着人闯出去。”云浅凉面色流露出不耐烦。 在顾相府内,云浅凉从来是说一不二,没人敢反抗,有喜后府内的人更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处处哄着她的心情,虽说云浅凉不是任性的人,鲜少会做些别人不赞同的事,但到底她是在府内一言堂习惯了,想出个门且碰一鼻子灰,两者反差足以让她轻松演绎出想要的情绪。 孕妇,是一种惹不起的人。 不讲道理,身边的人也只能忍着,谁在意谁输就是这个道理。 府门口的情况惹来府内奴婢围观,大家都担心云浅凉有身孕,不可动怒,更不可打斗,处处小心翼翼,就差被把她当佛像给供起来。 不到一刻钟,陆折已然想明白,做出让步,“顾夫人执意如此的话,还是让我们的人跟着吧。” 诚如众人担忧的那般,有身孕的云浅凉脆弱得跟瓷器似的,哪怕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家王爷的,但若是云浅凉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再对云浅凉的身体造成影响,王爷定是会生气怪罪,没人担待得起这份罪。 哪怕他明知云浅凉外出定是有所图,仍是得让步。 没办法,王爷放任云浅凉爬到头上,她就是最大的。 随后陆折前去安排兵将护送云浅凉外出,并在出发前派人回瑾王府通报情况,联系京城各处的城防军严密巡逻,不可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做好了所有准备,陆折才安排把顾相府安排的马车换掉了,马车与车夫都换成了他们的人,而马车周围前后左右都是他们的人保护,甚至在寂栖迟打算跟着出门的时候,遭到了陆折的阻止,不允许寂栖迟陪同,除却云浅凉与陆骁二人,其他人均不允许外出。 “你让个孕妇吃力的抱着孩子吗?”寂栖迟不赞同。 “我来。”陆折朝陆骁伸出手,要把人抱过去。 陆骁回身,搂住寂栖迟的脖子,满脸抗拒,“我不要你。” “小少爷,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今日这门怕是出不去了。”陆折明言,不再退让。 “骁儿,别胡闹。”这时轮到云浅凉让步,她对寂栖迟说道:“老寂,把陆骁给他,你留在府内。” “可是,若是有出事……”寂栖迟话未说完,云浅凉已经沉稳开口。 “我们而今算是囚犯,由不得我们做决定,出了事也是他们自己的责任。”这句话说起来有点无情,好像不关心陆骁的安危般,且有点忘恩负义的意思,但云浅凉一副自己气不顺的样子,跟小孩子赌气似的。 寂栖迟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陆骁交到了陆折手里。 而陆骁也知道自己不听话会出不了门,而他的任务就是瞎闹,以便离开顾相府,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陆折把他抱走。 陆折从府内挑了个奴婢,把云浅凉扶上马车,他再把抱着的陆骁放到马车上,自己与车夫坐在外面,吩咐车夫驾车。 “殿下,可万万要小心。”寂栖迟让士兵拦在府内无法出门,只能扬声朝马车喊,“记住您有身孕!” 一长串的队伍从顾相府离开,那阵仗跟皇帝出门巡游似的。 第594章 计划遇袭(1) 因明王造反京城动荡,京城大街小巷全部戒严,百姓害怕而不敢外出,街道好些日子无人敢出门逛街,开门的店铺少之又少,基本是些撞运气和粮食的店铺会开门,往日在街道两旁热闹摆摊的商贩们不见踪影,除却偶尔有城防军巡逻,只剩下这一队人马出现。 马车的帘子被撩起,方便里面的人观看外面的情况,陆骁捧着脸看着外面的一脸的失望。 “我说街上无人,你非是不信要出来玩,哪有好玩的东西?”马车所过之处,只残余着车轮滚过的声音与随行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几乎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 “当真没人啊。”陆骁扒着马车边缘探头往外看,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哭过的声音带着些哑。 孩子心性,即便不是真的闹着玩,出来街上心里多少怀着期待与兴奋,免不了生出落差感。 “不如在府内好玩吧。”云浅凉凝神听着马车周围的动静,可谓是严防死守,把马车团团围住,有冲突的话不好行事,“皇宫有事召见了官员,你我带你回去看看,但见不到人就跟我回家,不准再闹了,知道吗?” 外面只是一条路和不开门的店铺,陆骁看了会就没兴趣了,进到马车里爬在云浅凉腿上,“爷爷也不在家吗?” 云浅凉想了一阵,“多半不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有极大的可能是被召进皇宫商议政事了,家里没人的可能性很大。” “哦。”陆骁失落地用脑袋蹭蹭云浅凉。 云浅凉抚摸着陆骁的脑袋,无声的安抚陆骁,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带离京城,之后有机会再见到亲人,但不知要多久。 路上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宋王府,宋王府同样有城防军把守,看管里面的家仆与侍卫。 守在宋王府的城防军见有马车停在门口,且是陆折随行,有些意外,这种时候还有人在外面走。 马车停下,陆折率先下车,把陆骁抱了下去,再找个奴婢出来搀扶云浅凉,出入安排得井井有条。 宋王府里的确没有主子在家,云浅凉牵着陆骁在府内走了一圈,让陆骁亲自在府内找人,自己确认并接受家里人外出的真相,府内奴婢跟着伺候,倒是没多话,只是询问了一下云浅凉该怎么办。 “安心等着,别胡来。”一如之前嘱咐顾相府的人。 等陆骁在府内跑了一圈,开了数扇门,体力消耗完毕,他才终于放弃,一副快哭的神色站在院子里,“没人在。” 陆骁心里没底不安,才想要见家里人安心,隐约察觉到会出事,见不到人更让他心里不安,那小小的身躯委屈地站立着,眼中渐渐蓄满泪水,扁着嘴想哭,但又咬着嘴唇装坚强,不愿让人担心。 “骁儿。”云浅凉目露不忍,但转瞬即逝。 陆骁不能留着京城万一宋疏瑾试图威胁她,抓陆骁是最合适的人选,陆骁年幼又没杀伤力,还容易掌控,简直是最好的人质,她今日在混乱中过地顺心,不日就可能被宋疏瑾拿捏,这种先礼后兵的做法宋疏瑾可是很熟练,所以这次她必须抢先一步。 “顾夫人,既然看过了,早些回去吧。”陆折全程跟在后面,说话间已经走到陆骁面前,弯腰把陆骁抱起,“小少爷待在这里不安全,跟我们回去吧。” 云浅凉没有阻止,沉默地转身离开。 出来时,宋王府周围的兵力比刚才多了一半,见里面的人出来,不由松了口气,其中后来的人跟陆折颔首示意,随后带着人往回程的路上开始巡逻,明摆着是来时没有情况,所以回程是更加谨慎特意调了人前来巡逻。 国宝运送都没这么谨慎。 回程的途中陆骁心情低落,一直不说话,没精打采的,云浅凉只能无奈叹息,可势在必行也无可奈何,在外人面前不会安抚,只能由着它自己低落着。 巨响突兀的撞进耳膜,那熟悉的声响让云浅凉一惊,她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了眼,“城外要打起来了。” 战前鼓敲响,就意味着双方即将交战。 十七日时,顾亦丞率军与明王正式开战,却离京城还有段距离,而眼下却是城门外打起来,也就意味着战事已经不可收拾,且顾亦丞那边可能有些许战果了。 云浅凉耳朵一动,神色有变,把陆骁拉到身边,扬声对在坐着外面的陆折说道:“陆折,有埋伏,绕开前面的路。” 话音未落,马车紧急转变方向。 云浅凉护住陆骁,抓稳一处固定的地方稳住身子,避免急转撞到车壁,徐徐而行的马车速度加快了些许,而后听见后方有武器相击的声音响起。 “顾夫人没事吧。”陆折在外询问。 “目前没事,此处距离顾相府有一段距离,我无法保证颠簸之下是否无碍,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把敌人引开。”云浅凉冷静出声,眉目严肃的看着陆骁,对他说道:“别怕,无论发生何事,你好好听话,即便落入敌人的手里,也要听对方的话,我肯定会想办法救你的,知道吗?” 陆骁狠狠点头,自我安慰,“我是男子汉,我不怕。” 云浅凉弯了弯唇,随机在颠簸中走出马车,掀开车帘,把陆骁推给陆折,“找人把他带走。” 陆折接住撞过来的人,看了眼脸色凝重的云浅凉,从对车夫手里夺过缰绳,命令道:“带他到最近的府邸。” 车夫闻言点头,抱住陆骁跳下马车,往相反的方向逃。 “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云浅凉脑袋里思索片刻,“去刑部!” 距离这个方向最近的就是刑部,那里同样有城防军的人在,处于安全考虑去刑部是个正确的决定,留了大部分保护她,顾七劫人的胜算就更大了,比起保护陆骁,陆折更大的责任是保护她。 把人引开,她要引的是城防军。 至少给顾七和寂栖迟的人留出足够的时间拜托城防军,不泄露那条秘密道路的存在,争取掩护,她或许还有机会利用。 第595章 计划遇袭(2) 空旷的大街上,马车奔走,士兵奔跑,着黑衣的人凶猛而至,见双方分开行动,他们的人则只分出少许人前去追击陆骁,其他人在屋顶上起起落落地跑动,踩得瓦片作响,房屋的主人在家中听到动静,躲在里面不敢往外看,把家门和窗子都堵死,以防有人闯进来。 奈何屋顶过高,且无法堵死,一家人躲在桌子或是床下藏好,等到外面声响远了才敢伸个脑袋出来。 黑衣人从屋顶而降,利剑出鞘,袭向马车,中途有保护的士兵前来拦截,黑衣人只好转而先应付那些士兵,眼见马车拐进另外的街道。 在前头探路的城防军发觉情况有异后,马上回身往后方赶去,马车已经离开,后方无打斗的痕迹,为首的队长下令分散寻找支援。 云浅凉护着肚子,抓住马车,除却脸色凝重外不见其他神情,马车的速度加快些许,但却赶得极稳,并不会过于颠簸,“刑部可有人守着?有多少人?” 此时询问布局人数变得理所当然,身后有追兵,车上是个必须保护的孕妇,陆折一心二用赶着车心思却已经转了好些次,一出门便遇到袭击,就像是预谋已久,知晓云浅凉会出府般,而云浅凉出府是临时决定,且若他不放人的话,今日出不来。 对方若是云浅凉安排的话,如何笃定自己一定能出府? 云浅凉态度再强硬,只要他这边不点头,大动干戈只会引来众多城防军,云浅凉未必能顺利出门,最差的一步,出门的概率却是五五分,为何偏偏遇袭了? 陆折心思迭起,听闻询问,答得文不对题,“不论有多少人,刑部总好过街上随意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若要怀疑我是别有居心打探情况,这么想也成,反正这些跟出来的人与顾相府无关。”云浅凉无所谓地回答,之后开始思考刑部的情况。 在瑾王府时,她把刑部的建造给算了个仔细,知晓里面有地下通道,有密室,有机会的话她倒是很想去查看一下里面是否真藏着苍蓝的宝藏,而那条密道是否能通到城外,可以的话倒是个出城的好办法,云浅凉把脑袋里记住的图纸调出来,闭上眼睛仔细钻研。 车轱辘滚过路面的石子,马车一阵猛烈地颠簸,云浅凉抓稳车壁,腹部有轻微的痛意,让她思绪暂时断开。 “停车。”云浅凉不做任何冒险,只是细微的痛感,她便把计划终止了。 她信得过寂栖迟的安排,只要给制造出机会,对方一定会成功,她若能争取多些时间固然是好,但她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 云浅凉声音不大,带着些许不适的虚弱,陆折当即把马车的速度降下来,缓慢停住。 “顾夫人请好生待在马车里。”陆折在外说了一声,语气比之前严肃。 “麻烦就叫人来,别瞎搞,我可不想你家主子来找我算账。” 云浅凉的确是很不想见到宋疏瑾,应付起来怪麻烦的。 马车外打斗声逐渐嘈杂起来,士兵们把马车包围起来,团团护住,陆折更是严防死守的站在车辙上,没有离开半步。 而顾七那边在见到兵分两路,大部分人跟着云浅凉乘坐的马车离开,让城防军的人先跑了一段距离,截断后路,再现身抢人,把对方的路全部堵死,抢了人毫不恋战,直接离开。 陆骁十分听话,无论跟着城防军离开,还是中途被抢,他都不吵不闹,乖巧得像是个傀儡。 袭击云浅凉的人攻击猛烈,营造出全力行刺的假象,但一听到有援兵赶来的声响,便有序地撤离。 一枚烟雾弹,砸在地上,浓重的烟雾升起,阻止了城防军的紧追。 宋疏瑾就是在这时骑马而来,浓浓的烟雾散得缓慢,宋疏瑾骑马疾驰而来,听到声响的士兵退让到旁侧,避免命丧马蹄下。 “王爷。”整齐而恭敬的声音响起。 云浅凉眸色微微变深,待在马车里未动,免得碰面尴尬。 “亲自出马把孩子送走,你这是何必。”宋疏瑾直言戳破云浅凉的计谋。 “瑾王从哪里看出来的?”云浅凉不承认也不否认,像是辩解时随口讨要证据。 “顾家人怎可能任你胡来,不带侍卫也不带暗卫出门,出不来这种话应付旁人还行,应付本王……”宋疏瑾冷哼一声,余下的话不明说双方却心知肚明。 若不是特意安排,在混乱时机里,云浅凉怎可能不带人便大咧咧地出门,尤其她肚子里怀有不足两月的胎儿,极易胎儿不稳,稍微折腾得厉害点,那脆弱的胎儿兴许就保不住了,即便顾亦丞不在京城管不着,寂栖迟也不可能让那位未出世的少主遭受危险。 云浅凉轻笑一声,仿佛承认自己所为,“的确是,而今我冒不起险,若排除不了危险,宁愿安生待在府内。可知道了又如何,瑾王命人去追吗?” “陆家的孩子对于我没用。”一句话让云浅凉安心,“只是京城的路我已派人封死,倒是好奇对方是如何进来,又如何出去。” 云浅凉睁眼说瞎话,正色道:“君知的功法你也曾见过吧,当初他能从祁云韶重重包围里把我救出,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更是方便。如今各国皆知我乃苍蓝遗孤,多半调查过我乃联姻远嫁神秘部落的云澜公主所生,但我生父不详,曾经的苍蓝人不少都知道苍蓝皇族背后有神秘部落支持,那群人功法诡异,是苍蓝皇族手里的刀,苍蓝灭国,那把刀并未出现,这便是我生父不详的原因。” “但,我已经调查到我生父,君知也曾透露,一个长庚王朝的地方,而苍蓝背后的那把刀便是背叛长庚王朝的人,那群人称为无相族,君知是我生父派来保护我安危的。在我身世别揭穿的时候,那边已然有接我回去的打算,那日在皇宫从你属下手里抢人,正是想把我带走,有这群人在把一个小孩安全送出京城并非难事。” “倘若真是如此,以你的行事,早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了,而非引起这场闹剧。” “反常则为妖,好好的人突然消失不见,日后如何跟人解释?顾家的声名我还是要的。” 第596章 三子反权 夜沉如墨,混乱的京城,只有在夜间黑暗的笼罩下,才能得到片刻假象的安宁。 巡逻的城防军队伍巡视过后,街道又是一片寂静。 夜深是皇宫魑魅魍魉横行的时刻,罪恶在黑夜的遮掩下悄无声息的进行。 一抹黑影身形如风,将寝宫外的值夜的掌灯太监杀掉,动作麻利地把尸体拖走隐藏起来,随后换了掌灯太监的服饰,走到寝宫门外,“皇上,奴才进来掌灯了。” “掌灯太监”提着灯笼脚步轻盈地进了寝殿,寝宫内烛火灭了几盏,进来的人将灯笼放下,手伸到衣袖里,贴着寝宫内的装饰物小心逼近龙榻。 龙榻的帐子垂下,天徽帝背对着外侧躺着,金丝的褥子鼓起,盖着那看不清面目的身形。 那“掌灯太监”屏住呼吸,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渐渐露出来,寒芒一闪而过,望见龙榻上的身影,举起匕首猛然刺下。 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往里侧一滚,随即鲤鱼打挺顺势起身。 “掌灯太监”的匕首只刺到明黄色的褥子上,待看清时才发现龙榻上躺着的人根本不是天徽帝,而是御林军统领俞良辉,“掌灯太监”一惊,意识到中计了,正想退出去,身后快速涌进一队御林军,而他想刺杀的对象正被御林军保护得严严实实,此刻正从御林军中奏出。 刺客飞快地左右张望,找寻逃离的路线,发现寝宫被包围了,无路可逃。 “你走得出寝殿的们,也走不出皇宫。”看出刺客意图,俞良辉扯过外衫披上,神色严肃。 “将人抓起来,严格审问。”天徽帝一声令下御林军立即行动。 “掌灯太监”狠狠咬牙,露出个凶狠的表情,随即反手,匕首刀刃划破脖子,血色一现,瞬间毙命。 俞良辉快速上前,确认来人已死对天徽帝摇摇头,道:“皇上,正事要紧。” 天徽帝还未回话,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喊杀声。 天徽帝冷哼一声,不将寝宫里的四人当回事,交代道:“将人抬走,虽朕出去迎战。” 朝阳门落锁的拱门已经被打开,身穿盔甲的宋玉凛骑着马匹,挥着剑,领着大军冲进朝阳门,来势汹汹。 守门的御林军都被斩于剑下,宋玉凛好似一个杀红眼的恶魔,凡是阻止他的人,他都本能的挥剑斩杀,而他身边的侍卫,更是骁勇善战,手中长枪每次出招必定饮血而归,每一招都迅猛无比,夹带着雷霆之势,不可小觑。 “三皇子,就此止步,否则别怪下官不客气。”郑辕唐领着禁卫军,执剑当挡住宋玉凛的前进之路。 “郑将军,本皇子敬您乃忠心之臣,若是让开本皇子可放你一条生路。”宋玉凛勒住缰绳,抬手示意后面的军队停下,冷沉的与郑辕唐说道。他手中的剑已经杀了不少人,剑刃鲜血不断往下低落,在这样的夜里看上去血腥至极,寒光血色,让这个燥热的夜有点凉。 “承蒙三皇子看得起,郑某不过一介武夫不堪重用,得皇上赏识才有今日,势必会守好宫门,有我郑某在一日,绝不让人挥军踏入皇宫半步。”郑辕唐忠心耿耿的回答,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决定,他拔出腰间佩剑,高举起剑,扬声道:“誓死保卫皇宫,保护陛下。” “誓死保卫皇宫,保护陛下。”身后御林军们大声响应。 “今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宋玉凛眼眸一愣,扬声对身后军队说道。 “杀!”双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两军齐齐朝前冲去。 夜晚的灯火在喊杀中亮起,朝阳门前士兵们挥动着手里的兵器,相互厮杀。 兵戎相交,刀剑无眼,激昂的喊声中,有人倒下,有人受伤,持续争斗。 宋玉凛一马当先,挥剑毫不留情,一路杀红眼向前冲,他身边的侍卫缠住郑辕唐,对宋玉凛说道:“三皇子,您先行,属下殿后。” 宋玉凛长剑斩下一个禁卫军的透露,回头望了眼属下,重重地点了点头,“跟我冲!” 语录踏血而行,浓重的血腥味在宫门前弥漫。 俞良辉站在千方,在他身后不远的高处,正是被御林军保护着的天徽帝,他冷眼看着宋玉凛领兵到达寝殿宫门外,眼中早已没有了对宋玉凛的父子之情,全是失望与不满以及杀意,在皇位面前,他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地位,而非他儿子的性命。 “三皇子,你率军袭击皇宫,此乃大逆不道。”俞良辉一人站在路中央,黑夜里他孤身一人看着有点势单力薄,但他却有勇气站在面前。 “成王败寇,废话少说。”宋玉冽眼神冷漠的望着俞良辉,对他的言辞只有讽刺,他骑在这马背上,将剑尖指向俞良辉,“不想死马上让开。” 俞良辉不怒,保持着常年来的镇定,朝宋玉凛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玉凛脚踏马鞍,身子腾空一跃,长剑“唰唰”的朝俞良辉袭击。 俞良辉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宋玉凛的攻击,拔剑迎战。 御林军的佩剑比较有重量,力道不当的人使起来会感觉颇为吃力,但俞良辉握着那把剑跟棍子似的,拔剑之势流畅飞快,抬剑一挡,阻止攻击而来的剑势。 天徽帝的注意力放在涌进来的军队上,黑压压的人头,随即视线落在与俞良辉交手的宋玉冽身上,他一身盔甲若寒冰,天徽帝只觉浑身气血倒流,已是气极。 他最忌讳的便是自己的子女手足相残,眼下宋玉冽落到明王手里,不知是否能安然救回来,外敌在侧,城内宋疏瑾虎视眈眈,重兵把守看住官员家属,宋玉凛此时不为他分忧解难,反而率军逼宫夺位,着实气煞人也。 父子相残,这等场面岂不给人看笑话? 且老三逼宫,朝阳门大开,岂非给了身在京城的宋疏瑾大好机会? 此时出兵进宫,可是有正当名目,百姓不敢出来看,只要成为胜利者,今日的过错全部由宋玉冽背负,一切都会名正言顺! 蠢货儿子! 第597章 瑾王逼宫 “皇上,皇上,不好了!”这时一名满脸染血的御林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小心被阶梯绊倒,只能爬着到天徽帝面前,匐在地上急急道:“皇上,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没看皇上有事吗?”马连见天徽帝神色不佳,便出声呵斥那名御林军。 可那御林军在被马连呵斥后,焦急得眼泪都掉落下来了,“皇上,瑾王的军队杀进宫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口与禁卫军和三皇子的人激战,禁卫军死伤无数,皇上……” 天徽帝面上表现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心底却是一片冷笑,看起来宋疏瑾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老三前脚刚动手,宋疏瑾这会已经急不可耐的出手了。 “请皇上与各位大人尽快躲进地宫,微臣誓死守护皇上。”禁卫军同理站起身,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 众人听他此言,便纷纷向天徽帝靠拢,拥着天徽帝往地宫方向走去。 却不想天徽帝竟是一手拂开马连地搀扶,快速地抓起旁边御林军的剑,怒道:“朕捣药看看宋疏瑾有什么能耐,竟敢夺取朕的江山,此等兄弟不除,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语毕,便见天徽帝不顾及朝臣的全解,与后面的人挽留,抬步便往前走。 这一举动吓坏了久留宫中商议政事的大臣们,只见一阵衣料磨蹭的稀稀疏疏声,大臣们和保护着天徽帝的御林军齐齐跪下,众人齐声喊道:“请皇上三思,望皇上保重龙体。” “来人,前去禀报太后和皇后,让她们立即前去地宫避难,留下五万人保护太后,其余人均随朕前去宫门,若有人敢挡朕的路,朕立刻斩杀了他。”灯火下,剑身泛出冷幽光芒,寒人心血,摄人心魄,天徽帝一身冷肃之气,径直领着身边的马连大步离开,朝着宫门走去。 禁卫军统领岂敢让天徽帝独自面对瑾王大军,天徽帝前脚刚走,他早已是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站起身,快步追上天徽帝,守护在天徽帝身后。 天徽帝一走,大臣们等于群龙无首,只能看向目前身份最高的两位王爷。 “骁王,宋王,这可如何是好?”一干大臣见请命也无法让天徽帝回头,各个心头焦急却又万般无奈,希望这两人能够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陆珣站直身体,看着天徽帝的身影走远,继而转过目光看向骁王,沉着开口,“骁王爷,前去通知太后一事便交给你了,我等身为外臣,自是不便进入后宫,骁王乃皇族血脉,倒是少些顾虑,劳烦骁王爷带领太后等人前去地宫避难,免得后宫的各位娘娘受惊吓。” 骁王自是知晓陆珣的顾虑,此时见陆珣临危不乱的镇定模样,骁王心头钦佩不已,当机立断便朝着陆珣拱了拱手,沉声道:“有劳宋王了。 语毕,骁王随即转身,大步朝着后宫方向走去。 见骁王当机立断不浪费半点时间,陆珣对骁王的认识多了份,只是见身侧立着的臣子均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陆珣心中闪过一丝的嘲弄,随即义正言辞地朗声开口,“各位达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我等身为朝中大臣,拿着朝廷发放的俸禄,理应为皇上分忧。如今大难当头,大敌当前,我等岂能让皇上一人面对瑾王与三皇子等叛军?” “可是宋王,咱们一介文官,即便是随着皇上前去与瑾王对阵,只怕也起不了作用啊。只不过、只不过是搭上自己的一条命而已。”一名大臣在陆珣话音落地后,急忙找理由开口,只见他双目闪烁躲避,不敢与陆珣凌然的视线相对,想来心中定是十分害怕。 陆珣却是不恼火,只是往日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随即大声道:“你们认为随着皇上前去宫门口便会丢掉性命,而躲进地宫便可保住性命吗?若是如此,本王绝不阻拦各位达人逃生,只是,在这里,本王把话挑明了,宫中所有禁卫军,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护皇上的安危,自然是没有多余额禁卫军护各位达人的安危。且使若老天无眼让瑾王破门而入,各位达人以为瑾王会放过你们?即便侥幸留下姓名,尔等贪生怕死,置旧主于不顾的行径,只怕不会得新君信任!本王言尽于此,各位达人何去何从,本王不再过问。三弟,咱们走。” 话落,陆珣不再有恩和表情,径自与陆琨带着一旁的御林军,朝着天徽帝离开的方向走去。 云起南与徐奎、苏宁远互看一眼,也随即跟上,脸色镇定,神色中含着肃穆之色,虽是文人,却又带着一股凌然的杀气,望之让人胆颤。 剩下的大臣见几名众臣均已离开,再思及陆珣最后的话,深觉有理,也纷纷跟上,不再多话。 今夜宋玉凛与宋疏瑾双方先后袭击,皇宫里到处都是砍杀之声,四处是手无寸铁的宫人们的求饶声,甚至能够听见鲜血喷洒在宫墙上的声音,兵器的相击声,更是刺耳不已。 出了内宫,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所有人均是皱起眉头,看来双方当真是大开杀戒了。 “剩下的人,分成四队,分别前去支援四门,不得放进任何人。”禁卫军统领谨慎地将手上不下三万的士兵分成四队,自己则护着天徽帝,领着一队御林军往朝阳门奔去。 只是不等他靠近朝阳门,便见超唐门隐隐有被攻破的趋势,他忙对身后的的士兵命令,“快,去取木桩,一定要顶住宫门,不可让瑾王踏进宫门。” 只要守住宫门便还有救,可若是被瑾王攻破宫门,这八万人马当真是抵挡不了瑾王,届时瑾王瓮中捉鳖,宫中无人能够幸免,三皇子的人根本抵挡不足瑾王。 “是!”一百人的纵队立即从总队分离开,前去支援抵死守在宫门内的禁卫军。 “上宫楼!”天徽帝心头大恨,抬起脚步便踏上宫楼的台阶,丝毫不畏四处射过来的流箭而勇往直前。 禁卫军统领见天徽帝早已是怒极了,这才不顾自身安危上宫楼,一时间被天徽帝的举动吓得一颗心猛跳了下,随即领着身后的几名副将跟在天徽帝身后登上宫楼。 第598章 战争爆发 陆珣等人远远见天徽帝的身影上了宫楼,众人心头大急,纷纷提起长袍的衣摆奔向宫楼,直直站在天徽的身后。 天徽帝的注意力早已放在宫外那数不尽的瑾王军上,这宫外黑压压地站立着瑾王军,又见宋疏瑾一身盔甲端坐马背,神态自若地只会着军队进宫皇宫,天徽帝只觉浑身气血倒流。 陆珣一行人也紧跟着将目光看向宫外,借着高处往下看去,果真见瑾王亲自率领大军进宫朝阳门。 朝阳门乃皇宫的正门,若朝阳门被攻破,只怕东、西,北三门也将面临攻破的境地,因此禁卫军如今的任务便是死守朝阳门,不过有次机会也好在郑辕唐发现不对劲,在三皇子的人进入皇宫后,下令关闭宫门才争取到机会。 一地流箭自宫门外射过来,禁卫军统领顾不得龙体尊贵,一手扯过天徽帝,以一人之力挡在天徽帝的身前,不但遮住瑾王等人发现天徽帝的视线,亦是保护着天徽帝的安危。 “下官禁卫军统领参见瑾王,下官不明,为何王爷深夜会领兵攻打皇宫,难倒王爷想造反不成?”趁着宋疏瑾退下第一波进攻的空档,禁卫军统领高声质问骑坐在马背上的宋疏瑾,出口之话字字能够置人于死地。 闻声,宋疏瑾微微抬头,望着宫楼上站着的禁卫军统领,冷峻的眼底泛起一抹冷笑,沉声开口,“本王听闻今夜三皇子蓄意谋反,特意派兵前来保护皇上,到禁卫军统领口中怎么成了造反?莫非是你早已背叛皇上,与谋反之人同流合污,贼喊做贼妄图把脏水泼到本王身上?” 宋疏瑾一席反问堵得禁卫军统领心头窝火不已,顿时怒道:“瑾王,你血口喷人,本将对皇上忠心耿耿,岂会做出那等背叛主子的事情?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想要避开本将的问题。” “是不是含血喷人,端看统领是否打开宫门。”宋疏瑾紧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试图用语言激怒禁卫军统领,让他为自己打开宫门。 “哼,瑾王这样的伎俩,你觉得本将会上当吗?本将忠心何许,皇上心中自有明账,不劳王爷费心,如今京城外有王爷的城防军,内有禁卫军,即便有人蓄意谋反,顾相亦会带兵击退敌人,王爷还是会瑾王府等候好消息吧。”禁卫军统领未因宋疏瑾的三言两语便失去头脑,咽下被冤枉的怒气,冷静待之,半点也没有上当的意思。 “是吗?统领的忠心本王看不到,只知今夜皇宫内乱,本王带兵前来保护皇上。本王一片好心,却被各位曲解成攻打皇宫,看来是早已对本王存了偏见,今日本王退或不退都会担个造反的罪名,即便各位所为让人寒心,但为了皇上安危,本王也非做不可。”一句话让方才持续的零星打斗顿时安静下来,宋疏瑾更是面带寒色地直视宫楼上的人,鹰隼般的眼底带着浓烈的失望与寒气。 “皇上这么做,完全是寒了我们将士的心。”这时,瑾王军的队伍中,有人出声高呼道。 这一声立即提醒其他人,所有人手举长毛盾牌,声讨着宫中天徽帝,只见瑾王这边声势浩大,怒气冲天,隐隐有再次进攻的势头。 禁卫军统领眉头一皱,虽知瑾王是个难缠的人物,不想真真与他交手,竟是这般令人头疼。 “王爷可有将事情调查清楚?宫里只是一些小动静,有御林军和禁卫军坐镇,定会顺利解决,王爷非要这时候带兵进宫,岂不伤了你与皇上的兄弟之情。”禁卫军统领脑子极快地运转,尽量拖延时间。 “谁知道你是哪边的人,在这里跟本王大放厥词,却不肯让本王见见宫中情况,是安的什么心思本王可需要好好揣测一番。”宋疏瑾冷笑对之,看向禁卫军统领的眼底泛着融不化的寒冰。 “他的话你不信,朕的话难道有假?”天徽帝听着宋疏瑾祁颠倒是非的话早已是雷霆大怒,只是他心中却也知,他越是动怒,对于宋疏瑾而言越是有利,强压着心头怒气,这天徽帝一手推开身前的禁卫军统领,射向宋疏瑾的眸光中透着化不开的戾气和杀气。 一时间,对峙双方顿时安静下来。 尤其是瑾王等人,谁能够想到天徽帝竟在此时登上宫楼,居然还藏身在禁卫军统领的身后,等着反击瑾王。 天徽帝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刺痛宋疏瑾双眼,只见他眼底微微泛起红色血丝,竟是出言讥讽道:“皇兄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了,竟躲在禁卫军曈昽身后当缩头乌龟,此情此景传扬出去,天子之威只怕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话间,宋疏瑾余光冷冷地扫了一旁的陆折,似是在暗示什么事情。 “你狼子野心,倒是反过来讽刺朕,宋疏瑾,你端的好计谋啊,早早让朕把人安插在城防军里,却分毫势力不动,把朕骗过去了,你这般的冷血无情,不怕遭报应吗?”若是可以,天徽帝此时恨不得能生吃了瑾王,手中握着的长剑更是用力地看在宫楼的砖石上,将那冰冷的势头当做宋疏瑾般泄恨。 “哼,报应?”宋疏瑾冷笑一声,继而朗声向所有道出自己的苦楚,半点颜面也不给天徽帝留,“皇兄难道忘记当初你与齐太后的所为了?这个皇位坐久了,你就以为当初暗中用手段得到的皇位名正言顺了吗?我母妃如何惨死,父皇为何那一夜突然急病过世,所有人都以为是许夫人的缘故,你们母女就能把一切罪过推到别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吗?我这么多年在你的压迫下过得提心吊胆,怕行查他错被人揪住把柄惹上杀头大罪,而你又可曾想过放过我?这一切全都是摆皇兄所赐。” “好好好,你厉害!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你竟以一张冷漠的面孔尽数藏在心中,挑着此时兵变趁火打劫,真不愧是宋疏瑾,可你为何不曾想想,若非你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朕何故时刻提防着你?”天徽帝怒极反笑,凌厉的目光一扫宫楼的大军,那紧捏成拳的手发出阵阵骨骼清脆的响声。 第599章 亦丞忽归 “瑾王何必如此执着?难道要让全天下看万宋皇家的笑话吗?”陆珣此时也站在城墙边,目光冷然地看着下面的宋疏瑾,视线所触及瑾王麾下的大军,陆珣心头一冷,眉头处稍稍显出一抹褶痕。 “宋王倒是大度,连自家亲人丧命的事都不计较。”竟不料,陆珣的劝解得到的不过是宋疏瑾的冷嘲热讽,“当年陆家冤案累得陆瑶与腹中胎儿惨死,你们为他办事,而他可曾护过陆瑶半分,只要他稍微有心维护,陆瑶母子便不会落到那般下场,而今你们陆家所人的外甥女,他同样要置于死地,当初许下的一诺可曾实现过?” 宫楼外,一抹寒光时闪时隐,带着危险藏匿于瑾王的十几万大军中。 “皇上小……”原本守在天徽帝身边的禁卫军统领猛地朝天徽帝扑来,将天徽帝扑倒在地。 陆珣亦是被陆琨往后扯去。 与此同时,一支利剑竟从方才天徽帝与陆珣所站的方位呼啸而过,直直地插入后方的圆柱中。 天徽帝恼羞成怒,站起身便要冲前面,却被陆珣制止。 只见陆珣靠近城墙望下去,却发现宋疏瑾端坐马背,脸上泛着冷笑,仿若方才那一刹那的杀机仅仅只是一件事,心知这时已然公然对皇上下手,这场战事是在所难免了。 “皇上,请您离开这里,跟随太后一同从地宫离开。”陆珣猫着腰回到天徽帝身旁,跪在地上请求天徽帝离去。 如今他们能出府,但府内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部都在宋疏瑾掌控之内,一旦宋疏瑾带那些人来威胁,此时身边的朝臣说不准是否会叛变,留在此处更是危险。 “要朕……”天徽帝满面怒容,正欲站起身来训斥陆珣,可刚有动作,却被后背走来的一人按住肩膀,将他用力的压制住。 成宣帝正想怒斥来人的胆大包天,抬眸却见本该在外围剿明王的顾亦丞站在身侧,正满目冷色的盯着宫楼外的军队。 “顾亦丞你领兵围剿明王,为何擅自离开归来?” 古潭般有神的黑眸扫过跪着的朝臣,顾亦丞无视那番质问,大不敬的说道:“您想逞强是您的事,连累所有人跟着你去死,这样意气用事的帝王,有和资格被大家保护。” 众位朝臣听言,立即觉得背脊一阵冷寒沁出,顾不得追究顾亦丞为何会出现皇宫。 这大逆不道的话语,顾亦丞竟然如此轻易的说出,但心底还是期望天徽帝能将此话听进去。 “皇上,虽然顾相所说言语乃大不敬,但此时确实不可以留在此处,若皇上有个万一这皇宫就是保住了,也缺少能做出的人啊。”众人纷纷附议,好言相劝天徽帝。 顾亦丞没有理会这些朝臣们,松开压制住天徽帝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同样冷面的宋疏瑾,嘴角泛起一抹讥笑,“瑾王这是要造反?” 眼见顾亦丞安然无恙的突然出现,宋疏瑾眸光中闪过浓重的杀意,他抬手阻止众人射箭,看着让云浅凉牵挂的那个人,双手紧握住缰绳,“顾相严重了,本王率军前来只是想从三皇子手里保护皇上而已,倒是顾相,皇上命你围剿明王,此时明王还在外嚣张,你却身在皇宫,算不算临阵脱逃?” “保护?瑾王所说的保护就是掌控京城官员的子女,以此作为要挟官员的把柄,让他们背叛皇上,这样的保护本相倒是第一次听到,让本相长见识了。”顾亦丞微微倾身,斜靠在宫楼边缘,双手环胸悠哉的回答后面的问题,“至于本相的授命,我已将人质从明王府解救出来,前线作战已交由安国侯暂代,并未延误战事,此次回京是为议事,没曾想刚好撞到这么大的事,谁让本相爱多管闲事呢。” 顾亦丞一番话,既是对宋疏瑾说,也是替宫楼上众多人答疑解惑。 宫楼外,那瞄准顾亦丞的箭羽,他压根没表现出在意来,嘴角使之始终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顾相说的什么话?本王只是看宫里派不出人来保护各位官员的子女,担心明王的人潜伏在京城有危险,怎么到顾相口中就成威胁的把柄了?”宋疏瑾却是不承认自己今夜之举,声音清冷地向所有人讲述着自己的忠心。 “你说这话谁会相信?方才的暗箭,若非魏统领及时察觉,只怕皇上早已被你射死,你还有何理由可说?如此,既然你是前来护驾,那皇上下令,命你率领大军退离皇宫三十里外,若你做不到,那不能怪满朝文武怀疑你的用意。”顾亦丞丝毫不为解释所动,一条条一件件地拎清,快速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端看宋疏瑾作何反应。 宋疏瑾一双清冷的眼眸顿时凝结成冰,寒芒瞬间射向宫楼的顾亦丞,眼底带着浓重的杀气,但见宋疏瑾面色紧绷,薄唇紧抿,并未立即回答顾亦丞的问话。 “请皇上先行前去地宫避难,瑾王来者不善,皇上龙体要紧,万不能被乱军所伤,臣自当替皇上留下来与瑾王一战,还请皇上抓紧时间离开此地。”趁着宋疏瑾沉默思考的这一会时间,顾亦丞微微侧身,口气漫不经心的对天徽帝说道。 “不……”天徽帝心有担忧,眼底顿现不赞同的神色,可触及顾亦丞眼底那抹冰冷与鉴定,他却也只留下来无用。 三万禁卫军加五万御林军对付宋玉凛的军队还可以,但与宋疏瑾的十几万大军相比,确实显得薄弱得多。 更何况,此时外宫门处禁卫军满打满算不足三万人,其中有五万人已经前往内宫保护太后等人,三万对抗十几万,实在是不堪一击。 “此次你救驾有功,朕定不会亏待你。”一重重分析下来,即便天徽帝心底含着满满的不甘心,却也只能咬牙对顾亦丞点了点头,继而在众大臣的保护下朝着宫楼下走去,快步往地宫的方向奔去。 第600章 接手安排 见天徽帝终于听进了劝,目送天徽帝等人离开,顾亦丞心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正要转头再次面对宋疏瑾,却发现陆珣兄弟依旧立于宫楼上,这正神色凛然地注视着宫楼下的瑾王大军。 顾不得与陆珣这交流,未免让宋疏瑾等人察觉天徽帝已经离开,顾亦丞再次对宋疏瑾开口,“瑾王,回头是岸,何必执迷不悟?难倒你以为你作用踢啊年能是国家太平了?这兵变不单单是皇室的劫难,亦是国家百姓的劫难,多少父母将失去孩儿,多少百姓将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这样即便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你以为能够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护?” 言语中,顾亦丞还是处处说得顾念国家安危,摆出一副准备谈和的面目。 宋疏瑾闻言却是冷然一笑,继而大义凛然道:“本王做不到顾相这般悲天悯人,本王只知,母妃与父皇丧命在天徽帝手里,本王自幼在皇上与太后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别人看着本王风光无限,可其中的担惊受怕又有谁能够体会,错一句话,错一步路,便将面临削爵看透的下场。本王不必顾相无无论做得多过火,都能得到皇上的宽宏谅解。” 面对顾亦丞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宋疏瑾丝毫没放软语气,将自己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当着十几万的瑾王军与禁卫军的面痛声说出来,悲怆之处,更是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见他用极其坚强的语气掩饰过去。 此言一出,连同禁卫军魏统领在内,所有站于宫楼上的人,均是感受到宋疏瑾瞬息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直冲皇城。 显然,宋疏瑾这番话语已是激起所有瑾王军的愤慨情绪。 “宋王,顾相,看来今日瑾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还请三位尽快随皇上躲进地宫,免得在战乱中受伤。”此时魏统领对于对于顾亦丞和陆家兄弟的行为,心中钦佩不已,便出言劝着三人离开。 顾亦丞常年浸渍在朝堂上,自是看得出宋疏瑾方才的手段,与陆珣对一眼,眼底均是升起浓浓的担忧。 先帝的死至今追究很难有个所以然,但这句话很容易让人心动摇。 天徽帝不是个好皇帝,已非今日所见,这种言论对天徽帝而言是有致命的影响。 听过魏统领的劝,陆琨走上前,与顾亦丞并肩立于宫墙后,冷然的目光一览皇城脚下黑压压的大军,心中一片寒气。 顾亦丞见假意劝解不成,心底沉了沉,看了眼底下在奋战,忠心报国的郑辕唐,目光中那抹劝解之意便淡了,冷然的注视着下方。 不久,顾亦丞将手中调遣令交给陆琨,“如今皇宫内有我安排的五千铁骑,小舅拿着这块调令去东门发号施令,这里我来拖住。” “不行,顾相,这里太危险了,你去调兵遣将,下官在这里御敌。”闻言陆琨立即反驳出声,单膝跪地,保全请求顾亦丞离开宫楼。 魏统领更是直接跪地,求顾亦丞离开。 陆琨为的是云浅凉,云浅凉怀着身孕在家等候,他身为舅舅断然是不能让那外甥女怀着身孕,却得到不好的噩耗,他无儿无女,家中父亲有兄嫂照顾,哪怕不幸战死自己也无太多的牵挂,但顾亦丞不幸。 而魏统领为的是万宋,顾亦丞的势力太强,他活着才能护住万宋,自然是不能在这里陷入危险,断送性命,系关大局,他愿意犯险。 “如今,这里只有三万禁卫军,先不论你们功夫身前如何,瑾王手中掌握着各府子女的生日,若以此为要写,是降还是战?”顾亦丞颜色一凛,目光沉静的逼视着魏统领。 话音落地,魏统领依旧跪在原地,却是没有斩钉截铁的反驳。 顾亦丞说的确实有道理,无论是魏统领还是郑辕唐,他们有死穴在宋疏瑾手里,留在此处定会为难,而换做顾亦丞留下来,顾亦丞的死穴是云浅凉,而云浅凉即便是被困在京城,也有顾家人好生护着,顾亦丞的死穴,何尝不是宋疏瑾所在意的人,所以目前还留下来的人里,顾亦丞是最无弱点的人。 “护宋王与郑将军前往地宫。”顾亦丞当机立断的下命令。 “下官遵命。”魏统领一咬牙,应了下来。 顾亦丞站在宫楼上对下面的人下令,态度强硬的接了郑辕唐身上的命令,锦袍一甩,潇洒说道:“在铁骑军来前,随本相一道迎战!” “王爷。”陆折悄无声息地回到宋疏瑾身边,极其低声的唤了一声,似是在提醒宋疏瑾。 而被阻拦在皇宫城楼外的宋疏瑾,亦是专注的盯着宫楼上的动静,此时见宫楼人数减少,满含冰霜的眼神微闪,却是举起手示意陆折接下赖的事情稍后再做,径自对留在宫楼山的顾亦丞开口,“宋王和魏统领离开了?” 宋疏瑾敏锐的话顾亦丞微微皱眉,继而冷漠开口,“瑾王此举,真是大逆不道。” “本王大逆不道?”宋疏瑾岂会听不出顾亦丞话中的讥讽之意,随即便将矛头转向一旁登宫楼禀报情况的人,“禁卫军何必多此一举,这皇宫,本王定是要进去的,此番忙碌又能够抵挡得了多久?倒不如打开宫门让本王进宫,本王可保禁卫军不死。” 闻言,那上宫楼禀报情况的禁卫军副将脸色一变,正想反击,顾亦丞冷冽的声音响起,“情况。” 副将眼下喉间的怒气,垂头禀报,“三皇子的人已经压制住,但禁卫军死伤惨重,是剩下不到两万人。” 顾亦丞镇定地挥挥手,让副将下去整顿,“通知俞良辉,先把三皇子的人给收了,暂时拿来用用。” 副将点头,准备下宫楼前,还不甘心地看了眼宋疏瑾,而顾亦丞没让他开口。 “瑾王自己当乱臣贼子便罢了,竟还想蹿腾别人临阵倒戈,瑾王军势头大莫非全是伪造出来的,实则很缺人。”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但在人数差距大的情况下,顾亦丞反击的随口一言,仿佛跟人打了针强心剂,让人看到一丝希望。 第601章 弃宫出逃(1) “进攻。” 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天而降,宫楼上的禁卫军瞬间死伤无数,顾亦丞视如无物般,下令让备战地的人以盾牌护卫,自己下了宫楼排兵布阵。 宋疏瑾的军队早已是准备好战车,战车上装有一人抱不住的木桩,朝着紧闭的宫门用力地撞击,震天的响声震耳欲聋,庄严肃穆的朱漆宫门亦是在这样的撞击下岌岌可危。 “顾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与瑾王的力量过于悬殊,只怕是维持不了多久,还是想办法先送皇上出宫吧,否则宫门一破,以瑾王对皇宫的了解,定会找到皇上的藏身之处。”一名禁卫军皱眉道出自己的意见。 “设关卡,拖延时间。”混乱中,顾亦丞负手而立,脚下踩着鲜血,灯火通明映着皇宫的金碧辉煌,那些光亮映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明暗交替,眸中坚定光芒不散,仿佛是遥远的阳光。他镇定自若地往前行,“留下五千人在朝阳门,其余人全部退守后宫。” “是。” 俞良辉把宋玉凛交给手下,前来复命,“顾相,降军一万八准备完毕,是跟随禁卫军退守后宫,还是留在此地。” “哪都不去,你前去与皇上汇合,这群人本相待会带走。”顾亦丞眸光晦暗不明,瞥了眼略显狼狈的叛军。 “顾相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俞良辉惊讶地看着顾亦丞,心思涌动。 明王谋反,三皇子夺权,瑾王逼宫,万宋内乱使得国家政权分崩离析,战事纷乱,本该在外围剿明王的顾亦丞突然回来,以一己之力挡在天徽帝身前,取得人的信任,若顾亦丞也有心在混乱中浑水摸鱼,眼下情况简直可以假装御敌,而后坐山观虎斗,夺取万宋皇权。 这一夜接二连三的出事,俞良辉心里难免有点草木皆兵,不敢随意把降兵交给顾亦丞。 “顾相还是跟下官一起走吧。”俞良辉提议道。 “俞统领,皇上与太后安危是有保障了,但本相夫人还在城内,待我把人救出自会与你们汇合。”顾亦丞沉声回应。 皇宫早是困兽之斗,他早知守不住,天徽帝等人可以从地宫离开,云浅凉身在顾相府却无处可藏,他回程的目的是要把人接出去。 至于那些降兵,一群刚参与叛乱的士兵,在情急之下投降那里有何诚心,这时候没法认真检查是否有人包藏祸心,唯一处置的办法便是拿这些人身先士卒,以合理的名目送人上战场,生死全看本事和运气,他将带人回顾相府救人。 “下官……明白了!”俞良辉一咬牙,命自己的副将跟着顾亦丞,把降兵全部交给顾亦丞。 后宫内,早已听到大军阵阵铁骑的马蹄声,后宫嫔妃人人自危,均是乱了方寸,聚集在慈宁宫。 此时,齐太后冷面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首嫔妃,平日里嚣张跋扈,争风吃醋的陷害他人,如今各个被叛军吓破胆子,垂首低低的哭泣,眼底不由的浮现出一抹厌恶与鄙视。 程皇后看着众位嫔妃,眉目里的担忧难以掩藏,她的孩子在明王手里当人质,如今皇宫混乱,她都不知是否该庆幸人不在。 齐太后平时着前方暗沉的天色,沉稳从容的模样堪称后宫典范,也唯有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事的齐太后方能够做到,她不止一次见证过皇权更换,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她便是在其中大刀阔斧把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所以此时她心底无多少惧意。 “母后,不知前方战事如何,臣妾听闻皇上竟是亲自上了宫楼,不知流箭是否会伤到皇上。”四妃之一的淑妃紧张地搓着手,温柔的眼眸中已是蒙上一层水雾,显然也是被夜里之事吓坏,出口竟无一句好话。 划一落地,便见齐太后猛然一记冷光射向淑妃,眼底带着浓重的责备与威胁,吓得她顿时垂眸噤声。 而齐太后并未出言训斥淑妃,这殿内已是吓坏了的宫妃们,说得越多,则更加人心惶惶,届时这帮宫妃闹腾起来,恐怕会坏事。 正在这时,一道疾奔而来的身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宫妃们纷纷站起身,伸长脖子望向殿外,连方才稳重的齐太后亦是不由得直起上身,双目含着希冀地望向殿外。 一道身穿亲王府的身影大步凌然地走进众人视线,只见骁王有些喘息地走进大殿,跪在太后面前,“儿臣参见母后,请母后与各位妃嫔赶紧随我离开。” 骁王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对外面情况并未明说,就担心这些女子会慌乱而闹出事来。 齐太后见来人是骁王,急忙开口询问。 “外面情况如何?”语气中的焦急,明显是等待太久而越发不安。 骁王额间略有薄汗,但这时却无暇顾及齐太后所问,只是满面严肃的重复方才所说之话,“此事现在不便讨论,请母后即可起身随儿臣前往地宫。” 语毕,骁王扫了眼此刻慈宁宫里的宫妃们,见人数并不是太多,想必在她来之前齐太后已经做出了决定,减少妃嫔的人数,那些身份不高的妃嫔全被留下来了。 却不想,齐太后一时气恼失去往日的冷静判断,尤其是此刻知晓还有退路,更是少了心慌,也不管骁王的催促,一门心思要留守慈宁宫,并且厉声诅咒宋玉凛与宋疏瑾母子。 末了,先找个好朝中还有那么多的官员,竟是让宋疏瑾挑起这些事来,心中更是怒意难平,“皇上养着这些臣子是干什么用的,皇上受难,皇宫陷于水深火热里,那些人难道不会赶来救驾,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知维护君主,全是饭桶吗?” 大殿内的嫔妃们听着齐太后固执的话语,一个个早已是面如死灰。 天徽帝不在,太后若执意不肯走,她们这些嫔妃自然不能离开,届时叛军杀进皇宫,她们不是死就是被叛军掳去,下场定时极其悲惨。 思及下场,嫔妃们害怕不已,一时间哭声迭起,众嫔妃纷纷跪下恳求太后离宫。 第602章 弃宫出逃(2) “母后,此时不是议论这些的时候,外面到处都乱了,您相争也得有命争才行,留在宫里只有死路一条。外面有五万禁卫军保护,难倒您要让这五万人跟着您丢掉性命才肯罢休?”如今在这处的都是您的儿媳与皇孙,您要让他们一起命丧此地,让皇族绝后吗?若是如此您还有何资格做这国母之位?”骁王看着被权势蒙蔽双眼,执迷不悟的太后,顿时怒上心头,沉声指责,随即对宫里的奴婢命令,“将太后带走。” “骁王,你!”齐太后身为后宫之首,早已许多年不曾受过人指责,尤其是在眼下情况,仿佛她已经没了国母的威严。 天徽帝在官员的护送下离开,行到半路方才想到慈宁宫里的太后,转而去往慈宁宫。 天徽帝对齐太后的强势的性子很是了解,担心人不肯离开,并不担心会到慈宁宫扑个空。 赶到慈宁宫,齐太后正不顾大局的污蔑骁王不敬,皇宫还未落入他人之手,骁王就已经不尊太后,言辞间不可谓不胡闹。 骁王非太后所出,平日他不争不抢相处倒是和谐,但此时危机四伏,齐太后的无理取闹着实让他心里不高兴,说话便强硬起来,“母后非要在此时争执尊卑,认定儿臣乃不敬,儿臣无话可说,您若不想走的话,儿臣便带其他人前去避难,您好生守着慈宁宫等皇上来接您吧。” 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骁王是不忍让大家陪着齐太后无理取闹的。 天徽领着官员们前来,听到那番话也没心计较是非对错,快步跨进慈宁宫正殿。 “皇上,您还好吧。”齐太后见到那抹明黄色,把争执放到一旁,起身快步走到天徽帝面前,把人上下打量一番,没见到任何伤势方才安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母后情况紧急,骁王也是情急,您被生气了,朕带您前往地宫。”天徽帝反抓住齐太后关切而抓着他的手。 听天徽帝亲口道出放弃皇宫,前去避难的消息,齐太后心里那点气性瞬间被戳破,不安问道:“当真到这个地步了吗?如今是谁在负责守卫宫门,那些人平日里勾心斗角,到这会就一声不吭的让宋疏瑾逼宫,攻打皇宫吗?” “现在是顾亦丞在守宫门,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听闻在守宫门的人是顾亦丞,齐太后满面震惊,心里的不安未被抚平,反而越发浓烈。 天徽帝没有给齐太后犹豫地机会,趁着齐太后震惊,直接把人打晕,命人架着齐太后离开,那些妃嫔们见状齐齐松了口气,跟随天徽帝离开。 前往地宫的途中,陆续遇到魏统领和俞良辉,天徽帝见到两人一愣,“你们过来何人守宫门?顾亦丞呢?” “顾相还留在朝阳门拖延时间。”前一步过来的魏统领回答。 “纵是顾相用兵如神,区区几万人马也无法与瑾王大军抵抗。”贺越秀蹙眉道。 随后赶来的俞良辉听闻对话,道:“顾相打算回城救顾夫人。” “云浅凉是什么人,即便不救,宋疏瑾也会把人伺候好,轮得到他去救?”天徽帝气极,一来是知道顾亦丞只是拖延时间,准备放弃皇宫,二来是他希望云浅凉死,结果事事不顺心,他一国之君狼狈地逃跑,而云浅凉却受到厚待,安然无恙,着实气人。 然而此时,再大的意见也没保命重要,天徽帝干脆懒得去管那些事。 顾亦丞目前是他身前的一把剑,能用之时,他自然是不希望顾亦丞死。 其他人听着那番话均是默然,要知道天徽帝与顾相府先后闹了诸多不开心,在天徽帝落难时,顾相府还肯出手维护皇权已然是难得,这时候谁都不敢得罪顾亦丞,哪怕是背地里说句坏话,都怕之后传到顾亦丞耳中,惹来杀生之祸。 每座皇宫的地下都有一座避难的地宫,在危急时刻可以逃难,而地宫的路线复杂,历来只有皇上知晓正确的道路,天徽帝开启地宫,带着目前所追随的人从地宫离开。 朝阳门前,顾亦丞亲自把关设置关卡,见朝阳门已然无法再支撑,全靠从里面堵住阻拦,亦是强弩之末。 “所有人随本相从东门撤退。” 此刻皇宫东门,已经被五千铁骑占领,陆琨未带领铁骑支援朝阳门,而是命人守住东门,并调遣铁骑往顾相府方向开路,清扫途中障碍,掌控京城道路。 陆琨虽不如陆珣那般聪明不凡,但他也算是有勇有谋,看清宫里情况不足以支撑留守皇宫,定然是会丢下皇宫出逃,所以不前去支援,而是想着先把受困在顾相府的云浅凉救出来,他相信顾亦丞把外面的战事丢给他人,亲自回来一趟的重要缘由是要把怀有身孕,不宜奔波的云浅凉救出这潭深水。 他那外甥女聪慧过人,若非身子不稳,在事情爆发出来前,肯定已经准备撤离,而今还在京城,怕是顾及到腹中胎儿而无法走。 顾亦丞率领两万兵马前来,见陆琨已然把控住东门,并安排人清扫回顾相府的城防军,心中微微放心。 “多谢小舅。”顾亦丞行到一匹战马前,与已经骑着马在等候的陆琨道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琨无所谓地摆摆手。 他的腿能够行走自如,全靠云浅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一百零八针,而今重新骑上战马,一身热血重燃。 顾亦丞翻身上马,率兵攻入京城,黑夜里马蹄声阵阵,铁甲沉重,步伐坚定。 “小舅,我带铁骑军回府接浅浅,您带兵袭击南城门,接到人我们在南城门汇合。”耳边风声呼啸,顾亦丞压低身子与齐头并进的陆琨交代计划。 “好!”陆琨一口应下,举起手中的剑,对身后的兵马扬声道:“其他人跟我走。” 铁骑军随着顾亦丞回京城,清楚自己的任务,见顾亦丞从捷近赶往相府,自然随着变道,跟上前面的人。 两边人马分散,在黑夜造出声响,而寂栖迟的留在京城内,准备随时护送云浅凉离开京城,在接到信号后,同时动作,牵引住城防军的注意力。 第603章 回府接妻 兵马过街,地面震动,嘈杂无比,京城官员各家各户在不安的亮起了烛火,灯火通明。 云浅凉怀孕后睡眠稍微沉了些,但敏锐的听觉让她无法安眠,外面有响动的时候她已然幽幽醒转,饶是嬷嬷与奴婢们好生相劝,她始终无法入睡。 猜测到外面的动静多半是宋疏瑾逼宫,皇宫里的情况外面的人不得而知,顾相府里有人看管消息也只能知道那么点,而皇宫内始终不曾有消息传来,云浅凉不由担心起在皇宫里两位舅舅,不知两人是否安好。 “秋月。”刚醒来,云浅凉的嗓音略显低哑。 “夫人,有何吩咐?”秋月勾起床前的帷幔,一张担忧的脸印入云浅凉的眼帘。 云浅凉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浅声问,“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秋月见着云浅凉眼底浮现的青色,一阵心疼,却又不得不老实回答,“夫人,瑾王聚集京城城防军的兵力逼宫了,听顾拾回来时带回来的消息,瑾王有十几万兵马,皇宫御林军与禁卫军均在一定人数以内,按照他说的话加起来连十万人都不到,光是人数上便落后瑾王一大截。” “什么!”闻言,云浅凉眼瞳满是在震惊,忙开口询问,“宫里的确切消息呢?” 云浅凉对皇宫里禁卫军与御林军的人数从不知晓,但她寻思着天徽帝会调集人手保护皇宫,没想到一开始便是兵力悬殊,而且御林军如何能与宋疏瑾培养的人相比,在实力上,同样存在的差距。两者均有差距,在加上宋疏瑾手里控制着官员家中亲眷,若是那些人受了威胁,打开宫门,几乎可以想象皇宫里不乐观的状况。 秋月听到这些消息时,亦是吓得一身冷汗。 这时,春花兴奋地跑进来,一向稳重的春花喜形于色,脸色泛红,“夫人,好消息,相爷回来了!” “在皇宫吗?”云浅凉心中地担忧顿时攀升。 皇宫已然守不住的地方,为何顾亦丞偏生在这时候回京,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顾亦丞想不到吗? 情急只在一瞬间,云浅凉深呼吸让心跳放缓,思绪平静。 她要相信顾亦丞。 云浅凉倚靠着床头,心思活络起来,吩咐道:“春花通知府内的人集合,秋月把先前让你们收拾的东西拿出来。” 两人跟在云浅凉身边最久,听她这般吩咐,起先一愣,之后眉眼里全是喜色,狠狠地点头,飞快转身去办事。 云浅凉掀开被褥起身,嬷嬷没有多问,伺候她穿衣梳洗。 顾相府奴婢虽不如其他府邸多,但到底是相府奴婢小厮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府内的侍卫更是不少,但此次出逃比较麻烦,不可能全部带走,因此出逃的人基本只是青松院的人,云浅凉召集府内的人便是要将府内的人安排妥当,并且留下侍卫保护顾相府。 “府内主子不在,即便抓了你们也没用,所以你们留在京城不会有大危险,以防战乱危险,现在府内的侍卫全部留下,会尽量保全各位安危,你们不必担心。”云浅凉没有把离府的消息隐瞒,毕竟府外还有人看守打起来府内的人自然会惊醒,倒那时发觉是主子准备偷摸逃跑,反而动摇人心,“当然,你们有人害怕,现在便可以领了钱与卖身契断了关系,以免有人找麻烦,只是京城乱这样,离开相府更不安全,你们可要想好。” 有侍卫保护的府邸,可比寻常人家更安全。 “夫人您与相爷安全离开,老奴会留下来守住相府。”顾管家站出来说话。 云浅凉是打算把顾管家一同带走的,他是顾家的老人,难免不会被人抓了威胁,但顾管家反而先站出来要求留下来。 “我们也留下来,等战事平定后,奴婢们定会打扫好相府等候相爷与夫人回来。” “是啊,带着我们反而麻烦,夫人您走吧。” 奴婢们一一表态,云浅凉看着院子里的奴婢,一阵轻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与相爷一定会回来的。” 随后安顿府内的人回去休息,装作不知情,以免被宋疏瑾抓去逼问去向。 “暗卫留意相府周围情况,一旦听到动静立即通知,其他人直接动手。”她配合顾亦丞的行动,把相府外的人给解决掉。 顾亦丞带着五千铁骑闯过城防军的阻挠,直奔相府,马匹还未到府门,他人以如离弦之箭急速掠出,银剑出鞘,碰面便直取人首级。 暗卫在确定情况时,通知府内侍卫,随后齐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顾相府的自由权。 顾亦丞把门口的人清扫干净,快步踏进顾相府。 “收拾东西!”顾亦丞进府见到人即可下令准备。 “夫人早已交代,此刻已经收拾妥当。”顾管家回答。 顾亦丞一笑,快步往青松院走去,而云浅凉在得到消息后,已经准备好和奴婢一起离开青松院。 “亦丞。”见到顾亦丞身影,云浅凉心中一喜,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顾亦丞亦是如此,快走两步后想起手中银剑带血,云浅凉怀有身孕不宜见血,把银剑抛给跟随在后的重台,这才快步迎着前面的人过去,一见面把人抱了个满怀。 两人并未有多长时间没见,只是时局动荡,处境危险,两人都时刻记挂着对方的安危,时间不长却度日如年,仿佛隔了许久未见。 两具温热的身体拥抱在一起,那颗悬着的心方才安稳落地,嗅着彼此的身上的气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人就在眼前。 “你赶回来可有受伤?”云浅凉急急发问。 “我没事。”顾亦丞深深吸口气,满口馨香安抚狂跳的心,温声道:“我回来接你了。” 云浅凉点点头,松开环抱住顾亦丞的双手,不再耽搁时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府内事宜也全部安排妥当,现在就可以走。” “辛苦你了。”顾亦丞低头亲了亲云浅凉光洁的额头,缓解她的紧张,“重台,准备出城!” 这一夜的争斗,把万宋的天彻底搅动,四分五裂的势力将在今夜过后洗牌归位。 第604章 藏身山谷 天边有光亮照耀时,从地宫里出逃的人终于到达出口。 顾十八带了万余人在出口处接应,出口一有动静,主动朝着出口喊话,“我乃顾十八,是皇上一行人吗?是的话让骁王上前对个暗号。” 俞良辉在前头开路,到达出口时更是小心谨慎,担心外面有埋伏而让天徽帝等人退到后头,自己和副将在前头打先锋。 听闻外头堂而皇之的喊话,且对方自报家门,狼狈出逃的人被外面那堂堂正正的态度给惊讶到,但却没有轻易相信外人的人,回过头来询问骁王。 “骁王爷,外面有位自称顾十八的人找您对暗号。”俞良辉只好把话传过去。 “本王认识。”骁王从人群中走出来,之前顾家把人安排在身边,他一直怀疑顾亦丞想挑拨离间,但顾十八离开那日特意留下个暗号给他,这会得知外面的人是顾十八,立马知道那日的暗号是为今日做准备。如此一想不由佩服顾亦丞,他便猜测到情况会变得如此糟糕,安排好了后路。 骁王上前,用身上带着的匕首敲了敲石壁,节奏感和长度,以及位置都不同。 顾十八附耳在石壁上听着,确认里面人的身份,也敲了敲石壁,轻重有差,次数有别。 暗号准确,顾十八扬声道:“外面已经安全,可以出来了。” 石壁的机关发出一阵声响,依旧是俞良辉打头阵,率先钻出地宫出口,由他亲自确认外面情况回禀天徽帝,里面的人才陆续出来。 地宫出口在城外,群山峻岭,地处偏僻,青山绿草,让在地宫里行走了一夜的人见到这样的风景,不由觉得好看,且呼吸到新鲜空气,逃脱皇宫的杀伐,众人的心都归位,一夜的赶路身心疲惫,也顾不得这里是否干净,席地而坐。 陆珣走向顾十八,微微颔首,问道:“你家夫人可出城了?” “宋王放心,夫人已于寅时到达我们安排的地方。”顾十八说话大方洒脱,身上还带着少年人该有的不羁,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那就好。”陆珣情不自禁地松口气,随后眼眸扫过全部出来的人,说道:“瑾王得到一座空皇宫,定会马上派人追击,此地不宜久留。” “正是。”顾十八点头,眼底全无对女子的怜香惜玉,扬声对那些捶腿歇息的人说道:“后面随时会有追兵,此地不宜休息,各位贵人请上马车,马上启程前往安全之地。” 齐太后在地宫里已经醒了,那时已经无法再说些什么,而目前需要顾亦丞的人保护,饶是她心里憋着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准备到安全的地方再找天徽帝商量。 宫里的人和诸多文官都有些不满,小声抱怨两句,但逃命的时候根本不敢违抗安排,只好逼迫自己拿出极限来,女眷有马车,男子全部骑马。 安排不过一刻钟时间,队伍便出发了。 所谓安全之地,是一处环山的地势,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三面环山,一片山青水绿,鸟儿在轻烟缭绕下自由飞翔,四处散发着山花的清幽暗香,山风缓缓拂过脸庞,带来温润之感,让人身心舒畅。 在这一片青山绿水中,几间木屋坐落在令人倾羡的山谷中,看着虽然简陋,却与自然景色浑然融为一体。 正午时分,云浅凉简单用过些午膳,在屋外散布赏花,清幽的环境让人无比舒心。 昨夜随着云浅凉一块离开京城的还有寂栖迟在京城的势力,双方人马汇合,在城外逍遥城势力接应,一群人赶到山谷,眼下山谷的守卫是逍遥城在全权负责。 两个时辰的奔波,顾十八一行终于赶到山谷。 邵阳已从顾亦丞那边接到消息,会有人过来,当他看到顾十八身后那些人,眉头皱起。 逍遥城与三国皇室均是仇敌,而天徽帝还曾借兵给祁云韶攻打逍遥城,双方相见无疑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顾十八在前往山谷途中,遇见了回军营的顾亦丞,双方一碰面,顾亦丞以反击瑾王为由,让天徽帝分了一半的人给他,带着人一道回军营。 眼下,天徽帝那边只有三万禁卫军保护,那些人会驻扎在山谷外面,顾十八已经安排好了。 邵阳不待见来的一行人,而天徽帝看出对方的敌意,以及入口处插着的不明显的云水纹旗帜,脸色同样不好看。 云水纹,那是苍蓝皇族的标志。 在山谷里保护云浅凉的人,乃苍蓝余孽。 “苍蓝人为何会在此?”天徽帝脸色难看的质问顾十八。 顾十八一副不解的样子,仰头望天想了想,“因为他们的殿下在此?” 云浅凉身世早已不是秘密,苍蓝余孽自然是认这个殿下,以她为尊,云浅凉藏身在山谷,有苍蓝人保护再正常不过,他以为大家想得到呢。 天徽帝面有怒意,然而眼下再重新找一处安全之地需要时间,只能先暂时安顿下来。 一群人在下了马车,往里走去,面色均是不好。 晚到一步,犹如进入了敌人的地盘。 木屋外不远有处湖泊,云浅凉用木屋里的东西倒腾出一根鱼竿,闲来无事在湖面垂钓,而木屋外清寂正在熬安胎药,寂栖迟坐在屋檐下,摘了片细长的树叶,吹着不知名的曲调,悠扬动听,乍见时还以为是兄妹几人在此处过着避世的生活。 见到这一幕,天徽帝等人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脚步顿住。 在天徽帝等人走来之时,寂栖迟停止了吹曲,清寂站了起来,目光带着敌意的看向天徽帝,但那样的情绪转瞬消失,极好的隐藏起来。 周围有不少逍遥城的人,原本只是为护卫云浅凉而各处站岗,这会见到万宋的皇帝与官员,心里全是抵触恨意,双方侍卫均是齐齐把手扣在腰间兵器上,一句不甚,似乎就会点燃战火,将山谷里平静祥和打破,而完全不当回事的只有在湖边钓鱼的云浅凉,她不过是在听到声响时转头看了眼,确认陆珣的安危,之后转回去盯着湖面。 第605章 万宋苍蓝 寂栖迟走出屋檐,走到万宋众人的对面,稳稳站定,眉目里的儒雅散尽,眸间一片厉色。 锐利的眼眸扫过官员中的数人,寂栖迟弯唇笑道:“安全脱身就好,既然那边如今没什么需要潜伏打探,借着今日双方主子都在回归阵营。” 话音刚落,万宋一干人等哗然,与周围的同僚象相互打量,见有人不为所动,当即明白对方是奸细,周围的人退开。 只见官员里陆续走出三人,且对方官员在朝中身居要职。 这次跟随逃出来的官员都是朝中重要官员,先前有一部分在瑾王派兵看守府邸时找借口离开,因此剩下则是天徽帝这边的人,却不想里面有三人是苍蓝安插进来的人,高官就已经如此了,那下面的散官里安插了多少人,军营或者御林军里是否有苍蓝的人。 天徽帝脸色彻底黑透,抢过俞良辉手里的剑,欲挥剑斩杀那三位奸细。 天徽帝一拔剑,逍遥城的人亦是不甘示弱,当下拔剑相对,保护自己人。 “各位当我不存在吗?”一直不曾在意天徽帝等人的云浅凉,幽幽出声。 云浅凉心底不由轻叹,放下钓竿,由春花搀扶着缓步走来,她只穿着一件淡青色衣裙,青丝简单挽起,全身上下首饰只有两支简单的簪子,跟对面那群衣着华丽繁复,珠光宝气的贵人不同,但她一身气度清华,阳光斜斜地照进山谷,从侧面照在她身上,衣着简单素雅,却让人无法忽视。 有的人天生适合站在高处,云浅凉大抵便是如此。 哪怕苍蓝已灭,哪怕她往日里的日子受了诸多苦,那一身高贵随时拿起来也让人觉得灼灼其华。 “这里全是我的人,奉劝各位一句,别胡乱拔剑。”云浅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来,明目张胆地站在天徽帝对面。 难得苍蓝的人如此齐全,而万宋帝王在此,寂栖迟坏心眼一笑,如见帝王亲临,恭敬跪地,“殿下。” 在云氏后人还未出现前,寂栖迟一直是苍蓝众人眼里的少主子,号令众人,此刻单膝跪地行礼,刚回来的三人紧跟着跪下,“参见殿下。” 紧接着是山谷内所有的侍卫,同时跪下,整齐而响亮的行礼,“参见殿下。” 山谷周围具体有多少人云浅凉不知,但随着那异口同声话音,周边各处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在山谷里回荡,仿佛在印证云浅凉那句“这里全是我的人”。 那阵仗之大,完完全全是震慑来人之意,天徽帝握着剑脸色黑沉如锅底,连齐太后的脸色都差到随时会发火,其他官员则是无声,脑海里只飘过三个字——惹不起。 他们既惹不起手握重兵的顾亦丞,也惹不起已经被奉为苍蓝殿下的云浅凉。 这里的人,他们都惹不起。 “别折我寿了。”云浅凉无语的看着追随苍蓝,一个个将她视为主子的人,语气里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起来吧。” 话落,整齐的三字同时响起,“谢殿下。” “皇上与太后前来有失远迎了,但我有孕在身,不便行礼,你们担待些。”云浅凉望着对面脸色难看,紧急出逃而略显狼狈,面带疲色的人,面带轻笑,“你们在皇宫是八万人对付不了宋疏瑾,目前只有不足两万的禁卫军,更是对抗不了山谷里的人。剑呢,最好先收起来。” “我倒是希望别收,距离山谷不远,十万大军候着,我们苍蓝的士兵等这一刻十余年了。”寂栖迟风凉开口,话音里夹带的恨意是真真切切的,只要给他个机会,他便敢在此地手刃天徽帝首级,杀尽万宋皇族血脉,那些曾经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痛苦,一一归还。 云浅凉在人前给足寂栖迟面子,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眨眼间,寂栖迟眼底的恨意如退潮般散去,那双眼睛里浮现出些许假假的笑意,“殿下肚子里的孩子,不宜见到血腥场面,臣下会尽量收敛,迫不得已之际,定会在殿下看不到的地方动手,殿下大可安心。” “把剑收回去!”肃起神色,云浅凉下令,目光却灼灼地盯着天徽帝手里的那把剑,仿佛那句命令不止是说给苍蓝的人,也是说给天徽帝听。 那盛极的容颜冷肃下来,骇人得紧。 俞良辉打量天徽帝一二,想了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伸手把剑从天徽帝手里拿开,“皇上莫要伤着自己。” 长剑归鞘,云浅凉露出个笑容来。 “我已经占了一间屋子,剩下的各位自行安排。”云浅凉让开了前路,走向陆珣,“小舅出城后与外公汇合了,舅母和骁儿已经送走,二舅不用担心,屋里有膳食,二舅一夜未眠,又是长路奔波,先用膳再好好休息吧,我看看能不能钓条鱼改善晚膳的伙食!” “也好。”陆珣仿佛不知刚才两边分了阵营般,自然亲切相处,跟着云浅凉到那间敞开的木屋。 对方散开,俞良辉只能好好哄着,安排人把另外两间木屋收拾妥当,哄着天徽帝进去休息。 木屋少,天徽帝和官员们沾了一间,齐太后与嫔妃们占了一间,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相互提防。 “身子没事吧?”陆珣问道。 “没事,我不是做马车出来的,没有颠簸,而且有清寂在,一切安好。”云浅凉眉目里尽是笑意,走到木屋前,给陆珣介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医清寂,那个一脸不高兴想撒娇的叫寂栖迟,苍蓝的势力一直以寂家为主,他权限是那群人里最大的。” 陆珣点头,不分阵营与年纪,自报家门,“陆珣。” 一脸不高兴想撒娇的寂栖迟,敛了敛自己的神色,勾起得体的微笑,“我们的人也曾潜入煦宁偷布防图,宋王的大名早有耳闻,一直想结识拉拢,没想到你们最后还是为万宋皇族办事的,真是可惜了。” “寂公子过奖了,陆某比不来你文武双全,只能为家国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一句话便扯清楚诸多事,表明陆家态度。 为家国百姓,而不是愚忠于帝王。 第606章 篡位称帝 皇宫中。 昨夜交战,兵戎相见,硝烟四起,殿堂阁楼内外尽是尸体,金碧辉煌的皇宫已是血流成河,四处是宫女太监逃窜的身影,尖叫大喊求饶声不绝于耳,人间惨像尽数展现在人们眼前。 天徽帝安插在城防军内的人,在一夜之间被血洗,实力悬殊让人咋舌。 而昨夜顾亦丞领兵在城内救人,大破南城门,损伤八千人,这个数目成了昨夜瑾王军最大的损伤。 “王爷,除去先前安插在城防军里的官员,其他人等尽数歼灭。”陆折手持长剑走到宋疏瑾身边禀报战况。 而一旁早有侍卫押着城防军副统上前,两名侍卫死死压住副统的肩膀,想让人对宋疏瑾行跪拜大礼。 不想那位副统骨头极硬,不但直射向宋疏瑾的眼中带着冷漠与讥讽,双腿更是站立得笔直,任由两名侍卫怎么按压强迫,却始终不肯屈膝跪下。 “好一个硬骨头,到这个时候竟还不肯屈服于本王。”宋疏瑾一身盔甲早已沾染了无数的鲜血,杀红了眼的他即便此时已经尽数掌握皇宫,眼底的杀气与身上的戾气依旧浓烈萦绕在眼底周身,望之让人心生胆颤,不敢再直视这样一名犹如地狱走出来的勾魂者。 可偏偏那位副统领却也是杀红了眼,加之宋疏瑾杀了他的全家,使得副统对宋疏瑾恨之入骨,自然是不惧怕瑾王的威压,双目瞪大射向宋疏瑾,恨不得将宋疏瑾扒皮抽筋。 见宋疏瑾到了此刻竟还奢望自己跪拜于他,副统顿时仰天大笑三生,随即冷汗下一张沾满血迹的脸,朝着宋疏瑾怒道:“乱臣贼子,竟还妄想本将跪拜于你,你自己想当叛贼,少把本将拖下水!你于皇上不忠,于百姓尚无半点怜悯之心,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本将誓死不会跪你!” 一通淋漓尽致的谩骂,顿时让副统舒缓了心中的积怨,脸上浮现出大快人心的表情。 但陆折等人听闻副统的话后,手心均是不由得冒出冷汗,一道道冷光射向面前势单力薄的人,想以此压制住他的张狂。 却不想,那副统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自是什么都不怕,照单全收四周射过来的凶狠目光,径自笑得嚣张洒脱。 陆折立即闪身来到副统身后,右脚猛地朝着副统笔直的腿弯处踢去。 众人只听见一声极其清脆的触地之声,那位副统已是单膝跪在了宋疏瑾面前。 见宋疏瑾等人欺人太甚,副统忍着膝盖上的剧痛扭头瞪着陆折,随即转头怒视宋疏瑾,即便跪着,可他的身上却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气势,仰起头颅张口骂道:“尔等贼子休想逼迫本将就范,即便本将跪了你又如何?本将心中不复,本将绝不会认你这叛党为君。瑾王,你死了这条心把,我与你不共戴天。” 宋疏瑾却是不言不语任由副统骂个够,只见他立于金銮殿外,目光远视前方,看着自己的将士们在皇宫内与不降者浴血奋战,宋疏瑾猛地收回视线,转向一脸不屈服的副统,带着一身冰寒气息地上前一步,寒声道:“你倒是忠心于天徽帝,放心,本王会让你死得其所的。” “哼,有本事你就杀了本将!”那副统早已看透生死,岂会惧怕言辞间的生生死死,打打杀杀? “现在杀了你太过便宜了,待本王整顿好皇宫,本王会亲自操刀将你的人头砍落祭旗。”一声冷哼,宋疏瑾便挥手让侍卫把人拖下去。 宋疏瑾转身,抬眸看着面前庄严肃穆的金殿,一步步踏上台阶,踏着染血的红毯走向金殿。 红毯的两旁早已站立着与宋疏瑾出生入死的将领们,众人恭迎宋疏瑾一步步走进金殿,一步步迎向那至高无上的九龙宝座。 宋疏瑾每踏出一步,靴子底部便会沁出丝丝鲜血来,而他面色冷肃带着还未褪去的杀气,混合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在众人的注目中踏进金殿,那双鹰隼般的冷眸瞬间射向十丈之外的九龙宝座。 为了这一天,他走了整整二十四年,其中艰辛无人能知。 为了这一把九龙宝座,他付出了太多,甚至是错失了云浅凉这样绝无仅有的女子。 只不过,只要他坐上那把龙椅,万宋的天下便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即便云浅凉逃到天涯海角,有意躲藏,他也不会再放开,即便他与云浅凉之间隔着一个顾亦丞,他也会先将顾亦丞挫骨扬灰,将云浅凉抢回来! 思及此,冷凝的眼眸划过一抹坚定,宋疏瑾走向玉阶的脚步缓缓加快,眨眼间便已立于龙案前。 只见他目光沉静地盯着下面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渐渐地举起手中长剑。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陆折第一个跪倒在宋疏瑾面前,高呼圣上之名。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余人见宋疏瑾身边第一侍卫已经开口,立即紧跟着陆折跪下行跪拜大礼,高呼之声直冲云霄。 “传朕命令,昭告天下,先帝天徽帝被三皇子宋玉凛所杀,将皇位传于瑾王,从今日改元瑾云。”冰冷的声音自宋疏瑾的口中吐出,而他眉宇间的坚定更如千年玄冰无法融化。 可听到“瑾云”二字的陆折,表情却是一愣,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来,一颗心顿时咯噔一下。 云浅凉且不管她生在云相府,还是苍蓝皇族,名字可能会因身世而另改,但姓氏永远不会。 云氏乃云浅凉骨子里的东西,乃她身上的责任。 皇上将定年号为“瑾云”,共享万宋,这是不是说明王爷打算对云浅凉动手? 因为宋疏瑾所说的年号,陆折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夺人之妻,只怕将来会受尽世人诟病,这绝对不是好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叩首,拜见瑾云帝。 遂见宋疏瑾坐到龙椅上,抽出一张空白的圣旨,执起龙案上的毛笔,在圣旨上挥洒笔墨,最后从龙案上拿出玉玺,在圣旨的左下角盖上大印。 宋疏瑾将墨迹还未干透的圣旨交给陆折,继而起身朗声开口,“此番诏书,一则向天下百姓交代三皇子罪行,天徽帝丧命,由瑾王继位;二则,明王顾相叛变,成为万宋叛贼,朕将携万宋百姓擒贼擒王,望各位爱卿与朕同心协力,共同保卫万宋天下。” 第607章 商议军事 城郊西大营。 “什么?瑾王那个兔崽子称帝了?”瑾王逼宫称帝的消息传到安国侯的耳中,只见原本与各将领商讨战况的安国侯立即自坐席间站起来,满脸的震怒。 坐在安国侯下方的程子骥亦是皱起眉头,眼底深处隐隐闪现出担忧之色。 “侯爷,瑾王这是趁火打劫。明知道如今顾相与明王开战,他却利用三皇子寻机钻空子率兵逼宫,狼子野心天下作证啊。”程目开口骂道,心中对宋疏瑾此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先前他凯旋回京,却遇到宋疏瑾命城防军关闭城门,将二十万大军拒之门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不想,短短时日宋疏瑾便率兵逼宫,如今逼走了天徽帝,更是掌控了京城上百万百姓的性命,而这些百姓中亦有官员家属,宋疏瑾此举完全就是在威胁他们,若是不投降只怕那些官员的亲人将会被杀光。 “程将军稍安勿躁,如今咱们再动怒,宋疏瑾也已占了先机,为今之计,只能找出突破口。亦丞昨夜已派人说清楚,咱们手上这十万人是用来抵制明王,保护京城的,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随意调遣兵马,不如静下心想一想,是否有其他的法子,能够潜回城内打开城门。”郑辕唐同样着急,但却心知着急无用,只有找到突破口才是最好的法子。 听着郑辕唐冷静的分析,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安国侯沉吟片刻,继而开口,“天无绝人之路,宋疏瑾以为他命城防军掌握京城所有的动向,却还是只抓住了表象。” “侯爷。”几名参将纷纷站起身,蔓延期望地盯着安国侯,异口同声道:“我们愿前往敌人腹地,请王爷恩准。” 安国侯却是摇摇头,冷静地分析道:“这只是一条小路,极其崎岖难走,且那条路十分狭窄,不适合太多人前往。再者昨夜亦丞回京,有机会他不会放着其他人不管,眼下没有其他消息,怕是京城那边暂时不宜动,一旦乱起来宋疏瑾极有可能杀无赦,那与我们的用意相驳了。” 语毕,安国侯不等其他人的反对,径自低头研究着地图,心中却是思索着其他的事情。 “侯爷,高官大户家里均有家丁侍卫,不如让这些人前去与城防军插科打诨,或许会有效果。”程子骥看穿安国侯的想法,颇为不赞同。 且不说安国侯出事顾亦丞会痛心难过,他也会寝食难安。 况且,京中还有隐藏的力量,如今敌人的箭已经射出,他们自然也要回击,这部分隐藏的力量正好可以用在刀刃上。 安国侯岂能听不出程子骥的弦外之音,只是安国侯却是摇了摇头,银白的眉头轻皱了下,这才缓缓开口,“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宋疏瑾逼宫也仅仅是用城防军,咱们若是连最后的王牌都拿出来,只怕他会趁机一举歼灭咱们,到时候可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京城里隐藏的力量,有苍蓝的人在内,那是属于云浅凉的东西,他不便去动。 思及此,安国侯拿出自己的贴身腰牌交给一旁的清濯,低声在清濯耳边交代一番,遂见清濯立即转身离开营帐。 城郊东大营。 一夜未眠,顾亦丞遣退所有将领,将带回来兵马交给顾三安顿,让其他人下去准备接下来的战事,自己则是立于广阔的校场上,看着旭日爬到湛蓝天空的中央,心中思绪翻腾,脑海中浮现的始终是那张好看的面容。 过去的一夜,让万宋血流成河,四处不太平,想着安顿在山谷不够安全的云浅凉,顾亦丞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捏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出,可见他是压抑着多大的怒意和担忧。 从没有想过,一段距离能够让他心头翻起这般大的情绪波动,也没想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左右着他的思绪。 此时不比先前云浅凉入狱,那时自己心头虽然着急,却也知安国侯府与宋王府会护着浅浅。可这次,万宋的天都乱了,所有人搅和在战事里分身乏术,而自己为了百姓却不得不按捺出心头的交际,这样的感觉让顾亦丞硬挺的眉始终紧皱着,素来潇洒不羁的模样已是印上深深的压力。 逍遥城。 顾亦丞在心里默默念着三字,苍蓝的人全部集结起来,数量不容小觑,足有九十万兵马之多,其中十万调遣到京城外,有这些人保护,却也只是一时安全。 宋疏瑾在忙着整顿皇宫,还未开始寻找她的藏身之地,三足鼎立的战局,明王手里人质被他解救带走,同样会想办法打探她的藏身之地,欲捉拿她当人质,威胁他与宋疏瑾。 浅浅怀有身孕经不起奔波,逍遥城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途中极有可能遇到明王的军队,而留在此地也危险重重,颠簸不定。 顾亦丞心如刀绞,咬紧牙关,却下这个决定。 突然,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银色的烟痕,引得顾亦丞全神贯注,随即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竟是外公最先行动,只是外公年事已高,是否能够吃得消? 不等顾亦丞思考完这个问题,银色的烟痕后,又划过一抹淡黄色烟痕,顾亦丞的眉头猛地一皱。 这是打算…… 念头在顾亦丞脑海里狠狠地跳了下,顿时让他有想骂人的冲动。 压下心里的担忧着急,顾亦丞咬了咬舌尖,转身走会军帐,把顾三叫来商量事情。 顾三也看到了刚才的烟痕,见顾亦丞脸色带着愠怒,心知不妙,“相爷。” “你即刻前往西大营,把我的这边的消息带过去。”顾亦丞拿起案桌上的笔,抽了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的书写,“把这个交到安国侯手里,尽快出发。” 顾三上前结果书信,用衣袖印了下墨迹,折叠好往怀里收好,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顾亦丞叫住。 “算了,不用去了,放信号。”顾亦丞烦躁的说道。 第608章 许荃身世(1) 清晨的山谷,凉夜与水汽极易形成朦胧的雾气,弥漫在山谷间,如身处人间仙境。 天徽帝等人安顿好,抓紧时间休息,经过逃亡的疲惫尽管对木屋的条件挑剔,大家还是在疲惫的精神状态下睡过去。 一日过后,休息整顿有序的进行,天徽帝等人与云浅凉等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表面安好,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山谷里的第一夜。 齐太后站在木屋窗边,望着外面把守山谷的苍蓝余孽,再远处是云浅凉在山谷里自由活动,而她们这群人在苍蓝余孽的眼皮底下更像是囚犯,而这些以云浅凉为尊的人,随时可能会变成顾亦丞的人,这让齐太后心里的不安持续扩大。 “母后,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吃些吧。”程皇后把就地取材做好的山菜粥端给齐太后,走近时发现齐太后盯着早早用过早膳,在湖泊休闲钓鱼的云浅凉,眼底的算计难以掩饰,她轻轻抿起唇瓣,好生劝道:“母后,凡是都不能想到太乐观,眼下万宋打乱,山谷尚且能维持表面太平,我们一群人逃亡只会不便,切莫因一时之气而让您自己身陷险境。” 程皇后是十分不想与云浅凉作对的,以前京城不乱的时候,她不想去招惹那厉害的女子,落难了更是不可能去招惹云浅凉,尤其明王府解救出来的人质,目前在顾亦丞手里,更是不可能与之做对,而给自己徒增麻烦与危险。 “哀家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齐太后冷哼一声,瞥了眼程皇后手里端着的那碗山菜粥,很是看不上眼的流露出嫌弃的神色,转身往门外走去。 程皇后没有往前追,端着粥站在原地,见齐太后出了门,往天徽帝歇息的那间木屋走去,她无声叹息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安心用膳,其他嫔妃见状更加不会上前自讨苦吃,装作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低头用膳,吃不下的人草草吃了两口,见外面天气好却也没敢外出,只能在屋里坐着。 准备山谷藏身时,先备好了粮草以安顿过来的人,粮草可以放的住,但菜在夏天可放不住,肉类的食物更是放不住,到处在打仗,衣食住行都只能从简,天徽帝见到那些准备的吃食,也只能跟着吃,把填饱肚子当做首要任务。 大锅的山菜粥,君臣按照尊卑顺序盛粥,陆珣昨日在云浅凉那处吃的,今日却留了下来,坦然与之相处。 天徽帝拐弯抹角的跟陆珣打探了些许情况,但陆珣确实没跟云浅凉聊过苍蓝的话题,大大方方的把聊天内容告诉天徽帝,却被怀疑是没说真话,他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多加辩解,安心待在山谷里,听命行事,天徽帝顾及他,商讨政事不带他,他也无所谓,在别人焦头烂额的时候清闲的在山谷偷懒。 现下失去了皇宫,天徽帝脾气不太好,三两句便夹带着怒火,避开反而是件幸事。 齐太后走过来的时候,天徽帝等人正在喝粥,见到齐太后的身影,大家放下手里的碗起身行礼。 天徽帝放下粥碗迎上前,“母后怎么过来了?还未用膳吗?” 齐太后摇摇头,对文武百官说道:“哀家有事与皇上商量,你们先出去。” 天徽帝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挥挥手,“下去吧。” 官员们恭敬地退出木屋,走在最后的马连顺手把门扉关上,站在木屋屋檐前方的台阶处,谨防有人偷听,而其他人则散在山谷各处,有苍蓝的人盯着他们十分不自在。 万宋官员一溜的退出来,寂栖迟在最高的那件木屋处看见,从屋内走出来,盯着那些官员的举动,并对跟出来的狄褚道:“湖边危险,保护好殿下。” 狄褚点头,离开木屋往湖泊走去,明目张胆地做给万宋官员看。 然而饶是如此,万宋官员也只能忍气吞声,所谓先下手为强,山谷已先一步被云浅凉占领,安排了苍蓝的人在周围保护,而他们的人不如对方多,抢地盘也没能力去抢。 天徽帝扶着齐太后在屋里为数不多的竹椅坐下,自己陪同在旁,“何时让母后连早膳都不用,也要急着来找儿臣?” “皇上,不可太信任顾亦丞。”齐太后抓着天徽帝的手直言道。 “顾相救驾有功,替朕率兵围剿叛军,眼下朕只有他可以信任,母后何出此言?”天徽帝蹙眉,面有不解。 时局动荡,如今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便是顾亦丞,当然不想在这时候丢掉这把刀,重新再找,或者让这把刀不可控,这对他太不利了。 “有些事母后一直不愿多讲,希望事情随着先帝的去世掩埋,万宋若无事,哀家也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永远不再提起。”齐太后哀叹一声,面色凝重起来,凝视着天徽帝的眸色万分复杂,仿佛有难言之事难以启齿,最后只能咬牙说道:“你父子二人对许荃的求而不得全是有原因的。” 提及许荃,天徽帝脸色略显难看,他十分清楚太后与懿德皇太后联手对许荃做过的事情。 “母后知道真正的原因?”天徽帝问道。 齐太后艰难点头,“懿德皇太后在深宫里,若非早已相识怎会认得许荃,甚至认她做干女儿,养在宫里?” 所谓的一见如故,全是预谋已久。 天徽帝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脸色顿时生变,“荃儿是皇祖母的血脉?” 话落,天徽帝脸色苍白地摇头否认,“不可能,倘若荃儿真是皇祖母的女儿,皇祖母怎会那般对她?” “她的确是懿德皇太后的亲生女儿,只是非懿德皇太后与皇太祖所生。” 这个真相对于天徽帝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将他一腔深情劈得粉碎,连同皮肉都绽开了,痛得他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许荃是懿德皇太后的干女儿已然是一道鸿沟,斩断了缘分,他望着死后能续前缘,却不想今日真相如降下一道天堑,生生把奢望的美梦撕碎。 第609章 许荃身世(2) “这与顾亦丞有何关系?”天徽帝压下心中涌起的滔天波浪,问出关键。 顾亦丞的父母的的确确是许荃与顾钧霆,这点毋庸置疑,许荃身世如何,只要不知皇太祖的血脉,便不是皇族之人。 “因为她是安国侯与懿德皇太后的孩子,安国侯虽已淡出朝堂,但他手里的兵权不容小觑,往日里顾相府与安国侯府并未有接触,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目前来看,若顾亦丞与安国侯联手,未必会诚心向着咱们。”齐太后道出心中忧虑,那是她藏着的秘密,当年让懿德皇太后与她联手对付许荃,便是她掌握了这个秘密。 懿德皇太后不想失去自身的荣华富贵,而选择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从那以后安国侯彻底与懿德皇太后断绝了关系。 天徽帝脑袋里跟装满了浆糊似的,被接连两个消息打击得体无完肤。 “皇祖母怎会跟安国侯有染?”天徽帝内心仅剩微薄的希望,希望这一切有不合理之处,让他心中之火重新点燃。 “算不得两人有染,懿德皇太后本就是安国侯的发妻,皇太祖却看上了她,趁着安国侯在外打仗命人掳走安国侯的妻女,再安排一对假的给敌军,欺瞒安国侯。”齐太后幽幽道出那段封尘的往事,仿佛一阵风把遮掩真相的尘埃吹掉,让真相重见天日,“懿德皇太后一开始是反抗的,在逃跑的途中把女儿偷偷交给一户人家收养,后来被皇太祖找到带回宫,并四下寻找那个孩子,但懿德皇太后嫁给皇太祖的要求便是放弃寻找她的女儿,许荃这才得以存活。” 皇权是会迷惑人的东西,哪怕懿德皇太后是迫于无奈嫁给皇太祖,却依旧在权势里失去了本心。 安国侯得胜归来,见到了懿德皇太后,起初只以为是过分相似的人,但几次下来,枕边人的习惯他自然清楚,懿德皇太后便露馅了,但那时懿德皇太后已经不肯放下手里的权势,哀求安国侯保守秘密,甚至以死相逼。 在安国侯询问女儿消息的时候,懿德皇太后担心安国侯会把孩子带走,谎称女儿已死,而安国侯对懿德皇太后失望之极,却还是因有愧于妻子,而帮她保守秘密。 没过几年,皇太祖约莫是做多了缺德的事,在位不过数年便早早倒下,懿德皇太后得了大权,扶持自己的孩子登基,丧期过后,懿德皇太后命人去找寻自己的女儿,但她找到许荃时,许荃因发烧无钱治病而忘记了以前的事,于是这让懿德皇太后更好的把女儿安排进宫。 懿德皇太后是个强势的女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先帝,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想要个女儿。 许荃以婢女的身份进宫,得到懿德皇太后喜爱,认作干女儿,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但懿德皇太后把许荃带在身边,难免会让已经归朝的安国侯见到。 起初懿德皇太后躲躲藏藏,从不让许荃与之碰面,但那样的安稳日子总是会结束,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 安国侯见到许荃便认出了那是他的女儿,他去跟懿德皇太后求证,两人争吵时,齐太后意外听到真相,得知此等大秘密,便等于有了懿德皇太后的把柄。 懿德皇太后不准安国侯把许荃认回去,以权压人,自私的把人留在身边,但在后来有人猜测,且受到威胁时,为了权势地位她狠心的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彻底与安国侯从昔日夫妻成了仇人,安国侯暗地里护着许荃,让顾老多加照顾,却耐不住皇族那边施压,顾钧霆的狠心抛弃,许荃最终也早早的过世了。 安国侯后半身活在对女儿的愧疚里,再未娶妻生子,孤苦无依。 许荃死后,齐太后稍微安心些许,但后来先帝身亡,懿德皇太后过世,一切来得太快,安国侯也在那时退出朝堂。 齐太后让自己的孩子登基,也同样提防着安国侯,但两家场面不往来,让她安心不少,便决定只要一切好好的,她便把这个真相带到坟墓里,不再提前,让一切都随风而去。 可今日,为了让天徽帝提防顾亦丞与安国侯,她不得不把真相告诉天徽帝,让他早做准备。 天徽帝艰难开口,“父皇……可知此事?” 齐太后眼中含泪,将脸埋进手掌,“知道,这是哀家最后悔的事,当时我只想断了你父皇的念想,却不想他却……” 先帝的病倒到过世,在很短的时日,甚至来不及亲点储君,齐太后怎么都没想到先帝用情至深到那个地步,直接被真相击垮,再未好起来。 这或许就是一报还一报吧。 齐太后掩面哭泣,却还不忘叮嘱天徽帝,“你千万不能过于信任顾亦丞与安国侯!” 湖泊边钓鱼的云浅凉,手中的鱼竿不知何时掉落到水里,木棍做的杆子缓缓地沉入湖泊,她盯着荡起涟漪的湖泊出神。 好一阵,齐太后由天徽帝搀扶着出来,外面等候的官员抬头望去,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天徽帝把齐太后送回旁边的木屋,嘱咐程皇后与嫔妃们好生伺候太后,自己转身离开。 天徽帝从女眷居住的木屋出来时,云浅凉已然从湖泊那边起身,往木屋方向走。 天徽帝有意打量云浅凉,想知道云浅凉是否知晓其中真相,再一想祁国来使在临邑台侮辱安国侯时,云浅凉的反应,心中了然。 云浅凉早知顾亦丞与安国侯的关系,才会开口维护。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云浅凉微微屈膝福身,却未想过走近,但她迎上天徽帝审视的眸色,清澈的双眸夹带着锋利,像极了猛兽捕猎的眼神。 之后,云浅凉回了自己住的木屋,对在屋檐下的寂栖迟说道:“老寂,有个突发情况想跟你商量。” 寂栖迟缓缓收回监视万宋官员的眼神,跟着云浅凉走进木屋,回身把门扉关上。 第610章 亲临军营 天色蒙蒙亮时,顾亦丞与安国侯视察完陆玮率领的五万军队的状态后,这才启程各自前往城郊东西大营。 而此时,东大营的主帅营帐内,竟站满了顾亦丞的将领。 “参见顾相。”众人听到马蹄声纷纷回头,当看到是顾亦丞,所有人沉重的脸上顿时显出高兴的表情。 “出了何事?”顾亦丞端坐在马背,目光却已越过众人看向营帐。 只见此时的营帐内烛火通明,而里面则站立着无数人影,隐隐还有怒斥声从营帐内传出。 看此情况,顾亦丞清亮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了然,薄唇轻轻抿紧,立即翻身下了马背,朝营帐走去。 “相爷,皇上半夜时分竟领着朝中所有文武大臣前来东大营,要求卑职等人立即朝京城发起进攻。”一名将领箭步走上前,低声对顾亦丞禀报着所有的事情,只是在述说事情的过程中,眉头却始终紧皱着,想必心中定是对天徽帝的做法十分不满。 尽管天徽帝是当今圣上,可掌管帅印的却是顾亦丞,能够指挥东西两座大营的除了顾亦丞别无他人,可天徽帝一到营地便开始要求他们全体待命,准备进攻京城,这与王爷之前的安排是截然相反的。 见人打开话匣,其余将领也纷纷上前禀报此时,均是不赞同天徽帝的做法。 而顾亦丞抬起右手,只见方才还争着开口的众人立即闭上了嘴。 而顾亦丞的右手则落在最开始开口的那名将领的肩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浅笑道:“辛苦大家了,传本相的命令,让大家尽数回自己的营帐好生休息。” 语毕,便见顾亦丞大步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微臣顾亦丞参见皇上。”信步走到大帐外站定,顾亦丞朗声开口。 账内的议论声因为顾亦丞的出声瞬间停歇,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马连面色微沉地走出大帐,声音微冷道:“相爷来得真快呀,皇上已经等您半宿了。” 这话说得极重,让君王等候臣子,这是大不敬,天徽帝借由马连的嘴做给顾亦丞听,显然是天徽帝对顾亦丞的作为十分的不满意,可却担心如今顾亦丞也跟着造反,这才让一个公公开口讥讽顾亦丞,若是出了事,处置了马连便可,倒是伤不了君臣的情分。 “微臣特来向皇上请罪。”顾亦丞却是不理会马连,径自开口,清朗之声透过大帐传入账内,让里面的大臣与天徽帝听得清清楚楚。 见顾亦丞竟半点也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马连心中恼怒,但他却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人,面上讪讪一笑,退开了一步让顾亦丞走进大帐。 “微臣叩见皇上。”如顾亦丞预料的那般,天徽帝此时正端坐在主帅的座位上,而其余大臣,除去骁王、陆珣几人,尽数立于账内,听着天徽帝的训话。 “起来吧。”天徽帝语气极淡,细听之下则含着不易察觉的怒意,那双射向顾亦丞的龙目更是夹杂着职责。 不等顾亦丞站直身子,天徽帝已先开口,“这大半宿的顾相是去哪里了?主帅不在军营内统兵打仗,竟私自出了军营,上次念你救驾有功,此次竟仍不知悔改,顾相你可知罪?” 众人没想到素来亲厚顾亦丞的天徽帝,这一次竟是对着顾亦丞大动肝火,责备之意显而易见,让账内的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参与天徽帝与顾亦丞之间的争斗。 陆珣自是清楚,顾亦丞深夜离开军营定是有紧急的事情,可如今万宋江山的动摇,根基将被破坏,加上昼夜之内失去的城池与皇宫以及帝位,使得天徽帝心情浮躁,见到任何人都会训斥一番,也难怪他会拿顾亦丞离开军营的事情发难。 稍作思索,陆珣皱眉替顾亦丞说清,“皇上,顾相定是有急事才会如此,还是请皇上先听完顾相的解释吧。” “哼,解释?明王兵变前可有跟朕解释一番?顾相,你手里这么多大军,如今见瑾王明王即将成事,心中是不是也产生了相同的想法?”天徽帝丝毫不买账,三言两语便想给顾亦丞定罪,此时细看天徽帝的脸色十分苍白无力,可见即将丢掉江山的危机感让他身心煎熬,也难怪会疑神疑鬼。 顾亦丞敛去眼中的浅笑,面色淡然却带着坚定道:“皇上能来城郊大营,那便说明皇上心中是对微臣放心的,况且微臣昨夜离开军营,亦是有缘由,还请皇上能够听臣一言。” 顾亦丞不卑不亢不逃避的态度,让天徽帝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些,略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天徽帝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就说来听听。” “是。”得到天徽帝的允许,顾亦丞这才缓缓开口,“微臣得到消息,昨夜祁国太子率军十万挥师西边边境,与瑾王的军队汇合,使得明王在西边的军队吃了败仗。” 顾亦丞的话音还未落地,便见原本放松身体的天徽帝拍案而起,满面怒容的盯着顾亦丞,咬牙切齿道:“西边不是有几十万大军压境吗?这些人不都是你的手下吗?你为何不让大军抵制祁云韶,难倒你也希望万宋灭亡?” “皇上,西边大军的军印,臣自逍遥城归来便一直未交到臣手里,纵然这些将领是微臣带出来的,可没有帅印谁会听从微臣的指派?若他们听从了微臣的只会,岂不是让人怀疑微臣有不臣之心?”顾亦丞不给天徽帝为难自己的机会,三言两语便堵住了天徽帝的嘴。 当初离京,天徽帝便夺了他的部分兵权,后分给宋王暂时掌管,他回京后,陆振威上交了兵权由皇上移交,但帅印掌握在天徽帝自己的手里,并未交还。 只见天徽帝一时间哑口无言,双目怒瞪着顾亦丞,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嚷嚷道:“好好好,你果真是能言善辩,你以为你舌灿如莲,朕如今还会相信你们吗?明王平日里不也是对朕恭谦有礼,可现在呢?他霸占了朕的大片江山了,狼子野心岂是几句话能够看出来的?” 第611章 明王打算 “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众臣见天徽帝发怒,连平时的冷静也不见了,纷纷吓得跪地请罪。 “息怒,罪该万死,你们除了会说这四个字,还会什么?顾亦丞,朕问你,朕指给你二十万大军,你为何按兵不动?难倒是想依附那两王中的一人?”天徽帝暴怒,指着顾亦丞厉声质问。 顾亦丞随着众臣下跪,听到天徽帝的问话,直起上身开口:“回皇上,臣已部署完毕,只是当时瑾王突然关闭城门,微臣为顾全皇上的安危,这才按兵不动。” “说得真是好听,为了朕的安危着想,若是瑾王等人夺得万宋,朕不管是逃到哪里都会被诛杀。”天徽帝重重地哼出一声,言语见尽是不信任的口气,“苍蓝余孽沉寂多年有了气候,朕看你是故意拖延,想让朕尝尝苍蓝余孽所受的罪,一个个觊觎朕的江山,乱臣贼子!” “皇上,为今之计是如何反败为胜,顾相多年行军打仗,微臣相信顾相定会力挽狂澜,且顾家世代忠良,皇上万不能冤枉了顾相啊。”此时,沉默良久的骁王突然开口,即便是素来保持中立的他,看到天徽帝如今百般质疑顾亦丞,亦是心生不满。 尽管朝中武将众多,但像顾亦丞这样用兵神速的却极少,天徽帝若是将顾亦丞也得罪了,那收复失地可就真的无望了。 且派出二十万大军围剿明王,到目前为止,顾亦丞确实在抵制明王势力,且费尽心思把众多人质从明王手里解救出来,顾亦丞又非神仙,有分身之术,在对抗明王解救人质,能回京救天徽帝,已然是自身本事了,如何还能抽身阻挡瑾王逼宫? 听到骁王为顾亦丞求情,天徽帝只觉怒上心头,双目充血地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众臣,心底满是疑惑,如今他是一个人也不相信,总觉得所有人都想夺走自己的江山。 “皇上,您喝口茶消消气,既然顾相领命擒贼,相信顾相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马连见账内形势紧张,看着天徽帝又要得罪人,赶忙安抚动怒的天徽帝。 经马连的提醒,天徽帝看了演跪着的大臣们,心知自己想要夺回江山还要依靠他们,便硬生生压下不断涌上来的怒意,阴沉这声音开口,“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第站起身,安静地立于账内。 “顾卿,朕给你三月的时间平息叛贼,否则军法处置。”天徽帝将马连递过来的茶盏搁置在桌上,双目阴沉地盯着顾亦丞,强硬下达命令。 明王府。 “父王,如今宋疏瑾竟在京中自行称帝,咱们是不是先下手为强,免得将来他当真登基为帝,咱们只怕就落了下风了。”得到宋疏瑾称帝的消息后,向丰恺便将几个儿子和亲信召集到书房内,共商大事。 最先沉不住气的依旧是老四,想着外有瑾王顾相阻挡着明王的帝王之路,内有向思预阻碍着他的太子之位,当真是让他忧心不已,最怕自己忙碌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还有一点让老四极为在意,那便是明王妃的死。 父亲原本就喜爱这个正妻,可现如今,不管明王妃是真死还是假死,在世人面前,明王痛失爱妻一事已成事实,父亲若是念及这爱妻的功劳,对本就是嫡子的向思预心有亏欠,理所当然的将皇位传给向思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每每想到这件事,老四心里免不了是一阵懊恼,可事已至此,却也容不得他多说,否则父亲面前便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老四的话刚说完,书房内与向丰恺交好的几名将领谋士也纷纷开口附议,希望向丰恺能够从大局考虑。 “预儿,你如何看待此事?”万宋各地的行事走向均暗藏在向丰恺的心中,就连书房内这些心腹的心思,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问题抛给向思预,等着向思预的回答。 “父王,儿臣觉得京城咱可搁置不管,城外有顾亦丞的二十五万大军压着,瑾王迟早会感到压力,咱们过早攻占京城皇宫,反而会受到那两方的夹击,倒不如先等顾亦丞与瑾王这争斗一番,待两者元气大伤再猛起追击。更何况,如今咱们的军队节节胜利,届时万宋天下尽数掌握在咱们的手中,害怕围困不死宋疏瑾吗?”向思预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意见,目光朝老四射出讥讽的浅笑,似笑非笑间已是将向丰恺的紧张怒意踩在脚底下。 老四见向思预越发的嚣张,心头大怒,正要开口反驳,向丰恺先他一步开口。 “还是预儿深得我心,门忽然如此,此时就按照预儿所说进行。”向丰恺看向向思预的眼中带着赞誉与深色。 奈何这样的喜欢却惹红了老四的眼,只见他面色微沉,阴阳怪气道:“父王,瑾王可是伪造了天徽帝的笔墨昭告天下,虽然咱们知道圣旨是假的,可不明事理的百姓却不知晓,只怕将来还会横生变故。” “横生什么变故?只要你被嫉妒心过胜,在府内挑拨离间,还怕父王没能力夺下万宋?”向思预亦是步步紧逼,半点脸面不给庶弟留着,直接点破老四干过的蠢事。 老四没想到向思预竟会当中戳穿此事,一时间满脸尴尬,眼中喷出的怒火恨不能融化了面前的向思预,可毕竟书房内还站着父亲,他即便恨不得将人五马分尸也不敢造次。 向丰恺岂会不知道自己几个孩子间的心思,他心中亦是有数,但他没多提这些事。 “现如今明王府上下一体,同心协力,你兄弟二人要齐心,而今天徽帝行踪不明,连带着朝中大臣也失去了踪影,皇宫里没有他们的尸体,可见他们定时逃出了皇宫乃至京城,如今天徽帝能倚靠的,便只有顾亦丞一人了,你们好好盯紧城郊东西两座大营的动静,务必查清楚天徽帝等人的下落。”是 向思预直面老四轻蔑一笑,垂下眼眸,淡然回道:“是。” 第612章 背后有师 “如今天下局势对明王府极其有利,有了逍遥城那十万精兵的加入,咱们在北方的进宫势如破竹,已经连续攻破了七八座城池。这一切都得益于父王的英明指挥啊。”老四走到向丰恺身边,满面笑意地拍着马屁。 “你可不要忘记西边边境可是有顾亦丞的五十万大军压境,他没动手,只不过是想看我们与瑾王厮杀,到时候他坐收渔翁之利,而逍遥城本就有心光复苍蓝,此时他们愿意出兵协助我们,可谁知将来他们是否会倒打一耙,比起我们,苍蓝可是有位正主在。”向思预看得更深更远,低沉地声音分析着所有的局势,句句清晰,字字在理、 向丰恺听后亦是点头应道:“预儿所言极其有理,不可小看顾亦丞,如今天徽帝走投无路,定会把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交给顾亦丞,若他动手,谁胜谁负可就难说了,至于逍遥城那位寂少主,本王倒是有些看透他的用意,天徽帝是当初攻打苍蓝的首领之一,他肯出兵相帮,只是为了报仇,所以现在最虫咬的,便是逼顾亦丞动手,只要他手中的势力有损伤,我们才有胜利的机会。要是能找到云浅凉最好不过。” 见向丰恺如此高看顾亦丞,众人心中也是升起警惕,顿时明白为何突然提那么一句,以此要挟顾亦丞,对于重情重义的顾亦丞,的确是个是一个妙招。 “王爷对苍蓝那群人有何打算?”侯永元询问道。 正如向思预所说,苍蓝的人与正主在,而这位正主与顾亦丞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关系,顾亦丞出事的话,云浅凉不可能冷静以待,坐视不理,与逍遥城的合作仿佛与虎谋皮,得提防着随时被这只老虎反咬一口。 “逍遥城那群人身份暴露,谁能容得下他们,谁才是合作对象,眼下相互利用,不着急对付他们。”向丰恺心里早有主意,却没有对下面的人提醒。逍遥城紧锣密鼓的布置,在各国安插奸细,藏得极深,明王府里是否有奸细存在尚不得知,不好提前泄露了行动,“现如今万宋大乱,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云浅凉多半与天徽帝等人藏在一处,把逍遥城的人也盯紧了,他们肯定知道云浅凉的藏身之地。” “是。”侯永元中气十足的应声,随后下去办事。 “你们先下去,预儿留下。”交代清楚正事,向丰恺把亲信将领与其他两个儿子挥退,独独留下的向思预。 这一举动让老四怒火中烧得厉害,不甘心屈居于人下而得不到该有的回报,心里恨得牙痒痒,碍于父亲的脾气而不好发作,忍气吞声地跟着人退出书房。 他故意走得很慢,且在书房门外站了会,想听些里面的谈话,但里面的人留着一个心眼,没有开始谈正事,让磨蹭的老四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见老三乖顺地离开,他一咬牙追上去,意图蹿腾老三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压制向思预的风头。 “你今日对战事的看法很有见解,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确认外面的人全部走掉后,向丰恺面向儿子探究询问,向思预脸色略显慌乱,不敢直视向丰恺的眼神,垂眸思索自己哪里露馅了,还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向丰恺再次开口,“父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向思预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父王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在此前跟向思虞谈论过目前局势,那些建议都是向思虞跟他提的,妹妹有意提点他,帮他出谋划策,向思预自然是心领的把那些意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给自己搏个实力的名称,压住不安分的庶出弟弟的势头。 “思虞是女子,本王自知日后成功她得到的好处定不如男子,权势地位落于下风,有心多教她些行事之道,日后嫁人莫要受委屈,她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成长起来的,身为父亲对她的行事我自然有所了解。”向丰恺早料到结果会是如此,他给予的夸赞更多的是赞许向思虞,可惜她是女子,否则日后太子之位定是她的。 “妹妹的确聪明,没有往日的冲动嫉妒,行事沉稳许多,儿臣自知不如她,也在努力向她讨教。”向思预做了好些年的风流纨绔,仗势欺人他信手拈来,行兵打仗他懂得少之又少,但好在他知道勤奋,也知道用人。 “对你妹妹好点,她能帮助你的事还有很多。” 城郊西大营。 天徽帝在顾亦丞等武将的护送下,马不停蹄地赶到城郊西大营。 安国侯已率众人立在营帐前等候多时,见天徽帝等人走下马车,众人行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国侯早些年便对外宣称双腿有疾,坐了轮椅,这会突然见到他双腿行动自如,惊讶的同时又气恼,尤其是天徽帝得知了安国侯与顾亦丞的关系,深觉被骗,可指望着人给他出口恶气,天徽帝赶紧拂开马连搀扶的手,走到安国侯面前,亲手将安国侯扶了起来。 安国侯却是执意下跪,如今两王叛变,自己岂能在这等小事上让人抓住把柄,趁机造谣生事。 几句短短的问候后,天徽帝跟随安国侯走进主帅的大帐内。 “相爷。”就在顾亦丞即将踏进军帐时,清濯出现在顾亦丞身边,低声轻唤了一句。 见清濯满目肃穆,顾亦丞放下营帐的门帘,带着清濯走到程目居住的营帐内,问道:“何事?” “属下参见王爷。”这时,苏清掀开帐帘走到顾亦丞面前跪下。 “你怎么在此?本相不是让你好生照顾夫人吗?”见苏清没有得到自己的命令擅自离开云浅凉,顾亦丞眉头猛然一皱,显然担心云浅凉的处境,可随之却稳住心神,浅浅身边有逍遥城的人和暗卫护着,想必定是有事派苏清来寻找自己。 “属下前去东大营,顾三告知属下相爷来了西大营,便立即赶来。”苏清从怀里掏出竹筒,高举过头顶交给顾亦丞,“这是夫人的亲笔书信,请相爷过目。” 接过竹筒,取出里面的信件,看到里面的内容顾亦丞脸色凝重肃穆。 “你回去告诉夫人,我已知晓此事,让夫人安心。你也好生保护夫人,莫要让她有危险。”语毕,顾亦丞踏出军帐,朝着主帅的大帐走去。 第613章 四面楚歌 顾亦丞走进大帐,里面的气氛各位严肃,连安国侯都面露冷凝。 “皇上,微臣方才收到战报,除去瑾王和明王两王的叛乱,万宋北面的北望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不但频频派兵骚扰我万宋北面边境的百姓,更与东边的大军发生了几次小摩擦,若任由北望嚣张下去,只怕万宋东边边境会陷入危险之中,还请皇上早日下定论,臣等也好尽早做好一切准备。“顾亦丞整理好方才在东大营收到的消息,这才沉声禀报给天徽帝。 顾亦丞此言一出,营帐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所有朝中众臣均是满面震惊,万宋如今已是内战不断,却不想别国竟还想着趁火打劫,这对于早已动荡不安的万宋而言,显然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众人脸上均是一片凝重,眉目皆是一片难色,顾亦丞如今以一敌二已是十分吃力,否则闲赋在家的安国侯又岂会出山相助? 可顾亦丞与安国侯也就两人,如今不但祁国公然相助瑾王,就连北望也想分一杯羹,这无疑是天要灭万宋啊。 天徽帝手掌趴在桌面,面上一片怒容,眼中早已是燃起了熊熊烈火,脸上冷笑连连,忍不住高声骂道:“好啊,好啊,这一次可都来齐全了,平日里北望与万宋交好,即便万宋与煦宁大战,与祁国交恶的情况下,北望始终摆出一副友好邻邦的姿态,却不想他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暗地里扩大自己的势力,以期给万宋一个重击。好好好,朕小看北望帝了,这样的耐心与野心,当真是世上好友。顾卿,此事是你的人最先得知,想必这其中情况你最清楚,你有何高见?” “回皇上,北望虽说是万宋邻邦,但这么多年来始终盘踞在北面,尚未越境一步,可从最近北望的动作看来,他们极其了解万宋的一切,这让微臣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说到这里,顾亦丞缓缓打住,脸上一片肃穆杀气,凛然间带着傲视群雄的坦然。 安国侯见顾亦丞说到此处停了下来,银白的眉毛微微一动,眼中泛出一抹冷光,显然是已经明了顾亦丞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万宋有细作?”天徽帝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不明白顾亦丞话里话外的可能。 但见天徽帝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如刀般射向跟随自己死里逃生的大臣们,一个个地仔细观察着。 众臣被天徽帝那含着凶猛杀意的目光紧盯着,均是浑身沁出冷汗,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顾亦丞见所有人草木皆惊的模样,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随即开口,“皇上,此事不宜张扬,免得人心涣散,且此事还处于观察中,北望虽有动作,幸而还未有太大的动作,微臣认为他们定也是想要探清楚万宋真实的势力,这才不敢发动大规模地战争,咱们尚有时间对付他们。各位达人随着皇上一路从皇宫来到这里,忠心如何,相比皇上心中自是有数。” 众臣不由得松了口气,天徽帝却是苦笑一声,带着一丝叹息道:“朕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瑾王虽素日与朕不和,可谁会想到他会趁夜逼宫?明王身居山水间,又有谁想到他的野心勃勃?连那些朕亲自挑选的官员都是苍蓝安插进来的细作,朕的心可是极其难受,各位爱情舍命护着朕,朕心里又何尝不知,只是被那些人气糊涂了。” 一声叹息,带着半生无奈,却是极好地将自己方才的行为揭过去。 众臣见皇帝这般难过,均是躬身抱拳诚心道:“臣等自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罢了罢了,朕如今自是信任你们的。”语毕,天徽帝站起身,走到顾亦丞的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顾卿,北望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若真是如你猜测的那般,朕定要讲那人五马分尸!” 说着,天徽帝的脚步转向安国侯,带着一丝冷然,“既然侯爷否定,朕就暂且信你。” 语毕,天徽帝抬腿便朝着帐外走去。 “皇上,如今天下四处都是明王与瑾王的人,还请皇上暂住营帐内,有十万精兵保护,皇上定会无恙。”顾亦丞立于营帐门口缓缓说道,暗藏精睿的目光将众人方才的表情收于眼底。 “不必,朕回山谷。”天徽帝走到顾亦丞的面前,冷淡地说完,眼角余光却还是冷睨安国侯一眼,心头不禁冷哼一声。 听完天徽帝生硬地回答,顾亦丞挑眉问道:“皇上这是不相信微臣?” “山谷是一块风景秀丽的瑰宝之地,又是顾卿给顾夫人挑选的安全之所,如今天下大乱,万宋山河破碎,朕需要精心想想之后的打算。”天徽帝面色冷漠,眼含冷笑地说道:“这朕将朝中大臣留给两位,相信定会让二位如虎添翼。” 虽说山谷四处都是苍蓝的人,但云浅凉在山谷内,顾亦丞自然会更加上心那处的安危,有云浅凉在他们视线里,顾亦丞有何举动他们都会知晓。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没想到连云浅凉的主意也敢打,可是也要看皇上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只是,颇为让人头疼的便是天徽帝留下的这一群大臣,绝大部分是文臣不说,竟还都是写酸腐的只会吟曲作诗的文人,让这些人留在军营,只怕是有害无益。 “既然如此,微臣派人护送皇上回去,免得路上出现差池。”顾亦丞却是勾唇一笑,眼底神采奕奕十分自信,显然是接下了天徽帝抛过来的难题与挑战。 不等天徽帝反对,便命程子骥召集三千精兵,护送走天徽帝。 “是我疏忽了。”送走天徽帝,安国侯面色凝重地走到顾亦丞身边,低声开口,“不如,咱们将云丫头转移出来。” 原以为懿德皇太后死后,那件事只有自己知晓,没想到天徽帝竟成了知情人。 “皇上与太后已经对我们有所提防,执意回山谷亦是如此,胎儿不足两月前不宜动身,看来我们要速战速决了。“顾亦丞神色阴沉冷然,半眯起的双目射出危险的光芒,冷静异常的开口。 第614章 太后请人 木屋屋檐下,六人聚在一处,面前放着张吃饭的桌子,桌面用笔墨画着如蜂窝般的圆圈,全部组合起来成等边六角形。 此刻三男三女围绕着桌子,将各自找来东西当做自己的棋子,玩着云浅凉“发明”的小游戏——跳棋。 云浅凉摘的是嫩黄的花蕊当棋子,春花则是用树上结的黄豆大小的果子,她的是还未熟的青果子,秋月的则是红果子,寂栖迟捡的小石子,清寂用的是切成小截的药材,邵阳则用树枝削了几个半圆不方的东西代替,反正看起来大小差不多,与别家不同。 在旁人看来他们聚在一起休闲娱乐,哪里知道娱乐是娱乐,他们的乐的点在于输家给钱。 用云浅凉的说法就是——没钱哪来的乐子? “到我了。”寂栖迟盯着已然散开杂乱的“棋子”,思考片刻,先把一颗送到对面阵营,“感觉我这盘有希望。” “你这话每盘都说一次,结果惨不忍睹,我都不意思收你的钱了。”排在后头的云浅凉借道走路,稍微绕了点远,但结果却安安稳稳地落入该到的方向。 “说不好意思,你倒是把钱袋里的拿出来啊。”寂栖迟一边研究自己的路线,一边盯着别人的动向,可谓是纵观全局。 一提到钱,云浅凉当即变脸,眼神专注地盯着画出来的棋盘,打哈哈敷衍,“游戏而已,别较真。” 进了荷包的钱,就跟喂了狗的包子,哪能要得回去? “你两玩得都挺较真。”清寂悠闲落子,比起前面一个输了非要赢,一个志向把荷包装满的两人,他倒是随意成了佛系玩家。 打发时间的小游戏而已,两人愣是玩得跟要在赌坊散尽家财的气势,他看着都觉得累。 “顾夫人,太后有请。”高嬷嬷穿过木屋周围的侍卫,走到小屋前,恭敬地开口。 “有何事?”云浅凉一心扑在游戏上,眼皮未掀的随口询问,问完见春花又一子跳到对面,啧啧两声,“春花,你年节的时候瞒着我烧高香了吧。” “拖各位的福,要真赢了大钱,战事平定后请吃饭。”春花清秀的眉目细细的染上点点笑意。 连邵阳看着都忍不住出声,“这大运撞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高嬷嬷听他们聊着,嘴边的话几次没能说下去,只能见缝插针,趁着那边刚落嘴快的插话,“太后并未告知奴婢,还请顾夫人过去一趟。” 意外听到齐太后与天徽帝谈论的秘密,知晓两人对顾亦丞起了别样的心思,云浅凉对万宋那行人的警惕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今晨天徽帝带着官员前往军营,查看军营情况,寂栖迟派了人跟着,随时禀报天徽帝等人的动向,现下齐太后有请,云浅凉同样是慎之又慎,免得自己落入了虎穴当中,给了天徽帝掌控顾亦丞的机会,所以再三确认情况。 “那你去问清楚了再来,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直接传话即可,而若是大事,我无法做主,你让太后往军营送信吧,这个我可以命人帮忙。”一串话说下来,秋月已经苦恼的落子,又轮到寂栖迟琢磨,她便把心思转移回来,研究目前棋盘上各家的走势,与自己能走的路线。 “是有关顾相的事。”高嬷嬷来前已听齐太后交代过,若云浅凉不肯来,便稍稍泄露所谈的事与顾亦丞有关。 这话的确引起了云浅凉的注意,但她还是把轮到自己走的机会先用掉了,才在春花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我记得棋盘的子,你们可别趁着我和春花走开乱走。” 高嬷嬷领着两人到女眷居住的木屋,到了门口却阻止春花进去,“太后交代,此事秘密,只能让顾夫人听,春花姑娘在外候着吧。” 随后,高嬷嬷把云浅凉请进屋,而屋里那些嫔妃们全部打发出来,高嬷嬷在门口守着,把木屋留给两人。 “臣妇见过太后。”云浅凉抚着肚子屈膝福身,态度一如当初在京城时。 “顾夫人如今是越发难请了。”齐太后不满道。 “臣妇怀有身孕行动必须得小心,让太后久等了。”不管齐太后是否叫起,云浅凉径直站起身,语气清淡,“不知太后找臣妇前来,是有何关于相爷的事要说?” “哀家且问你,你将苍蓝兵马调集到京城外是何用意?”齐太后不理会云浅凉的问话,把茶杯放下,声严厉色的质问,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赫然是还把当今太后的架子端得稳稳的,语气咄咄逼人,无半分好态度。 “太后这话说得臣妇有点懵懂。臣妇受困于京城不得出,如何能调集兵马?再者皇上日日命禁卫军盯着顾相府,臣妇是否接触过苍蓝的人,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些事情是苍蓝的人在做,他们自己的兵马,只要有能力想调往何处臣妇管不着。”云浅凉站在简洁朴素的屋内,眉目清淡,一如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仿佛与山间的小屋一般有些岁月了,在岁月的沉淀下,已然能够冷眼旁观世间百态。 “他们奉你为主,你怎会管不着,哀家看你有意放任,望向趁乱谋夺万宋江山!”齐太后气愤不已,眉眼里尽是难掩的怒气,言辞犀利的给云浅凉扣了顶大罪名。 云浅凉不由失笑,那好看的桃花眼笑时如百花绽放,有艳丽的景色在眼底蔓延,“太后的怀疑倒是让臣妇心寒不已。说到底臣妇只不过是个后院女眷,对行兵打仗一窍不通,对苍蓝之事更是了解不多,知道自己身世也不过小半年,他们执意把臣妇当做主子,臣妇能如何?难道他们叫臣妇殿下的时候,臣妇能捂住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吗?且不说放眼万宋,有多少依旧认定苍蓝的人,单单是山谷周围的这些人,即便是臣妇有心不让人叫也捂不过来。” 齐太后把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怒道:“巧言令色,尽是狡辩!” 第615章 坐实怀疑 外面的人听到那清脆的声响,心里一惊,生怕里面的人闹起来,导致苍蓝的人护主而动手,而她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春花在外面等待也有些着急,主子怀有身孕,可不能受到丁点的伤害。 春花着急地想闯进去看个究竟,却被高嬷嬷拦在门外,“春花姑娘,只是些许响动而已,你难道还怀疑太后对顾夫人不利吗?” 而屋内,云浅凉十分平静,眸光盯着砸在自己脚边的茶杯,里面的水溅在她的鞋面,打湿了鞋面的绣花,她眸光点点从破碎的茶杯碎片上移开,移动到齐太后身上,她目光清澈像是一汪清泓,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此刻紧盯着对面的人,无声地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压迫与震慑点点释放出来,使得嘴角弯起的弧度变得虚伪高深,似笑非笑。 “明王与瑾王叛乱,太后却拿臣妇撒气,未免过分了吧?”这句话云浅凉说得稀松平常,像是在跟人讨论今日的天气,可在释放出来的气势下,过分二字显得无比犀利。 “你自己做的事,与那些人有何不同?”齐太后心里怀疑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她信不过顾亦丞会那般好心替万宋征战,更不相信苍蓝皇嗣会旁观战局,明哲保身,显然刚到山谷时苍蓝人的态度表明了心思与诡计,正等着和顾亦丞里应外合把万宋一网打尽。 云浅凉冷哼一声,反问道:“臣妇做了何事,让太后如此怀疑?” “勾结苍蓝这不算是叛国之举吗?云浅凉这里到处是苍蓝的人,你这么做无疑是想拿捏大家。” 云浅凉退后些许,远离脚下的碎片,好笑道:“臣妇若有心,皇上今晨带着人出去,为何要放行?让你们出去搬救兵,逃跑,这对于我有利吗?” “不过是当了叛党,又想立民心。”齐太后对此嗤之以鼻,一副看穿敌人用心的高傲与自信。 话至此,云浅凉没再保持恭恭敬敬地态度,嘴角那抹轻笑变成讥笑,“太后无凭无据便给我扣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若是我什么都不做的话,都有点对不起您对我的怀疑。好,既然太后觉得是这样,那么即刻起,山谷便是我囚禁你们的地方,凡万宋之人,不得踏出木屋半步,任何出木屋者,均会被视作反抗,到达山谷出口,立即射杀。” 话落,云浅凉懒得跟齐太后说话,转身欲走。 齐太后言辞里的怒意更甚,沉声喝道:“站住!” 闻言,云浅凉轻蔑地看了眼那位尊贵的国母,嘲讽道:“太后是还未搞清楚状况吗?眼下你是阶下囚,没资格对我下命令,不是我该站住,而是你该住嘴,别惹我不高兴!” 齐太后气结,对云浅凉的话视若无睹,“哀家这里有顾亦丞母亲的秘密,想知道就拿东西来换。” “你说有,我就傻不拉几的相信吗?”云浅凉嘴角的讥笑变得不屑,满目无所谓,饶是齐太后故作神秘的自信,也未能勾起她的兴致。 “不可以不相信,哀家等着你来求哀家。”齐太后这会倒是突然冷静了,眼神都不看云浅凉。 “太后,我看你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落到我的手里,我想要知道什么秘密,有的是办法严刑逼供,还轮不到你来威胁我。”云浅凉见齐太后那副惹人嫌的做派,弯唇轻笑,桃花眼里精光满布,故意透露道:“太后如何知晓我不知你所说的秘密?我耳朵灵得很,你在山谷里说过的某些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再听你重复。” 云浅凉不太确定齐太后所说的秘密,是否为与天徽帝所说的那番话,因此在话落后用余光打量齐太后的反应,但对方也不是个笨蛋,担心是她诈话,而保持深沉,未让云浅凉看出端倪。 眼眸轻转,云浅凉笑意加深。 “说起来,我倒是也知道太后一个秘密。”那日告知天徽帝许荃身世时,齐太后可是说过不得了的话,比起许荃身世秘密,齐太后的秘密更大,“与先帝的死有些关系,你前不久说的话应当记得一清二楚吧。” 这会齐太后深沉的面色有些许瓦解,哪怕她极力在掩饰自己的不安,心里依旧存着害怕。 先帝因为齐太后的话受刺激而死,那先帝死前是否有将皇位传给别人? 万宋已乱,天徽帝失去了皇宫,唯一的支持是顾亦丞与跟随的官员,若是大家知道先帝的死因,是否会怀疑天徽帝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倒那时还有多少人能够追随天徽帝? “你休要胡言!”齐太后脸色发青的冷喝出声。 “是胡言吗?”云浅凉一脸好奇,“无风不起浪,我要不要像朝中老臣求证一二呢?” 云浅凉愉悦地笑出声来,转身乐呵呵地开门离去。 门外的春花等急了,见到云浅凉安然无恙地出来,悬着的心只落下一般,急切问道:“夫人,可有受伤?” “春花姑娘!”高嬷嬷扬声警告。 “我的奴婢如何轮不到高嬷嬷来呵斥,还是进去看看太后吧,别被自己藏着的秘密吓到了。”云浅凉嘴角的笑意扎眼得很,模样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乱花迷人眼。训斥过高嬷嬷不算完,云浅凉扬声对山谷里的侍卫交代,“即日起,万宋的贵人们只能在屋内活动,但凡踏出屋子,皆算反抗,出谷者乃敌人。” 敌人,便是可以杀的人。 “是!”整齐响亮的回应声响彻山谷。 听了云浅凉的话,那些嫔妃们顿时害怕起来,这里不比宫中,要是不许出屋子,吃喝拉撒全在屋内,如何生活? 云浅凉回到居住的木屋,春花见云浅凉的绣花鞋湿了,前去屋内那鞋子给她换上,而云浅凉已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眼神盯着桌面的棋盘。 “你们是不是趁着我走开作弊了?”云浅凉眼珠一转,扫过坐着未动的人。 “我们像那种人吗?你自己看是不是一样。”寂栖迟狡辩 “摆位倒是一样。”云浅凉盯着再看一阵,越发肯定,指着寂栖迟的石子,“你这颗的位置明明该是秋月的红果子!” 第616章 雪上加霜 万宋天徽七月七日,顾亦丞率领五十万大军征战,抵制两位叛王的进宫。 自此,万宋各地陷入一片战火硝烟中,百姓生活在一片水生火热中,城池被破,家园破碎,妻离子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万宋上下一片哀嚎之声。 只是顾亦丞手里所能够动用的仅有五十万大军,而两王手中大军累加起来已近三百万,尽管顾亦丞用兵如神,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收复失地,亦不是容易的事情,且此次顾亦丞需要面对的不仅是两位叛王,亦有万宋背面的北望,幸而顾亦丞早有提防,留下大军镇压东西北三面边境,否则万宋早已民不聊生。 顾亦丞在这一片混战中,大胆提携军中将领,许多常被京中权贵压制的喊们将领均在此次战争中得到重用,而以如今这般紧张的局势,顾亦丞竟放心将许多出事大权交由兵部武将处理,这一举动更是得到许多武将的拥护支持,顾相军一时间团结一致,气势如虹。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因陆琨临时提拔为兵部尚书,接任兵部的苏肃引,一无作战经验,二无军衔在身,顾亦丞竟将原本安国侯手中的十万大军交由他,让他守住京城大门,让城内的城防军处不来,亦让城外的向思预军队进不去,这样放心大胆的启用,实在是世上少有。 但自从苏肃引接到这一任命开始,便见他用心守住城门,半点不敢怠慢放松,可见顾亦丞眼光精准,极会用人,也让顾相军少了后顾之忧,大军得意在前线冲锋陷阵不必顾虑京城。 顾相军正从明王的手下攻下一座城池,随即留下一万人镇守城池的同时,协助当地军民恢复生产等,便拔营前往万宋西边。 大军浩浩荡荡往西行,顾亦丞端坐马背,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一旁的顾三一手拽进缰绳紧随顾亦丞身后,一手则是拿着羊皮地图,与顾亦丞分析地形战事。 “报!”这事,从后方传来一阵强劲的马蹄声,奔至顾亦丞身侧后,那领带的侍卫立即向顾亦丞抱拳禀报,“相爷,方才北面传来战报,北望大军已经开始大规模的进犯万宋,且北望大军虽与明王瑾王的军队有些小摩擦,但却是集中兵力对付咱们顾相军,令咱们前往背面的探路兵受到重创,只活着回来十几人,还请相爷示下。” 这则消息在一出,跟在顾亦丞身后的将领表情均是一愣,程子骥率先开口,“相爷,北望这是何缘故?难不成北望已经与明王或是瑾王中的一方结盟?” “照这形势来看,的确极有可能已经结盟。”陆玮见程子骥出言揣测,也跟着点头附和,“如今我们以一敌二,的确是分身乏术,若是他们那两房的其中一方得到支持,那边是如虎添翼,不但振奋气势,亦是能够压制住另两方人马。只是,与外族联盟,却不是最好的法子。” 顾亦丞则是精心听着众将的分析,随即抬手朗声道:“暂歇一盏茶功夫。” 继而又见顾亦丞拿过顾三手中的羊皮地图,对顾三命令道:“你在此处守着,其余人随本王去见安国侯。” 说着,众人便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尘土飞扬中,顾亦丞已如离弦的箭般飞奔出去。 “相爷怎么停下不走了?”端坐在马背的骁王见顾亦丞领着几名将领前来,目光越过顾亦丞的身影往千方仔细地观察,以为前面路途中出了事情,不免有些担忧。 若说此次最让顾亦丞头疼的,便是天徽帝留下的一干朝中大臣,均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之前让他们随军出征,却一个个怨声载道,均是不愿意离开京城的地界,顾亦丞亦是不愿带着类最上路,便尽数将他们留在了苏肃引的军营中,独独带着骁王与陆珣上路。 而以往寡言的骁王和看似单薄的陆珣,却是能够吃苦的,均是与将士们一般骑马前行,并无半点抱怨。 “有事与骁王、舅舅和外公商量。”顾亦丞声音清冽,带着一股沉稳之气,随即便见他拉动手中的缰绳靠近骁王与陆珣二人。 安国侯见顾亦丞前来,将看守的事情交给清濯,自己则也骑马靠近众人,便听见顾亦丞开口讲方才得到的消息仔仔细细地说出来,末了顾亦丞才道出自己的意见,“瑾王既然决定联手祁国,若此时再与北望结盟,只怕会触怒祁云韶,想必北望与瑾王联手的几率不大,至于明王,向丰恺带着逍遥城的人,逍遥城以浅浅为主,向丰恺担心逍遥城是先结盟再捅刀子,但向丰恺自命不凡,不会轻易与之合作,向丰恺这只狐狸怕是借着北望的手,想一探逍遥城的真正的态度。” “你值钱怀疑万宋出了细作,这才只是北望这般了解万宋地形,按照得到的消息也可猜出,这细作只怕是与咱们有仇。”安国侯老当益壮,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让他立即从顾亦丞话里抓住重点,剥丝抽茧分析事情经过,“顾相军出事,浅浅不会坐视不理,对方在逼人动手,且想找到她的藏身之地。” 一时间,安国侯也皱起了眉头,眼露为难之色。 “只怕北望早已有吞并万宋的心,此次的事情,北望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那人对万宋的熟悉攻占万宋城池。”语毕,顾亦丞摊开手中的羊皮地图,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山脉走向一路滑向东面,将几座已经失守的城池点出来,沉声道:“北望帝的野心昭然若揭,被王俊在占领这几座城池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城中年纪尚轻的女子均被菌棒充当军妓,剩下的壮年与老人孩子尽数屠杀,财务洗劫一空,几乎是屠城,这样的外族若是不赶出洗出,百姓终日会处于恐惧中。” 骁王与陆珣脸上早已是肃穆一片,眼底纷纷显出阴狠的愤恨之色。 第617章 决定动身 “打!唯有打退打怕了,才能让外敌明白万宋的厉害!”陆珣皱眉开口。 “相爷,属下愿领兵前往北边抵御北望,将失去的城池抢过来!”此时,始终沉默听着分析的程子骥突然开口,只见他抬头看向顾亦丞,正直清朗的眼底一片愤慨之色,出口话更似在立军令状。 顾亦丞却并未立即松口应下程子骥的要求,但见他埋头盯着手中的地图,心头则是快递地整理着思路,平展的眉间渐渐染上些许褶皱,这才指着大江南北的城池开口,“你若有心,本相便将此重任交给你,但你可要小心,如今北面郡城已经在明王手下手中,瑾王也已派大军驻扎在北面,加上北望,纵有本王留在北面的大军相助,你以一敌三却不可大意,你此番前去,沿途定会有埋伏,一切自当小心,不可逞强。” 顾亦丞一番用苦良心的分析,让程子骥频频点头,亦是让骁王和陆珣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但见程子骥接过顾亦丞递过去的令牌,便抬手招来一对侍卫,对面前几人保全道别,再次与顾相的大军暂别,朝着倍不变的方向疾奔而去。 程子骥离开,顾相军的暂歇到此结束,顾亦丞打马调转方向,继续朝西边前进。 清楚北望意图,了解明王的打算,顾亦丞一颗心挂念着远在京城地界的云浅凉。 清寂跟随住在山谷里,每日为云浅凉诊脉,调理身体,确保母体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山谷内每日会有人来给天徽帝禀报战况,寂栖迟这边也对战况十分了解,云浅凉待在山谷里,却知道顾亦丞带兵前往西边边境,对付祁云韶去了。 北望的进犯让云浅凉意识到了危险,在战乱中,任何地方都不安全,藏身于山谷并非长久之计,与明王合作的苍蓝军队,传消息回来让他们尽快撤离京城,云浅凉动了心思,先前一直想等胎儿两月后再动身,如今时日已足,心里的念头便更甚了。 “滚,没用的东西!”一声怒吼从旁边的木屋传来,整个山谷里的人都听得见。 天徽帝每日听战报都会生气,对于四面楚歌,八方来敌的处境,气恼不已,且因云浅凉下了禁令,不准女眷那边踏出木屋,天徽帝同样每日发怒,派马连来请过数次,云浅凉皆以身体不适回绝,待在居住的木屋里不为多动。 “如何,可以赶路吗?”见清寂收回手,云浅凉把发散出去的思绪收回。 “胎儿安好,殿下身子也不错。”清寂把帕子收回装进药箱,“只是孕期前三月胎儿仍处于胚胎阶段,胚胎未牢固地扎下营盘,此时过度颠簸容易导致流产。” 云浅凉蹙眉,手抚摸着肚子一脸忧心,在战事中一个月时间太长,任何变故都有可能,真要被人找到的话,情况更加紧急,即便有神医在旁边也未必有条件挽救,不如早做打算。 逍遥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一切已准备妥当,陆骁与解救的人质全部安全抵达。 清寂笑笑,安抚道:“途中殿下若能按照我的指示做,我可以答应让您动身。” 清寂自己经受过战乱的逃亡,知道途中危险重重,赶路会逍遥城,期间危险难以预料,胎儿未必完全无忧,他希望她能够作答,他一旦喊停,队伍便找个地方驻扎,暂时歇脚,等身体允许后再出发,尽管在外耽误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发,但与其等到有人发现山谷开始进攻,紧急撤离无法停歇,在适当的时机里早做安排更好。 “清寂,我其实很怕失去这个孩子。”云浅凉眼眶发热,看着腹部不太明显的隆起,眸色里担忧尽显,“跗骨之毒就像是个随时可能传来的噩耗,不知道何时会发作,避无可避,我想给顾亦丞留下这个孩子,哪怕我有一天不在了,他也能有伴,所以我生怕自己一个决定害死了腹中胎儿。” “我明白,途中我会尽全力照顾你们母女,让他安全的来到这个世上。”说着,清寂单膝跪地行了个郑重的礼。 “清寂,谢谢你。”云浅凉牵强地勾起一抹笑意。 云浅凉心里清楚,此行必定危险,孩子极有可能留不住,可她哪怕算无遗策,她也没法在这种时候想出万全之策,只能相信清寂的医术,与寂栖迟的安排。 “那我去找阿迟准备,尽快回逍遥城。”清寂关上药箱,拿到旁边放好,去找寂栖迟商量离开事宜。 春花和秋月眼眶有些湿润,她们虽然未经男女之事,但自主子怀孕后跟百善堂的大夫询问了诸多,也被相爷嘱咐许多,知道怀孕前三个月最好只是散步,连跑动都不要有,如今却要乘坐马车奔波赶路前往逍遥城,这样的折腾对腹中胎儿而言可谓是重大的伤害。 若是流产,不仅对云浅凉的身体有损伤,更会心伤。 “夫人,没办法了吗?”秋月忍不住开口。 云浅凉目光盯着一处沉吟思索,只是幽幽应了声,“嗯。” 苏清有些不落忍,不想秋月再去询问云浅凉,徒惹担忧,开口解释,“北望只争对相爷的军队,若是其中原因是与明王联手的话,明王定是借机逼着苍蓝军队露出真面目,动作大的话,肯定会泄露夫人藏身的地方,等军队围剿,即便山谷有苍蓝的军队保护,但这里终究不如逍遥城粮草充足,易守难攻,倒是我们只能困死在山谷。” 闻言,秋月嘴唇动了两次,最后与春花互看一眼,闭嘴不言。 从决定在动身前往逍遥城,到寂栖迟安排妥当,只花了两日时间。 云浅凉等人收拾了东西,决定即刻动身。 云浅凉与苍蓝的人要一道离开,在山谷内动静不可谓不大,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主意,但云浅凉并不怕。 她要去的地方是苍蓝的据点逍遥城,天徽帝身边的人手不够,无法将她强留在山谷,也没胆量跟着一起前往敌人的地盘,只能憋屈地目睹人撤离京城地界。 第618章 记挂爱妻 西边大营。 “相爷,方才得到消息,祁太子领着自己的十万人马离开了边城。”顾三掀开军帐走进来,单膝跪在顾亦丞的面前,将刚得到的消息禀报给账内的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看向顾三,眼中均是浮现出一抹诧异与深思。 “相爷,难倒是瑾王与祁云韶之间发生了争执?若此时祁国撤兵,对我们而言可是好事。”几名将领回过神来,脸上不由得浮上一层喜色。 若真如他们所射向的这般,那自然是好事一桩。 两王手里均是握着上百万的军队,顾亦丞手中兵马人数虽也十分壮观,可站站投入到战争中的却只有总人数的二分之一,实力悬殊这般大,饶是顾亦丞运筹帷幄也难免捉襟见肘,加上祁国与北望如今见万宋内乱,也耐不住蠢蠢欲动,更是让人心头焦急,现下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让不少将领心头一喜,连日来紧皱的眉头不禁纷纷松懈了几分。 只有一旁陆珣与小王神色依旧看着顾亦丞,两人心中似是还存着其他的担忧,并未如其他人般露出放松的表情。 顾亦丞则与安国侯交换个眼神,目光并未与陆珣、骁王接触,随即面色不该地开口吩咐道:“祁国的事情,本相自会看着办,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刚才的布局去做,都去忙吧。” 话已至此,明显是不愿多谈祁云韶的事情,更不愿让他人过分插手祁国的事情。 众将见顾亦丞心如明镜,也只顾亦丞形势稳中,便不由得放下了心,纷纷转身出营帐。 陆珣与骁王互看一眼,心知顾亦丞决定的事情素来不会改变,他们即便是强留下来,也不会从顾亦丞的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也只能跟着众将步出营帐。 “此时你如何看?”见外孙遣走所有人,安国侯走上前,靠近顾亦丞沉声问着他的打算。 顾亦丞却是勾唇一笑,眼底一片了然的光芒,缓缓开口,“能让他前来玩万宋,自然是有所图。若是为了我自己,大可不必与人他们计较,可如今,竟然把主意打到浅浅身上,我自是不会再冷眼旁观。”顾亦丞声音虽清浅,语气却极其坚毅,脸上虽含着笑意,却泛着寒芒,让人心生寒意。 安国侯闻言,目光自方才布局的地图上转上自己的外孙,见顾亦丞已是下定决心,安国侯心中不免微微叹口气,却并未出言阻止,只是担心云浅凉如今的额处境,“云丫头如今怀着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那……” 安国侯脑子转的极快,越是想到后果,越是后怕,那么多人盯着她,即便有苍蓝的人相互,也无人敢保证万无一失,只能缩缩脖子,眼底始终含着意思担忧。 只见顾亦丞微微摇了摇头,冷静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对安国侯的心疼,继而开口道:“近日我会传信给浅浅,让她早做打算,有寂栖迟在她身边,加上浅浅素来小心谨慎。浅浅不是她,绝对不会走到那个地步的,您别多想。” 安国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目前情况与当初太像了,那时他奉命出征,妻女留在京城,那位对他的妻子虎视眈眈,与今朝情况太多相似之处了。 自家外孙同样奉命出征,在京城自行称帝的宋疏瑾何尝对云浅凉有非分之想,他生怕事态重演,让后辈经历他曾经所遭受的痛苦,与今时今日都难以忘却的愧疚,哪怕他多番告诉自己,云浅凉不是懿德皇太后那种人,他的心依旧高高悬起无法落地。 顾亦丞沉思着,眉头猛然一皱,似是想到其他事情。 只见他眼底冷静淡去,一抹凌厉之色覆于眼中,直射向一旁的顾三,忙出声问道:“夫人可有往军营送信?” 顾三正要禀报此事,听到顾亦丞问起,立马开口回道:“刚刚接到一封夫人的信,是束喻用情报线送过来的紧急信函。” 语毕,顾三顾亦丞,把信函取出交到顾亦丞手里。 这封信函写得十分匆忙,云浅凉那一手好看的字略显潦草,她在信中写明情况,得知北望进犯的消息后,她已带着苍蓝的人从山谷撤离,刚出发两日便已遭受三波攻击,好在此次准备周全,苍蓝人数众多而未吃亏,她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请他不要挂心。 随后云浅凉在心中将京城的情况详细说明,以及天徽帝故意往外泄露她的去向,途中遇到了顾拾,寂栖迟准备让人易容成云浅凉,兵分两路行动。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决定前往逍遥城的第二个原因,此次战事凶险,内忧外患,她到达逍遥城后会接下云氏后主的大任,替那些一直追随着苍蓝的人谋求一个安生之所,如她曾经答应过的一般,她希望战事平定之后,苍蓝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这片土地上。 如果可以,她打算扶持二皇子登基,会逍遥城后便会与二皇子商谈苍蓝之事,一旦同意,苍蓝九十万大军,除却守城的二十万,将尽数配合他的行动。 信是在途经荆州时命人送到正安当铺,紧急送往西边军营,上面日期已经过去六日。 顾亦丞看完后,准备叠起收好,却见其中一张北面有字。 亦丞,我相信,有朝一日,月光所到之处,每一户窗棂必朗照之。 我与孩子等你归来,带我们看遍世间大好风光。 顾亦丞赶出颇深,立即坐回桌后,拿过宣纸,快速地写着信件。 “相爷,突然向咱们军营头发箭矢。”不等顾亦丞将信件写完,便见一名侍卫快速冲进来,跪在顾亦丞面前禀报道。 “通知重台领五千兵马上阵应战。”顾亦丞却是脸也不曾抬一下,直接对那侍卫下了命令,手中握着的毛笔更是不曾停歇片刻,一气呵成地写完了家书,将宣纸折叠好塞入信封中交给顾三。 随即,拿起桌上的佩剑,留下安国侯坐镇,自己领着那侍卫踏出营帐。 第619章 安全抵达 十三日的功夫,一路打打杀杀,躲避追兵,停下休息,上次回京不过六日功夫,今时却多了一般不止。 逍遥城早已闭城,每日三班侍卫在城楼站岗放哨,对外面的情况打起十二分精神,浩浩荡荡地军队赶回逍遥城,扬起好大一片尘土,远远看着像是敌人来袭般。 城楼的侍卫凝眉看着奔来的军队,再看看先行而来的人,邵阳带着一纵队的探路兵率先到达城门外,朝城楼喊道:“殿下回城,开门迎接。” 侍卫们对于邵家少主十分熟悉,见他亲自在前头探路,又听到殿下回城,当即激动地下令放下城外同行的桥,打开城门迎接。 身后还有追兵,寂栖迟等人护着云浅凉先行进入逍遥城。 寂栖迟一进城便直接登上城楼,命令弓箭手做准备,往身后追来的敌人拉弓射箭。 一时间,城门口尘土飞扬,箭矢如雨,兵马摔倒之声,马蹄践踏时的哀嚎痛苦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方盾掩护。”一片兵荒马乱中,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众人寻声望去,在一片尘嚣中竟见到刚称帝的瑾云帝身边的第一侍卫,陆折正端坐马背,双手拉开大弓,神色凛然地朝着城楼上的守城军射出箭矢。 寂栖迟扯过那被瞄准的守城军,夺过对方手里的长弓,架起箭矢,瞄准骑马奔走的陆折,箭矢快速飞出。 “云浅凉是我们的!”见瑾王军气势大振,另一边追赶而来之人心头顿时焦急起来,忙不迭地朝着陆折等人放话。 与此同时,两队人马瞬间兵分两路,一路直追着云浅凉等人的军队,一路却是冲向陆折,拦截了陆折前进的道路,意图占领更好的攻城位置。 “向公子想活捉顾夫人,先过了本将这一关。”看着拦在自己前面道路的人,陆折双目微眯,顿时认出此人明王第三子向昊天。 刹那间,陆折心头戒备横生,手中的大弓快速挂回马背,拔出腰间的佩剑,一手紧勒缰绳冲向向昊天。 向昊天见陆折凶狠恶煞地朝自己拔剑相向,心头大怒,亦是拔剑相对。 待众人看清两人身影时,陆折与向昊天已经交手一个回合,只是出去传来的两剑相击声,竟无人看清两人交手的过程,可见两人为了活捉云浅凉均是卵足了劲,使出全身力气。 苍蓝的军队趁此机会把该撤回的人撤回城内,等一众人等进入逍遥城,方才半开的城门随着众人的进城立即关上,杜绝追兵的硬闯,而城外大都的陆折和向昊天看着重新关上的城门,亦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人冷暮看向对方,却没在继续纠缠。 “好狗不挡道,若非向公子突然冒出挡路,我早已将顾夫人捉住。”陆折凌厉的目光一扫身旁剩下的瑾王军,心头暗恼,随即寒声开口。 兴许是跟随宋疏瑾许久的缘故,陆折面露肃穆之色时竟隐隐有寒气泛出,让向昊天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只是陆折那句“好狗不挡道”却真正激怒了向昊天,向昊天脑子不太好使,但武功确实实打实的好,只见他又欲拔剑,浓眉拧起,瞪着陆折,怒道:“瑾王之心天下皆知,既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可惜美人早已嫁做人妇,他此番强取豪夺他人之妻,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一国之君乃是圣贤之辈,岂能由此等鸡鸣狗盗之徒得了便宜?” “向公子莫不是搞不清楚情况,这江山本来就是宋家的,明王造反还值得歌颂了吗?我家主子现在是仅存的皇嗣中最有德才的人,由他继承大统有何错?你们此番追击顾夫人,又是打的什么主意,难倒以为旁人不知吗?”陆折自然不是好惹的,对向昊天的言语羞辱出言相讥。 “陆折,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你区区侍卫未免狂妄了些。”向昊天双目一扫近在咫尺的逍遥城城楼,只见城楼布满兵力,无数弓箭架在城墙上对准他们。向昊天心思一沉,抛下这句话调转马头,领着剩余的军队撤离此地。 陆折亦是察觉到城楼的戒备,目测了下剩下的瑾王均,看着向昊天离开的方向新丝未动,对身旁的军队使了个颜色,便分两路撤退。 邵阳登上城楼,看着下方人马离开,对寂栖迟说道:“少主,我守着这里,你去看看殿下吧。” 云浅凉怀着身孕一路被追杀赶回逍遥城,期间马车收拾得十分妥当,确保云浅凉不会磕着碰着,但在快到逍遥城时,身后的追兵突然合力想截人,让本来身子有些不舒服的云浅凉没法停下歇息,于是一咬牙,云浅凉直接下令不必管她,直奔逍遥城。 清寂一直待在马车里帮着云浅凉治疗,护住腹中胎儿,一进城寂栖迟便下令把人送回城主府,让卫秦亲自看看,他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寂栖迟凝视着双方离开的方向,心里思索着,听闻邵阳声音,敛了敛思绪,“辛苦你了。” “比起以前,这点辛苦不算什么。”邵阳苦笑,但随即便释然了。 光明的日子正在前头,迎来了出路便是好的结果,这时候没什么好感伤的。况且,之后还有重要的一仗要打,哪里有时间去想以前的那些事? 寂栖迟跟着弯唇笑了下,“快了,这条路终于要走到头了。” 寂栖迟离开城楼,快速赶回城主府。 城门大开,军队回城,那些被顾亦丞救出来,且送到逍遥城安顿的人在客栈里听到动静,无一不探出脑袋来查看情况。 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众人护着一辆马车从街道经过,至于马车里坐的什么人,他们一概不知。 程子瑜关上窗子,一脸兴奋地对程夫人说道:“一定是浅浅!京城那么乱,逍遥城安全的话,浅浅一定会过来!而且不是说这里是苍蓝人的城池吗?浅浅是苍蓝的殿下,有那么多人护着正好对上。” “你瞎高兴什么?”程夫人抬手轻敲了女儿脑袋一下,“顾夫人身孕不足三月,本不宜奔波,这会被人追着来到逍遥城,她的身子不知如何,你还瞎高兴!” 闻言,兴奋忘形的程子瑜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第620章 胎儿无恙 城主府。 马车在城主府停下,清寂率先从马车里钻出,吩咐府内小厮准备个轿撵,命人烧些热水,熬一贴安胎药,一串安排交代下去,他回身转回马车上。 云浅凉脸上气血尽褪,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双手揪着裙摆,呼吸声沉重的喘息着。 春花秋月在旁边伺候着,两人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并好生出言安抚云浅凉的情绪,但两人的声音均是因着急而带着焦色,甚至隐隐有哭腔。 片刻后,小厮抬着轿撵匆匆跑来,苏清搀扶着云浅凉下马车,坐上轿撵。 城主府内的寂老等人听到消息,纷纷着急地出来查看情况,但见清寂安排把人先送回熙和院,并命人去请卫秦前来,以防万一,大家见状便没再往前凑,在外面等待结果。 一路从城主府门口抬到熙和院,扶上床榻。 在扶人上床的时候,秋月眼尖的注意到裙子上一抹刺眼的红色,虽然只是一点落红,但对于怀孕的妇人而言,绝对可以是事态严重的情况,秋月数当即心慌,带着哭腔的去抓清寂的手,“清寂神医,你快想想办法,一定不能让我家夫人和小公子有事。” “我知道,秋月姑娘莫要着急。”清寂在马车上已经给云浅凉把过脉了,见到落红,未因男女有别而过分回避,只是当做寻常病患冷静处理。清寂抬眸对上云浅凉神色复杂的眼眸,说道:“殿下,情况不太好,要施针才行。” “你是医者,你说了算。”腹部的疼痛让云浅凉呼吸不太稳,腹部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但她尽量平复自己担忧的情绪。 闻言,苏清担心春花秋月过于担忧,影响到主子的情绪,劝道:“我们先出去等候,莫要耽误情况。” 秋月被推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哭丧着的脸,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清寂进出吩咐人准备了些东西,之后走进屋内开始准备施针。 “清寂,孩子会……”云浅凉偏头看着那细长的银针,心中不安,认不出出口询问。 她跟卫秦学过一百零八针,知道其中利害,清寂要施针救她腹中的胎儿,到这一步她心里也有数,情况比较危险。 清寂很快的接了话,“会没事的。” 云浅凉轻轻点了下头,最后表示,“尽力就好,不要有压力。” 出行本就危险,一路追兵,腹部几次刺痛,虽然停下来休息过,但却没能好生养着,最后拼命赶回逍遥城,那一下是有点狠了,导致落红。 卫秦急急被请来,在熙和院的院子里见到门外焦急等待的人,“云丫头情况如何?” 寂老摇头,“清寂在里面施针。” 闻言,卫秦焦急之色未褪去,这次连眉头都紧皱起来,可他没有进去打扰,施针最忌讳干扰,既然已经开始施针了,他相信清寂是有把握才会给孕妇施针,当下对寂老说道:“施针需要时辰,城主与各位且先回去,待有情况再让清寂前去禀报,人多则容易给他压力,对施针不利。” 寂老紧张地看了眼紧闭的门扉,艰难点头,临走前叮嘱,“卫秦,殿下肚子里的孩子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一定要尽全力保住。” “我懂城主的意思,比起你们,云丫头更在意那个孩子,清寂定会全力以赴的。”卫秦简单说了两句,送走寂老等人,招来奴婢说了个药方,让奴婢前去抓药。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清寂才满头是汗的从屋内出来,见到卫秦,他走上前来抱拳作揖,“师傅。” “辛苦你了。”只两字的招呼,卫秦已然知晓结果顺利,孩子保住了,对旁边着急想询问的春花等人说道:“伺候好你家主子,莫要让她再折腾,进去看看吧。” 闻言,春花秋月连连道谢,之后快速跑进屋子里。 苏清留了一步,好生致谢,并问道:“请问神医,之后有何需要仔细注意的事情,能否细说一二。” “莫要劳心伤神,先养一阵再说,待会有奴婢会送药浴来,让云丫头泡上两刻钟便歇着。”卫秦仔细交代,“日后每日早晚请脉一次,随时注意情况,这时最好不要进大补,吃些清淡的膳食,慢慢养,急不来。” 寂栖迟走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寂栖迟走进院子里,站在旁边听着,见清寂额头上全是汗,知道情况紧急,掏出锦帕递过去,“擦擦。” 苏清再次郑重道谢,随后进了屋内查看情况。 “你说你们小的,这事办得。”卫秦两个小辈领走,“怀孕两月哪能这般折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三得愧疚自责小半辈子。” 说着,卫秦叹口气,无奈道:“你们三个单独放出去,能耐都不小,行事也稳重,怎么凑一起胆子大起来都不靠谱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京城就那么大点地,到处都是找她的人,藏身的地方实在待不久。”寂栖迟亦是无奈叹息,这么做全是处于考量,在马车里垫了好些柔软的被褥,奈何敌人追得太紧,防不胜防,也实在是无奈的下下策。 “好了,赶路回来你们也累了,我去应付那群老顽固,你们两赶紧去休息。”卫秦摆摆手,在后院与两个小辈分开。 目送卫秦离开,寂栖迟还是有些不安心,“胎儿真的没事了吗?” “好在她身体强健,只是有点落红,否则是否保得住真不好说。”清寂也是心有余悸。 在云浅凉面前不敢表露出过多的担忧,但施针时,清寂心里的确是有些打鼓,孕妇身上有些穴位不能扎,一个错,很有可能直接流产,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压力。 “回来了也算是落定了,这段时日仔细着养着,其他事我来处理即可,也不用去烦她。”寂栖迟彻底松了口气。 清寂看着寂栖迟,疲惫中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微笑,他敛睑轻笑,转身望向别处,“阿迟,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621章 接下大任 说是歇息,却也无法安心。 只是两日未打听战事情况,云浅凉如坐针毡般难耐,心里各种不踏实,寂栖迟等人不说,她便找暗卫打听,总是要心里有数才安心。 在明王府骚动军营时,顾亦丞撞上了混入万宋的北望军队,北望想捡漏,隔岸观火,结果被顾亦丞与明王手下大将联手逼退,退出五十里外,因北望军队的捣乱,双方各自撤兵退守军营,以对付北望这个外来者为主。 京城里,宋疏瑾自行称帝后,开始扩张领土,先后往各大要点派兵,并迅速攻占京城周边的城池。 覃越城有顾亦丞留下苍狼军在坐镇,顾家十八将有三人在覃越城守城,双方打了三天三夜,没让瑾云帝的军队占到便宜,双方僵持着。 外面院子里阳光和煦,晨起清风盈盈,天空一碧如洗,云浅凉被隔绝在战事之外,岁月静好,可是外面到处都在打仗,站在高处还能见到狼烟四起。 逍遥城上在大战开始时,已经把万宋的旗子扯下,至今旗杆上光秃秃的,只等着云浅凉接下大任那一刻,将苍蓝的云纹旗子重新挂上,昭告百姓苍蓝重回,而这样的平静在战乱中未能维持多久。逍遥城固若金汤,不受战乱干扰的消息不知是哪边的人放出,开始有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投奔而来,但成为明王军与瑾云军只是退守,城门开不了,百姓也进不来,形成了僵局。 消息不知是何时开始传的,反正两日后云浅凉知道时,城外已经有百余人了。 “战争中普通百姓总是盲目的,乱世何来太平地,哪有置之度外的不战者?逍遥城今日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表象而已。”云浅凉站在花丛前,把手里的花丛茎上掐断,拿起那朵已然无根无茎的红色花朵,手一扬,花朵掉落在地上,她转身往熙和院门口走去,“走,去看看。” “夫人要去城楼?”苏清一惊,追上去劝阻,“城楼太危险了,夫人身子要紧。” 后面伺候的奴婢赶紧跟上,情急之下,未留意到那朵刚被抛落的红花,从花朵上践踏过去,那尚且开好的花朵便这样彻底凋零了。 “我有分寸,不会去城楼的。”跨出院门,云浅凉慢悠悠地行走在城主府的院子里。 这里的人都已经不再隐藏,发饰与衣着则按照从前的苍蓝打扮,她们主仆四人一身万宋服饰的装扮,反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外来者。 云浅凉未去城楼,而是去了熙和院附近的紫云殿。 近日,逍遥城的议事变得正式且郑重,大事全是在紫云殿商议,以防外面退守的两军攻城时有紧急事态,尽管已经商量过迎战的对策,紫云殿内依旧有人坐镇,确保紧急事态时能够快速送达,得到决策,寂老与四大家的人均是留在紫云殿,而寂栖迟则担起了战事情况,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 约莫是云浅凉的身份已经众所周知,此次来逍遥城,连待遇都比上次要好,光是奴婢便分了十余人,全天候轮流伺候,至少保证云浅凉身边每时每刻都有四个人可供差遣,出个院门身后都是一长串的尾巴,何止是殿下级别的待遇,简直是国宝级别了。 云浅凉踏进紫云殿,殿内的茶香与混着香火的气味十分扑面而来,气味很重,云浅凉有些犯恶心,她轻咬舌尖压下那股作呕的感受。 见到本该在熙和院休息的云浅凉,寂老等人纷纷起身,略显惊讶地看着她,但相比寂栖迟与清寂两人已经对云浅凉行礼认主,他们这些老人却有些别扭,并非多年手掌苍蓝的决策而弯不下腰与膝盖,而是云浅凉还未真正接下云氏后主的大任,以苍蓝殿下的身份示人,在曾经毅然的拒绝过后,如今身份皆知,到底是个什么决定,他们尚且不知,因此这一跪是否该行,大家互看一眼,均是纠结。 “我有事想与各位商谈。”无视对方的纠结犹豫,云浅凉走近供奉着的那副观音像,在观音面容上停留几许,而后转身走向在左偏殿。 “殿下请坐上位。”寂老行了个苍蓝的俯身礼,算作是对主子的敬意。 云浅凉不客气地落座,吩咐苏清等人去外面候着,而后对还站着的人说道:“好几人围起来俯视我跟打算群殴似的,坐吧。” 寂老与其他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在云浅凉左手边的凳子上落座,而后关切道:“殿下身子可还好?” “不打紧。”云浅凉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这是曾经苍蓝在时的四大家族。 寂家和邵家后辈在做征战准备,还是老人出面,吴家是刚回来的贺越秀做主,而齐家本家在战后只剩今日的当家,其他均是旁支。 “事到如今,逍遥城是怎么打算的?”云浅凉问道。 “阿迟应该与殿下谈过了,那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寂老代为回答。 云浅凉敛眸琢磨这句话的真假,半晌她眨眼,轻叹一声,“我先说好,我是绝不会灭三国光复苍蓝的,也不会容许苍蓝任何人违背我的决策,暗地里搞小动作引起不必要的战争,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便着手安排接任之事,我亲自将苍蓝的旗帜挂上,让苍蓝这两字重见天日。但你们要明白,苍蓝已经没有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待战事平定,苍蓝的国旗可以保留,苍蓝国将会掩埋在战事里,从此再无苍蓝国,只有逍遥城。” “从此我们只能待着逍遥城吗?”贺越秀蹙眉问道。 “既然光明正大,凭什么你们去不得?”这话云浅凉说的倒是痛快,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只要走得到,这片土地每一寸都可以去,“再者说,什么好处都没有,凭什么扶持新皇登基上位,该有的功与赏,一分也不能便宜给新皇。” “那些人不可能轻易妥协,允许我们坐拥众多兵力,另尊主子吧。”齐叔道。 让苍蓝的人认曾经的仇人为主子,他们若能做,也不会有逍遥城的存在了。 云浅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就是我的事了,你们只管在意自身得到的这些即可。” 第622章 借兵条件 逍遥城的决定摆在面前,偷偷摸摸地过了那么多年,已经快到头了,寂栖迟也动摇了当初的决定,选择和云浅凉合作,当初是全城的百姓一切做出的决定,他们这些老顽固也不能再守着那些腐烂的东西,让后辈依旧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寂老等人沉默一阵,默契十足的起身跪下,“一切单凭殿下做主。” “留下等接任那日再跪吧。”云浅凉摆摆手,“既然决定了,把宋玉冽叫来,我和他谈谈。” 话落,贺越秀起身去外面吩咐侍卫前去把宋玉冽带来。 宋玉冽身为万宋皇子,送到逍遥城后便被人看管了起来,以防万一生出麻烦,但比起明王府把人当做人质,逍遥城的人虽然态度不好,但顾念着主子没有对宋玉冽太过分,一日三餐有人准备,只是不得出关押的院子。 宋玉冽被带来时对方说过是殿下要见人,当即便猜到那个人是云浅凉,所以在紫云殿内见到云浅凉他一点也不惊讶。 云浅凉有些时日没见到宋玉冽,距离上次见面还是宫宴时,那时人看着身材很好,脸色也很好,但今日见着发现人是被折腾瘦了一圈,脸色有伤势未愈的病态白,可见在明王府时受到一番折磨,好不容易被救出,顾亦丞转手把人送到逍遥城,带在苍蓝人的地盘上心态没崩掉已然不错,断无法做到安生养着的心情。 “你们先下去,我与二皇子单独谈谈。”云浅凉打量一番后便把其余人挥退,既然是谈条件,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仗着人多势众可不好。 寂老脸上浮现出担忧,担心宋玉冽愤怒会对云浅凉下手,但见云浅凉神色坚定不容反驳,只好叮嘱一声,“殿下小心。” 之后,寂老四人退出紫云殿,但仅仅是在紫云殿门口徘徊等候未走远,还安排了城主府内的侍卫在殿外守着,只要里面有动静,立马可以进去解救。 “在明王府受的伤?”云浅凉未起身,提壶给人倒了杯茶,如相识老友般以闲谈的语气开了口,半分不见强势。 宋玉冽到底是皇族出身,这种事后也保持着皇子的该由的气势,没有因身处苍蓝人的地盘而流露出胆怯与气弱,信步上前落座。 宋玉冽执起那杯刚沏好的茶,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好茶。” “我有身孕不宜喝茶,倒是没尝,闻着像是开春新茶的味道。”云浅凉如此说着,轻松闲散,一点不像是要谈大事的样子。 宋玉冽只品了一口,准确的道出茶的种类,以及是用什么水泡的,“的确是今年的新茶,用山泉水泡的,多了丝甘甜。” “二皇子对现在的情况了解多少?”云浅凉拿了个茶杯在手里把玩,像是在活动手指的灵活度。 “作为人质,能了解到的消息相当少,但想来是不容乐观。”宋玉冽放下茶杯,冷静道:“顾夫人有话便直说吧。” 云浅凉弯唇轻笑,眉目里自信飞扬而出,美目里流露出睿智与精明,“既然二皇子如此爽快,我便不拐弯抹角了。宋疏瑾逼宫,你父皇弃宫出逃,祁国在边境祸乱,北望也从边境豁开了口子,进犯万宋,一再屠城,眼下的万宋可以用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来形容了。顾亦丞奉命三个月平定内乱,可眼下内忧外患,要收复失地极为困难。” “你想要我协助顾相?”宋玉冽眉头紧皱。 “不是帮他,而是帮你!”云浅凉眸光灼灼地注视着宋玉冽,让宋玉冽意识到话里的意思,而眉头一跳。 “你想让我篡位!”宋玉冽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因他猛烈地动作而东西。 外面候着的寂老等人听到声音,扬声问道:“殿下,没事吧?” “很好。”云浅凉随口回了一句,目光平静地看着震惊的宋玉冽,继续道出那大逆不道的话语,“你父皇行不配德,战事平定后继续由他执掌大权,他不仅容不下苍蓝这些人,甚至会因忌惮顾家与安国侯而寻衅滋事把人一网打尽,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陆家,他的帝王时代该结束了。” “逍遥城有九十万大军,你身为皇子应当想得到这个数目意味着什么?万宋内忧外患已经够乱了,若逍遥城是单独动乱,又是一场劫难。天徽帝前不久暴露我的行踪,害我被两叛王追杀,险些失去腹中胎儿,现在两叛王都想要他的命,我只要放出消息把藏身之地告知,我们不用动手就可以让他死,而与我合作,你不仅可以登上皇位,有机会一统天下,还能保住天徽帝的命,我想你应该知道要如何选?” 宋玉冽是个精明的人,三言两语的功夫已经冷静下来,把凳子扶起来,重新坐下。 “苍蓝会有那么好心,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借兵助你平定内乱,日后助你一统天下,我用这些功劳换一个自治区。”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如千斤局势砸下,声势浩大。 “自治区?”宋玉冽念着新鲜的词语,一脸不解。 “隶属于国之不可划分,尊国之律法,受其束缚,但自治区享有内部做主权,享有规定律法做主权,宗教自由,信仰自由,日后苍蓝的人与其他百姓没有区别,百姓享有的福利他们能够,百姓需要对国家交纳的税,他们也一样需要交。”云浅凉简单解释下自治区的情况。 “如何保证苍蓝人不会再动乱?” “我会接下云氏后主的大任,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你若答应,接任仪式时,当场签下和平条款,只要我在世一日,这些人若乱来,不劳你出手,我亲自摆平。” 宋玉冽还不够果断,话到这个份上,他却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容我想想。” “战事紧急,耽误一天,万宋将会有无数人死去。”云浅凉一身气势如出鞘的利刃,锋芒锐利,一点不必男子差,“二皇子,帝王是不可优柔寡断的,你若有心,便拿出帝王的气势来。这是一座江山,非同小可,你得担得起,才能夺到手,否则即便拿到手里,也容易大权旁落。” 片刻后,宋玉冽呼出一口浊气,冷静中透着决绝,“何时行动?” “随时!” 第623章 接任仪式 翌日,天光刚破云而出,倾斜而下的天光铺洒在大地上,为这个特殊的日子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天气晴好,鞭炮锣鼓声自晨起时响起,昭示着逍遥城众人今日是何日子。 昨日城主府便将消息昭告了一众百姓,那些被送到逍遥城保护起来的各家正夫人,以及嫡子嫡女们,全部接到了风声,知晓今日苍蓝殿下将接后主大任,接任仪式上将接受苍蓝臣子与百姓的跪拜,谈及便是一个隆重浩大的场面。 因着万宋四处战火,接任仪式在云浅凉的要求下准备得有点急,便没有弄得过于隆重,但苍蓝的人等这一日十余年,期间准备诸多,有不少东西都是现成的,仪式感十足。 从早晨开始梳妆打扮,梳的是苍蓝的发髻,穿的是紫云殿取出的一件压箱底华服。 据说那件华服是逍遥城建立之初便开始缝制的衣服,原本是为唯一活着的皇族公主云澜所准备,但她逃离逍遥城,而后难产而亡,这件华服没能穿上,这往后的日子里,每年都会往衣服上绣一点东西,这间绣着凤凰的朝服上面绣着逍遥城走过的痕迹。 红色锦缎为底,用金线绣着展翅翱翔的凤凰,一针一线精致得如真正的羽毛般。 寂栖迟亲自送来一对龙凤钗,是寂老与亲自为云浅凉簪在发间。 因着云浅凉有孕在身,一些过于累赘的东西便不往身上放,一对龙凤钗,与一身红色凤袍便算作是象征了。 接任仪式会让云浅凉乘坐轿撵,从主街走过,登上城楼,将象征苍蓝的旗帜插上,穆烽一早去城楼做好准备,确保云浅凉登上城楼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沿途百姓便可以朝拜,云浅凉会在城楼上,宣布接任苍蓝,并与宋玉冽签订和平条约,然后回到城主府。 熙和院内,春花、秋月帮云浅凉把那身精致华美的苍蓝服饰穿上,两边的衣袖像是凤凰的羽翼,秋月兴致极高的连连夸赞,把云浅凉都给夸成天仙了。 穿戴整齐,云浅凉将张开的双手收拢,在身前交叠放好,只一个动作便无比沉稳华贵。 苏清佩剑上前搀扶云浅凉,春花、秋月二人跟在身后,一道走出门。 熙和院外,是逍遥城内说得上话的人,分列两旁侯着,见云浅凉踏出熙和院,众人面向来人,跪地行礼。 “臣等参见殿下,殿下万寿无疆。”整齐响亮的声音响起。 云浅凉面不改色的受了这份大礼,平静出声,“免礼。” “谢殿下。”众人起身。 云浅凉径直穿过那些人中间的路,往前行去,而其他人则从最前面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跟上。 沿途,城主府的侍卫,奴婢与小厮,一波波的跪下恭迎拜见,直到把人送出城主府,上前搀扶云浅凉上轿撵的是功高望重的寂老。 在云浅凉登上轿撵后,在前头骑马开路的人是寂栖迟与邵阳,在熙和院外拜见的人如同百官,跟在轿撵后面行走。 百姓夹到叩拜,一声接一声的“参见殿下,殿下万寿无疆”不绝于耳,万宋的人在这种日子好热闹却不敢站到街边观看,苍蓝的百姓一跪下,他们这群万宋的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所以只能从客栈或者城内茶馆饭馆或是酒楼的窗户往外看,光见着那架势就已让人觉得震撼。 所有人都知晓坐在轿撵里的人是云浅凉,可他们只能瞧见个身影,无法看清人。 “比我成亲的时候隆重多了。”云浅凉坐在轿撵里,无聊地跟苏清嘟囔一句。 “您与相爷的赐婚被取消过,若是再重新成亲的话,以苍蓝殿下的身份出嫁,定会比眼下隆重。”苏清回道。 “那算是和亲吗?”云浅凉问道,随即不禁失笑,“哪有拿主子去和亲的,真要再成亲可能你家相爷得入赘才行了。” “相爷可能巴不得跟您走。”苏清冷淡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笑着祝贺,“恭喜主子。” 云浅凉含笑,点了点头,然而到轿撵停下,她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恢复正色。 这次搀扶云浅凉下马车的人是寂栖迟,余下的路都会是寂栖迟陪同她去走,就像是对苍蓝的百姓宣布大权移交般。 登上城楼,清寂把苍蓝的国旗送上来,寂栖迟亲手把云水旗帜交给云浅凉,云浅凉接过旗帜独自往前最中央的旗口,把旗帜插上,让那象征苍蓝的云水纹重新扬起。 旗帜插上,紧接着便是众人朝拜,云浅凉站在城墙上,望着底下的众人,扬声道:“平身。” 众人起身,仰头望着城楼上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艳似桃花,目光流盼间风情万种,红唇皓齿,举手投足间都是动人的娇媚,姚美如斯,气质勾人,淡漠的眸光映着太阳光熠熠生辉,一袭凤袍红衣,贵气张扬,但从她站在城楼上大气尊贵,那双桃花眼里是不屈,是无恐无惧,单望着那抹身影,便让人心里安宁。 “苍蓝经历过灭国,经历过重建,早已不复当初,这面云水纹的旗帜,曾经在敌人的手里倒下,让人踩进泥土里践踏过,历经十余年才重见天日。我身为云家后裔,未经历过那场大战,未曾遭遇过战后的非人的遭遇,那些路你们走过来了,宽慰的话再说也迟了,我便不再废话。今日苍蓝旗帜重挂,也就意味着,不日将出兵,以苍蓝的名义重新征战沙场!” “这方天地生来便没有名,既然当今天下不容苍蓝,那便趁此机会改朝换代!”云浅凉扬声说着,不过一阵便口渴了,“今日接任仪式,我将与万宋二皇子签订和平条款,我将借兵于他收复失去的城池,助他一统天下,以此换一个属于我们的自治区!那时,苍蓝之民将堂堂正正地活在这片土地上,可以大声的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苍蓝的人,可以踏遍山河,只要不触犯律法,不作奸犯科,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宋玉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城楼,在众人的见证下,双方签下和平条款,相互交换。 “让我们一起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家园和未来!” “殿下英明!” 第624章 路遇埋伏 万宋北部郡城附近。 “少将军,前面五十里外便是郡城,只是咱们靠近不了,明王的人率军攻占郡城后,更是让大军驻扎在郡城附近,一来方便吞掉附近的城池,二来能够防止我们与瑾王的偷袭。”一纵队人马在疾奔中突然勒住缰绳停在一座小山坡上,一名紧跟在程子骥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即指着远处那座城门紧闭的城池,向程子骥解释着现如今郡城附近的情况。 程子骥腰杆挺直端坐在马背,盔甲上虽因为数日的狂奔而覆上一层尘土,但那双镇定冷静的眼眸却透露出少有的沉着,黑眸清晰地望向远处的城池,薄唇轻抿,握着缰绳的双手微微缩紧,露出泛白的骨节,半晌才出生,“咱们先去顾家军的大营在做商量,此处过于显眼,万一被发现便糟糕了。” 可程子骥话音还未落,众人便听到一道破空而来的箭声从远至近地射过来。 程子骥眼神一凛,面色骤然一沉,整个人猛地往后倒去,直直地倒在马背上。 正在此时,那监狱在顷刻间自程子骥方才端坐的头部处射过去,若是晚上一分,只怕程子骥早已血溅四方。 “有埋伏。”只见程子骥瞬间直起身子,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手紧紧握住缰绳调转马头,领着身后的侍卫往顾家军军营的方向奔去。 “程子骥,只怕你有命来,没命回去了。”正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由上至下的传来。 程子骥奔跑中抬头往那立于山上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奈何背对着日光让人瞧不见他的长相,但那有别于万宋将领的衣着却让程子骥半眯的双眸顿时圆睁,立即怒道:“你是北望的人!你竟然认得出我!” 与此同时,程子骥心头只觉百思不得其解,万宋与北望素来相安无事,也鲜少有往来,可那人显然对万宋的地理状况以及百官的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否则岂会立即喊出一个只在煦宁一战中首次上战场的人的名字? “哼,本将自然是北望之人,给本将杀,一个活口都不准留下!”那人一声冷哼,只见他立即举高手中的长剑,烈日下剑身的寒光闪过众人心头,无数的箭雨由上而下的破空而来,直至朝着小坡上的程子骥等人射过去。 “保护少将军。”上百名侍卫团团将程子骥围住,护着程子骥往顾家军军营的方向奔去。 “想逃?”那人突然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长弓,随即从身后背着的箭筒中抽出三支长剑架在长弓上拉开,瞄准程子骥的方向快速地拉开弓弦,眨眼间便射出了手中的三支长箭。 护在程子骥身后的两柄侍卫中箭,瞬间跌落下马背,眨眼间便被四周狂奔的马蹄践踏得血肉模糊。 最后一支箭却是射中了程子骥坐下的马屁,只见那马儿仰天长啸一声,随即倒地不起,将程子骥整个人甩了出去。 程子骥瞬间松开手中的缰绳,在即将摔倒在地时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马屁上空无一人,便立即脚尖点滴,借力腾空而起的同时伸手握住那马头上的缰绳,一个翻身便稳稳坐在马背上。 程子骥心头大怒,快速取下马背上挂着的弓箭,随即反身坐好,极其快速地架弓朝那人的方向放箭,连放十箭,竟有半数射中那人身旁的侍卫。 “将军方才何必与程子骥废话,先如今可好,给了对方逃跑的机会。”而这时,一名蓝袍男子竟是出现在那将领的身旁,带着一丝责备的开口。 “少将军,此地不宜久留,不宜恋战。”眼看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程子骥身边的侍卫立即开口,经过方才的一针厮杀,己方已是死伤大半,若再不想办法突围,只怕定会全军覆没。 程子骥丢掉手中长弓重新坐好,稳住心情,四下看着此处的地形,见此时地方正在补充箭矢,立即领着剩下的侍卫往视野死角的方向奔去。 半百人顺着山坡往下奔去,后面是上千人的追兵紧追不舍,前方竟传来阵阵铁骑之声,隐隐带着大地震动。 程子骥等人面色骤然凝重肃穆,眼底却是露出坚毅不屈的神色,众人咬牙握紧手中佩剑,朝着那雄雄震山之声冲去。 众人冰息看着前方越行越近的军队,待看到那高举的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明”字时,程子骥立即沉声开口命令道:“众将听命,宁愿战死,也不可被敌人活捉。” 后有北望追兵,前有明王大军,他们区区半百的人数,无论如何也是不占优势,语气做战俘,不如战死,更能提升顾家军的气势。 程子骥身边的侍卫闻言,众人意思犹豫也无,异口同声大声回道:“是!” 无畏之势顿时从半百人的身上冲出,但见他们人人一手紧持长长剑,一手紧握缰绳,眼底萦绕誓死而归的凛然之气,冲向名王俊的速度越发地迅速果断。 “停。”而这时,原本不断往程子骥等人而来的明王均中则传来一道号令声。 上万的军队应声在瞬间停下前进的脚步,震山之声渐渐听戏。 只是这样的反常举动引得程子骥等人越发警惕小心,众人持剑的手微微一转,打照在剑身上的日光瞬间被反射,直直地冲向前方的大军,气势丝毫不见减弱,更觉隐隐有压过万人大军的趋势。 “放箭!”方才那道声音再次出声,低沉冷酷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 程子骥等人全身戒备,手中的长剑已是护在身前。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朝着程子骥等人架起的长弓,竟是将上面的箭矢射向去程子骥等人身后紧追不舍的北望士兵。 在漫天的银光寒芒的箭雨中,北望士兵惨倒一片,重载前面的士兵更是身中十余支箭矢,口喷鲜血摔下马背,沦为马蹄的践踏之物。 人肉鲜血混合在一起,如拦你一般在马蹄的践踏下四处飞溅。 这看着前面重逢的士兵倒下,后面紧跟着的士兵拉住缰绳,停下追击的步伐。 一时间,由于明王大军的加入,北望军队在瞬间陷入混乱之中,不知该撤退还是继续追杀程子骥等人。 第625章 各处连胜 时隔十余年,苍蓝军再次挂旗出征,第一仗便是协助程子骥与北面的军队,一同把被名王俊占领的郡城夺下来,把通北望的边境线彻底封死,让潜入万宋的北望军队成了困兽,在万宋的地盘上如无头苍蝇乱转,四处遇敌受袭。 第一场漂亮的仗以绝对的优势打赢,让苍蓝二字重新响彻万宋,飞往其余两国。 苍蓝军沉默治军有十个年头,受着各国压制而只能忍气吞声,此次挂着苍蓝的帅旗重回战场,让憋气多年的苍蓝军如扬眉吐气般,军队气势如虹,短短两日功夫,先后夺取了数座城池,逍遥城也正式向外发兵,把来投奔逍遥城的百姓接进了城,并出城迎战撤守在外的两军,二十万兵马把本就不和的两军打得节节败退,带着余下的人狼狈离开。 明王军与瑾云帝离开后,云浅凉与宋玉冽决定开始反攻,借三十五万大军给宋玉冽,一路攻回京城,覃越城那边重台会联合行动,余下的人留下十万守城,寂栖迟则带着余下的三十五万大军,对抗濮州以西的敌人,夺回城池。 八月初,顾亦丞在西边与明王开战,战事持续两日,顾相军队里使用了一种神秘的武器,以压倒性的胜利让明王军,并收复边境周边两成,收得降军七万三千余人。 八月初七,万宋南边出现祁国军队,一小队行事往万宋皇城前去,寂栖迟率兵追击,与带兵的祁云韶交手,以对方死伤惨重结束,祁云韶带着一队精兵逃走。 八月底京城传来消息,宋玉冽已将沿途城池收复,成功与重台在覃越城汇合,准备与苏肃引一起夺回京城,三方兵马足有六十万之多。 战事愈演愈烈,因苍蓝军重出,战事一路高歌,未吃过一场败仗,成为了百姓口中英勇的神军,苍蓝余孽而今成了天下的救世主。 而苍蓝的做法,使得逍遥城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知晓逍遥城只有十万人守城,且里面住着云浅凉,以及京城官员的嫡子嫡女,九月中旬,明王派遣十五万大军,由向昊天与侯永元率兵攻打逍遥城,而瑾云军得知消息后更是派了二十万大军镇压,一层加一层,导致明王军腹背受敌,全军覆没,向昊天与侯永元一个落入瑾云军手里,一个战死沙场。 明王军全军覆没,瑾云军并未撤走,直接对逍遥城发起攻击。 九月中旬的气候因战火的缘故,天气还十分热,云浅凉的孕肚比之前明显了,但在逍遥城养了两个月,身子骨强健,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也十分健康。 紫云殿内,云浅凉面前摆着一张战事地图,地图上用红墨圈出已经收复的城池,黑墨圈着的则是在明王与瑾云帝手里的城池,外面战鼓声吵得她脑袋嗡嗡的响,做了个耳塞抵挡噪音侵袭都没什么用,索性她近来变得嗜睡,倒不至于每日失眠,身体变差。 顾亦丞与寂栖迟以及宋玉冽的消息,时常会送来,她一步未出逍遥城,却掌握着天下事。 “殿下,外面的瑾云军又发起了小规模的战争。”守城的士兵每隔一个时辰会来禀报城外的情况。 “都六日了,瑾云军要打也不好好打,尽是些小打小闹,受点伤就退回去,到底想做什么?”吴越山气得要死。 “怕我吧。”云浅凉倒是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城外的大军上,并非是仗着宋疏瑾对她的喜欢,而是摸清了对方的行为。 她连山都能炸得没,顾亦丞与煦宁那一战用了不少炸弹,那架势万宋的人皆知,逍遥城留十万人守城,看似人数不算多,反而让人怀疑是否有诈,如此一来更容易想到云浅凉有能耐做炸弹,生怕贸然行事会全军覆没,所以小股队伍小打小闹在试探情况。 “殿下在万宋是威名赫赫,谁都不会以卵击石。”贺越秀亲自见识过,云浅凉在朝堂上把天徽帝玩弄在鼓掌间的样子,京城外的那座山,慈宁宫与那些想置顾亦丞与于死地的官员府邸,她想毁掉不过动动手,谁敢拿肉身来硬碰硬? “战事不知何时才到头,逍遥城的粮草还剩下多少?”云浅凉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心里已经对战事如何打有了雏形,便开始考虑其他。 逍遥城本身是个自给自足的城池,往时想着光复苍蓝,一直有在囤积粮草,所以逍遥城物资丰富,但已经两个月了,养着这么多人,再不提前考虑粮草问题,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逍遥城里现在可是蛮复杂的,为了安宁也不能光坐吃山空。 “还能坚持一月。”寂老道。 “那肯定坚持不到战争结束,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外面两边的人都盯着,运送粮草进城的话,得早做准备,以免被困死在城内。”三月之期还有一月,但乱成这样,云浅凉不知道是否真能在三月之内打完仗。 “殿下说的是,我即刻吩咐人去办。”说着狄一博便打算起身前去安排。 “不用,我联系顾家的人准备,现在城内最好不要让人察觉到其他的动静,给敌人增长士气。” “那城外的情况,任由瑾云帝的人小打小闹的试探?”寂老再次提及最开始的问题。 云浅凉眸光里闪着睿智,笑得狡猾,“整日那么吵吵闹闹当真烦心,好歹要让他们明白我的利害,除了炸弹以外,我还懂造些别的武器,是时候杀杀敌人的锐气了。” 闻言,先前身为万宋工部侍郎的穆阳洪双目发光,神色激动起来,“殿下的意思是可以动那样东西了?” 当初顾亦丞和云浅凉在暗地里制造炸弹和火枪,和寂栖迟合作后,得到不少材料,而穆阳洪身为工部侍郎在暗中帮衬,造出来的东西倒是不少,顾亦丞有,寂栖迟有,她一个弱女子待着怎么可能没有点傍身的东西。 “他们都用了,我们这边也不能藏私啊,都是敌人区别对待就不好了。”云浅凉笑容得自信张扬,下令道:“传我命令,城楼士兵远攻敌军,每个时辰五枪,持续三日,我要让他们自己先惶惶不安!” 第626章 烽火会带来生死,但终究会带来和平! 火枪的横空出世,导致的结果便是敌人的措手不及与防不胜防,一种远程攻击的武器诞生,在战争中往往意味着距离胜利更进一步。 与炸弹的全体伤害不同,火枪可以完全争对敌人,且容易达成擒贼先擒王的要点,将领一死,对敌军而言是极大的打击,军心涣散,再一举拿下敌人便简单了。 逍遥城受困半月后,一朝逆袭,利用火枪与毒把瑾云帝杀得手忙脚乱,战事持续不到五日,瑾云军撤退,而率兵前来的刘翀则在战事里牺牲了 逍遥城开始为运送粮草做准备,并向外给己方军队送去医者,覃越城培养的学徒,也在护送下送往战场,那些受到战火波及而受伤的百姓,在百善堂易行之的安顿下,暂时有了栖身之所,治伤救人,成了百善堂的首要任务,而那些救助的百姓在伤好后也给予帮衬,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十月初,顾相军大败西边的明王军,彻底与祁国决裂,并对祁国发话,祁国再派兵前往骚乱万宋边境,再发现万宋内有一支队伍,边境大军便跨境攻打祁国! 十月七日,顾亦丞将压境大军的兵权交给陆珣,带着五千苍狼军离开西面边境。 三日后,顾亦丞与寂栖迟在凌阜城汇合,一道向着京城进发,沿途将余下的明王军一网打尽,至此明王势力锐减,剩下二十五万人马与明王府的人一道逃亡,受到两军夹击,尽数灭于春闱时所去的寂静山,明王自刎,向思预在身残与向思虞一道被宋疏瑾的人抓走。 在明王自刎的翌日,京城的六十万人马与瑾云军打了起来,一直在只动用城防军未露底牌的宋疏瑾,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从顾家军手里抢夺了四座城池,却也还守住了京城。 顾亦丞回京途径逍遥城,却未能停下来跟云浅凉见面,那日云浅凉站在城楼,远远地看见大军行进,只看到心中记挂之人的一个身影。 数月分离,两人只是偶有书信往来,在战争里夫妻二人见上一面都成了奢望,但相思如同一条线,哪怕彼此不在身旁,心依旧牢牢地拴在一起,仿若从未分离。 两军在四处交战,打得越发激烈,瑾云帝两百五十万大军碰上顾相两一百九十万兵马,万宋被搅得天翻地覆。 期间祁国与北望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率军对边境发起攻击,那未用在内部作乱的炸弹,好不犹豫地扔向了外敌,不过半月两边先后消停,万宋仗着有杀伤力的武器,暂时稳住了外敌的忧患,至于内乱平定后,万宋若不想陷入被动的战局,就只能靠强有力的实力与手段,把祁国与北望收服,真正的一统天下。 战报在万宋这片不太平的天空下一再传开,顾亦丞带兵前去救天徽帝与顾逸晨等人时,受到了宋疏瑾的埋伏,顾亦丞身受重伤,性命堪忧。 之后的战报好坏参半,云浅凉远在逍遥城听着,却也仅仅是听着,没有按耐不住地要奔赴前线去看望。 顾钧霆与谭氏在逍遥城期间,几次试图与祁国联系,却被逍遥城的人抓个正着,云浅凉把两人关押了起来,其中包括祁云情与敌方子女,并暂时断了这些人的粮草,让人饿到没力气乱来,方得安生。 十一月天气转凉,情势变得不太好。 天徽帝在宋疏瑾的激怒之下,以皇帝的身份压人,执意不顾反对带着几十万大军出战,导致全军覆没,五十万大军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七千人,他自己更是重伤昏迷,顾亦丞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上战场把人给救回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一场惨败导致双方兵力越发不对等。 寂栖迟在那日以借兵之人乃宋玉冽,对天徽帝的行为与带来的后果提出抗议,为确保苍蓝军的损失,万宋不重立帝王,苍蓝将退出这场战役,带着所生的五十三万兵马会逍遥城。 战时紧急,敌军兵力众多,少掉五十三万大军对这群人而言,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尽管齐太后言辞过激的骂苍蓝趁火打劫,另有居心,辱骂万宋官员吃里扒外,有不臣之心,但在生死面前,百官还是把宋玉冽腿上了皇位。 宋玉冽将皇位取而代之,便把与云浅凉签订的协议对百官宣布了,终于是在双方臣子的见证下,让那份和平条款生了效,饶是有人觉得这是云浅凉的计谋,在六十三万大军以及那些武器面前,也不得不低头答应给云浅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自治区,政权由她定。 至此,双方合作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瑾云帝拉开了一段漫长的争斗。 山河破碎,动荡未平,万宋的风起云涌翻动的厉害,从开春的战争,到夏天的动乱,持续到寒冬的长时间战事,万宋没有哪位肯牺牲自己平定战乱的帝王出现,因此这场战事一直持续着,百姓对那位曾经牺牲的帝王怀有感恩,对云氏皇族有了亏欠,那曾经被后世认为软弱与懦弱的云氏皇族,在这场战役里重新得到了证明,证明了他的伟大,证明了他的爱民如子,苍蓝终于再不是那个在史书上记载着的污名,而苍蓝的百姓也终于堂堂正正地立于人前。 逍遥城仿佛是隔绝在了战事之外,周边战火的蔓延始终不曾让这座城池受到影响,大家如蒙蔽了双眼般,看不见战火与纷争,如常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而那些所谓的“人质”,在宋玉冽定为新主,宣布了当初在逍遥城签订的和平条款后,大家只能放下心中芥蒂,融入到这座城的生活里,在战火中屹立的城池里,与苍蓝的人互帮互助。 “乱世之所以好,是可以把曾经的偏见丢掉,与所忌讳的人和谐相处,是可以把错误的过去扭转,去创造一个美好可期的未来,一切都是崭新的!” 烽火会带来生死,但终究会带来和平! 第627章 番外(1) 那之后,万宋对祁国与北望开战了,混乱持续了三年之久,两国终于成了万宋的附属国。 五年前,顾亦丞辞官遭拒,擅卸职权,带着妻女离京远去,游山玩水。 那一战宋疏瑾势力损失惨重,新帝登基,肃清朝臣,他交出一半兵权保得自身不受限其中,初始他还有心争些东西,越到后来越觉得乏味。偌大京城,繁花似锦,却总是不对滋味,只因这繁华里再无一个叫云浅凉的女子。 她的离开,仿佛带走了他世界里所有的热闹,身处繁华,心间寂寞如雪。 百官眼见着曾经锐利风光的男子,在时间的消磨里磨平了棱角,淡薄权势,逐渐退出朝堂,做个闲散王爷。 谁都无法料到,五年后,他仅留下一纸文书,离京出走了。 万宋,豫州,水溪。 一辆马车低调过市,前后跟着两名侍卫,马车木料布匹讲究,却看似朴实无华,牵车的马屁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车内主人从打开的窗子望向外面繁华,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离京半年,宋疏瑾走过了许多地方,万里山河尽在眼里,锦绣大地,山河辽阔,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只是心中记挂一人,每每听闻一些可能与她有关的消息,他便去往何处,可这半年从未遇见过所思之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算作在寻她,只是在走她可能路过的地方,其实有心想寻并非寻不到,一查便知,可是查到又如何? 明知如此,他还是一路沿着那些足迹走了过来,顺的是心而已。 “放开我,你这扯犊子的玩意儿。”一粉雕玉琢的女童恼怒地在粗汉手里挣扎,眼里只见怒气,不曾有畏惧。 “你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敢偷老子的钱袋,看老子不打死你!”衣着粗糙的大汉骂咧咧地出声。 宋疏瑾思绪被扰乱,目光看向车旁说话的女童,女童个粗狂的大汉抓着手腕,像是要把人提前来,女童蹙眉带怒地狠瞪着大汉,约莫是扯着的手臂拉到了筋,她努力踮起脚尖让自己舒服些,分明落到人手里,一点不屈服。 宋疏瑾看着那女童的一双桃花眼,心跳有些加快。 云浅凉在战事结束后在逍遥城诞下一个男婴,但鲜少带着孩子出现在万宋宴会上,十分低调,三年后她又诞下一个婴儿,他只知道是个女婴。 再看女童粉色衣裙料子是极好的,发间的花簪嵌着柿子黄的玉,一颗颗圆润饱满,聚成一朵花,而女童手里被抓住的那只手里捏着个钱袋,钱袋的料子是万宋京城的布料,绣工有点不尽人意,似乎为了让孩子喜欢,而绣着花草蝴蝶。 “跟谁称老子呢?你叫本姑娘一声姑奶奶,本姑娘还嫌弃你长得丑呢。”女童胆识过人地骂回去,脚不客气地往壮汉的膝盖踢去,看那架势还是个练童子功的娃娃。 壮汉被踢痛,脸色更差了,周围的人看热闹却没人上前帮衬,只在旁边说句公道话。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打人呢?”说话是个妇人。 “我教训自家娃娃关你屁事!”壮汉狠狠地瞪过去,“再乱说话,小心我连你都打。” “我呸,你就也好意思当我爹?肚子里全是脂肪和肥肉,连点墨水都没有,长得跟个癞蛤蟆似的,生得出我这么漂亮的闺女吗?”女童依旧不怵的辱骂,半点没有落入坏人手里的自觉,向旁边的人求救,“各位叔叔婶婶,我真不是他的女儿,他想抢我钱,你们帮帮我。” 那壮汉闻言扯着女童要走,嘴里也是换了套说法,“你这孩子把自己娘的救命钱拿走,还死不认账,跟我回去!” “放开我!”女童坠着身子,还是被男子大力的扯着走,她抵抗不过,扬声喊道:“爹娘,有坏人要抓我!” “陆折。”宋疏瑾在马车里轻唤外面赶车的侍卫一声。 陆折闻声,当即心领神会,跳下马车,拦住生拉硬拽着女童离开的壮汉,朝女童扬扬下巴,“放开她。” “你谁啊,这是我的家事,你一个过路人瞎搀和什么?”壮汉烦躁地去推陆折,嘴里嚷着,“让开让开。” 陆折身子一让,抓着壮汉推着的手,直接把壮汉反扣住,然后一脚踢在壮汉的膝弯,人猛地跪在地上。 情况急转,女童随着壮汉跪地拉扯的力道被甩出去,摔在地上,喊了声,“哎哟。” “我操你老母。”壮汉气极地骂出一句脏话,正想起身反击,陆折拧着他的手一用力,且一脚踩在男子的背上,把人死死地制住,让人痛得直抽气。 宋疏瑾从马车里下来,走到摔趴在地上的女童身边,朝她伸出手,“起来。” 女童趴在地上歇了会,抬头看着伸过来的手,顺着手臂看向面前的人,最后收回眼神,却是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自己一身漂亮的衣裙,嘟囔道:“我挺喜欢这身衣裙的。” 女童嘟囔过后,再抬起头时神色间带着爽朗的笑意,在宋疏瑾面前站好,双手规矩地摆好,福身行礼。 “小女顾牵云,谢过叔叔伸手之情。”随后她转身行到陆折面前,娇小的人儿正儿八经的福身道谢,“谢谢叔叔相救之恩。” 第628章 番外(2) 顾牵云。 宋疏瑾听着女童自报家门,脑袋里的想法得到确认,看女童的眼神温柔了不少。 陆折看向宋疏瑾,请示如何处置这个壮汉,宋疏瑾出声,“废了一条胳膊与一条腿。” “叔叔,交给官府吧。”顾牵云抬腿狠狠地踹了壮汉一脚,而后走回宋疏瑾身边,拉拉宋疏瑾的衣袖,乖巧说道:“我娘说了,这种事情私下处置虽然自己快意了,但治不了这种不正之风,想要让更多人免于受难,就必须让官府重视,严打不正之风。” “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好多,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会管?”先前帮忙说话的那位妇人听着那天真的话语连连摇头。 “本姑娘家里有人,官府胆敢不管,就让舅老爷把乌纱帽摘掉!”顾牵云义愤填膺里带着几分自豪,拍着胸脯保证,小大人样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几个人信,全当成孩子童言无忌了。见其他人不信,顾牵云也不气,小小的哼了声,“我一定可以!” 宋疏瑾垂眸注视着身边勇气十足的孩童,抬手揉揉顾牵云的脑袋,对其他人侍卫交代,“扭送官府,告诉一切如实禀报给县令,命他三日后把情况整顿好。” “是,爷。” 有一个侍卫上前来,把陆折制住仍在放狠话的男子带走。 众人见宋疏瑾身份不凡,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但宋疏瑾全然不顾,低头询问顾牵云,“你娘亲在哪里?” 顾牵云在街上寻了寻,指着一道美丽的背影告诉他,“娘亲在那边。” 宋疏瑾顺着视线看去,喧闹的街道上,她的身影在路人间时而被挡住,时而出现,只是一个背影他便认出那人是谁。 良久,宋疏瑾声音有些发涩的开口,“我带你过去。” 陆骁一直在旁边看着,听云浅凉的话没有尚且安全的时候出手,有意让顾牵云那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吃点教训,眼下见瑾王想往表姐面前凑,当即现身。 长成少年的陆骁脸蛋有棱有角,一身劲装像是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带着少年人的容貌的稚嫩,但透着成熟。 “多谢瑾王爷出手相助,我们得走了。”陆骁走上前来抱拳作揖,随后对顾牵云伸出手,“小花,你再调皮乱跑的话,表姐当真要生气了。” “表舅。”顾牵云不情不愿地糯糯喊道,试图撒娇蒙混过关,结果话音还未落,陆骁直接把人抱起来,往胳膊一夹,带着人走开,并出言教训道:“你乱来前就不能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赢得了?” “我每次都觉得自己能赢。”顾牵云显然被夹胳膊里习惯了,还能顶嘴,“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赢不了?” “你的自信全是错觉。”跟随顾家游走四方,一遍学习新知识,一边练武的陆骁,性子越发像云浅凉,好不客气地打击年幼的孩子,“以后行事前先把自信打一半折扣,乘月最近都不爱陪你玩了,你不反省原因的吗?” 少年郎与女童渐行渐远,向着远处的背影走去。 “是她。”宋疏瑾痴痴地盯着远处的人,早已枯竭的心像是久旱逢甘露般欣喜。 宋疏瑾见人回身板起脸教训孩子,又见她在顾牵云的争辩下无可奈何地摇头。 不远处有人叫她,她回头朝那人看去,露出了微笑,带着陆骁和顾牵云一道走过去。 顾亦丞手里牵着个八岁大的男童,站在马车旁边等待,然后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走远。 那是宋疏瑾最后一次见到云浅凉,从那年开始,顾亦丞一家再未参加过任何宫宴,在万宋他们夫妻的名字成了传说,在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宋疏瑾一生未娶,思着这那位本该属于他,却被他狠狠伤害推开的女子,用后半生守着一座城,城唤云涼,直到身死。 或许她游玩各国时,曾回到万宋看一看,曾到过他为她建的那座城,在那里留下了他所怀念的身影与气息。 也或许,她去了另一个还不被万宋所知的地方,从未到过云涼,对他穷极一生的悔恨与神情一无所知,而两不相见,忘于江湖,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