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时》 楔子 前溏,元德八年秋。落叶满天,寒意沁人。 太极殿内虽无风雨袭人之萧瑟,却有短兵相交时之冷冽,仿佛隔着八百里远,南边沙场上的厮杀声也无一遗漏地传了进来。 殿内玉墀下摆着一局残局,坐在白子一方的是是一名尊贵无比的黑衣男子,而黑子一方的却是一名儒雅淡定的白衣男子。两人虽神态各异,但俱都有股隐隐的王者气势,让人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此时,两人俱都沉默无语。棋盘上的局势分外残酷,黑白子各半,却呈交叉状分布于棋盘之上。一堆加急送来的军报堆在旁边的龙案上方,地上还有几卷被撕碎了的奏折。(..tw好看的小说)黑衣男子单手撑额坐在案边,面色冷凝得让人望之生寒。 “真可谓内忧外患!……泷国来势汹汹,朝中近几年又人心涣散……此番,莫非大势已去!”他闭上眼眸,如是说。 白衣男子良久无语,俊美无比的脸上在无奈苦笑。“这一局,却没料到你我皆成了输家!无论是她还是他,他们都赢了……” “说得对!”突然间,大殿门口处又传来了第三道声音,这道声音轻缓又带着些微的寒意,同时又清亮得字字清晰,让人听了如同就在耳边。.tw[] 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位纤秀的年轻女子,她看起来弱不胜衣,浑身除了一身华服之外并无过多赘饰,甚至连长及后膝的发丝也只是随意地拿发带绾起。她的面上带着一抹淡而怡人的浅笑,可是眼神中的冷凝和果断,却丝毫也不亚于上首的黑衣男子。 可是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她的身材她的着装,而是她额间眉心的一朵金色的火焰烙纹,这朵火焰纹只有半枚铜钱大小,但衬得原本娇弱的她平白多了几分贵气,几分威严。 女子慢悠悠地踱进了殿门,昂首走向玉墀处。二男俱不言语,她却不以为意地含笑颌首,说:“这一局,的确应该是我赢。”她说得那样淡然并且理所当然,在这看起来同样气势夺人的两名男子面前,却就像正在述说一朵盛开的蔷薇花儿有多么美丽一样镇定自若,使人不禁讶然,――她究竟是谁? “天凉好个秋,又是好花时!……呵,一晃八年过去,又是这好花半开时节,却想不到二位竟然还有雅兴再续此局。” 她轻吟浅语,微笑着走至棋局的另一方坐下,执起一颗白子来,左右看了看神色不一的两人,又微微笑了一声,最后面向了目含冷光的黑衣男子,“这么些年,二位斗来斗去也没有个结果,今日,不如也让我这个做赌注的人来露一手‘覆手为雨’,――如何?” 黑衣男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她,眼神里有着刻骨的凛然,却又隐隐带着一抹痛色,他一动不动,眯眼向她,平日的慵懒和冷静已然不见踪影:“你一定要这样做么?!” 这女子仍然微笑,言语间顾盼生辉,“皇上,你难道忘了?我原本只是个随遇而安的平凡女子而已,可是这八年来,是你们教会了我自私和掠夺,逼我学会了绝地反击,更重要的是,――是你们教会了我‘无情’这两个字! 001 深秋的天 前溏,承德末年秋。.tw[] 一大早,京城秦千户家的偏院里传来“吱呀”一声门响,三小姐秦子姹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望了望高高的天空沉厚的乌云,默然长舒了一气,――这秋天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真使人怅然。看见那爬满了藤萝的院墙,她又下意识地上前把垂落下来的萝蔓搭上了竹架。 “三小姐,太太唤你去上房一趟。”双手才拿起几条藤萝在手,上房的丫环彩云就在身后不带一丝感情地传达道。 秦子姹回过头,望了她两眼,“哦”了一声,将手里的藤萝继续搭上去了,才回头拍去了指上的薄灰,朝彩云颌了颌首,“我这就过去,烦请你再等我一会儿,我披件衣裳就走。” “三小姐,我看你还是快着点儿吧,老爷和太太可都在上房里等着呢!”彩云又将下巴稍稍抬高了一些,子姹抬头一望,正好看见她朝天的鼻和睥睨的眼。 “哦。那我这就过去吧。”秦子姹捏着单薄的裙摆,微叹了一气步向了彩云。无意义的抗争她是不会做的,来到这世上十六年,她领会得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要把力气花在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上。 天依然很阴,走出花园时秋风撩起了她的衣裳,像飘荡在风里无根的云。[..tw超多好看小说] 秦家的宅院并不算很大,官职也并不很高,除去在京城有门不得了的亲戚等等外在因素之外,秦家的家业在城里来说只算中等。秦子姹是秦老爷秦世昌三房庶出的女儿,是秦家所有人眼里的寄居客,是这座宅院里一粒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尘埃。 秦世昌共娶了三房妻妾,大房生了一子一女,二房是夫人的陪房丫头,无出,三房便有了她秦子姹。其实小小的子姹心中也暗暗有着自己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已经顺从了十多年。 去上房的路要经过母亲孙姨娘的房间,子姹下意识地偏头望了望那道的寂寞的门。门正好开了,三姨娘孙含烟走了出来,瘦削的手扶在门框上望着立于秋海棠后的女儿,张了张嘴,却没发一个字。 雕花的门窗已经陈旧了,上有着寓含富贵的福字花,可是这显得多么讽刺,一个从甫一进门就被冷落、到如今足足已有十六年的小妾,她曾经有过一丝一毫的幸福吗? 秦子姹抿了抿嘴。又往前走去。 “姹儿……” 孙含烟用目光追着如她同样单簿地背影。张口唤了一句。前调是高扬地。尾音里却全都是迟疑和忧虑。子姹回过头来。凝视着她地母亲。“娘。有事吗?”好听地声音犹如空谷清泉。带着纯净和率真叮叮咚咚敲响在这萧瑟地秋天里。 “哦。没……姹儿。天冷了。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孙含烟已跨出了门槛一步。双手不安地绞着手绢。三分旧地深蓝色衣襟略有些发白。也像是美人迟沐后地光景。子姹低下头。不忍见到曾经娇美地母亲眼下如此寒酸。“姹儿不妨事。娘要保重自己才是。” “姹儿。”孙含烟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好了什么。也不顾前头彩云满脸地不耐烦。鼓起勇气说道:“老爷太太要是说什么――你就听着吧!听娘地话。啊……” “嗯。姹儿听话。” 子姹点了点头,走了。 “老爷,太太,三小姐来了。”彩云先行进屋,向里面正在对谈的秦世昌夫妇通报。“唔……”年过五十的秦世昌收回放在梨木花几上的手肘,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同时收回原本浮现出来的笑意,撩了撩眼皮,说道:“进来吧。” 秦子姹这才举步进屋。“姹儿给老爷和太太请安。”而后规规矩矩地行着礼,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秦夫人是个有着瓜子脸丹凤眼的妇人,她坐在秦世昌右首,笑着说:“老爷,你瞧咱们姹儿是越发乖巧了,一举一动都这么周,怪不得外面总传说我们秦家有个出了名标致贤淑的小姐呢!” 秦世昌闻言也望了望子姹,喉咙里似乎附和了一声。子姹低下头,对于秦夫人今日的一反常态和秦世昌目光里的别有深意感到略微不安。 好在大家都没有心思闲扯。 “姹儿呀,你十月就满十六了吧?”秦世昌捋着胡须,似是在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缓和些,“也是大姑娘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和你大娘给你择了门好夫婿,就是城东的凌家,凌家大少爷是京城里头鼎鼎有名的人物,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学问好家世也好,昨日凌家老太太派了人过来提亲,你看怎么样啊?” 秦子姹只觉得这秋风忽然间刮进了心里,在心里陡然刮起了一阵波涛。但这股波涛带来的是喜悦的浪花还是不悦的汹潮,却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头应道:“姹儿不敢有意见,婚姻之事,但求老爷和太太作主便是。” “嗯!爹就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秦世昌满意地与夫人对视了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爹就应下这门亲事了!等你生日过了后,我就跟凌家老太太商量着择个黄道吉日,让你们完婚!――对了,你往后也不必‘老爷太太’地叫了,就跟子云子嫣一样,叫爹娘吧!”这声“爹娘”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来,就像是皇帝恩赐给平民最体面的赏赐,平民除了接受,连断然拒绝的资格也无。 秦子姹望着地面,木然了很久。出门之前,她终于扶着门框缓缓抬起了头,含着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望着他们说:“爹,我的生日是在十一月,不是十月。” ――――――――――――――――――――――――――――――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是秦子姹的生日是在十月还是十一月,也不管秦世昌内心对此有何反应,出嫁的事最终是决定了,就在十月底。 秦子姹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也就是说,她还能呆在这座让她不时窒息的宅子里最多一个月。 往回走的脚步迈得非常快。子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像凌家那么显赫的人家,她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情甚少去关注,可是京城凌家的名头她却也依稀有听闻。有这么好高攀高官的机会,秦世昌夫妇偏偏选了她去而不是选了嫡出的秦子嫣去,又或者说,凌家长辈挑了庶出的她做儿媳却没有选才貌双全的秦子嫣,有些不合常理。但,子姹已经不管了,她等这一天已然等了十六年!只要是能离开这个所谓的“家”,哪怕再不符常理的婚事她也会点头。 事实上,也由不得她不点头。就在子姹跨出上房门槛时,她已经听到背后传来了计算收受娉礼数目的声音。那算盘拨得啪啦啪啦响,多么像银子一块块敲打在地板上! 002 福字花的窗 子姹出了院子,回去的路上脚步已轻快许多。她要去找母亲,告诉她自己其实多么渴望着这一刻快些来临! “啊呀——” 就在快接近那扇刻着福字花窗门的时候,拐角处突然转过来一道身影,跟她撞了个满怀。单簿的子姹有些站立不稳,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伸过来将她扶住。 “姹儿?”龙煜扶住子姹站稳,紧盯住那张因疾行而稍稍有些泛红的脸庞,虽然已瞧了十六年,但甫一见着,仍有些失神。“姹儿,走这么快,可有急事?”“表少爷——”子姹一见是他,脸上的激动马上转为了失措,她低下头,如平日一样避开了他的目光。“表少爷,对不起!” 龙煜没有放手,他的目光变得更为热切,可是脸上却闪过一丝不快,“姹儿,你怎么还是叫不惯我的名字?我说过,你不是丫环下人,我不许你再叫我‘表少爷’。” 子姹兀自摇头:“表少爷!姹儿不敢,请让姹儿过去。” 龙煜迟疑了一下,终于松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秦子姹放弃她表面下的倔强,是比让一个叛臣贼子忽然间良心发现更难做到的事。 子姹没有再做停留,走向了刻着福字花的窗。尽管是阴暗的天,她却觉得背上隐约有一阵烈日投射其上的灼热,让人烦燥不安。“表少爷”虽然是表少爷,叫得亲密,可他背后那一大串名头却像一望无际的鸿沟一样让人望而却步。 ※※※※※※※ “娘。” 到了门前,子姹扶着红漆已剥落的门框,温婉地朝屋里做针线的孙含烟扬了扬唇。孙含烟闻言抬头,唇角**了两下,终于将脸上的索瑟拼成了一抹浅笑,“姹儿……你回来了?” 子姹走进去。提起单薄地裙摆在她旁边坐下。将白晳地小手笼在并不大地炭炉上烘烤。炉火通过指缝映到了手背。短短地火焰在掌下摇曳生姿。“瞧你这双手冰得——你坐着。娘再去拿些炭火进来……”孙含烟将针线放下。说着就要起身。子姹将母亲拉住。忍不住兴奋地仰起透着喜悦地精致小脸:“娘。姹儿不冷!您坐。姹儿有话跟娘说!” 孙含烟缓住身子。又坐回了原先地圆凳上。她望着绯红着脸地子姹。眼中不知是惋惜还是怜惜。 “娘。姹儿……姹儿要嫁人了!姹儿就要离开这个牢笼了!”子姹沉浸在她自己地喜悦里。她激动地握住母亲地双手。一口气说着:“娘。你一定会为我高兴地是不是?他们终于肯让我出去了!等我嫁人后。我一定会想法子把娘也接出去。让娘再也不受别人地欺负……娘。咱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孙含烟怔怔地看着浑身微微发抖地子姹。渐渐地目光里闪现地光亮变成了让人不解地迷茫。子姹缓缓放下她地双手。低头问:“娘为什么这个样子……难道。你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么?还是。娘一点也不为姹儿高兴?” 孙含烟收回目光。抚摸着子姹垂下在颊畔地长发。强笑了笑:“不。娘也在为姹儿高兴……娘希望姹儿一世幸福。与夫君恩爱相守白头到老。不再像娘这样……” “娘——” 子姹含泪羞笑,靠入了母亲胸前。 ※※※※※ 子姹没有再细想母亲的异常,当晚,便赖在母亲房里睡下,秦夫人得知,居然意外地没有多话,只是嘱咐丫环小心着三小姐的身子,成亲在即,万不宜生病之类。 若换在平时,子姹和母亲是只能呆在各自的屋里的。子姹听到丫环来传话时笑了笑,仍然替娘接着绣起了鞋面。 这一晚没有月亮。可尽管如此,外面还是有隐隐的光辉,想是残月仍在透过薄云,执着地照向大地。福字花的窗扇也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晕泽,——也许是月光,也或许是屋里油灯的光。 “小姐,喜儿是不是只能伺候小姐一个月了?” 睡前,丫环喜儿为子姹梳头,看着木质的梳子在她乌云般的秀云间一遍遍滑下,喜儿的鼻子忽而有些发酸。子姹微微一颤,望着铜镜里喜儿不舍的面孔,不确定地说:“我会去试着跟老爷说说,让你随我一同过去……” “小姐!”喜儿攒紧了木梳,啜泣起来,“要是不在小姐身边,喜儿怎么办?” 子姹挽着她的臂,揽过她的肩,强挤出一丝笑面向了窗外。窗外是廊檐,府里为了节省开支,外头挂着的灯笼寥寥无几。但纵然如此,也并没有妨碍子姹看见了正站在窗户外凝视着她的人。 龙煜背手站在廊下,灯光将窗花投影在他脸上,有些莫测的感觉。他的脸色冰凝,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里的子姹,深邃的目光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雄雄火焰。 子姹心里慌了慌,将喜儿松开,手扶着妆台以使身子站得更稳。她害怕这样的龙煜,可她也不想这样。 “出来。”他说。 子姹的心又跳了跳。这一跳,便连喜儿也发觉了,她站在子姹身前,望望外面的龙煜,又望望安静的四周。“表少爷……这么晚了,您找小姐有事吗?”喜儿斗胆问。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龙煜总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出来。我有话问你。”龙煜理也不理喜儿,仍面无表情地向着子姹。子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捻住了自己的衣角。然而片刻后,却还是抬起脚来,跨出了门槛。 “小姐!……”喜儿失声叫道。 子姹仿若没听见,果断且漠然地走向了他。龙煜伸出左手,伸手扶住这具纤秀身影。他的颀长衬着她娇小,在这月影下显得多么唯美而和谐,可是他的冰冷却让旁人有刺骨的感觉。 “你要嫁给别人?”他紧抿着唇,紧箍住她的手臂。 子姹身子闪了闪,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的声音更加冰冷。 “我已经十六岁了。” 刮着寒风的夜空突然寂静下来,似乎比从前任何一个黑夜都要死寂。站在面前的人儿是如此纤弱不堪,掩藏在白色中衣和及腰长发下的身子仿佛是黎明时紫薇叶上的露珠,圣洁又完美。低头凝视的那一刻,龙煜的眸子渐渐变成了两道迫人的寒光。 “你要干什么?”子姹惊慌地伸手推拒趋近来的胸膛,可是下一刻,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臂弯里。“你是我的,我要带你走!” 冷凝的声音飘在耳畔,使得这寒夜又更加刺骨了些。子姹蓦地睁大了眼睛,已然不知所措。 003 一夜繁花 “喜儿,什么事呀?” 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孙含烟也举着油灯披衣出了房门。(..tw无弹窗广告)见到喜儿急急地往前追赶着什么,她不由出声问道。“三姨娘!小姐她――”喜儿猛地回过头,脸朝着孙含烟手却指着院门外,“她被表少爷强行带走了!” “什么?!” 油灯倏地掉在地上,火苗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被黑暗吞灭。孙含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砰”地掉了。 “姹儿!――” 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震醒了整座府宅,四处陆陆续续点起了灯光。孙含烟提着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呼喊着往外冲去。喜儿见状,也急步紧随其后。 “姹儿!你在哪儿?……姹儿?”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黑暗和寂静。那些陆续燃起来的灯光只是好奇地在窗棱边凑了凑,便又意兴阑珊地收回去了。等到秦世昌终于领着管家带着一脸的不耐赶出来时,孙含烟和喜儿已不见踪影。 “究竟出什么事了?”身为一家之主,年过半百的秦世昌自有他的威严。下人们不敢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世昌大惊:“是煜儿?……居然有这种事?!” 可是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他不信,府里上下,还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来欺瞒他。 寒夜里。福字花地窗棱仍旧在微光中显现出它地繁复地轮廓。像人百结地愁肠。也像世间理也理不清地儿女情长。望着朦胧地天边。想起威震四方地凌家。向来堪称长袖善舞地秦家老爷地脸色。此时也不由变得灰白。 ―――――――――――― “姹儿!姹儿……” “三姨娘。小姐他们好像是从那边走地!……” 出了府门。喜儿挽着孙含烟往街尾走去。街上寂静无人。唯有街尾传来一阵犬吠声。孙含烟顾不上身上披着地衣服已掉落。头发已披散。拔腿就往前追。她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姹儿决不能跟龙煜在一起!她不能害了姹儿! “龙煜。你放了我女儿!……” 砖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凹凸不平,奋然疾行的她几度摔倒,喜儿哭着将她搀起,接着又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去。 “姨娘,前面再出就出城门了!”喜儿望着准备关上的城门,焦急地说道。孙姨娘怔了怔,抬起脚又奔了过去。“我要救回我女儿!……” ―――――――――――― 秦子姹被龙煜拦腰抱在怀里,乘着深秋的晚风渐渐远离了城区。子姹隐隐听见后头传来母亲的哭喊声,她抓紧他的衣襟,不顾一切地焦急央求:“龙煜!你放我下来!我娘在后面摔倒了!快放我下来!……” “闭嘴!” 绷紧的脸庞像是用最坚硬的石板刻出的雕像,一双坚定的双眼望着前方的山崖,龙煜缓缓停下了脚步。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望见半山腰上有道露出来的飞檐。龙煜松开双手,子姹落在地上打了个踉跄。 “这是什么地方?”她打量了一圈四周,惊恐地回望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 “你休想回去!” 龙煜狠狠地喝道。喝完,不顾她的哀求,又再打横抱起了她径直上了山道。山中寂静如幽冥,偶然传来的一声声响,也惊悚得让人浑身颤抖――那声响,似像是从先前的山崖处传来的女人绵长的惨叫声…… 子姹将眼中的惊惧灌满到极致,她不停摇晃着他的胳膊,却丝毫无济于事。 这是一座僻静的房子,园中落叶满地,看起来像是数日无打扫,但结构却极精致。龙煜抱着她抬脚踢开了庄门,在黑暗里娴熟地找到了其中一间房子,将她放在里头的床铺上。床上的被褥还很软和,也没有灰尘的味道,也许,不久前还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别怕,有我在。”龙煜环住她如风中秋叶般不停抖瑟的身子,先前的冷酷与霸道在她的无助下已悄然尽失,他在她苍白的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柔声在她耳畔说,“这是我的一所私宅,看院子的家奴昨日回了乡里,我平日来得少,只是冷清了些。” 子姹抓紧了床沿,在被他温暖双臂安抚了好一阵之后,才逐渐镇定下来。 龙煜缓缓起身,从怀里摸出了火石。屋里顿时有了亮光。屋子很大,床前摆着一道精致的纱质屏风,屏风外,是刷着朱漆的月亮形的窗。 子姹抬眼望向他,他举起油灯立于床前,双眉紧蹙,除了那对映着两道火苗的眼眸,其余并看不出什么表情。子姹被他这样瞧得有些局促。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让我回去……” “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冷意,沁得子姹又开始不安。 “我总要嫁人的。”她抿着嘴说。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些,油灯也被重重放到了旁边的案台上。“十年前我就说过,我将来会娶你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他紧抓住她的肩膀。子姹觉得这屋子让她有些窒息,尤其是他的承诺,她承受不起。“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 她的大眼睛里填满了泪水,那就像是平湖里忽然漾起的浪花,璀璨又震撼人心。龙煜怔了怔,声音忽而低沉下来,颓然坐在她身边,“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我说过,我会让你做我的妻,而后陪我一起君临天下……” “表少爷,别说了!”子姹不住摇头,那声“表少爷”叫得异常大声,像是在警告着自己什么。“我们不可能!”她心里有一刹那的颤动,可是想到秦家宅子里四面高高的围墙,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怯懦了。她撇开脸,嗫嚅着说:“我配不上你,会有更好的女子伴随你左右。我只想一辈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 “没有什么不可能!” 子姹一抬头,龙煜结满寒霜的脸已经毫无防备地趋了近来,右手也托住了她精致的下巴,“只要我愿意,没有什么不可能!……姹儿,去跟舅父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要嫁的人是我!”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霸道地袭来,子姹心一抖,差点栽进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里。 “不!”她推开他,慌忙要下地,“我要回去!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出嫁,我就要离开秦家……我只是秦家一个卑微的庶出的女儿,能嫁给像凌家这样体面的人家做正妻是我这一生也难得的机会――表少爷,你就成全我吧!” 龙煜冷声道:“不可能!” 如钢铁般的双臂倏地一收,那具柔弱无骨的身子便又一次跌回了怀里。“那凌家就那么好么?值得你如此扑身上去?!”子姹收不住往后倒的势头,仰躺在被褥上,惊慌失措地紧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 龙煜扣住她的双腕,将自己覆上了她的身子,让渐渐厚重的气息像毒药一样侵蚀她的灵魂:“我要你这一生一世都记住我――哪怕是恨我!” “不!――” 坚实的双臂带动了两具纠缠的躯体,纠结的反抗声直透苍穹。但显然,在这样寂静的山谷里,能听见的也许只有那浩瀚的夜空和茂密的丛林,出了这座山谷,不会有人知道有个叫秦子姹的少女正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让自己飞出重围的翅膀突然被折断,看着心被撕成了两半,看着自己剩下的年华被笼上了永远的黑纱。 004 孽网 窗外的秋风心烦意乱地叩响了竹制的帘笼,在窗棂上留下“吧嗒吧嗒”的声响,秦世昌坐在三房的房里,望着已渐明的天色,眼球上已不可避免地布满了血丝。.tw[] 时间在一刻刻地过去,出去搜寻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可是却都停守在门外不敢进来。龙煜带着子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可是他没有让人追过去,因为追去也已经没有用了。他只是后悔,竟然万万没有料到煜儿会对他这个如墙角野蔷薇般的女儿上了心。 “唉……”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活到他这把年纪,已经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世代袭爵的凌家他是惹不起的,尽管他们秦家也曾是皇亲国戚。让他惶恐的是,在收受了凌家的聘礼、又在跟凌老太太订下了凌家大少爷心照不宣的婚事之后,他要如何来粉饰太平? “老爷,孙氏还没有回来么?”秦夫人领着丫环们昂首走了进来。秦世昌“哦”了一声,缓和了绷紧的脸。夫人刘氏的背景也不可小觑,出嫁前她曾是太宰膝前的掌上明珠。疲惫的秦世昌在看到这张已然松驰下来的脸庞时,忽然也觉得更加有些疲惫。 “你也来了?”他稍稍坐了起来。无论怎样,刘氏的腰杆子到底比他硬些,他若想维持这风光作派,那么刘氐身上的肌肉就算再松驰,他也得把她当做二十岁的姑娘来看。 刘氏将略微发福的身子放在圈椅里,面露嗔色地说:“这孙氏母女也太不像话了!成亲在即,居然弄出了这样的事!这让咱们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秦世昌清了清嗓子,却又一言未发。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从外面急走进来,隐约地,还听到外面有一阵哭喊声。 “又怎么回事?”他不耐地皱紧了眉。管家的脸色早已经变得苍白,他指着外头颤着声音说:“三姨娘――三姨娘她――” “她怎么了?”秦世昌地身子僵了僵。 前院地空地上。一块随处可见地木排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她身上地白衣已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鲜艳得如同雪地里盛开地寒梅。又像。十八年前玉雪楼里雪白地床褥上落下地纯洁地印迹。 秦世昌忽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重。在廊檐到达空地之间地路程他花了比平常多了近一半地时间。丫头喜儿伏在孙含烟身上痛哭。围着地人很多。(..tw)但见到他来时。仍是平静而机敏无比地让出了道路。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想要再抚摸一下那张曾经让人多么惊艳地脸庞地冲动。她可是当年艳冠全京地花魁啊……可是。这股如隔夜之火地热情远远不够他将手抬到半空。就已经全然熄灭。 有些情意纵然可以继续。有些环境和心境却也再也不允许。爱情是年轻人们地事。已与他这老人无关。 “怎么死地?”他拢了拢衣襟。站起来问道。 抬她回来的人上前说:“应该是不慎掉入了城外的山崖,摔死的。我们去四面搜索时,看见晕倒在崖边的喜儿。” “唔。”秦世昌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退出了圈子。他走得那么从容,就像躺在地上的不过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值不得他再多呆一会儿。 “先抬进去,天亮再找人装殓――” “是!” “慢着!――” 又有声音喝道。众人闻声回头,只见秦夫人刘氏正一脸冰霜地站在廊下,抬高了下巴望着这里。 ※※※※ 秦子姹睁开眼睛之前,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恶梦。梦醒后,她会发现仍然躺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飘着玉兰香的木床上。 可是,她睁开眼后闻到的却是身旁的男人的气息,借着暮色,看到的是雕着福禄寿兼龙凤呈祥的大床。窗外的屋梁上新结着一张蛛网,一只小飞蛾不慎落在里面,没一会儿便停下了扑腾的翅膀。 子姹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听着自己的心被现实一点点烧死的声音…… ※※※※※ 又天黑了。 秦子姹踏着暮色,跌跌撞撞走上了下山的路。路上的石子在脚底不断的打滑,使得她不停地摔倒,她也不在意。此刻她的心在胸腔内狂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从胸口蹦出来!她拼命地捂住耳朵,不去听身后传来的声音,也极力不去想已经发生了的一幕幕…… 可是这夜,多么可怖!这山谷,多么让人惊慌失措……有好几次,她都几乎被胸中巨大的恐惧震昏过去!可是她仍在坚持着一遍遍告诉自己,她还不能!她必须离开这里,她还要保护娘,就算她与凌家的婚事已经不可避免地泡了汤,她也必须想办法带她逃离这张网…… 山上的大路上传来了马蹄踏过的声音,子姹的眼睛在黑暗中露出了希翼的光,她拼尽了全力踹跚着冲出树林,到了官道上,扬起了手臂来。 不远处行来了一队长长的人马,马蹄声在寒夜里显得特别响亮。子姹看清楚了他们旗上的图腾,奋力支起来子来。 “救命……” “大将军!前面好像有人呼救!” 走在前面的随从突然勒住缰绳,回头朝身披银色盔甲的年轻将领说道。凌霄闻言停步,凝眸往前面看了看,微弱的亮光下,树林前的地上果然匍伏着一团白色影子。 “走!看看去!” 秦子姹看着从远处飞奔而来的两人两骑,使出最后的力气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凌霄跳下马,快步上前打量着她,这一看,却被她的衣衫不整和身上的斑斑血迹吓了一大跳。“姑娘……你怎么了?你遇上坏人了么?” “求求你,救救我……” 子姹看见了他们胸前印着的“溏”字,心下一激动,眼泪流了出来。“我……我……遇上了坏人……求你们送我回城……”话还未说完,一阵眩晕就蓦地袭来,身子软软地倒向了地面。“姑娘!”凌霄及时接住了她,担忧地将她唤醒。“姑娘,你住哪里?你受伤了,我送你回去!” 子姹隔着泪水望着他的眼睛,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请你……送我进城就好……” 005 峰回路转 子姹站在秦府大门前,望着两轮硕大的门环,抬起的手又迟疑地放了下来。(..tw) 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异常。不是说她秦子姹在这牢笼似的秦家有多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是,她知道秦世昌夫妇开罪不起凌家,她的失踪,不可能不对他们造成影响。 “三小姐?……三小姐!你回来了?” 子姹还在犹疑,大门却正好开了。管家从门内走出来抓住她的胳膊,嗓子却朝里面喊:“老爷!三小姐回来了!老爷!……” 子姹任由管家拉进了府里。看着府里一切如常,一颗心才又放稳了些。 秦世昌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快步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也还挂着惊疑。“你去哪儿了?”他板着脸,明知故问。秦子由和秦子嫣站在他身侧,目光里是满满的让子姹看不懂的情绪。子姹心里一慌,又将头卑微地低下了。“我……我……” 秦世昌望了望她裙裾上的血迹,心里一沉,皱眉喝道:“快回房去换身衣服!回头再来上房!” “是……” 子姹低着头,以尽量恪守本份的动作走向了自己的房间。(..tw无弹窗广告) 屋里熟悉的一切又让她更加心安了一两分,她终于逃出来了,哪怕是又回来了这座牢笼。喜儿低头端来妆奁,为她梳妆。昏暗的灯光使子姹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 “喜儿,我娘呢?”她望着铜镜里自己酷似母亲的容颜,心里微微一动,问道。经历了这桩意外,此时此刻子姹的心中越发思念母亲的温情,她渴盼母亲来慰籍她受伤的心,尽管在世人眼里,秦家三姨娘柔弱得就像朵狂风中无助的雪梨花。 “小姐!” 喜儿忽然跪了下来。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一样滚落了脸庞。“三姨娘她……她过世了!” 子姹突然笑了。她觉得喜儿地声音就像来自天外。天方夜谈。娘不在世了?这多么可笑!明明。她昨天晚上还在娘膝上伏了很久。说了很多心事地。而且在走出家门时。她还真真切切听见了娘地呼唤声。 “喜儿。你不该跟我开这样地玩笑。我会生气地。” “小姐!喜儿没有开玩笑……三姨娘真地不在人世了……那天晚上她不慎掉下了悬崖……”喜儿跪伏在地上。泪水几乎淹没了她整个脸庞。 子姹本已渐渐安下地心突然又一陡。她想起了前晚上山时听到山谷里传来地那声惨叫……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 子姹醒来时,就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双清如泉水的眼睛失神地望向对面的墙壁。正好端着药碗走进来的喜儿吓了一跳,“小姐,你醒了?” 子姹怔怔地看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洁白的柔胰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又被她赶紧收进了被窝里,就像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手,而是什么如鬼魅般让人生怖的物事。 “小姐,喝点汤药吧!你身上还有伤呢!”喜儿舀起一匙,递到她唇边。 子姹将头撇开,仍然一言不发。喜儿哽咽道:“小姐难道不想出去了么?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下去么?姨娘尸骨未寒,不会希望见到小姐这样的……” 子姹鼻子一酸,揪紧了被褥下的腿。 “哟,醒了?” 门口传来一声肆无忌惮的声音,那是大房里的丫环云香进来了。“醒了正好,夫人派我来叫你过去呢!说是有事要问你。” 云香就那么随意地倚在门口,像跟厨房里的烧火丫头说话的口气一样。喜儿抿紧了嘴,回头担心地望着子姹。 子姹垂下眼眸,幽幽回道:“好的,有劳姐姐了。” 子姹让喜儿搀着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妆容,抬脚出了门。 昏睡了一天一夜,她的腰背还是很酸疼。子姹咬了咬牙,忍住了即将落下的眼泪。有些事情一定不能回头去想,再想,她会被心里的恐惧压死。 “姹儿见过老爷夫人。” 子姹迈过上房的门槛,朝上方坐着秦世昌夫妇拜了一拜。秦世昌没让她起来,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睥睨地望着她:“出了这样的丑事,你还有脸回来?” 子姹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跪着的身子愈发显得渺小。但内心的悲伤又那么大,大到让她完全没有力气控制眼泪的走向。 “你们去了拢月山庄?”秦世昌又问。见子姹不解地抬起头,便加了一句:“就是城东外半山腰的那座宅子?” “……是。” “你是怎么回来的?” 子姹脸色更白了些,好半晌,她才嗫嚅着说:“我……我趁着天黑……表少爷又没防备……就、就下山了……”这几个字仿佛夺去了她所有的精魂,说完,她只觉自己又要倒下去了。 秦夫人刘氏扯了扯嘴角,涂着蔻丹的指尖划拔着手里的杯身。她说:“咱们秦家这回,可被你连累惨了!你自己说吧,凌家那边我们该怎么交代?” 子姹低着头,握紧了衣摆。 “凌家我们得罪不起,相信你也知道。梁家贵为当朝一品大臣之家,在朝臣中尤其爱面子,无论退不退婚,都会由此而跟他们结下梁子!”秦世昌接过话头,颇有些恼意地说道:“一桩好好的婚事被你搅黄了,秦家的脸面也被你丢尽了!” 子姹伏在地上,流着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而流的眼泪,说道:“姹儿对不住老爷夫人……但凭老爷夫人处置!” 刘氏叹了口气,说:“我说丫头啊,你可千万别学你那死鬼母亲一样犯贱,你要是不答应嫁过去,当初我们问你的时候你明说不就是了?何必非在这个时候弄这么一出?” 子姹咬紧牙关,含泪抬起头来,说:“姹儿自知罪孽深重……如今母亲也已不在,子姹愿意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伴随青灯古佛以度余生……子姹辜负了老爷夫人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只求来世再报!”说完,当即往地面连磕了几个响头,直碰得“咚咚”声一路传出了门外。 006 红烛 “小姐!” 喜儿哭着从门口处爬进来,跪在地上揽紧了子姹的肩膊,“小姐!你怎么这么傻……老爷,夫人!求求你们了,饶了小姐吧!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错呀……” 秦世昌喝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来人啊,把她拖出去!” 门外很快来了几个家丁,将哭诉着的喜儿架起拖出了门外。 “小姐!” “喜儿!喜儿!” 子姹惊慌失措,跪爬在地上抱住了秦世昌的腿,不停地哀求:“老爷!子姹求求你不要打她……我娘已经不在了,子姹身边只有喜儿这么一个贴心人……我求求你了……” 秦世昌好半天都没有动。直到最后才沉哼了一声,说道:“你起来吧!” 子姹不起,仍哭泣不止。刘氏却也说道:“丫头,起来吧!冲着你素日的孝心,老爷跟我决定这一次还是饶了你!” 子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刘氏与秦世昌互望了一眼,又说:“你想出家,这决无可能。你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听我们的话,乖乖地把这一切事情都忘掉,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高高兴兴地嫁到凌家去!” “什么?!” 子姹惊呆了。“我……这不可能……夫人……” 刘氏又变了脸。冷冷说道:“这次你想不嫁也不成了。因为秦家输不起!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煜儿之间地事情绝不可以向别人透露半个字。你娘已经连夜安葬在城西外地坟场了。关于她地死因你也只能说是暴病而亡。否则你们地事一旦传了出去。受损地不止是秦家地声誉。就连你自己――也将会落得众、叛、亲、离地下场!” ―――――――――――――――――――――――― 季节总是越往后走就越让人地心往后缩。人间地繁华似乎永远只留给那抹短暂地春光。而不会顾及到漫长地秋冬地想法。而初冬。就这样在一阵震耳地花鼓鞭炮声中铿锵地来临。 十月三十日地早上。这天仍然是个阴天。寒风吹开了女儿家绣楼上地帘子。吹落了开盛了一季地菊花。吹皱了池塘里一汪郁郁地秋水。还吹冷了穿上了喜袍地秦子姹地心。 “小姐。不要难过了。”喜儿给子姹插上了最后一枝珠花。望着铜镜里低垂地臻首。说道。子姹抬起头。也望着镜里边自己发白地脸庞。“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只等喜娘禀告了老爷夫人回来。便可出门。” 屋里的光线忽然有些发黯,门口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喜儿回过头拜了一拜:“二小姐。”秦子嫣挥了挥手,喜儿便退出去了。 “我一直都没有来找你。”她说。顶着沉重头盖的子姹微微抖了抖。“但你知道我会来的,是不是?”见她不语,秦子嫣又往前走了一步。子姹点点头,轻声说:“二小姐今日才来,子姹心中无限感激。” 秦子嫣轻哼了一声,带起了脚底的一片衣袂翻飞。“我不管你跟煜哥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是你今日,必须在我面前发誓,永远不再见他!” 子姹指头一抖,唇间忽然浮起一丝如云似雾般飘渺的苦笑。“怎样?”秦子嫣望着她,似不肯让她有半点的回避。 子姹轻轻点头,对她说:“好……我发誓,我发誓有生之年,决不去见他。他的一切都与我秦子姹毫无关系,我会当做从没有认识过龙煜这个人,无论贫苦,聚散离别,俱不相连。如有违背,我秦子姹愿意夫离子散,孤独终老!” 寒风又扬起了屋里的纱幔,带着一丝丝透心凉。 秦子嫣望着子姹娇艳无双的脸庞,轻轻叹息了一气,将一旁的喜帕盖在了她头上。“去吧!去专心做你的四品侍郎夫人,好好过日子!” 她的动作那么轻缓那么细致,就像眼前凤冠霞帔的女子是另一个自己。 ―――――――――― 花轿在一路喜乐中一摇一晃地前进。 子姹掀开喜帕露出面容,手里紧握着描着水过天青淡纹的小瓷瓶,面色平静如水。 这个小瓷瓶是她唯一的救赎,里面装的是连喜儿也不知道的砒霜。她知道这样做很傻,可是一旦洞房之夜有什么不测,她还可以借此免些羞辱。 然而,这个亲还是成得有点诡异。前来迎亲的只有花轿和队伍,而没有新郎。子姹握着自己的手腕,在想,莫不是凌家仗着权大势大,连基本的和序也省略了呢?可是彩礼却又那么多,队伍却又那么长,长得让人心生疑虑。 但子姹没有深想下去了。她还沉浸在先前对小瓷瓶的打算里。 ――反正,娘也不在了,她又是个身怀罪孽的人,那么还活不活,也就可以随意了吧。 想想当初,她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是上天的失手?还是宿命如此?……可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确确实实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并存活了足足十六年。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也许过了今天,她会如愿以偿地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也或许,又会变成天地间的一缕游魂。这完全取决于今天晚上新郎的反应。 花轿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下来。喜娘掀开了轿帘,见到擅自揭开了喜帕的子姹,赶紧又将轿帘放下。 “哎呀我的大少奶奶!喜帕是要由新郎倌儿来揭的,自个儿揭不吉利!” 喜娘低声嚷罢,挽着她缓缓踏上了台阶,在一路道贺声与议论声中,队伍跨过了门槛,穿过了铺着红色地毡的园子,进入到了内厅的礼堂。 门口,出现了一双绣着龙凤呈祥的喜靴。然后,伸过来了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子姹的手。那手掌却不温热,而是透着一股比寒风好不好多少的凉意。子姹伸出的手有些微惊,但瞬间过后却又甘于宿命般顺从地放松了五指。 那双喜靴开始转了方向,往里走。而子姹透过垂下的喜帕,看见那双脚有些蹒跚。 子姹顿了一顿,停住了脚步。周围安静了下来。那双前行的喜靴也跟着停了,一会儿,有道声音轻轻问道:“……怎么了?”子姹听到这道声音,挪动着犹疑的步子,继续迈开了步。 007 各得其所 拜堂,行礼,一切如例。(..tw好看的小说) 当然绸制的喜帕在三拜之后,变得有些微斜。凌家大少爷――她的夫君,轻轻把它弄正了,触到脸畔的手掌虽然冰冷,但落下时仍是给了子姹安心的一握。子姹心中闪过一丝恍惚,先前的疑虑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事情也都不重要了,――也许她要的就是这么一抹安心而已,而不是它背后的真相。 恍惚中拜堂完毕,恍惚中喜烛摇曳,待那一阵恍惚过去时,子姹发现自己已坐在了喜床上。 “小姐,我端了碗汤来,你要不要先喝一点?”喜儿在一旁轻声问道。按例,新郎还未入洞房,新妇便不可进食,但喜儿心疼子姹,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喜儿,凌家不比秦家,这里人多口杂,往后,一切都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我们只图过个清静日子。”子姹摇摇头,这样说道。喜儿“嗯”了一声,“小姐的话,喜儿都记着了。喜儿此后一定小心行事,不落人话柄。”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对话声。喜儿上前看了看,对缓缓走进来的人拜道:“大少爷……”然后,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tw无弹窗广告) 子姹忽然有些紧张,手里的小瓶握得更紧了。她不知道母亲奉献出初夜的当晚,是不是也这样害怕过秦世昌,可是现在,她忽然很想就这样走出去。 “别害怕,是我。”他说。 子姹还是紧握着双手。透过红绸,她看见他似乎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了,而且气息还微有些不稳。“我是凌云,你的丈夫。”他说的如此平静,就好像在对一个路人介绍着自己。子姹又有些疑惑,身子不安地抖了抖。 他站起来,拾起盘子里的喜棒挑开了那一幕红绸。子姹微惊地抬起脸,刹时,那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丽颜尽显于烛光之下。 凌云顿时有一瞬间的木然。子姹不光看见了他深邃的目光里闪过的一丝讶异,也看见了他瘦削的身子和苍白的面容。子姹吃了一惊。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秦世昌肯让她嫁过来的原因,也明白了那一日母亲眼中的怜惜。 凌云低下头。叹息着说。“很抱歉。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了。我是个病体残躯。娶你进来其实是我祖母地意思。虽然我选择了你。却非我之所愿……” 子姹怔怔地没有出声。凌云望着她。又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不会圆房。而你。可以按你地想法去过日子。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地想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地……” 子姹望着地面。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而日子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第二天早早地。喜儿侍候着子姹起了床。又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等着拜见长辈。梳头地过程中。从小丫环朵儿地口里知道了这院子原来叫西林苑。是整座府里最宽敞地一座院落之一。是凌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大少爷和少夫人住地地方。 还知道了凌家老爷夫人已经过世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并两位少爷在。这园子大人又少。平日里很是清静。如今有了新少夫人。倒比从前热闹些了!”朵儿端着水盆说。 喜儿笑了笑,替子姹挽起了髻。“朵儿,大少爷起来了没有呢?”喜儿望了望对面,问道。拉开了窗幔,却见一人正好走进来了,她讶异地叫了声:“大少爷。” 子姹便已抬起头来,抿唇朝衣装齐整的凌云拜了一拜。 “都收拾好了?”他温和地瞧着她。子姹点点头,看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看起来更加苍白,可是那原本是张多么俊美的脸,假若再稍稍丰润一些,便足可称作完美无缺。 凌老太太住在偏安静的紫竹苑,凌府占地足有三座秦府那么大,从西林苑走到紫竹苑足足要花上老半天。子姹自己是没什么,只是凌云,走了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歇。 子姹陪着他在紫竹苑前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看她默然不语的样子,不由笑了,“你为什么老是低着头?”子姹脸上一红,把头抬起了一点。 到了老太太苑里,请安奉茶一切事宜被子姹做得一丝不苟。老太太已年介八旬,面相庄严又不失大家风范,平日里吃斋念佛,甚少出门。她对子姹的表现甚是满意,手搭在龙头拐杖上宽慰地说:“云儿身子不好,我极不放心。今日见了你如此娴静,与云儿又恩爱非常,心里很高兴,往后,你就跟云儿两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罢!这府里下人多,也都忠心,暂时倒不用你操什么心,好好照顾着云儿就是了!” 子姹跪下磕了头,接过老太太执意塞过来的一对寒玉镯子和一枝紫玉发钗,与凌云又一同出了来。 看得出老太太极为疼爱凌云,只是这一趟下来,她越发不明白老太太何以对她特别青睐,从众多的京城闺秀中独独选中了她这个庶出之女作为她的嫡长孙媳。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走着,好像有话要说,然一时间又都没有开口。湖畔有座亭子,上面挂着“莫愁”二字,字迹刚劲有力,雄浑超然。子姹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儿。一个名作“莫愁”的亭子,是因人太“愁”而需“莫愁”吗? “你先回去吧。”凌云也抬头看着那块牌子,跟子姹说。他的神色比起先前时要沉黯了一些,有些像天上的灰云,忧郁而感伤。子姹犹豫着没动,她不是想缠着他,她只是觉得一个称职的妻子不应该放着病中的丈夫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凌云背着手,又说:“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 子姹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巧身旁的朵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又低下了头。子姹遂拜了一拜,转了身,留下朵儿在那里。 子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凌云有心事。她的确应该离开的,她有什么资格去管呢?她只是他请回来放在西林苑里的一尊摆设,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以后,不需要再这样对我小心翼翼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远远的追来,她照听了,并没有停步。 008 宿命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喜儿捧着一捧金黄的大寿菊进屋,唤了声立在窗前的人儿。[..tw超多好看小说]嫁来凌府已有十三日,可是大部分的日子都被她用来发了呆。 “今儿下雨,这大冷天的你站在那窗口吹风,可别着凉了!” 子姹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我想起了我娘院子里的寒梅,这时候,也快开了吧?” 喜儿手里插着花朵,默然不语。“想那梅花,还是我三岁时娘种下的,都成老梅树了……喜儿,我想去看看我娘的坟。”子姹忽然转过身来,说。喜儿走过来,拿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也不像在秦府的时候。再说我也挺想去拜拜三姨娘的。” 子姹点点头,含笑说:“那等天一晴,咱们就去。” 喜儿也微微笑了,“当然。不过现在,小姐还是去歇息会儿吧,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恶梦,也没睡好……” “少夫人!” 朵儿走进来,捧着个漆木匣子说:“少夫人今日华诞,大少爷让我送了些首饰过来,说是送给少夫人做礼物!”子姹愣了愣,看了喜儿一眼。 喜儿忙说:“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小姐和我可都没有说啊!” 朵儿笑着把匣子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道:“夫人和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家少爷可是很厉害的哦!虽然这一年来身子总是不大好,连朝也不上,可是心思却缜密得很呢!他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再说了,如今少夫人跟少爷成亲了不是?要知道点事情哪有那么难的!” “真的?”喜儿疑惑地道,“少爷真的这么厉害?” “那当然!”朵儿地小下巴又骄傲地往上抬了些。“我可以这么说。这大溏天下要比咱们家少爷还要聪明地人可没有几个呢!不过咱们少爷为人一向低调。虽然挂着侍郎地职。却不大参与政事。要不然。连丞相都早已经当上了!……” 子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地滋味。 朵儿跟喜儿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而她则怔怔地坐下来发起了呆。喜儿打开首饰盒看了看。一双手顿时也呆住了。“小姐。大少爷……他还真大方。”子姹闻言侧了侧目。不见其物。只见一片耀眼地光芒从匣中飞出。地确华光四射。 他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地人。成亲后这十来天里。他甚至都没有过任何一丝“逾矩”地举动。也并不曾过问过她地生活。他们之间。连擦肩而过时都透着股相敬如宾。有时候子姹把自己放在旁观者地立场上来看。更是不明白像他这样地人怎么会遵巡长辈之意。做出“奉命成亲”这种事。 她忽然站起来。问道:“他在书房吧?我去瞧瞧。” “小姐!”喜儿忽然拉住她。眼中有些警惕。“你要去做什么?” 子姹垂下眼帘,一眨未眨地望着地面:“我只是去看看,去道个谢……” 书房在园子东边,门前的廊下是一丛茂密的修竹。雨点打在竹叶上,落下一串串细碎的声响。 子姹拢紧衣领,沿着回廊到了书房前。他正伏在书案上专心画着一张画,并没有察觉她的来临。子姹抬眼望了望画面,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巧笑立于湖畔,眉间英气勃勃,衣袂飘飘绝美如仙。 子姹收回目光,轻轻叩了叩门框。他头也不抬地道:“什么事?”子姹抿了抿唇,一时倒又不知说什么了。“……是你?”大约是她的沉默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一丝诧异。 子姹点点头,“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将笔放入笔架,伸手拖过一张白纸覆住了画上美人的脸。“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子姹望着被遮住上半身的美人,说:“我来谢谢你,寿礼我很喜欢。本来我以为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 他悠然一笑,“这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不必这么亲自跑过来。” 子姹抿抿嘴,又说:“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想,等过两日天晴了,出趟门。” “哦?做什么?”他挑了挑眉。“去给我娘上坟……”她抬起头,远远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下,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子姹摇头:“多谢,不必了。我只是去走走而已……” “少爷!――哦,小的见过少夫人。”管家凌原拿着两封书信跑进来,见到子姹在此,略微有些诧异。 “什么事?”凌云问。凌原扬着信说:“江南那边和二少爷都来信了!” “哦?”凌云接过信,看了起来。 子姹见状,转过了身子。凌原的模样看起来有急事,却又不是那么方便有她在场。然而一只脚才抬到门槛上,又听到他说话了:“最近外面可能会有些乱,最好少出去。万一要出门,也多带上几个人。” 子姹顿了一会儿才意识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回头,说:“多谢。我会小心的。” 屋外还在下雨,而天已经渐黑了。 子姹回到屋里的时候,朵儿已经送了饭菜上来,喜儿正在等她。“快吃吧!要不呆会儿凉了。”子姹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却又停住了不动。“喜儿,你也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过生日……怪冷得慌。”她说。 喜儿没有推拒,坐下了。 “你怎么不说话?”子姹苍白地笑了笑,“别这样……今天我生日,陪我开心些。” 喜儿放下碗,咬着下唇哽咽着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难受?往年虽然也冷清,但有了姨娘在,倒还好些……从此以后,却是有越来越冷清的势头了!” “好了,别哭。”子姹望着地面,脸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力,“人总是要死的嘛……谁也不能陪谁一生一世不是?这世上,谁又不是靠自己管着自己呢?” 喜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住了气息。“你刚刚过去,一定是为了试探他吧?”子姹的脸又白了些,她点了点头。“怎么样呢?他是不是知道了?”喜儿紧张地问。“应该不可能的……秦家为了隐瞒这件事费了多大功夫!” “想是还没有……” 子姹看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 009 那个梦 三天后天晴了。阳光早早照耀在窗棂上,把梧桐枝叶的影子也一同带了进来。 吃罢早膳,子姹便跟喜儿拎了个小包袱上了马车。孙含烟的坟被刘氏急匆匆葬在西郊外的坟山上,那里是平民百姓的坟地。 子姹对于这一切没有多说过一个字。但是当时,在大房里出来后,秦世昌在廊下吞吞吐吐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安葬你娘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你别为了这个怪责我们。”子姹听了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怪他们,她不知该怪谁? 但是,到底她是不习惯于公然对抗的。人往往会顺从于习惯,向它妥协,低头,甚至屈服。对秦家的怨恨愈来愈深重的子姹最多也还只能够在心里付之两声冷笑而已。 下了马车,两人慢慢踱上了山坡。坟场上荒草遍野,悄无一人,让人望之不由心生凄然。孙含烟的坟头甚至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木头,上书了几个字。喜儿抹着眼泪在坟前插上了香烛纸钱,子姹恭恭敬敬跪下,却没有哭。 拜完后直起身子,将手抚在木碑上,子姹立于坟前,久久都没有说话。山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和她的黑色斗篷,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 “喜儿,”她忽然说,“你听说过我娘的故事吗?” 喜儿茫然地摇摇头,“三姨娘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子姹唇边绽出一缕梦幻般的微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呢!秦世昌成了亲,却还是敌不过她的美色,一掷千金买下了娘的初夜。” 喜儿怔怔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娘却笨了,她不该对他动情,更不该不听鸨母的话,在怀上了我之后,还固执地替自己赎了身,然后一个人闯进秦府,把自己关进了那个吃人的牢笼里。”她停了停,接着说道,“她不知道,秦世昌从来没有爱过她,等她知道时,她却已无法自拔……她说这是宿命……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又是我的宿命……” 喜儿咬着唇。眼眶已被泪水填满。 “我想我这辈子也无法像娘一样这么痴傻地爱一个人。我不能让自己像她那样被爱伤得一踏涂地……” 子姹望着那堆微隆地土堆。渐渐隐去了唇边地笑。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漠然和凄怆……直到下山。她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山坡地秋草不时地撩拔着脚跟。像逝去地灵魂们无言地倾诉。这初冬地天地多么寂寮!寂寮得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么两道孤单地身影。 马车在晌午时驶回了城里。不知是因为天冷地缘故还是其它。街上地行人已越来越少。仅有地几个也行色匆匆。子姹不懂民生之道。更不知朝政之事。想起凌云说过地话。也料到怕是要出什么变故了。于是进城之后。两人在客栈里粗粗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往回赶。 然而到底出了事。 马车刚刚转过弯,就听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驱散人群的吆喝声,像是有大批队伍路过的样子。车夫回头唤了声“少夫人坐稳”,就急忙把马车往旁拉了一些。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已经跟军队的马匹撞到了一起…… “小姐!小姐!” 马车侧翻在地之后,一时间众马嘶鸣,混乱一片。车夫忙着将马车扶起,喜儿则急忙搀起摔倒的子姹,上下察看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子姹抚着额头站起,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让开点,让他们先过去吧。” “可是你的额头流血了!”喜儿惊叫道,慌了神地拿手绢捂住了她的前额。“早知道就晚些再出来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子姹按住她的肩膀,正要说话,却有一人一骑到了面前。那身着盔甲的人跳下马来,朝秦子姹深深一揖:“撞到两位姑娘,实属在下管教下属不严之过!在下特来赔个礼,请姑娘恕罪!” 喜儿有些气恼地:“你们怎么赶路的?你看我家小姐都撞伤了――”一向恭顺的她这会儿一见子姹受伤,也顾不了对方是不是官爷了,一脱口便数落起来。 “喜儿!” 子姹按住她,摇了摇头。当她的脸转过来时,那将领却惊讶地叫出了声:“姑娘……是你?!”子姹一听,也望向了他,这一看,当下也忍不住胸口狂跳! “小姐,你怎么了?”喜儿看着她发白的脸,急忙搀好了她。子姹好不容易才让那阵悸动滑过了胸口,好一阵,她才平复了心情。世界还真是小……随便一拐弯,也能遇见不想见的人。 “你没事吧?”凌宵揭下头盔,担忧地上前,“是我不好,撞到了你……能让我看看伤口吗?”他眼神里充满了诚恳的味道,看样子是真的觉得很内疚了。 子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再怎么样,人家曾经可救过她,无心撞伤她的也不是他,何必这么过不去?“算了,没事。”子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凌霄隔空看了看,眉头微蹙,不停地自责,“该死!又流血了……我这里有创伤药,要不,你先涂一点,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子姹摇摇头,“我回去再上药。真的没事的,将军大人请不要介怀。” 旁边车夫已经扶好马车,子姹没再多话,拉着喜儿重新进了车里。 “姑娘!” 凌宵追了两步,担忧地望着她们的侧影。子姹手扶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递了个浅笑下去:“一点小伤,比起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军和士兵来,何足挂齿?” 她倒不是讨厌他,只是到底他知道她的底细,即便是个陌生人,也难免让她想起些沉重的事。 凌宵站在马下,怔怔地望着她唇边浅笑,忽而也笑了。他扬起一张充满了阳光的脸,把纯净的眼神笃定地望向子姹:“我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010 伤口 回了府,果然惊动了不少人,首先管家就惊呼起来,朵儿还要去叫大夫,可是子姹不想小题大做,更不想惊动老太太,便拉着喜儿在屋里清伤了伤口,又找了些药来敷上。 “但愿不要留疤……”喜儿望着铜钱大的一个伤口,忧心地说。子姹却不在意,将刘海长长地梳下来盖住了伤处,转身又躺在榻上看起了书。喜儿见她如此,只好打下帘子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梦中是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草坡上自由地奔跑,四处弥漫着馥郁的芳香。十来岁的少年远远地呼唤:“姹儿!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但稚嫩的呼喊怎么绊得住回到了广阔天地的双脚?年幼的孩子带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野花间飞舞,像朵绚丽的蔷薇……可是紧接着,画面忽然间又转成了黑暗的夜空,那透着血腥的晚上,爱恨交织的大床,纠结不清的记忆…… “不要!” 像誓要击退潜藏在这黑夜里的心魔一样,子姹大惊着坐起,张大了一双眸子紧盯着帐外的漆黑。她摸了摸身下,锦缎挑花,丝滑无比,竟然不是软榻,而是自己的床! 这……莫非,她也有着梦游的毛病么? 然而只一刹那,她又自嘲地暗笑了声,摇了摇头。[..tw超多好看小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夜夜都有人伴着入睡,她还从未听身边人说过她有这样的事。她是极规矩的,就连睡觉也是,十六年的秦家生活,容不得她有丝毫异于常人的地方。 “喜儿。”她冲外面唤了一声。 喜儿答应着进来,点着了蜡烛。烛光下,秦子姹仍有些怔怔地,也不知是为了恶梦还是为了诡异地换了地方。“小姐,别发呆了,府里二少爷回来了!”喜儿坐在床沿上,也不觉她神色有异,只好笑地望着她。 “二少爷?”她怔怔地回头,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二少爷!”喜儿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就是上个月领了军队去边关打仗地二少爷呀!不过我也还没有见着。听说这会儿正和大少爷一块在老太太屋呢!” 子姹下了床。穿了衣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地面容。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里地疑虑。问道:“喜儿。我是怎么睡到床上去地?”喜儿正在铺床。听见这话一愣。“不是小姐您自己上床地吗?” “我?” “是啊。我先前从外边进来地时候。小姐就已经睡在床上了。被子也盖得好好地!我还想呢。小姐今儿个睡觉可乖着了。知道睡榻上会着凉……” 喜儿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见秦子姹愕然地脸。 门口走进来一丫头。敲门打断了喜儿地话。“禀少夫人。喜儿姑娘。老太太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大老远地回来。今儿就先歇下了。明儿再行见长嫂之礼。” 老太太那边传来的话,自然就等同于圣旨了。不过喜儿认为子姹此时神思恍惚,面容有损,的确也不适宜见客。“好好的一张脸,一出门就摔成这样,早知道就看好时辰再出门……” 喜儿犹自唠叨着,子姹愕然听着,手指头停在伤口附近,有些哭笑不得。 点了灯,用了茶饭,左右是睡不着了,便且看会儿书,喜儿另又点了灯,用纸笼轻轻笼住,挪到了靠窗的书案前。子姹坐在灯下,灯光柔和地覆在清如淡月的脸上,肩上披着的浅紫色绒袍挨住下巴,映得两颊也有两抹蔷薇色的晕泽。 窗外,清风撩叶,淡月如水。 在这深秋的夜里,此时却也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背手驻足站在对面的廊下。看样子他原本是要进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停下来朝这边望了两眼。“想是少夫人醒来了……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再过去看看?”身旁的小厮弯腰禀请。 凌云扶着廊柱,低头微微咳嗽了两声,像是不胜自紫竹苑走来这一趟路途辛苦。 小厮见他并未答话,想是不愿过去的了,正要扶着上台阶,却见他又扭转了身子,清矍的背影下微微传出一声叹息。小厮跟了上去,一道穿过了紫茉莉夹径的卵石小径,又绕过了怪骨嶙峋的假山。 说是说看书,子姹捧着书本,目光却望着窗棂上的秋兰出神。也许是这静谧的夜让满腹心事的人更加思绪万千,独自在这清冷的屋里坐着,她不免有些百无聊赖。 恶梦醒来后的时间哪里适合看书?从山上下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不时做着同一个梦,里面的纠缠,血腥,还有诅咒……都像巨石一样狠狠压着她,在黑暗里蹂躏着她,使得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就算是在灯光下,也显得黯然无光。 她也不像这样折磨自己的,但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时,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随着那些殷红的血迹一点点被啮咬,这让她觉得,她起码还知道痛,起码证明自己还活在人间。 “咳咳……” 寂静的夜里,窗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透过园里的花木,依稀传到子姹的身边,穿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挪挪有些酸麻的胳膊,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原来这个夜里,也还有孤单的人未曾歇息……她垂下眸,肩膀微微垮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里。摊开的书就那样随意地覆在胸腹上,被交叉的双手轻轻压住。 “小姐,到床上睡去吧!”喜儿进来,忍不住说。而她只是默然不动,垂下的眼帘处隐隐有亮光闪烁。喜儿握住她的手,半跪在旁边,低沉地叹息:“难道,离开了秦家还不能让你放松下来吗?” 子姹睁开眼,一双如漆的眸子沾上了烛光,更像是黑夜里寂寞的星。“小姐,”喜儿轻轻抹去手背上温热的水珠,又自叹息,“要是大少爷身子没病就好了,等过上一两年,小姐生个孩子,――有了小孩子,一定会好些的……” “好了……别说了!”子姹身子一震,腰背挺得僵直,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看着喜儿,那里头是两汪深不见底的痛意。“小姐……”喜儿站起来,捉着衣角嗫嚅着。 “我们……睡觉。” 011 世界太小 当烛芯爆开了一小朵花时,她终于收回意识,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转身时灯光又照亮了躺椅,却将那抹清寂的身影拉得老长。(..tw无弹窗广告) 凌云停住了一长串细碎的咳喘,抬起头深呼吸了几口,才将气息稳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十来步外的窗,却已然在他咳嗽间变得漆黑一片。于是抬脚穿过园子,重新回到了这边的廊下。 “大哥。” 身后又响起了一道如阳光般温暖的声音。“大嫂已经歇息了吧?”凌云止了步,含笑回头,苍白的面上霎时多了几分神采。“霄儿,你怎么还不歇息?” 一身银白滚蓝边的人影静立在月下,除去了银盔的身材少了些刚硬的味道,却多了几分飘逸的感觉。他在两步外停住,深邃的目光紧盯着凌云的眸,随着树影的摆动温和地笑了,和煦得像冬日的暖阳。“有七王爷的消息,这个理由够不够?” “七王爷?!”听到这个称唤,凌云脸上没有被暖阳融化的迹象,反而像是被冻结的凝霜。 “进来,——进屋说。”他推开书房门,回头道。 月色当空的深夜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在暗影里轻轻关上,屋里的空气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便已迅速地跟着模糊的交谈声一起,没入了朦胧的夜色里。 ———————————————————————— 小叔子拜见初进门的长嫂,只是很寻常的礼数,场面上互道个礼就是。不过子姹还是一丝不茍地梳好了发髻,将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可是片刻后,却又将它放下来了。 喜儿微笑,挑了一枝火红色的蔷薇华盛插在云鬓之间。“额上那伤口虽小,倒还是这样遮着好些,一是不好看,二是惹人多心。”妆毕,凝视着镜中的人影,又担心地说:“这位二少爷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位小姑子该多好,闲时还能坐一起说说话……” 子姹轻轻摇头。“有什么关系呢?” “……那倒也是。” 喜儿琢磨着她地话。点头扶着她起身。出了院子。 到了廊下又停了停。按理。她应该与他一块儿过去地吧?今天有老太太在。虽然一向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但面上功夫总要做一做。“喜儿。”她踌蹰地说。“大少爷呢?” 喜儿探头望了望。“好像。不在屋里。” 子姹又犹豫了一下。“那。我们走吧。” 走进大园子的时候远远就望见了那座湖畔的亭子,她记得上面写着“莫愁”两个字。她知道历史上有个美丽的女子名叫“莫愁”,在江南的某个地方还有座湖也是这个名字。他不是个俗人,可是连“足不出府”的她都听过无数遍的名字,他这么随俗地取下了它却让人意外。 只是,子姹仅仅只是意外而已,她并不好奇。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容不得她去好奇别人的事,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人间的繁华景致从来就与她无关。 可是此时她发现他就在亭子里站着,眼望着湖面,背影看起来沉静又哀愁。这却使子姹不觉停下了步。 他在凭吊什么呢?他的生命抑或那个名字?子姹忍不住这样地想。他的身体虽然有些孱弱,但绝不像年华早夭的人,子姹忽然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百无禁忌感到抱歉。 “小姐,我们要去跟大少爷打个招呼吗?”喜儿问。她摇了摇头,缓缓越过了亭畔的湖栏。 拐角处是一座假山,那边传来了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假山被绿色的藤蔓覆盖了大半,垂下来的枝叶如锦缎丝绦。渐渐地,丝绦下出现了一双慢慢行走过来的着银色靴子的脚,脚的上方是一段飘逸的白袍。它的后面还有一双灰色靴子的脚,那是管家凌原。 子姹停住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避,因为她听到他们在谈论朝政,还听到凌原叫另外一人为“二少爷”。 “咦,大哥不是说在园子里等我吗?怎么不见人影?”二少爷忽然说。凌原“哦”了一声,深蓝的袍子往后翘了翘,猜想是在作揖,“大少爷此刻必在莫愁亭里,二少爷近来两月都在外行军打仗,想是不太了解。” “哦?”二少爷接着说,“大哥的身子究竟如何了?为何又跑去那亭子里吹风?” “唉!这些话,老奴也不好说的!” 两人说着话,又往这边走来。子姹陡然有些失措,捻着裙角,低头站在路旁。 “啊,少夫人!”凌原看见她了,忙不迭地向她行礼。“老太太早上正说着,闻说少夫人昨日小恙,也不知今日好些了没呢!” 子姹道了个万福,“劳老太太费神了。” “怎么……是你?!”子姹一直都不敢看的二少爷这时忽然惊讶地道,语气里是浓浓地不可思议,而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此时也蓦地放了下来,似乎连手指尖都带着一股巨大的震惊。 子姹抬起头,看着一身常服惊呆在地的凌霄,顿时,心里也猛地一沉。“小姐!……”喜儿扶住她后,朝表情仍在不断变化中的凌霄拜了一拜,“奴婢喜儿拜见二少爷——小姐?你脸色为什么这么白?” 子姹只觉得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按压住了心口一样,怎么也透不过气来——凌云的弟弟居然会是他!他居然会是她的小叔子?这世界…… “少夫人?唉呀,想是昨儿受了伤,没找大夫,今儿个就有反应了!喜儿你看着点儿,我这就找人去宫里请太医去!……”凌原匆匆地走了,留下慌了神的喜儿和失了神的两人。 “小姐,你好些了吗?”喜儿有些无措,仰着头问道。 子姹怔怔地摇了摇头,却又把目光投向站在两步开外同样默然不语的男子脸上。 “对不起……”他忽然说,看样子很是不安,“是我害你受了伤……我不知道你没去看大夫!你怎么……” “不,没关系……”她摇着头,白玉般的下巴微微垂了下去。喜儿察看她额间伤势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无语地看着两人。 然后又是一片静默。四周只听见虫儿的鸣叫声,树叶的婆娑声,还有……还有,子姹自己胸中不安的心跳声。 “你们——见过了?”身边突然多出了第四个人的声音。子姹吓了一跳,坐在石凳上的身子不觉僵直了起来。眼前的凌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病容,话音虽淡,给子姹带来的惊吓却比适才初见凌霄时还要大。 012 喜儿的担忧 凌霄望了望那道忽然有些颤抖的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的纤秀身影,垂下眼眸,转眼,漾开一缕浅笑朝凌云:“大哥来迟,霄儿方才已拜见过大嫂了。” 凌云淡笑,神态是令人神往的云淡风清。“你大嫂胆小,往后可别再小孩子似的在她面前捣乱。”瞧模样,竟是与子姹恩爱非常。 凌霄微怔了怔,又看了一眼子姹,在眼中那抹落寞流溢出来之前,缓缓点头:“大哥所言,霄儿谨记。” “好了,老太太想是已经入了内厅了,——走吧。” ———————————————————————————— 这真是嫁到凌府以来吃得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四个人的饭桌上,只有老太太和凌云时不时的对话声,子姹闷着头不发一言,而凌霄……坐在对面,也听不到他说话。 子姹觉得屋里的气氛就如同不透气的火房,而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却像灼人的火星。她知道,凌霄在看她,可是另外那两道目光,她不知道是老太太还是凌云。也许以凌老太太的阅人无数,早已经看破了她心头的慌乱。虽然,她是一直在努力地掩饰。(..tw无弹窗广告) “霄儿,这是厨下特意为你做的胭脂鹅脯,你多吃点。”凌云止住了一阵轻咳,拿起银筷夹了一箸放进凌霄的碗里,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这可是你大哥特意吩咐的呢……”老太太呵呵笑道。凌霄抬起头,也含笑说:“大哥,等你病好了,我还要吃你亲手做的桂花鸡,咱们哥俩要好好畅饮一番!” “那当然……”凌云的脸上微微有了一道红晕,想是抿了两口酒的缘故。 子姹低下头。手脚冰凉地扒了口白饭。他们兄弟之间地情谊这样要好。凌霄……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哥哥娶了一个不贞洁地女子进门吧? “你也快吃吧。瞧饭都凉了。”一块去了骨地香酥鱼忽然落进碗里。带着些醉人地香味。凌云地脸正对着这边。脸庞地轮廓更加柔和。子姹手一滑。白花瓷碗差点掉落在地上。还好凌云反应快。一伸手连同她地手掌一同托起。 “小心些。” 子姹快要哭了。可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哭。于是只好咬紧了嘴唇。低下头重重点了两点。 “姹儿地伤让我看看?呆会太医来了。让他好好上些药。瞧这花容月貌地。可别留下个瑕玼。”老太太叹着气。缓缓说道。子姹闻言。立即抚开刘海。朝眼神朦胧地凌老太太凑近了些。老太太看了看。嗔道:“到底是哪个不小心地?骑个马也不留神!”子姹望了望对面地凌霄。垂下了头。 凌霄被这一说。也是脸上讪讪地。 “好了,吃饭吧。”凌云说,音调不高却威严甚重。 子姹捧起碗,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像是在给她和凌霄台阶下,可看他舒展的眉目之间,却又像是完全不知其情。子姹实在是看不懂这个男人。 回房的路上,秋景正好,阳光也明媚依然,可是子姹紧紧攥住了喜儿的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根漂过的稻草,慌乱的样子让喜儿看了也吃惊。 “小姐,怎么了?”进了屋,喜儿终于忍不住问。 “二少爷——” “二少爷怎么了?” “他——” 子姹现在的样子,喜儿很不解。但是想到先前园子里二人相对无言那一幕,又叹息说:“昨天撞伤小姐的将军,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二少爷……不过,小姐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子姹关上房门,单手撑在妆台边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二少爷他……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是他救我回秦府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在颤抖,垂下的乌发随着她低声传出的述说在空中轻轻飘动,额上被太医重新医治过的伤处在这略显幽暗的屋中,也跟她口中吐出的真相一样,显得有些突兀。“……事情就是这样。此事……一旦事发,我也许会被逐出凌府、休回秦家去……” 喜儿大吃一惊,急步转到她身前:“当真?”待看见她白如纸张的脸色,心中也不由得不信了。“那……那咱们怎么办?如果被遣回秦家——本来在那里就已经过不下去的了,要是再顶着个‘下堂妻’的名头回去,小姐你、你还怎么活下去?三姨娘已经不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会心疼你的了呀!” “……可我能怎么办呢?”浑身无力的子姹缓缓坐在榻上,望着面前不知名的一片去处,“我完全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要怎么活,那根本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 “小姐……”喜儿忍不住,抱着她的肩膀呜咽起来,“为什么天底下的事情就这么巧?偏偏把这所有事情就安派在小姐您一个人的身上?老天爷实太不公平了……不!我要去找二少爷,我要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 子姹仰起头,望着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半眯了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也许做什么都已枉然了罢!”她扶起喜儿的身子,像往日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喜儿,别去找他,从成亲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发是迟早的事,比我预期的还晚了半个月,已算是老天爷优待我了。” 喜儿愣住:“……什么准备?” 子姹轻叹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这个,我可是一直都带在身上的……” “小姐!” ———————————————— 深秋的夜里已渐趋寒冷,园里的花木本已经萧条不堪,再加上近两日风雨的侵袭,更加显得寒意甚浓。隔着窗口举目望去,摇曳的廊灯下满天的落叶纷飞,那赶在冬天来临之前盛开的秋花们,也不敌这场风雨,全都无力地没入了尘土,化作他年红。 013 梅香院 “小姐,我熄灯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屋里,喜儿伺候着子姹上了床,见再无别的吩咐,便拢嘴将烛火吹灭了。“你还要去哪里?”黑暗中,子姹隐约看看喜儿朦胧的身影跨到了门边,问道。喜儿停了步,说:“我……在厨下熬了点汤,去看看。” “哦,去吧。天冷,早些回屋。”子姹轻声地说。 “知道了。” 喜儿跨出门槛,轻轻带上了门。 执着灯笼到了厨房里,小炉上的确还炖着一锅汤。喜儿将炖锅挪开,将里面的白瓷汤盅小心地端出来,又拢着嘴,轻轻吹了吹。然后,用红木刷漆的小食盒提了,执着灯笼又出了院门。一阵冷风扑面而至,使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但纵然天气再冷,该做的事她也是要做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家小姐再回到秦家去过那还得看着下人奴才脸色做人的日子。 “喜儿姐姐?” 大园子里的长廊里遇见了凌霄院里的丫环沉香。沉香驻足问:“姐姐这是去哪儿?”喜儿含笑回应:“去二少爷屋呢!――他回房了吗?”沉香打趣道:“回房了!这食盒儿里是好吃的么?喜儿姐姐真是有心了!几时也疼疼沉香,沉香也爱吃好吃的哩!” 喜儿嗔道:“你个小丫头,也拿我来逗趣儿?这是老太太上回给的人参,小姐前回吃了半棵,还剩下一半,我拿来炖了,各房里都有份呢!” “这样啊,那我就不吃啦!”沉香嘻嘻笑了两声,走了。 凌霄住的是梅香院。与西林苑隔了两座院子的距离,因院子里种满了梅花,得以此名。此时花虽未开,但满园子的怪枝横生,于这夜色下看来,倒又别具一番韵味。 此时。南边地书房里。点起了烛光。凌霄背手站在书架前凝眉不语。凌云也在。手里拿着一卷画轴。画上画地显然是幅地图。凌云看了一遍。将它卷了起来。 “咳……这么说。路线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仿佛不胜这早到地寒意。微微咳嗽了一声。拿银帛随意束着地长发披在脑后。衬得那肩膀越发瘦削。而俊美地面容如果不是这么苍白。也许会更魅惑几分。“如此看来。我们地计划要提前了!” “目前看起来地确是很好地时机……”凌霄望着微喘地他。不由揪紧了眉心。“不过大哥。还是先顾着身子要紧……夺魂草地毒素还未除尽。你随时都有危险……” 凌云淡淡晕开一抹笑容。掠开了脸畔地发丝。“无妨。半年内我地身子还不会有事。而我们地计划却不能有丝毫耽搁。错过了这个机会。又不知该等多久了!” “泷国地公主还没有找到吗?这毒是她下地。这世上也只有她能解你地毒了。”凌霄语气里是深深地担忧。 “还没有……”凌云摇了摇头。“还是说正事吧。七王爷就要回来了。等他一回来。我们便要抓紧商量具体事宜。这一次地行动绝不能再失败。” 凌霄抿了抿嘴,将手散开搭在书架上。“可是是我还是担心,我们的力量是否已经足够?七王爷按捺了这么久,不也是因为忌惮这个吗?你看此回他重归京都,也是悄然无声……” “七王爷?”凌云唇畔的笑容忽然多了一丝冷意,“霄儿,你错了。七王爷之所以隐忍了这么久,并不是因为这个……” “砰啷!”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那器皿砰然落地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使得屋里两人警觉起来。凌云赶紧吹灭了烛光,而凌霄则轻步跃到了窗边。 “是谁呀?”窗外有小厮在相询。 “我……是、是我……” 凌云凌霄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跨出了门槛。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只见石阶下颤巍巍站着一个上等丫环打扮的女子,见着屋里出来的两个人,惨白的脸色已变得更加惨白。而她的脚下,是个被打翻了的食盒和瓷器的碎片。 “喜儿?”凌霄惊讶地皱起了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喜儿不安得仿佛就要晕过去,口里“我”了好几声,还是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凌霄回头望着凌云。凌云背着手,寒风吹了一缕发丝落在他面上,增添了几分莫测,而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眸也看不出内容。 “喜儿?原来你在这里!不是说过我住在对面的屋里吗?害我好找!”这时候,又有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沉香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喜儿身后。“你看你,打扰了少爷们研究学问吧?――哎呀,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我泡好的茶都要凉了,我还给你留了桂花酥呢……” 喜儿不知所措地望着凌云,又望望一脸嘻笑的沉香,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大少爷……我……” “大少爷二少爷,”沉香走上前,甜甜的声音说道:“喜儿是来找我的,刚刚我出去了,她找不到屋,迷路了!打扰了你们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喜儿,走吧!” 沉香挽住了喜儿的胳膊,作势要往对面去,可是喜儿一时却挪不开步了。她倒是想走,可她能走吗?凌云那样的目光……再看一眼,她止不住心头一悸。 “大哥,你看……”凌霄忍不住问道。 凌云不语。良久后才将脸色放缓,又轻咳了两声。“天这么冷,你们早些进屋去吧!女孩子家身子都弱,别在这湿地里着凉了……”说完,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折下了一段梅枝细细看将起来,那上面已经爆出了花骨朵,殷红殷红地点缀在枝头。 “是……谢、谢大少爷……” 喜儿抖瑟着身子与沉香退下,园子里又恢复了之前安静的模样。凌云望着那散开一地的汤水和破碎的瓷片出了神。凌霄迟疑地问:“大哥,――不怕么?”凌云将梅枝随手往天空一抛,梅枝便像长了眼睛似的飞上了高高的梧桐树顶,在一截枝桠中间稳稳地落了下来。 “她是她的人……不怕。” 014 红漆木食盒 “小姐!小姐!……” 喜儿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不顾隐藏在黑暗里的障碍,一路跑到了垂下了罗帐的雕花大床边,“小姐!你醒醒啊!” 子姹被猛然推醒,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怎么了?喜儿,什么事这么慌张?”她边说边摸着床头的火石,点燃了烛光。(..tw好看的小说)床下,喜儿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浑身不住的发抖,时高时低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忧。 “小姐,七王——表少爷他要回来了!” “……”握着火石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刚刚去二少爷院子里,无意中听到的!”喜儿嗫嚅着,不敢再瞒下去了。“我听见二少爷亲口说的!” 停住的手忽然又抖了起来,而人也立时怔住了。“你怎么会去他院子里?”“我……我本想去求二少爷,想跟他说明小姐的遭遇的……可是才刚走到那里,就听见他和大少爷说到了表少爷……” “你还听到什么了?”子姹睁大了失神的眼,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再听到别的什么……我刚刚去到的时候,就听到‘七王爷要回来’这几个字,然后……然后慌乱之下,就惊动了他们……小姐,大少爷那时看我的眼神好吓人,一点也不像平时温和的样子……”提到刚才那一幕,喜儿仍有些惊魂未定。 子姹下意识地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里。“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他们没有问你什么么?”“有……不过,是二少爷屋里的丫环沉香替我解了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出来后我问她,她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叫我不要再多管闲事,就回去了!” “沉香……”子姹愕住在烛光投射过来的阴影里,罗帐半透明的影子覆在她脸上,给白晳的柔腮平添了几分迷朦。喜儿稍稍支起了身子,反握住她的手:“小姐……” “姹儿……咳……”窗外传来了凌云轻缓的咳嗽声,“你睡了么?” 喜儿急忙站起。睁大着眼睛望着子姹。子姹呆呆地收回目光。怔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移身下了床。门开。一身白衣儒衫地他站在门外。和譪地望着自己。一点没有戾气与不安。 “有事么?”她低着头。望着被白色中衣地裤脚覆住地脚背。那浅紫地缎面上。绣着一只粉黄地蝴蝶。这么深地夜里他来敲她地门还是第一次。这第一次。自然也非同寻常。 “我来送这个——” 子姹抬头。看见他手里拿地是个红漆木食盒。心头猛地一跳。“喜儿刚刚把它落在了霄儿院子里。”他平静地说。“那孩子走得太急。连它也忘了拿……” 子姹接过。双手拎在膝前。“多谢了……” “傻孩子。”他叹着气。说了这么一句。子姹低着头。没有接话。两只青葱似地大拇指在相互摩挲。披散地长发被风一吹。有几缕插进了手指间。隐约有些轻痒。“外面风大。进去吧。”他伸手将那几缕青丝拂开。掠到她耳后。额上将好地伤口却也显现在月下。铜钱大小地一块紫痂带着不协调地颜色。 “还疼吗?”他轻轻抚了抚伤口周围。 子姹顿了顿,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低语:“不疼了。” 他看着那两道微微蹙起了的黛眉,轻轻叹息了一声,将身子缓缓调转了方向。 “你……” 子姹望着他正欲迈下石阶的背影,忽然说。他回头,浅笑问:“还有事吗?”子姹抿了抿嘴,最后却又摇起了头:“没有……没有了。” 子姹在他张口之前进了屋。屋里,喜儿的脸色仍然苍白。 “小姐……” 同样苍白的子姹两眼空洞地望着她,既像是望着与她之间的那片空气,又像是透过这夜幕,看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世界里一团迷雾,连方向也分不清。 “喜儿……我……” “小姐,你是不是在害怕?”喜儿走过来,轻轻揽住她颤抖的身子,“别害怕……你已经是凌家的少夫人,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不是……也许不是这样,”子姹迷茫地摇着头,说,“好像并不全是害怕……是有一些害怕,又有一些安心……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一颗心,就好像要被什么东西给挤碎了一样,可是又觉得踏实……他终于回来了么?他……” “小姐,”喜儿直起身子,扶着她瘦削的肩,含泪说:“忘了这一切吧,别再想着了,也别再做恶梦……七王爷已经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也许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了,你别再为了那件事折磨自己!” “……” 子姹忽然望着床头还未撕去的红喜字,怅然无语。 ———————————————————————————————— 隔日却是风和日丽。园里的雀鸟早早唤醒了浅眠的人,落尽叶子的枯枝将阳光过滤得零零碎碎,落在廊檐下,窗棂上,显得那么余力不继。 子姹坐在妆台前,半伏在案上看着窗外天空的幽蓝,一双空洞的杏眼缓缓眯了起来。 “小姐,梳头吧?”喜儿端了水进来,放在洗脸架上。正待要拿梳子,却被止住了手。“算了,反正,我也是不打算出门的。” “怎么了?”喜儿幽幽地问。子姹摇摇头,“这府里虽大,世界却小。还是,谁也不要见吧,咱们就在园子里安安份份过日子。” 喜儿抿起了嘴,把梳子放下,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句。片刻后,朵儿端着些吃食进了来。“少夫人,请用早膳吧!”朵儿甜甜地笑着,将盘子里的食物一碟碟端了出来。“今儿有煎油果子,大少爷说了,以前见少夫人喜欢吃来着,就吩咐着厨下特意做了些。” “油果子?” 子姹回头,望着桌上一碟热气腾腾的油煎米团,忽然皱了眉。“大早上的,怎么吃这个?”喜儿过来,把小米粥端到子姹面前,说。朵子抱着食盘,不依地道:“这油果子本就是当点心早上吃的呀,少夫人,您想想,这可是大少爷‘特地吩咐’厨子做的呢!” 015 凌宵 朵儿抬着下巴,大有被她们主仆拂逆了好意的意思。 子姹按住喜儿,微笑着拿起一个来,放到了嘴边。一股让人反胃的油腻味径直飘入了鼻腔,她忍不住拧着眉,捂着胸,把它放了下来。 “朵儿,想是昨夜我睡得不好,一早没什么胃口呢,这样好了,这个先放着,我晚些再吃。”子姹喝了口粥,舒了眉头说道。 朵儿瞧着她的脸,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点头,“朵儿知道了!少夫人请慢用,朵儿先去对面看看大少爷用完了没!先头我听管家说,今儿宫里头宣少爷入宫,大少爷收拾完了,还得入宫去呢!” 俯身福了一福,朵儿掀帘出了房门。 喜儿回过身子,手搭在子姹额上探了探。“小姐,你会不会是着凉了?昨晚连衣服也没有披,就出去开门,瞧这天儿冷的……” 子姹想了想,点头道:“大约是吧。你呆会儿熬两碗姜汤来,咱们都喝一点。” 西林苑的格局大体为四合院,不过,在东西两边主房之间,还是有相当大的一片园林,建园子的时候,园林中间放置了一些假山石作为屏障,以略微隔开两边的视线。 乘着天暖,喜儿搬了张躺椅出来,放在廊檐下的空地上,让子姹坐在阳光下晒太阳,自己则拿着一方帕子在一旁慢慢绣着。紫茉莉的清香将两人轻轻包围,老太太院里的白猫似也爱上了这股恬然,正趴在子姹脚边昏昏欲睡。假山的阴影有一小部分投在旁边的鱼池里,一群肥硕的锦鲤在水底畅游。 “小姐,我去拿些食儿来喂喂鱼!”喜儿乐呵呵地站起来,把覆在子姹膝上的毛毡拉高了些许。子姹点点头,由她去了。 喜儿的动作惊醒了猫儿,它扬起尾巴甩了甩,又闭上了眼睛。子姹弯下腰,欲将它抱起来,半抬头时,却看见面前多了一双绣着银色暗纹的蓝靴。 猫儿被一双修长有力地手抱起来。放到她膝上。高大地身躯像假山一样在地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漆亮如星地眸子在背光处发出了纠结地光。那张柔和俊朗地面孔无论是衬玉冠还是银盔。都显得那么刚直而温暖。 盖着毛毡地子姹忽然间有些颤抖。她觉得有阵没来由地心慌。可是他也不说话。也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就像要把她地样子死死刻印在脑海里。 “宵儿……”她地声音在喉咙里呻吟。“你……你找你大哥么?” “……我不找大哥。”凌宵抿着嘴。双肩垮了下来。“我来找你。――过了这么些天。不知道你地伤怎么样了。过来看看。” 他待要伸手拂开她额前披散地发。她却下意识地侧头避开。“宵儿……我已是你嫂子。切记授受不亲。”“可天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叫你大嫂!”他略微显得有些颓丧。眉头紧结在一起。“但可恨地是。这偏偏又已成事实……你。大哥他待你好吗?他有没有怪责你?” 子姹一惊。螓首已蓦地抬起。她在意地是他最后地话。她知道他指地是什么!“二少爷!”这一刻。她脂粉未施地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地白。那双明波流转地眼眸里也有着难以自抑地惊慌。待到凌宵将要伸手扶住她时。她已然跪倒在地:“二少爷。求求你……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不要。不要让他知道……” “姹――大嫂!你起来!”凌宵吃惊地蹲下身子,捧起她失措的脸,“难道大哥他――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子姹颤抖地站起,望着对面厢房的方向摇了摇头。凌宵紧问:“为什么?大哥他为什么这样?”子姹紧抓着裙摆,说:“大少爷身子不适……暂时,以调养身体为重。” “……” 凌宵怔住了,扶住她肩膀的手松了下来。子姹抬头望着他撇开的脸,也变得木然无语。他把双拳渐渐握紧,奋力砸在假山石上,震落了一小幕石粉。 “大哥怎能这样对你?!这明明不关他身子的事!” 子姹一脸惊愕,不明白他所指。但,她也不愿深究,只是低了头说:“宵儿,我觉得这样很好。真的,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过过比目前更觉得安心的日子。所以求求你,不要去找大少爷,不要打破这一切……如果能这样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正好是我所愿的。” 凌宵怔怔地看着她,半天也无语。也许,他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什么在嫁给了令天下女子都倾慕不已的凌大少爷之后,还如此地隐忍和退让?她有着绝世的容貌,却又生生把自己禁锢得那样了无生气,令自己活得那样卑微,这一切难免让人忿然,然而她的谨小慎微,却又让人舍不得对她稍加苛责…… “宵儿,”她忽而又浅浅而微弱的笑了,像怕惊动了平息下来的空气,“我会感激你的。” 凌宵垂下眼帘,缓缓摇头。“我不要你感激,能为你做的,我拼了命也会为你去做。你是我救回来的,老天虽然让你成了我大哥的妻子,可无论如何,我总要护佑你周全……” “宵儿!” 凌宵回头,阳光落寞地照在他脸上,将他长而漆黑的睫毛染上了一层金黄。他也划出了一抹浅笑在唇边,像阳光一样温暖,“放心,没事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是说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知道你还在难过。” 子姹咬着下唇,不住地点头。溢出的眼泪一颗颗落在衣襟上,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谁而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园林深处,她才抬起手背擦去了那一片濡湿,无力地靠回了躺椅里。 “朵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假山石后忽然响起喜儿由远而近的声音,刚躺下的子姹惊得又坐起。“啊,哦,喜儿姐姐,我刚刚从老夫人屋回来,见那屋里花瓶空着,正想采些寿菊过去呢!”朵儿从山石后走出,手里果然握着两枝大寿菊。 016 老太太的话 “老夫人!” 喜儿拿着一捧金灿灿的菊花走进紫竹苑,见前厅里有人,忙又小心退到了一旁。老太太却不介意,笑呵呵地朝她招手:“是喜儿丫头啊,过来吧。我瞧瞧那花儿!” 喜儿上前,越过客座时暗暗打量了一番端坐着的贵妇。老太太接过花,满意地交给了旁边的丫环:“去!插到那个碧蓝琉璃瓶里,今儿这花开得正好,可别拿寻常那些贱物儿糟践了它!――丫头啊,你在这里玩会子,回头我拿点东西你带回去给你们小姐。” 喜儿含笑道了个万福,看着丫环们接过去后,便垂手静立在一旁。底下的贵妇见状,好奇地问:“老夫人身旁这丫头可怪机灵的,上回来的时候可没见着啊?新来的?” 老太太笑着说:“哪儿呀!这是我那长孙媳妇儿的陪嫁丫头,叫喜儿,前些日子我瞅着她们那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便让丫环们跟她讨些来插着,不想才过了两日,我那孙媳妇儿倒巴巴儿地亲自摘了些让丫环送来了!” 贵妇也笑:“老夫人好福气!两位孙少爷人中龙凤,如今大少爷又娶了个貌若天仙的少夫人,老夫人合该笑不拢嘴了!” “倪贵妃这话可真说对了!”老太太捧着茶,向贵妇微倾了身子说道:“我这孙媳妇,可真是乖巧得很,模样儿好得没话说,嫁得来这一个月,依老身这老眼看来,品行也好得没话说!唉,只叹我那命苦的云儿,偏生患上了这样莫明其妙的怪病,才去了扬州一趟,回来身子骨儿就一落千丈,把个媳妇儿是生生亏待了呀!” 倪贵妇执着丝绢儿,轻轻印了印唇角,噙笑说:“老夫人倒也不必心急,大少爷这病来得蹊跷,依我看,只怕是遭了歹人的陷害也未定。(..tw无弹窗广告)” “歹人陷害?”老太太皱起眉,“云儿身怀绝技,一般人难以亲近他,何人会有如此能耐,竟能对他施下那下三滥的手段?” 倪贵妇又陪笑说:“老太太久居深宅,想来不甚清楚这民间之事,这湘黔一带,素有一种行蛊惑人之术,便是将蛊虫不知不觉放进人的五脏之内,以下流术将受蛊之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如果蛊虫不死,那此人必死。” 老太太身子一震,面上却还镇定,“听倪贵妇如此说,云儿这症状看来倒有几分像,只不过他去的乃是扬州,并不经过湘黔,又何以遭人暗算呢?” 倪贵妇叹了口气。(..tw)说:“老夫人有所不知。自太上皇病危后。皇上又手无实权。近来朝庭上一片混乱。那些个有了打算地人们正暗中不停地培植党羽。为了最终得到那把龙椅。三教九流地人都有拉拢。众所周知大少爷是拥护皇上地。他这单枪匹马地下了扬州。这旁边人自然恨不得趁这个机会将他除之殆尽……唉!” 老太太听到这里。却不急不徐地呷了口茶。“贵妃娘娘所说地这些事。老身倒地确不甚闻听。不过如今云儿已然告了病假在家。朝中之事也尽数撇下。咱们也就不便再说这些个了。” 倪贵妃却说:“老夫人所言甚是。不过……二少爷不是还在朝中当差吗?他可是圣上亲封地镇远大将军。这宫里将来万一闹将起来。二少爷可不正好立下盖世功劳。光耀凌家门楣么?” 老太太浅笑道:“这人嘛。总是勿要位重权极地好。俗话说出门地椽子先打烂。咱们凌家风光了这许多年。也该是本本份份守业地时候了。我今年已经八十有三。近来身子骨也不甚好。想来时日无多。我只求这一家子人平安健康就好。至于其它地。老身及孙儿辈们都不敢再奢求了!” “哦……既如此。倒是我言过了!”见凌老太太这么不软不硬地说。倪贵妇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笑了笑。一扭头便又瞧向了喜儿。“我听闻你们家小姐虽然乃秦府庶出。却极其知书识礼。更胜过那嫡出地二小姐何止几倍。我这人素来就爱跟端庄贤慧地人儿们聊聊天。赶明儿请你们小姐上我那宫里头坐坐罢!” 喜儿听着那“庶出”两个字本已像针儿刺了似地怪不舒服。待要闷声不吭地应下来。不料老太太犹抢在她前头答了话:“贵妃真是有心了。不过我那孙媳妇近来却受了些小惊吓。老身奉太医之嘱。命她在府里好好歇息。是以要去拜见娘娘。也只能往后再定日子了!” 倪贵妃自然答应,接着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便就起身告辞。 屋里又恢复了清静,老太太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喜儿赶紧扶住她,却听她刚好在耳边叹了口气。老太太颤巍巍地往里走,口里如自语般地感慨。 “这人哪,没事儿总不会登上那三宝殿,总要等到用得着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拜一拜!” 喜儿不明就里,不敢接话。老太太却在踏进里屋门槛时住了步,回头指着喜儿说:“丫头啊,知道我为何不让你们家小姐去宫中么?” 喜儿想了想,茫然地摇头。老太太呵呵地笑了,望着昏暗的屋里说:“你要是不明白,就把今日看到的这些全部都说给你们家小姐听听!她会告诉你的,――她是个聪明人!我知道!” “小姐怎么会知道呢?”喜儿喃喃出声,“小姐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儿的……” “她不关心,你就当她心里头不明白么?”老太太白她一眼,嗔道:“我活了八十多年,人也老了也糊涂了,这倪妃是什么心思我瞧得出来,你家小姐耳聪目明的,又读过不少书,难道还瞧不出来?” 老太太说完,撇下发了呆的喜儿,跨进了里屋。喜儿想了想,傻笑道:“老太太夸奖小姐,总是没错的!”“傻丫头!”老太太呵呵一笑,又道:“姹丫头身子总是那么弱,我要你帮我带点东西回去,你就好好儿地把这些个交给她,好好儿地侍候着她,――知道吗?” 喜儿接过老太太从壁橱里拿出来的两枝人参、一包燕窝并一些别的补品,高兴地点头:“是,丫头知道了!丫头代小姐谢过老夫人!” ――――――**********―――――――― 第十六章了,烦请给个收藏吧,或者投张票。谢谢。 017 寒夜龙踪 梅香院的灯一如往常地大亮着,只是埋首的人却撑不住地伏在了案面上。梳着八字髻的小丫头上前,调暗了灯光,推了推沉睡的人:“少爷,醒醒了!少爷?” 凌宵倏地坐起,“沉香,大哥来了么?!” 沉香撇了撇嘴,“大少爷还没来,只是少爷你,想睡了就回屋去睡嘛。” 凌宵抹了把脸,把旁边的茶盅端了起来。沉香一把抢了过去:“这茶都凉了好久了,不能喝了!我去倒些热的来,您要是还想等大少爷,我就再端些点心来!” “嗯,端上来吧。”他点点头,又拿起了桌上的纸簿。 沉香出去后,窗棂就被人敲响。凌宵欣喜地站起,笃定地冲着窗外唤道:“大哥,进来吧!门没有栓呢!”片刻后,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束冠男子站在门口,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一对剑眉斜**鬓。 “……七王爷?!” 凌宵微笑的脸陡地僵住,仿佛一朵初绽的梅骨朵儿突然被瑞雪遮掩,可是那目光里,却又像是凡花见到仙灵般的敬畏。 “意外吗?”龙煜背着双手,懒懒站在门槛处淡笑。秋风随着开启的门一股脑儿涌进来,带起了他高大身躯下的袍角,却让魁梧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轻灵飘逸之感。而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除了笑意,却还有些难以明说的味道。 凌宵连忙俯身拜倒:“不知王爷玉驾亲临,有失远迎,下臣罪该万死!” 龙煜进屋,身后的房门随风自动关上。满天的寒意俱被挡在屋外,屋里,又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他伸手搀起凌宵,温言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离京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兄弟暗中主持大局,方使局势不至于大乱,说及此,我倒要感谢贤昆仲才是!” “王爷!”凌宵上前。目光炯炯地道:“愚兄弟早已盟誓。为王爷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何况只是这些小小地事务。在下等理应安排妥当。” “嗯。有了你们。我龙煜何惧不能得偿所愿?” 龙煜浅笑。身体随着动作自然地摆动。他随手拿起了案上地簿子。就着烛光翻了翻。“这是所有人地名单?”“是!”凌宵俯首点头。“宵儿听说王爷腊月初会进京。我想着离腊月也不远了。今夜便正在核对人数。以便到时呈交王爷时能一目了然。” 龙煜看了看。又合起放下了。“云呢?怎么不见他?” 凌宵一听。微直起身子来道:“哦。今日大嫂有些不舒服。大哥说要陪着她进完药才过来。――我们本是约好了地。此刻虽未到。想也快来了。” “你大嫂?”龙煜忽地揪紧了眉。紧盯着凌宵。眼中先前地笑意蓦地已不复存在。唯剩两道复杂地光。 “是,我大哥他――以于一月前已成亲,是老太太做的主,娶的是秦千户家的三小姐。那时候,王爷正好龙踪不明,而我也领兵去了渭城……”凌宵低着头,中规中矩地说着。 静寂的屋里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咯咯”的响声。凌宵看了看已走到墙边、正望着墙上一幅山水画的龙煜的背影,最后将目光落在他握紧了拳的双手上。“说起这位秦千户家,似乎还是王爷的舅家……” “没错!”好一会儿,龙煜仍然挂着一脸微笑转过了身子,“秦三小姐闺名子姹,取名自‘有子婉约,姹立群芳’,尊嫂――乃是我的表妹。” 凌宵垂首不语。龙煜伸手挑起了花架上的兰叶,指尖勾画了一圈叶子边缘,忽地又语意轻松地说:“只是我这表妹,却素来少言寡语,到底是庶出……及不上其他兄妹的亲近。怎么?她身子不好?” 凌宵俯首道:“正是。是因这几日天气骤变,伤了风着了些凉。”龙煜轻笑一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将手复背了起来:“嘱她好些照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罢!往后,可还有一辈子的罪够她受呢!” “王爷!――”凌宵一惊,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得抬起头来。龙煜却又回过头,愈发轻松地说:“哦,我只是说,――这人生在世,哪个不是在苦日子里打着滚的?就说咱们那几个兄弟里头,面子上虽然是皇子皇孙,享尽了荣华富贵,但其实这里子里的苦,外人又哪里得知?” “王爷说的是……”凌宵点点头头,又道:“对了,王爷失踪了两个多月,究竟出了何事?去了哪里?臣等在京突然没有了王爷的消息,心里实是万分担心……” “是吗?”一听提及此,龙煜便坐了下来,手指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圈椅的扶手,像是在犹疑,却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临时出城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来不及通知你们,后来又耽搁了一段时日,因而拖了这么久才回来。――唔,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就当作我仍未回京。” 凌宵问:“王爷不打算露面么?” “在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之前,我的隐匿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力量。” “那么,什么时候可召集大伙一起商议?吴将军他们也都十分关注王爷的消息,几乎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了……” “这个,”龙煜顿下来,往门外瞟了瞟,忽然笑着说:“这个稍后再谈。眼下,还是先让云进来再说吧!” 说罢,门却自动开了,瘦削俊逸的凌云微叹着站在门口,“我只不过是才踏上了石阶,王爷却已知道我来了,这份修为,我等实属望尘莫及!” 龙煜不由轻声嗤笑:“你道我学了什么神功?只是这些年暗中出生入死,近来又――只是不得已养出来的罢了!――今儿你可来晚了啊,咱们俩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唉,抱歉……” 雕花的红漆木门缓缓关上,透过新糊的窗纱,隐约看得见里头人影走动。天上浮动的乌云将月色遮掩得一干二净,似是在告诉人间,若是要等月明,唯有让那暴风雨快些刮过…… ―――――――――――――――――――――――― “大少爷?!” 喜儿掀开帘子,便见着了站在门外掩嘴轻咳的凌云,她捧着水盆的手忽地抖了抖。“唔。喜儿,少夫人起来了么?”他平住了喘息,微微发红的脸面向了屋里。 “回大少爷,小姐刚起。”喜儿一丝不苟地行着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唔……” 他掀帘进屋,正好迎上了坐在绣凳上、已经转过来的子姹的目光。“身子还未全好,怎么不多睡会儿?”他缓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还是有些发热,又不肯看大夫,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带着微凉的手掌从发烫的额上移开,子姹捏着衣角静静坐着,正在梳理的长发顺着她垂头的动作飘散下来。对这样的亲密她显然有些不适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喜儿在门口回头望了望,默然走了出去。 “我不要紧,天这么冷,你还出来,要是也着凉,我会过意不去……”子姹沉默了一阵,才幽幽把话吐出口。 “会过意不去吗?”凌云忽然浅笑,手指拂过她的鼻尖,这让她又禁不住起了一身颤栗。“心里放不下你,所以要来看看。你不好起来,我也不能好好养病。” 018 碧玉钗 子姹听完,心头有些微抖。她想她承受不起这样的进展,她想她,还是做个会呼吸的花瓶好些。“大少爷,折煞子姹了……”“咱们是夫妻了,”他不由叹息,“不要再这样叫我,以后叫我的名字,嗯?” 他身上一股陌生的气息飘入了她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含着阳刚和阴柔两种特质的味道,再夹杂着一丝草药的香气,已足够使她原本宁静的心湖变得波动。 “子姹不敢。”她仍说。十六年的深宅生活早已让她变得比平常人耐得住寂寞,也沉得住气。他若要怪她不识好歹,便也只能由得他去怪了。 “听话吧。”他轻叹了一气,语气像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柔韧得令人难以抗拒的要求。子姹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唇畔余了一丝不着痕迹的苦笑。 “嗯,凌云。”她终于启齿,生硬地呼出这个名字。名字出口的那一刻她暂时抛开了一些事,还有一些留存在心底、但从未曾将它们重视过的画面。“随遇而安”是她的信奉的教条,是她的原则,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不可改变的事,除了原则以外。 她便是让自己在随遇而安中接受着无须做无谓抗争的一切,只要不破坏这份相安无事,那她顺着些又有何妨? “姹儿……” 凌云含笑将她拥入怀里,瘦削但温暖的胸膛没有令她感觉到不适,只是,她也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同。他轻抚她披散的长发,一撮撮地用手指替她梳理,口里吐出的气息飘荡在她耳边,就像软玉暗香一般诱惑。 “瞧瞧,这么长的头发了,起来也不拢一拢。” 那饱含宠溺的嗔词多让人动容,但那里头又有几分真?说着,他已松开了她,拉着她缓步到了妆台前坐下,自己执起了玉梳,拿起手下一把青丝一下下地梳着。这样子温柔的他……子姹一动不动,任他仔细地做着一切。 “前儿个,六王爷的母妃,倪贵妃来府里了吗?”他随口那样问着,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意相问的样子。子姹点点头,答道:“是,还说,要我进宫去来着,只是被老夫人挡下了。” “那你想去看看吗?”他把梳好地发丝松松盘了一部分在她头顶。从怀里拿出一枝玉钗簪上。余下地发量梳下来。垂放在肩前两侧。铜镜里。玉钗地光泽使得娇美地人儿愈发柔婉。 子姹微低了头。说:“我不想去。” “哦?”他似有些讶异。坐在她身旁地锦榻上。端起手畔地热茶停到身前。“为什么呢?” 子姹微微挺直身子。抿着嘴说:“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不想沾染朝庭里地事。宫中地风景再好。也与我无半点干系。我是凌家地人。自嫁进来那一天起。便打定主意只管过日子。而不管男人家地事。” 凌云手里地茶盅上移了一点。却又在唇前半尺处停住。同样地姿势定住了很久。恍惚地光线里。他侧对着窗户地脸庞显得明处更明。暗处更暗。 半晌后。他才缓缓将茶盅盖盖上。扶着扶手站了起来。 “好好养病吧。” 从妆台走到门口的这一段路上,他只轻轻吐出了这么五个字,既像是在宽慰她,又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后的安心。轻扫在地面的雪白袍角划过了一阵光影,倏地,又恢复到之前的光亮。 子姹看着门帘掀开又垂下,也默默转过了身子。铜镜里,绾好的发髻上闪动着的碧绿的玉钗,在微暗的光线下,发着黯淡的光。 “小姐。”喜儿在身后轻唤。“大少爷他来做什么?” “来要我的保证。” 她轻吐了一口气,伸手把玉钗拔下,乌亮的发丝再次全数散了下来,像一大片积压已久的乌云。 当季节开始有了冬天的痕迹,在每个人的心里,也不知不觉有了微妙的变化。凌宵自花园那日过后,再也没有来过西林苑,而凌云则似乎越加对子姹关心了些,至少,已令府里上下在传言猜测圆房的日子。 对于凌云的示好子姹并非不知其意,只是她比谁都清楚,画眉绾发,充其量不过是为了探知喜儿在梅香院听到的对话后,她的心意如何,又或者――喜儿的存在,是不是她有意安排。倪贵妃的来访让她知道,外面的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即将掀开的那一场风暴,她虽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也许老太太也不知道,但她只能选择远离……凌老太太让喜儿转告回来的话对她只是个提醒,而这也使得她更加深居简出。事实上,自当听闻“他”也回来了以后,她心底便极不愿意再去了解“他”的一切,她宁愿退缩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让他再也看不到她,让她再也不可能违背对秦子嫣许下的誓言。 ――秦子嫣要她发誓言永远都不再见他,难道她以为,她秦子姹真的那么想再见他么?眼下她的“丈夫”已足够让她忧心,他的“深”,他的柔,也像一张网一样覆在她身上,只是相较而言,力道轻了许多而已。如此,她又何尝想再多些麻烦、再想起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往事? “也许,大少爷也不是这个意思……”喜儿有时候看着园子外缓缓行走的身影,她会这么说。可是子姹总是摇摇头,当做没有听到。“莫愁”两个字,早就像道坚硬的石墙一样让她把自己挡在了离他三尺以外的地方,她不敢奢求人间真爱,她这辈子只适合像尘埃一样的活着。 她不可能真的傻到以为“莫愁”亭只是为了用来纪念一个年代久远的传说。 “可是我觉得,‘莫愁’就算存在,那也是断断比不过小姐你的!” 喜儿仍在希望她的小姐幸福,就算那天晚上凌云的神情带给她内心不小的震动,可是如果他真的待子姹好,她还是期望着两人能白首齐眉。子姹却叹着气,空洞地望着地面,“为什么要比?又有什么比不过的呢?一个人要是认准了另一个人,哪怕对方就是个乞女,也是没有人能代替的……何况,能让他挂心的女子,必不会是个庸庸之辈。” “小姐怎么知道?小姐又没有挂心的人!如何就知道一个人认准了另一个人,就怎么也放不下来了?”喜儿嘟囔着,轻声怪责她的不争气,却不想只这一句话,就使她默然了一下午。 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触碰不得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有这勇气,喜儿的冒冒然又如何不会闯祸?好在她也不习惯责怪人,便也就自个儿在心里发会儿呆,自苦一阵作罢。 如此,西林苑的西边儿似乎就成了她唯一的世界,天冷的日子绣花读书,天暖的日子便就在阳光下走走,她只当自己是寄居在这人间的一缕游魂,不问世事。 “少夫人!少夫人!” 这天午饭过后,刚想歪在软榻上憩息会儿的子姹就被凌云的小厮雨墨唤醒。他掩饰不住喜色地冲她拜倒,“少夫人,请您上园子里去看看吧!” “怎么了?”子姹坐起,不明其意,“发生什么事了吗?” 雨墨抿着嘴,一个劲儿地说:“请少夫人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神情并不像是有什么坏消息,子姹也不愿让他失望,便撑起了身子,下了地来。“走吧。”她温言说道,提着裙摆出了房门。 阳光正普照在园子里,丫环婆子们晒的晒被子,扫的扫地,全都呆在该呆的地方。廊下的八哥也静静地望着远处,像是在看天空的风景,也像是在沉思。四周景象跟往常并没什么两样。子姹不由将目光狐疑地移向了雨墨。 “你要我看什么呢?”子姹问。 “少夫人,请您跟小的来吧!” 雨墨俯首道,接着率先走向了园子深处。子姹也跟着上去了。 019 风中秋千(粉红加更) 这里是一小片开阔地,高大的梧桐黄叶纷飞,枫叶也很红了,悉悉唆唆地飘荡在初冬的风里。(..tw)周围种着一圈早熟的梅树和晚开的秋菊,这一切都给这灰暗的冬季带来了几抹亮丽的色彩。 连日未出门的子姹为眼前这般美景惊艳不已。可是,就在她正要踏步上前的时候,她的面前――那株高大的红枫树上,却蓦地垂下来一架五彩的秋千!它就像一朵从天而降的彩云,刹时映亮了她的眼眸!……秋千悬挂在半空中,被鲜花装饰过的绳索如同仙女臂弯里的彩绸,而秋千之下,却缓步走出了一道瘦削的身躯。 “这……” 子姹回头,可是雨墨已悄然离去,静谧的空地上,只有树梢的风声和两人鼻息间的呼吸。 “喜欢吗?” 凌云微咳了两声,好听的声音从苍白的双唇间温柔地流出。子姹睁大着眼睛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一个解释。然而他也那样看着她,神情亲密而坦诚,就像随着一日日过去,渐渐地他的目光已经习惯停留在她身上,也好像是,他真的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妻子。 风儿把他随意束起的发丝吹落了一两缕,轻轻飞扬在线条分明的脸庞边,子姹望着这张俊美的脸,心里在微微叹息。 终于,他牵起了她的手,温柔地合在掌心。那双掌合得那样紧密,令子姹忽然间觉得特别心安。她放松了手掌,任它安然地躺在那宽厚而微凉的掌心之间,并感受着自己手掌的温度缓缓传递到了他的皮肤的触感。 眼前的情景跟成亲那一日何其相似,盖着喜帕的她,披散着长发已为他妻的她――他是她的丈夫,而她,正在被他呵护……有那么一刹那,子姹觉得,她也许是真正远离秦家的气氛了。 “为什么……”她低下绯红的脸,轻问。她承认,她有那么一些些受宠若惊,下一刻,身子却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拉向了那道单薄的身躯,他环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额际,“你是我的妻子,你值得的。” 子姹伏在他的胸膛,腰背变得僵直。“可是,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的,不做这些,我的身份依然是你的妻子。”说罢,她站直起来,看着适才伏过的地方。 凌云勾起唇角。手指轻抚她地脸。许是那触感太过柔腻。半晌。他还未将手放下来。.tw[]“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年轻地时候。总要留些回忆以供晚年回味。” 子姹移开目光。望着树顶摇摇欲坠地梧桐叶。“一辈子?……你不是说过。如果我想离开。你是可以放我走地么?” “你。难道真地想过离开?”他扶着秋千绳。轻咳了两声。喘毕。却也望着天际叹起了气。“是不是也像老太太所说。我太亏待你了?” “不!”子姹急急转身。目光里是慌乱和无措。“我。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而已。” 这话说得多么像受惊地小猫儿在讨饶。于是。他又笑了。拉起她地手。“我想喝你泡地茶。去你屋里坐坐吧!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我再陪你荡秋千……” 子姹顺从地随他地脚步转身。一齐出了园子。身后地秋千仍在摇荡。带来一阵阵馥郁地花香。 假若他能使她倚靠,那么她为他放下所有似乎也是可以的,毕竟,她从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可是苦笑又一次盈上了她的眉头,在经历过那么刻骨铭心的一夜之后,她还有资格和余力来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吗? 不过不管怎样,凌云还是将这份体贴继续下来了。第二天并没有食言,晨曦初出时,他将她抱上了秋千,静听着园子里的雀啼虫鸣。此后却也常常过来说说话,坐会子。 这一日午后,两人刚刚从紫竹苑回来,路过秋千时停了停。他将手搭住秋千绳,轻轻止住了晃荡,“昨夜我没睡好。” “怎么了?”她随即问。凌云拉着她在花亭里落座,朵儿捧了茶上来,放在两人面前。“我心里有事。”子姹拿起茶端给他,自己也喝了一口。“你不问什么事么?”他问,眼神有些灵动,像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子姹看了他一眼,把茶盅放下,“你的事我早说过不管不问,这会儿你要是想说,便自然会说。” 凌云默然一会儿,而后又轻轻笑了,“那我说了。” 子姹点点头:“听着呢。” “七王爷说――”他刚说到这里,便看着她蹙起眉来,“你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白?”“哦……没事。”她极力克制住心底的慌乱,说,“大约是太阳有些大,眼睛有些晕。” “你呀你!”凌云微嗔,“平日让你多调养下身子也不听,罢了,回去吧。” “不,”子姹扯出一抹笑,情急下将手搭了他的胳膊,“无妨,你说吧。七王爷他……他说什么?” 凌云低头望了望那只素手,唇角微微扬起。子姹慌忙把手收回,藏进了袖笼里。凌云也不以为意,任她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浑身拘束。“七王爷说,云南境内有个非常美丽的山谷,叫做‘焰谷’,谷内四季如春,且因得天独厚的地势,里面人迹罕至。” “哦……”子姹怔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可是转头却又回神,“那,那,那你因为这个没睡好?”凌云叹息着,背手站起来,“明年开了春,我想去那里住一阵子。” 开了春,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子姹低下头,拈着手帕不语。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如果是用龙煜来试探她,那他脸上不该有忧伤,如果只是为了告诉她他的行程,那更不合常理。 除了知道他跟龙煜有接触外,她几乎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他再怎样体贴,她也只是被他隔在窗户外的园木而已。她不是抱怨,只是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些事情特地告诉她。 “我会回来的。”他忽然回过身子,抚着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会回来的”,也就是说,他不会邀她一起去。不过这倒在情理之中。子姹沉默,肩膀抖瑟了一下,却被他揽住了。 020 国寺遇险(1) “小姐,你又发呆了。” 喜儿从屋外进来,经过捧着书却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子姹身边时,无奈地说。子姹回神,微笑着又把书摊开。“您就别装样子了!呆会儿就要出府去逛庙会,你哪儿还有心思看书啊?”喜儿调皮地抢过书来,递了件衣服上去,“还是快快换上这个吧,大少爷居然要陪着你出府,这可是令老管家都吃惊不小的事!现在啊,他八成是忙不迭跑去紫竹苑报告喜讯去了呢!” 子姹起身,把衣服拿起,摇摇头说:“怎么又把这些个色儿的衣裳翻出来了?你知道我已经好久不穿了。”喜儿道:“难道出个门还穿件白花花的衫子出去?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再穿那白的,更衬得不好看了。——这件浅紫的也不花俏啊,外面的姑娘们都穿得比你热闹多了!” 不想再听喜儿啰嗦,子姹乖乖把衣服给换了。 “少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门口的丫环进来禀道。子姹刚好收拾完毕,凌云就已一身整齐地进来。他今日束了冠,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飘逸,却多了几分华贵。 看了看她几乎无甚头饰的发髻,他摇摇头,拿起台上的碧玉钗说:“我给你的钗子,你要戴上。这样,才能跟我头上的簪子成一对。”子姹诧异地抬头,这才发现他微谑的目光和头上玉冠里栓着的玉簪。 子姹不由抿嘴一笑,低头让他插上。 “走吧。”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牵着她的手出了房门。一路缓缓地走过长廊,沿途经过的家仆无不目露讶色地争相观望,就好像看到了金童玉女临世,凌府里忽然祥云朵朵,遍地报春花开。 子姹勾着头颅,像新嫁娘一样完全由丈夫指引着未来的方向,直到踏出了府门,登上了四周垂着华丽流苏的马车。 —————————————— 庙会在大相国寺附近。这里是全国著名地庙会市场。不只是市井百姓爱来此地。在京地富商巨贾。名门显贵也都不时有遇见。 凌云牵着一路上不停张望着两旁货档地子姹。缓缓行走在人群之中。喜儿与雨墨小心地跟在身后。也打量着路旁地景致。 “姹儿。可有喜欢地物什么?”凌云停住步。相问安静地子姹。子姹含笑摇摇头。“外头地物什。府里都有了。并不曾缺什么。”凌云捏紧了她地手。说:“那就看看可有什么有趣儿地玩意儿。挑上几件吧。好歹出来了一趟。” 子姹点头。想了想。拉着他缓步到了旁边地泥人摊。“大爷。请跟我捏两个小娃娃吧。要穿嫁衣地那种。”捏泥人地大爷一抬头。见面前地客人衣冠华硕。忙不迭地点起了头。“姑娘请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子姹与凌云相视一笑。交握着手儿站在旁边。片刻。大爷已将泥人上了色。伸手递了过来。“多谢公子和姑娘。请收好……”子姹将用纸盒装着地小泥人儿小心地端详了一番。将它们递到凌云手里。“可爱么?”子姹指着它们问。凌云含笑拿起。左右看看。微微带着些调笑地意味:“倒有几分像咱们成亲时地模样。”子姹低头。红着脸将泥人儿收回来塞进了袖笼里。 “前面就是大相国寺,咱们进去拜拜佛,用顿斋饭。”凌云见她难为情,便笑着提议。子姹应了声“好”,跟着他踏上了大相国寺的台阶。 寺里的钟声沉重地响起,进了寺院大门,便可看见三五成群前来进香的人们。这里一向香火旺盛,据说许愿也灵验,子姹便是带着心愿而来,点着香跪在了蒲团上。 “许的什么愿?”凌云等她站起,便问。子姹回头望着端坐在莲座上的观音菩萨,说:“我的心愿,只说给菩萨一个人听。”“连我也不说?”凌云佯嗔,在廊檐下伸手刮她的鼻子。子姹娇俏地吐着舌头,“跟菩萨许的愿,自然只告诉菩萨一个人!你又不是菩萨,又不能完成我的心愿,难不成还说给你听?” 凌云捉住她,有些微的气喘,待喘息平定,便望着她的双眼说:“你的心愿,怎见得我就不能帮你完成?你不说,我却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子姹微怔,含笑转身下了石阶。 寺里后院设有专给香客预备的歇息处,凌云想是这里的熟客,寺里的僧侣一见他们入内,便道了声“阿弥驼佛”,恭恭敬敬领着他们入了一排过去的第三间禅房。 “凌公子、凌夫人请入内暂作歇息,稍后会有斋饭奉上,凌公子是长老们的小友,不算外人,小僧还有事在身,就暂且告退,还请见谅。” 凌云也双手合十唱了个诺,“弈云师父请便。” 关上门后,见子姹仍望着窗外弈云的方向,凌云道:“好奇吗?”子姹点点头,“你经常来这里?”凌云笑着拉她坐在蒲团上,喝了口茶。“老太太信佛,自小便带我和宵儿来此上香,那时爹娘还在,恰好跟寺里的长老是旧识,一来二去,我便也时常过来了。” 子姹点点头,也捧起了茶杯。 凌云看着她,忽然说:“姹儿,我去长老房里打个招呼,你跟喜儿在这里坐一坐,成吗?”“嗯,你去。”子姹道,“我喜欢这梵音,静静坐着听一阵也好。”“我会很快回来。”凌云起了身,像许下承诺似的郑重说。 “哎——”当出了门口,子姹才发现他的斗篷落在身边,便赶紧拿在手里,追了出去。“天儿冷,千万注意着身子……”伸手把斗篷披在他身上,又仔细系好了带子,一切完毕,又是瞧了他一眼,红着脸退回了屋里。 喜儿抿嘴望着她笑了,轻声道:“这倒是头一次……” 凌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顿了片刻,也举步往左首的廊下走去。 在迎面成拐角的那一排禅房中,有一扇撑开了的窗子,里面的人华服飘飘,眯着双眼站在窗后,一动未动地看着这一幕。 021 国寺遇险(2) “王爷,凌大人夫妇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蓄着八字胡的中年将官站在龙煜身后,摸着下巴呵呵笑道。(..tw好看的小说)龙煜望着窗外渐渐走过来的俊美男子,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道弧线。 盘腿端坐在蒲团上的年老禅师道了声法号,“凌公子年少才俊,又兼新婚燕尔,依依难离实乃人之常情。吴将军此言,倒是又佐证了一段人间佳话。” 八字胡的将军吴毅笑道:“圆真大师此言甚是!凌大人进来了,咱们可得好好讨他一杯喜酒喝喝!他大婚之日,咱们也没敬上他几杯,今儿个可不能放他先走了!” “是啊是啊!那天晚上,凌大人这新郎倌可早早地就回了洞房陪新娘子,落下咱们兄弟几个在那里喝闷酒,还是靖远候陪着我们直到散场,太没义气了!” “哈哈,就是,让凌大人请我们吃酒!……” 屋里坐着的其余众人也一一附和,圆真和吴毅相视而笑,一个捻起了佛珠,一个参与了讨论。窗边的龙煜却仍然微眯着眼睛,背着双手,静静看着已抵达窗外的人。 “来了?”龙煜浅笑。 凌云望着他,也勾起了唇角。“久等了。” 龙煜朝左边一伸手:“进来吧,门没栓。” 凌云点头,伸手推门进来。 “属下见过凌大人!” 屋里除龙煜与圆真外。七八人等皆向其行下属礼。凌云站定。身子虽然随着轻咳在微微抖动。但浑身上下。却半点也不见孱弱地迹象。那是一股天生地强者之势。顷刻间就震住了满屋地纷扰。再与身旁看似闲散实则隐含王者之气地龙煜站在一起。无疑已让人觉得。这天下地锦绣江山。无不尽握在这二人之手。 “免礼吧。”凌云摆了摆手。龙煜朝身旁地侍从微一示意。凌云身后便多了张软椅。“谢王爷。”他朝龙煜鞠躬。退到椅前坐下。 “今天召集大家来此。乃是为商议举旗之日……咳咳……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他顿了顿。继续说:“王爷今已回来。是以我等计划之事已可开始实施。如今太上皇已然仙去。皇上为参仙道闭宫不出。加之近来龙体欠安。留下圣旨云择贤禅位。可如今已有一年之久。皇上却仍未择出皇储。各皇子之间地争斗导致民心惶惶。实乃社稷之大忌。故。举兵之日事不宜迟……” ―――――――――――――― 子姹坐在禅房里。静听了一阵颂经院传来地经声。心下更觉比往日舒坦了许多。睁开眼时。望着禅味浓厚地屋子。(..tw好看的小说)又自闭了闭目。 “小姐,你不觉得这院里太安静了么?”喜儿原本一直站着窗前打量外头的景致,这会儿见她睁开眼了,便问。子姹轻叹,嗔道:“佛门清静之地,若是嘈杂得如同街市,又如何清修?” 喜儿捏着绢角说:“我只是觉得,这里比一般寺院里倒还要显得清静些。你可还记得,从前随三姨娘去乾安寺上香时,那里还有些鸟雀声?可是这里,却是连虫鸣也无。” 子姹听罢,也不由侧耳听了听,四周果然安静异常,连树叶都静静地没有声音。“想是……这大寺里,究竟是不同些罢!这大溏天下,又有几个这样的大寺院?”她不确定地这么说。喜儿开门看了看外头,蹙眉道:“也不知少爷去了哪里?雨墨也不见了,咱们留在这儿,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子姹安慰她:“不要紧,他说去了长老房里,会很快回来。――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喜儿复又把门关上,坐回了子姹身边。“小姐,我去一去茅房。”她望着她说。脸上为难的神色却逗笑了子姹,“去个茅房,值得这样为难么?”“我,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什么,”子姹拍拍她的手背,“这里是佛门静地,他又在此,还能有坏人将我怎么着么?” 喜儿想了想,抿着嘴出去了。 子姹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了手边的一本经书。这是专门放在禅房里供香客们阅览的典籍,子姹从头一页开始,慢慢翻了下去。 四周仍如之前一样的静,屋里少了一个人的走动,似乎更加静谧不堪。子姹努力不去在意这些,而是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经文之上。 “嗤――”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短促而迅疾的声音,从窗口倏地窜进了一道寒光――定睛看时,一个手执匕首的美艳少女如怒仙般从天而降落在了眼前! 子姹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望着抵在颈上的长剑一时间面无血色!面前的女子冷艳逼人,美目含怒却还隐含着一抹浓浓的诧异:“你是谁?!凌宵呢?” 子姹惊恐地望着她,连呼吸也忘了继续。“说话!我问你话呢!”少女怒喝。子姹极艰难地平复了震惊,出声问:“你,要找谁?”少女又低吼:“我问你是谁?!” 子姹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最终她还是答了:“我是秦子姹。”“秦子姹?”少女皱了眉,“你是凌家什么人?”子姹暗暗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寒光烁烁的刀刃说:“……我是凌云的妻子。姑娘……” “妻子?!你是凌云的妻子?他居然成亲了?!”少女手里的匕首忽然抖了抖,刀尖无意识地在子姹的颈上划下一道小小的血痕。鲜血缓缓从伤口流出,顺着颈项的弧线流了下去。 子姹微蹙了眉,往后缩了缩。 “不准动!”女子将匕首恨恨地往前一推,刀刃又一次刺到了她的皮肤。子姹不再移动,只静静望着她。“哼!”少女忽然将系在腰间的一枚玉佩朝地上狠狠一摔,低头呆望着地上的碎玉。子姹看见,少女侧对着窗口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着几点亮光。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的!”少女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俏丽的下巴有些颤抖。 子姹无语,一动未动。 少女蓦地回头,噙泪瞪着她:“我知道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的人已经在每间禅房里都布下了埋伏,你既是他的妻子,那我也不能留下你!” 子姹还未来得及惊叫,那把匕首就已抬高到空中,又已朝自己颈中猛刺了下来……那是带着恨意的一刀,它来得那样迅猛那样激烈,纵然子姹本能地想求生,却也无丝毫可能! ――――――――********――――――――― 新人很不容易,拉票更艰难。如有朋友觉得此文看得过眼的,而手里正好又有票的,就请投个一两张,沈舒感激不尽。 末了感谢所有已经投了票的朋友们,多谢你们的鼓励。 022 国寺遇险(3) “住手!” 随着一声长啸,一把长剑适时地挑开了匕首!……门开处,凌宵挺拔的身影像利箭般冲过来挡在了子姹身前——“你又受伤了!”伴随一声惊呼,他上前扶住了她。(..tw无弹窗广告)子姹撑住自己的身子,摇头说:“我没事——你大哥他只怕不好!你快去救他……” 凌宵倏然起身,将长剑直指向少女:“你也该收手了!” “凌宵!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少女却没有罢手之势,举着剑又刺了过来,凌宵剑势凌厉,丝毫不惧她的逼攻,剑尖一扬又往前伸了寸许,将她一步步逼回到门,怒喝道:“你还是住手吧!看在大哥面上,我不想杀你!”“你还不如杀了我!”少女大吼,两眼清泪已随之滑落下来。 凌宵微愕,收了招,少女却把剑猛地摔在地上,忽地扭转了身子夺门奔了出去。凌宵追到门口,却见园中花木一阵抖瑟,已然不见了她的踪影。 那条用来系玉的缨络静静躺在地上,末端还有一片末落的碎玉。子姹将它拾起,拿在手心里呆了片刻,跟着也马上扶着矮几站起来:“宵儿!我们要快去救你大哥!……” ———————————————————— 另一边的禅房里,气氛比先前略微有些僵持。 “如果定在静太妃凤诞那一日起兵,我只怕宫里会有准备,介时会有些棘手!”吴毅握着拳,皱眉说道。“我的意思是,还是挑个平常日子,出其不意地进攻!” “可是平常日子,又如何能得进宫门?如今有三王和六王各自拥兵在宫门把守,我们的人想要进去,岂不是白白耗费力气?”兵部侍郎林其反驳道。 “难道趁着太妃寿宴入宫。就能身藏兵器瞒天过海入内么?!” “但这样一来。起码可以让部分人进去设下埋伏!……” 两人开始争论。龙煜、凌云和圆真三人却俱都垂眸不语。圆真忽问:“镇远将军怎地还未曾到?若有他在。倒也多个人提提意见。” 凌云俯首:“想必已经在半路了。出门时为免家人起疑。我与宵儿商议好。一前一后出门……”他话还没说完。袖子便被身旁地龙煜猛地扯住。他回头望着龙煜。却见他脸色顿变。似有可疑之色。 龙煜抬起手来。不着痕迹地掩口低语:“梁上有人!” 凌云正要抬头。头顶却忽地飘来一阵寒气——一阵阴风刮过。梁上已忽地跳下来七八个执刀地蒙面杀手。反应极其迅速地各自挑了目标开始进攻!不过。显然屋里地六员猛将更为老道。在他们出手之时。也已经从隐蔽处摸出了武器开始接招。 一时间刀光剑影,敌我双方交战一处。 龙煜挟着凌云迅速退开,蹙眉望着场中。“像是泷国的人!看来,咱们的行踪已经被老三发觉了!”“泷国?!”凌云一怔,接着却猛地咳嗽起来,久久仍未平息。龙煜望着他,低叹:“我倒忘了,你的毒也是来自他们身上。只是不知他们的主人可曾一并前来?如是,倒可以一举多得,夺下解药解你的毒了。” 被激烈的咳嗽引得满脸通红的凌云等喘息稍微平定,便抬头皱眉定定看向了那些蒙面人。那些人个个身形矫健,看不出来谁是头儿,更加看不出来性别年龄,不过他们的攻击训练却极其有素,己方的六名将军须得小心对付着,方能占得些许上风。 “还是速速将他们拿下吧!”龙煜缓缓说道,“拖久了势必引人注意。” 六将领得令,更是小心地应付着。而原本静坐着的圆真当即也飞身跃了下去,抡起了墙角的木杵扫向了蒙面人。如此一来,场下形势便有了显著变化,片刻后,八名蒙面人已全部被各人手里的武器架住了脖子。 “捆起来!”龙煜低喝,便立即有侍从上前将八人捆得严严实实。八人犹自目露光,齐齐狠瞪着他。龙煜回之一冷笑:“先丢入里头暗室,回头再来处置。——此处不宜久留,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嗯……”凌云点头,正待开门,却在这时,从窗外由远而近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呼唤声:“凌云!你在哪里?!这里危险……凌云!你快些开门呀!……” 屋里所有人又是一惊。凌云皱眉举步,龙煜却比他更快地到了窗口,透过半支起的窗门,看见长发凌乱的女子急急地拍打着每一道禅房的门!她踹跚着一路走来,神情如此焦急,仿佛无助的孩子在呼唤着身边最亲近的人,披散的长发随着身子的动作摆动,原本白晳的脖颈赫然显现出了一小道殷红的血迹! “姹儿!”凌云撑住窗棂,低声惊呼。 龙煜拧紧了双眉,目光远比适才刺客降临时更为冷峻,修长的十指不觉也紧握成了拳。“去——” “王爷!大哥!” 龙煜正要有话吩咐,凌宵却突然出现在屋里,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现着无边的痛色。 ———————————————————— 跟凌宵商议好分头寻找之后,子姹便开始拍打着禅院的每一道房门,每拍一道门就呼唤着一声名字,可是,道道门都紧闭着,里头不但没有凌云,更是静默得让人无所适从! 她心里越来越慌,她好像很希望此时有道门忽然开了,却又害怕开了门后,看到的是令她难以承受的一幕……她脑子里想的是初闻母亲死时自己心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她害怕在一颗心好不容易变得安宁后又要面临血腥和死亡,她好害怕,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将面临着不幸…… 一连十来道门都无人应答,她渐渐无力地瘫坐在门槛上,抱住了膝盖。眼泪无声地流出,濡湿了绣着白色茉莉的裙摆,而后又随着掠过的寒风,在静谧中变得冰凉。 “姹儿!” 左边的一道门忽然缓缓打开,仍然飘逸仍然俊美的凌云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美好得就像,是梦一样……子姹睁着雾气迷朦的双眼,呆了好一阵,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你,你没事……”她哽咽着,眼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以为,以为有人要害你,我……” “姹儿……”凌云跨出门槛,伸手环住她颤栗着的肩膀,“傻瓜,我没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要害我呢?倒是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023 泥人儿 子姹紧紧靠在他的胸上,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凌云轻轻叹息着,拿丝绢印去她颈间的血迹,“瞧瞧,又流血了……”子姹默默流泪,借着他身上的微温让惊慌不安的心缓缓平定下来。 凌云拍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回头上马车我给你上药。——既然来了,就进去跟大师打个招呼吧。” 子姹抬起头,抹去了脸上的濡湿,跟随他进了屋里。圆真面容和煦地站在屋中央,二人互见过礼,凌云拉着子姹坐下,紧握着她的手心。屋里地上摆着七八个十分平整的蒲团,禅床上,摆着一串黄色玛瑙的佛珠,佛珠旁,是一盏陈旧的油灯和一本打开至一半的经书。 看到这一切,子姹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些。方才那少女撂下的狠话,想必是吓唬人的吧?她自嘲地弯了弯唇,伸手理了两下凌乱的发丝。可是垂膝的长发却在坐下时被压在了腿下,双手撑地一挪,坐好时,手指尖却感觉到有些许湿意。 凌云与圆真仍在对谈。 子姹望着自己的指尖,一颗心仿似掉了底似的一路往下沉。 “我们这就告辞,大师请留步。”凌云含笑起身,朝圆真行了一礼。子姹呆呆地站起,收起微颤的手,怔怔望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二人。 —————————————————————————— “小姐,这对小泥人儿摆在何处?” 晚上,喜儿就着油灯默默地铺着床铺,装着泥人儿的小盒子从袖笼里跌出来,落在床上。子姹拾起来看了看,将他们对放在妆台上。“这额上的伤刚好呢,脖子上倒又落下这么一道!这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事情总是一波接着一波……” 喜儿望着沉吟中的子姹,抱怨地说。子姹却还是不语,只是呆望着自己的指尖。喜儿又道:“偏巧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几个月不出门一趟,一出门就遇了刺,难道那刺客是冲着咱来的么?” 子姹叹息着。把指尖垂下。“睡吧。有些事。不该我们猜测。” 她说过要谨守本份。那就一定要安分守己。圆真地禅房里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那都是男人们地事。既然男人都喜欢将女人当成附属品。那么。于她来说。只要能保有自己地一方平静。附属也无不可。 隔日。凌宵来了。 彼时她正在独自坐在秋千上。眯眼望着天空。凌宵就静静出现在梧桐下地秋海棠后。唇角微勾地望着她。“宵儿。”她坐在秋千上。轻吐声音打了声招呼。可是手下。却并未因为他地出现特别改变动作。——秋千还是那样在空中微微晃荡。就像被风摇动一样轻灵。 凌宵微笑走过去。阳光刹时停在他脸上。那样健康和俊朗。 “你虽然受了伤。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微皱着鼻子。站在她旁边。“当时那样凶险。难道没有吓着你么?” 子姹把头抬起来,摇了摇,反说:“你又救了我。我却还没谢谢你。”凌宵把鼻子又皱深了些,道:“我已经说过,不需要你说谢。” 子姹无语浅笑,把头靠在了秋千绳上。长发袅娜地垂下来,半掩住微白的脸。 “你不问问昨天那个女刺客是谁么?”他终于忍不住问,“我本以为,你会感到好奇。” “不。”她定定地望着前面某处,声音变得飘渺。“我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他有些吃惊。 “唔……这并不难猜。”她转头望着他,又再眯起了眼。 “你眯眼的动作真像一个人。”凌宵忽然说。“他也常常这样把眼睛眯起来,只是,他眯眼时让人觉得莫测,而你,却只会让人觉得像是个迷茫的孩子。” “可我却已不小。”她跳下秋千,在喉间低语,“我甚至已经嫁为人妻。你大哥待我极好,我觉得,此生能嫁给他,是我的福分。” 他咬咬唇,转身背对着她道:“……可是我想,大哥他还应该对你再好一些。”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而我,不是他梦里的风景。”她自嘲地扬起了唇,“但是已经足够了,假若再多,便使我承受不起。” “你真容易满足……”他忽地转过身子,望着她的眼,似是要透过这里望入她的心。待子姹将目光移开,他却已踏下了石阶,大步走了出去。 喜儿端着茶从后面走出,叹着气道:“要是二少爷是大少爷就好了。” 子姹接过茶,默然捧在手里。 —————————————————————————— “大哥!” 凌宵离西林苑的书房还有好些距离,就已经开始大唤。小厮雨墨开门出来,道了声安,让了他进去。“大哥,余莫愁如此嚣张,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给点颜色她瞧瞧么?” 他跨进门,冲着正在案后写字的凌云说道。 沾了饱墨的毫尖一抖,一滴漆黑的墨便落在了白纸上,形成一点触目惊心的瑕玼。凌云将纸拈起来,拿干笔小心地吸尽,才抬头看着他的兄弟。 “我们大局已定,他们对我们已造不成什么威胁,不须在意她。” “可是,你的解药还在她手里!而且,她还在帮助他的表哥三王爷为我们制造麻烦!”凌宵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大哥,难道在你眼里,她余莫愁就堪比一切么?!能令到你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 不知是因他摇晃得太厉害,还是因凌云病患缠身,那条覆着银丝绢绣的胳膊看上去有些颤抖。 “她不肯见我……我也没有办法。”凌云痴痴望着台面,眼神里充满了少有的痛色。“我不想强迫她,可是我会等,等到她愿意来见我的时候……” 凌宵身子僵了僵,木然说道:“那大嫂呢?如果你还在等待余莫愁,那你对大嫂的好,难道竟都是溥衍?” “她?”凌云蹙起眉,片刻后,将身子仰在椅背上,“她现在这样,不是极好么?” “好什么?”凌宵怒道,“你满心挂念着的女人拿匕首刺伤了你的结发妻子,你竟然说这样极好?……大哥!我真不明白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凌云闭了闭目,叹息着望着他:“宵儿,我跟你大嫂的事,你不要理会。” 024 寒梅俏 “我才不想理会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余莫愁伤害我们凌家的人!”凌宵撑在桌沿上,冲着他自幼敬爱的大哥蹙眉低喊,“你要是不想对大嫂好,就不要对她做那么多事!不要让她对你产生期翼!难道你不知道,无心的付出比有意的伤害更容易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吗?!” “宵儿!”凌云沉下声音,当他站起来时,神色却又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宵儿,别管我的事,我没有想蓄意伤害她……”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开始了对她将来的伤害,比较起你的溥衍,你还不如对她不闻不问呢!”凌宵难过地看着他,眼神是让人揪心的郁结。(..tw好看的小说) “是么?”凌云拿起一张书签,夹在手指间把玩。那是一张绘着宁静湖泊的小图,淡月浅映在湖面上,悠然而淡泊。片刻后,他把书签轻掷下,闭上眼说:“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再与你聊聊正经事。” 凌宵顿了顿,闷声出了门。 凌云睁开眼,招手唤来门口的雨墨,“少夫人在做什么?” 雨墨说:“方才在园子里摘花,这会儿想是在屋里看书。” ―――――――――――――――――――――――――――― 连日的秋雨笼罩了整个京城,凌府的镜湖里,满池残败的荷叶被细雨浇得透润,湖畔湿漉的泥石小径上,细碎的秋花和着雨水,用仅剩的一点凄红用泥土书写着最后的美丽与忧伤。 “小姐,这天儿可真是越来越冷了……” 喜儿举着油纸伞,扶着子姹小心地走在路上。“这么冷的天儿,还下着雨,咱们非得出来么?” 子姹轻轻叹息:“不过是下雨而已。有何要紧?”喜儿道:“我只是心疼您罢了!回头要是又着了凉。头又疼了怎办?”“哪能就那么弱了?”子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路小心着脚下。“你把那袍子给收好。别被雨淋湿了。” “包得好好地呢。刚才熏过地热气都还没散。大少爷穿上一定会觉得很暖和地!”喜儿暗暗笑了笑。子姹不觉。口里幽幽地说:“大清早地也不披上件衣服就出去了。却也知道冷。还会唤人回来拿。” 喜儿抿着嘴说:“人家可没有说让小姐你亲自送过去哦。他只是让雨墨回来问。‘少夫人在做什么呢?’‘少夫人今儿可把参汤给喝了?’‘少夫人今日可曾……’” “你少贫嘴了。”子姹抿紧唇。停住步后又轻轻地说。“他一向待人都极温和。你不要想到别地地方去。” “我哪有?”喜儿抬起了下巴道。“再说。什么叫‘想到别地地方去’呀?大少爷和小姐您已经拜过堂成过亲。对你关心些不是正常地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不自然?” “好了。喜儿。”子姹想止住话题。“呆会回来后。把壁橱里那匹云丝锦缎拿出来吧。再准备些丝线。”“是。小姐。”喜儿答应着。扶着她到了廊檐下。“可是突然把那些翻出来做什么呢?是要给谁做衣裳么?”子姹瞟了一眼她怀里抱着地袍子。轻轻说:“都腊月里了。他日日夜夜地困在书房里忙。我想着左右无事。便缝件厚些地衣裳吧。” “哦――我知道了!”喜儿拖着长音,欢快的笑意漾到了眉眼里。 梅香院的腊梅已然初开,殷红的花瓣星星点点散布在深黑的枝桠上,给这灰暗的冬日平添了不少亮色。细雨微微地洒在院里的草木上,书房外的屋檐流下一串串银丝般的雨水。 正对着院门的书房房门紧闭,窗户却开着,屋里生了炉火,暖意洋洋。三道各具神韵的身影或坐或站围着当中的圆桌,桌上摊开了两张地图,一道圣旨,还有一堆黄色令牌。屋里充满了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坐在上首的龙煜拿起一个令牌在手,就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了看。“离咱们发兵之日不足五日,父皇却突然病重,看来,老三和老六都已经猜到我回来了,已经沉不住气。” 站在书架边的凌宵点头,“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便又要往后拖……杀父弑君,罪当凌迟!下这毒手的人,怕是抱定了破釜沉舟之心――只是不知下这毒手的究竟是谁?” 凌云轻咳了两声,捧着杯望了他一眼,“三王城府颇深,断不会把这事做得这样明显。六王冲动好胜,加之其母倪妃谗言相惑,倒有可能。” 龙煜“嗯”了一声,却笑道:“云说的不错。只是,这回连你也猜错了一着。” 凌云挑眉:“如何?” 龙煜眯眼望着书架顶上一个堆着五彩祥云的琉璃花瓶,那抬高的下巴和带着几分慵懒的双眼,无不显现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尊荣。“老三的城府深,深就深在这里。当所有人都认为此举必为六王所为的时候,却恰恰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个细节,――如果是老六,那么老三为何从头到尾一言也未出?而是任由臣子们议论纷纷,而他却作壁上观?” 凌云凝眉:“王爷是说,这下毒的其实乃三王,而从头至尾都是他在陷害六王?” 龙煜含笑点头,“别忘了,老三已经与我成了二十年的仇人,对于仇家,我总是了解得比朋友还要彻底。”他将手里的令牌扔到圣旨上,牌面正好覆住了印下玉玺的地方。而他伸出来的手腕上,有一道约有两寸长还略带粉红的伤痕。“只是可叹,老六如今明知是受老三陷害而被软禁,却根本无计可施。父皇一旦驾崩,他便也连命也没了,真是可惜了他手里那三万精兵。” 凌云微笑,将茶盅轻移至唇边,停住轻语:“王爷的意思,是不是想把那三万精兵也夺为咱们所用?” “知我者非凌云莫属!”龙煜曲起手指叩着桌面,点头道:“如今咱们兵力看起来虽也足够,但是老三身后却有舅家泷国皇帝相撑,且暗中培植了不少党羽,这朝庭里究竟有多少他们的人,我们心里也没有确数。如果能把老六拉过来,那咱们不但少了一个敌人,且还多了几分力量!” 025 玉人双双 “可是,六王会同意吗?”凌宵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何况,六王生性好胜,只怕未必会肯屈就。且他向来又极听其母的话,而自打太子被废之日起,倪妃就为了谋取太子而不遗余力,我只怕她不会轻易罢手。” 龙煜含笑望着凌云,“那,就要看你大哥的了!据我所知,老六在洛阳置了座别业,必要时,那里头有不少能为我们所用的筹码――” 凌云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王爷可是指那冠绝京华的柳如烟?” 龙煜笑而不语,拿起火箸拔了拔炭火。微蓝的火苗燃烧得更旺,炉心更是一片噬血的辉煌。“若论冠绝京华,柳如烟倒还称不上,顶多也就是上等之姿。只是对于老六来说,即便是抵不上那把龙椅,怎么也抵得上一个封疆亲王的位子了。” 凌宵走过来,在唯剩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托着下巴说:“皇上病情日渐严重,六王的事,咱们只怕得抓紧去办才行。否则万一皇上大行……到时候柳如烟再怎么有用也变成没用的了!只是为什么我老觉得,男人之间的事把一个女人扯进来,总是有失磊落……” 龙煜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冰冷而讥讽的光,“宵儿就是心太软。――你记住,永远不要把女人当成可怜的小东西,她们凶狠起来,会比你想像的要厉害得多得多!” 凌宵不语。凌云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凌宵说:“既如此,你明日便去趟洛阳。而我这边,则马上安排人去六王府……” “少爷,少夫人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雨墨的声音,屋里三人面色顿变,凌宵几欲站起,凌云执杯蹙眉,而龙煜,一双深邃的眼睛则变得更加莫测,火光映在那幽深的瞳孔里,竟亦变成了逼人的寒光。 “她在哪里?”凌云放下杯,轻问。 “在院门外。小的请她在外面等,先进来禀告您一声。” 凌宵抢言:“外面下着雨呢!请少夫人先进前厅稍坐!” 雨墨答应着前去。凌云又微蹙了一下眉。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也落入了对面龙煜地眼里。龙煜缓缓垂下眼帘。先前地锐利早已藏尽。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地弧度。“先这样吧。我先回山庄。这天儿也日渐地冷了。外头总让人呆不住!” 说着。(..tw无弹窗广告)他已是起了身。将絮了银狐毛地斗篷系在身上。一身傲人地贵气顿时如珠光般弥漫在屋里。凌宵陪送他走了出去。一道拐出了右边地一道院门。 左边。子姹和喜儿正好由雨墨引着从正门进来。踏上了梅林中间地小路。淡淡地梅香和着雨水泥泞地味道盈入鼻腔。无不让人心醉神怡。 “小姐。你看这花儿看得多美……”喜儿欣喜地指着树梢。 子姹往那枝头地梅朵儿望去。也是一脸地怡然。“这花儿倒开得早。大约跟娘当年种下地种是一样地……”心身畅快。目光也就随意浏览起来。当无意中透过怪枝嶙峋地枝桠往前看时。她却突然被廊檐下一道挺拔地背影狠狠击中了心窝! 是他…… 她忽然有些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树干。等眼前的一阵眩晕过去后,再望向那走到了拐角处的背影时,她几乎又听见了胸腔里那股碎裂的声音。 “小姐?”喜儿见她忽然立住不动,便也讶然停住了步。子姹直直望着廊檐尽处,那里却再也没有了任何踪影。 “小姐,你怎么了?”喜儿有些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总是让人心生不安。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慌张,近日来子姹时不时的虚弱早已让她变得镇定了些。 子姹望着她,木然无语。不可能会是他的,想必是她眼花了。人果然不能犯下罪孽,一旦犯下,便就像恶魔般死死缠住了你,无论多久也不能消退。 “姹儿。” 凌云不知何时举着伞到了身前,温和的面容上有着淡如清水的一抹温柔。“下着雨的天,你为何也来了?”他把伞移到子姹头顶,子姹望着他,心神又承受了另一波暗潮。看着他身上仅穿着的一身锦袍,恍然想起,回身接过喜儿怀里的斗篷,默默抖开披在了他的身上,拈起领端的缎带细细地系好。 “你身子不好,又不记得添衣……” 寒风扬起了她的发丝,有几缕贴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的动作那样细腻,眼神却那么忧伤,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寒风里枝头的花朵,执着地开放却又弱不禁风。 凌云握着伞的手犹豫了片刻,终至伸出来,将那只冰冷的柔胰包围在手心。两只手原是同样的冷,可是当互握在一起时,那暖意便就随之而缓缓生起,直至心窝。以至于哪怕是在这雨地里,雨水渐渐漂湿了鞋面,两人也仍是放不开来,仿似不忍打断这旖旎。 喜儿执着伞悄悄走到了廊下,回头望着梅林中两道相对无语的身影,她的脸上有着安心的笑容,就像是当初看着她的小姐终于披上嫁衣离开了罗网一样让人窒息的秦府。 这一幕多么让人欣慰,以她简单的心思也许还并不明白世间情爱为何物,但是她却无端地觉得,如果站在那点点殷红的花蕾下共执一伞的两人能就这样无波无漾地度过一辈子,那么子姹应该算是幸福的。 她是子姹的远房堂妹,三岁那年时她被三姨娘忐忑不安地带进了府,秦世昌在刘氏的暗示下,将她放在子姹身边,于是三房又省下了一个丫环的开支。这十三年来的日夜相守她早已经把子姹当成了自己生命的绝大部分,她执着地认为子姹的幸福便就是她的幸福,在这个世上,她们相依为命。 以她简单的心思,她还并不知道所谓的幸福其实并不是长远的,她不知道,有时候噩运只是披着美丽的外衣隐藏在人们身边,然后等待时机将人一步步推向绝崖的边沿。 026 寒夜惊 “小姐,银色的袍子配上黑色滚边吧,这样显得稳重。” 烛光下,喜儿把壁橱里的缎子抱出来,摊开在床上,又把丝线从针线蓝里一色色地清出来,不停在裁好的缎面上对比着。子姹坐在桌旁,仔细地画着花样,口里说着:“黑色就黑色吧,再做条腰带,你把上回老太太给的那方玉面拿出来,镶在上头。” “好的。” 喜儿裁了腰带所用的缎子出来,接过子姹递来的花样,坐在床沿上细细缝着。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对映在墙壁上,这冬夜却因有了这番小小的忙碌,而显得不那么寒凉。 花样画好后,子姹起了身,把裁好的缎面抱起到了软榻上,拿针线细细缝将起来。喜儿怕她着凉,将火盆移近了些,又拿了张毛毡覆在她身上。 “这下子,坐一整夜都不怕了。”子姹微笑着,炉火旺旺地燃烧着,映红了她的脸。喜儿不依地说:“一整夜可不成!大少爷又不是赶着这件衣裳穿,为何一定要连夜制出来?” 子姹含笑说:“明天就是他的生辰,这礼物要是不赶着做出来,迟了就没意思了。” 喜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小姐今儿个还嘱朵儿那丫头准备明天早上的寿面来着!” 子姹笑了笑,把头低下了。她的手法难得地又快又细致,大约是心思细腻的人做起事来也专注认真得多,以前在秦府,秦子嫣每年生日都会要她缝件衣裳。 “想起从前二小姐让你缝衣裳的时候,我心里真难受。”喜儿一边勾着花边,一边低低地说。“你背着个小姐的名,实则却做着大丫头的活儿,二小姐和太太一样地过分。” 子姹叹着气,没有接话。她与秦子嫣的性格完全相反,也许这也是秦家夫妇不喜欢她的理由之一。有什么好怨的呢?各人有各人的命,出来了就好。 “自小姐成亲以后。也再没有过那边地消息。这会儿表少爷回京了。也不知二小姐与他成亲了没?”喜儿又说。只是话才说完。子姹手下一抖。却不慎扎了手指。“小姐。你近来总是这样魂不守舍地。让人好担心……”喜儿慌忙扔下针线。拿着丝绢奔过去替她擦拭起来。 子姹安然地一笑。说:“没事。不过是扎了个小眼。何需这样大惊小怪?”但到底被喜儿这一说。又更加专心了些。直到袍子地整个腰身缝完。蜡烛也差不多燃尽。这才招呼也正认真挑着花地喜儿换烛。 “呀。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呢!” 喜儿把烛换上。顺便开了窗看了看外面地天色。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远方已隐约看得见暗黑地山峦。喜儿掌着灯在桌旁坐下。掩嘴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看子姹地进展。“照这功夫。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制好了。” 子姹点头。手下仍不停。只是脸上已现疲色。 一个时辰后。当朝晖开始漫上了窗户时。屋里地烛光也适时地被熄灭。喜儿伸着懒腰站起。把已镶好玉地腰带摊平在也已完工地子姹面前。“可还行吗?”子姹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头。于是也拿起缝好地衣裳抖开看了看。可是衣摆太长。必须站起才能看得完整。 子姹笑着撑着软榻边沿,刚要站起,没料到一阵眩晕顿时如山洪般陡地袭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已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喜儿抱着子姹的身子,焦急地往外狂呼:“来人啊!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怎么了怎么了?” 门外早起的小厮和丫环们一涌而入,合力将子姹抱起放到了床上。等到凌云赶了过来时,喜儿已去了找人唤大夫。 ―――――――――――――――――――――――――― 天色又断黑时,子姹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来。她望着帐底,仍在回味着梦里那具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床头的灯忽然亮了,灯光刺得她又将双眼轻轻闭上。 “小姐,你醒了。”喜儿的声音低低地在床头响起。子姹张开眼,唇角微勾地看向她。“我睡了很久么?”“是……睡了一整天。” 喜儿的脸上是奇怪的难过和无措交织的表情,子姹却没有在意,只是叹息,“袍子送过去了么?我真是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晕倒。”说着就要起身,喜儿赶紧拦住她:“小姐还是快躺着吧!”子姹不依:“不,我等去给他贺寿呢!虽然晚了些,但这一天总算还没有过去……” 喜儿忽然抱住她,哽咽起来:“小姐!您还是乖乖躺着吧!大少爷……大少爷是不会见你的!老太太也大怒,还说,还说要休了你……” 子姹抬起头,一脸地不解:“为什么?莫非,他们还会因为这个而生气么?” 喜儿哭着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柔声问道,又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为什么哭?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不可以见他?又或者,他为什么不见我?”梦里的情景太过于温馨,她还舍不得让自己从那种感觉里抽离出来。 “小姐……”喜儿望着她痛哭,手掌轻抚在她的小腹,“你,你有身孕了!……” “……” 这一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刚刚醒转的秦子姹震得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身孕?!她扶住床沿,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失声痛哭的喜儿,仿似面前跪着的根本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不……不可能!”她喃喃低语,推开喜儿的手,自己将手心覆在平坦的腹上,惊恐地望着窗外的黑暗:“这不可能!!” 她撕心裂肺地狂叫,拼了命地要冲下地来,雕花大床的床架因她的动作而摇摇晃晃。喜儿拼尽全力抱着她,和着泪水苦苦哀求:“小姐!你不要这样子!你要保重啊!……” “不……这不可能……” 当身子终于疲倦,她停止了挣扎,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泪水也已经随着一点点崩溃的意志连绵不断地涌了出来。窗外寂静无声,似乎是为这足以淹没人的悲哀提供了背景,那无声的黑暗像魔鬼一样从此依附在她的身旁,让她推也推不走,赶也赶不尽。 027 谁的罪孽(1)(粉红加更) “小姐,大少爷来了。” 当窗外再一次渐渐变得明亮,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喜儿提着一颗心,缓缓走了进来。秦子姹收回望着窗外的呆滞的双眼,怔了怔。喜儿走过来,噙着泪坐在床沿。 秦子姹忽然抬起手,木木地理了理披散着的头发,抿了抿干燥的双唇说,“请他进来吧……” 片刻,凌云跨进了门槛。屋里被带进了一股寒风,子姹缩了缩身子,犹豫着抬起头来。凌云站在床前,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是,那眼里刺人的光芒总是让人惧怕的。 她垂下了头,眼睛看向地面。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 “你真让我意外。”他说,语气里有一丝嘲讽地。 这六个字就像冰块一样被一个个吐出,又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她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可是他容不得她退却,抬住下巴的手马上又扶住了她的肩膀。“告诉我,他是谁?”他垂下眼眸紧望着她,虽然只是询问而不是逼迫,可是此刻,她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一丝一毫病体的气息,在那张俊美秀逸的容颜之下,原来还潜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锋芒―― 他微微蹙起了眉尖,手指刮过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似乎还在眷恋着昨日梅林下落在指间的质感而不忍放开。“你可知道,凌家家规里,对于不贞者有什么样的惩罚?” 秦子姹咬紧了下唇,点了点头。撑住床沿的手肘忽然一软,几乎使她跌下地去。 凌云扶住她,轻轻叹息着,“我说过,你若不想呆下去,便可以离开。我还说过,我们可以在一起一生一世……可是,你却偏偏选择了让大家都难做的一条路,你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他说得那样无奈,甚至还将双臂轻轻环住了她颤抖的身子。仿佛,他根本不想这样子对待她,反而是想好好呵护她,不想令她受到一丝丝伤害。 秦子姹闭上眼睛。一颗眼珠悄然从眼帘下滑落。他伸手接住。拭在手心。温柔地声音仍然在她耳畔响起:“你我毕竟拜过天地……姹儿。听话。把那个人地身份告诉我。然后。把孩子打掉吧。这样。你还可以在西林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 她慌乱无措地抬起头。手掌按在小腹上。眼睛里有无限惊恐。“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淡淡地说。眼神并未有一丝妥协。“难道。你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子姹拼命摇头。(..tw无弹窗广告)眼泪随着动作而大滴大滴地落下。“求求你留下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她爬起来。跪在地板上向他磕头:“大少爷!求求你了……” 凌云站起身子。双手背了起来。 “你若是不答应,便只有按家法处置,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说罢,他已是开门走出了屋外,那刺骨的寒风又顺着开启的门一股脑涌进来,将跪在地上的瘦削身影忽地袭倒,那光洁的额上多出来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像极了霭霭白雪里盛开的红梅…… ―――――――――――――――――――――――― 紫竹苑内,凌老太太拄着拐杖端坐在上首,接过身边丫环递过来的茶,慢悠悠咽了一口。底下的地板上伏地跪着一个人,她瞟了一眼,又接过丫环递过来丝绢,印了印唇际。她左右静立着五六个丫环婆子,皆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人儿。 “咱们这凌家,自太祖时起,风光了一百来年,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回倒好了,百来年的声誉竟毁于你们主仆身上,――丫头,你家小姐这一着,可把咱凌家害得惨哪!” 老太太将茶盅放在身边的案几上,茶盅底儿跟桌面陡一接触,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喜儿伏在地上,身子蓦地抖了一抖。 “当初云儿从一堆的贴子里独独挑中了你家小姐,进门后她又还乖巧,我只道她果真贤良淑德,更是巴巴儿地像待自个儿的孙女儿似的对她好,却不料我活了八十几年,却在这事儿上头栽了个跟头!――你说,你让我这心里头往哪儿想啊,啊?!” 老太太说到激动处,把拐杖往地上一戳,满腔的怒意一露无遗。 “老夫人!”喜儿抬起头,跪爬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膝头,眼泪成串地落下,“老夫人,求求你饶了小姐吧!小姐真的很可怜……她,她不是那样的人呀!” “不是那样的人,那她肚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云儿有病在身,并不能与她圆房,难道,这孩子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老太太喝道,声音铿锵而坚决。 “小姐她……她是身不由己……” “什么身不由己?我看她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就守不住寂寞了吧?!自古美人易得,淑女难求,亏得你家中还出了个皇上身边的贵人,怎么,连几分德行操守也未学成?!” “老夫人,小姐从来没有招惹过谁呀!是……是……”喜儿情急之下,几乎就要把肚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一刻子姹凄苦隐忍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为了那个人日夜放不下心头的往事,如果说了,她是不是从此就能解脱呢? ……可是,她不能说呵,子姹一定不会同意…… “是什么?!快说!”老太太又笃了一下拐杖,声音愈加响亮。 喜儿心里又是一震,但是她抬起了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老太太说:“老夫人,丫头不能说……丫头对不起你……小姐她太可怜了,要是我也背叛了她,她就成了这世界上最最孤独的人……” 凌老太太的拐杖定在地上,她拧眉望着痛哭但是眼神坚定的喜儿,有好一阵的静默。 喜儿将放在她膝上的手挪下,伏在地上朝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老夫人,丫头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丫头还是想再求上一句,请饶了小姐吧!世上的事有果必有因,就算这是错,这是孽,也不是小姐一个人的罪孽……” 老太太的手肘略微有那么一瞬间的颤动,可是紧接着,那威震厅堂的嗓音又再一次掷地有声地响起: “拖下去!还有把那不守妇道的丫头一道拖进寒波阁里关起来!” ―――――――― 下午还有一更。 028 谁的罪孽(2) 园里的林木经历了一场冬雨,又更加萧索些了。(..tw好看的小说)子姹站在窗沿处,两眼空洞地望着外面地上的落叶,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砰啷——” 房门忽然被推开,几个手拿绳索的壮硕奴妇冲进来,站在屋里不语地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子姹侧身对着她们,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意。 “你们,要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又有些暗笑自己的痴,——她们来干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她暗叹了一声,将手从窗沿上放了下来,交叠着放在腹前。 “少夫人,请恕我们无礼了!” 名门世家的家风就是好,连在“行刑”之前也如此客套。子姹微微勾了勾唇角,低头望着地面。“你们说吧,要我怎么做。”左右是要做的,倒不如顺从一些,至少,不会那么难看。 瞧见她如此模样,几个奴妇对视了一眼,一时倒又不知说什么了。 片刻后,换上了布衣的秦子姹走在前,奴妇们在后,一行人跨出了房门,依带头奴妇的指示,一路往院门口缓缓行去。子姹在寻找喜儿的踪跡,可是举目望去,遍寻不着,却在环视的途中,对视上了对面廊下那两道目光。 凌云望着那行人,不禁蹙起了眉。 “是谁让这么做的?”雨墨在旁边答:“是,老夫人的指令……”于是,也就默然了。他不明白如此纤弱的她骨子里何以如此倔强?其实只要她可以放弃腹中的孩子,那么,他是真的可以保住她的……可是那个孩子的爹,难道竟可以使得她为了他而连性命和名誉统统不要?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背着地双手暗暗握紧了拳。俊美地脸上却因胸中地不甘而显得冷硬。 “少夫人。请吧!” 奴妇又在催了。子姹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继续迈开了步。叹了口气。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是地。他不是她所能依靠地那棵树。不是能拉着她迈出深渊地绳索。不是她以为可以相敬如宾如朋友般一直相处到老地伙伴。即算是他曾拉着她地手带她走进了婚礼殿堂。那双微凉地手。虽然也曾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地安心。可是也同样。能够冷酷而毫不犹豫地把她推进永不见底地黑暗里! 她一直都在犯错。一直都在重蹈娘地覆辙。 她又忘了娘地遭遇。她忘了情是女人地命。却是男人地旧衣衫。(..tw好看的小说) 她傻气地以为。尽管他心里有着另一个她。可是也许。他也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地情…… 走向寒波阁的路多么漫长。那里是府里的祠堂,是历代长辈惩罚晚辈的处所,那里,据说有一处专门腾出来的楼阁,没有被褥火炉,只有冰冷的青石地砖,没有帐幔帘栊,只是草席两张……那里,将是她未来的归宿! 楼下的木门吱呀被推开,屋里昏暗一片,一个被掌括得小脸儿青肿的人影忽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小姐!小姐!……” 是喜儿。子姹扶起她,摸着她肿起的脸庞,颤抖着落下了泪。 “进去吧!”身后的奴妇伸手一推,将相拥着的两人推倒在地板上。到了这里,似乎已连客套也可以省去了,——进了这里,她便已不是她们的主人,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妇而已…… “砰——” 门又关上了。她望着紧闭着的门,听着她们落锁的声音,目光幽幽望向了墙上那一尺见方的一个小方窗。透过那里,总算还能见到天空的模样。 “小姐!……” 喜儿又扑进她怀里痛哭起来。她抚着她的头顶,喃喃低语:“喜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不!小姐!”喜儿抬起泪眼,激烈地摇着头:“求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世上只剩咱们俩了!咱们不要再说谢谢和对不起……” 两道滚烫的泪水沿着白晳的脸庞滑下,一滴滴滴在灰色的地板上,隐隐腾起了一丝热气。 子姹抬起头,望着那一尺来见方的天空,微微又叹息起来。也许,在这天地之间,只剩下面前这泪水还有着一丝热气了吧?人情,那是早已经冰冷了的。 —————————————————————————— 镜湖的冬景一如往年,而莫愁亭的栏杆经过了一个春秋,已经不再如当初那样新崭。 凌云站在亭子里望着远处,寒风的吹拂使他禁不住轻咳起来。“少爷,”雨墨走上前,将手里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站了这半天了,回屋去吧!朵儿又该唤吃药了。” “唔……” 他答应着,身子却未动。 “少爷!” 雨墨又催起来。他叹息了一声,望着湖面渐密的雨点,回过了身子。 步下台阶时,他拢了拢衣领。衣领处的结被雨墨扎得并不甚好,他微扯了两下,想起了梅林下那双轻轻系着梅花结的手。 “二少爷呢?到了洛阳了么?”他把领结松开,又自结了一遍。 “到了,昨日就到了。”雨墨小心地打着雨伞,说:“回来的老金说,少爷大概要四五日才能回来,因为事情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他可有带话?” “没有。”雨墨摇摇头,“想必是二少爷自己能处理,所以叫老金也回来了,说是洛阳离长安这么近,以免不小心被人认出来,打草惊蛇。” “唔……”一串轻咳过后,他又踏上了园子里的长廊。长廊那头,便就是西林苑。那里,最近冷清了许多。他抱紧了双臂,把脚步放慢了些。 “大少爷!你回来了?” 朵儿拿着件衣裳站在廊下左看右看,看到两人的身影,已是迎了上来。“少爷。”“怎么了?”他随口问,并习惯性地往对面扫了一眼。 “少爷,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是衣服!是从少夫人房里拿出来的!”朵儿把手里的衣服举高,凑到他面前,“少夫人晕倒的那天早上,手里就拿着这件袍子……” 凌云瞄了一眼,抬腿进了屋。“那又怎么样?” “这上面……绣着个‘雲’字呢!”朵儿抿了抿嘴,似乎本不想说,可是又还是说了。 029 谁的罪孽(3) 凌云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tw无弹窗广告)转过身时的脸色是如同天色一样的阴郁。他一把把袍子拿过来,——那衣襟里侧,果然有个秀气的“雲”字。 他拿着这件袍子在寒风呼啸的廊下发起了怔。 “其实……少夫人对您还是很好的。”朵儿低声说,脚尖儿勾着地上的小石子,“她一定是为了赶制这件袍子送给你做寿礼,所以才熬了一整夜……” 崭新的袍子被攥在手心里,片刻后,却又被一把塞进了雨墨的怀抱。 “少爷!” 雨墨抱着衣服,怔怔地望着踏进了门里的身影。 —————————————————————— 天又黑了。小窗户上已只看得见一片微亮。 子姹从墙角边端了一碗水来,跪在地上,撕了一块裙角小心地擦拭喜儿脸上的伤痕。“疼吗?”她轻声问。喜儿摇了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子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布放下,坐在一旁发起呆来。 “怎么了?”喜儿伏在她的膝上,问。 “又没有药,擦了也是没用。” 喜儿一怔。接着用布吸水自己擦起来。“没事!擦擦也好得快些……”子姹抓住她地手。[..tw超多好看小说]沉重地放下。“喜儿。别擦了。省些痛苦。” “小姐……”喜儿噙着泪。趴在她地肩侧。“喜儿没事。喜儿只是担心小姐……您现在这样。不要说连孩子都保不住。竟是连自己地性命都成问题呀……” 子姹不由得将手移到了腹部。那里面透出来地某种讯息。能让她有种莫明地安心。“无论怎样。我都要保住他地……”她微微弯了唇。干燥地皮肤上有了一线粉泽。喜儿难过地握住她地手。将它们从她地腹上移开。“为什么你一定要留下他?你不是一直为了那个人而不开心吗?大少爷不是说过。只要你舍弃他。你就还是能像原来一样过日子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喜儿。你不懂……”她低下头。唇畔地笑开始苦涩。“其实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孽缘。我伤害了他。我不能连他地孩子也杀了。否则这一生。你要我如何活下去?……何况。当有一个小生命跟你血脉相连。你会觉得你不是孤单地。这世上。即将有一个人会与你息息相关。会喊你做‘母亲’……” 她神思恍惚地说着。脸上忽然漾起了一种奇特地光辉。喜儿怔怔地看着。一时竟有些入神。 “可是。孩子地爹怎么办?”喜儿担忧地看着她。开始有些动容。“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他地爹爹是谁?可是……万一说了。那他地爹爹会怎么待你呢?他是那么——小姐!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这条路?为什么你不肯放过自己?!” “什么叫放过自己?什么又叫宽待自己?喜儿,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带给我幸福……” “可是我认识他的爹爹!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也知道,眼下你能不能把他保住还是个谁也保不准的事!”喜儿有些激动,她恨她的傻,恨她的痴,恨她的不争气!“凌家这样子对你,这才第一天,到了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 “可是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我也要保住他,——哪怕最后,跟他同归于尽。”她靠着墙角坐着,目光痴痴地望着那方小窗口。“其实,就算没有他,这一关也是迟早也会过不去的。你知道,他们在意的不是有没有这个孩子,而是我有没有被人玷污过这件事情的本身!……呵!”她微微冷笑了一声,又道:“秦世昌夫妇执意要我嫁过来,何尝没有想到这点?但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我至今也不知道凌家为什么会挑中我,是真的无意?还是蓄意?我一点也不清楚……” 她的眼中忽然有了泪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借着门缝里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闪耀在这屋里。可是那泪光里又隐含着那么一点点不甘,于那细致的脸庞上又多了两分坚毅。 喜儿缓缓垂下了肩膀,也靠在了墙壁上,“既然你决定了,那么,就这样吧!我会拼尽我的命来保护他,在我闭目之前,一定不让他离开你……” “我们也许会被送回秦府去。” “不怕!有我陪着呢!” “也许会比如今的境况还不如……” “……没事。我们都是那样过来的!” 窗外,轻轻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窗下,地上有件绣着“雲”字的崭新袍子。 远处,传来寒风声声的呼啸,还有,握紧着的拳头里骨骼被挤压太紧的“咯咯”的声音…… —————————————————————— 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道强烈的阳光蓦地照进屋里,刺醒了相偎在墙角昏睡的人儿。 亮光处,两个奴妇手拿着瓷碗和白绫站在门口。子姹怔了怔,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这阳光刺得她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是,她多少也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小姐!……” 喜儿紧紧攀住她的胳膊,惊恐地望着门口。 “少夫人,”左首的高个儿仆妇端着碗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了,“按照凌家家规,犯了七出的妇人必须被清理门户,悬梁自尽或是喝药,——请自己选吧!” 子姹紧抿着嘴,双手捻着衣角。“这是他的意思吗?是他让我自尽?” 仆妇不答,却将药碗稳稳递了过来。“还是请快些喝了吧!看着少夫人上了路,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不!”喜儿跪爬上前,朝仆妇哀求道:“大嫂!求求你们了!你们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也是女人,不要这样对待我家小姐……” “让开!” 仆妇抬起脚,把喜儿踢翻在一边。“我们虽是女人,也做了母亲,却严守妇道,绝不做那卑劣苟且之事!如何能相提并论?” “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呀!……大嫂,求求你们吧!” 喜儿仍在哭求,子姹忽地拉拉她的肩膀,目光却看向了门外。门外被践踏过的地方,有一件银色的锦袍,几个泥泞脚印落在上面,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嘲讽和讥诮。 喜儿愣了愣,爬起来,冲过仆妇身边到了门外,捡起那肮脏不堪的衣裳,噙泪回头看着子姹。 030 谁的罪孽(4) 子姹眼神飘忽地回望着她,唇旁开始也有了微讽的笑。喜儿脸上充满了惶恐,见她开始向仆妇挪步,顿时如箭一般冲了进来,挡在中间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小姐你究竟犯了什么错,非得承受这样的折磨?!” “也许不是折磨,而是解脱——”她推开喜儿,接过碗在面前,一颗眼泪像断珠一样沉重地落在黑色的水面,引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落在水面上的并不清晰的倒影被击得粉碎,终至面目全非。 “喜儿,你好好活着吧!来生……” 说罢,喜儿还没来得及惊叫,她那药碗已是不加迟疑地移到了唇边。 “小姐!——” “慢着!” 门口陡然传来一声厉喝,震得子姹手里的药碗一歪,已是洒了有一小半出来。一滴黑色的汁液溅在白晳的下巴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一抹死气。 子姹眯眼望着门口,拄着拐杖的凌老太太在一众丫环的簇拥下,凝着面孔出现在那里。 “老夫人……”喜儿看清了来人,慌忙拉着子姹跪下。 “哼!”老太太笃了笃拐杖,望着伏在地上的二人冷哼了一声。子姹咬紧了唇,将头一直低了下去,直到感觉到地面反射回了自己呼出的气息。 “谁让你们这么早过来的?”凌老太太回头冲着仆妇道,“我都还没有出了心里这口气,如何能甘心让她就这么死了?!” “老夫人……婢妇逾矩了。”仆妇躬着身子赔罪。退到了后边。 凌老太太回转身子。狠瞪着地上地子姹。丫环们扶着她上前了几步。停在子姹身前一尺处。“抬起头来!”怒喝下。子姹缓缓把头抬了起来。仰头望着面前威严肃穆地老人。 凌老太太同样望着底下地她。忍不住咬了咬牙。眼前是一张多么精致地小脸。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会惹不住心生怜惜。而她才不过十六岁。才刚刚开始一个女人最美好地年华。她原本还有一辈子地路要走。可是。她却偏偏做下了这样地丑事!比起一个人地命来。凌家上下地声誉岂非要重要得多? “老夫人……丫头求求你……不要让小姐死……”喜儿又在哭泣。她在尽自己最后地力量挽回最后一丝丝地可能。 老太太望了她一眼。皱紧了眉。“把她拉开!”仆妇得令。立即上前拖开了喜儿。子姹眼里闪现了一丝无助。但她抿紧了嘴唇。紧蹙着眉头。仍是没有出声。 “丫头!你气死我了!……” 老太太忽然高高地抡起拐杖,朝子姹身上扑了一棍下去。“啊……”子姹痛得尖叫,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凄厉的声音直透云宵!身旁的药碗也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滚到了墙角,黑色的药汁洒就了一道半圆的弧线。 “小姐!小姐!!”喜儿连声尖叫起来,奋力挣脱了仆妇的控制,一步冲到子姹身边,将身子覆在她身上:“小姐!……老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她的控诉声响彻在屋里的每个角落,仆妇们微微朝门口退了一退,似也被那回音震得哆嗦起来! 可是凌老太还未停手,她怒视着二人道:“我若不好好打你一顿!心里又如何能安?!”说完,她又再抡起几乎有胳膊粗的拐杖朝她身上打去!……子姹闭唇闷哼了一声,趴在地上回头望着她,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眼里的泪珠也像泉水一样不断地涌出。 “老夫人!你住手吧……我求求你了!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小姐……”喜儿抱住她的双腿,声音已因不停的喊叫而变得嘶哑,可是她仍在乞求,仍在希翼! 老太太脸上微微颤了颤,可是,她一脚又踢开了喜儿,再次朝回头望着她的子姹扑了一棍下去…… “唔……” 子姹闷哼了一声,口里有一股热液猛地喷出,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灰色的青石地板已经被染红了好大一片,刺目的红水正在顺着地势往低洼的地方流去……她回头望着面无表情的老太太,忽然张口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只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走!” 门开了,凌老太太如同来时一样,又被丫环们簇拥着走了出去。“把门锁上!谁也不准去看她!”门槛外,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子姹望着那双浑浊而复杂的眼睛,兀自苍白的笑了笑。 “小姐!小姐!……” ———————————————————— “大少爷!我觉得你对少夫人太无情了!” 朵儿冲进屋里,小脸儿绷得生紧地望着凌云。“这都三四天了!她被老太太打成那样,也没有人去看看,你也不去看看!” 握着笔的凌云手下一抖,一个“静”字最后一笔生生被拖长了好远。“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朵儿跺起脚来。“你真的想要她死吗?既然这么想她死,当初干嘛又费那么多功夫做什么秋千,逛什么庙会呀!” 凌云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渍。那纸被这么一吹,也是抖了一抖。 “好吧!”朵儿等了半晌,见他没动,当下扭转了身子,往门口走去,“我这就去寒波阁,告诉她们,大少爷他巴不得你快点死呢!所以少夫人你就继续绝食吧,继续什么话也不说吧,这样一定会死得更快一些!” 朵儿消失在门外,声音却还清清楚楚地留在屋里。 有人咬紧了牙,一张俊脸伏了下去。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捂着脸叹息了一声,唤来了雨墨:“走吧,去去紫竹苑。”雨墨怔了怔,望了望外边窗户下一对狡黠的眼睛,扶着他站了起来。 紫竹苑里,凌老太太正坐在矮几后与丫环们打马棍(一种游戏)。 凌云站在门口停了一停,半晌没有出声。老太太在丫环们的暗示下,知道他来了,也没有出声,依旧拿着马棍往桌上扔。 “老太太。”他终于迈进了屋,在她身后站定。丫环们收拾好桌子,退了下去。老太太端起羊脂白玉茶盅,呷了一口,低眉道:“你来了。” ———————————————————————— 从现在起,每收到1个200字以上的书评,当天就加1更;300字以上,除加1更外,再收录入《书评分卷》。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031 老太太的心思 凌云点了点头,在下首坐下。(..tw)“是来为她求饶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着,语气是波澜不惊。凌云微微勾了唇,“不敢。”老太太又道:“那你来干什么?”“我来谢谢老太太。”老太太放下茶盅,看着他,“谢我什么?”凌云笑而不语,也替自己斟了杯茶。 “老太太知,我亦知,就够了。” 老太太忽地也笑了,嗔道:“你小子!总是比旁人还要鬼那么一些!” 凌宵风尘仆仆进了府门,将马鞭交给了身旁的沉香,口里问:“大哥呢?”沉香抿着嘴,说:“在老太太屋吧?”凌宵“哦”了一声,往西林苑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步又往紫竹苑而去。 “少夫人她……这几日身子还好吧?”他摸了摸头上略有些松散的冠,不太自然地说。“我是说,她先前不是身子虚吗?我带了些好药材回来,也许她用得着……” 沉香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怕,还有那么一丝儿气吧!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来进您给的药呢!” 凌宵回过头,双眉揪起:“什么意思!” 沉香望着他,唇边有了一抹无奈的笑。 ―――――――――――――――――――――― 凌云半伏在桌沿,神情落寞地看着杯里的茶。老太太叹息着:“……也就看她的造化吧!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凌家的家法是几代传下来的,我也是凌家媳妇,不得明目张胆地忤逆。也就是看了你――你也好好养着身子,该做的事,还是去做!咱们凌家受了龙家皇朝这么多年的君恩,朝庭里那堆纷乱如麻的事,怎么也是躲不开的……自个儿小心着罢!” 凌云目光闪了闪,缓缓望向她:“老太太莫非……” 老太太微微一笑。捻起了手里地佛珠。“我说过。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们在做些什么。我虽没有过问。但是也猜了个**成!照目前看来。七王爷成皇储已成必然之势。但是如果其余各党不清除务尽。将来只怕会后患无穷。――毕竟。除了三王和六王之外。其余皇子和亲王也都在虎视眈眈。” 凌云点了点头。“老太太此言极是。只是六王易除。三王只怕要难一些……他们有泷国做后盾。要想消灭他们。除非连泷国一并吞下!” “但是。新旧皇朝更替之时。出征乃大忌。如今只宜先安内。再攘外。稳打稳操。以图最后之胜算。”老太太呷了口茶。又叹息着说。“咱们女人家看事儿不像你们男人。动不动就动刀动棒地。咱们就图个安稳。于安稳中施谋略。于无形中夺天下。――别瞧不起女人。有时候。女人家地法子才是真正地长胜之道!” “老太太说地是!”凌云道。“但愿七王继位之后。能够永盛我大溏江山吧!” “大哥!……”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仔细一听。竟是去了洛阳地凌宵。“宵儿回来了?”凌云站起来。面带喜色地望着门外。 一身劲装的凌宵大步冲进来,先是瞪了凌云一眼,而后朝上首的老太太拜了拜。“宵儿见过祖母!”言罢,还未等老太太答话,又立即起身,冲着凌云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凌云蹙起眉:“宵儿,怎么了?” “我问你!”凌宵怒吼道:“为什么那样对她?!你没有心的吗?你是冷血的吗?!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宵儿!放手!”凌老太太喝道,也不由得站了起来。“这是你哥嫂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插手!” “什么他们之间的事?”凌宵回过头,“她嫁了进来,就是我们凌家的人!她孤苦凌丁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还要这样欺负她!你们如何下得了手?!” “你这混帐东西!”老太太拿起拐杖摔了一棍过去,“她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私通有了孽种,你想要你大哥怎么待她?还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吗?!” 凌宵被打,扑通跪在地上,悲愤地说:“就算她真的跟人私通了,那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们如今将怀着身孕的她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闻不问,你们不是成心逼死她吗?!” 凌云身子歪了歪,脸色忽而有些苍白。 “你给我出去!”凌老太太见状,举起拐杖又朝凌宵身上打去:“你是非得气死我们不可!滚――” 凌宵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凌云道:“我早就说过!你要是不喜欢她你就放手,她跟你无怨无仇,不要折磨她!”说罢,已是忿而扭转了身子,奋力往院外奔去。 “你去哪里?!”凌老太太喝问。 凌宵在院门前止步回头:“你们要逼死她,你们无情无义,但别忘了凌家还有我!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给我站住!” ―――――――――――――――――――――――――――― “小姐……你醒了吗?” 喜儿含泪半坐在地上,俯身问着微睁着双目的子姹。她口角仍在不断渗着血丝,双目已呈现出弥留之际的灰浊。几缕纠结的发丝横在额上,喜儿把它们抹下去,却正好触到了她滚烫的脸庞。 “小姐……你,你能不能再坚持下去……喜儿,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喜儿抓紧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眼泪成串地滴在她的手臂上。 子姹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语,微微抬起了眼眸,唇角飘浮着一抹如夕阳般的凄美景致。喜儿见状,更是忍不住心头的痛,哇地一声哭倒在她胸膛:“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姹儿!姹儿!……” 被锁着门忽然被敲得震天价巨响,“喜儿!你们还好吗?我是凌宵!” “二少爷!”喜儿怔了怔,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处:“小姐!是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小姐――” 可是子姹又已经把眼眸垂下了,也许她知道谁来了,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回应。喜儿爬到门边,对着外面道:“二少爷!求求你,救救小姐吧!她快不行了!……” ********** 感谢唯我独香的长评。晚上八点会加一更。 032 手足 “姹儿!” 凌宵猛地怔地,腾退后了身子,抬头往门上猛踢了几脚,可是门腰上挂着的硕大铁锁实在太坚实,饶是他武功盖世,也丝毫奈何不了它! “沉香!快去取我的剑!” 沉香不敢多呆,赶紧奔出去了。(..tw好看的小说)凌宵流着眼泪趴在门上,对着里面狂呼:“姹儿!你再坚持一会儿……沉香去拿我的宝剑!我把锁削了救你出来!喜儿!你快去跟她说呀!” 喜儿哭着道:“二少爷!求求你快点吧……小姐她,真的快不行了!她几天没吃东西,口里还在流血……我怕,我怕她顶不了多久了!” “少爷!剑拿来了!” 沉香举着剑远远地冲了过来,塞到凌宵手里。凌宵伸手将剑利落地拔出,高举着往锁链处落下,那铁锁果然应声而开。 “姹儿!” “少爷!” 凌宵扔了剑,几步冲进去,跪倒在奄奄一息的子姹旁边。他的眼泪滚落在子姹脸上,烫得子姹微微蹙起了眉尖,她睁开眼,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浮起一抹如游丝般柔弱的笑。“宵儿……你,来了……” 喜儿在旁边痛哭,“少爷!求求你快点带小姐出去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凌宵忍住眼泪。猛地将她抱起。径直冲出了门外…… ―――――――――――――――――――――――――― 直到黄昏。梅香院里还人影匆匆。丫头们神色惊惶地忙进忙出。宫里赶来地两名太医正在正房里凝眉相商药方地内容。满院满屋。无不充满着一种紧张而凝滞地气氛。 “柳大夫。姹儿她怎么样?” 与喜儿一同进了屋地凌宵望着太医之一。问道。柳大夫摇摇头。有些烦忧地说:“伤势颇重。且病人有孕在身。许多药材都难以添加。有些棘手……”“可是无论如何。请二位一定救救她!”凌宵前倾着身子。有些焦急地说。 “哦。这个凌将军务必放心。在下等定当竭力而为。不过好在病人求生意志极强。且受伤时腹中胎儿并未受到大地创伤。因而假如大人无事。孩子也定然能保住……” 柳大夫是个过来人,他虽不了解这前因后果,但看子姹躺在凌宵的床上,且凌宵又如此心焦,自然而然就把她跟凌宵联想在了一起。 凌宵脸上红了红,回头看了看喜儿,却也没有多言。 “二少爷,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沉香站在门口,波澜不惊地朝屋里道。 凌宵蹙了蹙眉,把子姹交给了喜儿,转身跟沉香出了院子。 紫竹苑内,老夫人已经摆好了训人的架势。凌云蹙眉坐在旁边,眼睛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宵挺着胸脯跪下,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老夫人怒目而视:“犯错受罚的是你大嫂,你应该清楚!”凌宵答:“是。我清楚。”老夫人再道:“你把长嫂带回了自己房中,你将你大哥置于何地?!” 凌宵伏在地上顿了一顿,抬起了头来,定定望着上方,“老太太,请您听好,姹儿从此与大哥再无关系,从今日起,由我来保护她,我来照顾她,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和她肚里的孩子!” 一旁无语的凌云握紧了拳,指关节传来“咯咯”的声响。 凌老夫人闻言,拍案而起:“你说的什么话!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连亲哥哥也不要了么?!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保住那孽种!――来人哪!去把那贱人肚里的孩子给我下了!” “老太太!” 凌宵忿而出声,站起来咬紧牙关望着仍然不语的凌云,他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姹儿肚里的‘孽种’……就是我的孩子!如果你想我跟随她们母子而去,那你就去把他打掉吧!” “……” 他这短短一席话,突然间像晴天霹雳一样,陡然炸响在这不大的空间,凌老太太紧瞪着面前挺直了胸脯的凌宵,手里的拐杖颤了又停,停了又颤……而上首的凌云则张大眼失神地望着凌宵的方向,那双眼显得那么空洞而惊心,就像根本没有触及到凌宵身上,而是在望着与他之间的那片空气…… “你们可以逼死她,也可以打掉她的孩子!……可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打的是我凌家的骨肉!是我凌宵的亲骨血!你们公正而严明,光明而磊落,我知道,你们完全是做得出来的!”他冲着苍白了脸的凌云狂喊,似是要将心中的愤怒和怜惜全部都发爆发出来,“去吧!去逼死她!去啊!……” 好久好久,他怒吼的声音还飘荡在屋里,而屋里的人,却开始有了同一种情绪――那是一种足以将人压得死死的悲哀,那是,一种逼迫得人几近窒息的痛楚…… ―――――――――――――――――――――― 当黎明的天际有了暗亮的色调,当晨晖已经渐渐染上了雕花木窗,有些事,却还是如黑夜一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让人辗转而反侧。 瘦削的身影立在窗前,仍然如天黑前一样凝滞而不动。 窗外,也保持着整夜的姿势未动跪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男子。虽经过一夜寒意的侵蚀,但他倔强的身子仍然那么坚定,坚定就像风中的一杆旗,――一杆让他心碎却感到卑微的旗。 那个是他的弟弟。十九年来,他是那样将他视为生命里最忠诚而可信的伙伴,他们一同经历所有的变故,一同参与所有自以为对的事情,一道做着为完成胸中抱负的“忤逆”之举,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同道了。他们看上去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一个妄顾“手足之情”,一个成了可怜的“被背叛者”。 看着窗子上雕着的并蒂莲图案,他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 “少爷,该喝药了。” 朵儿捧着药碗,掀帘进了屋里。他伸手接过来,拢着嘴,吹了吹水面的热气。“少爷,二少爷都在外头跪了一整夜了呢!”朵儿嘟囔着说,声音那么小,也不知是想让人听到还是不想让人听到。“这天儿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吧?万一生了病……有些事儿可就不好做了!” 033 魅香缱绻 他垂眸不语,抬碗把药喝了一半。(..tw无弹窗广告) “那个,我看,二少爷他,也不是那种人……我瞧着,他倒是真心待少夫人好来着……他们好像,在少夫人进门来之前就认识……所以,严格说来,也不算什么红杏出墙……指不定,从前就有了好感来着……” 朵儿捏着喉咙,含含糊糊地说道。门口就在旁边,万一他发起火来……她还是可以逃走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发火,在她印象中,温柔的凌云是从来没有发过火的。 紧闭了一晚的门被推开,熟悉的檀香味从屋里暖暖地飘来。凌宵垂着头,微屈的十指略动了动。 一双绣着祥云图案的黑色靴子停在身前,凌宵看着那双脚,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起来吧。”温柔的声音还如往日一样的温柔,仿佛,昨日的太阳根本没有升起过,寒风也根本没有呼啸过,一切都还像原来的样子。 凌宵噙着泪,没有动。 一声叹息在头顶幽幽响起,一双微凉的手掌温柔地扶起他的身子。“……你知道我还病着,所以,自己起来吧。” 凌宵抬起头,咬紧了下唇的脸庞在风中更加显得冷硬。(..tw)“大哥……我,我对不起你!” 凌云缓缓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你没有做错,你做的很对。――宵儿,谢谢你昨天做下的这一切,谢谢帮我面对了我自己,所以,还是让我来照顾子姹和孩子吧,让我来赎罪……” “大哥!” 凌宵惊惶地着着他,嗫嚅着说:“大哥――孩子真的是我的!我有责任照顾她们,所以求求你成全我们,让她回到我身边来吧!” 凌云淡淡笑了笑。就像天边地浮云一样闲散。“我相信。宵儿。我知道你喜欢姹儿。可她是我地妻子。这辈子。她只能是我地人。包括你们地孩子。也是我地――放心。我一定会待他比自己亲生地骨肉还要好。我会照顾她们。直到我再也无力照顾了为止……” ―――――――――――――――――――――― 下过一场雪地日子。天便渐渐晴朗了起来。一早推开罗帐。便有扑鼻地梅香飘来。纵然昨夜地药味还未散去。却也不那么重要了。 “小姐。您慢点儿!” 喜儿掀帘进屋。看见正欲下床地人儿。慌忙赶了过来。扶着她颤巍巍站起。(..tw好看的小说)“大夫说了。还要再休养些日子呢。你这么早下地。也不怕对孩子有影响!” 子姹拂了拂头发。轻声说:“我只是想下地走走。躺了这一二十日。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嘘――”喜儿慌神地竖起食指在唇间。“别说不吉利地话!什么撑得住撑不住地。眼下可都过去了。” 子姹微微勾了勾唇,顺着她胳膊里的势站起。喜儿看着她平坦的腹部不禁摇了摇头,“人家两三个月的时候,肚子都显现了,可你呢,却还跟没事人儿一样。” 子姹下意识的摸了摸,“小就小点吧!只要他在,就比什么都好。” “那倒是。――哎,小心点,身上伤还没好,就在廊下略站站吧,今儿太阳也还暖和,走走也无妨。”喜儿扶着她出了门廊。 举目望去,园里梧桐叶又落,信步而行,秋千下仍有数点积雪。“要上去吗?”喜儿问。她摇摇头,转身又下了石阶。只是拐过了假山,却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子姹望着那双绣着祥云图案的黑靴,捻紧了手里的丝绢。 “你又出来了。”凌云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下巴在她额际摩挲,传递着日渐强韧的一些温暖。喜儿退出了子姹的视线,这里,便又只剩下满园子无言的草木与一方不安的气氛。“今日还未上药。身上的肿,可都消了吗?”手指轻按在瘦削的背部,她忍不住微哼了一声。他蹙了眉,拦腰将她抱起。 片刻后的房里,除了梅香,又多了些沁人的药香。 子姹坐在床上,衣领已松开,小小的一方玉肌呈现出来,衬着漆黑如墨的发丝,显得说不尽的魅惑。她不安地揪着手里的丝帕,连抬头也不敢。凌云站在床前,手指轻抚她的项背,将长长的发丝拔向她胸前,再缓缓将她的衣领褪了下去。 “躺下吧。” 他扶着子姹的肩膀,让她平趴在床褥上,这已不再是第一次,可是子姹仍然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僵硬。凌云望着那段裸露的背,移开了目光,从旁边的瓷瓶里倒了些药液在手里,用手心呵暖了,然后覆了上去。 子姹渐渐放松了神经,开始习惯这温柔的触感。 “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他低沉地说,手掌却并未停顿。按摩完毕,又仔细地给她拉上被子。子姹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给眼眶下方罩上了一层阴影。 “傻孩子,我只想罚一罚你而已,却没有让你不吃不喝,往死路上走……” 子姹咬牙,紧闭的眼帘闭得更紧,眼珠儿从下方落下,瞬间流到了枕上。 他低下头,在她眉眼处印下一吻,然后把脸停在她眼前两寸处。阳光照在铜镜上,铜镜反射出耀眼的光,落在他的眉际,那双深邃的目光有了比往日更为闪亮的光――时光仿佛就此停住,已经失去了过去和未来。子姹停住呼吸,仿佛已经把这双眼睛一辈子印在心底。 他的面孔又再微微放大了一些,两寸的距离渐渐变为一寸,半寸,直到为零。他将轻吻落在她近乎透明的唇间,她蓦地颤抖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她的脑中已变为一片空白――双唇已被他紧密的覆住,他吻得那样温柔,似乎把她当成了最最柔软的心脏。 一滴温热的水液从她眼角滑出,顺着脸庞濡湿了软枕。他将脸庞移开,子姹睁开眼,看见那双眼里有了火焰的温度。但即算是火焰,它也燃烧得那样温柔,就像照耀着大红喜字的烛光。 “听话,好好歇着。明日起,我会搬去梨雪斋住些日子,也许会少过来。”他直起身子,手指在她脸庞轻划,“朝庭里有些事情,是时候要去处理了。――你不要出府去,会有危险。” 子姹望着床沿,眼睫又往下垂了垂。 他将她脸庞上的发丝拈开,带着微勾的唇出了屋子。 034 拢月山庄(粉红加更) 到了第二日,对面果然忙碌了一阵。凌云在傍晚时,又过来了一遭。在帘栊下执着子姹的手,喂她进了药,又拿起梳子替她梳了番长发,才又离开。 喜儿总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直到他走后,子姹又发起了呆,她才坐在对面,伤神地望着她。 “我竟然一点也看不懂……他那么无情地把你逼上绝路,可是回过头,却又像守护自己的领地一样把你围在身边,――为什么同胞而生的兄弟,性格反差却如此之大?二少爷单纯得像白纸,可是他……他温柔又无情,早知道这样,当初下定决心离开就好了,到了如今,却是想走他也不肯放手……” 喜儿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来。子姹怔怔地听着,手指甲一下下抠着窗子上的雕花,像是要把那象征着富贵吉祥的牡丹给剔除下来。 “二少爷最近也不来这里了,听说是在老太太面前发了誓,不再过问小姐的一切。否则,否则就要将他逐出门墙……” 子姹抬起双眸,问:“这也是‘他’的意思?” 喜儿摇摇头,“那倒没有。老太太在骂二少爷的时候,他还求情来着……可就是这样,我才看不懂他!按理说,他应该很恨二少爷不是吗?可他为什么还愈加对你们好了呢?” 子姹面上黯了黯,指甲抠进了窗缝里。.tw[] 如此以后,凌云每日来得虽晚,倒也必定来上那么一回,纵然子姹一言不发,他也默然不语,揽着她或坐或站,在屋里呆呆,念上几句诗,在园子里走走,看看寒月。一切被他做得那么淡然自若,仿佛那几日地狱般的日子竟成了一场过去的噩梦,而子姹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半点怒色的他,也越来越觉得他如同迷雾一般。 ―――――――――――――――――――――――――――― “王爷,凌大人到了。” 拢月山庄地内院里。龙煜正在书房里翻书。跟随了十年之久地侍从卫阶推门进来。恭首在门口禀道。“唔。知道了。”他挑了挑眉。把书复又插进书架。背手出了门槛。 门左是间有着月亮窗地大厢房。龙煜到了廊下时。又习惯性地回头了望了望。三个月过去。那屋里还保持着那夜地情形。地板和床上还有几道血迹。床褥上还有着曾经一夜欢爱地气息…… 龙煜收回目光里地寒意。徐徐进了前厅。 “王爷。” 凌云起身。朝甫进门地他含笑招呼。他唇边也漾开一抹微笑。拉着他在凳上坐下。又接过小厮奉上地紫玉茶盅亲手递了过去。凌云浅尝了一口。赞了口“好茶”。遂又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推到了龙煜面前。 “白虎军虎符?”龙煜将之举到眼前。眉眼间也有了笑意。“看来。老六是比听话很多了。” 凌云浅笑,拔了拔桌下的火盆。“王爷英明神武,一举击中了他的要害,柳姑娘柳如烟千娇百媚可瞬间就要香消玉殒,多情缠绵的他岂有不听之理?” 龙煜含笑将虎符塞进袖笼,端起了茶盅。“如此说来,三日后的除夕夜里,便就可以行事了!介时三更一过,宵儿率领两万朱雀军攻入玄武门,吴毅率三万兵马守住各个宫门,葛云与圆真大师则率领其余军队守住城门。” “而王爷你,则可率领亲兵直入太极殿,黄袍加身,接受天下四方百姓朝贺之礼!”凌云直视着龙煜,眼神专注而坚决,“介时,臣等必将恪尽职守,守护大溏江山新帝登基!” 龙煜点点头,伸手与凌云的手互击了一掌,“我为百姓之君,你为肱股之臣。大溏和我龙煜若没有你们凌家,便如凤无翼,虎无足。” “保家卫国乃我凌家男儿的本职。何况凌家受了皇家百来年恩宠,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凌云握拳轻咳了两声,又说,“只是我这身子骨,却不能披甲上阵,伴随皇上运筹帷幄,亲见那激奋人心的一刻,却深感遗憾。” 龙煜微笑,“你放心。你身上的毒我定会想法子给你解了,泷国的毒药虽奇,但天下自然另有解毒之道。”凌云叹息,“我也试过许多方子,却实在是没有医效,顶多也就是暂且保住这条命不掉而已。” 龙煜蹙眉,“你为我此次之事立下偌大的功劳,三公之位非你莫属,这身子骨自然是要早些调理好的。我这里有些大理的奇药,也说对毒物极有相克之力,你且拿回去试试。” 龙煜往后一示意,卫阶已将一个七八寸长的漆木盒子拿了出来。“只须照龙须草的法子服用便是。”凌云接过,道了声谢,便起身告辞:“天色已不早,我还须去一趟金坊,就先告辞了。” 绣着“凌”字的马车渐渐消失在暮色里。先前绽放在唇边的微笑已然凝固,龙煜望着天际,双眼微微眯起,在微暗的天色下显得更为莫测。 天黑了,喜儿点了灯,把饭菜一样样端上桌。子姹过来坐下,拿起了牙箸却又干呕起来。 “实在吃不下就喝些粥吧,老这么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喜儿舀了粥上前,替她顺了顺背,又探头看了看窗外,“这天儿大约要下雨了,明天没雨我就上街买些青梅去,听说有了身孕的人都爱吃那个。” “算了吧,近来外头也不平静。”子姹按住她,乖乖举起了瓷勺。“是啊,究竟是怎么了呢?”喜儿坐下,蹙眉说道,“昨儿上门口外一看,路上人也没见几个,那些个官人家的门也大多都闭上了,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似的。” 子姹微怔,想起了那日在相国寺里的一幕。“只怕的确要出大事了……”她木然说道,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舀着粥水。“小姐如何确定?”喜儿不觉有异,仍问。 “那日在圆真大师的房里,我在地板上摸到了血……” “什么?!”喜儿惊叫起来。子姹急忙掩住她的口,“别这样!”喜儿缓下神情,点了点头。子姹放下手,站起身子,缓缓踱到了窗边。 ―――――――――――――― 下午还有一更 035 西林夜雨 “那日我遍寻他不着,后来毫发无伤的他开门把我领进了圆真房中,屋里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地板上却被我无意中摸到几滩小小的血迹,而且那血迹看上去就像刚刚才流下来的样子,非常湿……我虽不能断定一定是有过搏斗,但是最起码那是第三个人的血,因为圆真和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凌乱,更遑乱受伤。” “可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喜儿还是有些微的颤抖,她竟然从来不知道,那天还有这么一段过程。 “这说明,去相国寺只是他预先安排好的行程而已。我们只是做了他的幌子!”子姹苦笑,手指攀住了窗沿。“他见圆真一定是事先约好了的,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而凌家位高权重这么多年,刺客行刺也不见得是太稀罕的事,可是他后来这一掩饰,倒反而让人生疑。所以,当日除了圆真之外,现场一定还有其他人在,为了避免我起疑,所以他才多此一举地领我进去,以使我安心。而宵儿的出现则更加说明了这一事实,――大相国寺历来与皇家关系密切,近日来,龙煜与凌家却又来往甚密,所以不难猜测,当日在场的应该至少还有龙煜。(..tw无弹窗广告)他们约在那里见面,想必是为了商议些什么事情。” “表少爷?!”喜儿轻轻掩口,“他也在那里?” 子姹点点头,“你忘了,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有了君临天下的机会,他又怎甘屈居人下?” 喜儿想了想,低头不语了。桌上的饭菜已渐凉,但似乎都已经没有了食欲。 院门口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声,喜儿站起身,望着她说道:“一定是大少爷过来了。”子姹叹息着回身坐下,极为难地重新拿起了瓷勺。 “瞧你苦着脸的样子,倒像吃饭是件比砍头还要让人为难的事……” 凌云站在门口,背着手微微叹气。 子姹抬起头,无语地望着他。凌云走过去,将斗篷解下在雨墨手里,然后拿过她手里的勺,舀了些粥递到她唇边。子姹望了望一旁呆呆的雨墨,红着脸没有张口。 “都下去吧。”他回头吩咐道,雨墨“哦”了一声,与喜儿一同退了出去。 “来吧。”他把勺子又伸了伸。子姹磨蹭了半天。把碗勺接在手里自己吃了起来。(..tw无弹窗广告)凌云轻笑。拿起一旁地干净碗来装了饭。也陪着她吃。 “这鱼儿煎得不好。你少吃些。”凌云见她不停地挟自个儿面前地鱼块。伸手将盘子给挪到了自己跟前。子姹地筷子停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落到哪儿去。凌云挟起一道玉骨鸡。塞到那两根筷子之间。“你既不肯我喂你。那就自己吃。这鸡肉你虽不爱。肚里地孩子却需要。” 子姹把筷子连鸡肉一同收回。埋头啃了起来。 凌云把她落下地头发勾到脑后。点起她地额头:“我是让你多吃些东西。不过没包括头发。――看我一眼。你会睡不着觉么?” 子姹于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凌云从怀里掏出丝绢。揩去她嘴角地水迹。扬起唇角来。“几时。我地夫人竟成了个算盘?拨一下动一下。不拨。她就不动?” 子姹脸上一红,心里有些懊恼,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再动。 “好了,算盘用久了也是要上油的。你不吃饭,孩子怎么长大?”凌云一手环着她,一手挟了糯香丸子递进她口里。子姹无法,开口吃了进去。 这么半哄半闹的吃毕,喜儿上了茶,两人漱了口,凌云又从旁边把那堆盒子给挪了过来,一个个打开。“快过年了,给你置了几件首饰,想着你不爱繁杂的花样,也就挑了些简单的。” 子姹望着那堆璀灿夺目的首饰,眉眼间一时也隐约浮出些喜意。女人生来就爱珠宝衣衫,落在哪个头上都无可厚非,何况送来的还是她挂着名的丈夫。子姹对着里头一支碧油油的祖母绿簪子多扫了两眼。“这支吗?”凌云拈起来问,看见子姹缓和下来的唇角,微笑将它插在她的发际。 “你怎知,我不爱繁复的花样?”子姹伸手摸了摸,问道。 “你这样懒,不出门便连头发也不绾,又怎会爱那些繁琐的东西?”凌云浅笑,轻捏了捏她的脸。“那倒不见得……”子姹嘴硬地分辩,右手却将其余那些盒子推到了一边。“上回你送的碧玉钗子我却也喜欢。” 不知不觉,她倒忘了之前还为着吃饭之事而别扭,眼下这么聊着,倒觉得心头轻松了些。渐渐地也就忘记了时间,外头刮风下雨,似也传不到两人耳里。 喜儿再进来时,是头发被漂湿了一半。子姹看到,这才恍觉外面下起了大雨,而天色又已经尽晚。 子姹回过头,踟蹰地望着双手枕在脑后懒懒地在躺椅上的凌云。凌云挑了挑眉,也回望着她。“好像回不去了……”她抿着嘴,低着望着自己的脚尖说。 凌云缓缓伸直腰,把上身微微向前倾,向下望着她,“你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你自己回不去了一样。”子姹有些受不了那炽热的目光,把脸往外移了移。 “如果我在这里过夜……” 子姹身子一僵,定定不动。他忽而轻笑,拥她入怀,“看把你吓的,顶多,我跟你借把伞便是……”言罢,已将下巴抵在她发丝上,双唇在她脖颈间不停游走。她的颤栗没有阻止掉他探索她舌尖味道的**,微微侧首,轻启她的朱唇,已然成功吸允到了那道甜蜜。 子姹垮下肩膀,任身子倚在他怀里。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一刻就这样停止,没有回忆和往事,只有现在。 在这样的温柔侵袭之下,她已分不清他对她的怜惜究竟是真是假,是假,她要小心,是真,那她则更要小心,当被隐藏着的真相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那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景况! 036 相望 子姹微微叹息,凌云将脸移开两寸,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里一直望到她的心里去。“怎么了?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是如此柔腻,比起那最最丝滑的丝绸还要令人眷恋,而最要命的是,偏偏他的话语里还带着那么点挑逗的意味。她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呢?这却让她急红了脸。 “你总是像个小姑娘,动不动就红脸。”凌云轻叹,拇指轻刮她的脸颊,“多像朵娇羞的蔷薇……可有时看你的眼睛,却又总觉得在你静静的表面底下,还有着一颗其实并不那么安静的心。――也许,火苗会比蔷薇更适合形容你……” 子姹微微怔住,不懂他的意思。凌云微笑着把她放下,又望着她说:“可我却不知道,你心里的火苗要到几时才能变成噬人的火焰?对于这个,我倒是很感兴趣。” 子姹听了这番话,看着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冷意,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 接下来几日,凌云都没有出现。恰逢又年末了,府里也渐渐忙了起来。子姹虽不管事,但到底算是主母,有些大小事情管家总还是得问问她。经过了上回受家法的事,府里下人们私底下也曾将口水猛洒了一通,只是凌云后来的态度变化,却又成功将众人眼里多余的东西给遏制住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墙倒众人推,我却看看他们那些人一辈子也没个逆运的时候!”喜儿在屋里时会悄悄地这样埋怨,子姹心知,却不将之放在心上,喜儿说的都是人之常情,这世间,哪时哪人不是如此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喜儿看了她的神色,自动住了口。掀帘望了望窗外,却见大红灯笼都已经挂起来了,衬在那纷纷坠落的雪花下,格外艳丽。“今儿除夕,偏巧又下雪了……明年开春,也不知是番怎样的光景?” 子姹笑了笑,正要答话,门口却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将话头抢了去:“明年开春,自然是番春光灿烂的光景。”子姹望着来人,唇边的笑容并未散去。 “大少爷。”喜儿不料凌云突然冒了出来,慌慌然拜了一拜。凌云一挥手,坐在了子姹对面。子姹道:“一大清早地,怎地过来了?” 凌云拉着她的手,在手心里细细抚摸。“我来有两件事,一是来告诉你,今儿晚上寸步都不准离我身边。”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子姹望着他,有些尴尬地:“大过年的,这又是为何?老太太若知道了,怕又会怪我不懂规矩。[..tw超多好看小说]”凌云淡笑,却不解释。子姹只好又问,“那第二件呢?” “这第二件。却是来接你一同过去老太太那头地。” 子姹听后怔怔无语。自那次在寒波阁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凌老太太。不是她不去见。而是去了紫竹苑。老太太却不肯见她。 “老太太。会高兴见我么?” 凌云执起她地手放近唇边。轻声说:“正是老太太地意思。又怎么会不高兴?” 子姹这才唤了喜儿进来梳妆。并拿了幅早已绣好地被面出来。 ――――――――――――――――――― 子姹被凌云拉着缓缓出了屋,外面雪花愈来愈大,四处景物都模糊了不少。伞是由凌云撑着的,子姹只管被他挽着走路就好。 出了西林苑,上了一截长廊,便就到了大园子的镜湖边。远远地走来两个人,步履匆匆,像是急着往外赶。子姹还顾着缓步欣赏雪景,却并未留意到对面来人的脚步已经缓缓停住。 “将军……” 凌宵站在雪地里,望着对面纤弱如柳的人影,全身血液仿佛立即停止了流动。她看起来的确已好了很多,隔着雪花虽然看不清楚气色,可是她望着天空的时候唇角有了淡淡的笑容。他忽然迈不开步了,尽管侍从已经在催唤他。 子姹将目光收回,仔细着前面的路。只是这一看,却迎上了对面两道痴痴的目光。是他……子姹的心猛地一动,差点脱口唤出了那个名字。 湖心忽然刮过来一阵风,将小木桥上的雪花吹得纷乱如麻。凌云望着两个对立无语的人,眼神也渐渐有些湖风的气息。 子姹蹙了一下眉,回头望着身边垂眸而视的人。“前面是水洼,小心别踩到了。”他说的平淡无波,抓紧了她的手掌却仍未松开。 子姹脸色一白,又望向对面。 凌宵已经轻轻侧过了脸,看向了湖畔的枯柳。 “宵儿,这就出门么?”凌云忽然问,语气还是那样温和而关爱。凌宵微微倾了下身子,唤了声:“大哥。”子姹望着一身戎装手扶宝剑的他,蓦地回想起了那个在街上冲撞了她的少年将军。那时候,岁月多么静好。 “姹儿,小心些!” 凌云伸手扶住她微颤的身子,满含宠溺地嗔道:“这地上湿滑,容易摔跤,可你总是这样不小心……”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关切,而手下,却是如寒铁般的冷硬。 “走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子姹又被他拉着缓缓挪动了脚步。而路越来越短,凌宵越来越近。他变得好瘦了,大约也是因为她吧?心里泛起一阵疼,子姹却只能将问候藏在目光里,随着寒风传达过去。 她到底是欠了他的。 凌云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是她看了心惊的警告。子姹低下头,却忽然不知自己为何要低头。“你小心些,我在梨雪斋等你,你务必要回来!……”经过凌宵身边时,凌云朝他这么说。到底是亲兄弟罢,语气里还有几分担心的。子姹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这口气,却也料到是件极重要的事。 “嗯。” 凌宵点了点头,提着剑与侍从大步离开了原地。 “不舍么?”凌云回头,讥诮地问。 子姹咬着嘴唇,兀自往前走了好几步。凌云在身后伸将她扣住,将她按在胸前,带着些狠意地啮咬她的耳垂:“记住!你是我的妻……” ―――――――――――――――――――――――――― 可能有些人对这本名会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取作《好花时》?关于这个的含意和出处,稍后整理出来,会发在作品相关里。 037 年夜之变(1) 长评加更。傍晚还有一更。 ―――――――――――――――――――― “姹儿拜见老太太,愿老太太福寿安康,永比南山!” 跨进紫竹苑,子姹便见到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喝茶。老太太放下茶盅,回头正视着她:“起来吧!地上凉,跪多了不好。” “谢……老太太。” 子姹被凌云扶着站起来,眼眶里有些湿润。老太太叹了口气,招手让她过去坐下,却回头跟凌云挥手说,“我知道你今儿忙,你忙你的去吧!回头我让人送丫头回去。” 凌云扬唇,欲走,却又回头道:“老太太若要送,请记着送到梨雪斋去。” “知道了!”老太太状似不耐地蹙眉。 子姹知道老太太有话说,将手里的被面呈给她后,便也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竟是动也不动。 “抬起头来吧,这人生一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老太太划拨着手里的茶水,慢悠悠地说道,眼睛却望着门外,竟似不是跟她说话似的。 子姹把头抬起了一些,但仍是只看得到睫毛而看不到眼睛。“姹儿谢谢老太太……”老太太侧目望了望她,把茶盅盖盖上,说道:“不必了。”子姹顿了顿,又说:“姹儿是谢谢老太太那三拐杖。” 老太太地眼睛忽然亮了亮。像将熄地火星忽然又被风吹了吹。子姹望着她。眼角有泪珠挂上。“是老太太地睿智留下了我腹中地孩子。姹儿……心中明白!” 凌老太太垂下了眼帘。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是片刻后。唇角却多了一道微微上扬地弧线。 ―――――――――――――――――――― 凌宵一路大步出了府门。迎面寒风吹来。心中地起伏才又平静了些。 “将军!上马吧?王爷已经在城里等候了!” 侍从又在催促。并已牵了马匹过来。他回头望了望白雪纷飞地府里。叹了口气。一纵身跨上了战马。“先去军营里看看。穿着盔甲出街。恐引人注目。” 一掉马头,却是已往城外的朱雀营而去。 到达营前,各部下将领早已迎了上来,陪着在练兵场站了会儿,在大帐安排了一些晚上的要务,叮嘱:“只可见机行事,万不可鲁莽,我们的目的在于夺下皇城,不是祸害百姓!天黑之后,立即换上便衣分批入城,切记注意行藏!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谨遵大将军令!” “入城前,将这些令牌分派下去,人手一枚!如装束上无此令者,即为敌军!各将士需万万保存好手中的令牌,大功告成之后,仍需凭牌核对身份,以防奸细潜入!” “遵令!” “入城之后,各将带领兵勇在预备好的地点等待王爷起兵旨下,旨到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亦不可放松警惕,以免节外生枝!违者,亦是军法处置!” “遵令!” “下去吧!” 众将跪地接令,依次出了帐营。正准备起身回城,忽有走在最后的参将李资回头跪倒。“大将军……属下今日听到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属下想来想去,此事事关重大,即便是假,也说与大将军听后定夺。” “什么消息?”他拿起了头盔,捧在臂弯里。 “属下听说……前天夜里,泷国向溏国派出了大批人马,据称还是泷国宫内禁军里的顶尖人物,也可以说是专门的杀手组织,带队的是杀手的总头目,名叫流鹰的人。而目的正是咱们的七王爷,另外还有两人,却不知是谁……” “果有此事?”凌宵皱起眉,拿在手里的头盔顿在半空。“你从哪儿听来的?”“属下的表弟是泷溏两国之间的商人,昨天中午刚好去属下家里探望家母,便说起此事。” “唔……” 凌宵沉吟了一下,片刻后又迅速把头盔戴上。李资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家里的情况他基本清楚。“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今夜都要更加保护好王爷!这样吧,我给你特许令,你今夜暗中保护在王爷身边,不得露行藏,就在暗中保护!别的什么都不用你管!” “属下遵令!” 出了营房时已近正午,看了看天上,雪花还是那么大。微蹙了下眉,却也不敢再做停留地跨了枣红马,一路疾驰往城里而去。 ―――――――――――――――――――――― “大将军。” 门口的卫阶恭谨地朝凌宵行礼。凌宵下了马,把马缰交给了一边的侍卫,跟卫阶说:“王爷在里面?”卫阶俯首:“已静候多时。” 凌宵点了点头,踏上了台阶。 如果不是了解这个地方的人,任何人都会以为这只是间平常富户家的小楼,因为它就建立在朱雀大街旁的一条小巷上,周围都是上等商户人家的住宅,座座庞大而华丽。而精致的小楼藏身在这片民居当中,丝毫不见起眼。它的主人在建造它时,似乎也打定主意让它显得低调些,连屋顶的飞檐都选择了规矩而常见的式样。 可是楼阁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 凌宵进了门,穿过一座种满了梅树的花园,便进到了主楼前。此时梅花在瑞雪中盛开,香气扑鼻,美不胜收,只是今日这小楼里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有心思欣赏这美景,因为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会在紧张中度过。 思索间,门口已有婢子上前迎接,领着他穿过厅堂,到了里头一间更大更华美的大厅里。 “宵儿来了?” 龙煜身着一身宽松长袍坐在棋盘前,捏着一颗黑子盯着棋盘,眉间云淡风清,如同无一丝俗事缠身的雅士。棋案旁的玉阶上,竖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白玉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盛开的梅枝,花瓣上还凝结着冰珠,想是才折回来不久。 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幕,似乎都很难把它跟一场血腥的战争联想在一起。 凌宵暗叹了一声,俯首一拜:“王爷!” 龙煜捏着棋子还未落下,却抬眼望着凌宵浅笑:“宵儿何以叹气?” 凌宵松了松神色,温言说道:“宵儿在想,王爷这番气度,着实乃为我等俗人所不及!” 038 年夜之变(2) 龙煜又笑,将黑子稳稳落在一片白子边缘。“今儿这雪下得可真好。如果不是碰上这日子,我便就邀了你大哥来此,赏着白雪梅花,和着御液醇酒,对子数局了!” 凌宵微低了头,说道:“大哥似乎极少着棋……在府里也只写写字奏奏琴而已,宵儿一直以为大哥不擅棋道。” “是么?”龙煜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执起一颗白子。“你大哥在江南时,曾与棋叟对弈过五局,你大哥赢了四局,一局落败。棋叟最终弃子而去,这个,你也是不知的吧?” 凌宵讶异抬头:“有此事?” 龙煜但笑不语,又将白子落在黑子的后方。落定时,话锋却转了,“你可是从朱雀营过来?”“正是!”“安排妥当了?”“已经全部吩咐下去,只等天黑入城后,王爷旨下!” “其余各路呢?” “也都整装待发!” “嗯……很好。”手里黑子落下,又截住了白子的去处。白子被吃三分有二,黑子已胜券在握。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将棋子统统拂乱成一片,再也看不出路数。 龙煜起身,脸上仍是一片云淡风清,“走吧,咱们先去进午膳,我这还有两坛埋了十年的紫金醇,正好于这雪天里饮用。” 凌宵迟疑着没动。龙煜背手回头:“怎么?” 凌宵望着那盘和乱的棋,吐言道:“黑白子胜负将现,王爷为何……” “为何不要个结果是么?”龙煜浅笑。手指撩了撩落在耳侧地散发。语气是一半地傲然一半地豪迈。“这结果。早已经握在手中。是输是赢。已见分晓。何必还浪费时间守到最后一刻?” 说完。他已是施施然踏出了大厅。凌宵咀嚼着他地话。接着也大步走了出去。 ――――――――――― 午膳后。子姹让紫竹苑地丫头送着到了梨雪斋。凌云正在摆弄着一盆墨兰。身后地桌上是一壶新泡地热茶。看样子。也是刚刚饭毕。 子姹站在门口。看着他。“老太太说你今儿很忙。可你却在伺弄它们。” 凌云浅笑。并未回头。像是早已知道她到了三步开外。“老太太说地没错。我今天会很忙……所以。你千万不要走得太远。否则。我会更忙。” 子姹把目光收回,望着他脚下的地面,“你忙,我若是不走远些,岂非耽搁了你?” 凌云停住手,踱了过来。将手扶在她的肩膀,柔声道:“好了,我只是想你待在这里而已。新婚夫妻,大过年的,何必两处呆着?” 子姹一怔,明白了。“既如此,那我便呆着就是……”总会让你做个旁人眼里极出色的丈夫,不至使你失了颜面。――这后一句,便生生掐在了喉咙里。 “傻孩子!” 凌云走开,拿了本诗集躺在躺椅上,兀自看了起来。子姹回头叫了喜儿回西林苑,把尚未绣完的帕子接了过来,坐在窗格底下细细绣着。 ――――――――――― “王爷,吴将军等来到。” 黄昏已过,暮色悄然笼罩了大地。凌宵与龙煜正在中厅对话,卫阶在门口传禀。龙煜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凝目起身:“命众将在外厅暂候,本王更衣后即刻出来!” “是。” 卫阶退下。龙煜望着凌宵,目光从先前的慵懒蓦地变成了如醒狮般的精神迸发。 片刻,凌宵从中厅出来,跨过天井到了前厅。吴毅、圆真与其余将领尽皆到来,个个皆是英姿勃发却面色凝重。见到凌宵,便不约而同地直起身子。“大将军早已到了?”凌宵点点头,“大家都准备好了么?”“大将军请放心!” 正说着,身披金甲的龙煜便也手扶长剑出来了。如果说先前坐在棋盘边的他是个名符其实的雅士,那么现在披着战甲的他,便十足十地是个傲视天下的王者!那具挺拔的身躯被凛然的霸气所紧紧笼罩,哪里还看得见半分闲云野鹤的样子?而目光中所凝聚的精气,更是仿若最精湛的剑招下放出的寒光,凌厉又果决。 “各将听令!各营长官即刻执御令回归本营,亥时整,各路军将按预定路线同时攻入皇城!” “得令!” 除夕夜的京城里本应充满着安乐和祥和,可当家家户户正围着火炉煮酒夜话时,天地忽然变了颜色,满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是苍天送给人间的恶讯,它正静静告诉人们他们即将要面临着一场怎样的变故。 亥时整,白虎军的先锋队经过半个时辰的恶攻首先夺下了玄武门,接着大批兵勇如潮水般涌入,经过与禁卫军的几场恶斗之后,迅速占领了每处要道,严守了各处宫门。朱雀军随后赶上,与紧急前来的三王部将混战在一处,双方经过一场激战,各自伤亡不少。直到子夜时分,朱雀军才终于一举击溃了三王的军队,取得了进入太极殿的要道! “大将军!皇上在里面……咱们怎么办?” 到了紫宵殿时,先锋军的将领回来禀道。凌宵当机立断:“命人将寝宫团团围住!不要惊到皇上,也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等待王爷登基后再做定夺!” “是!” 部将迅速离去。凌宵领着两千人马,举剑长啸厮杀着冲过了未央宫。一路上遍地尸骨,鲜血把雪地染成了一片殷红,可是谁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谁也来不及去回想它本来的模样! “大将军!” 前方又有部将来报,“东校门有一队人马突围,身上并没有黄色令牌,大概是三王爷的人,咱们要不要追?”凌宵抽剑回身,厉声喝道:“速速通知吴毅,令他派人前往追赶!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出宫去!” “是!” “大将军!” 随着部将的一声疾呼,凌宵臂上已经挨了一刀,他回身沉着应招,口里仍喝道:“速去!必须让王爷在寅时三刻登基,不能误了时辰!” “凌宵!拿命来!” 黑夜里,厮杀中,突然间从屋顶跳下一个黑衣人,娇喝着举刀朝他刺下。凌宵回身接了一刀,顿时又有其余的兵士上前护卫。 “余莫愁!” 凌宵望着那道黑影手里的长刀,愤然喝道。那黑影功夫不弱,已经摆脱了几个兵卒跃上了墙头,待她扯下面巾一看,那有着娇艳无双的面孔的人却正是那日在相国寺袭击秦子姹的美艳少女! “哼!”余莫愁冷笑一声,道:“我眼下还有事做,先不与你纠缠!等我拿了龙煜那贼子的狗头之后,再来拿你的命!”说罢,已是迅速转身跳下了宫墙。 “余莫愁!” 凌宵一听,顿时跟了上去。要知那边正是太极殿的御道!如果按计划没错,这个时候,龙煜理应已经率青龙军攻入了大殿!余莫愁此时一出现,便就印证了日间李资听来的传言――泷国果然派来了暗杀组织,来助阵三王的纂位之计! 039 年夜之变(3) 太极殿前的空场上果然已是混战一片!穿着银色兵服的青龙军与身着黄色兵服的禁卫军正在搏杀之中,三王爷的兵将已然溃不成军,但仍有上千人还在奋力击杀! 凌宵急急跃入场中,一面迎着捅过来的乱刀,一面四处搜索龙煜的踪迹。终于在靠近千级长阶的前方,身着金甲的龙煜映入了眼帘! “王爷小心!” 龙煜正在跟三王龙恪奋力交手,忽听远处传来的疾呼,于危急中迅速将身子低下,躲过了从后头刺来的一记刀光!而身后的李资也已现身,手提大刀迎了上去! “莫愁!快杀了他!”肩上已经中了一刀的龙恪见到来人,当下大声呼道。话毕,余莫愁第二刀又已刺到,龙煜冷笑一声,毫不迟疑地举剑挑开了李资伸过去的刀,直直刺了过去:“原来你就是泷国公主!” 余莫愁被这一剑逼得连连后退,终至退到了墙边。龙煜手里剑光一闪,剑尖已是抵在了她的颈间:“想死吗?”余莫愁听着他冰冷里又带着挑衅的声音,朝地上怒啐了一口。 “公主!属下来了!” 这时,墙头上突然窜下了三道疾影,同时举刀砍向了背对着他们的龙煜!龙煜不再犹豫,急速把剑抽回,转身接起了三人齐齐挥过来的刀…… 颈间的剑刃离开之后,余莫愁站直了身子,冷冷望向了场中的两方。(..tw)龙恪已然重伤,在数名侍卫的护佑下正准备往宫门去潜去,莫愁赶紧飞身上去,挡在龙恪前面说了句什么,龙恪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了声“好”,果然带着将领从角门处潜去。 余莫愁回身跟追来的青龙军厮杀了一阵,直见到龙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才倏地跳出了战圈,站在了石阶之上。凌宵此时看见她,也掠了过来,将长剑贯注了全力指向她。 “余莫愁!快把我大哥的解药拿来!” “他?!……哼!你要他自己来拿!” 余莫愁一声冷哼。挥刀架住了凌宵地长剑。凌宵怒不可遏。又使了一招往她胸前刺了下去。这时却见她唇角漾起一抹冷笑。接着身子一扭。转身掠上了墙头…… —————————————————————— 外面雪已经停了。雪白地光反射在窗棂上。有着幽幽地一片白光。在这原本静寂地雪夜里。却从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一些嘈杂与惊慌地声音。(..tw)那并不是人间地祝福。也不是贺岁地鞭炮。却像是风云变幻时人们对未来地惊恐——他们不知道。在这旧岁除去之后。即将到来地这一个新年。那又会是怎样地一番模样! 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外面地世界渐渐在恢复平静。雪光映进屋里。和着灯笼和炉火地红色。在墙上绽开了一朵朵摇动地花影。 “应该差不多了……” 凌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睛里隐隐有了一些笃定。“他总是不会输的,会输的事情他总也不会轻易去做……”叹了口气,唇角却有了一抹深沉的笑意。 低头轻轻推了推伏在膝上的人儿,看见那安静得如同雪梅一样的脸庞,却又有些不忍惊醒。 然而天到底快亮了。而且她还怀着身子…… “姹儿,回床上睡去吧?”睡得正沉的人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又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脸贴着他的左手掌心趴了下来。白晳的小脸在炉火的照耀下看起来有着粉粉的水泽,睫毛覆在眼帘下,落下长长的一片阴影。 “你呀你,我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轻抚那红润的小嘴,缓缓摇了摇头,带着万般宠溺又无奈的语气。他好像越来越想看到她眼里那种一刹而过的情绪,有时候闪得那样快,竟让人一个走神的功夫就给忽略过去了,有时候又那样凝滞,那里头淡淡的哀愁仿佛与生俱来。 “唔……” 子姹被唇上那阵轻微的搔痒弄醒,迷朦地抬起了眼睛。眼前,一张俊美得近乎失真的脸正低头向她,望向她的目光里是让人看不见底的深沉。子姹怔了怔,直起身子来。 “什么时辰了?” 她看清了屋里的摆饰,才惊觉不在自己房中,方才还随意蜷着的身子很快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已经寅时三刻了,——别回西林苑了,去里面床上歇着吧。”他拂顺她的长发,柔声说。 “不了……” 子姹下意识地拒绝,并站起了身子。她似乎仍是习惯不了这样的温柔,——或者说,她还是习惯不了这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爱抚。这多么可悲!如今就连名正言顺的“丈夫”的爱抚,她也需提前作好准备才有胆子承受! “我怎么就这么睡着了……你快快歇息,我这就走了。”她有些懊悔地走向门槛。他在后头急唤:“回来!”可她也只回了那么一下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就束起斗篷出了门。 屋外是被灯光生生照亮了的黑夜,积雪寂寞地躺在人间,述说着新年旧岁的无人聆听的故事。 子姹走在长廊下,经冷风一吹,不由缩了缩脖子。丫环们赶紧举起袖子挡起了些,只是也无济于事,寒风仍在呼呼地刮,夹杂着一些听不真切的声音。 “外头,是什么声音?”走了几步,她终于停下来,微蹙着眉头指向墙外。丫环站住听了听,回道:“仿似是追逐厮打之声。” “这大过年的,如何还有人厮打?”话是这样说,心下却不由有些惊,隐隐地估摸到了什么。 “少夫人……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去吧!”丫环抿了抿嘴,轻催道。子姹抬头,认出她是凌宵院里的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反握住丫环的手腕,沉声问,“是不是与宫里有关?” “少夫人……” 丫环正在为难间,这时却从天而降出现了一道提刀的黑影!子姹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黑影便将身边两名大惊失色的丫环撩倒在地! “你是谁?!”子姹不由惊喝道。堂堂凌府出现刺客,并且又是在这无人的凌晨时分……这不能不让她突然间六神无主! 只是她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整个人便落入了黑影的掌控里。 040 刺客 第四十章 “我是谁?哼!” 刺客冷哼一声,接着挟起她进了花园左首一座无人住的空院子。子姹被她捂着嘴,直到进了其中一间屋里才下得地来。 “我警告你,不要叫喊!否则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你!”刺客狠声在她耳边低语,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些,这一切一切都在告诉子姹,她除了乖乖听话以外,别无选择。 于是,她定定看着他,点了点头。 刺客的目光在黑暗里闪烁出一抹寒光,随之,他扯下面巾,又从怀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来,平放在手畔的矮几上。子姹适应了光线,缓缓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了刺客的脸。而这张脸却让她惊诧得几近失语:这扯下了面巾的冷面刺客,原来竟是相国寺里的余莫愁! “你为什么这副表情?”余莫愁粉面含霜,低问。 子姹收回目光,好一阵调整好心绪,“我想不到是你,想不到你也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余莫愁蹙起眉,“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唔。”子姹点头,不与她争辩,却道:“姑娘是有话要问我么?既然来了,何不坐下说,子姹看得出来姑娘身份尊贵,这屋子虽无人居住,却也算干净。”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问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余莫愁眯起了眼,定定看着她。子姹微垂了头,说道:“姑娘若是想杀我,只怕一早就下手了吧?姑娘若不是有话要问,又何需避人耳目,挟子姹来此?” 余莫愁皱了皱眉。把身子稍稍侧过了一些。一会儿后。却手扶椅背缓缓落了坐。“……你也坐吧。” 子姹一顿。依言在下方坐了下来。 只是好一阵又都没有开口。屋里空气如无人般沉默。子姹捻着绢子。将身子坐得笔直。 “你们成亲多久了?”余莫愁忽然问。子怔微顿。答道:“六十八日。”余莫愁将讥诮地脸侧过来:“你倒是记得清楚!”子姹暗叹。不作声。余莫愁又问:“他为什么娶你?”子姹沉吟了一会儿。苦笑了一声。“家长之命。何敢不从?” “如此而已?” 子姹点头:“嗯。如此而已。” 余莫愁复又皱起眉,凌厉的目光却变得缓和了些。但转而她又拍起了桌子:“不!我不信!他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一定是你――是你们使诡计陷害了他!” 子姹顿时望着她无语。――使诡计陷害他?呵,她敢么,她有这样的机会么? “说!是不是?!”余莫愁咬着下唇,眼中已有泪光闪烁。“他明明说过,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等我的……为什么我才回宫一趟,事情就全变了?” 说到后来,她质问的话语已变成了悲伤的呜咽,在这朦朦亮的空屋里,一波又一波地传递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子姹望着这样伤神的她,忽然间心里涌出一股怜悯,那是一种只有女人之间才能明白的微妙情绪。设身处地,假如换了是她,那她不该恨么?不该怨么?于是,紧接着她又有些歉疚,而这股歉疚却像是已潜藏在心底许久了一样,一旦开了个口子,它就那样无所顾忌地冲了出来,一直将她推到了自责得无以复加的境地。 但是,她又要怎么跟她解释呢?说她本也不愿嫁的么?说她其实很理解她的痛苦么?这样的话,说出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莫愁姑娘。”她微叹了一气,唤了伏在桌面咬牙抽泣的她一声。“请听我说……” “说什么?!”余莫愁狠瞪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说!” 子姹张了张嘴,于是又闭上了。余莫愁低头抹去了眼泪,呼了一气,又道:“这溏国的男人想必都如此见异思迁,我余莫愁为他凌云流了这许多泪,算我前生欠了他的罢!你也不必多说了,总之,我今日本就是来取他的性命!……也罢,就此一了百了了!” 子姹一听大惊:“莫愁姑娘且住!” 莫愁提刀在窗前站定,头也不回地说:“你放心,我虽然恨你,但我今日不会杀你!” “不!”子姹急步绕到她前面说道:“你不能杀他!他心里还是有着你的!” “……” 莫愁身子忽地颤了颤。她偏过头来,惊疑地望着子姹,“你在说什么?” “我说,凌云他心里还爱着你!”子姹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千万不要做下后悔的事,他娶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掩人耳目?为什么?” “这个……我想,也是跟你有关吧!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凌云他并不爱我,甚至也不会比喜欢别人更多的喜欢我,”说到这里,她微顿了顿,“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已,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回事。” 她望着莫愁,一双美目里闪烁着灼人的亮光,里面的乐见其成幻化成了一股热情,将她的小脸也烘托得红润而充满粉泽。莫愁望着这样一张美得夺人心魄却又诚恳无比的脸,心头一时间也已变得柔软。 “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这一辈子我已断不可能与他在一起,我跟他本就因各为其主而存下仇恨,凌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不许他与我在一起,加之如今又娶了你,就算他心里再有我,那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她拂开她搭在臂上的手掌,兀自又往门口走去。 “不!”子姹冲着她的背影道:“不用很久的,更不用一辈子!莫愁姑娘,你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自会离开凌云,离开京城,然后去到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生活,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到那时,他还是你的!” “你――”莫愁怔了怔,忽地回过身子来,“你为何要走?” “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总之我觉得这样生活很累,能够过过平淡的日子是我从小的梦想……”子姹抬起头,望着屋角某处,“只不过眼下我还得先留下来,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留下来。” 莫愁听完蹙起了眉。片刻后也幽幽叹道:“你是因为凌云吧?因为他心里还有我,所以宁愿离开也不愿留下。你骨子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是这样吗?”她转过身,面向子姹。 子姹哑然不语。思忖片刻大约还是觉得由她这样误会下去好些,便道:“我原本就不该插足进来的,但是你知道,父母之命不可违,就算我事先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能阻止这一切。” ―――――――――――――――――――――――――――― 呼。。。。。。。请大家收藏个,有票的顺便给点票吧,沈舒万谢! 041 旧情 书评加更。下午还有一更。 ―――――――――――――――――――――― 莫愁看了她一眼,忽然扬起嘴角,道:“我倒是佩服你的为人,咱们交个朋友如何?”子姹抬起头来,微笑回望着她:“子姹,荣幸之至。” 莫愁轻轻一笑,起身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得走了!” “我送送姑娘……” 子姹提着裙摆开了门,含笑朝莫愁点了一下头,让她走了先。到了廊下,莫愁停步道:“你快回屋吧,天都快亮了,我那边的事只怕也将定了……” 子姹点点头,想要问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姑娘一切小心。方才所说之事,还请先勿与人说起――”一句话将要说完,一抬头,却越过她的肩膀看见墙头一道疾刺过来的寒光―― “余莫愁!你胆敢伤害她!” 夜空里突然传来凌宵的声音,陡然一喝令两人都已错愕不已。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子姹望见那飞奔过来的人影已是一惊,眼见着剑尖就要刺入余莫愁的后背,当下也来不及想太多了,一伸手抱住莫愁就在地上连滚了几滚――可是剑尖还是刺下来了,一下子一股冰凉就注进了后背、再直直地到了胸膛! 子姹一声闷哼。嘴角已有腥甜地粘液流下。 “秦子姹!” “姹儿!” 莫愁地惊呼与凌宵响彻天际地痛呼同时响起。子姹听在耳里。却觉得比天边梵音还要遥远。她歪在地上。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终于支撑不住地歪倒在地。 “姹儿!” 凌宵扔下手中地长剑。大喊着冲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子姹微微睁开眼睛。又一次闭上了。“快来人!――”凌宵扯着喉咙朝着夜空大呼。莫愁被这突来地状况镇住。一时也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回事?!” 透着血腥的空气里顿时又响起了凌云及其他人的声音。他甫一出现,便已使莫愁的眼眶泛了红。只是凌云似乎无暇顾及旁边,只径直往凌宵走去。待看清凌宵怀中的子姹之后,他眉头紧皱,又上前了几步。“姹儿?!――究竟怎么回事?!” 他眼睛里好像完全没有其他任何人,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只望着血色尽失的子姹。他伸出他修长的手指,在轻抚她的脸庞,他的动作那样温柔,甚至比往日的他还要更温柔三分。 莫愁蹙紧了眉头,扶住一边的廊柱,悄悄撇开了脸。 “快去传大夫!” 凌云抬头冲着惊呆了的家奴们大喝。凌宵这时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质问:“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这就是你所谓的寸步不离?!” “宵儿!” 他沉声低吼,怒睁的双眸里也有着说不出的痛心。可是凌宵却不再理会他,再次冷哼了一声过后,抱起子姹一转身冲进了西林苑里。 院子里只剩下握紧了拳的凌云和无语的莫愁。 “你快进去吧,我知道你在担心她!”莫愁背对着他,快速地说道。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在这寒夜里,在这雪光中,闪耀着微凉的光。 凌云一时没动。好一会儿,才将右手抬起,迟疑地覆上了她的肩。“你不该来的……傻孩子,你本就不该参与进来――” “为什么我不可以来?我只想见见你,难道这也有错么?”她倏地转过身,抬起泪眼望着面前那张苍白但俊美非凡的脸,“你道我真想置你于死地么?我不过是――不过是想来看你一眼而已!父皇本来不准我再入中原,是我求了他,以帮助表哥继位的名义才来的!这段日子我心里有多苦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她委屈地望着凌云,娇美的容颜里带着一股少女的倔强,下巴紧紧收着,胸脯也一起一伏,那越流越凶的眼泪水像是要将凌云一举淹没似的,总没有停止的意思。 “莫愁……” 凌云轻结着眉心,将她揽入怀里,带着叹息的语气在她耳畔轻舒:“我知道,可是你不该来大溏,不该来凌府……你不该,把我们的事掺杂到两国之争中来……” “可是我为了见你,吃了多少苦你可知道?”她咬紧下唇,痛苦地伏在他胸前低语,“在相国寺,我也只是想见见你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已经娶了妻……你说过的,只喜欢我一个!可为什么――” “对不起……”凌云扶起她,将身子转开,双手撑着栏杆。“这件事情不在我的计划中,老太太为什么坚持要我这么做,我也不太清楚。” “可是你现在已经喜欢上她了!”她忽然肯定地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已经有了她,你已经不再只爱我一个……”她苦笑,身子也慢慢往后退,“凌云,你对我的爱到底经不起考验,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已经爱上了她……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恨我对你下了毒!可是你知不知道!下毒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我只是在执行表哥下达的任务!我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我知道!莫愁,”凌云摇头,“可是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是凌家的少夫人……我跟你的事,以后再说。”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她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是你的妻子这么简单?”她冷笑,“只是名义上的妻子,眼神里却会有那么担忧的神色?只是名义上的妻子,会用那样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的一切?凌云,你不要再骗我了!我不会再相信你!” 凌云仰起头,望着天际长舒了一气,苦笑道:“好,好!那么,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莫愁见状,咬着下唇,却也是恨恨地不再出声。 片刻后,凌云回过头来,却叹道:“好了,天色已不早,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还是早些回去,七王爷登基已成定局,三王爷……你若是能在天亮前找到他就立即带他远走高飞,这样或许还能保住他一命,若是天亮前没有找到,那么他将必死无疑!” 莫愁大惊:“是你要杀他还是龙煜要杀他?!” 凌云轻轻摇头:“七王爷向来行事果断,且素有谋略,你认为他会留下这样的祸患在身边么?” 莫愁皱眉,咬唇狠狠地道:“龙煜心狠手辣,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死在我刀下!” “莫愁!”凌云无奈地,“还是回国去吧……” “你不用紧着催我!”莫愁一跺脚,冷哼一声,“你既要我走,那我走便是!从此再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一撒手,已是将他的双手抛开,转身就冲进了黑暗之中。 “莫愁!”凌云紧追了两步,望着已无动静的夜空,怔在了雪地里。 042 放手 而西林苑内此时正一片浑乱。 子姹已然醒转,然而目光却有些迷离,喜儿趴在床沿上不停地哭泣。宫里如今也是乱成一片,请太医来已是不可能,大夫是从军中唤来的,本来守在营帐里随时听候吩咐,接到凌宵派去的人的话,还以为是凌宵受伤,慌忙赶来,不料到来之后,却被他一把推进了凌家大少夫人的房里。 “务必将她救醒过来!” 大夫年近五旬,跟在他身边也已有数年,此时见他眼中含泪如此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急忙点头入内。 喜儿慌忙闪到一边,让了地方出来给大夫诊治。因为刀是从背后一刺入胸的,是以血流颇多,已然染红了粉紫色的缎面床褥。但因为凌宵在刺出那一剑时认出了子姹,收回了一些力道,所以伤口所幸并不很深。 喜儿轻轻将子姹翻转了身子,将伤口露出来。昏迷中的子姹皱眉嘤咛了一声,咬紧了下唇。大夫长叹了一声,唤道:“吩咐下面多端几盆火来,另外,再去熬些参汤……” 外面天色已然渐明,莹白的积雪发出幽幽的冷光,在这新年甫至的喜庆日子里,城里没有响起往年的炮竹声,而在这世代尊荣的凌府中,也同样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氛。 凌宵则怔怔地坐在凳子上,握拳狠抵着自己的额。(..tw好看的小说)矛盾像一把缠丝一样困在他心里,令他郁结得无法自拔。 身为这场宫变中的行军元帅,于理,他应该立即赶回宫里去,可是于情……他如何能够眼睁睁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任她一个人跟生死搏斗?何况,这一剑正是他亲手刺下去的! 门口响起一串轻缓的脚步声。他没有抬头,任那脚步一直走到屋中,叹了口气,又一直走到了自己身前,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伤势怎么样?”温柔的声音一如往常,而那声线里,却听不出来有过多的起伏。 凌宵抬起头。却将目光绕过了那道颀长地身影。望向了脚下地地面。“正在上药。失血有些多。想是。又得调养好一阵子……”他将身子往旁边偏了偏。肩上那微凉地手掌便就落了下来。伴随着他眼中地泪水。一起垂在空中。 他将双手捂住了脸。手肘撑在膝盖上。悲伤从他指间缝里一丝丝飘出来。弥漫在这寂静地早晨里。 凌云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回宫去。这里。我来看着。” “不!”凌宵捂脸摇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看着她醒过来!” “宵儿!”凌云背手叹气。“你又孩子气了。别忘了。你身上还穿着七王爷赐地军装。――此刻。宫里必定已在准备登基之事。你身为护国将军。怎能不随侍君侧?” “……” 凌宵无言以对。片刻,他抚着剑把站起来,走到内室门前停了一阵。里面传来大夫不急不徐的声音,喜儿已经停止哭泣了,正在询问有关伤口料理的事。 “宵儿,她是我的妻子。”凌云的声音又再度温柔地响起,只是这一次的温柔中却又隐含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如果我还照顾不来,那么别人来也是无用。” 一丝苦涩从凌宵唇角浮起。他走到大门口,垂眸低语:“我知道了,大哥。” ―――――――――――――――― 内室里暖意融融,子姹正歪躺着让喜儿喂药,散下的长发贴在脸庞,又平添了许多娇弱。 凌云掀帘而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她苍白脸,接过喜儿手里的药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看不出来素日聪慧过人的你,傻气起来却也半点不输人。” 子姹微微一愕,遂低声道:“对不住……大过年的,让你心烦了。” 凌云不语,却执着地将勺子逼近她的唇。她无法,只得张嘴咽了。“莫愁姑娘,她还好吗?”因为他的温柔,她又记起了受伤前的一幕。凌宵那时那样震怒,她实在不知她是否能顺利出得了凌府大门。 凌云手下却一震,刚刚舀起的汤药洒了几滴在她胸前,顿时雪白的衣襟上多了几滴褐黑的渍,再也不如原先那般纯净。 “你怎么了?” 子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微笑望着他。她目光是那般平静,简直没有一丝他想要看见的波澜。 “哦,她走了。”他低下头,将勺子收回放进碗里。“喝完药了,好好歇歇吧。正好今年宫里也免了朝贺,你就哪儿也不要去,老太太一早得知了消息,刚刚说要过来瞧瞧,我看地上雪还没来得及清扫,就拦住她了。” 子姹对他的回避也不以为意,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姹儿不敢惊动老太太。大过年的,姹儿不能去拜见老太太,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无妨,你好好养身子便是。”凌云淡笑,拍拍她的手背,“以后可不要再这样,再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力道很轻柔,却把她的脸给刷地点红了。他看了又不由一笑,往她苍白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幽深的目光仿佛要一直看进她心里。 “我要入宫一趟,宫里很多人等着,午前会回来,然后一直陪你。” 说完,带笑的俊美脸庞却还停在半尺远的地方没有移开,她不自然地把脸撇开,不想把自己再卷入这股旖旎。在见过余莫愁之后,在得知她是那样深爱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在同样深爱着她之后,她不允许自己去成为他们之间罪恶的破坏者。 爱一个人不容易,你爱的人同样也爱你更不容易,她懂得的。 ――――――――――――――――――― 凌宵到了朱雀门前时,将士们已经在清理街道地面。四处死尸遍地,血流成河,虽然是开春的喜庆日子,家家户户却无一丝喜气,昨夜新挂的灯笼虽然还红彤彤地垂在廊下,却被寒风吹得一摇一摆,像是门内人忐忑不安的心。几个身着朝服的官员急匆匆地随着七王府的将士将宫里赶,他们的面上,既有惊惶,也有着不可思议。 凌宵不由下马站了一会儿,也许是方才在家里发生的一切使得他还未缓过劲来,也或许是这萧瑟的景象使得他并不愿意那么快进去新的皇权中心,他站在雪地里,望着那些像木头一样被一个个丢往车上的死尸,黯然皱起了眉。 第一场战争都会带来多少伤亡,而每一次朝代更迭都要多少人的性命来做铺垫……每一个君王的上位都直接影响到许多人的命运,有的飞黄腾达,有的则江河日下,而在这场斗争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的凌家,又将会如何呢? 043 战后 “凌将军!” 刚出宫门的卫玠一眼看见他,快步走了过来,深深作了一揖:“王爷在太极殿有请。[..tw超多好看小说]” “唔,多谢。” 凌宵回了一礼,随他一道进了宫门。 太极殿里已经坐满了人,多数都是一起举兵的武官,还有些拥护政变的文官。龙煜坐在龙椅上,已然黄袍加身,底下一身银盔威武无须多言,更有那逼人的王者气势,一字不发也威震全场。 见到凌宵进来,他俊逸的脸上漾出一道笑弧:“宵儿去追泷国公主,怎地如今才来?快赐坐。”一旁卫玠已是唤人搬了椅凳过来,放于凌宵身后。 “谢……”凌宵拱手一拜,却不知谢什么好,抬头看了看龙煜,他正含笑望着他,“今日承蒙众将拥护,相助本王一举夺下宝位,待得国师相好吉日,正式登基临位之后,本王自当重赏各位!” 凌宵一听,便知其意,忙与众臣道:“谢王爷!” 席中圆真也在座,见凌宵坐于对面,便合十相问:“凌大人怎么没来?大伙正在商讨登基庆典之事,凌大人若不在,群臣无首,很难得出结果来。”众臣纷纷附和,点头称是。凌宵忙道:“大哥稍后即会赶到……”余光瞟见龙煜起身朝他招手,于是暂时撇下圆真,跟随龙煜一道出了大殿侧门。 御花园里,宫人们正在清理残雪,那些带着泥泞黄和鲜血红的污雪碎冰,正在被一铲一铲收进斗车里。龙煜顺着长廊缓步走着,凌宵与卫玠跟在后头,稍稍落后两步。 走到花亭处停了下来,龙煜回头问:“泷国公主抓到没有?还有老三的下落,有没有线索?” “没有。”凌宵抿唇答道。“余莫愁潜进凌府行凶。意欲伤害我大嫂。被我及时赶到制住了……” 龙煜眉头一皱:“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在攻击她地时候。误伤了大嫂。混乱中……让她逃跑了。”他低下头。蹙眉望着自己地脚尖。在撒下这个谎之前。他心里在做挣扎。但到底。他还是护佑了他大哥。 “受伤?”龙煜似乎没有对他地话产生怀疑。而是眯起眼。眼中突然冒出两道莫测地光。望向他。“那么。伤势重不重?” “还好……”凌宵点了点头。 龙煜有刹那间地无语。片刻后。他又慢条斯理地问:“余莫愁入府行凶。你大哥就袖手旁观?” “大哥他,当时不在旁边。” 龙煜笑了,背手又转过了身去。一阵寒风吹过,园中落叶飞舞,树上的积雪随之坠落下来,潇洒地落在刚刚扫过的地面上,又平添几处雪白。 卫玠忽然迟疑地说:“王爷,凌大人到了。” 长廊尽头,立着一个头束玉冠、身着三品朝服的颀长身影,他远远地含笑朝龙煜一揖,道:“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煜站在原处并没有动,而是平平摊开了右掌,同样含笑等着他缓步上前,直至上了台阶,到了亭里,才道:“你这身朝服,实在该换换了。”凌云但笑不语,垂首立于他身前。“卫玠,”龙煜侧首吩咐:“去,把它拿来。” 凌宵正疑惑卫玠所拿何物,龙煜却朝二人道:“关于登基之日,你们有什么想法?” 凌云略一沉吟,说道:“臣以为,宜早不宜迟。正月里乃为一年之首,可请国师从皇历中挑个大吉之日,定下江山!” 龙煜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国师那里已经在推算日子,约摸午前就能送过来。大典之事便交由你去办,不宜太铺张,刚刚经历变故,人心未稳,许多事情都难以把握,既然大局已定,这些形式上也就无须太讲究。” 凌云点头称是。龙煜又道:“宵儿要嘱咐手下官兵加强京城的防卫,三王如今下落不明,恐还隐藏在某处,各个城门须得严加把守,一有疑情,立即就地处决!” “是!” 凌宵俯首接令。这边厢,卫玠已捧着两方玉匣过来,龙煜微笑打开其中一个,从铺着皇绫的匣中拿出一方两寸见方的玉玺来,交与凌云手里。 “这是监国御相的印玺。我打算去掉三公之位,只改立一位监国御相,官至极品,总领朝堂。另加立左右丞相各一,共掌朝政要事。而原来的太师太傅太保,只保留爵位,不再过问朝政。这御相之位,自然非你凌云莫属!——这玉玺是新刻好的,采用的是和阗白玉,你看看,怎么样?” 凌云凛然拜倒:“臣叩谢皇上!谢皇上隆恩!” 龙煜笑着将他搀起,接过他交回的玉玺放回匣中,又打开另外一个匣子,朝凌宵道:“宵儿官阶再升两级,官拜一品,封号御前护国大将军,但暂时还需替我带领皇宫十六支卫队,总领所有禁卫军,——换了旁人,我究竟不放心。”他边说边从匣里拿出一道约三寸长的虎符来,交于他手中:“这是宫庭禁卫十六军的虎符,你拿去,即日起,所有兵马由你调动。稍后我会在朝堂上宣布。等到正式登基那一日,云切记添上拜文官武将这一层,我要于太庙列祖列宗灵前将你们的官职爵禄登录入册,同时重新安派文武百官。” “臣领旨!” 凌云直起身子,踟蹰了一下,还是问道:“但不知太上皇将作如何安排?是移驾去南宫休养还是?” “移驾就不必了——”龙煜蹙起眉,“暂时住在紫金殿吧!他自遭了老三那一毒手,身子大不如前,恐怕时日也无多。到底父子一场,倘若我不计后果让他移驾出宫,必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非议,对我们不利。” “嗯,”凌云点头,“那么,六王爷呢?” “至于老六,——卫玠,你且去吩咐人将他府外的禁军撤走,另外传旨命他入宫见驾。”卫玠领旨前去,才走两步又被他唤住:“今日大年初一,再命人从宫里各拿些烟花炮竹去街上四处燃放,如遇有惊惶不安者,小心观察即可,不得搔扰百姓,更不得恶言相向。” 说完,一回头朝凌云凌宵笑道:“走吧,回前殿去,再一道商量商量大典的细节……” 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又飘起了细弱的雪花,被清洗过的长廊下,迅速挂上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而各宫门廊前也被装饰一新,四处流光溢彩,光华夺目,乍一看,再也寻不着昨夜血腥漫天的痕迹,只有那暗沟里没入水中发红的残雪,还留着些旧年昨日的记忆…… ———————————————————————— 晌午时,子姹被外头一阵辟哩啪啦的声音吵响。睁开眼,却巧喜儿朵儿端着好几样菜肴走了进来。 子姹撑起了身子问:“街上是怎么了?” 喜儿一笑,嗔道:“小姐,你是睡糊涂了吧?今儿不是大年初一么?大过年的,自然少不了些烟火炮竹的。”子姹皱起眉,疑惑地:“宫里不是出事了么?为何百姓还如此喧闹?——少爷们回来没有?” 喜儿忙着端盘子出来,一旁的朵儿撅了撅嘴,说道:“少夫人,你还不知道吧?外头这烟花炮竹就是宫里送出来的呢!方才还送了好些来府里,说是要管家好好儿地放放,闹腾闹腾!咱们新皇上看来是很体贴百姓的哦,这才刚刚打完仗呢,就顾着百姓们还在过年了!” 子姹微微一愣,却说不出话来了。龙煜与烟花,这组合在一起的四个字,那只有在儿时记忆里才能找得到的,可如今…… 不知怎么地,她捏紧了手里的丝绢,咳嗽了起来。 朵儿忙上前替她抚了抚胸口,说道:“少夫人的身子简直比大少爷还弱,大少爷现在都不怎么咳嗽了,你却隔三差五地要吃药,真不知道怎么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还好新年来了,等赶明儿去庙里拜拜,求神保佑保佑……” 喜儿一听不由笑了:“你这小丫头,鬼灵精儿的,怎么也有跟老婆子一样啰嗦的时候?”朵儿抬起下巴道:“喜儿姐姐,你可别嫌我烦,如今少爷跟夫人如胶似漆的,朵儿虽然是少爷跟前的丫头,可夫人肚里有了小小少爷,朵儿少不了也得替少爷看着点儿!” 喜儿捂嘴笑着摇头。子姹咳得脸都红了,收住气道:“都坐下吃饭吧,不然都冷了……” 屋里几个正说笑着,忽听屋外有人传道:“少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子姹止住笑意,垂下眸来。喜儿看了看她,掀帘走了出去。朵儿张嘴朝她“哎”了一声,到后来却也偃旗息鼓了。 “姹儿。” 不过半刻,凌宵站在门口,踟蹰着停下了步。子姹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温润的柔和,“宵儿,你来了。” 喜儿朝朵儿扬了扬手,示意一道出去。朵儿迟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出了门槛。 屋里,便只剩两人。 “对不起……” 凌宵上前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哽咽起来。“又是我伤了你,害你受苦……”子姹勾唇,抚着他的脸庞:“不怪你,宵儿,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欠了你一生一世,怎么还会怪你?” 044 隐忧 凌宵含泪一笑,也抚上她的脸,“你怎么那么傻?为了一个余莫愁,居然自己挡了一剑……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来抢大哥的吗?她这个人偏激又傲气,迟早会来破坏你们的!” 子姹叹气,摇了摇头,原本清亮的双眸在虚弱的状态下,显得有些黯淡。“如果我不挡那一剑,那么伤心的便会是你大哥,而且,莫愁也一定会被你抓住送往宫里,那样一来,难过的会是很多人,包括我。” “难道你现在不难过吗?”凌宵不禁蹙眉,“你若是不难过,那你可看见我在难过?” 屋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静,谁都没有动,只有炉火在火盆里微微摇曳,带着些红的光,带着些蓝的光,照耀在每个角落里。 凌宵脸上也有抹耀眼的红,那股炽热仿佛来自心底,一部分渗透到了脸上,一部分漾进了眼眸。子姹不敢再承受这样的目光,哪怕它使得她一天天静寂下来的心变得柔软和温暖。 她轻轻撇开脸,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草绿的窗纱外面,是再度降落的白雪,一片片滑过窗前,飘摇又无奈。瘦削的手掌撑在床褥上,她尽力坐起来一点,声音从喉间低低地流出:“宵儿,我——” “小姐,”喜儿掀帘进来,迟疑地望着对视中的二人,低下头道,“大少爷回来了。” 凌宵下意识地眉头轻蹙,望了望子姹将语未语的神情,松开手,站了起来。“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屋换身衣服,还得去给老太太贺年,过两日,过两日我再差沉香送些药过来……” —————————————————————— 过两日,宫里便传出了龙煜将登基临位的消息。 圣旨已经诏告天下,消息却是凌云带给她的。喜儿这妮子明明早已得知,却大约是为了怕又勾起她一些心事,故而一直闭口没说。(..tw好看的小说) “国师已经看过日子。正月初九正是数年来难逢一见地大吉之日。为了庆典地事。我近来会比较忙。你要好好地。知道吗?” 凌云拂着她额间地发丝说。彼时积雪已渐融。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大地。她一早便被凌云抱出来。一道坐在阳光底下地花园里。 子姹有一刹那间地心神恍惚。不知是为突来地改朝换代还是为着他此刻地亲昵。她捏着衣角。有些不安地问:“你果真要做他地监国御相么?那么。我是不是也会被封为诰命夫人。然后入宫见驾?” 凌云轻笑。说道:“自然。你身为皇上地表亲。又是御相地夫人。怎么会可能不入宫见驾呢?不过你身体不好。见驾地日子会往后推推地。可能会去到三四月。那时天儿暖了。你身子也较稳定。也就不怕了。” 子姹顿了顿。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惧意。她低着望着抵住他胸膛地右手手掌。忽然微微发起抖来…… “怎么了?”凌云捉住她地手。蹙眉问。 她摇摇头,有些含糊地说:“唔,有些冷……” 凌云遂将双手怀得更紧了些,又将覆在她身上的绒毡仔细地拢好。子姹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他近来气色已比从前好了许多,乍一看,倒不像是有病的人。宵儿说,毒是余莫愁下的,为此,老太太已下令,命令凌家所有人谁都不许与泷国人有来往。 可是余莫愁那样爱他,又怎会舍得他死呢? 子姹发了一回怔,忽地暗叹了一气。再有几个月,她会离开他、离开京城,走到远远的地方去。她会见不到龙煜,当然也不会应了在秦子嫣面前发下的誓言从而孤独终老,她会带着她与他的孩子一起安心的过着平凡的生活,直到最后一刻。 可是这胸膛这样温暖,她暂且靠靠,也是可以的吧? 她不由往那温暖蹭了蹭,恍惚中,也有那么一些些放松。也许当心中打定了主意时,从前的那些过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只要离开了这里,她一定会将所有苦痛全部都忘记。 “姹儿,天凉,别睡了。” 凌云将她抱起。一抬眸,却见雨墨正在屋檐下往这边望,像是有事的样子。便招手唤了他过来,问道:“什么事?”雨墨俯身一拜:“卫玠大人来了。” “哦,”沉吟片刻,已经站起身子来,“现在何处?” “在梨雪斋小花厅等候。” “我这就过去。” 雨墨称是离去。凌云弯下腰,微微勾唇将子姹抱起,“我先送你进去。” —————————————————————————— 庭前春枝轻摇,带落一地疏影。 飘着幽兰清香的小花厅里,年轻的卫玠端坐在右首椅子上,双目微垂望着地面,俊逸内敛的脸庞却有着一股让人望之起敬的尊贵和温和。 门口忽然一黯,凌云撩开珠帘,徐徐走了进来。 “凌相。”卫玠站起,朝他深深一揖。“卫先生请勿多礼。”凌云伸手扶住他,拉他在原位坐下。“卫先生此来,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卫玠从袖笼里取出一物,呈至凌云跟前,“皇上因未时初刻要前往太庙察看太陵进展,约有一两日不在宫中,方才派我送这个来,请凌相务必妥善安排。” 凌云接过一看,却是一枚刻着皇室图腾的青铜令牌,上书一个“相”字。不由微愕,说道:“这不是宰相刘央的相令么?皇上命呈交于我,可是还有口谕?” 卫玠颌首道:“正是,因朝庭近日在重拟百官名单,宰相一职即将撤除,另有安派,但刘央刘大人昨日上书南书房,意欲告老还乡。皇上念他年岁也大,况有疾病缠身,便允了他,但是宰相毕竟为大溏尽职尽忠了三十余载,且又为皇亲,皇上的意思,请凌相将此事处置周全,尽量让刘大人荣归故里之时,心无遗憾。” “嗯,”凌云点头,“此事我定当安排周全。——皇上已然动身了么?” “还未曾,未时初刻才动身前往。”卫玠垂眸,又道,“另外还有一层,皇上的舅家,如今的皇舅秦老爷,其子子由公子已年及弱冠,原来在兵部当差,皇上念及秦皇妃当年极为疼爱这一个侄儿,宰相刘大人于呈请告老还乡之时,又曾郑重请求皇上关照公子,如此,便请凌相也酌情调派个官位。” 凌云浅笑点头:“那是自然。子由公子亦乃我之妻舅,何况近年来在朝堂也兢兢业业,此时皇上刚刚继位,身边自然少不了多安排些尽忠职守的臣子,此事我亦定当负责到底。” 卫玠含笑作揖:“便有劳凌相了。宫中还有要务,卫玠须得立即回宫,就不作耽搁了。” “先生何须如此多礼?”凌云谦让道,“其实我也正要入宫一趟,大典在即,还有许多事务未曾处理,如此,我便与你一道回去。” “凌相请。” —————————————————————— 太极殿内,一身白色宽松锦袍的龙煜正斜倚在榻上,听着执事太监禀报宫内事务。凌宵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宫女共二千六百六十八名,静、安、淑、容、华五位太妃各居一宫,各宫宫女三十六名,其余各公主、皇子宫各二十四名。宦官共二千一百一十五名,各宫均为二十八名,品阶不等……” 龙煜舒了一口气,任敞开的长窗里吹入的凉风拂过面颊,眯起双眼说道:“宫里为什么还有皇子居住?” 执事太监一愕,俯道忐忑地回道:“是——还未年满十四岁亦未有封号的十一皇子和十五皇子……按照宫中旧例,未满十四周岁的皇子可留在宫中与母妃一同居住……” “两位皇子的母亲都是什么品阶?” “回皇上,十一皇子的母亲是赵才人,十五皇子的母亲是刘嫔。” “唔……”他垂眸微点了两下头,说道:“传旨,赵才人晋封为赵太嫔,刘嫔晋封为刘太妃,两位皇子分别封襄阳候、祈阳候,各于王府大街赐宅第一座,与其母同住。” “遵旨。” “另,各公主皇女,将适婚者名字年龄呈交礼部,与各王公臣子中择适合者指婚。五位太妃均迁往南宫,一切供应仍按宫中旧例给付。” “是。”执事太监俯首领旨起身。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凌宵神情却忽地有些迟疑,问:“皇上,六王龙渲与其母倪妃,又将如何处置?” 龙煜目光一闪,唇畔勾出一抹冷笑来,先自眯眼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天,方才说道:“倪妃这个人,一辈子机关算尽,——赐她个‘玲珑夫人’的诰命吧,老六赐‘安亲王’,仍赐住原来的宅子。” 说到这里,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单手斜撑在榻上,宽松的袍袖从他手肘上一落而下,衬着那慵懒冷漠的神情,于这壮观威严的帝王广厦之中,竟有着不染纤尘的无尽风流。当日血洗皇城的暴虐冷酷似乎只是冬雷夏雨一场,已然一去不再,而眼前于这股潇洒闲适中淡定地运帱帷幄的士子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 评论送积分,欢迎大家评论。 045 裂痕 书评加更。.tw[]下午还有一更。 —————————————————— “启禀皇上,御相凌大人到了。” “宣进。” 不加思索地,听到凌云的名字,他已扬起了手来。凌宵低头拜道:“皇上,微臣还须去禁卫处处理些事情,先告退了。”龙煜扬唇一笑:“怎么?你大哥来了,你倒要走了?” 凌宵脸上一顿,抿了抿嘴,“哪里……是因先前吴将军说午时会来禁卫处找我核实俘兵的数目,眼下时候已然不早,所以臣得告退了。” 龙煜没动,望了他两眼,唇边笑意渐深,“去吧。记得未时整启程去太陵。” “臣不敢忘!” 凌宵才从左门出去,凌云便已从右门进殿。望着消失在左门后的那方袍角,凌云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云,你怎地来了?”龙煜懒洋洋地招呼着。卫玠搬了坐榻于凌云身后,便静静站出了殿口。凌云沉吟了一下,问道:“皇上,方才宵儿来过?”龙煜一脸平静:“你找他?”“不,是我家老太太找他。”凌云也不动声色地低头呷茶,“今儿是宵儿的生辰,老太太等着他回去送寿礼。” “哦?”龙煜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来,“他倒没有说——不过,今儿这寿礼先收着罢!回头他得与我去太陵,只怕须得后日才能回京。” 凌云点点头。“自然是以职守为重。”低头想起来意。又含笑道:“先前卫玠送宰相令地时候。说及刘央刘大人将告老还乡。皇上难道没有挽留一下么?” 龙煜一笑。又懒懒地仰靠了下去。“挽留自是有地。当日起事之时。亏了我舅父秦世昌。说动刘央暗中也出了不少力。宰相之位他再继任下去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这年头地朝庭。倒不是年高八十地他所能掌握地了!所以。他提出还乡也是明智地。” “只是。他却还留下了个秦子由给皇上。”凌云浅笑。“皇上可有想好。怎么安派他?” 龙煜却又眯眼道:“他是你地妻舅。该如何安派。何需来问我?” 凌云但笑不语。茶盖拂开了飘浮在水面地茶叶。“说来惭愧。我与姹儿成亲数月。却因为我这身子骨。一直未曾与她回娘家探望探望。实在有些汗颜。” 龙煜手撑龙案边沿。看不出表情地翻起了案上地书。应道:“二月初六是皇舅地五十生辰。要去。这日子倒还合适。” “如此甚好。” 凌云再坐了一阵,便起身去了政事厅。卫玠领着宫女上前收拾茶碗,待一切收拾停当后,龙煜也拿起了摊开在一旁的书,口里悠悠地道:“凌宵今日的作派,你怎么看?” 卫玠手上一停,俯首恭谨地道:“怕是与凌相有些面生。” 龙煜垂眸浅笑,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你也这么看?” “是。” 龙煜仰头舒了口气,飘忽的眼神投向了帘幔飘飞的窗口。窗外,屋檐下雪水绵延地往下滴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出一条条晶亮的冷光。望着它们的那双眼眸也渐渐变得清冷,白玉飞龙的玉茶碗凑近棱角分明的薄唇边,唇齿微启时吐出一道漠然的声音:“你此去凌府,可曾有什么收获?” 卫玠低首:“凌府上下并无异常,子姹小姐伤势不算严重,现在调养当中,只是凌相吩咐不得随便入内打扰,是以臣也不曾得见;另外臣在梨雪斋等候凌相时,不远处湖边的莫愁亭因冰雪未融,有丫环不慎滑了下去。(..tw)其余并无异状。” “唔……”在甫听到子姹名字的时候,龙煜缓缓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交错摩挲了两下,远眺的眼神忽地又迷离起来。那向来冷冽而幽深的双眸就像正忆起了某一段美好光景,竟忽地起了些温柔的波漾,连那如雕像般具有强烈立体感的面庞轮廓线也忽而变得柔和,于那冷峻英挺之上,又增多了几分柔情。 只是在后来听到凌云的名字时,那双眼睛却又突然黯了下来。“凌云对她的疼惜?”这是一声含着七分容忍三分恨意的冷笑,完毕,他微微向卫玠这边扬起了下巴,“在吕州养伤那两个月里住的宅子,人都撤回来了吗?” 卫玠恭声道:“自皇上伤好回京之后,御阁的十八名护卫就全都已经撤回来了,如今都在拢月山庄待命。” “唔,”龙煜点点头,低头又翻了翻书面,“传令下去,调十二名入宫中来,组成御前侍卫卫队,另安派三个留在拢月山庄,三个去往御阁。”说罢,忽又想起了什么,扬眉道:“你方才说那个莫愁亭……可是镜湖旁边那一座新造的亭子?” “正是,曾据凌府的下人说,近来凌相极爱在镜湖边小憩,故下令建了这座亭子。” “亭子名字却叫‘莫愁’?”龙煜停下翻书的手,目光闪了闪,片刻后唇畔忽地浮起些冷意,笑道:“有趣!”言罢,眯了眯眼,扬手道:“先下去吧。” ———————————————————————— 晌午的阳光更为温暖,只是西林苑内却也还生着旺旺的炉火,映得人没有一处不自在。 子姹倚着床头歪着看了会儿书,忽觉有些倦意,才刚躺下,喜儿就掀帘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梅香院的沉香。 “小姐,二少爷让沉香送药来了。”喜儿笑吟吟地说。沉香跟着走上来,道了声“少夫人”,而后把手里的匣子递给她,“这是二少爷出门前吩咐要沉香送过来的,说这是云南来的极好的伤药,请少夫人照方子仔细用着,可保比平时恢复得快上一半。” 子姹接过,点头道:“有劳沉香了……”望着她却又想起凌宵,正待问问他,又觉不甚妥当,到底抿了抿嘴还是作罢了。沉香却浅笑道:“今儿也巧,是二少爷的生辰,只不过身上有差事,下午得随皇上一道去太陵视察,须得一两日才回得来,不然的话,沉香可要替二少爷向少夫人讨件寿礼了!” 子姹听她这一说,面上顿了一顿,愕然道:“怎么,今日竟是他的生辰?” “可不是!”沉香仍是一副淡淡浅笑的模样,“今儿正是二少爷满二十岁的红日,老太太那边也说要等他回来再给他补礼呢。” 子姹默然,转而也嫣然笑道:“这份寿礼自是要送的,老太太既说要补办寿宴,那便等他回府时,我再让喜儿送过去吧。也没什么别的好玩意儿,他自然也什么都不缺,左右不过是些绣品一类,放在身边用着,也好过在外面请人做的。” 沉香笑,淡淡说道:“少夫人送的礼,自然比起别人的来更要珍贵些,莫说是少夫人亲手绣的绣品,就是一块寻常不过的缎子,二少爷也会欢喜得紧。” 一句话却说得子姹低下头来,脸上热热的好一阵不适。片刻,沉香又道:“我这还得去老太太屋陪着打马棍呢,少夫人先歇着,有什么事让喜儿姐姐传个话儿就是了。” 子姹含笑点点头,道了声“辛苦”。喜儿上前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道到了门外,喜儿回头望了望屋里,拉住沉香往园子里走了两步,嗔道:“你这丫头,先前怎么也取笑起我们小姐来?不知道她为了此事吃了多少苦么!” 沉香笑了笑,折了枝紫茉莉的枝在手里,说道:“喜儿姐姐这么紧张做什么?二少爷跟少夫人之间的事府里人尽已皆知,这人多口杂的,老太太虽说下了令不让下人们再提这事儿,可是不提就成了么?我们二少爷越来越少回府了,一回了来也总是闷闷不乐的,日子一长,只怕大少爷跟二少爷这兄弟之间也要变得生份起来,到那时,少夫人她——” 喜儿边听边蹙起了眉,此时沉香这么一说,她不由也升起了些忧色,“那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沉香把手里的枯枝一扬,摇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大少爷是绝对不会容忍少夫人跟二少爷在一起的,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咽下这口气,可是看样子二少爷又不打算死心,我也是瞧着难受,先前才替他说了那么两句。喜儿姐姐,”沉香说着又回过头来,“老太太那里似乎也为这事儿伤脑筋,你知道的,她最疼这两个孙儿,到时候,你说她会怎么做呢?” 喜儿惊诧不语,呆呆地扶着梧桐树干出了神。凌宵对子姹的好,她是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的,可是她也不愿见到因子姹之故,好好的凌家兄弟变得如同陌路……沉香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假若真到那一地步,最难堪的会是子姹,而不是凌云也不是凌宵。 “喜儿姐姐,”沉香思忖着说,“有空的时候劝劝少夫人吧,否则这样下去痛苦的是许多人。” 喜儿抬起头,望着看似一脸淡然的她,目光禁不住闪了闪。“嗯。哎,你不是还要去老太太那儿吗?” “哦,我这就走了。” 046 面巾下的脸 出行的御驾缓缓行驶在城郊的驿道上,积雪融化后的水浸湿了路面,使得车轮辗压的声音比往常要响亮许多。 时已近暮,苍鹰盘旋于天,数只野雁在原野里啄食,偶尔发出些声响,与这苍茫大地添上些许活力,使得冰雪过后的天地不再显得寒气袭人。 身上覆着貂裘的龙煜懒懒靠在辇中,手捧一本《韩非子》,静静翻阅。四角上镶着的硕大夜明珠把辇内四处照射得一清二楚,御辇的珠帘已被撩开,和风微送,野外枯草乍生的馥郁味道也跟着飘入,另带着些暖暖的斜阳的味道,弥漫在这相对宽敞的空间里。 “卫玠。” “臣在。”卫玠原本端坐于阶下,听到传唤,立即直起身子来。 “到那里了?”龙煜放下书,抬手按了按眼窝,而后撩开帘子望了望窗外。大片的原野已然走尽,迎面而来的,是一道有着峻峰险岭的山谷,两岸丛林似海,幽深不可见底。行走在御驾前方的是凌宵亲自率领的五百名羽林精兵,脚步声“踏踏”作响,整齐而统一。御驾后,则是由朱雀营出来的将军李资领着三百羽林军断后。想是到了此处,凌宵与众将军们也感觉到不可大意,已在提醒前后小心留意两旁。 卫玠恭身作答:“回皇上,已行至陈田关路段,约再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抵达太陵所在的渭城行宫。” 龙煜收回目光,点点头,感慨道:“陈田关地势险要,自古以来就是通往京畿的重要之地,想当年,太祖领着雄兵数万在此与前朝军周旋了数月,方才拿下此关进入京都,却也死伤大半,——打下这江山,实属不易呀!” 卫玠道:“先辈们的丰功伟绩,自是万世永传。” 龙煜忽地轻笑:“善打江山者却不见得善于坐江山。所谓‘将为将才,帅为帅才’,二者之间仍存有天地之别,其意也相通。大溏祖业原本扩至北边大月、南边陈、越等诸小国,一度还几乎可将泷国拿下,可到了先帝与太上皇手里,让朝庭那帮弄臣一搅,疆土却越变越窄,人口越来越少,更遑论留下真正的辅国之才!这御国之道,其实也就是御人心——”他坐起一点,又道:“当初父皇若是听我与凌云的劝,把泷国一举拿下,今日也不致留下这个祸患!” 卫玠一想,正欲回话,却听前面队伍忽地传来一阵马嘶啼鸣之声,于是与龙煜对视一眼,快步转身步出了辇外。 捧茶正饮地龙煜也微蹙了眉。望向窗外。却已是暮色浓浓。前后队伍已然停下。卫玠随着一匹快马疾驰过来。隔窗见到他。马上地人立即俯身拜倒在地。 他认出正是凌宵地属下李资。便问:“怎么回事?” “回皇上。前边有埋伏!方才陈副将与两名士兵不慎中箭!凌将军吩咐属下前来护驾!” “埋伏?”他把眉皱得更紧了些。眼睛又微微眯起。一道寒意直射而出。“什么人?” “暂时不知!不过凌将军认为。极有可能是泷国留在大溏地余孽!此番守在这里。八成是得知皇上御辇将要经过此处。意图行刺!” “好一个泷国!”原本一派悠然中地龙煜忽地拍案而起。目光在夜明珠地照耀下灼灼生辉。“我正要找他们呢!卫玠!传令给凌宵。所有人一个不留。统统要给我拿下。尤其是他们地首领!” “是。” 卫玠抚剑退下。龙煜又唤起了李资,“既然凌将军让你来,你就在这里守着罢!”背着手走了两步,又冷笑道:“前面不过是个幌子,等一阵出现在这里的才会是正主儿!” 李资点点头,指挥了将士团团围住了御辇,而后紧握剑柄站在辇外的梯上。 暮色已完全笼罩了大地,残雪在冷月下显得格外莹白。前方已经响起了刀戈交碰之声,林中鸟雀早已经被惊得四散飞逃,停落在山崖与远处的枝梢上,此起彼落地叫唤了一阵,又静静停下来观望着打斗中的人群。 凌宵坐于马上,凝眉望着场下,只见来的人约有一百来个,一色的黑衣黑裤,且面罩黑巾。而己方的人数虽多,但是比起对方的杀势来,却远远不及。 “大将军,要不要把李将军处的兵力调些上来?”旁边的副将问。凌宵竖眉斥道:“胡扯!那三百兵马专为护驾所用,怎可离开?”“可是——”副将皱眉望着底下,说道:“末将瞧着若是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伤亡不少人,还不知道他对方有没有后援呢!” 凌宵凝眉不语。片刻后,双腿一抬,猛击了一下马肚,纵马冲进了场中。 “将军——” 副将的呼唤声还未落,就听前方传来一声震天巨吼:“哪里来的贼子!竟敢阻扰大溏圣驾?!凌宵在此,尔等受死!”言毕,凌宵已将手里的宝剑抽出,将身子从马背上纵了下去! 后方的御辇上,龙煜望着远处刀光剑影里那道矫健的身影,微微舒了舒眉头。李资在一旁道:“这回有了凌将军亲自出马,不过一阵,自然就可将贼人尽数击毙了!” 龙煜浅浅一笑,背手在辇下观望起来。点点火把照耀之下,几员副将也在凌宵带动下加入了战斗中,羽林军败势已然扭转,黑衣人边击边往后退,似有不敌之意。只是其中为首的两个却在这时往这边望了一望,相隔太远,却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龙煜蓦地蹙起眉,背着的双手微微松开。正待要回头唤人,却就在这时,随着夜空中的一声大喝,一道黑影陡地从左边的树林射出,执刀劈向了他! “龙煜!拿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刀影烁烁如同寒夜流星,丝毫没有犹豫地砍向了他的颈背! “皇上!小心!” 李资拔剑上前,卫玠却抢先一步抽剑挡在了龙煜前面,手中利剑已是不带含糊地刺了出去,只是来人武功亦颇为高强,一时尚无法控制得他的招势。“李将军!快护送皇上离开!”卫玠大声一呼,李资见状便也趁势攻了上来,说道:“卫先生退下!凌将军派我来此护驾,此贼便交于我!” 那刺客在这时冷笑一声道:“任你们谁来也无济无事!”说罢,手下攻势更为凌厉,一招一势尽皆攻向二人要害。而二人原本功夫也极为厉害,此刻这一争让,倒缚手缚脚地谁也施展不开了。 “你们都退下!” 身后的龙煜忽地一声沉喝,将二人喝得急忙往后退了开来。“卫玠!剑给我!”卫玠一顿,迟疑着将剑双手奉上。“哼!”龙煜顺势拔剑在手,随着一声龙吟,剑刃直指向五步开外的蒙面刺客:“你胆子不小!竟敢来要我的命!”说着将招势一出,寒光已飞向了刺客胸前。 刺客来不及出声,抬手接了他一招。但接下来却不再顺利,因为龙煜再也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而是步步紧逼,直到将她逼到了树林边沿! 李资望着一身霸气的龙煜,情不自禁地朝一边的卫玠叹道:“皇上果然是英雄盖世!” 卫玠附和地点点头,神情依然专注地望着打斗中的两人。片刻后终于有了胜负,刺客被龙煜一剑刺中了左肩,惨叫了一声倒下地来。龙煜复上前往其右肩补了一剑,大刀落地,刺客也颓然倒在地上。 “把他面巾撕下!再把他给我捆起来!”龙煜把剑丢给卫玠,背手冷喝道。 “是!”卫玠李资上前,挥剑挑开了刺客的面巾,顿时一头乌发如瀑布般顺势飘散而下,笼上了伸过来的剑尖,娇美的脸庞满含着怒意,死死瞪住了他们。两人一愣,回头道:“皇上!您看——” 正低头活动着五指的龙煜一听,抬头望过去,双手放下,一双精光顿射的眼睛顿时缓缓冷冽了起来,“——是你?” 047 初论政 天气日渐晴好,寒梅开在枝头,仔细瞧瞧,已有绿芽初绽。虽然已连开过几场,但花色仍然娇艳,不输腊月时分。而梨雪斋的雪也早已融尽,微湿的地面飞舞着旧年的落叶,一片片枯黄得宛如蝴蝶。ub 管家凌原站在书房里,手拿着一本薄子念叨着什么。凌云伏在书案上写字,随意缚住的长发松松地垂至肩臂,身上一身白衣如雪。 “少爷,根据侍卫们打探回来的消息说,城里还是有泷国人活动的迹象,但是却找不到他们的落脚处,所以,泷国公主与三王爷是否已经出城,无从知晓。” “唔,知道了。”凌云头也没抬,仍旧挥毫写着未完的字。片刻,收完最后一笔,边将笔挂起边道:“帐薄先放你那里。另外,等过了元宵,去物色一个细心些的产婆回来,命她住在西林苑照顾少夫人。哦,她现在在做什么?” 凌原想是未料到他一下子转了话锋,愣了愣,才回道:“自然是在西林苑养病……” 凌云忽地轻轻一笑,将手里写好的信笺折起装进了信封。“派人把这个送到吴将军府上去。” “是。” 凌原接过,凌云也起了身。“我去西林苑看看,吴将军看完信后若是有什么回话,去那边找我。” “小的知晓。” 两人前后脚出来,凌原往左去了内庭,凌云则唤了雨墨一道入了西林苑。 子姹此时正歪在床上,手拿着一本《烈女传》与收拾屋子的喜儿说话。她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这天底下,怎么就那么多不如人意的故事?这女人要把握下自己的命运,何其困难!” 喜儿好笑地:“小姐!你今儿是怎么了?都念叨半个时辰了。这书要是不好看。就别看了。省得把心情都弄糟。” 子姹道:“我倒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当肚里地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也越来越矛盾。真地不知道。对于将来地路。我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地……” 喜儿听到这里。叠着衣裳地手也顿了下来。“小姐。”她走过去。伴着她在床沿坐下。“其实这个孩子。我是不主张你留下来地。你别忘了。三姨娘地死。还有现在所受地负累。这全都是他一个人造成地!” “这些我都知道。”子姹缓缓闭目。而后蹙眉睁眼。“你道我心里不恨么?但恨又有什么用?我能报仇么?喜儿。(..tw)不是我忘了娘地死。也不是我在苟且偷生。而是我还没有报仇地能力……我目前能做地。就是先保住我自己。再保住这个孩子――他是这个世上唯一与我血脉相连地人。而且你看他这么坚强。经过这么多地事。他居然安然无恙。你说我能舍弃他么?” 喜儿望着一脸落寞地她。心儿也渐渐软了下来。“好吧。你既然打定要留下他。我自然是护着你地。再不济。他也有一半血肉来自你身上。我莫非还连这个都不认了不成?”她微嘟着嘴。带点埋怨地看着她。这模样使得子姹又有些想笑。“你呀。我岂会不知道你地心么?” “好了好了。你会笑了就好。”喜儿抿嘴笑道。“你既想待孩子好些。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左右不过五六个月地功夫。咱们便可出得这里。介时要做什么都好。总之都由得咱们了……” “喜儿姐姐!你能出来一下吗?” 朵儿忽然在门外呼喊,引得喜儿把话头停了下来。子姹往外呶了呶嘴,“去看看吧!” 喜儿掀了帘子出去,子姹又捧着书翻阅起来。才读到《周宣姜后》一章,却忽闻一阵幽幽浅香扑鼻而来,抬头一望,却见门帘开合处,一身白衣如雪的凌雪却背手走了进来。 “好兴致!居然在看书?”他唇畔漾起一笑,缓缓走到床前。 子姹偏头望着他,似是在研究着什么。半刻,她目光瞟向他身后,“你哪里摘的梅花?怎么这么香?”凌云将手放开,左手果然握着两枝俏梅,他凑近鼻尖轻嗅了一口,道:“有这么香么?如何我竟不觉?” 子姹含笑眨了一下眼,说道:“孰不闻‘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花本是极香的,却因你嗅得久了而失去了香味,这不是极正常的么?” “你倒又知道了!”凌云伸手将梅枝往她鼻尖一点,轻嗔道。子姹闭目深吸一口,唇线也跟着向上弧了起来。“必定是清芷院摘来的,那里的梅花总是比其它院的要香。” “‘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你要看,等你能下地以后,还可看到。”他将梅枝递与她,撩袍在床边的榻上坐下,顺手拿起覆在被面的书。 “‘周宣姜后’?这位皇后可是位贤后。想我大溏先帝若是也能有位这样的皇后,也不至于弄得朝中乱成一团了。” 他鲜有地议论起朝政来,唇边还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子姹想着,怕是如今大局已定,正式登基之日又已在即,先前提紧的心也逐渐放下来了罢?便也微微笑道:“你道这贤后是随手可得的么?贤后便如贤臣一般,一是要运气,二是要眼光,若是为君者放浪不羁,便是那贤良闺秀也不见得稀罕作那皇后。” 凌云仰靠在榻背上,望着前方缓缓点头:“这话倒是有理,‘贤后如贤臣’,而贤后更难遇于贤臣。想我如今奉命记录文武百官任内考绩,却也是发现不少滥竽充数者,这些人不但无能,还身居显位,而真正有才者却因身无背景勉强才混得个微小官职,假若不是为君者不知人善任,又怎么会导致这种情况?” 子姹想了想,问道:“那你会将这些居于末者却又有才的人提拔上去,代替原来的无能者么?” “不,不会。”凌云挑眉摇头,“为官之道博大精深,但若说穿了也就两个字,――做人。身怀才气却又居于人下,那么此人十之**有些清高甚至刚愎自用,如果将之调至显位,那么办事时必然会导致非对即错、非错即对的后果,而官场上,又怎么能够清如水而坚如石呢?” 048 他是谁? 子姹闻言笑道:“你这么说,倒把旷古名臣伍子胥给一语掰倒了。” “伍子胥么?”凌云轻笑,“伍子胥若是不那么刚硬,又如何会落得自刎而亡的下场?” 子姹点头:“刚极必折,想来就是这个道理。那么,假若为官者谦逊恭让,一味地求和而退让呢?”说到这里,她的双眸忽地闪了一下,定定望着榻上的他。 “一味的求和便如后楚怀王,如若不是退让于项羽,想也不至于遭人谋杀。泥菩萨都有三分土脾气,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一味退让自不可取。”说罢,他忽地轻笑,“跟你说这些,也不知你闷不闷?” 子姹笑道:“怎么会呢?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也极少听人谈起这些话题。小时候自己也读了些书,却只知记着些里面的典故自己琢磨,如今听你一说,倒又像是明白好些东西似的。” 凌云笑着伸手点她的鼻梁,“我看你呀,还好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怕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子姹挑眉:“何以见得?” “就凭你这份隐忍的本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接而又叹息,“你吃的这些苦,我心里都知。但一个人既然将这些苦痛全都忍了下来,忍得久了,必也得撕个口子来发泄。你若是有哭有闹还好,那样我还不必担心,可是你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我直觉,这不是你……你心里有火种,只是还没有被点燃。” 他这一番话,说得平静无波,却让错愕中的子姹心里直打鼓! 没等她有更多的反应,凌云又接着道:“为官者,也需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才是为官之道!其实论才华论幍略,三王爷龙恪也不输与七王很多,可为何却落得如丧家之犬般呢?就在于他不能忍,他若是能坚守在太上皇身边,忍到他驾崩那一刻,介时圣旨一下,七王虽不说一定不能成,但必定会难上许多。(..tw无弹窗广告)” “所以,”说到这里,他又微笑了,“你幸好只是我的妻子。” “唔。当然……”子姹稳下心神。含糊地点了点头。 “少爷。吴将军来了!”雨墨站在屏风外。朝里禀道。 “他亲自来了?”凌云坐起来。回问了一声。雨墨道:“是。吴将军过来邀您一道入宫见驾。皇上回宫了。并且路上还遭遇到了险情。皇上差点被刺客所伤……” “咳咳——” 子姹忽然猛地咳嗽了几口。直咳得双肩剧抖。双颊通红。凌云立起站在床边。叹息着抚了抚她地背。揽着她在怀里。又急忙问:“皇上可有受伤?” “这个……雨墨不清楚……” “嗯,”凌云应了一声,等到子姹平息下来,才道:“我这就来了。”回头又嘱咐子姹:“你先歇着,我去唤喜儿进来。” —————————————————————————— 一身盔甲未除的凌宵站在西林苑门口,望着那扇微开的窗户发起了怔。[..tw超多好看小说]窗户里人影晃动,但可惜,却不是她的影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喜儿坐在床边,焦急地抚着子姹的背。而子姹仍在咳嗽,捂住双唇的白绢落下了点点红渍。喜儿含泪跪在床下,说道:“小姐!到底怎么了?我才出去一会儿功夫,怎么就落下这毛病了?” 子姹急喘气,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蹙眉指着外面道:“喜儿,你去看看,宵儿回来没有?去问问他,‘他’有没有受伤?” 喜儿一愣,顿觉她指的是谁,当即气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他有那么多人护着,受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须你如此挂心?你倒是由着性子把自己弄垮吧,你就这么折磨我吧!” 子姹一听,立时平静了些,喘息了几口,倒又把胸口那阵腥甜给压下去了。“傻子,我只是一时有些急躁,哪里就要命了?去端些茶水来吧,我压一压就没事了。” 喜儿抹着眼泪起身,转身从桌上茶壶里倒了些水,递到子姹唇边喂她喝了下去。 “你别怪我,”子姹挪开杯子,怔怔地道,“我一听见他遇刺,便就想起了那夜的事,近来也没做恶梦了,陡一想起,到底急躁了些。” 喜儿无言坐下,伸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背脊。 天色已近黄昏,园里树影摇动,四周一片寂静,连丫环们都已不知去了何处。 凌宵踟蹰了半晌,终于还是抬脚跨进了门槛,穿过挂着空荡荡秋千的花园,缓步上了台阶。 门内,喜儿在抽泣着低语:“……这孽障也不知何时才得了结?这么不分白天黑夜地来折磨人,难道他欠你的还不够么?” 子姹叹息着劝道:“好了,我不过就是心急了一下嘛。我与他之间,谁欠谁的如何说得清?我是傻了,他的事本不关我的事,即便是我欠了他,如今也用不着让我担心。” “你知道就好了!”喜儿抿嘴,“他如今是一国之君,自有成千上万的人去护他周全,你白操这份心,岂不就是害苦了自己?你还怀着他的孩子呢!有个闪失,他难道还会心疼你不成?” “喜……” “砰!” 屏风处,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屋里两人同时一惊,张大眼望向了门外,“是谁?!”喜儿惊恐地望着门口,双手不禁握紧了子姹的手腕。 “是我。” 门口处,一只泛着冷光的银质头盔在地上盘旋了两道,在门槛处缓缓停了下来。凌宵自屏风后缓缓走出,带着些不可思议,还带着些颤抖,定定地望向床上的子姹。 “宵儿……”子姹下意识地出声,唤完后,才惊觉先前的话语。“宵儿!”她惶恐地望着面色凝重的他,几乎要冲下地来,喜儿一把将她扶住,慌道:“小姐!你不能下地!” 子姹双手撑在喜儿身上,望着凌宵停在屋中,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却仍能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气息。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孩子的生父是谁。”他微微垂目,冷眼望着子姹,“因为我不想让你回想起那些伤心事,我不想你伤心。可是你刚刚——” “宵儿……”她流着泪,心碎地摇头。 “我不想你伤心……可是,”他顿了顿,眉头揪结起来,喉头也滚动了一下,“可是,我现在不得不问一问你,——他,究竟是谁?” 子姹抬起眼眸,咬紧了下唇,眼泪像泉水一般从她眼角涌下,瞬间就滴湿了手下的被面。“不!”喜儿冲上前跪在地上,紧拉着他的盔甲:“二少爷!求求你不要问了!求求你——” “走开!”他一声低吼,吓得喜儿也怔住了。而子姹盯着地面,紧咬着的下唇已然松开。“好,我说!”几个字击得凌宵与喜儿俱皆一震,子姹望着他们,唇畔浮起了一丝飘忽的笑。 “他,就是龙煜!” “皇上?!”虽然先前已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但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心头的震惊,往后猛退了一步。片刻后,他才稍稍定下心神问:“那他——不!为什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连向来明察秋毫的大哥也没发觉他对你——” “你们如何能看得出来?”她冷笑一声,道:“他几乎死在我手下,已然将我恨之入骨,又怎么会表露出半点暖昧让你们猜测?” 049 真相 深秋的拢月山庄寂静而萧索,宽大的正房里,秦子姹于暮色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处雕花大床上的罗帐、与环绕在她身上的坚实臂膀让她瞬间回想起了方才所发生过的事。 黯然又闭目,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别哭……”龙煜用胳膊单手撑起身子,将她的脸轻轻贴向自己。他离她如此之近,彼此身上的气息清晰可闻。“龙煜,你一定要这样把我逼到绝路上去么?”她紧闭双眼,语速低沉,胸脯却在一起一伏。 “姹儿……”他面有歉色,将她揽得更紧。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里透露出一丝无畏的坚决,那目光那样强烈,竟使得原本柔弱的她也显得坚毅起来。 “姹儿!”龙煜坐起,把她的肩膀扭转过来,一时也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只是贴紧她,在她耳边做最轻柔的低语:“别怪我……我承认我有错。可是你难道忘了,十年前我在秦府后园的草地上给你做纸鸢时跟你说的话了吗?我说过,我要为你做一辈子纸鸢的,若不是为了等你长大,我何以会等到如今还未曾亲近过任何女子?” “这跟我毫无关系!”她忽然叫道,双手推开他,愤怒使得她的身子在不停颤抖,“你亲不亲近谁,都与我毫无关系……龙煜,你不该缠着我不放,你有你的天下,而我自有我卑微的人生,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在一起!你将来必会有大把爱你的女人,但那些人绝不是我!” “胡说!”龙煜低吼,将她松开了些,瞪她一眼,又松手将衣服给她一件件套上。(..tw)“我自小眼里只有你一个,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知不知道刚才那话让我多难过么?以后再不准说!下山后我会让舅舅去退亲,——你是我的。” “我不是谁的!”子姹大吼,眼泪又狂涌出来,“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我自己的日子,我不想跟你一起,不想跟秦家任何一个人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没有逼你!” 这样发自心底地怒喊声是龙煜从来没有从她地口里听过地。那一刹时。他不由怔了一怔。但是片刻后。又沉下了脸色来。环住她身子地手也更加冷硬。“你不觉得你太固执了吗?谁说我必定会有大把女人?” 子姹冷笑:“夺位称帝。不就是你地目标么?自古帝王家。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但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现在恨你!我恨你!——” 她猛地将脸移开。(..tw无弹窗广告)带着满腔地愤怒望向屋里不知名地去处。窗外地暮色渐重。屋里只有微微地亮光。而床头挂着地长剑在镜子地反光下显得冰冷又刺目……她闭上眼。泪水又顺着脸庞滚落。 一夜之间。她就从一个待嫁地处子变成了一个污秽地不洁女人。她要怎样去面对隐忍了一生地母亲?怎样去面对未来漫长地日子? 思及此处。只听“唰”地一声。那闪着寒光地长剑就被她一把抽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架在了颈间! “姹儿!”龙煜上来阻拦。却被她奋力一喊推到了一边。那泪水随着身体地颤抖一点点落下。跌在地上跌得粉碎。 “龙煜,我恨你……”流泪说罢,那剑已然抬起横到了脖子中央:“是你害了我!你自私,你卑鄙!你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会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你是禽兽!” “姹儿!你别犯傻!”龙煜腾地扑上去,伸手一夺,紧紧握住了剑刃,死也不让它贴近她的脖颈! “你!——” 秦子姹呆呆地望着他攒得铁紧的手掌,望着那鲜血一道道从掌心与剑刃之间流下来,再望着他脸上的怒意与眼中的心痛,眼泪又如泉水般直淌而下。 “你放开!”她冷声嘶喊。 龙煜一声闷哼,将剑尖甩下朝地,正要来伸手抱她,争夺之中,剑尖却又在她手里忽地扬起,直刺向了他的心窝…… “唔——”他捂胸跌坐在地上,一双眼透着万分地不可思议,死死地盯住了她。受伤的右掌撑在地上,掌边四周顿时有了一片殷红,而他抚着的胸前更是血流如注,煞时就染红了他的白色中衣。 秦子姹瞪大眼睛,像僵死了一般望着眼前的一幕!剑尖拔出时喷出的血柱落到她的白裙上,看上去就如雪地红梅般刺眼又夺目!她紧揪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息着,眼神里是浓浓的恐惧。 “煜……哥哥……” 伴随着一声下意识的轻呼,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呯啷”一声脆响,却使得这屋子更加地寂静可怖。 “姹儿——” 地上的龙煜脸上已渐渐失去血色,但仍然坚挺地保持着坐立的姿势。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目,说道:“姹儿,快去屋外找卫玠进来!我快顶不住了……听话,快去……” 可是她还是在惊恐地直往后退,“不!——”她抱住自己的头,眼睛在不停流泪,但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半刻后,她已退到了门外,门槛绊得她几乎摔倒,待得稳住了身子,她便立即转身冲出了大门,奔上了下山的山路! “姹儿!——” 身后传来满含焦虑却又无力的呼喊,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许多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下山去!逃下山去!…… ———————————————— “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就都知道了……” 西林苑寂静的厢房里,子姹仍保持着单手撑着床沿,身子前倾的姿势,泪水早已经滴湿了身下的床褥,手掌及处,一片湿凉。 喜儿早已经哭倒在一旁的锦榻上,微微抖动着身子。而仍站在原地的凌宵,此刻泪水也已经泛滥了整个脸庞。 子姹抬起头,唇畔又有了一丝苦涩的笑,“留下这个孩子,一是因为心中的歉疚,二是因为,有了他,我便感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我血脉相连,以致我不再那样孤单……” “事后他那么长时间失去消息,原本我以为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我为此自责不已,为什么我当时会那样不顾他的生死,头也不回地下了山……是以娘死后,我也想过剃度出家,更想过要死……可是,秦世昌夫妇逼着我嫁来了这里,我只好怀着这份罪孽就这么过日子下去。可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从前所有的一切也都重新回来了……” 050 贺彩 书评加更,下午还有一更。 —————————————————— “傻瓜!”凌宵咬牙嗔骂一声,紧抿着嘴大步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难怪那夜见到你时,你身上沾满了那么多的血,也难怪自那夜之后,他也失去了踪跡!他说那两个月去了别的地方,原来竟是去了养伤!——姹儿,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一个人把这么多的事藏在心里,你就不难受么?!” 子姹张开泪眼,轻轻冷笑,“我能怎么说呢?说了,你又能帮我什么呢?二少爷如今既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也是我秦子姹管不着的了!” 凌宵听了这话,蹙眉顿了一顿,“你原来竟是这样看我?我凌宵原是这样的人!”他冷笑,握紧了双拳。子姹低头不语,怔怔地望着地面。片刻,他终于长叹了一气,双手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接着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别怕,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而我,还是从前的我。” “宵儿……”子姹心神一恍,流泪唤出声来。 “二少爷,”喜儿自榻上站起来,哭着说:“小姐真的无依无靠,只有你这么一个信任的人,大少爷虽然也好,但终归还是伤害过小姐,喜儿求求你,体谅一下小姐的苦处吧!” 凌宵望着喜儿,默然无语。 “少夫人!该用晚膳了!” 朵儿端着食盒从门外进来,见到三人这一幕,顿时愣了愣,好半天才犹疑地唤了声:“……二少爷,原来您也在啊。”说罢将目光落在了子姹肩上,一动也不动。 凌宵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惊觉原来自己的手还落在上面,赶紧收了回来,略为难堪地站开了两步。一时间,四人俱都有些讪讪地。凌宵走到门口,捡起掉落在地的头盔,嗫嚅道:“你们……快些吃饭吧,我先回屋了!” “哎。二少爷——” 朵儿冲着他地背影唤了一声。可是他已经大步走出去了。廊下窗口闪过了他地影子。朵儿回过头。望着仍自有些不安地子姹和喜儿。顿了顿。忽地笑道:“那个。二少爷是来给少夫人送伤药地吧?怎地连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了?” ———————————————————— 接下来这两天。因为第三天就是初九地登基大典了。所以宫里城外异常忙碌。但凌府里却显得安静了很多。(..tw无弹窗广告)凌云兄弟一个负责整个大典地进行。一个负责所有地安全守卫。因而日夜守在宫中。竟是连府也没回。 到了初九这日一早。便连府里也张灯结彩起来。新皇登基。乃全国之大庆典。但因继位地手段不够正统。故政事厅内议事后俱都担心会有百姓心存不满地情绪。横生事端。以致扰乱大典。因而便下令各臣子无论官职大小。府内俱须鸣炮点烛。以示拥护。而作为百官之首地凌府。自然需带头作个表率。除了鸣炮点烛之外。竟是又将园里内外修整一新。披上了红灯彩带来。 子姹地伤已然好了些许。因伤在背后。并不太影响走路行动。是以到了这一日。她心头忽然纷乱不宁。喜儿规劝不听。也只好扶着她下了地来。去园子里站了站。 这一日竟是连风都没有。天上没有一丝浮云,天空蓝得一望无际,阳光无遮无掩地映照下来,晒得身上温暖妥贴。喜儿扶着她在花亭里坐下,替她将斗篷拢紧了些。 “还是不能大意,若是再着了凉,可就不得了了。”喜儿边说边坐下了。 子姹微微一笑,顺了她。望着天际,喉间又幽幽叹息了一气出来。自从那日跟凌宵说出了真相之后,她这心里忽地开阔了许多,也坦然了很多,那些自己从来不敢认真去回想的事情一旦被这么**裸地再现,那些伤口更深,而有些想法也就更为坚定。 “小姐,你听——”喜儿忽然指着院墙外,两眼亮亮地说。墙外远远地传来数声长而悠扬的钟鸣,伴随着锣鼓钟罄之声,雄浑而无比。“好像准备开始了!” 子姹的眼睛也亮了亮,但瞬即也就黯了下去。半刻,她将双手抚上微凸的腹部,脸上又升起些飘渺的笑容。“他终于如愿了!……”说完这一句,那飘渺的笑又渐渐转为了苦涩,再低头看着掌下时,一滴眼泪也正好落下掉在手背。 喜儿不由叹气,叹完又笑道:“这天气多好,要不,去镜湖边走走罢?” 子姹点点头:“也好,顺便去老太太屋看看。” 喜儿一听,撅起嘴来:“去那里做什么?去了她也不见得有空……”她原本想说“也不见得待见你”来着,可一想到自己原是要开解她的,倒犯不着再提起那些让她徒添心事了。子姹斜睨着她,却含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记仇。”喜儿仍道:“要我忘了那些可不可能!我可不像小姐这么忍气吞声的……当日那三拐杖下去,亏得你和肚里的孩子还顶住了,若是换成别人,只怕早就——” “好了,”子姹笑道,“那三杖实则是护着我的。” “……护着你?!” 子姹撑着廊凳,站了起来。“凌家的家法颇严,当日那些仆妇原本是想依家法下了我的孩子,或者直接逼死我,我初进门时就细读过家法,原来出了这等事竟是连身为大家长的老太太也不能公然阻拦,是以那三杖下来不但震住了仆妇们,也封住了她们的口。” 喜儿听得目瞪口呆,下了花亭,子姹又道:“那三杖重虽重,但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习武之人,杖杖下来都避过了我的要害,所以孩子并没有被打掉。” “可你当时却有了求死之心!”喜儿噙泪说。一想起当时她的模样,她就心疼如刀绞。 “是的。但是……却不是因为这个。”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步,但说完又立即抿紧了双唇,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回头指着院门外道:“听听,外面街上似乎也热闹得紧,知道你现在心痒痒,不如你去门口瞅瞅,我唤朵儿跟我同去紫竹苑?” 051 登基 凌府与皇宫相隔并不太远,中间只夹着王府大街、宁国大街、陈庆大街,凌府就座落在虎阳大街之上,与其余三街呈并行排列。也正因为相隔不远,当日余莫愁才会从太极殿出来之后,就在最快的时间内到达了凌府“行刺”。 喜儿出了大门,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奔走相告的人群,一时间也跟着兴奋起来。想她自幼跟着孙含烟和子姹呆在秦府,从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见过如此热闹非凡的景象?只在门口略站了站,便下了石阶,随着人流往前边走去。 前面街口一拐右,就是玄武门了,不知是风水还是别的原因,这里建朝以来便是事端频生之地,而当日龙煜领兵攻打皇宫时也是这道门先自被攻破。如今**日过去,血腥不再,门前开阔处聚住了好些仰首以待的百姓,面带忧色者虽有,但大多倒都是面怀希翼之色的人们,且还有拢手堆笑售卖小食和胭脂花粉的货郎们,如此看来,那“戾气”倒果真如子姹平日闲谈时所说,在渐渐化为“祥和”了。 喜儿走近人群,也踮脚翘首遥望着大开的门内。门内是一道铺着火红地毡的长长通道,通道两旁每隔三步便有一个手执长矛的盔甲士兵,一路望过去,威严而壮重。而通道尽头就是百步玉阶的下方,玉阶上每隔一阶都站了一名手捧各式吉祥玉器的白衣宫女,喜儿只看到三个,而再上的位置则被玄武门的门楣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了。(..tw好看的小说)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上面正就是举行大典的圣殿所在,如今的大溏新帝承武皇帝正在里面接受加冠仪式。 喜儿真想再走近点看看。可是玄武门前足足派了有百余个执着武器的禁卫军在把守,人们走得再近,也只能在距离门口一丈远的地方眺望。 “……听说加冠之后还要去太庙祭祖,是这样吗?”旁边有百姓这样问。 有较年长的回答说:“加冠祭祖,而后回金銮大殿登基接受百官朝拜,历代都是如此。不过此番由监国御相操办,仪程又多了几道……在太庙祭祖之后还加上了点将封官这一层,唉,‘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朝官人们有福啊!得以在历代圣祖灵前谢恩上任!……” 喜儿一听,心里又高兴了几分。因为点将封官都与大少爷二少爷有关,子姹要是知道,一定也会欢喜的,尤其是这整个大典都是由凌云总揽操办,那份骄傲自然又是不同一些。 心里这样想着,也就越发急切地想要多打听到一些东西。.tw[]踮起脚尖一张望,却见到门口正好出来一个人,拿着玉牌给禁卫军查验。 喜儿心头一喜,便不顾一切冲到最前面,扬起手来大声唤道:“雨墨!雨墨!” 刚刚走到门外的雨墨闻声一看是她,不由吃了一惊,快步走了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喜儿?你怎么来了?少夫人知不知道?” 喜儿激动地道:“就是小姐让我出来地!雨墨。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不可以给外人进去地……”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就带我进去看看吧!” 望着她那双满含殷切地眼睛。雨墨迟疑了半晌。终于点头了:“好吧。跟我来!” 片刻后。雨墨拿出玉牌给了禁卫军看过。又说明了喜儿地身份。士兵们不敢再阻拦。扬手放了他们进去。 进去后正好碰上加冠完毕。一身官服地凌云卫玠还有文武百官分走在左右两侧。伴着华盖之下一身龙袍地龙煜走了出来。顿时间底下所有执勤地将领士兵偕同宫女一道跪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千人众声齐呼。其声势之壮大。声量之雄浑。直冲云宵! “平身!——” 龙煜立于玉阶最高处,面带微笑平扬双手,已加上垂帘皇冠的他此时雍容而淡定,那副原本就刚毅的面容衬着满身皇服,其王者风范更是一览无余。众人又皆伏地谢恩,接着,立于侧下方的司礼官扬声长呼:“恭请万岁登辇!——” 话音落,一时间钟鼓齐鸣,韶乐顿起,新皇在身旁近臣的侍拥之下,稳步登上龙辇,由禁卫军前方开路,直往太庙方向而去。 喜儿叹道:“这排场果真是不得了……” 雨墨一笑,道:“要不要再去太庙看看?那里会更有看头的!” 喜儿哪有不去之理?当下便与雨墨一道上去跟在了队伍后方。 太庙里真正祭祖时是看不到的,因为除了皇室成员与司礼官等,尽皆不得入内,百官们分成左右分立在门口两旁。前方筑起的高台上已经摆好了香炉鼎案,并且端端正正放上了龙椅,而龙椅下方,左右也都摆上了坐榻与长条案几。宫女与太监静静站在后方,神色庄重。 看来一切都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祭祖一毕,便可开始封官点将了。 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龙煜在前呼后拥之下,又出来了。司礼官长呼完毕,众人便伏地恭请新皇与正两品以上的大臣登上了高台。凌云今日一扫平日在府内的闲散装扮,整整齐齐穿上了紫色镶金边的朝服,又仔仔细细束上了金冠,此时立于龙煜身边,气势虽不及他,气度倒也不凡。 喜儿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凌宵的踪迹,望来望去,终于在武官那一处瞧见了他。他今日也换上了新的银盔甲,头戴银盔腰挎长剑,稳稳站在武官最前方,犹如大山般魁梧。 此刻拜官典礼已然开始,他也不由满脸凝重,双手紧握着剑柄,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关注着四周的动向。 落座之后,司礼官递了一幅写了字的黄绫上去,端坐在龙案后龙煜接过看了一眼,面含浅笑,双目微凛,望着台下众官朗声说道:“大溏自高祖开国以来,历经一百余年,四代君主更迭,贤臣良将辈出,方才成就这万世之伟业,旷世之尊荣!百余年里数不尽的臣子将士助佑大溏君主傲立中土,抚佑四方,今日朕顺承天意,继承大统,便专行这拜官之礼,诏告天下、慰悯英灵、答谢诸臣!” 最后一个“臣”字落定,文武百官尽皆伏地跪呼谢恩。司礼官拿出盖上龙玺的百官名单,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赐封文武百官如下:监国御相凌云,正一品,赐候爵,世袭罔替;左丞相杜安,从一品,赐子爵;右丞相庞昇,从一品,赐子爵;……镇国大将军凌宵,正二品,总领宫廷右右两卫,及朱雀军营;骁骑大将军吴毅,从二品,总领白虎军营;……” 052 春暖 长长的名单读下来,喜儿就只记住了品级大的几个官员,看着那被点到名的臣子们一个个出列上前,再看看那端坐在龙案后的龙煜,唇角虽然噙着一抹淡然笑意,可他浑身上下却又透出一股凛然而果决的气息,他身子微斜,面向底下众人,右肘撑在膝上,拇指与食指随意地摩挲,一脸仿若一手掌尽天下局势的神情,她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tw) 这个男人如此强势……假如真要报当夜那一剑之仇,柔弱的子姹如何斗得过他?! 喜儿担心着,先前的兴奋便也不见了,身子也缓缓背了过来。“怎么了?”雨墨察觉到了易状,问道。“哦,没什么……”她掩饰地摇了摇头,微微笑道:“雨墨,我想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小姐一定担心了。” “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大典完成已至午时。午时末刻,太极殿内又响起了几声高亢的呼声。“平身吧!”龙煜坐在上首,含笑望着底下的凌云兄弟,以及吴毅李资等人。“赐座!” “谢皇上!” 尽皆落座后,吴毅率先笑道:“今日之盛典真真是成功!皇上君临天下,令众官无不臣服,又加从加冠到祭祖,再到拜官到登基,凌相事无巨细,考虑得委实周全!想那百官中纵还有不服者,见到今日之状,怕也再无异心了!” 龙煜扶龙案但笑不语。凌云微笑冲吴毅道:“吴将军此言恐怕言之过早。” “哦?”正待饮茶的吴毅停下动作来,疑惑地望着凌云,“凌相的意思是?” 凌云笑着站起。在屋里踱了两步。又看了看龙煜。方才说道:“百官之中十之**为原先地旧臣。只是因人才能而异。位置有了变动。可是其心未变。有些拥护六王地。有些拥护太上皇地。还有些暗中拥护三王地。虽未表露。但若存了这心思。一时之间便也难以收服。” 吴毅与身旁众人对望了一眼。又问:“凌相既已知有这些不服地人。为何还要留他们在朝廷?拖下大牢关押起来不就行了嘛!” 凌云又笑:“岂能关得了这么多?何况。在朝地这些臣子俱都是禀性刚毅之人。因了三王六王地知遇之因。因而心存不忿。贡献还是有地。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这些人了解到了吾皇地英明。必定也当为我朝为用。”顿了顿他又说。“另外。还有些对官职变动心存不满地人。如今大局初定。也须谨慎些他们才好。以防生事。” “这个却毋须担心!”吴毅拍着胸脯道:“有我吴毅在。自当看好这帮人!想当日咱们一举攻下这皇宫。流了多少血。牺牲了多少兄弟地性命。(..tw)岂能任由他们来捣乱?!” 凌云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回头坐下了。 龙煜仰了仰身子。眯眼站了起来。走到长窗前停住。窗外艳阳正好。树影婆娑。引得路过地太监们也不由稍稍放缓了脚步。 “众位都且下去吧,累了这半日,且回去歇息歇息,回头打起精神来,切勿辜负了晚间的盛宴!”他含笑说罢,又指着凌云道:“――哦,你留下来,朕还有事与你商量。” “是!” 众臣退下之后,他的眉头也跟着微蹙起来,回到案后坐下,面朝凌云:“先前你说的有人不服官位调动,但还有一事也须小心,那便是要防止得势者恃宠生骄。” 凌云目光一闪,道:“皇上可是指吴毅么?” 龙煜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低头喝起了茶。“吴毅是个忠心的臣子,却也是个粗人,身上也有些小毛病,有时冲动起来难免会让自己下不了台,如果万一真出了事,朕到时即便不舍得治他的罪,却也难以向天下交代。” “臣明白!”凌云颌首,“皇上所言甚是,臣自当适时提醒于他。” “唔……”龙煜点点头,将身子歪在榻上,又道:“另外,赐与相国寺的圣旨与金匾还未送去,你亲自去一趟,交与圆真与方丈。龙恪还没有下落,终究是个祸患,相国寺是香火旺盛,便嘱咐于他们,仔细留意着。” 凌云点头:“此事愈早愈好。” ―――――――――――――――――――――――― 喜儿回到西林苑,子姹正歪在床上睡觉。手里的书本滑了下来,落在膝盖下的地上。 “小姐?”喜儿上前,扶她掖被角时轻唤了一声。她没醒,双睫往下呈现出一弯柔和的弧度。喜儿便坐在旁边,一时也没走,拿着一边未绣完的帕子绣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喜儿回头,笑着问:“小姐醒了?这大半日的下来,可觉得饿?”子姹轻笑,双眼半眯,“你几时回来的?”望了望外面,竟是已斜阳西下,于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待要下地来。 喜儿起身扶她,顿了顿说道:“回来已有大半日了。” “……看到些什么了?”她停在床前,脸色有些迟疑,想问又不想问地。喜儿并不急着回话,且拿了一旁的衣裳来,替她穿上,才冲她微笑道,“人太多,我才看了看就回来了,也没什么的。” “哦……” 子姹点了点头,拢着衣领默默在书案旁坐下。 喜儿在背后站了站,也掀开帘子出了去。出去后却背靠在廊下墙上,望着天空发起呆来。朵儿经过,好奇地停下问:“喜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慌忙抬手印了印眼角,强笑道:“你这是打那儿来呀?手里拿的什么?” 朵儿扬了扬手里的几张字纸,说道:“刚从街上回来,半路碰见管家了,他让我把这个带给大少爷。”喜儿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呀?”朵儿说:“好像说是要找产婆,管家找了几个,将她们的生辰和家世都写在这纸上了,让给大少爷定夺。” 喜儿蹙眉道:“府里不是有好些有生育经验的婆子吗?为何还要另外去找?” 朵儿咧了咧嘴,看了看左右,凑近了她说道:“姐姐不知道,这府里的婆子们大都是凌家族里的人,大少爷这是怕经过上回寒波阁的事,她们会暗地里怠慢,才专门唤了管家去外头找呢!” “……真的?”喜儿有些不敢置信。 “那还有假!”朵儿撅嘴道:“依我看,大少爷心里其实也很在乎少夫人的呢!只不过前面那事情出在二少爷身上,这亲兄弟之间……唉,反正换成是谁心里也不怎么会痛快就是了!” 喜儿略有些尴尬,但一思及子姹的伤,又淡淡地道:“我怎么瞧不出来?大少爷心里只有那个‘莫愁’,那日小姐都为她受伤了,可他还顾着在那里跟她说话!我可不觉着他对小姐好……” “喜儿!” 屋里突然传来子姹的轻喝声,喜儿一惊,倏地站直了身子。“哦……来了。”忐忐忑忑地朝里面回了一声,转向朵儿,轻轻瞟了她一眼:“好了,我要进去了。” “去吧去吧!”朵儿笑嘻嘻地。 053 沂国夫人 日子一晃,转眼又快到元宵。自大雪过后,天气就渐渐地晴朗起来,园里花木日渐地发芽、挂绿,旧年的黄叶却仍在枝头随风飘荡,带着些沧桑的痕迹。 趁着阳光正好,子姹在屋外呆着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有时让喜儿陪着,有时独自一个人走走,凌云并没有许多时间陪伴,但回府时仍然必会来上一趟,坐着闲话二三。只是近来忙于政务的缘故,除了朝政权术之外,他的话语里会不时地涉及“皇上”,这让她总是有些想避而避不及,好在也就是一语带过,也没有别的什么。 “小姐!赶紧更衣去前院接旨吧!宫里下了赐封诰命的圣旨,老太太吩咐大家都要到呢!” 午后乘着阳光,子姹正在园里漫步,却喜儿喘着大气飞快地跑了过来。“接旨……”待喜儿站稳后,又听她说清楚了些,子姹不由皱起眉来,“现在么?” “当然!”喜儿好笑地,“传旨的太监都到了门口了,难不成还另约个日子不成?” 子姹闭了嘴,心里懒怠去,可能不去么?不去就不是她了。便由着喜儿搀着回了屋里,端端正正换了套新装,又仔仔细细梳好了发髻,一道出了西林苑。 到了前院,老太太与众人已经到了,凌云凌宵俱在宫内,因而也就只些女眷。平日不觉,此时放眼一望,人数倒也不少,虽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但一个个打扮得齐齐整整,也不失风范。 子姹走上前,先自朝老太太拜了拜,“子姹来迟,请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温言唤她起了,道:“你有伤在身,怪你做什么?”语毕,才偏首对太监道:“于公公,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接着拉着子姹一道,与众女眷一齐朝皇宫方向跪下。 于太监堆笑点了点头,拿着圣旨昂首走到门口处,宣道:“凌府上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溏建国以来,凌门一族为国鞠躬尽粹、尽职尽忠,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感念凌门列代先祖之功勋,监国御相之伟绩,特赐封凌门太夫人王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宫装两身,良田五百亩;凌门少夫人秦氏,赐号沂国夫人……” 太监念到这里,稍稍顿了顿。他这一顿,底下伏地的各人心中也俱是一震――尤其是子姹,――“沂国夫人”?她的心陡地一沉,像是装满了水的木盆突然间掉了底! “沂国夫人”……龙煜是要做什么?!“沂”字是他为王时的封号,他居然封她做沂国夫人?! “……钦此!” 半刻后。[..tw超多好看小说]于太监终于拖着长音在头顶语毕。老太太领着众人伏地谢恩:“谢主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姹呆呆地跟着动作。一颗心却狂跳得已要冲出喉来。 太监走后。还未散去地众人也开始生疑:“皇上这圣旨真是下得奇怪。少夫人按理应是一品相国夫人。却如何封了个‘沂国夫人’?”“……就是!这开朝以来也没出现过这等先例呀!老太太。你看这……” 老太太拄着拐杖端坐在首位上。望着手里地圣旨一语未发。子姹站在一旁。双手将帕子绞得生紧。也是不敢出声。还是喜儿上前挽住了她。才使身上地微颤不至让人发觉。 “唉……”片刻后。凌老太太叹息了一声。脸上现出些忧色。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地让丫环扶着站起来。跨出了门槛。 ―――――――――――――――― 这一日,似乎连树尖儿也显得不那么平静,随便吹来一阵风,便可将满枝的树叶撩得七凌八乱,半天还静不下来。 回到西林苑后,子姹关上房门,一个人在屋里暗自揣度了好一阵,越想心里越有些不踏实,只觉得龙煜这一举动实在是个不好的信号……凌云不是傻子,一定也会怀疑这个封号……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免有些浮躁。再想起老太太的叹息,更是安不下心来,到了晚上,竟是连晚饭也吃不下,随便喝了两口汤,就早早地吩咐喜儿关了门,坐在书案前百无聊赖地翻起书来。 没多久老太太屋里的丫环允儿就来敲门:“少夫人,歇了吗?” 子姹一听,赶紧让喜儿开门迎了她进来。允儿见着她,笑着福身一拜,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上,说道:“少夫人,这是老太太吩咐送过来的,俱都是宫里的赏赐,老太太说少夫人不吃东西可不行,不能亏了身子。” 子姹强笑回道:“老太太有心了,请代我谢过老太太。” 允儿笑了笑,又道:“老太太还说,请少夫人不必将封赐之事放在心上,古时这大臣的妻室被另封的先例也是有的,咱们皇上自幼文采出众,又博古通今,例外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规矩都是人定的,哪有非得一是一、二是二的道理?” 子姹一怔,面上微微显白,“老太太说的是……” 允儿又行了一礼,道:“那少夫人就且歇着,奴婢告退。” 喜儿送她出了院子,子姹却仍站在原地发怔。 “小姐。”喜儿推了推她。“啊?”她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前方。“大少爷来了。”喜儿指了指窗外。 窗外被廊下灯笼照亮的园子里,果然缓缓走来了凌云瘦削的身影,雨墨跟在他身后,低头嘱着什么。树枝的影子落在他们身上,一晃一晃地,犹如戏里的人物。 子姹望着窗外出了神,脑子里有些浑乱得无法梳理的迹象。 凌云走进里屋,看到的正是她两眼无神望着窗外的情形,她似乎没有发觉他进来,整个人犹如一座雕像,静静站在屋中央。他暗自叹息了一声,缓步走过去,把她轻轻掰过来,“我回来了。”那语气虽是像在抱怨,却轻得好像怕惊醒她似的。 子姹望着他,很脆弱地笑了,“嗯……这么晚。” 他又叹息,带着些微无奈地拥着她,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还是不舍得主动走近我,真让人烦恼。”也许是这话语来得太过温柔,怀里的子姹微微一顿,抚在他腰背的手指也忘了落下来。“怎么了?”他将她放开一点,看着她问。她摇摇头,闭眼又将自己靠在他胸膛上,头一次把自己跟他贴得这样紧,这样……无助。 054 释疑 “姹儿……”他也微微闭上了眼睛,眉头轻轻蹙起,紧紧拥着她,“我喜欢你这样,喜欢你主动一些。你在害怕什么呢?我们是明正言顺的夫妻,相信我,我绝对有能力保护你。” 子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心里有些热热的,却又鬼使神差地说道:“可你已经有莫愁了……”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难堪地把头埋下。然而他顿了顿之后,还是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出声了:“……傻孩子!”却也只这三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她听出了他言语的喜悦,这是和他未进门时的脸色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是有些阴沉。 但她本意原非如此,她并不想影响他与余莫愁之间的感情。凌云如何待她,这些只能顺其自然,都不由她控制,他的“喜悦”于她来说,只会是一种负担。 于是,她又轻轻推开他了,兀自走到桌边坐下,望着桌上的木纹发呆。 凌云走过去,将她抱起在身上,然后在她原来坐着的凳子上坐下,望着她说:“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其目光那样热切,已远非平日淡泊的他所能比,而言语中命令的意味,也是从未听闻。等到子姹琢磨出来这话的意思时,他已经俯身向她,轻启了她的唇。(..tw) “他封你做‘沂国夫人’?” 片刻,他将她放开,忽然间挑眉轻吐了这么一句,手指在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上摩娑,眼中闪过一道莫测的光,“姹儿,你喜欢吗?” 他仍然还是那样温柔,可是子姹已经开始发抖,半天,才摇头嗫嚅:“圣赐的封号……由不得我喜不喜欢……”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揪紧了双眉,将她揽紧:“可是我不喜欢……” 子姹身子不由一僵,下意识地也回抱了他,隐隐中她有种错觉,他在生气,很生气…… ———————————————————————— “皇上,凌将军来了。” 卫玠稳步迈进殿内。朝正在里面批折子地龙煜禀道。龙煜顿了顿。抬眼望了望他。而后道:“传见。” 凌宵大步上了台阶。到了门槛内。却又不由自主将脚步缓了下来。远远地望着龙煜。迟疑得竟是连拜礼也忘了行。 “宵儿。怎么了?”龙煜抬眼望了望他。不急不徐地道。殿内没有外人。他便还如从前那般称呼起他。 “皇上。”凌宵垂首上前了几步。朝他拜倒:“凌宵叩见皇上。” 龙煜扬扬手。道:“起来吧!往后。免行大礼。” “是……”凌宵谢过。站起后又垂首站着。一时并没有说话。龙煜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一本折子。问。“有事要奏?”凌宵蹙了蹙眉。又踟蹰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臣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解惑。” “什么事,你说。”龙煜似乎毫不在意,把笔缓缓放下,捧起了手边的茶碗,用碗盖拨了拨,轻呷了一口。 凌宵道:“臣想知道,为何家嫂的封号竟不是‘相国夫人’,而是‘沂国夫人’,不知皇上赐此封号,是否有何深意?” “哦?”龙煜挑了挑眉,目光忽地闪了一闪,又自慢条斯理地将茶碗盖上,抚着龙案说道:“难道圣旨上竟不是写的‘相国夫人’么?” 凌宵咬了咬牙,闷声道:“的确不是!” “哦……”龙煜点了点头,唇角微勾望着他道:“朕想起来了,那几日事务众多,一日之内就拟了十来道圣旨,想是一时手误所致,是朕的过错,有愧于御相!……如此,你且去唤你大哥入宫来一趟,朕再下一道圣旨,晋封‘沂国夫人’为‘一品相国夫人’,如何?” 凌宵默然了片刻,才缓缓倾下身子道:“谢皇上。臣,就此告退。” “唔……” 龙煜仍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送他退出了殿门。 “卫玠。”他望着案上一枝雕着蔷薇花的乌木钗,忽然唤道。 “臣在。”卫玠立于玉墀之下,恭身向他行礼。 “你瞧瞧这一招效果如何?”他移开目光,眯眼望着卫玠。卫玠道:“皇上英明,一切皆在皇上意料之中。”龙煜轻笑出声,手指轻轻叩击着案面,“朕倒是在等着人找上门来,却不料来的竟是凌宵,——这倒巧了,无意间又变成了一箭双雕!只是——”他忽而又停下手指,蹙起眉来,“莫非,他与凌云之间的嫌隙竟是来自于她?” 卫玠顿了顿,说道:“……这个倒不得而知。” 龙煜凝了眉,双拳渐渐紧握。 ———————————————————————— 梨雪斋里,阳光遍地。一身随意装扮的凌云拧眉坐于花亭里,正对着棋盘独自着棋。 棋局才将初开,黑白子均蓄势待发。他微拧着眉尖,左手拈着一颗黑子,望着白子中腹之地,久久未曾落下。 “大哥。” 凌宵在亭口站了好一阵,方才出声唤道。凌云回首,拧紧的眉头瞬时松开来,含笑温言道:“宵儿?今日这么早回来了!”凌宵点点头,默然在对首坐下。看了看局势,把头扭向了一边。 “姹儿为你的妻子,眼下却被封成了他从前的国号,你居然坐得住?”他绷着脸,想极力忍住心头的气,那股忿然却还是从话语里泄露了几分。 黑子在空中长久地定住。凌云的脸色忽地退下了些红润,起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凝。“这是我的事。” “又是你的事?”凌宵怒目而礼,脱口道:“我却不知,除了别人惧怕他之外,原来你竟也怕了他!被人张冠李戴,却还如此忍气吞声!” “宵儿!”凌云怒吼,握着棋子的手已握得生紧。好久好久,他才缓缓松驰下来,说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不要中了旁人的离间计,要知道,大哥永远还是你大哥。” “除了你自己离间我,没有别人!”凌宵双目圆睁,眼眶已酸涨得有些发红,“我倒想知道,你会怎么处理?他说他是手误写错,可是难道卫玠与门下省侍中都不会再核对吗?他这分明就是想给你和姹儿难堪!” 055 雪过天晴 凌云微惊:“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笔误?――难道你去找过他了?!” 凌宵腾地站起:“没错!我刚刚才从太极殿回来!你既不肯去找他,我终归还是要去的!” 凌云咬牙:“你既懂得他是有意而为,如何又看不出来他在提醒我们勿要功高盖主?自古帝王家容不得功臣一家独大,现如今他碍于夺宫之功,让你我二人共执文武之首,以便让众臣心服,可他岂能不心存忌惮?圣旨改不改,诰命回不回来,都只显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是君,我们是臣!这道封赐只是个提醒,提醒我须得恪守本份,勿要坐大!” 他背手在亭内徐徐踱步,语气冷硬而低沉。脸色也不甚好,一扫往日的淡定。说完这一段,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我不能主动去找他,我本料定,在当他知道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介时他自会再下圣旨,可我没想到你――” 凌宵顿住,半晌后冷哼了一声,望着一旁的亭柱说道:“我可不懂什么权术,也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得虚与委蛇!我只知道,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好,她受了委屈也不肯出面维护,那么他即便是赢得了天下,也愧为人夫,愧为男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亭子,大步远去。 而凌云站在原地,脸色已然更加冷冽,久久之后,他才皱紧眉头,叹息着缓缓闭上了双目。 ―――――――――――――――――――――― “小姐,你看这猫儿又来了!” 在园子里剪花枝时,喜儿指着坐在地上偏头望着她俩的大白猫皱了皱鼻子。子姹一笑,弯腰将它抱了起来,“这猫有什么不好?亏你这样不待见它。”猫儿喵呜了一声,乖乖躺在她怀里任她抚弄。 在屋里闷了几日,头些时候封赐的事情还不时有人提起,在凌老太太的释疑之下,大家勉强接受之时,宫里却忽然又下了一道圣旨,再度将二品的她晋封为一品诰命。她不免又有些讶异,不过仔细想想,龙煜如今的确不至于因为她而去开罪凌云,再看看凌云的样子也不似发生过什么,依旧温和得很,这才稍稍放宽了心,暂且将此事给放下了。 喜儿见她高兴。便也笑着道:“我倒没有不待见它。这么个娇贵地小东西。连老太太都舍不得大声骂它一句。我能怎么着它?不过是见着它居然老爱往这园子跑。觉得新鲜罢了。” 子姹笑着嗔道:“猫儿狗儿地。(..tw)不就是爱四处跑么?它不过就在这府里走走。你也说它!” 喜儿耸了耸肩。吐舌道:“好了。我不说它便是。往后啊。也像伺候小祖宗似地伺候着它。” “贫嘴!”子姹斜倪她一眼。又笑着低下头来。轻抚着猫儿地皮毛。 转眼正月又快过完了。渐渐开春。杨柳地枝桠冒出淡淡地新芽。寒气已渐去。那背上地伤早已结痂。只需小心些。行动便已无妨。她也除下了厚厚地绒袄。换上了春装。只是那日渐隆起地小腹。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喜儿一边剪着紫茉莉地枯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子姹说着话。“是了。我也得开始准备小小少爷地衣裳了呢。不然出世之后。可得光包着襁褓了。明儿一早。我就上街去看看。买些软和地布料回来。仔细地替他缝上几件!” 子姹没出声,含笑在花丛旁踱步。未梳髻的长发被风扬起,一缕缕绕在胸前,顺着脖颈的弧度飘向了另一边。绣着玉兰花的白色袍子裹在她稍宽的腰腹上,相较起以往的轻灵,又别有一番雍容的味道。 她真的很随遇而安……一点也没有强求过什么!哪怕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公平,也从未抱怨过,而只是安然接受着一切,尽可能宽容地对待一切…… “二少爷,别发呆了。” 沉香截了截园子里呆立不动的凌宵,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么一句。“要进去就进去呗!反正这会儿大少爷在梨雪斋忙着公务,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当然,就算过来了也不怕,小叔子路过受伤的嫂子的门口,打声招呼也不为过。” 凌宵脸上腾地一红,紧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她一眼。 沉香却完全不介意这一瞪,似笑非笑地望着天空,又道:“瞪我有什么用呢?我身上又没伤,又不需要吃人参丹药补身子。” 凌宵咬了咬牙,紧抓着手里的匣子,又闷头往前走了几步。沉香交叠着双手在后头也不急着跟上,就那样在背后望着他。半刻,那走到拐角处的人影果然停了下来,猛地一回头,脸色很不耐看,目光里却透着些期待与柔情。 园子里。 朵儿递了汤药来,“少夫人,趁热喝。回头还有两碗呢!”子姹蹙起的眉尖闪过些无奈,“怎么会有这么多?”朵儿道:“大少爷吩咐的,您就赶紧喝了吧。” 子姹手下一迟疑,猫儿已从怀里窜了出来,只好于一旁丫环递来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接过喝下了。“不苦吗?”朵儿咂了咂舌。她摇头微笑,“自然是有些苦的。” 朵儿接了碗退下。园门口却传来了一道带着些抱怨的声音:“既然苦,那又眉头也不皱?” 子姹闻声望去,却是凌宵与沉香一道进了来。于是立定在原处,嫣然道:“宵儿,是你。” “唔,是我……”凌宵点点头,拿着手里的匣子上前,递给一旁的喜儿。“这是些丹药,对你家小姐有益处的,要按时提醒她服用。”喜儿道谢接过了,招手唤了沉香一道在旁边清理花枝。 子姹回过头,问道:“宫里的军务没那么繁忙了么?这几日见你们都回得早。”说着,目光落在他肩头处,片刻也未动。一身银色便服的他看起来清爽又干净,两片细小的黄叶落在上头,好像蝴蝶一般。 她定定看了半刻,唇畔漾起一笑,伸手将那黄叶拈了下来。凌宵偏头一望,也笑了,大大的眼睛弯起,透着些孩子气的憨厚。 自那日过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但纵然如此,也并没有些许的隔阂,反而有了共同秘密的缘故,使得两颗心也更加坦诚起来,便连相视而笑的那一刻,也显得毫无杂质。 056 惊见(1) 打起精神,继续更。[..tw超多好看小说]来,抱抱大家。呵呵。 —————————————————— 子姹交叠着双手,安静地望着他。 “你气色好很多了!”凌宵欣慰地说。而后皱皱鼻子:“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傻了,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这世间有的是英雄,并不缺你一个。” 子姹眯眼笑起来:“我没想要做英雄,我只是不起眼的小草一棵,刚好做了我能做的事情而已。不要担心我了,我已经想过,从今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为了这个孩子,我也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害。” “那就好……”凌宵咕哝着,转而又笑道:“看到你这样真开心!以后你必须得学着自私一点,知道吗?” “嗯。” 子姹重重点头,迷离的眼神如镜花,如水雾。 花丛旁沉香戳了戳喜儿,“看呆了么?”喜儿揉揉眼睛,吸了一口气,笑道:“没有啊!这阳光真好,刺得人眼泪也出来了……” 沉香埋头整理着枝叶,徐徐说道:“这一园紫茉莉虽好,整起来却也得费些功夫,这些粗活倒不如交给花匠们去做。得空儿的时候与少夫人一道去大园子里走走,那边兰圃里的兰花生得正葱翠,凌府这么大,四处走走岂不比闷在这里头要强些?” “唔……”喜儿点头,拿着剪子的手却又缓下来,“你说的那兰圃,可是梨雪斋左首那一处么?” —————————————————————— 晌午时分。华舍林立地地虎阳大街被沐浴在一片暖意融融地春光里。在安静与恬然地气氛当中。不时也传来一两串炮竹燃放之声。提醒人们春光虽已早至。时节却还未出新年。 身着一套月白色锦缎常服地龙煜由卫玠随同着。背手缓缓走在大街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旁一派淡然地来往行人。 转眼间战争已过去近一个月。在多方举措之下。百姓们地暗议已经渐渐平息。对于这位新晋地天子。坊间已经由不安变成了观望。——在这样地时局下。能观望便是好地。他最担心地便是有人趁着人心不定期间暗生不轨。 “皇上。”卫玠在身后忽然低首轻语:“前面就到凌相府了。要不要——” 他闻声停住。望着前方十步外一处有着朱漆大门地高大宅院。高高地门楣上方。(..tw好看的小说)是他亲笔赐下地牌匾:御相府。如今匾上地黄绫还未撤去。依稀中似乎还能闻得见空气中喜炮地硝烟味。 他的唇畔忽然微微噙上了一丝笑意,目光闪动,却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去,”他朝朱漆大门微微扬起下巴,“叩门。” “是。”卫玠俯身颌首,上了台阶。 —————————————————————— “少爷,——少爷!” “……什么事?” 凌云从一堆典籍中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跺着脚的朵儿。朵儿无奈地望了望天,指着门外两道徐徐走过来的身影说道:“你看看谁来了?” 说罢,那身影已然将至门口,凌云眼中忽地亮了亮,接着唇角微勾,将手上的典籍放了下来。 “姹儿,是你来了?”他上前执起她的手,轻声说。子姹低头笑笑,接过身后喜儿手里的软枕,亲手递了给他,“我方才听朵儿说你近来忙着修订朝庭的典章制度,想着坐久了腰背不好,便做了这个来给你挨一挨,趁着今日里来这兰圃逛一逛的功夫,替你带过来了。” 凌云接过,偏头端详了一阵,笑意渐深,“果真是趁来兰圃之便么?” 子姹脸上爬上一层红晕,低了头道:“自然是趁着方便的……” 凌云含笑不语,绕到案后坐下,提笔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写起字来。 子姹被他这一晾着,一时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杵在那里,真是连吐气都不知往哪个方向好。正在尴尬的功夫,书案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又是一句“傻丫头!”,弄得她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我走了……”她抿着唇道。凌云抬头,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去哪儿?”子姹撇过头,避开那张几近完美的脸,“自然是去兰圃。”凌云蓦地一笑,小心地抱她在怀里靠了靠,而后放开,轻轻叹息着,眼神扫了扫她凸起的腹部,柔声说道:“去吧,走一走有好处。等忙完了,就出去找你。” 子姹点了点头,低下微热的脸,携喜儿一道从长窗畔的侧门下了花园。 凌云望着那略显迟缓的背影,默然略站了片刻。长窗对出的花圃里,并没有太多高大的树木,因而很容易便能望见那道倩影行动的影子,那一行一顿,都透着让人纠结的柔美。这样的柔美与莫愁那种冷艳又是截然不同的,——假若不是他的妻子,即便娇美如斯,可她的乖巧使得她即便走在街上、想必他也不会施以过多的注视。 可是老天偏偏就让她成了他的妻子,一个在百年过后与他的名字一道被儿孙后代在宗祠里供奉着的人,朝夕相处中,她就这样于无声无息之间夺去了他过多的心思,使得他越发有兴趣去探究她的内心。 ——而这变化,他却是从头到尾也没有想到的! “唉……” 收回目光,他幽幽低叹了一气,捧着先前放下的典籍,在榻上随便翻阅起来。心思纵然已被扰乱,但向来冷静如他,总还有办法聚拢起来的。 “大少爷。”管家忽然快步走到了门口,面有诧色。 “嗯?”他扬了扬眉,以示询问。 “皇上来了!”管家边说边俯了俯身子。 凌云一怔,“皇上?”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了龙煜慵懒的轻笑声:“御相大人,怎么,朕来了很意外么?” “不!”凌云施施然站起,浅笑迎了上去,雪衣长袖顺臂翩翩而下,于风中随势摇摆:“万岁光临敝府,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言罢,便微微欠身立于一边,含笑让管家上茶。 龙煜微笑,将锦袍解下,伸手交给卫玠,缓缓于身后锦榻上坐了下来。 057 惊见(2) “随便些罢!”龙煜接过茶,轻呷了一口,待那龙井的香味渐渐沁入了喉间,才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便还如从前一般即可。” 凌云道了声谢,挥退了下人,果然也坦然于下首锦毡之上落座。因中间隔着摆满了书史典籍的书案,龙煜放下茶杯时,便又拿起了他先前翻过的书来,问道:“都整理得如何了?” 凌云道:“进行到大半。经过此番整理,臣只觉原本的典制存有诸多缺漏之处,从而也衍生出许多问题,譬如门下省原本司审查诏令之职,有封驳之权,到近代却只为主朝仪之事,已然形同虚设,故而当初太上皇在拟对南边诸国下达招安之令之时,只与身边近臣看过无异议便行下传,这便形成了只听片面之辞而下决策的局面,臣以为,此条乃必修之其一。” 龙煜点了点头,面上渐渐肃然,“此一条自必当改。原先高祖在位时,门下、中书与尚书三省共掌朝政,然到了上两代,太平年间制度也就渐渐松散了,中书、尚书两家执权,相互之间勾心斗角,虽可避免一家独大,但却难免疏于民生政事,其弊大于利。” 凌云颌首不语,转而又道:“另还有,朝廷要员历朝皆有贪污受贿之现象,且各地州府县衙,也时有为官者独霸一方之举,如此一来也导致百姓暗中怨声载道。臣以为,是不是专门组织一个监察机构,直接受命于皇上,其长官必须广纳民言,并暗中调查探明虚实后上报,再由皇上定夺。这样一来,虽不能完全消除为官祸民的行为,但却大大有利于规范百官的德操。” 龙煜听完,凝眉沉吟了一下,片刻后也点了点头,“这条建议倒是不错。——唔,”他伸手朝凌云指了指,“你且仔细写个折子上来,回宫之后朕再仔细琢磨琢磨!” 凌云颌首,微笑称是。 龙煜含笑仰了仰身子,打量了一圈四周,忽地又问:“宵儿呢?今儿怎地不见他?” “哦……”凌云忽地笑了一下,说道:“想是在梅香院呢。” 龙煜浅笑呷茶,“去唤他过来吧!朕都上门来了,莫非还得亲自过去他那窝里提拎他不成?”说罢,便扬手唤了卫玠过来:“你去梅香院,将大将军请过来!” 凌云不语,且替他斟了新茶。 茶水地蒸汽往上升腾。龙煜顺势将头微偏向了长窗外。 长窗外虽才是初春。但那一片兰花草却绿意盎然。两道一黄一白地身影闲坐在石凳畔休憩说笑。清风扬起她们地发丝和裙摆在空中飞舞。这一幕。多么像记忆里那些春景……不觉地。.tw[]他缓缓站起。背手踱到了窗边。隔着帘幔撩起地长窗。遥望那道恬淡地白色身影。她不知在和喜儿说些什么。脸上竟然漾出了一抹浅笑。那样柔和。就连窗内地他似乎也被感染。向来冷冽地眼眸里也不由有了一丝温情。 只是不同地是。他地安然和温情大部分都来自于一股笃定。 “……小姐。我看这墨兰倒好。大冬天地过去。一片枯叶也没有。不如咱们弄两盆回屋里养养?”喜儿指着脚边地一丛有着狭长叶片地花草说。 浑然不觉身侧不远处地屋里站着人地子姹扬了扬帕子。也是满眼地欣赏。“你若是不嫌累。便就捧一盆回去吧!那屋里也确是少了些点缀。常年一阵药味。用来驱一驱也好。” 喜儿欢快地跃起。蹲在花圃边选将起来。子姹看她欢喜。也不由噙笑站了起来。当微圆地腹部无摭挡地呈现在长窗望过来地视线里。蓦地。她无端地在阳光普照之下微微打了个寒颤…… 龙煜定定望着她的腰身,双眼里的温柔瞬间不见踪影,而唇畔的笑意也已被一丝震惊代替! ……下一刻,他猛地转过身来,两眼直直望向正执杯的凌云,极缓极缓地问:“姹儿,——有了身孕?!” 凌云微微愕住,停住斟茶的手,也抬眸直视了他半刻,之后才轻轻颌首道:“不错……拙荆,已有身孕。”这几个字被他平静地说出,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淡漠。 龙煜立在原地,仍背着双手与他对视,可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平常的镇定和冷酷,那个霸气果断的君王已然不见,站在那里的,仿若只是个再也平常不过的被意外惊到的男人——一个原来也同样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 好久好久,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地对视着,空气似乎已经停止流动,在这像突然被隔离出来的一小片时空里,已然没有了君臣之分,也没有纲常伦理,有的,只是两颗都在小心警惕着对方心思的心,和两双碰撞并不激烈但却正执着地对恃的眼神。 “皇上?……大哥?” 蓦地,门口传来了凌宵迟疑而不解的声音。两人这才收回目光,一道回过神来,将脸偏向了门口。凌宵一身常服立于门内,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朝前拜道:“臣参见皇上!” 龙煜望了他半刻,垂首点了点头,再往窗外扫了一眼,那唇边的笑意又渐渐回来了,甚至,似乎又更深了那么一些些。 “好了,”他忽地扬了扬手,说道:“朕出来也有这半日,该回去了!——卫玠,回宫。” “是。” 还没来得及与他对上两句话的凌宵看得莫明其妙,不由唤了声:“皇上——” 龙煜在花阶下停步,回头看了看他,又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掉头出了院门。 ———————————————————— “皇上……” “皇上……” 从宫门到太极殿的一路上,沿途的宫人无不惶恐地下拜,请安声此起彼伏,而大步行走在甬道上的龙煜完全无视这一切,因行走过于快速,身上的袍子随着脚步一路发出了悉悉唆唆的声响,搅动了一园春风,也搅乱了一颗原本冷硬的心。 他绷紧了脸,看不出来是喜是忧,但是那双眸子,却又闪动着一抹灼人的亮光…… “皇上!”卫玠快步跟在后面,欲要劝着他慢些,却又忐忑地不知如何开口。十年以来,这样的龙煜他只见过一次,便就是数月前闻知她将要成亲的那一晚…… “卫玠……” 突地,他在石阶处陡然停步,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声音极轻极轻地:“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朕她怀孕了?”卫玠闻言一怔,垂首下去没有出声。 他忽地转过身来,揪着眉心握拳狠砸在身旁的廊柱上,暴喝声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与忿然:“——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058 挟持 当门前已经恢复了安静,两道同样默然的身影却还站在门外,望着街头一动未动。 凌宵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蹙眉不语的凌云,转过身,缓缓跨入了门槛。凌云将眉头再蹙紧了一些,微微偏头朝内,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树丛后的身影,也自踱进了梨雪斋去。 园子里还如先前一般安静,阳光除了微斜了一些,也还灿烂地照在人间。子姹和喜儿正在侍弄着一盆花草,脸上有着如春风一样柔和的笑意。 他望着这一切,不由又想起先前书房里那让人摸不着底的一幕,神色渐渐沉黯,——整件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 “小姐,听说表……皇上前日来府里了呢。” 灯下,子姹歪着看书,喜儿边缝着小衣服边说道。子姹眉头动了动,良久才闷闷地应了声“哦”,就又低下头去了。喜儿见状,索性坐到她身边去,接着又说:“听说当时就在梨雪斋里跟大少爷说话。” “……” 子姹一怔,手里的书软软地放下,“当真?” “嗯!”喜儿点头,脸上涌起些忧色,“我听雨墨说的,当时他就在外头候着的,皇上他还……好像还看见你了。” 子姹只觉心头猛地抽了抽,好一阵的不适。片刻后才终于压住了情绪,淡淡说道:“来了便来了吧,至多,往后咱们少去那边走动便是,便也就见不着了。” 但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蹙着眉把书放到一边。撑着床褥坐起来了一些。喜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半垂下眼帘。手指头无意识地握紧又放松。喜儿抿了抿嘴。起身说道:“好了。没事了。天色不早。小姐早些歇着吧。” 她点点头。小心地躺进了被窝里。 喜儿熄了灯。打着灯笼走了出去。门被轻轻扣上。锁住了一室地黑暗。 子姹于黑暗里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残月地光辉下显得晶亮无比。月晖淡淡地洒在窗户上。像是静静守护着人间地女神。掀被坐起。并不点灯。就趁着幽暗地光坐到了窗下地贵妃榻上。只着白色单衣地身子向外侧歪着。长发顺势飘散下来。落在脖颈后背之间。 深夜地凌府已然一片寂静。只可惜又让人无眠。不知想起了什么。(..tw无弹窗广告)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将脸庞侧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地面。 忽然间,这片安静被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骤然打破。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带着浓浓的疑问支身坐起,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可是门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轻轻开启了,她瞪大眼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光影下渐渐出现了一个瘦削男子的身影,就这样稳稳当当地一路走来,并没有因为看见她坐在窗下望着他而惊愕,也没有半点的迟疑。 “子姹小姐,惊扰了。”卫玠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步,恭身向她行了一礼。 子姹脸色顿时变白,身子也不由微微往后倾,“卫玠!……怎么会是你?!” 卫玠直起身子,冲着她谦和地一笑,“卫玠是专门为了子姹小姐而来的,皇上命我来接小姐,还请小姐移步一趟。” “不!……” 她下意识地拒绝,撑着榻椅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上面的锦缎,“我不去!我不要见他!” 卫玠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升起些难色:“小姐还是请随卫玠走一趟吧。皇上万分挂念小姐,近日来坐卧不安,还请体谅一二。” 她瞪大眼望着他,身子已开始有些颤抖,而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卫玠拱手道了句:“那么,小的得罪了!”接着不由分说走上前,拿起一旁的罩衣裹在她身上,还不等她惊讶出声,就将她一把托了起来…… —————————————————————————— 这座隐藏在众多民居之中的小楼,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名字,御阁。在龙煜还没成为皇上之前,拢月山庄是七王府在京城里面见幕僚拥趸的地方,而御阁,却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 如今那段岁月已然过去,御阁当然也无须再保留原来的作用,而只是作为一处用来闲居的处所罢了。 眼下,他就正站在珠光莹照的厅堂里,隔窗望着廊外的大片梅林。梅花当然早已不在,但是有心人却总能闻得到记忆里梅香的味道。 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只知道炉上的水壶开了又冷,冷了又开。等待虽然是件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可是眼下,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是极端之恬然地环住胳膊望着窗外,连坐也不肯坐一下。 静谧中忽然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随着声音响起,他眼中也多出了一丝亮光。 “皇上,子姹小姐到了。” 卫玠站在门槛内垂首禀道。 他回过头,望着门槛处那张苍白的脸,那相隔数月但印象中依然清晰的脸庞瞬时形成了目光的焦点。 子姹紧抓住衣摆,也回望着他。卫玠已然退了出去,这屋里,莫明地静得如同那一夜的拢月山庄,气氛凝滞得如同那一个黄昏空气里飘来的死亡的气息…… “秦子姹,参见皇上。” 不敢再去望那张脸庞,更不敢再去直视那双眼睛,她勉强稳住紊乱的心跳,使苍白的脸变得稍为安定一些,两只颤抖的手提起裙摆,俯身拜了下去。 只是半路上却突然被一只铁臂架住了下跪的势,那摇晃着的身子又被生生扶着站了起来。“好好站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些熟悉的气息,不容人抗拒地飘入她的鼻息。 “皇上……” 她心慌地推开他,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龙煜冷笑了一声,踱到了案后坐下,望着她,眼神不能以简单的几个字去形容。子姹也不动,侧面向他,只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停止了颤抖。 059 曾经的爱恨 “为什么掳我来此?”她直视着地面相问。(..tw无弹窗广告) 龙煜眯眼轻笑:“为什么?莫非你忘了,就在那一夜过后,你才从我怀中出来,便亲手捅了我一剑?”他缓缓站起,微扬着唇角走到她身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将冷凝的脸庞凑近,似要逼得她无处可逃。“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我,尤其是女人!”阴狠地说完最后一句,他又冷笑着背起手来,嗤道:“我以往倒是小看了你,竟没发现看似弱质的你竟然如此心狠手毒!但更让我痛恨你的却是,你居然抛下我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子姹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坐在地上,“我知道,你恨我……” “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他再度欺身过来,眼睛里喷射出灼人的光。子姹眼中噙泪,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副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却又使得他微微抽搐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但你既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便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背转了身子,语音也有些微的颤抖,“接你入宫,给予你应有的尊荣。” “入宫?!”子姹心里忽地一沉,抬起了头来。“不!我不去!” 他回身扶住她的肩膀,揪紧了的眉头下有暗流涌动,“你不去?你以为,我会由得你不去么?” 子姹陡地拂开他的双手,退后一步死死望着他,“龙煜,你何苦对我如此紧紧相逼?我刺了你一剑,可是你害得我娘连性命都赔上了,到底谁欠谁的,谁又说得清?” “可是我没跟你算帐!我现在要的是你……你肚子的孩子!”他的双眼突地眯起,含着冷光疾射向她。中间那一刻的停顿似乎泄露了一点什么出来,让两人都随之愕了一愕。 子姹又再退后了一步,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片刻,她打定了主意地抬起头来,带着一抹苍白的笑,向他说:“龙煜,你不要枉想了,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话音一落,这屋里就有什么东西猛地碎了,扎得人心里生疼生疼的,可是四周又那么安静,静得完全不像是有有呼吸存在。 看着怔呆在原地不动地他。秦子姹又扬唇说道:“你以为。就凭那一夜。我就能怀上你地孩子么?龙煜。你未免太自大了!即便是真地怀上了。我也决不会留下他!”说着说着。泪水就从她眼眶里一涌而出。顺着脸庞一直落到了胸襟上。“你以为我对你用了情么?错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你会对我怎么样。所以就算有了你孩子……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就像……当天夜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下了山一样! “你只道你几乎被我杀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娘已经因为你地自私和不计后果而坠崖身亡!而你舅父――秦世昌他做了什么呢?他只是听了刘氏地谗言。草草将我娘埋到了乱葬岗。将她逐出了秦家坟地外安葬以此剔除了她地名份。(..tw好看的小说)并且顽固到底地将我嫁到凌家来受辱而已!龙煜……”她含泪怒视着他。胸脯一起一伏地。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地冷硬:“我是没有办法报仇。可是我会记着!一辈子都记着!” 随着她地一字一句。龙煜地神色早已经由忿然变成了冷酷。他站在两步开外。许久许久也没有出声。她说地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又直直地**了他心窝里。直到最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行字来:“你说。这孩子不是我地?” 话语里地阴冷透着决然地意味。她顿时颤抖了一下。仿若不甚其寒。但是。她还是决定把心横下来了。“地确……”她垂眸望着地面。咬着下唇说。“这个孩子。根本就与你无关!” “好!好!”沉默了半刻之后。他连道了几个好字。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秦子姹!你很好!”接着。低头时又露出了一道再也狠毒不过地目光。面上冷笑渐起。他趋近她。一手狠扣住她地后腰。在她鼻尖跟前说道:“就凭这个。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我碰过地女人。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再碰!――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收回来地。你不是恨我吗?那么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谁复谁地仇!” 说罢。他猛地一松手。收势不住地子姹往后急退了几步。已然栽倒在地上。腹间传来一阵微痛。使得她呻吟起来。眼泪也顺势而出。可是他望着她地那双冰冷地双眼依然冰冷。丝毫也没有因她地疼痛而有丝毫缓和地迹象。于是这一刻。她知道了。那些曾经支撑她整个少年时期地回忆都已经化为乌有。那些曾经地温情也已然不再!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紧下唇,逼着自己把脸撇了开来,一片死寂的屋里仿佛已只有她泪水滑落的声音――那一滴滴一颗颗跌落在地板上,就像直直敲进了心底里! “秦子姹,是你自己葬送了你的幸福,这,怨不得我!” 他此刻站在先前等待她时所站的位置,窗外残月如钩,幽幽地把梅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平添了许多纷乱繁杂。他的神色与语气都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与漠然,似乎刚才的激动、喜悦和最后的狠意全然都不曾有过,那道背对过来的身影依然高贵又疏离,然而从此之后,却不知于那尊贵与漠然之上,是否又还会再多上一些些无情? 子姹跌坐在铺着厚绒毛毡的地板上,已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在她十七岁的生命里,一切改变似乎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不去想它,可惜的是,却根本由不得你作主,那些记忆太深刻,深刻到令你忽视也不能。十七年的生命里,他占据了她十二年的时间,四岁那年,十二岁的他随着秦妃省亲,头一次见到了她这个被秦世昌放在偏院里养着的、因好奇而偷偷走出来的表妹,两双纯净又透着新奇的眸子就这么隔着一丛殷红如血的蔷薇花对望着,就像看着一个新奇的世界。 “你是谁?”她怯怯地问。 “我是龙煜,你该叫我煜哥哥。”他红着小脸却又把下巴抬得高高地说。 六岁那年的夏天,他带着被秦夫人责骂后的她偷偷出府,去到后山为她亲手做风筝,看她抓着风筝线在山坡上自由地奔跑;那一年的冬天,他又从宫里为她偷了许多烟花炮竹来,在山坡上单为她一个人燃放,告诉她:“子嫣子由有的,姹儿也一定要有,煜哥哥不会让姹儿被欺负”。从来没有自己点过火的他不慎被烟火灼伤,她吓得大哭,他却笑着抹去她的眼泪说:只要姹儿笑了,那煜哥哥就一点也不疼…… 那几年她以为自己曾抓到了自由和幸福的影子,可就在十二岁那年,他偷偷带着她去郊外踏青、结果迷了路,直到深夜才回到府里时,忽然看见了厅堂里怒容满面的秦世昌,和前来寻子、同样也怒气冲天而且泪流不止的秦妃,还有跪在地上被打得口角流血并且抖瑟个不停的无助的母亲…… 那一刻,她哭着扑进母亲怀里,替她挡下了盛怒中的秦世昌踹来的两脚。抬头时隔着母亲的肩膀,看见站在三尺外正握拳头对向秦妃怒吼的龙煜,却像是与他相隔了千万里…… 快乐的心情仅只渗透了那八年,从此,“煜哥哥”变成了“表少爷”,她恪守本份地把自己隔绝在“秦”字这个姓氏以外,并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再也不要与秦家有半点关系…… 060 产婆 天亮后,子姹睁开眼睛,望着帐底足足怔了有半刻那么久。.tw[]喜儿从窗外经过,见到屋里帐幔晃动,知是她醒了,掀帘进来道:“小姐,你今儿可醒晚了。” “唔……”她垂下眸,含糊地应了声,撑着床褥坐了起来。 喜儿上前搀她下地,口中道:“大少爷去宫里了,一早已经来过,见你睡得沉,没让吵醒你。还有管家凌叔也来过了。”子姹听了也不作声。穿好了衣服,喜儿又唤人打了热水来,就着水热洗漱完了,她才问了句:“管家来做什么?” “说是昨天看了几个产婆,问过了大少爷,大少爷又说让你给看着来,让你从中挑个顺眼的,留着在西林苑里看护着。”“哦。”她擦干手,把帕子放下,却又坐在妆凳上发起怔来。 喜儿犹豫着,又说道:“那些仆妇都已经到了,凌叔问,呆会儿小姐是亲自过前院去挑呢,还是把她们都唤过来?” “嗯?”她好像没听到似的,又疑惑地望着喜儿。喜儿叹了口气,“小姐,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魂不守舍地。”“哦……”她勉强笑了一下,把头撇了过来。(..tw好看的小说)“没事,我只是昨夜没睡好。——对了,方才你说,那些仆妇都在前院么?” “嗯!”喜儿点头,正要回话,却见丫环们又送了早点过来,便先端了过去给她,才道:“都在前院候着呢,来了四个,都是很有经验的产婆了。” 子姹咽了两口粥,把碗放下,遂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哎,小姐,你早膳都还没用完呢!” 这模样,自然是不会再吃的了。喜儿微叹一声,交代着丫环们收拾下去,自己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到了前院,一眼便望见凌原正在跟几个仆妇说着什么。“呶,就是她们。”站在门外石阶下,喜儿指着里头的仆妇道。仆妇们正交叠着双手立于一排,神态恭谨,年纪都介于三十来岁的样子,却正值年轻力壮。门槛处却还坐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本来是怯怯地望着屋里,这会儿听到喜儿说话,又更加怯怯地回头望向她们。 子姹颌了颌首。抬步上了门廊。 “少夫人。”凌原迎出来。朝她行礼。 子姹微笑。道:“凌叔。” 凌原把她让了进屋。在首位上坐下。在经过仆妇们面前时。她们又都更加拘谨了一些。待得她坐定。又齐齐跪了下去:“奴妇给少夫人请安。” “快些起来吧。如何行得如此大礼?”子姹虽知是凌原嘱告过她们。但仍略有些不安。忙示意让喜儿唤她们起来了。仆妇们又站于下方。似连大气也不敢出。 子姹说话地声音更加柔婉起来:“喜儿。让她们都坐下吧。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地。” 喜儿点头,甜甜笑着冲她们道:“婶子们,快坐吧,我家小姐一点也不凶的。”那些仆妇方才坐下,却仍是把背躬着,也不敢往子姹处瞧一眼。 子姹与凌原对视了一眼,微笑着叹了口气。“少夫人,老奴先把她们的情况介绍一遍吧?”凌原道。子姹点点头,示意他说。凌原于是掏了张单子出来念道:“陈刘氏,三十五岁,夫殁,一女已嫁;佟李氏,三十三岁,两子两女;崔云氏,三十八岁,两子,长子已娶;季徐氏,三十岁,夫殁,一女一子,长女十岁夭,幼子两岁。少夫人,请过目。” 子姹接过单子,又仔细看了看仆妇们,见神态俱都是老实本份之人,便随口浅笑与左首第一位道:“大嫂就是季徐氏么?”那女人微惊着站起,接着忙不迭地点头:“回少夫人,奴妇正是季徐氏。” 子姹点点头,让她坐下了。目光一扫,扫到了门槛上的小男孩,见他正望着自己,又白白净净地甚是可爱,便让喜儿牵了他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睁着大眼睛不敢说话。方才那季徐氏便又站起来,慌慌地道:“回少夫人,他叫宝儿。” “宝儿?”子姹柔柔地重复着,轻轻拉起他的小手,点头道:“好名字。”望着宝儿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又不禁抿嘴自语似地说了一句:“偌大的西林苑,若多个小孩子走动,想必也热闹些。” 凌原一听她这话,赶紧问道:“少夫人的意思,是挑了这季徐氏么?”季徐氏闻言,也是一脸紧张地望着子姹。子姹冲众人浅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牵着宝儿的手交到喜儿手里,缓缓走了出去。 ———————————————————— 西林苑自多了两个人,果然也热闹了些。初搬进来时,凌原着重吩咐了季徐氏,让她好好管着小孩子,万万勿要惊扰了子姹静养,否则即便是大少爷不说,他也会把他们遣走。这季徐氏本是一穷苦寡妇,如今得运到了国相府中,服侍相国夫人前后,便比从自家院里挖出了元宝还要激动,自然不敢有违,一天到晚競競业业,除了陪伴子姹,便是带着宝儿呆在自己屋子里,不曾有分毫逾矩。 却说宝儿这孩子也甚是可爱,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到哪里都有些怯懦,见了生人也不敢开口说话,不料这份怯懦和谨慎却触动了子姹的心事,与喜儿打心眼里都喜欢这孩子。加之其母又是极贤惠勤劳的一个女人,见人总是三分笑,走路都轻轻缓缓地,像是连这府里的鸟雀儿都生怕得罪了似的,这一来二去,与院子里的喜儿朵儿雨墨之流就也熟了,见了总是“徐嫂徐嫂”地,亲切无比。 凌云要是不在的时候,大伙没事便就聚在一处说话,绣绣花做做针线什么的,一来是陪着行动愈来愈不便的子姹解闷,二来却是逗逗宝儿,这西林苑的光景,就这么一天天地变得平静且暖意融融。 子姹也笑,但是仅限于大家都在的时候,而当回了屋里,一个人呆着,便又失魂似地发着怔。喜儿只道她身子重,懒怠着说话,慢慢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越发地尽心侍候着衣食住行,并期待着孩子出世那一日早些到来,也好早些离开。 061 杜夫人的造访 子姹知她心意,只是一提起这些,未免心情又愈发不耐烦了些。到了这日夜里,屋里没了外人时,终于冲灯下的喜儿嚷了出来:“你别一天到晚地念叨着这个,成日把这话挂在嘴里,不当心被谁听了去,仔细又闹出什么麻烦来。”喜儿方才知道,原来她心里正裹着心事。 “奴婢错了。”她站在她后方,垂头不安地说。 子姹面对铜镜,看着镜子她低垂的脸,想起那时也是在夜里,在秦府里娘的妆台前,她抱着自己哭着担心不能随自己出来,又不禁酸了眼眶。 “我也没有骂你,你哭什么。”她抠着手里的乌木梳,轻声咕哝。 “你不也哭了?”喜儿抹着眼泪,不服气地。虽不服气,却又上前蹲到她身下,趴在她膝上道:“你当然不会骂我,你怎么会骂我?只是我想到万一,假如到时真的走不了,心里也害怕罢了。” 子姹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抖,梳子落在台面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你怎么会这么想?” 喜儿抬起头来,说道:“因为大少爷现在越来越对你好了呀,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觉得他是真的想与小姐你一辈子白头到老的,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太过冷静了,简直不像……所以,我很担心到时候大少爷会不会肯放我们走?” 子姹默然了很久,而后又拾起了台面的梳子,叹息说道:“难道他不肯,我们就不走了么?好了,这个话,再也不要提,再提我可真恼了。我今夜有些闷,你陪我睡一夜罢?”喜儿站起身来:“莫说一夜,便是十夜也可。” 子姹轻笑,步向了床铺。 隔日,又是艳阳天。 喜儿一早跟着府里的采办一道上街买绣线等杂物,正巧老太太那边又来了女客,派了允儿来请少夫人过紫竹苑陪坐,便就携了徐嫂一道过了去。 来地女客是左丞相杜安地夫人和小姐。杜安在先帝时原是吏部尚书地官职。一向与三王龙恪面和心疏。自龙煜开始谋划篡位后。便经由凌云入了龙煜地幕僚。如今官拜一品。为朝庭丞相。倒也算时运相济。 而杜夫人则与秦家还颇有些渊源。未出阁前。杜夫人与秦夫人原是手帕交。秦世昌当年则于杜安父亲门下研习诗文。与杜安算是同门师兄弟。而秦夫人下嫁于秦世昌。也是因了杜夫人在宰相刘央面前保媒而成。 想来杜夫人母女前来探望老太太。老太太却把她也唤了过来。也是因了这一层关系。 “相国夫人。” 见着子姹进屋。杜夫人拉着女儿杜姪向她行礼。按照原先地辈份。子姹虽须得唤她声长辈。但如今已然不同。子姹虽为晚辈。但赐封地品级却还高出些。因而行起礼来也不得含糊。 子姹受了这一礼。转而也略欠了欠身子。算是回礼。 “姹儿,来这边坐下吧。”老太太拍着身旁的空处,和颜说道。子姹称是,缓步过去坐于矮另一方。 杜夫人噙笑说:“还未曾上府来恭贺夫人身怀麟子,今日略备了些小礼,还请夫人勿要嫌弃。”说罢,便将案上一堆红绸包着的礼匣推送到子姹面前。子姹浅笑推辞:“杜夫人见外了,子姹谢过夫人。”便命了徐嫂将礼匣收下。 杜夫人又道:“却不知还有多久临盆?” 子姹踟蹰无语。老太太接口道:“算了算,约摸还有五六个月,早着呢!”杜夫人便道:“那可好!介时,我一定早早儿地上门来讨个红鸡蛋吃!”老太太笑道:“那是自然!” 杜夫人笑着扫了子姹一眼,噙着笑却又不说话了,却是端起了茶盅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子姹被她那一扫,也不知其有意还是无意,正自悬着疑,却有丫头上来问老太太如何备饭,老太太便与她商量着,吩咐了下去。 子姹望着垂首端坐于一旁的杜姪一直不语,便含笑道:“杜家妹妹好标致的模样。”杜姪微微一笑,垂首道:“谢凌夫人夸奖,姪儿蒲柳之姿,不及夫人万分之其一。” 子姹笑而不语。老太太道:“可曾婚配?”杜夫人将手搭于爱女肩上,笑着道:“回老太太的话,小女还未许配人家呢!这孩子今年都十六岁了,却还总跟小孩儿似的,总说不肯离开爹娘!老太太和夫人说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这样的理儿不是?”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这女孩子家都害羞,只怕是心里头看中了哪家公子也说不定。我说杜夫人你家里收着这么个宝贝疙瘩,可别‘收来收去收成仇’了!” 杜夫人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是,不过这孩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外人的机会也少,倒还没缘分与哪家公子接触得多些,今儿我带着她来,也是想请老太太和夫人帮着留意留意,看看哪有合适的人家,帮着说合说合?老太太见多识广,眼神又准,我这可就想拜托拜托老太太呢!” 老太太又呵呵笑了起来,慢悠悠地道:“我都七老八十了,这会儿眼神也不准了。不过瞅着姪儿这丫头也的确乖巧,我就让我这孙媳妇帮着瞧瞧,要是有啊,定不会亏了这丫头的!” 子姹一愕,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却不看她,神色自若地呷起了茶。“那就谢谢夫人了!”杜夫人笑道。杜姪也红着脸捧起了面前的茶壶,替老太太斟起了茶。 “是了,夫人近来回娘家了么?”杜夫人忽然问。子姹摇了摇头:“这身子也不大方便,一直都未曾回去过。”杜夫人点点头,“哦”了一声,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趟秦府,得知秦候爷即将行半百之寿,夫人只怕也得回一趟了。”子姹强笑了一下,道:“唔,假若大少爷得闲,便也是得回去的。” “亲家要做寿?”老太太忽然接过话头来。 杜夫人笑道:“是啊,二月初六的红日,今儿初三,再过三日便就是了。” 062 雕花药匣 老太太点点头,缓缓道:“姹儿怎地也不说?岳丈的寿日,云儿便是再忙也是要去的。” 子姹勾头不语。老太太又向杜夫人道:“我记得秦家还有个女儿是吧?”杜夫人道:“老太太好记性,秦候爷身边还有一位少爷和一位小姐呢,子由少爷如今在户部当差,嫣儿则也跟姪儿一般,正待字闺中。” “唔。”老太太没什么表情地,“那丫头我也见过,端的是皇妃家出来的孩子,那气派自是不同些。只不过,可惜呀……”究竟“可惜”什么,她却又不说完了,只听得旁边的子姹脸色忽地发了些白,而杜夫人也觉着了些异样,顿时也不语了。 却正好这时丫头上来传话,说是饭菜都预备好了,老太太便笑着招呼道:“略备了些酒菜,杜夫人与小姐就请于花厅内入席罢!” —————————————————————— “什么?要回秦家去?” 西林苑里,喜儿听徐嫂这一说,手上正要晾的湿衣裳都差点掉了下来。“小姐怎么说?”徐嫂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震惊,但见她如此模样,也不敢多问,便道:“少夫人说,大少爷若有空,自是要回去的。” 喜儿丧气地衣裳丢进盆里,坐在石阶上生起气来。徐嫂不再多话,慌忙又接着把衣服晾好。“我去找小姐!”喜儿忽地又站起,转身进了屋。 子姹正在蔫蔫地翻着一本诗集,但其实也只是翻翻而已,压根就看不进去。 “小姐,老爷大寿,你真的要回去?”喜儿气呼呼地站在面前。子姹头也没抬,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似的,幽幽道:“如今连老太太都知道了,我能不去么?” “可是,大少爷他不一定有空!” “你放心。没空也会变得有空地。”她苦笑了一声。单手斜斜地撑起头来。“百善孝为先。凌家家风维持了这么多年。首先老太太就不会准他这么做。然后。他做为一国之相。而且秦世昌又是龙煜地舅舅。他根本就没有拒绝地理由。” “那就让大少爷一个人去!”喜儿赌气地。 子姹好笑地瞄着她:“那你去跟他说?” 喜儿被她一语噎住。又趋上来摇她地手臂。“去了肯定又不开心。那秦府里地无论哪一个人。都只会让你难过。为什么要去呢?”子姹叹气。“我如今已今是‘相国夫人’。他们纵然不认我。但想必还是得给凌云几分面子罢?左右就这一次。[..tw超多好看小说]别再为这些事横生枝节。” 喜儿噘着嘴。不出声了。 回府替秦世昌祝寿地事。凌云早已经跟她提过了。只是她一直只是含糊地应付了过去。并没有提过想怎么做。而凌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往日她在娘家时地境况。也未多说。只叹着气安慰她“往后若还有人敢为难你。那岂不是跟我过不去?”。便再也不准她提及不愿回去一类地话。 到过了两日,也就是初五这一日,早膳过后,老太太唤了允儿到了西林苑,交代她一些回门所需记着的事务。子姹听了老太太的吩咐,打起精神去梨雪斋与凌云商量细节。 彼时凌云正在服药,桌上摆着一个装着丸药的非常好看的红漆木匣子,上面雕着一些奇特的花纹。子姹望着那花纹顿了顿,才走了过去。 “吃药呢。”她随口地说。 凌云放下水杯,从后面拥住她,嗅着她的发香。“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你好一阵了。”安然被他拥着的子姹微笑,拿起桌上的匣子把玩。“这泷国的雕功天下闻名,如今拿在手里细看,真真是名不虚传。” 凌云手臂一僵,接着把她掰转过来,可是她脸上除了如往日一般的微笑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别的情绪。沉默了一阵,他只好叹气:“这个,是上回她给的解药。你别想多了。” “我知道。”子姹静静笑道,“不过是逗逗你罢了。” 凌云蹙眉,把她拥紧:“姹儿,你别总是这么安静好不好,我真的一点也看不透你在想些什么,我后来真的没有再见过她……我也真是可笑,居然会对一个女人做这样幼稚的解释!” 子姹忽地笑出声来,从他怀里挣开,离着一步远,说道:“我从来没要你解释,其实我也早就知道她留了解药给你,因为她也一样是个为爱所困的女子,她没有想过要置你于死地的。” “一样为爱所困的女子”,说完,她才心惊起来。只是还好,他的注意力并未在这上面,而只是顿了顿,转而勾起她的下巴,语含痛意地:“你这么了解她?我也为爱所困,你为什么一点也不了解我。” 子姹勾唇:“因为我跟她都是女人。而你——你是男人,有种男人生来就不是被人去了解的,如果有人想了解你,那么他会发现,他会越来越不了解你。” “哦?”他蹙起眉来,眉间一派英气,“你觉得我深不可测?” “唔……”她含糊地摇摇头。“不是?那是为什么?”他好奇了。她只好含笑眨眼:“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测’你,怎么会知道其深‘可测’还是‘不可测’?” 凌云一愣,见她要退开,瞬间伸手将她捉住,咬住她的耳垂:“你这丫头,今日也捉弄起我来,看我饶不饶你!”一阵轻痒使得她颤栗不止,好不容易挣脱开,脸上早已经红晕遍布,散落的发丝也变得凌乱不已。 他捉住她的双手贴在心窝,止住了笑意,说道:“你不想了解我,我却想了解你。我以为自己能摸透一切,可是却不包括你,——姹儿,你能不能给我更多一点时间,让我去了解你在想什么?” 子姹不置可否:“我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是不同的。”他温柔地拂她的发丝,在她身前轻语。“我承认我喜欢她,可是,真正使我乱了阵脚的却是你……” 而子姹仍只是微笑,渐渐地越来越飘忽。假如没有余莫愁,她会不会爱上他?……有些时候,她真的很钦佩这个女孩子,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爱,去恨,就想娘当年一样。可她自己呢?她所有的希望已经夭折于十二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余生里还有没有可能去爱一个人。 063 大理寺牢狱 “皇上,该就寝了。” 太监刘斯步入南书房,恭身朝默立于窗前的人影禀道。时候已至子夜,而作为天下之主的他却已在这窗前足足立了有两个时辰之久,不由得令底下人也有些不安起来。 “皇上,时候不早了,若还有公务,便请明儿再办吧,皇上龙体要紧。”刘斯又补了一句。 龙煜仍然没动。刘斯是跟随了他二十年的老宫人,自从还跟着秦妃在丹阳宫住着时,便已跟随他左右,故而,也才敢斗胆一再催请。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抬眸望向了园中。窗外夜色漆黑,树影朦胧,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难以辩物。但他看得不是“物”,是自己的“心”,因而有无月光,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卫玠呢?”他终于问。刘斯道:“卫大人尚在偏殿。”“唤他进来。”“是。” 片刻,就有衣袂轻翻之声响起,卫玠立于玉墀下俯首:“皇上,卫玠在此。”又默然了片刻,龙煜方才出声:“大理寺天字监牢里的人,松了口么?”卫玠道:“今日刑部上奏来说,还不曾。” 龙煜皱了眉,背手转过身来,只停了一下,便步下玉墀,边走边道:“去看看。” 卫玠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有些讶然,但见他已无停顿地出了殿口,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 闻知皇上要来探监,大理寺值倣执事急忙衣冠整齐地率领众部迎出了门外,一路陪同着到了天字监牢。到了狱门处,龙煜挥了挥手,示意只让执事一人跟着卫玠与自己一道入内,其余内守候在外头。 顺着回旋的石梯一路往下,便到了臭名昭著的天字地牢里。还未进门,便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铁链抖动之声,夹杂着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一齐迎面而来。 龙煜在门口站了站。懒懒道:“打开。” 执事不敢怠慢。铁锁“砰啷”一声。便开启了入内地大门。“皇上。注意头顶……”执事如履薄冰。惶恐地提示再三。龙煜迈步入内。一路过去。到了第三间牢前。 此处。阴暗潮湿。地沟里水渍明显。时有虫蚊窜动。隔着紧密地铁栏。可以看见里面薄薄地稻草之上歪坐着一个被折磨得脱了形地女子。她身上地浅色衣衫被血迹粘得几乎已分不清原来地颜色。那干涸了地血浆又已发硬。更使得那衣裳下地身躯愈发孱弱不堪。她原本想是已昏睡了过去。此时听见声响。已然缓缓抬起头来。凌乱如杂草地长发披散在脸上。衬着雪白地脸色真如鬼魅般骇人。可是长发下地一双眼睛。在见到龙煜时。却又倏地锃亮了起来。带着无比地寒意。狠狠地瞪向他。 望尽她通体上下。却也只有这一双眼睛才能使人有些似曾相识地感觉。 “余莫愁?”龙煜抱着胳膊。站在铁栏之外。眯眼轻睨着她。 “龙煜!你这个狗贼!”余莫愁原本已奄奄一息。但此刻一认清是他。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欲冲向他。但是脚上紧锁地铁链却使她才扑到半路就已经跌倒在地上。她抬起头。含恨地咬紧了牙关。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冷笑,“你我原为不可两立的宿敌,何况你还枉想趁朕出巡时暗刺我,如今落在朕的手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罢他一挥手,命执事又开启了牢门,自己走了进去,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倾下身子来,道:“其实,你又何苦这么固执?只要说出老三的下落,等我抓到了他以后,自然会放了你。他只不过是你的表兄,如今又已失势,你再拥护他也是无用。” “呸!”被铁链锁住四脚的余莫愁无法动弹,只能啐了一口,狠声道:“你当我是像你这样的禽兽?为了权力皇位,不顾兄弟之情,却要将他赶尽杀绝?!” “朕赶尽杀绝?”他直起身子,缓缓道:“小姑娘,你可真天真!争权夺位的若只有我一人,又从何谈起个‘争’字?你好歹也身为堂堂一国之公主,依你泷国的国律,将来也当担起那辅国之重任,却连这都不懂?我不杀龙恪,龙恪则必杀我!我不当这皇帝,那么,今日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的也是我!所谓‘赶尽杀绝’,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保命而已,谁让我们皆都投生在这帝王之家呢?” “你也知,龙恪如今已然失势,对你造不成威胁,可你如今苦苦相逼,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莫愁咬牙切齿,双手抓地:“你身为皇帝,心肠如此歹毒,杀了我不要紧,可你——当心遭天报应!泷国一旦得知我死于你手,我父皇必当倾尽全力来攻打大溏,到那时,我看你这刚刚才上任的皇帝又如何应付!” “这个你放心!”龙煜冷笑,“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靠不住的人知道泷国的长公主在我的手里!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余莫愁大吼。 龙煜不以为意,懒懒地踱起步来,“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要是再不说出龙恪的下落,我就——”他略停了停,带着一抹阴鸷地:“我就去向凌云下手——你的软肋就在于凌云,我说的对么?”他微勾起唇来,半蹲在她身前,“龙恪虽然钟情于你,但你真正爱的却是他……真是有趣!” 莫愁身子陡地一僵,双眼圆睁,下唇已被咬出血来。 “三天——”他站起身时,又伸出指头向她晃了晃:“记住,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要是没有消息,那么,凌云的下场会比你还要惨!” “凌云不是傻子!他聪明绝顶,岂会任你摆布而束手无策!”她失神地怒吼。龙煜隔着铁栏背手浅笑:“那么,你想不想试试?” 莫愁顿住,再度咬牙,眼神里喷出火来,指甲已没入了坚土里…… 龙煜大步迈出监牢,到了门庭处,忽地停住。叹了口气,朝卫玠道:“传旨下去,给她换间监牢,还有,不得再用酷刑!之前滥用酷刑的狱卒都罚三月薪俸,以示警告。——幸亏朕来得早,否则被他们折腾死了,朕要个死人有何用处!” “……是。” 064 秦候爷的寿宴 “姹儿,你都收拾好了没有?” 才用完早膳,凌云就迈步往西林苑而来。子姹没来由地从他声音里听出些欢喜,便止住喜儿梳头的手,回头冲他笑道:“你倒是积极了。这么早地过来,我这屋里又没有糖吃。” 凌云轻笑上前,看着她梳妆,“我可比小孩儿吃糖还积极。今儿是陪着我的夫人头一回回娘家,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也好让大家看看,秦家三小姐嫁了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子姹红着脸道:“你那么有名,这京城里头谁不认识你?哪里就非得这样让人看啦?”说罢回过身子去,继续让喜儿为她插上了她最喜爱的碧玉钗。 那是他送的。他又笑起来,温柔地扶着她的肩。喜儿拿了套鹅黄的衣裳过来:“小姐,今儿就穿这件吧?”子姹正要点头,凌云却抢先否决,扬唇指着敞开的衣橱:“你今儿也穿紫色的罢,你穿紫色极好看的。” 子姹望了望他身上一身暗紫的锦袍,与他对视了一眼,抿嘴笑着同喜儿道:“听大少爷的吧。”喜儿也笑了,回头翻了件浅紫轻纱的罗衣出来。 子姹回到里间换了,半刻后便如九天仙子似地容光焕发地走出屏风,只见这人儿眉目如画,朱唇轻点,头顶绾着松松的髻,长长的余发垂在胸前,更衬出她的温婉。而那略显丰腴的身段又显得十分大气臃容,唯有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那眉间的一缕忧郁仍徘徊未去。 凌云看了她好一阵,渐渐地唇畔笑意敛去,目光里却爱意顿显。她被他瞧得不安,于是拈起了裙摆:“……不好看吗?要不我还是换回去吧――” “傻子。”凌云轻轻瞟她,轻笑着背起了双手:“也不知道我这样让你出去见人,会不会被遭人嫉妒死?”子姹清了清嗓子,把脸移开,端着架子道:“那个,敢问御相大人,可以启程了么?” 凌云捏她的脸蛋,低骂了一声“鬼丫头”,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一人一顶轻罗软轿,稳稳地抬上了虎阳大街。 子姹坐在轿子里。望着轿底默默地出神。从一早醒来那一刻起来。她地心就没有平静过。口里虽然说得好。如今已为人妻。夫家又显赫。不必再担心有人冷落她。可是秦世昌和刘氏那一家人是她心里永远地结。更加上娘地死……这些都不会因为如今成了相国夫人就抹去半分。(..tw无弹窗广告) “唉……”她叹气出声。烦闷中掀开了轿帘望着外头地街景。却忽地发现这不是回秦家宅子地方向。于是纳闷地唤了停轿。问喜儿:“怎么回事?”喜儿道:“皇上登基之后。老爷被封了万户候。子由少爷也在刑部做了郎中。秦家早已经搬到宁国大街地大宅子里住去了。”子姹一怔。但瞬即也觉得合乎情理。便又挥了挥手。沉默地让起了轿。 封候赐官……子姹在心里冷笑。秦世昌终于梦想成真了。从立意娶刘氏那一天起。他这个梦已经做了二十二年。终于是他地外甥替他圆了梦。龙煜与秦家关系如此息息相关。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恨乌及乌呢? “小姐。到了。” 喜儿地禀告打断了她地遐思。这么快就到了……她迟疑着。并没有马上踏出轿门。直到又吐了一口气。而帘外又响起了凌云温柔地询问声。她方才躬身出来。 凌云含笑牵起她地手。缓缓下了地。“傻瓜。有我在。怕什么?”他把她地手捏紧了些。似要传达些力量过去。这一刻地护佑使得子姹心头一暖。抿着嘴把自己交给了他。 “子由恭迎御相大人及夫人。” 气派新崭的候府门口,秦子由率着管家及一干家人在门口恭候,凌云浅笑颌首:“你我乃郎舅,何需如此客套?”子由道了声谢,展颜道:“恭请二位入内。大将军和李将军也到了,正在府内――” “凌相!你可来了!” 才跨入门口,就见一身华服的秦世昌满脸春风地快步迎了出来,凌云恭谨地拜道:“小婿祝泰山寿比南山!”子姹微微往后退了一点,脸也垂下。凌云却不肯放她,伸手又将她的手攥紧在手里。沉浸在喜悦当中的秦世昌没有留意到这一幕,只是连连笑着回应:“有礼有礼!快请入内歇息――”让道时才见到了低垂着头的子姹,语音也顿了一顿。 凌云勾唇,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姹儿,怎么才几个月没回来,见到自家爹爹也害羞了么?” 子姹被他坚实地拥着,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拜了下去:“子姹,恭祝候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世昌望着面前已然不同于数月前的子姹,再听着她口里那声“候爷”,面上现出些尴尬来,呵呵干笑了两声,嗫嚅着,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现场一时有些僵住的意味。连秦子由也不说话了。凌云悠然自若,拥着自家妻子冲秦世昌道:“岳父大人,后面还有客,那么小婿与姹儿就先入内了。” “甚好甚好。”秦世昌连连点头,目送了二人进内。 秦子由收回目光,蹙眉沉默了一阵,说道:“爹,姹儿有身孕了。” 秦世昌神色一凛,眼里现出些忧色。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抬头望着天际缓缓说道:“要想保命,就一个字也不要再提起!” ******************* 秦候府里今日来客颇多,全仗了龙煜称帝后又荫及外家,冲着这一点,在京的臣子里自是无法推却要来参加,无论是左右丞相还是六部长官,俱都亲自携了妻眷而来。而那些不上品级、又欲往上爬的低官们得此机会,也是找关系路子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因而时候尚早,四处却已然人来人往。刘氏又极爱面子,特别安排了几间休息室,连花园里也摆下了点心小食什么的,让相互熟悉的诰命夫人或者世子小姐们可以呆在一处闲话。 065 春照人 凌府里除了凌云是秦候爷的东床快婿这一层,凌宵也代表凌府来了。这会儿也是一身倜伥地跟李资坐在花园的凉亭里闲着没事剥瓜子。李资因了除夕之夜的护驾有功,已被提升为安国将军,但仍跟随在凌宵帐下。他望着花园里的衣香鬓影,不由叹道:“真是一荣俱荣啊,想当初皇上还是为王的时候,因为秦妃的早逝而不受先帝的宠,便连秦妃的娘家也跟着没落起来,然后皇上如今一旦君临天下,又是门庭若市了!” 凌宵拿起手边的花生壳砸他的脸:“此处人来人往地,说话注意些!要感慨回自家被窝里感慨去!” 李资望了望从亭下花径上经过的人,顿时也不敢吭声了。 园子那边却正缓缓步来一双壁人,这二人身着紫色锦衣,温柔相偕,于一派繁花之中,便如金童玉女般引人注目。只见那男的挺拔俊美,眉梢眼角俱是柔情,他轻拥着身旁的女子缓步而行,那女子倚在他身旁,眉间浮着一缕忧色,但却生得娇小秀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让人赞叹。 凌宵望着那女子,剥开的花生仁停在口边,那目光顿现出一抹爱惜,但瞬即,那爱惜又变成了心痛。“大将军,凌相身旁的女子,就是相国夫人么?”李资也几乎看痴了,不由问道。 “嗯……”凌宵垂下眼,简短的答着,而后将杯里的酒一干而尽。“好般配的一对,凌相那样完美的人,也的确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李资由衷地赞叹。“般配又什么用?”凌宵愤愤地出声。 李资听见他的牢骚,不由有些微讶,回头看见他的神情,目光里闪过一丝愕然。 “下官拜见凌相!” 去了正房跟刘氏打过招呼之后,凌云才牵着子姹走到花园中央,便就有人迎了上来。“娄大人,不必多礼……”既是官场上的盛宴,又是身为官场要员,被人拉着奉承套套近乎是免不了的。子姹跟着他应付了几个之后,不由摇头笑道:“你这样忙,我就不跟着你了,我先去那边花棚下坐坐。” 凌云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子姹只好含笑替他正了正衣襟,保证道:“我不会四处走,你忙完了便来找我。”凌云这才刮了刮她的鼻子,点了点头。 子姹由喜儿搀着,缓缓步向了蔷薇花盛开的东边。 “大将军。相国夫人过来了。”李资戳了戳凌宵。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不足十来步地花径上。果然娉娉婷婷地走来了一道衣袂翻飞地身影。 凌宵慌忙起身。朝那边扬手:“姹儿……”突然意识到不妥。赶紧又改口道:“大嫂!”子姹闻声停下了步。朝着他微微一笑。 先前郁闷着地凌宵又变回了那个阳光下地飞扬少年。脸上笑容大大地。温暖又舒适。子姹缓缓踱进了亭子。站到了他们面前。“大……坐下吧。”“大嫂”还是不是那么顺口。他决定省去这个称呼。拍了拍旁边地凳子。看着她坐下。 “属下拜见相国夫人。”李资起身行礼。 子姹一愣。凌宵忙道:“这位是安国将军李资。是我地左右手。跟了我很多年了。”子姹于是起身回礼:“将军客气。”抬头一见他神色略显拘谨。便知是因自己忽然出现所致。便随口温言道:“李将军英勇威武。看上去却年华正少。想必也与宵儿年岁不相上下。正是父母膝前地得意子弟?” 李资面上一红。忙道:“夫人过誉。在下痴长了大将军五岁。已然初为人父了。” “哦?”子姹意外地望向凌宵。凌宵扑哧一笑道:“李资长着一张圆,只是看起来小,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上个月嫂夫人才给他生了个胖小子。” 子姹一听也笑,口里连道着“喜事”,又让喜儿掏了件挂着玉娃娃的锞子来,递过去:“尊夫人初诞麟儿,真是可喜可贺,我也极喜欢小孩子,今日出来却未曾携入得了眼的物什出来,这件小玩意送与小公子图个吉祥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将军勿弃。” 李资见这相国夫人虽贵为命妇至尊,却如此温言和蔼,心中已是存了敬意,此时更见她赐予礼物,便慌忙收下拜道:“夫人所携之物件件皆为珍品,在下感激不尽,何曾有嫌弃之心?在下代拙荆及小儿谢过夫人!” 子姹微笑颌首,请了他坐下。有了这番往来,气氛便融洽了许多。再寒暄了一阵,她便含笑起身:“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坐了这么久,我去那边走走。” 凌宵与李资站起,同道:“(夫人请)小心些。” 子姹下了亭子,往园里搜寻了一下凌云的身影,见他正与几个官员坐在南边的一桌上谈话,便让喜儿挽着往内园子里去了。 这园子不像原来的秦府,这陌生至少让她觉得轻松了些。园里湖边来来往往衣香鬓影,看来女眷们也都爱往这边行走。子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处,暗暗地与凌府比较,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凌府要美些。 “小姐,木槿花开了呢!”喜儿指着道旁的木槿树,欢喜的说道。那殷红肥厚的花朵一篷篷地盛开在无叶的树梢,倒也的确耀眼夺目。而树下大片的蔷薇也正在陆续的开放,那半开或微开的花朵娇艳地摇曳在微风中,显得无比青春。 “花开至半,方为最美。我倒觉得,这蔷薇比那木槿还要好看些!”她望着喜儿,轻笑道。喜儿蹙眉望了树头的木槿又望了望树下的蔷薇,好像很难分辩似的咬起了下唇来。 这时候,子姹身后却响起了另一道轻缓的声音来:“花开至盛,方为至华。春花唯有开始至盛之时,才能突显其繁华之美。尽享尊荣的相国夫人今日忽出‘半开’之言,真是让人讶异。”说着,这声音的主人已是绕到了她身前,一身红衣宛如树上的木槿,热情里又透着些孤傲。 子姹含笑起身,“ 066 木槿与蔷薇 子姹心里略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起。[..tw超多好看小说]“二小姐。”她淡淡唤道。 美艳的秦子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目光在她腰围上扫了一圈,倏地变冷,“你有了身孕?!” 微垂着头的子姹暗叹了一声,抬头勾唇向她,“子姹成婚已四月有余,如今有了身孕,二小姐觉得很奇怪么?” 秦子嫣脸色未变,仍然带着些疏离,可是她的眼神却变幻莫测,让人总也分不清那双勾魂的美眸里究竟有些什么含意。良久,她才轻轻笑道:“既如此,便好些养着身子罢。” 往旁边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脸上换回了往日的孤傲与淡漠。“别忘了你向我发过的誓。”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随着她被风吹飞的水袖一起飘到子姹身前,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无形中又把本已经难以透气的她套了一套。 子姹咬唇伫立,没有人发现她又看到了从前的悲伤。 “还有,”子嫣又道,这回的脸上竟是有着无比妩媚的笑容,她轻移莲步,走至子姹身前,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看花该在盛开时,身为一朵花,也应该努力把自己开到极致——只有到了极致,那才是完美女人的完美一生!”她盯着子姹的眼睛,顿了一下,又叹息着放下了手,似乎无限惋惜:“不过你已经没机会了,——不,应该说,你从来就没有过机会!” 她饱含着魅惑的大眼扫过子姹精致如白瓷的肌肤,睥睨冷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你眼里倔强的光,第一次看见你挡在你娘面前,还以为你将来会是我的对手,但原来你根本不是,我实在高估你了。(..tw好看的小说)” 子姹不语,静静望着自己的脚尖,那银色缎子的鞋面上,绣着一朵半开的紫蔷薇,栩栩如生。 “姹儿。” 凌云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齐到了她的身边,望着有些愕然的子嫣和淡淡微笑着的她,他伸手拂开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两姐妹在这里私聊吗?我找你找了一圈了。”他的坚定通过他拥住她的臂膀传到她的心里,这让她又一次安下心来。 “御相大人真是爱妻如命。看来。我们姹儿真真是选中了好夫婿。” 子嫣微笑拿着团扇。意有所指地道。凌云含笑点头:“二小姐这话可差了。你应该说是凌云选中了好妻子。而不是姹儿挑中了好夫婿。” 子嫣又淡然笑道:“御相这话里地意思。莫非不承认自己是个好夫婿?若是如此。那我这做姐姐地。可就要替妹妹责备你两句了。” 子姹望着凌云。微笑不语。凌云暗中递了个嗔骂地眼色给她。转而向子嫣道:“我这夫婿好不好。我说没有用。承认了反增吹嘘自大之嫌。最有资格说地是姹儿。如果她认为是。那我便是。如果她不是。那我便不是。” 凌云轻轻松松把这烫手山芋推给了子姹。子嫣是个聪明人。看二人这模样自不会这么不知趣地当真去问子姹。自知拿他无法了。便讪讪笑道:“果然是珠联璧合地一对……” 这里三人正各存心思地站着瞎聊。后边雨墨却又跑过来道:“少爷。皇上来了!”这消息又使得各人脸上变了变。子姹是愕然。子嫣是了然。而凌云只是沉吟了一阵。便道:“回前院吧。需得恭迎圣驾。” 到了前院,大部分客人已然出来迎了,因圣驾来得突然,未有准备,是以有些还在园子深处或者未得知消息的便就没到。但纵然如此,宽大的前院也已经挤得满满的了。 秦世昌与秦子由跪迎在最前面,而后是凌云与身为左右丞相的杜安和庞昇领着众官员按官职大小于左首从前到后排列。女眷们则在右首。子姹与刘氏并列一排,刘氏望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随着太监刘斯在门口一声长呼,新帝龙煜就由黄门侍郎官卫玠伴着缓缓跨入了门庭。一时间其势浩大自不必多说。一声“免礼”道毕,龙煜已缓缓走上了中间的甬道,经由秦世昌引领进入了大厅。 而后众人散,该作陪的作陪,该执事的执事。 子姹由头至尾都没有抬起头来,众人起时她就起了。而龙煜却在即将跨入门槛时,状似无意地回了那么一下头,正好对上了子姹逃避不及的目光。子姹是有意避开他,可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到底还是有些心慌,连宴席上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作陪的杜夫人与庞夫人不断劝着进菜,她也是应付了一下了事。命妇们的席位设在小花厅,而圣驾那一席则设在与小花厅只有一道天井相隔的正厅。偏巧两屋的窗子因着人多又俱都开启,这样,只要一偏头她就能见到那身着银色常服的身影…… “凌夫人是双身子,该多吃些才是……”右首的庞夫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正和言善色地劝着子姹。子姹微笑颌首,道了声谢。而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闷闷地,便向众人打了声招呼,拉着喜儿走了出来。 这边正厅里,酒过三巡,龙煜习惯地望了望前面的小花厅,待见到那位子上忽然空了,不由蹙起眉来。 “你们先用着,朕去洗个手就回来。”他拿过刘斯递来的丝织擦了擦手,施施然起了身。 *************** “小姐,按规矩,可得黄昏时候才能回去呢。”待得走出了前院,到了花亭里坐下,喜儿担忧地望着子姹说道。先前那一幕她也看见了,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子姹扶着亭栏,叹了口气,摇头道:“无妨,你去吃些东西吧,我在这里坐坐就进去。”喜儿不动。她只好道:“我再坐片刻,你吃完了就出来,若是还没进去,随你怎么唠叨,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喜儿留下这句,伸出手指指了指她,而后就进去了。 子姹望着栏外,幽幽吐了口气。 “堂堂相国夫人,擅自离席在这里看风景,可不太好。”龙煜在她身旁懒洋洋坐下,背靠着栏杆,望着前面。 —————————————————— 知道有筒子在天天支持投票,所以从下周一开始,双更一周,希望大家能看得过瘾些,嘻嘻。 首更仍为这个时候,大概中午十二点,二更为晚上七点左右。 然后视一周下来成绩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双更下去,摸摸。 昨夜写第二卷的细纲写到四点,好困啊好困。第一卷快完了,这说明会没有那么多的铺垫啦,然后节奏可能会稍微快一些,嗯嗯。 067 花亭里的对抗 子姹猛地一惊,几乎要跳起来。“坐下!”他扼住她的手腕低喝。“你要干什么?”她惊恐地望着他的脸。他回过头,带着一丝永远的冷笑:“不干什么,就是出来透透风。”她睁大眼睛,紧张得胸脯一起一伏。 他定定望着她,忽然间一把把她搂到怀里,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唔――”子姹不顾一切地挣扎,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他在她唇上狠狠咬下一道血痕,而后将她放开,又像没事人似的懒洋洋坐着,冷笑斜睨脸色已然雪白的她。她吓得颤抖,顾不上擦去唇上的血迹,以最快的速度站起退到了五步之外,他也不阻止,就那样冷眼瞧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哭着低吼。 “想折磨你。”他淡淡说着,神情漠然,就像说着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一样简单。子姹像被梦魇魇住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冲他嘶声大喊:“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死!” “死?”他忽地轻笑,“我怎么舍得让你死?”说罢,他又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扶起她几乎瘫倒的身子,手指拂过她的脖颈,满意地望着已然浑身颤抖并失魂落魄的她,在她耳畔阴鸷地说道:“我来是告诉你,很快,你就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她开始剧烈地颤抖,他冷哼着把她放开,大步不停地步下了花亭。[..tw超多好看小说] “小姐!小姐!” 喜儿冲上亭子,慌忙把她抱着站了起来。可是她还在颤抖,脸色就像纸一样白,她失神地望着前方,两眼睁得老大。“到底怎么了?我刚刚看到‘他’从这里出去……到底怎么了?”喜儿惊慌失措地哭出声来。 “喜儿……”她失神地拉过她的手,双手将它抓得紧紧地,“没事……没事……我们,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逃走?能不能不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走?” 喜儿吃惊地望着她,她的双手冰凉――不止双手,她全身都很冰冷,就像刚刚溺水上岸的人一样,不停地打着寒颤。她虽然隐忍,虽然怯懦,喜儿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害怕的样子!“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快说!”她哭着嚷道。 子姹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不再那么颤抖。“他说要报复我……我本来以为他不会这么快。至少会等到国运基本稳定才会想起我来……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可是……已经等不及了。我必须提前走!”“可是你这个样子能走到哪里?又能走多远?”喜儿哭道:“我也想尽快让你离开。可是这样一走。你要么就没命。要么就是被他抓回来啊!” 她这一哭。子姹却又冷静了一些。低头默然了好半晌。她方才流泪苦笑道:“原来竟是怎么挣也挣不开地一张网……我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头么!” “小姐!”喜儿抱住她。“忍忍吧!说不定。朝上事情一多。他就顾及不来这些了!” “是么……”她含泪叹着气。抹去了下巴上地血痕。喜儿一边流泪一边拿着绢子帮她擦拭。“别忘了。你还是相国夫人。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她点点头。仰头望着长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回到院内时。已经差不多散席了。凌云正好经过。便蹙眉走过来问起她红肿地眼睛。她摇摇头谎说是跌了一跤。摔疼了而后忍不住哭了。“真是个傻丫头。”凌云听完不禁失笑。又问长问短问跌了哪里。严不严重。这些都好回答。被喜儿敷衍过去了。 “以后小心些,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最后他这样嘱咐,然后又牵着她走向大厅:“走吧,咱们去辞行。”她不由愕然地问:“不是要黄昏时才能走么?”凌云笑道:“真要是呆到黄昏,只怕你又跌上几跤了。”见她垂头,又道:“好了,是皇上命我入宫去,所以不能久呆。” “入宫?!”她失声叫道。“入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凌云有些意外她的反应,但很快他就舒开了眉头,捧起她的脸,“知道你今天不开心,早些回去歇着也好,嗯?” “唔……” ******************* 一路神思恍惚地回到府里,凌云吩咐着喜儿小心侍候着子姹,就直接乘轿去了皇宫。 到了西林苑,徐嫂带着宝儿在院里玩耍,见着子姹回来,忙不迭地迎上前接过了喜儿手里一些秦世昌夫妇所赠之物。“都拿去分了吧。”她落寞地这样说,而后直直地进了房门。 这一夜凌云直到深夜才回府,据说是为了泷阳境内刺史煽动民众暴动一事。而子姹也没有吃东西就躺下了,一个人辗转反侧直到天色近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那以后的日子再也不像以往那样轻松,虽然还是看书闲逛或者晒太阳,可是这一切在子姹看来,全都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一种使她感到非常压抑甚至连呼吸也困难的颜色。 对于秦府里那一天的遭遇,子姹其实并没有将秦子嫣的嘲弄太放在心上,真正让她感到无助的,当然是龙煜在花亭里的一幕。那使子姹明白,只要龙煜想要找她,那么便时时刻刻都可以找到她。这让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甚至悲观地觉得即便是逃走,也同样逃不出他的掌心。 而凌云对她的愈来愈爱惜,这又使她更加矛盾,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居然也分辩不出来,当然,或真或假都不重要,她要的只是离开,离开。可是长此下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切,这些东西都像裹在她身上的蛛丝网,越是挣扎则缠得越紧。 她又有了放弃的念头,放弃生命,连这个孩子一起。可是每每将要动手,又不争气地停了下来……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假如当初狠狠心吞下那瓶砒霜,又怎么可能还有眼下的这样的事? …… 那二十多天里,她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事,总而言之连徐嫂也开始觉得不对劲,暗中找到了喜儿:“少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样下去,对身子可不好。” 喜儿叹着气,也锁眉在栏杆上坐了下来。“心病还须还心药医,有了那魔障在,小姐怎么好得起来?” 068 结发之情 徐嫂虽不明白,却也是叹气。(..tw好看的小说)正在这时,喜儿却听见屋里传来子姹的温声呼唤,连忙起身,掀帘走了进去。 “小姐,怎么了?” 子姹斜歪在榻上,眼望着地面。“你过来。”喜儿看着她脸色不对,只道是先前在外头的话被她听到了,踟蹰地走上前,垂首站着。 子姹叹了口气,坐直了一些身子,脸色仍然沉黯,目光里却有丝奇异的决绝。“喜儿,我不想这个孩子了。”她幽幽地说出,却把喜儿吓得退后了两步。“小姐!”喜儿眼中露出惶恐,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平静地望着她,重复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听见了吗?我要你去想办法,把这孩子给打掉!” “小姐!”喜儿脸色发白,双手颤抖地,“你在说什么?”子姹把背挺得笔直,“难道你不懂吗?我已经不能要他了!这是个牵绊,龙煜心心念念地要对付我,而我为什么而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我要尽快舍弃他,然后……离开。” 她说着说着,眼角已有了泪光,她的胸脯甚至在一起一伏,目光里有些痛楚,但更多的却是连喜儿也极少见到的果决。喜儿怔住,上前跪在她膝下,眼中也有了泪花闪烁,“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这可是你费尽了全力才保留下来的骨肉,你曾经为了他冒着被休弃的危险,并几乎送了性命,是你与‘他’之间唯一的牵连,也是唯一的印记……你确定,真的不会后悔?” “不……”子姹颤声吐出这个字,大滴的泪水便已经滚落下来,但是她又微笑着抬起头,望着月亮窗外的草木,一字一句地说:“不后悔。喜儿,我要彻底摆脱他,要摆脱秦家。之前是我傻了,想想我曾经还为当夜的一走了之而心生愧疚,以为嫁为人妻便可摆脱一切,我多么天真!……你尽快去安排这件事,而且,要做得隐秘些……等此事一了之后,我们立即就走……” 窗外的清风又撩起了长长的帘幔,那优柔的势态便如烦人的愁丝一般直直地缠进了人的心里,那话虽然说得决然,但人的心是否也同样决然?屋里于是又变得异常的寂静,除了幽幽的舒气声,喜儿便连抽泣也忘了,只是满含忧色地望着这样的她,就像当初望着决心要留下腹中胎儿的她时一样。 人世间的情事,对于简单又纯真的她来说始终无法看透半分。.tw[]跟在三姨娘与子姹身边这么些年,她所看到的只是秦家对于她们母女的不公,以及龙煜对子姹的自私霸道。她的心里简单得只有是非观的存在,但是自从子姹怀上胎儿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似乎又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许,至少,她是真的了解到子姹是很爱这个孩子的,不管是爱乌及乌,还是出于天性,总之当她意识到子姹的重视时,她就已经义无反顾地与她站在了同一个角度,来爱护这个孩子。可是此刻,子姹突然说不想要他了,她心里除了那么一些怅然之外,更心痛的是子姹,――即便是顺利离开了,她真的就能无牵无挂了么? “小姐,要不要再想想?”她望着她微粗的腰身,又默默地落下泪来。人若是后悔起来,那是根本没法子医治的病痛,她不想她将来的日子活在沉痛里。 “不必了。” 子姹凄然苦笑。从榻畔站起走到窗前。窗外地春雨绵绵地飘在人世间。浸润了泥土。也浇冷了一颗心。园里地凋红随着风雨落下。仅半日时分便已铺满小径。那点点地花魂仿若也在感叹:繁华如此短暂。唯有待得来年春暖。 “对不起……”她扶着窗沿。流泪在心里默念。然而这份歉意究竟是要给谁。也许只有那漫天地雨丝和飘飞地落花才懂得罢? ……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尽管情绪是越发地消沉。脸色也更加憔悴。 而这番光景竟是连老太太也惊动了。虽然有与凌宵不轨地误会存在。但到底都是自己地孙子。老太太还是亲自拄杖过来了一趟。看着她打起精神说笑地模样。不停叹气。又唤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嘱屋里人好生侍候着。 而凌云每每到来时。也总是抱着她叹息。很多时候也在沉默。子姹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无从猜起。但偎在他怀里时。又莫明地涌起些伤感。 自从秦府那一天回来之后,她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依偎,也依恋上了他身上的温暖。有时候即便是不说话,她也觉得十分安心,好像就这样子偎着下去也是可以的,只要没有那些挥之不去的人和事的话。而他仿佛也感觉到了,留在西林苑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那天夜里,沉默了一阵过后,凌云忽然间这样说。他揽紧了她的肩臂,像是发着永恒的誓言,“别怀疑我,我们是要牵着手白头到老的,就像成亲那一日,我牵着你迈进了门槛,这一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 子姹听着,眼眶发起酸来。她揪紧他的衣襟,缓缓抬头望着他的双眼。那双向来都看不到底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居然有着满满的柔情和光辉。 “告诉我,姹儿,”他轻蹙眉尖,柔声在耳畔呢喃:“在你的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心事?我不相信你近来的变化是因身体反应而引起的,我早已经问过太医,他们都说这阶段不会如此。你心里一定是有其它的事,来,告诉我。” “你害怕我会死吗?”她望着他说。说完,眼泪就刷地下来了。 “胡说!”他摇头轻嗤,搂住她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要到哪一天,你才会停止怀疑我对你的心。我与你人未老,头未白,怎么偏提这个死字?” 子姹垂眸,又幽幽地偎到了他胸膛上,唇角,竟偷偷地浮上了一丝和煦。 这一夜,竟像是冥冥中自有了什么预示似的,凌云居然在这里留了一整夜,和衣抱着她躺在被窝里,两个人就那样听着窗外的雨声,幽幽地说着话,直到天亮。 ―――――――――――――― 这周双更了,亲们记得收藏和投票票哦~ 069 刻骨之局(1) 直到日上三竿,子姹才跨出了院子。凌云一早已经去了宫里,走时嘱她好好歇着,等他回府再下床。但她终是醒了,见到外面已然天晴,又不由穿好衣服下了床来。 在门口遇见了捧着茶盘的朵儿。“喜儿呢?”她随口问。朵儿想了想,说道:“方才见她挟着包东西从外头回来来着,怎么没过来吗?”子姹心头一跳,知是她办好了药回来了,当即便止住了往外走的步伐。朵儿告辞了一声,也端着茶盘走了。 没多久喜儿果然回来,拉着她进了屋。药已经买回来了,费了好大的力。喜儿咬着下唇,担忧着望着她,她却笑了笑,静静地坐下了。 正要吩咐她拿下去熬了来,凌云却正好走了进来,“姹儿!快收拾收拾,随我进宫见驾。”“进宫?!”子姹又惊了一跳,“进宫做什么?” 凌云微笑着拂她的头发:“泷阳暴动一事顺利镇压下去,皇上今日兴致不错,想起还未召见我的夫人,便唤我领着你入宫走走。快些换衣服吧,咱们这就动身。” “现……在?”子姹脸色顿时变白。凌云柔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君主召见臣子命妇相见也是常见的,怎么吓成这样?你是堂堂相国夫人,他又是你的表兄,莫非还怕见了不成?” 子姹望着喜儿,喜儿也正睁大着眼睛。而凌云还在执着地扶着她的肩膀……这就,入宫么?她垂头叹了一气,片刻后,终于坐到了妆台前。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料想龙煜也不致明目张胆将她怎么样,既然违逆不了,那便就去吧。 “你等等,我换好衣裳就出来。”她朝凌云颌了颌首,挽着喜儿一道进了里屋。 里屋里,喜儿一边侍候着她换衫,一边担忧地问:“不会有事吧?”她强笑了笑:“不会的,他没有理由……那些药,晚上回来再熬吧。”喜儿点了点头,片刻后默然与她一道出了门槛。 “来――”凌云在外屋等着她,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掌。她淡然勾唇,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两道身影并排步出了院门,步出了相府大门。子姹被他牵着,浑然有些不知去路为何方的错觉。 一路沉默着入了宫门,下了轿辇,路过的宫人俱都好奇地往这边看,似乎也在好奇这位从未出府的相国夫人的一举一动。她心情复杂地低下头,随着凌云的牵引上了长廊甬道。凌云低首向她微笑,她一偏头,竟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得意与……幸福。他在因她而感到幸福,这让她的心莫名的一震。 “人家在瞧着咱们呢。”她低头轻声地说。 “怕什么。”他浅笑。将她地手挽得更紧。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有一丝想要与他这样一直牵手走下去地冲动。如果岁月静好。如果人生长安。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相守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过去之后。她抬头望见地却是刻骨地现实。――龙煜正站在园中地花木畔。一派闲适地望着他们。 心中地依恋顷刻间烟消云散。身边人带给她地温暖还不够浓厚。不够抵挡眼前地冰凉。她停住脚步。双目微垂望向地面。却没有焦点。她地双手蓦地僵住。从他地手里滑落下来。带着些许无力。 “姹儿。”凌云又将她地手拾起。紧紧握在掌中。龙煜也在望着她。虽然仅只是停留了半刻。他也看见了。他感觉了她地依赖和渐生地信任。他正在为此而高兴。可是没来由地。龙煜地目光让他忽而想起了那日在梨雪斋里地一幕。 龙煜绝不是会轻易失态地人。可是那一天他失态了。是因为看见了她。如果说那一日仅只是因为诧异。那么现在。他为何又一次看见他地目光里燃起了一丝星火……这说明什么?从小地非凡历练使得他有了比旁人更为警觉地心。他望着远处恢复了一派泰然地龙煜。又望着身边微显不安地她。他地心口。忽然擦过了一丝寒意…… “凌相和夫人怎么不过来呀?”龙煜在远处懒洋洋地发问。 凌云半垂了一下双目,而后噙笑颌首,“皇上。”低头又柔声冲着子姹:“走吧,皇上都在催了。”那样的一番平静和坦然,就仿佛分毫不曾察觉到什么。 子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略显苍白的脸,微笑点了点头。 宛如一对璧人的两人比肩下了长廊,走到了龙煜所在的花园深处,这里,繁花似锦,毗领御池,湖岸杨柳轻摇,输送着柔和的清风。 子姹紧紧握住凌云的手,偎依在他的身侧。感觉到了从她手上传来的力量,他不由安然了些,那抹笑意又回他的眼中,并又握紧了回去。 他在告诉她,只要他有的,只要她需要,他一定会全部奉献给她。 子姹浅浅地笑着,忽然间心里什么都抛下了,那堵得满满的心里,变得像无云的天空一样空爽。 “臣凌云携拙荆拜见皇上!”因为子姹是头一次正式面圣,凌云拉着她恭谨地行起了大礼。“夫唱妻随”,子姹坦然地随着他拜倒,甚至在她的心里,还有着微微的欢愉。她忽然觉得这样与另一个男人携手出现在龙煜面前,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也许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的确确扫到了他眼底传来的冷意。 她知道她在玩火。可是现在的她,当看到他眼里那抹熟悉的怒意时,她就像打赢了一场小仗的孩子,为自己争取回来的小小赢面而感到兴奋。 她甚至微笑了,那样淡淡地,淡得如同清风拂过湖面留下的水痕。 但是这抹微笑落在龙煜的眼里,却如同火上浇油,――他背着的双手已经握得如铁一样紧,可是,那股怒意只在眼中微闪了一下,就被他极好地隐藏了下去。他也在微笑,并且唤人搬来了锦垫,又上了茗茶。 070 刻骨之局(2) “今日天气甚好,朕今日就先在这园子里招待二位,略坐坐,而后再入殿歇息。”他捧着茶,斜斜坐于绒毡铺地的锦垫之上,含笑瞟向二人。凌云优柔颌首:“三月里春光极好,如若坐于殿中,倒辜负了这一番美景。” 子姹安然跪坐于矮案侧首,静静地听着他们闲话,也静等着龙煜上演怎样的戏码。然而龙煜却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只是一味地与凌云在谈论时政或坊间怪谈,时而从齿间轻扬出来的笑声令子姹几乎觉得,他对她的威胁其实只是她的一种错觉。她观察他的一言一笑,却不由自主因他的言笑而出神……抛开那不为人知的一切来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他的魄力,他的学识,他的幍略,使他成为了一代君王的不二人选。 可是他的专权和霸道……她在心里叹气,谁能想到,“柔弱”的自己居然会跟这样一个男人成敌。“柔弱”“卑微”了十七年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有资格被一个君王当成仇人……呵。 “……今日难得清闲,入殿内下几盘棋如何?”龙煜忽然说道。 凌云浅笑俯首:“敢不从命?” “痛快!”他击掌起身,唤卫玠入内摆好了棋局。“朕知你棋艺了得,早想与你对战几把,今日,可就要一尝夙愿。”他望着他的眼缓缓地说,那唇边还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凌云亦牵着子姹淡然起身,朗声回道:“能与皇上一较高下,实乃臣之荣幸!” 龙煜含笑不语,率先步上了长廊。凌云与子姹紧随其后,到了殿门口,子姹忽然拉着他的手轻声说,“你们着棋,我便在这园子里走走吧,省得吵到你了。” 凌云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走一走没那么闷。让喜儿好好陪着。” “嗯。”她微笑着,拂了拂他的衣领,冲着龙煜欠了欠身,“臣妇先且告退。” 龙煜望着她出去,扬了扬眉,招呼凌云入了殿里。 子姹由喜儿挽着。缓缓下了石阶。沿着湖畔行走在御花园里。到了一座假山石旁。她长长地舒了一气。仰望着天空。忽地又露出迷离地笑来。 喜儿望着这样地她。深为不解:“不是很担心么?怎地又这样笑起来?”子姹抿嘴向她。一双美眸已然弯出了弧度。她轻轻地说:“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地感觉。原来跟他对阵。是这样地刺激……有些像噬血地疯狂。刚刚那一刻。我只觉得如果再激烈一点点下去。我浑身都可以燃烧起来!喜儿。我发现我喜欢这种‘赢’地感觉。它能使我吐气扬眉。尤其是——对‘他’。” 她静静地望着她。眼神里却有抹清亮得如同夜星一样地光芒。这道光芒使得原本苍白地她变得容光焕发。仿佛。从她心里散发出来地那种感觉就是她地生命力似地。一旦形成。便能使她活力四射。 “我从来没有试过跟人‘斗’。我也没有想过去‘斗’。可是刚才。我真地觉得自己骨子里也有一种叫做‘反叛’地东西。它在告诉我不可以再退了……” 喜儿怔怔地。不太能理解她地感受。在刚才三个人初一见面地那一刻。她虽然也很紧张。也看到了龙煜眼中地怒意。更看到了子姹对抗似地扬着下巴偎近了凌云。可是她无法切实体会这种心情。她只知道子姹那样子是很让人为之捏一把汗地。 “小姐。你想跟他斗吗?”她嗫嚅着问。 子姹垂下眸,黯然移开了目光。良久,她幽幽吐气,“我怎么跟他斗?我拿什么去跟他斗?我方才只不过是,在刀尖上起了一回舞罢了……”抚着山石,她不禁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起了神。 ****************** 太极殿里有着一贯的威严与奢华。殿内香炉里点起了龙涎香,一缕缕青烟冉冉升起,清幽的香气弥漫了整座大殿。低垂的帘幔为这庄严硬朗的布设里增添了一些柔性气息,清风微拂,便就随之轻轻摆动。再有摆放在那四周的玉器宝典,大方而得体,无处不显现出殿主的尊贵。 殿内成群的宫人们已然退下,只有两名手执拂尘的太监立于门口。龙煜与凌云席地而坐,对坐于宽敞的大殿中央,面前的棋局已行至一半,仔细一看,那局势竟是针锋相对凶险非常。 “到你了。”龙煜手执黑子,勾唇望着对面的凌云。凌云面色沉静,一动不动地望着棋盘。“皇上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这样叹息,并含笑摇头。龙煜加深了笑意,“朕知你未出全力,为何不放手与朕一搏?” 凌云目光频闪,低头把手中的白子落在了靠边的一方。“与君相搏,无名无份,有违朝纲,有违人伦,为臣岂敢?” 龙煜轻哼,“你不敢,就是死路一条!”他直起身子,盯着他懒洋洋地说道:“这世间之事,当争必争,当夺必夺,你凌云不是傻子,岂会如此迂腐?” 凌云听罢,淡定如常,沉吟了片刻,他含笑作答:“凌云虽不迂腐,却也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君所有者,臣不能枉动。” 龙煜双眸里寒意闪动,“那么为臣所有者呢?君又当如何?” “于纲常伦理之内,臣之所有者,是为君所有。纲常伦理之外,是君是臣,皆不可强取。”凌云回望着他,只有春风满面,而没有一丝退怯。龙煜不语,静静地望着棋局。好半天,他才抬手将手中棋子优雅地往局中一落,稳稳地连住了一片黑子,断住了白子的去路。“纲常伦理之外不可强取——”他扬唇轻笑,捧起一旁的茗茶浅饮,“你莫非暗指朕当初夺位之举也有违纲常?” 凌云正色:“非也。皇上于危乱之时果断铲除乱党,挑起重任,继承大统,乃英明之举。此举非但无悖纲常,更是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是为德。” 071 刻骨之局(3) 龙煜又笑,一时没有说话,双眸渐渐眯起,目光也望向了窗口。凌云也静坐无语,拿过一旁的茶盅捧在手里。“落子吧。”龙煜忽然回过头来道,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凌云抬手,欣然将白子落于一空隙处,而后抬头静望着他。他定睛细望,却不由立时蹙起了眉,只见原本已呈胜势的黑子被这一颗白子轻轻巧巧地一围,又落入了重围之中。然而若想要突围,似已是绝无可能…… “棋局如战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料定最终的输赢。——皇上,承让了!”凌云扬唇浅笑,一派悠然地将手撑到了盘着的膝盖上。 龙煜盯住棋盘,半天不动,脸色莫测高深,纵然心细如凌云,此时却也瞧不出他的心底所想。但,他已笃定,输赢却已成定局了,任他再怎么研究,也是翻不了盘。 “这一局,朕赢。”他突然这样说,并且还微笑着直起了身子。 凌云不由微愕,再度看向了棋局。作为连赢了“棋叟”五局的棋手,无论再如何看,这局棋黑子也再无生机。他缓缓抬头望向龙煜,龙煜仍在微笑,那分明是一种赢家的笑容,容不得半点怀疑。 “卫玠,去把人带上来!”他忽然扬声唤道。殿外的卫玠应声称是,转身下了长廊。 凌云狐疑地望着他,脸色已渐渐冷凝。 龙煜紧盯着他的眼,半分也不容他回避:“你助朕夺下这江山,登临大位,朕拜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御相,自认并无亏待于你。但是朕今日,却要给个难题你做。” 他的语调低缓,却透着不容人退却的坚决,凌云锁眉望着他,心中虽然警惕,面色却依然沉静。他缓缓地问:“却不知皇上想让臣做什么难题?” 龙煜冷笑一声,朝殿外悠悠唤道:“卫玠,带上来!” 半刻。门口便出现了卫玠与几名侍卫地身影。而在那几名侍卫地左右包围中。竟然还有一个身着血渍斑斑地囚衣、披头散发地人影。虽然看不见她地面容。但从她地身形来看。应该是名女子无疑。她已然无法正常行走。是被侍卫们架着进殿。到了玉墀之下。侍卫一撒手。她便跌倒在地上。也许是因为身上地伤太过严重。跌到地上时。她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鲜血喷洒在光亮地地砖上。顿时起了一片触目惊心地殷红。 凌云蹙眉指着她。面问龙煜问道:“这是?” 龙煜莫测地轻笑起来。懒洋洋地朝卫玠一抬下巴。“把她地头给抬起来!让凌相看一看!” 那女子原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并无所动。此时想是听了“凌相”二字。便已是拼尽了全力把身子撑了起来。她怔怔地望着他。那双原本已失去光彩地眼眸顿时噙满了泪水…… “莫愁!”凌云陡地站起。大惊失色地瞪大眼睛。 那女子已无人色地脸上浮现出一抹飘忽地笑意。而那泪水却又如泉涌般地直涌而下。激动使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忍不住。又从口里喷出。 “莫愁!”凌云嘶喊着,大步冲到了她身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情震撼得已无法言语。莫愁靠在他胸前,闭了闭眼,方才虚弱地出声:“你来了……”“你不是回泷国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狂呼着,完全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 莫愁此时已经恢复了大半意识,至少说话已基本顺畅,她哭着,又笑着抚着他的脸,颤巍巍地说:“你没事……就好……我,我也很好……” “究竟怎么回事?”凌云回头,直盯着斜倚在榻上望着这一切的龙煜。龙煜冷笑:“怎么回事?卫玠,你给他说说!”“是!”卫玠俯首,转向面向了凌云。望着这一幕,他也不由叹了一气,“凌相,泷国公主就是皇上去太陵巡视途中遇到的刺客,她带着百余人埋伏在陈田关,只差一点点,皇上就惨遭了她的毒手。” 凌云怔怔地望着他,好半天才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莫愁,莫愁面含苦笑,静静回望着他。他不禁咬牙低吼:“我不是劝你回国了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固执?”她摇摇头,眼泪又随着动作而滑下,“这是我的任务,我不能无功而返……” 龙煜看到这里,也缓缓站了起来,背着手,踱到他们面前,垂眸睥睨道:“凌云,这余莫愁真可谓是对你一往情深哪,为了你,她可连自己性命也可以不顾……呵呵,”他朝他微倾下身子,带着一股嘲弄的语气说道:“先前见着你与夫人比肩相偕的模样,朕还道咱们大溏的御相与夫人夫妻情深恩爱无比,堪称世人楷模,看到眼下这模样,却发现原来也只是作作表面功夫,给别人看看而已!——你说,若是尊夫人见到此情此景,她又会如何?” 凌云垂头不语,紧握着莫愁双手的手掌却缓缓松了下来,莫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时间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他与她就这样对望着,几乎僵住在当场。“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何会因为我……”他问出一半,但见那鲜血又从她唇角留出,却再也问不下去。她只是微笑,飘忽得如同一旁香炉里缭缭升起的青烟。 “你想把她怎么样?”忽然,他深深叹了一气,冷硬地出声。 在殿内踱开了步的龙煜恍然失笑,“朕想怎么样?刚才不是说了么?朕要给道难题你。余莫愁作为弑君刺客,按律必死无疑!但是眼下朕给个选择的余地给你,那就是——你究竟是想她死,还是想她活?” 凌云回过头,锁眉盯住他,“死又怎样?活又怎样?” 龙煜面上便漾开一抹愉快的笑容,他走至他们身前,望着他们,说道:“很简单,你若想她活,那便拿另外一个人来做人质留在宫里交换,她毕竟是敌国头目,朕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你带她走;当然,你若不肯留人下来当人质,想要她死,那便当做朕什么也没有说!” 凌云沉吟了一下,蹙眉道:“你想要谁做人质?” 龙煜直起身子,更加愉快地看着他俩,挑眉说道:“秦、子、姹!” 072 刻骨之局(4) 日暮时分,子姹由喜儿挽着回到了太极殿前,走走停停了小半日的她不禁有些疲乏,脚步也明显迟缓了起来。 才走到阶前,就听到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朕知道她对你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显而易见,这是龙煜的声音。 “……不可能!”凌云在冷喝,听起来,他好像很激动的样子。子姹愣了愣,正要举步进内,就听见龙煜又在慢悠悠地说话了:“不可能?不可能,那‘她’就得死。” 屋里接着是一片寂静,好像再也没有人想开口的样子。子姹沉吟了一下,还是唤喜儿留在殿外,自己抬腿迈步走了进去。 宽敞的大殿里站着好些人,龙煜背手站在玉墀上,而玉墀之下则有抱着一名面容不甚清楚的女子的凌云,卫玠与数名侍卫立于门侧,看到她一入殿,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已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而她只怔怔地望着满目透着一股痛色的凌云。他怀里的女子……当她认清她时,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莫愁姑娘!”她急步走过去,震惊地望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的情绪,在凌云脸上是悲恨,而在莫愁脸上,则是紧张和彷徨。“出了什么事?”她蹲下身子,轻声问凌云。凌云撇开脸,不再望向她。 她望着相抱在一起的两人,缓缓站起,落寞地退到了一边。 “你来了正好,”龙煜忽然面向她,冷冷说道:“当面听一听你的‘丈夫’将会如何选择,你也好知道,你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 “选择?……”她茫然地望着凌云,可是凌云没有抬头,也许他知道她在看着他,但是他还是没有抬头。“你……”她微颤着,“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龙煜在旁边冷笑:“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余莫愁是朝庭钦犯,按律须当凌迟。可是凌云想要保住她,——要保住她,那就得把你留下,在宫里做五年人质。若是他不肯,那么余莫愁会被继续关押在天牢里,直到——秋后问罪。” 她陡地转过身子。面色惨白地望向龙煜。就像突然间听到了末日来临!有好长好长时间。她都无法呼吸——她全身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肩膀也在不住地颤抖……他就站在她不足五步远地地方。她可以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噬血地狠意! 是了。这才是他地目地!他终于动手了!……她两眼空洞地望着与他之间地那片空间。双手紧紧揪紧了裙摆。面前地人好可怕好可怕。可怕到令她……几乎昏厥!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阴冷地春天。也从没有如此无助地时刻…… 她抱紧着胳膊。将身子微微蜷起。“姹儿!”凌云失声唤她。(..tw无弹窗广告)他地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他地眼里也有着隐忍地痛苦。她失神地望着这个曾说过会保护她、会与她相守一生地男子。眼眶一酸。一眶热泪已经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凌云……” 她缓缓向他走过去。停在离他约有两步远地地方。眼泪随着她地动作滚落在衣襟上。裙摆上。顿时就濡开了一道道暗深地水印。她望着他地眼睛。颤抖地启唇。却好久也凑不成一句话。那极想要脱口地请求淹没在眼泪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姹儿!”他抬起头。眼神虽然痛苦。语气却依然温柔。“我不会……” “凌云!”莫愁忽然睁大眼揪住他的衣襟,一双大眼里透着深深的惶恐,因为这一激动,鲜血又从她口里喷射出来,顿时染红了他的白衣。他锁紧眉尖,握紧她的手。她紧咬着下唇,眼泪倾泻而出。“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死……” 因为伤重的缘故,她的双臂冰凉,凌云揽紧她,把她贴紧在自己胸前。这一刻他没有别的想法,他只知道他她快虚脱了,自己再不给些温暖她,只想连性命也难以保住……直到一阵风吹过,扬起了旁边人身上的裙裾,带起了一片阴影,他才恍然抬头,望着已然僵住在旁边的子姹。 子姹已经没有哭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了眼泪,又或者说,她的眼泪在那一刻忽然间流完了。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们,脸上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凌云望着这样的她,一颗心陡地往下一沉,唤道:“姹儿!……”然而接下来又说不下去。他该跟她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跟她说?他才刚刚开始感应到来自她的信任,他怎么可能答应龙煜将她留下,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作人质?她可是他的妻子,而更重要的是……他爱她。 他凌云所爱的人,绝不可以被人欺侮。也因为如此,他才渐渐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在得知凌宵与她的事情之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夺回了她,——她不仅仅是他的结发之妻,还是一点点俘虏了他的心的那个人。如果说余莫愁是令他最初动过心的人的话,那么,秦子姹才是最终那个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的人! “想好了没有?”龙煜又在前方懒洋洋地催促。 “咳……咳……”怀里的女子一阵激动,又咳嗽起来。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她的背,心里又在权衡。眼下的莫愁命在旦夕,他不能置她于不顾。而子姹是龙煜的表妹,料想不至于有危险…… 于是,他抬头望着他,缓缓地说:“我要带她走。” “带谁走?”龙煜挑了挑眉。 “……莫愁。” 此言一出,这屋里便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碎了,炸得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子姹身子晃了晃,目光望着不知名处,唇角忽地浮起一丝笑意来,——她冷笑,她果然是孤独的。这世上果然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倚靠。 龙煜打量了两人几眼,扬唇轻笑,击起掌来,“很好!有趣!来人啊,送凌相与泷国公主出宫!” 凌云低头望着莫愁,只见她的脸上已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抱着她站起,缓缓走至子姹身边,沉声道:“你等我回来,我一定接你出去……” “不必了!”子姹忽地抬头,眼睛里有一抹奇异的亮光,她很快地说出这句话,斩钉而截铁,她缓缓往后退着,而后很轻很轻地笑起:“御相,公主,二位慢走。” “姹儿!”凌云咬牙出声。 子姹仍带着那抹奇异的浅笑,静静望着他,面上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刚刚才建立起的一些依恋仿佛就随着那句话而猝然长逝,此刻,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眼睛依然秀美,笑容依然淡雅,可是,那里面却再也没有丝毫以往的隐忍……一阵风过,长及膝弯的青丝轻轻随风飘扬,却也带着一抹浓浓的凄然的决绝,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耀起一片金色的光芒,让那猩红的罗衣看上去更是像极了一抹燃烧的炽焰…… ——是谁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谁说结发情长,直到白发苍苍! 073 深宫锁蛾眉 夜幕降临后,皇宫东南角的一处宫殿里早早地点起了灯,宫殿建在一片翠竹环绕之间,距离太极殿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tw[]借着园里的宫灯,可以看见门楣上悬着“馆陶宫”的朱漆牌匾,苍劲雄浑的三个大字,犹如侍卫们手里的配刀一样充满戾气。 子姹在门口停了停,方自抬腿迈进了门槛。 捧着衣物等用具的宫女已经跪迎在门口,两名太监一左一右拜倒。她又停了停,而后伸手让喜儿搀着进了屋。身后八名佩刀侍卫在门口停下,太极殿的太监刘斯上前俯身道:“这馆陶宫便是夫人暂住之所,有任何事情吩咐宫内宫人去做即可。皇上有令,所有供给均按照皇贵妃品级支出,决不能怠慢了夫人。另外在宫殿四周每隔五步便会有一名侍卫把守,夫人身子不便,还请少些出门为好。” 这便就是软禁了。子姹在心底苦笑,垂眸漠然应了声:“多谢刘公公指点,子姹定当遵旨而行。” 刘斯又俯了一下身子,道:“如此,奴才便且告退,不阻扰夫人歇息了。” 刘斯一干人等退下去后,喜儿便睁着红红的眼睛偎了上来:“小姐!……” 子姹怔怔地反握住她的手,立在大殿中央。.tw[]两名宫女垂首立在门口,默默地望向地面。殿里,烛光随着轻风在微微摇曳,将长长的帘幔的影子投在壁上,幽幽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静谧和诡谲。 这地方如此陌生。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原本,今天夜里她是要喝下那剂堕胎药的,到了明日过后,她又是自自由由的一个人。可是……她微叹着,低头望着喜儿。喜儿在抽泣,她总是这么爱哭,可她所流的眼泪又几乎全是为了自己……心头一阵难过,正要垂泪,腹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使她不禁蹙眉将手心覆了上去。 上天果然不肯让她安生,她明明想放弃他了,想放弃这所有一切了,也不能使她如愿! “小姐……”喜儿抬起头,扶着她到了身后榻上坐下,停住抽泣,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给她。温水落腹,那疼痛又好了些,“要是徐嫂也在就好了……”喜儿幽幽地说。她不语地低下头,把茶杯握在手里反复地转着。 门外立着的宫女忽地跪了下去:“皇上。” 手执折扇地龙煜出现在门口。带着一丝冰冷地微笑。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面向窗外。并不曾行礼。宫女们在他地示意下退了出去。喜儿担忧地迟疑了一阵。也退了出去。 屋里变得比先前更为静谧。龙煜停在离她面前约有五步处。眯眼看着她。瞧不出什么神色来。她只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地压抑感。一种危险感。 “我地手段如何?”他唇角上扬。浑身带着一股浓浓地自得。 子姹撇开脸。并不作回答。“你地沉默不会有任何效果。”他轻声道。用扇柄抬起她地下颌。并将它转向自己。“现在你总该知道。你一心想嫁地。想要倚靠地那个人。是多么无情无义了吧?”他俯身凑近她。在她面前冷笑:“他爱地不是你。是另一个女人!” 子姹抿紧嘴唇。同样回望着他。四眸相视。却似如敌军相对一般。气氛顿时紧张而僵滞。她地目光是从未显现过地冷硬如铁。――此时此刻。她似乎已不必在意什么忍让不忍让了。而事实上。自从凌云回答说要带着余莫愁走地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 她定定望着他。一言未发。 与之相反,龙煜的眼中却有着一股灼人的炽热,甚至,在面对这样的她时,他还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对视了片刻之后,他眼中的焰光终于渐渐冷黯了下去,轻哼一声,他将扇柄抽出,顺势轻击在她腮上,“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你瞧,我这不就把你弄进来了么?” 子姹垂下眸,将脸撇开。他眉头一锁,索性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狠狠转了过来,“看着我!”他在距离她不足一寸的方位低吼,他的气息毫无预警地扑到她鼻尖处,令她不禁咬紧了牙关。 “放开我!”她咬紧了下唇,似要将对他的恨意半点不漏地发泄到自己身上。他目光一闪,忽地显出些笑意,挺拔的身子一俯,忽地就吮住了那双樱红的唇。 子姹挣扎着,抵御那道逼得她无处可退的力量,可是她身后什么也不是,往后仰的势头未能及时收住,几乎跌倒在地。他勾住她的腰,将她贴紧自己的胸膛,那胸口在激荡,神色却寒凉如冰。 “我能拿得下这整个大溏江山,我就不信拿不住你!” “你要拿住我做什么?”她咬牙望着他,语速迅疾而愤恨,“我究竟欠了你什么!” “你欠了我……” 他以同样阴冷的语气说了一半,却又蓦地停住,望着她盛怒中的眼睛半刻,他忽地将她放开,转过身,面向了门外。 门外夜色已深,四处的宫灯幽幽地照耀着园木,原本绿意盎然的春木却因此而蒙上了一层苍白的光,生生地变得憔悴又无力。好久好久,他才背起双手来,用着一股听起来有些漠然却又还有些别的意味的口吻说道:“你欠了我一生一世!” 这几个字恍如巨石般一块块砸在两人心间,他被自己吐出的话震得低下了头,垂下了肩,而她,则不由得神色突变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想着出宫,也不要指望着凌云,”他叹了口气,眯起眼来,仍然背对着她说,“进了这道宫门,你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秦子姹,这一生一世,你是再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了!” “你觉得我值得吗?”她眼望着地面,脸色惨白唇角却带着一丝苦笑,“皇上,您太抬举我了,秦子姹只是棵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野草,不值得尊贵的你如此看重。如果你真的视我为眼中钉,那么便求你直接赐我一死,也好――” “住口!”他陡然低吼,转身过来,锁眉怒视着她,好一会儿过后,他才冷哼说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死?若是有这么容易,你早已经死了千百遍!” 子姹听完,低头拈紧了裙摆。但她很快地把脸转过去了,再没有出声说话,更是连叹息声也压在了喉咙里。 074 囚宫 “小姐,你吃些东西吧。” 当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子姹还在抱着膝坐在床上发呆。喜儿端了吃食来,似也未能打断他的遐思。这宫里比起凌府来,更是静寂了不少,让人总觉得时间多得比窗外的雨水还要多——天在下雨了,春雨绵绵地,挂在屋檐下,犹如一条条精细的白练。 一晃便进来三天了。除了头一日龙煜来过之外,他便再也没来过,他似乎并不着急,可她却也想着,他究竟会想什么样的法子来对付她呢?她本以为会是将她收押起来,弄成像余莫愁那般模样,但如今锦衣玉食的样样不缺,也并无甚“亏待”她之处,她却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了。 不过,既然他不着急,那么她似乎也没有着急的理由,只是这样下去,却越来越显枯萎了,在喜儿眼里,原本丰润的她已经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便是数年,风霜催人老。 对于一个万念俱灰的人来说,被软禁着的日子也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是从一座宅院搬到了另一座更大的牢笼而已,而这个还美其名曰为“宫殿”。子姹苦笑了一声,从神游中醒转,顺从地接过喜儿递来的青柳枝,缓缓嚼成刷状,沾了药盐低头刷牙。 喜儿见她终于回了神,暗自舒了口气,将浸过米浆的布巾也递了过去。子姹一一照做了,只是整个人却像具移动的泥塑。但这也好过一动不动,喜儿暗自想着,微微有了一些欢喜。不管怎么样,不管即将遭受什么样的厄运,她只希望她能打起精神来就好。从在凌府承受家法那一次起,她就开始相信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振作,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小姐,是你喜欢的紫米粥,你快吃些。”趁着现时,喜儿把粥碗端起,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子姹抬眸望了她一眼,终至启唇吞了进去。喜儿忽然笑起,激动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再吃点!再吃点!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子姹忽然握住她的手,眼中也噙起了泪光,“我吃不下……但是,再吃两口。”喜儿哭着,抿着唇拼命点头,颤着手舀了两勺入她口里。 披衣下了地,宽阔的寝殿让人觉得彷徨,铜镜里映出一道苍白的身影,仔细一看,竟觉得恍若是另一个自己。一时怔怔地,微垂了头下去。 “小姐,无论怎么样,你一定要记着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喜儿捧着碗,抽泣着在后面低语,“想想姨娘那时时常说,小姐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以后的路还长,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幸福……幸福?子姹双手搭在椅背上,苍凉地低笑起来。 窗外树枝掩映后地廊下。也正有一道身影在那里背手静立不语。他也许在这里站了很久。因为束着玉冠地发丝已有被雨粉濡湿地迹象。脚底湿印地边缘也微微显干。而那玄黄地袍脚上也落满了一层薄薄地水雾。他此刻神色冷凝。目现莫测之意。虽一直都在定定望着窗内那道白色身影。却让人琢磨不出他此刻心意如何。 良久。他才垂下眸。望着下方伸至廊下来地蔷薇枝。长长舒了口气。慵懒地吐语:“走吧。回去。”卫玠应声从门后走进来。俯身道:“是。” 回到太极殿。刘斯迎面俯身:“禀皇上。御阁宁大人来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龙煜略停了停脚步。问:“在哪里?”“在南书房候着。”刘斯答。他沉吟了半刻。下令道:“让他来紫阳殿见朕。” “是。” 刘斯退了出去。没一阵。领了一名武装打扮地魁梧男子进来。那男子伏地拜倒:“属下宁远叩见皇上。”龙煜平平扬手。唤他起身。 “要你查地事情。怎么样了?” 宁远拱手作答:“回皇上,属下已命御阁十八名弟兄即夜前往南边巡查龙恪踪迹,一个时辰前收到快马回信,上禀的确发现了龙恪余部的行踪,但具体还待查。” “唔。”他淡淡应着,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桌面,而后又问:“余莫愁呢?” “据暗潜在凌府周围的弟兄来报,余莫愁目前在凌府养伤,御……凌云唤了医师在府内医治。另外,弟兄们还听到了一些闲话……”说着,他迟疑地望了望上头的他,欲言又止。自从凌云把余莫愁接走以后,就已经被罢职,这个不足为虑,但使他为难的却是另外的事。 龙煜移目瞟向他:“什么闲话?” 宁远咽了咽口水,答道:“据弟兄们从凌府下人处偶尔得知的消息,凌夫人似与大将军有……有些暧昧。凌夫人所怀之子,似乎是、是……” 他倏地眯起眼来,手指也停止了敲动,“有这等事?”宁远听他语音虽然轻缓,但一瞧神情不对,赶紧俯首:“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请皇上恕罪!” 他不语,唇畔却有了一丝讥诮。他身边的这些心腹,除了卫玠之外,宁远和御阁二十四名侍卫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如果说这世上真有“忠贞不二、肝脑涂地”这八个字,那么这些人就是他身边名符其实的死士。所以,宁远若是没有打听到个十之七八,他也不会来禀告他。 那么,秦子姹所怀之子实为凌宵的骨肉?……这真是愈来愈有趣!他眼梢挂着一丝冷意,似笑非笑地望着帘栊上的并蒂花雕纹,回想起凌云与凌宵之间的生份,再想到凌宵因为封赐诰命之事闯进殿来……锁起眉,目光里陡然升起一丝怒火,神色也变得铁青。 “宁远,”他缓缓出声,“此事一了之后,你的御阁总领之职就免了罢,朕将你调入兵部,也学习些调兵打仗的功夫!二十四名侍卫组成御卫队,专侍于太极殿。往后,你们将大有用武之地。” 他突然间这么一转话锋,使宁远稍微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跪地叩谢:“谢皇上隆恩!属下定当尽心尽力,誓死效忠皇上!” 075 不同的爱 凌府。 梨雪斋里,两眼微陷的凌云正坐在书案后,蹙眉把玩着手里一支碧玉钗。管家凌原恭身进来,拿着一张药方,递到他身前:“大少爷,这是城里林大夫方才开好的药方,老奴是不是唤人照着这方才去抓药即可?” 凌云眼皮也没抬,只望着手里的玉钗说道:“去吧。” 管家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叹气走了出去。朵儿站在门口,愣愣地望着他走进又走出,再看看屋里,终于抿着嘴走了进去。 “大少爷!”她愁眉苦脸地站在书案前,望着已接连几夜都未曾入眠的凌云,抹起了眼泪,“求求你,把这个余姑娘给弄走吧!为了这事,少夫人不见了,老太太也气病了,府里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热闹……” “出去。”对于朵儿冗长的哭诉,他只轻吐了这两个字。 “大少爷!” 朵儿气得跺脚,他却仍然无动于衷。 屋里又变得空旷了。窗外连日下着细雨,往日的晴朗似乎一去不回。他舒着气,将身子仰靠进躺椅里。这铺了锦缎丝绸的躺椅,还记得她也曾躺过,那夜窗外飘着纷飞的白雪,她伏他膝上迎来了新年。望着玉钗,他黯淡的双眸里不由闪现了一抹温柔。 连日的细雨仿佛也使得人睡眠不稳,自从回府,他就未曾合过眼。此刻,他原本俊美秀逸的脸上只有憔悴,身上的白衣也有些凌乱,一代雄材,却于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凌云!” “二少爷!二少爷……” 门口地珠帘突然又被一阵巨大地力量击打得哗啦作响。但随之而来地凌宵和沉香地声音却盖过了它。他仍是一动未动。躺在椅上。面色沉静。 “凌云!你少给我装死!”看打扮。凌宵似乎才从军营里回来。盔甲未除。宝剑也还挎在腰间。他怒吼着。大步冲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地衣领:“你这个无情无义地东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凌云蹙眉。垂眸望着他地手。“放开。” “不放!”此时地凌宵犹如一头怒狮。圆睁着双目。用尽了全身地力气冲着他吼叫:“你居然为了个余莫愁。把她丢在那深宫里不管!你枉为人夫!”他声嘶力竭地怒吼招来了园里地家仆。没一阵。门口就已经聚满了人。管家冲到最前面。慌乱无措地劝着他:“二少爷!息怒哇!亲兄弟之间。不可如此――” “你滚开!”凌宵冲他吼道。“我跟他不是兄弟!他不是我哥哥!我没有这样地兄弟!” 凌云目光骤然变冷:“宵儿!不要胡闹!” “谁跟你胡闹!”凌宵忿然撒手,情急之下,眼泪也蹦了出来,“她那么柔弱,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她……只有人想着法子算计她,欺侮她!你身为她的丈夫,结果却为了一个余莫愁,二话不说就把她推进了火坑!你是存心要害死她!你也跟他们一样!你们都是铁石心肠!” “你少胡说!”凌云喝道,“她不过是暂时在宫里住些日子,等莫愁伤好回国之后,便自会即刻将她接出来!你在胡搅蛮缠些什么!”“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他伤心地哭喊着,胸膛一起一伏,“你们都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你既然心里没有她,当初为什么不让我来保护她?!” 凌云咬牙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 “要我出去,也行!”凌宵频频冷笑,突然一把把剑拔了出来,边往后退边恨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余莫愁那个贱人!然后去宫里接出她!” “你给我站住!” 凌云一惊,急忙追了上去。门口众人纷纷避开,乱嚷着要去请老夫人。 在花园里凌云截住了凌宵,伸手上前欲夺他的剑。凌宵接了他几招,吼道:“你别挡着我!”凌云一个反手,扼住他的手腕,冷喝道:“你是嫌咱们凌家日子过得太安生了吗?!余莫愁死在咱们凌家,事情传到泷国去,你想想后果!” “那你去宫里求皇上放了她!” “……” 凌云一愕,怔怔无语。凌宵瞪着他,含泪冷哼了一声,“凌云,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你自私,你从来只考虑你自己,并且还总有着你可笑的理由!……是,我冲动,我傻,我笨,我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丈夫居然可以抛下自己的妻子不管!凌云,我没有你高尚,我只知道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所爱的人也不去保护,他就比禽兽还不如!” “住口!” 旁边这时传来了凌老太太沉重的怒喝声,众人分开了一条过道,让她稳步走到了场中。凌云紧揪着眉心,双拳紧握地撇开了脸。凌宵则仍是一脸怒气地瞪着他。 “好一对亲兄弟!” 老太太沉痛地出声,激动得连拄着拐杖的手也开始在颤抖。凌宵恨恨地道:“我没有这样的兄弟!从此他是他我是我!”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怒斥完毕,抬起拐杖来往他背上狠扑了一棍下去,他咬着牙,哼都没有哼一声。“长兄如父,你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只字未出,只把头一扬,将手里的剑忿而丢在地上,转身大步冲出了门去。 “二少爷!”沉香不由急呼。 “不用管他!” 老太太一声厉喝,她便不敢再出声。老太太走到凌云身前,望了他半晌,也是咬牙狠狠往他背上打了五六棍,直到众人一涌上前架住了她,她才住手,厉声说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你的确是做错了!余莫愁是敌国的公主,是整个大溏的敌人,不管基于什么原因,你救下她来都愧对高祖皇帝赐予咱们祖上这‘忠心为国’四个字!” “祖母……”凌云点点头,极少见地唤起了尊称。“凌云认罚!” “咱们凌家数代以来便以‘忠孝仁义’为家训,自高祖以来,为官者从无一人有不忠不义之心,”老太太长收了一口气,才又冷声说道:“如今皇上撤了你的官,这官撤得对!你身为朝臣之首,公然做下这等不忠之举,倘若满朝百官尽皆以你为榜样,如何得了?!是以,到了我这里,也得重重罚你!――自今日起,你便去佛堂祖宗牌位前下跪请罪罢!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凌云肃颜撩开袍子,跪地伏首:“凌云谨遵祖母之命。” ―――――――――――――― 关于下周怎么更新,亲们快快去投票哦~决定权在亲们自己手上,嗯嗯~ 076 暗涌 晌午过后,这雨就渐渐停了下来,天色变亮了些,园里的花木也显得分外有精神,沾着一身水珠,绿油油地立在庭园当中。 龙煜在园子里走了走,有了些倦意,刚想入寝殿歇歇,刘斯就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凌大将军来了。”龙煜望着被雨水打烂了的一院梨花,信口问:“来做什么?”“奴才不知……只是看起来有要事的样子,要求面见圣上。” 他背起手来,扬首道:“就说朕歇下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是。”刘斯抿了抿嘴,退下去了。 可是才抬脚到了门槛,就听有人在后头唤道:“皇上!请留步!”回头一瞧,一身银白劲装的来人正是凌宵,想了想,便就停下步了。“宵儿进宫何事?”他淡然相问。这少年是难得一见的带兵奇才,出身将门世家,无时不是一副神清气朗正气凛然的模样,于是,即便是有了宁远之前所禀的谣言,他仍是习惯性地温言相待。 “皇上,”凌宵先是行了一礼,方才道:“宵儿今日前来,乃是相求皇上一事。” “何事?”龙煜挑眉。 凌宵望了他一眼,抿嘴说道:“宵儿斗胆,想请皇上放了家嫂出宫。.tw[]” 龙煜双眉顿锁,眯眼道:“你?” “是……”凌宵垂首,“家嫂身世坎坷,又兼身怀六甲,我家老太太挂念得紧,皇上仁德无量,便请高抬贵手,放她回府吧。” 龙煜半晌不语,只抱着胳膊望着他。凌宵半垂着头,一脸地坦然。片刻后,龙煜忽然轻笑,“朕不免觉得奇怪,秦子姹是凌云之妻,凌云都甘心将她留下,而为何身为小叔子的你却三番两次地跑来为她出头?” 凌宵面上一窘。但他仍然求道:“家嫂既嫁为凌家人。府中上下均视她为主母。凌宵此来。也未尝不可。” 龙煜冷笑。抱着胳膊踱了两步。忽然说道:“凌宵!你未免太放肆!你有什么资格跟朕提出这样地请求?凌云既已将她留下。来向朕讨人地人也只能是他!你无视伦理王法。罪无可恕!――来人啊!把他轰出去!下诏禁足十日!” “皇上!” 凌宵仍在不甘心地呼唤。但龙煜已然大步进了殿内。而刘斯也带着侍卫们上来了。 凌宵在太极殿里这一闹。[..tw超多好看小说]虽然处罚并不算重。但却让群臣们在背后里炸开了锅。原本突然间罢了凌云地官。众人都已经觉得惊异不已。但一时间因为没有摸清事情真相。都闷在心里未曾敢说。直到惩戒凌宵地诏令突然又下发到政事厅。大家才开始议论起来。 不少人对于凌家失势、凌云与泷国公主之间地关系已产生了猜测。譬如吴毅等人。当天就去了凌府拜访凌云。因为虽然才过了短短三月。但龙煜已经显示出了他过人地统治才能。已不动声色地竖立起了自己地势力――虽然仅只是调换了几个官职。但所调换地官职却是直接关系到发布施令地重要机构中书令和侍中。并且。他罢免凌云地官职时所体现出来地果决也是让人相当讶然。 当朝两大高官同时遭受了惩戒,并且同出一门,这不能不在人们心中引起震荡。除了表面上凌氏兄弟的确触犯了君主的和君臣间的权力之外,龙煜究竟是不是在借机敲山震虎,以图施行中央集权的措施,这在一小部分人当中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忧虑。 不过,除此之外,同时也有另外一小部分人对于龙煜此举背后的真相产生了另一种担忧。譬如刑部侍郎秦子由与国舅秦世昌这一家子。只有他们知道,龙煜、凌云还有秦子姹这三个人牵连在一起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皇上,而是凌云……”这天夜里,在书房与秦世昌深谈的时候,秦子由这样说。“姹儿腹中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如今谁也不知道。而皇上突然出了这样一记奇招,将姹儿禁在宫中,倘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皇上倒不至于为此降罪于秦家,可是凌云――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无法估量。自古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介时他会不会将恨意牵连到咱们身上?” 秦世昌听罢,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叹气道:“要想不着他的算,便只有想法子压住他,再下些功夫,巩固咱们家的势力,便可无惧于他。” “可该如何去下功夫呢?”秦子由不由问道。 秦世昌回转身,灼灼发亮的双眼紧盯着门外漆黑的天:“要想永振秦家,眼下便可走最快也最有效的一条路……这条路,为父已然稳操胜券!” ……当然,外廷发生的这些事情子姹都是全然不知的,她日日呆在馆陶宫,门不多出,话也不多说,而龙煜也几乎不曾来过,更不曾下过任何旨意,她便也乐得清静,天晴后的日子,顶多就在园里走走。不过走了几转之后,却发现这宫里有一个好处,便是宫后有道向阳的小山坡,一天里倒有好几个时辰阳光普照。 于是,她便时常坐在坡上发呆,宛如跳出红尘俗世外的精灵。 正是杜鹃花开的时节,山坡上一丛丛的花朵红艳似火。她抱膝坐在花丛中,遥望着底下一重又一重的宫殿。有时候,真觉得是一座囚城。那数十道高高的围墙,饶是什么也给锁住了,没有翅膀,她便无法像鸟儿那样在飞出宫墙。 她曾经多么想自由地在天空下飞翔,可是她要的自由,其实也只是被逼的而已。她曾经只幻想过会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夫唱妻随,而后会有一个可爱调皮的孩子……可是这世间的爱太过奢耻,她亲眼看见娘失败了,她怎能冒险再去祈求什么?没有真爱,那就只好选择自由了。 可是这自由却也不被允许。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拥有过什么? ―――――――――――― 嗯嗯,偶尔例外一下,选在凌晨发一章,呵呵 077 山花俏 “小姐,你看!好不好看?” 喜儿举着一大把杜鹃到了她面前,红艳的花瓣映红了她灿笑的脸,连眸子里也透着一股热烈的光。她伸手接过花束,下意识地凑近鼻尖——也许,她也只能拥有喜儿的这份忠心和体贴了。 “好看。”她微微弯了弯唇,拈下一小簇,插在自己耳边散落的长发上。苍白瘦削的脸庞有了这抹鲜艳相衬,忽然间变得亮丽了不少。“小姐,你也真好看。”喜儿抿嘴望着她,由衷地说。她轻轻将笑意加深,眯起眼睛,稍稍向上仰望着她,“喜儿,去想办法,把凌府里那包药弄进来吧。” “什么?”喜儿忽地怔住,她实在不明白,好不容易笑起来的子姹怎么会突然间又提起这个?子姹却仍然静静笑着,说道:“把药拿进来,然后偷偷熬好,我要喝。——要不,你也可以想别的法子,总之,这件事我还是要做。” “可是……”喜儿张大眼,先前的灿笑早已经不见踪影,“你都已经七个月了!会很危险的!”“怕什么?”她笑道:“大不了,我与他一块去死。喜儿,哀莫大于心死,你想想,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害怕的呢?” 喜儿咬着唇,惊惶地望着她。她却不给她思考的余地,站起身挽起她道:“走吧,太阳都下山了。”她说得那样平静那样轻松,仿佛刚刚只不过是说了句“天气有多好”之类的家常话……喜儿便就这样一脸木然地被她挽着,一路木木地下了坡。 ———————————————————— 这晚月色极佳,子姹也睡得晚了些。先是晚膳后在园子里走了走,而后才进了屋来洗漱。喜儿收拾好一切后,又捧着那一大束杜鹃走了进来,“小姐,你看插哪里好?” 子姹在案上看书,听她说起,也望了两眼。而后随手指了指妆台上一个细晶白瓷大花瓶道:“就那个吧。”喜儿喜滋滋地把花插进去,又看了看殿内四处,最后还是将它摆在了床头的妆台上。“这花虽然不香,色泽却是极惹人的。摆在这屋里看看也好,添些生气。” 那一大抱火红置在台上,衬着那浅绿的丝罗帐幔,倒也的确是喜人,子姹瞧着,眉眼间也舒缓了些许。喜儿铺好了被褥,转身说道:“早些歇着吧,这书明儿看也好。”她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只听得宫钟也已鸣到亥时,遂顺从地把书合上,起身到了床边。 “明儿记得那件事……”临熄灯时,她又嘱咐了一句。喜儿走到门口,停了一下才回头,“知道了。” 随着雕花木门地一开一合。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幽暗。许是今日在坡上坐久了些。身子已感疲乏。没多久。子姹便沉沉睡了过去。 宫钟又敲到子时。 太极殿里。龙煜从南书房走出。径直往馆陶宫这边而来。那步履那样从容。看起来。倒像是轻车熟路一般。而且他还在与身后地卫玠说话:“北边大月境内近来也不安定啊。大月王派使臣过来请求派兵。朕还在琢磨这个事情。你明日召兵部进来。朕与他商议商议。——对了。凌宵十日满了没有?还有。六王府近来没动静。龙沅近来在做些什么?” 卫玠跟在身后。有条不紊地作答:“大将军地罚期已经过去两日。昨日已恢复公务。六王爷府里。据说倪太妃近来偶感不适。王爷正在唤大夫为其调养治病。” “太妃患病?”龙煜在馆陶宫门口止步。守门地侍卫长过来下跪。他扬手唤他起了。又将脸面向卫玠。卫玠道:“正是。据说是旧疾。算起来。已半月有余了。”他听闻后沉吟了一下。背手叹了口气。道:“这老六也……得了。明儿唤太医院派个太医过去瞧瞧。” “是。” “走吧,进去。” 他一扬手,信步就跨进了宫门。此时园里已然一片寂静,月光幽幽地照在园里,四处树影婆娑,花香四溢,倒的确是番好月色。尽管几乎夜夜都会走上这么一遭,但今夜他却又更有兴致地放缓了脚步,顺着花径一路入到了庭园深处。在那海棠盛开的花圃旁,他忽然晕开一抹柔和,回头轻声问道:“朕让你去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卫玠心念一转,瞬时明白他意下所指,便也浅笑起来:“回皇上的话,翠幽仙宫的修整已至完成阶段,而八十株焰谷寒梅树也已经在运送来京的途中,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便可种植于仙宫花园里。而到年末,便可有天下第一奇梅的异香扑鼻。” “唔。”他背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往前走去。 上了石阶之后,卫玠就自动停在了正殿门前,太监们也无声离开。龙煜进了门槛,推开寝殿的门,望见那帘幔低垂的大床,不觉顿了顿脚步,半刻后,方才又缓步上前。 借着外头的月光,屋里物事的轮廓俱皆清晰可辨,淡色的纱幔,抱着被褥,微微向内蜷起的身影,还有床头一大束难以忽视的杜鹃。——杜鹃?他不由微微惊讶了一下,侧目对着它们研究了起来。看着看着,他双眉就不由微微蹙起,眼中有了一抹杀伤力并不太强的嗔色,——放眼整个大明宫,也只有她才会把这如此乡土的野花插进这御窑雪晶瓷瓶里吧?真是不懂事。 眯眼把花瓶放下,他又背起了手来。沉吟了一回,转身望向沉睡中的人儿。梦中的她不知遇见了什么,双手把被子攒得生紧,眉头也纠结在一处,仿佛便是在梦中,她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 又不由坐下,撩开床幔,怔怔地望着她。睡梦中的她浑然不觉,放在被外的手臂因衣袖上滑,很自然地露出了一段来,白晳却又瘦削,那手腕处还有一小道粉红色的细疤,他想起来了,那是小时候他带着她去打猎时留下来的,他记得她憋着没哭,因为那时候他却快要心疼得哭出来了。 078 夜来何事摧花 他的唇角不觉扬起,这一幕又多么像在后山放烟火的那一回!回头想想,原来他们都曾经那么在意过对方,也都曾害怕过彼此会为自己担心,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都统统变成了回忆?……是的,就是从最最亲近的那一夜开始。从此,他们成了彼此最最痛恨的仇人。 他知道她恨他,可是做下这一切,他并不后悔。就算是因此竖下了凌云甚至包括凌宵在内的整个凌家这个强大的敌人,在未来的岁月里将要面对凌云的反攻,他也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是,他以为她还是当年的她,小看了她要逃离的决心。若早知如此,这些年他岂会随了她的心意,任她疏远他,任她无视他?若是早知如此,她早就已经成了他的王妃! 他暗地里等待着她,而她却时时刻刻想要逃离他,这让他觉得无比火大。而当这股火蔓延起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带有些杀伤力…… —————————————————— 第二天子姹刚一起来,便不由怔住了。妆台上那瓶杜鹃原本被喜儿侍弄得蛮好的,昨儿夜里睡之前也还是蛮整齐的,可此刻那花瓣却奇怪地掉了一台一地,大半的花枝也七零八落的竖在瓶里,怪委屈的样子。(..tw好看的小说) 心下不由生了疑,唤来了喜儿,脱口道:“昨儿夜里莫非进来了野猫?” 喜儿瞧着也是纳闷不已,拿起花瓶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说道:“进这么久,可没见过这宫里有过什么野猫……不过倒也难说,这里树木这么多,地方也这么大,有几只猫儿走走也是正常的。”放下花瓶,拿起鸡毛掸子来扫了扫散落的花瓣,又道:“今儿晚上可得把窗子关好些,虽然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儿,可万一再来的时候惊着了也不好。” 子姹点点头,起身走开了。喜儿收拾完了,便拍了拍衣袖说道:“我去一去前面,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要晚些。”子姹一听,不由好奇:“你去哪儿?” 喜儿看她,翻翻白眼道:“不是要想法子回凌府么?” 就在子姹与喜儿在馆陶宫内提到“野猫摧花”事件的时候,前面太极殿里,那端坐在龙案后头的人突然间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把正在阐述当前军营要务的兵部尚书蔡绾吓得身子一弹,才说了一半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龙煜清了清嗓子,接过刘斯递来的丝帕,用着一贯优雅的姿势揩了揩鼻,顺势瞪了旁边神色别扭的刘斯与卫玠一眼,才端着架子示意底下的尚书蔡绾:“继续。.tw[]” 蔡绾颌首。接着道:“根据目前江北、越州节度使上呈地情况来看——” “啊欠!” 又是一个爆发力十足地喷啑。屋里顿时又静了下来。蔡绾顿时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旁边刘斯愣了愣。唤宫女上了一方新净地丝帕来递了上去。回头与卫玠对视了一眼。也绷着脸微倾了身子。 龙煜捂着口鼻。蹙眉瞪了瞪神色别扭地卫玠与刘斯。没好气地把帕子扔在案上。想想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不舒坦。又慢悠悠地捧起一边地茶盅。正色说了句:“这天儿虽日渐近夏。夜里却还有些寒意。” 蔡绾与身边地侍郎侍中一听。慌忙跪地拜倒:“请皇上保重龙体!” “罢了。”龙煜缓过神色。扬手道:“接着说罢!” 一旁的刘斯轻步上前,拾起那方揉皱了的黄绫丝帕,丢进一面朱漆托盘里,静悄悄捧了出去。走到殿外,却发现廊下侍卫正与一宫女打扮的少女在说着什么,仔细一瞧,那少女竟是馆陶宫的喜儿,便即刻把托盘交与身边的小太监,提袍走了过去。 “喜儿姑娘,你怎么来了?”刘斯温言相问。 喜儿偏头一望,慌忙行了个礼:“刘公公。我想见见皇上,能烦请通报一声么?” “见皇上?”刘斯锁眉。喜儿忙道:“麻烦公公替我传禀一声,喜儿确是有事相求。”刘斯听罢,稍稍偏头望了望殿内,正好见到蔡绾一行人走了出来,于是道:“正好,喜儿姑娘随我来罢。” 进了大殿,龙煜正在与卫玠说话,依稀地像是行军打仗之事。刘斯领了双手捉着衣摆的喜儿到了玉墀下,俯首禀道:“皇上,馆陶宫喜儿求见。” 龙煜偏头,停止了与卫玠的对话,望向阶下,果见喜儿浑身拘束地站在那里。望了两眼,不由锁眉撇开了头,“什么事?”喜儿紧张得没出声。刘斯碰了碰她,她才慌忙跪下:“奴婢,想求皇上……求皇上恩准奴婢回凌府一趟。” “回凌府?”龙煜沉下脸,双眸里射出两道寒光:“何事?” 喜儿被他这一瞪,吓得肩膀也颤抖起来,嗫嚅道:“奴婢……奴婢……”“奴婢”了半天,忽地灵光一闪,抬头道:“小姐说,想收拾些往日用惯了的一些物什进来,又加之昨儿夜里房里来了野猫……小姐有些怕,所以,奴婢想来想去,便前来请旨,想回府把产婆也一并领进来……” “野猫?” 龙煜一听这词,顿时挑高了声音,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两下。而一旁的卫玠和刘斯也都变了脸色。刘斯咬着下唇,屏了屏呼吸,而后才把头深深地垂下。卫玠则赶紧交叠着双手,也把一张憋成了微紫的脸低了下去。 殿里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诡异。 喜儿不安地抬起头,偷偷望了望僵住不动的三人,身子又抖了起来。暗自猜想大概是她说的太笼统了,他们不相信,所以才露出了如此怪异的神色吧?于是,稳了稳心神,又补充了一句:“那野猫也着实厉害,把花瓶里的花都给扑腾碎了……奴婢担心万一要是伤起人来……伤到咱们不要紧,若是半夜里乱窜到别处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喜儿越说声音越小,而伴随着她隐没下去的声音,玉墀上却又忽地传出“扑哧”一声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伏在地面再也不敢再动。 龙煜铁青着脸,双眼狠瞪了瞪垂着首的卫玠,而后紧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一行字道:“是她说的有野猫进入?” 喜儿一怔,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相问,心道回答说是小姐说的,方才可信些,于是又伏首:“正是,小姐今儿一早起来,见到床前零乱一片,便做如此猜测。” 079 兴师问罪 “大胆!”龙煜听完,猛地拍起了桌子,那案上的砚台被这一拍,也震了起来。他腾地起身,伸手指着地上的喜儿:“她竟敢——”说着,却又无法再说下去,只得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喜儿吓得不行,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得罪他了,于是慌乱无神地磕头急呼:“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这一急,却又急得连眼泪都出了来,旁边卫玠看了,不由敛色上前,到了龙煜处,道了声“皇上息怒”,而后低声说道:“馆陶宫眼下也的确缺个稳婆,依臣之见,倒不如应其所请,把凌府的稳婆接了来,宫里虽也有,但用熟了的人,也方便些。” 龙煜犹在气恼当中,但听完其言,目光里的寒意已退去少许,沉吟了片刻,方自锁眉叹了一气,不耐烦地道:“唤她起来吧!”“遵旨。”卫玠恭谨地俯首,转身向喜儿道:“喜儿姑娘,请起吧。” 喜儿千恩万谢,抽泣着站起,垂首立在一旁。龙煜寒着脸,紧捏着手里的朱毫道:“刘斯去内侍省,唤几个人跟着一道去凌府,记住,不得与凌府任何人私下接触!” “遵旨!” 刘斯俯首领旨,小快步出了殿门。喜儿怔怔地,在他示意下,也磕头告退,出殿跟上了他的脚步。 龙煜忽地冷哼了一声,拂袖站起,在案旁来回踱了几步,回头时望见静静立于一旁的卫玠,不由气恼地一扬手,道:“去馆陶宫!” ———————————————— 馆陶宫内,子姹可不知道这一切,因为有了喜儿临走时的交代,一个人哪儿也没有去,由宫女们伴着在园子里走了走,瞧了瞧牡丹园内一园子洛阳牡丹,到底觉着身畔这一群人不太适应,便回屋歪在榻上翻起了书。 才翻了几页,殿门口便传来了宫女请安的声音,略一沉吟,已猜到是什么人来了,心里一沉,不由黯然把书合上。 静静抬头,殿门处,只见一脸寒霜的龙煜背手站在那里,用着一股莫明其妙的、兴师问罪的眼光瞧着她。她有些茫然,他却在这时候大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住,咬牙瞪着她。子姹妥协了,在长吐了一口气过后,她噙起一丝苦笑,缓缓倾身:“皇上御驾至此,不知有何吩咐?” 龙煜望着她唇畔浮起地那丝清冷浅笑。冷哼了一声。“你地日子倒是过地逍遥!” 子姹垂眸:“尚可。” 这一平静出声。却又使得他双眉顿蹙。冷眼瞪视了她半晌。恨恨说道:“看来朕地确是太过优待你们了!”他眯眼说完这句。忽地冷笑了一声。在这殿里缓缓踱起步来。子姹见他这模样。隐隐有些不安。他无端端地说起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喜儿……心中一紧。便脱口道:“喜儿她怎么了?” 龙煜闻声停步。顿了顿。回头时脸上已是惯有地慵懒与漠然。“她出了什么事。你莫非不清楚?”子姹一惊。再问:“究竟怎么了?!”龙煜听见她语气里地焦急。很是满意。眼望着妆台上那樽已然空了地雪晶瓷瓶。缓缓挑起了眉。不答她。却问:“我听说。你昨夜睡得不安稳?” 子姹抿嘴。“还好。” “还好?”龙煜转身过来。面对着她。“还好是什么意思?” 子姹望着地面,淡淡说道:“‘还好’的意思就是,这牢笼相当不错。” 龙煜一听,双眸中寒光顿射:“你在抱怨?” 子姹苦笑,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皇上,你错了,我只是你们手中一枚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赌注而已,我有什么资格抱怨呢?”她浅笑,笑容飘渺如水月,“能被你们当成赌注是卑微的秦子姹一生的荣幸,她不会抱怨,也不敢抱怨。所以,你尽可以以你想要的方式来报复她,直令到她生不如死。”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仿佛连扫进窗来的清风也察觉到了这股消极且悲哀的气息,倏地也停止了吹送,便是连四处轻透的帘幔也未撩起,就颓然地静止在窗口。 龙煜看着她,她也在看着龙煜。他的面色深沉难测,而她,则是一脸平静,静得如同山涧平湖。 “你在恨我。”他冷声说。这不是废话么?她在心里失笑,可是却摇头,正视他:“不。我不恨你。” “你在恨我!” “不……我已经恨不动你了。”她抬眼望着窗外,透过窗口,那遥远的天边,有白云无数。“我为什么而恨?恨又有何用?于我来说,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龙煜,你太有本事了,而我太弱势,所以,我根本没有一点资本去恨你。” 她平视着窗外的双眸黯淡而无光,浑身有着仿若看透人世的萧索。他死死瞪住她,伸手紧扼住她的胳膊,她也不反抗,就那样任他扼着,甚至那细致柔滑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令他深恶痛绝的淡然!没来由地,他心里有了些微的不确定,还有那么一点切切实实的疼……疼得他不由得锁紧了眉,咬紧了牙。 但他口里仍然坚决冷漠:“你知道就好!” 他冒火的双眸就停在离她不到一寸处,从那双深不见度的眼眸里,她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凝视了半晌,缓缓把头低了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昨儿夜里歇息得怎样?” 片刻后,他抬头长舒了一气,伸手将她推开,背朝她缓缓问道。她坦然整好衣襟,又定定立于旁边,方才作答:“日日皆如此,安然入梦。” “安然入梦?”他又不悦地蹙起眉来,扫了她两眼,又把头转了回去。一会儿,到底忍不住,带着些阴阳怪气地问起:“不是说,有什么野猫闯进来了么?” 正在捋袖的子姹闻言一愕,把头抬了起来。只见他一脸忿忿,又跟先前进门时神色相仿,便颌首说道:“想来是寄生在这周边树林中的猫儿。” “哼!”他忽地转身,恨恨地瞪了她几眼,随后又背起手气鼓鼓地道:“这野猫可不是一般的野猫,你们少胡说八道!此后再也不许提起此事了!” 说罢,他便丢下一声冷哼,大步走了出去。 子姹愣愣望着那道气呼呼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阵莫明其妙的怪风在脸畔刮过…… 080 野猫 日落时分,凌府西林苑里气氛黯然,数名侍卫守候在门口,面对府里仆人的好奇张望,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默然不语。(..tw)几名内侍陪着喜儿于各间屋子里收拾东西,倒也真从了龙煜的旨意,即便是朵儿雨墨等上前询问,也是半分情面不给,一律不得私下对话。 喜儿因了凌云的“绝情”,恨乌及屋,也是不想再搭理朵儿,于是与徐嫂在屋内一道收拾着衣物首饰之类,但却从朵儿焦急的喊话中得知,凌云并不在府内,至于去了哪里,并不知晓。喜儿漠然地点了点头,便又勾了身子下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将藏在橱柜中的那包药裹在衣物中一道包了起来。 “走吧。”拿着满满一包袱的物什出了门,见到徐嫂也已牵着宝儿在门口,便低头说道。 一路上并无意外,很顺利地进了宫门。进宫之后,侍卫们又冷口冷面地将她们送到了馆陶宫宫门处,与守门的侍卫长交付了,方才离去。 才踏下门廊,便见子姹正托着腮冲着园里一树海棠发呆。喜儿微笑与徐嫂在门廊下互视了一眼,才挽着她一道上前,“小姐!你看谁来了?” 子姹从神游中苏醒,迷糊地望向声音来处,一见此状,不由笑起:“徐嫂也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徐嫂赶紧拉着宝儿跪下,认认真真行了个礼,方才抬起衣袖抹着眼泪说道:“夫人,您可瘦多了……”子姹起身,含笑过去,看了他们母子两眼,又黯然失色:“定是喜儿,将你们也拉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去处来!” 喜儿一听,便拈着衣角垂下了头。(..tw)徐嫂慌忙道:“不!不是的!夫人勿要怪责喜儿,是奴妇也极挂念着夫人,正好见喜儿姑娘回府,就央了她一道带我们进来了……” 子姹望着她不语。龙煜看管得她如此森严,若不是喜儿使了什么计,她是定然进不来的。但眼下既然都已经来了,喜儿也是一番好意,便也没有急着戳破她们的说辞,只道:“既如此,喜儿便去收拾间屋子给徐嫂吧,他日有机会,我再求了皇上将你们送出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呆久了亦无益。” 徐嫂千恩万谢,拉着宝儿随喜儿一道入了内殿。.tw[] 子姹望着她们的背影,蹙了蹙眉,又盯住了那树海棠。这是株原本已经枯死了的海棠,那树干上甚至有了干死的木屑,树根部还生起了虫蚁,但奇怪的是,经历过旧年的数场严寒,春天一到,这树梢上居然又嫩嫩地抽出了新芽,并且还艳艳地开出了几朵红花来,煞是夺目。 子姹觉得这花开得蹊跷。但因着这股傲然的生命力,又不禁打心眼里生出些欢喜。 —————————————————————— 入夜。子姹在正在让喜儿侍候着御妆。眼睛瞄到一边地大花瓶时。忽地想起了日间龙煜来时地情形。便问:“你今儿去太极殿。究竟说什么了?” 喜儿手上一停。抬头问:“怎么了?” “晌午时。他气冲冲地过来。还说了些莫明其妙地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蹙着眉。反过身来望着她。“你老实说。是不是说了什么冲撞他了?”喜儿慌起来:“我……我就是说昨儿夜里来了野猫。然后怕惊着你。想回府去把徐嫂也请进来作伴而已……他就生气了。还拍桌子板凳子地……” “野猫?”子姹微微睁大眼。愣了愣。而后忽然眼前亮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他走地时候。也阴阳怪气地提到了这个。还说咱们胡说八道……难不成——” “难不成野猫就是——”喜儿听完。也瞪大眼睛快速地接上了她地话。但说到关键处地时候。还是紧紧地嘴巴给闭上了。但是忍得好辛苦。小脸儿眼见地给憋红了。子姹也是。手里握着木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然后两个人就像两根木头似地。抿着嘴对望了片刻。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难怪今儿卫大人在太极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稳住笑喘之后,喜儿望了望门外,耸肩悄声道:“当时可把我给吓死了!” 子姹放下捂着嘴的手掌,瞟了她一眼,脸红红地敛色嗔道:“你也真大胆,竟然敢送上门去。” 喜儿吐了吐舌,低声道:“我也没料到他居然就答应了!还好卫大人和刘公公也帮着说话。” 子姹垂眸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起了长发。喜儿想了想,问:“那个药,什么时候去煎?这到处都是他的耳目,要是传到他耳里,这么莫明其妙地墮胎,也少不了有些猜疑。” “当然是越快越好。”她把梳子放下,木然说道。喜儿点了点头,又帮她换衣裳。换着换着,不由停手担心地道:“昨儿夜里他来这里干什么?还无端端地往花身上撒气?……惨了,要是万一大半夜的忽然把火气直接往你身上撒来可如何是好?” “撒就撒吧,”她叹了口气,“从关进来那一天开始,你就该做好让他撒气的准备,有空担心这个,倒不如早些去把药熬了来,我也就与他一了百了了。” “哦。” 喜儿张了张嘴,无言地扶着她上了床。 —————————————————————— 季节进了初夏,天气就渐渐有些闷热,餍餍地人也打不起精神。子姹一早起来,就觉得身子有些不大舒坦,一味地作呕,那心里又一个劲猛跳。起床时腹中又有些微的疼痛,也不知是何故,弄得人一早上都不得安宁。可是心里又不想引起动静,猜度着过一阵便好,也就连喜儿也没告诉,早膳后一个人呆呆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喜儿在殿里拾缀完了以后,招呼了一声说去厨下,就拿着个小包袱出门了。 子姹知道她是去煎药,没来由地心中一跳,含糊地地应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眼睛。 081 舍与不舍之间 馆陶宫的厨屋设在宫殿的西南角,喜儿已经打探好了,每天这会儿便是没人的,御厨们都趁着这会儿闲功夫回屋补眠,要想不为人知,趁着这空档去煎药便是最好。 进了厨屋门之后,喜儿在门口佯装整理鞋袜,左右看了看没人,方从案台下找到了一个小瓦罐,舀水洗干净了,把药材全数倒进去,加水放在炉子上慢慢煎熬。 等熬好还得有会儿功夫。喜儿守着守着,忽地想起子姹为了保住这孩子历尽艰辛,如果又要狠心将他舍弃,心里就不由有些疼,也不知这样子做了究竟会改变些什么?心里胡思乱想着,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这边正殿里,子姹仍在捂着胸口憩息,朝阳悄悄射进窗户里,将雕花的窗棱投射在地板上,映出精致的一片阴影。那阴影就落在她的脚边,就像把她整个人也连在了一起一般。 当清风带来庭园里一阵花香时,她终于感觉到阵不适已渐渐过去,缓缓睁眼,愣愣地望着窗外,而手心却仍贴紧着腹部。方才那一阵疼痛,真让她有这么一种感觉,腹中胎儿似乎体会到了她要舍弃他的决心,正是在用他的所有力量向她提出抗议。 幽幽叹了一气,眼眶忽地发起酸来,她抿嘴撑起身子,眯眼看着窗下。[..tw超多好看小说]那里,两岁大的宝儿正蹲在地上玩耍,徐嫂在旁边绣着婴儿鞋面——那是给子姹肚里的孩子做的,她和喜儿一样,都在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够健康生下来。“娘,给——”宝儿伸着胖嘟嘟的小手递向徐嫂,那是一块子姹给他的糖,徐嫂道了声“宝儿乖”,笑着张口含住。 多么温馨……也许将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一份亲情?她咬着下唇,眼眶不知不觉间再度变得刺热。 “夫人,”徐嫂抬头望见她了,起身进了殿,走到面前说道:“这会儿太阳正好,出去走走吧?” 子姹低下头,看着正好洒在榻上的一滴眼泪,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在屋里躺躺。”徐嫂见状,便不说话了,见她身上的毛毡滑了下来,又将它仔细盖了上去。 珠帘一阵响动,喜儿又回来了。她手上拎着一个食盒,肘上还挂着原来那个包袱。门口的宫女见状,慌忙伸手接了一样在手,一道进了来。 “小姐,可以了。”宫女退下去后,喜儿将那包装着药材残渣的包袱放在一边,而后揭开食盒,把盛了药的汤碗端了出来,神色哀然地放到桌上。(..tw)徐嫂望着,不由大感诧异,指着药碗问:“这?”喜儿望了望面色忽现苍白的子姹,偏头又面向她:“徐嫂,你先带着宝儿在园子里呆一阵罢。” 徐嫂眼中露出一丝惊疑。她捉着衣服下摆。颌了颌首。恭身退了出去。 子姹望着面前那碗黑乎乎地药。咬着下唇。胸脯已开始起伏。腹中那阵疼痛又来了。扰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小姐……”喜儿噙着泪。上前一步。跪在她脚下。“你走开……”子姹极力推开她。端起碗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洒在碗中。溅起一道道水纹。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碗对准唇间。才要张口咽下去。腹间突地涌上来一股巨痛。就如刀斧刺心一样。震得她双手一撒。那碗就从双掌之间跌落在地上! 光法地地面顿时多了一汪黑色地水渍。白瓷汤碗顺着碗地边缘在地上滚出了一道弧度。而后。那痛得再也无力支撑地身子也应声倒落在地上。 “小姐!”喜儿尖声惊呼。大步过去跪在地上摇她地身子。“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 “怎么了怎么了?” 门口的宫女太监听闻声响,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那领头的太监慌忙招呼着人前去太极殿送信,又四处唤人去太医院唤太医…… 此时龙煜正在紫阳殿里独自着棋,正执子行至为难处,抬头一望,却见卫玠急匆匆地走进来道:“皇上!馆陶宫出事了!”那玉石雕成的棋子一个不稳,刷地落在棋盘中间,砸乱了好几步局势。 他定定望着那已然紊乱的棋局,锁起眉来,缓缓说道:“慌里慌张地,什么事?” 卫玠凛色:“子姹小姐她……她意外地昏迷了过去!” 殿里忽然没有了别的声响,除了手指关节骤然在这陡然的安静中响起。也只有那么半刻,龙煜捶了一下案面,腾地起身,大步步向了殿外。 馆陶宫内此时一片混乱,太医徘徊在门口不敢入内,太监宫女们面色惊惶地朝里张望,而里面则传来接连不断的哭泣声。龙煜到了门口,望见这一切,冲着太医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太医们这才哆嗦着躬腰进了殿内。 略一沉吟,他又快步抢在了太医前面,见着平躺在床上,闭目深锁着眉尖的子姹,不由咬起牙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许多,倾下身子就将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唤了几声“姹儿”,却见她仍是面如金纸,额尖上不停冒汗,心下一怒,回头冲着地下的一帮人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哭泣中的喜儿与徐嫂见状,惶恐地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便又厉喝一声:“快说!”喜儿吓得身子一震,望见盛怒中的他,方才嗫嚅道:“禀……皇上,奴婢也不知……只是突然间就……” “废物!”他倏地抬起脚来,冷脸朝她踹了一脚。喜儿收不住势,疼得往后倒在地上,徐嫂和身边宫女们又去扶,这就更加乱了起来。 他侧首一望,两名太医正在一边不停抹汗,又怒:“快些过来!” “是……”太医直如提着一颗脑袋在行走般,战战兢兢上前,替子姹把起了脉。 龙煜从床边退开,蹙眉巡视着屋里,宫女们已经跪在地上哆嗦成了一片,而她们的后方地上,却有一滩不明来历的黑色水液。他径直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瞧了瞧,又见不远处还滚落了一只碗,当下生了疑,拿着那碗凑近鼻尖嗅了嗅,那股浓烈的药味刺得他陡地揪紧了眉。 082 劝说 他望着那滩黑液,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光。[..tw超多好看小说]在地上蹲了半刻,他缓缓直起身子,背起了手来。身畔桌上有一个被同样的黑色水液浸出了片片印迹的包袱,信手打开,里面是一堆还有着余热的药渣。 “刘斯。” “奴才在。”刘斯赶紧上前。 “这几日太医院给馆陶宫开过药?” 刘斯沉吟了一下,回道:“回皇上,并不曾。” 他垂下眸,望着那堆药渣,神色又变得疑惑起来。这边太医已然诊完,俯身到了他面前:“启禀皇上,凌夫人乃因为身虚体弱,兼之腹中胎儿血相过旺,机体供输不足,因而导致休克……” 他蹙眉:“可仔细察看过?” 太医惶然:“臣等……不敢疏忽。” 他背手转过身,拿起那个包袱在手里掂了掂,看也不看地反手递到太医跟前:“好好开个方子,配好药送过来。这个拿回去,仔细辨一辨,速将结果呈至南书房。”太医卑恭地接过:“臣遵旨。” 他这一句话,却活活吓倒了仍跪在地上的喜儿,方才见他解开包袱的时候,她已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会儿再听他要把药渣拿到太医院去认辨,更是已惊慌得六神无主,一路跪爬着过来,揪着他的袍角失声大叫:“不要!皇上!不要——” “凭什么不要?!”他猛地转身,怒目瞪视着她。喜儿被他瞪得跌坐在地上,脸色在倾刻间变得雪白,当看见太医已然捧着包袱退出了殿外时,她几近绝望地出声呼喊了起来:“你们给我回来!——” ———————————————————————— 子姹醒来地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幽幽地月光照在大地。那番朦胧地景致有着说不出地温柔又雅致。她眨了眨眼。在尚未点灯地屋里回想了一下昏睡前地事。微叹了一气。撑着身子坐起。 眼见着要解脱了。谁料到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苦笑着下了地。但心里忽然又觉得有些莫明地轻松。仿佛有道艰难地难题由上天在一念之间为她作了选择一样。这药碗一翻。自然是想不到别地可行地法子去墮掉他了。——也许。这就是所谓地宿命。是你怎么也掌控不了地。 傍着窗沿在软榻上坐下。心底又随之升起些怅惆。这宫里今夜可安静得很。平日里这个时辰——自然。她也是不知道确切时辰地。但望望月色。估摸着也才戌时前后。平日这个时候可还不时有宫人们在廊下园子里行走地。眼下这份寂静。倒有些不大正常。 顺手拿起一旁地灯罩。欲要点起灯来。却不小心碰掉什么东西。在地面砸出不大不小地一阵声响。 这时候殿门一开。带进了一汪泻进来地月光。也带进来了一个娇俏地人影。那人影站在殿门处。往里面望了望。停在那里动也没动。 子姹轻唤:“喜儿,过来帮我点灯。” “哦。” 喜儿低低地应了一声,捉着衣摆走进来,蹲在一旁,默默地找着火石点了灯,又仔细地将灯罩扣上。柔和的烛光顿时透过轻纱罩面幽幽地照在这屋里,却似乎把面前的人也映得有些幽怨。 子姹扫了她两眼,问道:“怎么了?眼睛都肿得水泡眼了,还有那脸色,这又是为了什么?” 喜儿抿唇憋了一阵,望着她温柔又未知一切的目光,实在憋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姐……”子姹抱着她,忽地莞尔,“谁给你委屈受了?总不成我才睡了一觉,就被人捉去打了一顿吧?” 喜儿止住号啕,抽泣着抬起头来,说道:“你好些了吗?太医说你身子虚,胎儿血相又强,才使你体力不支而昏倒的呢!”子姹沉吟了一下,点头道:“眼下可舒坦着呢,并不觉有什么。怎么?太医来过了?”喜儿点头:“来过了,他……皇上也来过了。” “哦……” 子姹敛住欢色,黯然垂眸下去。喜儿望着她这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由咽了回去,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小姐,还是把这孩子留下来罢?你看他生命力这么强,而且,好像冥冥中老天也在助他一样……这样一来,就连我也舍不得再伤害他了!”她垂着头,接着说道:“左右不过是个孩子,有他的血,更有你的血,你便就看在自己份上,顺着天意将他生下来好了。” 子姹听完怔怔地,像是勾起了一些心思,却半晌也无语。 “该死!”喜儿忽地跳起,自责地道:“我都忘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你等等,我这就去端些吃食来!” 说完匆匆地往外走,却一路也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泪。徐嫂端着食盒迎面过来,见状,便道:“夫人醒来了吧?我见屋里点了灯,就将晚膳端来了……”喜儿点点头,只简短地说了声“进去吧”,就轻捂着肿胀了的腰肋进了凉亭咬牙抹起泪来。 —————————————————————— 阳光灿烂的午后,紫阳殿里却有些寒意沁人。刘斯与两名太医恭身立于玉墀之下,连大气也不敢出。龙案上摆着一只装着少量药材的玉钵,一张被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执着的药单,随着不明就里而拂过来的风微微摆动。 “田七,红花……”大殿里上方忽然响起了一道凉透人心的轻笑。龙煜眯着眼,挺直了身子,抬手从玉钵里拈起一小撮药渣来,望着前方不知名处,眉梢眼角寒意渐浓。 太医愈加局促不安,擦着汗,俯身道:“宫里……宫里头是绝不可能有此物的……太医院也绝不敢私藏此物,请皇上明察……” 龙煜舒了一气,慢悠悠起身,踱了几步,到了刘斯面前,却道:“凌云近来在做什么?怎地这几日都没有动静?”刘斯一听,回道:“据宁大人回报说,凌云三日前携余莫愁一道出了府,往滇南向而去。”顿了顿,又接着回道:“大将军近日却有些消沉,据说已有近半月未有归府,食宿皆在朱雀大营。” 龙煜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抬步往殿门处:“去馆陶宫。” 083 宁为玉碎 真是抱歉,今天有同学聚会,回来晚了 —————————— 徐嫂正在侍候子姹服药,一边说起凌府里一些近况。(..tw)“老太太前些日子身子也不大好,被大少爷气的……二少爷也不着家,成天呆在军营里,只偶尔回府看看。府里突然间就冷清了不少,大少爷在府里的时候还好些,那时朝里的吴将军李大人都时常来府里拜访少爷,为皇上罢了他的罢职而鸣不公。可是大少爷一出了城……”徐嫂说到此处,不由叹了一气:“坊间开始谣言四起,说大少爷表面风光,里子却太……太窝囊,堂堂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儿也保不住,宫里如今又无后妃,皇上将夫人您锁在宫里,这……唉,总之,外头传的很不好听。” 徐嫂接过子姹喝完药的空碗,忐忑地站在一边。这些日子她通过子姹的一言一行,以及她在对待凌云和龙煜时的态度,也察觉到了在凌云与龙煜之间定还有些不好说的东西,作为下人她自然不便多言,但凌云当日的作为已使视子姹为不二主母她心中不以为然,出于对子姹的拥护,她便脱口将这些给说出来了。 子姹只听而不语,依旧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手上的针线。徐嫂暗叹了一气,也伸手拾起一撮绣线绕上线梆子。“对了,”转而,她又抬起头来,“前些日子,秦候爷夫人又来了府里,我听朵儿说,老太太似乎把杜家小姐做媒许给秦家了。杜夫人也同意,下个月就择日行娉礼呢。” “秦子由?”子姹听到“秦家”二字,手下一顿,抬起头来。只是沉吟了片刻,又低下了头去。“如今大溏已无御相,朝中杜安已为群臣之首,秦子由已经纳了一房妾侍,那杜家小姐可谓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如何肯依?” 徐嫂摇头道:“这却不知了,只是老太太过后却说了一句话,说‘顺水推舟,**之美’什么的。” 子姹又停下,凝眉想了想,方自舒眉轻嗤道:“原来是这样!想那秦世昌如今已成了香饽饽,自然是许多人巴不得去攀个交情的,杜安虽然一朝得势,但到底浮沉皆由君王,皇上一个不高兴,指不定也就像罢凌云一样罢了他的官。而作为国舅的秦世昌就不同了,皇上再怎么阴狠,也不会将手伸到自己唯一的亲势力上去!只要攀定了秦家,杜家便是再沦落也不至于不堪。而秦世昌自然也是巴不得的。” 徐嫂听着,点头道:“夫人说的甚有道理。我原本还想不到这一层,听夫人这么一分析,倒觉得这官宦家的亲事却也动辄不简单。” “那是自然,”子姹把绣线对着亮光穿进针孔里,又道:“如今这朝中再也风光不过的两家有意要结亲,自然也得请个身份足够的人保媒才算有面子。所以杜夫人才带了杜姪找上了老太太,有了大溏第一名门凌家里的老太太亲自保下这门亲事,便是任谁也无法看轻这桩姻亲了。而老太太当时就看穿了他们两家的心思,是以才把这事推给我去做,便是想籍由我去与秦世昌夫妇说。” 说罢,她也不由望着地板叹了口气,秦杜两家虽是各有目的,但老太太肯揽下这活儿,岂非也是存了心思的?凌云失了势,老太太何尝想凌家就此没落下去?尽管凌宵还在担任大将军之职,但凌云也不能闲着,老太太这也是在籍着保媒之由,稳固凌家的人际。 想到凌云。那心里又不免痛了一痛。咬着牙。掀开腿上覆着地绣面下了地来。 才站稳。宫门口地少监名唤六子地就躬腰快步进来:“禀夫人。皇上驾到!”喜儿正好也进来了。子姹怔了怔。于是望着她说道:“他这几日……怎么又来了?” 喜儿眼中闪过一丝慌恐。垂首立在下方。垂头不语。子姹有些疑惑。正要相问。却见内殿门处刘斯已经撩开了一幕珠帘。恭请了一脸漠然地龙煜走了进来。 子姹暗叹了一气。俯身行礼:“秦子姹恭迎皇上。” 龙煜走到她面前。冷哼一声。道:“如今不自称臣妇了么?” 子姹一顿。低头不语。龙煜蹙眉。伸手转过她地下颌。一双星眸陡然变得阴冷:“说!孩子到底是谁地?!”此话一出。大殿内十余人皆为一惊。子姹倏然失色。但仍勉力稳住心中震惊回道:“……自然是凌云地!” “既是凌云的,为何此殿会有墮胎之药?!” “凌云的为什么就不可以墮掉?”子姹回首,狠狠瞪视着他,“他既不认为我妻,我为何还要留下这孩子?” 龙煜听完,咬牙冷笑,手上的劲道又再加强:“但是这剂药,却是喜儿从凌府中取回带入宫来的,可见,你早就有了墮胎的打算,是以才早就藏好了在府里!莫非,你还有先见之明,事先就知道他会作此选择不成?!” 他边说边垂眸睥睨着她,身后传来有人碰翻了凳子的声音,震得子姹突然间就像瞬间被剥去了层层外衣一样,无措得几乎跌倒! “快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子姹从他手下挣脱开来,颤抖地往后退了几步。“孩子就是凌云的!”在说下这句话时,她是横着一颗心说的,她当然知道这并不是太高明的谎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可是尽管只能瞒得这一时也好,她就是不想再屈服! “秦子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孩子到底是谁的?” “凌云的!”于是,她把头抬得高高地,干脆地说。 龙煜气得怔住,半刻后冷笑道:“好……好!”伸手往旁边桌面上一拍,那桌角被生生被他拍下一角来:“既如此,来人!传太医进来,即刻下针把这孩子下掉!” “皇上……”刘斯惊恐不已,赶紧道:“不可啊皇上……” “有何不可?!”他忿然拂袖:“是她自己有意流胎,朕不过是随了她的心愿!” “皇上,求求你,不要啊!”喜儿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小姐她现在回心转意了,她想留下这孩子啊!皇上……小姐的骨肉,小姐跟孩子的父亲一样心疼……皇上……求求你……” 他铁青着脸,瞪视着脸色发白、却仍然屹立不动的子姹,根本不为喜儿所动,而是愈发火大的冲着刘斯喝道:“快去!限时一刻,慢一步,廷杖三十!” 刘斯一听,便只好揪着脸称了声“是”,快步退出了殿去。 084 真相大白 “皇上!” 一旁的徐嫂见状,也不由跪在喜儿旁边,跟着磕起头来:“‘可怜天下父母心’!求皇上饶了我家夫人罢!” 龙煜无动于衷,仍只望着前方的子姹,她眼中已有泪光闪烁,却执拗地不吭一声。(..tw好看的小说)龙煜走过去,扭住她的胳膊,正要狠声说什么,刘斯却已领着太医进了殿内。 “皇上,太医已到。”刘斯喘着气,恭身回禀。 龙煜回头望了已然睁大了眼的子姹一眼,沉哼一声,扬手道:“即刻下针,落下她腹中胎儿!” “是……遵旨!” 太医从地上爬起,抖抖瑟瑟把医具拿出放在桌面上,从层层帛布包着的银匣里拈出几支银针来。 子姹惊恐地望着这一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凳子绊住了她的脚,使得她几乎跌倒在地。喜儿从惊愣中回神,跪爬着到了龙煜跟前,不住地磕头:“皇上!求求你饶了小姐吧!”龙煜抬腿又是一踢,喜儿滚倒在地上,正好落在子姹身前。子姹下意识地倾下身子去扶她,喜儿哭得泪眼迷朦:“小姐,你就告诉他吧……不然的话,你可就又要受苦了……” 子姹也跟着落泪,摇着头,颤抖着将她揽在怀里。 “凌夫人,得罪了……”太医拿着银针上前,殿内的宫女们在龙煜的授意下,也忙不迭地上前来拉子姹。喜儿急忙反身抱住子姹的腰身,冲着他们大喊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圣旨令下,他们怎敢不遵?虽然一个个也是面有不忍,手下却也毫不含糊,前后左右一齐架住了子姹,将她架到了锦榻之上。子姹哭着,拼尽全力挣扎,但原本就虚的身子哪里顶得住这一大帮人的腕力,没一刻,便就被她们按到了榻上。 “小姐!……”喜儿嘶声大哭。顾不上身上地疼痛。爬过去扑在子姹身上。像疯了似地挥手大喊着。 龙煜背手在大殿中央望着这一幕。眉头早已皱得生紧。当下指着喜儿。不假思索地唤来刘斯:“把她给朕拖下去!关起来!” 刘斯颌首。叹了口气。另外唤了两名侍卫上前。死死架住了喜儿拖往了殿外。 “小姐!……”喜儿咬牙挣扎。嘴角都已经流下了血来。(..tw好看的小说)可是任凭怎么努力也挣不开那强壮地侍卫地挟持。被按倒在榻上动弹不得地子姹流泪望着她被拖出去。张口一咬。把旁边宫女地手臂咬出了一道深深地牙印来。那宫女痛呼一声。连忙撒手。子姹便就滚落在地上。腹部触到地板。当下就禁不住惨呼起来……太医瞅准这空子。拿着银针对准她腰腹地**位就刺了下去! “小姐!……”喜儿已被拖至殿门口。望着痛苦地蜷在一处地子姹。呆了呆。在行至门槛处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尖叫一声。扯嗓厉呼道:“皇上!那是你地孩子啊!……” 这时候地龙煜已然沉浸在一片莫大地怒火当中。因为子姹地倔强和顽抗。使得他铁了心要让她吃点苦头。屈服下来。然而喜儿最后这一嚷。却就像晴天霹雳一般。陡然间把所有人都震住在了原处……这当中。自然以龙煜为甚。 他瞪眼望着殿门处,背着的双手缓缓松开,神色震惊得无法言喻。傲视天下四方的一代天子,在这一瞬间,仿若就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已无神,无灵,那双星眸不再锐利,里面所具有的,是一种让人揪心刻骨的疼……是疼。他捂着胸口,浑身都已在颤抖。一旁的刘斯见状,缓过神上前扶他,他抬手一扬,将他挥了开去。 喜儿跌坐在门口,流泪抽泣着,望着仍在地上掩腹痛吟的子姹,已然肝肠寸断。 龙煜望着她,缓缓启齿:“你再说一遍,那是谁的孩子?” 喜儿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抬头望着他:“皇上,那是你的孩子!胎儿如今七个月,小姐嫁过去才六个月,你可以算一算!小姐她历尽艰难,瞒住了所有人,在二少爷的帮助下保住了他,小姐视他如命,如果不是后来的事,她根本就不会绝望得想要放弃他呀!皇上如今要强行落掉这个孩子,岂不是在亲手残害自己的亲骨肉么?!” 龙煜怔怔地听着,忽然眼前一阵眩晕,使得他不得不扶住一旁被他拍坏了一角的木桌。他垂下头,紧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缓缓将眼睁开,转头望向榻下咬唇静静流泪的子姹。她已经停止了痛呼,正揪紧着双眉微微喘息。他抬起脚,向她迈步过去,可是多年习武的他此刻双脚却像绑着铸铁般沉重,――十来步的距离,遥远得像千万里,他不知自己怎么走到了她身前,怎么蹲下了身子,颤抖着问她:“我的……孩子?” 她双手撑着地面,唇畔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她在用她的沉默惩罚自己――她咬着下唇,那唇齿交接处,已有殷红的血丝沁出。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使情绪平定,再睁眼时,他的目光里除了深不见底的痛楚,却还有着一股忿意:“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稍稍抬起头,平视着前方,眼神里又有着那抹令他火大无比的疏离,“因为你知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 “谁说不重要?!”他暴喝出声,双手紧抓着她的肩膀,眼圈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别的原因,已然发红,甚至眼眸里还有亮光闪烁。 “重要吗?”她忍住双肩的疼痛,冷笑着,任凭眼泪顺着脸庞流下,“一心只想稳坐江山的你,还会在乎这个?你的心里只有自私与占有,还有掠夺,至于付出,你有过么?” 说完这一句,她已然泣不成声,身子斜靠在锦榻畔,再也不望向他。 龙煜渐渐松手,失神地望着地面。这一刹那他的身上已没有了一代君王的霸气,也没有勇夺帝宫时的威武,环绕在他浑身上下的,只有一股深深的挫败…… 085 暴君 当残月已然退下,天边又有了曙光,紫阳殿内的廊下却仍然伫立着一道沉默的身影。 龙煜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残月,面色冷凝而滞重。翠竹被晨风一撩,竹叶发出悉悉唆唆的声响,为这静谧的晨景平添了几分浮躁。 不知不觉,他又在这里站了一晚上,清风如斯,他却只觉得心里很乱,乱得无法言喻,乱得无法入睡。秦子姹的所为使得他太过震惊,那一夜在御阁里,卫玠挟持了她出来,在她的厉声控诉之下,他本已是相信了她的话,因为她是那样恨他,换了是他,他也是绝不会对自己仇人心慈手软的……可是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想起来打掉他?而且,可恨的是她居然从来没曾想过要让他知道这一切! 他又不禁咬紧了牙关,胸中的忿然掩饰不住地浮现在脸上,握起拳,闷哼一声狠砸在廊柱上,那柱子也禁不住微微抖了起来。 刘斯垂首站在后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也已许久,此时因他愤意又生,也不由闻声抬起头来。天边鱼肚白已然渐显,太极殿里的执事太监已然捧了朝录过来,见到龙煜静立在此处,不由得愣了愣。刘斯悄声止住他,向他摆了摆手,自己顿了一顿,上前奏请道: “皇上,卯时将到,该早朝了。” 可是龙煜恍若未曾听见似的,仍然未动。刘斯暗叹一气,正准备入内取朝服皇冠,他却又漠然转过了身来,绷着一张脸大步入了寝殿。 卯时一刻,太极殿大殿里群臣齐行一跪三叩首礼,恭请了大溏皇帝入殿。 一早上气氛已有些诡谲,龙煜懒懒坐在龙椅上,出奇地沉默。他垂眸望着下方的文武百官们,他们正互望着彼此,顿时有了局促不安的迹象。紫色官服加身的凌宵站在左首最前方,旁边的李资在咳嗽示意,他却一脸沉静,也是不语。 龙煜不由想起喜儿说过的话,是凌宵帮助子姹留下了孩子,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心中不由一动,看着他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凌宵喜欢秦子姹这是事实,不管是谣传还是他亲眼所见。 “大将军,皇上在看着你呢!”李资咳嗽了半天,见凌宵还没有动,便悄悄戳了戳他。凌宵侧目瞪了他一眼,又交叠着双手正色站好,“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显然。凌宵还不知道昨日里馆陶宫里发生地事。否则地话。他也不会这么安静。(..tw好看的小说)龙煜收回目光。唇角有了一道莫测地弧度。至于其余臣子们——他冷眼扫了一遍。对于他们地惶恐和惊讶心中已然有数。于是眼望着大殿里地雕龙大柱。缓缓道:“有什么事要奏?尽早。” 大殿里沉默了一阵。谁也没有先动。他瞟了瞟下方低头不语地兵部尚书。出声道:“蔡绾。朕命你整合滇南三镇军营数目。做得怎么样了?” 蔡绾被点名。瑟索着出列。俯身拜倒:“回禀皇上。三镇军马数目已然核查完毕。已全数誊写登记在此。请皇上过目。”一本黄绫包面地奏折被他从袖笼里掏出。顺势递呈给了上前来地刘斯。龙煜接着细看起来。蔡绾望了望他。又忐忑地道:“另外。越州节度使杨池昨日呈交了快马奏报。说近日不断有小批身着陈国装束地兵士搔扰边防……杨池率领士兵围缫了几回。却久击不退。还请皇上示下……” 龙煜将奏折猛拍在案上。喝道:“几个流民都治不下来。你不叫他去死?” 蔡绾吓得一震。慌忙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抖瑟不停:“因为……来人皆着陈**军装。如一大举出兵。则涉及到溏陈二国之交好。是以杨池也不敢枉动……”龙煜更怒。竖眉骂道:“这本就是你兵部所辖之事。你身为堂堂兵部尚书。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你配做什么尚书?!” 大殿里陡然安静下来了。除了蔡绾磕头地声音。众人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 “吏部何在?”他怒目一扫,又瞄准了正自提着一颗心的吏部尚书余子亭。余子亭凝神出列,“臣在。”“即日起,以渎职之罪着降蔡绾官阶一级,罚半年俸禄!”“……臣遵旨。” 余子亭低头望了伏在地上的蔡绾一眼,叹了口气,退到了队列中。 凌宵静静望着这一切,不由暗中蹙起眉来。顿了顿,不由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臣以为越阳军营此事有些蹊跷,是不是……” 龙煜截断他道:“今日不议此事。”冷言说罢,又扫向下方一直未曾言语的杜安与庞昇:“丞相有无事要奏?”杜、庞二人恭颜顺色地俯身:“回皇上,臣无事要奏。” “唔……”他垂眸点了点头,扶案起身,“退朝。” ———————————————————— 出了大殿,龙煜在廊下停步,回头指着身后的卫玠,“这两日有空,让凌宵入紫阳殿来一趟。”卫玠颌首称是,又继续伴着他走进了御花园。 他的脸色一直没有顺畅过,此刻一下廊檐,更是深深吐了口气,背手默默走在花径上。花园里宫人们在四处穿梭,一路上行礼请安之声不断,下了碧水桥后,他们特意绕了僻静的地方走。假山后传来两名宫女的交谈声: “……凌夫人怀了咱们皇上的孩子,凌相要是知道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八成……还能怎么样?天下女子多的是,难不成他还敢跟咱们皇上抢女人不成?” “这可难说,凌相从前对夫人可好着呢!而且我看这天底下也唯有凌相才有资格与咱们皇上为敌,哎,你说,这凌夫人在未出嫁时就这么不检点,要是万一成了咱们娘娘……” 龙煜背手站在假山这边的花径上,咬着牙,拳头握着咯咯作响。唤来已是一脸担忧的刘斯与卫玠,指着石头那边:“把那两个,拖进尚宫局,割舌下狱,外加廷杖二十!如宫内再有搬弄是非者,严惩不贷!” 二人心头一凛,知道宫女们与蔡绾一样,这是撞到了刀口上,便也只能暗叹一声,即刻传了旨下去,唤尚宫局女官前来拿人。 086 英雄少年 文武百官一道出了玄武门,都在对今日皇帝的怒意心有余悸。[..tw超多好看小说]凌宵与李资走在一处,初时并不曾有什么交谈,直到各人纷纷上轿准备打道回府时,李资才拉住正要上马的凌宵,欲言又止地唤了声:“大将军……”凌宵蹙眉回头等着他说下去。李资道:“大将军可知今日皇上为何如此暴怒么?” 凌宵顿了顿,“不是因为越州节度使?杨池这厮在玩花样,皇上英明,一眼看出来了,是以震怒。” 李资一愣,叹了口气,说道:“越州自然是其一,但此事就算再大,若没有另一件事在前,凭皇上那么冷静睿智的一个人,不至于如此怒不可遏。” “另外一件事?”凌宵收了马鞭,转过身来,“什么事?” 李资吞吞吐吐地,望了望他,又左右看了看才道:“大将军整日里呆在军营,自然还不知道,昨日宫里出了一件大事……是跟凌相有关的。”他说着停了停,见凌宵仍是不解,便接着道:“昨日皇上去了凌夫人住的馆陶宫……然后,宫里就有人传出,凌夫人怀的是皇上的龙种……” “……” 凌宵倏地凝眉,一把揪住李资的衣襟:“你说什么?”李资一愕,喃喃道:“我说……凌夫人亲口承认,怀的是皇上的龙种……然后皇上从昨夜到现在就陷入暴怒当中,大概是怨夫人瞒住了他,没跟他说……” “那姹儿现在怎么样?!”凌宵失措了,喝问着李资。.tw[]李资蹙眉摇头:“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今儿一早在玄武门等候开宫门的时候,我听其他几位大人说的。” 凌宵失了会神,撒手把他放开,回头再望了望宫门,欲要冲进去,李资急忙伸手一拉他:“大将军!你想做什么?”“放开我!”他喝道,“我要去看看她!她一定受苦了!”李资急得一把将他抱住:“大将军你冷静些!也不想想你现在能冲进去吗?别忘了蔡绾刚刚才被降了职,你这么冲进去,不但见不到人,肯定还会被降罪!” 凌宵呆了呆,停下了挣扎,颓然地垂下了肩膀。李资望了望周围好奇地打量着正在拉扯当中的他们的来往行人,清了清嗓子,低声劝道:“大将军且稍安勿躁,你要见夫人也并不难,别忘了,属下目前正负责南衙左千牛卫,大将军要进后宫一趟……不为不可。” —————————————————— 一连好几天。尽管日日艳阳高照。但整座大明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即便是龙煜没有再重罚犯事者。也不曾怒吼咆哮。但每个人地言行都变得小心翼翼。尤其是路过紫阳殿地时候。更是连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凌宵入宫来地那一天。是龙煜朝堂暴怒后地第四天。他用了四天地时间使自己冷静下来。使自己能够相对平静地踏入紫阳殿地殿门。卫玠领着他入内。龙煜席地坐在龙案后地锦垫上。见他来了。抬起有些晦涩地眼。招手唤了他过去。 “召你来是为了蔡绾和越州节度使杨池地事。”龙煜开门见山地说。并挥手让他坐下。长舒了一气。问道:“作为带兵征战这么多年地老将、北衙六军地总首领大将军。又曾经担任过边防节度使地你。是怎么想地?” 凌宵沉吟了一下。颌首答道:“陈国历来与大溏虽无来往。却也并无交恶。论国力也与大溏有着数倍地悬殊。按理来说。陈国没有挑衅大溏地理由。如此公然搔扰我军。不合情理。臣以为。是有人暗中作祟。意欲挑拔溏陈两国地关系。” “唔。”龙煜点点头。示意道:“说下去。” 凌宵道:“先不说这批小股军队来自何方。且说杨池作为带兵数十年地老将。一直在越州坚守边防。不可能不清楚个中关系。臣以为。常年在外地杨池是趁着皇上登基时日不长。在以手中兵权相要挟。跟皇上摆架子。” 龙煜听完,冷嗤道:“他不是摆架子,他是在明目张胆地跟朕耍威风!在给朕个下马威看!”他边说边拍起了桌案,那盛了墨的砚台被震地一弹,数滴墨汁溅在白色衣袖上,迅速晕开成几处圆点。“知道朕为什么要处罚蔡绾吗?”他冷眸相视。凌宵顿了顿,说道:“蔡绾与杨池同出一门,皆为当年杨池之父杨老将军手下,是以,两人应为同党。虽罪不致杨池之重,却也难脱嫌疑。” 龙煜直起了些身子,面色缓和了些,“凌云不在,放眼朝堂内外,也只有你能与朕说上几句不是废话的废话了。”凌宵一顿,垂眸不语。龙煜又道:“朕本打算着你为钦差,去越州亲办杨池那厮,顺便查查个中底细,但你重任在肩,龙恪又仍未有下落,实是离不开。朕想来想去,打算派李资去,你瞧着他办事如何?” 凌宵颌首:“李资行事稳重细心,对朝庭对皇上忠心不二,是为大溏栋梁之材。” 龙煜轻叹一声,扶案道:“难得你如此心胸宽广,也罢,朕便这就命卫玠拟旨,着他即日起南下越州会会杨池,朕也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皇上英明。”凌宵由衷俯首。 龙煜望着他,沉吟了一阵,问道:“老太君近日身子怎样?可曾回府看看?”凌宵抿了抿唇,回道:“谢皇上,祖母身子近日大好。臣昨日才回府来。”龙煜点点头,唤来了刘斯:“去备几盒老参,并固元丹药四盒,亲自送到凌府去,嘱请太君安心保养身子。” 刘斯称是离去,凌宵伏地叩首拜谢。待他起了来,龙煜又叹了一气,说道:“宵儿,朕罢了你大哥的官,你怪不怪朕?”凌宵道:“臣不敢,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关键时敌我不分,身为当朝群臣之首,却不顾王法纲常,实为大溏罪人。”龙煜闻言,唇畔终于浮起一丝浅笑,点头道:“是个明理的孩子!朕与你兄弟二人十来年交情,又一同登上这至高之位,若非不得已,朕也不会如此。” 凌宵伏地:“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龙煜和颜道,“放心,你凌家还是我大溏第一豪门,凌家世代忠良,朕相信你也是,因此朕爱材惜材,委任你作朕的北衙军总首领,你只需安心带好你的兵,好好守护我大溏江山即可。” “臣定当为国效忠,万死不辞!” 龙煜浅笑了笑,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过些日子,安定些之后,朕再从各王公府里好好为你指一门婚事,亲自替你主婚!” 087 余生 月儿弯弯的晚上,馆陶宫里人影穿梭,下房里,喜儿躺在床上不停地说着糊话,子姹接过徐嫂手里湿透了凉水的布巾拧干,覆在她额上。有了这凉意沁体,喜儿安静了些,只是口里唤着“小姐”,眼角又流了眼泪出来。 子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抓紧了她的手。因被龙煜踹了那两脚,又动了肝火,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热,几日也没有退去。直到今日下午才好了些,可是眼下却又严重起来。 旁边太医正在亲自调理药丹,因为昏睡中的她连药液也灌不下去,便只有用制成的丹药逼其服用。子姹命徐嫂接了过来,撬开喜儿的嘴小心地喂了进去。 待到喜儿安静了,徐嫂劝道:“少夫人,您去歇歇吧,这都凌晨了,熬下去对身子可不好。喜儿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了,再说有太医在这里轮值,不会有事的。” 子姹叹着气起身,捶了捶腰背,坐了这一日,也确有些疲乏了,再看了看喜儿的动静,便冲徐嫂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殿外月色朦胧,映得园中花影婆娑,略站了站,吹了吹风,由宫女伴着回了正殿。 殿门口又不由顿住了脚步。刘斯站在门口,见她来了,恭谨地向她请安。她不言不语,定了好一阵,才垂眸走了进去。(..tw无弹窗广告) 殿里没人,一切还是她出门时的样子。她正在殿中央,往四周环视了一圈,仍是没人。于是扶着榻沿坐下,怔怔地也不知想些什么。一道身影从帘栊后经烛光投射到身前地上,同样也是沉默无语。 半晌,才有了一道轻叹声,随之,一只温热的手拂向了她的额头,捧住了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撇开,脱离了碰触。那只手就那样顿在空中,愣愣地忽然有丝惆怅感。 “姹儿。”他唤道。 子姹不动,倚在锦榻扶手上,神情漠然。他伸手将她往身前一揽,将她扣在自己腰腹处,子姹动弹不得,挣扎之下有了泪光。可她一声不吭,而他也就那样执拗地紧紧揽着她,也不再动,仿佛这样子就很好,只要她切切实实在他怀里就很好。 子姹流着泪,忽然张开口,在他手上狠狠咬下一口。他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未曾把手松开,反而更紧更坚定地将她按在身前。皎洁的月色里,他的眼中忽而也有了亮光闪烁,目光虽然热切,但是仍紧绷着脸,神情异常凝重。“你究竟要跟我拧到几时?”他咬着牙问。 子姹听罢。眸中升起一抹颓色。冷笑着。无神地望着屋中某处不语。她地眼中脸上尽是决然。曾经地柔弱与隐忍再也不见一点点。她也不是在与他赌气对抗。只是这个时候。当一切秘密都已不再是秘密地时候。她似乎已无谓再退缩。——已经无所谓了。当一个人到了毫无退路地时候。便是可以连什么也不顾地。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他放开她。单手狠抓着她地肩。紧咬着牙关说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沉默许久。她唇畔终于涌起一抹苦涩。抬起头平静地说道:“可惜你已经没有资格了。须知。有些事情一旦做下。便再也挽回不了。” 曾经认为她柔弱地人一定不会相信。此时地她平平静静说出来地一句话完全可以将人一直推进谷底里。让人心底寒意频生。龙煜双手微颤。眼中又升起一股难以遏制地怒意。他陡然间松手。任她歪倒在榻上。满含狠意地背手瞪视了她半晌。而后毫不再犹豫地拂袖而去…… 门口地珠帘颤抖了好半天才渐渐恢复平静。子姹望着那成串地珠子和洒进来地月光。身子缓缓向后仰了下去。对着屋顶把唇畔勾了勾。却是一弯无边无际地漠然。 —————————————————— 时间将近五月。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阳光不光带给了馆陶宫地人们波涛过后地恬静。也将行动渐渐不便地子姹热得香汗淋漓。——也许真如太医所说。胎儿血相太旺。生命力太强。以至连母体也有些经受不住了。 “小姐,晚上枕上这个,想必凉快些!”刚刚病好的喜儿兴冲冲地抱着个竹夫人(呃,竹制的枕头)进来,伸到正抹汗不止的子姹面前,子姹接过一瞧,触手凉凉的,那上头还体贴地雕了些花纹,心中蛮欢喜,贴在脸上试了试,“果然很凉爽!”隐隐又到一股蔷薇花香,于是疑道:“哪来的?”喜儿抿嘴一笑,单手撑膝指着竹夫人侧边的几排小孔,“是这里呢!里面放了许多干花瓣,据说晚上睡觉时可以睡得更香些!” 子姹微笑着仔细看了许多遍,信口问:“哪儿来的?” 喜儿道:“是刘公公派了个少监送来的,另外还有团扇、冰玉石、素纱禅衣什么的,都是驱热之物。” 子姹听罢神色便黯了黯,沉吟片刻,说道:“你若喜欢,便皆搬去你屋里罢,我不用这个。” 喜儿一愣:“为什么呀?” 子姹翻转身,背朝里说道:“不为什么。” 宫殿大门外,刘斯正与一名十七八岁的少监说话。少监探头望了望里面,回身说道:“刘公公,喜儿姑娘捧着那堆东西出来了。”刘斯一听,跟着瞧了瞧,果然不差,喜儿捧着那大堆衣物器具从正殿出来往西去了宫人侧殿里。 少监道:“公公,小的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刘斯仍在蹙眉瞧着里头,随口就道:“问吧。”少监一脸疑惑地说:“皇上都不太待见这位凌夫人,可为什么您还巴巴儿地送来这些物什儿呢?” 刘斯听罢,收回目光,正色道:“你们懂得什么?皇上不待见夫人那是暂时的,十多年的相守说放就能放了么?咱们这些当奴才的若是没些眼力劲儿,就既是给皇上心里添堵,也是给自己找麻烦。夫人这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事先不提,但事后心里疼,火大无处发,必定会重重降罪于身边人,这就跟小孩子守着自己的私藏物是一个道理,他的就是他的,只许他自己看着欢喜或难过,别人是断断不能碰的。懂了吗?”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小少监摸着后脑勺,拍着胸口退下。 刘斯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皇上的心思,也只有他与卫玠能懂得的了! ————————————— 呃,可能不需要,但还是想注一下:“太监”其实是对宦官的尊称,像丞相将军侍郎一样是个官职,所以“太监”手下还有“少监”、“内侍”。 088 佳人于室 紫阳殿里,身着宽松薄衫的龙煜正在大殿里出神,他手捏着一颗棋子,盘腿坐在棋盘后,轻薄的衣袂闲闲地松着,被风一吹,便有了一**的起伏。 司闱女官宋若幽轻步而来,手里托着的漆盘内除了一碗冰莲茶,还有一封飘着暗香的信笺。他伸手接过茶,呷了一口,瞟着那信问道:“什么东西?”若幽俯首作答:“是候府二小姐送来的信笺。” “子嫣?”他蓦地停住,接而把信丢在案上,继续饮茶。 “馆陶宫那边,派人备些解热之物过去。”他慢悠悠吩咐道,半点也听不出情绪地。若幽颌首:“刘公公已备齐送与过去了。”他点点头将碗放下。忽地又抬头:“刘斯送过去?”若幽点头:“刘公公亲自过去的。”“愚钝!”他忽地斥道,“刘斯一去,她岂会肯收?!” 若幽怔了怔,不解地望着他。他蹙眉道:“把他唤过来!”若幽俯首称是,转身往廊下一望,却正好见刘斯于殿门前经过,于是张口唤道:“刘公公请留步!”刘斯顿下脚步,恭身进来。 “你送了东西去馆陶宫,她什么态度?” 刘斯顿了顿,还是照实说了:“夫人没收,让喜儿姑娘拿到下房里去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一股无法忽视的挫败感还是从心底冉冉升起。龙煜闭了闭目,睁眼望着门口,眉头徐徐锁紧,“既如此,那便就毋须再管再问,她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漠然说罢,一拂袖,竟是连案上的棋子也扫落了些许。 刘斯微愕,与若幽对望一眼,默然不语。 出了紫阳殿,御花园的芙蓉树下,卫玠截住了一脸晦涩的刘斯,“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刘斯望着他,没有做声。卫玠摇摇头,说道:“你这一去,子姹小姐定会以为是皇上派你送去的,如今两人简直势同水火,她如何会收?所以你早就应该每个宫里都送些,包括太上皇所居的永安宫,如此一来,便可做得不露形迹。” 刘斯听完,点点头,轻叹一声:“论这个,我到底不如你。也罢,你既这么说了,我也听你一回,照做便是。” 卫玠含笑点头。正要转身。却闻见一阵香风飘然而至。二人定睛一望。高贵雍容地女子已然款款端立于身前:“卫玠。刘斯。” —————————————————————— 大殿内。龙煜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帘栊下点起地龙涎香在香炉内缭缭升起。一盘才开局地棋局摆放在锦榻前方。而案下还洒落了三两颗黑白子。 秦子嫣盯住那棋局看了片刻。缓步上前。撩起大红轻纱地裙摆。十分优雅地扶着棋案前跪坐下来。她捡起地上地棋子。一边蹙眉思索着。一边落了一颗黑子下去。她地神情专注。仿佛原本就在这棋局前观望了许久。因而一望便已入局。 当玉石雕地棋子碰到了同样玉石雕地棋盘。发出了轻微地清脆声响。在这静谧地午后。生起一股异样地萌动。龙煜缓缓睁开眼睛。直直望向垂眸观望着棋局地她。顿了半刻。又慢悠悠把眼闭上。 “你怎么来了?”他以同样慢悠悠地语速问道。身子并未因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而挪动分毫。 子嫣也不诧异,口里柔柔道:“我写了便笺,邀你入府小叙你不去,便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她似乎早已经知道他发现她进来了,在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美眸仍然关注着黑子的走势,神色也未有半分变化。 龙煜听着,缓缓撑榻坐起,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胆子也不小,竟敢唤朕上你府里去!” 子嫣手上一顿,嫣然浅笑,扬眉望着他,“皇上错了。我若是大胆,又怎会等到今日才入宫来?” 龙煜挑挑眉,收回目光,屈起一膝懒洋洋地坐着。子嫣看了他两眼,也不再理会他,继续低头走着手中的棋子。他目光莫测地看了半晌,也缓缓起身,踱至她对面坐下,执黑子与她对弈起来。 微低着的子嫣唇畔有了一丝弧度,却也不开口,只素手拈子对他对决。 片刻,他懒懒地捧起一旁的茗茶,呷了一口,看也不看她地说道:“你输了。”子嫣却抬起下巴,目光闪烁地说:“自古以来,男人赢女人,是天经地义。子嫣输给皇上,于情于理。” 她不说“君臣父子”,也不说“长幼尊卑”,却偏偏说了个“男女”二字,这让正在呷茶的龙煜忽而顿了顿,那茶杯停在唇畔半天也没有动。 回过头来,她脸上却是一脸的好整以暇。她大胆地望着他,目光里的热切一览无遗。龙煜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案上的残局,而后挑眉问:“你今日来,为的什么?” 子嫣一笑,反问:“皇上说呢?” 龙煜唇边再度勾起一道弧度,任她伏在案上,手指调皮地拔弄着他的手掌,而后抬头睨望着他。在轻薄红衣的掩罩下,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诱惑,虽是大胆的,却也是甚为有韵味的。 “不愧是我大溏出了名的美人!”龙煜饶有兴致地与她对视,目光却清冷,身躯也未动分毫。 子嫣微微顿住,淡然一笑,缓缓把身子收回去坐直。龙煜也一派悠然地垂下双眸,再度捧起了手畔的茶杯。殿内的气氛又回复了先前的宁静。 半刻后,秦子嫣幽幽舒了一气,缓缓摇着手里的团扇,略带挑衅地问:“你知道我心中早已有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龙煜但笑不语,轻吹着杯里的浮茶。 子嫣冷笑一声,又道:“莫非真是因为秦子姹?” 龙煜忽地蹙眉,却仍未语。 她忽地又带着三分傲气微笑道:“她能做到的事,我莫非就做不到?”说罢,斜睨着他,又带着三分讥诮:“顶多,是人尽可夫的她比我更有经验些……” 她话未说完,横在两人之间的棋案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摔得飞了开去,还没等她回神,龙煜已一手将她拉了过来,掐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了身下,微微冷笑道:“你既然这么想,那朕便随了你愿,如何?” 暧昧的气流顿时在两人之间浮动,她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中的惊慌已渐渐被一抹难掩的自得所代替,“有何不可?”她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充满了魅惑的声音在他耳畔懒懒地飘荡,一贯的高贵冷艳在此时,变成了一股莫大的诱惑,那目光大胆而无惧,仿佛,竟是在等待与他的完美交手。 龙煜目光一凛,伸手将她身子勾近了些,眯眼看了她半晌,冷哼一声,俯了身下去…… 089 夜惊 当殿内传来那一声桌案落地的声音时,卫玠与刘斯守在门口,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微热的夏风吹进了长廊,带起了一窗轻飘的纱幔,炎热的初夏在这一刻里,显得更为热不可挡。 当斜阳投下的窗影从廊前进到了殿里,龙煜从地上坐起,拾起一旁的衣裳慢条斯理地穿上。秦子嫣随之也坐起,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的腰。他微勾着唇,淡定如常地系着衣带,望着余晖漫天的前方悠悠说道:“你也起来吧!” 子嫣倚着他的胳膊绕到他身前,扬起唇角,单手撑地望着他,“你真无情。”龙煜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一点点,捉住她游动的手,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几时听人说过朕有情?”子嫣脸上微僵,但也只那么半刻,唇畔便又漾开了一丝浅纹:“这倒是实话。你若是有情,便也就不是你了。” 龙煜穿好衣裳,回身拿折扇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却依然是那副慵懒淡漠的口吻,“听话,先回去!改天,朕会再召你入宫。” 子嫣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但龙煜的眼神比她更冷,对视片刻后,她只好垂下眼眸,然后又嫣然抬头,凑到他耳畔略带傲然地道:“好,我回去。(..tw好看的小说)” 龙煜挑了挑眉,扶着她的双臂使她坐直,而后撇开脸,施施然站了起来。 殿外,风景依旧,只是夕阳略斜了些。 ———————————————— 馆陶宫里是一如往常的宁静。夕阳斜斜照在宫顶上,琉璃瓦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院子里的海棠已然盛开,四处飘荡着怡人的花香。一对梁燕双双斜飞入廊,停在雕栏画栋上叽叽喳喳,似在讨论着人世间永无定论的悲喜忧欢。 子姹在那一阵呢喃声里睁开眼时,斜阳正好有几缕射进了窗户,照在锦榻上的她身上,她被这热意搅醒,幽幽眨了眨眼睛,懒洋洋掩口打了个哈欠。发觉面前仍有替她打着扇的宫女,心下略觉抱歉,连忙柔声止住了。喜儿披着一身灿烂掀帘进来,见到她托着腰腹正想要起身。 “这一觉可睡得久。”喜儿含笑道,信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本,扶着她下了地。子姹原地捶了捶腰,舒了口气道:“也就今日睡得安稳些,前几日可够折腾的。”喜儿抿嘴一笑,俏皮地道:“咱们这位小皇长子看来禀性不凡哦,离出世还得有两个多月呢,就这么会闹腾了,将来必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子姹面色微黯了下来。“皇长子”三字让她心头陡然一跳。仿若提醒了她某些残忍地事实。喜儿察觉到了。连忙又笑着改口:“倒也不一定是小少爷。说不定是位小小姐呢!是位小小姐就更好了。一定也会像小姐一样好看。是个小美人!”子姹撇开她。黯然走向外殿。“好看有什么用?天下美人何其多。仅凭姿色岂能安身?”到了帘栊处。不免又低着头将手掌心覆在腹上。眼神幽幽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被软禁地人日子总是过得比常人要乏味一些。不仅外头地传闻听不到。便是连宫里身边发生地事情不转个好几道弯。也是难得入耳。却也图了个清静。至少传得慢些地消息也有在半路上就失了再往下传地可能。 因为这一下午睡得踏实。晚膳后便与喜儿徐嫂坐在一处拾掇些小孩鞋子衣裤。喜儿似乎总对做这些感到乐此不疲。明明已经做了好些了。而御衣司也早派人送了衣物料子来让子姹过目。一切都由他们预备妥当。可她却还是坚持“只有自己缝制地才放心”。子姹无法。便也只得由着她去。于是夜里闲着无事也来了兴趣。便拿着墨笔描起图样来。交给她们一道照着图样绣。 “你瞧瞧这个。”夜深时。喜儿去了厨下弄点心。子姹仔细看了看手里一张描好了地图。把笔轻轻放下。满意地递给了徐嫂。“你说把这个绣在鞋面上可好?”徐嫂接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抬起头来不解地道:“恕奴妇无知。这个花样儿我可是没见过。这是叫什么花?” 子姹浅笑。缓缓起身来。拿着那图案在手里轻轻摩挲了几下。方才开口说道:“这叫三色冰兰。是上古传说中独一无二地神草。是幸福平安之花。世上仅只一朵。却从无人见过……我也是那日翻书地时候正好见到书中有描述。便就照想像中地样子画出来了。这绛紫玄黄和靛蓝三色绣成同一朵花。富贵不求。我只希望。他将来能够平平安安地……”她地目光里带着些痛色。话语声却又无比柔婉宠溺。抚在腹上地手掌虽迟疑着。却也仿若在抚摸着世间最最可贵地珍宝。 徐嫂含笑点头:“这花儿如此稀罕。我看着挺好!”抬头见她神色恍惚。于是又叹气道:“小皇子是大大地贵人。皇上自不会亏待于他。依我看。将来必是会平安富贵一世地。夫人不必担心……” 子姹抿了抿嘴,冲她点了点头,又回到案旁坐下了。 此时正值月半时分,月光皎洁地照在庭园里,将树木花枝映得清晰可辨。四处已然很安静,多数宫人都已经入了下房安歇,只有正殿门口仍立着两名宫女在值守。 西边穿堂门里,走来了端着莲子羹从厨屋出来的喜儿。望着这一派美丽月色,她也不禁在廊下顿了脚步,这样恬静的月色,真真是很久很久没有亲近过了,上一次在月下漫步,好像还是和子姹在秦府里的时候。——仅一年不到的时间,从秦府到凌府,再从凌府到皇宫,回头想想这一切,真是让人不由唏嘘! 对着月空,她幽幽叹了口气,单手提起裙摆又往正殿处走去。 可是才走到拐角处,突然就发现廊下花丛处有着一阵不太正常的响动,正想停脚看看,然而还没等她站稳,就被一只浑厚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口鼻…… ———————————————— 要说声抱歉了,因为近年底工作忙碌的缘故,从明天开始可能没办法保证每天双更了。不过日更会保证的,而且每章的字数会从原来的2000+增至3000+,有空的时候就加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090 铁血柔情 刻后,园角僻静处,颀长的身影将喜儿放开,喜儿捂睁大眼睛望着面前长身玉立的人:“二少爷!”“嘘!――”凌宵皱眉掩住她的口,四下看了看,方才把手放下:“小声点!” 喜儿猛点头,眼眸里透着无尽的惊喜,悄声地问:“二少爷,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小姐的吗?”凌宵神色一黯,咬着唇,而后说道:“她在哪里?这些日子,她好不好?”喜儿蹙眉摇头:“我去带小姐过来,你自己问她。” 凌宵点点头,目送喜儿转身走了出去。 长廊下挂着的宫灯在晚风中微微晃悠,喜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正殿前。殿里头子仍然还在描着图样,徐嫂也低头挑着婴儿衣服上的花。 “小姐!”喜儿扶着门框站着,眼睛晶亮无比,声音也有些异常的高扬。子望了她两眼,方才问道:“怎么了?你不是端点心去了吗?点心呢?”喜儿微微一顿,而后径直走过来,双手搭在她肩上,笑了笑说道:“都坐了这半天了,去园子里走走吧,回来再接着弄……” “大半夜的,还走么?”子姹瞟着她,没理会她的异常,又低了头下去。倒是徐嫂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说道:“不如歇了吧?都近子夜了,熬夜可对身子不好。” 喜儿一听,忙也道:“正是!小,去外面透透气,回来就歇了吧!” 子姹见她们口同声,无法,只得放下笔,由喜儿搀扶着站了起来。看见窗外月影朦胧,倒也的确有了出外站站的兴趣,待徐嫂收拾东西的功夫,便冲喜儿嗔道:“那就走吧!” “哎!”喜儿高兴地点头,搀出了殿门。 子姹明白她缘何突然间如此有兴致是极少见她如此高兴,也只摇了摇头,宽和地随着她到了廊下。(..tw)原本想就此站一站作罢,可是没想到喜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拉着她一直走进了园子深处。 “这是去哪?”子姹终于觉得了一些不对劲。在假山前拉住了她。深夜里地花园里只有风儿在吹拂着。而没有别地任何动静。这样地静谧任谁都会心生不安是平日里胆小地喜儿却分毫不见有畏惧之色。相反眼中还有着一抹莫名地欣喜。子不肯再走。喜儿回头。望着她嗫嚅了两下。还没等说出一句完整地话来。旁边石头后就蓦地闪出了一个人。 “姹儿!” 熟悉啜音温柔又按捺不住激动地响起。子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时惊得几乎站立不稳。“小心!”凌宵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站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找回了意识。微颤着出声:“宵儿。你怎么来了?” 凌宵抿着嘴。把她拉到石头后。再听了听四周有无异常才将她放开。站在离她约一步远地地方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望着她地目光是那样热切而隐忍。子姹听闻头不由一动。低头紧盯着自己地脚尖。“这四周守备这么森严是怎么进来地?万一被人发现……” “不要担心。我自然有办法地。 ”他勉强笑了笑。望着她地那双眼睛里。除了一望无际地坦诚。还闪动着一抹疼惜地光。直到看清她白地脸。还是忍不住蹙起眉来:“你又瘦了。这些日子。一定受苦了吧?” 子姹拈着裙摆,慌忙撇开头,掩饰道:“还好,并没有什么……” “怎么可能!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孩子是――”凌宵看出了她的慌乱与躲闪,于是忿而道:“连老太太知悉后,都找我去问话了!都是凌云那个混蛋害得你!他简直罪该万死!”他咬着牙,双手禁不住握成了拳头。(..tw) 凌云么?子姹暗自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把酸涩的眼眶面向了幽暗的夜空。“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舒了一口气,唇畔漾开一抹浅浅的弧,柔婉得看起来就像被轻风拂过时的湖面,“有些事情若是注定了,便是逃也逃不了的。他不过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选择该选择的人而已,于他来说,我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路人。此后凌云与秦子姹的过往已然成了前世今生,他已与我无关,别再提起他!” 清凉的晚风衬着她冷漠的话语,在这夏夜里竟显得无比的寒凉,凌宵望着一脸苍凉的她,一颗心难受得几乎打成了结。他背转身去,落寞地说:“要是我能阻止这一切就好了!可偏偏是,我根本想不到可以做些什么……” “宵儿,”她默然低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已经够多的了,就这样吧,我们没办法改变现实,接受它。” “可你难道就在这宫里呆一辈子吗?!”凌宵激动起来,双手抓紧她的肩臂。她然一笑,漠然望着一边,“不然的话,又能怎么样呢?我便是能逃出皇宫,到了外面,也一样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只能等待他厌烦了的那一天,才有出头之日吧?” “可是等他厌烦了你,你的下场只有死!”凌宵低吼,痛彻心扉地望着她,“自古帝王家,即便是他无杀你之心,自也有人把你逼上绝路!当年秦妃就是被三王爷的母亲害死,所以‘他’才那么努力地想要争取这帝王之位呀!” 子姹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一阵伤心使得她倾下了身子,扶在旁边的假山石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半天过后,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仰起脸来,“我何尝不想出去?谁愿意在这牢笼里待上一辈子!但是,如今说这些总是不现实吧?眼下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来会如何,只能再见机行事。宵儿――”她看着他,回头静静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被他罚了禁足,答应我,别再为我冒险了!你斗不过他,你会吃亏的――” “我没想跟他斗!只想保护你!”他有丝负气地冲口而出,说完又忽觉这话有些违矩,不由得抿起了双唇。“他是君我是臣,只要他于百姓苍生无不利之事,我自然不会忤逆他,但是我也不许他伤害你――”他陡然住口,可是眼中的坚决却显露无。 子姹噙着泪,含笑点头道:“知道,放心,我也会保护我自己……” 听到她的保,凌宵才轻轻舒了口气,唇畔开始绽开一抹微笑来,“那就!我就怕你任他欺负,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小姐!”旁边一阵悉梭声,儿提裙轻步走了上来,“小姐,二少爷,有巡逻兵来了呢!” 凌宵子对视一眼,垂眸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入内歇息吧!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你的。李资现任这里千牛卫的首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想办法找到他传信给我。”想了想,又蹙眉道:“不过明日起他被派往了越州去处理军务,所以半个月内应该不会在。” “李资?”子姹感诧异,顿了顿,想起了秦家花亭里那个年轻将军,于是点头:“不要紧,不过是半个月时间,不会有事。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你。” “嗯。要这样,过两天我再想法子进来一趟……”他说了两句,又忽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地下,“我听说孕着身孕的人一般都会比较有食欲,我带点好吃的给你,记得你喜欢虎阳街口那家卖的薄荷酥……” 子姹与喜儿一听此话,都不由有些小愣,定定望着他,忽而抿嘴浅笑起来。子目光闪亮闪亮地,就像真的等糖吃的小孩一样,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愕,喃喃道:“我听沉香说的,她说喜儿老是上那家去买酥糖点心……一开始还以为是喜儿喜欢,后来才知道是你喜欢吃。”子悄悄睨了喜儿一眼,浅笑说道,“那好,假若方便,便捎些罢!我也确是有些想念了。 “嗯!方便的!”凌宵咧嘴笑开来,孩子似的猛点头,一双眸子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神采奕奕。“那我走了,你们好好保重。” “嗯,小心些!” 他点头答应,一转身,很快地掠到了西南角上的小侧门前。子姹与喜儿在月光下目送他隐没在小门之后,还在原地站了站。子已然收回了那抹笑意,可是目光虽然柔和,神色却微有些凝重。喜儿没有发觉,只是抿着嘴,叹了口气道,“二少爷真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 子姹低头,也幽幽叹了口气:“宵儿心思单纯,我真希望他不要被我连累了。”喜儿看了她一眼,说道:“只是他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你,只怕要阻止也难罢?”子顿了顿,忽地摇头说道,“下回再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让他别再这么傻了。” 喜儿默然不语,。半刻,子又抬起头来,望了望前方已然过来的数点灯火,拍拍她的手道:“进去吧!他们过来了。” ――――――――――――――― 大家记得把月票留给沈舒哦~谢谢啦。 091 斗气 管怎么样,凌宵的这一趟来,多少给子姹带来了一些她觉得这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是在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也许他只是她丈夫的小叔子,因为不满嫂子无故被囚禁而前来探视,又或是一个真挚无私的朋友,在因她的遭遇而有着感同身受的痛苦,不管怎么样,子有了他的叮咛,渐渐心安起来,也不再急着担心将来的命运会如何,―经过这么多的事,她已经明白,无论再怎么担心,在她没有能力把握命运之前,那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整日里守在馆陶宫内,听着徐嫂的嘱咐,安心养起胎来。 到了约摸三五日过后,这一日晌午突然间猛响了几个惊雷,下了一场骤雨,园里被浇得透湿,初开的百花也被浇得落了满园,一派凋落迹象。从小憩中被惊醒的子走出门廊,静静看着宫人们在雨后的园子里拾掇花径。 正在凝望间,忽听远远地从某处传来一阵古琴轻响,初时没有在意,后至音律高昂处,却不由自主聆听了起来。可是细听之下,却觉得这琴音似有些熟悉,想了想却记不起是曾经听过的哪具琴。惑下召来一名宫女:“哪里来的?” 宫女名叫蕊儿,蕊儿先是行了一礼,方才答道:“禀夫人,是紫阳殿里秦二小姐所奏。古琴名唤‘鸢尾’,也是随二小姐一道从候爷府里搬进来的。” “哦。她入宫来了?”顺口问道。听到“鸢尾”二字,她也不由不信了。蕊儿点头,望了她两眼,见她面色尚为正常,便又道:“前几日,二小姐已经在紫阳殿初承君恩,昨日皇上宣她入宫然搬入华~宫住了,听说卫大人这两日正在草拟册封妃号……” “‘承恩’……”这两个字,也像先前惊雷一样,突然把她给吓得震了一震。蕊儿一瞧,忙道:“夫人,您没事吧?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苍白着脸的忽地笑了笑,半刻后即恢复了平静。她拉着她站起,柔声说道:“没事,干活去吧!” 蕊儿提着裙摆惶恐地下子顺势望着她走入阶下的背影,忽然间失了神。 为了秦子嫣入宫之事阳殿那边想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到了傍晚,竟是连喜儿徐都已经知晓此事,一个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似的,吞吞吐吐再没句整话。 “有什么话吧!”子姹接过喜儿递过来地汤圆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喜儿一怔。猜不透她心思色却在片刻内变了好几遍。――先是错愕。再是担忧。最后是忿恨。“小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撅着嘴。带着哭腔说道。 子姹不语急不徐地舀一颗珍珠似地紫米汤圆。送进嘴里。 “小姐!”喜儿见她不追问她必是已经知道了。于是干脆一跺脚到她前方站定:“你难道――难道真地一点也不生气么?”子悠然淡笑。望着碗口地热气氤氲然吐语:“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早跟你说过。这皇宫里地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又有哪一个是清心寡欲地?你问我这话。未免太可笑。” “可是――”喜儿望着她。待要反驳。可是有限地见识里实在找不出合适地理由。继而。也只好叹着气道:“我知道。男人嘛。哪里会有美色当前不动心地?我只道他面上恶虽恶。你们俩自幼却极为真心相待。想着冲着两小无猜这份情意。加上如今你和他地孩子都快要出生了。理应是经得起颠簸地。可是没想到――”长长舒了口气。她又恨恨地道:“二小姐从小就喜欢他。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也要随了她?” 子一直静静听着。低下地面孔被那热气一薰。却似也起了一层迷朦。“你这话说地太没道理。他为什么就不能随了她?就像。凌云为什么不能选择了莫愁一样。既是两相情愿。又有什么好非议地呢?如今只是秦二小姐而已。将来还会有‘张二小姐’‘李二小姐’。但这些关我们什么事?要记着咱们只是被赢回来地赌注。没有资格关心。更没有资格批评。所以此后。再不许提这类话。” “小姐……”喜儿锁着眉。跺着脚在喉咙里呜咽。子笑了笑。完全不以为然地样子。“好了。吃完啦。”半刻后她半眯起双眼。把手里地空碗高举给她。脸上笑容如同清秋月色。恬然无双。 ――――――――――――――――― ――― “皇上,该歇息了。” 时近午夜,刘斯又进南书房催寝,龙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折子。长长的条案上,摆着四五本已然批好朱笔的奏折,在他左手畔处,是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龙井清茶。 他目光落在笔下,信手执起了一旁的茶盅来,抬头见刘斯仍立在下,便停笔问道:“卫那个诏拟得怎么样?”刘斯顿了顿,答道:“今夜正在房中动笔,想是明日便有草诏。” “嗯。”龙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问:“那,各处都有什么反应?” 刘斯望着地下,道:“二小姐入主宫苑,看上去乃为众望所归,外廷并无没有什么异议。百官们已然私下向候爷与世子道贺,暗祝‘鸾凤和鸣’。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说,皇上此举表面虽为‘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事实上,却是在借此加大力度巩固皇权,原因之一有:丞相杜安与秦家结了亲,秦家如今又与皇上……这样一来,即便是杜安曾经与凌云交往甚密,但此后他自然也会弃凌而拥护皇上,所以他们认为,皇上此举实则一箭双雕,一是暗中牵制了凌家的势力,二是正逐步将实权渐渐回收。” 龙仔细听着,了扬眉,目光里精光忽射,脸上却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这些人倒是朕的知心虫,――这是哪些人?” 刘斯沉吟了一下,答道:“其坊间传言,据宁大人回报说,有个叫沈少卿的人,似乎经常在城里一家茶楼里谈论时政这番言论便是他于某次醉酒之后在酒肆里说出来的。” “沈少卿?”龙眉,“此人什么身份?” “只是个草民,扬州东郊氏,有些才气。承德二十年中的秀才,二十六年参加京试,中途因目睹主考官徇私忿而弃考,自此认定官场黑暗,不涉世故。”刘斯停顿半刻,又道:“不过后来据主考的副官私下说,此人的文章略甚为不凡,如若不是弃考,进入三甲亦是极有把握。” “当年考的是谁?那文章可还在礼部?”龙问。 刘斯摇了头,道:“当日任主考的是前大学士郭共,沈少卿弃笔而去之后,郭共为免监考钦差见到问起,因而翌日就将其所撰写的文章给销毁了。” “这个郭共!” 龙皱眉骂了一句,面色重甚是难看。叹了两口气,又抬头指着他道:“去让宁远查查清楚是哪家茶楼,还有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姓沈的背景,速来回报!” “是。”刘斯俯首。 “另外,”说完了这一件,他身子微微挺直,舒了口气,慢悠悠地提起沾了墨的狼毫,一下下地在砚台边收着墨汁,“馆陶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斯微怔,抿嘴俯下身来:“……很平静。” “很平静?”他停下收墨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很平静的意思就是――”刘斯抬头望了他一眼,低头暗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奴才想了法子把这边的风声派人给传了进去,可是据宫女回报,凌夫人听了之后一派安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另外就说了两句‘这皇宫里的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她‘只是个皇上赢回来的赌注,没有资格去关心’,诸如此类的话。” 屋里刹时间变得比窗外夜色笼罩下的苍野还要安静。灯花闪烁处,龙把笔一扔,寒着一张脸道:“你可仔细弄清楚了?”刘斯缓缓点头:“奴才再三确认过。夫人的确是没有任何异常,对于皇上宠幸了二小姐之事,反而像是比先前还更加淡然了一些。” 龙望着他,那一瞬间就这么定住了身子,仿佛这个时候无论做些什么,都显得那么不合适。可是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用的却是再也平常不过的漠然口吻:“再去探探清楚,看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刘斯顿了顿,回道:“奴才遵命。” “回宫吧!” 他扶着书案慵然起身,脸上有着不太露痕迹的兴致索然。刘斯候着他下了玉阶,却又问:“是否先去华岫宫?二小姐已然来催请过一回。” 他背手在下忽然立住,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片刻才点点头:“华~宫。” 092 郦郡夫人 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华岫宫内月色正怡人,浮光幽幽照与精致的宫殿上方,越发显得华美堪比琼楼玉宇。月影落下,披在敞开的雕花大窗上,顺着窗口望去,不难看见寝殿里暗香浮动,翠影珠帘,红烛摇曳一派温柔旖旎。宫人们垂首静立在宫殿门口,少时,听闻屋里见的话语声音,已有司帏女官领着宫女端着洗漱衣物等用具静立于槛下。 殿内盘龙飞凤的大床之上,轻罗丝帐微微撩开,龙闭目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面色平静。只着一围抹胸的秦子嫣侧着身子,微微喘息着伏在他胸膛之上。 她扬唇望着他,手指尖勾划着他下巴的轮廓线,神情满意又兼些自得。“皇上,可还满意?” 龙吐了口气,却是动也未动地:“满意。所以朕决定,赐封你为三夫人之一,尊号‘~[郡夫人’,位至一品,另赐丝帛十匹,黄金五百两,珍珠两斛,明日即随诏书一道下发。” “~[郡夫人?”秦子蓦地蹙了蹙眉,抵住他下巴的纤指也随之停住。龙微微睁开眼,望了望她,又将眼闭上。“怎么?不满意?” 秦子嫣垂了垂眸,支身坐。龙勾起了唇,一伸手又把她收入怀里。子嫣微惊着低呼了一声,龙一翻身,阴)一笑,又压在她身上,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挑眉道:“要是不满意,那么朕再赐你洛阳别宫一座,如何?” 子嫣抬起下,缓缓笑开:“好啊,那么臣妾谢过皇上。” 龙双眼一眯,捏着她下巴,笑了笑起一旁的衣衫来。 ――――――――――――――― 秘书内。黄门侍中官刘玺拿着一道黄绫圣旨。惑地蹙起了眉头。他望了望对面书案后正凝神挥毫地卫。忍不住拿着圣旨上前问道:“卫大人。这圣旨上地意思是?” 卫头也没抬。(..tw无弹窗广告)说道:“上面写地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照颁便是。” 刘玺抿了抿嘴。继续道:“下有一事不解知卫大人能否提点一二?” “什么事?” 刘玺道:“按理。秦府二小姐此番由礼部传诏抬八轿喜迎入宫。虽说按地不是皇后地尊仪。却也与太子妃不相上下。再看看皇上如今夜夜恩宠于华~宫。想来这皇后之位也非秦二小姐莫属了。可为何如今下发地不是皇后金册是册封夫人地诏书呢?” 卫停笔抬头。正色道:“二小姐身无子嗣后于三小姐入宫。三小姐尚无封号。眼下皇上已然先赐了尊号与二小姐。这岂非是莫大地恩宠么?” 刘玺瞠目道:“大人所言极是,但听大人所言,莫非将来这皇后之位乃为三小姐……” “咳!”卫适时轻咳一声眼瞟了瞟他,“这些话咱们可不好擅自揣测只是说皇长子或皇长女即将临世而已。自古以来母凭子贵,万一三小姐诞下的是龙子即便是年幼于长姐,但立为正宫也无可厚非。再说位小姐皆出自候爷府上,立谁都是皇上与秦家喜上加喜的盛事,皇上心中自有经纬。” “话是这么说,可是……”刘玺赔着笑,说道:“只是二小姐是候府嫡出,其母候夫人也是当年太宰膝下的爱女,论德行品性,足可担当起母仪天下之重任,再说有关子嗣之事,过些日子,自然也就有好消息出来了。而三小姐……三小姐虽然也为秦候之女,可是到底是庶出,其母也―对了,最重要的是,她曾是凌相的夫人哪!这诞下龙种不要紧,要是万一再入主了东宫,凌相一回朝,岂不难堪?” 卫闻言蹙眉,沉吟了一下,轻叹了一气把笔放下,望着他道:“凌相已然不在朝中,就不要再提起为妙。历代失婚再嫁入宫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出身之事,做不得准。说到底,这是皇上的私事,一切须得看皇上的意思,外臣不便插言。”顿了顿,于是挥手道:“传诏去吧!” “是。”刘玺闭口,俯身行了个退礼,唤了两名少监一道出了厅门。 卫定定望着他的背影失了回神,半晌后,方才摇摇头重新执起了笔来。 ――――――――――――――――――― “谢皇上隆恩!” 秦子嫣领着宫女,盛装跪倒在华岫宫的大殿里,接过了刘玺递来的圣旨。起身后,子嫣挥退了宫女,刘玺屈膝跪倒:“下官有负娘娘所托,请娘娘另择良才请命。” 子嫣默然不语,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唤道:“起来吧!卫向来谨言慎行,没那么好对付。这事也的确是我太急了,怪不得你。”刘玺叩首起身,迟着道:“其实娘娘为何不自己去找找卫大人呢?说不定,他抹不开面,也就应下了!” “无知!”子嫣低骂了一声,敛 “你道卫是如此好糊弄的人么?他若是那看人情人,皇上也就不会如此信任于他了。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不要说我去找卫,卫根本不会答应,即便是答应了,皇上还看不出来是我使的巧?到时落个得不偿失,岂不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娘娘说的是!下官愚钝!”刘玺抬头,叹气道:“娘娘真可谓是深谋远虑之人,皇后之位非您莫属啊!凌夫人即便是诞下皇子,以下官看,也未必能辅佐得了咱们英明的皇上!” “少拍马屁了!”子嫣面色缓和了一些,轻瞟了他一眼,扶着几案跪坐了下来。“你也不要小看了我这个妹妹,她虽然柔柔弱弱不言不语的,但若是横起心来,却也是有些胆量。”说罢似是思及了某处,眉目间隐隐地浮起些忧色来,自顾自斟了杯茶在手里。 刘玺见状,说道:“下官只在候爷府上远远地见过凌夫人一面确是一位倾国美人,与凌相也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却不知后来这背后竟还藏着这么大一件秘事――” 子嫣轻笑了笑,坐了下来。“这王公贵胄之间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说着,划着茶沫的手忽地又停了停,只见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地面,也不知想些什么,只在口里呢喃了一句:“凌相?!”那目光瞬间转了好几转过后便似有了什么主张似的,蹙眉抿了抿嘴。 刘玺一听她先那话面上已有赧色。她抬眼看了看他,放下茶杯,恢复神色道:“你放心,你既是我外公的门生,我自不会亏待于你。只要你忠心为皇上忠心为秦家,你想加官晋爵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刘玺慌忙跪下:“多谢娘娘培!” 子嫣颌了颌,忽然又道:“你觉得凌云这个人怎么样?”“凌相?”刘玺茫然抬头,愣了愣,回道:“凌相……待人和蔼,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啊――” 子嫣皱起眉:“我不是问这个。――好了,你先回去吧!” ――――――――――――――― 连日天气阴晴不定陶宫的花园里便多了些雨水声和扫地声,而少了些欢快的说笑声。 这一日子正靠在在榻上翻书儿急匆匆地撩了帘子进来,立在她跟前。她挑了挑眉双眼仍望着书本,口里好笑地道:“这是怎么了?活似掉了尾巴似的匆忙忙是谁追你了么?” 喜儿不顾她的戏谑,绷着张脸道:“小姐!皇上下了诏,赐封二小姐为‘~[郡夫人’了!” 一抹浅笑凝结在子姹脸上,半刻,她方才转过脸庞,望着喜儿,“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日的事!”喜儿胸脯一起一伏,眉头紧皱,却又不得不压低着声音说,“皇上还厚赐了二小姐和秦府,那阵仗,却是连正经的皇后娘娘的排场比起来也是自愧弗如!” 手里的书滑落在地上,引起哗啦一声轻响。子目光闪了闪,一时间神色有些木木地,带着点雨打梨花的苍白。“小姐!”喜儿抬脚上前了一步,忧心地道:“我知道你不想为这些事劳神,但是你要想好,假若将来也与这孩子一道出了皇宫倒也罢了,但若是出不去,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即将出生的孩子找好条退路!他那么寡情,到时候三宫六院真的说立了就立了,还怕没有别的子嗣么?” 子姹垂下头去,目光幽幽地望着地面。半晌却又苍白地笑了,“管得了这许多么?我从来便不想与人去争,何况眼下这虚名?争了有什么意思!秦子嫣入宫为妃这是早已在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我本道她会一步称后,却不曾想还是个‘夫人’。这倒有些意外了……” “小姐!”喜儿跺脚道:“‘夫人’之上就是皇后,皇上如今夜夜宿在她处,难道离皇后之位还会远么?” 子姹撇开脸,浅笑道:“这正宫总要有人坐的,谁当还不是一样么?夜夜宿在她处,又怎样?这后宫总共才她这么一位嫔妃,这样不正好显示大溏天子的仁爱仁德么?她若做了皇后便也算众望所归,他会高兴,几乎全天下人都会高兴!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让毫无后台的你我去做这个皇后,这位子能坐得稳么?除却个人原因,这其实也就是权力场上的利益交换……这个后位无论从哪方面讲,她都是最适合坐的人。 喜儿,”她回过头,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是一派淡然,“不要在意这些,这些都与我们无关。怕什么呢?我至少还有这个孩子,哪怕是这一生都将得不到幸福和自由,他也还完完全全是我的。” “小姐!……”喜儿哽咽着坐下,再也忍不住心头委屈地靠在她肩头。 093 心动 阳斜下时分,龙从南书房步出,在廊下活动了两下手腕,而后由卫伴着在御花园里散起步来。 夏日的傍晚虽然炎热,但夕风微拂,倒也清爽。龙沿着湖畔走了几步,看着湖里宫人们撑着几叶小舟在采摘着莲实,还边唱着渔歌,一时又饶有兴致地扶着玉栏观望起来。 “朕确是已有数年未曾去过江南了!”他忽然感慨,“还记得少年时候与凌家兄弟一道纵马南下的情景,西湖堤畔酒肆中,苏州郊外狩猎忙,弹指一挥间,竟又已近十年!” 卫在后方垂下眸,恭身说道:“臣也记得,正是那年六月,越国皇廷内乱,臣从数拨追兵中勉力逃到大溏境内,生死一线间,幸而在江南遇见皇上,是皇上不假思索替臣将追兵赶杀毋尽,并将臣带回了长安。” 龙背对着他,眼睛仍望着湖面,不过半晌后却微微笑道:“你记性倒好。” “臣没齿难忘。”卫肃颜俯首,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抬头后思忖了片刻,又接着道:“臣还记得,皇上那个时候,口里提得最多的一个人便是子姹小姐,只要一说起她,您就可以连功课也忘了递交给先生。您甚至还央求过秦妃娘娘,请求去秦府提亲,虽然被娘娘以双方年龄尚幼予以驳回,但是,在那个时候皇上的心里,是非子姹小姐不娶的。” 柔和的清风里忽然多了莫测的气息,龙紧胸,眯眼望着远处,缓缓说道:“你想说什么?” 卫撩袍跪倒:“当年皇上收了臣为近侍蒙皇上厚爱,去到哪里都带着臣一道,可是那些王公贵族里的世家子弟,当着您的面唤臣一句‘卫’后却从没有一个人正视过臣一眼括秦府里的人。可是在秦府里,臣却又得到了一份很珍贵的尊重,那便是认识子小姐十年以来,她从未将臣视为下人,她唤臣的时候来是唤名字,而不是颐指气使;奉茶给您的时候同样会奉一杯予我,臣虽然不敢领受,但是为了这份尊重,臣今日也逾矩一回,叩请皇上,给予她应有的尊号吧!” “卫!”龙咬起牙关冷声道:“你也知道你逾矩!” “皇上,”卫平静抬头道:“请恕臣斗胆再说一句,臣知道皇上在权衡子嫣小姐为皇后于国家来说,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可是请您想想子小姐柔弱又无背景,虽然在外人看来姐妹俩都出自秦府,立谁都不会错。可是这个中关系皇上您最清楚,假若子嫣小姐为后,那么子姹小姐她……能否保得一生周全?而到时若出现什么不如人意的结果,想必最最痛心的那个人会是皇上!” “住口!” 龙猛然转过身来。板着一张脸瞪视着他。卫也不回避。坦然与他对视。 好天。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跪地在湖畔吹着风。纹丝也没动。那带着荷香地微风轻轻拂过两人身畔。撩起了宽大地袍袖。也扬起了那原本透着寒意地双眸里地一缕柔波。 “起来吧!”龙眯眼抬起头。懒洋洋说了句。 卫没有动。微垂下了头。龙垂眸扫了他一眼。又望着天际。舒了口气说道:“你喜欢跪着到天亮倒也不要紧。但是你眼下莫非要朕一个人绕过这大半个御湖去馆陶宫不成?” “哦!”卫微愣。明白他意思了。于是含笑叩了叩首。撩袍起身。 龙瞟了他一眼,背起手来率先走在前面,那唇角扬啊扬地说道:“朕倒不知道,那丫头又倔强又狠心,竟还有这么一样好处?不知不觉就将朕的心腹干将给收买下去了……”他口里漠然嘀咕着,却难掩语间的一抹得意。 卫走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皇上言重。” ――――――――――――――― “夫人,太医院送了汤药来了。” 喜儿才点了灯,徐就端着红漆木盘走来进来。子姹正在屋里踱步,手里拿着团扇轻摇,顺口问了一句:“什么汤药?”徐嫂把汤盅盖揭开,含笑道:“是养胎静心的药,太医说了,由今日开始,以后每日都会熬上一碗送过来呢。” 子顿了顿,挥扇的手停了下来。喜儿见状,看了徐嫂一眼,从桌上端起汤盅放到子姹手里,“身子总是要顾着的,喝了总没有坏处。”子笑着接过,脸上再无半丝阴郁。喜儿遂即笑道:“那 端晚膳了。等你喝完药,正好可以吃。” 子姹点点头,目送了二人出去。只是低头才喝了一口,却又皱起眉来,冲鼻的苦味太过浓郁,即便向来视喝药如吃便饭的她也犹豫着放下了碗。门外珠帘轻响,她头也没抬地唤了句:“喜儿,帮我弄些酸梅干来罢,这药苦得紧。” “喜儿”没有答话,在门口略站了站,而后走到她屏风后的小斗柜旁,从那摆成一排的小瓮里挑了一个打开盖,拿明黄的丝帕包着,取了一些果脯出来。 子姹仍在低头愁眉望着那碗汤药,神色有些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在她身侧略停了停,将果脯连帕子一起放在她身前的桌上,而后一伸手,从她手里将汤盅取了过来。 这力道完全不是喜儿一向的轻柔,是坚定里又似带些不满的果断。子一惊,抬头望着端着碗的他,神色因为有些慌乱,因而并不见平日里的淡漠和疏离。 “连药也不肯吃,是想折磨谁呢?”龙瞥她一眼,拿起碗中的汤勺,舀了一小口,不由分说递到了她唇边。子把脸一撇,避了开去。可是那汤勺也在跟着她的动作转动,并且固执得连颤也没颤分毫。子咬着牙,恼恨他的霸道。但是他的霸道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这朦胧的烛光里,似乎连人的心也可以完全柔软下来,龙忽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那一小勺药凑到自己唇边,一口咽了下去。 子姹讶异地回头望着他,却一派悠然地道:“也不是很苦!”子眼望地面,不置可否。但片刻后还是漠然道:“皇上天黑至此,可是有何吩咐么?” 龙颌了颌,且不答,先自坐在她对面,拿着汤勺再度舀了一勺药到了她唇边,直到看着周身不自在的她乖乖张口喝了,方才扬唇停了停,拿起她手上的丝绢替她印了印唇角。子很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可是又推拒不了,便只好蹙着眉把药喝了干净。 “这肚子里头可是朕的子,你怎么能大意?”龙拿着丝巾慢悠悠地试手指,口里也慢悠悠地说道。子一听,一颗心顿时像在胸膛里猛地跳了跳,“什么――什么太子?” “不白么?”龙轻笑,回过头,懒懒扶着她的肩,叹息道:“我不介意告诉你,自古皇家立储,立长立嫡,你所怀的是朕的皇长子,东宫之位舍他其谁?……更兼母荣子贵,朕,从来没想过让你们母子屈居人下。” 子姹怔怔望着毫无半分掩的他,好半天,才撇开脸,口里喃喃地道:“你怎知定是皇子?你怎知不是女儿?” 这无意说出来的“女儿”在这难得的平静夜色下,突然地掀起了一些浪花,好像这两个字一经说出口,有些事情便已经得到了认同,让人再也回避不了。――也或许是这声“女儿”,让人头一次感觉到了在这彼此爱恨莫明的两人之间,终于也有了一缕实实在在的、很温情的牵连。 龙抿紧着唇,等心头那一阵波动好容易平定下来,方才将同样也有些失神的她收进怀里,将下颌抵住她的前额:“是女儿,也好。那便是朕的长公主,是我与你的掌上明珠。我会给予她一世荣华,让她一生无忧。儿,”他缓缓垂眸,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祈求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再恨我了,好吗?” 子姹靠在他怀里,一时间慌乱无措,她抓紧他的衣襟,却还是抑制不住起伏的心情。在这夜色里,在这烛光下,两个人默默相拥,仿佛忘记了时间与空间。 喜儿端着膳食走到门口,不经意望见里头这一幕,也不由得愕然停了下来。半晌后,是身后的徐嫂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一道悄悄出了殿外。 但是两个人也没有说话,都怔怔地无法开口。庭园里暮色已浓,今日并无月光,只有一盏盏宫灯静静地立在园子四处,将假山树影映得朦朦胧胧。 “少夫人,终于苦尽甘来了罢?”徐嫂回头望了殿内一眼,抬起衣袖印了印眼眶,笑着说:“这样一来,总算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这个孩子,到底连皇上也回心转意了!真是阿弥佗佛!保佑夫人与小皇子从此一生平安!”徐嫂是个实诚人,见着自个儿主子终于看见了幸福的影子,一时禁不住念起佛来。 喜儿木然望着她,没有去纠正她自以为是的误解,只是咬了咬唇,又回头望了望殿里。 094 宫里传出的册后消息 之后,子缓缓睁开眼,推开龙坐直了起来。(..tw)已干,神情也已然恢复了平静,望着仍执着她左手的龙,她幽然吐语:“其实,我没想过让他成什么太子,我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地长大、**,我的愿望就是这样渺小,所以你不必因为他而顾及我。” 龙不满地睨着她,蹙眉道:“你不觉得你太自以为是了吗?”子抿唇语,眉间虽已比先前开阔,却似又浮上了一丝新愁。 她拂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踱了几步后,下意识地抚着腹部说道:“万一是个男婴,你也能立他为太子。”不等龙出声,她又于三步之外静静转身,“有了秦子嫣,太子就只能是她的孩子。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也不这么认为。如今朝中大部分官员吴毅、陈禾等等,这些虽然都助你拿下皇位,可他们都是凌云的部下,你如今只能从身边亲从上下功夫,逐渐在朝廷里竖立起自己的实力,否则的话,又将重蹈先皇的覆辙。 “在所有人当中,只有秦家最值得你信赖,你们唇齿相依,籍由他们手上的力量可以帮助你稳固皇权。而秦家人脉的来源,实质上大多都来自刘氏那一方,秦世昌出身寒门,并无甚手腕。他们新结的亲家杜安还有宰相刘央当年的诸多门生,都是走了刘氏的关系才攀得了这条门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瞟了他一眼之后,方又道:“我知道你很想做个有作为的君王,所以下你只能顺着大家心照不宣的这条路子往下走,立秦子嫣为后。我从没想过当什么皇后,可是秦子嫣从小的志向便是成为你的结发人。――而你把她接入宫里,不也就是有这个意思吗?”她冷笑着看也不再看他“只是你既已有了这三心二意,又说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话?岂不是自打嘴巴!” “住口!”龙阴沉脸听到最后,忍不住恼怒了,大步跨到她面前,冷着脸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子姹仰起脸字一顿地:“!” 龙怒意上,一手扼住她的肩膀:“秦子姹太自以为是!” “是我自以为是还是说了你的心事,你自己知道!”子眼泪夺眶而出,咬着下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方又说道:“没错,我留下这孩子是因为我在乎他,在乎和你曾经的那段回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接纳另一个女人!……龙,我要的爱是全部是跟别人一道分享,你给不起就不要对我做任何承诺不会任由你一而再再而三当成玩偶愚弄!你的爱是谎言,是谎言!” 她边往后退泪一汪汪地涌出眼眶。(..tw无弹窗广告)刹时间已在脸上泛滥成灾。 龙呆呆望着她。像失去意了一般僵住在当场。“你。以为我在愚弄你?”半天后他颤着声问道。那力道那样轻。仿佛怕惊碎了屋里什么东西。子挺直身子。望着窗外。“难道不是愚弄而是尊重?我竟不知道。一向喜欢猫鼠游戏地你。有了我这么个现成地玩物在这里。还会放着不用?” 一冰冷地寒意从她唇角扬起。含着三分地狠意七分地坚决。殿内陡然安静下来。龙怔怔望着冰冷漠然地她。紧咬地唇齿下方渗出了一丝血迹。 片刻后。子姹舒了口气。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又淡定如水地浅笑道:“不过也没关系了。所谓不离不弃。所谓相濡以沫。都不过是人世间一场笑话!凌云选择了余莫愁。你也有了秦子嫣。而我。有我地孩子!从今以后。我就只带着他守在这里。他在。我便在。他若不测。我便也跟着他去……如此。各过各地。也很好。” 龙从馆陶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然尽黑。宫灯仍然定定地立在园中。寂寞地吐着一圈晕黄。卫一语未发地跟在他身后。一片巨大地沉默笼罩了两个男人地周身。 庭园地树影婆娑。错落地枝桠映射在地上更像是人繁杂压郁地心事。转角处。龙忽然止了步。怔怔地望着三步外墙壁上嵌着地镂空窗花。那窗花后面是一片芙蓉花树。盛开地粉红花朵在幽暗地光亮下变得苍白不堪。 “她说朕愚弄她。”他平静无波地说着这几个字,并冷哼了一声。可是下一刻,还未等卫回应,那气爆穹宇的怒吼声便随着一拳砸碎了窗花的声音蓦地响起:“可是她凭什么说我不爱她!说我愚弄她!” 飞溅开来的碎土顺着力道的驱使落在四处,发出不同的一串串哗啦声响。值夜的宫人吓得哆嗦着跪在地下,纹声不敢出。卫伏地叩首:“皇上,请息怒!” 龙猛然转身,铁青着脸, :“册后之事仍去执行!朕就不信,到了那一刻硬到底!”卫连忙叩首称是,他咬了咬牙,又道:“但是你需得仔细去办,要做得滴水不漏,使得秦家面上也光采,明白么?” 卫一顿,俯首道:“臣明白。明日臣即下去安排。” ――――――――――――――――――― 也知卫是如何安排的,总之没过几日,早朝上陆续有御史大夫上奏恭请册立正宫之事,初时是三五个人附和,到了后来,那附议的人却是一次次增加,渐渐地,又有人将皇后人选明确为了身怀龙子的秦子,久而久之呼声愈来愈高,御史监便把这此事弄成了非办不可的模样。而龙一直都没有驳回也没有应允,只是淡淡定定地听着众人据理陈说。但他的不回避也不过问的态度在百官眼里却成了心底也有了相同意愿的表示,于是,也就是几阵夏风吹过脸畔的功夫,宫内廷外便已将此事传遍。 龙也不予澄清,任由猜测从朝堂漫延到了街坊巷尾。一时间茶楼酒肆上无不在议论着这位准皇后的一切,而城中几大与朝庭可谓息息相关的名门望族,自然就更是越发的关注此事。 是夜在秦府正房里,秦世昌夫妇正在对谈。 “提出谏议的是史大夫史一民,此人师出太傅门下,而太傅曾是三王龙恪之师,当初留他下来也是因了凌云之提议,因而他这一上谏,理应不会是得自皇上的授意。那么,难道咱们苦心将嫣儿送入宫里,竟是下错了注么?”秦世昌坐在桌边,担忧地捋起了须来。一想起二月里于府里见着子那一面时,他这心里就有点突突的疼,可是这疼是来自哪里,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一旁的刘氏沉下了脸,“这今八字还没一撇,你着什么急?儿虽怀了龙种,但是自古立后册妃都须论德行,她珠胎暗结在前,嫁为人妇在后,这样的女子一旦母仪天下,如何能让天下人诚服?论品行才貌及身家后台嫣儿都比她强上那么几分,加上自幼又青梅竹马,当年秦妃――太后娘娘在世时也是有意要撮合他们两个呢。如今她和皇上都还年轻,子嗣之事将来还用愁么?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立第二个?” 秦世昌被她得无言以对,便也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把头点了两点。“夫人言之有理。嫣儿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入到了那宫里,她自会比咱们想得更多。是我老糊涂了!” 刘氏垂眸吐了口气,涂红色蔻丹的手指轻轻拈住了描着水过天晴图样的白瓷茶杯,凑近唇边咽了一口,忽而也怔怔地道:“其实,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头也是有些不大安定,赶明儿我得上宫里瞧瞧去才好。” 秦昌一愣,道:“夫人是想――” 刘氏瞟了他一眼,把杯子放,“我不去见见嫣儿,听听她的意思怎么放心得下?这孩子自幼便极有主意,她若是不着急,那咱们也就不必着急了。”停了停,又道:“顺便,我也给她送两剂药进去。前些日子我听人荐了个游方郎中,据说他开的药可比送子观音还要灵!” “游郎中?”秦世昌皱起眉来,“靠得住么?” 刘氏扬起下巴,冷笑道:“放心!我已经找人打探过了,那些吃过他药的女子,果然都十之**有了喜讯!要想想这可是候爷府上,他便是有八个脑袋,也是不够拿来得罪咱们的!” 秦世昌听后默然不语。 “爹,娘。 正在这当口,外袍也未著的秦子由匆匆忙忙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床丝被。“红袖今儿夜里忽然间胎象有些不稳,我得去她屋里守着,你们帮我去宫里唤个太医来瞧瞧吧!”刘氏一听,不由冷脸骂道:“左右不过是个妾侍,犯得着如此心巴巴儿地守着么?”秦子由蹙了蹙眉,回道:“娘,红袖即便是个妾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秦子由的种,再有两个月孩子便要出世,不看她份上,便看这孩子份上也成罢?” 子由这话却不经意触动了秦世昌的心事,正有些心绪纷杂,看见刘氏又要再骂,便忙不迭地上前挡在中间:“好了好了,别吵了!”刘氏这才收了口。秦世昌回头冲子由道:“你先回屋去,仔细着红袖的身子,有什么事情先唤稳婆料理着,我这便去宫里请太医。”子由听罢,方才抱着丝被大步跨了出去。 刘氏犹未解恨,指着他的背影骂道:“再有几个月杜家小姐便要过门,那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丫头,我看你到时还怎么护着那小蹄子!偏门里出的浪货,就是会些狐媚功夫把人迷得要死要活!” 095 内心的坚持 堂的南风透过大开的窗户,轻轻吹进了正殿里,浅飞舞在帘处,布置这大殿的工匠们似是特意为了留出这一片闲适景致似的,那纱幔挂得极高极长,半扬在风里的样子宛如秋水碧波。(..tw无弹窗广告) 子姹端坐在妆台前,一面吹着慵懒的风,一面看着镜中喜儿眉眼含春地为她梳妆。弄了好一阵,她都有些乏了,可喜儿却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 “小姐,你就别乱动了!这好不容易解除了禁卫,可以上外面御花园里去走走,总不能还跟不出门似的披头散发地出去吧?”喜儿见她不安地挪来挪去,便噘着嘴唠叨起来。子姹一听,便又老实坐稳了。喜儿这才满意地咧开了嘴,她将最后一枝发簪插了上去,望着镜中的子姹浅笑:“虽然是怀着身孕,可是花点小心思一收拾出来,也还是雍容华美的贵妇人一个,哪里就非得要靠那皇后的名声呢?” 子姹望着她,抬手覆住她放在肩上的手掌,也弯了唇。喜儿垂下眸,望着她,脸色忽然变得阴郁了些。“小姐,现在外面传得那么起劲,说是他有意要封你为皇后,你真的不愿意坐这个位子吗?” 子姹沉默了一会儿,方自抬头道:“我早与你说过,它不属于我们的。”“可是他现在是真心想把你扶上位啊!”喜儿微有些急,可眼神里随之又浮现起一丝矛盾,“我知道,你恨他,换了是我,说不定会比你更恨他的。可是当了皇后,你不是可以更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傻丫头!”子好出声,“当了皇后就能把握命运么?你忘了,皇后也好妃嫔也罢算是民间的妻与妾,命运都是掌握在男人手里的,他要你荣,你便荣辱,你便辱,真正能掌握命运的人对别人来说具有利用价值的人,别人只有想要利用你,你方才能抓住自己的命运。(..tw好看的小说)你想想秦府便是个例子,刘氏能带给秦世昌无限前途,所以她在秦府里说什么都是对的。而娘毫无势力,所以只有被人欺负的份。我们这样的空壳子,有什么价值可言?还不如低调过日子作罢。” 喜儿听着,双眉又揪起:“那们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吗?”子姹手一顿面上笑容没了,半天后才启开抿紧的唇道:“当然不是。喜儿,”她回过头,牵住她的手:“如果有可能,你是不是希望我把他的施予接受下来?” “我……”喜儿欲言止,迷茫地低了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们即便是出了宫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你是否就真的开心了呢?人世间若像你说的那样充满了利用和被利用,那么我们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分别?低调和高调的生活又有什么分别?如果全都是利用,那么姨娘当年为什么宁愿在秦府里一直守下去,而小姐你……为什么又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留下这个孩子?难道说娘和小姐你也都是在利用么?” “儿!”子震惊地站起,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她儿抿了抿嘴,又抬起头道:“其实我知道和姨娘是因为心里都有‘爱’,心中有爱的人可以做到不计一切的。那么小姐你,为什么不再为腹中的孩子多争取一些保护呢?只有疼爱他的你勇敢地站起来了,他才能顺顺利利地长大**,反之,又会有多少人算计着他呢?” 子呆呆地看着她,半天也没有动,甚至连呼吸也曾一度屏住――好半天,她才缓缓低下头来,带着一股浓浓的郁结微启了口:“不……喜儿,别说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像娘一样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什么都不要。(..tw好看的小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爱恨都好,没有什么真的能够刻骨铭心。” 一语道毕。她再不出声地对镜理起了完地妆容。那脸上坦然无波。竟像真地放下了一切似地。 喜儿见状。也只好闭了嘴。替她整理起了衣裳。 ――――――――――――――――― 晌午前时分。趁着尚未十分热。徐嫂喜儿扶着子姹在宫殿附近地园子里逛了两圈。略微看了看周围环景。尽管花木颇多。行走于长廊树荫之下并不是十分炎热。可是喜儿仍担心一个月后便将临产地子姹中了暑气。才远远地望见莲叶繁茂地御湖。就在花径上挽着子姹打道回了府。 一路上宫人们见到三人皆都面现微讶之色。却又恭谨有加地朝子姹请安行礼。喜儿冷眼望着。直到近了馆陶宫门前。见并无人走动时。方忍不住说道:“她们都是还没见过小姐呢。这才刚刚有了要入正宫地消息。便一个个惶恐得什么似地。若是真地行了大典。那还得了?敢情这宫里地主子们到底是得罪不起地。她们也是吃过亏。方才如此谨慎。” 子姹 停,面上淡然:“那是自然,你当这宫里真是那么以往嫔妃们在别处受了气,自然也会想法子把口气给撒出去,宫人们便就成了出气筒。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做人还是谨慎些好。你们往后也是,无论如何,他忽然间把那禁卫一撤,咱们那儿自然会多些人来人往,切要记着勿要落人话柄,咱们虽然出身寒微,但骨子里却要硬朗,万万莫要遭了人轻视。” 喜儿点头:“知道了,定当如在凌府一般,规矩行事便是。” 子点点头,正要抬步跨入门槛,那后头忽地传来一道唤请留步的声音,回头一瞧,却是紫阳殿的内侍名唤三喜的,喘着气眉开眼笑地站在二人面前,“夫人,刘公公让我来知会一声儿,在御史言官们的劝谏之下,今儿早朝上皇上终于点头吩咐秘书监筹备册后之事了呢!估摸着过几日便会有草诏出来,奴才这便先向夫人道贺了!” 子尚未答话,喜儿倒抢先道:“当真?” “那还有假!”三喜挺起胸脯,咧嘴笑道:“奴才可不敢拿这等事说笑!” 喜儿回头与徐对视了一眼,目光亮晶晶地俱是掩饰不住一抹喜气,子姹却微微蹙了蹙眉。“三喜,劳烦你跑了这一趟了,这点小意思请收下罢!”喜儿见子姹抿嘴未动,便从手下退下一只羊脂玉镯子,笑着递给了三喜。三喜慌忙推却,在喜儿坚持下,却也收了下来,俯身朝子姹作揖道:“多谢夫人和喜儿姑娘!往后夫人有什么事,但管吩咐便是!”子姹勉强微笑点头,三喜再作了两个揖,方才又沿着来路回去。 喜儿舒了口气,望向子姹:“然当真了!小姐,这回既是连朝官们也力谏,看来也是民心所向,就随缘罢?”再望向旁边徐嫂,徐嫂也点头:“是啊,夫人,依我看,皇上倒是一番真心实意呢!” 子姹咬了咬唇,轻轻挥开她们的手,心烦意乱地道:“你道真是他们主动的么?不过是场戏罢了!这戏能不能唱到底,还没个准儿呢!” 儿一愣,望着她往前走了的背影,呆了好一会儿才提裙追了上去:“小姐!……” ――――――――――――――― 皇内苑中各宫殿的布局呈散布状,大大小小几十处殿宇围着御花园,分布在偌大的皇城每一个角落,若是站在够高的位置俯瞰下来,便能发现群宫就如苍穹里的日月星辰一般。而整座皇宫虽然占地颇广,看起来曲折回环,但其实内里却通道便捷,往往于山穷水尽处,又忽见柳暗花明景。 早朝下来之后,龙顺着长廊弯道直走向了御花园的东南角,翠障掩映中,卫与数名宫人一路跟随在后,不似赏景,却似是有事前去的样子。半路上龙还不时问起:“那八十株梅树种下来,可够填满那宫殿内苑的?内庭可曾照朕的吩咐单单辟了一处出来,做成了小宅院的模样?……”卫俱都颌首称是,满意地答与了他。 东南角上少人烟,却是方极为幽静秀美的天然景致,丛丛翠竹之下,隐隐可闻溪水潺潺之声,棵棵梧桐旁,又有数不尽的奇花之香扑鼻而来,迎面一小片花田半庄半谐地成了一道屏障,走到花田中间的小径上,已可看见在它后方露出了一道铺着精致琉璃瓦的翘角飞檐,飞檐下方则是一座宛如琼楼般精雕而成的宫殿一角。 龙停了停步,望着那道高出平地两三尺来的汉白玉石栏已是有些满意,背起手来道:“如此一来,倒确是已有了几分‘仙宫’的样子!”卫闻言俯首:“此番工部请来的画师乃是闻名天下的画圣洛永,建造工匠也全都是手艺精湛的老匠人,工部不敢有丝毫差池。” 龙点点头,又继续向前行走。 渐渐地那花田走尽,面前便赫然露出了宫殿的真容来,几乎所有人在望见它的那一刻,都不由微微露出了惊艳的目光。宫殿的材料有八成采用了汉白玉石,围栏上每个柱头都有个小小的祥瑞雕像,精细的雕工让人叹为观止。萦绕在宫殿四周的是一道蜿蜒的小溪,一排茂密的修竹顺着溪流水岸线延伸至小木桥处,方才听见的那流水声便是出自于此。而那水也不知从哪里流出,却是于清澈之上还隐隐浮着一丝水雾,衬得那尚未挂上匾额的殿宇更是如同仙阁一般。 “奴才叩见皇上!” 殿门口已有成排的宫人们跪在地上迎接圣驾,龙只一笑,伸手将袍角一扬,而后带着一股少见的不羁轻巧地跃过了石栏,回头朝卫一扬唇:“走!咱们进去瞧瞧!” 096 讨欢心 殿虽然华美,却并不大,穿过了花香扑鼻的甬道,正殿里自是奢华无比,满室金碧辉煌,一应摆设之物不是海内奇珍,便是天下至宝,大殿正面完全开敞式,左右两面都开了大大的雕花长窗,将那如烟般轻盈的帘幔一撩,花园的景致便就一览无遗。而更妙的是,在门庭与大殿之间的庭园里,举目一望,竟是一大片茂密的梅林!两侧则一直延伸到大殿后方,呈包围之势裹住了整座内殿。 龙背手踱到大殿左侧,眉目含笑地在长窗前立了下来,一株树枝从檐下伸至了窗前,竟是不同于寻常梅种的一派翠绿盎然。他信手拈起那条枝桠,忽然叹了一气,幽幽说道:“朕费下这心思,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万一……”一向颇有自信的他此时却犹起来,那面上刚硬也暂时换成了一抹优柔。 卫走上前几步,含笑回道:“皇上毋须担心,臣敢说,肯定会喜欢的!” “唔。”他舒眉笑着点了点头,又不由自嘲起来:“想当年朕还是皇子时,在太傅面前将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候的周幽王给骂得体无完肤,到了今时今日,竟也不由自主学起样来!”摇摇头,又是一阵轻叹。 卫忙道:“皇上言重了!这怎么可相提并论呢?周幽王是亡国昏君,是祸国妖姬,而眼下皇上是继高祖以来的又一代英明圣君,子小姐则是身怀龙种的准皇后娘娘,帝后恩爱,这是大溏子民之福,请皇上万勿如此想!” “行了,朕不过随说。”龙轻睨了他一眼,又抑不住心头欢喜地仰起了头来,“朕先前已在洛阳赐了子嫣一座别宫今再将这座‘翠幽仙宫’赐与儿,别人自是不便再多言,等钦天监定下了册后的吉日,朕要在大典之日当众宣布诏书此宫以独立别宫的名义赐朕的皇后!但愿……多少能讨得她些许欢心。” 说到最后一句,意气风发的他竟是有了一抹不太自然的神情,卫望着他不由笑道:“皇上此刻真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时每去完秦府回来,也都是如此欢喜地提起子姹小姐。” “是吗?”龙扬眉,又搓掌笑起来:“十年了!真快……这几日朕就好比是给自己立册后诏一般,这心里总是蹦个不停啊!” 微微含笑,望着面前这位伴随了多年的帝王,脸上有着喜悦,也忽然涌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踟蹰了片刻终于开了口:“皇上,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说吧!”龙爽快地挥手,目光仍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殿里的陈设。 卫沉吟了一下,问道:“臣想问,皇上是否早就有过与秦府联姻的想法?哦,臣的意思是说,二小姐。” 龙闻言顿住了脚步刻后转过身。缓缓道:“何出此问?” 卫颌首道:“臣在想。皇上若不是早已有了打算。那么子姹小姐那里……只怕始终会有些麻烦。想想小姐当年与皇上说断就断。臣只怕……臣想若换一个人倒也罢了偏偏又是自小就相熟地二小姐。皇上若是果真钟意她必不会等到这时候才予以恩宠。所以……” 龙黯下神色。手捻着束帘地络子半天才言语“这个问题。你问得好。便是不问过些日子朕也会找你。朕问你。如今全国近百万兵力。军政大权多数掌于谁手?” 卫一愣。略为沉吟。便朗朗回道:“大将军麾下地朱雀营有二十万。李资手下有十万。吴毅手下地白虎营也有十万。各方节度使共计约有五十万。这其中李资是大将军地旧部下。吴毅是凌云父亲一手**来地。六方节度使有五方出自朱雀白虎二营。剩下那一个。也就是越州节度使杨池是先皇手下地老将。这么算起来。竟是十之**归属凌家手上!” “唔。”龙点点头。“那朕再问你。坐江山靠地是什么?” 卫迟疑了一下。道:“靠地是。一是深得民心。二是忠臣拥护。” “不错!”龙回头,面色凝滞地望着他,“但是还有一条,那就是坐江山还得手掌兵权!否则的话,你即便是再得民心,那也是空无一用。如今兵权十之**落在凌家手上,朕若是能安得下心那才奇了怪!凭心而论,凌宵是个难得一见的忠臣良将,大有了他在,对御外敌自是不必多说。但是,当一国的兵力大量集中在一人手上,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朕需得往各营里注入一些新的血液,将权力回收,这样天下方能长治久安。” 卫恍然道:“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要从秦府… “不错!”他抬手制止他,接着说道:“秦子嫣入了宫来,秦府有了更稳固的靠山,而从另一方面说,他们也才会更加实打实地为朕办事,秦子由在吏部当差这些日子,听六部回报说倒也踏实,迟些时候朕会再找个合适的位置将他安插进来。 其实也不止是秦府,光靠他们只是权宜之计,咱们也得多多招贤纳士,以为己用才是。”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卫直起身,目若朗星说道:“皇上其实早知候爷和夫人之意,只是将计就计罢了!只不过,”他蹙了蹙眉,又道:“臣适才听说,~[郡夫人闻说了皇上欲册后的消息,已派人来打探过了好几次。不知……”龙轻哼一声,说道:“你只须好好照朕所嘱去办,口风把严一些,别的不用管它。” “是。”卫颌首。 龙点点头,背手扫视了一圈,望见这殿中四方景致各有不同,心中又不由恢复了先前的欢喜,抬手指着内苑道,“走,再去里面看看!” ――――――――――――――― “荷香,元德回来有?” 秦子嫣站在华岫宫的廊,蹙眉问着门口的宫女,美艳的脸上已有了一丝不耐,目光也有些焦灼。荷香惶恐俯首,“回娘娘,元德去了紫阳殿,刘公公说皇上与卫大人一道去翠幽仙宫了,元德便又追了去……” “翠幽仙宫?”子地蹙起眉,“那不是没人住么?去那里做什么?” 香顿了顿,道:“回娘娘,翠幽仙宫这数月来都在修茸建造当中,今儿工部禀明已然完工,皇上一下朝便就去察看了。”子嫣拧着手绢儿道:“好好的,修它做什么?又值得这样巴巴儿地赶过去看?”荷香却没再做声,把头低了下去。 子低头思忖了一阵,唤了从秦府带进宫来的丫环云衣出来,“这么着,咱们也去瞧瞧。”云衣一听,忙与荷香一道跟了上去。 没料到才走到玉桥上,卫一行就从东南角上远远地过了来,子嫣迎上去一瞧,龙却不在其中,一问,卫道:“宁大人有事面圣,刘斯已与皇上先行回宫了。”大热天里白转了这么一遭,饶是她素日端静,心中也未免有了些不耐烦,便连笑脸也懒得再给一个,又携着云衣转身寻了林荫处到了园子里。 “娘娘,要不先会儿吧?”云衣乖巧地搀着微微沁出了汗的她,她停步站了一站,叹了口气,扬手道:“既然出了来,就总得要拿个说法到手才算数,别耽搁了,去紫阳殿!” 一声令下,云衣荷香不敢不从,便又随着她踏上去紫阳殿的甬道。 龙正在大殿里接见宁远,才到殿门口,便听见他们的对话声:“……东安大街的‘烟雨客栈’?”“正是,此间茶楼的掌柜乃扬州人,也颇通些文墨,对于淮扬才子向来引为知交,正好这沈少卿与他是同乡,一来二去地熟了之后便时常于客栈开设的茶楼内谈诗论文。”“唔,这沈少卿是住在这客栈里吗?”“正是!……” 秦子嫣在门口略听了一阵,正要进到偏殿等候,刘斯便执着拂尘快步迎了上来:“奴才叩见娘娘。”子嫣唤他平身,沉吟了片刻,问道:“皇上可曾用过午膳?”刘斯答:“回娘娘的话,还不曾。皇上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忙碌之中。” 子嫣唇边顿时漾起一抹冷意,悠悠说道:“去那破宫里转上两圈,也算是忙碌么?有了这功夫,做什么事也够了!你们这些奴才,跟随了皇上这许多年,也不知是如何侍奉主子的,眼下都已时近申时,竟连午膳都未曾备好,留你们何用!” 刘斯一怔,俯身下去并不敢作答。 “行了!”她寒着脸,却也还是语调稳稳地说:“速去将皇上的午膳端上来吧,我送进去,再不许他不好好吃东西。” 刘斯抬头望了她一眼,触到她锐利的目光,到了口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奴才遵命,这就唤人去御膳房。” ―――――――――――――― 祝大家新年快乐!明天起就双更了哦,首更1c:c0,二更16:c大家游玩回来记得收看。然后很腼腆很惶恐地问一句,亲们明天如果发现自己有粉红票的,能不能投给这个书呢?谢谢啦。 另外顺便说下,亲们有没有想看的哪个人物的番外?如果有,可以在书评区告诉我。最后沈舒谨祝mm们在新年里越来越美丽愉快,ggg们事业越来越顺利。 097 紫阳殿的争吵 敝着外袍,斜斜坐在矮几后方,单手翻着手里一一边点头道:“嗯,是有些才气,这些诗赋在当朝后起之秀里,也算是顶尖的了!尤其是这篇《长居论》,里头对于民生政局的一些想法,倒有些意思!我说宁远啊,你也不简单哪,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跟那些个酸文人们搭上了交情,朕倒有些好奇,你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那些个酸箩卜们跟你称兄道弟的?” 宁远听到赞赏,一张黝黑的脸上也难得地多了些腼腆的笑意,络腮胡子一扬一扬地,“回皇上,臣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臣想着,既然皇上下了旨要攀上这人的底细,那总不能空手而归,于是我打听到那沈少卿爱吃鲜里脆嫩的红烧黄骨鱼,就跟客栈厨下借了地方露了一手……” “哈哈哈!”龙一听,禁不住抚掌畅笑起来,笑完指着宁远道:“好你个宁远!懂得随机应变,不错!冲着这个,回头朕可要重重赏你!” “谢皇上隆恩!” 宁远伏地叩谢,龙笑着扬手唤了他起来,“先下去吧!”完了又拿起了那诗册颇有兴致地阅览起来。才翻了两页,便听见宁远恭谨唤了声“娘娘”,而后就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了然地抬头,一身红衣的子嫣已捧着一个漆盘翩然而至,在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宫女,俱都手捧膳食之物。 “你怎么来了?”龙扬起眉,放下了诗册的双手交握着斜倚在锦垫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子嫣却不语,回头唤了宫女们将膳食一一摆在矮几上又将她们挥退了出去。殿里再无外人之后,她方才扬唇跪坐在他对面,替他与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执起杯道:“我知你未曾进膳,其实我也是。.tw[]来,这是太原献来的葡萄酒,先尝尝!”说罢笑仰脖咽了下去。 龙定定望着她做下这连串动作,并未有什么反应,直到她将酒杯底反了过来方才也扬着嘴角也把酒喝下。 “皇上日理机,龙体更要保重。这身边的人一有差池,吃亏的可是皇上。”她夹了一道蟹粉酥鱼放进他碗里,一双眼却不望他,只慢悠悠地说道:“下人们还好些,不称心的撵了便是,若是那身居要位之人一旦选错时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想说什么?”龙放下牙箸,静静望她。亦不躲闪,双手抚膝直视着他道:“我要说什么,你心中理应有数。你我自幼便常处在一起,也知道我秦子嫣不喜欢拐弯抹角,想要的东西定要得到手,我只问你比起她秦子,我究竟输在哪里?”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虽然极力抑,但神色间也已有了一丝激动。 龙她对视了半晌。收回目光起一旁地丝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悠然说道:“你不输。你比她强得太多聪明你手段也高明。但是朕已经足够会耍手段。难道还需要再多一个会耍手段地皇后么?” “可是她根本无心你!真正对你全心全意地是我!不是她!”她怒目圆睁脯因了这飞快地喊叫而变得一起一伏。龙将丝帕丢在一边。也冷了声音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对她是全心全意。这就够了!” 秦子嫣一怔。杏眼里不可置信地闪起了一层水雾。怔了好一会儿。她才忽地咬牙出声:“那我算什么?你难道对我一点点爱意也没有?……我不信!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龙笑。“你不信也得信!从一开始。我爱地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地妹妹秦子!无论你们多瞧不起她。在我心目中。她就是我地正宫皇后地不二人选!而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地你。究竟是真地喜欢我。还是喜欢这皇后之位。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不是!”她下意识地大喊出这两个字。呆呆望了冷着脸地他片刻。而后腾地起身:“既然你说我贪图皇后之位。好!我姑且承认!我地确想做这个皇后。可这全都是因为皇帝是你。难道我想做我深爱地人地妻子。这也有错吗?!” “如果说没有姹儿在。你这样做自然没错!”龙也缓缓站起。噙着一抹冷笑望着她。“你很聪明。做了你一切可以做地事。但是你错在太过一厢情愿。美色当前。男人地确会有把持不住地时候!可是你却不知。即便是把持不住。男人地爱也绝不会衍生于**之上。他可以有千百个女人。但他心里爱 远只有一个!” 说完一拂袖,他已头也不回地迈向了殿门口。秦子嫣呆呆立在原处,颤抖着身子半天也不能动弹,他那一番话恍若一道道霹雳直砸在她的心间,她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了地上,望着消失在殿门处的他的背影,压抑不住心中痛苦的她大喊了一声,一伸手奋力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难道把持不住就能算是动心?!若没有动心,又为什么会有**?!……” ―――――――――――――――――――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两厢情愿之下,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有了亲近之意,自然因为是心里有了触动。所以汉皇理应是对卫子夫有情的,要不然,也就不会大费周折地将她扶为皇后了。” 馆陶宫园中的花亭里,子姹踱着步,手捧一本诗赋,一手扶腰地在跟喜儿说着书里的典故。徐嫂坐在一旁做针线,也是兴致勃勃地听着。喜儿托着腮,有些迷茫地蹙了蹙眉:“那按小姐这么说,自古以来这宫庭里都那么多的妃嫔,难道说帝王就一个个地都喜欢?那他喜欢得过来吗?” “笨丫头!”子姹踱来,轻睨了她一眼道,“要是不喜欢,能跟她亲近么?换了你跟个讨厌的人在一会儿呆着试试?再怎么着,在那相处的一刻里也必是有着‘喜欢’的,只不过往往很多时,这样的‘喜欢’根本不足以维持她们的一生,因为女人的命运原本就掌握在她身边的男人手里,她们只能仰人鼻息地卑微过活。” 说到此处,她面上又浮现些惋惜,仿佛也在为那些知名的或无名的宫中女子的命运感到悲哀。而那眉宇之间,比起从前来,却又隐隐地多了几分英气,平白地将人衬得精神了许多。 亭子里一无人说话,夕阳静静地把树影投射在亭中的地面上,映得这幅恬然的美景里又多了几分生动。子姹低头又看起了书,口里还不时吟哦出声。 “喜儿,你瞧,这个甘、二夫人――” “咳咳。” 亭外的蔷薇丛畔忽地传来了一声轻,三人俱都停下手里动作,齐齐往外望去,却见一身常服的龙站在那里,望着天边做赏景状。 喜儿回头望了子一眼,伸手碰了旁边的徐嫂,示意她起身,一道从花径上退了下去。 子姹回目光,也正待转身下去,却被几步跃了过来的他挡住了去路。“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他伸长手臂,一脸恳切地望着她。子转身背对他,木然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想回屋去了。”自从与他摊过牌以后,她就好比换了一个人,再也不在乎他的任何一切,包括他的出现或消失。 “我……”他抿了抿嘴,头次这么心神不定地,“我已经让人去安排册后事宜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子姹轻哼一声,并未作答。他又道:“我答应你的事必会做到,只等钦天监将日子挑好,我再把圣旨诏告天下,便可行大典了!还有你母亲的坟茔,我也已经命令礼部着人前去选址另葬,你放心,介时我会陪你去看看的。”见她仍是毫无反应,他叹了口气,掰过她的身子,蹙起眉来,“你还是要这样倔强到底么?” 子姹冷笑:“非是我要强到底,而是你有你的作风,我也有我的原则,龙,你已经不是完整的你了,所以,你没有资格再拥有一个完整的我。是你那日非要与我扯起那些事,否则的话,我不会如此,你也不必如此。” 龙一怔,接而咬牙怒道:“你向来明事理,怎地却连我的心始终也看不明白!我若不是真心待你,又怎会处处护着你!这皇后之位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你坐不上的道理!” 子姹一听,陡然失笑起来,“龙,你别忘了,册我为后到目前为止还是你的一厢情愿!圣旨未下,大典未行,不到最后那一刻,一切皆有变数。你信誓旦旦地说下这番话,到时若是实现不了,我倒要看你如何圆场!” 龙由愕住,脸色也阴沉下来:“你怎地如此断定我不能做到?” 子姹望着天际长舒了一口气,往亭口处走了两步,而后恬然回头,望着他缓缓说道:“因为,我比你更了解秦子嫣和刘氏这一家人!” 098 喜儿挨打 雨过后的晌午,子姹从内殿出来,见着喜儿在外殿里便道:“你去太医院拿些明~回来罢,这天儿潮湿,我那一撂写字的纸也被浸润了。” 喜儿爽快地“哎”了一声,拍拍衣裳就出了殿门。 太医院在皇宫靠外围的地方,与政事厅之间只隔了两扇高高的红墙。从馆陶宫去到那边须得经过两三处宫殿,走出御花园,再过了隔开东、西两片宫+>的青龙大街,方才到得。 左右也是无事,出得馆陶宫来,喜儿便顺着园中小径慢慢走着,一是不大熟悉路线,二是顺道也打量打量这老百姓们口里相传不休的皇宫美景。 因着这宫闱中女主并不多,所以路遇的无非是各宫的宫人等,相熟的也不多,望见喜儿面生,也是目光一扫就过去了,喜儿倒觉着她们一溜溜结成队走路的方式十分有趣,不由得脚步更缓了些许。也有年长的女官会过来相问,但一听是来自馆陶宫,又是奉了准皇后娘娘之命前去太医院,当即又福身行礼主动为她指与了前行的方向。 喜儿自出生到十七岁,从来过着的都是低下人等的生活,哪曾被人如此礼遇过,眼下见那女官礼数齐全地对待自己,心中不觉更是欢快了几分,便连走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提着裙摆眉眼含笑地跨了玉桥,顺道河边一条柳丝飞扬的小道走到了御湖附近,便见远远地来了一顶紫呢小软轿儿认得这是宫里代步的轿辇日也偶尔见龙坐过,这会儿见着了满以为是龙又要上哪儿去,顺着那路线一瞧,尽头竟是秦子嫣住的华岫宫。 喜儿在柳荫停了步,先前欢快的心情又黯下了些许。眉尖儿上眼见着愁雾升起,再不甘心地抬眼往前一瞧,那眉眼儿忽地又舒开了些―那轿辇虽还是原先的紫呢轿,但轿身旁跟着的人却不是刘斯也不是卫,而是数名袅娜的官宅使女打扮的婢子,龙当然是不会有外府婢子跟着的么显然,轿中的人是另有其人。 “唉倒是我太敏感了!”她舌笑笑,捋着辫梢又继续往前走。只要是去华~宫的人不是龙,那么管他是谁呢,她也丁点儿不在意了。 辇迎面而来,出来礼貌,她还是垂首立在道旁着她们先过。只是那轿子却在越过她身边约一两步时,轿中传来一道微显沉意的声音便唤停了下来。喜儿正要继续走见这动静,也不由回了头。 婢女在凑近轿边听了句什么话以后身朝她走来。“喜儿夫人唤你过来一趟。”这声音这语调一下子勾起了喜儿地回忆。抬头一望。便不由呆住了:“彩云……” 一过去。秦府上房里地大丫环彩云仍是那般眸睨着望着她:“别磨蹭了!夫人等着呢!”喜儿心头一慌。仿佛又回到了秦府做丫环地时候。那股自卑与惶恐瞬时就回到了她身上。就在这短短一刻里。她地脸色骤然变白。先前欢快地少女已然不存在。而今只有那个不时担心着自己身家命运地小丫头。 “夫……夫人。”她挪到轿辇前。头也不敢抬地朝里跪下。头顶上传来寒意刺骨地一声冷哼。顿时将她冻得一颤。掀开了门帘地轿辇里。刘氏寒着脸端坐在里头。戴满琳琅佩饰地左手抬起来。指着她道:“小蹄子!才不过离我秦家一年不到。竟连当面见着主子也装没见。彩云!给我掌嘴!” “夫人!不。喜儿是真地没看见……”喜儿慌忙为自己辩解。但是早已捋起了袖子地彩云动作比她更快。话音未落。两个巴掌已然脆生生地上了她地脸。喜儿痛呼一声。收不住势跌坐在地上。仍是回头哭求道:“夫人。奴婢是真地不知――” “还敢顶嘴?!”刘氏一声厉喝。目光一扫示意彩云:“再给我打!直打到她肯认错为止!不要脸地小蹄子。也跟着你那小娼妇主子一般。不将我这主母放在眼里了!今儿被我撞见。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彩云冷着脸。一手拖过喜儿。又是啪啪五六掌扇了下去。手底下竟是丝毫不留情面。待得喜儿抬起头来。便已是披头散发。连口角也漫出了一道血迹来。 “问她知错没有!”刘氏咬牙瞪着她,“不知错还打!打了还要去找秦子姹那小狐狸算帐!” “不……”喜儿哭着跪爬过来,咬着下唇道:“奴婢知错!请夫人恕罪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罢又咚咚往地上磕头,直磕到一边经过的宫人也停下围了过来,刘氏一瞧方道: !滚开些,别挡着路!下回若还是这样,仔细不法!” “是……奴婢遵命!” 刘氏走后,喜儿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旁边有好心的宫女要上前搀扶她回宫,被她强忍着痛含笑推却,“姐姐们瞧见了,还请替喜儿遮掩则个,是喜儿不懂事,没了规矩……”宫女们听了,心知刘氏过份,却也只能蹙眉不语,劝慰了几句,便也走了。喜儿则趁着无人时,掩面又痛哭了一回,擦干眼泪踌蹰着是回宫还是仍去太医院,扶着旁边的柳树,一时难以抉择。 ―――――――――――――――― “娘娘,夫人来了。” 荷香进了大殿,朝着一脸晦涩歪在锦榻上的秦子嫣禀道。子嫣抬了抬眼睛,又垂下去了。“到哪儿了?”“到宫门外了。”荷香道。 子嫣叹了口气,懒起身坐起,随手理了理衣上的衣衫,连头发也未及整理了,趿上绣花鞋就迈向殿门。 “嫣儿!”才到了廊下,刘氏便到了,望见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却也有着一股浓浓的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地,衣衫也不整,这要是皇上瞧见了多失礼!” “失什么礼?”她哼一声,领先又转身进了大殿,“就算我整得再体面又能怎样?他的心根本就没有丝毫落在我身上!” “嫣儿!你在说什么?”刘氏吃一惊,在大殿中央拉住了前行的她。子嫣一脸木然,却也在母亲绕到身前来后,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没什么!”饶是如此,她仍是高傲的仰起了头,望着雕龙盘凤的屋梁,“不过是个宫廷里再常见不过的事而已,他说他要的是她,从来就不是我!” 氏怔怔地望着她,握住她胳膊的手也不由松了下来。子嫣望了她一眼,咬着下唇到了殿中茶几后坐下,“你们不是应该早知道了吗?他要立秦子姹为皇后,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花瓶!” “当真要这样做?”刘氏六神无主地到了她对面跪坐下来,目光散一时也找不到焦点。子嫣拿起几上的茶杯,倒了杯茶给她,并冷笑道:“你当他是说笑的么?”刘氏被她这一笑笑得几乎连冷汗也冒了出来,“那听你这么说,咱们岂非毫无胜算?”“胜算?”她冷声一嗤:“他说若没有她,那么我尚且可以。但如今已是有了她,难不成我还能去杀了她么?!” 刘一愕,眼珠儿半天没动,想是觉着这话太不可能,方自又垂头叹了一气,“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没把他夺回来……秦子姹这个浪货,简直跟孙含烟一模一样!” 正端起茶杯的子嫣听见母亲口出此言,不由蹙眉扫了她一眼,待要说句什么,却又咬牙咽了下去。刘氏恨恨地沉思了片刻,忽地又抬头目冒亮光:“现在圣旨还未下,我回府便让你爹找找杜大人,他兴许能有法子阻止!” “杜安?”子嫣不置可否地,“他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刘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忘了,他如今可是当朝的一把手,他一出面,朝廷里的百官们总得给他几分薄面罢?指不定众人齐声向皇上一施压,他就得被迫改了主意也不定!即便是不能马上改立你,但起码将此事暂且搁置下来,咱们胜算也会大上很多!” “想的倒是不错,只可惜……”子嫣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只可惜凌云不在京城,凌云若在,一百个杜安都比不上一个他!” “那是怎么个说法?”刘氏不解地望着她,她却只冷冷一笑,并不答她,也不跟她解释,将茶杯放下,又说道:“既然暂无良策,那就先去照你说的先去做着罢,造些舆论也好,虽不见得有效,但了胜于无。” “这就对了!”刘氏一击掌,恨恨地道,“我就信凭咱们的力量,还斗不过她一个小小的秦子?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蹦几下!” 子嫣听着她没来由的一通胡吹,心里愈发烦躁,于是面上也现了些不满之色:“娘今儿来可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这几日身子乏得紧,没精神陪你唠嗑了。” 刘氏一听,脸上又浮出了些奇异之色,“身子乏,该不是……”她言至一半即止,子嫣望着她目光里那莫名的欣喜,慌忙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入宫总共两月不到,何曾就会有消息?少操些心了!” 099 威慑秦刘氏 乖女儿,”刘氏笑着,“实则我今日入宫也正是为着呢!”说着,便唤来彩云,“去,把那个拿过来!”彩云便点头退了下去。子嫣不解,正待要问,门口彩云又已捧着个包袱走了回来。刘氏伸手接过,含笑在桌上将包袱解开,“娘为你在外面寻了个神医郎中,这两剂药服下去,包准一次见效!” 子嫣蹙眉:“哪来的‘神医’?” 刘氏将包袱往前一推:“听娘的话,乖乖把药吃了!秦子姹那丫头还不就是乘着怀上了龙种才得了言官们的支持?若是你早日得了喜讯,皇上也再没法子拿这个做文章了!” “但这药……”子嫣本想问靠不靠得住,但看着面前的乃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便将这话咽了回去,只道:“嗯,我得空熬下吃了便是。” “那好,我也不久待了,方才来的时候皇上在见客,就没上紫阳殿去。这会儿得去行个礼,――你也起来,一道过去!”她边起身边拉着子嫣的袖子,不由分说要将她拉起。子嫣刹时拉下脸来,“我不去!” “傻丫头!”刘氏道:“不成你还想一辈子这么赌气下去不成?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地也糊涂起来?现如今你更是得周到些服侍他才是,一来显得你宽容大度,二来不是多抓了些机会相处么?” 子嫣被她这一说,垂头思了一阵,便也听了话,闷闷地唤了宫女入内梳妆。刘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这就对了!” ――――――――――――――――――――― 子姹一边在子里散步,一边等着喜儿回来,只是没料到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是不见人影。虽是无事也不禁有些纳闷,便唤了徐嫂过来道:“究竟去哪儿了?怎地半天也不回来,不要是在园子里迷了路罢?” 徐笑着宽慰道:“哪能呢?这园子又不是别处,左右不都在这个圈圈儿里么?再说了,这到处都是人,就是不记得路了,随便问个人不就成了?太医院这会儿也不一定有人在,我猜准是在那里耽搁了一阵罢。” 子姹沉吟着点头。相信了地解释。 徐着待折地衣衫正要转身回去意瞄到了宫门口缓缓走进来地人影。顿时指着笑道:“喏。说曹操曹操到。您看。这不就回来了么?―喜儿。快些过来罢!” 那门口人影本是盯着尖儿在走路猛然听见她这一呼。吓得几乎踢到了墙根。“小……小姐!”喜儿一脸慌张地扶着廊柱。并未朝前走而是唤了一声之后便将头扭向了一边。子看着惑。柔声道:“你怎么啦?站在那里干什么?明矾呢?” “小姐……”喜儿抱着柱子。眼角含泪。却仍是不肯走过去。“明~我呆会儿会放进屋里去。我先回屋洗个脸……”心慌慌地说完。便是要从长廊这边绕进自己住地偏殿里去。子愈加疑惑。看了看徐嫂。又望向对面长廊下飞奔地人影。不禁沉下了声音:“走们看看去。” 喜儿舀了好几大勺水放在面盆里。将脸俯了下去泪和着盆里地水盈满了脸庞。连呜咽声也淹没了一大半在水里。 子推开门疑地望着这一切。顾不上自己行动不便步走了上去。“喜儿!你怎么了?”喜儿没料到她突然出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这一照面却已让子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红肿地脸庞! “喜儿!”子姹惊呼上前,拉住她后退的身子,一手捧住了她的脸:“是谁打的你?快说!” “小姐!……”喜儿哇地哭出声来,一迭声道:“不要问了!求求你不要问了!” “我为什么不能问!”子姹厉声喝道:“你是我的人,你被人打了我为什么不能过问?!” 喜儿被她的怒气吓得一怔,回过神时眼泪又狂流得更凶:“小姐!……”徐嫂在旁边见了,也不由急得赶上前来:“我说喜儿,你就快说吧!到底是碰上什么事儿了?这小脸儿打得――你可别让夫人急坏了身子!还是快说出来吧!” 子姹扼住她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喜儿,喜儿咬了咬牙,痛哭道:“是……是夫人……”子姹目光骤然一冷:“哪个夫人?”“就是……二小姐的母亲,秦府的夫人……她上宫里来了,我在路上遇见她,被她房里的彩云打了几耳光……” “刘氏?!”子姹先是一怔,而后目光变得更冷:“她凭什么打你?” “因为……她说我故意装作见不到她……”喜儿哭着将事情来龙去脉 遍,子听完,铁青着脸半晌无语,但那目光里却住满腔的怒火,她回头牵着喜儿:“她如今在哪里?带我过去!” 喜儿被她的样子一惊,忙道:“回来的时候听说在紫阳殿……小姐!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tw好看的小说)我还能做什么?”她冷笑两声,抬起下巴道:“我不过是去做做我该做的事!我要让她们知道,秦子姹的人不是一辈子都活该任由她们欺负!” “小姐!小姐!……” ―――――――――――――――― 紫阳殿外,龙与刘氏正在廊下寒暄,子嫣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等候着他俩。 “皇上,即便是政忙碌也一定得顾着龙体,我听嫣儿说,您可是时常进膳时间不规律呢!这可不好,常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总得将养好了身子,方才有精气神为天下苍生着想啊!”刘氏一脸温和地望着龙,不紧不慢地说着,“按说这宫里若是有个细心些的人儿照顾着这些事儿也好,下人们终究是下人,拔一下动一下,哪能时时关心着皇上您呢!” 龙神色自若地背手听的话里有话,含笑点头道:“舅母所言极是,朕也觉近来略有些乏,正想趁着秋后天儿凉爽了,携皇后一道南下去散散心呢!” 刘氏一听,尴地望了望一旁的子嫣,子嫣低眉顺目,却是毫无表情。于是赔笑了一声,又道:“如此,我便不阻皇上了,先且告退回府!” 龙点头,“舅母慢着些!――刘斯,送送人!” “慢着!” 刘斯正要上前伴着刘氏道下殿去,左侧长廊尽头却远远地传来了一声脆喝。众人齐齐回头一望,竟是携着喜儿徐嫂一道缓行过来的子。 “儿?”目光里有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那唇角也微微勾了,全然不同于先前对刘氏的衍。正要上前去迎,子姹却已稳稳当当走了过来,只看了他一眼,就直直越过了他两步走到刘氏的面前停下。 刘氏一见着她这模样,下没来由地慌了慌。子姹抬起下巴,轻轻笑了一声,语调里带着无比的冰冷寒凉:“秦夫人怎地不多留一会儿?” 刘氏讪讪地扯了扯脸皮,喃喃回了一句:“……凌夫人别来无恙?” 她说这声“凌夫人”原是有意讥讽,正待好好等着看子姹被臊得面红耳赤,却不料子此时陡然间扬高声音厉喝了一句“有恙!”,而后就在她与众人都完全没有防备和预料之时,突然抬起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往她脸上抽了两巴掌!那“啪啪”两声脆响简直强过先前彩云打喜儿时两倍还不止,就犹如两声惊雷一般,将所有人立时震得目瞪口呆―― “你!――” “姹儿!” “小姐!” 龙抢在刘氏回神之前下意识地挡在了她前面,她却伸手将他一推,推到了一边。怒目而视指着刘氏的鼻尖:“这第一巴掌是替喜儿还的!第二巴掌,是告诉你,秦子姹不是秦府里的孙姨娘!” “你――你――”刘氏被这一突变惊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地指着她,正欲要冲过来回击,子姹又是一声暴喝:“刘氏你看清楚了!你现如今要打的可不是别人,是大溏皇长子之母!” 刘氏又一次被她强大的声势威慑住,失神之余无助地回头望着身边的子嫣,子嫣却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而无法有更多的行动!她再茫然望向龙,龙惊愕之余,此刻的脸上也是让人完全看不懂的一片莫测,他静静望着正在盛怒中却又不失镇定的子姹,目光里竟是有着一丝惊艳的意味…… 龙轻咳了两声,抬起头望向了天边。时值傍晚,大雨过后的天边红霞映亮了整片天际,灿烂夺目得让人根本无法仰视。 “喜儿!”子眯起眼来,抬高下巴望着刘氏脸上那清晰可见的五道指印,冷冷地扬了扬唇角,慢悠悠如同闲庭信步:“咱们回宫!” 早已被这一幕惊呆了的喜儿被刘斯连推了几下才醒了过来,“哦哦”了几声之后,急忙与徐嫂上前扶着挺直了身子的子姹,转身踏上了来路。 一路上风儿轻轻吹拂着脸庞,真像鹅毛般轻盈温柔,喜儿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开心地微笑了起来,可是眼眶里却又禁不住地落下了串串热泪,洒在胸襟上,晕开成一朵朵盛放的花儿! 100 见红 喜儿,快扶我进殿里去!” 一路上子姹都紧闭着双唇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往馆陶宫的方向走,到了宫门口,稍稍松了口气,扶着栏杆站住,那脸色却是忽地显白了起来,额上也汗珠微沁。喜儿这会儿方才见着,当即吓得脸上也失了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弯腰一看,惊道:“只怕是方才动了胎气!快,快些扶进去!” “不要慌!”子姹喘了口气,伸手制止住大惊失色的两人,竭力缓住神色道:“先不要惊动旁人,我歇歇就没事了!” 喜儿徐嫂点头,不再耽搁地扶着她进了大殿,在就近的锦榻上放她躺了下来,落枕的那一刻,子姹只觉一阵虚脱,方才那阵疼痛竟是加倍地袭了来,那额上汗珠滚滚落下,不一阵就濡湿了颈下的丝枕。 “哎呀!小姐!……徐嫂,们快去叫太医吧!”喜儿慌得六神无主,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起转来,顿了顿,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走,被子姹一把拉住:“你先别去!不过只是胎气动一动,你如今大惊小怪地一去,不是平白地让她们看了笑话?我这会儿倒是又好些儿了,再等等……” 喜儿便站着抹起泪来,徐到底有经验些,慌忙亲自下去倒了杯稍热的茶,又拿了一方浸热了的布巾,扶着子姹喂她喝了茶下去,又将热布巾隔着薄被覆在她腹上。子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那眉头倒又渐渐舒缓了一些。喜儿哭着上前,“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小姐!……” 子姹睁开眼,白地低笑起来,“怎会怪你,她是冲着我来的,我若不替你讨个公道又算什么你的主子……” “可是,你都差点害了自己!”喜儿抽着,几乎也话也说不完整,“你何不让皇上指责她便是呢,想是他也不会拒绝!” “笨喜儿,你要知道,咱不能什么事都靠别人!有些事们得自己挺身站出来……”她喘了口气,神色间又显好了些,“若是事事都等着人家来替咱们出头咱们离被遗弃也不远了!”说罢闭目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先歇会儿。(..tw无弹窗广告) “儿!” 正要侧过身子去门外就远远传来焦灼地声音。喜儿和徐嫂迎到门口。他已是大步跨入了殿来。一眼望见虚弱地在榻上地子。不由双眉紧皱身将欲起身来地她拥在怀里。“不要命地丫头!这么逞强做什么?方才见你走时就已经脸色不对。果然有事!――卫。赶紧唤太医过来!” “慢着!”子伸手按住他。缓说道:“我没事。不过是走这么远地路累了些。歇一歇就好皇上请改日再来吧。” 她公然下了逐客令。若在平时包准又是怒形于色。但今日里却脾性极好地不但神色不变倒在轻叹着。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好好歇着。保证不吵着你便是!” 子姹身子虚弱。一时动弹不得。也懒得再与他在这节骨眼儿上计较了。便任他从背后揽着。靠在他肩头上蹙眉躺了下来。 ――――――――――――――――― “秦世昌!你给我出来!” 气派奢华的候爷府里,满园子的鸟语花香,秦世昌闲着无事,正站在园中花亭里逗弄八哥儿,忽然间就听厅门外出现了一道与这气氛丝毫不相和谐的声音。 他望着声音来处,只见刘氏一路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仔细一瞧,左腮上还有些红肿。惊疑之下,正要开口相问,刘氏已急步到了面前,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秦世昌被打得一愣,老脸上半天没有返过神来,刘氏又红着一双泪眼指着他骂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那个小娼妇,今儿在宫里,居然动手打了我!” 秦世昌愈加惊愣,捂着脸的手也由松了下来,“你……你被谁打了?”她今日一去目的原是为见子嫣,但子嫣绝无可能动手打她。正在思忖中,刘氏又怒骂道:“还会有谁?你有很多个女儿么!自然是秦子那个小娼妇!秦世昌,你跟孙含烟那个娼妇养的小杂种,如今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反了天了!” “姹儿?!”秦世昌这一刻的惊异比先前尤甚几倍,他两眼大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你是说……是姹儿打了你?她居然……”她居然有这份胆量和气魄?他将这后半截话拦在了舌底,可是心中的震撼却难 !他那个怯懦得同墙角野蔷薇花一般的小女儿,手惹面前如同母老虎一般的刘氏……这怎能不使他感到震惊? “哼!想不到吧?”刘氏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早就说过,这小蹄子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儿,比起她那死鬼娘来心深得多!如今仗着皇上看在她肚里孩子里的份上,起意立她为后,竟是按捺不住就猖狂起来了!她这皇后还没当上呢,一旦当上,哪还会将咱们放在眼里!――哼!” 刘氏一拂袖,震怒得身子都发起了抖。秦世昌因她话语里提到了孙含烟,勾起些心事,面上有些窘然,讪讪问:“那你打回她了没有?”说完才又记起,子还怀着身孕,目光一闪又望着刘氏。刘氏朝地啐了一口,狠狠说道:“你也别急!这口恶气我总有一天要出了它,她想打完就这么算数,门都没有!” 秦世昌不由有丝紧张地:“那你想怎么着?” 刘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仙人刺后头倏地回头:“你好好等着瞧便是!这回我可要替嫣儿那口气也一道出了,小蹄子想当皇后,我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秦世昌望着她去的背影,怔怔抬起手来,抚上方才被她扇过的脸庞,那脸上火辣辣的,竟似比真火烧上了皮肤还要痛灼。 ―――――――――――――――――――― 月色初显时分,子忽地梦中醒来,看看身旁,已无人影。 屋里已然点了蜡烛,亮堂堂地,廊下传来喜儿与宫女们轻轻的对话声。 支身坐起,却仍觉腹下有些微微痛,屏息缓了一会儿,方才撩裙下地,无意一瞥,却惊得心头好一阵后怕,那裙摆上竟赫然有两处手心大小的血迹!饶是她先前镇定泰然,这会儿也禁不住心头有些发慌,定在原地估摸着身子的适与不适,好一会儿才稳下心神来。听见喜儿在外头与宫女们闲话,凝神片刻,撑着身子进了内殿将衣裳换下,塞到了平日装脏衣裳的箱里。 胎儿虽已无大碍,但着她这番大意,却也从此落下了病根,到了日后,便让旁边人等有了可趁之机。 刚刚换完衣裳,喜儿大约是听见了动,已经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子姹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他走了?”喜儿拧了一方帕子递来给她擦脸,边回道:“皇上刚刚才走,刘公公说六王爷府里太妃不大好,王爷进宫来求见太上皇,碰巧太上皇龙体也有些不妥,皇上就回宫去了。” 子姹听着,顿了顿,“倪太妃不好?去年在凌府里见着不还是挺好的么!”喜儿道:“不清楚呢,反正听说王爷挺急的,一连照顾了太妃几日几夜。” “那他进宫找皇上做什么呢?”子姹接过宫女端上来的汤盅,喝了一口后纳起闷来。喜儿想了想,不确定地答:“想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子姹听了摇头,睨着她道:“那还不派个人入宫就成了,又何需如此费事?”说完,思索了片刻,又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了,自孝端皇后驾崩之后,太上皇并无再立皇后,六王此番必是为了请旨替太妃拿个封号。” 喜儿不解,“人都要不好了,拿个封号有什么用呢?” 子姹又瞟她:“你哪里知道?这宫里女人一辈子,有**成的心思花在了晋位之上,这位号越高,自己及子嗣也就越尊贵,都是图着那些个虚名和受不受帝王的宠来过日子的,就是临死了,谋个高一等的封号死后也能得个风光大葬。怎地会没有用?” 喜儿“哦”了一声,抿嘴不语了。子把汤喝完,见着宫女又揭开了食盒,望着那涂上了蔻丹的双手十指,便想起日间之事来:“你的脸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喜儿连忙摇头:“不疼了!徐嫂帮我拿毛巾敷了一阵,就已经消了肿。”子方点了点头,叹道:“往后再见着,你也不必再怕她了,今儿既已经撕破了脸,左右都是个‘仇’字,由它去吧。” “是。”喜儿拈着衣角点头,乖顺地站在一旁,伸手替她布起菜来。“是皇上吩咐从紫阳殿的御膳房送过来的,好些都是小姐你从小喜欢的呢!小姐你都尝一尝。再有一个月不到的功夫,等孩子一出世,可就得有好些日子要忌口了!……” 101 翠幽宫之辱 阳殿前面这么一闹,以子姹与刘氏的身份,自然引惊疑猜测,随之关于子与秦、凌二家的瓜葛,也重又被牵扯出来,即便众人不传,就是刘氏自己也按捺不住这口气,成日地忿忿不已。(..tw无弹窗广告) 外间传成这样,宫里内部就不必说了。因为那日刘氏唤人掌括喜儿时宫里许多人都是亲眼瞧见的,言语间自然多数都偏向了子姹,虽不敢明言,但每每见着这位娇小恬静的准皇后时,神情里也不觉多了两分敬畏。事后这番余波也是在子意料之中,喜儿与徐嫂在她面前津津乐道宫人们的议论时,她也不以为意,自看自的书,由着她俩在一旁闲唠。而至于素来不喜流言语的龙偶尔听到了,让人意外地他只是背着手笑笑,也并没有如往常般加以处罚。 如此,华岫宫里,原本听从了刘氏的话、已决心要再博一博的秦子嫣就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一日日暮时正在大殿内犯着心思,忽听廊外有人嘀咕:“……这馆陶宫自从一撤了禁,那里就热闹起了,听说方才皇上从翠幽仙宫出来,还亲自采了一大把鲜花儿给那边夫人讨欢心了呢!真看不出来咱们皇上也会做这样的事,嘻嘻!”“哎!你可小声点!皇上可都好些日子没来华~宫了,娘娘心里正不痛快呢!”“哦……” 子嫣听得眉头一皱,沉声唤道:“云衣!” 廊外云衣一听,赶紧道:“来了!”接着珠帘一阵乱响,云衣与荷香怯怯地走了进来。子嫣皱眉瞪着她俩:“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嚼舌根,敢情是要重重罚你们两遭才懂规矩?” 两人吓得立马下:“娘娘恕罪!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子嫣不耐烦地站起,摇着扇踱到了长窗边,蓦地又回头问道:“荷香,那个翠幽宫究竟有什么名堂,值得他如此隔三差五地前去?” 荷香跪在:上,惶恐地道:“具体奴婢也不知只知翠幽仙宫乃是当年高祖皇帝专门建与孝康皇后的殿宇,当年孝康高皇后诞下太祖皇帝之后凤体状况一直不佳,高祖便于宫内东南方致阳至静处选了一处地方,建下了这座宫殿供其休养。高皇后驾崩之后,太祖皇帝感念皇太后的养育之恩,不再将此宫作为妃嫔起居之用,到近两代因着此地离宫门遥远,渐渐地无人前去,也就闲置了。数月前皇上忽然吩咐了卫大人着工部严加修缮此宫,闻说新宫已修得美轮美奂作何用处却未曾知,皇上也下了令,不让人前去观看。 子嫣完凝眉半晌,唤道:“起来吧!” “谢娘!” “前面带路。去翠幽仙宫!” “……娘娘!”荷香吓了一跳。不由跟云衣对视眼。子嫣偏过头。睨着她俩:“要我重复吗?”荷香云衣迟半刻。慌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带路。” 一行五六人从华~宫走:。披着一身夕阳地余晖穿过了御湖曲廊。又渡过玉带河上三座石桥。一路不停走向了秀木环绕后地翠幽仙宫。 足足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之久。方自到了仙宫前地花田处。望着这四处幽静空灵。云雾氤氲。又有异香扑鼻。她心里已是觉得神清气爽。一连几日笼于心上地阴霾也随之不见。提着裙摆走在花径之上。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倒是处好地方!”她扬起下巴角微扬。赞许地说。同样目露惊艳之色地荷香在后面听了过神来。不由为难地道:“娘娘……就到这里罢。前面。你看前面就不让人进去了。” 前面已然见到了宫殿的屋角,子嫣怎肯停步?于是沉下脸来:“我总算还是这宫里名正言顺的主子又有什么不能进去的?我倒要瞧瞧,究竟谁敢来拦我!”说罢步愈发沉稳地迈向了通往宫殿外围的甬道。果然如荷香所言,宫殿玉栏之下执着大刀长茅的带甲士兵正严守在石阶两旁望见子嫣前来,那为首的侍卫长先是一愣也按照宫中规矩上前来请安。 “千牛卫二十四甲侍卫长孙长伟叩见~[郡娘娘。” “孙长伟,原来是你在这儿!”子嫣轻笑了,吐了口气说道:“我听说这宫里新近修缮了一番,因此过来看看,你让开吧,容我进去走走。”“这……”孙长伟脸上沉凝起来,抱拳的双手也缓缓松了下去。子嫣一望,冷笑道:“怎么,想拦住我?你可别忘了,你这侍卫长还是我哥哥替你从凌大将军手里保来的呢!” 孙长伟顿时垂头不语,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抬头赔着笑鞠起了躬,“既是娘娘到此,自是无话可说。小的这便恭请娘娘入内赏景!来人啊―为~[郡娘娘带路!” 子嫣也不答话,只再度冷笑了笑,就跟着上前来的兵卒上了玉石阶。 孙长伟在栏下蹙眉望着她们进了大殿,回头沉吟片刻,召来了一个兵卒附耳说了几句,那兵卒点后连连称是,拿着长矛快步退 ――――――――――――――― 子嫣进了大殿,只觉得眼前瞬时一亮,这锦殿华室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赏心悦目,顺着四周走了一圈,也禁不住望着那精巧的构造以及淡雅的摆设暗暗称赞起来。从右首下了大殿,迎面又是一大片梅树林,数只孔雀在林间啄食嬉戏,那梅林后头,又有一座碧波微漾的湖泊,七八只仙鹤站在湖畔扑楞着翅膀,不时拨起一阵水花。 湖心又有一处水榭,移步上去,竟是玲珑得晃若琼楼仙阁。水榭名为“飘香”,是龙的笔迹,子嫣在那牌匾之下略站了站,撩开珠帘走到了里面。 屋里摆设一应俱全,无一不是宫廷珍品。并且对着雕花玲珑窗望出去,那湖面上竟又构思巧妙地散布着许多花池,那花池每一个不过尺来见方,呈星辰状散布在湖岸线外,种的皆是各色蔷薇花枝于夕阳下迎风摇摆,送来阵阵馥郁芳香。她缓步穿过水榭,在湖面曲廊上绕行了一圈,一颗心却是渐渐往下沉。 “这宫宇修缮得如此美妙,皇上可曾说了让谁入住么?”她召过了带路的侍卫,漠然问道。那侍卫俯首道:“回娘娘,小的刚来,什么也不知道。”“那他可曾还带谁来过?”她声音冷了些。侍卫惶恐,嗫嚅起来:“娘娘……除了卫大人以外,小的没曾见皇上与谁来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回过头目瞪他。 侍卫抖了抖:“只不过……那日的曾听卫大人与皇上在这里提到了凌夫人……” “当真?”她双倒竖,眼中露出两道寒光来。 “小的万不敢欺骗娘娘!” 一急风吹过,撩得身后门廊处珠帘一阵促响,子嫣沉下脸,咬牙恨恨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侍卫见她盛怒,禁不住双膝一软,就地跪了下来:“小的一时失言,请娘娘恕罪!” “回宫!” 她咬牙一声沉喝,拂袖撩开了珠帘回到了湖畔岸地上。荷香云衣战战兢兢跟在后头,一路跟着往回走也不敢相劝。到了大殿前的梅林里,却远远就望见几名太监宫女垂着头恭谨站在阶上,怒意中的子嫣也由顿了顿脚步,半刻后方才举步进了大殿。 龙背朝着殿门站在窗随手翻着一本典籍,听见阶上的脚步声,从喉间懒懒飘出一句:“看完了?”子嫣停住脚,面上神情迟了些,却是咬着牙狠瞪着他:“看完了!皇上看来费了不少心思在这里!” “~[郡夫人有意见么?”仍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龙是根本连身子也没转过来。子嫣怒意又起:“你未免太偏心!我的洛阳别宫总共花费不过二十万银子座宫光是修缮就不止五十万了罢?!” “花费不过二十万银子,那也已经大大超出了一般行宫的费用可不要不知足!”龙勾起唇角把书“啪”地放下,背手踱转了身,眼神比寒夜还要冰冷:“你今日擅闯禁地,谁让你进来的?” 秦子嫣冷然嗤道:“我身为堂堂的后宫夫人,何须听从旁人的召唤进来?你未免也太小看了你亲封的这位夫人了吧!” “秦子嫣!朕不妨亲口与你说一句座宫殿,没有朕的允许何人不得擅闯。如有擅闯者,一律问罪!”龙冷道毕拂袖,将刘斯召了进来:“将夫人‘请’出去!如若再犯禁足半月,降阶二级!” “是。”刘斯俯首。 “不用你赶!”子嫣怒喝一声,上前两步稳稳站到龙面前,咬着唇道:“我自己会走!皇上看清楚了,我秦子嫣出身名门世家,虽被那不要脸的卑贱女人抢了风头,但还不至于像人家那般不知羞耻!” 一句说完,她已是昂首大步跨出了大殿。 一口气冲回了御花园,那眼泪已是在暮色里委屈得扑簌簌掉了下来,抚着御湖旁高堆着的假山,一时竟是连索性一头撞上去的心思都有。荷香云衣在后面追得气喘,到了面前见一向要强的她陡然变得如此,也由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且冷静些,勿要伤了身子……” 她自是垂泪不语。云衣跟了她多年,知晓她心思,此时也不由斗胆道:“娘娘先前也是太急了些……奴婢听着夫人那日的话倒是有道理,皇上万分宠爱三小姐,娘娘这会儿更是不能跟皇上硬碰硬呢!” “你哪里知道……”她皱着眉,心乱如麻地连连摇头,“我等了他这许多年,从未有过二心,到今日反因为她而受了这般侮辱!……不行,我得上馆陶宫去!秦子当年跟我发过誓,她答应不会再与他有牵连!”说罢,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目光决然地迈步向着馆陶宫而去。 云衣荷香见状急得在后头失声疾呼:“娘娘!……” 102 隔墙有耳 晚时候喜儿搀着子在在宫后散步回来,就瞧见了一大捧粉嫩水灵的夏芙蓉,两人看了不由惑,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徐嫂方进来笑着说是皇上摘了放在这里。(..tw)喜儿面露诧异之色,拉着徐嫂在一旁小声嘀咕,子姹却挑了挑眉,拈起一朵花儿放在鼻前嗅了嗅,而后颇有些玩味地唤来了喜儿:“咱们很久都没吃过芙蓉汤了,你把这些拿下去,叫厨子们做了。” 喜儿一愣,但瞬即又捂着嘴轻笑起来,“小姐一说,我倒也跟着馋起来了!不过这花儿倒开得好,做汤也要不了这么多,不如留两朵下来戴一戴吧!”说着,就拣了朵开得最盛的粉红花儿别在了她松松的__云髻上。子就着夕阳,对着铜镜看了又看,也不由笑了笑。 “真是人比花儿还艳!”喜儿乐滋滋地赞道。子抚着头上的花,也弯眉回过头来:“赶明儿等我身子方便了,也帮你收拾收拾,你这丫头,模样也是不输人呢!” “我可不敢跟小姐比!”喜儿吃吃笑着,端着装着一堆鲜花儿的漆木盘翩然出了大殿。 子摇摇头浅笑站起,正要出殿去,喜儿却又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小姐小姐!”“怎么了?”子姹赶紧站定身子,等着她走近来。喜儿喘着气,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有人要见你!” ――――――――――――――――― 子姹随着喜儿出大殿,此时暮色已经笼罩大地,宫灯尚未点起,庭园里只有蒙蒙亮的一层光。“来,这边!”喜儿小心挽着她,下了石阶,又上了蔷薇丛夹着的花径。 每日一到傍晚,宫人们都在各自职位上忙碌着,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庭园间游走因而一路下来倒也没碰见什么人。.tw[]两人下了弯弯曲曲一道石阶,到了鱼池边的曲廊汇合地停步。 “他在哪里?”环顾着四周相问。喜儿浅笑朝侧宫门处的长廊下招了招手,一道颀长的身影就大步走了过来。 “姹儿!”宵将手上的包袱递给喜儿,而后掩饰不住欣喜地扶着子的肩膀,爽朗的样子让人也跟着愉快起来。子姹含笑指着他身上,“你怎地连盔甲也未除呢?” 凌闻言低头。笑道:“因为忙着点将出兵帮大月国杀敌。我这几日都呆在朱雀营里。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也是刚刚听属下们在议论宫里发生地事。就没得及换衣裳也闯进来见你了!”他有些激动地笑起了一口气问道:“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前两日竟然掌括了秦刘氏。真不敢相信呢!” “我很好啊!”子姹掩嘴轻笑。又伸开双臂皮地原地转了一圈。偏头道:“你看。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么?”她这一转不要紧。却把凌宵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扶住她:“快不要转了!小心跌着!”见她头上地花儿歪了。又仔细替她插好。放了手之后。面上却渐渐现出一抹忧色“儿。外面传说他说要立你为皇后。是真地么?” 子收住笑。面色也跟着然。 她背过身去。望着栏外地花枝。吐着气道:“是真地吧。” “那你答应了吗?”他跟上去。追问了一句。 子姹望着地面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着气。说道:“宵儿。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凌宵怔了怔蹙眉沉吟起来。子转过身子。望着他“我觉得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答应地问题。(..tw无弹窗广告)而是我跟我地孩子要如何生存下去地问题。我带着孩子出宫去。暂时看来毫无可能。当上这皇后。当然也会有好处。可是秦家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达目地决不会罢休。所以即便是我答应了必然会吃不少亏。因而两相权衡之下。我还是宁愿什么名份也不要。” “可是是我们凌家的人,始终还是要回我们凌府的!”凌宵蹙眉牙沉声说,“先不要说我不会放任你在这里不管,就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时常挂念着你!” “那有什么用呢?”子苦笑,“宵儿,你不要怪我,自从凌云抛下我那一日起,我就再没有将自己当成是他的妻子。我秦子姹虽然无能,但是却也还有一口志气,决不会给别人再一次伤害我的机会,他抛下我,那就是什么恩义也不存在了!” “那你是不是,已经在大哥与皇上之间,做下了选择?”凌宵有些担心地问。 子姹一愣,缓缓摇头:“不……这不存在选 到尾都由不得我选择。我仅只是意外地与他有了已,这说明不了什么!” 她说得断然决绝,眉目间神情较之凌府时看起来已英朗许多,她的坚强和奋发本是凌宵所期望见到的事,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在为她感到安心和钦佩之余,他的内心里又多了些类似利物划过的感觉,那是在听到提起龙的时候,忽然就有一种很轻微却很尖锐的疼,就那么直直地划过了心坎,在这晚风里丝毫也没有想让人忽略它的意思。 她已然无形中渐渐接受了孩子生父的事实,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已然发生,而他却无力改变或阻止。或许,也不是他完全不能阻止,而是因为只要是她所想要的东西,他都不会去阻止吧? 瞬时,他也苦笑了一声,双拳已在身侧握紧。长舒了一口气,眼眶里已有些酸涩。他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凌云将要回京的消息,但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多此一举,――他虽然因为凌云对她的不珍惜而感到心疼,但是她说的是对的,她的决定更是对的,凌云已经于她无关,那么他回不回来,也是不重要的了! “姹儿!”对着夜空长舒了一口气,他又轻轻地笑起,于这圆月初升的月色里,显得无比的轻松与畅快。“无论怎么样,就算你已经不再是我大嫂,咱们也还是朋友,是不是?” 子一听这句,也不禁有些动容,望着他,很郑重地点头:“当然,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而且,你也是我这一生最最真挚和最最信赖的朋友!” 无声的微笑同时在两个脸上漾开,在这一刻里,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种不需言说的,能够足够维系终生的共识,已经暂时在两人心中落定。 “你记住,只是你想要的,不管是皇后的尊位还是永远的自由,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争取到手……” 凌宵无邪念地摊开双手,将她拥在怀里,闭目咬紧了下唇。人世间多数人都把友情当成了最最不可亵渎的感情,可是有时候,那些原本出于善意的友好却正好成了最最锥心的刺。 与同时,宫墙外的柳荫道上,秦子嫣正在急步往这边赶。劝阻不了她的云衣和荷香只好也同仇敌忾地跟着一道奔了过来。 御湖到馆陶宫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一路上脚步未停,已是有些气息不稳,前面就是馆陶宫的正宫门,她立在树下望了望,正要提裙过去,却见左前方忽然来了一名年轻女官也迈向了宫门。子嫣凝眉望了望那女官,认出是紫阳殿的宋若幽,因着方才与龙那一闹,眉头一皱,当即停了步。 “她来做什么?”她冷声问道。若幽是龙身边信得过的随从之一,平日里是极少出来的,这天黑了还独自到此,不能不让人惑。云衣探头望了望,答道:“想是过来找夫人的罢?”子嫣心里烦躁,又不便趁这时候进去,当下脸一沉,朝二人道:“咱们从那边宫门进去!” 荷香于是带路,沿着柳荫道进了宫殿右侧的宫门。这时园里宫灯已然着起,加上天上月色,虽不是十分清楚,四处景物却也清晰可辩。 进了长廊,正要踏上鱼池边的石阶,忽听假山后头传来了男女言语声,一时惑,不由停了步。只听: “……宵儿,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 “好着呢!前两日还去你原先住那院里走了一遭。” “那就好……” 子嫣听见那道轻柔的女声心中顿时一惊,先前的怒火也暂且压了下去,沉吟了半刻,回头冲着同样惊异的云衣和荷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轻步绕到了假山后,隔着花丛皱眉一瞧――月光下,秦子姹与一身戎装的凌宵相对而立,两人相视微笑,在子嫣看来,神色亲密犹如幽会中的情人。 “凌宵?”紧皱着双眉她睁大双眼,顿时惊呆。凌宵与曾经做过他嫂子的子姹―― “谁?”还没来得及细想,角落里就忽然传来了喜儿警惕的声音。子嫣急忙将撩开的花枝放下,退到了长廊下的阴影里。喜儿站在阶上四下望了望,见无动静,又缓缓退了回去。 子嫣再度站出,望着假山的方向,先前脸上的忿恨已然不见,却换上了一抹寒气沁人的冷笑…… 103 大局已定? 送凌宵走了之后,子姹与喜儿回到了花园里,远远:廊下与人说话。朦胧灯光里凝神望了望,对方隐约是个年轻女官。 “像是紫阳殿的若幽大人。”喜儿说。子看着也像,蹙了蹙眉,行走的脚步也放慢了些。若幽已经望见她了,浅笑上前请安:“奴婢叩见夫人。”子忙唤了请起,待要让进殿里,若幽却道:“皇上因明日里要接见钦天监、礼部等大臣议事,估摸着白日里没功夫过来,因此唤奴婢前来知会一声,请夫人好生歇息着。 若幽一边说着,脸上一边别有意味地浮现着淡淡的笑意,子一听,顿时有些赧然了,怪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直在心里责怪龙多此一举。若幽见她此举,抿唇浅笑不语,眼睛望向她发侧,那目光里含意又更深奥了些。子忽然心慌地侧过身子,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发髻。 “奴婢暂且告退,不阻扰夫人歇息了。”若幽再度嫣然欠了欠身子,神态恭谨地退下了长廊。 子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摸摸脸上,隐约还有些发热。 ――――――――――――― 六月里的天气经热得人发昏,晌午过后日头偏了斜,却还是热烘烘地一片。不光是馆陶宫那边的子恹恹地没有一点精神,只顾着摇着团扇散热,就连这边原本冬暖夏宜极为舒适的紫阳殿里,龙也是敞着冰丝锦罗的袍子在面见群臣,此刻,他正与钦天监正卢永、监副聂胜、御史大夫史一民和礼部尚书郭怀等人商谈册后大典之事。 “皇上,臣等已经推算过,六三日宜嫁宜娶宜祭祀,乃册后之黄道吉日,文书在此,请皇上过目。”卢永与其余臣子一道立于玉墀之下,将手中文书折子呈与上前来的刘斯,又垂首退回原地站好。(..tw)龙接过望了望,微微笑了笑而后面有忧色地抬头看向右首的若幽:“六月二十三,临近产期了吧?”若幽想了想,点头确认。 龙沉吟一儿,再问卢永:“可还能提前些日子?”卢永想了想,为难地拱手道:“回皇上,今日初八,在仲秋之前之两月中再无上佳吉日……” 龙摸着下巴凝神思索未语。一旁卫见了。上前道:“据太医说。产期应是七月初三、四左右。大典那日从馆陶宫出来至太极殿这一段是将步行改为凤辇伺候。其余一路上小心担待着。料应无碍。”说完。又不由低语补充了一句:“依臣之见是趁早办妥。以免夜长梦多。”龙点点头了口气。和颜向底下道:“那就定下这日子罢!礼部那里。即日起与秘书监一道开始拟好大典仪程。定好各司职人员名单。上呈至南书房。切记。一切花费断不可省!” “微遵旨!”众臣齐呼。 接下来便是礼部将细则一一向上禀报之时听着。卫与一旁作着笔录到疑惑之处。便停下略作商讨。渐渐地一日又过了大半落日余晖漫入了窗棱。将地上映驳一片。 “好了日先议到这里吧!”郭怀领旨意退下之后。龙望着外头景色。忽而觉着有些倦乏。直起身子说道。众人一见。便也连忙拱手告退:“臣等定将典礼预备妥善……” 龙点头浅笑。正在站起。门口却忽地进来一个人。脸色凝滞地望着殿内说道:“诸位且慢!”大伙不由回头。齐齐望向了她。 秦子嫣正在殿门内。脸色不喜也不怒。只两眼定定地望向龙。龙眉头已然蹙起。声音跟着慵懒了下来:“朕与群臣正在议事。~[郡夫人这是做什么?” 子嫣也不着急,瞟了一旁臣子一眼,稳稳说道:“皇上,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皇上明示,并想请诸位大人在此作证,而非有意不懂规矩。” 大伙见她来者不善,不由面面相觑。龙将手畔狼毫笔往笔筒里一丢,面无表情地道:“什么事?” “臣妾想知道,皇上是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立凌夫人为后?”子嫣抬起下巴,愈加坚定地问。龙双眼眯起:“要不然,你当朕在开玩笑?”“好!”子嫣重重点头,“那么,臣妾再问各位大人们一句,一个幽居宫中却不贞不洁与人暗中私通有染的女人,还能够母仪天下么?” 众人心慌更甚,连呼吸也紊乱起来,个个对视完了又齐齐瞅向龙案后一脸寒霜的龙。子嫣冷笑一声,不急不徐地道:“各位大人,怎么不回答?莫非,你们也能接受一个水性 女人做你们日日三跪九叩的国母?” “这……” “你闹够了没有?”龙猛地一拍案,一改先前的温和,坐直了身子,连目光也寒冷起来。殿内顿时无人再出声,子嫣把脸撇向一边,将要说的话也未说了。卫在一边望见这剑拔驽张的一蓦,目光闪动地轻咳了两声。龙缓了缓神色,不耐地冲她一挥手:“你先回去吧,别在这儿搅和了!” “不!”秦子嫣断然吐语,将脸正面向他,“皇上以为臣妾是在有意搅局么?那么敢问皇上,假若我说的字字属实,皇上又当如何?”龙又有些不耐,脱口就道:“如若属实,朕弃了这旨意便是!” “好!”子嫣又点头,并扫了众臣们一眼,说道:“今儿诸位大人们可都听真切了!皇上,我知道此刻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我半句,但我仍请你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必会让你看到一切事实!” 说罢,她一丝不行了一礼,而后一脸平静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一阵香风萦绕鼻尖,和着窗外的热气一道充斥着整座大殿。龙竖起双眉,咬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抬身朝臣子们一挥:“下去!速去办事!” ―――――――――――――――― 每日里白天都会要小睡上一阵,但这两日起,却是心烦意乱地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到了黄昏这一阵,方才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正好碰上太医送了药过来,屏着呼吸一口气喝下了,那太医院的小内侍却腼腆地与她道喜:“奴才恭喜娘娘。” 这内侍不过十三四岁子姹见着他面相乖巧,想着这贺辞八成是哪个老油子教会他的,便有意撅着嘴道:“你跟我道喜,究竟何喜之有啊?”内侍慌乱地望她一眼,见她面色“不悦”,赶紧伏地道:“回娘娘,奴才恭贺娘娘还有十余日便要行大典成为皇后娘娘……” 子那本是玩笑话,一听他这么说,便把手里漱口的茶也放下了,“十余日?……谁告诉你的?” 内侍道:“大伙都道了,方才奴才过来的时候,个个儿都撺掇着奴才向娘娘道贺。” 子眉头微蹙,顿了顿之后,拿起旁的绢子印了印唇角,柔声唤了他起来:“往后别叫什么娘娘了,听着别扭。你等等再走,――喜儿进来!” 喜儿正在外头逗宝儿,一听她呼唤,慌忙掀帘进来了。子道:“你拿些钱出来,代我打赏这位小公公则个。”喜儿点头,从橱柜里摸了几个金、银锞子,小内侍慌得不敢收,子姹笑着劝了两句,他方才惶恐地接过道谢告辞。 内侍走了之后,喜儿收回目光,望着子姹:“你不让人家唤你娘娘,那往后得怎么唤你呢?怎不能直呼你皇后。”子姹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倒有闲心担心这个,这天都要黑了,还不快去催催厨下把晚膳早些弄好?我近来可是乏得很,夜里须得早些歇息才好。” 喜儿笑道:“我去过了,约摸还得一两刻的功夫!二少爷不是拿了好些酥饼酥糖的来么?来吃两个解解馋罢!”她边说就边从斗橱上将碧玉圆瓮笑嘻嘻地抱了下来,子姹摇头笑了笑,“你吃罢!方才喝过蜜茶,这口里还甜得紧。” 二人正说着,宫女盈儿从门口走过来禀道:“夫人,~[郡娘娘来了。” “……~[郡娘娘?”喜儿与子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些忧郁。子沉吟了一下,定定道:“在哪儿呢?”“在宫门外了,于公公说夫人若是不想见的话,可以吩咐下去说歇着了。” “于公公”是馆陶宫的总管,叫于英,他既这样说,想必是来自紫阳殿那边的旨意。子叹了口气,原本不想吃东西,这会儿也拿起正在发呆中的喜儿手里的酥饼来轻轻咬了一口,说道:“请她进来吧。” 盈儿愣了愣,俯首道:“是。” 喜儿碰了碰子:“小姐,为什么要让她进来?你不怕……”子姹扬了扬嘴角,说道:“怕有用么?再说,她也该来了。你小姐我最近连连造下这么多的‘孽’,如今竟是连册后的日子都已定了下来,她若还不来看看,反而不正常了。” 喜儿轻轻瞟她一眼,手里绞着手绢儿,满眼忧色地望着殿门口。 那副样子,竟是十二分地提防着子嫣带着人马怒不可遏地冲进来打人似的。 104 不速之客 阵恭谨谦卑的请安声过后,门口人未见,倒先闻见香气来,子姹抿嘴,由喜儿搀着到了大殿玉处,隔着珠帘等着。片刻,秦子嫣由云衣荷香一左一右伴着到了门庭下,望见帘后的子姹,停下了脚步。 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在这个偌大的宫廷里单独相见,竟是头一回。眼下,隔着珠帘,子忽地想起上一回如此见面还是出嫁那一日在自己的房里,没料想一晃便已是如许久。 子没动,子嫣一颌首,已有宫女上前撩开帘子让了她进内。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又默然对视了一阵,子姹偏过头,吩咐喜儿让了座,自己唤了声:“请坐。”盈儿已经奉了茶上来。 但谁也没有坐。子嫣微微哼了一声,挥手让宫女们退了下去,望着一旁垂挂着的长长的帘幔,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现在是越发得意了,先是相国夫人,后是皇后娘娘。有时候我不禁想,在秦家院子里抖瑟不安地过日子的时候,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天呢?” 子凝神不语,身影渐渐变得僵直。子嫣冷笑一声,环顾了一圈四周,手指勾动着仍在晃动不止的珠帘,而后走到她面前,望着她,又道:“秦子姹,恪守本分才是你的护身法则,永远不要贪图不属于你的东西!” 透着狠意的声在大殿里飘荡,子仍是垂头不语,一旁喜儿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手震震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子瞧见,又瞪了回去。子嫣蹙眉:“那一日你极大的本事,敢掌掴我母亲,今日里却又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敢情是他不在,你连话也不敢说了?别忘了你当日跟我发下的誓!” “二小姐!”喜儿再也忍不住紧紧搀着子姹胳膊说道:“小姐敬您是御封的妃子,才让了您三分的您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小姐当日跟发了誓,那又如何?不是小姐要见皇上,而是皇上逼得小姐不得不见!你以为她愿意么?” “你算什么东!我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子嫣一声沉哼,目光凌厉地瞪了过去儿一阵哆嗦,脸色已被吓得发白。 子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抚地笑了笑,回过头来,依旧静静地望着子嫣:“郡夫人,请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是站在我的宫里,要打人骂人请看仔细了!喜儿她不是你的下人,她是我的侍婢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规规矩矩地说话没人会怎么样是你若是在这里撒泼”她停了停,目光也冰冷起来“到时候难看的可不是我也不是喜儿!” 子嫣被她突然间这一出声弄得一怔,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面前娇小但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力量的子姹让她再一次见到了紫阳殿外毫无可惧的秦子姹,她心头为之一震,咬着下唇恨恨拂袖:“你不过是仗着有他做你后盾,因而如此嚣张,倘若连他也庇护不了你时,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如何?” 毫不在意地笑了。“夫人这话可就错了。没有了他。我还是我。自从我再也没什么秘密可被你们要挟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打算那么窝囊地活着!因为我发现。我地隐忍不但救不了我自己。反倒连身边人也保护不了。所以。即便我真地是个囚徒又如何?我过地是我自己地日子。你不犯我。我自不会犯你。” “你意思是我跟我母亲犯着了你?”秦子嫣双眉倒竖。声冷如冰。子却也不甘示弱。嘴角噙着一口冷笑。一字一句地说:“她当然犯着了我!难不成若是我掌掴你了地云衣十来巴掌。你会不替她出头?”见她不语。又道:“至于你。我觉得你该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才是。你来找我又有何用?我倒巴不得你能将我们几个一股脑儿赶出宫去。也省得在这见不得天日地地方守着青丝变白头!” 她说完。将脸朝向了窗外。那目光里有着一露无遗地坦然。仿佛外面遥远地天际里有着她人生里再也难得地寄托。秦子嫣蹙眉听完。脸色先是忿然。而后是沉凝。到后来。竟又渐渐变成了如深潭般地莫测宁静。良久。她叹了口气。出声道:“好了。我也不瞒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皇后之位。它一定是我地!无论你生地是皇子还是皇女。你都不可能凌驾于我之上。这个。你必须明白!” 她凑到子姹面前。目光里地狠意和决然几乎可以将矮她半分地子淹没。子姹没有退缩。定定望着她。却也被这股狠意弄得心头动了一动。 头地惑。子姹皱了皱眉。但看在子嫣眼里却又是另义。她扬唇睥睨着她。冷笑道:“你虽说得如此淡定。我却不相信你真地会无动于衷?没有一个女人会不虚荣。也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喜欢荣华富贵。尤其是你像你这样卑微惯了地女人。这是你扬眉吐气地最好机会。你怎么可能会不对就要到手地尊荣视若生命?秦子姹。两天后我就会扳回局面。而我倒要你会怎样再扳回去?” 秦子只是冷冷望着她而不语。那目光静得使她语气更加阴狠:“不过。我会让你再无回寰地余地!” 对视了许久许久,子姹方才舒了口气,轻轻摇动着手里的团扇,于浅绿纱幔之下轻瞄着她,“你说的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这个人生来‘卑微’,没资格与高贵的夫人您一块儿斗法,就不奉陪了。皇后也好太后也罢,夫人若是喜欢,随便要什么都可以,一切都与子姹无关。” 一番话轻飘飘地落了地,子嫣顿时气结,沉着脸瞪了她半天。子望见,又一派悠然地道:“你也可以顺便一道转告他,其实根本不必绕这么大个弯子来做这表面功夫,打定主意要立你那就立你便是,何苦拖着我来下这一趟浑水?” 子嫣蹙眉:“立我?” 子姹冷笑道:“不为了要立你,又怎么会把你接进宫?” “小姐!”喜儿一旁听了,不由:了句声。子姹笑了笑,又摇起了团扇。秦子嫣眉头一动,心里明知事情并非如她所说,但听着此话已是觉得对龙有了误会,也不由暗暗欢喜起来,于是口里一声轻哼,脸色也了不少。“总而言之,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一拂袖,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大殿。 待得殿外再无声响,喜赶紧拉着子姹道:“小姐!你方才说那话做什么?我觉得皇上倒不像是那个意思了……”子姹满不在乎地笑笑,“我故意的!” 府。 宵才在府门石狮子前下了马,就被停在门口两辆大马车引去了目光。看了半天,没觉得眼熟,便问迎了出来的沉香:“谁来了?” 沉过他手里的马鞭,说道:“秦府里的候爷夫人与杜丞相夫人一道前来拜见老夫人了。” 凌宵听了一怔,“这非年非节的,老太太身子又无不妥,她们巴巴儿地来做什么?”沉香望着他,撇撇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又不是大少爷为相时期了,没有那么一两码事儿,能专程结着伴儿来探老太太么?”凌宵听完作势拿马鞭往她脑袋上挥了挥,吓得她赶紧护住了头上的麻花髻,追在后面嚷道:“您要么就不回来,一回来就拿着咱们这些小的们打趣儿!……” 一路闲唠着到了园子里,沉香问:“是先去紫竹苑还是先回梅香苑?” 凌宵顿了顿,背起手来扫了一圈园里的花木,“去紫竹苑吧!”说着便往右首踏上了湖畔石径。沿途刚好经过梨雪斋,满院的梨树已然结满了果实,凌宵望了望那空寂的院子,咬了咬下唇:“他们俩现在到哪儿了?”沉香想了想,回道:“前日里听凌叔说起,大少爷似乎是也听闻了一丝消息,回了信问京里的情况,另外说是已经到了大理边境了。” “大理边境?”凌宵在湖畔停了步,手扶石栏说道:“那理应这一两日便可到达国边境了!” 沉香亦不大懂,只耸了耸肩。望着那一院的兰花,却又蓦地想起一事来,慌忙道:“是了!这两日你不在,昨儿宫里郡娘娘吩咐人送了封信给你,放在我这儿呢!” “郡娘娘?”凌宵呆了呆,“她送信与我做什么?” 沉香把信从袖笼里拿出来,望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那可难说。一来有可能替您保媒,二来指不定是仰慕您的风采什么的……” “少胡说!”凌宵夺过信,往她头上拍了拍,白她一眼低头摊开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挑起了眉。沉香好奇:“说的什么?”他却又不慌不忙地把信折起,塞进了怀里,“没什么。” “不是保媒?” 凌宵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保媒,保你嫁给我?” 沉香一愕,俏脸上腾地红了红,抿着嘴跟上了他的步伐。 105 他的真心 了紫竹苑,便听见老太太的声音:“……秦夫人既然起老身,那么老身是不遵也不行了宫中之事本非我等妇道人家所能过问,但眼下之事也牵涉到凌门家声,老身自也当挺身一说。(..tw无弹窗广告)” “如此,那就多谢老夫人了!”秦夫人刘氏的声音跟着响起。 凌宵在门口略站了站,听到里头起身说要告辞,连忙抬脚走了进去。“二位夫人这就告辞么?”杜夫人笑道:“哟,是大将军回来了!”说罢与刘氏对望一眼,那刘氏道:“大将军这几日军务繁忙罢?”如此寒暄了几句,二人方才告辞。 凌宵搀着老太太送了她们到院门口,刘氏临走却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让人心里老大犯。凌宵蹙了蹙眉,看着管家送了她们出去。 在门口站了一阵,老太太忽地叹了口气,“真是笔搅不清的孽账!走错一步,步步皆错啊!”说罢,摇头转身进了门槛。凌宵听得一愣,片刻后方才跟着进屋,“老太太这话何意?” 老太太不答,捧手旁的茶盅定了会儿神,问:“你明日里可在府中?” 凌宵想了想,道:“明日须得宫一趟。” 老太太点了头,脸色仍是阴晴不定。 翌日下了早朝,凌宵在太极殿前了顿,李资望着他犹不定的脸色,不由问道:“是不是馆陶宫出事了?”凌宵摇头:“不是。”停了一会儿,还是摸着下巴道:“是郡夫人突然下旨唤我进华岫宫一趟,我不知是去还是不去。” “华宫?”李资愣了愣。“无端地她召见大将军你做什么?” 凌宵烦恼地摇头:“我哪知道?知道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了。(..tw)本不想去。她又在信中说因大哥不在。想跟我聊聊关于姹儿地事……” 李资听了蹙眉点了点头。抬眼扫四周人影耸动便拉着他进了禁尉处。关上门道:“不管怎么样。那就还是去一趟吧!你不是一直想把夫人接出来么?眼下郡夫人找你。我琢磨着她是担心夫人危及了她地地位。是以在想法子阻挠册后之事。” 凌宵低叹。握拳砸了一下台面。说道:“我何尝不知?但是要做到这一步谈何容易?再说即便接了她出来。以后要怎么安置是难上加难!在如今这样地情况之下。我没有把握在救下她之后。还能将她们保护得万无一失。再加上皇上如今也……”他忽地顿了顿。微微叹息道:“他们二人原本有情。往后若能共偕白头是人间美事一桩。儿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地温暖和安心。我若是冒冒失失地搅了局。岂不是太自私了么?” “大将军李资叹了口气:“有时候。人也是要自私一点地。这帝王家地男人。身边从来不缺美人。自古有几个娘娘能独宠到老?夫人眼下深受皇上宠爱也有了个郡娘娘。也不知将来究竟会如何。倒不如大将军你” “好了李资!”凌宵回过身。笑了笑。“只要是姹儿愿意去做地事。我都会顺着她地意思。假如将来她真地在皇上那里受了伤害一定会尽我所有地力量去替她疗伤。哪怕只能做个后备军。我也愿意。” “大将军!……”李资蹙眉望着他目里满含担忧。凌宵笑着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咱们是在沙场上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应该支持我才是!” 李资咬唇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片刻后凌宵顺着御花园的甬道走向了华宫的方向监在前面客气有礼地引着他,一路上时不时地献着殷勤。凌宵也简短地应着,没一阵便到了目的地。 “大将军请稍候,容奴才入内通报一声。”叫元德的太监堆笑作了个揖,转身入了内。凌宵背手立大殿前门廊下,无聊地观赏起了园中一树火红的炽焰花。隐约听得里面一阵细细的对话声完毕,元德就又一路碎步地走了出来。 “大将军,娘娘有请。” 凌宵点了点头,跟着他入了殿内。踏入后宫内苑这是头一次,虽说也去过馆陶宫两回,却也恪守着礼节未入殿内而只在园中与子相见,此番倒也不敢有甚差池,稳稳走着目不斜视,是以除了迎面而来一道道绯红的轻纱帘幔之外,却也只闻见一缕紫阳殿时常有的龙涎香。 郡夫人秦子嫣一身淡雅 地端坐于大殿中央一张梨木花几之后,在她身后两侧道嵌着苏绣的雕花大屏风,宫女们捧着玉如意玉佛手恭身立于屏风下。见到他入到殿来,秦子嫣款款站起,含笑道:“大将军,请坐。” 凌宵作了个揖,端正坐于她对首。子嫣从宫女端来的茶盘里捧出一盅茶,亲手奉到他面前:“凌相从来都是好风雅之人,身为凌相手足,大将军自然也非凡俗人。这是从三十引之高的云雾山采来的头道毛尖,其香浓扑鼻,请大将军细品。” “谢娘娘。”凌宵道谢接过,细呷一口,赞了道“好茶”,而后将茶盅放下,双手置于膝上静而不语。子嫣瞄了他一眼,扬唇笑道:“今日请大将军前来,乃是有些话想问问将军。还请将军能够直言不讳。” 凌宵顿了顿,颌首:“娘娘请问。” “大将军理应听说过前几日皇上下了草诏,要立姹儿为后一事。姹儿本已是凌家人,如今又被册立为后,总归有些于理难合。如今凌相不在京中,我便想问问将军,你有什么看法?”秦子嫣柔柔婉婉地说着,面色眼神里看不见一丝忌恨之色,仿若此刻与他谈着的不过是些再闲不过的闲话。 凌宵望着她,目闪了闪,半刻后垂眸道:“娘娘抬举凌宵了,册后立妃本是君父之私事,眼下后宫无主,缔纳中宫也是情理之中,凌宵作为臣子,除了拥护庆贺之外,还能有其它什么看法?即便是秦家三小姐曾经嫁入凌府,自古以来再嫁入宫为后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凌府上下忠君爱民,断不会有异议。” “大将军此话当真?”秦子嫣笑相问。凌宵肃然道:“臣如若有二心,定遭天谴!” 秦子嫣嫣然:“大将军言重了,我并没有怀将军不忠之意。只是这毕竟牵扯到凌家家声,难道将军不会觉得尴尬么?再说凌相不日回京听闻了此消息,介时又会如何?无论怎么样,姹儿总是我的妹妹,这一点,我总得替她考虑着,你说是不是?” 凌宵半垂着头,不置可否。 秦子嫣叹了口气,又道:“大将军,今也没外人,我且与你说几句真心话。如今整个京城人都知道我与皇上自小青梅绣马,情义非同寻常,可是皇上是个仁义之人,因为她腹中的龙子,架不住御史们的劝谏同意册立她为皇后,可是,这对姹儿真的有好处吗?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将来要面对成群结队的妃嫔们的争宠,她要如何去应付?我知道你是个忠诚善良的人,难道你,就真的要眼睁睁看她在这深宫里挣扎过活?” 凌宵抿嘴定了半刻,抬道:“我相信她,我相信她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一切。我也相信,皇上会待她很好,直到最后一刻。” “可是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子嫣声音微微高扬起来:“你曾经也待她那么好,为了保护她和肚里的孩子,不惜挺身冒认下这笔帐,不惜为她与凌云刀剑相向……这一切全都表明你心里是十分在乎她的,难道到了眼下,你就真的一点也为她将在这无底深宫里度过一生而感到心疼?” “娘娘!”凌宵陡然出声,面色震惊地着她。她冷笑一声,又道:“凌宵,你原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地到了这关键时候,却又当起了缩头乌龟来?若当真是淡定如水,三日前的黄昏,你又怎么会在听闻紫阳殿前之事后,潜入馆陶宫与姹儿相会?” 凌宵听完腾地站起,握紧双拳瞪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子嫣也冷笑着站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她那些事,以为瞒得过多少人呢?你与她在园子里卿卿我我,互诉家常,这些事,我可都没有冤枉你吧?” 听完此话,凌宵脸上倏然变白了些,他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子,假若此事抖落出去,那么她……他不敢想下去。他咬紧牙关,望着秦子嫣,神情再也不如先前般镇定。 子嫣幽幽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想以此要挟你们,她好歹是我妹妹,今日请你来,本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心。你且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真心待姹儿好,想给她幸福?假若她同意也钟情于你,你是不是敢从这宫里把她带走,然后远走高飞?” 106 温馨 目光坚定且带着些迫切,看在凌宵眼里,那就是一种想要借他之力除去子姹这个隐患的表现,凌宵顿了片刻,以更加坚定的目光回望着她,说道:“我从来没有动摇过要保护她的信心,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是她觉得开心的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她去做。[..tw超多好看小说]如果她肯出宫,我随时都可以抛下这功名利禄,与她离开此地!” “那她肯不肯呢?” “她……”他低了头,把脸撇向了一边,“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自然是不肯的!不过她……” “好!”子嫣慕地叫了声“好”打断了他的下文,目光里亮影烁烁,“大将军果然威武!有了将军这番话,姹儿真是有福了!”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替他换了杯热茶,“大将军,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凌宵把茶一口干了,抱拳道:“但不知娘娘问了凌宵这些,作何用处?”子嫣面上一阵不自然,讪然笑道:“不瞒大将军,我得知了将军的心思,也方便行事……相助将军。” 凌宵听完垂下,默然了片刻,拱手道:“娘娘若再无别的事,凌宵就告退回府了。” “元德,送送大将军。 走到殿门处,凌宵忽地回望了望,只见秦子嫣还是含笑静静站立在屏风前,大殿内除了一炉龙涎香还在飘溢于鼻尖处以外并无别的,便蹙眉抿了抿嘴,下了石阶。 绯红的帘幔轻飞舞在大殿之中,龙涎香的味道飘荡在大殿每一个角落,左首绣着梅枝闹春的屏风后头,歪在榻上的龙望着屏风上精致绝伦的雕花,眯眼舒了一口气。片刻,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有条不紊地整着稍显凌乱的衣衫步走了出来。 秦子嫣迎了上去。望着他。浅浅扬了唇:“皇上。方才你可都听见了。凌宵与秦子早有私情凌宵私自潜入宫中与秦子姹幽会。而秦子姹也是为了孩子才与皇上虚与委蛇。这个。我没有说半个字地谎吧?” 龙口里嚼着果脯。背下了玉到香炉前拿银箸拨了拨香灰。像是没听见她地话似地。子嫣蹙眉。轻哼道:“难道皇上要说话不算话一意孤行立这样地女人为皇后吗?” 龙仍然不出声。也看不:么表情。子嫣咬牙绕到他前面:“皇上!我不是为了自己才来争这个地!你总说我是为了这个后位。请您认真想想。我秦子嫣真地就那么不堪么?如果皇上真地这么想那么你就让我一辈子当这夫人。抑或打入冷宫也行。我绝无怨言!可是。你当真要将这一腔真心如此廉价地抛给秦子姹吗?她可仅仅只是为了腹中地孩子才肯接受皇上您地呀!” 语速快而坚决。就算一串串惊雷一样。她地话使得大殿里突然间呈现了好一阵地沉默。龙定定望着香炉晌都没有动。那挺拔地身影看上去依然挺拔只是那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连咬出了血丝来他也未曾发觉。 “皇上……”子嫣有丝心慌地伸手来触碰他。却被他猛一撂开点跌倒在地。“皇上!”她站在五步外。失声又唤了一句。这样地龙未曾见过。此刻他浑身散发出来地阴冷……那不仅是失望和痛心。还有着如同费尽了全部心思最后得来地却是一场空地落寞和悲伤! 他放下手里地银箸。眯眼望着窗外天际。“好好歇着吧。” “皇上!”她愣了愣,而后冲上前去跪下挡在他身前:“皇上,您答应过我,若是我说的话字字属实,你便下令废了这道圣旨,今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践约!皇上如若不肯,臣妾便不起来!” “滚!!” 随着一声怒吼,龙暴喝着当胸踢了她一脚,直将她踢得惨叫着扑倒在地上,宫女们见状,抖瑟着上前跪在一旁求饶。[..tw超多好看小说]子嫣流泪爬起,抬手抹去嘴角殷红的血迹,恨恨地冲他道:“你踢我不要紧!但是今日你非得下令更改旨意不可!史一民,你出来罢!出来为皇上执笔拟诏!” 她这一声大呼,不但到了冲进来的卫与刘斯,竟是连盛怒万分的龙也是惊得一怔。只见从右首那竹着夏荷莲叶的屏风后头走出来的官服齐整的一名官员,不是御史大夫史一民又是谁?! “史一民?”龙眯起眼,双眸如利箭般射向了他。史一民抹着额上的大汗,惶恐地跪倒在地:“微臣……叩见皇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龙的声音愈发沉重阴森,史一民颤栗着无法作答,一旁秦子嫣接过话头去:“是 过来的!我早料到皇上会不肯践诺,所以唤了他在皇避于屏风后方!皇上,当着臣子之面,您不会再不守信诺” “秦子嫣!”龙暴怒,一手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从齿缝里挤出一道声音:“你在威胁朕!” “臣妾没有威胁皇上……”子嫣哭着,一字一句地道:“臣妾只是为了皇上着想,也为了自己对皇上这一颗真心……臣妾知道,今日是得罪了你,罪该万死!你要杀要罚,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求皇上能够为自己想想,别再让一个无心于自己的女人白白糟践了一番真情真意!” 龙抡起的巴掌定在空中,咬牙瞪视着她,久久也未曾将手落下去。一旁卫见状,慌忙跪地说道:“皇上,君无戏言,册后之事乃举国大事,如若就此作罢,恐怕对子姹小姐以及小皇子大为不利,大将军之事其中另有隐情也未可知,臣恳请皇上三思!” 一股让人不安的僵滞气息顿时充斥在大殿之内,龙木然无语,那原本透着坚毅的眼角此刻已然泛红,揪着秦子嫣衣襟的手掌也开始微微有些颤抖。秦子嫣偏头冲卫厉喝道:“你知道什么!秦子亲口告诉我,她说皇上册立她为后只是虚情假意,根本就没有丝毫真心!” 龙听后面上怔,刹那间之后咬牙喝问:“你说的当真?” 秦子嫣径直望向他:“当日话不只我一人听见,皇上要是不信,可以去把宫人们全都唤来问话!这华岫宫的人可以算是我的人,会替我遮掩,但那馆陶宫里的人总不会吧?” “……” 龙定定望,半晌无语,片刻后手指缓缓松开,让她重又跌坐到了地上。 卫见状,:“”龙把手掌一抬,制止他说下去,而后背手立在门厅处,眯眼直视着前方,片刻后如静水凝波般抛下一句话:“卫随朕回宫。传旨下去,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半句,杀无赦。” 蛾眉月的月光洒在大:,带来一室幽静。寝殿里帐幔低垂,风也轻得无法撩动半分。 龙立在翠纱环绕的凤前,定定望着床上沉睡中的人影,好半天也没有动作。殿内幽幽的夜明珠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幔上,又透过帐幔落到了被褥中间,变成了一道歪曲了的阴影。 梦里的子姹幽幽叹了口气,翻身时,唇角却又缓缓放松下来。龙撩开帘幔,缓缓倾身下去,侧身躺在她身旁,揽着她的腰腹,闭眼嗅着鼻前的发香。刹那间,两个人都静静地没有动,半刻后,子姹轻轻睁开眼,望着面前相隔不足一尺的他,眨了眨眼睛,“你” “别动。”他按住她的身子,轻轻命令着,却仍未睁眼。子顿了一会儿,便也放弃了,将脸贴在他胳膊上,闭目吸了几口气,入鼻的却尽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一时间有些心暖暖地,挪了挪身子,在他胸前找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舒服吗?”他懒洋洋在她耳边吐语,看不见神情的脸庞上只有鼻尖上方笼着一层微弱的光晕。子点点头,脸上漾开了一道弯弧,闭上眼,再轻轻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 龙将薄被往她身上拉紧了一些,那动作自然得如同照顾自己。屋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夜明珠的光辉柔柔地充盈着屋子四处,映得满室温馨。再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显出半点不安,仿佛像这样交颈而卧原本就是让人再熟悉、再安心不过的一种姿态。 直到黎明来临,朝霞灿烂了一小片天空,窗外的雀鸟将沉睡中的子吵醒,龙方才伸手扶着她的腰,助她挪了挪身子。“你今日,不用早朝?”子姹微微喘息着问道,问完,又抿了抿唇。龙将手抵住她的腰,再度将她揽紧,“还早,再睡会儿。”夏日里清晨总还是有些寒凉,子窝在他怀里,从没有如此的驯服。 “我昨夜,梦见他了。”她闭眼悄悄地说。 龙倏地睁开眼,抚在她背上的手陡然僵住,两道寒光从深眸里射出:“梦见谁?” 子轻轻睁开眼睛,低下头,勾唇望着他腰上的玉佩,“孩子。是个男孩儿,很漂亮,像你……” 僵住的手掌转而更紧地贴住了她的后腰,片刻后,屏住呼吸的他将下巴搁在她额上,双眼眯着,轻轻舒了一口气。 107 皇后? 书房里,龙对着龙案上写了几个字的宣纸出神,若侧,一边磨墨一边望了望那纸上的字迹。[..tw超多好看小说] “卫呢?”龙问。若幽想了想,放下墨答道:“应是在秘书监。”龙点点头,提着笔又默然无语。半刻,写下两个字,又停了笔。 若幽望着,忍了一阵,还是开口道:“皇上当真要废了册后圣旨么?”龙然无语,垂眸望着笔尖。若幽看了看他,轻轻地又道:“那一日皇上采来的芙蓉花,子姹小姐可是拣了最鲜艳的一朵别在发髻上呢。 ”见龙手下顿了顿,她继续垂眸恭谨地道:“皇上差奴婢前去传话时,奴婢亲眼所见。” “皇上,凌老太君入宫求见。”刘斯急匆匆地进来传禀,打破了室内有些让人窒息的气氛。“凌老太君?”龙望着底下刘斯的脸,凝眸了半晌才道:“传请大殿内相见。” “是!”刘斯俯身颌,快步退下。 龙望着门口片刻,也弃拂袖站起了身。 紫阳殿大殿,凌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一身整齐宫装由府内命妇伴着立于殿内右首,龙还未入殿就已望见,蹙眉望了望一旁的刘斯,大步进了殿里。 “老太君!” 凌老太太闻声回头,从容容拉着旁边命妇一道行下跪礼。龙连忙伸手扶住她,礼让赐了座。客套寒暄二三之后,龙打起精神温言相询:“太君今日不顾劳累入宫见驾,可是有甚要事?” 老太肃颜回道:“回皇上。今日老身入宫。确是有事要恳请皇上!……” ――――――――――――――― “小姐!”喜儿迈着碎步掀帘进了内殿。走到正在翻书地子姹面前说道:“老太太今儿入宫来了呢!” “老太太?”子停下动作头望着:巴着眼睛地喜儿。.tw[]目光闪了闪。“她入宫来做什么?”喜儿摇头道:“不知道。我只刚刚听三喜说。凌老太太入了宫里。如今正在紫阳殿与皇上说话呢!还有。昨儿个二少爷也进宫里来了!” 子姹一听不由失笑:“宵儿入宫来不是很正常地么?他三天两头进宫一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不是啊小姐儿急道:“昨儿可不是皇上召见他。而是二小姐华~宫召见他呢!” “秦子嫣?”子姹被勾起了注意力,撑腰站了起来,手里的书也随之放下了,“你还听到些什么?”喜儿想了想,说道:“我还听到三喜说,好像昨儿二少爷走后不久,皇上也从华岫宫出来了,脸色很不好,当时他还听见殿里有二小姐与皇上的吵闹声。” 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了最后,一颗心竟是没来由地沉了沉。她扶着桌沿,两眼怔怔望着地面,――秦子嫣召见凌宵做什么?她跟龙为什么吵起来?这本来不关她的事是一旦扯上凌家和凌宵……她这心里,好像总觉得牵着条什么线似的时半会儿也放不下来。 “小姐,你说,这老太太进宫是不是为了大少爷呢?”喜儿琢磨着说。子瞟她一眼,说道:“凌云的事他自会有主张,岂用得着老太太出面?”“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她那么大岁数,巴巴地进了宫来不成是为了散心罢?”喜儿噘着嘴,不明就里地道。 子姹叹了口气眉目里有些忧心,但又不是那么确定地:“我担心是宵儿有事……可是要想知道的话只有亲自去看看。可是我因了这肚里的孩子必得使得老太太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这会儿可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tw无弹窗广告)” “你不必去了!” 喜儿正要劝说子姹一同前去看看门外却传来一道高亢清脆的声音,子姹眉头一皱,听声音已知是谁来。才与喜儿对视了一眼,秦子嫣的身影就已经盛气凌人地出现在门口。 “担心么?”她在离子姹约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冷笑道:“我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子姹默然不语。喜儿听完却吃了一惊,脱口道:“~[郡娘娘这话什么意思?”秦子嫣冷眼瞪视着子姹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今日天黑之前,你必会收到废立皇后的旨意,而秦子姹你,再也没有机会跟我这个皇后的位子!” 子面上忽地变了变,“出了什么事?” 秦子嫣呵呵冷笑不止,“介时你自会知道!秦子姹,你以为你真的那么有本事,果真能令到皇上可以为你不顾一切么?你想必是忘了,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他是整个大溏的君王!在他眼里,江山永固与社稷安定是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超越的,即便是他想护着你 ?当他最需要身边人的支持的时候,你帮不了他!有我可以帮他!” 她说得猖狂,一旁的喜儿早已气得几乎冲将过去。子姹好容易稳住上下翻腾的心神,咬紧下唇拉住她,转头缓步走向秦子嫣,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听着,无论这皇后是谁当,也无论他是不是真爱我,秦子嫣,这里是我的住处,从今以后我不准你踏入这里半步!今日这是最后一次,倘若再有,你就别怪我无礼!” “你――” 秦子嫣指着她的鼻尖,却也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子虽然比她矮上半分,但是浑身的果决和无畏却使她也有些心生怯意。她往后退了两步,隔着一道纱幔瞪着她,却被她再一次指着门口冷喝道:“出去!” 秦子嫣含恨怒视了半刻,而后一跺脚,扭转身昂首走了出去。 子姹收回胳膊,脱地扶着身旁的案面,喜儿慌忙扶住她,一个劲说道:“不会的!小姐你不要听她,她一定是气疯了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千万别气着了身子……” “喜儿,”她反握住她的手,蹙闭上了双眼,“她说的都是真的……” “小姐!” ―――――――――――――――――― 烛光的映射,铜镜子里映现出一张失神的脸,长长的发丝披在双肩,仿若是因了这股心神恍惚而特意幽黑得发亮。子手拿着木梳,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目光投向镜中的一切,却仿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焦点。 废止册后的诏书已经了,正摆在她身后的桌面上。刘斯来传旨的同时,也带来了即将册立秦子嫣为后的消息。眼下她拿着梳子,唇角浮现起了一丝嘲弄,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未到时候,是以失败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她抬起头,再度梳起了及膝的长发。 一脚停在珠帘外头,望着铜镜前的她好半晌,方才举步入内。子仿若不觉,气定神闲地做着自己的事,――梳完了头发,又从一旁锦盒里拿了条丝带,伸到脑后去绑垂落的发丝。立在她身后的人影伸出双手接过丝带,默然继续着本该她来做的一切。 子一点也不慌,就任由他摆弄着,直到一切弄置妥当,他在身后扶住了她的肩,“怎么不唤人伺候?”子姹才缓缓回道:“有些事,还是自己亲手做起来比较好。 他一顿,目光已变得犀利。但片刻又黯了下去:“圣旨收到了?” 子姹抬头扫了他一眼,唇角又用了先前那一丝嘲弄,“你身边的人做事,向来妥当。” 他抿着唇,扶住她肩膀的双手也不由用了些力气,“你倒是平静得很!” “我有什么理由不平静?”她冷笑,悠悠起身,踱到殿中央,“从头到尾我都没期望过你会真的立我为后,可是你却信誓旦旦,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证实了我的预言,你反而责怪我的平静――是了,我倒忘了!我应该恭喜你才是,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够辅佐你成就大业的贤良皇后!” “秦子姹!”他上前猛一伸手,一把擒住了她的左肩,“你一定要这样说吗?!我不妨提醒你,事情会变得这样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子姹被他这一抓疼得闷哼了一声,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漠然道:“我造成了什么?我又做过什么?龙,只要你肯放我出去,那么我永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也用不着再为了别的什么而顾及我!” “你还是想离开我!”龙咬牙低吼,心里突来的一阵疼痛使他蓦地红了眼眶:“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真心地待你,难道我在你眼里竟比不过别的男人!” 子姹恨恨道:“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你不配提‘爱’这个字,你眼里只有权势,哪里为我想过一丁点?你身为皇帝又如何?同样也有自己说过却又做不到的事!龙,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跟我许下任何诺言!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他怔怔地听着,好半晌才点头道了个“好”字,声音却如脸色一般冰冷。“我知道你是不会再相信我……从此以后,我再不向你许诺便是!但是,你也休想离开我身边,休想――让我再也看不到你!” 一颗清泪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刷地跌落在地板上,原本不该有声响,却莫明地让人听出了些敲打着什么的声响――子姹呆呆望着走向门口的他,忽然也有些什么热热的东西在灼疼了她的双眼…… 108 是幸?是孽? 子嫣被册立为后大局已定,礼部似乎也怕再有变故似及待请旨诏告了天下,如此一来,自然是板上钉钉再也撬不动的事。 离六月三只有十来日的功夫,根据喜儿和宫女们带回来的消息,据说子姹几乎已被所有人视为了可怜虫,就是个只能卑颜屈膝被秦家压在脚下的主儿。 子姹听完总是衍地笑上两声,然后一边翻着自己的书,一边出着神。 秦子嫣能够如愿,八成是因为越州节度使杨池出事之故。李资去了越州一趟,将陈兵扰境一事做了番彻查,杨池也因此一起被带回了长安交与大理寺审问。然而杨池自恃有太傅等人做后台,是以顽固不肯认招,隐约是秦世昌去了太傅府上一趟,而后大理寺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说杨池已然画押。 当然仅凭这个还不足以使秦子嫣赢回来,当杨州处刑以后,越州那边首领一职现由副将暂代,为免出现第二个杨池,是以京中必须调派一个行事方正的人前去才可。秦子由前不久被调去了兵部做了侍中,现如今看来,他去替补这个节度使倒是十有**的事。秦子嫣她说的对,龙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辛苦夺过来的江山过不去的,越州位置至关重要,不派个有把握的人谁都不会放心,秦子由一去虽不指望建功,但至少可以保障不会造反。 当一个女人手里有了兵权,那么她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就会容易很多,加上凌老太太那一入宫……子姹虽不是十分明了,但此时也估摸着是为了请旨废立自己为后之事而来,享有百年清正声誉的凌家,是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呼……”眯起双眼,望着白云悠悠地天际舒了口气,比起秦子嫣,她的确是“输”得太多,往后要想保住这孩子的将来,须得费上更多两倍的精力不可。掌心抚上腰腹,抬头望着面前那半身铜镜,恍惚间记起那日龙临走前咬牙落泪那一幕,心里又忽地抽疼了几下。从那日走后,他已再没有来过,究竟是因为自己伤了他的心,还是别的缘故,她也无从得知。 “唉,日后这馆陶宫里怕是难得清静了!”喜儿抱着一堆晒干的衣裳嘟囔着走进来,小脸上满满的不忿。子姹撇开脸,接着翻起了书,随口问:“又怎么了?” “还不是华岫宫的云衣!”喜儿把衣裳往床上一放,说道:“刚刚我去紫阳殿找刘公公,碰上她正好从殿里出来,指着我就说‘三天两头来找皇上,你当皇上一天到晚闲着呢么?’小姐!我明明找的是刘公公好不好,我去找皇上做什么?以为我像她呀!”她气呼呼地往床沿上一坐,手指头绞起绢子来。 子姹瞧见,把书合上:“好了,不就被人说了两句么?眼下这当口,你也只能当没听见了。” “那咱们以后还得一辈子看她们脸色下去呀?”喜儿脱口道。 子姹抬起头。定定望着她:“依你说。该怎么着?”望见她陡然间一脸悲愤。不由拉过她地手含笑道:“傻丫头。你小姐我就算是当不成皇后。不是还有你们撑着吗?这阵势也不能输了不是?总之咱们绝不去招惹她们。她要来寻晦气就来吧。闹都闹开了。不见得咱们就怕了她。” “小姐!”喜儿眼中露着惊喜。情不自禁破涕为笑。 子姹被她揽着。嘴上笑着。眉目间却有着一股让人揪心地疼。――话虽说。但真正若斗起来。尊卑上自己已是输了一层。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 晌午。明珠湖中央地青芜水榭里。龙面向湖水。盘腿坐于棋盘一侧。捏着棋子出神。刘斯轻轻迈步进来:“皇上。宁大人来了。” “唔。”他点点头,片刻后方幽幽说道:“传进吧。” 手里棋子缓缓落下,在玉石凿就的棋盘上敲出一道不太大的声响。音量才落,宁远就轻步走了进来,“皇上,长安城里发现了龙恪余孽的踪迹,属下追查了几日尚未发现其确切隐匿点,如今册后大典在即,恐怕他们是冲着这个前来闹事的。” 龙顿住摸棋的手,眼神动了动:“人数?” “不多,约摸只有十来个。不过个个身手非凡,想是当年龙恪的随身侍卫。” 顿住的手又缓缓伸进白玉棋,片刻:“严密追查,你亲自去。” “属下遵命!”宁远拱手行完一礼,挎刀退了出去。 微风掠过湖面,漾起了数波涟漪 白玉棋子忽然被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玉石棋盘也被掀翻在地。龙将脸伏在膝上,因暴怒的动作而弄乱了的衣摆随风拂动,一股浓浓的颓然遍布全身。 刘斯回头望了一眼屋里,暗叹了一口气,朝面前面露怯色的蔡绾说道:“蔡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皇上这几日连夜少眠,有些心烦,怕是不耐烦听闻奏报了。” 蔡绾惶恐地:“可是大月那边催得紧……咱们若是同意出兵,眼下就得动身了!刘公公,你知道上回为了越州之事我已受了皇上严惩,此番若是再有差池,我这小命怕是保不了了!” 刘斯望着他顿了顿,片刻后迟地点头:“那么请随我进去吧!” 室内地上一片狼籍,黑白子洒落得满地都是,龙单手撑额坐于棋盘后方,虽然不曾言语,却也有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皇上,兵部上奏,大月**情紧急……”刘斯走到棋盘前,轻声禀道。 “让他滚。” 刘斯一愕,低头鼓起勇气道:“皇上,还请保重龙体……大溏天下,还有万千黎明百姓等着皇上哪!”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轻风撩动着如云的帘幔,方才使人觉得时间尚在流动。良久,龙抬起黯淡的双眼,扫向地面:“传旨,让凌宵领兵十万,三日后前往大月。” “大将军?!”一听到这个名字,刘斯几听错,睁大眼望着龙。“没听清么?”龙眼中寒光一闪,执起手畔的茶盅啪地扔到了他脚边:“让凌宵去!让他滚得远远的!” “皇上……”刘斯慌忙跪下:“奴才遵旨!” 快速的脚步落在木头架空的廊道上,传来一连串“咚咚咚”地空洞的声音。龙握拳望着已然空无一人的室内,那双刀刻一般凌厉的眼神里,就像被什么一把拍碎了心一样,缓缓泄出了一汪无边无际的寂寞与伤感…… 她说她不会与他共度终生。 她忘了少年时的一切一切……而他,却把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来越深地铭刻在心底。 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只爱过她一个人的吧?便是连她也不相信……她宁愿相信另一个男人,而这仅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救过她,为她承受了在他伤害了她之后出现的结果……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可以藐视他的心么? 如果说伤害她最深的是他,那么,难道他不可以用一辈子的相守来赎罪?凌宵……这是一记让他感到多么突然的利箭,刺得他不得不立即停下宠爱她的双手,以维护自己的尊严!没来由的,他相信了秦子嫣的话,因为他想起了宁远原先告诉过他的有关传言,更因为他知道,凌宵的坦诚热情比起他的“冷酷”更让她觉得安心和信赖……他击败了凌云,却输给了凌宵――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但是,无论如何他再也对她下不了手,不是吗?当他站在她床边,一伸手就可以掌掴她的时候,望着那张多年前他曾暗中发誓要好好呵护着的她的脸庞,他甚至连手也抬不起来,――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面对伤害她之后所将要面临的无比深重的疼痛――哪一次不是在伤了她之后,自己却疼得彻夜难眠?当她在他怀里惊醒,接而主动贴上他的胸膛,那一刻他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心已然彻底崩溃…… 她之与他,究竟是幸是孽? 恍然抬起头,隐去眼角那一抹酸涩,才发觉斜阳已倾泄入屋。眯眼望去,一顷碧波微微荡漾,反射着耀眼刺目的粼光。深吸了一气,懒懒地走到门边,唤来了若幽: “传旨下去,从今日起,馆陶宫内一切应用之物、一切配备之宫人、一切所需之资,均以皇后之礼同等配发,不得――有丝毫迥异。并册封秦子姹为‘宣华夫人’,免去向皇后请安跪拜之礼。另吩咐馆陶宫内侍卫长,夫人生产在即,不得出现任何闪失,不管是谁,如若有想闯宫闹事,或者伤害夫人及胎儿者,均可以先查办再上报。明日起太极殿停朝三日,册后之事照章办事即可,不必再来询问朕的意见。” 若幽讶异抬头,见他面色沉静,于是慌忙俯首:“奴婢遵旨。”言毕正要离去,他却又语调低沉地挥手唤住她:“且慢走,我再写几个字,你给我送到馆陶宫去。” 109 深夜里的意外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秦子为龙之妻,彼此当石,亘古不移。” 喜儿念完手里纸上的字,抬头看了看扶着窗沿而立的子姹,小心地将纸条递了上去。“小姐,若幽姑娘说,这是皇上刚刚写的。” 子姹低头凝视了一阵,方才缓缓伸手接过。纸上苍劲有力的一行字,龙飞凤舞地落在上面,一笔一划都利落得完美。纤细的指尖摩挲在字上,顺着笔划一道道地写下来,仿佛是在体验或者回味一种莫明的情绪,那指尖虽然沾上了些许尚未干透的墨渍,但是于这黄昏里看来,似乎更催生了一种柔软而绵长的东西。 “小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喜儿嘟着嘴,老大不满地道。“难道他以为写下这么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就可以把册立别人为后的事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吗?那他将小姐您置于何地!” 子姹只是抿着嘴,低头望着纸张动也不动。半晌后方才将纸折了又折,平整地压到了妆台上的锦盒里。那白的脸上被夕阳映出了一抹红晕,柔柔地,暖暖地,仿佛夕阳的温暖一直透进了心底。 “皇后之位,也许比磐石更重……” 她轻轻低语着,泛着柔光眸子望向天际,晚霞披在她的身上,就连世间再奢华的衣饰也比不过此时的华美。 “小姐!”喜儿嘴顿地,眼中是渐渐生起的担忧。 深夜,护国将军府。 书房里。凌宵与李资对坐于书案两侧话。李资说:“皇上先是改了册后圣旨又派了大将军你亲自出征大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大将军想过吗? 凌宵停住凑近唇边地酒盅。木然道:“为将领。出征打仗乃是份内之事。有什么话好说?”一仰脖。一杯杜康已是咽下了肚去。李资替他又斟上了一杯头说道:“出征大月这样地事情。随便派个将军去助助阵就行了。这回居然指名要身为当朝第一大将军地你前去不是有些不正常么?” “当朝将军又怎样?大将军安逸久了。也要活动活动筋骨!”凌宵心不在焉地应着。并没有很将他地话放在心上。倒是想起一事。皱起了眉来:“我只担心姹儿会有委屈受。没有过册立她这档子事还好。这样闹一闹。更引起有心人地注意了!” 李资不解:“大将军意思是说?” “还有谁?”凌宵轻哼一声杯盏放下。“她挡了谁地路。就成了谁地眼中钉。” 李资了然地点点头。望见他面有忧色地样子。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替他又斟上了一杯。“后日就要出兵。且喝上几杯罢。不然又得有些日子见不着面了!” 凌宵伸手挡住:“算了来再喝吧。我一会儿回府还得上老太太屋里请安,闻见我一身酒气她又得唠叨。 ”李资一笑,也就住了手。 约摸半盏茶时分,凌宵从李府告辞出门上了马。此时已近子夜,原本繁华的街道行人已寥寥无几只有几家青楼酒肆仍在通宵达旦地做着营生,依稀传来些欢声笑语。他端坐在马上牵着马缰任马儿在街上“哒哒”走着,若所所思的样子仿佛心事重重。 转过了街口上了另一条更显暗淡的街头时,微凉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太好闻的气息。仔细再一闻像是血腥味!他目光闪了闪,当即勒马停下了步伐,蹙眉凝神听了听四周动静,可是周围很安静,并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再静等了一阵,还是只有呼呼的风声,便就摇了摇头,跨马继续前行。 想是他今夜喝多了两杯,也有些不胜酒意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依旧不急不徐地在街上溜。转过前面飘着几道幌子的街头,再穿过几条街就到家了,于这清风里,他也犯不着着急。 厮杀声是从他转到第三条街上时传过来的,那刀剑相碰之声急促而激烈,一听便是一场难缠的战斗。打斗位置好像处于街尾一道巷子口,这里已距离凌府不远,平日经过时他记得那巷子是不曾有人住的。 他蹙眉静听了片刻,双脚一击马腹提刀冲到了街尾。厮杀声已经清晰可闻,幽暗的光线下,仿佛是十来个人正在围攻两个人,而那被围攻的其中一人隐约还有点眼熟……住马望了两眼,那人却也见到了他,手下一分神,肩膀上竟是中了黑衣人一记暗招,捂着伤口踉跄了 “宁远?!”凌宵认出了那人,不禁吃了一惊。当下也无二话,立即提剑下马冲进了打斗之中。 “大将军……”宁远被他挡在身后,长时间激战之下,他已有些无力,“还好你来了……这些人都是龙恪的手下,皇上有令,要将他们全部拿下!” “你退到墙角去,这里由我来!”凌宵不由分说,拉过了旁边还在打斗的侍从往宁远身边一送,转手又迎上了黑衣人攻上来的一招。黑衣人们见他来势勇猛,顿时也加紧了攻势,而不敢有丝毫疏忽,十五六个人围成了一圈将他紧紧包围在场中,招招剑式凌厉无比,直取要害! 凌宵到底是对敌经验富足的老将,一人对下十余人,却也是从从容容百余招下来而无败势。宁远靠墙站着,等侍从把伤口扎好了之后,也提刀冲到了凌宵身边,“大将军!咱们一起上!”凌宵点头,与他二人呈三个方向杀向了黑衣人。 也许是因为有宵这股强大力量的加入,宁远与侍从一时间大大恢复了士气,片刻之后,十六名黑衣人已经倒地六七个,剩下几个也面露惊慌之色,不知是顾着同伴好还是顾着敌人好。阵势一乱,凌宵这边就逮着了机会加紧了攻势,顷刻间又刺倒了两个。 “大将军威武!”宁远欣喜地呼。 黑衣人一这呼喊,相互间使了个眼色,欲要抽身往后退去。可是追踪了他们数日的宁远此时哪肯?一见他们转身,便立即大喝着提刀追了上去。凌宵慌忙唤道:“宁远莫追” 可是话音还没有落,数道寒光就已经流星般洒了过来!“小心!”凌宵望得真切,眼见宁远就要中招,连忙大步纵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疾呼道:“快蹲下”然而宁远是依他所言慌忙把身子蹲下了,可他却陡然间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直直跌到了地上…… “大将军!大将军!” “皇上!皇上!不好了!” 将近黎明时分,歪在龙床上的龙刚刚合眼,刘斯就连连大呼着闯进了寝殿。他睁开眼,瞬间恢复了意识,突地从床上坐起:“是不是馆陶宫” “不是!上,是大将军出事了!”刘斯急得满头是汗,想来是从值夜处一路跑了过来。 “凌宵?”龙稳住心,蹙眉盯着他:“半夜三更,他能出什么事?” “大将军遭了龙恪余部的暗算!如今生死垂危……” “什么时候的事?”龙腾地跳下床,冲到他面前喝问。刘斯抬头:“就是刚刚!在街上……” 凌府里此刻处处灯火通明,尤其是梅香院里,此时更是挤满了满院子的人,丫环小厮们行走匆匆,连说话也比平时快上几倍,凌老太太被人搀扶着坐在榻上,脸上老泪纵横。内室里,面无血色的凌宵平躺在床上已然昏迷过去,宁远单膝跪在床畔,含泪不停呼喊着:“大将军!你醒醒!太医正在路上来了您再坚持一阵!大将军!” 凌宵紧皱着眉心,微微泛紫的双唇微微翕动,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脸上布满了汗珠,而神情也显得非常不安。沉香哭着拿了条沾湿的布巾覆在他额上,口着唤着“二少爷”,一双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快让开!太医来了!” 管家凌原领着两名太医匆匆进屋,众人暂时退了开来,却仍是守在门口咬着牙关朝里张望。 龙到来时,所有人都挤在外厅关注着里屋的动静,因为事态紧急,他免去了宫人通报等等繁琐程序,而是径直入了梅香院,到了厅堂。 见到他来,凌老太太止住眼泪,率着众人下跪迎接,他扶起她示意不必多礼,而后在管家的指引下掀帘进了内室。 太医正在凝神诊治,看那蹙眉抿唇的神情,旁人一望便也知事态不妙。龙沉声问:“究竟如何?”太医跪下禀道:“回皇上,大将军乃被淬了毒的利器所伤,毒气已经开始发散,须得赶紧用药医治,所幸伤口并不深,假若能挺过十二时辰,应是无碍。” “那还不快些用药?!”龙凝眉怒喝。掉转头望见宁远恭身立在一旁,于是暂且强忍着心头暴躁,指着他:“出来说说前后情况!” 110 我是你男人 奴才(婢)参见宣华娘娘!” 馆陶宫的早上,朝阳不过刚刚露出脸庞,秘书监的传旨官与尚宫局的女官就领着册封圣旨与一群恭身肃颜的宫人们一道对着大殿上方盛装的人儿下起了跪 “免礼吧。”子由喜儿伴着端坐在凤榻之上,手里握着那卷圣旨,也舒开,半刻后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喜儿。底下众人平身之后,传旨官告退,女官们留下来奉上了赐礼单子,并吩咐宫人们抬装着各色赏赐的箱笼抬了进去。 “娘娘,按照皇上定的规制,馆陶宫分派太监四名,少监六名,内侍六名;司帏、司膳、司服女官各一名,宫女十二名,皆已引领至此,请娘娘示下。”女官谦卑地欠了欠身子,说道。 子姹听着那口口声声的“娘娘”微微蹙了眉,往下瞧了瞧,不甚在意地道:“都带到宫人监,让总管于英分派去罢。喜儿,拿些赏银来。” 众人慌忙齐又,而后站成两列由女官领着出了殿。正好徐嫂进了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子还未等她开口,便与她道:“你去跟于英说,往后宫里人不必称我‘娘娘’,我不是什么娘娘,唤声夫人即可。”徐嫂点头哎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在转身前先把话说了出来:“夫人,听说二少爷昨儿夜里受伤了!” “宵儿受伤?”子姹闻言站起,“么回事?” 徐道:“听说追捕凶犯的时候被贼人的毒箭所伤,还挺厉害,皇上半夜到了凌府,直到天亮时二少爷脉象缓了过来才回来呢!我也是方才去太医馆拿汤药的时候听说的。” “怎么会这样?”子大惊,“现在如何了?” “还不楚……”徐嫂捻着袖子说,也是一脸的担忧。喜儿正好回来,望见她们忽然间这副模样,不由好奇:“出什么事了?”子姹回过头着喜儿道:“喜儿!我们去紫阳殿,去问问他宵儿究竟伤得怎么样!” “啊?……” 因为还在朝三日期间。[..tw超多好看小说]这一天早上紫阳殿里地气氛显得比平日要凝重得多。宫人们站在该站地地方一动也不敢乱动。无论是行动还是表情都没有任何不合宜之处。似乎殿里越是安静。则越是不敢大意。 龙在龙案后翻看奏折。虽是不早朝也不能撂下了政事。从凌府回来有些心烦意乱。又难以合眼就唤了卫到政事厅将折子都取了来。 “御史大夫史一民。贬去黔西上任一事。办妥了没有?”他拿着朱笔。望着摊开地折子问道。卫俯首:“圣旨已发了下去。拟定是五日后动身。” 龙挑眉:“外面有什么说法?” 卫迟疑了一下回道:“只有一些老臣说了几句微词,别的倒不曾听闻。史一民接旨的时候也无不满之意只是叹了几句气作罢。 “叹气?”龙眯起眼,把笔扔在案上,冷哼说道:“莫非他还有什么不满?朕没削了他的职已是开了恩!” 卫不敢作声,但想起另一事,只好又开口:“如此一来,御史监便有了空缺得找个人来替补方好。”龙拂袖起身,“那你且留意留意看看谁合适,但有一条此人必须要与朝臣们关系清白,再不得出现结党之类的事!”他恨恨说道是那日里华岫宫那一幕让他仍难消气。 卫闻言,沉吟了一阵,说道:“臣眼下倒有一人可向皇上推荐,此人直言不讳,胆识才能俱佳,更具一身傲骨,素来不媚俗流,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哦?”龙在香炉前回过身来,“此人是谁?” 卫含笑:“便是在科举试上作下《安居论》之后弃笔离去、后又在烟雨茶楼高谈时政的江南才子沈少卿。.tw[]” “沈少卿?”龙目光一闪,点头道:“是了,此人朕一直想见见,他如今在何处?” 卫道:“前番皇上派宁远去寻过他以后,臣便让宁远引见了他,而后劝说他入了翰林院做了个检讨(附注1),目前已上任十余日。”龙没好气地瞪他:“你倒是大胆,没有经过朕的允许,也私下里封起官来!” 卫不慌不忙撩袍下跪:“臣原也万死不敢,但是那几日皇上正在为册后之事而忧心,无暇顾及其余之事,而臣闻知他打算第二日就南下回乡,是以来不及禀明皇上,投其所好,让喜好史学典籍的他暂且留在了翰林院。臣知皇上素来爱才惜才,此人迟早有一天会为朝庭所用,是以斗胆了。” 龙吐了口气,“起来吧!”面上神色也缓和了些,沉吟了一阵,说道:“他如今既在翰林院,便传他来紫阳殿吧!” “是!” 即退了出去。 立于一旁的刘斯拾起被他无意扫落在地的朱笔与折子,想了想,也开口道:“皇上,这出征大月的吉日已然定下,眼下大将军又已重伤在身,又该如何是好?兵部蔡大人等着皇上示下。”龙抚额叹了口气,片刻后方才抬头骂道:“蔡绾这个废物,朕迟早削了他!回头等卫回来,让他传旨下去给镇北将军罗刚,命他后日一早率军出发!” “是。”刘斯听完,又恭身执着拂尘退到了一旁。 正在这坐立难安之间,忽然殿门外传来一阵环叮当之响,于这将显燥热的晨光里,宛如瑶池仙音。龙绕到案后,还未等坐下,殿门处便出现了一道快步走过来的雍容丽影。 “姹儿?”龙缓住身子,一脸诧异地过去,刹时被那盛装之下的光彩夺目扰乱了心神,原本已是数日未见,到此时忽地撞进了心扉,便不自觉地有些心神荡漾。“你怎么来了?”他缓步下了玉墀,双眼定定望着她精致的脸,手掌扶住她的双臂。 “他怎么样了?”子一脸担忧,眉头紧蹙,开口便问道:“我听说箭上是淬了毒的,究竟有没有大碍?” “‘他’?”龙终于听明白她指是谁,定了半刻,掌心松开,脸上又是一派漠然。“你很担心他么?宣华夫人,假如我没记错,他应该只是你曾经的小叔子而已吧?为什么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比凌云受伤还要更甚的担忧?”他的语调还是那样轻缓,只是温柔却瞬地转化成了一股讥诮。 子不加理,撇过脸道:“他是我的朋友,过问两句也很正常。”但是没来由的,心里还是软了软,回头望着他,抿嘴低声说道:“宣华夫人,谢过皇上隆恩。那一屋子珠宝,怕是这一生也用不完了。”说完走到了一边,低头又不语了。 龙眼中微怔了怔,而蓦地扬唇抬头,走到她身边,把她身子轻轻掰过来,“你不怪我了?”子姹不语,瞄了他一眼。他一把将她揽住,下巴搁在她额上,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好姹儿,你真的不怪我了!……”子靠在他胸前,也不说话,就那样让他揽着。殿里宫人尽皆退了出去,笼罩在紫阳殿数日的阴云似乎瞬间被风吹散得一干二净,便是连那垂地的明黄帘幔也被轻柔地扬起,在窗下舞姿=跹。 “对不……”他揪眉说道。 子姹虽很顺,口里却依旧漠然:“没用。” 他顿,将她身子扶直,咬牙望着她:“姹儿,我绝不会再辜负你!” “承诺若是有用,那世上就没有小人了!”她嘴硬地说,可是眼眶里却又盈出了泪光,龙攥紧她的手,手指几乎没入她的血肉:“这一生我若是再负于你,便让我沦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子姹撇开头,抿紧双唇只字不答。 “你还是不信……”他无力地低唤了一声,颓然松开了双手。子吐了口气,回头说道:“堂堂一国之君,这样算什么?我而今不由分说被你赐封成了妃嫔,便是不想原谅你也非得原谅不可了。” “你是说,是被逼的?”他咬紧牙关,眼里有丝痛色。 子姹听完瞟了他一眼,垂眸不语。半晌后,复又问道:“凌宵现在究竟怎么样?有没有危险?请你告诉我。” 龙蹙眉,脸色倏变冷,掉头到了锦垫上坐下,咬牙片刻,说道:“从此以后,再不许你提起他!否则的话,我便将他调到边关驻军去!一辈子也不准他回来!” “你……” 子姹被他一语噎住,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我不过就是问了问他的伤势,你若真是因此而开排于他,那么我真是看错了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英明的君主!” 她气得口不择言,说完后才知言语不妥,正自后悔,龙却冷哼着与她对硬起来:“我若是连这个都能忍下去,我也就枉为你男人!” 子姹一听这话,脸上腾地一红:“你什么‘你男人’?!”隔着桌案,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是我妻子,我不是你男人是什么?”他连连冷哼不止,眼神儿飞到了天上去。 子姹脸上更加发红,一时却又笨嘴笨舌地说不出话来,如芒在背地在那里站了半晌,一扭身,提着裙子朝着殿门走过去了。 龙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低头扯过一旁的折子,挑眉嘟囓道:“本来就是嘛,还不承认?……”那薄薄的唇角得意地往上弯了弯,勾出了一股春暖花开的景象来。 (附注:1、翰林院的检讨是个官职,从七官。) 111 烈日下 红着脸到了廊下,拉了拉正在与刘斯对话的喜儿,地就往廊下走去。喜儿被她拉得莫明其妙,一看她脸色却又奇怪得很,也不再逗留了,与刘斯打了声招呼就与她下了石阶。 “少卿,这边――” 长廊那头传来了卫有礼的声音,抬头一望,他正引着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一路往紫阳殿的方向走来。喜儿唤了声:“卫大人。”卫便在前方不远抬头笑了,恭谨地冲子姹一俯身:“娘娘。”知他们定是去紫阳殿找龙,子姹便也微微笑了笑,把道路让了开来。 卫在行礼的时候,他身后的男子望着子姹怔了怔,看那眉宇开阔清朗,原本是个傲气的男子,这会儿略一打量了她,却有些不甚自然起来,也跟着在后头俯了俯身。可是按规矩应该行跪拜大礼。卫侧首望了望他,又迟地看向子姹,子姹会意,温言浅笑道:“无妨,你们有事在身,不必拘泥小节了。” 卫这才含笑点头,领着那男子快步上了她身后的石阶。 到了阶上,那男忍不住问起他:“卫大人,敢问方才那位是?” 卫叹气,“少卿啊少卿,方才那位便是馆陶宫的宣华娘娘是也。” 沈少卿大吃惊:“方才那位就是曾经的御相夫人、后来册后又被废立的那位娘娘?” “可不正是!”卫摇摇头,苦笑着举指晃点了他两下:“你这人平日里倒也谦逊,怎地日倒糊涂起来?连个礼也是不肯好好的行,好在是这位娘娘,若是换了另一个,你今日也少不了要听两句好话!” 沈少这会得知了子姹身份,不由回头往仍倚在栏杆处的她们望了望,目光里的讶色已然褪去,却涌现出了少许探究的意味。回头时他脸色却平定了不少浅向卫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的话,而后便不做声地跟着他入了大殿。 喜儿探头了望。手里拍了拍伸进园里地一截花枝。捂嘴轻笑道:“小姐。你看刚才那人好呆啊!”子姹轻睨她一眼。嗔道:“瞎说什么?人家是朝庭官员。不要胡言乱语。”喜儿吐了吐舌笑了。 “下面有个亭子。咱们去那坐坐再回去吧?走了这半日我倒有些乏了。 歇一歇。回头咱们再打听宵儿地消息去!”子姹撑着腰。指着大殿庭前左下首地花亭说道。喜儿点点头。搀着她进内坐下。自有宫人见了二人在此则立即奉了茶点来而不必多说。 子走后坐在龙案忽然间也没有看折子地心思。索性撂了笔靠在软垫上出了回神。待要起身出门去。看见刘斯忽地又想起还在等卫。于是复又坐下。挪过旁边一本《孙子兵法》看了起来。 “皇上。沈少卿已到。”卫到了殿内。俯首禀了一句。龙“唔”了一声头起来。扫了下方两人一眼。沈少卿从容下拜:“微臣沈少卿叩见吾皇!” “沈少卿。”龙单肘歪在垫上眼唤了他一句。有意顿了顿才又慵懒出声:“起来吧!”卫站到了龙案左侧平日站惯地位置。伸手整理起了桌案上散折子。 “谢皇上!”沈少卿撑地站起,低眉顺目立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龙望着他,眼里已有了几分莫明的意味,半晌才漾起一抹闲闲的笑意说道:“朕听说,你是扬州有名的才子,有出口成章之才;又听说你为人忠直不阿,有着寻常文人没有的铁骨傲气。在科举试场之上,居然弃笔扬言永不为官,今儿你就说说,朕听到的这些话,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很明显,他这一番话是种试探,也算是一个考题,便是向来镇定的卫此时手下动作也不由缓了下来。沈少卿略一沉吟,回道:“回皇上,臣不敢自称有出众之才,却敢说人不敢说之话,天下之事,只要是微臣自认是对的,那么自会直言相告;至于铁骨傲气,这一层臣或许可以应下。当年弃考一事,乃是看不惯科举试场官场黑暗,从上至下官官相护,真正有才学有文采的士子根本不可能有得到赏识的机会,是以忿而弃考。” 说完,他将头深深俯下,似有请罪之意。 龙点点头,身子直起了些,一手支在了龙案上:“那么,朕却要问你,如今你为何又肯入翰林院当这个小小的检讨呢?难道,你不怕朕手下的官场也同样黑暗,同样官官相护么?”他问得直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面上一丝细微的变化也不肯放过。 沈少卿定住了一阵,方才回道:“臣不敢相瞒皇上,此番肯接受卫大人的礼遇,乃是有两层原因。一是因迫于生计,京城居住年余,已然囊中羞涩,无功而返,唯恐使家中老母亲伤心;二是,自皇上登基以来,微臣实则也暗中观察了皇上许久,如今虽才半年有余,但臣见到,天下社稷似乎已尽在皇上掌握之中,无论民生民情,尽皆安定泰然,虽也偶有动乱,但是每每都能够及时化解,作为傲立中原的泱泱大国来说,已属不易。综其上,臣思虑再三,自毁了当年誓言,入了翰林苑。 “这么说,朕这个皇帝能得到你的肯定,岂非还要深感荣幸?”龙盯着他,冷哼了一声。 他却也丝毫不含糊地道:“不敢。不过,在微臣心目中,皇上是值得人敬仰的人为数不多的几个。” 龙气结,竖眉把脸一撇,却对上了卫兴趣盎然的双眼,于是又回头,指着他道:“那你说说!朕于旧年除夕领兵勇冲入宫继位,是对是错?对于三王龙恪,朕是该杀他还是不该杀他?!” “皇上……” 卫一听,吓得面上陡然失色,龙冷哼一声,带着狠意的目光直盯向了沈少卿。沈少卿一时沉默不语,卫朝他暗中示意跪下请罪,他也似完全看不到似的,只顾蹙眉望着地面。半晌,他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地望着龙:“回皇上,臣以为,皇上领兵闯宫逼太上皇让位,是为不孝;与三王兵刃相向,是为不义;三王与皇上身为手足兄弟,杀之则为不仁……” “放肆!”龙怒不可遏地拍了桌案,案上堆好的折子哗啦一声跌散了开来,“你胆敢说朕不仁不义不孝?――来人啊!把他拖出去,外面日头下罚跪两个时辰!” “皇上!”卫大惊,赶紧起身跪在玉下:“请皇上息怒!” 沈少卿面上也变了变,仍是固执地不肯求饶。 “你走开!”龙指着卫大喝,转身朝进来的侍卫一挥手:“拖出去!” “皇上!……” 卫焦急不已,――开玩笑!这三伏天里,谁人禁得起这么暴晒两个时辰?更遑论一介文弱书生!望着被架走的沈少卿,他不由追了两步,但当听见身后传来的不怎么舒服的一声冷哼,又不由叹着气放弃了。 绿荫盖的花亭里,子姹接过喜儿递来的冰镇莲子汤,轻轻呷了一口。“这大热的天儿,喝两口这个,倒真是消暑的好法子。”她恬然赞道。喜儿咽了一口,也连连点起头来:“真是好喝!” 如今子姹成了名正言顺的宫里娘娘,喜儿自然也跟着升了一级,成了宫内堂堂的女官,乖顺的宫女奉茶的同时,也恭谨地为她也奉上了一碗,方才那一番礼遇倒使得素来只会低声下气对人的她好一阵不自在起来,还是子姹扯了她的袖子,她才伸手接过。 “那边那边!……” 不远处的长廊下忽地传来了几道说话声,喜儿下意识地抬头一望,瞬时敛了戏色:“小姐!你看,方才那个大人被押出来了呢!”子姹一听,也回头望了过去,――可不是,那年轻官员正被人押着走向了廊下的当阳处跪下,虽是受着罚,可这年轻人脸上却并无惊慌之色,反而像是在最舒服的书房里书写着最得意的诗章一样气定神闲。 子姹一时被这一幕吸引住了目光,不由伸手挑开了挡住视线的花枝,仔细望了望,却也望不住什么端倪来,只见半盏茶时分过去,他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倒也让人心生佩服。于是招手唤来喜儿:“你去打听打听,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这么大热的天儿,跪在那石板上还不把人给晒伤了?” 喜儿点头,拿着团扇顶在头上出了亭子。子仍是蹙眉打量着他,看他背脊挺直,便知是个不肯服输的主儿,暗暗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这边厢喜儿却已小跑着回了来,小喘着说道:“小姐,听说这人是皇上专门召来的大才子,可是不小心提起当初逼宫的事惹恼皇上了,现在倒霉地在那儿受罚两个时辰呢!” 子扬了扬扇子,叹道:“既是专程召来,偏又这样折磨人家,那么文弱的一个人,两个时辰晒下来还不得昏死过去?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112 妇道人家的见识 伏的烈日非比往常,虽未近午,却已然热气烘腾,被晒得发烫的石板,更是令着薄衫下的皮肤一阵阵灼烧般的疼。 沈少卿咬着牙关,仍是一动未动。执着的双眸里除了执着,依稀还有着一丝失望。也许坐在大殿里那个被他看好的帝王,看似英明,实则也只是一个只能听得进好话而听不进~言的“天子”吧? 当膝下那一波疼痛又一次袭来时,他苦笑了一声,被当头射下的烈日一晒,眼前微有些眩晕。 眩晕中却听见了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当,随着飘来的微风,还有一股浅浅的幽香。他极力稳住了心神,以使自己不会跌倒在地,想他沈少卿活到二十三岁,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失过态,今时今日……尤其不能! “这位大人,敢问怎么称呼?”温柔恬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宛如天际飘来的最和煦的风,使得他神思清明了不少。他抬起头,望着面前一身盛装却神色淡然的女子,怔了怔,方自伏地拜倒:“罪臣沈少卿,叩见宣华娘娘。” 子姹垂眸,温言:“沈大人不必多礼。敢问一句,沈大人何以受罚?” 面对她的询问,沈少卿忽:面有赧色,低下头,说道:“皇上问微臣,旧年除夕闯宫之是非对错,三王龙恪之性命留舍……臣直言回答:皇上逼宫是为不孝,拔剑与三王相向是为不义追杀三王是为不仁,皇上大怒,是以罚臣在此。” 子姹听完,点头,往旁边踱了两步,方道:“那么依大人之见,皇上,面对当时环景,又当如何方为尽孝尽仁尽义呢?” 沈少卿直视前方,沉声说道:“臣以为借皇上胸中之略非帝储莫属!但毕竟当时皇父仍在,皇上身为儿臣,此举自为不妥,理应先礼后兵,上书于太上皇请下旨立储,方为明正言顺亦可避免死伤了万千兵士的性命!二则,三王虽然野心勃勃,但是毕竟身为长兄,并身兼北衙大将军一职,身负皇宫禁尉安全,于理来说身并无错处,然皇上当日剑刃首指三王要取其性命,此为大不可!再则王已然流窜他方,皇上理应就此收手其一条生路,也可博得仁善之名,然皇上仍而不舍要将其诛灭,试想天下人大多皆有兄弟姐妹,听闻此讯,岂会没有微词?于民心而言,亦为不利。” 少一口气说完,便自闭口不语。子望着他,含笑说道:“大人所言,果然乃逆耳忠言,大人之为人,放眼朝堂,却也难得二三,也难怪皇上与卫大人如此器重于你了。”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大人何不想想,皇上文武略,早已于众皇子中大放异彩,可为何太上皇却迟迟未有下诏立储呢?而三王龙恪把守着禁宫,六王也手握重兵,皇上若是想入宫请旨,谈何容易?大人认为皇上不孝不仁不义,在我看来,皇上却是大孝大仁大义。” 说到此处。她有意停下望着他。待见面露惑时。才又娓娓道来:“想当初大溏朝政**已极。周边国家也已蠢蠢欲动。三王背倚着舅家国地势力。早已对王位虎视眈眈。如果说没有国这一层。论三王地才干称帝亦不是不可。但是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国助三王称了帝。那么国会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么?国国土不及大溏一半。虽然与三王有血亲关系。但是这种血亲一旦牵涉到两国地利益。便是随时都可以被忽略。 “所以。国绝不会白白为龙投入如此大地力量。在他们之间。必定有着一笔庞大地交易。要不然一旦三王登了基。反手又将国消灭了又怎办?想当年就是因为两国战乱。国才派了公主前来和亲。生下了龙恪。国皇帝不是傻子。自然会对他有所牵制。假若我所料不错。龙恪便是以靠近国地南十三城作为承诺。与国达成了共识。 只因这南十三城便是数年来两国交战不休地目地。 “而这样一来。大疆土必会分裂。朝局则更会动荡不安。假若皇上要为那古板地‘孝仁义’三字而任龙恪为了一己之私。分散了国家。岂非更是添了个‘不忠’二字上去?而三王若不死。则必会再次拉扰国卷土重来。皇上早已观透了全局。杀三王并非为了私仇。而是为了整个天下着想。三王不除、大溏则永难真正安定。是以。皇上闯宫此举虽然牺牲了数千将士。但却换来了眼下地稳定荣华。岂非是‘大忠大孝大仁大义’么?” 说罢。她回转身。扬唇 面上是一派雍容安详。 沈少卿却望着她半晌无语,在她缓缓说下这席话期间,脸上的神色变了好几变,先是不忿,后是愕然,再是茫然,而后是颓然……蓦地,他松下了挺直的肩背,望着地面,久久也未能出声。 子姹也不着急,就在梧桐树荫下轻轻摇着团扇。偶尔有徐徐的微风拂过,撩起了她的水袖,却也只更衬拖了她的几分淡定。 廊下刘斯沉吟了片刻,转身进了大殿。 这时候沈少卿终于出了声,他望着天际,缓缓叹息道:“听娘娘一席话,微臣真是汗颜无比!臣平日里只道自己观察入微,对于朝局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定论,此刻却发觉那些引以为傲的学识竟是臣自以为是的谬论!”他铮铮数语说毕,忽地掉转了方向,朝着子姹咚咚磕了几个头:“娘娘今日所言令臣茅塞顿开,请受下臣这几拜!” 子姹连忙唤道:“人不必妄自菲薄,凭着你这番忠肝义胆,铁骨铮铮,已是让我万分钦佩。我乃妇道人家,也不知什么朝政之事,只是说了自己的观感,如有不当之处,你也只好见谅了。你才学非凡,皇上向来爱才,我相信他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谢娘娘谬赞!”他又恭恭谨地行了一礼,方才直起了身子。 子扬唇,点点头,牵起了一旁的喜儿,颌首道:“我们走吧。”喜儿一愣,望了望仍跪在那里的沈少卿,一时没动弹。子又催了一声,她方才醒神扶着她上了长廊阴凉处。 拐了个弯儿,直到确定子里没人听得见了之后,喜儿才问道:“小姐,你怎么说完一大通话又走了?我还以为你是要替他去求情的呢!” 子笑道:“你急什么?你在这儿站上片刻,包管里面就有人把他请回去了!” 喜儿诧异地:“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卫这么久没有出来,很不正常。”她笑着,倚着木栏坐了下来。却又叹了口气:“此人虽然迂腐了些,倒也确是个敢作敢为的好汉,想必对朝庭也是有用处的,他又怎会真的将这样的人撵开?” 喜儿想了想,道:“小姐真的认皇上是那样完美的皇帝吗?” 子头靠着廊柱,望着下面的花枝恍然失笑:“那些话里,我竟有一两成是在替他歌功颂德,但又不得不如此,有些话虽然失真,但是作为他身边的人,哪怕是不尽真实,头面上却也还是要的,这便是一种维护,对权力的维护……” 喜儿望着失神中的她,似懂非懂。 身后不远处的大殿内,龙摸着下巴,望着底下的刘斯,不确定地问:“她真的这么说?真的分析了个透透彻彻,还夸朕‘忠孝仁义’?”那一向沉稳的语调让人意外地有些不太稳,像是……有点期待和莫明的兴奋。 当然,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刘斯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并且沈大人听完之后也像是深以为然的样子。” “唔……”龙翘起嘴角来,先前那份得意更甚,扬了扬手,一脸畅快地指向卫:“去把他唤进来吧!也差不多了……” ――――――――――――― 在紫阳殿绕了这么一圈,凌宵的消息却还是没有打听到,本打算去禁尉处去找李资,却又实在不合适,而这半日下来,身子也很乏了,便就回了宫。进门就吩咐喜儿,想办法去找找李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喜儿应着,侍候着她用完午膳,歇了一阵,又扶着她上床躺下了。自己则到了外殿,仔细琢磨了一番唤个什么人去跑一趟才好,自己与徐嫂是不能去的,因为内苑与宫内政事院之间有着阻隔,而且大喇喇跑去禁尉处也容易使人生,却正在这当口三喜来送日常物事到杂物处,路过见到她在那里,便上前来招呼了一声。 “三喜,你帮我去一趟禁尉处打听一下大将军的伤情好不好?听说蛮严重的,我有些担心啊……”她没说是子姹担心,自己扛下来了,这样的话,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与子无关。 三喜打趣道:“你这么担心,是不是暗地里喜欢上大将军了呀?行!冲着是你,我帮你打听打听去!” “你个坏三喜!”喜儿气恼得追着打他,直把他追到了宫门口才止步冲着他的背影嚷道:“你快点给我传信来!” 150 冷宫的第二位客人 “冷宫?!” 龙煜陡然一震,腾地站起。(..tw好看的小说)为您提供]龙琰杂长而乱的话他只捕捉到了两个字,就是那摧心肝的两个字――冷宫。 是她,是她!四年了,竟是头一次如此真切地听到关于她的点滴。可是,她却居然把它唤作了“冷宫”。她不知道那原本是他打算送给她的别宫,也不知道不让她见客也不让她出门,是因为他在害怕会有人趁机伤害她。 胸口一阵翻涌,心痛一如当年。“皇上!”卫龙上前,欲言又止。他摇摇头,颓然叹了口气,抬手扶住了山石。低头望着手里尚未被龙琰抢尽的果脯,唇畔又起了些苦涩。这是她的讯号吧?知道小孩必会藏不住心头欢喜,拿出这个,就定会引起大人的注意来,她是在告诉他,她已经在那里住得够久了么? 是,四年了,的确够久了。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冷峻的薄唇上苦涩又加重了几分,实在是因为心里太揪疼,太凄苦。抬眼望去,龙琰已经被卫d带来的太监带着去了花亭里,小小的孩坐在石凳上,跟宫人们显摆着“仙女姨姨”送给他的宝贝。 ―――――――――――――――――――― “小姐,小喵儿走了?” 姹坐在大殿里着棋,喜儿进来望了望四周,问道。姹头也没抬,口里悠悠道:“已经走了。”喜儿耸了耸肩,说道:“小腿儿跑得可真,我还想再拿些点心给他呢!” “用不着了。”姹眼望棋盘,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喜儿端着茶盘上前,放在案上,自己也在对首坐了下来。“小姐,你说,这娃娃究竟是哪儿来的呢?这里又不像宫外,偶尔有个顽皮的小孩儿误闯了进来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宫廷禁苑,又四处有侍卫把守着,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宫里又怎么着?”姹淡淡地,“这么多年了,就不兴人家再生个孩出来?” 口里这么说着,但手间的棋仍是顿了顿落了下去。u点这娃娃头一回来的时候,自己也只顾着出神,都忘了问他家世了,回头再想起,他却已经告辞离去。今日来这第二遭,倒是问了问他爹爹姓名,这小鬼头却答:“先生说了,不言父过,不言父讳,爹爹的名字做儿的不能提起。”姹当时看他的神色,猜得出他是在骗人,但是却也被小鬼头的机灵逗笑,也不知他这先生是谁,还能教学生“不言父讳”? 但是,到底还是隐隐猜到了与龙煜有关,要不然谁家的孩能这么无所顾忌地在御花园里走动?若真是龙煜的孩,那么,能够让侍卫让道进来就不奇怪了,没有人会忍心苛薄一个孩的,尤其是这么一个可人疼的孩。uc\\ 喜儿听了她的猜测,不由微愕:“你是说,这娃娃是他的孩?那小姐你――” “不过是个孩,这么紧张做什么?”姹垂眸,仍望着棋盘,想起龙琰的一言一笑,心头一软,幽幽说道:“便是再大的事,孩总是无辜的。他是谁的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利用一切机会出去。” 喜儿凝神:“那么小姐的意思是……” 姹挑了挑眉,放下棋起了身来,施施然走到喜儿身前,望着她:“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吗?”喜儿怔了怔,看着她眯眼笑了笑,一派悠然地跨出了殿门。 晌午的阳光正好,竹林里一定如往常每一天一样清幽怡人。飞花伴着姹一路穿过了庭园中间的林,到了外殿的白玉石廊下。这里景致依然,柔风依然,竹制的躺椅静静放于栏杆之内,喜儿体贴,已经铺好了雪白柔软的丝褥。 姹缓缓坐下,侧着身,歪了下去。怀里的丝帕轻轻覆于面上,透着白玉兰的幽香,在这里,她们是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所以无时无刻,她都可以继续着自己的习惯,比如每日规定于这时间出来廊下晒太阳。 然而,今日或许会有些不同罢?究竟是因什么,她却不知道。她轻轻眯了眼,任长发无拘无束地垂在丝褥上,粉紫的袍落在身上很服贴。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很舒服。 很舒服的阳光下,宫墙外也缓缓走来了一个人,侍卫长贺翎领着侍卫们慌忙下跪:“臣等叩见皇上!” 龙煜脚步略停,已有刘斯示意贺翎开了大门。 迎面,是扑鼻而来的一阵翠竹幽香,还有的,是一庭清幽里传来的一阵细微的竹叶悉唆声与溪水流淌之声。原本迟缓的脚步到了眼下,为迟缓。 不知道有过“近乡情怯”之愁的人,会不会较能体会此刻这种“近人情怯”的心情?龙煜站在石级上,望着半坡的宫殿门廊下侧身而卧的人,双眼里一贯的冷凝变成了无边的痛楚。 轻纱覆面的姹,听见大门轻微的开启声,双眼微睁,又轻轻闭上。也许,在这清幽之境里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是她感到异样的原因吧?终于来了。天知道,她在这里望了下面的侍卫替已有四年,等待这双脚步声也已有四年。 “呵……”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分毫。 龙煜上了石阶,以生怕惊醒林中鸟儿的轻缓步伐,踏上了半坡的平地。只要再上去那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两三级,他就可以触到她侧放于腰间的手。然而他没有,他甚至心情激荡得有些难以自持。他没有料到,她就那样没有任何缓冲地出现在他面前,原本他以为,至少在进殿之前,他还可以趁机定一定心神的。 于是,看着她静静背向他而卧的那道身影,他有些犹豫了。他知道他迟早是要来见她的,迟早要面对她激愤不已怒斥他的那一天,可是,如今这时机好不好呢?皇后一家还没有被压制下去,他又要如何、又用什么来抚平当年对她的伤害?他永远都会记得,馆陶宫里白色纱灯随着寒风飘荡的那些日,于她,是对沂儿的痛,于他,是对她的痛…… 幽幽的叹息随风缱绻,明黄的袍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悄悄地转了个身,又面向了下坡的石阶。 姹蓦地睁开眼,炯炯的目光被雪白的丝绢一衬,显是灼亮有神。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她撑着扶手缓缓坐起,侧身望着陡然望了回来的龙煜,面上平静安然,及膝的青丝无拘无束披散在肩头,绝美的容颜一如当年。只是,只是,那眉目之间有了那道浅紫的疤痕,不但多了两分忧郁,有了三分决然。 “姹儿……” 他不由得唤了出声,不因她的娇美,也不因她的呼唤,却因了她眼眸里那一抹显而易见的安静和唇畔那一朵浅若水痕的嫣然。 “你也是误闯来的么?”她望着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的他,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个宫里近来倒是偶有误闯而来的贵客,既然来了,总归要见见好。” 龙煜望着这样的她,不知怎么地,心里却“嘶”地一疼,把脸撇开了,咬着牙道:“对不起……” 对不起……呵。姹唇畔勾起一丝异常柔软的弧度,盈盈下了地。曳地的袍在地上飞起了一阵十分优雅的涟漪,而后贴着她脚畔的地面轻轻停住。 她面上苦笑了一声,眯眼望着天边浮云,“比起这三个字,我倒宁愿听一听沂儿生辰时,你是不是都有记得?” “姹儿!”龙煜一惊,双眉蹙起。她竟然提到了“沂儿”――而且还如此平静!难道说,过往的一切仇恨真的在这四年的平静生活里消失殆尽了么?!…… 片刻后点起了紫雾香的大殿里,隔着桌案,姹给龙煜斟茶。 “这是花草茶,想来比不上你喝惯的龙井云雾,便当是尝尝鲜罢。”她望着他扬唇浅笑了一下,也替自己斟了八分满。龙煜不语,就着那股香气将杯口贴近了唇边。馥郁的茶香似乎氤氲了他的部分意识,喝了一口,鼻尖处却有些酸酸的了。 “这些年,就喜儿一个人伴着你在此,你怪不怪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明明是个威武的君王,但语气却就像个忐忑的孩。姹垂眸,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况且来的人多了,也闹心。” 龙煜抬起头,双唇紧抿望着前方帘栊,想是茶香太浓郁,冲得他鼻腔里酸意浓。 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姹捧着香茶,拢着嘴儿轻轻吹拂着茶沫,杯上白的十指一根根如同肩畔发丝一样顺直自然,没有因紧张而有过于用力的痕迹,也没有因有意掩饰什么而刻意装出的从容。龙煜望了半刻,终于伸出手掌将其一把握住,用着坚定且悔恨的目光,望着她。 “容我准备几日,就来将你接回去!” 姹顿住,眼睛望着覆住自己手掌的那只手,片刻,抬起眸来:“算了,出去指不定又惹出什么是非了,倒是在这里呆着省心呢!” 龙煜情急蹙眉,咬牙说道:“姹儿,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姹听完,弯了弯唇角,晶亮的眸定定望着他。!~!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1 皇后回宫 “卫d!把若幽唤过来!” 回到紫阳殿,龙煜难忍心头激动,冲着跟随在后的卫d大声道。.tw[]uc\\卫d倒是没有立即下去,而是原地微笑了笑,俯首道:“皇上,娘娘还好吧?” “唔!”龙煜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在龙案后坐下,唇畔却还有抹难掩的喜悦,似乎一想起方姹的温言浅语,就仍是禁不住心头澎湃。“朕原以为此去定然又会是不欢而散,却不料这些年姹儿竟又看淡了许多,一望见她那般闲庭信步的样,仿佛连头发丝儿里都透着股宽容大度,朕却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蹙起眉,垂眸望着案上的镇纸,面上有些迟疑。 卫d略一沉吟,问道:“皇上是在担心什么?” “朕在担心――”他话说一半又顿了顿,摇摇头道:“无论如何,还是先去把若幽唤进来吧,让她甄选几个细心听话的宫女,送去翠幽宫,再命人将浣溪宫仔细收拾出来。翠幽宫毕竟太远,行动也不方便,朕已经再也不想与她分离了,速速去办吧!” 卫d听到浣溪宫时,微愕了愕,“皇上,那里可离凤仪宫比较近……” “近又怕什么?”龙煜冷哼了一声,“照搬!” “皇上!” 刘斯走进来,与回过头的卫d对视了一眼,朝龙煜禀道:“洛阳来信,皇后娘娘定于明日午时回宫。” ―――――――――――――――――― “娘娘,这一路可累坏了吧?” 翌日的凤仪宫里,已经升为五品司闱女官的荷香殷勤地迎着一身华衣贵饰的秦嫣走了进来。云衣随侍在侧,望了嫣一眼,代她回道:“可不是?这一路上娘娘可没安生过,虽说洛阳到长安也是不远,可是沿途那些个官员们时不时地过来叨扰一回,闹得连口茶水也未曾喝就直接入宫来了!” 荷香一听,慌忙捧来了解渴的酸梅茶,“娘娘坐下歇歇!”而后又绕到嫣身后,忙不迭地替她轻捶起肩背来。(看小说就到叶?悠~悠)嫣摸摸头上金光闪耀的丹凤朝阳金丝钗,叹气咽了口茶,挑眉道:“还是你这丫头贴心,一回来就这么赶着侍候着!”荷香受了夸赞,欣喜不已,手下动作加轻柔了些。 正替嫣解着身上凤袍的云衣手上一顿,眉头微蹙了蹙。 “这几日天气大好,娘娘在别宫住得还舒心吧?”一心讨好着嫣的荷香浑然不觉有异,依旧又笑意吟吟地询问起来。 “别提了!”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儿,涂上了红色蔻丹的五指在空中不耐烦地一挥:“去的头一日就接到我娘的信,说是府里又闹事儿了,说什么儿媳妇不像儿媳妇,当家的不像当家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一股脑儿全找上了我!我就不明白了,那个杜┮菜闶歉龃蠹夜胄愠錾恚怎地如此不知分寸?自从生了个娃娃,就连公公婆婆也不放在眼里!还有我爹,上一年收了一房妾,前几天又把来的丫环给收房里了!――敢情这人都是如此,一旦腰杆硬了,就都神气了!当年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娘连打个喷嚏都要抖三抖,还哪轮得到他大大方方收妾的份?!” 秦嫣越说越气,忍不住把没喝完的酸梅茶碗放桌上一拍,那茶水被这一晃荡,顿时溅得桌袖上都是。==“娘娘消消火儿!”云衣慌忙拿着帕上前来擦拭,站到了她与荷香中间。 荷香抿了抿嘴,见嫣面色好些了,于是很又道:“候爷夫人的魄力自是不同常人,并且候爷能娶到夫人这样的相夫教的贤淑娘实在是福气。只是不知当年夫人怎地又让孙姨娘入门了,还生下了孩呢?” 秦嫣冷笑一声,翘起自己的手指尖儿左右地看:“说起这个,我就又得怪责我娘不够狠了!当年若是直接把孙含烟给轰出去,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荷香望着她脸上的狠色,面上一僵,讪讪笑道:“那也是,娘娘也就不用这么操心。”顿了顿,又是笑道:“不过如今可好了,皇上也未有再纳妃嫔的意思,娘娘此后定可与皇上白首到老。” 秦嫣扬起唇得意地笑了笑,端起添满了的茶碗咽了一口,又望了望门外:“哎,我都回来这好半日了,怎地不见琰儿?平日里不是老早地上来缠着要吃糖了么?” “娘娘不知,殿下这几日都歇在紫阳殿跟皇上一块儿呢!”荷香站到身前来,绢掩着嘴儿吃吃吃地笑:“连那些兔儿鸟儿的也全都搬过去了,这会儿想是还不知道娘娘回来了,若是知道,还不是立刻地就闯进来了?” 一提起龙琰,嫣脸上的得意甚,挑眉吹了吹茶水,慢悠悠道:“那是自然!这孩就爱粘着我,送去他父皇那儿,他还未必习惯呢!――走,咱们这就过去紫阳殿,一来也去见见皇上!” “娘娘,皇上出宫了呢!” 荷香见她起了身,连忙说道。(看小说就到叶?悠~悠)嫣停了步,一蹙眉道:“去哪儿了?又去凌相府了?”“不是,先前我听若幽说,好像是与凌相一道去了围场狩猎。” “狩猎?” ―――――――――――――― 离京三十里的苍梧围场。 一红一白黑两匹大马驰骋在山林里,艳阳初斜,林风惬意,马上的二人无论是那一袭白袍的潇洒男还是乌骓马上一身玄衣的霸气君王,其英姿都甚于当年。 “今日收获不错!”龙煜于围栏外勒了马,指着侍卫们绷着一身劲抬起的一只只野兽,冲着一同跳下马来的的凌云说道:“自打登基之后,朕可是许久未曾如此动过筋骨了!” 凌云笑了笑,将马缰递与身后的雨墨,一道上了以供小憩的木亭。刘斯捧了茶过来,分别递于二人。龙煜呷茶轻叹:“还记得少年时与你们兄弟二人一道在这里分三方逐鹿,虽然朕小胜于你们,但是那时候那份兄弟情却是让人动情啊!” “皇上言重了。”凌云垂眸轻语:“物是人非,还提那些作甚?” 龙煜挑眉瞄了他一眼,又望着天边浮云:“如今宵儿虽已不在,但你我却仍为君臣,你是大溏御相,肩负着辅国之重职,这些年来辅佐朕将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条,功不可没。朕打算,再赏你钦命一等候爵,世袭罔替。” “谢皇上隆恩。”凌云不卑不亢一撩袍,单膝跪地。 山上的风总是比平地里的风要大上几分,远处长及腰身的茅草不住飘扬,lu出后面花花点点的一小片景致,树枝样的棱角耸动,仿佛连吐出的气息里都带着一股灵动。 定睛望去,竟是一只半人高的梅花鹿。 龙煜望过去的目光陡然变得铮亮,右手也不由得握起了手畔的弯弓。凌云仍在低头喝着茶,弓箭放在脚畔的地上。龙煜眯起眼,望着远处那双浑身无知的长角,扬唇说道:“朕知道你剑法不错,但看到这物事,朕又起了好胜之心。你我便就于此地拉弓射向它,也比一比箭术如何?” “遵命。”凌云听闻,悠然放下杯盏,以脚挑起了弓来。那十来斤重的巨弓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落在他的手里。 龙煜扬唇瞟了瞟他,示意一齐将弓上满。 远处的鹿儿仍在地上觅食,不时机警地抬头望一望远方。但是相隔了半里路,过长的茅草遮住了它的视线,仍是未有发现两张拉紧了的弓正对着它的头…… “扑扑!” 只听得两声箭发,方还灵动无比的生灵已经躺在地上。龙煜与凌云对视一眼,将弓收回。“朕的箭指向的是它的左眼,你呢?”凌云低头弹了弹箭弦,将它仍递回给雨墨。 “我指向的是它左边数过来的第三颗牙。” 龙煜顿了顿,仍望着远方。侍卫听得箭响,早已经跑了过去察看。 “你又错了。射牙是不会致命的。” “我原本就没想要它的命。”凌云挑眉,背手转过了身。 龙煜蹙眉望着他不语。远处侍卫们朝这边扬手:“皇上万岁!金翎箭射中了鹿眼!凌相的白羽箭射中了前脚脚趾!……” 龙煜陡然转过身,冷眼望向他:“别告诉我,你的箭法会差到这个地步!” 凌云端起茶喝了一口,方说道:“原本我的确是想射它的牙齿,但是后来看见皇上瞄准了它的眼睛,我想,射中了它的牙它必会受惊跑掉,同理,射中眼睛它凭着直觉还是可以夺路逃走。那样咱们也就分不出胜负来了,所以,当皇上射向它的眼睛的时候,我就临时改为了射向它的前脚第二根脚趾。” “皇上,请过目!” 侍卫将猎物拖了过来,鲜血淋漓的鹿尸上头,缀着金雀翎毛的羽箭直直入了鹿的左眼,惨不忍睹。而左前脚的脚趾也的确是中了一箭,不过中的却是第三趾,而非第二趾。带着白色天鹅绒的箭头被侍卫握在手里,一截断了的坚硬鹿趾紧紧穿在箭头上。 龙煜望了那白羽箭半晌,慕地背手笑了起来,轻拍着凌云的肩膀道:“看来你的箭法虽然落了下去,但那股气势却不同曾经了!换了是朕,若非有十足的果断和决绝,也未必能将这般硬的趾头给一箭震崩呢!一向优柔的你,竟也有如此果断的时候,着实让人惊讶。” 先前的冷冽顿时又成了拂面春风,凌云不以为意,含笑颌首:“臣不过是仰仗了手里这张祖父传下来的神弓而已,臣已有数年未曾动过弓箭,今日若非是它,只怕连半只走兽也不能射得。” 龙煜笑了笑,走下茶亭。“大溏有了如此顾全大局的御相,当真可喜可贺呀!……走,回京!” ―――――――――― 呵呵,忽然想知道看这本书的亲里面有没有男筒?!~!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2 她来冷宫接儿子? 紫阳殿因为皇上不在,气氛显得轻松了些,当着值的宫人们自然不敢有差错,但是不当值的几个宫女却站在园里阳光下说笑闲话,不像往常那么不苟言笑了。(..tw)(看小说就到叶?悠~悠手打书迷群3∴35686688\\ 宫女甲捂嘴笑着说:“太殿下昨儿带回来的那花脯可真是好吃!” 宫女乙一听,立即伸手捏她的嘴儿:“你这奴,竟然也与殿下争食,小心被尚宫局的嬷嬷们听到,又要惹麻烦上身了!” “不会呢!”宫女丙出来打抱不平,“昨天殿下高兴,拉着咱俩在园里分着吃的!要说这娘娘和她身边那位姑娘也真真是个拖俗的人儿,别人只想到将那果摘来腌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连日日里看得见的梅花、杜鹃花儿这些也能吃,做出来一片片跟皇后娘娘头上的玛瑙翡翠似的,漂亮得紧!” 宫女乙有些不太信,“那花儿那么薄,做成花脯,那还不碎碎地一坨,能吃吗?” “你没见到,跟你说你也不会信!”宫女甲抢着翻了个白眼,“你想想,殿下那么挑食儿的娃娃,居然也对这东西爱得不得了,这东西怎么会不诱人呢?唉,这两日总是听他在那儿说着这位娘娘有多善良多好看,弄得我也心思思地想去看一看了!” 宫女甲吃吃地笑,宫女乙又拍她,“真是没见识的丫头!你是前年来,活该没福分!那时馆陶宫还没被烧的时候,我可是时常随着刘公公过去的,这娘娘果真是待人极和善的,也难怪太殿下虽然是皇后带大的,也那般喜欢她了……” 旁边的长廊里,走来了一身盛装的秦嫣。细碎的说笑声通过花木断断续续地传来,她止步听了听,蹙眉回头问荷香:“她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把她们唤过来。.tw[]” 荷香颌首退下,没片刻功夫,三个宫女就脸色刷白地跟着她走了上来。 “奴……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秦嫣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刚说什么?什么娘娘?什么花啊果的?” 宫女仨儿当即伏地磕头不止:“娘娘恕罪,奴婢们……只是在闲话,并没说什么……” “可我听到你们提到了馆陶宫!”秦嫣怒眉相视:“不知规矩的奴!荷香,掌嘴!” 荷香得令,立即拉起当中的宫女乙的头发来骂道:“我方听得的就是你的声音!你也是个老宫女了,明年就要奉旨出宫去,不知道宫里有规矩不准提起馆陶宫吗?!” “姐姐饶命!我只是一时不小心提到了一声儿……并不是有意的!娘娘饶命啊!”宫女乙被她几个巴掌打得口脸红肿,忍不住心头那痛,口里只是不住地求饶。u点^^诺吾读∷小说^^免费旁边两个宫女则也被吓坏了,伏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直磕得白嫩的额头也泛起了血迹来。 “算了!”秦嫣瞟了她们一眼,懒洋洋出声唤道。荷香住手,还不忘补上一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提?!”宫女甲顿时栽在地上,哭着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秦嫣拢着手,低头望着她:“我问你,殿下呢?上哪儿去了?” 宫女乙又是一愣,一双杏眼红红地睁大了望着她。秦嫣皱眉:“我问你殿下去哪儿了?!” “啊……”宫女甲立即回神,趴在地上嗫嚅道:“殿下他……殿下他可能又去翠幽宫了……” “翠幽宫?!”秦嫣双眼一瞪,恍若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一把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他去翠幽宫做什么?谁让他去的?谁告诉他的路?!” “娘娘饶命!……”宫女哭道:“奴婢也不知殿下是如何找到那里的,只是后来听他说起知道他已经去过……这几日,殿下必是要往那里去上一回,奴婢们也不敢阻拦,况且皇上也知情,是以……是以……” “……” 秦嫣脸色骤变,将手一撒,宫女便退开到了一边。 ―――――――――――――――――――― “喜姨姨,不是这样哒!我念‘春眠不觉晓’的时候,你就要接着念‘处处闻啼鸟’!” 大殿里,龙琰与喜儿各坐一方,正在那里“对诗”,对于喜儿的不配合,他真是感到无比的无奈。“你真是跟猫小咪一样笨,都不爱学习!”看到喜儿掩嘴在偷笑,他终于撂了蹶,气呼呼地把两手往腰上一叉,生气了。 姹从旁边拿了一方拧干了的绢走过来,看着他小脸儿憋得通红,于是白了哈哈大笑中的喜儿一眼:“你就是非要弄得他哭了你高兴!”龙琰一看有了帮手,急忙跺着脚摇着姹的胳膊哼叽道:“姨姨,你看喜儿姨姨都不听话,不跟我念诗!” “好了,姨姨知道了,姨姨不是骂了她了么?”姹一笑,心疼地替他擦起了脸上的污渍,“瞧瞧,吃个饭也不安生吃,饭粒儿都吃到鼻孔里去了!”姹嘟嘴轻刮他的鼻,宠溺地嗔道。 龙琰伏在桌上,暂时不去管教喜儿念书的事儿了,眼睛骨碌碌地冲着姹道:“姨姨,我每天都来陪你吃饭好不好?” “你哪里是来陪小姐吃饭的?”喜儿笑着抢白他,“你分明就是来跟我抢饭吃的好不好!方那一大盘玉笋炒薰鱼,你都吃了一大半了,弄得我吃到了一小块!不行,下回你不准赶着吃饭的时候来,要来也得带菜进来!” 龙琰望着屋顶,蛮不好意思地咬起了手指头。“那好吧……姨姨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带进来给姨姨吃哦!我喜欢羊肉鹿肉麂肉,烤着吃都好香的咧!爹爹今日出去打猎了,他说会给我打好多好多好吃的咧!” “那行!”喜儿爽地,“明日你就自己搬头鹿进来,我就做饭给你吃,条件是不准请人帮忙也不准分几次!”喜儿促狭地冲姹挤了挤眼,摆明了要欺负欺负这小强盗。 “那我让爹爹搬也不可以吗?……”龙琰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睛忽闪忽闪地也跟只小鹿儿似的。 姹望着这两人,着实有点头疼。于是叹了口气,柔声扶着龙琰的肩,“从来没听琰儿提起过娘亲,琰儿的娘亲是谁呢?”上回龙煜过来的时候,姹已经从他口里得知了龙琰的真姓名,为此,喜儿还狠狠刮了几下他的小鼻,警告他不可以再说谎。可是关于他的“娘”,也就是某个还未曾知的妃,她却从没问过。 可谁知龙琰一听她说起这个,立即垮下了脸来,捉着手指头闷闷地说道:“姨姨,我没有娘亲了,我娘亲生下我以后就死了……” 望着他落寞的样,姹心下一阵抽疼,与喜儿对视一眼,立即蹲下身,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可怜的孩,难怪你爹爹那般疼你……” “姨姨,我真的好想我娘亲……”丁点大的孩被这么温暖地一抱,哇地哭起来了,“要是我娘还在人世,她一定会陪我玩,听我念诗,也不会一天到晚地催着我做功课,背论赋……还有我的小雀儿小兔儿也不会被扔掉……” “琰儿……” 姹听他一哭,眼眶也有些发热,不禁轻抚起他的背:“琰儿别伤心,姨姨的孩也不在了,以后闷了就来姨姨这儿玩罢,姨姨很喜欢琰儿!” “真的?”龙琰一听这话,立即不哭了,泪眼婆娑地望着姹:“姨姨真的也喜欢琰儿吗?” “那当然。”姹拿起衣袖替他抹眼泪。喜儿沉默了半日,这时勉强欢笑起来,继续逗着他:“我也喜欢琰儿哦!不过,我喜欢琰儿扛来的小鹿!” “喜姨姨就知道吃!”龙琰翻了个好白的白眼,噘起嘴来。 “末将贺翎参见太殿下,参见宣华娘娘!” 三人正坐着笑闹,静寂了数年的门外却突然走进了两名武将来,姹定睛一望,从他衣装上却辩认出是替接了原来孙长伟位的侍卫长。 姹微一沉吟,问道:“将军此来何事?” 贺翎半跪在地,稳稳道来:“回娘娘,皇后娘娘来接太殿下,命末将前来通报。” “皇后?” “啊!娘回来了?!” 贺翎话一落地,姹与龙琰就同时出了声。龙琰抢先腾地站起,小脸儿慌张地望着门外。姹听到他的称呼,与喜儿对视一眼,眉头一皱,“琰儿,你刚刚不是说――” “姨姨!……”龙琰为难地望着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皇后是你母亲?”姹盈盈站起,静静望了他片刻,沉声吐语。龙琰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喜儿慌忙推了推姹:“小姐,别吓着孩。”迟疑了片刻,终归还是走到了一脸委屈的龙琰身边,柔声哄道:“琰儿又说谎了。” “我……”他张了张嘴,已经有亮光在眼眶里闪烁。 姹叹了口气,微眯了双眼,向他伸出了手掌:“来吧,姨姨送你出去。正好,我也十分想念咱们尊贵的皇后娘娘了!”!~!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3 总有一天你会死的 宫门已然大开。(看小说就到叶?悠~悠)**诺吾读∷小说免费提供本书tt电书下载**虽然侍卫仍是紧张地执刀守在门口,但是面对着前呼后拥端立在面前的女,也不敢有过于不恭的行为。 秦嫣眼望着里面仿若仙境的前殿,默然不语。不但是她不语,便是连旁边所有人也尽皆无语。皇后与宣华夫人这对亲姐妹之间的恩怨,宫内外廷人尽皆知,即便是刚入宫的宫人,也懂得在这种时候回避,触犯了皇后那便是死罪,没有人想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从宫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一路潺潺地流往墙外,竹林里时有风过后的悉梭之声。少时,前殿内走出三大一小四人来,当中的女牵着龙琰款款而出,迎面的和风扬起她散落于肩的长发,淡粉的衣袂在脚下翻起层层浪花,唯一的配饰是腰间悬着的一方玉佩,与束住丝络的一颗紫色珍珠碰得玎作响,而那紫珠与眉间的细长紫疤又形成了完美的对应,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束,着于她身上也显出她万般的飘然和冷静。 秦嫣望着她,原本沉静的目光里此刻有了两分莫测。那莫测里似又还有些许的讶异与提防,连得旁边的云衣与荷香也不由得望了她一眼。 “琰儿!过来!”她沉声唤道。涌动的气息在胸膛以及鼻尖前流动,像是怎么稳也稳不住。汉白玉石阶上那柔弱的女看上去并没有比过去强壮分毫,可是那娇小的身里,却似乎有种什么东西透过她的眼睛头发四肢甚至呼吸一一传达了过来……是恨意么?她蹙了蹙眉,但接而又冷笑了一声,毫不在乎地把下巴高高抬起。 龙琰被这一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姹浅浅一笑,收回目光,蹲下身替他拂平了衣领,而后将侧过去在他耳边说道:“娘来接琰儿了,琰儿过去吧。”远远望来,亲昵的样便活像是她慈爱地往他脸上亲吻了一口。 秦嫣不由得上前了两步,待要走进门内,侍卫急忙拿刀架在前面。 姹望见,垂了垂眸,再度拉起了龙琰的手,“跟姨姨来。.tw[]” 一大一小缓缓步下了石阶,迎向了门口阴沉着脸色的人。“把刀拿开!”贺翎一声令下,侍卫们便惶恐地退了下去。u点秦家两姐妹如此相隔了四年,从此再无阻隔。 “皇后姐姐,别来无恙?”姹望着侍卫们退到了宫墙外,于是带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相问。 秦嫣也让云衣把龙琰带了出去,回头望着姹冷哼:“你也会叫我姐姐?只怕是不安什么好心吧!” “你这话可就错了。”姹淡淡地,手指顺势掐了一片伸过来的竹叶。“我一个被囚禁起来的谪妃,还有什么安好心安坏心的?先不说你原本就是秦家的女儿,出生在我之前,便是进了这宫里,冲着你这皇后的尊贵,我也不能慢怠了你是不是?我若是叫你声姐姐便是不安好心,那么从前你唤我妹妹的时候,岂不是也没安什么好心?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如今正当风光正足之时,说话还是别要lu了怯的好。uc\\” “满口胡言!我如何不安好心了?!”秦嫣被她直直地捅中了心事,不由得怒喝道。 姹又笑了,笑得十分端庄得体。“皇后勿怪,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也知道,在这宫里一住就是四年,陡然之间见了故人,难免会有些话多。” 秦嫣瞟着她冷哼了一声,目光闪了闪,却也放缓了脸色。“我看你在这里住得倒逍遥,――你既知我贵为国母,怎么就在这里招呼我么?” 姹但笑不语。嫣蹙了蹙眉,又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姹顿了顿,唇角轻扬:“这座宫可是我一呆就呆了四年的冷宫。皇后执意地要闯入里面,莫非是也想进去住一住?” “你!――” 秦嫣气得身发抖,咬牙切齿却又无话可答。喜儿捂嘴笑出了声,旁边荷香见了,当然还不敢对姹如何,却是冲上前来作势要来扇她的耳光。喜儿憋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仿佛在这一刻被撕开了口,还没等她近身,就迎了上去将她的胳膊一拦,趁着她愣住的时分,一个巴掌就已经狠狠扇上了她的脸。 “这里虽是冷宫,却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撒野!”喜儿沉下脸骂道。u点 “喜儿!”姹望了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的秦嫣一眼,慢悠悠一喝,把她唤了回来。“你怎么可以如此不懂规矩?没看见是皇后娘娘的人么?嗯,那就今儿晚上,罚你替皇后念十遍《往生经》。” “是,小姐。”喜儿也望着秦嫣叹了口气,应声点了点头。 “秦姹!”嫣再也忍不住地暴喝:“你这是在咒我死么!知不知道诅咒皇后,这算是欺君妄上?!” 姹悠然地交叠着双手置于腹前,悠悠含笑道:“皇后这么着急做什么?迟早总有一天你总会死的。早些念念,以免得到时候我就没这个心情替你念了。” “你!――”秦嫣愤怒不已地指着她:“秦姹,你不要得意得太早!小心还会有祸事上身!” 姹面不改色,依然笑得云淡风清。她缓缓抬步,迎着和风走到秦嫣面前,在只余一步远的距离止步,望着两眼足能喷出火来的她,微一倾身,于她耳边眯眼轻语:“可惜,从他进门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 秦嫣瞪大双眼,胸口禁不住一阵紧缩――那拂面的春风柔软清,可是在这一刹那却似乎变成了某个寒冬里刺骨的冷冽。 ―――――――――――――――――――― “姹儿!出来!” 入夜,姹与喜儿正坐在灯下绣花,殿外便传来了龙煜兴奋的叫唤声。姹冲喜儿一示意,一道站起了身来。 “皇上这是――” 到了门口,姹就疑惑地蹙了眉。大殿外,龙煜背手站在门廊下,四五个侍卫抬着几只鹿和兔什么的山林野兽放在阶下的空地上。这且不要紧,姹早知他今日是去了打猎的,但是那些动物竟都是活生生的,只是被牢牢实实地锁在一个个笼里。 龙煜笑而不答,挥手让侍卫们将笼全都抬到后园去:“放去梅林,让它们撒欢去!”回头与姹道:“暂时还要在此住上些日,因你偏要选中那久无人住的浣溪宫,所以收拾起来须得费些时候。这都是今日里特地留下的活口,性都温驯,放在林里让你逗着玩玩罢。”说着又摇了摇头:“琰儿死活要走了极漂亮的一只小鹿,不然的话,你见到想必会喜欢的。” 姹听他说完,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屋。 龙煜愣了愣,待要追上去,卫d却步上前来,指着身后侍卫另抬着的一个箱问道:“皇上,这已经洗剖好的肉放到哪里?”“放去厨下,交待喜儿!”丢下这一句,他就匆匆进了殿门。 烛光幽幽笼罩之下,姹正独坐于殿中央的矮几之后,执壶冲洗着两只玉杯。淡淡的光晖洒在她身上脸上,映得她无一处不显得恬静淡泊。 “皇上请坐。”她抬头微笑道。龙煜望了望她,顺势在她侧边屈腿坐下,“怎么了?今儿不高兴?”姹摇摇头,唇角的笑容却隐去了一些。龙煜抬起她半勾的头,心疼地将她的下巴托起,“一定是有!过来这边,告诉我。” 姹抿着嘴,把头轻轻撇开。却又十分温婉地将茶杯递了过去,浅笑了,“真的没有。今儿行走了一整日,想必累了,――这回是龙井,你尝尝吧。” 龙煜定定望了她片刻,将杯接过,一口喝了。姹复又坐好,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文静如少女。龙煜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同放于案上。姹微一顿,轻轻将手抽回,接而扶着桌案起了身。 “我去焚些香。” 龙煜望着她盈盈步入了帘后,回头唤来了殿外的卫d,低声道:“怎么回事?”卫d顿了顿,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龙煜听完,双眉陡然皱起,握着拳冲他吩咐道:“去告诉贺翎!以后没有娘娘的同意,不得让任何人入宫!” 卫d又退了出去。 帘栊后姹从柜里拿出一片龙涎香,以两指捏着点起投入香炉内,顿时,香料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姹n帘回到矮几后坐下,双眼透过他的肩头望向廊外步下了石阶的人影,执壶添起了茶。 “今儿,皇后来接儿了呢。” 龙煜身形一僵,抬眸定定望向她。她苦笑,望着杯口氤氲的水汽,“一晃多年,你们的孩也这么大了!也难怪我会对这孩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原来竟都是流着秦家的血……” “姹儿!”龙煜心中一苦,话到口边几乎就要说出:“琰儿他――” “琰儿他怎么了?”姹抬起头,静静望着他,“这孩很可爱,不过我想,假如我的沂儿也还在世,一定也会跟他一样可爱的。你说是吗?” 龙煜怔住,将要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从再度见到她的那一眼开始,她的脸上就只有看淡了一切的无谓,似乎所有事情于她来说都已经是无所谓……那么,是说还是不说呢?如果不说,将来总有一天会要说;如果说,那么,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种和谐会不会就此粉碎?如果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会愤怒不已,因为无论如何,他的的确确算是秦家这桩太假薨案的同谋…… “煜哥哥,”姹坐在案后,忽然温婉地叫道。龙煜回神,望着她一派单纯的目光,眉目间又起了一丝痛色。咬着唇伸手将她拉过,在她额间落下了一道轻吻。“姹儿,别担心,我们一定还会有孩的!” 有力的臂膀将她一把扶起,火热的双眸透着深重的**。一道缠绵而激烈的拥吻过后,姹伸手轻推开他,拉了拉已然凌乱的衣领,一双水眸却波澜不惊,“现在么?” “现在!……”!~!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4 晨曦里的旖旎 “小姐,你这么就起来了?” 天初亮,喜儿正在厨房里熬药,一回头,却发现姹抱着胳膊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叶*】【悠*悠】==姹咧嘴笑笑:“你不是比我早?”喜儿忙着拿药碗出来装药,口里道:“我这不是赶着熬药给你嘛!――刚好,倒出来晾晾就可以喝了。幸好这些药材并不罕见,平日里分开用倒也用得着,因而久而久之就积下来了,不然的话这一会儿工夫可上哪儿弄去?……” 喜儿唠叨着,姹转了个身,在栏杆上坐下,抬头望着仍有些暗的天空,怔怔出了神。 “好了好了,可以喝了。”喜儿端着满满一碗药出来,叹了口气望着她。抬头时,发现她踏在栏杆镂花里的光光的脚,“早上还冷着呢,怎么连鞋袜也不穿就出来了!” “我不觉得冷。”姹笑笑,抬袖拂发的工夫,不着痕迹地把眼角擦了擦。于是按过碗,眉也不皱,将温开了的药一口喝下去了。 喜儿无奈,接过空碗放回了厨房,接着回房替她拿了鞋袜出来,却发现她又在出神。于是默默地蹲下去替她穿好了,口里说道:“还是再回去歇会儿吧,他还未醒呢。” 姹敛了神色,下了栏杆来,“这几日想必你要出去侍卫们是不会阻拦了,那么你且去宫里走走,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如果有办法的话,好联络到李资,他与宵儿是至交,兴许可以助一助我们。我如今是一无所知,暂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咱们摸清楚了外头情况之后,再作商定。” “唔。”喜儿点点头,“不过,我们还需要别人帮忙么?不是通过皇上把秦嫣杀了就行了么?” 姹冷笑,“这条路若是能走,那么秦嫣早就死了!他是不会杀她的,尤其是现在――一个人无论在什么位置上,做得越成功,他的顾虑就越多,凌云从前不也是谨小慎微做着他的御相么?在他的头上是君王和王法,而在龙煜的上面,则是百姓。四年前他初初登基,沂儿死了他都没将她一鼓作气杀掉,现在太平盛世,即便是当年百姓心有疑虑和不平,到了如今也消去得差不多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无故将皇后给杀了呢?” “难道他就根本不心疼当年的小殿下吗?”喜儿皱起眉来,一脸的气愤,“难道自己的孩被人害死了就害死了?!” 姹双眸一黯,眯眼望着远处晨曦:“我早说过,嗣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关键,要是心疼的话,他又怎么会把沂儿亲手送给秦嫣去杀害?喜儿,他根本没有心。他没有心,恰恰好,我也没有心了。” 喜儿默然无语,叹了口气。^诺看免费提供^^ 姹回到寝殿,龙煜已经醒了,正在床下无聊地翻看她看了一半的书。见到姹进来,他把书扬了扬:“你还看《烈女传》?” “为什么不能看?”姹把书夺过,瞟了他一眼,放回妆台上。龙煜伸手一挽,将她的身勾了回来,看了她片刻,手指轻轻触向她的唇角:“你去哪儿了?” 姹定定地:“忽然醒了,就去外面透了透气。” 龙煜勾唇笑笑,里面却有股嘶嘶的冷意,伸出手指放于她眼前,轻声问:“这是什么?” 姹低头一看,修长的食指上,淡淡的一抹黑液散发着一股残留的苦香,竟是药渍。“喜儿见我睡不好,熬了安神药给我。”她淡然扬唇,一点也不回避地看着他,“你要不要也喝一碗?我去给你端。” 龙煜望了她半晌,叹气咬她的耳垂:“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许走!” ―――――――――――――――― 凤仪宫里秦嫣正在梳妆,云衣拿了叠好的衣服出来,到了她身边说道:“娘娘,听说皇上昨儿夜里在翠幽宫过夜呢。” “荷香已经告诉我了!”秦嫣望着镜中自己姣好的脸,一脸阴沉。“她也就是跟她娘一样,会使这狐猸勾当,怕是青楼里带出来的种,素来没什么好的。”她扶着妆台站起,冷笑道:“先让她去折腾吧,她如今要什么没什么,又能怎么样?等她从禁宫里出来的时候,她的日就没这么太平了!” “可她万一再怀上了孩怎么办?”云衣拖口问道,说完又极后悔地咬起了舌头。【叶*】【悠*悠】秦嫣狠瞪她一眼,咬牙道:“就算是怀了,我也要让她怀一个掉一个!我就不信,我堂堂一国皇后,还治不了她!” “是……”云衣识相地低了头,拿起衣服替她换了起来。 朝阳正好照进了窗口,金光灿灿地落在地上。可是屋里的金光似乎比那阳光还要璀璨,华光四射一片,令人不敢逼视。 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让宫女们系腰带,无意望见外面一跑而过的小小身影,于是皱了眉,扬声唤道:“琰儿,进来!” 原本像是要赶去哪里的龙琰听见呼唤,只好又退了回来,进了殿里。“儿臣叩见母后。”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行礼,把秦嫣喜得口里直唤“我的乖儿”。拉着他起身,问道:“跑得一头汗,这是去哪儿呀?” 龙琰愕了愕,眼珠儿一转,答道:“我去父皇那儿,我先生今日也来了。” 嫣一听,于是和蔼地道,“那就去吧。回头再过来,今儿你外公生辰,咱们回去替他贺寿。” 龙琰点头,正要离去,忽然又转过身来,上下看了看他母后一眼,歪着头作起了思索状:“母后,我觉得这个红衣服一点也不好看。” 嫣愕然,遂问:“那穿什么好看?” “像姨姨那样,穿白衣服和粉衣服都很好看啊!”龙琰天真的抬起头,望着蓦然站了起来的嫣,也不觉什么,径自说道:“姨姨穿的衣服颜色都好好看,摸起来也平整好舒服,母后不是穿红衣就是穿黄衣,还有上面镶的东西都好刺手,一点也不舒服啦!” “住嘴!”嫣陡然喝道,本来缓和的脸又变得阴沉无比:“你为什么帮着她说话?她只不过是个外人,而我是你母亲!你母亲!” “母后!……”龙琰被她的样吓得睁大了眼,“你怎么啦?” “以后不往提起她!”秦嫣眼神里带着些惶恐,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琰儿……你听娘说,那个女人很坏,很坏很坏,所以父皇把她关在那里不准她出来……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我不相信!”龙琰大声说道,然后把她的手一推,边往外跪边说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父皇!……” “琰儿!” ―――――――――――――――――――― “父皇父皇!” 龙煜正在殿里与凌云、沈少卿说话,龙琰嚷嚷的声音一路传了进来。龙煜一听那声音便摇了摇头,叹道:“这小魔头又来了!”沈少卿笑道:“殿下活泼聪明,臣当跟皇上道贺是!”龙煜摆了摆手,笑着望向了门口。 凌云低头品着茶,唇畔却也起抹慈爱的笑意。 “父皇――”龙琰爬过高高的门槛,望着里头含笑面向他的龙煜,一头扑进他怀里。龙煜抚着他的背,目光却望向了凌云:“琰儿别胡闹,先生在这里你也不行礼?” 龙琰起身,反身恭恭谨谨朝凌云拜了一拜:“先生在上,请受弟一拜。”凌云含笑将他拉起,拂了拂他皱了的衣角。望了望他脸上,不似平常欢喜,于是问道:“殿下今日为何不高兴?” 又趴回了龙煜怀里的龙琰嘟着嘴说道:“刚母后说姨姨是个坏女人,我不高兴了,姨姨明明就不是坏人!” “姨姨?!”凌云蹙起眉。龙煜望见,轻咳了一声,冲龙琰道:“琰儿出去玩罢,父皇在与先生和少卿议事。”龙琰迟疑着起了身。 凌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槛外,目光倏地又投向了龙煜:“是她?”龙煜不语,接收到他陡然传递过来的一股冷意后,越发把背脊挺直了些,傲然与之对视。 先前还谈笑风生的两人一时间变得莫测而危险起来,坐于对面的这两人,一个飘逸却冷峻,一个尊贵却狠绝,沈少卿觉得自己已成了多余的人,于是默然起身,识相地退出了殿去。 凌云望了龙煜半晌,将唇角愉地扬起,“好,很好。” “什么好?”龙煜眯了眼,却也跟噙着抹自信的淡然。 “好的意思自然是不太坏!……”凌云失声轻笑了,俊美的容颜竟如雕像注入了灵魂,在这一瞬间有了十足十的光彩,尤其是那双美目,熠熠地发起了光来。“你因为防备我,把她足足关了四年零三个月,可算是费尽了苦心!可是我知道,绝对也有这么一日,你会终于忍不住再把她放出来!” 龙煜转着手里茶杯,“你是想说你等到这一日了?难道你不想想,朕既然能把她放出来,自然是有了把握能制住你?” 凌云敛住笑意,再度变成了往日温柔似水的儒雅男,他定定望着龙煜,带着七分的笃定与三分的寒凉:“你当然能制住我,可是,你确定你能制得住她吗?蛰伏了四年甚至长久的仇恨,一旦爆发,会是什么后果?” “她不会!”龙煜冷哼,“一个淡泊得居然看起了《烈女传》,慵懒无求得连发丝械苗荷系娜耍甚至她还可以面不改色提起从前的往事,怎么可能还会有如此深重的仇恨?” “若会呢?” 凌云只是扬了扬唇,含笑抛下三个字,就缓缓出了大殿。 龙煜望着杯口上飘浮的茶汽,一双眸渐渐黯了下去…… ―――――――――――― 晕倒,上一节章节号错了,是153不是155,亲们无视吧~!~!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5 复仇的艰难 “上位五年来,国内已经趋于稳定,各地方州府因为任用贤良,也治理得很太平。(..tw好看的小说)【叶*】【悠*悠】为您提供]现在朝中还是杜安为左丞相,庞n为右丞相,两人之间争斗也有,不过,因为凌云在上面压制着,争斗已经由表面潜入了下方,也就是说,朝臣之间暗斗还是有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渐渐向龙煜和凌云在拢。而且,凌云的势力似乎比过去还要大了,但是表面上看来,他又比从前安静了很多,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书房里,喜儿跟姹禀报这两日在园里打听来的消息。姹握着书卷静静听着,略一思索,说道:“凌云那里我们先不去管他,你且说说,秦家近年来情况。” “秦家这几年算是达到了权势和荣耀顶峰的状态,秦世昌的爵位已经恢复,秦由当上了越州节度使,加封平南候,其年仅三岁,也被赐封了世,并且秦家一家还特许每年陪驾去避暑山庄小住的特权。虽然说秦由三年前因为居功自傲拉拢幕僚为其请功而被降罪,但是似乎对其仕途并没有影响。加上与丞相杜安家、尚书林晋家和三公主府都交情匪浅,秦家如今竟比皇上初登基时猖狂了两倍还不止!” 姹听完,眉头倏然紧皱,手里的书卷也握得紧了。“这么一来,咱们倒是有些头疼了……”望着远处出神,一时竟也是毫无办法。“仅凭咱们两个人的力量,要想撼动这么大一块石头谈何容易?” 喜儿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还听来一件事。” “什么事?”姹抬起头。 “我听三喜说,秦由这几日将被奉命调回京来,据说是不再担任地方节度使了。” “秦由回京?”姹目光一闪,眯起眼来。喜儿点头:“是啊,据说那个孙长伟已经启程去了接替他的职务了。这两日估计就可以到达。” 姹皱眉踱了几步,于窗帏前停住,“如果说龙煜真的有那么恩宠秦家,那么,就不该把秦由调为京官对,调为京官,其中是等于削了他手里的兵权……那么这么一来,是不是说明,龙煜也有了要压制秦家的意思?可是,如果是为了压制秦家,那么他又为什么把本是秦家一党的孙长伟调去接任呢?” “小姐,这孙长伟也是当年联名请旨中的一个呢。”喜儿说道,“只不过当时有一部分人没有被降罪,而他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也不能肯定就是皇上想削他们秦家呀!” “你错了。”姹转身过来,“龙煜这是在斧底抽薪。~~u(吾读∷小说)~~他给予孙长伟的好处永远会比秦家给予他的要多,他这是借孙长伟上调节度使的机会引起秦家对孙的猜忌,从而分离二者。” “可是,分开一个孙长伟有什么用呢?秦家幕僚还有那么多人,而且,孙长伟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啊。” 姹微笑,“若真是大人物,他就不会这么干了。就是这些小人物不会那么显眼。你以为他真的那么青睐孙长伟么?不是的,他也只是在利用他。不管秦家看不看得出来龙煜的用意,他都赢了,因为,秦家手里的权力是实实在在地削弱了,以秦家的作风,他们对付不了龙煜,自然会去针对孙长伟。” “原来如此……”喜儿点点头。叹了口气,托着腮坐下了。“那这样看起来,咱们真的是寸步难行了!就算是一刀把秦嫣给杀了,咱们也难逃一死……可我们不能死啊!小姐,”她忽然坐起,抿嘴望着姹,“要不,咱们去找凌相帮帮忙吧?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我们当然不能死。但是,我也绝不去找他!”姹蹙起眉,拂袖走回来站在她对面。 “小姐……”喜儿又蔫了。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又有贺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娘娘,紫阳殿若幽奉了皇上圣意过来求见娘娘。” 喜儿倏地坐起,望了望姹。 姹略一凝神,上前开了门,晕开一缕浅浅的温柔:“有劳贺将军,请她大殿里见吧。【叶*】【悠*悠】”贺翎告退转身。姹想了想,转身面向喜儿:“他怎知我们在这里?” 喜儿也是一愣,摇了摇头。 ―――――――――――――――――― “宋若幽(奴婢)参见娘娘。” 大殿里,若幽与四名宫女、四名太监一道齐齐下拜。姹赶紧走了两步,“若幽何须如此多礼?起来。”若幽一笑,与众宫人一道缓缓而起。 “娘娘,我奉了皇上之命,选了这四名宫人随侍于娘娘之侧,请娘娘过过目,看看是否合娘娘心意。”若幽浅笑,指着身后四名宫人说道。姹一听,含笑道,“若幽做事,我岂有不放心的?你挑来的人,自然是那一等一的伶俐人儿,只是我如今倒习惯了清静,人一多,我倒嫌得慌了。不如等我搬去了浣溪后,方让他们来罢?” “娘娘,”若幽到了她身前,摇头道:“我素知娘娘性喜静,不爱喧哗,今日里也是特地挑了这些做事稳重的宫人来,娘娘纵然不肯全收下,也且收下几个来使唤使唤吧!如此一来,喜儿妹妹便也可得些闲儿,陪着娘娘说话。”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便连姹也是无语起来。沉吟片刻,只好拉起了她的手,含笑道:“既如此,我便依了你。我且收下两个宫女并两个太监,余下的让他们在浣溪宫听命便可。” “是。”若幽欠了欠身,微笑随着她到了宫人们面前。 宫女们约都为十六七岁的模样,看上去眉目清秀衣饰整齐,一个个都半垂着头静静立在那里,却也的确是文静细致的人儿。太监们年岁十五六岁至二三十来岁不等,面目上看去却也实诚。姹打量了一回,遂用手指了前面两个略为相像的女孩儿与侧边两个年纪略小的太监道:“这四个人,就先留下来吧。其实也无甚活儿干,不过是皇上有了这圣意,你们就在这里与我作作伴也好。” 若幽于是敛色宣道:“绿珠、紫珠两名宫女,并元青、元顺两名太监留下侍奉娘娘凤驾,余者随我回宫。” “奴婢谢过娘娘!”那四人于是尽皆跪下谢恩。 若幽走后,姹望着喜儿叹了口气,走出了大殿。 ―――――――――――――――――― 御花园里,龙琰抱着小花猫躲在花丛后,悄悄看向亭里坐着赏花的人,――虽则只能望见侧影,但是从在那髻上代表着皇后尊荣的丹凤金钗来看,断定是秦嫣无疑。 “小咪,我们去找姨姨玩儿……”龙琰拍了拍猫儿的脑袋,猫着身从亭底下爬过。 亭上方,秦嫣捧着茶,目光掠过亭下,没好气地微哼了一声,沉着声道:“琰儿!三十遍的《论语》你抄完了吗?鬼鬼崇崇地上哪儿去?!” “啊……” 龙琰吓得几乎跌倒,猫儿也从他怀里窜出来,机灵地跳到了一边。“母后……”他拍拍屁股爬起来,愁眉苦脸地望着嫣。嫣叹了口气,吩咐荷香:“还不去把他带上来?” 龙琰上了亭,嫣望着他脚边的猫儿,不由沉下脸来:“瞧瞧你这模样!你这是上哪儿去呀?”龙琰看着她,嗫嚅着说了一句:“我去,我去紫阳殿……” “胡扯!”嫣一拍桌,那杯盘都差点跳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去紫阳殿的方向!说,是不是又想去翠幽宫?!” “不是不是……”龙琰慌忙摇头,“我只是去看小鹿!” 嫣冷哼:“小鹿都已经被送到西园里去了,难道你要绕这么大个圈走到东再走到西吗?来人,把他给我送回东宫去,命嬷嬷们好好看着,没有我和皇上的命令,不准出宫!” “母后!母后!……” 龙琰被元德一把抱住,反抗不得,一路上只好不停地呼叫。嫣望见他们没入了花从后头,方又拿起茶杯来,惬意地呷了一口。 荷香笑道:“太殿下真是只服皇后娘娘一个人呢!平日里连皇上也是不怕的。” 嫣得意地扬唇:“那是自然,这人无论是谁,一旦到了我手里,哪里有我治不了的主儿?就连皇上,如今不也是大肆恩宠我秦家么?” “娘娘说的是!”荷香点头道:“如今京城里一提到候爷家,谁不敬上三分?这全亏了娘娘的福荫!” 嫣笑而不语,盖上了茶碗。片刻,却又收起了得色,叹道:“可是说起这个,我便想起还有一人未曾将我秦家放在眼里。” 荷香一愕,“娘娘说的是――” “就是御相凌云!”秦嫣望着前方景致,抬起下巴,“凌家世代望族,深受龙家恩宠,凌云也非等闲之辈,若是能让他低下头来,想必是件有趣的事!” “这有何难?凭着娘娘如今的地位,与凌家多走动走动便是!他家老太太不是身骨不甚好么?娘娘只消籍着这名儿上门拉些交情,难道他凌云还会不给面?”荷香满有把握地出起了主意。嫣却轻哼道:“你道有这么容易?凌云看似和善,实则也阴狠至极呢。他只是迫于家法王法,不得不臣服于朝廷,要不然冲着当年皇上扣押秦姹在宫里那一件事,就足以使他反了!” 荷香一惊:“这么说来,皇上当年岂非是在冒险?”!~!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6 绿珠和紫珠 “自然是冒险!”嫣瞟了她一眼,叹气道:“就是因为他自己也知是冒险,所以没有透出任何一点风声,凌云当时已对秦姹有过终生之盟,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舍下她而把余莫愁救出去,也算是难得了。[..tw超多好看小说]【叶*】【悠*悠】为您提供]当年一局,如今想想,的确是局险棋啊!” “可是,这由此是不是也说明了,皇上对于宣华夫人用情之深呢?” 荷香拖口而出。嫣听罢,立即狠瞪了她一眼,拂袖下了花亭。“娘娘……”荷香慌得脸色也变了,看向一旁云衣,云衣却也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下了亭。 ―――――――――――――― 明湖中央的水榭向来是姹喜欢呆的地方之一,此刻在纱帘大敞的湖心亭之内,姹倚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喜儿捧着瓷钵在那里捣花。这两日她有些心事重重,所以此刻双眉微蹙,闻见了空气里飘来的四溢的香气,也打不起精神。 透过帘栊,她望了望湖岸上的紫珠、绿珠,随口问道:“你去打听过了么?来这里之前她们都在哪里当差?” 喜儿停下药杵,拿了方雪白的大丝帕铺在桌上,把钵里的粉末倒了下去。“打听过了,这两个是堂姐妹,紫珠是姐姐,来之前在紫阳殿当差的。绿珠是妹妹,在太极殿司茶。两人入宫都有一两年了,品性听说倒还端正,与凤仪宫的人来往并不密切,反倒是前两日还在紫阳殿被秦嫣怒斥了一顿。” “因了何事?”姹拿着绢,凝眉问道。 喜儿摇摇头:“具体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那一日她们俩跟另外几个宫女在园里闲聊,被皇后路过听见了,大约是说了什么忌讳的话,就被罚着磕了好多个响头。”她拿着丝帕一边仔细包起,一边抬头也望了望湖岸,回头说道:“你瞧瞧,进来这几日竟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想是心里也怕了,不怕有差池呢。.tw[]” 姹沉吟着点了点头,指着她道:“你去把她们唤进来吧。” “好。u点”喜儿起身,拿起旁边帕擦了擦手,起身出了帘栊。 没过一会儿,二人就叠手走了进来,双双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娘娘。” 姹已于榻上坐直了身,见她们如此拘谨,便温言道:“平身吧。喜儿没与你们说过么?唤我声‘夫人’即可,不必口口声声的‘娘娘’。” “是,奴婢遵旨。” 姹含笑道:“我出身寒微,并不爱这些繁文缛节,你们既已经被派在了我身边,往后便要日日相见的了,大不必如此拘谨,在宫里头你们便也可随意言语,无妨的。==却只有一条,切勿传说些流言蜚语以及自己人之间行些勾心斗角之事,以免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落人话柄,介时却说我管教不严。” 紫珠绿珠一听,顿时双唇一抿,扑通跪下:“奴婢一定谨遵夫人圣谕,断不予夫人丢脸。奴婢们愚钝,此刻却也知夫人是一等一的好人,一定一心一意侍奉夫人!” 姹朝喜儿一示意,喜儿便上前拉着她们俩站了起来:“你们起来吧,方夫人说过不爱这些个规矩,你们却又忘了。”看她们无措的样,喜儿不由笑道:“夫人是个很随性的人,这两日你们想必也看出来了,所以只管做你们的事就好。夫人虽不爱热闹,但你们平日里得了空儿,若是在这园里与咱们夫人说说这外头的趣事儿,夫人也是极欢喜的。” 绿珠年纪较小,性较为纯真,一听喜儿这话,立即怯怯地问:“真的吗?” “那是自然。”喜儿笑吟吟地。 姹站起身,缓步走至她们身前,打量了她们一眼,便柔声问道:“我方听喜儿说,你们前些日被皇后责罚过,为的是什么事?” “这……”绿珠紫珠对视一眼,嗫嚅不肯出声。(..tw好看的小说) 姹望着她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是我非要逼问你们,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我与皇后虽为姐妹,但四年前我与她曾经留下了嫌隙,如今我即将搬出此宫,往后在宫里可谓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了。【叶*】【悠*悠】虽然我这些年来已经将往事看淡了许多,但还是不想再被她抓到什么把柄生起事端,因为这样一来,不但你我不好,对皇上和社稷来说,后宫不宁也是不好。所以,我只想问问她责罚你们究竟为了何事,心里也好有个底。” “夫人……”绿珠看了看姐姐,眼圈儿红红地,捻着衣角说道,“奴婢们不敢欺瞒夫人,实在是惧怕皇后娘娘的威力,那一日我们在宫里无意中说到了太殿下常来夫人这儿,又不小心提到了馆陶宫……皇后娘娘路过听见了,就打了我们姐妹几个一顿,就连她手下的宫女也对我们拳打脚踢的,我们是实在害怕……” “你一提馆陶宫,皇后就发怒?”姹眯起眼,追问。 “是啊!”紫珠见妹妹在抹眼泪了,于是连忙道:“如今在宫里,是不能提及‘馆陶宫’这三个字的,如果不然,被人听到了会暗中告诉凤仪宫,若是被皇后的人听到就不得了了!” 姹听完冷笑不已,“看来,她还真把这皇宫当成她自己家了!――那皇上也由着她吗?” “皇上……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这些事,反正,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的。皇上身边左右不过是卫大人刘公公和若幽大人这几个,而他们就是说了,皇后也不至于把他们怎么样的……” 姹长舒了一口气,在亭里踱了几步。“那么,你们恨不恨她?” “我们……”紫珠愣了愣,不敢往下说。绿珠却把眼泪一擦,拖口道:“恨!我恨她!不光是因为这些事,因为半年前我们一个同乡的姐妹都死在她们手里,就因为她当时好奇问了一句荷香,说宫里妃嫔明明不多,皇上当年既对夫人如此情深,为什么夫人还要被关在禁宫里,然后皇后就命荷香活活把那女孩给打死了!” 绿珠说完,大家都沉默了。姹朝喜儿眼神示意,喜儿轻轻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她望着湖面,不由蹙眉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宫里,果然是步步艰险……对了,皇后身边不是有个陪嫁入宫的丫环云衣么?怎么只听你们口口声声地提起荷香,而没有提起她?” 紫珠想了想,说道:“云衣也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皇后近年来宠信荷香多一些了,云衣反而没那么受宠。” 姹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回过头来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办法打听到云衣不受宠的原因?” 紫、绿二人对视一眼,点头道:“奴婢们虽与凤仪宫的人来往不多,但是从别的宫女那里想得知些消息,却也是不难的。” “你们在宫里有许多熟人?”姹问。 紫珠腼腆地笑了笑:“回夫人,我们姐妹虽然愚钝,人缘却也还好,与各宫里的人虽不说个个都十分熟络,但是见面打个招呼,得了空儿在御花园里一道闲唠会儿也是常有的事。” “唔。”姹含笑点头,往门口处瞄了一眼,回到榻上坐下,“既如此,你们就先下去吧,有了消息之后,回来告诉我。” “是,夫人。” 紫珠、绿珠盈盈福身,脸上春风一片,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诚惶诚恐。 喜儿与她们擦肩而过,看她们上了曲廊,走到姹身边。“刚刚问过了,说是去年秋上的确有这么回事儿,凤仪宫打死了一个犯了皇后忌讳的宫女,也跟紫珠绿珠一样,来自山东曲埠。算了算时间,正好半年了。” 姹拿着茶碗盖拂着水面茶沫,蹙眉道:“若幽把这么些人送来这里,难道是龙煜知道了我的心思,有意这么做?或者是在试探我?” 喜儿顿了顿,问道:“皇上为什么要试探你?” 姹微哼:“试探我是不是还想报仇。秦世昌是龙煜的亲舅舅,算是他亲的皇亲,假若知道我要灭秦家,那么他一定会阻止我,因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秦家就这么葬送在我手里。我若动了秦家,那么也必然会影响他整治朝纲的计划,而且他的计划里虽然包括压制秦家以及秦府慕僚,但是也绝没有让秦家沦落到绝境的打算,所以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那我们怎么办?这两个宫女会是他派来监视咱们的吗?”喜儿皱起眉。 “那倒不至于!”姹失笑拨弄着桌上的药杵,“我想她们连自己也不知道,而且我想,根据方绿珠所说的那些话来看,今日来的八个人只怕都多多少少与秦嫣有过些牵连的了。就好比方,只要我一听她们所说之言,立即就将她们收为自己人的话,那么她们出去后的说话以及神态都会有些变化的,龙煜不是傻,他会以此看得出来。所以呀――” 她叹了口气,“咱们的对手有很多很多,也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挑选帮手却要慎之又慎,我倒不是怕他杀我,只是我们没有很多机会去尝试,幽居了四年我博得了这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不能有任何闪失,因为只消错上半步便会功亏一溃,而一旦失败,那么再想从头来过,已断然不可能了。” 喜儿听后默然了片刻,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别担心,秦嫣作恶多端,我想信老天也会帮咱们,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唔。”姹点头,“龙煜不肯灭他们,我却是要灭的,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就断不会让他发觉。――而且,我忽然已经想到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了!”!~!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7 老太太那边有来客 “大少爷,你又在捣鼓你的剑了?” 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朵儿一进屋,就冲着书架旁正在拭剑的凌云说道。.tw[]手打书迷群3∴35686688\\凌云扬了扬唇角,把剑对着窗口晃了两晃。朵儿把一大盘点心吃食等放下,凑到跟前叹了口气:“一眨眼,二少爷又走了四年了!” 凌云又是不语,将剑入剑鞘,挂到了书架上。低头望见桌上那些吃的,却不由疑惑起来:“来客人了么?无端端地怎么端来了这么大一盘点心。” “是啊!”朵儿直起身,抓起辫梢,瞄了他一眼说:“少爷的丈母娘――秦候爷府的夫人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屋呢,老太太见少爷您中午都没怎么用饭,就吩咐允儿姐姐也端了些过来了。” “什么丈母娘?!姹儿早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了,以后少胡说。”凌云拿起一块糯米糕来,脸色忽然黯了。顿了片刻接着问道:“她可是几年都没上过门来了,今儿来有事?” “也不是。”朵儿道,“说是来看看老太太身骨呢,还拿了一大包丹参燕窝什么的,客气得很。” 凌云忽地笑了笑,拿着手指拨弄起案上的兰叶来。朵儿好奇地道:“你笑什么?”凌云却是不语,是微倾了身去闻初绽的花骨朵儿。“这几日除了吴将军他们以外,谁上门来找我都说我不在。”他直起身来,迎着照进了门厅的阳光慢悠悠踱到了廊下。朵儿追出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你照我说的去做。” “那皇上来了呢?” “也不见。”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倒不用操心这个了,我估计他近也没空上府里来,”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望着廊下花丛唇角微扬:“再过两日,姹儿就要从翠幽宫搬出来了!再加上秦由回了京,他少不得要去应付应付皇后和秦家那一堆。(..tw)” 朵儿没去管秦家不秦家地,一听到“姹儿”两个就睁大了眼:“少夫人……真的?” 凌云点点头。【叶*】【悠*悠】朵儿激动地几乎摇起他的胳膊:“那么少爷你是不是可以把少夫人接出来了?这都四年了!就算是当初进宫时皇上说囚禁五年如今也够了!当年的小太也不在了,现在不正好接少夫人出来么?” 凌云笑笑,转头又若无其事地看起了廊下的花。 “大少爷,”雨墨走进来,“老太太问大少爷在不在,若在的话便过去紫竹苑里喝茶,说是候爷夫人问起了的。^^诺吾读∷小说^^免费” 凌云回头与朵儿对视一眼,笑道:“这刚说着呢,那边就来请了!――回老太太的话,就说我歇着了,回头用了晚饭再过去罢!” 朵儿一听,忙道:“少爷怎地连老太太也扯起谎来?” 凌云叹气:“你道老太太不知么?唤人问我在与不在,便是给我留了台阶。秦夫人此来必是为了秦由上调回京之事,来从我这里探听皇上的口风,老太太哪有不知的道理?” 朵儿撇撇嘴,说道:“那秦家如今要天得天,要地得地,京城里如今只知有秦家也不知有凌家了,加上这几年都不曾来往,原来一进门竟是又在打主意!真不明白少爷你,怎么就不治治他们!” “急什么?自会有人治他们的。”凌云背着手悠然地到了园里,神情一派笃定。 ―――――――――――――――――――― 入夜,城郊外落霞山顶的秋鹿书院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月晖之中,流畅的音律随着微风一**传于各处,于这寂静月色里增添了几分惬意与畅。 书院lu台上,点起了两炉檀香,和着花香,一道在空中缭绕。白衣如雪的男盘腿端坐于琴案后方,轻抚着“绿绮”古琴,似已沉醉于音律当中。雨墨直等到他一曲抚罢,方上前禀道:“大少爷,吴将军和姚大人来了,正在小花厅静候。” “知道了。” 余音已逝,他仍将双手抚在琴弦上,神情并不如方的琴韵那般轻。 小花厅里,吴毅与姚珂分坐于几案两旁,见他缓步走进,俱都起身笑道:“凌相的琴律真具绕梁不绝之能,一曲《春江花月夜》,奏来婉转清丽,我等在此听闻都入神了!” 凌云浅笑了笑,撩袍于上首坐下,命雨墨沏了茶来,一一递予了他们。“今夜里月初升,见这景致不错,就约了二位上山来了。” “凌相大约也是思念夫人了吧?”吴毅看了看姚珂,回头又望着他拖口说道,“夫人入宫一关就是四年,如今好不容易传出了消息,将要搬出翠幽宫来。介时上千的侍卫一撤,咱们几十万人马冲入宫里断无人敢阻拦!” “不妥。”凌云摇摇头,“当年秦嫣害死小太之事,姹儿又被禁于宫中四年之久,如此一来,心中仇恨倘若不报必然不能了结,我若强行将她劫出,她只怕会加恨我……所以,要逼宫也得等她报完仇之后。而馆陶宫当然那场大火必然与皇后有关,宵儿死于火灾,然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仅凭皇后一人要操纵如此大的一场变故尚不可能,所以在后面一定还有帮手。如果姹儿要找皇后寻仇,那么我们也得同时把后面的同伙一道撬出来行。” 吴毅凝神:“那么凌相已经查到眉目了么?” 凌云起了身,背手在屋里踱开了步。“我只知道秦夫人刘氏与此案有关,但是我却想不明白,当日在火场里后来的那一声巨响……究竟是谁在里面扔下了火药,导致整座屋宇坍埸?我暗中派人调查过,当年宰相刘央的门下弟并无擅长武功之人,而秦府近年来的慕僚里也多为文官,即便是有武官,他们也不可能会冒如此大的险替秦家卖命,要知道此案真相若一揭lu,必定会诛连九族。” “或是他们在外头请来的江湖人也说不定!”吴毅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凌云点头,却又道:“可是,江湖人一般如何能进得了守卫森严的皇宫?要知道,便是连我要潜入宫里,那也是必定会惊动不少侍卫。――除非他们有意放行。” “凌相的意思是他们买通了侍卫?”姚珂略一沉吟,当即大吃一惊。“宫中禁尉乃御驾亲兵,怎么敢作下这大逆不道的勾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不可能?”凌云勾起手指蹭了蹭鼻尖,“如果不是皇后收买了禁尉军里的人,那么,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二人同声相问。 凌云抬起头,背手望着厅前月色:“那就是,龙煜亲自下的令。” “什么?!”吴毅腾地站起,一双眼瞪得老大:“这怎么可能?……他虽然阴狠,但对于夫人却还是一片真心,断不至于会杀她的!” “我也相信这不可能。”凌云扬唇,思忖了一阵回首望着他们,“所以皇后必定是买通了宫中某个侍卫,命他作下了此案。而一般的侍卫估计还没这个胆。假若当年事发后去查一查近三个月的人员调职或财物收支状况,或许还能查到些线索,只可惜等到我想到这一步的时候,李资早已被调离了有近两个月之久。” “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吴毅沉吟了片刻,问道。 “尽我的力量,去助姹儿报仇吧!”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她是不断不肯来找我的,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她做一些事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很明显黯了下去,像是记忆里一些难言的痛楚,又一次被翻了出来。 那一夜他与龙煜从太庙赶到馆陶宫时,正好听见了那声巨响,整座大殿就在他们眼前“轰”地一声塌了下去,而姹却带着一声凄厉的呼唤从屋顶处被一股极大的力量送了出来。 “姹儿!……” 龙煜与他立即抢身上去将她接住,可是那时候她已经陷入昏迷,只有上眉心中间潺潺地流着血。“姹儿!你醒醒!……”他撕下衣袖替她止血,龙煜则忙不迭地唤人召来了太医。等到她醒来时,她却再也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质问凌宵在哪里,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们。 “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难道他不是你们的兄弟!不是你们的手足!他为你夺下了龙位,为什么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她哭喊着揪着他们的衣襟,可是,他们谁又能说出一个字呢?他们接住她以后,身后的大殿就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天知道,那一刻他又多么希望火海里的那一个是他自己!在对待她这一方面来说,他的确是远远不如凌宵,三个人当中,也只有宵儿是为她做的多的那一个呵!他哪里还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为自己开拖? 当他再一次接住她昏倒下去的身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就在那一刻,他坚定了自己要夺回她的决心!他用他的余生来比宵儿用心的保护她,来爱她!侍卫们上前来阻拦,他也毫不含糊将他们打退,直到龙煜提着剑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要么将她放下,要么你们一起死!” 除了百余名包围着他和她的精兵侍卫,没有人见证到这一刻的残酷。 鲜血已经透过他的衣襟往外流了出来,沾湿了他的紫色官袍,也濡湿了她的雪白中衣,而他的剑还定定指在他的胸口…… 他带不走她,于是,只好踉跄着将她放下。然后看着龙煜将她伸手接过,送入了翠幽宫,并且命令了上千的侍卫牢牢包围了起来……那一刻,他比生死恨。!~!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8 皇帝与柴夫 “夫人。(看小说就到叶?悠~悠)**诺吾读∷小说免费提供本书tt电书下载**” 紫珠进了大殿,见姹正在帘栊下一个人下着棋,于是含笑上前,欠了欠身。姹抬起头,柔声道:“回来了?坐吧。” “谢过夫人。”紫珠颌首在侧边屈腿坐下,“奴婢方去了园里,问了问姐妹们,她们告诉我,云衣为什么被荷香比了下去,好像是因为有一段时间云衣老是避着皇后,而荷香却趁机在皇后面前讨好卖乖,所以皇后就渐渐地加宠信荷香而不怎么待见云衣了。” “哦?”姹微微扬眉,“云衣为什么要避着皇后?” 紫珠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她们也不知道,只是据说有很久了,大概有三四年了,对了,有个老宫女说,好像是自那年皇后误服了胡医之药血崩的时候起,云衣就不怎么肯待在殿里,好像还有些避着皇后似的,我想皇后大概以为云衣有什么想法,所以厌恶起她来的吧。” 血崩那年?姹听完不由眯起了眼,半晌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呢,原先在秦府里的时候,那云衣就是她的心腹,什么话都会与她说的,就是后来进了宫,一开始也是贴心得紧,怎么到后就突然撇下去了呢!――哎,你会下棋么?左右也无事做,与我对对局吧。” 紫珠微微一愕,腼腆地道:“奴婢只会些皮毛。” 姹莞尔,“皮毛也不要紧,只是图个乐。” 紫珠便坐于她对首,执白犹犹疑疑地与她对弈起来。 没片刻,绿珠从廊下杏林里走了上来:“夫人,皇上来了。”抬头一瞧,可不是,那粉白花树后头的前殿廊下,明黄的颀长身影健步如飞地走来,可不正是龙煜么? 姹于是起了身,迎在前廊下。龙煜老远看到,一手叉腰一手折了条花枝走了过来。“今年花开得早,三月还未到,竟都开齐了!” 姹把花接过,放于鼻前嗅了嗅,“今日这花比起昨日的来,倒是又香上了三分。(看小说就到叶?悠~悠)” 龙煜叉腰挑眉:“为何?” “因为天眷顾,花神也不敢怠慢了!”姹望着他浅笑不止。龙煜伸手捏她的鼻,磨牙佯嗔道:“丫头,几日不见,口角越发伶俐呀?” “口角越发伶俐,那自然是因为几日未见。说吧,今儿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姹扬起下巴,拿手上的花枝轻拂空中的蜂。uc\\龙煜大手一挥,且把那扰人的蜂儿赶跑,方拂了拂她披散的长发,牵着她回到了殿里。 “我昨日就想来了。”接过紫珠递来的茶,他哼着气儿道:“秦由连夜进宫,籍着送越州特产进恭之由,与其余几个大臣在紫阳殿七弯八拐地寒暄了半夜。”说着,他瞄了姹一眼,见她无动于衷,便捧着茶杯清了清嗓道:“哦,你还不知道吧,秦由已经由越州调回来了。” 姹意兴阑珊地拿着一颗棋拈在手里,“他回不回来,关我何事?” 龙煜挑了挑眉,低头呷茶。片刻,又把茶杯放下,说道:“我今儿来的确是有一事,琰儿这小被皇后勒令留在东宫里读书,今儿一早居然闹起了脾气来,把我也给惊动了,直在床上打滚说肚疼,一大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只说想吃你们做的什么九香核桃羹,上次你给他吃过,一吃就不疼了,所以缠着要我过来讨一碗,你看――” 姹一听,顿知是龙琰在使鬼灵精,于是压下心中好笑,面上淡淡地道:“这个,你自去叫秦嫣做给他吃便是。如何又来找我?” 龙煜搔了搔后脑勺,讪讪地道:“他只肯要你这里的。” 姹顿了顿,回头冲紫珠:“喜儿在哪里?把她唤进来吧。” 没片刻,喜儿步进了殿。姹扫了她一眼,说道:“太殿下要吃核桃羹,你去做碗来吧。u点”喜儿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龙煜。姹挑眉向她:“去吧。” 喜儿会意,连忙点头:“是。我这就去。” 龙煜望着喜儿背影,笑道:“我记得从前在秦府里喜儿就能做手好菜,如今看来,这厨艺倒是没有生疏下去。”姹听后不语,只是隔着唇前茶杯浅笑。 “小姐,只怕做不成了!”喜儿转头又进来了,愁眉苦脸地冲着姹。姹问:“怎么了?”“那檀香木柴已经没了。”喜儿捉着衣角,很是苦恼。 姹也不由叹起气来:“没有檀香木柴做火,那核桃羹做出来可不是那个味儿呀。” 龙煜听了很好奇:“往日没柴了怎么办的?”喜儿道:“往日没柴的时候,自然是宫里太监送过来的,上次就夹在柴堆里送了十来根檀香木过来,可是上回就一齐用完了。这檀香木是很硬的木头,眼下这一段这还是我在这后头园里找到的一段陈年老木,昨天让人搬了进来的。” “那你不能让太监劈吗?”龙煜皱了眉。 喜儿一愣,叹了口气,望着姹。姹慢悠悠地道:“这太监总不比完人,而且身上总有股味道,檀香木向来被尊为神木,若是掺了别的味道,总归是有些怪。” 龙煜呲着牙,摸起了下巴,“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嘛……”姹顿了顿,为难地看向了一旁的喜儿和紫珠,“侍卫们也是粗汉一个,断不能碰的,你看这里又没有别的有力气的人,皇上您觉得呢?” 龙煜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看着她笑得淡然自若,早已噎得说不出话来。姹双手抚膝,也就那样定定地等着,过了好半晌,他一脸晦气地腾地站起:“行,我劈!” 姹冲喜儿使了个眼色,喜儿便连忙领着他走向了厨院。 “紫珠,我们继续。”姹拿起棋,重又温言相邀。紫珠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我们……我们不用去瞧瞧么?” 姹静静笑道:“去了也帮不上忙,倒不如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坐着清闲会儿。” ―――――――――――――――――――――――― 厨院里的空地上,已经堆好一大堆木柴,空中飘来的檀香味十分浓郁,而那手抡斧头挥汗如雨的青年汉却也让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令人惊讶的不是他冷冽而有性格的五官,也不是他光着的上身显示出来的强健肌肉,而是他抡着大斧头,做着粗使活儿,身上被汗水沁得透湿,头上却戴着尊贵无比的束发帝冠,腰身以下是御用黄绫制成的长裤,脚上,是绣着九龙闹海的玄色御靴! 若是不知详情的人,定会以为看花了眼。皇帝与柴夫,这是多么不搭调的两种职业呵。喜儿扶着门框站在廊下,神态恭谨得一如往常,心底里却轻地叹起了气。 “好了!” 当劈完后一块木头,龙煜没好气地把斧头一扔,臭着脸走向了旁边装满了水的水桶。清水被他一把捧起泼在脸上,也发出一阵阵不服气的声音来。 姹站在院门口,双手交叠望着这一幕,只顿了片刻,就缓缓迈步走了上去。 他已经直起了身,接过绿珠递来的毛巾擦拭着手臂上的水珠。姹朝绿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绿珠便俯首退了下去。院里只剩了他和她两人,他微微侧了侧头,知道她来了,却是不作声,仍是擦着脸。她站在他背后,望着面前布满了汗水的背脊,抬起手,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 “累么?”边写,她就边挑眉轻轻地问。 他不动,任她写完又收了手。 那是个“恨”字,她写得一笔一划甚是认真。要想认出写在背上的字本也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偏偏认出来了,只一顿,他就伸了手。 姹被他一拉,从后面拉到了跟前,披散的长发在空中转成了一道完美而优雅的弧度,轻柔的衣袂也随之扬起,如云,如雾。 她脸上宁静依然。 他揪着眉,扣住她的腰:“你……真的恨么?” 她一脸轻松,浑然不顾衣衫已被他的汗水沁湿。望着他坚实的前胸,纤长的手指又触了上去。“我若说不恨,你相信么?” “姹儿!”这一刻他真的在紧张,腾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你真的还恨我么?” “不,我恨秦嫣呢,她害得我好苦。”姹漾开一汪恬然,定定望进他的双眼:“煜哥哥,我恨她,你能替我杀了她么?杀了她,然后我们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不!”他皱紧眉,摇头:“姹儿,现在还不能――” “这不就结了!”她忽而再笑,唇旁却有了些从心底涌上来的苦意,“我恨,你又不能替我杀了她,那我还能怎么样呢?除了在心里怨一怨,我好像别无他法。你知道的,我一向懦弱得很。” 龙煜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松出气来,“姹儿……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 “你要懂我做什么?”她偏头吐语,在他胸前又写下一个“疼”字:“你只要,好好地疼我就够了!”!~!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59 浣溪宫 浣溪宫位于御花园东边,与紫阳殿、凤仪宫呈三角状的形式,宫殿清幽淡雅,庭园里也是种满了一园桃李,与翠幽宫倒是有几分相似。u点^诺看免费提供^^姹也是曾经到过此处,所以想来想去,挑下了这一处来。 大概是经龙煜特地吩咐过,大殿里摆设也与翠幽宫大殿别无二致,除了满殿的帘幔由雪白换成了淡粉,便是连家具台案也都按原先的地方摆放着。 “我就是怕你住着不习惯,所以命人特地这么摆了的。”龙煜陪着她站在殿里,懒洋洋地一手勾着脖颈,一手叉着腰说道。姹抚摸着那柔软的丝幔,怔然片刻,忽然回头朝他道:“还是换成原先馆陶宫的摆设吧,这幔也换成淡绿的好。” 龙煜不由错愕,姹于是笑起,“还是往日那宫里的摆设我住的惯些,照着那模样摆设,我也比较自在。翠幽宫是好,但是那氛围到底不食人间烟火了些,而如今我到了这宫里,却等于是又回红尘来了,可别混淆了它。” 龙煜摸着下巴,“你难道,不会看着难过?” “难过是免不了的。一旦回到这园,总会想起些往事。”姹低头叹着气,语气却很平静,“但即便是换成别样的环景,我也是一样的难过,倒不如让我感到熟悉些的好。” 龙煜思索了片刻,一伸手把她抱了过来,拢在环里戳她的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哪有不遵之理?――刘斯,即刻照娘娘吩咐去做。” 刘斯走了,他又冲她一笑:“知道吗?翠幽宫是我送你的礼物,是属于你的,以后你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只要你开心就好。” 姹微笑,抬起下巴,“那,我若要住在你的紫阳殿呢?” 龙煜一顿,又磨牙捏她的脸:“朕不介意把床榻分你一半!” 姹笑笑,把脸撇开了。【叶*】【悠*悠】 刘斯复又进来,望着二人俯身禀道:“皇上,娘娘,皇后来了。” “她来干什么?”龙煜眉头一蹙,下意识地把姹的手握紧。姹倒是镇定自若,冲刘斯道:“皇后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吧。”龙煜回头担心地看了看她,却也闭口不语。 没片刻,秦嫣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见了龙煜,立即盈盈下拜:“臣妾见过皇上。**诺吾读∷小说免费提供本书tt电书下载**”龙煜平平扬手:“起来吧。”姹见她站起,于是也欠了欠身:“见过皇后。” 秦嫣瞄着她,凤眸里闪过一丝忿然的光,但是于这背光的门廊下,却又掩饰得极好,龙煜只望得见她的侧脸,姹却全部将她的敌意接收了下来。 姹悠然笑笑,径直直起了身。 “妹妹多礼了。”秦嫣放缓了神情,柔声道来,“妹妹今日初入居,姐姐早已闻知,并备了些许物事,送与妹妹贺个喜,还望妹妹从此平步青云,一路坦途,并早日为皇上再生下几个龙嗣,也好慰籍思念前太之苦。” 姹听完本是一脸平静,正待要推辞的,但听到后一句时,却蹙了蹙眉,望向了秦嫣。虽然语调客气,但是秦嫣的脸上还是那股傲慢睥睨的神态,而那傲慢中,竟又还些姹看不懂的痛色。 她不是已经有了龙琰了么?为什么还会有如此神情?姹一时怔怔地,连答礼也忘了。 龙煜见状,连忙咳了一声,走过来拥住她,抬头与秦嫣悦色道:“皇后有心了!――喜儿,还不谢恩?”身后喜儿一听,立即乖巧地跪下谢道:“奴婢代夫人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自打听说了秦家如今不可一世的威风之后,受了姹耳提面命,喜儿也暂不再与她们硬碰硬,该行礼时还行礼,该低头时还低头。于是虽然那一日荷香在她面前吃了个亏,但秦嫣当着龙煜与众人的面,也不好与喜儿怎地,也是端着架温言唤了她起来,口里还道:“这丫头,这些年也真难为了你了!几年不见,却也出落得愈发标致,再过些时候,也该觅个好人家了!” 那般温柔和善的话语一出口,旁人谁会看得出来,她这是想借机驱走姹身边这唯一可推心置腹的人? “皇后说的是。”姹心里却知。递了个眼神与喜儿,暗示她勿慌,自己且朝龙煜道:“喜儿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我亲自挑中的人家,可不舍得随便让她去。从今儿起,我也要仔细留意着,别要误了她。” 龙煜挑眉,对眼下的暗流纷涌决定打马虎眼,“你的人,你看着办!顶多到时候,朕再多添份嫁妆。” 姹浅浅盈开一抹笑,谢了恩。抬头时却有意地往秦嫣身后望了望,只见身边的确只有荷香,而无云衣的影,再一望,那荷香眉目间竟是比起当年云衣来还要倨傲那么几分,心底便有了计较,可见紫珠绿珠所言不虚,云衣确是已被秦嫣撇开。 于是微微抿唇,让了龙煜与秦嫣一道于案后坐下,特地让紫珠绿珠奉了茶果点心。嫣望着二人惶恐的脸,眉头微蹙,似是也认了她们出来。 没坐片刻,想是各人无话干坐着也尴尬,龙煜于是起了身,“宫里还有事,朕先回去了。”姹站起相送:“皇上慢走。”龙煜点点头,望着一旁的嫣,也说道:“皇后若无事,便随朕一道回去吧!秦由与国丈也要入宫来了,一道去紫阳殿坐坐。” 他这么一说,秦嫣便是想再呆下去也是不好呆的了,便也盈盈福身,应道:“臣妾遵命。” 喜儿望着姹送了二人到殿门口,转回来时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于是迎上去问:“怎么了?”姹在帘栊下定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她:“我总觉得皇后有些怪怪地……她为什么会单单提起让我为皇上生下龙嗣?” 喜儿愕了愕,说道:“自然是有意在皇上面前这么说,以示大方……” “不对。”姹坐下来,手指拨弄着桌案上的薰炉,但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低头出了神。旁边紫珠正在收拾茶碗,听见了她们对话,于是手下一顿,说道:“可是因为皇后自己生不出来吧!” “皇后生不出来?”姹与喜儿俱都抬起了头来。紫珠说道:“其实我也是听宫里的老宫人说的,说是皇后娘娘不能生养,现在的太殿下并非皇后亲生,而是另一个妃所生,大约四年前,那位妃带了刚出生不久的太殿下进了宫,只是没多久后就殁了,皇后于是把小太接入了凤仪宫抚养,立于自己名下。” “她为什么不能生?”姹脸色变了变。 紫珠迟疑地道:“这个却不知了……不过有人说也是因为那场血崩之故。” 殿内陡然间静了下来,姹定定望着地面,眉间蹙得比麻花还紧。喜儿愤然坐在她旁边,拖口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会――” “喜儿。”姹淡淡出声,止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桌上的薰炉仍然在丝丝地吐着香雾,顿时氤氲了面前的一小片景物。紫珠迟疑地开口:“夫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哦,不――”姹回神,连忙安抚她:“没事,我只是忽然加明白,沂儿为什么会那么早夭了。” ―――――――――――――――――― “大少爷,宫里来人了。” 朵儿领着太监进了梨雪斋,冲着书案后提笔挥毫的人说道。凌云一抬头,又把头低了下去。那太监连忙上前两步,俯身禀道:“启禀凌相,皇上传了口谕,请凌相入宫一趟。” “皇上不是与秦尚书一道出了城么?怎么,回宫了?”凌云不慌不忙把笔放下,瞄了太监一眼。秦由被调入京之后,已经充任了户部尚书,看来龙煜虽然收了他手里的兵权,但是又给了他一个肥差,户部油水向来比其它五部都多,在秦世昌与秦嫣的双重磨泡之下,他便又一次施展了怀柔政策,把他们安抚了下去。今日出城这一趟便是去了洛阳,陪都的重要性仅次京祝秦由上任不过半月,已提出要下洛阳巡视,龙煜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居然也跟着去了。 当然,凌云却知他这一来是去察看察看秦由的为官效率,二来则也是顺道去白虎营查看练兵情况。近年来陈国屡屡扰境,越州驻防堪称是六大兵镇之要地,筹措了数年之久,龙煜以与他商定,年后便准备向陈国出兵了。白虎屯营位于洛阳东郊,正是吴毅手下。但这两年龙煜已经安了好几名御卫士入内作了副将,为此,吴毅早已对龙煜的居心感到忿忿不平。此刻唤他前去,那么十有**是为了白虎营之事了。 “回凌相的话,晌午时分,御驾已经回宫。”正在他思索之间,太监又再俯了身:“皇上说请凌相务必入宫一趟,商谈要事。” 凌云点头,将笔搁在笔架上,“你且稍候一阵吧,我这便去衣。” (的一月又来了,继续双,顺便问句大家有粉红票么?^5^)!~!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0 纵是今春又见 “皇上,我先回宫了。.tw[]u点手打\\” 紫阳殿内,姹扶着台案盈盈起身,与案后的龙煜说道。龙煜一把拉着她的手:“我刚回来,再坐一阵。”姹浅笑,缓缓摇头,“今儿十五,喜儿准备好了素斋,等我回去食用。你且好好歇着罢,养好了精神再一起说话也不迟。” 龙煜扬眉:“你吃素斋?” “唔。”姹点头,面上淡淡地,并不愿过多提起。龙煜也猜到了什么事,是以也讪讪地坐直了身,手也松了下来。“那,”他咳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说道:“我晚上去找你,你晚些睡。” 姹不置可否,扬唇起了身。淡紫的裙裾落在地上,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绣着蔷薇花的绣鞋。龙煜懒懒一笑,伸手将她纤腰一勾,小巧的脚尖儿却lu了出来。姹被他突然一闹,瞬时慌了慌,身稳住后立即平静下来,将裙裾又拉好覆住了脚尖。 “给我看看又何妨?”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不甘。 姹弯唇,轻轻巧巧扶着他的肩站直了身,“皇上若是有喜欢绣花鞋的癖好,改日我便亲自绣双予你便是。” 龙煜沉下脸,把脸撇到了一边。姹也不在意,径直笑着转了身。 “哎,还有这个――”他忽然又在后面指着案上朱漆镂花的锦盒唤道,“走那么急,当我会吃了你么?!”瞪了瞪她,看着紫珠把盒捧起了,又把身一转,面向了屋里。【叶*】【悠*悠】 出了廊下,紫珠抱着锦匣浅笑道:“夫人,您猜猜这里头是什么?”姹提裙下了石阶,随口回道:“不外乎是些珠宝首饰,又能有什么?” “夫人可猜错了!”紫珠走到她面前,把那匣盖打开了给她。==姹一望,不由停下了步来,只见那锦盒里装的竟是一大盒分好了类的花木种,香香的一片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类别,抓起一小把来发现每一个小盒里都夹着个小纸条,上面写好了种名称。 “真想不到皇上也会做这样的事!”紫珠微笑着,将盒盖盖上了。 姹没出声,一脸淡淡地下了长廊。 阳春三月时分,园里花木正当茂盛,莺啼燕舞繁华一片,撩人的桃枝上已经结出了黄豆大小的果实,杏花树绽满了枝头,夹杂在一路柳林当中,粉白兼了盈香,惹得蝴蝶们也纷纷落了翅。再有那火红的海棠,也是开在当季,不在那湖畔,却绕着花径一路蜿蜒,一派春光无限。 “凌相,这边请――” 太监恭谨地于前方为一身齐整官服的凌云引路。紫阳殿时有大臣来往,甬道也遵巡了皇家一贯的庄严通达的气派,但是在这位驾临四海的年轻监国御相面前,宫人们还是不敢有丝毫差池。(..tw) 凌云顺着甬道一路前行,面上是十年如一日的和善温良,梳起发髻、束着玉冠的他看上去与平日的潇洒飘逸又是不同,平添了三分贵气四分儒雅,颀长的身影立于这五颜六色的花树之下,又兼具十分超然神韵。 浏览着满目园景,凌云面色平静,一派悠然地跟着太监踏上了长廊。 长廊这一方,姹低着头,心事重重地望着地下,任裙裾在脚尖处飘飞。她还在想着她心里的事,她还不知道,长廊尽头有一个人已经恍若雷击地止了步,望着渐行渐近的她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她半勾着头,瘦削的身一如当年,白的面孔只剩了天生的一股柔弱,望着脚尖的目光已比岩石为坚定。 是她。 鼻尖有股莫名的酸意蓦然来袭,他抿紧双唇,俊秀的双眉已然紧皱,心里的疼痛随着他意识的清明,正在一点点、一丝丝地往上涌,涌到喉间,甚至眼眸。往日盛满了温柔的深邃双眼在这一刻,温柔又再次回转,围着那道渐渐清晰的淡紫身影,再也收不回来…… 春日的阳光总是那样和煦,但似乎也温暖不了眉间那一抹冷凝。叹了口气,姹抬起头,可是突然间,心里就有什么东西咚地落地了―― 隔着丈余远的距离,她与那双眼睛隔空相视,她看见了那里面的震惊和痛楚,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心里那股**裸的惊痛……她陡然停了步,原本交合着握着丝绢的双手缓缓松了开来,随着风,垂落在裙裾两旁。身旁的紫珠望见这一幕,已经诧异地默然退到了身后,也许,她也是被这份心酸刺得无法言语。 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姹收回目光,垂眸望着青砖铺成的长廊,那里有数百年留下的踏痕,能留下陈年情事的,也许只有周而复始的季节。――不,也许连季节也忘了,那年太极殿前的春光亦如眼前般明媚,但伤痕仍在,心伤仍在,眼前的人的心里,也许早已不在了…… 人生一世有多少时间可以供人沧海桑田?四年来,无数次地她以为已经做到了无比冷情淡定,可是此刻,她竟又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了,心底里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一刻间已然泛滥,可就是没有找到一丁点淡定的影。 也许,他的温柔依旧是她的致命伤,可是恍若隔世的两个人,也许,从此就真的要形同陌路了罢?从她打定了主意要籍龙煜的恩宠来复仇那一刻开始…… 吐了口气,隐去唇角边的一抹苦意,她平静抬起头,缓缓跨出了脚步。 “姹儿,你是我的妻!……” “姹儿,执之手,与携老!……” “姹儿,这一辈我们都会在一起!……” 曾经一字一句落在她耳边的话语还多么清晰,那踏出去的沉重无比的脚步地声,就好像是它们的回音。从长廊这头至那头这一段距离不过数丈长,却好比,千余年那般遥远! 一高一低的身影终于在斜阳微晒时有了交错的那一刻,他望着一脸漠然的她缓缓走近,视线平行向前,并没有落于他身上半分。只差一伸手,他就可以触到她的衣袖,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听见她的呼吸,他看着她走近,看着她经过,回转身――再看着她稳稳地走远,她没有留给他一个字,一句话!…… “姹儿!” 双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紧,心里的痛楚再也无法抑住。温柔的声音因为承载了太多的痛楚而变得低沉,于斜阳下,于清风里,清清楚楚飘入了她的耳际。 她再一次顿住,这一次,平稳的双肩居然有些摇晃。然而也只有这么一片刻,等到回神,她就立刻步转出了长廊! “姹儿!……” 长廊那一头只余下一抹淡紫,在陪伴这一方传去的痛彻心扉的呼唤。!~!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1 决定 “小姐,回来了?” 回浣溪宫的这一路上姹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停步,直到进了前殿,被喜儿迎上来的招呼声惊醒了似地,怔怔地望着某处。u点书迷群2∴999552\\喜儿望见她奇怪的神色,不由有些吃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姹不说话,咬着牙进了殿里坐下。喜儿拉着一脸惶恐的紫珠悄声问:“究竟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紫珠嗫嚅着望了望姹,开口说起:“方,在廊下遇见凌相,然后就、就――” “……他?!”喜儿也失声惊呼起来。再回头望了望姹,眉眼间的不解已经换成了担忧。“小姐,”她走过去,跪坐在她身边,待要说点什么,但看见她心神不定的模样,又说不出口了,只是也默默地陪着坐着,好一阵也不知道干什么了。 “不是做了素斋么?拿来吧。”不知过了多久,姹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喜儿回神,看了她一眼,回身去了厨下。端起茶来正要喝,却看见绿珠与太监元青一道入了下廊下,一路说说笑笑地也不知说些什么。 姹本来就不大管她们,这会儿心里落寞,是不愿去招呼她进来。只是没一会儿喜儿端着膳食回来,坐下后却说道:“小姐,皇后今儿回了一趟秦府,又一脸晦气地回来了呢。” “为什么?”她有些意兴阑珊地,伸手拿起牙箸,也没抬头。喜儿道:“估摸着是秦家那些家事罢?听绿珠说,那刘氏与杜┰缇筒缓停时常在府里闹得不得安宁,秦家父是哪边都不上手,哪边手都是个祸事,所以只好找到皇后这里来了。” “有这事?”姹愣了愣,停了筷,扬眉望着她。“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喜儿一脸茫然:“我以为……你没兴趣听这个……” “糊涂!”姹瞟了她一眼,索性把筷放下了,“秦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大事,何况刘氏与杜┲间?这秦杜二家因了这门亲事走到一起,如今婆媳有了矛盾,里头可谓大有文章可做。【叶*】【悠*悠】” 说罢,她原本颓然的面色又恢复了千分精神,一双眸也透着坚韧,仿佛先前的落寞只是一时错觉。 “我虽只与杜┘过一面,但也多少知道她的性,跟刘氏一样,也是个吃不得亏的主,这两个人硬碰硬,倒是有得瞧了。书迷群2∴999552\\我估计,这回秦由被调回京这一桩,只怕也是个导火索,一来杜┗峁至跏显诹煜面前说不起话,失了势,二来刘氏也会怪责杜安没有下功夫替秦由在龙煜面前保官,这么着,于是家事就成了政事,不拉上秦嫣怪。” 喜儿听完,脑也明白过来了,立即道:“所以――” “所以这也算是老天爷帮了我们,”姹复又坐下,定定地瞧着她:“我们正愁没有好的机会下手,在这节骨眼上,便lu了个破绽于我们。”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近都光顾着去打探云衣为什么在秦嫣病倒时回避她的事去了!”喜儿高兴地扶着她的肩膀,“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 姹笑笑,接着说道:“云衣那里也不能落下,等我们摸清她的底细之后,我们再开始。一眨眼,又已经任秦嫣逍遥了一个多月了,再不动手,她只道我真成了任搓任捏的面团。” “那要是摸不清呢?”喜儿烦恼地,“眼看搬出来都半个月了,我打听了这么久,也还是没有摸到半点眉目。” “摸不清,那少不得就要动点硬的了!”姹慢悠悠地,半眯着眼的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再柔弱。“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于我们不利。――对了,要你打听李资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哦,”喜儿坐直,“李将军自那回凤仪宫闹了变故之后,一直被秦嫣授意的大臣针锋相对地排挤,由于后来二少爷又不在了,所以三年前又被调回了朱雀营,也就是代替了原先二少爷的那个官职。” “统领朱雀营?” “唔。” 姹敛色站起,沉吟着踱了几回步,方停步说道:“如果是统领朱雀营,那么还算不上太坏……四年前屯营里就已有近二十万兵马,近年来国运昌盛,想必又增加了不少,如此一来,倒可以与杜安他们搏一搏。” 喜儿蹙眉:“可是杜安他们手里也还有两个兵镇的节度使,另外还有东阳、赤水两个屯营的兵啊!就算他们比不上朱雀营,每个地方十万兵,加起来也有四十万了!” “我们如今又不开战,比兵力做什么?”姹拂着身畔纱幔,语调定定地,“暂且他也帮不上忙,但是关键时候又非要有这么一个人不可,所以必须先跟他取得联络,到时只需要他能拥护我,这就够了。而朱雀营毕竟是隶属于君主的第一屯营,只要他是稳稳地站我们这一边的,那我们就不怕。” 喜儿沉吟了一会儿,于是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去联络他?这里是后宫,他是外臣,如果直接召他进宫觐见,必定会引人注意。” 姹也蹙了眉,想了半天,似是打定了主意,“怎么着我都得出趟宫,很多事情守在这里是根本没法做的。” 要对付秦嫣不是口里说说然后逞逞口舌之争就算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不但不能跟她硬碰硬,是连照面也少打几个好些,倒不是惹不起她,而是为的不让她在自己动手之前先跳了脚,不到合适的时候,激怒她并没有好处,所以,一来自己是不能守株待兔,以免又落了被动,二来是必须在她还在忍耐的这个阶段里,迅速扰乱她的阵脚。 而思来想去,目前可以做的有两点,第一当然是找准云衣的死穴,用她来直接对付秦嫣,第二则是想法分离秦家与附庸在秦家周边的这一堆人,只有架空了秦家,能真正动摇到秦嫣的地位。当把这棵大树的根部挖松了之后,要将它撬起就简单得多了! 为此,姹在屋里想了许久,到傍晚时,就把喜儿唤到跟前,附耳交代了几句。喜儿听罢,一脸讶异地问:“这个……可吗?”姹笑笑,笃定地,“只要你想法让人去摸清了他的规律,依着他的性,想不上钩都难!” 喜儿向来信奉自家小姐的心智,于是当即就抓了一大把金锞银锞出门去了。 而到了夜里,将要就寝的时候,龙煜也果然来了,姹点了龙涎香,与他静静坐于lu台阑干处,一边对着棋局,一边赏着亭台月景。 时值月半,月光洒于人间,带来一庭惬意。龙煜扫了姹一眼,见她神色不如日间轻松,便挑眉落,说道:“下棋要用心,心不在焉地,想什么东西?” 姹叹了口气,将棋落于空白处,“我想起沂儿当时出了馆陶宫之后,连在灵堂里那四十九日也再没有去看过,那会儿心里难受,实在是不忍,如今一想起,竟是觉得对不住他了。所以这些日心里总是有些闷闷的,舒畅不起来。” 龙煜听了,神色顿即放柔,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老放在心上了。”顿了顿,又显出了些歉意,“我近来也的确是事务多,六部里现都正在陆续地调动官员,还有进攻陈国之事已经提上日程,此战绝不许败,因而时常要与臣们倾谈。要不然,我便带你出城去走走。” 姹摇摇头,把手抽了回来,“这倒罢了。我只是觉得心里闷,想找点事来做做。”她抬头望着他,眼中透着浓浓一股希翼,“城里的天心庵,一向来香火极旺,听说许愿拜佛是极灵的,反正你近来也没什么空闲陪我,我想去那里住几日,听听**静静心,你说可好?” “住几日?”龙煜倒不觉有它,只是听到这个,却摸起了下巴。“佛门清净之地,去住住倒也不是不好……可是一去就几日,剩下我怎么办?”他抬眼瞄她,面上竟有些微赧。 姹静静地,又落下一,“你一去洛阳便是三五日,还不是照样过?况且,不是还有皇后么?” “少胡说!”他忽地沉了脸,没好气地:“你别以为这几年我就跟她怎么地了。” “那又是‘怎么地’?”姹扬了眉,好整以暇地望了过去。直望得他不耐烦地一挥手,瞪起了她。姹也不理他,竟自盯着棋盘,又接过了紫珠捧来的香茶。想是还放不下这根刺儿,他忽然叹着气,十分郑重地抬起她的下巴,“你记着,无论怎么样,总之往后我只守着你一人便是。” 姹微笑,片刻后垂眸指着棋盘,“该你了。不然,我可要赢了你――”带笑的媚眼如丝,看不出半点涟漪,瞬间就把走了神的人拉了回来。龙煜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挑眉落:“小丫头,想赢我,你还嫩了点!”!~!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2 玄武门内 隔日一早,紫珠早早地端了茶水进屋,“夫人,方元顺说,驾舆都已经在玄武门门口准备妥当了,只等夫人一到,马上便可出发。手打书迷群1∴17325\\” 姹坐在妆台前,喜儿正在为她梳头,平日里不出门一身懒散,今日却也淡淡地上了一层妆,将那粉粉的双唇涂润了,白的脸庞也晕红了。再将那及膝的青丝懒懒地绾了个髻于头顶,余下的发丝便用了缎带松松缚住。 “知道了。”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柔声应着,想了想,又指着妆台上一枝紫莹莹的玉钗与喜儿说道:“把那金步摇换下,今儿是去寺庵里,别要弄得太过招摇。”又望见绿珠捧了衣服出来,于是盈盈起了身,就地换起。 没片刻便一齐出了殿门,一路上姹交代紫珠:“你就留下罢,宫里的事你便照应着,约摸三五日便就回来了……”紫珠尽皆应着,搀着她上了长廊。 按规矩本还要去紫阳殿一趟,但龙煜说了,他从早朝下来直接去玄武门候着她即可,于是出了浣溪宫,径直就上了甬道。只是在御花园里,偏就遇上了正好也出了宫来的那位高傲贵妇。 喜儿看了看姹,只见她一脸平静,仿佛遇见的不过是个再常见不过的熟人。“皇后娘娘。”面对面地见了,姹也只是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含着半分笑定定不动。 “这一大早的,你这是去哪儿呀?”秦嫣抬高了下巴,带着些讥诮问道。眼光睃了睃她浑身上下,又看到喜儿绿珠手上挽着的包袱,想是也觉着是要出门,于是蹙起眉来,又道:“走亲戚?” 明知道姹无亲无故,却偏偏说了这样的话来,无非是幸灾乐祸地想看姹摆脸,只是姹倒不跟她计较,微颌了首,未发一言。手打书迷群3∴35686688\\ 嫣于是冷笑一声,说道:“我倒忘了,你娘是孤儿,所以被卖到了勾栏院里,又哪来的亲戚?若是有亲戚可走,早八百年就离开秦府了!” 姹仍是不语,面上波澜不惊。便是连喜儿在胳膊下连推了她好几下,她也好像半分没察觉似的,依旧端庄娴雅一派。嫣见状,愈发看不顺眼,沉了声道:“你即便是出了禁宫,也还是个妃,见了我难道不懂得行礼吗?” “娘娘!” 秦嫣话音刚落,身后就忽地传来了若幽的呼唤声,猛一回头,正见她领着两名太监正色站不远处,眼望着这里。“若幽?”嫣蹙了眉,以为是在呼唤自己。不料想她只是向她福了福身,唤了句:“皇后娘娘”,而后就径直走向了姹,“娘娘,皇上已经玄武门等候多时了,正派我来看看呢!” 姹含笑回望她,点了点头,扫了秦嫣一眼,“我正要过去,只是这里……” 若幽一顿,知是为了何事,回头看去,秦嫣正一脸寒霜站于那里,于是笑了笑,冲她道:“皇后娘娘,皇上正在玄武门,娘娘若是有兴致,一道去散散步可好?” 秦嫣不置可否。若幽于是又道:“皇上几日都未见着太殿下,方正说要过东宫看看呢。” “是么?”秦嫣拖口问了句,见着若幽笑吟吟地,于是也借机下了台,“既然这么着,那便一起过去罢。” ―――――――――――――――――――― 玄武门内,龙煜正坐在一边的花亭里,百无聊奈地敲着桌面。 “刘斯!”眼看着朝阳升起,还没见人到,他不由不耐烦地唤起人来,“若幽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刘斯抱着拂尘探头一望,喜道:“皇上!来了来了!您看――” 龙煜跟着起身,望了望果然见着若幽与众宫女在侧,伴着一红一浅绿的俩人走了过来。他又皱了眉:“怎么皇后也来了?” 刘斯茫然摇头。 没片刻已到了跟前,龙煜也只好咳了一声下了亭,到了空地上。 “臣妾见过皇上。”二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免礼。”他平平摊起手来,接着又不知说什么好。原本想着姹出门,自己虽不能陪着去,但总觉得像送小妻回娘家小住似的,心里蛮欢喜,早想着要来个温馨些的送别,此时皇后一来,好多话便不好说了。当下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满肚不高兴似的。 姹也不语,但脸色比起来可顺眼多了,即便是不说话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 秦嫣望着龙煜,心里就猜着这事儿八成跟姹这趟出门有关。她虽然还不知道姹究竟要去哪里,但是像这样一关就关四年,一放呢,不过一个多月就放她独自出了门,虽然心知必定明中暗中都会有侍卫跟随,但这男人心里头到底怀的什么心思,却连她也看糊涂了。 但心里终究是老大不高兴,自己出门这么多次,没见有一次是他送过自己的,即便是回娘家,也从没有与她一道回去过,往日只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不可与一般人家的夫婿相比,但这会儿见着这么偏心,心里就气恼起来,于是也打定了主意站在那里,不开口。 一帝一后一妃俱都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情况倒也少见。刘斯与若幽虽然想打破打破这僵局,思来想去似乎说什么也不合适。于是也就静静立在旁边,望着脚尖不动了。 姹望了望渐渐升起的阳光,暗暗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先出声了,“皇上,时候不早,我先登舆了。” “哦……好!”龙煜舒了一大口气,上前伴着她一道上了凤辇。上了辇后,要想再“温馨”已是无法发挥,于是只好握着她的手,难舍地嘱咐:“一切要小心,虽然有侍卫相随,但到了庵里,也不好近身相护,你不要私自出庵,否则难免会有意外。” 说罢,看着她重重点头,心头还是不放心地,叹了口气,眼神无比真挚:“我辗转了一整夜下定决心让你独自出去,姹儿,无论如何,我们已经重开始了,你就给我一颗定心丸吃,答应我一定会回来!” 姹不料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怔住,不知如何反应是好。他又把她的手握紧了些,“答应我!” 面对他不容退缩不容拒绝的神情,姹暗自咬唇,嗫嚅着点头了:“唔,我答应你……”!~!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3 天心庵 驾辇一路往西,走了约摸一个时辰之久,穿过大半个都城到了城西的天心庵。(..tw)手打书迷群3∴35686688\\庙庵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庵,两日前主持如心大师就已接到了宫里宣华夫人要来小住的旨意,于是早早地贴出了暂停香火供拜一日的通告,领着众姑候在门口。 凤辇停住,太监上前宣了圣旨,将圣上与夫人赏赐之物一一交付予方住持与掌事长老之后,姹方由喜儿搀着下了辇。众人三呼千岁自不在话下,姹面有歉色与众人双手合十尊称了声“叨扰”,由面目慈善的如心伴着入了殿堂。 庵里单独辟出了一座禅院与姹等人居住,虽然是佛门寡欲之地,可看之物并不多,但因院内种了几株古老的紫藤,一篷篷架在院四角,倒也清幽怡人。姹于大禅房里住下,喜儿与绿珠则分住于左右两侧,大略查看了一番,行动却也方便,出了院门不远便是通往姑们歇宿的宿房,另有一方是出外堂的路。 侍卫们是不可入内来的,于是在外堂专设了一处地方以供轮值歇息,而姹出来也并未带多少宫人,只喜儿绿珠并粗使宫女两名,皆留在院里陪伴。如此收拾安排了一番,就到了夜里,小姑端了斋饭入院,喜儿自是陪着姹在房里吃的,后姹见着绿珠自个儿捧了膳食入房,于是招手唤了她留下,“出了宫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多个人一起吃,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绿珠还有些不敢,端着食盘站在门口怔了好一会儿,喜儿笑着起身拉她,又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当天夜里,等各房里都熄了灯歇下了,喜儿摸黑进了姹房间,就着房内夜明珠的亮色,看见姹也正端坐在卧榻上,并未歇下。 “现在走么?”她问姹。姹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面天色,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事不宜迟,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你看――”喜儿拍拍手里的包袱,放在禅床上将它打开。里面却是两套齐整的男服饰,以及两套姑的灰袍。“咱们先穿着这袍出去,然后到了外面再把外衣一换,就成了。我已经打听过,这一带一向来风气都还不错,加之又听闻有皇妃住在这里,府衙也调派了许多捕巡视,路上应该没问题的。” 喜儿边说边拿着袍走到姹身边,替她换将起来。换好衣裳之后,又将她满头青丝塞进了帽里。乍一看,倒与平常修行的比丘尼们毫无二致。^^诺吾读∷小说^^免费 “行了吗?”姹摸着头上帽问喜儿。喜儿顿了顿,将夜明珠收起,开了房门。“行了!” 微黯的残月里,两道身影沿着回廊一路出了禅院,走的却不是大门,除是从左侧里一道无人看守的小门出了庵。一路上除了碰上几个夜归的尼姑、相互打招呼时微微受了些惊之外,其余别无异状。 “小姐,这边!” 出了小门,喜儿小声唤着后面的姹。到了幽暗地,已见有一辆马车停在此处,进了车里,喜儿先将包袱里的男衫赶紧取出来给姹披上了,又速将她的长发挽成了一个高髻,梳得不太好,倒也不要紧,用玉冠一束,便也是清俊少年一个。 “车夫,可以走了!”n帘一呼,那赶车的汉就挥起鞭来。喜儿缩回身,挽着姹,这会儿脸上现了些轻松。 ―――――――――――――――― 西川大街上的玉雪楼是这一带有名的青楼,屈指一算开了已有二十余年。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弄到如今,生意也还过得去,至少楼里二三十位姑娘日日里都能接到客,而假若有什么大闲小事的,随时关门也能操持得了这下半辈。 玉雪楼的老鸨春娘站在二楼栏杆处,执着丝绢印了印唇角,望着底下七八桌客人。年逾五十的她身已有些发福,当年苗条的身段一去不回来,香雪罗的衣裳套在身上,除了体现这里领头的身份之外,似乎并不能带来些别的含义。她由丫头珠儿伴着,缓缓下了楼梯,也许,再操劳个三五年,再捞足些资本,她也可以洗手不干了,这欢场里的光景早已看腻,人世间男欢女爱似也不过如此。。 与擦肩而过的恩客们打了招呼,春娘站在梯上不免又叹了口气,比起那些姐妹来,自己想来还是要好些的,虽是做着这下流的营生,但总好过在大宅院里成日里以泪洗面,当年一道出来的姐妹从的从良,早的早夭,都是些薄命红颜,那些还在人世的往往在外头见着了她,也是挽着手叹惜苦海无涯。于是叹惜韶华不再之余,又颇觉了些欣慰。 “妈妈,外边来了两位公,指名要见妈妈。” 到了楼梯下方,正待要去几个熟客们面前敬一敬酒,姑娘小青走了过来,指着门口角落里两名生涩的少年说道。春娘顺眼望了望,开口问道:“是哪家的公?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 小青笑了,说道:“回妈妈的话,这二位公说是妈妈的故人,专程来见妈妈的。” “哦?”春娘犯起了疑,思索了一阵,抬步走向门口。 为首的少年一身银白锦衣,眉间有一枚淡淡的狭长紫痕,身形虽显单薄,但看起来却隐含着一股贵气,站于这风月之地,却淡定得如同天边浮云。就连他身后的侍从,看起来也是与一般恩客极为不同。 春娘一路走着,一路打量下来,望着他们那细致的雪腮,心里却有了底。于是人未停步先已笑,“二位公驾临鄙楼,老身有失远迎,失礼了!” 少年望见,先是回了一礼,而后敛色直言说道:“妈妈客气,在下今日来乃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妈妈可否借一清静之地说说话?” 春娘阅人无数,早已猜出这二人是女儿身,心下也好奇她们所来何事,于是也不多话,点头便道:“二位请随我来……” 没片刻,四人沿着过道一路出了大堂,进了后花园,又顺着甬道径直入了后面一座精致小院。 春娘含笑回头:“这是老身之居所,还望二位勿弃,请进――” 两人略为谦让,就跟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入内之后,春娘唤了珠儿在门外候着,回头顺手将手带上,伸手作引:“请坐。”那少年撩袍坐下,随从立于身旁,端的是尊贵儒雅一派作风。 “先前听老身女儿所说,公相称为老身故人,恕老身眼拙,请教公贵姓?”春娘面含浅笑,于少年对首坐下,翻开两只细晶白瓷茶盅,执起茶壶来斟了八分满。 少年含笑颌首,问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探知妈妈名讳春娘,请恕在下唐突,请问一声,春娘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玉雪楼里有位名叫孙含烟的女?” “含烟?!”捧着茶的手指一震,春娘面色突变,紧盯着对面少年:“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含烟早已离开玉雪楼二十余年,你怎地打听起她来?” 少年垂眸,黯然低叹,“当年孙含烟走时,是春娘念在姐妹一场的情份上,心怀恻憬归还了卖身契,又予了钱物与她,方使她找到秦家并安下了身来,春娘若是还记得此女,那么也当记得,她走时已怀了三月身孕……” 细晶白瓷的茶盅几乎掉下地来,春娘望着她,目光里惊诧无限:“难道……难道你是秦家那位三小姐?” “不错!” 少年伸手将头上玉簪拔下,顿时一头及膝青丝飞扬而下,笼罩于双肩,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令来,目光炯炯望着春娘:“我就是孙含烟之女,秦姹。” “哎呀!”春娘一愣,盯着她手里的玉令睁大了眼睛,瞬间回神后不由跪倒在地:“草民叩见宣华娘娘!” “春娘请起!――喜儿,扶春娘起来!”姹慌忙直起身,唤了身后作侍从打扮的喜儿上前。春娘被喜儿搀扶着坐回原处,脸上的惊色却还未完全褪去。姹一见惊着了她,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越发温柔起来:“春娘请不必如此,按理来讲,我还得唤春娘一声姨,如此大礼,却是折煞我了。” 春娘忙道:“娘娘哪里话!今日真是没料到娘娘玉驾至此,在这污糟地方招呼娘娘,实在是心中难安。” 姹见她如此,想了想,便唤喜儿道:“你且去外头候着,我与春姨有话说。”喜儿应声出了门,又将门轻轻掩上了。 “娘娘今日玉驾至此,不知有何吩咐?”久经了数十年风雨,春娘此刻已经镇定了下来,但是言语间仍是恭谨有礼。姹笑了笑,说道:“春姨若是再如此,我便不敢说了。我今日来这里原来求春姨相助,春姨如此见外,我也开不了口。” “这……”春娘迟疑了,看了姹半晌脸色,也只好点头道:“好吧,当年我与含烟乃为手帕交,今日夫人既如此有诚意,我便斗胆应了这声‘姨’,夫人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便是,含烟妹当年在秦家受尽了苦,我也知道,但为了不想去影响她,是以这么些年也未曾去找过你们,后面却没料……唉,冲着这份上,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应下夫人所请。”!~!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4 计划 提起了孙含烟的死,无疑又勾起了姹心底深重的伤痛,她垂了眸,幽幽说道:“我虽未见过春姨,但是从小娘便提起您的好,总是说假若不是您待人和善,也绝不可能在玉雪楼里保下我来。(看小说就到叶?悠~悠为您提供]不瞒春姨,我今日来此,也是为我娘报仇有关!” “哦?”春娘抬起头,“我只知道当日你娘是失足坠了崖而身亡,难不成也会是秦家那婆娘掌的主意?” “虽不全是,但也拖不了干系了!”姹咬着牙,眼眶里已有泪光闪动,“当日之事与我被挟持入宫,后又在宫里被皇后秦嫣害死了小儿之事,坊间已传言许久,想必春娘也已经听说过,这些都与秦家有关。而我娘在死之前那十来年,在府里受尽了刘氏的欺压,秦世昌根本只听刘氏一人所言,而从未将我娘放在心上过,可怜我娘孤苦了一世,原指望我能嫁个好人家,自从离了秦家,过自己的安生日,却又被刘氏逼着嫁到凌家,从此种下这解不开的一世孽债……” “可怜的孩!”春娘听着听着,也不由红了眼眶,“我原以为那刘氏顶多也就是苛薄些而已,过得两三年便就好了,所以允了含烟前去找那秦世昌!早知道是这样,我便是让她嫁个穷家汉也好过去遭这份罪!” 二人说着说着,竟自相对唏嘘起来。(看小说就到叶?悠~悠)烛光随风摇曳在屋里,把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偏生这后院又静谧至极,以至空气里全都充盈着一股伤感的味道。 片刻后,姹抬头叹了一气,面色平静地望着春娘说道:“我娘已死,我孩儿也已死,有无辜的大将军凌宵也无故被害死,而刘氏母女却至今逍遥活无比,我若不报了此仇,将他们秦家弄得家破人亡,我便愧对我母亲。==所以春姨,我有个计划,必须请你帮忙。事成之后,我自会好好报答春姨。” “这……”春娘忽然蹙眉沉迟疑起来。这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她要对付的是秦家,是皇后的父母皇帝的国丈,动辄便是杀头的罪……即便是为了孙含而义愤填膺,但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她也不免犹豫起来。 姹知她心思,见状眼神也黯了下去,“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不能保证一定会万无一失。万一事败,我也只能担保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住春姨无恙,春姨对待我娘已经恩重如山,所以,如果今日春姨拒绝我了,我也绝不会怪你的。(..tw好看的小说)但是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 她定定望着案上杯盘,神色万般坚决。【叶*】【悠*悠】春娘怔怔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半晌后,已是咬唇出了声来:“你这娃儿背着皇妃的名头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什么计划,你说吧!” “春姨!”姹闻声抬头,目光里充满了惊喜。春娘叹了口气,伸手拍她的手背:“好了,谁让我与你娘是姐妹呢?能为她做点事,我就是死了,也会觉得欣慰。你把你的计划细细说来!” “唔!” 姹点头,缓缓起身,望着窗外幽暗的天色说道:“我听说秦世昌自从做了候爷之后,仗着自己有皇上做山,又是国丈,所以也渐渐不那么听起刘氏的话来,时常地在外头狎妓买春,所以我想,请楼里的姐妹出手帮帮忙,以秦世昌为引,打入秦府里去,见机行事先戳散秦家一家人的关系,好是使得杜秦两家反目成仇。” 春娘沉吟了一下,微蹙了眉,“可是秦世昌后来再也不来玉雪楼了,姑娘们要怎么进得去呢?即便是进了去,秦家一家人都那么邪乎,也未必能成得了事呀!” 姹叹气,回转身道:“这个不必担心,我已有了主意,他近这段日常去朱雀大街上的万花楼里,只要春姨稍做安排,让个机灵些的姐妹去到那里即可。秦世昌性喜渔色这已不是秘密,如今府里又添上了两房妾侍,所以只要引起了他的注意,要打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刘氏与儿媳杜┲间已经明显出现了矛盾,介时自可从这里寻找机会下手。” 春娘想了想,缓缓点了头:“万花楼的老鸨我也认识,相隔好几条大街也谈不上什么对头,平日里撞见了也会点头打个招呼。假若我去说声,让个姑娘过去借个地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姹听了,却抿嘴迟疑了一下。春娘瞧见,于是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么?”姹含笑摇头,“既是熟识的,行动起来当然会顺利得多。只不过我觉得还是咱们找个尚未破身的女孩,兼之家世不幸的,愿意独自前往的好些,这么一来便少了许多走漏消息的机会。毕竟这事牵涉到皇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如春姨这般与我推心置腹。” “倒也是。”春娘蹙眉点头,“我一无儿女二无牵挂,自是不怕的。旁人的确难说……还是你这孩考虑得周到。”姹弯了弯唇,端起了茶盅来。“哎,”春娘想了想,忽地眉头一扬,拍着大腿说道:“你这一说,我这里上个月还真进来了个女娃儿,是从南边儿来的,家里遭了祸事,老母被杀了,兄长也被诬陷问了斩。这女娃儿不肯相信官府的说辞,怀着满肚怨恨一路流落到了长安,我见她可怜,便收下她了,我看让她去可正好!” “哦?”姹一听这么巧,于是坐下了身,“那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前院里呆着呢!我还没让她接客,这几日正在学着些琴棋书画,原本就有些底,人也聪明,眼下也学得差不多了,――我这就让珠儿去把她叫过来!” 说着她便起了身,走到门口与珠儿交代了几句,那珠儿便就小跑着去了前院。 回到屋里,春娘又与姹说了些关于这女娃儿的情况,说到这女娃儿多么聪明的一个妙人儿,那珠儿就引着一个绿裳女入了屋来。!~!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5 婉清 “这就是婉清,――珠儿先出去吧!”春娘挽着那姑娘到了姹跟前,姹一瞧,只见她粉面桃腮,顾盼流离,生就一副袅娜身段,着实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丽女。u点==于是也起了身,于烛光下加仔细地打量着她来。“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当看见她眉目间虽刚强**,但见着自己仍有些拘谨,于是含着浅笑,温温婉婉地问了一句,借此让她放松下来。 “奴家姓宋,贱名婉清,五月十五满十七。”女孩儿盈盈一拜,想是见她虽然身着男装,气度高贵,却又是个甚为亲和的美丽女,于是也迅速平静下来。 姹对于她的冷静感到十分满意,看了春娘一眼,也笑道:“你不用怕,我只是找你说说话,我姓孙,你若不弃,可唤我一声姐姐。”在没有确定用她之前,姹还是谨慎地掩护了一下自己。 宋婉清微感讶异,但是也大方地点了头,在姹引领之下于案旁坐下来。春娘坐在一旁,望着面对面这二人,替她们斟了茶。 姹捧着茶碗问道:“我听春娘说,你家兄长被官府误判为了弑母的凶手,果真有此事?”宋婉清听完,目中忿意顿起,但面上仍是尽量平静地道:“祁州知府草菅人命,早已不是什么鲜事,我家兄长枉死,也怨不得人,谁让人家是当官的呢?” 姹听着这话,心里已有了底。于是沉吟片刻,又道:“这官场黑暗,历代来向来如此。不说那山高皇帝远朝庭管不着的地方,便是这京城里,也是有着不少的贪官污吏。有些人仗着有家世有后台,在这长安横行霸早已经弄得怨声载道了呢!” 宋婉清叹了一气,望着地上附言道:“可不是?就是这天脚下也是如此,何况咱们那穷乡僻壤?吃了亏,便也只好埋在肚里算了。[..tw超多好看小说]” “听姑娘的谈吐,文雅不俗,敢情曾经读过书?”姹问。宋婉清低了头,面上惭愧不已:“实不相瞒,家父在世时也是乡试的秀,在城里大户里教人弟。奴家幼时也跟着念过些诗书,只是实在拿不出手。” “姑娘过谦了。”姹道,却又叹息:“凭姑娘如此人品,足可以觅个好人家托付终生,从此相夫教,于这太平年间,也可安稳过下余生,如何却又入了这风月门来?” 一句话戳中宋婉清的苦处,她抬头苦笑一声,望着姹道:“姐姐只道这太平年间好生活,可知我孤苦一人,本已定下亲事,无奈夫家见我母死兄亡,早已经毁了婚约,另觅了妻室!姐姐且说,这天下男,何曾还有什么好的?这风月场里固然污浊,但莫非只由得人来玩我,而由不得我来玩人?我早已下了决心,抛却这身骨,随波逐流!” 姹听罢,也不由怔怔地无语起来。^^诺吾读∷小说^^免费这天底下喜厌旧之事,何处不曾有?便是那口口声声要守护她的那几个人,不也是先后将她推开了一边?于是心里忽地也有些怅然,一时也说不上话来。 春娘见状,遂叹气道:“生为女人,便已是注定了苦命,清儿也不必如此,人的命数都说不定。这边失了塌,指不定那边就得了幸,谁又知道呢?”宋婉清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姹复又抬起头,浅笑与婉清道:“姑娘聪慧伶俐,断非寻常女可比。如今我这里有一事相求,想请姑娘替我帮个忙,不知姑娘愿否?” 婉清看着她:“什么忙?” 姹使了个眼色与春娘,春娘会意,起身与婉清笑道:“清儿随我来。”婉清不明其意,却也乖巧地随着她入了屏风后。姹安然坐于原处,执起茶壶又替自己斟了茶。 没多一会儿,春娘便挽着婉清一道走了出来,姹瞧她们的脸色,却是一脸平静,看来像是已经谈妥了。重又坐下之后,婉清犹疑地捏着裙摆,像是有话要说。姹道:“姑娘若是有话要问,直说无妨。” “唔。”婉清点了头,大大方方说道:“孙姐姐,方春娘已经跟我说了,我愿意去走一趟。只是我想,姐姐既然有撼动秦候爷的魄力,想必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往后若是有了什么讯息,我可要怎么告诉姐姐呢?” 姹望了望春娘,见她含笑摇了摇头,便知她仍未将自己的身份说出,于是笑道:“一旦有消息,目前你且将之告诉春娘即可,往后等我安排妥当了,自会找法主动与你联络。至于我的身份,相信聪明如你,必会猜到的。” “哦?”婉清扬起眉来,望着她眉心间那一处紫色印迹,怔怔出了神。 姹却轻笑了,缓缓起了身,“好了,我得走了。这件事于我来说至关重要,全都有劳姑娘了!”说着又从腰下解下一方晶莹润泽的祖母绿玉来,交与她手里:“今日出来得匆忙,没有料到如此之就与姑娘巧遇,这枚玉也还值些钱,且送与姑娘当个见面礼,等我回了家后,于你于春娘,都自会再有重谢。” “姐姐客气了!这玉我可不敢收――” “收下吧!”姹将她推过来的手合起又推了回去。婉清想了想,便收下了,“姐姐放心,清儿定将此事办妥当便是!――我送送姐姐!” ――――――――――――――――――――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春娘送了姹与喜儿出了玉雪楼。旁边也有进进出出的客人好奇地往这边打量,姹为免被人惦记,一直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到了门外,喜儿赶紧往那门口一召唤,车夫便就拉了车过来,春娘扶着姹上车,面上热情地笑道:“公好走!改日再来呀!” 姹于车内含笑点头,挥了挥手,车马便已驶动。 到再也看不见她们的地方时,喜儿回头摇着姹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样了?”姹笑了笑,淡淡地:“自然是安排好了。”“太好了!”喜儿高兴地,“那么接下来回宫我们就要开始跟皇后宣战了吧?” 姹扶着额角摇摇头:“等见了李资后再说。今儿夜里做得顺畅,是因为春娘与娘当年的交情极好,李资那里我估计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是宵儿手里出来的人,宵儿对龙煜那么忠心,就连那时候凌云被罢了官,他也没有生出半点对朝庭的不满,顶多也就是因了我而不满龙煜,所以我担心李资也会跟着他一样。” “不会吧?”喜儿立即反驳,眉间有丝不确定地,“二少爷生性忠厚,誓死效忠朝庭是意料之中的。可是我见过李资,他跟二少爷比起来要狡猾些呢!呃……或许也不能说狡猾,但总之我觉得他就不会是那种一根筋的人。” 姹撑着额角懒懒地倚在车壁上,口里吐了一句:“但愿吧……”接着眯了眼,在那上头闭目养神起来。 喜儿n帘望了望外面天色,只见已是夜时分,再看了看两旁街景,估摸着还得小半个时辰方到得天心庵,于是拿了个枕塞在姹后脑后,让她半躺着歇了下来。自己却不敢睡,这车夫虽是挑了庵门前长得实诚的请的,却因了此番出来避人耳目,是以也不敢掉以轻心,虽是两眼一个劲儿地往下耷拉,也还是打起万分精神来看着车夫将车驶回了原路。 好不容易到了先前出来的小门前,喜儿悄悄推醒姹:“小姐!到了!”姹蓦地惊醒,随着她下了地来。喜儿付了车钱,又多给了二两银,嘱咐那车夫休得言语,车夫是个年迈的老头,捡了这便宜,立即千恩万谢地作揖远走。 小门仍然虚掩着,姹一身疲乏,也懒得再换衫了,就这么扬了扬手,唤了喜儿跟上,一路蹑手蹑脚回到小院。 夜色下这一路走来,神思却又清明了不少,站在院角紫藤架下,与喜儿侥幸了一回此番出门竟无人发现,末了嗅着夜空里春夜独有的清,且没有了先行回房的意愿。于是支使了哈欠连天的喜儿先回了房,自己却在架下犯了阵心思。 宋婉清虽已应承下来,凭她的容貌与聪慧要打动秦世昌也不是难事,但是毕竟刚刚开始,还没有眉目,到那时会出现什么样意料之外的状况,却也是把握不着。 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么猜度实在犯不着,便对着夜空长舒了一气,微微笑起,转身走向了大禅房。 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昏暗的屋里没有半丝亮光。虚掩了门,她从衣袖里摸出了夜明珠,拈在指尖。夜明珠的莹光缓缓充盈了整间屋,屋里摆设还和走之前一样,门口放着她换下的女衫。然而在抬头的那一刹那,手里鸽卵大的珠却被惊得差点掉了下去―― 在那禅床前的矮几之后,居然面向门口淡然自若地盘腿坐着一个人!!~!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6 月下相依偎 在这之前,姹想过无数次被人撞破的情景,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后,眼前却居然还出现了这样一幕,她顿时张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tw[]书迷群2∴999552\\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如同魅影一般飘上前来稳稳托住了她的手掌。 “慌什么?” 温柔的嗓音一如往常,托着她的手时还带着一道叹息。姹好半天恢复了正常呼吸,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又低又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凌云淡淡扬唇,将托住她手的手掌勾在她腰后,不容她退却,“很简单,我听说你到了这里,很想你,所以就来了。至于怎么进来的,你这问题问得实在不怎么高明。” 姹脸色突变,意图往后挣扎出去,可是那看似温柔的脸,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推拒的坚决。她咬牙狠狠地:“我从没见过你如此强人所难!” “以后你会经常见到的,”他把右手移到她脑后,轻轻松松将玉簪一抽,随着玉冠应声落地,那满头的青丝就顺势飘散了下来,刹时,又是一室芳华无限,他将玉簪丢落于地,含笑将她不断往后仰的上身按回了些,“如果,这也能算是强人所难的话。” 姹又急又怒,脸上已经憋得通红了,可恨的是又不敢出声叫唤,只得含恨瞪视着他。“你去哪儿了?”他轻轻地问,抚弄着她的发丝。她闭唇不语,将脸猛地撇到了一边。他叹息道:“我在这里等你大半晚上了,还以为你出了事,见你换下的衣饰完好无损,又不敢乱走。” “佛门清净之地,你竟敢肆意乱来!”她咬牙望着他放于自己头的手指。 他却又笑了,那笑容一半的伤痛一半的宠溺,“既是佛门清净之地,那我就找个能够放肆的地方与你呆一阵吧!” 说完,姹正要反驳,他却将她拦腰抱起,一手轻捂她的口鼻从敞开的窗户里一跃上了屋顶。.tw[]u点这动作进行得如此利索如此之,令姹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清凉的晚风迎面而来,就像坐在浮云之上一样,熟悉的街景全都在身下一晃而过,与平日里坐车经过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她瞪眼望着下方,一时间忘了挣扎,凌云将手放开,改为平托住她的身,她轻轻惊呼了一声,慌忙揪紧了他的衣襟。 他于是将她环得紧了些,仿佛怕一个不小心,她便会随风而去。^诺看免费提供^^ 片刻后,凌云抱着她在一道树木稀疏的山岗上停了下来。姹扶着山石,望了望四周,不由捻紧了衣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龙煜若是知道了,定会又将我锁住,你难道非要逼得我发疯不可?” “你别担心,我只是跟你聊一聊,等一下,我就会送你回去。”他叹着气,捉住她的胳膊,于月色细细端详了她片刻,抬手抚了抚她额间的紫痕,痛苦地蹙起了眉。姹将脸扭开,那只手便就腾了空。凌云又叹息了一声,望着山下问道:“你当真开始向秦家动手了么?你有没有把握?” “你放心,”姹冷冷地,“即便是没把握我也不会劳动你。你自管做你的御相,替龙煜效劳卖命去吧!” “你一定要这么说么?!”他脸色变了变,飘逸的白衣也不能使他变得如往日般潇洒,“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要下手,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一个暗示,我就可以替你把秦家全盘毁灭!” “可我为什么要你帮?”姹迅速还口,“我自己莫非不能做到么?当你们以为我下不了狠手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当日在拢月山庄,我怎么能狠下心捅龙煜一剑?凌云,我不是不会狠,以往我只是看多了刘氏对我娘的手段,不想那么狠。可是你跟他们一样,全都在逼着我为自己考虑,逼着我除恶务尽,秦嫣也好刘氏也好,一年之内,我就要让她尝尽我一辈所受的苦!” “姹儿,”凌云蹙紧双眉,望着面前冷情淡漠的她,心底里竟又n起一股无边的痛。【叶*】【悠*悠】“能不能也让我为你做一点事……” “可以,”姹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能为我做的事,眼下就有一桩,那就是让我回去。” 凌云怔住,双肩颓然垂下,发丝随着晚风舞动,却也带着一股深深的挫败。 “你,真的连跟我多呆一会儿都不肯么?” 山风撩起衣摆,轻轻地拍打着四肢,本来心绪不宁的姹望着他脸上的落寞,此刻也不由咬起下唇来。她背转身去,沉默了好半晌叹息道:“那时在凌府里,你有多少时间多少机会为我做一些事,让我与你久呆一呆,可是你放弃了,你那时根本不在意,你因为跟宵儿斗气而咬牙认下了我肚里的孩,我知道,于是我那时便明白你不可能为我放弃一切,或者做下一切。我有时候想,假如换成是余莫愁被龙煜玷污了,你又会怎么样呢?应该不会就此放手吧?” 她抬起头来,语调带着些嘲弄,但已平静了许多,“所以,那时我就想,你不是我所能依的。凌云,你别否认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一直都在骗你自己。而我,也早已经忘记了曾经那一切。” 话音一丝丝抖落在山岗上,好像是在倾吐心声,又好像是在跟自己宣着什么誓。 凌云脸色越来越冷,刹那之间,双臂一伸就将她的胳膊擎住,一把将她扣在了怀里!姹被他猛然而来的动作弄得一脸错愕,望着咫尺外那双原本沉静无比的眼睛,就在这一瞬间渐渐地生起了汹涌波澜,她不由得心里生起了些慌意。 “你要做什么?……唔――” 失神的那一片刻,他突然倾身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掠夺和激烈,将深重的吻落在她的唇间……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逃开,可是那双唇微显凉意,往日的温柔再不见一丝踪影,仿佛就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在那股激情里……挣扎了半天无果,她渐渐在这股微凉的侵略下放弃了徒劳,只是双手仍然揪紧了他的衣襟,死死不肯环上他的腰际。 这就像她永存于她心里的一种坚持,或者倔强。 可是相依相偎的两人在这寂静的山岗上显得多么相衬,便连山风也显得比方妩媚了许多。许久之后,凌云轻轻捧着她的脸,松开了些许。他缓缓睁开双眼,充满忿意的双眸紧盯着她晕红的两腮,一字一句说道:“我从来没有亲吻过一个女人,就连余莫愁,我也没有。我有洁癖,在我完全接受一个人之前,我不会碰她。” 姹脸上变得红,咬牙冷哼道,“那又怎么样?!那是你们之间的事!难道我应该为此感到很荣幸么?”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日在太极殿,我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因选择了她。而是因为――”他忽地顿住话头,垂眸苦笑着,“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 姹顿了顿,垂头不语了。 他轻拂着她的发,叹息着拉着她于山石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尖,是如西林苑时相拥的温柔。“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偏生学着人家穿男装。”口里的佯嗔一如过去的宠溺,一个错眼,他已从怀里摸了把乌木梳来,轻轻执起一把青丝,替她绾起了发髻。 如雪的衣袂随风飘飞,时而扬起于空中,时面落于姹肩上。她垂了头,蓦地想起曾经那段短暂的时光,相互猜度着,相互小心着,于那样莫测难明的日里,却也曾这样被他绾过发,也曾交握着双手一道走过凌府里各处长廊与角落,也曾指意过与他相敬如宾过完此生……她还记得,成亲的那一日,碰到他微凉的手而停住在地时,他稳稳地回握紧了她的手,引领着她进了礼堂,拜了天地…… 她那时心里是温暖的吧?……应该是的。她微微弯了唇,迎风漾开了一抹娇羞。 “姹儿,将来会有一天,你能跟我走么?” 充满了魅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痛苦,在她耳畔呢喃。姹被颈间温热的水液灼得一怔,忽然间一个激凌,站起身来,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捂着一起一伏的胸脯站在三步开外。“你放肆了!我已经跟龙煜……凌云!我跟你再也不可能了!我们到此为止!”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可是凌云早已挡在她身前,紧紧将她揽住。“我知道,可是我不在意!只要你心里还是有我,那么我什么也不在意!我会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她就要将双手环上那背脊了,像一辈一样再也不放手……然而迟疑了半晌,她终还是咬牙将手垂了下去。“我心里没有你了……忘了我吧。”她遥望着天际,两眼空洞无物。 “我不信!”他抬起她的下巴,面上痛色依然深重,“你明明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这几年来你并没有忘记!” “错!我已经忘记了。”姹转过身,语气平静无波。“我不恨你,但是也不爱你。方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你不要当真。” “姹儿!” “又错了,你应该叫我‘娘娘’。”姹定定望着他,眼神里果然冷静如常。她绾好的发髻上也许还残留着他手指传去的体温,可是现在,只是一转眼,她已经如同路人般疏离冰冷。 凌云咬了牙,苦笑着侧过身去,颓然望着天际。!~!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7 潜在的危险 “若幽,卫d呢?” 大好春光里,龙煜坐在秋云水榭里看书,忽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见若幽正在与宫女说话,于是开口问道。(..tw无弹窗广告)uc\\若幽望了望四周,走进来道:“卫d正在与谢屏山说话,皇上有吩咐吗?” “哦,没事。”龙煜摆了摆手,“朕只是问问他天心庵那边怎么样了,这一去就是两日,也不知道习不习惯?”若幽笑道,“原来是为这个。皇上,方我已听宁将军回禀过了,娘娘在天心庵一切尚好呢,庵外日夜十二个时辰里都有侍卫看守,里面一有不对,立刻就能入内保护。” “唔,宁远做事,朕自然放心。”龙煜点头,脸上放轻松了些。若幽望着,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您这回怎么如此轻易就让娘娘出宫了?随护的侍卫虽多,但到底近不了身,您难道不怕凌相他――” “凌云?”龙煜摸着下巴,扬眉一笑,“他不会的。” “为什么?”若幽不解了。 龙煜懒懒在榻上,舒了口气,“因为,他也跟朕一样,想知道这么一来,会不会还有人要对姹儿下手。自当年那场火灾之后,这一次是好斩草除根的机会,他们理应不会就这么错过。”顿了顿,他又说道:“假若我猜的没错,这几日凌云也必派了人暗中守护在周围。只要凶手一现身,明里有咱们的侍卫,暗里则有他的人,凶手要想逃过此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若幽吃了一惊,“难道皇上竟是特意在留破绽给敌人?这样一来,娘娘岂不是很危险?” “不错。”龙煜叹气点头,“可是也只有这样,方能钓出那狐狸尾巴来。”说着,他双眸里沁出些冷意,盯着湖面说道:“只要他们胆敢再伤害她一根汗毛,朕就要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望着他阴狠刚毅的脸,若幽也不敢再说下去了。u点立了半刻,只好扯开了话题:“是了,皇后娘娘今日回候府了,走的时候来过紫阳殿,皇上正在与郭尚书议事,就没敢打扰。” 龙煜侧了侧头,懒洋洋问道:“回去做什么?” “哦,听说是秦夫人身不适,回去探望探望。”若幽微笑了笑,尽量轻松地说道,“国丈大人年初时纳了房侍妾,夫人伤了心,是以身骨三天两头都有些不适。手打书迷群3∴35686688\\” 龙煜微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 天心庵里早膳后的时间多半是用来打坐听经做功课的时间,姹坐在禅房里,手捧经籍,听着远处传来的颂经念法的声音,心里却纷纷扰扰的静不下来。 昨夜从山岗上回来,她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喜儿进来,看见她怔怔坐在床上以为她受了什么惊吓,她方叹了口气,起了身。 “小姐,这头发,谁给你绾的呀?”望着她整整齐齐的发髻,喜儿不由惊讶起来。她顿时不自然的扭过了头,抚着发走到了一边。喜儿愈加好奇,追在她身后:“小姐,昨儿夜里,有人来过了吗?” 姹好一阵都没有说话,望着窗外被阳光染得一片金黄的花木,好像出了神。“凌云来过。”好久,她开口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伸手把发钗给拔了,发髻顿时不复存在,而浑身上下,又恢复了原先的漠然淡定。 “大少爷?!”喜儿一声惊呼,差点没把外面的宫女们给引了进来。姹瞟了她一眼,缓缓回到禅床上坐下。“来了就来了,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么?” “他来干什么?”喜儿跟着坐在她身旁,紧张地打量着她上上下下。u点“不干什么。”她淡淡地,复又拿过经书捧在手里,定定地看将起来。喜儿见她如此,也不好再问的了,叹了口气,抚着蒲团缓缓起了身。 绿珠捧着茶水进来:“夫人,听说方皇后也与秦夫人来了天心庵,还说要见夫人您,被姑心大师挡了回去了。”绿珠把茶盘里的茶果一一放在她面前禅桌上,脸上一脸轻。姹抬头,目光闪了闪:“她们来见我做什么?皇后不是在宫里么?也出来了?” “我是听方那位师父说的,”绿珠含笑道:“师父只说了被如心大师挡回去了,却没说来见您做什么。不过我猜,皇后多半是想来刺探刺探夫人在此住得如何罢?若是打探到了,说不定等夫人回宫之后,到时也在皇上面前请旨出来住住呢。” 姹垂眸,不以为然地道:“她身为皇后,素来进出宫都可算是随心所欲了,哪里还须如我这般费上这么大些工夫?”绿珠一听,连忙也道:“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多嘴了。”姹摆了摆手,“好了,不怪你,如心大师昨日应允我借些宝籍来看,你且过去那里,与我搬了来罢。” “是。”绿珠向来直率,这会儿见姹并未责怪她,便立刻起身,轻盈地出了门去。 喜儿道:“小姐,我看绿珠说的没错啊,秦嫣那女人向来喜欢争强好胜,说不定正是瞧着小姐您这趟出宫小住,皇上都亲自送出宫门了,心里老大不痛,过来寻点晦气。” “唔。”姹淡淡点了下头,说道:“不过,你也别忘了,既然凌云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别人未必不能。被困在馆陶宫大火里的那一夜,我可是亲眼见到了至少两名武功高手潜伏在房梁之上。” 喜儿一惊:“小姐的意思是……”她禁不住心里恐惧,腾地站起身来,“原来小姐竟是这么个意思!……太可怕了!皇后难道――” “嘘!――”姹见她激动,急忙竖起一指在唇间,拉着她坐了下来,“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么?!”见她知错低头了,又说道:“出宫之前,龙煜说侍卫们迫于庵里数百年来的规矩,只得留在庵外守护,那时我就留了心,假若有人前来行凶怎么办?且不说我是有对头的人,就说我这个宫妃的身份,也值得不少人来惦记的了。所以如果别的人会这么惦记的话,秦嫣眼睁睁看着我出来,又如何不会惦记?当年那场大火没把我除掉,她是不会甘心的。” 她说得低沉缓慢,喜儿却气得不行了:“这个女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小姐,你说她要是真的再叫了人来杀我们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做?” 姹见她气愤不已的样,早已不似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的小丫环了,于是微微笑了笑,安抚她道:“也不一定就会有事,也许是我多虑了。再说这外头还有不少侍卫呢,咱们小心些,极量地不要着了人家的道便是。” “唔!”喜儿重重点头。想了想,她又轻声道:“那么小姐,今儿晚上咱们还去不去找李将军?我可是已经探听好了,这两日他下了轮值,正好在府里歇息着呢!” “去,当然去。”姹笃定地,“咱们总不能因为秦嫣来这么一趟就怕了她了,该做的事情一定得去做。” “那好。”喜儿遂起了身,拍拍衣裙上的皱折说道:“我这就安排去。你昨儿夜里一夜都没睡,赶紧歇会儿吧,您还答应了如心大师,午膳后去她院里听她说经呢。” “嗯,知道了。”姹点点头,淡淡应了。 正如姹所说,该做的事情一定得做,晌午在如心院里听了两个时辰的**,又同坐着打了会儿坐,姹便迎着夕阳出院到了自己院里。喜儿见她回来,迎上来悄声说道一切已安排妥当,只须等到昨夜那个时候出院就好。 姹趁着这闲暇工夫,站在紫藤架下叹起了夕阳,绿珠搬了躺椅来,又递来了茶水,真个是体贴入微到了极致。如此迎风闭目,暗中默念着**静了会儿神,心里已不似一早那般翻江倒海的,但有些事情终究是存在心底,像是生了根似的移除难尽,又疼得发痒了。 马车和车夫都已经换了一个。也不知喜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凭她一人之力居然能把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当亥时三刻一到,姹换装出了门,望着邻边巷阴暗处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马车不禁摇了摇头,暗中为有着这么一个得力的亲随欣慰不已。 “少爷,上车吧!”侍从打扮的喜儿故意粗着嗓换了称呼,扶着姹上了马车后座。“车夫,可以走了,上汾阳大街。” 车夫一点头,立即扬鞭赶起车来。 眼下仲春季节,暖意初回,路上并不算太寂静。从庵前路出去左拐就上了繁华的大街。此时大街两旁仍有些茶楼酒肆尚未打烊,加之花朝节过去不久,大人牵着举着花灯的孩缓缓走在路上,很有盛世民安的气息。因此,宽大的马车行走在青石砖的路面上,也并不曾引起路人过多的注视。 这样的夜里,应该会很安静详和的是。姹缓缓闭上眼睛,放柔了身,坐在车厢里静听着车外路上传来的各种声音。!~! 百度输入qu;诺吾读∷小说qu;在线免费看全文字小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作《狗神》,稳定,质量还不错。闹书荒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呵呵。欢迎收藏订阅 l;/g;l;/g;h!~! 168 李府内外 片刻后马车便在一座高大的府宅外停了下来,匾额上挂着的是“李府”二字。、nbe、 “二位公,李将军府上已经到了。”车夫先行跳下车来,恭谨地站在下面。喜儿跳下车,扶着姹下得车来,吩咐道:“这是来时的车钱。你在这里等一阵,回头我们还得回去。” “小的遵命。”车夫点头哈腰接过车钱,又跳上了车。 “走吧。”喜儿微笑冲正在打量着门楣的姹微笑点头,率先上了门廊,拍起门环来。 等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深重的大门伴随着迟缓的“吱呀”声,打开了,门房一脸讶异地站在里面。喜儿忙道:“是李资将军府上吗?”门房点了头,上下打量她们,“敢问二位是?”喜儿看了看姹,姹上前含笑道:“敝姓秦,是凌大将军当年的旧友,烦请通报一声。” 那门房一听是凌宵的朋友,两眼顿时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二位请稍候,老奴这就入内通报!” 大门复又关上。姹望了喜.儿一眼,平静地拢手在门廊下等候起来。又过了片刻功夫,门开了,这回却是李资亲自出了来,想来也是听说是凌宵的故交,所以到了门外,却是一脸诧异地望着她们。 虽有数年未见,当初也只是一面.之交,但他脸上比当年更多了些沉稳之外,并无大的变化。姹一眼将他认出,含笑颌首:“李将军,别来无恙?” 柔和的声线没有了故作男声.的低沉,轻轻柔柔地飘入了李资耳际。像是想起了什么,见着这副面孔,他突然间面色大变,口里喃喃道:“娘娘……”接着就要撩袍下跪。 姹慌忙伸手扶起:“大将军不必多礼。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知能否让我入内稍呆片刻?” 李资哪有不肯之理,于是赶紧让了二人入内,又警.惕了看了看四下,方才进门。 不远处巷口的阴暗处,车夫直起身,盯着门.口沉吟了片刻,目光里闪起一道莫测的寒意,而后扬起鞭来,“吁”地将马儿掉了个头。 一道黑影就在.这时候倏地立在了他面前。黑布蒙着的面上只lo出一双比严冬更冷的眼眸,而他手上的剑,却比眼眸还要冰冷十倍。 “你……你要干什么?”任何人被一把如此冰冷的剑抵住了脖,都不会显得太轻松。车夫面色陡然间变得惨白不堪,抖瑟着身全乎就要滑下地来。 那黑影一言不发,挥剑一扬,只见剑花落处,那道寒光就已毫不犹豫地往他脸畔挥了下去…… —————————————————— 李府的书房里,李资站于姹身前,恭身垂首不敢多言。 姹等到上茶的丫环们退了出去之后,唤喜儿关了门,才又含笑伸手,说道:“李将军不必拘谨,请坐吧。”李资迟疑了半刻,谢了声恩,选了略侧对着的位置跪坐下去。 “娘娘玉驾光临寒舍,如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他替姹斟了茶,谦辞道。 “将军何须如此多礼?”姹微微一笑,“你是宵儿的好兄弟,我妇道人家虽不敢枉交英雄,但是心底却也将将军当成了自己人。自那年秦府一别,期虽偶有听到将军的消息,但竟是再未谋面。曾从宵儿口得知,将军也暗相助过我不少,以至于因我受了牵连,心万分过意不去,是以趁着出宫小住的机会,特地登门来拜访将军。” 说着,已起身面向他盈盈福了福身。 “娘娘言重了!”李资慌忙俯身作揖,“下官是大将军一手提携上来,大将军与我有知遇之恩,更难得的是有幸被将军引为兄弟,下官并无同胞,因而早已奉将军为此生兄长。只是不料他……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娘娘是大将军心最重要的人之一,下官能为娘娘做些事,也是理所应当!” 说到凌宵的时候,他脸上涌起了一片伤心之色,姹看了,也不由得翻起了往日伤痛来,尤其当他提到自己是凌宵心最重的人,心头那苦楚,却又是加倍的深重。 “只是可惜,我们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一声叹息过后,姹仰头望着壁上挂画,眼角也已湿润。那上面挂着的是幅花开富贵的水墨牡丹,可是在这样的气氛里,似也起不到半点喜气洋洋的作用。两个本无交集的人对坐两方,因为同一个人而有了相同的思念。 半晌,姹重又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李资,“其实我今日的来意还有一重,但是我料想,将军心也许已明白了两三分。” 李资愕了愕,俯首道:“请恕在下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姹幽幽说道:“很简单,我想替宵儿报仇。”说完这一句,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当日纵火的凶手我心里有底,我想将军心也明白。宵儿为了救我而丧了命,而我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凶手在外逍遥,所以,我想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将军你——”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李资,目光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希翼。 李资迟疑了片刻,眉心骤拧,“不瞒娘娘娘说,替大将军报仇之事,我心早已筹划了许久,当时听闻他出事之后,我就恨不得能将那人捉来碎尸万段!可是,若是要报仇,势必要牵涉到皇上和朝庭,大将军素来忠君爱民,当日也是如此教诲我等,所以如果我动手了,便是对朝庭不忠,对皇上不忠……我,”他蓦地起身,咬牙朝着姹一拜,“请恕李资不能答应娘娘!” 姹一听,不由也起了身来,面上僵僵地望着他,半晌无语。 “将军对朝庭忠耿耿,当真让人钦佩。只是……”她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片刻,忽地又摇头了,“罢了,朝庭有如此良将,是为大溏之幸!今日之事,便当我没说罢。” “下官该死!”李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姹叹气上前,弯腰将其扶起,“将军不必如此,我之所求本为不情之请,将军为朝庭大局而坚持己见,是为英雄。我不但不怪责将军,反而敬重将军的为人。只不过,我还想请将军应下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娘娘请说!”李资倏然抬头,那眼眶竟已是红了一圈。 姹淡淡扬唇,柔声说道:“我只求将军能够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站在皇后和秦家那一边,如此,我便满足了!” 李资顿时颌首,凛然说道:“娘娘请放心!李资虽不去找他们秦家替大将军报仇,但是也宁死不会倒向他们!” “这我就放心了!多谢将军。”姹浅笑,“既如此,天色已不早,我便就告辞了,深夜叨扰了府上,甚是过意不去。” “娘娘言重!——下官恭送娘娘。”(全本.nbn.) 169 峰回路转 府门外仍如之前一般安静,甚至可以说更加静寂了些,因为夜深路上人已几乎绝迹。!nb! “将军请留步。”趁着喜儿前去召唤马车的时候,姹回头,含笑说道。李资俯首作揖:“娘娘请好走……” 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喜儿就小跑着回来了,一脸惊讶地望着姹:“方才那马车不见了!我明明跟那车夫说好让他等我们的!” 姹不语,下意识地望了望那边。李资见状,忙道:“想是那车夫招揽了别的生意也未可知,这夜深人静地也确是不安全,这样吧,如若娘娘不嫌弃,便让鄙府里的马车送送娘娘。这样一来,下官也好放心。” 姹沉吟了片刻,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于是也不推辞了,等着李资唤了门房下去安排。二人便又立于廊下寒暄了一阵,没多久,车夫就牵着马车过来了。 “王三李武,你们二人好生护.送这二位公去到天心庵,路上不得有误!”李资召来了两名身材健壮的侍卫,郑重命令了他们。转而又朝姹:“……公,下官本应亲自护送才是,但又怕驻扎在庵外的侍卫……” “将军不必多说,这个我明白。多谢.将军考虑得如此周全。” 姹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浅笑.一下,拉着喜儿一道上了马车。等到侍卫们也跨上了马儿之后,马车便缓缓驶动起来。 李资站在门廊下,直到再也看不见车马的影了,.方才暗叹了一声,背手进了门槛。 天色已近夜半时分,关上大门之后,门房就进了屋.里睡觉。园里一片寂静,似乎更比无月时更为荒寂。他在庭园里站住望着天际,过了好一阵,才轻叹着缓缓踏上了回屋的路。 书房里仍然点着灯,丫环们都歇下了,并未来得.及收拾桌上的残杯剩水。撑着双膝,他在原处坐下,拿着先前饮过的杯盅,再斟了一杯茶,揪着眉心饮呷起来。 “男汉大丈夫,要喝便喝酒。” 蓦地,屋里响起.了另一道清朗醇厚的声音,就像天边的浮云绕住了月光一样,那么飘渺又真切地送入了他的耳际!他倏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不知何时进来的黑色人影,脸色变得比桌上散乱的杯盘还要难看! “你是谁?!” ———————————————— “小姐。” 迎着朝阳,喜儿缓缓从外面步进,面色落寞地倚着坐在简陋的妆台前的姹坐下,“我们,真的要回宫了吗?李资那里没有谈成,难道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姹握着胸前发丝,垂首吐气,“办法是有,但我却不愿强求他。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法,难得他跟宵儿一样忠君爱国,我不想用什么卑鄙的计策。何况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动之以情晓以理,一般人也劝说不动他。咱们回宫再见机行事吧。” “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这么一趟……往后再要出来,还不知道有多难呢!”喜儿抱着双膝,蹙眉说道。姹轻笑了,转身正对向她,“若真是要出来,又怎会难得住我?你总该相信,秦嫣可以做到的事,我也同样可以做到。——快去吧,赶紧收拾好了,好回宫去。呆久了也怕夜长梦多。” 自从昨夜回到天心庵后,姹就思索了一晚上。会在李资那里碰壁已是在她意料之的事,只是一旦真的被拒了,心里还是不那么妥贴的,如此一来,就真的只能从秦嫣身上下狠工夫了,但是这样导致的结果就会难看得多,至少,想瞒过龙煜就没那么容易了。 于是辗转了一夜,也只有决定先回去再说,再呆下去一来龙煜说不定也会派人来催,二来也怕真的出事。这当口,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差错。因而一大早,她便把这决定告诉了喜儿,如心那里只等回头她们做完了功课之后前去知会一声即可。 “唔……好吧。”喜儿点点头,仰头叹了口气。姹要做的事情,她向来都是奉行到底的,那是因为知道,她的决定永远会比自己所担心的要周全得多。 “夫人!喜儿姐姐!” 她正要起身来,绿珠就提着裙快步跨进了门槛。姹回首挑眉,“走得这么急,有什么事?”绿珠扬唇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护国将军府的夫人在殿堂那里求见。” “护国将军府?”姹诧异地起了身。绿珠点头:“是啊!就是统领朱雀屯营的李资将军的夫人。她正在前殿里与如心大师说话,说是听闻娘娘在此,专程来叩见娘娘的呢!” “李资?……” 喜儿与姹顿时惊讶地互视了一眼。“快请她进来!”姹沉着地与绿珠道。绿珠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喜儿蹙眉走到姹面前:“李资的夫人……她来做什么?” 姹也是一脸狐疑,“我也不知道……” 喜儿捻着衣摆,探头望向了院外。没多久,院门处就行来了一主二仆并绿珠四人,为首的少妇年纪极轻,约摸二十一二岁的样,身着一套水红的锦衣绣袍,神情极为亲切和善。见到门口的喜儿,眼眸里顿时有了一丝猜量与拘谨。 喜儿跨出门槛,笑微微地迎着少妇道:“是李将军夫人么?” 少妇立即于她身前三两步远的距离停步福身,“臣妇正是,敢问这位姐姐,可是宣华娘娘身边的女官喜儿姑娘?” 喜儿颌首:“奴婢正是。” 李夫人当即再拜了一拜,“臣妇听说娘娘在此小住,今日专程前来拜候,还请姑娘引见。” 喜儿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多礼?娘娘听闻夫人到来,已然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吧!” 李夫人颌首,随了喜儿进内。到了屋里,只见满室摆设皆为方外之人一贯所禀持的清朴简陋,但是席地端坐于禅案后的那名女,却是异常地明艳逼人,顿时猜着就是自己要拜见的人,立即盈盈于案前跪拜了下去: “臣妇李门谢氏,叩见宣华娘娘。” “李夫人不必多礼。喜儿,快设座。”姹含笑起身,平平伸出右手,优雅望着李夫人。喜儿引了李夫人上前,请其于禅案左侧落座,绿珠已奉了茶果上来,自不必说。 姹使了个眼色于喜儿,喜儿会意,领着宫女们尽皆退下,并虚掩上了房门。李夫人仍有些拘促,姹见状,含笑说道:“往日早知夫人乃温柔贤淑之女,只是一直缘悭一面。今日得以一见,不由得要赞上李将军一句,果然好福气。不知夫人闺名如何称呼?” “谢娘娘谬赞。臣妇姓谢,贱名无双。”李夫人赧然作答。 “真是好名字。”姹淡淡浅笑,“我闺朋友并不多,人又懒惰,自出阁之后,更是无甚结交。与李将军是早已相识的了,我向来钦佩他的为人,敬重他与凌大将军一般正直忠诚,今日能与夫人促膝相谈,真乃幸事一桩。——无双,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娘娘垂爱,无双万分荣幸!”李夫人再揖首。 姹点点头,说道:“我把李将军当作是朋友,还望夫人不要见外。倘若觉着我还是个可结交之人,往后且不必如此多礼。”她笑了笑,又道:“夫人今日至此,想是有话要与我说罢?” “谢娘娘。”李夫人笑道:“不敢相瞒娘娘。臣妇仰慕娘娘风采已久,早已起了瞻仰之心,昨夜娘娘玉临寒舍,臣妇不知,深以为憾。今日得此机会前来拜会娘娘,得见娘娘垂见,心欢喜难以言说。娘娘明察秋毫,臣妇今日前来,除了拜见娘娘之外,的确还有一事。” 姹浅笑,“请说。” 李夫人从袖拢里掏出了一封信来,递与姹,说道:“这是李资嘱我送来的,娘娘请过目。” “哦?”姹挑了挑眉,狐疑地将信拿过来撕开,细细看将起来。片刻后,她脸上的狐疑已经换成了意外,再而之是难掩住的欣喜,“李将军真是——太好了!李夫人,请代我转告李将军,就说我先谢过他了,今日之恩,他日定当重报!” “娘娘切勿如此说!” 李夫人慌得直摆手,“李资说了,往后娘娘无论有什么吩咐,只管下令就好。大将军生前,李资就曾答应过他,如果娘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必定二话不说地相助娘娘。昨夜之事是他糊涂了,所以娘娘请放心,从今以后无论娘娘要怎么做,李资与朱雀营的将士们都绝对会拥护娘娘到底,更会护佑娘娘顺利铲除恶党,以昭天下。娘娘千万不要顾忌什么。” 姹望着信封,轻叹起来,“将军真是大仁大义之人!姹到现时方才知晓,真正的英雄并不是那些武功盖世或者傲视天下的人,而是信守承诺并将朋友二字视为终身信念的人,他们明辨是非,肯为知己者死,这样的人,方为真英雄……” 她拿着轻薄的信笺,却尤如举着一整座山峦般沉重,而在她的心里,也实实在在把这份承诺当成了山峦。从昨夜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李资态度的变化可谓让她的心情从谷底又一跃上了崖顶。(全本.nbn.) 170 小妖精 “皇上!皇上!” 刘斯快步进了紫阳殿,打断了正在伏案写字的龙煜:“娘娘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龙煜慢条斯理地,连头也没抬。、bn、宫里少了个人,就好像平白无故地空了一大半人似的,无聊得很,就是连散心赏景也没了往日的兴致。晌午歇息了一阵,刚刚才起了身,身上的袍还懒洋洋地松着,连玉带也未系上去,头上冠带却很完好,两侧的黄绫缎带十分潇洒地垂在耳畔,随着他挥毫的动作一动一动地。 “不是!”刘斯喘着气,纠巴着一张脸,却又忍不住欢喜地道:“不是皇后娘娘,是宣华娘娘回来了!” “……姹儿?”他忽然停了笔,抬起了头来,在那最无聊的脸上突然显出了一汪意外,就好像最平静的湖面被谁投了一朵春花下去,陡然间就荡漾起来了。“你是说姹儿回宫了?”他站起身,补问了一句。 刘斯笑着点头:“正是!据前来回报的侍卫说,娘娘午时正出的天心庵,算了算,这会儿凤辇大约都已经进了玄武门了!” 龙煜挑了挑眉,脸上是从未.浮现过的真正欢喜,只见他宽袖一扬,十分威武地大步下了玉墀,“走!咱们迎迎她去!朕正打算派人催她去呢,自己倒也知道要回来了……” —————————————— “夫人!您回来了!” 一行人才走到浣溪宫门前,紫珠.就领着宫女们迎出来了。姹含笑停住,待她们见完礼罢,拉起紫珠的手道:“这几日宫里都还好吧?” 紫珠挽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走一路点头道:“都好着呢!只是皇上昨儿来过一趟,在前殿略了一回,喝了盅茶然后又走了。”紫珠笑着,扶着她进了殿内坐下,待绿珠替她解斗篷的功夫,已经捧了茶上来:“喜儿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姹接了茶,瞅着外头说道:“早上她唤人在唤人买.了些民间小吃什么的,左一件右一件足足整了好几大包,这会儿正与太监们一道在那儿搬呢。” 紫珠闻言走到门口一看,果见喜儿与太监们一路.说说笑笑走了上来。可是定睛一刻,宫门处又有几道身影大步走进来了,于是口里嚷道:“呀,皇上的讯儿可真快,这才刚刚落了座呢,这就过来了!” 姹一听,问道:“皇上来了?” “是啊娘娘,”紫珠转了回来,“跟卫大人和刘公公一.道过来了呢。” 姹想了想,于是站起,起身走向门口。 门外庭园里花.香扑鼻,与数日前并无异样,花径上走来高大的一道银色身影,宽松的袍懒洋洋披在身上,不见了往日的威严,却换上了几分闲适亲和。 “皇上。”姹交叠着双手立下门廊之下,浑身上下如飞花般淡然。背着手的龙煜扬了扬唇,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而后伸手一拉,将她一把拉过扣在怀里,“舍得回来了么?”慵懒的声音带着些不太冷的冷意,飘在她耳畔。姹背贴着他的胸膛,唇角也勾了,反过身来双手环住他的背脊,“煜哥哥,你想我了吗?” 一声比春风还要娇柔的“煜哥哥”使得某人眼眸里立时浮出了一抹热烈,“小妖精!”他咬牙低吐了一句,揽紧她的腰背,张口就在她的耳垂上狠狠啮咬了一口。 姹缩了缩脖,扬唇推着他道:“四周有人,你也不怕?” “你以为他们还敢呆在这里么?”自负且傲然的语调向来为他所独有,只是一顿,顷刻间他就已经将她拦腰抱起,跨入了大殿。 宫人们都静立在大殿两侧,卫玠则与刘斯站在廊下清嗓。见到他们以如此亲昵的方式进来,都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比较好,一个个都只好垂着头默然不语。姹戳了戳他的胸膛,示意他放手。他挑眉想了想,这才将她放下。 “这几日,可还太平么?” 喜儿与紫珠端了茶水上来,放于案几之上,他歪歪斜坐着,懒洋洋执起茶盅。姹坐在案后,缓缓说道:“有皇上的妥贴安排,怎会有不太平之事?” “唔。”龙煜点了点头,脸上却不如方才那般狭狔了。“没事就好。” 这四个字原本应该是带着些安心和如释重负的口吻来方为正常,可是他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眉头微微拧起,就像还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 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垂下了。 龙煜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大略问了问日常一些琐事,而后就起了身,姹送他到了宫外,他回头眯眼望着她的双眼,“先好好歇着,晚上我再过来。” 姹点头,目送了他离开。 ———————————————— 龙煜的心不在焉姹决定先不去管他,回宫之后的首要之事就是,她要如何安排人跟春娘和宋婉清联络,这条线千万不能断了下去,而且安排下的这个人还必须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帮婉清一把,以免她孤掌难鸣。姹想了很多个法,也想了很多个人,但是都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最后是喜儿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人。 “小姐还记得徐嫂么?我觉得她就很合适!” 姹顿时击掌道:“对呀!我怎么忘了她……可是,现在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到她呢?还有,她必须要能够在宫里宫外两边都能跑动的人,这样联络起来才方便。” 喜儿蹙眉,“徐嫂的住处倒是不难打听,当年咱们进了翠幽宫之后,皇上就给了她一笔赏赐,还在宫外赐了座园给她们母。只是如果要宫内外都能走动的,那大概只能在宫里想办法了……宫里的人哪里又有能放得下心来的人呢?” 她烦恼地叹起了气,但是片刻后脸上忽地又亮了起来:“要不三喜吧?他从前就帮过我们的,而且现在已经成了紫阳殿里的大太监了,时常走出走入的也方便!你觉得能放心他吗?” 姹迟疑着站起,想了片刻,说道:“也许让徐嫂在外头照应着也行,最好是能想办法买通一个人进到秦府里去做个下人,然后再瞅着机会把消息递给三喜,这样,大概可以。”她望着窗外,顿了顿又说道:“三喜我不是不信他,但是咱们还是走稳一点,越少人知道越好。往后,咱们还是得想法弄些自己人在身边,做起事来才方便。” 喜儿问道:“那咱们要怎么弄进来?” 姹瞟了她一眼,说道:“宫里不是又快要换一批宫人了么?送个信给李资,让他去打点。”(全本.nbn.) 171 凤仪宫失窃 “三喜,你这是上哪儿去呢?” 御花园的长廊下,云衣与三喜擦肩而过,见他行色匆匆如同赶场似的的样,不由好笑地唤住了他。.nbe.三喜回头一望,目光闪了闪,停步笑道:“是云衣呀!我这正好去凤仪宫呢,你又是上哪儿去?” 云衣掩嘴一笑,转而撇了撇嘴道:“唉,我还能上哪儿呀?跑腿呗!娘娘脸上这两日起了些癣,吩咐我去太医院拿点蔷薇硝。眼下大晌午的,也不知这会儿有没有人在?我就且走且溜达了。” 三喜听完不由一愕:“你是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也算是凤仪宫里宫人们的头儿,怎么这等事还得你亲自去呀?唤个小宫女过去不就成了么?” 云衣叹了口气道:“你就别寒碜我了!什么大红人啊,现如今我可什么也不是!大红人是另一位,我不过就是个打打杂杂的罢了。”她扬着绢在耳畔扇风,那口气听上去竟是很有些忿忿不已。 三喜一听,想了片刻,看了看她腰间,不由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急,咱们也好些日没见了,去那边坐坐去,听你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云衣嘟着嘴,任他拉着手腕走到了凉亭里。 ———————————————— “云衣!” 凤仪宫里,秦嫣沉声唤住.从廊下经过的云衣,抬着下巴指着身前一个敞开的柜,“我的那只缠丝镶玉的金钗去哪里了?怎么我翻了半日也找不到?” 云衣一怔,进了殿来,讷讷地道:“前.日取下来我就放进这斗橱里了,等我仔细找找,断不会不见的。” “你仔细地给我找!这枝钗可是.当年进宫时皇上赐予的,丢了的话仔细你的皮!”秦嫣气恼的一拂袖,走开到了一边。旁边挽着袖帮忙翻找的宫女脸上一脸惊惶,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去,见到云衣一近身,立即退到了一边。 雕着花的橱柜里分成了好几处暗格,用以放置珠.宝首饰,从上到下根据价值程度的和重轻而分类存放,缠丝玉金钗原本就放在最上一层的暗格上,然而此刻里面的东西几乎已全部搬了出来,一样一样地翻过,也未曾见到半分金钗的影。 “怎么可能?!”云衣脸色煞白着站起,“我明明是放在这.暗格上的!” 秦嫣怒喝:“这橱本一向都是你在掌管,钥匙只.你我各有一把,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有意诬陷你不成?” “娘娘!”云衣咚地.跪下,“奴婢实在不知啊!宫里出入的人这么多,也许有人故意陷害也说不定……” “简直是胡说八道!”秦嫣拍案而起:“谁会来陷害你?你今日要是不把东西交出来,我断不轻饶你!” “娘娘饶命!奴婢委实不知啊!”云衣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响,眼泪也急得洒了一地。秦嫣不为所动,脸色铁青地坐在榻,扬起绢扇着风。 “这是怎么了?……云衣!” 荷香正好端着茶水走进来,望见眼前一幕,顿时吃了一惊。云衣只哭而不敢说,秦嫣冷哼了一声,指着地上骂道:“我往日念在你服侍了我十多年的份上,信任于你而将这所有首饰尽交于你掌管,你这厮倒好,居然把皇上的赐赏都给我弄丢了,你让我怎么跟皇上交代?!” “金钗丢了?”荷香惊呼一声,急忙把茶盘放下,站到了二人间,“这怎么会呢?这钥匙身来只有娘娘和云衣有啊,就算是有人想偷,也不可能偷得到啊!——云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蹲下身,叹息着拉着云衣的胳膊,脸上尽是惋惜之情。云衣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金钗的确就是不见了……” “你不知道?”秦嫣指着她:“你如今行事是越发的心不在焉,定是你不慎将它放在了哪里,给那多了心的人取了去!我早就发觉你不对了,要是不想呆这里你就直说,我把你赶出宫去了事!” 对于眼下这档事,秦嫣怒虽怒,但云衣好歹是陪着她一块儿长大的贴身丫环,一时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而只借这机会斥责她的不尽心。 荷香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片刻后,笑着打圆场道:“娘娘先别急,我看这事也不难办,皇上赐的金钗这么贵重,拿出去人家也不敢lo出来现眼,定然跑不远的。所以,咱们只消派人去查查宫人们的随身所用之物,这事儿只怕就有头绪了!” 秦嫣正在气头上,听她这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当即点头道:“那你赶紧跟元德带着些人去搜,间间屋一样一样仔细给我瞧清楚了!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奴婢遵命!” 荷香浅笑着福了福身,立即跟元德一道出了殿门。 秦嫣冷哼了一声,坐在榻上喝起了茶来。时间一分一刻地慢慢过去,云衣趴在地上,纹丝也不敢动。俯对着地面的脸上正不住的落下泪珠来,滴得地上没多久就湿了一大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总之当她觉得膝盖已疼得麻木了时,殿门外又再响起了荷香的声音:“娘娘!金钗找到了!” 这句话无异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云衣抬起头来,激动地望着提裙进来的荷香。秦嫣闻声站起:“哦?快拿来我瞧瞧!”荷香笑着将手里华光四射的金钗递于过去,她接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蹙眉点头:“不错,这正是皇上赐予我的那支!——你在哪里找到的?是谁的屋里?”说到末尾这句,她放缓了的脸色陡然又冷凝起来,竟是让人看了也不寒而栗。 云衣一脸紧张地望着荷香,期待她快些将真相说出,好让自己摆拖这般困境。 “这……”荷香忽然迟疑了起来,望着身边的元德,又看了看地上的云衣,把头勾了下去。秦嫣皱眉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到底是谁屋里搜出来的,快说!” 荷香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道:“是在云衣枕头底下。” “什么?!” 一句话出,全屋里都震惊起来,秦嫣腾地站起,云衣则睁大了眼睛,面如土色。“我们一路搜了过去,每间屋都认认真真看过,可是都没有。只有到最后进了云衣屋里时,才从她枕下发现了这个……娘娘,云衣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请娘娘从轻发落啊!”荷香惋惜地望了地上失魂落魄的云衣一眼,好心地替她求起情来。 “不!不是!”云衣一声尖叫,跪爬到秦嫣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娘娘!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就算借奴婢一百个胆,奴婢也不敢啊!……娘娘!” “闭嘴!”秦嫣怒骂一声,腾地站起,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不是你又会是谁?赃物都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你还想抵赖?我早就觉得你有二心了,平日还道你不过是懒怠些而已,岂知你竟做出这么卑劣的勾当来!来人啊!把她拖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不!娘娘饶命!请娘娘明察,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呀!”云衣死死抱着她的腿,一个劲地嘶喊痛哭。秦嫣只是发狠,连抽了她几下,眼见那细嫩的脸上顿时红肿如馒头,却也没将她打开。 “哎,娘娘!”荷香于是劝道:“云衣跟随了娘娘这么多年,一定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娘娘还是宽恕了她罢!”秦嫣冲她骂道:“我最最看不入眼就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奴才!什么有意无意,她做这种事就不可轻饶!”她开骂完毕,又转身指着云衣的鼻道:“你也别怪我轻信了人,我知你家老母日前才死去,前儿回府里的时候,你哥嫂才问我要银来着,但我秦家待你们兄妹素来也不薄,平日里月俸也不短了你们,因而就没让府里另外再给。不料今日你竟如此胆大包天,安起这份心偷起我的东西来了!——来人啊!还不快快把她拖出去打?!” “是!”宫人们一瞧这模样,顿时不敢再迟疑,立即一涌而上,左右架住云衣的胳膊,就将她给死拖活拉地架了出去。云衣只顾死命地号啕挣扎:“娘娘饶命!这真的不是我做的呀!……” 荷香望着他们的背影,唇角略动了动,转身替气愤当的秦嫣添起茶来。“唉,真想不到云衣姐姐竟然如此……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么些年来娘娘待她可真算是妹妹一样地看待,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也是够让人伤心的。” “哼!这奴才就是奴才,怎么养也养不亲!”秦嫣咬牙冷哼一声,拿起茶杯往口里一倒,脸色比方才略好了些。 荷香听了这话,脸上却有些讪讪地,好半晌才又赔着笑道:“是啊,像这样的奴才,还是要好好管教才行,要不然的话,往后大家都这么跟着来,可就麻烦了!” 秦嫣垂眸不语,茶盅重重拍在案上,看起来气愤仍未消退。(全本.nbn.) 172 事情的原委 浣溪宫的窗门大敞着,姹坐在窗前,对着手里拿着的一颗鸽卵大的药丸左看右看。、nbe、 喜儿与紫珠笑着走进:“小姐,凤仪宫那边可出动静了!” “哦?”姹扬了扬眉,并没有很好奇的样,而是继续研究着手里的药丸,并且一边翻着一本医书。喜儿与紫珠对视一眼,走到她身边,伏在案上说道:“知道吗?云衣被查出偷了皇后的金钗,这会儿正被押在殿前毒打呢!打的那个重哦,敢情皇后这回真是下了狠心。” “是吗?”姹淡淡应了一声,右手纤指指着书页上的描述,眉头还微微蹙起,很明显地对于二人带来的消息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喜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不乐意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们在说话啊?这个破丸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用来治妇女病的罢了!我跟你说,云衣这回真的很惨呢!唉,虽然也很讨厌她,可是想起打小也在一个府宅里过日来着,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忍……” 姹没好气地瞟她一眼,伸.手把书夺回,说道:“既然不忍,那你就把她接过来好言好语地安慰几句好了!夺我的书做什么?”说罢,又安安心心地坐了下去,而这回,竟把姿势调得更舒服了些。 喜儿一愕,嚷道:“难道这个消息就.比不上你手里这颗药?”回头望着紫珠,紫珠也是一脸愕然,“夫人,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姹点点头,“高兴啊!如果你们.能把她请过来这里,我会更高兴的。” “……” 喜儿紫珠面面相觑,不懂她什么意思,呆呆地站住.不动了。姹看了她们一眼,叹了口气,把药丸放下,摊开的书也合上了。“我是说认真的,喜儿紫珠,该你们出动了。”她口角噙笑定定望着她们,脸上比月下的湖泊还要宁静。 “为什么?”喜儿不解地,“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反而好像早已料到了一样?” 姹浅笑着站起,踱到窗边挑眉说道:“那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呀!”回头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她们,她笑了笑,接着又道:“好了,实话告诉你们,云衣并没有偷金钗,她是被人诬陷的。” “怎么会这样?夫人怎么知道?” 紫珠惊讶地低.呼。“想知道吗?”姹定定望着她。她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姹收起笑容,脸色是她从未见过严肃,“想知道的话,那么从今日起,你就不能对我有丝毫二心。因为我比皇后更为厌恶不忠诚的属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紫珠怔了怔,惶惑地抿起了唇。 这几个月以来,她对于姹这个主心里是相当的喜欢,因为她从来不会像龙煜更不会像秦嫣那样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在她的面前,她们姐妹似乎从来不用担心什么失了规矩一类的事,也不用整日里战战兢兢地面对这样那样的盘问,加之喜儿也很好相处,所以她们可以很自在的在这里做着宫女,更加尽心地侍奉她。而因为喜爱她,也就更加地关注过有关于她的一切,在了解到她当年所受的一切遭遇时,她也深深为这个女而感到心疼。所以,也可以说,她是早已经把这颗心奉给了姹的。 她低头站了片刻,忽然提着裙摆在地上磕了个头:“夫人,奴婢愿意效忠夫人。愿意听从夫人的一切吩咐。” 在她郑重思索的那一阵里,姹也在心里做着猜度。其实这几个月里她都在暗暗观察这两姐妹,相较于活泼的绿珠,她似乎更为欣赏紫珠的稳重,到底是大了一岁,处事各方面已成熟了许多。而对于要她吩咐下去的事,自然也只有性稳重的人方能做的更好。加之喜儿平日跟她说起的一些有关于她们的琐事,因而,也渐渐地信任起她来。 这会儿见到她如此说,心里已知她想好了,于是冲喜儿使了个眼色,含笑说道:“其实我心里早已将你跟喜儿当成是一样看待的了,只不过她年岁大你一些,又熟知我脾性,是以很多事情都习惯地交与了她去做,倒也不是瞒着你们的意思。而今日你既已这么说了,往后少不得也要劳烦你去替我跑跑腿才是。” 喜儿拉着紫珠站起,笑着说道:“是啊,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紫珠郑重点头:“皇上把奴婢调来侍奉夫人,为夫人效劳本就是奴婢份内之事,夫人和喜儿姐姐如此厚爱,奴婢更是要努力报答方可,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劳烦不劳烦?其实夫人今日就是不说,奴婢也懂得行事,总之奴婢只认夫人这一个主。” 喜儿拍掌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说话!改日可别也抢了我的风头去,让小姐也打起我的板来!”说罢捂嘴望着不远处的姹。紫珠脸上一红,很不自在的把头低下了:“奴婢可不是那样的人……”姹白了喜儿一眼,嗔道:“就你机灵!”喜儿便笑嘻嘻地挽着她的胳膊,耍起赖来。 “好了,我来说说今儿这事。”姹清了清嗓,重又坐回案后,望着她们:“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会有今儿这事发生么?” 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姹笑道:“其实也简单得很,只不过就是有人拿着凤仪宫橱柜的钥匙,放在了荷香房门口罢了。” 喜儿一愣,“有人?……那橱柜钥匙不是听说只有皇后和云衣才有的么?怎么会跑去别人那儿?放在荷香门口,又能说明什么?” 姹笑了笑,“钥匙自然是从云衣那里拿来的。本来我也还不知情,只是跟他提过帮着从找找破绽,却亏得他当时当机立断取了下来。否则的话,又岂有这么好的机会?只是我却没料到,秦嫣居然会下手这么狠,把跟随了她十几年丫头打到这个地步……”她微叹了一气,摇了摇头。 喜儿和紫珠真是吃惊不小,思忖了片刻,紫珠说道:“难道说偷金钗的这个人其实是荷香?” 姹又笑,却再度把医书翻了开来,“当内情,等你们把云衣请过来之后我自然会说得一清二楚。至于要怎么行事,能让她信任你们,又不被人发觉,就看你们的了!”(全本.nbn.) 173 夜见 入夜,凤仪宫内宫人监。.nbe. 云衣扶在妆台前,手拿着一面菱镜,仔细地查看脸上的伤势。虽然已过了三四日,但脸上却仍然红肿一片,连说话都是嘶啦啦地疼。她眼下更是连坐也不敢坐,因为只要一坐下,就会牵动上腰背上的棒伤,那里,傍晚的时候才换过药。 药也是自己咬着牙对着镜换的,皇后下了令,不准任何人帮她上药,只唤小宫女送来了几包药粉,就再也没有来人问津过。以往姐姐前姐姐后的那帮宫人,如今见出了事,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全都是些势利的货!” 她气愤地低骂了一句,将手里的丝绢猛地甩到桌上。不料一开口又引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一时没忍住,那眼泪就刷刷地流下来了。无奈何,拿起绢印了印两腮,叹了口气,含恨盯着镜的自己,又不禁悲从来,“跟随了你十五年,什么气没替你受过,什么事没帮你做过,眼下倒将我不当人看了!……” 越起心里头越是不忿,竟回到床上咬着被呜呜地号啕起来。 “云衣!云衣!” 房门外,忽地传来两声轻悄悄的呼唤声。她赶紧收了声,抬头侧耳听了听。“云衣!我是三喜!”“三喜?”她怔了怔,抹去脸上泪痕,一骨碌爬了起来。开门一看,果然是他。 “你好些了吗?”三喜看了看左右,闪身进来。 云衣咬牙背过身,没好气.地:“你来干什么?现如今别人个个都当我瘟神似的避着,你倒不怕了!” 三喜笑道:“我怕什么?我又不在这.宫里当差,要管我的人上头还有大把呢。咱们好歹交情不错,我不来看你谁来看你?——哎,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你的伤究竟怎么样了?”说着把手上一个香喷喷的纸包递过,摊开在她手上。 云衣一瞧,脸上神情就好多了,.睨了他一眼道:“我没事,死不了了。这可是御膳房的点心,你怎么弄到手了?”三喜得意地道:“这是我跟御厨们特意讨来的,放心吃吧,没有人管你的。”云衣勉强lo出一笑,拿起一块塞入口里。 “云衣,”三喜在她面前坐下,望着脸上的伤,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被人诬陷利用了不说,自己掏心掏肺的为了人,结果却落到这样下场,我可真替你感到不值。” “要不还能怎么办?我知道是有人在捣鬼,只愁如今.是没法洗冤了!”云衣没好气地道。三喜想了想,说道:“我看也未必。你知道这人是谁么?”云衣怔道:“难道你知道?”三喜笑了笑,“我不知道,却自有人知道。” “谁知道?”云衣顿时凝眉。 “你要是想知道,也想报仇的话,那么明晚时整,.到御湖畔的浣花亭里去,自会见到一个人。”三喜有些神秘地说。 “谁?”云衣激动起来。 “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切记,万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三喜临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 云衣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了神。 —————————————— 翌日夜,御花园里寂静无比,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之外,再无人行走。 浣花亭就在御湖畔,平日里作为赏花观景作用,离凤仪宫约摸一里来路的样,而这亭更近的却有浣溪宫。云衣悄悄出了宫来之后,也不敢告诉人,一路琢磨着一路往前。对于这顿责罚可谓在她心里埋下了好几根刺,只要一想起,她就浑身上下也不安生。三喜的话虽然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为了出这口气,想了一夜之后,她也毅然赶来了。 这会儿已到了亭跟前,却并没有人在,纱幔随风飘起,月色下如同仙境。她在亭里略站了站,还不见人来,便打算离开。 “且慢。” 正在这时,却有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云衣停步回头,定睛一看,那娉娉婷婷走过来的两道身影竟有些熟悉,再睁大眼一看,竟是浣溪宫的喜儿跟紫珠! 怎么会是她们?云衣心里一顿,蹙起眉来。 正当口,喜儿二人却已到了跟前,望着她笑了笑,说道:“云衣,还认得我么?”云衣皱眉道:“你来干什么?”喜儿一扬眉,说道:“我在这里等你。怎么,三喜没与你说么?”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云衣恍然大悟。喜儿点头,“是啊,不过,能告诉你这件事真相的却不是我,而我们家小姐,大家从前也算是相识一场,小姐素来心善,虽然你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到了如今,我们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被人陷害,所以,就托三喜传了信儿给你,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去浣溪宫一趟,小姐正在等着,你要是信不过,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三小姐!……”云衣吃了一惊,不由低呼出了口。 喜儿与紫珠对视一眼,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样?” 她沉吟了片刻,抬头打量了她们几眼,毅然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 ———————————————— 虽是夜了,姹坐在大殿里却一点倦意也没有,晕黄的烛光映在殿内,将她伏案看书的身影拉得老长。身边已没有一个人在,喜儿二人还没有回来,所有宫人都被遣去歇息了。为了今夜,她可是特地谎说不舒服,而推拒了龙煜的留宿。 “小姐!” 殿门忽地响起喜儿的低唤,姹闻声抬起了头来,只见一行进来的三人里,走在最后的正是一脸红肿的云衣。“来了?”姹没起身,就淡淡答了句。云衣捻着衣角,惶惑不安地走到她身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叩见娘娘!” 喜儿将她扶起,她也不敢抬头,就默默站在原处。姹跟喜儿一使眼色,说道:“进内说去吧。” 于是,众人跟在她身后一道进了内殿。 内殿门被轻轻关上,姹坐在榻上,望着面前云衣,叹了口气,“你受了这顿打,可知是有小人暗作弄?”云衣抿着嘴,嗫嚅了半天,扑通一声又跪下:“求娘娘明示!奴婢知道是有人针对我,却苦于不知道是谁?若是娘娘告知,我定饶不了他!” 姹顿了顿,说道:“既叫了你来,自是要告诉你的。往年在秦府时虽然互不通来往,但是,倒底也是一个大院出来的,便是不冲着我,就是冲着喜儿与你一道入的府,我也不忍心见你遭**害。只不过,我却想知道,若是知道了此人是谁,你又当如何去出这口气?” 云衣一愣,接着气愤道:“若是知道,我定要将他也打个半死不可!否则他也不知道我的手段有多厉害!” “唔。”姹点了点头,“你这样想是对的,大家都是宫人,凭什么人家就能讨巧卖乖,而你在皇后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却又受这般虐待呢?这世间就是多了这些好进谗言的奴才,皇后才偏了心的。但是依我看,这个人如今你却还动不得。” “为何?”云衣抬头,不解地望着她。 她幽幽叹道:“其实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这个人就是荷香。只有她才有这个胆跟你作对,也只有她才有这个可能排挤你。你说是不是?” “荷香?……果然是她!”云衣气得咬起了牙,“那日她说要去搜房间时我本已觉得不妥,为何她就那么料准了赃物定还在宫里?只是一时慌张,没有想太多罢了!这个卑鄙的贱货,我非整死她不可!” “是啊!”姹望了她一眼,又叹道,“本来这事我也不清楚,说来也是巧,那天夜里我从紫阳殿出来,因为天雨,也就没有湖边的小道,而是走了凤仪宫那边的长廊,正好就听见那边叽叽咕咕有人说话,停了脚一听,那声音我却认得,竟是荷香在跟一个小太监在那里说悄悄话。因为是夜里,风一吹那竹沙沙地响,她也就没听到我经过,而我却听到她说,‘缠丝金钗已经到了手,等明日我放到云衣枕下去即可’。当时我还没当一回事,直到你们那边闹出了动静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只觉得这丫头竟也胆大,连皇后的心腹亲随都敢动,却不知你这些年在凤仪宫是怎么混的?连个后来的小宫女都比不过了!” 云衣咬牙磕头,说道:“娘娘明鉴,不是奴婢比不过她,而是皇后娘娘不知怎地,如今却只听信她一人,奴婢要是想说句什么,十句倒有句是驳回来的,若不是那一年……不,若不是她,我又何曾会到得今日?!” “那一年?”姹偏过头,正视向她,“哪一年?好好说说。” 云衣却忽地心慌起来,急忙摆手,“不……奴婢只是说……” “那一年……”姹完全不加理会,却挑挑眉,浅浅笑起,“那一年,是说皇后血崩的那一年是么?”(全本.nbn.) 174 等鱼上钩 “娘娘!” 听见“血崩”二字,云衣被捅了心底心事,瞬即就唤出了声来。.nbe.面前这个笑意吟吟的女,究竟知道多少事?为什么她偏偏会提起这个来?……一时间,她全身血液瞬间就变得冰冷起来,她担不起这个后果! 姹望着她刹那间就变得煞白的脸色,略一垂眸,温言说道:“是不是皇后血崩的时候,那些日被荷香在皇后和刘氏面前抢了风头,所以才使得你被她压在了下面?” “……” 云衣又是一愕,接而目光频闪,讷讷点头:“是……正是!正是这个意思,若不是她,我既不会受皇后的冷落,也不会受今日之苦!” “但是现如今她已经算是一手遮天了,你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姹浅笑,“你既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连稍微摆点脸色估计也不能了,从今以后,你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云衣面上一片忿然,却又怔怔无语。她说的对,自己能把她怎么样呢?即便是恨不能一口把那贱人给活活吃了,却又无可奈何!不经意抬头望见她淡定的神情,心一动,立即又伏地磕头道:“娘娘既然肯告知详情,想必一定有法替奴婢出这口气,奴婢恳请娘娘看在往日情份上,相助奴婢一把!” 往日情份?姹心暗哂,脸.上却不动声色,捧着茶杯说道:“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我却觉得歹毒了些,喜儿和紫珠虽然也曾遭过她的欺侮,但是我素来过惯了平静日,倒也懒得去招惹她们。” “娘娘!”云衣抬起头来,焦急地说道:“.对付那样的贱人,哪里还管什么歹毒不歹毒?难道她把我害成这样就不歹毒了么?她打喜儿和紫珠的时候就不歹毒了么?咱们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几年来,她一味地在皇后面前邀宠取幸,什么功劳都是她的,什么不是都是我的,娘娘忍得下这口气,我却忍不下!” 姹只低头不语。她一急,便又.跪爬上前了两步说道:“娘娘总说过惯了平静日,难道你就不想想,就算是你不动,难道皇后她不会动吗?不瞒娘娘,皇后伤害娘娘的许多点,都是荷香那贱人出的主意!……而且,如今皇上待娘娘如此一往情深,娘娘以为皇后就会忍了下去吗?!而且——” “而且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娘娘,小心为上……”她立.即改了口。其实她本是想将当年“狸猫换太”的真相也一并说出来的,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机警地咽回去了,这件事非同小可,别的什么都可以说,单单是这一件,却比她拿红花丸喂了秦嫣而导致她绝了生养之事还要严重十倍还不止,她恨虽恨,但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好在姹也没在意。只是一边盯着她一边心思翻.腾,为了请她帮忙,她简直可谓费尽了苦心,竟是连自己主那些龌龊心思都说出来了!姹仰头一叹,正好望见喜儿与紫珠也在微笑对视着点头,于是垂了眸,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你必定能荷香整得再也翻不了身。只是有一件,你若是不小心透lo出来与我有关……” 她望着她笑了起来,目光却比寒冰还冷:“你背叛.了秦嫣只是挨了顿打,要是背叛了我,那么我根本不需费丝毫力气,也能让秦嫣亲手杀了你。你信吗?” 云衣望着面前.如此模样的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底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往日那般的轻视,只知道讷讷磕头道:“奴婢明白……奴婢,绝不会泄lo出一个字!” —————————————————————— 正在园里赏花的功夫,荷香笑吟吟递来了茶,秦嫣微笑着伸手接过。浅呷了一口,忽地敛色问道:“云衣呢?这两天好些了没有?成日里都不见她,又在搞什么明堂!” 荷香想了想,赔笑说道:“方才见着她出了宫门,不知上哪里去了。” “出宫门?”秦嫣蹙起眉来,“谁让她出去的?!” “这……”荷香口里迟疑着,双手交叠在腹前,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秦嫣正要发作,亭下花丛处却走来了一人,定睛一看,正是云衣。云衣诚惶诚恐地缓步上来,对着秦嫣面前倒头就是一拜:“奴婢云衣,前来请罪。” “哼!”秦嫣没好气地把头一撇,不看她了。云衣见状,又道:“那日窃取金钗之事,实是奴婢所为,只不过奴婢是一时糊涂,还请娘娘看在多年相随的情份上,饶恕奴婢这一回,奴婢往后决不敢再犯错。” 说着又往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直碰得汉白玉的地面上也响起了回音。秦嫣望着地上的她,脸上神情虽然还是很难看,但到底好了许多,“知道有错就起来吧!往后若是再犯,就别怪我不客气!” “奴婢遵命!奴婢决不再犯!”云衣又磕了两个头才站起。秦嫣瞟了她脸上一眼,扭开脸道:“你也别怪我狠心,谁让你别的不拿偏拿这支钗?打你还算轻的了!” 云衣低头不语。荷香忙道:“云衣,还不快谢谢娘娘?” 云衣淡淡望了她一眼,依言又给秦嫣拜了拜:“奴婢谢过娘娘。” “罢了!”秦嫣摆了摆手,说道:“往后,你就在内殿里管着司服一职,侍候得好了再调回去。” 云衣忙道:“奴婢谢娘娘厚爱。不过,奴婢觉得还是在外殿司茶好些,这事风波刚过,奴婢实在没脸再入内殿当差,还是让荷香妹妹劳烦些,侍候着娘娘吧。奴婢只求能辛苦些将功折罪,早日得个心安。” 秦嫣一听,本又要怪责她不识抬举,但听到后又不由沉吟了一下,也道:“既如此,那便应了你吧!荷香便就跟着我在内殿,行走左右。” “奴婢遵旨。”荷香高兴地福身谢恩。(全本.nbn.) 175 刘氏吃醋 喜儿站在宫外柳林处探头望了几眼,转身进了宫。、bn、 姹正与紫珠绿珠二人在园里赏景说笑,轻风撩起她们的衣袂,很是柔婉。看见喜儿使了眼色过来,便让二人入内去了端茶。 “小姐,云衣这两日回凤仪宫大殿当差了。” “……本该如此。”姹点点头,“现如今就等着那边出消息来吧。” “那咱们呢?”喜儿道。“就这样干等着么?” “咱们自然也要做点事。”姹低头浅笑,“她不是说不让我怀上身孕么?那就让她来吧。” “小姐!”喜儿紧张地。姹笑笑:“无妨,民间不是有句俗话么?叫做‘舍不得孩套不着狼’。不把她引过来,我们怎么好下手?”喜儿更是慌张:“难道你要……不!要是这样的话,当初又何必喝药?” 姹瞄她一眼,说道:“谁说一定要那样做?”她转身上了长廊,在lo台处坐下。喜儿琢磨了片刻,还是不懂,于是追上去道:“你说说,是要怎么做?” 姹沉吟着说道:“很简单,我.们将计就计。具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明日你且去太医院把太医罗宜唤过来这里,就说我近日来头有些晕,时而犯困。记住,别的人可不要。” ———————————————— 紫阳殿。 天气已渐热,虽是夜晚,却也再无.寒意,四处的窗门大敞着,龙煜手里拿着书,却眼望着下方出神,连旁边的汤水早已经凉透了也未曾发觉。 卫玠在旁边伏案提笔,也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抬头望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难以定夺的事么?” 龙煜微微摇摇头,将手里书放下。“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朕总觉得,姹儿往天心庵这一行,竟然一路上并无风波,有些不太正常。皇后明明是在那段时间出了宫的,而且也到过天心庵,朕可不信她真的没动过心思!” 卫玠想了想,回道:“也许因为派去的侍卫守护严密.也未定。足足三十个禁尉高手,要想生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龙煜失笑,唇角冷冷勾起,“错了。如果要下手,破绽.多的是。只不过侍卫们必定会及时赶到就是了!而且,侍卫头领来报,也说过那几日庵门附近有些可疑的贩夫走卒出现,但是都只是游离在门外两日,到后来便消失了。皇宫回宫时,也据闻情绪烦躁,可见这些人应该与她有关系。可是那些人为什么消失?皇后为什么住了手?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脸上呈现了.一抹苦笑,扬了扬眉,拿起一旁冰冷的茶就要入口。卫玠急忙夺过,唤了外面若幽进屋换了热茶。“皇上,若是想查清楚,何不把如心叫进宫来问问呢?或者亲自去一趟天心庵?这样一来,只怕许多事都能明白的了。” 龙煜摇头,叹道:“如心若是知情,早已经派人送信来了。”卫玠听闻,便也默不作声。龙煜交握双掌,支着垂下的额头,沉吟片刻,又抬起头来:“对了,兵部近来筹备军饷粮草筹备得怎么样了?眼见只有半年了,怎么近来也不见宁远前来上报?” 卫玠道:“宁大人近来忙于调整军务,已将筹备粮饷之事交付与了侍郎处理。昨日臣在政事厅见着宁大人,据他说正在积极筹备,等到秋收之后,户部收齐下面各地运来的粮草之后就齐备了。” “唔。”龙煜点头,忽道:“南边的赋粮便可暂且放在当地县仓,介时反正都是要运去那边的,来来回回倒耽误了不少时间。” “是。”卫玠颌首。接而又道:“皇上,兵部事务近来稳妥,户部却闹出了点事情,不知皇上……” “什么事情?”龙煜呷了口茶,将茶碗盖盖上。卫玠垂眸道:“尚书秦由日前与侍郎安慎起了纷争,臣未曾仔细过问,但听秘书监的人私底下说,是因为桂南上缴的一笔三千银的赋税未曾入帐,秦由将罪责推与安慎身上,而安慎则怒极指认是秦由经的手。本来银数量并不多,但因为牵涉到秦候府和廷尉府,众人便已经在下面议论纷纷了。” 龙煜骤然凝眉:“都察监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不去彻查?!” 卫玠垂首,轻叹道:“都察监姚珂本待要过问的,也曾来秘书监见过臣,只是还没动手查问的时候,候爷府就下了书信与姚珂,意指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姚珂无奈,便将书信呈交于了为臣。”说完,他从袖笼里掏出一封启开了的信笺递给龙煜:“信便在此,请皇上过目。” 龙煜冷脸抽过,启开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便沉哼着将它拍在案上。“这是秦由的印鉴,没错。可是这姚珂不是凌云的人么?他怕什么?!身为督察监御史,监督官吏的行为便是他们份内事!” “皇上,”卫玠听完,不由再叹起来,“如今秦府已然取代了凌府京城不二望族的地位,事到临头,想来也是顾忌不了得罪不得罪凌相的了。” 龙煜板着脸沉默了许久,半天后才眯起眼来,望着殿门外冷冷地道:“拟道旨意交给姚珂,命他仔细彻查此事。另外,让凌云亲自过问。” “是。”卫玠俯首,提笔拟起了旨来。 ———————————————— “少爷,您回来了。” 秦由提着袍才踏入府门,丫环就迎了上来,“少夫人正在屋里等您呢。说是您一回来,就请立即过去一趟。”秦由不以为意地捋着袍袖,背起手进了花园。“什么事啊?” “好像是老爷和夫人的事……”丫环小声地,嗫嚅着说。秦由皱了皱眉,停步道:“老爷和夫人怎么了?”丫环抿嘴道:“您回房后就知道了。” 到了自己院里,少夫人杜姪正抱着三岁的孩儿在园里玩耍。秦由走过去捏了捏孩的脸蛋,看也不看杜姪地:“出什么事了?急巴巴地唤了我过来。” 杜姪敛去脸上欢色,沉声道:“你一天到晚光知道守在红袖那小蹄屋里,我若不唤你,你怕是连这院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了吧?”秦由也没有了好气:“一见面就吵吵嚷嚷,敢情你竟是找我来寻晦气的?!”“秦由!你混帐!”杜姪气得发抖,两眼一红,指着他的鼻骂道:“我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嫁到你们秦家没过过一天安生日,老的老的不正经,小的小的也不正经,还有那做了长辈的也只知道一天到晚瞅着我不顺眼,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秦家?!你说!” “好了!”秦由把她的手猛地一拨,怒道:“你还有完没完?!我白日里在衙门被一大堆烦心事缠得头疼,你要是只为找我过来开骂,那我走了便是!” “慢着!”杜姪见他真要走,立即收住了哭声,把孩往丫环手里的一送,回头道:“我有话跟你说。” 秦由冷哼一声,背转了身。杜姪也冷着脸,抱起胳膊瞅着院墙那头道:“你爹你娘这几日又在大闹了,你知不知道?” “又为了什么?”秦由本待不想理她,但她好歹是杜安的女儿,此时此刻也不好再驳斥她。杜姪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爹一连几日地流连在外不归家,你娘派了人去打听,竟原来又是在万花楼恋上了个姑娘,竟是被迷得连家也不想回了呢!今儿晌午,两个人在房里打了起来,你爹还掴了你娘一掌,我去劝都没劝住。” “什么?”秦由不敢置信地皱起眉,“你说爹跟娘动手?……他敢跟娘动手?” 杜姪抱着胸冷笑:“你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由一听,果真一扭身就出了院门。 到了秦世昌院里,老远地听见母亲刘氏正在哭泣,而廊下地上则是洒了一地的碎瓷屑。秦由大吃一惊,快步进了房,刘氏两眼红肿坐在榻上,白而雍肿的脸上还有十分明显的一个掌印。 “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秦由扫了一眼旁边忙着收拾残局的丫环,问着刘氏道。 刘氏见他进来,顿即抱着他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爹他如今是不想让娘活了呀!今儿竟然为了个不要脸的骚蹄动手打我……我不活了……” 秦由伸手将她抱住,一见红袖也怯怯地在场收拾,于是赶紧问道:“红袖,爹在哪里?” 红袖轻声地指着对面书房:“在那儿呢。” 秦由蹙了蹙眉,将刘氏放开,转身又出了房门。 秦世昌正坐在房里让丫环们捶肩,脸上胡还气乎乎地翘了起来。秦由进门一俯身:“爹。”秦世昌抬了抬眼皮:“你回来了?” 秦由点点头,“爹,你怎么……怎么跟娘动起手来了?” “怎么?”秦世昌脸一板,“你也要为了这个来教训我么?你也已经成立室了,当知道男人在外偶尔有些应酬是免不了的,何况我还是堂堂国丈!你娘如此吃醋撒泼,竟还想去万花楼把婉清捉来暴打一顿,人家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过是陪我吃了几顿酒,难道就活该要受这皮肉之苦?哼!” “……” 秦由望着如此理直气壮的父亲,也不由得住嘴了。(全本.nbn.) 176 太医的表兄 真是抱歉了,因为这三天十分忙碌,所以可能会不那么准时。!nbn!但是不会少更,尽量准时发布。 ———————————————— 因为天气渐渐热起之故,姹也换上了夏装,一身宽松地坐在大殿里与紫珠下棋,正战之投入处,喜儿于殿门处唤了声“小请”,就带着太医罗宜进殿来了。 “微臣拜见宣华娘娘。” 罗宜伏地下了拜。姹侧首与紫珠一示意,紫珠便点头走出去站到了廊下。 “罗太医,请起吧。”姹平平扬手,让他站了起来。“请你来是因为我这些日总觉得有些头晕嗜睡,时而还有些想呕吐,你且替我瞧瞧,是不是染了什么病症?要是药下对了,我自会好好赏你。” 罗宜一听,面上便有了些诚惶诚恐,连忙颌首道:“下官遵命。”接着躬了身上前,跪坐于姹前方。喜儿拿来了一方帕,轻轻覆在姹手腕上。 “比起民间女眷来,皇家妃嫔.更不可随便与男肌肤相触,若非重大疾症,即便是太医也不能。”这是有一天夜里龙煜咬着她的脖颈亲口嘱咐她的话,当时她听了还心里一震,只道是那天夜里与凌云在山岗上的事被他发觉,直到他轻抚着她额间伤痕时她才放下心来,原来是她曾提起过要将此痕烙去。 无意识的思绪游离之时,罗宜已.将置于腕上把脉的手放下。他迟疑地抬起头:“回娘娘,脉象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也不像是喜脉……若是呕吐,不知是否因娘娘误食了凤体不受之物,因而……” “这宫里的膳食都是经由御厨.亲自料理,何曾会有什么不受之物?太医再仔细把把,恐怕疏忽了也未可知。”姹噙笑望他。被这一望罗宜便不由愈加惶惑起来,思想了片刻,目光一闪,伏地而道:“娘娘所言甚是,待下官再为娘娘把把脉便知。” 姹仍是一脸淡然自若。 “罗太医的表兄安慎,是户部的侍郎官吧?”在罗宜重.又把脉的功夫,姹仿似随口唠家常似的说起。罗宜一怔,颌首道:“正是。安慎乃是下官娘舅之。”姹笑了笑,“那么,安侍郎如今可还算官途坦荡?上个月在紫阳殿里遇见过一回,倒是春风满面得意不已呀。” 罗宜迟疑了一下,收回手来。“谢娘娘关心,皇上隆恩.浩荡,表兄与下官都尚且安稳自足。” 姹xin开腕上的丝绢,将手肘支于案上淡淡说.道:“可是我又听说,近日安侍郎好像惹了件大麻烦上身,身为户部长官,居然监守自盗,私自扣下了下面上缴来的一笔税赋。这样的事情,闹到皇上或者御相那里,怎么样都会受到不小的惩处吧?怎么好端端地竟闹出这样的事来,昨儿皇上来此,我还听说正命了督察监严办此案呢。” “娘娘!”罗宜大惊.失色,慌忙跪下:“请娘娘明鉴,愚兄安慎向来安分守己,从户部吏员到户部侍郎,这十三年来从无不轨贪财行为,绝无可能是他所为呀!” “你怎么知道呢?难道说,秦尚书还会枉他不成?”姹蹙起眉,定定望着他。“要知道,秦家如今可谓权倾京华,又有皇后在朝,根本就没必要贪这点银,也不可能会去针对一个部下。” 罗宜抬起头来,“下官不敢相瞒娘娘,关于这笔银帐务不明之事,在事发之前安慎就已与我私底下说过,这三千两银虽不是他经的手,但是因为那日桂南府衙里的人前来户部时,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人一见他就与他打听秦尚书的去处,他当时实说了尚书不在衙里,因而就走了。后来过了几日他去清点帐目时,便发现桂南府的银两数额与报帐时不对,但是因为怕得罪他人,事情未明之前,他也就没有说。谁料到又过了几日,秦尚书竟将他唤到跟前,责问他银两的去处……娘娘,下官知道娘娘素不与皇后一路,是个清白正直的好菩萨,就请娘娘替安慎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吧!” 姹听完,也不动声色,只道:“你们兄弟倒是感情深厚。要不要为他说话,介时再说,我亦是人微言轻,未必帮得到忙。” “娘娘过谦了!”罗宜俯身道:“现如今谁不知道娘娘是皇上心最最信任亲近的人,娘娘又是个最体念人情的,下官也不敢求娘娘一味开拖,只是将事实说明一二便就感激不尽了!” 姹沉吟了一阵,叹了口气,“但是,如果安慎没有贪下来,那么这笔银倒底去哪儿了呢?总不会凭空就这么消失了罢?” “这点却也是不得其解。”罗宜见她缓了口气,便沉着说道:“按理说,秦尚书绝不至于差这些银两才对,但是这笔银除了他经手之外,别人再无碰过。别说碰了,便是连见也未曾见过。” “说不定是桂南府或秦由点错了银两数额?”姹然地做着假设。 “不可能!”罗宜断然否定,“点银的官吏并不只有秦尚书一人,而是户部各分司共同派人清点的,据说当时点了共是一万三千两整银。就是这笔三千的尾数不见了。假若是点错的话,不可能全部人都点错。” 姹点点头,“那这么看来,安侍郎的确是冤枉的了?” “娘娘明鉴!” 姹不再言语了。喜儿奉了茶点上来,她便缓声与仍于地上的罗宜道:“罗太医快请起吧,我这儿还得请你开方呢!无论是什么病都好,总之成日里这么着地不舒服,竟也是麻烦得紧,请太医且仔细斟酌着与我些调理汤药吧!” “下官遵命。” 罗宜领命而起,姹望着喜儿,唇角微浮和煦。 “罗大人,我如今也有个小小的忙想请你帮一帮,也不知你肯不肯?” “娘娘吩咐,在所不辞!……” 庭院里初夏的风儿吹拂着院内的花木,古蔷薇的花枝迎着轻风尽情在摇曳,仿佛刚刚过去的那个春天并不值得哀伤,而是应该与桃李枝上的青果一起,更加期待将来夏秋来临时遍布于人间的繁茂和欢欣。(全本.nbn.) 177 喜报 “什么?!” 龙煜从龙案前腾地站起,脸上的表情如同听到了天下瞬间大统一样惊奇。、bn、他瞪着下面俯首恭身的卫玠,连声音都起来都有些颤抖:“你说浣溪宫有喜了?!” “是啊皇上!”卫玠抬起春风满面的脸,撩袍跪了下去:“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今儿一早太医院送过来的喜奏,宣华夫人已怀上身孕两月有余,目前母平安,脉象平稳!” 龙煜在当地站了半晌,就像一条被震住了的巨龙,半天后脸上才漾开一脸难掩的激动和惊喜,忍不住地仰头哈哈畅笑起来:“这真是这些年来朕听到的最最的消息!是最最让朕激动的喜事!……”他交握着双手在玉墀上踱起了圈,脸上焕发着异样的光采。踱了几畔之后,他指着卫玠吩咐道: “你快起来,赶紧摆驾浣溪宫!朕要立刻前去瞧瞧!” “是!” 浣溪宫里这会儿正是喜气洋洋,因为平日里也甚是自由,宫人们一早听闻太医院送过来的喜报之后,就在大殿里簇拥着姹连连地道起喜来。 “喜儿,去拿些银两出来打赏吧!”姹端坐在锦榻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见喜儿抿嘴含笑端着茶盘走进,于是扬手招呼着她。喜儿放下茶盘,拿着绢冲宫人们笑道:“大伙儿可别闹腾了,这才刚刚上了身,咱们就这么欢天喜地地,要是传到了整个皇宫里,被别人听见了,还不道咱们忒沉不住气?” 有宫女俏皮地道:“喜儿姐姐.这话可不对了,娘娘有了喜,咱们这么闹腾两回,说不定连肚里的小皇也觉得欢喜呢!再说了,这是皇妃娘娘有了喜,别人还能怎么着?” “就是!”旁边的内侍附合,“银儿说的.对,皇上也都盼着娘娘能早日怀上龙,这会儿要是听闻了,还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朕当然高兴!” 正说笑着,殿门口就传来了龙.煜兴奋高昂的声音。众人一见,纷纷散了开去,姹含笑站起,看着他走近。 “看这模样,倒是千真万确的了?”龙煜大步跨上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了看,仍旧是有些喜不自胜,“快坐下好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之前一点也没有察觉?” 姹浅笑望了一眼旁边的喜儿,低下了头。喜儿笑.道:“小姐,我先退下去拿赏钱去了!” 龙煜一听忙唤住她:“慢着!赏钱从紫阳殿里的帐.上出,——卫玠,去告诉刘斯和若幽,浣溪宫里所有宫人人皆打赏纹银五十两!” “是!” 卫玠笑着与喜.儿对视了一眼,与其余众惊喜不已、跪地叩谢的宫人一道出了殿门。 龙煜回过头,兴奋地拉着姹的手:“我没骗你吧?我说过,咱们一定还会有孩!”姹点点头,扬唇说道:“却不知道这回这一个,又能保住多久?” “……” 龙煜被她突来的话一口曀住,脸上的欢色退去,半晌咬牙起了身,“你放心,这回若是再有什么差错,我就是拼了这皇亲不要,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煜哥哥说的可是真的?”姹随之站起,晶亮晶亮的眸在他身后闪动。 龙煜叹气,头也不回地往后伸手握住那只柔胰,“那是当然。只要是有人再敢打咱们的孩的主意,我定叫他吃足些苦头!” 姹低头笑着,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 此时此刻,凤仪宫也得知了消息。 秦嫣捧着杯,面色铁青地跪坐在案几之后,望着庭内的目光简直如同刀匕。“娘娘,宣华夫人再度怀了身孕,这对凤仪宫可就大大不利了呀!”荷香拿着绢,站在旁边叹着气。 殿里宫人们早被清退了下去,只余下司服的荷香与司茶的云衣。云衣跪坐在秦嫣身侧,默然不语地搅着一碗丹参汤药。“她倒还真是闹不怕,还有这胆怀身孕?”秦嫣咬着牙,就近些几乎还能听见在咯吱咯吱地响。荷香顿时同仇敌忾起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听说,方才皇上一听着消息就去浣溪宫了呢,还特地吩咐卫大人回宫拿赏钱,把整个浣溪宫的人都打赏了一遍,每人五十两银!” 秦嫣蹙眉侧了侧头:“你也眼热这五十两银?” “不,奴婢哪敢?”荷香急忙摇头,“奴婢只是替娘娘觉得不值呢,往后她若真的再生了个皇,那么到时若是再跟皇上提出改立太怎么办?我看依皇上如今宠着她的这模样,也保不准不会答应。” 秦嫣一听也立即迟疑起来,但她马上又道:“改立太这样大的事,皇上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呢?再说琰儿不也是他的亲生儿么?他如今这么宠他,怎么舍得废了他去?虽然已过了四年,但如今的情形跟当初比起来并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她懂得了些谄媚迷惑的功夫而已。” 荷香想了想,再道:“可是,这太爷是那边的孩,若是再生一个皇出来,皇上便是不废太殿下,那总归与娘娘您有些影响。娘娘想想,最近这几个月来,皇上可是再也没来过凤仪宫了,以后还不得更来得稀疏?还有,现如今对于候爷府……皇上似乎也是不如从前那般热心了呢,前些日国舅爷在户部出的那档事,皇上不就下了旨让凌相去彻查了么?” 嫣哼道:“他原本就不常来!若不是有琰儿在此,只怕他不来也做得出!”叹了口气,把那抱怨的口气又压了些,“我哥哥闹出那事儿来,我清楚是怎么回事。这败家也跟了我爹一样,尽学些不上道的事来做!如今竟亏了朝廷的税银,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眼里别的能容得下,可哪能容得下这种事?要严治此事那自然也是意料的。这会闹了这么大动静,皇上那儿肯定使不上劲,我也少不得要去跟凌云见见面了!” “娘娘,”荷香听着,迟疑地道:“那凌相他能答应吗?” “用对了法,自然就能答应!”秦嫣放下茶盅冷笑:“她秦姹既然梦想攀住皇上这棵大树,那么我也陪她玩玩儿,总归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从此再不敢惹我便罢!”(全本.nbn.) 178 秦府的拜贴 趁着午歇时分,东宫大门里悄悄溜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趴在门槛后,机警地望了望四周,才低头趴在高高的门槛上,一翻身,爬了出来。。nb。 “好多天没上花园来,真是憋死我了!” 童稚的声音顺着甬道清晰地飘荡在花园里,这身影回头lo出调皮的一笑,原来竟是被秦嫣喝令在东宫呆了许久的龙琰。这会儿他明黄的衣襟上还落着两点墨渍,手指上也沾了一点黑,想是刚刚还在念书写字来着,就趁着众人不注意,偷溜了出来。 “嘿嘿,小鹿,我来了!”进了御花园之后,他就直奔自己设在园西边的鹿园,那里头养着一只小梅花鹿,是那时父皇打猎回来时,他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咧!此刻这只鹿正趴在草地上嚼着青草,看守的宫人见他一来,立即站起:“太殿。” “帮我把它牵出来。”龙琰攀在围栏上头,眼巴巴地盯着小鹿瞧。一两个月没见,小鹿又长大了许多,都快要有他这么高了。宫人遵了令,利索地拿绳套在鹿儿的脖上,慢慢牵着走了出来。 龙琰接过绳,高兴不已,冲宫人挥了挥手就掉头离开了鹿园。 他要去的地方是浣溪宫咧!.昨日里先生走后,他就听宫人背后说什么“凌相今日脸色尤其忧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宣华娘娘怀了身孕之故?”,他不懂为什么先生会因为这个而忧郁,但是他知道“怀了身孕”的意思就是他快有小dd***了,以后就有人陪她玩了,他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啊啊啊! 一路牵着鹿儿蹦蹦跳跳地上了.去浣溪宫的甬道,其实跟东宫相隔并不算远,但因为过来拉鹿而费了些时间。路上有宫人好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要上哪里去,他为了怕皇后知道,所以只是神秘地摇摇头,不告诉他们。 没一会儿到了浣溪宫前,他抬.头望了望那匾额,费了一身力气爬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庭院。 他还从没有来过这个宫,但是满园的桃树李树.让他产生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果然只要姨姨在的地方,就一定是像天上神仙住的地方一样咧! “咦?这不是小太么?您怎么来了?” 桃林深处忽然传来绿珠和其他宫女们的声音,她.们本来正在林里说笑,见到居然有个牵着头小鹿的小孩儿走了过来,不由甚是惊奇。 “宣华姨姨和喜儿姨姨在吗?”龙琰住了步,把手背.在身后问道。他已经从旁人那里得知了姹的封号,也知道她不是仙女,而是父皇的妃了。 绿珠恭谨地伸.手向内:“回殿下,喜儿姐姐与夫人正在大殿里说话呢。奴婢们这就带殿下过去。” 龙琰点点头,一张小脸儿十分正经地跟着她们走向大殿。 “小姐你看,这个倒不错……” 大殿里摆满了一大堆的衣物首饰,喜儿紫珠陪着姹在屋里笑眯眯地挑来拣去。绿珠快步进屋禀道:“夫人,太殿下来了。” “太殿下?”喜儿蹙了蹙眉,自打知道龙琰是秦嫣养的孩之后,她就认为这孩往后是不可能再会跟她们接触的了。姹倒没怎么,扬了扬眉就道:“那快带他进来吧!” 绿珠含笑转身,却正好见着龙琰已经牵着小鹿站在门口了。喜儿望见这模样,立即捂嘴笑着迎了上去:“哟,小殿下,你还真的带菜来了?这头鹿可够我们吃好一阵的了!” “喜姨姨!”龙琰怯怯地把绳头儿藏在身后,惊恐地道:“小鹿不是用来当菜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喜儿挑眉抱起了胳膊。 “是……”龙琰憋了一会儿,说道:“是送给小dd的礼物。” “小dd?”喜儿讶异地与姹对视了一眼。 “是啊,”龙琰重重点头,非常认真的说道:“我昨天听说姨姨怀了小dd还是***了,心里好高兴好高兴,不知道要送给他什么礼物好,就把我最喜欢的小鹿牵来了。姨姨,你说弟弟他会喜欢吗?” 姹一怔,面对眼前这天真无邪的孩,心里头竟流lo出了一丝歉意。谁能想得到心机比海深的秦嫣教出的孩,也能够如此善良宽厚而无一丝私心呢?顿时就不由暗叹了一气,想起这孩竟不是秦嫣的亲出,那么想必,这孩的娘也定是个善待众生的人吧? “姨姨,”龙琰见姹好半天都没说话,催问起来,“你还没说弟弟妹妹会不会喜欢呢。” 姹恍然一笑,蹲下身,“一定会喜欢的。可是,弟弟妹妹抢了琰儿哥哥的心爱之物,难道琰儿就不心疼么?” “才不会!”龙琰摇头,“我要这小鹿本来是想让它陪我玩啊,可是以后我就有弟弟陪我一起玩了,所以小鹿送给他一点也不心疼。” 姹心里更加不好受。原来骗大人容易,骗小孩却难,难的是自己心里的过意不去。于是站起身,走开了两步。喜儿见状,上前来道:“小殿下,小鹿我就替弟弟收下了,那么你要不要赏个面给我,让我倒杯茶拿些点心谢谢你呀?” 龙琰腼腆地低了头,抿着嘴儿扭了两扭。喜儿开心地笑起,拉着他坐到了几案旁。 姹给他倒了水,又把放在一边的衣物挪开了些。龙琰望见,好奇地问:“姨姨,你这是要出远门吗?为什么要拿这么多衣服出来?” 姹笑道:“是啊,姨姨要出趟门。姨姨要跟父皇去洛阳住几日。”本想问他要不要同去,想了想还是不要逗他的好,自己跟秦嫣的这一战在所难免,秦嫣也定然不会肯。想到这里,望着面前天真无知的孩也不由有些担忧,将来若真到了那一日,这孩还能那样毫无心机地唤自己“姨姨”吗?苦笑了一声,便也因此少了些兴头。 “我也想去……”龙琰眼巴巴地瞅着那堆衣裳,“我都好久没有去过洛阳行宫了……好想念那里的小山坡,那里会开好多好多野花哒。” 喜儿啧啧出声,喂了点心给他吃,“瞧瞧这可怜劲儿,不过我估计你母后肯定是不会让你去的。” “为什吗?”龙琰抬头望着她。“母后总是不让我来见姨姨,还说姨姨是坏人,可是只有姨姨才会陪我玩,对我好温柔的说话,我才不要听她的话。” “那你敢当着她的面说吗?”喜儿一脸不信地。 龙琰不服气地:“我敢啊!” 姹推了推喜儿,“你别撺掇他。” 喜儿嘻嘻一笑,不语了。 ———————————————— “少爷,有您一封贴。” 雨墨拿着一封信笺走进书房。凌云扬眉应了一声,“什么贴?”“不知道,是秦候府送过来的。”雨墨上前把贴拿了给他。“秦府?”凌云慢撕开一看,表情很有意思地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扬了扬眉,最后失笑起来。 雨墨不解地问:“少爷你笑什么?” 凌云摇了摇头:“没事。替我准备好衣服,我要去一去秦府。” “少爷,你要去秦府?”雨墨不敢苟同地,“您是当朝御相,除了皇上,谁要见您按理都得自己来找您,干嘛要自己过去呀?” 凌云起身,背手笑道:“这番可不同。去吧,要官服。” “是。” 凌云扬起手里的信笺,又玩味地笑了笑,方才慢条斯理地踱出了门槛。 刘氏以从前丈母娘的身份要请前女婿过府一见,——“前”,多么讽刺!但他知道定然不止相见这么简单,这里头定还有更要紧的事,譬如……宫里的事。姹怀孕之事,他乍听之下的确没缓过劲来,但是前后想想,已想到了七八成。秦府里下贴找自己,不是为这事又是为何? 片刻后,官服齐整的他上了府里的紫呢软轿,一路去往秦候府。这条路自从数年前与姹一道走过一回之外,却是再没走过,眼下望着外头街景,倒又觉得那回到了那段春暖花开的岁月似的。 人一旦有了过去,就难免会多些唏嘘,感慨着那些已经发生的、未曾发生的的事情,犹如一个人在屋里咀嚼寂寞。这几年里,竟是愈发地有些寂寞之感了,尤其当凌宵离开了以后。 在发现凌宵爱上她的时候他曾经矛盾过,老天不该让同胞一出的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他也曾尝试过在自己与凌宵之间寻求一种安全和稳定的相处方式,然而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譬如爱的人,是没有把她出让一点点的。凌宵可以去爱任何一个女,就是这一个,他没办法放手。 在一开始,他是把她当成了手里一种所有物来看待的,的确,她是他的妻,那么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他的。他他曾经想过,也许他可以放任自己去喜欢余莫愁,至于姹儿,总而言之就是她的妻而已。可谁知道呢?当她那么沉默又倔强地谨守着作为一个妻的身份时,半点也没有对他的冷漠无视感到不自在时,他居然反而对她的安静感到了不适应。那时她明明已经知道余莫愁的存在了,可是她还是那么安静,逼得他也不得不对她好奇,不得不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直到咆哮着宵儿指责他的无心时,他才发觉,原来在他心里,她跟余莫愁是不一样的,早已经在他生命里生了根了。 “少爷,秦府到了。” 正在叹息之余,软轿一低,雨墨xin开了轿帘来。(全本.nbn.) 179 皇后提出的交易 “凌相,下官已静候多时了。!bn!” 府门前,秦由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廊处抱拳行礼。凌云颌首回礼,撩袍上了台阶。“据闻候爷与夫人相请,凌云不敢怠慢……” 二人并肩步入府门,不时寒暄一二。沿途的景物凌云并不敢去看,只是依旧温地与秦由言来语往。到了内堂大厅时,秦由道了声“请”,他便撩袍入了门槛。 屋里并不见秦世昌夫妇的身影,赫然只有一名华丽高贵的贵妇,见得他进来,盈盈起身缓缓笑起:“凌相大驾至此,有失远迎了。”凌云站在门槛处不由愕然,秦由含笑俯首道:“请凌相恕罪人,今日邀请凌相入府实乃吾兄妹之意,假冒家父之名相邀,还请海涵。” 凌云垂眸不语,片刻后才慢踱步走了进去。“凌云拜见皇后娘娘。”在秦府厅堂里等候他的不是秦氏夫妇而是秦嫣,这的确让他小愕了片刻。 “凌相何须如此多礼?——请入坐。”秦嫣难道的温有礼,巧笑着伸手引了他至案几对方坐下。秦由唤人上了茶果,之后亦走到凌云面前俯身行了一礼:“凌相且稍坐,下官手头尚有些许事情等待处理,恕失陪一阵,回头再来相陪。”说着含笑转了身,下了厅堂。 凌云望了他一眼,沉吟着回.转了头。秦嫣浅浅一笑,扬手挥退了丫环,亲自执起壶来与他斟茶。屋里已只有他们二人,凌云一直没有开口,即使是茶杯被移到了跟前,也只是微一颌首,当是谢过。 “凌相是不是很意外,为何今日我.会邀请你至此?”秦嫣笑问。 凌云平静地一垂眸,“不,不管是.你找我,还是国丈或秦由找我,我知道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户部损失的三千两银,皇上已下旨让我过问,你们会来找我,这并没什么好奇怪。” 秦嫣听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笑了一下,又道:“.凌相可知近日宫里可有了个大喜讯?宣华夫人喜怀龙,如今风头一时无两。不知凌相你,可有什么想法?——哦,对了,自姹儿出翠幽宫以来,凌相还未曾与她见过面吧?如今她可是倍受皇上的宠受呢!” 凌云淡然自若地扬了扬嘴角,慢说道:“皇妃娘.娘有了喜孕,凌云自是为皇上为娘娘感到高兴,除此之外,不知皇后认为我应该还有些什么想法?”一句话说得不卑不亢,摆明不把她的试探放在心上。 秦嫣顿了顿,微蹙了蹙眉,说道:“凌相当日与姹.儿夫妻情深,恩爱非常,后来却因太极殿一事而落得劳燕分飞,如今两人虽相隔不远,但是想见一面都难,作为一个男人,难道凌相你就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妻要回来么?” 凌云不由一笑,“.皇后娘娘这话未免有些唐突,宣华夫人乃皇上之妃嫔,我作为下臣,如何说得出要她要回来这样的话?再说,我要不要把她要回来,这也是我的事,娘娘如此操心,却不知为的什么?莫非你极希望我去宫里将她带走,而后看皇上将宫里闹得日夜不宁不成?” 秦嫣粉面一寒,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地了,哼了一声就懒洋洋地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是个极聪明的人,我也不听你这冠冕堂皇的一套。实话告诉你,今日请你来本是想与你做个交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秦姹,而我当然要的是皇上,所以,咱们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合作一回,我帮你把她弄出宫来,从此你们破镜重圆恩爱缠绵,我也少了个牵挂。此事若成,你好我也好,你看怎么样?” 凌云听完,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方才缓缓说道:“皇后娘娘可真是聪慧过人,这法真是妙极。这样一来,不但除去了宫里的威胁,且连朝庭里的威胁也除去了,从此以后,秦家便可独霸朝野。什么贪污赋税,什么以权谋私,像现如今赋税不对一案,便再也没有人敢你们的闲事,如此,这龙家天下便可有一半是秦家的了。的确是妙极!” 被他一语戳破玄机,秦嫣有些微怒,挑了挑眉说道:“我可是一番好意!此事不光对我有好处,对你也是大大有益,你又何乐而不为?我可没有把你也除去的意思,只不过是想成人之美,等你们夫妻团聚罢了,却不知你为何要刻意歪曲我!” “多谢。”凌云扬唇,“娘娘的好意凌云承受不起。只是皇后怕是忽略了一件事,若是要带走她,我又何必借助你?” “但你肯定逃不过皇上的追逐!”秦嫣皱起眉,很快地说道,“我起码可以帮住你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凌云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声,不再答话。 秦嫣不肯死心,看了他两眼,冷哼道:“我本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当年与她于秦府里携手相偎,甜言mi语,都是番真情实义,而太极殿那一事不过是迫不得已而已。但我今日才知,原来你却是个再寡情不过的人,根本对发妻就无一丝留恋之情!你只怕是恨不得立即摆拖她才好罢?如此一来,便可堂堂正正再去追寻你的余莫愁!我倒是忽略了,说不定你心里此刻就巴不得她留在宫里呢……” “住口!”精致的茶盅砰地一声,被绷紧的五指一把握碎,淡定的凌云在这一刻不再淡定,脸上有着比严冬还寒冷的冷意,他缓缓站起,利箭似的目光定定射向秦嫣。秦嫣饶是恶毒过人,这一刻也不由得心慌了慌,眼前的他看起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同往日的温和谦恭,而是……像黑夜里的魅影。 “皇后娘娘,你真不该说这样的话。”半晌,他俊美但冰冷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正常,秦嫣垂了垂眸,正待接话,但是下一刻他却又继续说了一句让她更加如同掉入了冰窟的话:“从你开口跟我提起此事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打败她的机会了……”(全本.nbn.) 180 小吃,又见小吃 ?“娘娘!” 荷香在屋里换着被褥,刚抱着换下的褥子要出内殿,.qВ5\\她吓了一跳,慌忙抱褥子交给旁边小宫女,依到秦子嫣面前道:“娘娘,怎么了?见着凌相了吗?” 秦子嫣气得拍起了桌子:“这个凌云!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与我对着干!以为我没了你便斗她不倒了么?哼!”荷香一听,赶紧拿起她拍桌子的手来沤着,口里也道:“娘娘,您是说凌云他不同意?怎么可能呢?我听宫人们说,那天他们在紫阳殿外遇见的时候,他明明很痛苦的样子……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没理由不同意啊!” 秦子嫣哼了一声,将手抽回,“他跟秦子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指不定暗中早已勾结好了也未定!” “娘娘!”荷香大吃一惊,“要真的是这样那可就糟了!” “糟什么糟?!”秦子嫣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只要掌握到他们勾结的证据,看我不在皇上面前参他们一本,把他们两个都弄得翻不了身!” 荷香一时不太明白她指的什么证据,于是问道:“娘娘是说他们暗中勾结算计娘娘的证据?” “蠢货!”秦子嫣骂道,“他们往日.是夫妻,皇上现如今都还严密防患着凌云,若是要治他们,自然是他们暗中苟合的证据!只要两个人有了通jian之实,岂不是能将他们统统拿下?!” 荷香被骂了一通方才领悟,于是红着脸低头退下。 秦子嫣余怒未消,招手唤来正在.泡茶的云衣,于是把旁边宫女们全都挥退,冷冷与她说道:“给浣溪宫调理的太医是谁?”云衣道:“听说是罗宜。”“把他唤过来!”秦子嫣想也没想地,挥手吩咐道。 云衣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盅,出了殿门。 没过片刻,罗宜就随着云衣一.道进来了。秦子嫣瞄了他一眼,隔着茶盅问道:“你就是罗宜?浣溪宫宣华夫人的身子就是你在调理?”罗宜俯身:“回娘娘的话,正是。” 秦子嫣望着殿门处,不冷不热地道:“那她身子怎么.样?” “夫人以及胎儿皆都安好。只是近几日受了些风寒,.有些虚弱。” 秦子嫣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半晌后才.吐字道:“知道了,下去吧。” 罗宜顿了一顿,躬身退下去了。 “云衣,”罗宜走后,.秦子嫣唤了她过来,望着地面一字一句慎重地道:“去打听下,谁在浣溪宫侍奉汤药,还有,去弄些红花与麝香……” —————————————————— “小姐,该喝药了!” 晌午时分,喜儿端着热乎乎的汤药上来,一路走一路吹拂着热气。子姹正在就着窗下和风看书,一听是她的声音,头也没抬地道:“怎么是你端了来?芳儿呢?” 宫里头司药司茶等等都有专人负责,芳儿就是专管汤药的,平日都是她依时依刻地端了上来,今夜却不知去了哪里了。子姹心里闲闲地打着疑团,将书一合,把药接了过来。 喜儿看了门外一眼,坐在子姹对面,低低地道:“云衣来过了。”子姹捧着碗的手微顿了顿,而后又凑近唇边,“说什么了?”喜儿凑近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两人都微笑了。子姹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我还打算等我从洛阳回来再说呢。”“我想若不是凌相拒绝了她,只怕她也还拿不定主意吧?”喜儿抿嘴道,“还好凌相没有答应她,否则的话,我们可也麻烦了!” 子姹听了却叹了口气,说道:“不,那样的话,真正麻烦的不是我们,而是龙煜。凌云如果再出手,并且还与秦子嫣联合的话,龙煜未必招架得了的。”她黯了黯脸色,而后又补了一句:“于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说幸而没有答应。” 喜儿点点头。 “对了,秦府的情况怎么样?”子姹一边喝着药,一边问道。喜儿开口便答:“说起这个,眼下可热闹了!那日秦世昌打了刘氏一巴掌过后,刘氏到现如今都没跟秦世昌说话。秦世昌倒也乐得自在,一天到晚就泡在万花楼,刘氏便唆使府里后取的两个小妾去他面前吹耳边风,煽动她们去闹事儿,可是秦世昌如今已经被婉清迷得要死要活的,哪里还会听她们的话呀?小姐,当初你这招棋可走对了!” 子姹笑笑,说道:“这还没算呢,你捎个话出去,让婉清尽快去到秦府,然后再送个信去李府,让李夫人找到徐妈。” 喜儿“唔”了一声,撩裙而起。 正待要出殿去,殿门处绿珠却进来了,见着喜儿就道:“喜儿姐姐,李将军府上的夫人求见。” “哦?”子姹听到,顿时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同样惊讶的喜儿说道:“快去迎迎!”喜儿福身而去。 没片刻,李夫人谢无双就领着两个丫环恭身进了殿来。子姹站起,含笑迎了上去。“无双叩见娘娘,并恭贺娘娘身怀喜孕。”李夫人有礼地伏地叩拜。子姹唤了喜儿将她搀起,笑着拉着她在案旁坐下,“你也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如何有空?” 李夫人笑道:“原本那一日听见娘娘有喜,早就是要进宫来的了,不料我娘家爹爹出了些事故,回家去照料了几日,因而耽搁到今日才来。——这是一些民间的小食,是李资说大将军曾提起过的,说娘娘爱吃,是以让我买了些捎来。”说着又歉意地道:“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但又不知拿些什么过来比较妥当,宫里头什么都有了,皇上又下了令不让任何丹药送到宫里来,我也就……” 子姹猛一听得提起凌宵,心头又疼了疼,强打着精神将那些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纸包挪过来,饶有兴致似的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称,笑道:“这便是再也贵重不过的礼物了,我是多年已未曾尝过这些东西……”语调黯了黯,转头唤来了绿珠:“快去将这些仔细收起来罢。” 李夫人这才放了心,轻松微笑:“娘娘果真是爱吃的,那么下回再来,我再捎些罢!”子姹含笑点头,将茶递与她。等喜儿将宫女们带下去了,方道:“我与喜儿方才还提起你来着,不想你这么巧就来了。我打算让她去找一找你,往日里我曾跟你提过一个家仆叫做徐妈的,你可还记得?” 李夫人意外地“哦”了一声,而后点头道:“记得,徐妈便是陪着娘娘入了宫的那位稳婆,娘娘若是想知道她现如今在何处,却也不难,之前我已经听人提起过,似乎是在东郊一带的宅子里住着的,当年皇上给了赏,于是拿手头的钱开了爿茶叶铺。” “原来竟是知道的,这就好办多了!”子姹拍着她的手背笑道。“是这样的,我想让你找到她,替我送封信去。”李夫人点头:“我回府后打听到她的确切地址便将信送去。”呷了口茶又道:“是了,离新晋宫人之期尚有一个月,娘娘上回说要人的事……” 子姹放下茶碗,看了她一眼,说道:“至少要三四办得了事的,将这宫里头的人替代下去,你替我物色好,回头拿个单子给我。” “好。其实我已经找到有几个,俱都是我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人倒是kao得住的,就只是年岁或许小了些。”李夫人有些担心的道。子姹想了想,“多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倒是也读过些书,并不是甚为愚钝的。”李夫人道。“只要为人脑子清醒的,踏实的,如此便可,小一些倒不怕。”子姹回道。 “那便就这么着吧。”李夫人含笑道,“回头我就把她们几个接到府里好好调教一番。” “不可!”子姹一听却把她劝住,“若是接到了府里,那么到时一入得宫来,少不了又招惹些是非了,虽然咱们也不怕,但是在事成之前,一切稳妥些为好。” 李夫人恍然道:“娘娘说的是!那么,我让我母亲暗中去教会一番便罢了。” 子姹笑了笑,点头招呼她喝起了茶。 日落时分喜儿送了李夫人出门去,正好龙煜进来时望见她的背影,遂眉毛扬扬地向子姹:“你们几时成了知己,我却不知?”子姹含笑,也望着院门处那双背影,“皇上日理万机,哪里知道得了这许多事?一连便是数日不来,便是更不可能关心这些的了。” 龙煜伸手一勾,便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声音在她耳后挑逗:“你是在怪我?” “哪敢?”子姹凉凉地。 龙煜挑了挑眉,拿起她的手指头亲吻了一下,说道:“洛阳不去了。” “……哦?”这回换成了子姹扬眉。 龙煜咬起了她的耳垂,“昨夜有人在御书房留了一句话,说是若不想你有事,最好就取消这趟出行,因为路上会有埋伏,并说信不信由我。我想来想去冒不起这个险,就取消了。” “……” 最新全本:、、、、、、、、、、 181 眉间的金色火焰 洛阳的行程一取消,有些计划便也随之变化起来,因为有些事情还未预备妥当,姹本打算等到去完洛阳回来后再开始布署,到那时估计也差不多了。!nben!可是眼下却不得不再重新安排,据云衣送来的消息,秦嫣已经是打算要对她下手了的,却也不知她何以这么大的胆,竟真有这种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也因为如此,姹也更加坚定了要加倍报复的想法,这几个月来与龙煜的“恩爱”,并没有使当年的事情从她脑海抹去,时而她会再回翠幽宫梅林去看看,坐在草地上与“凌宵”说会儿话。 凌宵的离去给她带来了近乎噬骨的痛,如果说自孙含烟死后,这个世上还有喜儿被她视作亲人的人的话,那么,在她心里凌宵绝对是与喜儿有着同等份量的人,尤其,他竟是因了她而死!这份内疚与悲痛,是因他施予她的、而她永远也还不起的恩情。她不知道凌云心里怎么想,但是无论如何,她绝对会尽自己的力量来为他报仇,哪怕……最终一无所有。 而平时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紫阳殿与浣溪宫两头走动,依她的性,本是懒得走的,但是眼下她不能等着人送上门来,她得把自己当成诱誀——她知道,在龙煜身上下功夫,永远是激怒秦嫣的最方便直接的方法。龙煜对秦嫣乃至对整个秦家来说都是一棵不可或缺的命根,只要他一有动摇,那就足以撼动他们所有人。 她当然也会去御花园各处偶尔走走,——宠妃就得有宠妃的派头,光鲜亮丽,招摇过市,即使她再不喜欢如此,她也要做。她若不做,便没有人上来趋炎附势,而她现如今是多么欢迎那些人过来投ko呵,管他是图的什么?升官?发财?只要他们身上有她所可以利用的东西,那么无妨,她可以给予。龙煜偶尔也会与她聊聊朝庭,现如今的天下有个好处就是,后宫并没有严令后妃不得干政,当然,品性格外贤淑的后妃是会恪守礼仪远离政事的,但她如今可不想做什么贤淑安份的妃,因为秦嫣也不想。 龙煜会与她说起朝廷里各.派之间的斗争,但总是带着些不以为意的嗤笑,也会跟她说起各国之间的近况,以及对于未来几年他心所怀的抱负,——男人一旦陷入了爱情的迷局里,也会很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事与她吐lo,他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或激昂或自信,姹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含笑为他斟茶,或是适时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见解,这样一来,他便更是将她骄傲地引为知己。也许对于别的人他还会半含半lo地玩玩深沉,可是对于这个柔弱的女人,需要他的保护才能生存下去的女人,他不会提防她。 姹需要这些信息,所以,她不会.排斥跟他在一起多呆些时候,天气晴朗的日,她拉着在屋里打瞌睡的他出去放风筝,蓝天白云底下,欢快奔跑的他们和谐得像儿时天真烂漫的日;下着微微小雨的日,她会与他窝在秋水小榭里,撩开丝帘看湖面上氤氲的烟雨。龙煜有时会担心她的身,都已经“两个月的身孕”了,好不容易才重获这番融洽,他自然是比往日更为小心翼翼。而这时候她也会听话的,被他牵着回到宫里,再窝在一处说话。 时光毕竟匆匆,如此来去,又是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她不但通过三喜和.身边的人接通了一条收罗外面消息的路,也在李资夫妇的帮助下得知了不少外头的事,杜安与庞昇如今已是面和心生,表面上并不争斗了,争斗的却是下面各级的官员。因为龙煜有了扼制秦家的苗头,下面人也隐隐有了些不安,至少庞昇这个月里就往凌府里多走了两次,而杜安,日前也亲自上秦府与秦世昌把臂同饮起来。宋婉清已经进了秦府,刘氏与秦世昌矛盾升级。杜姪愈发不把刘氏放在眼里,倒在其父的示意下隐隐与秦由一起倒向了秦世昌这一边。 这些事进行得这样顺利,理应她该得意才是,然而.这些日来她的眉间却始终有些抑郁,就连望着窗外细雨时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惬意。 “姹儿,——姹儿?” 龙煜执着黑棋,蹙眉看着出神的她,被人冷落了之.后语气里透着那么浓的不满。“你在想什么呢?这眉尖儿皱得那么紧。”姹“哦”了一声,抬起头来,“没事,我只是累了。” “小丫头!”龙煜轻笑一声,宠溺地将她轻轻拉过,手.指头轻拂着她眉间的紫痕,说道:“这道疤留在这里,便是不愁也显得有些愁了……”姹微微一笑,垂眸ko在他胸前。 龙煜若有所思.地望了那疤痕半晌,忽地将她扶起,说道:“这疤痕不好,我替你将它烙去!”没等姹反应过来,他就很快地将手里捏着的一颗棋放棋盘上一丢,起身进了内殿。 姹不知道他想坐什么,静静等在那里,目光一经意触到棋盘,只见方才那一掷下,已是将严锁着的黑棋处赫然打开了一个破口,她看了片刻,扬唇执了颗白落下。 棋甫一着地,龙煜就出来了。他慢地扬了扬手里的一枝三寸来长的金针,又唤了人拿了一小碟金粉来,姹不知他要做什么,就怔怔地盯着他看。“过来!”他微一偏首,冲她道,手里还拿着茶杯,点了些水入金粉里,仔细地调成了一股金色水液。 姹乖乖过去,侧身坐在他身前,“这是要做什么?”龙煜得意地一笑,说道:“你别管,呆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将浸过了酒的金针扬起向她,又迟疑了一下:“会有一点点疼……若幽!拿颗安神丸来!”安神丸是宫里用来止疼的药,有伤的时候含在口里,会察觉不到疼痛。若幽很快就把药拿来了,龙煜将它送到姹口边:“张开嘴。”姹张口把药含住,又不禁睨了他一眼:“究竟是要做什么?” “都说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兴奋得跟个小孩似的,伸手扳正她的肩膀,拿着金针就往她额间那道紫痕处刺了下去。姹立即皱眉“嘶”了一声,龙煜赶紧停下,有些惊慌地:“很疼吗?”姹咧嘴笑了:“骗你的!”“……鬼丫头!”龙煜拿金针尾端在她鼻上刮了一下,继续刺起来。 因为是细活儿,两个人挨得很近。姹闻着他宽松的大袍袖里飘出来的淡淡香气,缓缓垂下了眼睑。自出得翠幽宫来,她承欢已有许多次,但是往日里肌肤接触时竟不像此时这样令她几近无措,回忆起平时他离她没有丝毫距离时,那时她心里是很平静的。 现在,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而她叹气的时候,他的袍袖似乎也停了停。“怎么了?”他低下头来,刚毅的脸上看不见半丝杂质,是一望无际的深深的关切。她目光闪了闪,笑了一下,摇摇头:“我在猜,你究竟在我额上刺的什么?”他也笑了,退坐在后面锦垫上,执针的手肘架在屈起的一膝上,“你猜猜?” 姹闭了闭目,笑道:“该不会是只眼睛吧?我可不想当二郎神。” 龙煜失笑,双眼里一汪狡黠,“不是眼睛,是只小猪!” 姹眨了眨眼,伸手要将旁边的菱花镜拿来照照,龙煜一把夺过:“不许看,还没完呢!”说罢,又坐近了些,一脸专注地刺烙起来。 姹只好一边感觉着那微微的锐利在额上游动,一边又接着失了回神。片刻后他的手终于利索地停下,退后了一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唔,不错!” 姹好奇不已,抬手摸去,龙煜将她的手一把挡住:“别动!这两日都不要碰水,也不要拿手去碰。”而后把旁边镜拿了过来,扬唇递到她手里:“看看吧!” 额上原来紫痕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束小指甲大小的金色火焰,那焰苗儿金光灿烂栩栩如生,似乎还在随风摆动似的!而原来的那道微凹的紫痕被一层浅浅的金色覆住,看上去更像焰心一般。这朵焰苗落在白晳的额上,少去了几分忧色,却多了几分魅惑。 “喜欢吗?”龙煜将金针丢到琉璃碗里,拿绢布擦了擦手。 “为什么是它?”姹拿着镜望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嗯?”龙煜疑惑地挑起眉来。她微微笑了笑,再看了镜的金焰一眼,把镜放下了。 在这一刻里,她忽然想起有一个人曾经说过她是一朵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尽情燃烧。可如今,是另一个人在额间为她烙下火焰的印记,多么讽刺。她拉了拉衣摆,说道:“我是说,为什么是金色的火焰?” 龙煜摸着下巴盯着她额间,琢磨了半晌之后,望着窗外仍在淅淅沥沥的雨幕回答:“我喜欢金色。”(全本.nbn.) 182 林子里有蛇! 傍晚时姹离开了紫阳殿,因为要吃汤药,龙煜送着她到了殿门口,又狠狠啮咬了一回她的耳垂方才放她走开。、nbe、 一路上烟雨濛濛,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一片水雾里,显得那么缠绵绯恻纠缠不纠,便是连人的心在雨里也显得好像幽怨了许多。好在两宫之间有着长廊相接,雨粉飘洒不到的地方到底看起来让人觉得心里干爽了些。 到了宫门前紫珠已经迎了出来,她身旁还跟着偷跑出来的龙琰,龙琰赶着她叫“姨姨”,两人望见她额间的刺纹都不禁惊奇张大了眼睛。她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蹲下身拍了拍龙琰的脸蛋,什么也没说,起身进了内殿。面前的孩的是秦嫣的孩,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与她这么亲近,秦嫣的一切,她一点也不想亲近!……她若是秦嫣,他只怕早已经不在了! 回内殿的路上她咬紧了牙关,没有人看得出她此时内心的各种情绪,仇恨,恐慌,失落,矛盾,就像各种各样的食材煮成了一锅粥似的,分不清哪样是哪样。 “小姐!”喜儿听见她回来,从旁边侧殿里走出,望见她额间的金焰也是一怔,还好奇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朵焰花纹得真细致……这么一弄,倒显得人有威风多了。”她一脸轻松的说着,没注意到姹的神色。姹微蹙了蹙眉,偎到榻上假眛去了。 “喝完药再睡吧?”喜儿见芳儿.端了汤药上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姹顿了顿,缓缓坐了起来。芳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平日里大约没见过什么大主,到了浣溪宫当了两个月差也还是一副怯怯的样。 这几日更是有些小心翼翼。好在.姹和喜儿都好像没注意似的,接过药就服下去了。 拿着空碗出了门,芳儿深吸了一口气。 喜儿收回目光,拿着方雪白的.丝绢递给了姹。这几天都是这样,罗宜开了药,芳儿在厨下仔细的熬了再端来,好像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妥。 晚膳后看了阵书,姹便定时定刻地睡了,只是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又无眠,到了午夜时见窗外月色渐白,索性披衣坐起。 就着屋里微暗的珠光,到了廊下,却见雨已停了,树.在宫灯下发着晶亮晶亮的光。时值五月,即使是夜深时也不觉得天凉,姹伴着栏杆坐下,侧身望着天外皎洁的银盘,安静得像个渴望神话里仙境的孩。而宫里四处也皆一片安静,除了时而在外巡逻的侍卫,便只有草丛里鸣叫的虫儿。廊外种着一丛牡丹,斗大的花朵甫开就经历了一场霪雨,显得破败不堪。 姹提裙下了石阶,怜惜地将它捧起放回廊下。 刚一站直身,她就蹙了蹙眉。安静的庭园里除.了虫鸣,她好像还听到了一阵别的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什么经过时掠动了园里枝的声音,因为有滴扑欶欶地落下。 回头警惕地望.了望园,墙角那边果然有树枝异于常态的摆动。难道那里真的有人?她心里一沉,蓦地想起那时龙煜说过,有人潜入了御书房留字,而那人至今也未曾查到是谁……能准确的知道去洛阳半路上有人埋伏,那他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了馆陶宫那次事件,她不由得提防起来。 但是,她不想打草惊蛇,眼下在这里,她谅也无人敢来刺杀她,龙煜在宫外加强了侍卫巡逻,只要她一叫,刺客的剑还没有到得她的胸口,侍卫们就会立即冲进来营救。那么……她沉吟片刻,接着以无比从容的步伐走向了原处坐下,双手扶在栏杆上,眼睛看似是望着花木出神,实则一丝不放松地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然而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边却没再也没有动过,她不由起了疑,难道只是她的错觉?坐直身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动静。于是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门廊。 月色静静照耀在大地,温柔得像最舒服滑腻不过的丝绸,树枝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便如掉到了镜上似的,明晃晃的一片白。姹咬着牙,小心地挑开了迎面的一片枝桠,显lo在面前的只有一堵院墙和数株花木,根本没有什么人的影。姹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 叹了口气,扔了手上的枯枝,打算转身时,却瞄到墙角下两汪浅浅的水!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那明显是两只男人有脚印,也许还站了好一会儿,所以那脚印里才盛满了水! 她心里忽地透出了一股寒意,猛然转过身来,就要往大殿里走去,却在这时前面迅速滑来了一条拇指大小的绳索——能滑动的当然不是绳索!只消两眼,她已经辩明那是条蛇! “啊……” “小心!” 她正慌得要尖叫起来,整个身忽地就猛地腾空而起——有人以不可思议的快速身法挟着她掠开了两丈,到达了林间的开阔地! 她瞪大眼望着面前这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定定望了半晌,忽然眉头紧蹙地转过了身。“快进去吧!这里危险,蛇是被人有意放的。”说着他大步往回走去,姹跟随他的目光一看,只见地上直楞楞ch着一把剑,而剑尖与泥土接碰处,赫然有条僵硬不动了的绿色的蛇!姹心猛跳了跳,后怕不已。那人伸手把剑一拔,剑尖随意一挥,那蛇便变成了五段! “你是谁?!” 姹见他要走,慌忙走上两步去问。那人回头看了看她,目光里竟然有抹痛苦之色!姹吃惊不已,又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救我?” 那人把头偏了回去,背着她说道:“我偶尔路过,所以救了你。” “不对!”姹蹙眉反驳,“你知道这蛇是有人放的,所以你一定不是路过……这里皇宫又不是大街闹市,你又如何路过?” 那人背影一僵,半晌无语。姹定定望着这道高大的身影,心里虽然还是疑惑他的身份,但却又生起了一些好感,也许是因为他救了她,也或许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太像另一个人。(全本.nbn.) 183 是他!! 姹见他不出声,以为是自己的态度唐突了这位“恩人”,所以连忙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不过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已?” 那人默然沉吟了半刻,闷声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又何必执着?”说着就要抬脚离去。、nbe、“慢着!”姹一见,慌忙追上前几步说道:“我知道你定是认识我的人,可是你是谁呢?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认识你!” 那人急急地吐了一句话,就像会不小心泄lo出什么讯息似的,迅速封住了她的话头。姹越发觉得有异,干脆绕到他身前站住,紧紧盯住他的双眼。 这是一双清澈和温暖的眼睛,绝不是凌云的温柔,也不是龙煜的冷峻,更不是李资那样的坦诚……这样清澈又温暖的眼睛她这辈只见过一次,可是按道理他应该已经消失于四年前! 她睁大双眼,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而这人在她用着探询的目光看过来时,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压迫似的,也不由紧皱双眉将脸撇了开去。 雨后的庭园里又再恢复了.寂静,静得仿佛连虫鸣声也听不到了,就只有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是的,他也在小心翼翼,她看得出来! “宵儿!……” “我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他忽然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大声否认了起来。“不!你就是!”姹激动地扯住他的衣袖:“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那么快否认?如果不是,还会有谁在我危险的时候最及时地出现来救我?!”她抑制不住地心潮澎湃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声音会惊醒其余的人,更不管眼泪陡然间就刷地滚落下来了…… “宵儿!是你……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她几乎就要崩溃了,“我认得出来你的声音,你的身影还有你的眼睛!你不要再否认了!” “我不是!” 他又一次铁着心说道,但是声音听起来已明显在.颤抖,姹咬牙看着他落泪,而他回头时,眼睛里竟也有了一层水雾。但是下一刻,他就果断地扯开了她的手,大步在蹬就往墙头跃去! “宵儿!”姹追了两步,眼见他就要消失在夜色里,情.急之下身一侧,就倒到了地上。“啊……” 墙头上的人听到痛呼立即回过了头来,只见她.侧歪在泥地里,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姹儿!” 他大吃一惊慌.忙回来,蹲在她身边手握起她的脚踝,“很痛吗?”他一脸紧张不改当年,完全就是记忆里那一幕幕熟悉的神情!姹望着他的脸,眼泪已如积聚已久而骤然喷发的洪流一样,顺着脸颊不停泛滥!“宵儿……”她紧抓住他的手臂,似乎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他就将随风而去。 “我……” 他还想下意识的否认,可是在回想起自己情急之下拖口而出的那声称谓时,终于放弃了,握住她脚踝的手停在半空,眼眶里亮光熠熠,那是男人心里的最宝贵的一抹柔软…… 庭园里月色依旧,月光静静照在这静静无语的二人身上,连风也停止了,仿佛怕惊醒些什么似的。 姹只是默默垂泪,眼睛一刻也不放过地盯着他的脸,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心头,一件件一幕幕那么清晰可辩,然而那所有的事情又都搅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纽力,将她的心绞得一波一波的生疼生疼! 许久之后,眼泪再一次倾泻而出,她忍不住将手抬向他的面巾,“让我看看你……” 可是他在这一刻却像被什么猛地刺激了一样,平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不要看我!” 姹急得站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看你?” “没有为什么……” 他背朝向她,咬牙说道。姹禁不住抬腿向他走去,可是才走了一步,脚上的痛楚就一丝不留地传达了过来,她疼得弯下了身,看上去就好像当年在凌府寒波阁里一样的柔弱。 “快别动了!”他不忍地制止她。握拳站了半刻,他上前弯腰将她抱起,“你身上都跌湿了。”接着错步一个飞跃,就迅速上了门廊。 姹抓紧他的衣襟,痛苦地闭上了眼来。这份痛苦并不是因为脚上的伤,也不是因为他的疏离,却是为了这四年来苦苦的歉疚与悔意——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悔连累了他!眼泪又从她眼帘下流出,就像总也断不了的泉流。 凌宵将她轻轻放到殿内榻上,而后蹲下身除下她的鞋帮她推拿起来。 姹仍然难抑心的激动,望着他细心关切的样,就不禁含泪问起来:“你这几年究竟是去了哪里?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你不肯见我?……” 他的手继续在轻柔地推拿着她的脚,看起来心情已经比姹平复了许多,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却一个也不答,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姹情急,微倾了身扶住他的肩膀:“你快告诉我!……” 他的肩膀僵了僵,望着她的眼睛里又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但紧接着他就站了起来,面向门口说道:“不要问了……总之,只要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已经满足了……”姹流泪不语,欲要起身,被他伸手制止住。他望着她,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你身不好,快好好歇息吧。记住,不要跟人说起见过我。” “你要去哪里?……那我以后要怎么找你?”她拉着他的手急切地问。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的。”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殿门,瞬间消失在夜色! “宵儿!” 姹焦急地追上前去喊了一声,正好看见他矫捷的身影跃过了宫墙…… ——————————————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大半夜的怎么会崴到脚呢?” 翌日一早,喜儿端着膳食进来,蹙着眉头疑惑地嘟囔。姹端坐在锦榻上出神,脸上还有一抹让人看了十分莫明其妙的微笑。“小姐,”喜儿放下漆盘,忍不住坐在她身旁,“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一点也看不懂你的表情?”从一早上到现在她就光见着她魂不守舍的样,连话也没说一句,怎么看都觉得不大正常。 当然喜儿没敢这么说,只不过心里也十分好奇。姹叹了口气,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事?”喜儿在案旁摆着碗筷。“宵儿来过了。” “哦。啊?!” 伴随着喜儿惊呼的声音,是另一道清脆的“砰啷”声响起——一个不留神,她手上的碗掉下了地去,顷刻已成了一堆碎片。姹只是扫了地上一眼,唇角又平静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喜儿吓得不轻,立即脸色发白地扶着她的胳膊坐下,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紧攥着衣角问道:“你,你刚刚说……‘二少爷’?”姹瞄了她一眼,仿佛意料之般地微微抬了抬下巴:“没错。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他没有死,而且还一直在暗保护我……” “这怎么可能呢?!”喜儿有点不知所措了,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这……小姐,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姹拂了拂衣袖,又继续平静地道:“我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不肯跟我相认,但是我想,他既然没死,那这几年里又隐匿而不出来,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一定要找到他。” 喜儿望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定不可能说假话,情绪也镇定了些,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来。自从四年前听说他已在大火里丧生那一刻起,她就在为她的小姐而难过,无疑,所有人里,对姹最为周全的就是凌宵,作为姹的身边人,她当然是最不希望他就这么离去的!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没有人会怀疑在那场大火里他还能逃出来,所以就算是找不到尸首,也没有人想过有一天他还能活着出现……可是眼下,姹却说他没死,说他有苦衷,那又会是什么样的苦衷呢? 她皱起了眉,这件事毫无疑问在她和她的心里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陡然听闻,竟是让人难以辩出云里雾里…… “二少爷还在人世,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可是,究竟要怎么才能找得到他呢?”她认真的犯起了愁。 “我们找不到他,但我相信,有一个人一定能找得到他!”姹笃定地望着前方,即便是一夜未眠,却也是光采焕发。 喜儿疑道:“谁?” “李资!”她扬了扬唇,“他回来必定会去找李资!他既然能够轻轻松松地进得宫来,又探得我的住处,可见对宫里近况所知甚多,而凌云一定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他也不会去找凌云,所以说如果眼下还有一个人能够找得到他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李资!”(全本.nbn.) 184 追问 天色微暗的晌午,龙煜在南书房里批折,刘斯抱着拂尘进来:“皇上,宣华娘娘来了。。ben。”龙煜望着笔下“哦”了一声,面含浅笑,等到最后一笔写完方才抬起头来。 门口处姹盈盈走近,浅紫的衣裙随着脚步移动轻轻飘飞。“皇上。”到了玉墀下,她含笑唤了一句,龙煜放下笔,伸手摊开,待她走过来将手掌放于掌。“怎么过来了?”他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挑眉问道。“我想出趟门。”她手抚着他的下巴说。他的衣着永远都是如此整洁,总是把胡须刮得很干净,并不扎手。 龙煜捉住她的手指,问道:“去哪儿?”“我想去趟李将军府。”顿了顿,她又说道:“这宫里呆得太闷了,李夫人捎信来说做了些新制的点心,邀我有空去府上坐坐。我想反正也近,我便去散散心。”龙煜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陪你去。” 姹平静地点头:“好啊,不过,你要是去的话,前呼后拥地想必会惊动不少人吧?” 龙煜笑道:“咱们微服出巡不就行了?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了!” 姹于是含笑点头,被他拉着一道进内换衣裳。 半晌之后两人共坐在一辆.马车里出了宫门,径直往李府而去。随身只带了卫玠与喜儿两个,因而并未惊动什么人。穿过了三条大街再往南拐,就到了汾阳大街,白天里仔细看来,护国将军府虽然不小,但在这官宅林立的大街上仍不显得怎么突出,不过这倒也符合李资这一类人的性格。 “微臣恭迎皇上,宣华娘娘!” 李资不知怎么得了讯,竟早早地.领着家仆候在门口。龙煜扶着姹下了车,右手一摊,唤止了他们下跪。他背着手在廊下望了望那门楣,再看看门下恭身端立的李资,沉吟了一下,笑笑地说道:“李资啊,今儿朕和娘娘可是上你们家蹭饭来了!” 李资惶恐地回道:“皇上此言可.折煞微臣了,皇上娘娘玉临寒舍,实乃李家无上之荣幸!” 龙煜与姹相视笑了一下,姹温言说道:“李将军.不必如此惶恐,今儿我与皇上就是在宫里闲得慌,出来串门的,并不需怎么特地安排,只须将咱们当个寻常来访的亲友看待就好了。” 如果是姹一人到府,李资当然不会过于谦让,但.例外的是龙煜也来了,这可令他背脊有点发凉,要知道在所有王公大臣里,龙煜除了去秦府凌府走走以外,别的府里甚至包括亲王府也未曾迈过步,今儿却到了他这二品官的府上,还不得把人羡慕死?所以一时有些诚惶诚恐也是难免的。 他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轻松些,“承蒙皇上.与娘娘看得起,李资今日定当尽地主之谊,款待二位贵客。——里面请!” 龙煜牵着姹的手,含笑踏进了门槛。 宅是规.矩的官宅格局,外庭是座花园,过了花园便是前厅。李资让了龙煜二人入内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端茶递水。龙煜瞟了他一眼,接过茶来指着下首的坐处说道:“坐下说吧!朕可不想抬着头与人说话。”李资微愕,这才在下首坐了下来。回头又忙着吩咐下人:“赶紧去告知厨下,尽好地弄些酒菜……” 姹在一旁听见,于是笑道:“李将军,夫人在府里么?” 李资忙不迭地点头:“在!正在后院,微臣这就唤人去叫……” “不必了,”姹笑着看了龙煜一眼,见他也是目含笑意,便又与李资道:“素闻尊夫人烹饪技术了得,我是仰慕已久。来的路上已与皇上说过,皇上也颇感兴趣。我看今日,倒不如让夫人与我们lo一手,如何?” 李资一愣,讷讷道:“拙荆那点厨艺哪上得了台面……” 姹笑道:“将军真是疼惜夫人。这样,我便去与夫人打打下手,也免得落个‘白吃’的臭名,皇上你看如何?”龙煜只是笑,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你坐不住了,快去吧! 李资一慌,待要推辞拦阻,最终却又闭上嘴,什么也没说了。龙煜望着姹的背影一笑,回眸端起茶盅浅呷了一口。 “这可是今年的毛尖?……” 姹与喜儿随着领路的丫环一道从廊下走进了后院。李夫人听闻讯息,早已经恭候在院门口,见到二人到来,忙不迭地上前深施了一礼:“娘娘玉驾亲临,臣妇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姹止步,望了望左右家仆,微微笑道:“夫人何必多礼?快平身吧。” 李夫人含笑起身,挥退了周围女仆,只留下一个贴身的丫环名唤银钏的在旁侍候。她扶着姹往院里走去,姹边走边说道:“好久没吃寻常小菜了,今儿我和皇上可要尝尝你的手艺……” 只听李夫人爽朗地道:“能为皇上与娘娘下厨,实乃无双之福份……这边请!” 四人进了内院一间小花厅,姹敛去脸上笑色,拉着李夫人的手道:“我今日来乃是有事要问你,你千万别瞒着我!”李夫人见她说得郑重,也不由面色凝重起来,“娘娘请说!” “我问你,宵儿有没有来找过你们?他在哪里?!”姹见了丫环下去端茶,便急急地问道。李夫人面上一怔,目光躲闪起来,“娘娘……怎地如此相问?大将军他不是已经……” “不!”姹一口打断她,“我知道他还在,他根本没有死!” 李夫人咽了咽口水,垂眸望着案上果盘,“娘娘……怎么知道的?” “因为昨儿夜里我见到他了!他就我身边,可是却不肯见我,也不肯让我知道他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一直都跟你们有联系?”姹一脸忧色。 李夫人望着她担心的神情,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是!大将军他确实还在……但是他也是最近才来找李资的,那天晚上你从李府走了之后,他就来了……所以李资才改变了主意,下定决心相助娘娘,还有上回我送去的小吃,也都是大将军买了让我捎进宫的!可是他不让我们说,他不想让娘娘知道他还活着……” ———————————————— 过年啦啊啊啊啊~沈舒给大家拜个年~恭祝大家新年行大运,福气不停、财源滚滚哦~(全本.nbn.) 185 坏事了 “为什么?”姹低吼,眼眶都急得酸涩了。.nbe. 李夫人望着她迟疑了半晌,才幽幽说道:“这个我不可以说……娘娘如果能见到他,还是自己问他吧!” “无双!”姹摇着她的手臂,但是她却把脸撇开,抿紧嘴再也不想开口了的样。姹无法,心念翻转了片刻,问道:“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他……他其实就在娘娘身边,娘娘自己去发现吧。”李夫人抬头说道,眼眶也有些红红地,“大将军说过,不许我们说,但是他既然已经现过身了,那么我想娘娘应该不难找到他才是……娘娘,大将军是个好人,娘娘也是个好人,我和李资都非常想你们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姹怔了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是瞧她的模样,看来竟是凌宵真的不想让自己找到他了…… 从李家回来之后,姹怔怔无语了大半天,满心眼里尽是想着凌宵的去处,谢无双既说他在就她身边,那么想来想去定是隐藏在这宫里,这便越发令她恨不得将整座宫里彻查一遍才好。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不但不能查,还要更小心地隐藏好这件事,因为如果有些微不慎的话,便极有可能被别人钻了空,她不能再害他了。 然而尽管心里多了这么一.件心事,但起码知道了他尚在人世,却也让她欣慰不少。心里便就如同翻江倒海般翻来覆去的想,终究是难以平静下来。 第二日,喜儿自云衣处得来了一.个消息,却让她不得不立即打起精神来应付秦嫣了。 到了夜里服药时分,又是芳儿.端着汤药上来,姹也没看她,径直就把那药给喝了,而后把空碗交予了她,看着她走了出去。 芳儿出了殿门之后,就战战兢兢地到了宫里院墙.底下,四处望了望见是无人,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口,径直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里跟平日一样,此时正是灯火通明,秦嫣.坐在案后喝汤,荷香领了芳儿进来,芳儿一见她凤目含威之态,膝盖一软顿时跪了下去,“奴婢……叩见娘娘!” “事情都办妥了?”秦嫣微一抬目,望着地下抖瑟.的她说道。 芳儿不住磕头:“.回娘娘……都办妥了!奴婢亲眼见着宣华夫人把药喝了下去,才出来的。” 秦嫣满意地笑了笑,“好,算你有功,来人,给这丫头打赏!”云衣在旁边得令,立即转身去内殿拿了些珠宝并金锞出来给芳儿。芳儿伏地不敢接,秦嫣粉面含霜,喝道:“怎么?不肯为我做事了?”芳儿急忙道:“不敢!奴婢不敢!……”看见云衣又冷冷地伸出手来,只好颤抖着将珠宝等收下。 “你先回去吧!现如今,我就在这里等候那边的消息!”秦嫣一挥手,命了芳儿退下。 荷香见无外人,便上前与秦嫣道:“娘娘,为何还留着她?把她杀了不更好么?”秦嫣冷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这会儿她若是死了,便更是让人生疑是我们做的了!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咱们得与平日里怎么样如今还是怎么样,这样方可。就算是要杀,也要等到这件事差不多平息的时候才杀。” 荷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荷香立即走到门口一探听,提着裙就奔回来道:“娘娘,果然出事了!外面那些人都在嚷嚷着叫太医呢!” 秦嫣眼前一亮,问道:“当真?!” “奴婢听得一清二楚!”荷香重重地点头,见她笑了,遂又问道:“娘娘,咱们要不要过去?”“不急!”秦嫣一扬手,“等皇上过去之后,咱们才过去!”荷香应下,又跑回殿门前抬首相望去了。 没一阵工夫,荷香又折回来了,“娘娘,皇上已经过去了!” 秦嫣这才倏地站起,整了整衣摆说道:“走!咱们过去瞧瞧!” —————————————————— 浣溪宫里此刻人来人往乱成一片,姹捂着小腹躺在床上不停痛呼,脸色煞白不堪,而身下和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的一片红。 龙煜紧握着她手坐在一旁,紧咬着牙气得脸色铁青:“太医,速速下药止痛!” 太医正是罗宜,这会儿也正急得眉头直皱,俯首道:“皇上!微臣为保娘娘平安,但孩只怕是……只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龙煜腾地站起,两眼圆睁:“为什么保不住?!” 罗宜擦了擦头上的汗道:“皇上,娘娘不知服了些什么,竟然血相陡然旺盛了几倍还不止,两个来月的孕胎,此时只怕早已经流下来了!……” 龙煜听完,两排钢牙已咬得咯咯作响,“卫玠!立即去查,谁熬的药,查出来立即带到紫阳殿!”卫玠称了声“是”,立即转头拉着喜儿出去了。 外面盘问众人不提,里面罗宜却是加紧地扎针止血,开方配药。正在这会儿,皇后秦嫣就急匆匆地跨入了大殿:“这是怎么了?皇上,出什么事了?!”她一脸的焦急之色,而且头上连钗环也没有ch,看上去正准备歇息,可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即赶了过来。 龙煜望了她一眼,目光里已有精光射出,沉哼了一声,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榻上姹正在连连痛呼,额头上大汗淋漓,即便是已经被止了血,但是似乎腹部仍然不断地传来了巨痛。龙煜上前抱着她在怀里,卷着衣袖替她抹汗。秦嫣一旁瞧见,连忙将自己手上的丝帕递了上前。“瞧这模样疼的……怎么会这样呢?才刚刚有了孕,这就……” 她说着说着就印起了自己的眼眶,似乎也在为姹的遭遇感到心疼。 “皇上!”正在这会儿,卫玠领着个十三四岁面色惨白的小丫环上来了,秦嫣一看,正是芳儿。她一脸平静地与龙煜一道转过身,看向了他们。“皇上,这药就是芳儿熬的。”(全本.nbn.) 186 事发 龙煜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她踢了一脚,“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谁给你的胆?!说!” 芳儿吃了这一记,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回过头来时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来,但是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望着秦嫣又望着旁边紫珠。。ben。秦嫣心头不免一紧,但仍是表面平静。 龙煜怒不可遏,欲要再踢下去,喜儿慌忙跪下拦阻道:“皇上请息怒!芳儿虽是掌管司药的宫女,可是她哪有这个胆来做什么事情陷害夫人呢?奴婢觉得这事个颇有蹊跷,还请皇上明察,不要放过了背后凶手!” 正在这时,罗宜拿着捧药渣走了进来,急急地与龙煜道:“皇上!这药材有麝香、红花等物,且数量颇多,看起来正是因了这碗药而致啊!”龙煜目光一凛,急忙上前拿过一看,对于医理虽然他不熟,但是这两味药都是寻常可见之物,并不难辩,这会儿看了心里更是大怒不已,于是将握起拳来,咬牙切齿冲着卫玠道:“即刻给我去查,此事定要追根究底,无论是谁,捉到真凶就地予我伏法!” 卫玠朗声称了声“是。”带着侍卫与众宫女们下了殿去。 秦嫣亲眼目睹龙煜这番.神情,又到他说了那句“无论是谁”,到底做贼心虚,心里头也不由跟着颤了颤。不过好在她已经全都布署好了,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抓到她的把柄,这样一想,她心里才渐安下来。 喜儿望着卫玠带着芳儿下去,沉.吟了一下,当着龙煜的面大声问旁边的刘斯:“刘公公,我想请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告诉我。”刘斯点头:“姑娘请问。” 喜儿道:“我想请问大人,这宫里.头麝香红花之物如若要领取,是否要记名按量领取?” “那是自然。”刘斯道,“此物非同寻常,宫里无论谁来领.取,都需得于簿上签字画押,这样一来,出了事情,追查起来就方便了。” 喜儿点头,“这样一来倒也确实方便,但是公公有没.有想过,如果当真有人存心害人的话,她又怎会如此愚蠢,在宫里领这些药呢?假若她是个时常方便在外走动的,要些东西不就轻而易举么?我想对于有些人来说,莫说是几两凶药,便是连请几个杀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一向柔弱怯懦的喜儿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简直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无法言语。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谁也摸不清她到底想说什么,虽然当也有人隐隐约约猜到了已然脸色煞白目lo凶光的秦嫣身上,但是也不知道她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龙煜背着手,双.眉紧皱狐疑地望着她,秦嫣则是微微把眼皮垂下些了。 喜儿看了看他们,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镇定地说道:“众所周知,我与我家小姐相依为命,她受了苦,我痛苦得恨不能代其承受。而皇上对小姐的受宠也是有目共睹,自四年前太被夺,继而馆陶宫遭殃,再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却又承受了这般陷害折磨,我却不知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切,非要将我家小姐置于死地不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与人争宠,也从没想过要伤害他人,凭什么非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目光狠决地望了望龙煜与秦嫣,又道:“其实我知道这背后是谁下的手,小姐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并且已经告诉我,可是小姐不愿意让皇上为难,所以劝我不要声张,暗小心些就好。可是我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竟然还是着了她的道,小姐方才哭着说,伤害她也就无所谓了,为什么要一再伤害她的孩!这是皇上的亲骨肉啊,难道她就跟皇上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将他们一个个置于死地才甘心么?非要看得我大溏皇室嗣单薄才痛快么? “我倒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我家小姐忍气吞声不让与人诉说,可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哭着,咬着牙指着殿外道:“当年小太一死,小姐万般艰难才留得一口气活下来,皇上也不肯将凶手绳之以法,如今又要遭受这劫难,难道小姐这一辈就注定要这么活下去吗?” “够了!” 龙煜一声暴喝,额上青筋突起,指着她道:“你现在就亲口告诉朕,下药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喜儿一听,顿时把目光扫向了秦嫣,秦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往后退了一步。喜儿冷哼了一声,说道:“小姐不让我说,她说,即便是说了,皇上也肯定不会替她报仇的,皇上是个英明的帝王,心里只有江山,只有百姓,根本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做下动摇到某些人地位的事。当年不会,今天就更加不会!皇上的心里,只有皇后!” “……” 龙煜心猛地一沉,宛如被什么东西狠狠砸到了一样,蓦地往后退了两步,比起当年眼见着的痛苦,这股疼痛似比当年的更疼,更为尖锐! 他身旁的秦嫣望着他们二人,心里已有些着慌,虽然确定自己不可能留下什么破绽,别人即便是猜测,那也只能是猜测而已!……可是,为什么现在看着如此愤慨的喜儿,她心里却忽而有些不确定起来了呢? 而在更后的地方,姹已经平静下来,正在定定地望着这边,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喜儿的话震得乱了阵脚……她的唇角起了一丝冷笑,那笑容冷得仿佛是剑刃上的寒芒,若不见血,便不罢休! 喜儿望着龙煜,抹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姐不让我说,我却还是要说,今日里我且豁出这条命去了!我不明白,小姐是皇上的人,自打一入宫便受尽了这样那样的伤害,此人百般行此恶行,其实也是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皇上英雄一世,为何甘受此等侮辱?皇上英明神武,一再地包庇凶手,口口声声却说小姐是皇上的御妻,我倒想问问皇上,你是怎样对待一再地伤害你妻儿的凶手的?!难道皇上不想想,英明的皇上后宫却如此混乱,简直可以为所欲为,假若传到了别国君主耳里,又会怎样看待皇上您?” 喜儿说完,胸脯已经激动得一起一伏,眼泪又刷地流下来了,“当年凌相为了余莫愁放弃了小姐,如今,皇上竟是要为了自己的地位而一再地牺牲自己的妻儿么?平日里恩爱体贴又怎么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你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呀!” 话音落下之后,屋里已经十分安静了,除了她的抽泣声,便只有殿外宫人走动的声音。 龙煜呆立在玉墀之上,仿佛沙场上一败涂地的将领,面对着潮涌而来的敌军瞬间变得面如土色,以往傲然的神情不在,慑人的气势不再,有的,只是因她这一席话而衍生的无尽的颓然! 好久之后,他才伸出手来,一把紧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命你,将此人指出来!还有证据一起——今日朕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把凶手一举拿下!” 喜儿抿着嘴,还是不出声。秦嫣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龙煜喝道:“刘斯,即刻拟旨!今日喜儿所说之话,无论是什么,无论结果是对是错,朕承诺,绝不怪责她半分!如果证据属实,朕将擢升她为三品女官,仍随侍宣华夫人,并赏‘宜阳县主’之尊号!” “奴才尊命!”刘斯唤人拿来了笔墨。 龙煜回头望着喜儿,喜儿见状,目光顿时一凛,指着他身后道:“就是她!” 纤的食指直指向秦嫣的鼻尖,秦嫣又往后退了两步,双肩已经颤抖起来,她瞪大眼望着喜儿:“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堂堂皇后,没有证据,怎可诬陷我?!” 喜儿冷笑道:“你就别躲了,证据我当然有!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当年害死了小太,如今见我家小姐再度怀上了龙种,又来下毒手!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只要皇上命人把凤仪宫一搜,再把芳儿带进来便可知分晓!” 秦嫣险些跌坐在地上,手上紧扶着身旁花架,口里喃喃地道:“你……你……”“你”了半天,却是半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龙煜面色转为铁青,右手一扬,冲身后刘斯道:“立即带人去搜凤仪宫!有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再唤卫玠即可把芳儿带进来,朕要亲自审问!” “是!”刘斯这时已经拟好了旨,交给了龙煜。龙煜看过,从袖笼里掏出一方拇指大小的钱玺印在头尾两处,交与了喜儿。 喜儿跪下道:“谢皇上隆恩!奴婢不求什么尊号,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但求皇上能看在小姐随侍皇上多年的份上,今日能为她和已然夭折的两位小皇着想,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严惩凶手,奴婢便再无他求!”(全本.nbn.) 187 反击 刘斯带着人下去之后,殿内的气氛就出现了又一波的僵滞。!nbn! 秦嫣被荷香搀着立在当地,犹自强撑着巍然不动,但她已明显地感到身后的荷香正在发抖,而她额上的汗也不知不觉地往外冒了出来。好在这时姹已经让紫珠扶着坐起来了,龙煜并没有来得及去看她,而是紧皱着眉头眼含痛苦望着姹,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也不该做什么好。 正这会儿,卫玠领着几个嬷嬷带着芳儿进来了。龙煜与喜儿同时转过身来,龙煜望着芳儿,喜儿则望着卫玠:“卫大人,烦请你拿纸笔作个记录,稍后芳儿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请记下来。”卫玠点了点头,唤人下去拿笔墨。 芳儿跪在下面,满头满脸已经冷汗汵汵,不过看过来方才并没有受过什么刑罚,衣裳俱都还算整齐。龙煜背手走到芳儿前面,半晌沉默不语,芳儿却已被吓得身发软,不停颤抖起来。 “朕问你,今儿这药可是你熬的?” 芳儿一颤,伏地答道:“回……回皇上,是。” 龙煜抓起旁边的药渣,“那么,这些麝香红花是哪里来的?”芳儿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在屋里众人脸上都望了一圈,落在秦嫣的脸上时,她将目光停下,望着她说:“奴婢……奴婢……是凤仪宫的荷香给我的……” “荷香?”龙煜微抬起下巴,两个.字冷得足以刺透人筋骨。 荷香一听差点栽倒下去,口里嚷.道:“你胡说!根本不是我给的!是云——”后面两个字正要拖口说出来,秦嫣连忙接道:“你这个奴才!你凭什么说是我宫里的人给的?空口无凭谁能相信?敢情你是被人收卖串通好了来陷害本宫的吧?”她怒气冲冲地转身面对面色铁青的龙煜,“——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这件事情根本不关我的事!荷香一天到晚在凤仪宫里服侍我左右,何曾会与浣溪宫的人下人有勾结来?!” 龙煜咬着牙关不语。 喜儿见状,回头望了床上姹.一眼。姹一脸平静地递了个眼色过去,又收回目光,十分然地望着了帐顶。喜儿走到龙煜面前,沉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么说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家小姐竟然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而设下这圈套来陷害谁么?若是这样,我家小姐岂非太愚蠢?皇上待小姐的恩宠,相信足可以延续至终老,小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年失去了一个小皇她已经痛不欲生,难道她会自己拿孩的命来下这种赌注?别的人为了名利权位,倒是有可能这么做,但我家小姐是断断不可能!” “你!——” 秦嫣又惊又气,抬起手来就要扇她的耳光,才到.半路却被龙煜一手架住,望着他冰冷的脸,她更是惊恐万分:“皇上,我……” “你也该静一静了!”他用不动一丝温度和起伏的声.音说道,而后眯眼望下方:“来人,把皇后押到一旁坐下!” “是!”守候在殿外的侍卫一涌而入,左右夹攻押住.秦嫣就往后面拖去。秦嫣挣拖不开,一路挣扎一路哭喊:“皇上!事情还没查清,你不能只听信她们的一面之辞!……” 喜儿冷笑道:“是.不是一面之辞,等会儿不就知道了么?”说罢转过身,面朝着地上战战兢兢的芳儿道:“芳儿,荷香为什么要把药材给你?你既然知道这些药对小姐不利,为什么还要照她们的吩咐去做?难道你不怕因此担下后果吗?” 芳儿伏地磕了个头,流泪说道:“一个月前,荷香开始来找我,时不时地给我些小东西,一来二去地就熟悉了。我只是个下等宫女,原本不指望跟她们这些女官结交,这么一来,我心里就留了个心眼儿,想着她只怕是有事要我去做,那天我就忍不住问她了,她说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见咱们娘娘身骨不好,皇后想拿些好药材给娘娘补补,可是因为往日又有嫌隙在,不好自己出面的,于是就让我放进药煲里一道熬了。我当时看了看,觉着那些药也挺常见的,以为皇后娘娘果真是为了咱们夫人好,就把那药熬了端了来给夫人喝,后来一看果然没什么事,而且夫人脸色是比平常孕妇的脸色要好些,就放心地为她做事。” 哭了一阵,她抽噎着,又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没想到昨天荷香塞到我手里的药竟会是害人的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喜儿望着她叹了口气。荷香早已经在旁边急得大嚷起来:“你胡说!根本不是我!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龙煜暴喝道:“把这奴才押下去!杖毙!” 此话一出,荷香惨叫一声,顿时就晕了过去,秦嫣也忘了哭喊,瞪大双眼望着龙煜:“皇上!……皇上!你这是在削臣妾的脸面吗?!为什么你不等把事情弄清楚了再问罪!……” “弄清楚再问罪?!” 这时候,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来,脸色苍白的她看起来随时都有晕厥过去的可能,喜儿迎上去搀着她走到间,龙煜也已经赶了过来,“姹儿!快回床上去!……” 姹冷冷地拂开他的手,走到秦嫣面前,由上而下睥睨着她:“你的罪,还需要问么?当年杀了我的孩,如今又杀了我另一个孩,你忘了,这孩有一半血肉是皇上的!你敢说这药不是你让刘氏备好,而后从宫外带进来的?你敢说,今夜这件事不是你的阴谋?若要定你们的罪,谋杀皇嗣,你们又有几个脑袋?” “你……” 秦嫣怔怔地望着她,心纵有千万说辞,在见到平静而冷漠的她的这一刻,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她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双手抓紧身旁的案桌木腿,就像戏水的人顷刻被洪水包围……那是恐惧、震惊以及不甘心等等所有情绪凑成一处的悲惶! 姹经过龙煜身前,走到荷香跟前,扫了她一眼,扬起下巴说道:“皇上,既然皇后说要弄清楚再问罪,那就等刘斯回来再说吧!也免得外人以为我果真有那份本事陷害权倾天下的皇后娘娘!”完了,又扫了龙煜一眼,“我知道,你是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了,对于你来说,秦家和秦嫣便是你怎么也不敢动的人,只不过我倒记得当日你说过,若再有什么意外,定然放不了凶手,不知道我记错了还是没记错?” 龙煜握紧拳头,猛地砸在桌案上,咬牙怒道:“今日里无论查出谁是凶手,无论她是什么人,朕定当将她碎尸万段!” “大伙儿可都听清楚了?”姹扬起冷笑望着在场所有人。 喜儿与紫珠率先跪下:“奴婢们都听清楚了!” 龙煜咬牙背过了身。却在这时,刘斯领着侍卫们急匆匆地回来了:“皇上!奴才与侍卫们一道于皇后放首饰的斗橱里找到了一包用剩的麝香红花,经太医验过,与方才药渣里的残药乃出自同一批!” “不!……”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秦嫣已经发了疯似的冲了上来,抓住刘斯手里的药包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怖要命的东西,两眼圆睁,眼眶都几乎迸裂:“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的全部用完了!用完了!……” “你用了多少?”姹毫不容她放松,逼上前来问道。她却只知道抓着那把药大喊:“这不是我的!是有人陷害!……不是我的!我的整整三两都用完了!用完了!……” 姹冷冷望了龙煜一眼,回头又望着云衣:“云衣,皇后斗橱的钥匙是谁拿的?” 云衣深施一礼回道:“回皇上,回娘娘,皇后斗橱的钥匙原本是我拿着,但是自从我主动请求调出内殿之后,皇后就把钥匙给了荷香。” 姹望着秦嫣冷冷吁了口气,道:“橱柜的钥匙是荷香拿的,那么,要陷害你的人也是荷香!而她是你的人,这个陷害之事又从何说起?!”望着秦嫣面如死灰的脸,她冷笑一声,转头面向了龙煜,“现如今,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才是凶手,皇上想必明白了吧?” 龙煜咬着牙根,气得额上青筋再度突起,他回头抓起秦嫣的头发,狠扇了几巴掌:“贱人!你胆不小!——来人!把她们二人拖回凤仪宫去!任谁都不得求情,求情者一律当崭!” “是!”侍卫一拥而上,以历来果断的作风将秦嫣与晕过去的荷香一把架住,拖往了门外。秦嫣披头散发如同癲人,扯着嗓撕心裂肺地喊道:“皇上!我是无辜的!皇上!饶命啊!……” 姹猛地一阵咳嗽,几乎又要软下去身,喜儿紫珠抢上前来将她扶住,她望着焦急赶过来的龙煜,冷冷说了一句:“我不管你如何处置她,总而言之,这宫里有她便没有我,有我便没有她!” “姹儿!”(全本.nbn.) 188 风水轮流转 虽是黎明初显,但是紫阳殿的长廊下还是灯火通明一片,盛怒的龙煜铁青着脸,从廊下大步地走了过来。!b!“派两百侍卫守在凤仪宫各个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入探望!把太接到紫阳殿,另外,下旨将皇后恶行诉之秦候府,命候府与皇后一道等待罪诏!” “是!”卫玠领了旨意,急急转身下了阶。 龙煜进殿坐在龙案之后,将案上具往地上一扫,显而易见,心的愤怒与悲痛仍未消去。刘斯从门外匆匆进来,伏地拜道:“皇上,皇后要硬闯侍卫的拦阻!侍卫们不知如何是好……” “还需要问么?!”龙煜拍案而起,“要硬闯就给朕一刀杀了!” “这……” 刘斯抬头望了望龙煜,又把头伏了下去。“皇上,息怒啊……眼下这功夫,可不适宜拿皇后开刀……何况,本朝也没有刀杀皇后的先例……” 龙煜瞪圆双眼望了他半刻,抬步又出了殿。 刘斯慌忙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凤仪宫。此刻的凤仪宫已不见成群的宫人,热闹的景象,只有执刀而立面色冷峻的侍卫,以及大殿门口传来的凄厉无比的哭喊声! 龙煜在廊下咬了咬牙,走到.门前把侍卫们往旁一推,迎着泪流满面的秦嫣走了过去。秦嫣陡一见他,怔了怔,顿即又哭喊起来:“皇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们秦家哪点对不住你?……你怎么能听信那狐狸精的鬼话,把我关起来!……皇上!” 龙煜咬紧牙关扯住她的头发奋.力一提,先抽了她两巴掌再道:“有什么对不住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我龙煜有什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秦家?!你害了她一次又一次,这一次竟真的将我的嗣也给害了,莫非真当我对你下不了手不成?!”说罢,将她丢在地上,又是一阵猛踢。 秦嫣被他打得哭地喊地,口.里仍道:“我真的没有放药害她……我只是让芳儿拿了一把桂圆下去,想让她胎象燥热几日而已……我真的没有想害孩……” “住口!你还在狡辩!”龙煜怒不可遏地指着她骂道:“如.果不是你,那那些红花麝香一类的药又是哪里来的?难道还会是另外有人害她不成?!你方才都已经承认了是指认芳儿去做的,还跟我狡辩?!我今日且不办你,待我过完这两日,将朝里事情处理完毕,朕将老帐新帐与你一起算!你怕是忘了当年朕与你说的话,如果你再敢对她不利,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罢抽身走向门口。秦嫣冲着他的背影尖叫道:“.皇上!皇上!……皇上请明察呀!……” 然而渐渐合上的沉重宫门已经将她的声音挡.在了空寂的大殿里,门外竟是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她的声音! ————————————————— 浣溪宫内,宫女.们已经将殿里打扫了干净,喜儿紫珠相伴着坐在床边,喂姹喝药。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晨光里,姹的脸色看起来虽然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她将喝完了的空碗递给喜儿,紫珠已拿来丝绢为她印起了唇角。 姹望了望二人,双唇紧抿着,似乎还沉浸于方才的愤怒里未曾转回来,喜儿的眼眶也还红红的,转身时吸了一下鼻。紫珠叹道:“今儿那一幕可真是解气!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皇后?若是又这么放任过去,咱们可就白忙活一回了!” 喜儿恨恨地道:“这可不一定!想当年在凤仪宫里,皇上说得多好听?到后来还不是就这么把皇后跟刘氏给轻轻松松地放过去了!总而言之我觉得没亲眼看到秦嫣死的那一天,我是决不会相信他们的!” 紫珠想了想,问姹:“夫人,您说呢?” 姹静默许久,叹了口气道:“喜儿说的没错,我再不会相信他,除非昨天夜里他当机立断将她给杀了,否则的话这事还没完。所以,我们还得加把劲,不报此仇,我决不罢休。” 紫珠看了一眼喜儿,回头又道:“那这会儿我们该做些什么?” 姹道:“皇上不是说这两日权且不处置她么?这间其实有两个意思,一来是想把这消息散布出去看看大臣们的意见,二来也是秦府那边,假如秦嫣就这么一死,秦家就完了,他决不会现在就让秦家完了的。所以只要有一丝能保住秦家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先保住。据我估计,假若就这么下来的话,秦嫣此次顶多被打入冷宫,但我要的决不仅止于此,那么咱们现在就必须要见机行事了,她秦嫣懂得讨好卖乖,我就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做真的绵里藏针!” 正说着,殿外就传来罗宜的声音,姹忙一抬手,让喜儿出去引他了。紫珠扶着她坐起,喜儿正好与罗宜一道走了进来。 “娘娘。”罗宜俯身施礼,姹微笑扬手:“罗大人请起。喜儿,为大人看座。” 喜儿搬来了一张方凳,罗宜道谢坐下。“微臣方才应皇上召唤,去了紫阳殿,皇上问起娘娘病情,臣说娘娘小产体虚,但所幸体质甚好,因而并不会如当年一样伤及元气,只需调养几日即可。” 姹含笑道:“喜儿,快备上些许礼物多谢罗大人。” 喜儿笑着称了声是,转身入了内殿。罗宜忙道:“不不,娘娘不必如此!此乃小的应尽本份,如此一来,旁人一见倒不好言语了。” 姹听完想了想,正色道:“大人所言甚是,如此,喜儿便回来罢。等到此时过后,我再作安排。”罗宜俯身叩谢不止。 姹又道:“却不知方才皇上可还问起些什么?” 罗宜沉吟道:“娘娘放心,除了关心娘娘凤体,皇上再无别的问话。”说罢,又抱拳道:“娘娘此番终于能够一报前仇,皇后想必下场也堪危,皇上待娘娘的一片心意发自肺腑,臣为感谢娘娘在皇上面前为表兄诚挚进言之余,也由衷地替娘娘感到高兴。从此之后娘娘若还有别的吩咐,罗宜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说着一撩衣袍就跪了下去。姹忙唤喜儿搀起他来,说道:“罗大人言重了,此番不过是你我二人互相帮了个小忙,且不伤天不害理,为安大人进言之事,假如大人不愿帮我,我也定会替大人说的。所以大人与安大人都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我欠了大人一个人情了。” 罗宜摇摇头复又坐下,捻须叹着气道:“想我罗宜在这世上活了四十三载,走南闯北,后又入宫当了差,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样的权贵没见过?愚兄如今落上了这样的事,也算是极为无奈……再过五日便都察监便结果出来,听着各位大人的意思,似乎是已经有了眉目的了,并且已明确告知此事无关乎愚兄安慎。因而昨儿愚兄夫妇便打算十日后的七巧节在城内护城河畔的祝芳亭设下小宴一桌,并托我带言相邀娘娘,不知娘娘肯赏面否。” 姹一愣,与旁边也是一脸茫然的喜儿紫珠对视了一眼,说道:“我身在宫帏,行动不便,只怕要令安大人失望了……” “娘娘!”罗宜微笑站起,“微臣知娘娘定有法,并且作陪的人里还有另外一位贵客,所以,如果娘娘方便的话,还请赏个面罢!……”(全本.nbn.) 189 杀了她! 罗宜走了之后,姹便躺下了,这一觉直睡到夜幕时分才醒来。!nb! 刚刚下了地,龙煜便来了,一言不发扶着她道:“下来做什么?何不在床上好好歇息着?”姹不语,坐回了床上。龙煜拉着她的手,叹气道:“对不起……” 姹苦笑着把手抽出,“皇上从此以后也不要再与我说什么对不起,只须给我一个交代,那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么?”龙煜怔了怔,说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我能想你怎么做呢?”姹垂了眸,幽幽道:“我既不能说让你杀了她赔孩的命,也不能冲进去把她给怎么了。是饶是罚,一切但凭皇上作主。” 龙煜咬了咬牙,说道:“那,我就下旨赐她白绫毒酒,你看如何?” 姹顿了顿,沉吟着没有说.话。龙煜横了横心,又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下旨,把她赐死!”说着,果真掉头冲外面大喊着拿纸笔进来。姹也不动作,一直等到若幽把房四宝并玉玺全都搬进来了,而他也提了笔开始写字了,才幽幽叹道:“皇上何必如此?她对我不仁,我却不想对她不义,事已至此,杀了她也是无济于事了。” 龙煜一怔,咬牙道:“那你觉得怎么办好?” 姹却是不语了。而接下来更是.身一转,面朝向了里。龙煜看她这模样,在床边沉吟了一阵,只好替她盖上薄被,也站了起来。只不过起身时却暗暗地舒了口气,面色似乎比先前缓和了些的样。 “那我走了,你先好好歇着。” 他叹了口气,轻轻出了大殿。 喜儿在廊下见他下了前方长.廊,于是转了进来。姹仍在床上歪着,那背影看上却有些萧索。“小姐,”喜儿上前推了推她,“方才说什么了?” 姹叹着气坐起来,交叠着双手在小腹前,“他说要.杀了秦嫣,我没让。”喜儿大吃一惊,“为什么?”她眯眼望着前方博古架上的一个牡丹紫釉瓶,语音低沉地道:“因为她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死。龙煜是何等样人?假若我胁迫他现在杀了她的话,他必会为我杀了她的是没错。但是,这样一来首先事过之后他心里会不舒坦,因为是我逼着他杀的;然后秦嫣像这样突然出事必然会在朝上引起很大的震动,在各方抛洒过来的压力之下,他自然也会联想到这是因为我才造成了这样的混乱。他即便是口上不说,但心里也必会留下芥蒂。” “可是,我看他现在明明是很宠爱你的呀!”喜儿不信.地道。 姹眉间扬起一抹冷意,“没错。可是,你忘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为儿女之情而抛弃地位的人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任何宠爱都是基于与他的利益无关的时候才存在的?只要伤及到他的利益,他可以不爱我。秦嫣死后,这些后患齐齐压来时,到那时候,我就成了他心里的刺,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扎得疼了!我不能不顾后果地这样去做,而必须让他心甘情愿地、觉得非杀她不可时才能让他去杀。” 喜儿想了想,叹.气道:“小姐真是想得周全。可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要是能痛痛快快让她一命呜呼该多解气呀!” 姹低头想了想,望着她道:“别说这么多了,凤仪宫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喜儿道:“如今倒是被禁闭了,据说谁也不让进去看,自从他昨儿夜里去过一趟之后,把关的更是严了许多。听说方才刘氏也哭着进宫来了,但是皇上没见她,也不准她去凤仪宫呢!” 姹听后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趟紫阳殿,知会一声他们,我明儿夜里过去看看她。” 喜儿又是一疑:“怎地还要特意去知会呢?难不成现在你去到哪里还有人敢不遵不成?” 姹笑了笑,“咱们就明目张胆的去,大大方方地,怕什么?” ———————————————— 紫阳殿听说她要去凤仪宫探视,报呈与龙煜斟酌了半刻,就得到了同意进去的答复,只不过却一再嘱咐要小心再小心。姹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请宫人回复了龙煜:只是去看看,说几句话而已,身已经大好,并不会怎么样,而且门口侍卫那么多,皇后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那宫人便笑着行礼离去,连态度已是与往日见了秦嫣一般恭谨。 到了这天夜里,晚膳之后姹确定了龙煜在紫阳殿会客,且凤仪宫并无外人进去之后,便携了喜儿紫珠一道径直往凤仪宫而去。 阔别四年,姹还是头一回登临此处,在门口望着那威严华丽的门楣冷笑了笑,方才举步入内。百余名侍卫执刀严守在大殿门口。想是早已收到了旨意,见到姹一来,立即有人恭敬地迎上前来:“小的见过宣华娘娘。” 姹命了他起来,面色温和地与他笑了笑,跟着他上了台阶。 宫里四处除了她们三人与领路侍卫的脚步声,便再无别的声音。令世间无数女仰止的皇后宫邸,在这个夏夜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侍卫开了门,俯身道了声“请”,姹盈盈跨过高高的门槛,昂首走进了里面。 大殿里只点着两盏宫灯,并不太暗,摆设也一如从前。秦嫣坐在当的锦榻上,阳丹凤钗斜ch在松散的髻上摇摇欲坠,虽然衣饰凌乱,但她却仍然做出了一付不可一世的姿态来,像从前一样睥睨着一切。荷香失魂落魄地跪在她脚下,仿若观音莲座前戴罪的龙女。 也许和侍卫们一样,她也已经得知了姹要来的消息,因而见到她们从门口进来时,脸上神情并未有一丝变化。姹环视了一圈屋里,轻轻勾唇,往后一扬手:“把门关上。”喜儿点点头,将殿门紧紧关上了。 “皇后,受苦了。”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姹淡淡地望着秦嫣。秦嫣寒着脸,冷声说道:“你很得意么?秦姹,你别高兴得太早!” “不早了,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四年。”姹一脸平静地,边在殿里踱步,边望起了屋内情形,目光里深奥得莫测。“想当初,沂儿的尸体就摆在那里,而你我就是在这里——正是这个地方面对面的撕破了脸,你没忘吧?” 秦嫣目光如寒箭,倏地**过来:“敢情你竟是想跟我报仇?!” 姹失笑,偏头望着她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秦嫣大怒站起,食指指着她骂道:“果然是你陷害我!那些药是你自己放下去的,是不是?!秦姹,我这就要去告诉皇上!” 姹面不改色地望着她,等她咆哮完了,才慢地道:“你以为他会相信么?他会再相信你?”她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气得扭曲了的脸冷笑,“不错,药是我自己放进去的,从你头一次派人来找芳儿,我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你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谁能替你作证?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但你却忘了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秦嫣,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玩阴谋!” 秦嫣气得浑身颤抖,瞪大眼忘着她说不出话来,地上的荷香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慌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坐在榻上喘了几口气,她看似平静了些,但脸色仍是白得吓人,望着姹,竟似要一口口将她生吞下去一般! “秦姹!你别以为压倒了我就有好日过,真相总有被揭lo的一天!……”她咬牙切齿地指着姹。 姹站在屋,一听此言,不由得立即转过身来,以十倍于她的痛恨与悲伤望着她:“没错!真相总有揭lo的一天!但是在我的真相被揭lo之前,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所作下的一切!你与秦世昌和刘氏共同作下的一切罪孽!我的目的就是替我娘报仇,替沂儿报仇!” 她目光里满含着怒火与仇恨,心如同潮水般纷涌而起的悲伤使得她一步步走向了榻上被震住了的秦嫣,到了面前,她伸出手来,死死扣住了她的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怎么让沂儿死的,我一定会要加倍地还给你!” “你放开……” 被紧扣住喉咙的秦嫣死死攀住她的双手,想要挣拖出来,可是因为昨夜已被龙煜暴打了一顿,又受了多重惊吓,浑身早已是虚弱不堪。而这个时候的姹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平日里平静淡泊的神情,更不是曾经柔弱好欺的那副模样,她半俯着身狠瞪着她,神情是比寒冰还冷还坚硬的无情。她似乎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而是想在此刻就要了她的命,喜儿与紫珠也都在身后冷冷瞪着,于是眼看着她的眼色越来越白,眼珠儿越鼓越大,她拼上了最后一股力气,咬牙说道: “你——你杀了我——你也要死——”(全本.nbn.) 190 比心狠更心狠的决定 姹听了不由一笑,蓦地将手松了,眼睛望着她头上的丹凤钗,定定地说:“姐姐,你头上这支钗可真好看。。nbe。”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忽然间又变得轻松恬淡无比,仿佛方才的复仇女神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而此刻的她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温和无害的邻家女孩儿,那么然自得。 秦嫣陡一从她掌下逃出,拼命地伏在榻上大吸了几口气,眼泪早已经流出来,发红的眼眶转头面向了她:“这是代表皇后尊贵的凤钗,你没有资格指手划脚!” 姹笑了笑,“是么?”完了挑着眉拿手指在她手上拨弄了一下,然地道:“既然是这样,喜儿紫珠你们看看,这钗要是我戴起来会不会更好看些?” 喜儿紫珠在后面掩嘴一笑,说道:“这钗就应该戴在夫人头上才合适!” 秦嫣一听又是大吃一惊,连滚落到唇边的眼泪也顾不上擦了,指着言笑晏晏的姹道:“你——你想夺我的后位?” 姹扬起唇:“有何不可?” 秦嫣瞪着她,忽然间扬起.手来就要往她脸上甩去,姹也不动,但是旁边早有喜儿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臂:“皇后娘娘,请你想清楚了,这会儿若是在小姐脸上留下什么不合适的印痕来,我看只怕你的好日就马上到头了!” 秦嫣怒得咆哮:“秦姹!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姹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放.心,我不杀你,你不是从来都想跟我在龙煜面前争个高低么?你不是最在乎龙煜了么?我就让他来杀你。”望着她渐软的身,她又笑道:“我想,死在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应该是件很难忘的事吧?……哦,还有,你暂时还不会死,我是不会舍得让你那么快死的。” 说罢,她轻巧地直起了身,唇角微扬离开了锦榻旁。 “……秦姹!” 身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喊叫声,喜儿开了门,姹叹着气缓缓走出。先前的侍卫立即迎上来:“娘娘!您还好吧?方才小的听见皇后在里面大叫,担心她要对娘娘不利……”侍卫殷勤地伴着她跨出了门槛。 姹叹了口气,落寞地与侍卫道:“我没事。毕竟是皇.后,她这样待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我今日不过是来问她几句话而已,她宁死不肯说,我也无法。”垂眸沉吟了一回,又抬头勉强笑道:“这里一切便有劳你们了,方才你也见到了,皇后有些心绪不稳,所以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小的们谨遵娘娘懿旨!”侍卫跪地应道,接而又起.身相送她们出门口。 —————————————————— 出了宫门之后,三人一道上了花园甬道。姹站.在柳荫下回头望了望仍亮着灯的殿里,片刻后才回头重新踏上了归宫的路。 “小姐,”默默地进.了大殿,喜儿瞅了她好一阵,借着替她换衣裳的工夫便问道:“你可是有心事么?”姹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假若四年前我就像现在这样硬朗就好了,也许便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喜儿将衣裳搭在手臂上,也落寞地道:“也许人总是要经过一些事情,被逼得退无可退才坚强得起来吧。”姹不置可否,望着案上纱宫出了神,完全不像先前那般“心狠手辣”的模样。喜儿只好催道:“好了,快别想了,夜色已深,赶紧歇着吧!” 姹点点头,到了床上躺下,喜儿替她摁好了被褥,也将殿门处宫灯调暗,出了门去。 大半夜的折腾,她本觉得有些困倦了,只是脑里无意识地思及秦嫣,思及往事,却一时又停不下来,在被褥里辗转了好一阵,终于又是xin被起了身,走到案旁跪坐下,喝起了茶。 屋里很静,静得令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擎着茶杯,她望着前方半空叹了口气。垂膝的长发覆在她雪白的衣裙上,在这一刻里,显得如少女般纯净自然。 “你在玩火。” 寂静的屋里陡然间像平地惊雷一样,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姹心下一沉,蓦地转过了身来,只见侧窗之下,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他的脸上还是被黑巾蒙住,可是他的声音却真真切切地飘入了姹耳里! “宵儿!”她惊喜地提裙站起,“你来了?” 坚毅而温暖的双眸以及他微微的颌首透lo出此人确是凌宵无疑,他担忧地望着姹,目光由坚毅转为掩饰不住的心疼:“你不该用这么险的招去惹龙煜……若是万一被他知道你并没有怀孕,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姹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咬着唇道:“可是我要报仇,我不这么做,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呢?我要杀死秦嫣,我要灭了秦家……我不会让这个成为一句空话!我会做到的。” “姹儿!”凌宵蹙紧了双眉,双臂也因焦急而垂下,“你知不知道龙煜要是知道你骗了他,尤其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利用他,他真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来报复你的!我不想看到你再受苦了……” “我不怕!”姹扬起下巴,目光炯炯不容异议,“为了达到目的,我已经学会了不择手段,在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来对付我之前,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来保护好自己……必要时,我会让他没有机会对付我!” 凌宵惊讶地望着她,片刻后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姹冷笑道:“宵儿,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想报复秦嫣一人而已吧?当年他们做下的事情,龙煜也有份参与,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凌宵怔然片刻,颓丧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可是你这样一定会伤害到你自己的……” “怎么会呢?”姹笑了笑,双手自然地扶在他双臂上,双眸上蓦地起了一层水雾:“宵儿,不要担心。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吗?我筹划了四年,第一步便是要击败秦嫣,然后是秦家,再然后是龙煜……现在,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很勇敢很大胆地活着,我不再像过去一样隐忍退让,我要夺去他们拥有的所有一切!……哦,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她难过地望着他的双眼,强撑着笑了笑,说道:“好不容易又等到你来,快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全本.nbn.) 191 解结 姹说着,就要将手伸到他脸上去,他慌忙一退,把脸避了开去。!nben!“不要看我!”姹的手停在半空,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看?” 凌宵退了两步,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为什么?!”姹惊道,“为什么不让我看,不让我找到你!我去找过李资,他们也说你不肯让我找到你,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闷闷地说了一句,背转了身。姹紧蹙起眉来,绕到他前面站定,两眼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不容他退却的样,“你答应过我,我们是朋友。”凌宵怔住,眉头也同样拧起。姹咬着牙,缓缓伸手探向他的黑色面巾。 半刻后面巾飘然落向地面,他的整张脸呈现在灯光笼罩之下,姹在望见他的一刹那,顿时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再也不能动弹! 在这一刻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那场大火那么惨烈,连被及时救出的她都没有幸免于难,额上终至落下了疤痕,那么凌宵就更无可能安然无恙,他还活在人世就已经是万幸,她不敢想象他没有落下任何伤痕,而他一再地拒绝自己打听他,也可以算是一种暗示。可是,她却绝没有想到原来那张英俊阳光的脸庞,竟然会变成眼前这个样——一片足有三寸长的凹凸不平的伤疤从他左颧骨下方一直斜伸到右脸颊,几乎覆盖了整张脸的四五分,如果不是确切地已经得知他的身份,旁人见了,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英挺的少年大将军!即便是再熟的人,即便是龙煜,路上面对面的遇见,也不见得一定会认得出他来…… “不……”姹失神地惊道,“不会的!怎么会……” “这就是我。”凌宵黯然垂下了.双眸,把脸背转了过去。“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就好比,成了一个鬼魂。” 姹哭着,抓着他的胳膊,“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lo面,也没有去找任何人么?” 他咬牙点了点头,“是!”姹道:“那.你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么大的火,霹雳弹的威力把整座宫殿都炸为平地,你是怎么会避过这一劫的?而且连你的半点影也找不着……” 凌宵看了她一眼,叹道,“是宁远救了我一命。” “宁远?”姹停止了哭泣,惊异地望着他。 “对。”他点点头,“那年宁远奉命调查龙恪余孽在京闹.事一案,无意被我撞见,从而救下了他一命,此后他与我便成了兄弟。那日我赶到火场时,正准备冲进火场里前去救你,这时候宁远正好闻讯赶来,把我拉到角落里说了几句话,我心里有了底,所以二话没说就从屋顶跃了下去。刺客在扔霹雳弹时,其实已经被宁远暗挟持住,那弹药匆忙之扔出来已经失了准头,我就奋力将你推了出去,知道必会有人接住你的。 “后来宫殿被炸时,我就借着这股冲力瞄准了后窗.的洞口跳了出去,当时侍卫们尽都守在前门,而少数的几个却又忙于奔命,所以并没有看见我出来。宁远将刺客杀了之后推进了火海,本待将我带去前门,但是那时皇后还在,所以他就暗暗带着我从后园里出去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姹迫不及待地一口打断他,“.还有宁远为什么看见秦嫣在前门,他就不去了?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谁是凶手,而他手里有证据?!” 凌宵张了张嘴,.又抿上了,半刻后经不起她催促才说道:“他跟我说这场火是有人故意纵火,并把他打听到情况告诉了我,还拉着我不让我去,我执意不肯,他就只好跟我商量了这个法,让我去救人,他想办法控制那两个刺客。可是没想到,他们还是得逞了。” 姹面如土色,“怪不得头一个刺客竟在准备投弹时突然又退回了梁上,是不是那时他们已经察觉到宁远上去了?!” “没错,”他点点头,“后来他告诉我,那两个人都是禁尉处里两个老将,因为自那夜之后,那两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而当时还任着禁尉处将军的李资就多了个心眼儿,立即带人去这二人住处查看遗物,结果搜出了两大包金银珠宝。显而易见,他们便是受了人指使,将此事扛了下来。至于那幕后的人是谁,在火起之前他并不敢肯定,只是觉得这两名侍卫十分可疑,那夜无意从他们住处经过,发现他们身着了衣行人,因为不知他们要作什么,当时也没有声张。而在那之后,宫里却的确有人掌握了证据,只不过证据却在李资的手里。” “所以李资才会因为这个而被下调到屯营里去?”姹睁大眼,定定望着他。“正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他被调离禁宫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当日在搜查刺客的住处的时候,他看见包着大量金银珠宝的包袱皮上印着半个印玺……” “谁的?!”姹再次打断他。 他抿嘴望了她一眼,低头道:“‘皇后之玺’的前面二字。”姹目光顿时变得阴狠,他扶住她的肩,顿了顿,又道:“那印看上去并不是有意印上去的,且那包袱皮也是宫里少见的好白绫缎,一般人根本用不起。从这可以看出,这批珠宝的确是从宫里流出,而且使用这种布料的人绝不会是宫人。龙煜犯不着这么去做,而你是根本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皇后秦嫣。 “我那时正在伤重在身,宁远因为担心会被皇后瞄上是他救了我,又怕让她知道我们得知了她的秘密,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决定先隐藏在一所不起眼的小院里养伤。他把宫里的情况,并把从李府探来的情况都告诉了我,——你知道的,他曾是御阁首领,对于刺探消息是再在行不过。他跟我说完之后,我认真地想了一夜,也怕会弄错,所以就说会不会有可能是人栽赃什么的?仅凭这些,并不能服众,因为银并没记号,而且那包袱皮也实在扎眼。结果宁远第二天就告诉我,李资因为拿着这个暗去找秦嫣,激怒了她,好几位大臣拐弯抹角地走到龙煜那里,编排了许多理由加诸李资。龙煜不知底细,那时也正为着这场变故而烦忧,所以就依了他们所说,把他调离了宫,只不过却没有降职。” “原来如此!”姹紧咬牙关,绷紧了下巴。暗自气愤了片刻,吐了口气,又回头道:“原来竟又是因为我而连累了他……也难怪他一开始不肯助我了!” 凌宵点头,颓然望着地面,“的确是与这个有关,只不过却不是因为你连累了他,而是因为被秦嫣如此一整之后,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明白,我不是怪他……”姹吸了吸鼻,强打着一丝欢喜道:“你呢?我现在想知道你的情况,这伤……这伤一定不止这一处对不对?还好是有了宁远把你救了出去,要不然……只怕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快跟我说说!” 凌宵舒了口气,抿了抿嘴,说道:“我在城外养伤养了近一年,然后伤好就辞别宁远去了云南‘焰谷’,一住就是三年,直到听说你出了宫……” “焰谷?”姹讶异起来,顿了顿,说道:“那里与泷国交界,我记得从你大哥口里听说过这个地方,那一年冬天,他说第二年开年后想去一趟焰谷……” 凌宵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就在与泷国交界的地方。那里是个很美很宁静的地方,这些年我在那里,体味到了一种完全远离了红尘的安静,早晨的朝阳、傍晚的夕阳,溪畔的野花,还有清澈的清泉,没有一处不让人感到美好。” 姹听着,唇边很飘乎的勾起,“听起来就好美……在那样的地方住着,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很自由。”她沉默地低下头,手指攀扶在桌沿上,隐隐地有些像树梢孤清的。“你伤成这样,可还有法治愈么?每看你一眼,我心里就痛一下,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傻,非要冲下去呢?”她的语声有些微颤,眼眶也有些模糊。 凌宵摇摇头,“不,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只要我认为对的事,我不会犹豫。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永远都是你最最忠实的朋友。” “宵儿!”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脸畔滑下,落在手背上溅开了一朵花。“我要怎么做才能补偿你?……” 凌宵笑了,目光里的温暖与纯净一如往年,“你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要再受伤,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姹低头垂泪不止,像个伤心的小孩。凌宵缓缓敛去笑色,望着前方,似乎也想到了一些已经改变了、而又不可忽略的事实,比如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此以后,他离她定是越来越远了!即便是她不肯,他也定会退回到一个不会尴尬的距离。 跟着她沉默了片刻,也许是觉得这气氛太过僵滞,他忽地说道:“说到焰谷,我又想起一件事了,泷国如今听说朝也挺乱的,泷国皇帝驾崩了,新任的皇帝是余莫愁的弟弟,听说她为了帮弟弟争这个帝位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姹擦去眼角的泪,抬起头吐了口气道,“是么?自太极殿一别,我竟是多年未曾听到她的消息了呢……”(全本.nbn.) 192 处罚 “小姐!婉清捎信来了!” 翌日里,姹正在殿内琢磨着那颗鸽卵大的红花丸时,喜儿快步走进来了。!bn!她今儿打扮与往日已有些不同,头上梳起了宫髻,身上穿着广袖襦裙,已是正经三品“宜阳县主”的装扮。自那夜龙煜从凤仪宫出来之后,第三日卫玠就领了礼官捧着宫装头面过来,又宣了圣旨,把喜儿品位给如约擢升了。扭涅了几日,到今儿才在若幽催促下认真换上了。 姹一手接过信,一边打量了她两眼,笑道:“这行头上了身才不枉生就了这副好模。”喜儿赧然低下头,说道:“我还没多谢小姐呢,若不是小姐爱护我,那日里特地的作了安排,我一个使唤丫头哪曾敢有飞上枝头的想法?喜儿当真是要好好地给小姐磕个头了!” 说罢,果真一脸正色撩起了裙摆,盈盈拜了下去。姹笑着拉起她:“傻丫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从前我并不能为你什么,反倒是受了你许多帮助,到如今我能够为你做的,自然要竭力为你争取。这世道就是这样,不管你从前是丫环也好使女也好,只要有朝一日有了身份和地位,便是走出去腰杆也直一些,往后择夫婿的时候也能够主动些,不像我……呵,原本我是打算替你讨个‘御妹’的封号,再去请个宅什么的,如今既然封了做县主,这便更好了!将来你的婚事便可在朝堂上各部俊才里选择,断不会让人瞧不起了。” “小姐!”喜儿听完,已然哽咽起来,“姨娘不在了,我服侍小姐是应份的事,你一说这样的话,我心里就难受了……” “好了好了,”姹慌忙递了绢过去,“别难受了,我不过是说说对你的打算而已么!” 喜儿泣毕而笑,扶着她的肩.膀摇了几摇,坐下替她斟起水来。 姹笑着撕开书信,细细读起,一.边读着脸上神色则越显轻松。喜儿放下杯盏,好奇问道:“她说什么了?我听见外头传说这阵秦府里可是乱翻了天了,连杜姪都回娘家去了呢!” 姹点点头,扬眉道:“那当然,秦.世昌成天里闹着要杀刘氏,刘氏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而秦由又因贪污赋银一案而急得焦头烂额,回到家不是吵就是闹,甚至口不择言连杜姪的老爹杜安都骂上了,说什么‘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等等,她不回去还呆在秦府里做什么?” 喜儿一听击掌笑道:“原来是这模样了!那敢情好!昨.儿刘氏还入宫见皇上来了呢,皇上避而不见,后来秦由又硬着头皮来,结果皇上见倒是见了,却指着他的鼻臭骂了一顿!依我看,秦家这回八成是要倒了吧?” 姹却平静地呷了口茶,说道:“这你就错了!他若是.不骂他们还好,这一骂,只怕就是豁免他们的预兆了。” 喜儿一愣,说道:“那,他这回还要豁免秦嫣?” 姹扬唇,淡淡笑道:“不,秦嫣他不会。不光是她,.便是连整个秦家都不会。因为我不准。” 窗外的夏蝉在“.知了——知了——”地叫,伴随着炎热的暑气,一股脑儿充斥在这园里。喜儿望着窗外眨了眨眼睛,再望向姹时,脸上已多了份了然的微笑。 ———————————————————— 南书房里,龙煜席地而坐,望着面前两大堆的折出神。 这些都是朝上收回来的关于如何处置秦嫣的折,一半是要求宽待,“皇后之位不能轻易动”,以礼部郭仪与秦府的一帮幕僚为主,一半是要求严惩,以李资为首,沈少卿、吴毅随后。他如今双眉紧皱,正在琢磨的有两件事,其一,杜安居然不在请奏宽赦秦嫣等人之列,其二,沈少卿竟然也与吴毅站成了同一阵线,为姹鸣不平,为后宫之纲纪而“心忧”。 沈少卿为人耿直向来都不会附庸任何一方,吴毅是个粗人,最是看不惯沈少卿这样酸溜溜的人。据他所知,这二人平日交情最为浅薄,几乎无甚交往,吴毅是凌云的人、所以会因为这件事反应激烈这个他知道,虽然凌云从头至尾都还没有就此说过一句话,但是,沈少卿何以也如此愤慨地上了万言书讨伐秦府及秦嫣?……难道,秦家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真的已经达到让天下人为之唾弃的程度了么? 于心底而言,秦嫣可杀,而且不需理由也可将其诛之而后快。可是对于秦家,他始终还是不想下狠手,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当年秦妃与秦世昌兄妹感情甚好,假若将秦嫣交由宗亲府处置,她是必死无疑。但是秦家在背后做的这一切他心里也有数,宗亲府的侍郎官黄尉是他亲自提上去的严吏,接手了秦嫣一案,自然也会将她身后所有有牵连的人一并抓出来问罪,介时,秦家便是不败也败了! 那一日去到浣溪宫,原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为了姹而下旨杀了皇后的,他没有想到姹居然会说不想要她的命……他记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心里又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失落,他本来以为她会开口让秦嫣死的,他从没想过她会说“不想让她死”这样的话,那一刻,他只觉得心的怜惜与愧疚又更深重了些……深到摸不着底。 也许,他真的是太过自私了吧!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给予秦嫣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不要说身份地位,光论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饶恕,就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而对于他心真正所在乎的人,对于姹,他给过她什么呢?也许正如她曾经所说,除了伤害,他便再没有丝毫可给予她的东西…… 他望着面前的折,把牙齿咬进了嘴唇里,轻微的血腥味顺着舌尖传达到心里,是一样的疼。 “卫玠!”沉默了半晌后,他冲着门口扬声唤道,“立刻下旨废后,打入冷宫!秦府连座,俱皆降阶三级!”(全本.nbn.) 193 凤仪宫的哭声 入夜,凤仪宫大殿里一片寂静,案桌上摆着两盏宫灯,幽幽地照着偌大的殿宇。、ben、 秦嫣仍坐在平日坐着的那张榻上,两眼失神的望着地面,她身上的衣饰依然整洁,脸上也还有着不可一世的神情,那憔悴但是发亮的双眸似乎仍对未来透lo着一股希翼,在她二十三年的岁月里,也许从没有任何一段日能比得上此时心的凄惶和悲凉,似乎在任何时候,她也绝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段时间,她会被囚禁在她从小做梦都想入住的宫殿里。 她望着地上白玉地砖的缝隙,唇齿紧紧相啮咬在一起。脸色苍白的荷香从桌上端了杯放在她面前,她也一动未动。她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算尽机关,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疏忽了,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栽在秦姹的手里,而且……输得这样惨! 秦姹跟她娘一样地懦弱无能,可是为什么会把她击倒,为什么!她咬着唇,已经有血丝从齿缝里流出来了,可是她浑然不觉,目光由倨傲转为了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 “娘……娘娘,”荷香壮着胆在身边嗫嚅着,可是仿佛连骨里都透着一股恐惧和绝望,“我们……我们……是被冤枉的……娘娘去跟皇上说说吧……” 她揪紧双眉,冷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跟我说?事情全都败在你的手里,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可能会有今日!”荷香哭道:“娘娘!那药的确不是我拿去给芳儿的,是云衣拿的呀!” “总之不是你就是她!” 她从榻上腾地站起来指着她骂:“.为什么不找个牢ko的人?你今日害我落得如此下场,让我受尽了那狐狸精的奚落,假若有朝一日我出得这宫去,定将你这奴才亲手杖毙!” “娘娘!……”荷香扑在地上不断磕头,.弯下时身还有些僵硬,显然是那日被龙煜踢了几脚尚未复原。 嫣不再说话,沉着脸坐了下来。 门外隐隐地传来一阵说话声,她听了听,蹙眉再度.站起,半刻后大门砰地被推开,进来了一行十数人,为首的是正是黄门侍郎卫玠,他手里拿着一道明黄的卷轴,左右仍各有五人,皆为礼官、太监、侍卫等人。 她盯着卫玠手里的卷轴张大了眼睛,脸色也忽地.变白了,她颤巍巍地指着卫玠他们:“你……你们来干什么?!” 卫玠望了她一眼,低头打开了卷轴大声说道:“秦.嫣接旨!” 听到“接旨”二字,.她顿时失了方寸,眼前这阵容与下册后圣旨那一日情形何其相似!一样的人马,一样的阵仗,唯其气氛不同,态度不同!他……他要干什么?她心里莫名的恐惧起来,卫玠亲自带来的圣旨必定与寻常不同,不……她不要接!不要接! 她瞪大着双眼,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荷香余慌在心,也忘了扶她。于是,卫玠往后一扬手,便有太监上前押着她硬跪在地上,伏地磕了两个响头。 “我不接旨!我不接旨!你们给我出去!……”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嘶喊声听起来凄厉无比。卫玠见她已然跪下,又唤了两名侍卫上前押住她,而后眼望黄绫,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秦嫣蓄谋残害皇妃宣华夫人,以致皇嗣夭殁,罪大恶极,按律当处以极刑,今朕念其入宫以来侍驾有功,故废黜尔皇后尊号,即日起搬入晋阳宫静居思过,婢女荷香刺黥随同前往!钦此!” 秦嫣听完僵了一僵,接而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不!……他不应该这么对我!我没有下药!我没有害她!我不接旨!……你们出去!我不接旨,你们给我出去!” 她不要命地从侍卫手底下挣扎出来,端起一旁的花架就朝他们身上砸去,散落的头发混和着眼泪垂在脸上,看上去无比的狰狞恐怖!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怎么可以不查清事实再下旨!我是他亲口册立的皇后!我对他忠贞不二……他怎么可以这样!” 整个大殿里都充斥着她凄厉的喊叫声,所有可以搬动的家具亦都被她不顾一切地拿来砸向了太监和侍卫,她就像疯狂了一样,咒骂着别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的脸色变得异样的红,甚至乎那双丹凤眼里也满是愤恨的血丝……可是没有一个人去阻拦她,侍卫们欲上前制住她的癫狂举动,都被卫玠抬手止住了。 过了约有两三刻的功夫,她渐渐无力地跪下来了,可是眼泪却随之狂涌而出,她冲着殿门处的所有人亡命的哭喊:“我是无辜的,是秦姹设了圈套害我!你们去跟皇上说,我是无辜的,他不能这么对我!是秦姹阴险歹毒,她是存心要害我!……” 她爬着过来抓住卫玠的袍角,狠声说道:“卫玠!你去把皇上跟秦姹都给我叫来!我要跟他们当面对质!你立刻去!” 卫玠将袍角一扯,退开一步,冷冷望着她道:“秦嫣,你以为你现如今还是皇后娘娘么?想叫谁来就谁来?你似乎弄错了,即便是你还是皇后,皇上也不是你能随叫随到的!” 秦嫣一愣,腾地从地上站起,披头散发地走到卫玠面前,瞪着他道:“你算什么东西?告诉你,等明天我爹跟我哥哥进得宫来求情,再有满朝武向皇上一上奏,过不了两日我又会出来!我们秦家是天底下最拥护他的人了,没有我们秦家,没有我,他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 “闭嘴!”卫玠一听此言当即气得不行,指着侍卫们道:“快些押到冷宫去!再不要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 “是!……” 一声令下,先前挨了砸的侍卫们二话不说,拖着她与荷香就往殿外走,荷香是早已经被这场面吓得晕死了过去,而她则又是一路哭骂着一路挣扎。 卫玠站在殿门外望着他们远去,眉头已经皱得生紧。 —————————————————— “……你要是再敢上婉儿院里寻晦气,就别怪我给你好看,哼!” 秦府大房里,秦世昌板着脸骂着坐在床头垂泪的刘氏。“好好的一个家,本来什么都好好的,就是因为你!身为堂堂候爷夫人,你眼里根本揉不进沙,一再醋劲大发地与妾侍们闹事,我问问你,现如今外头哪个有点头脸的男人没个二房三房的?就你凶悍!就你厉害!一个个地都被欺负得小可怜儿似的也就罢了,现如今又把老四婉儿的脸给打了,你个死老婆,倒是越来越长威风了!……” 刘氏哭道:“我早知你个老不死的是个忘恩负义的贼,想我替你们秦家操持了这么多年,儿女皆全,如今倒要受你的怒斥,早二十年做什么去了?那时候是谁跪在我爹面前求下这门亲事?你一门心思尽顾着那些个骚狐狸,人都快尽土堆了还不死心,我打那狐狸精我怎么了我?我还没一刀杀了她呢!” “你敢!”秦世昌吼道,“你这个泼妇!我要休了你,扶她为正!” “你……”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正在路上呢!” 二人正闹得不可收拾,小厮杨三儿壮着胆跟只丧家犬似地冲了进来,指着府门口说道。秦世昌顿了顿,问道:“听到了什么消息?” 杨三儿脸色煞白:“皇后娘娘昨儿夜里被废了,当时就被押入了冷宫,听说候府也要被牵连,皇上当时已经下了口谕,候府里所有领朝俸的人员尽皆降阶三级,这会儿宫里下了旨意,传旨官已经奉旨到了半路,老爷夫人快准备去接旨吧!……” “什么?!” 秦刘二人俱是一惊,喃喃说道:“真……废了?!” “是啊!现如今圣旨都已经贴满全城,诏告天下了!”杨三儿焦急地道。 刘氏几乎晕倒在地,被丫环及时扶住之后,她指着秦世昌怒骂道:“瞧瞧!瞧瞧!这都是你们秦家出的好种!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亲自册立下的皇后,辛辛苦苦替他拉扯那小孽种这么多年了不说,到头来竟连夫妻情份也不要了!我算是看透了,你们秦家就合该倒八辈霉!……” “娘!你说话注意些!别忘了我可也是秦家的人!” 秦由听闻了宫里传圣旨来的消息,整好了装束也往这里走,正好就听到了刘氏的口不择言。刘氏一怔,立即忘了哭泣,赧赧地望着他。他沉声又道:“我看娘往后还是注意下分寸的好,如今因为你,妹妹被废了,杜姪也被你气回了娘家,我岳丈都不再向着我们,难不成非要咒得我们一个个都上了断头台你才甘心不成?!” “你……”刘氏气得发抖,抬手指着他道:“好啊,这些罪名如今可全都推到我头上来了!你妹妹被废也怪我,为我媳妇跑了也怪我,你们一个个地就骂吧!当初你们做什么去了?要不是我,你们能有今天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亏我把你带到这么大……” 刘氏边哭边骂,越到后头越有了不好听的出来了,秦由作兴长袖一拂,大步出了院去。 秦世昌瞪了她两眼,抬手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也撇下她出了院去……(全本.nbn.) 194 斗狠 “小姐,云衣带来了。。nben。” 晌午刚刚歇息了一阵,喜儿就xin帘进来了。姹徒手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扶头咽了口茶,说道:“进来吧。”喜儿点头,回身往门外招了招手,云衣便捻着衣角进来了。 “奴婢参见娘娘。”她恭恭敬敬伏地拜了一拜,姹冲喜儿一使眼色,伏在地上的她便被喜儿搀了起来。姹望着云衣,脸上十分平静,“荷香被罚着一道进了冷宫,你心里高兴么?” 云衣笑了笑,福了一福,“还是娘娘给的招高明,只可惜是便宜了她,若是能赐杯毒酒与她将她制死了那样才更为高兴呢!我早就恨不得吃了她的肉扒了她的皮,如今只是罚着陪去冷宫,真是太可惜了。” 她轻描淡写的这么一说,目光里的狠毒随着脸上的笑容发出,神态里竟有七分秦嫣的样,姹望着她,心里不由一惊,暗道此女之狠竟比自己想像要厉害得多,于是借着低头呷茶的工夫,暗叹息了一声。 “凤仪宫如今没有了差事,尚宫局把你安排上哪儿了?” 云衣道:“昨儿宁嬷嬷来问过.我,可有想来的地方,我就说了一句,宣华娘娘这儿可有空缺?若是有,看看能不能安ch过来……”她瞧瞧姹的脸色,立即又笑道:“当然……这也还要看娘娘您的意思……” 姹扫了她一眼,低头想了想,说.道:“行,你就暂时过来吧,喜儿看看哪儿还需要人,安排个位置。”喜儿看了看她,抿嘴点了点头。 云衣深施了一礼,站直后却挺.起身来笑道:“云衣谢谢娘娘抬爱,将我引为了自己人。娘娘也请放心,往后我定当好好侍候娘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我绝不会推托,此后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娘娘担待则个,如此,我也好助娘娘在这深宫里坐得更加稳ko。” 她说着,下巴稍微往上抬了那么一点,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莫测。这话柔里带刚,姹怎会听不出来?捧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便将茶盅放下了。 她缓缓站起,曳地的袍在地上拖出轻微的声响,.走到云衣面前将脚步停住,那精致的下巴也抬到恰到好处的高度,唇角噙笑,双眸却冰冷:“你这意思,没有了你,我在宫里就呆不久了?” 云衣低头:“不敢!奴婢只是说,这事非比寻常,我并.不想因此而遭什么横祸而已。” 姹目光一闪,道:“这么说,你是怕我暗杀了你?” 她望了姹一.眼,脸上倏地变白:“我……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呵!”姹冷笑起来,“即便是要杀你,我也用不着亲自动手,有的是人替我杀你。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把就成了我的恩人,说得好听咱们是各取所需,说得不好听,你是非帮我不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叫你来下手吗?” 她忽而有些惶恐地望着姹的脸,嗫嚅道:“是、是因为我恨荷香……” “错了!”姹一口打断她,眯眼望着她道:“你恨荷香,还不至于成为让我放心拉拢你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她从袖笼里掏出来一颗鸽卵大的药丸来,竟赫然是平日里她拿在手里来回琢磨的那颗红花丸。“这个你应该认识吧?这是秦家祖传的妇科药,用来治疗葵水来临时身体不适之用药,我出嫁前每月里也曾服,秦嫣症状比我更为严重,所以,她的身边是时时刻刻都备着此药的!我相信在凤仪宫的内殿里,一定有不少这样的药丸,我说的对吗?” 云衣瞪大眼望着她手的药,顿时面如死灰,往后急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她指着姹嘶喊:“你——你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很简单,”姹平静地追了上去,俯下身拍拍她的脸,冷笑道:“秦嫣为什么会在血崩之后失去生养的功能,就是因为你给她吃了这个!是不是?” “不!……”云衣失声狂叫,抱住自己的头拼命往后退去,那模样看上去就像看见了鬼魅一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想替她止痛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姹眯眼吐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望着外头摇曳的树木说道:“在听说秦嫣是从血崩那时起就失去了生养能力之后,我就暗问过了当时在场的许多人,他们每个人都说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而事后太医陈之宾却说秦嫣会如此却是因为服用了活血止痛之物,如果不是你给她吃了这个,又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来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做的,但是现在看来,我猜对了,这件事就是你亲手做下的!” 她回过头来,微笑着望着地上云衣,喜儿和紫珠在旁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望望云衣又望望她,张开的嘴儿好久才合上。 “所以,你还远远没有资格拿我的把柄来要挟我,不管秦嫣有没有被废,也不管她死不死,我只要把这个告诉皇上,或者随便告一个人,让他们传出去给秦家,那么,你会死得比想象的还要难看得多!你跟在秦家人身边这么多年,必定知道他们报复起来的手段一定会让你很好看。而我呢,你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给别人听,你说皇上会相信谁?他会不会觉得你跟秦嫣是一党的,而气愤不已地也将你打入冷宫里去,甚至一剑杀死?” 她气定神闲地交叠双手站在那里,犹如赏花观景一般淡然。嘴角噙住的那一抹浅笑,就如初春的梨花一样宁静恬淡。 云衣也回望着她,可是脸上的惊恐就像严冬的雪花,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沉重……她几乎已近停止了呼吸,看着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绝对不认识的人!“娘娘……”她喃喃地说了句声,接着就鼓着一双眼珠惨叫着爬到她面前:“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万死不敢背叛娘娘!奴婢可以截指发誓,绝不敢有一丝一毫地背叛娘娘!求您相信我!求求您!……” 姹定定望向前方,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愈是这样,她心里就愈是着慌,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一个人,不论是刘氏还是龙煜,就连秦嫣,在痛打过她之后,她会祈求她宽恕,祈求她原谅,但是在过后她还会有不甘不服的想法,然而在眼下这位平日里看似软弱无能的秦家三小姐面前,她竟然没有了丝毫想要再跟她做对的念头,她内心恐惧得就像噩梦里掉进了无边无底的悬崖,你永远也摸不着它的底……而她到现在为止甚至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动过她!从头到尾连吼都没有冲她吼过一句! “娘娘!……” 她望着她平静无波的脸色,绝望地嚎喊,便是连旁边的喜儿和紫珠听了,也不由有些动容。可是姹压根没有动。她垂了头下去,伏在地上号啕痛哭。 过了约有一柱香时分,头顶上才忽地传来一道慢的柔音:“起来吧!我不杀你。” 她抬头过猛,竟在听到这声赦免时激动得晕倒在地了……(全本.nbn.) 195 湖畔的生死一瞬 这日日斜时分,姹坐在书案前看书,喜儿回来了,冲着她道:“小姐,我方才听紫阳殿的人说,小太这些日竟是有些茶饭不思呢!好像是为了秦嫣的事,方才还偷偷溜到冷宫去看来着。!be!看来这秦嫣恶毒一世,对这孩倒还真上过几分心,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为她着急了。” 姹合上书本,听到这话把头也抬了起来,“我倒忘了这茬了!”低头想了想,便与她道:“咱们这就去看看这孩。” “哎哎——” 喜儿见她正要起身,慌忙拉住她:“你去做什么?那是人家拉扯大的孩,这会儿秦嫣因为咱们这边被废了,又被打入了冷宫,他是她带大的,见了你还不得恨死你呀?”她白了姹一眼,把她按着坐下,“我告诉你,这小孩儿可不懂得大人之间谁对谁错,他只知道现如今吃亏的是带大他的养母,才不会管你是谁呢!咱们可别去讨晦气的好!” 姹听她这么一听,也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但是,我恨秦嫣,却不想把这恩怨牵到孩身上去,那么小的时候就死了亲娘,这会儿也没个人照顾着,,我不去可以,你可是怎么也得过去一趟。” 喜儿叹了口气,伴着她在旁边坐了下来,“依我看你还是别操心的好,他如今住在紫阳殿,那里有成群的宫人奴婢,还有卫玠刘斯和若幽,哪一个不会掏心掏肺地服侍他?咱们一去,看在别人眼里,却不知成了什么心思了!”她不服气地微哼一声,瞟了一眼殿外。 姹见她这模样,便也不坚.持了,见到绿珠捧着一盘水灵灵的葡萄进来,于是与二人道,“呆会儿用了晚饭,咱们去一趟紫阳殿,看看皇上吧!” 喜儿怔了怔,望向姹递来的眼.色,顿时会意,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厨下让她们早些把膳食弄好。”说着撩起裙摆起了身。 绿珠一听,连忙笑道:“夫人,你一.去,皇上八成又要提那件事了!”喜儿急忙扯了扯她的袖,暗地冲她摇了摇头。再看姹,却是拈了一颗葡萄放在嘴边,一脸平静地瞟了她们一眼。 晚饭后偏巧月色还不错,园里淡幽幽的浅晖一.片,各宫里不少的宫人也在外面乘凉,姹拿了把团扇与喜儿绿珠并两个太监一道出了宫门,边走边说笑地往紫阳殿的方向而去。 “哎,小姐,咱们走ko湖那边吧?那边可清静,还有哇鸣.呢!”进了御花园,喜儿就欢快地指着左边ko御湖的那条甬道说道。姹笑着看了看绿珠,也道:“沿湖的宫灯一路看上去还挺好看,那垂柳随着风儿摆来摆去的,在月光下欣赏着也别有一番意境,那咱们就听她的,走那边吧!” 绿珠年岁尚小,生性活泼,自然是个爱玩闹的,走.大路长廊必定人多,遇上人见着了不太好,这会儿宫里头的事儿刚定,皇后也被压在冷宫出不了头了,正想着要怎么玩玩才尽兴呢,这不姹一提,就正了下怀。“好啊好啊!我平日里就爱走湖畔那条道,走那边顺道看看夜里的湖景也是不错呢!” 说着就要挽起.姹往那边走去,这会儿身后两个太监却说话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到姹面前俯身施礼道:“夫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大道吧,前儿奴才们收到了胡总管的指示,说是京城里头……京城里近来不太安定,也怕有宵小混入宫来,这不……请夫人走大道,万一有什么声响,侍卫们也听得真切些!” 姹停步,望着他俩笑道:“京城里的事与我有何干?再说了,那边不是也有侍卫么?无妨,咱们自往那边走便是。”说罢,就冲喜儿使了个眼色,施施然举步前行了。 两个太监一见此状,也不好再拦阻的,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上轻言浅语,缓步而行,神情甚是惬意。姹一边欣赏着这美好的月色,一边听着喜儿与绿珠谈论着宫里的趣事,虽未言语,却时而蹙蹙眉尖,时而也微笑两回。如此闲适地往前行走,到了柳荫下时,姹望着湖心静静矗立的水榭,脚步又不觉地放缓了些。 此时正值月,碧玉圆盘似的莲铺满了大半个湖面,将水榭包裹在其,朵朵莲花点缀其上,看上去,真是如世外仙境一般的宁静怡人。 “这荷香可真醉人!”姹拿团扇抵着下巴,嗅了一口清新的晚风,回头望了望喜儿:“翠幽宫里的湖面想必也是很好看了,回头咱们也去坐坐!” “哎!……” 喜儿随口应着,扶着她又往前走。 却就在这里,空气里陡然传来了一道不太寻常的动静,仔细一听,竟似是寒冬里冷风挤进窗棱的声音,又像是利器划入风的声响,带着与夏夜完全不搭调的呼啸之声! “小姐!小心!” 姹正要回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喜儿却比她先发现了异常,当即吓得大叫了一声,瞪眼望着面前一涌而上的三名黑衣剑客,再也动弹不得了! “啊!——” “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姹吓得脸色煞白,饶是她镇定沉稳,到了此刻命在旦夕之时也忍不住失声尖叫,并亡命地往前奔跑!太监早已经惊得四散奔去,绿珠也是吓得神无主,大叫了几声“夫人”之后,便义无反顾地冲向姹,意欲挡在她身前!可是那三名剑客看起来招式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侍卫招式都来得狠毒,简直可谓招招都足以致命!而更致命的是她们根本无力还击! 姹紧拉住绿珠,不管不顾地拖着她往前逃去,眼看着就要上桥了,没想到脚下被过长的裙裾一绊,竟蓦地跌倒在地上!她翻过身,将绿珠拉在身后,惊恐地望着追上来的刺客:“你们……” 口里的话不知从何说起,那三柄寒光闪闪的剑却眼见着就刺向了她的胸膛! “住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雄浑有力的喝斥,三名刺客吃惊地回头一望,只见后方竟是两名盔甲于身的侍卫赶了上来!其一名身形高大,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他手执长剑立于当地不怒自威,即便是不出声也可震慑全场!刺客们怔了半刻,相互对了对眼色之后,眼看就要向姹痛下杀手,然而没想到那三柄长剑却在离她的脖颈前一寸处突地被另一柄长剑挑向了天空……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绿珠哭着从地上爬起,忙不迭地扶起神色莫测的姹,“快来人啊!还不快去通知皇上!夫人受惊了!……” 闻讯赶上来的宫女立即拔腿往紫阳殿跑去,而迎面又遇上了大批来的侍卫,一下场纷乱嘈杂不已,而面对对阵的四人,大批的侍卫却根本无法ch手进去……刺客们的武功实在是高强厉害,一招一式绝不拖泥带水,把这其任何一个拉出来问问,都必定是苦练了好些年的练家,可是这单枪匹马应对他们的侍卫,看上去却更加了不得,他以一对三,剑下却半点也不含糊,虽然夜里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是从他的招式看上去,却是轻轻松松半点也不费力! “小姐!”喜儿这时也赶了上来,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姹。 姹摇摇头,捂着心口道:“虚惊一场,幸亏有这位侍卫……” 这里正说着,那边厢可就有了变化,正在大家吃惊之时,那三刺客其一人突然使了个诈,往侍卫肩上虚晃了一招,其余二人就当机立断地挟着他往后窜去! 侍卫肩上虽没受伤,可是臂上却挨上另一人的招,吃疼的工夫,动作已经慢了一步,跃上墙头,再也看不见三人的踪迹了!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其余的侍卫回神之后,立即被侍卫长领着往夜色里追去了。在场的宫人立即围上来问候姹,七嘴八舌地簇拥着她就要往前方紫阳殿而去。 姹望着不远处捂着臂膀的侍卫,与喜儿递了个眼色。喜儿会意,拨开众人走到那侍卫面前,施礼道:“这位大哥,多亏你到的及时,不然的话,我们夫人今儿可就……真是多谢您了!” 那侍卫也不说话,与她抱了抱拳便了。 “姹儿!” 姹正望着那边动静,身后却传来龙煜焦急的呼唤。一回头,正见他领着刘斯若幽大步冲了过来,看来走得太急,身上才穿了件松松的白绫袍,手上还拿着支沾了墨的笔。 姹眼眶一酸,哽咽道:“皇上……” “好了!别哭……我知道了,咱们先回宫再说!” 龙煜咬着牙,一把将她抱起往回走去。姹偎在他胸前,心有余悸地道:“方才要不是那名侍卫情急之下挑开了刺客的剑,那么这会儿,你已经看不到我了……” 才说了半句,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刚好落在龙煜手臂上,热热的接个正着。他叹了口气,回头与卫玠道:“救驾的侍卫是谁?立即带到紫阳殿!” “是!”(全本.nbn.) 196 新任的随身侍卫 “刘斯!立即把宁远叫进来!后宫禁尉是他所管,出了这样的事,让他来请罪!” 才进大殿,龙煜就冲着殿外大喝道。!nbn!刘斯不敢怠慢,立即俯身出了殿门。“还有,这刺客恐怕来者善!宫里屡屡出现这样的事情,必须严查!查出来幕后主脑是谁,无论官阶品级,一律处死!……” “皇上……”姹推开他的环抱,下地蹙眉说道,“此人既能请得如此高手行刺,定然是有所准备的,怎么会让你抓得到把柄?再说,这刺客是谁主使的,你知我亦知,若是要抓,不是多年前就该抓了么?” 龙煜被她软里带硬地这么一噎,顿时也无话可说了,。慌不迭地接了若幽倒来的茶递给她压惊,见她不吵不闹地,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他知道她是意指秦家,但是……叉着腰在殿里踱了两圈,他叹着气道:“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姹儿,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你要相信我!” 姹睨了他一眼,望着地上微微苦笑起来,“煜哥哥这话真是偏了,我如今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那就好……” 龙煜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坐在绒毯上蹙眉沉吟起来。姹放下茶盅,斜斜地倚在他身上,好半天也是一言未发,看起来像是仍在后怕似的。 这时候卫玠在珠帘外咳声禀道:“.启禀皇上,先前的侍卫带进来了。” “哦……”龙煜回神,唤道:“叫他进来吧!” 姹闻声也直起了身,目光.炯炯地望着门口。没半刻,珠帘一动,卫玠便领着方才那侍卫进来了,他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这会儿从灯下仔细打量起来,他看上去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下巴上蓄着浅须,脸上占了大半个脸的疤痕的确有些可怖,但是那双眼眸,却是清澈刚直得大而有神。 “小的青槐参见皇上!参见娘娘!”侍卫见了龙煜与.姹,当即跪地拜倒。 龙煜含笑气扬手:“起来罢!”姹望了他一眼,与龙煜.说道:“皇上,就是这位侍卫青槐,真不愧是智勇双全,方才于剑底下救出了我。” 龙煜点点头,起身下了玉墀,背手走到他面前,“你.胆识功夫都不错。什么时候入的宫?” “回皇上,三个月前入的宫。” “三个月前?”龙煜.一听眯起眼来,“今年这一整年,禁尉处可都没有招募兵役的旨意,你是怎么入的宫?” 青槐把头低了下去:“小的是经宁远宁大人引荐入的宫,他见小的无家可归,便好心给了小的一口饭吃,说是那会儿正好有一名侍卫的缺。” “宁远?”龙煜听了挑起了眉来,抱着胳膊道:“原来是他——卫玠!刘斯回来了没有?” 卫玠本在帘外望着殿内出神,这会儿猛一听到他呼唤,不由惊了一下:“哦,微臣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出了殿门。龙煜望着青槐,正又要开口问什么,忽地却卫玠又在外头道:“皇上,刘斯与宁大人到了!” “快进来!” 帘动处,宁远俯首跪倒:“臣宁远,渎职有罪!” “宁远,朕问你,这位叫做青槐的侍卫,可是你引进宫来的?”龙煜先将问罪的事放在了一边,望着他劈头就问。宁远怔了怔,望了青槐一眼,低头道:“是。” “唔……”龙煜点头,挑眉说道:“找你来有两件事,先说第一件。今天夜里青槐救了宣华娘娘一命,朕要特赏他!你说,朕赏他点什么好?” 青槐一听立即伏地谢恩,“小的谢皇上隆恩!只不过小的身为宫侍卫,保驾护宫本是职责所在,不需要什么赏赐。”宁远想了想,也道:“皇上,这个,还是看他的意思吧。” 龙煜不置可否,望着殿外月色踱起了步。姹看了他们几眼,款款起了身来,走到青槐面前说道:“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我是必报答你不可。你不肯受皇上的恩赐,那么便受下我这受害人的答谢,想必也再无人有话可说。——皇上,青槐方才不是说他无家可归么?那么我请旨以我的名义赏赐青槐一座府邸,不知皇上可应允否?” 龙煜一听,顿时笑起,“好哇!朕看娘娘这主意不错!就以娘娘的名义行赏!——对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与娘娘提,朕一并应了你们!” 青槐又伏地拜倒:“青槐不敢再有他求,谢皇上隆恩!谢娘娘隆恩!” 姹望着他的双眼,沉吟了片刻,而后微笑着面向龙煜:“皇上,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答应。”龙煜含笑道:“什么事?”姹静静说道:“我想跟皇上要下青槐这个人。” “嗯?”龙煜一听扬起眉来,“为什么?” 姹叹了口气,说道:“也不为什么,只不过,经了方才这一场惊吓,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罢了。那刺客可以潜进御花园里,难不成就不能潜入我浣溪宫么?我虽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但是也不想不明不白地遭了人家的谋杀,青槐武功高强,我相信他可以护得浣溪宫安全。” 龙煜听完,咬唇望向了殿外。宁远与青槐则是低垂着头,并无反应。姹等了半刻,便幽幽站起来道:“皇上若是不同意,便当我没说吧。我知道,这原本已逾矩了。”说罢,勾着头就要下殿去,龙煜蓦地唤住她:“别走!——宁远,你们先下去!” 屋里没了外人之后,他走到姹身后,伸出双臂将她一股环住,埋首在她肩窝处说道:“我怎么可能不同意?我只是……只是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派人随身保护你!” 姹没动,静静地任他打后抱着。他又低低地说:“我现在就让卫玠拟旨,把青槐指派为你的随身侍卫,如果你掉了一根头发,我就要他的命来赔!” “放心吧!他的命早已经给过我一次了。”姹望着夜空,在喉间幽幽叹息。身后的龙煜双臂蓦然僵住,声音里透着丝捉摸不透的气息:“什么意思?” 姹回转身来,平静地望着他道:“方才情况那么凶险,他都受伤了,难道不算么?——煜哥哥不要太多心,像这样忠肝义胆的将士,将来必定是可造之材,咱们应该好好对待他们才是。” 龙煜望了她好久,眼神才渐渐弯起,将她扣紧在胸前。“姹儿,做我的皇后吧!我已经亏欠你很久了……”(全本.nbn.) 197 赴约 回宫的时候已是深夜,龙煜亲自送了她回来,并一道在此歇下。、nbe、一夜无话不提,到了翌日一早,他起身前去上朝,见姹却还未醒,只得暗地嘱咐了宫内总管胡琛细加照应,不得有误云云。 姹昨夜里几近天亮才入梦,龙煜走时她也知道,却是懒怠睁眼,待他起身着装完毕出了殿时,神思却清醒起来,一时也睡不着了,便唤了喜儿至跟前,“昨儿那事可弄妥当了,你自放心安排去吧。我眼下倒是头疼得紧,喉咙也发干,想是昨儿在湖边吹风受了些凉,你且去端碗莲汤来我喝下,兴许就好些。” 喜儿一听,忙不迭地伸手在她额上一探,说道:“还好没有发热,我这就去,你再躺会儿吧,一会儿过来我再叫你。”姹点点头,便又依言躺下了。 喜儿再进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这会儿天已大亮,姹听见屋里动静,也睁开了眼。“正是温的,快起来吧。”喜儿一手端碗,一手扶起她。她自己接着喝下了,抚了抚嗓,又接过紫珠递来的一颗山楂糖含在舌底。喜儿瞧着她的模样问道:“可好些了?”她点点头,“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晕腾腾的。” 喜儿想了想便道:“那安大人约下的今儿这顿,便推了吧,省得去了也是受罪。”紫珠也上来劝阻:“昨儿夜里才惊了一场,这会儿再出门,只怕耽误了身。” 姹摇头道:“还是不要推,咱.们现如今可得笼络着他们呢。”想了想,又扬起唇道:“昨儿那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十多年没有跌过跤了,桥下摔的那下还真是有些疼。——绿珠怕是吓坏了,你们可有去看看她?” 一听提起这个,喜儿脸上也起了.抹欢色:“放心吧,早已经安顿好了!”说着把话头顿了顿,等到紫珠收拾起碗勺出去了,方才与她小声道:“我方才正待要与你说这个呢,小姐你这招可真是太妙了!不但顺顺利利把二少爷调到身边,还让皇上半点也没有起疑心,昨儿夜里我就已经暗高兴得不行了!” 姹扶着头道:“别说这些了,我.只觉得这样已经委屈了他……还好他是早已经进了禁尉处来的,不然又得费番工夫。” 喜儿一听也住了嘴,但还是难忍心的激动,又捂.着心口道:“不过在湖畔那三名剑手刺过来的时候,还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虽然有准备,但是亲眼一见,心里还是突突直跳呢!呆会儿二少爷来了,我可得好好问问那三个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不可。” “你就收起这份心吧!”姹嗔道,“往后再也不许‘二少.爷’‘二少爷’地叫了,仔细被人听了由头去!” 喜儿赶紧吐着舌道:“知道了!……” 正在这里谈论着,殿外就传来了一阵对话声,接.着绿珠就走了进来:“夫人,青槐大人来了。” 昨天夜里,“青槐”.已经被龙煜亲口封为三品带刀侍卫,奉旨随护在姹左右,是以绿珠便唤他“大人”。有了宁远的担保,以及亲眼目睹过他的容貌,多疑的龙煜也罕见地没有多加盘问,而破例允许让他守护在姹身边,唯一的条件是绝不能容许姹有半分闪失。 对于这个封赏,自小骄傲又锦衣玉食的“青槐”不但不觉得委屈,相反还感到十分开心,因为这便意味着他从此能够明正言顺地保护着她了。 “属下见过夫人。”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见了姹他便端端正正地撩袍跪下。今日他已经换去了那身盔甲,只以一身烟青的扎袖袍示人,面上虽然狰狞,但是浑身上下却整洁干净,尤其是那份不凡的气度让人望之起敬,加之昨夜又立了功,因而旁人更是不敢对他残缺的容貌产生任何轻视。 姹唤了太监元青扶起他来,“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恩人,从此以后见了我再不必下跪。”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他的脸,一番真心实意从眼眸里毫无掩饰地流lo出来,——对于他,对于这个从一开始就在舍了命地保护着她的人,她绝没有任何资格去接受他的跪拜。 “喜儿会安排你的住处,余下的,你自己看着来吧。” 把宫人们都挥退了下去之后,她扬唇与他说道。“委屈你跟宫人们住一个院,你不会怪我吧?”她望着他的双眼,满怀恳切地。“青槐”——不,凌宵,他从从容容站在那里,还像从前那样笑得干净而温暖,“怎么会?我很乐意作你的随从。” 姹腼腆地低了头下去,“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会想办法再把你调到营帐里去的。我知道那里才是你真正喜欢并且能够发挥才智的地方。” 他抿了抿嘴,左手扶在剑柄上,“可是眼下缺少我的地方不是营帐,而是这里。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别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嗯!” 姹抿嘴抬起下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事实上,她何曾不觉得开心呢?那天夜里,当她问起他为何会隐藏在宫时,才知道他原来真的就在她的身边,三个月前他就已经进宫当了一名侍卫,若不是那夜在她宫外徘徊时,巧遇她醒来出了廊下,接而发生了后来的事情,也许到现在也不会被发觉。 不想让他继续在禁尉处是她的主意,但是要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却是他的坚持,于是各持己见久而不决之下,她无奈设下了这一条计,套的是龙煜会不会把同意她的要求,把他留在宫里。 她本来以为按照禁律这个要求不大可能会被接受,因为后宫妃嫔与侍卫之间的传闻似乎哪朝哪代都有,为此她甚至还想好了后招,然而没想到龙煜居然一口应承了她,这是对她太过放心,还是对他自己太有自信,她也琢磨了半宿,思来想去,究竟她是想太多了些,龙煜不是傻,心自是对她有了十分把握,所以才会对她放心。 ——在他眼里,也许只要那个人不是凌云,那么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把他当成是个威胁吧? 但是无论如何,想到了这一层,心里却觉有些尴尬,尽管没有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耽误了他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虽然有了他在身边,做起事来绝对会方便得多,但是他是她的朋友,而且他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等到眼前这事一了,她还得尽快找机会让他回到军营里去才是。 如此打定了主意,心里也宽敞了许多,到了晌午便觉头也不那么疼了。 喜儿领着凌宵去了住处回来,正看见她在屋里绣着帕,便上前道:“若是好了,那我便让紫珠去太医院传信与罗宜了?” 她头也不抬地:“去吧,皇上那里我已经说好了,明日里去李府串门。” —————————————— 有了李府和李夫人这个幌实在是很方便,龙煜近来忙于政事,也无暇问及细节,只叮嘱着早些回来,便又与臣们一道商议起了事情。 为免路上招摇,姹没坐凤辇,只是坐着辆大马车上路,凌宵骑马佩剑伴在一旁,自不必说。出了宫门之后,她就微闭着眼睛半躺了下来,静静回想着方才去紫阳殿时的情景。 方才在外殿里,她分明瞧见里面兵部尚书与部另几位大臣都在,还指着地图在那里解说着什么,龙煜也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样,看起来像是准备要对陈国动兵了。这几日听着他言语透lo的讯息,越州边境与陈国的关系日渐紧张,并且已经发生过两次较为激烈的对阵,孙长伟刚到任上,就立即披起战袍带兵迎起了战,如此看来,只怕是等不到明年春后就得发兵了。 这些年大溏在龙煜的统治下,国力明显恢复了太祖盛世时的七成,相信只要再假以时日,再xin起一个高度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陈国疆土以及人口都不及大溏的十之五,加上朝如今战将尚都年轻力壮,虽不见得个个智勇双全,但是领头的几个还是虎威正健。 所以,要拿下他们也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到这里却不得不佩服一下龙煜的冷静,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是什么好大喜功得意忘形的皇帝,在大事面前也还沉得住气,方才说兵部侍郎将葛涓的那句话就能看出来个几分:“我朝将士虽然英勇,且兵力充沛,可是自太宗以后至今却再无打过什么大的战事,以往的老将未免不堪重用,新将免不了有些浮躁轻敌,现如今我们要打的不光是赢仗,而是要以最少的投入获得最大的回报,也就是以最少最强干的军队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复他们所有的军马以及城池!……” “以最少的投入获得最在的回报”,这句话便在姹心时产生了触动。可知现如今,她也是在以最少的投入谋求最多的回报呢! ko着车篷想着方才那幕场景,她不由微微冷笑了一下。慕地却又疑惑地蹙起了眉,——按理说这样的事情理应要有凌云参与的才对,可为何今日却不见?(全本.nbn.) 198 祝芳亭 心正琢磨着,马车却缓下来了。!nb!喜儿xin帘望了一眼,口里说了声“到了”,而后把她搀下了车。“娘娘!”刚刚站稳,李资夫妇就迎了上来,见了侧边的凌宵,因有赶车的宫人在旁,腹言语不便明说,只是面色顿敛微微弯了弯身,而后便垂首让了他们一道进府。 因是托了到李府的谎而出宫,自是免不了要进一进李府大门。李资夫妇自是早已经收到喜儿送出来的讯息的,这会儿车马等都已经预备妥当,就等着宫里的车马一走,便可立时出门。 摒退了下人,四人一道在屋内坐下喝了轮茶,李资与凌宵二人素来投机,自是有道不尽的话的要说,然而细述了一番前后因果之后,姹看了看时辰,也是不早,便起身与李资道:“因还要赴宴,这便就走了。你们接着聊罢。”而后便携喜儿一道与谢无双上了府里的马车。 凌宵本待也要去,但姹坚持不必,因为他若一去目标便明显了,倒不如留在府里与李资谈谈他们的事情来得合适。谢无双也一劝,于是便就依了她所言,留在了府里。 有了谢无双一道,那么即便是万一不小心lo了行藏也不怕,只说是二人兴起出来游逛会便可。安慎定下的地点在护城河畔的祝芳亭上,时值七巧节,出来游玩的人也多,定是不太可能会引人起疑的。 喜儿望着车外的热闹情形,.也不由得双眼发亮,直恨不得下地游游去。“小姐,这城里竟是如此热闹……我好像还是七八岁那会儿的功夫见过这情景的呢!”姹又何尝不是?小时候也就是龙煜带着她偷偷跑出来玩耍过几回,但印象也没撞上过什么热闹的节日,于是听这一说,也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外头。谢无双原本出身小户,虽说低微,但家教与境况却并不如姹这样为难,加之后来嫁与了青梅竹马的李资,又是个好脾性肯疼人的,是以对于这些市井场面倒比她们要有阅历得多,因而见二人兴致大好,也兴致勃勃地一路解说起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那边又有些什么来历,却是说了个一清二楚。 就这么会儿闲聊的工夫,祝芳亭.便就到了。谢无双挽着姹下来,笑吟吟地引她看了看这精致的小楼。名字虽说叫“亭”,实则却是个茶楼,是京城内人墨客俱皆意的一处所在。 才进了门口,早已经有一名衣.着甚为齐整的年男上前来道:“敢问可是秦娘娘与李将军夫人?” 姹与谢无双对视一眼,镇定答道:“你是?” 那男顿时弯腰深施了一礼,十分恭谨地道:“回娘.娘的话,小的安福是安慎安侍郎府上的管家,我家老爷与夫人已在二楼雅座恭候多时。” 姹点点头,淡淡说道:“这里人多口杂地,唤我一声.秦夫人即可。——带路吧。” 安福立即凛色说了声“是”,然后立即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了姹一行三人先行上了步阶。登梯的当口,她望了望下方大堂里吃酒谈天的几桌客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便有什么样的人,这等雅致的茶楼,便是连酒客也显得有那么几分气质,而不如大街上随意闲侃的食客一般。当也有些女客,当朝民风虽然严谨,但在这节日里,却也并不显得那般刻板,因而对于她们这几位的到来,大多虽也侧了目,却也并未表示出过多的探究。 倒是姹额间.的那处金焰让她显得有些不甚自在,这印迹实在太过显眼,在宫里时已有不少大臣见过,因流传出来外间也有不少人曾听说。 她微低下了头,尽量低调地随着安福的指示上了二楼,穿过了长廊。本待已到了,却见他又通过长廊从另一方出口下了楼梯,迎面却是座僻静的后院,收拾得比前堂还要风雅趣致。 安福一路赔着笑引着她们穿过院,喜儿眼尖,早已见到廊下有人站在那里等候了,悄悄推着姹一瞧,竟是位雍容端庄的四十来岁的妇人,看样本也是个沉静得体的人,然此刻却也一脸郑重像是有几分紧张似的。 “夫人,秦娘娘与宜阳县主并李夫人都到了。” 安福老远地冲着那妇俯身道。想来,这便就是安慎的夫人了。姹仍然不紧不慢地与谢无双并肩走向廊下,安夫人早已与丫环们慌乱地迎上来伏地一拜:“臣妇见过娘娘……” “安夫人免礼。”姹顿步,淡淡地说道。 李资与安慎同朝为官,无双与安夫人也是见过面的,平日里虽交往不多,但也在京官宴会上聊过几句,这会儿无疑担当起了个陪客的职责,当即笑道:“安夫人快起来吧,娘娘有话了,此番出来乃是实在抹不开安大人的面,托辞出来的,是以不必如此正经,没得传了开去,皇上那里却不好交代了。” 安夫人一听立即连道了几声“是”,一边道:“娘娘快里边请——” 姹微微含笑颌了下首,迈步上了廊下。这时里头的安慎听到了管家的消息,立即也与两名男出来了。一看,又是熟人,一个是安慎的表弟罗宜,一个却是御史大夫沈少卿。姹一边受着他们的礼数,一边暗暗纳闷,罗宜会来她并不意外,可是沈少卿怎么也来了呢?忽地一想起那日罗宜说过还有个陪客,难不成就是他? “沈大人,一别数年,风采不减当年呀!”她含笑望着沈少卿,想起他那会儿在御花园里顶着烈日罚跪时,他看上去可还是个一身傲气愣头愣脑的书生,如今再看,眉目间虽也还是有股刚直不阿的硬气,但却面目沉静、仪态持重,俨然一位仕途得意的三品大夫了! 沈少卿想必也是思及了当年情形,多么孤傲的一个人,面上顿时一赧,再揖身道:“娘娘见笑了!当年若不是娘娘一席话令得微臣茅塞顿开,又何以会有今日之风光?少卿之所以有今日,乃托娘娘的福。”(全本.nbn.) 199 宴主原来是他 姹微微一笑,低头进了屋里。。nb。 这院原来是茶楼里专为身份不俗的客人特僻出来的,与前面主楼各成一体,却又有通道相连,奢华自不敢说,但比别的酒家倒是更多了几分体贴,格局虽不大,却是按正经富贵人家的后园花厅布置,在这里的服侍的下人没有一个是店里的小二的打扮,看模样举止倒都是安府里调来的。 “娘娘,请……” 走到内堂门口,安慎与罗宜面容含笑的说。想必宴席便是设在里面,姹微一停顿,便撩裙入了屋里。 然后她愣了愣。 屋里布置得很雅趣,虽未曾仔细看,但是眼睛一扫迎面那道苏绣仕女春游的大屏风也知不俗,淡淡的幽香扑鼻,是熟悉的玉兰香味。她还没有来得及打量香从何来,便被坐在一张大圆桌畔的身影粘住了目光。 她定定地望着那人,理会不及自己的面色神情。片刻,她眯眼叹了口气,带着淡漠的语气头也不回地说道:“安大人,你本事不错啊。” 安慎在她后方立即俯身下拜:“请娘娘恕臣冒犯,这……” “不用说了。” 她不由分说地抬手制止了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安、沈、罗三人顿时大急,一字排开挡于她前方说道:“娘娘请留步!无论如何,既然来了,还请赏面入内稍坐。” 姹见去路被挡,也不相恼,.双手静静交叠于腹前,透过他们肩与肩之间的缝隙冷冷望着院里。喜儿见状待要喝斥三人,谢无双伸手拍了拍她,朗声说道:“安大人,这就是你为了答谢娘娘所设下的宴?照我们看,这却是鸿门宴吧?!” 李资官阶虽然才及二品,但因了.常年跟随大将军凌宵之故,里面那人他们夫妇却也不怕,这会儿只恼怒安慎居然强行不让姹走,暗悔凌宵未及跟来。 安慎一听,冷汗顿出,立即拉着.夫人一道跪下:“回娘娘和夫人,微臣并无他意,只是……只是我等三人皆都归属凌相手下,娘娘在皇上面前为臣出言相助臣自是万分感激,但若不是凌相在喑力挺姚珂姚大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怕是有了皇上圣旨,姚大人也是不敢拿秦由怎么样……所以,微臣权衡之下,也只能得罪娘娘了……” “你!——” 喜儿一听分外生气,就要上前扇他的耳光,姹没.有拦阻,倒是谢无双拖住了她,“好妹妹,先息怒……”回头望望屋里,又望望地上三人,叹道:“这么说,今儿这场宴席竟不是你的主意了?” 安慎回道:“咱家人微言轻,即便是心存感激,也无论.如何不敢奢望面见娘娘。不但不是我的主意,连沈大人的主意也不是,大家都只能算是陪客了。” 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姹是早就没有开口的意.思了,谢无双听安慎这么一说,脸上也不由迟疑起来,无论如何,怕不怕是一回事,里面那人她还是不敢得罪的。尤其是这一望去,他静静坐地偌大的宴厅当,虽然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门口这一幕他却是一分一毫尽皆收入了眼底的,眉目间正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好半天,姹望.着面前的人,冷笑道:“沈少卿,这么一来,我倒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你不是孤傲得很么?怎么也做了人的慕僚?” 沈少卿抱拳叹了声气,面有愧色地不发一言。 “看来我今天是走不了了,”她抬起下巴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无双你们都下去吧,稍候我便出来。”谢无双点点头,挽着面色不定的喜儿冲安慎道:“安大人,烦请带个路,让我们先歇歇着吧!”安慎立即从地上爬起,满脸惶恐地在前方领了路。 姹转身望了望屋里,抬脚进了门槛。 凌云执着酒盅,缓缓凑到唇边。姹于她侧首跪坐下去,也拿了个酒杯,替自己斟了杯酒。 屋里好安静,除了酒水流入杯的声音,便就是杯底触到了桌面的声音,除此,便是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似的。“你骗我出来,不会就为了这么沉默吧?”她将杯酒一口咽了下去,辣得喉头有些疼。借着这股劲,她带着着嘲弄地说道。凌云闻言看了她一眼,将她又要再斟酒的手压住,“别喝了。” 话音才落,她手里的杯盅就猛地被拂开摔到了地上。他微一错愕,又一把攒住了她的手,这次力道不轻不重,刚刚握紧她又让她甩不开。她恨恨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却忽然笑开了,不同于以往那种总透着股别有深意似的浅笑,而是有股凌宵那样的爽朗,又有股看小孩耍脾气一般的宠溺。 “想你了,就让你出来了。” 他一手执住她的手,一手曲着以肘支在桌上,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就好像此刻面对的是他回了娘家小住的妻。 姹怔了怔,收回失神的目光,恨声道:“看来凌相的脑近来也是不够用了,用这样的法,我有成的可能是不会出来的!” “可你还是来了。”他笑笑地,挑眉道:“我赌的就是剩下的那一点点可能,而且我稳赢。因为我知道,你花那么多心思拉拢罗宜,自然不会就这么打住。通过他,你至少还可以轻轻松松地收买到安慎。” 姹面上一僵,气得就要拿起桌上的筷朝他丢去,却被他又把另一只手给攒紧了。他顺势将她拉过来,在泛着红晕的脸上亲了一口,姹一阵哆嗦,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下去。他却不动,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来将她往怀里按紧了些,“傻瓜,要咬也别咬肩膀,不怕牙齿酸吗?” “你这个混蛋!”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泛着泪光骂道:“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凌云一听脸上顿时黯下来了,将她松开了些,“凭什么,就凭我想赎罪。” “不需要!” “可我需要。”他执拗地在她耳畔说道。 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咬着牙在他胸前伏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试着从他怀里挣拖出来。他见她已不如方才那么激动,便也放了手。 “这一趟看来我是白跑了。”她望着院外的阳光说。阳光底下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安慎府上的家人。“我说呢,今儿龙煜在紫阳殿议事,怎地没有你?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安慎已经投ko了你,罗宜与沈少卿想必也是,这次我倒是成了跳梁小丑一个了。” 凌云蹙了蹙眉,“你一定要这么说么?他们投ko于我,也还是你的人。” “但你总不会明目张胆地与他们说,让他们事事听命于我吧?”她冷哼着,“你凌云胆再大,毕竟是身为人臣,不见得他们个个都会如吴毅姚珂一般,无论什么决定,都会毫无异议的支持你。要知道,真正掌权的是皇帝,是龙煜,除非有一天你也能取他而代之。” 这最后一句话本是她无心之说,只不过是做个比方,凌云听后却当即双眸一闪,缓缓说道:“这就要取决于龙煜怎么对你了。” 姹不以为意地,“他还能怎么对我?如今皇后也没了,正宫空虚,他正打算册我为后。” 凌云脸色变了变,“那你同意了?” “……还没有。”姹顿了顿,忽然回头望着他道:“你这话未免可笑,这种事情由得我同不同意么?秦嫣旦夕被废,秦家也顷刻遭殃,我一介弱女,无背景又无势力,凭什么去左右他的决策?”接而又冷冷地说:“连我费了好大心思拉下来的罗宜都不知不觉转投向了你,这笔帐我会记住的。” 凌云似乎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眉间的忧色一直忽深忽浅。沉吟了片刻,他说道:“那你接下来还想怎么做?现如今要杀秦由可谓易如反掌,眼下就可以籍着户部贪污公银一案将他拿下。你……” “不用你帮!”还没等他说完,姹就一口拒绝了。“秦家的颓退势在必然,接下来还有他们好看的。凌相就好好在一旁瞧着吧,这戏,才刚刚上场。” 凌云给自己斟酒,看不出什么神色。小抿了一口之后,他才定定地道:“我可以不ch手,但是,你也绝不可以做他的皇后,别忘了,我随时都有可能把你夺回去。” 姹蹙眉,瞪了他两眼,顿了顿道:“我说过,这个可由不得我。再说了,我若不当皇后,岂非又要沦为被人欺辱的境地?与其受人挟制,倒不如我来当家作主。” “总而言之,我给你半年时间处理秦家后事,半年之后,我一定会来带你走。我只有这么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即便是有人想要欺负你,我也会不许的。”凌云没听完整她的意思,半勾着头,神态极痛苦却又极力隐忍着。 “你——” 酒香弥漫在屋里,连先前的玉兰香气也掩盖下去了。姹蓦地一阵莫明心慌,决定不再接他的话下去,转而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慢着!” 凌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起了身。这会儿他的脸上已不见了方才的落寞,又是如先前般笑了笑,“今儿七巧节,特地约了这个日,你再陪我坐会儿……”(全本.nbn.) 200 冷宫 回到宫里的时候已是申时二刻,太阳开始西斜,连人走在廊下的影也无故被拉得老长。.nbe.凌宵从喜儿和无双的口里已经得知赴宴的情况,望着沉默的姹目光里显现了一抹担忧,别的也没说什么。 但是到了殿里无人时,姹却还是斟酌着问了一句,“你,也不回去看看老太太么?” 他想了想,“府里有人照顾,并不需我挂心。再说,暗我也时常会去看看的。” 他知道她定是想与他说说今日的事,或者是说说凌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今这样的关系自然算是有些复杂的了,却不知她几时才能将其捋清。 姹望着地上呆了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一言未发进了里屋了。 晚膳后紫珠端膳食进来时,.姹望着桌上的一盘烧鹿脯,随口问道:“太最近如何了?”紫珠叹了口气,拿着漆盘说道:“听说近来是瘦了些呢!前儿夜里睡着睡着还哭来着,皇上知道后心疼得不得了,立即把他接到寝里一处睡了。”望了姹两眼,她说:“就是这两夜皇上宿在咱们宫,也命卫大人接回自己住处一块儿住来着。” 姹眼眸里lo出些不忍,把那尚.未动过的鹿肉往前一推,说道:“把这个拿东西好生捂着,再从瓮缺罐里把各色果脯拿些,都送去给他吧,他喜欢吃。” 自从上回牵着鹿儿来过一趟.之后,她竟是再未见过他,这孩虽是秦嫣抚养大的,但终究心里有块心病,见了他便不由得打心眼儿里疼惜。 紫珠一听笑道:“娘娘既有此意,我看倒不如把小太.接过来说说话还好。” 姹想了想,说道:“却不知他肯不肯来……不过,你们哪.个过去看看也好。” —————————————— 紫阳殿东首侧殿里,龙琰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的.书本发呆。原本红润鲜亮的小脸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平白地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意味。 “殿下,该歇息了。”.太监跪在一旁,轻轻地说。他眼帘往下垂了垂,落寞地把书合上。 “殿下,‘宜阳县主’来了。”宫女勾着头迈着小碎步进殿。龙琰待要扶着书案站起来的身顿了顿,黯淡的双眸闪现了一抹光亮:“喜姨姨?”可是拖口说完之后,又把脸垂了下去。 “小太!” 殿门口已经传来了喜儿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礼貌地站起唤了声“姨姨”,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小跑着迎上前去。喜儿望着一脸忧郁的他,眉间也浮出一丝苦涩,但是紧接着她就温柔地笑起来:“殿下,要不要跟我去浣溪宫玩?喜姨姨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呢!” 龙琰望着她,眼眶里盛满了矛盾。喜儿也不急,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好半天,他终于出声了:“我不去了,姨姨回去吧,我要去看母后。” 喜儿闻言一惊,待想再劝说他两句,但看他坚毅的神色,也是不由得打住了。这孩,果然已经因为秦嫣而与姹疏远了…… “姨姨,你走吧。” 龙琰又补了一句,而且声音还比方才微大了些。喜儿顿了顿,叹息着出了殿去。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龙琰低下头,好半天都站着没动。太监见状心疼地催他:“殿下,歇息吧……”“王石,我们去冷宫!” 龙煜还在南书房里忙碌,卫玠刘斯等也随侍在侧,那么此时出宫一趟,也并不是太难的事,尤其还是太殿的命令。 片刻后,龙琰出了门,小小的白袍穿在小小的他身上,月色里看来神气傲人。王福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脸色张皇。像这样背着皇帝带着太去往冷宫那样的地方是大大不妥的,但是如果违抗了龙琰的命令,逼得他偷偷跑过去的话,那么自己的罪行则更大,权衡再三,只好赌他的运气会比平时要好些,不会被龙煜发现了。 避过了巡逻的侍卫,二人也还算磊落地沿着甬道大大方方地走。冷宫在御花园的西北角,那里是比翠幽宫更僻远的地方,而两者更无法相比的是,翠幽宫的一草一木都透着那么股生机盎然的灵气,而冷宫里,则只有孤清的松柏几颗,再有就是几道长满了茅草的旧墙残垣。这里的宫墙都特别的高,好像发誓要把里面的人困禁到最后一刻,但是翠幽宫的宫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压抑,在那里广阔的内苑里,甚至想要看一看墙也不太容易,因为,那就意味着你必须要徒步穿过至少十几丈远的花草树木。 走了好一会儿,二人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门一开,便有侍卫拿着刀枪阻挡了去路,龙琰一怔,停下了脚步。王安立即低声说道:“太殿下前来探视,你们还不让开?”侍卫犹豫了一下,把兵器放下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怒骂声。龙琰听出是秦嫣的声音,立即唤了声“母后”,拔腿就往前跑去。打骂和哭喊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他越往前走,心里就愈是害怕……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凄厉的声音,就好像要冲破人的心灵魂魄一样。 “殿下,不要出声……”王安忐忑地拉着他的袖,小声道。 他茫然地回头望着亮着灯的那扇窗户,那上面正有两道不断闪动的影,拿着棍棒状物什的那个人披头散发,看上去正不要命地朝那不断闪躲的人扑打。不用说,这时候她打的人不会有第二个,定是被罚了与她一道进了来的荷香!荷香哭喊着求饶:“娘娘饶命啊……娘娘……” “母后!” 他低唤了一句,惶恐又焦急地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荷香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他只知道,平日里自己连一只小猫小兔儿也不舍得打。 怔了半刻,他爬上了足有他半人高的台阶,到了窗户底下。冷宫里的窗户自然不会用窗纱来糊,听着里面打骂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情急之下拿手指捅了个小洞往里探望。(全本.nbn.) 201 依恋 点着油灯的屋里,只有几件简陋的家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妇人正在举着一根手腕那么粗的木棍朝跌倒在地上的侍女打去,看模样,这正是废后秦嫣以及宫女荷香。。nb。“我打死你个小蹄!我叫你害我!叫你害我!……” 她的责骂声以及侍女的哭喊声听起来都那么恐怖,一个是歇斯底里,一个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听起来直如厉鬼寻仇。 窗下踮着脚的龙琰瞪大着眼睛,小脸儿吓得煞白,显然此刻的秦嫣带给他的震撼远比他曾承受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巨大,以往在凤仪宫的她何时不是以华衣贵饰高傲凛然的模样出现?此时的她看上去目光阴鸷而茫然,并有几分疯狂之态,哪里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影?跌在地上的荷香只身着一件单衫,这会儿血迹已经从衣服底下沁透而上,浑身上下包括泪水滂沱的脸上都伤痕累累…… “母后……” 他下意识地唤着,脚步惶恐地往后退缩,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下廊来。他害怕地抱着身旁的廊柱,眼睛仍望向窗上的小洞,相隔三四步远,自然已经看不清楚里面情形了,但是那清晰无比的怒骂和哭泣声仍然一丝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王安已经被命令站在门口等候,这股恐惧压得独自站在黑夜里的他强烈地想往外跑,晶亮的泪光随着他的目光转动而闪烁,呆立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地转过了身。 然而才刚刚转身,他就看见.了静静站在面前的一个人,这使他又一次怔得停在那里。 “姨姨……”他嗫嚅着,眼睛里的惶恐还.没有退去。但是紧接着又涌上了一抹安心,至少不再如方才那般无措。 姹蹲下身,伸手将他轻轻.揽在怀里,叹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龙琰依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手掌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渐渐地不再颤抖。 “我们回去。” 半晌后,她牵起他的手来,缓缓向外面走去。廊下的.灯光将他们的影拉得老长,脚步落在院里的石砬上,发出一串串细碎的声响。 自打出了宫门,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姹的脸.色是黯然的,龙琰的脸色是茫然的,一高一矮行走在月色,各自都心事重重。沿途只听得见园花木在风轻吟,虫鸣哇叫,树被撩得悉唆声不断,紧密而急促的节奏仿佛也有着纷乱如麻的心事。 宫人们跟在身后,也是默然不语。 过了西花园,又上了玉带桥,渐渐地穿过了御花.园,便到了紫、浣二殿的分路处。姹停下步,侧首望着旁边的龙琰,正好他也抬起头来回望她,闪亮的眸不再闪亮,却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依恋。 姹咬咬下唇,.唤了王安过来,“送太殿下回宫。”王安俯首称是,要来牵龙琰的手。姹感觉到牵着另一只小手的手掌忽然被反握紧了些,心一动,又低下头来。 “姨姨,我可以去浣溪宫睡吗?”龙琰眼巴巴地望着她。 姹顿了顿,弯下腰去,“你,想去吗?” 龙琰勾着头,抿着嘴把头点了两下。 姹笑了笑,把他一把抱起,径直上了去浣溪宫的路。 回了宫以后,姹亲自招呼人打来了热水让龙琰洗漱,见他仍然小脸儿发白,于是安慰他:“不要害怕,这里是侧殿,夜里有喜姨姨陪着睡。”龙琰坐在床榻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喜儿正端着一碟果脯进来,一看姹正在给他拖衣服,便笑道:“这么快就洗漱完了?我还拿了这个来呢,看来用不着了。” 到底是小孩,一听有喜欢的东西吃,再黯淡的神色也不由亮了些许。姹心知喜儿是在逗他开心,一时也不ch话了,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直到看见气氛渐好了起来,才悄悄出了殿门。 ———————————————— 翌日早晨,刚下了早朝的龙煜来了浣溪宫,进来了却好一会儿没说话,只脸色变幻不定地望着姹。姹不知他什意思,被他瞧得心虚,于是笑道:“怎么了?”他却又再看了她几眼才坐下。姹琢磨着他的神色,虽然让人莫明其妙,但看起来却并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也就放心地坐在他旁边。 “姹儿!”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一半热切一半心痛,说话却吞吞吐吐地:“琰儿他……他昨夜在你这里住,没吵到你吧?” 原来是为这个。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说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这孩,看到他我总想起沂儿,他们年纪都差不多大……” “真的?!”还没等她说完,龙煜就激动地道。姹顿了顿,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无论如何,我总不可能去讨厌一个孩,何况他本也不是秦嫣的亲生。” “那就好……”龙煜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熠熠地望着她,就像有好些话想说,却又强忍着不说似的。姹见状,便含笑道:“煜哥哥专程来此,莫非是害怕我伤害这孩不成?如果是这样,我岂非也成了秦嫣那样的人?”她回头面朝身后道:“紫珠,去看看殿下这会儿起了没有?如果起来了,便让他来大殿吧,就说皇上亲自接他来了。” 紫珠应声而去。龙煜面上一阵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我知道就算是你害了全天下的人,这一个你也决不会害他的……” “哦?”姹一听这话却奇了,“这又是为何?” “这……” 龙煜呆了呆,蹙眉沉吟了片刻,还是叹气道:“日后我再与你说罢!往后你要是不嫌孩吵闹,我就让他搬到你这里来住如何?他心里也很依赖你的,想必是天性……”忽觉又扯远了,于是慌忙道:“他时常在宫里念叨起你们,我看搬来这里也极好。” 姹很惊讶,按说就算他相信自己,也绝没有这样说一就是一的做法,难道是为了表明刚才只是她的一个误会?她想了想,说道:“皇上既然安排了,我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也不知这孩愿不愿意……” “姨姨!我愿意!” 龙琰被紫珠喜儿牵着站在门口,正好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于是急忙大声喊道。姹一笑,起身等着他走过来。龙煜也起身背手,看着他一路小跑冲到面前站定。 姹弯腰蹲下去,拉着他的手道:“你真的愿意住在这里?”龙琰抿了抿嘴,点头道:“我愿意。”姹望着龙煜,龙煜冲她笑了笑,她便起了身。 “你们先下去吧。”龙煜一挥手,冲着龙琰他们道。姹一听,猜他是还有话要说,于是与紫珠她们道:“先带殿下下去用早膳吧。” 众人出去之后,她与龙煜重又落了座。龙煜接过她倒来的香茶,浅抿了一口,说道:“我看你也准备准备吧!”姹疑道:“准备什么?”“册后大典。”龙煜望着她,眉目间尽是喜意。 姹听闻是这事儿,却有些淡淡地,“不急吧,皇后她……” “现在已经没有皇后了!”龙煜断然道,“前一阵是因为忙着出征要调动粮饷和布署的事情,如今都弄妥当了,也是该办这件事的时候了。”他拉着她的手,目光恳切地,“我已经去让钦天监定日了,在这之前,会选把册后圣旨并凤玺送过来。” 姹垂眸默然了一阵,说道:“这么说,我将要搬去凤仪宫住?” 龙煜怔了怔,片刻后道:“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大典之后,皇后自然是要进去的。”顿了顿他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便唤人重新布置过即可。” 姹笑了笑,说道:“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皇上赐予的无上尊荣,姹儿还要谢皇上隆恩呢!” 龙煜面上却一窘,咳嗽道:“谢什么谢,你只不再记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理应做到的。” 姹微笑了两下,不再说话了。却是捧着茶盅怔怔地望着地上,好像因此勾起了什么心事。龙煜说道:“从此之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再无人会对你不敬,如此一来,你心里的旧伤会不会觉得好些?我只希望你能当做这些年来的一切伤心事都不曾有过,心里也轻松些。这后宫里我有了你,从此也绝不会再纳人。” 姹听着勾了勾唇,把头微微低下了。“皇上这话也不尽然,嫣也是你亲口册封,如今才过了四五年,不也是下了冷宫?我也别无他求,只求皇上能够永远记得这句话才好。” 龙煜竖眉:“你不相信我?”姹微笑摇头,“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我身家单薄地,莫又要被人家害了才好。”龙煜猛地将她拉过来,恨恨地瞪着她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立即拟旨,无论将来怎么样,只要我在,就有你在!只要我还是大溏的君主,你秦姹就永远是大溏的皇后!”(全本.nbn.) 202 诏书来临时的挣扎 龙煜的圣旨来得很快,也不过两日工夫,那道为表忠心的旨意就由刘斯传了过来,姹叩首接了,微微一笑也没有说别的什么。.ben.“这两日册后诏书就会下来,娘娘可放心。”刘斯临走前温和地这么说。也许在他和其他人的心里,姹必也是因了这件事而感到激动的。 但是自那夜之后,姹便有些无精打采地。时常坐在大殿里,不是托腮发呆就是望着窗外渐渐起黄的树出神。这后位本是早已经在意料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如今日一近,心里头却总有些不是滋味。应该说到了这一步她本应感到高兴才是,秦嫣下了冷宫,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秦家如今虽算不上一落千丈,但是起码大势已去,刘氏的日越来越不好过,秦世昌甚至扬言要赶她出家门,皇后被废的消息显然并没有对秦家老爷造成什么过多的影响,即便是爵位被捋,他也仍然是过着自己的逍遥日。 姹知道,这全是因为即将上台的这个皇后同样也是他的女儿——尽管是庶出的。可就算是姹不认他,朝的百官也还是不敢小觑他的,同样会有人为了谋个前途而把资本投在他那一处,刘氏则是真的失势了,再也不会有人冲着她是前朝宰相的女儿和前皇后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来逢迎她。 据紫珠带回来的消息说,户部失银一案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案犯正是秦由,红袖的娘家正是桂州,桂州知府为了讨好秦由,便趁着红袖父母等着急用的机会,将三千银挪用了出去。当细节不必多说,这便是连秦由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的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笔银的确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猫腻栽到他头上去了。而这人究竟是谁,姹却不得而知,她曾以为是凌宵暗做的手脚,但凌宵说不是他。 三千两银虽不是大案,但撞在这个时候,无疑也成了三万两银的事了。秦由已被收押入监,而据闻早前杜姪被他接回了秦府之后,转眼遇上了此事案发,又成天在府里寻死觅活的了。杜安也帮不上忙,一来要在龙煜那边避嫌,二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妻闹别扭回家小住是可以,但毕竟是不能长住的。于是便连杜安如今见了秦世昌也是绕着弯儿走,再不肯有半句话说。 现在要想将秦家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简直可以说易如反掌,因为她这边还有一招杀手锏未出。但是她也因此而觉得心里空落落地,难道她费下了这么工夫就是为了击败秦家么?又或是为了这个后位?那么夺了这个后位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不再受人的气?想来未免有些荒唐。对于龙煜,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可以说自打龙沂死后她就再没有丝毫跟他白首到老的想法,也许他是爱她的,但是这样的爱已经被伤害完全覆盖住了,她早已经不爱他——或者,是否有爱过?——既然不爱,那么这个后位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当礼官们隆重地捧着诏书.和印玺袍服等等什么前来宣诏的时候,她甚至在案旁呆呆望了好久,才缓缓站起了身。面对着庞大的一支宣诏队伍,她实在觉得有些许的迷茫,好像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轻易了似的,她蛰伏了四年,绝不仅仅是为了秦家……对,不止是为了秦家! 她望着一溜儿过去的一排礼.官,从这头踱到那头,望着他们手上捧着的、或是脚边放着的头面和各种赏赐,一路沉吟着,看上去她好像在这一排耀眼的物事当寻找着一些什么东西,但却绝不是这些俗物所有代替的……那么,她要的是什么呢?除了报仇,她是不是应该做得更出人意料一些、手段更决绝一些才对?毕竟,当年可是大把的人为了她的命而“操心”啊! 她苦笑了一声,边踱步边微微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银色缎面的鞋尖上绣着两朵粉花的蔷薇,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动着,就好像在空气里飘飞一样。 满大殿的人都跪在地上,包括喜儿和紫珠,还有凌.宵——凌宵不在,他在廊外守护。半个时辰过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知道今天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寻常,但这股不寻常决不是因为案上那份诏书而引起的兴奋或是激动,而是一种深得像悬崖下深潭一样让人摸着底的平静。以至于喜儿与紫珠都已经对视了好几眼,欲要开口相问又不敢打扰。 捧着锦盒与漆盘等物的太监双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再坚持个一刻半刻就有失态的可能。而姹还在缓缓在踱步,并偶尔地望着脚尖叹息。 “小姐,”喜儿终于.忍不住了,在她经过自己身前时,小声地唤了她一声。她也听到了,当即就顿下了脚步。只听一声微不可见的沉哼声过后,她说道:“都起来吧。紫珠,打赏。” 一声赦令之下,众人都纷纷从地上爬起,几个年纪大的太监险些摔倒,是旁边的礼官不着痕迹地扶起了他。喜儿进内殿开了柜,紫珠与几名宫女一道捧了赏赐出来。 望着个个儿欢喜离去的背影,姹又眯眼出起了神。 “小姐,这钗果然拿来了呢!”喜儿拿着漆盘里象征皇后身份的丹凤朝阳金钗走到她面前,笑着与她道。她低头瞟了一眼,接在手里反复看了半晌,一挑眉,一撒手,那沉重繁复又华贵的金钗便跌落在地上,除了一道不大的声响之外,还在原地蹦弹了几下才落定。 喜儿惊讶地:“小姐!你怎么……” 她一言不发,缓缓抬步,一只绣着粉黄蔷薇的绣花鞋就那样不偏不倚地踏在上面,脚过时,那只精致的凤凰就再也看不出来原样来。“我不稀罕。” 喜儿呆呆地看着她从容地走进内殿,好半天才回头望着地上的钗,终于叹着气将它拾起,说道:“可惜了!就是拿来垫垫桌脚也好啊……”(全本.nbn.) 203 始于乱 第四卷了~ ———————————— 应该说接下来进行的都比较顺利了,按部就班的行大典而后搬宫邸,只是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是因为凌云。,nbe,大典是由礼部主持的,那日在礼堂上正好看见他站在群臣之首,虽然温如故,气派如故,但扫过去的那一眼里,她还是看到了一抹心惊。 没来由的,她也感到了一丝难过,但是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为他停下来的,只因为他也未曾为她而停下过。 于是,就这样走过去了。也许身上喜服的裙摆还撩到了他的脚尖,终究是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了龙煜身边。那里,他在含笑等着她上前。 …… 大典过后的两天里,她几乎也是有些彷徨地过了,凌宵也许看了出来,时常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却扭过头看来一眼。 这天夜里,龙煜在紫阳殿没有过来,龙琰拉了喜儿一同去玩棋,大殿里只剩紫珠时,他进来了。“林大人。”龙煜已经赐了他姓林,至于为什么姓这个姓,姹却也懒得去深究了,只听说大约是当时提及了“木秀于林”之类的话。紫珠唤了他一声,顺便也提示了姹。 姹沉吟了一下,说道:“紫珠.去沏壶茶来罢,左右无事,咱们在这里坐一坐。”然后伸手示意了一下,让他坐下来。凌宵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屋里,最后目光定在她身上,迟疑了好久才说:“大哥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姹扶了扶头,边叹息边道:“你听到些什么了?” 他说:“白虎营的将领最近都在营.里没有回来。”姹顿了顿,抬起头来:“你是说……”他微微点了点头,蹙着眉道:“在进宫之前,我就探听到他们有另起之意,但是我想大哥他……他理应不致如此。眼下看来却不一定了,现在实权都掌握在龙煜手里,秦家与杜家这条线一断,像公主府以及其余王公大臣这些地方自然不会敢再有互联的行为,这样的话,全国一百二十万的总兵力,除朱雀营三十万兵马和白虎营的二十五万兵马尚未被他收回兵权,其余十多万的兵力全都在他的掌握之。而朱雀和白虎二营也是迟早的事。吴毅性急躁,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直都在鼓动大哥另起旗号。” “那么龙煜难道不会察觉吗?”她.撑着额,眉间挤满了烦忧。“这些事连你都知道了,难道他会不知道?凌云不会那么傻,真的跟他硬碰硬,他不可能会占得到便宜。” 凌宵顿了顿,道:“白虎营二十五万兵,要对抗全朝庭.上百万的兵万,的确不可能。但是假若他的目的不是急于歼灭龙煜,而是与他对抗的话,就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了。要知道这里面朱雀营的三十万兵基本可以排除掉,因为李资是决不会与他对干的。那么他只要拿十万兵马守住洛阳,然后再派十万兵马快速往东退八百里,顺利拿下东川、南阳等五座城来,基本就可以将屯守在这一大块版图以内的吴仓营十五万兵马收为己用。吴仓统帅萧合虽然堪称骁勇,但是为人也极刚愎自用,吴毅只要用对了法,拿下他们可谓不需要太多精力。至此,他们一共也就至少有了三四十万的兵力,足以与龙煜对抗了。” 姹听完呆了呆,“你确定凌云会这么做?” 他看了她一眼,“别忘了,谁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望了一眼门外走过去的宫人,又道:“他既然跟你说过不让你做皇后,那就是真的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如果不是,他决不会这么清清楚楚地把‘不准’两个字说出来。龙煜这是在向他示威,大典那一日他若是有些动作反倒好了,但偏偏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所以他是肯定会有后招的,而你也说的对,龙煜也是肯定有了提防。” “那么既然龙煜有了提防,难道凌云会不知道么?.他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我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都会想得到。” 姹望着地下,.眉头已经紧皱了。秦家的事还没有彻底算完,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搅乱了局面,若是凌云一起事,只怕秦世昌又能钻着空东山再起也不定。“再说了,他也并不是为了我做不做这个皇后而反龙煜,而是为了保全他手下的兵权,龙煜就更不可能不加防备了。” “大哥肯定也是知道的,”凌宵点头,“所以,我现在能够有把握的一点就是,不久之后必定会有一场动静,至于他会怎么做,会不会如我所说的那样从洛阳往东退守相抗,就很难说了。” 姹想了想,说道:“那么除此之外,他若真的想起事,还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但是目前看起来,只有这一条最为理想。” 姹点点头,沉吟起来。凌宵说的她当然相信,毕竟他十四五岁起随军打仗,能够做上大将军并不是光ko自家的声望。严格点来说,说起引领大局,也许龙煜厉害,说起笼络人心,可能是凌云厉害,更甚者说到领兵冲锋,或许是吴毅厉害,但若是说到沙场领兵作战布署,却没有一个人不服凌宵。而这也是当初身为七王的龙煜为什么会任命他为元帅攻打禁宫的理由。 那么看来,那日在祝芳亭里她无心之说出来的那句“除非你能取他(龙煜)而代之”,凌云当时的态度竟不是无由而生了? “娘娘,茶来了。” 这当口,紫珠捧着茶具上来了,姹已经由夫人晋升为皇后,这称呼从此便也改了。姹这才记起先前竟是唤了她去倒茶。“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随口一问,指着旁边让她坐下。凌宵拿起茶盅凑近唇边抿了一口,静静地不再出声。“原本也用不了这么久,方才竟是在廊下让小太给绊住了一阵。”紫珠笑了笑,虽然是坐下了,倒茶的动作却仍是恭谨。“哦,对了,方才紫阳殿那边来人说,往后小太的功课就由翰林院的吴寻吴大人担任。” “吴大人?!” 姹抬起头,望了凌宵一眼,正好他也望了过来。 龙琰现如今又住回了东宫,以往他的功课一直是由凌云担任,如今冷不丁地换了人,不由得又牵起方才说的事来了。姹道:“为何要换人?”“听说是凌相自己请辞的,皇上再三挽留,他也不肯留下,皇上便允了。”紫珠沏着茶,毫无异觉地说道,“方才太殿下就是在廊下与太监为这事较真儿呢,我在那哄了几句,他才与太监一道去了国监。” 姹蹙眉与凌宵对视一眼,沉吟了一下,说道:“紫珠,傍晚时分去一趟李府,给我带封信去。”紫珠怔了怔,看了凌宵一眼,她还并不知道“林青槐”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素日颇忠心于姹,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她平日里也与姹喜儿说起有些话时,也将他与别的人一样提防着。此时见他低眉垂目,不像是在意了姹的话的样,便道:“好的。” 凌宵起来:“多谢娘娘的茶,属下先行告退了。” 姹颌了颌首,受了他的这番好意,“青槐不必客气。”转头问紫珠:“最近外边有什么消息?” 紫珠想了想,说道:“大的倒也没什么,庞丞相近来患了旧疾,加之那日在朝上因为筹备粮草的事情被皇上数落了一通,现在躺在病床上已有十来日了,岁数大了,只怕这一关难过。”“是什么疾病?”“听说是跟心肝肺儿有关的毛病呢,一咳就出血,太医去诊了好几趟也不见好。” 姹点点头,抿了口茶。紫珠又道:“是了,还有一件事,那日听说王府的人好像跟秦府的人起了点冲突。” “王府?”姹将杯盅移开,满脸疑色,“王爷不是为人低调甚少惹事么?怎么他的家丁会与秦府的人生瓜葛?”王龙渲正是那场夺嫡之战的“三龙”之一,龙煜起事之前,就已设计将他拿下并归附与自己,与龙恪对抗。这些年来倒也兢兢业业克守本份,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紫珠叹道:“王爷虽然出身皇家,便是对身边一位姓柳的宠姬却很是钟情,传说这位柳姬生得貌美如天仙,又能善舞,虽然倪太妃在世时严令他不许娶她进门,他也始终对她不离不弃,一直眷养在王府外的一所宅里。太妃死后,王爷当即想将柳姬立为王妃,无奈皇上又不肯,柳姬不想入王府遭人轻视,王爷便只好同意她住在外府。事情就出在这里,那一日正是七巧节,柳姬一时来了兴致,便与丫环两人便装出了街赏花灯,结果被一个花白胡须的官人撞见,硬是将她当成了贫寒人家的姑娘,要将她收纳回府。柳姬的丫环当时就打了那人一巴掌,那人一生气,就唤家丁将两个人一道劫走了。后来那丫环半路逃了出来,将事情回王府一说,王爷就气得七窍生烟,无奈王府里人客向来稀疏,丫环虽知那人是个官人,却也不认识他是谁,这时不知是谁说起是秦家的老爷,这不,后来就较上了!”(全本.nbn.) 204 告御状 “那究竟是不是秦世昌?”姹问道,“王爷虽然没有兼任官职,但想必能惹到他的人也不多的。,nben,难道他就没有去调查调查再说?” “就是有。”紫珠道:“不过估计秦老爷也是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罢,前两日,又偷偷地四抬大轿把柳姬送回来了王府门口,拍了门以后还没有等人开门,抬轿的人就走了。足见是心虚。”又道:“听说柳姬回府之后便抽出王爷腰上的剑来要抹脖,还好王爷动作快,一把拦下来了。” “难道秦世昌真的玷污了她不成?”姹蹙眉,扶着额头道。紫珠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即便是没有,但被登徒无故扣了这么久,想必也是担心王心里计较罢了。王爷最近可真是脾气大呢,好像连皇上也听说了,不过却没叫卫大人去怎么地,只怕心里也是有数。” 姹一时没再接口。喝了半盏茶,忽而又道:“你说的这个柳姬,我好像从前也听说过,好像凌云当年为了说服王归顺皇上的时候,还是从这名女身上下的手。——是不是叫柳如烟?” 紫珠怔了怔,半刻后道:“嗯,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这便是了!”姹微微笑起,当年去跟这个柳姬见面的人正是凌宵,只怕到如今她还有印象。姹说:“我这便就写信,你快些送去李府,让李资照办。然后……”她迟疑了一下。紫珠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她扬了扬手:“本想让你想想法接近一下王府的人,但还是拖拖再说吧,这个先不急。” ———————————————————— “卫玠!” 龙煜望着殿门外叽咕个不.停的人喊道。“皇上!”卫玠转身匆匆进了来,俯身施礼。“什么事啊?”龙煜不悦地扫了了扫外边。卫玠面上一阵尴尬,“那个,是秦府的人来了……” “秦府?”龙煜皱起眉头,将手上奏折.轻轻往桌上一拍,“有什么事?” “是为了和王府起争端的事。”.卫玠暗叹了一气,“昨儿夜里,王爷带人闯到秦府去了,将前来阻拦的秦府家丁们打了一顿,秦世昌未曾lo面,后来还是凌相听闻了此事,上前劝回了王爷才了事。方才秦府便是来人递折告状。” “哼!”龙煜沉下脸,没好气地一挥手道:“还有胆来告状!.把他给我轰出去!” “是!”卫玠硬着头皮转身下去了。 龙煜将手的朱笔一放,捧起旁边的茶来两口喝.了个干净。正要趿着鞋起身,外边又进来一人,仔细一瞧,竟是刘斯,“什么事?”他正打算去歇息一阵呢。 “皇上,”刘斯抱着拂尘鞠了一躬,“李将军来了。” “李资么?” “正是。” 龙煜想了想,想不起来他会有什么事入宫觐见,.便挥手道:“唤他进来吧!”一撩袍又坐于锦垫之上了。没片刻刘斯领着一名年约三十上下的武官走了进来,英姿勃发却配着一张娃娃脸正是李资。 “末将参见皇上!” “起来吧!” 见礼完毕,龙煜.又想了想,唤人给他赐了座。李资有些受宠若惊,再三谢过之后落了座。“有事么?”龙煜敲着桌面,示意宫女倒茶上来。李资沉吟了一下,点头道:“确是。皇上,今日末将前来,乃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皇上禀报。” “哦?”龙煜被勾起了一点兴趣,懒洋洋地挑起了眉毛。 “皇上,”李资站起身,走到龙案前方俯身一揖,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凌宵凌大将军?” 龙煜陡一见他提起这个,立即脸色变了变。他望着李资,片刻后方缓缓道:“宵儿乃我大溏朝的大将军,怎么?无端地提起这个,莫非是凌云让你来的?” 李资赶紧道:“不!李资今日前来只为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并非因别人而来。”他说:“大将军死于当年馆陶宫大火一案,相信皇上也在怀疑,这场大火绝非天纵,而是人为。皇后娘娘当年几乎惨遭横祸,后来虽然得救,却赔进去一个大将军,至今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实在令我等为大将军痛心不已……” 龙煜定定地望着他,神情里的那股慵懒早已民被冷凝所代替。“那么,你想怎么样?” “末将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够看在娘娘的份上,也看在大将军是相救娘娘而丧命的份上,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而后将凶手依法严惩!”李资目含泪光,咬牙望着龙煜。铁骨铮铮的汉到了思及当年惨相之时,也不由得柔肠百结。 龙煜好一阵都没有说话,看向他的目光就像刀一样锋利。先前和缓的气氛已经不存在,只有屋角大鼎里点起的龙涎香还在袅娜地升起。 “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谁?”他极轻极缓的语调从舌底飘出,温度比目光热乎不了多少。 “末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状告秦世昌与其妻刘氏,与前皇后秦嫣合谋杀害皇后娘娘一案!”李资边说边跪下,铿锵有力的话语伴随他磕头的声音一道在地面形成了回音。“当年秦嫣买通宫侍卫,于皇后娘娘因殁太伤神之时,引火围住了馆陶宫大殿,并通过刘氏在宫外买来了霹雳弹,将前去营救娘娘的大将军连宫殿一起炸毁,火灭后现场罪证皆为毁去,便是如此,竟瞒过了天下人!” 龙煜瞪着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似的,连面色也变了变。“证据呢?没有证据,说得再完满也是诬陷,你懂吗?!” 李资毫不怯场,朗声说道:“不瞒皇上,臣当年听闻大将军出事之后,就暗怀疑上了秦家,因为寻常火灾是根本不会爆炸的,顶多是燃烧为灰烬而已。在宫会与娘娘为敌的只有秦家,可是苦于证据,更加碍于身份,我不便于调查。而就在那日过后,侍卫长却告诉我,宫有两名侍卫自那夜火灾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当即与他一道去了侍卫住处,结果……”(全本.nbn.) 205 罪证 “结果却发现了这个!” 李资说着从怀里取了一物,递给了龙煜。!nbn!龙煜接过一看,双眉立即皱起,这是两方御制的白色宫绫,看上去是做过包袱皮的样,皱巴巴的极不平整,其一方上面还散落着几个陈旧的印鉴,有的是大半个,有的是小半个,像是平常按印时用来吸印水的碎布。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龙煜心下一震,沉声问道。 李资伏地拜倒:“皇上,这就是当年从侍卫住处搜出来的证据之一,皇上若是仔细看看,应不难发现这枚印鉴就是皇后凤玺的刻字!当时这两块缎是包着各两百两黄金的,我只觉这件事与皇后有关,便暗潜入秦府去探听过刘氏与秦嫣的对话,发现的确是她所为。而后末将气不过,当时鲁莾,就拿着这块有印的缎入宫去质问她,她抵死不肯承认,但是在看到这方缎时也是吓了一跳,拖口而出说了一句‘怎么会拿错了这一块出去’,末将拿她无可奈何,出宫后就准备第二日来告御状,结果她反先下手为强,唆使秦府一干慕僚们将末将遣出了宫!” 龙煜听完如遭雷击,双目圆睁望着他,好半晌后才道:“既如此,那你为何后来又未曾来报?” 李资叹了口气,回道:“回皇上的话,末将也有家有室,秦嫣当时身为皇后,连娘娘都已经被她害得关入了禁宫,末将又能怎样着?我自己是不要紧,但我身后却还有妻儿老小,朝大臣多数皆偏向于她,仅凭我一面之辞,又怎能服众?再说,皇上和凌相当时想必也在心里怀疑,但皇上既然不再提起,末将也是不敢。自此便抵死不再做声,将此事压在了心底。只是如今皇上终于将宣华夫人扶为了皇后,这也属众望所归之举,但末将每每听见娘娘与拙荆提起当年小太时,其情之深,其爱之切,看在心里也是急在心里,于是今日便欲来为娘娘讨回个公道!” 龙煜咬紧牙关,将手里的缎紧抓成了一团。他的脸因为愤怒已经扭曲得变了形,额上青筋凸现,仿若顷刻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年与你一同去侍卫住处搜查的还有谁?” “还有侍卫长钱光,另还有四.外亲兵侍卫,当时那两名侍卫就是钱光的手下。”李资顿了顿,又说道:“皇上若是不信末将所言,还可以去问问宁远宁大人,当时他也有耳闻,而那两个侍卫失踪之前,宁大人也曾在宫里遇见过他们行踪鬼祟。” “仅凭这两块布和印鉴,又如何能.让人相信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罪证?”龙煜将手里的白布拍在案上,沉声道。 李资想了想,说道:“皇上所指的.无非就是没有人证,这却倒简单了,钱光如今正在白虎营里当参将,只消一道口谕即可将之传来。而当时替秦嫣跑前跑后的无非是荷香云衣二人,将这二人拿来审审也可知分晓。” 龙煜定定望了他半晌,垂目沉吟起来。李资伏在下.方也不出声,殿里便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好久,龙煜才缓缓叹道:“你起来吧!这几日就在府里.呆着,朕随时传你。” “是!”李资磕了个头。 —————————————————— 秦府里,刘氏坐在正房床上,头上缠着包额布,正.在喝丫环们端来的药。 “夫人,宫里来人.了,皇上传旨进宫呢!”秦三儿快步走进屋里,喜不自胜地禀道。刘氏手一抖,脸上横肉立时僵住:“什么?……皇上传我入宫?”“是啊夫人!还是刘公公亲自来的呢!”秦三儿高兴地道。 刘氏愣了愣,接着一骨碌爬起,“不行!……彩云!快拿衣服来,我换衣服入宫!一定是皇上又想起我们来了!别看那小……别看皇后又换了人,咱们嫣儿的好皇上可还是忘不了啊!……” “我去为夫人备轿去!” 秦三儿笑开了怀,拱着腰出了房门。彩云拿来了衣服,七手八脚往xin被下地的刘氏身上套。 愁云惨雾弥漫的秦府里终于有了开怀的一日,刘氏出了房门,由彩云搀着走进了园。秦三儿已经把轿都准备好了,只等她一出去,便可上路。 “……你尝尝这个,这可是老爷我特意从洛阳给你带回来的!”园里传来秦世昌的声音,偎在他怀里的正是他新纳的第四个小妾:宋婉清。此时花白胡须的秦世昌正色眯眯地托着她的下巴,欲将一颗鸡蛋大小的葡萄塞进她口里。 刘氏站在廊下顿了一顿,一张老脸立时拉了下来。但是片刻,她又抬高了下巴,望着秦世昌的方向冷哼了一声,有意大声地说了一句:“走,咱们入宫!” 秦世昌听到了廊下传来的声音,立即回过头来,看见她头面齐整昂首挺胸的样,不禁也站了起来。“你去哪里?不是说身上不舒服么?”他沉下脸,端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架”。刘氏冷哼道:“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你就尽兴地与那帮狐狸精们闹去吧!” “你!——” 秦世昌气得胡须也抖起来。“老爷……”宋婉清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儿。那粉嫩的双唇微微噘起,衬着那吹弹可破的双腮和隐隐含泪的双眸,即便才吐了两个字,却当真是楚楚可怜,让人心酥到了骨里。“别怕别怕,有老爷在呢!”秦世昌好声好气地哄她,一边又瞪圆了眼睛向刘氏:“我看你是一天到晚就不想安生!” 刘氏咬牙切齿地指着他:“老不死的!你给我记着!这回是皇上传我去宫里呢!等我嫣儿出了宫你再跟我闹闹试试看?我非把你这些个狐狸精一个个掐死!” 秦世昌道:“皇上?……皇上传你做什么?”他狐疑地将她打量来打量去,见她不像说谎的样,脸色顿时放缓了些,上前两步道:“皇上他,回心转意了?” “哼!” 刘氏一拂袖,大步出了院门。 “你——” 秦世昌瞪着她的背影噎气,宋婉清偎上来,温柔地扶上他的胳膊,“老爷,别生气,还是自个儿身骨要紧。要我说这谁当皇后还不是一样?左右都是老爷您的女儿,左右都是国丈,皇上便是生二小姐的气,如今三小姐也成了皇后娘娘独宠后宫,你是她的生父,又是皇上的亲舅舅,还能不理你不成?” 一番话说得秦世昌顿时心花怒放,搂着她的腰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错!看不出来婉儿竟还懂得这个理儿,可不是么?这谁当皇后还不是一样?都是我秦世昌的女儿!等过了这阵,皇上必定还会下旨来让我官复原职,由儿也必定会平安出狱!只有杜安他们那帮贼东西,平日里亲家长亲家短的,一旦有了事就撇得一干二净,哼!将来等老东山再起,看我不一个个将他们治下来!” “老爷说的是!” 婉清笑吟吟地望着他点头,“无论如何,皇上是肯定不会舍弃老爷您不放手的。只不过您说,夫人今儿进宫,果真是皇上要把二小姐放出来了么?” 秦世昌听了沉吟起来,“这可难说……自打嫣儿出了事,皇上再也不肯见我等,今儿竟然传见,想必也是与她拖不了干系。可是,”他迟疑地望着天边,“可是也没道理呀,你是没见过姹儿那孩,她虽然懦弱,但是却甚得皇上喜爱,如今才当上皇后不久,皇上便是有心放嫣儿一马,也断无可能这么快就放她……这事总有点费脑筋。” 姹清笑了笑,扶着他在石桌旁坐下,自己却绕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捏起双肩来。“三小姐也真是命苦,头一个孩死了不说,还在禁宫里苦熬了四年,这一出来才刚怀上身孕,可又……唉,都是老爷的女儿,妾身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秦世昌反握住她的手,佯嗔道:“你这丫头,有话就说,还怕我恼你不成?” 婉清抿了抿嘴,浅浅一笑,把手抽出又捏起了他的肩。“那可不敢,万一哪天妾身的房也无缘无故着起火来,可就惨了!老爷虽然疼我,却也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出了事,我可如何是好?” 秦世昌脸上变了变,默然不语地端起了桌上茶盅。婉清见了,手下缓了缓,立即又楚楚可怜地道:“老爷,贱妾问句不该问的话,其实老爷心里也是疼三小姐的吧?毕竟孙姐姐是老爷您第一个动心的女人呢!” 秦世昌缓了缓脸色,叹了口气道:“婉儿,不是我怪你,这些话你说出来等于戳了我的心窝,钻心钻肺的疼啊!人只道我对含烟寡情,可是当年刘氏把着权,我除了听她的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她生不逢时,要是换到现在,我能让她吃亏吗?就是为了我自己争这口气我也不会呀!说到底,这都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呀!” 婉清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脸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老爷说的是。” “哎,还有,姹儿生下的那个孩,他其实还没有——”他端着的茶盅停在半空,口里未完的话也忽地卡在了喉。 “还没有什么?”婉清抬头望着他。 他目光闪了闪,立即摇了摇头,“哦……没什么,没什么。”(全本.nbn.) 206 审刘氏 刘氏进了宫,直往紫阳殿而去。、nbe、方才在路上明里暗里跟刘斯套了几句话,却也没有摸到深浅,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走路时便把头也低了些,生怕与人落了不是。 当她拐进了正殿下的长廊时,这边拐角处人影一闪,却是紫珠看了看,转身回去了。 “夫人,皇上正在里边候着呢,请进吧!”刘斯规矩地弯腰施礼,与她引了路。她赔笑点了点头,迈过门槛进去了。 龙煜正坐在龙案后看书,看起来表情平静,殿里虽无外人,但并不像是有什么凶兆的样。她伏在地上,叩头道:“臣妇刘氏,参见皇上!” 龙煜抬起头,和声道:“哦,是舅母来了?快请起吧。” 刘氏一听这声“舅母”,心下大喜,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 龙煜道:“许久不见,也不知舅.母身骨怎样了,听底下人说,这些日里可不太安宁?”他捧起手旁茶盅,慢地揭开碗盖喝起来。刘氏忙道:“谢皇上关爱,臣妇一切安好。”龙煜笑了笑,扫了她一眼,“这话可不太实诚吧?府上这几个月听说可是热闹得紧啊,舅舅老当益壮,连纳了几房新妾,近日来更连老家的宠姬都抢了回去,舅母如今怎么越来越大方,任由着舅舅的性来?” “皇上!……”刘氏抬起头,惶恐又委屈地.望着他,“皇上明鉴,如今府里哪还有臣妇说话的余地?我数度规劝于你舅舅,他不但不听,还痛打于我,便是由那逆,也是跟着他父亲一样瞎闹……” “由?”龙煜扬起眉,“他如今在大.理寺牢坐着,又如何瞎闹法?” 说到这个,刘氏眼圈就红起来,“皇上,我现如今倒是.盼着他能在我面前闹一闹呢!俗话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不肖总是我的骨肉,还请皇上开恩,看在他与皇上年幼相伴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放肆!” 龙煜猛地一拍桌,脸上顿时冷如寒铁,“你如今自.身难保,倒还有心思跟朕求起情来?!” “皇上!”刘氏惊惶不已地跌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臣妇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皇上明言……” 龙煜恢复往常.神色,眯着眼道:“你的罪,难道还要朕一条条数给你听么?”刘氏趴在地上抖瑟不止,但仍是壮着胆说道:“臣妇……委实不知。”龙煜气极反笑,从案后起了身,扬声唤来了卫玠:“把殿门关上!”卫玠称“声”,将殿门从外往里闭上了。 殿内顿时一片静谧,只有开启的窗户微微可听得到些风吹动树的声响。 但这声音足以使刘氏的心里越发惶恐,她抬头望了龙煜一眼,见他只背着手在殿央踱起了步,又把头低了下去。 “刘氏,朕问你,”他顿了顿,仍旧慢地踱着方步,“你们母女俩——也就是你和嫣,是不是很想要姹的命?” 刘氏抬起头,失措地道:“不……不是……” 龙煜却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年在凤仪宫那一幕你还记得吗?你和秦嫣答应朕,绝不会再动姹半根毫毛,但是后来紧接着,馆陶宫起了火,姹出了宫,孩又没了,别告诉朕你什么也不知道,这场火不会无缘无故地烧起来。今儿别的事朕都不问你,就只问你一件事,那就是馆陶宫那场大火——”他侧过头,迎面正对向刘氏的目光,“你把它的始末原原本本给朕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不死。” 看似只是很心平气和的一句话,却像座山一样把她的心给猛地压了下去!她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就像垂死的人听到了自己最后的心跳…… “皇上!” “说。” “……” 刘氏呆呆地跪在地上,望着面前面色冷凝如寒冰的人,不经意打了个哆嗦。她的末日真的要来了吗?当年那场大火……她是劝过嫣不要固执的呀!当年在凤仪宫大殿那一幕,她至死也不会忘记,姹的愤怒,龙煜的凶狠,她不确定凭她五十好几的身骨还能经得起第二回冲击……可是,她今天真的还能逃过去吗? 她的指甲抠着地上的砖缝,好像在为自己寻找一点点可能……如果不说,她和嫣儿两个是不是都会被处死?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皇上!臣妇有一事相求!”她流着眼泪,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说道。龙煜背着手转过身来,睨着地上的她:“说!” “如果有得罪皇后娘娘的地方,譬如下药害死了龙嗣之事,这一切都是臣妇的罪过……恳请皇上放过嫣儿!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她可怜?”龙煜嗤笑了一声,眯眼喝道:“说!” 刘氏被喝斥得打了个哆嗦,咬牙说道:“馆陶宫的大火我们根本不知情……皇上也看到了,凤仪宫那场大闹过后,嫣儿日日安分守己地过日,皇上在太庙设的灵堂,嫣儿也听话地去守了灵,既然皇上已经答应把小太让给嫣儿抚养,我们又怎么可能还会去做这些事呢?还请皇上明鉴,会不会被别的人利用了也未可知……总之,凌大将军为什么会那么快赶在火场,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混帐!” 龙煜一声大吼,将她吼得缩了缩脖。他指着她骂道:“你们除了诬陷别人和威胁朕以外还会做点什么?难不成还想凭着这点小伎俩在朕面前逃拖?!当年禁尉处的姓陈和姓刘的两名侍卫为什么会在大火之后就失去了踪影?秦嫣那天夜里为什么会早早地赶去现场?不要以为这么多年朕一直没有过问此事便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光差点害死了姹儿,还害得我大溏损失了一位大将军,这笔帐,朕一直记在心里!” “皇上……” 刘氏大惊,往旁边跪爬了两步。 龙煜咬牙望着她:“今日唤你来,本是念在你是我舅母的份上,好给个机会与你!不料你死不悔改,朕也无须多说!——来人啊!立即把这恶妇拉出去砍了!” “皇上!”(全本.nbn.) 207 认罪 “皇上饶命啊!” 刘氏赶在他话音刚落时嚎叫出声,顺利阻止了欲要推门进来的侍卫。。nben。龙煜一挥手,殿门又关上了。“饶命只有一个法,你应该知道。”他冷冷扫向刘氏,不带半点含糊。 刘氏脸色煞白跌坐在地,好半天都没有再言语。开启的侧窗涌进来一阵阵秋风……秋天来了,连风的温度也不知道不觉地降低,凉凉地沁入人的每一个细胞里。在她五十三年的生命里,也许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秋境,她头一次触摸到了什么叫做苍凉,什么叫做悲哀。她望着窗外,知道隔窗过去两里以外就是冷宫,嫣正哀怨地住在那里,只求着能有一日出得宫来…… 进宫来的那一刻,她本以为龙煜只是因了心对嫣有愧,对秦家有愧,然而没想到,她所期望的美好场景居然全成了一股泡影! “朕的耐性是有限度的,”龙煜猫下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再问你一次,馆陶宫的大火,谁的主意!” 她抬起绝望的双眼望向龙煜,明明心里是恐惧的,却又毫无退缩,越过他的肩膀,她的目光飘飞在他身后,看上去也许是落在香炉上,又或许是落在朱红包金的梁柱上。 “皇上,”她在地上磕了个头,仍.带着一丝颤音说道:“馆陶宫失火一案,确是罪妇与嫣儿犯下,但当年也是姹逼人太甚,嫣儿噎不下这口气,所以才——皇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求求你看在咱家老爷的份上,也看在打小与嫣儿青梅竹马的份上饶了咱们吧……” “闭嘴!”龙煜一声暴喝,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的脸,“果然是你们……很好,很好!”他愤怒得已经发起了抖,好像再多听一个字,都极可能抽出剑来杀人。 “皇上,请听我解释……”刘氏惊慌地.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下去。也许罪孽太深时,便连求饶辩解也成了下意识的事情。 “来人!” 龙煜一声大喝,殿门顿时大开,十来名禁尉军执矛.而入。而领头的二人一个是卫玠一个是大理寺卿史进!刘氏瞪大双眼,望着进来的这一干众人。“把她拉下去!自今日起,大理寺严查此案,着命卫玠李资二人共同监督审理,不得有任何求情通容之行为!钦此!” 语毕时正好李资亦于外头大步进来,众人便一道.伏地叩首:“遵旨!” 刘氏被侍卫押着,失魂落魄地左顾右盼,口惶.恐地嘶喊道:“皇上!饶命啊皇上!……” 可是众人皆不.理会她的挣扎与哭喊,架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可怜她雍肿的身挣扎起来愈是不便,不是磕到了门槛就是碰到了门框,出门前梳前溜光水滑的发髻已如疯妇般凌乱,加上那泪水滂沱的白脸,更是让人不由心生嫌恶。 卫玠与李资对视一眼,并肩走在最后。 上了长廊旁边闪出一人,却是宜阳县主喜儿。“卫大人,李将军,这刘氏犯了什么罪?”喜儿绕到刘氏身前走了一遭,也不讳言,劈头就问。在她身后不远处,是姹由紫珠伴着缓缓走了过来。 卫玠垂眸说道:“是有关当年馆陶宫失火一案。” “哦?”喜儿扬了扬眉,转身迎着上来了的姹。在场众人等皆弯腰行礼不说,喜儿故意抢先挽着她道:“小姐,听说皇上今儿个在审当年的案呢。” 姹顿了顿步,先是扫了一眼大殿里,而后走到刘氏跟前。队伍停下来时刘氏已是愣了愣,这会儿听说姹来道,更是连哭喊也忘了,瞪大一双浑浊眼望向她。 姹不动声色,睥睨打量了她一番。刘氏被她瞧得气短,心里正待撒泼,又畏惧于她这股慑人的气势——到底,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凭怎么摆布的小丫头了,如今她是大溏新立的皇后,是她代替了嫣儿并把嫣儿推到了绝境! 她心头有些犯怵,她发现自己当年号令全府上下的魄力早已经不在了,倒回五年,她可以让面前这个衣冠并不奢华,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尊贵的女像猫一样蜷伏在她脚下,降伏于她,为她tin趾,甚至任她欺凌。可是现在,不过是短短五年时间……又或许更短,只是在相隔了四年之后,她竟然连跟她对视都觉得底气不足! 被她惶恐地瞪视着的姹闭了闭眼,微微偏过了头去。 “娘娘,”李资走到她身边,打恭说道:“方才皇上已经下了口谕,命我等严查此案,现将刘氏押往大理寺关押,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吩咐的话,还请明示,我们也好尽快地将此案了结。” 他明里是向姹禀明内情,实则却是在告诉她们,若是有什么差遣,还当从速。姹哪有听不出来的?立即笑了笑,说道:“我倒没什么吩咐,不是要避嫌么?若是有了还怕招人说道,以为我买通了你们以报私仇。你们且下去禀公办理就是,这案我是不沾手的,相信皇上一定会将一碗水端平,我倒是没什么,而是替朱雀营三十万将士为他们的大将军讨回个公道。”她转过身,笑微微地对着殿门口:“皇上,你说是不是?” 龙煜背手站在那里,脸上的怒气还未完全退去,想是听到她来了才出来的。一听此话,却是不语,眼眸里lo出些愧疚来,拍了拍李资的肩膀,“下去吧!另将秦府所有涉案者尽数捉拿归案!” “是!”李资领命,与卫玠带着侍卫们一道下了长廊。 姹望了望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龙煜牵起她的手,也叹道:“你怎么过来了?”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一次,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们?”龙煜垂了眸,说道:“你放心,刘氏方才已经认了罪了。案审完之后,朕定不轻饶她们!”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她定定地望着天边夕阳,缓缓地说。金色的光芒落在她姣好的脸上,长而卷的睫毛上顿时起了一层耀眼的光。 “什么事?”龙煜凝眉问。 她转过身来,侧对着夕阳望着他的脸,“当年沂儿的死,为什么事后你可以不追究?” 龙煜愣了愣,还未等他开口,她又说道:“你的态度让我觉得百思不解,任何一个男人,遇到有人伤害了自己的孩,他似乎都没有理由放过凶手。而你,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沂儿的死根本就是秦嫣导致的,所谓的伤寒病症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她定定望着他的双眼,“我想知道,当天你送我回了馆陶宫,回到凤仪宫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龙煜心底扬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涛,他万万没料到姹会冷不丁地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而且看起来,她眼下根本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 “煜哥哥,告诉我。” 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充满了魅惑的味道,引着他好几次都差点拖口而出,可是她的眼神又那么冰凉而无情,仿佛只要他一说出来,那目光就立即会化为锐利无比的刀剑,将他刺得形神俱伤! 他移开目光,学她先前的样望着远处,那沁着汗的双手背起,看上去,表面便如同平日一般气定神闲。“我不惩治她,还不是因为当时情况不允许么?回到凤仪后我便狠狠痛打了她一顿,我虽然心里怀疑,可是也找不到她谋杀的证据,也拿她无可奈何。” “是么?”姹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又会狠下心来杀她们?” “那是因为有人送来了秦嫣刘氏一党买凶作案的证据。”他眯起双眼,面色莫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正是在等着这么一个证据,又或是等着这么一个人前来告状似的,我需要这么一个台阶让我下来。可是,秦家这些年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与他们作对,而且我以为,人们好像没有在乎过这场大火里的伤亡,也没有人在乎凌宵的生死,因为不要说旁人,便是连凌云也没有出过声。我知道他在暗调查,我也在等他的讯息,可是一连数年过去,他也迟迟没有找到头绪……而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在乎过凌宵的,只不过全都被秦家打压了下去,而这个时候我若是还任凭她们逍遥法外,那么我大溏的王法何在?尊严何在?……” 姹不再作声。 夕阳沉下,晚霞艳映天空,空荡荡的天边除了一抹绛色,再无别的纷拢。 廊下也如暮色般沉静。 直到廊下宫灯亮起,龙煜才拉了拉她的袖:“留下来一道用膳吧,一个人怪清静得慌。” 高高在上的天,暴戾冷峻的帝王,居然也用了这样央求人的口吻说话。是不是高处必定不胜清寒,是不是为君势必难敌孤独,姹回头望着他,静静笑了笑,牵起他的手。(全本.nbn.) 208 末日 ?大理寺送来结案折子的那一天,子姹正好陪着龙煜在南书房里。\\.qВ5\ 龙煜翻了翻折子之后,就命卫玠写了旨:“赐秦子嫣毒酒一杯,刘氏送赴法场行刑。秦子由罪加三等,发配至漠北充军,秦世昌难辞其咎,贬为庶民,并令杜安与宁远领五百禁尉军前往抄家,所得银钱全部用于筹备攻打陈国之所需军饷。” 卫玠立即写好了圣旨,让龙煜印了玺印上去,大理寺卿捧着圣旨当即出了殿门。 那天天气阴雨,是立秋以来的第二场雨,黄叶飘零在风雨里,写满了一载的悲喜。子姹定定地替他磨着砚,并没有lou出半丝情绪。倒是龙煜叹了口气,扶着额沉吟了好一阵,而后拉着她的手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年若是不如此倚仗秦家,便是行事艰难一些,也许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利欲总是使人丧失理智,我开始后悔,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秦子嫣引到身边来,我忘了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便犹如一只喂不饱的狼,你给了它一块肉,它还会盯着你手里另一块肉。” 子姹依旧不紧不慢地磨着墨,闭唇不语。殿里的气氛一如外面的晦涩萧条。 虽然没有亲耳听见,但子姹.还是知道,抄家那一天龙煜与卫玠微服出了宫。回来时她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他,他什么也没有说,紧紧拥着她半天没有放开。 她确信自己感受到了坚强的外.表下他的无奈和哀伤,但是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给他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告诉他:“我已经带琰儿去看过他的母后了,秦子嫣很可怜。” 他当时身子一震,望着她的目.光里除了不可思议还是不可思议,“你怎么……” 她只是笑了笑,一点也不以为意的样子,挽起他的.手缓缓走进了身后的桃林里。 秦子嫣赐死的那一天与秦家抄家的那一天只不.过相差一天,也就是说,头一天秦家被抄了家,第二天秦子嫣就被赐死了。 而子姹带着龙琰去冷宫的时候正是龙煜出宫.的那段时间。 冷宫里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虽然是干燥的季节但迎面还是扑来一股潮湿馊臭的味道,秦子嫣呆呆坐在地上,旁边躺着荷香的尸体——她的头上还在潺潺的冒着鲜血,眼睛狰狞地怒张着,表情恐至极。从旁边一根手腕粗的木棍上不难猜出,她正是被这根木棍打死的,而且才死不久。 龙琰吓得脸色煞白,子姹将他的手攒紧。“琰儿将来是皇帝,怎么可以如此胆小?在你的手下,将来会有许许多多被你杀死,你必须要像你的母后这样心狠。” 她微笑着,话是对着龙琰说,目光却望向秦子嫣。 秦子嫣听到声音,呆呆地抬头望着她。如此,子姹便顺利看到了她的脸。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不认为她是个美人,可是眼下这个长发凌乱如麻结的女人,她形容枯槁,双眼呆滞,十指骨瘦如柴,身上的绣花衣袍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也许是黄色,也许是白色,但是那上面已经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便是御膳房里用来擦地的抹布,也许还比它更干净更完整些。 “你来干什么?!”她忽然厉鬼寻仇似的激动地指着子姹大叫,呆滞的眼神变得无比愤怒和惶恐。 子姹微微一笑,将龙琰往她身前轻轻推了推:“因为你明天就要死了,我怕你放心不下这孩子,所以特意带他来给你看看。” “你给我滚!”她发了疯似的拿起地上的木棍朝她扑来,身下的龙琰吓得哇地一哭,将她的身形立时顿住。“琰儿……”她望着龙琰,喃喃地唤道。 一手紧握住木棍这一头的凌宵见她松了手,便也将木棍往外丢到了庭院里。 “琰儿,”子姹仍是那副笑微微地样子,“这就是你的母后,快过去,去看看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去问问她,究竟做下了多少孽,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龙琰惊恐地直往后退,凌宵见状,将他带了出去。秦子嫣满怀的期待落了空,立即起身指着子姹:“你这个狐狸精!你不得好死!” 她已经从痴迷中清醒了过来,明白了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可是这一抬头,她望见了她头上的凤钗,也望见了她身上的明黄凤袍,她惊恐而愤怒不堪地张大了眼睛,歇斯底里地道:“你做了皇后!他居然让你做了皇后!他怎么可以让你做皇后……” 她急得团团直转,看样子好像又在找方才的木棍,长长的乱发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上面沾着的碎屑是那么刺目而悲哀。 “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她口里喃喃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仿佛不这么做就再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 子姹定定望着她,也不言语,直到看见她终于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哭泣,才又垂了垂眸,转过了身去。“秦子姹!你背叛了你当年发的誓言,你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忽然在身后厉声吼道。子姹猛地转过身,平静的脸上陡然变得冰冷无比,她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还怕什么?”她冷笑着,凑近她的脸:“记住,不是我让你死的,是龙煜,是你最在乎的人!是他,亲手杀死的你!” 说罢她松开双手,任凭秦子嫣双目圆睁地倒在地上。“如果你不甘心,那么,就带着你的恨意到下辈子再来跟我斗吧!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 她微笑着,脸上再也没有方才的狠意,秦子姹愣了愣,待要扑上来打她,不料却被地上荷香的尸体绊得往前一栽,下巴磕在坚硬的青石地砖上,顿时磕出了一汪血印子。 她拼命地哭着,眼泪流了满地,绝望地冲着子姹嚎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 元德六年九月十三日,秦府满门获罪,万户候府抄家封宅,秦世昌以及所有家眷皆被贬为庶民,遣归燕西老籍。 九月十四日,废后秦子嫣于冷宫赐死。 十月十一日,王候夫人、秦门刘氏被押往刑场处以绞刑。 十一月十五日,原户部尚书秦子由被发配边关充军十五年。 至此,显赫一时的国丈府结束了它为期五年的至尊荣华。 最新全本:、、、、、、、、、、 209 飞雪映玉肌 尘埃落定之后,一切似乎都归于了平淡,但是看起来却不再是原来的样,究竟哪里变了,也许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nb, 日混混沌沌的一转,就到了年底,冬雪呼呼地在窗外飞舞,像过去的每一个冬季一样,不但寒冷,而且孤寂。那孤寂是来自于心底,即便是凤仪宫里宫人成群,不乏解闷逗趣的人一同说笑玩耍,但姹的心境终究是不同以往了。 秦家已经成为历史,朝已有一部人坚定地守在她的周围,即便是没有坚实可ko的姻亲关系,但是从扳倒刘氏和秦嫣这件事上来说,李资等人已经摆明了态度,可以说,她是的的确确在龙煜身边站稳了。 而且秦家倒台的内幕即便是没有人明言,暗却也有多疑的人将根源猜到了她的头上,龙煜到后来也许也猜到了,因为有一夜他在寝殿里拥着她说:“你真的变了”。姹当时没有说话,她不怕,她很平静,如果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疏远她,她也一点不后悔,她知道他恼恨身边的女人工于心计。他隔了三天没有见她,在那之前,他除了忙于政事之后,几乎是日夜都她在一起的。甚至连朝都有人开始议论“自古帝王皆薄情”了,可是,三天后的傍晚,他又回来了,他紧抱着她的肩膀一直到落日西沉。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怀疑她在龙煜心目的地位,但更重要的是,没有敢拿她的命令不从。她顶着皇后的身份住在宫里,想着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过着世间再也无法形容的舒坦日。 但是,真的舒坦么?有时她坐.在飞雪漫阶的窗边,也会那么苦笑一下。 秦家被抄之前,宋婉清已经离开.了秦府,姹出宫见了她一面,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如果她想嫁人或是做生意,姹都可以为她办到。但是她说,只需要替她为亡母和兄弟的仇报了,便已心满意足。婉清的母亲死于非命,弟弟也因知府胡乱断案而丧命,姹应允了她,二十天的时间里,就命吏部尚书严查了此案,将知府以及涉案人等全部收往京都。行刑的那一天婉清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姹却没有半分行善积德后的心安,她扶起她,忽然也湿了眼眶,她本身也见不得血,见不得生命在眼前消亡,秦嫣的死让她像个陡然卸下了重担的人,好像再提起“报仇”两个字都让她心力交瘁。 她经常在心里做着这样那样.的假设,如果她不嫁给凌云,如果太极殿前他没有毁去对她的誓言,如果一切都风平浪静,也许她还是会一直在心里记挂着龙煜的,有些东西真的就像脓疮,你愈不去治,愈是会对它怕得要死,而当你逼得没法不得不去面对它和自己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也没那么可怕,割下来的时候其实痛快得很。 她知道龙煜爱她,可是,也已经开始提防他。这不光.是扳倒秦家的这件事,而且还因为凌云——自从她搬进凤仪宫的那天起,他们三个人,似乎开始了一场较量。她的目票是击垮龙煜,龙煜的目标是死死地踩住凌云,而凌云的目标——她不太确定,虽然看起来他的确像是只为了她,但是,她怎么能确定他不会再一次把她丢弃呢? 她不想再冒险。 腊月初十,那一日正是大雪初降,翠幽宫的梅花一.夜之间竟相开放了。姹披着袍坐在湖心水榭里,捧着热腾腾的枣茶隔水望着水岸上的飞雪红梅。她刚刚接见过前来请安的朝官命妇,面前的案几上还摆着几碟糕果点心,屋里生着暖暖的炭火,身下坐的锦榻也铺着暖融融的长鹅绒锦毡,即便是撩开了幔,也并不觉得有多寒冷。 龙煜穿着黑色貂裘大氅,由太监打着伞从梅林.间的甬道上走了过来。他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一进门,将落着雪花的斗篷解下交给刘斯,便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 “猜猜是谁的?”他.玩味地把信往她面前一扬,目光不似往日温柔。 姹从信封上认出了凌云的笔迹,捧着茶任茶汽氤氲了两只眼睛。 凌云已经消失五天了,这五天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凌府所有人在一夜之间搬离了京城——哦,是了,凌老太太已于冬月二十五日夜里仙逝,她易了服装随着谢无双亲自去看过,揭去了纱帐的床上,老太太面容很安详,五年过去她的头发已经全白,姹想起那一年她受了伤,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亲手喂她吃药的样,她说她没有孙女,权当这个孙媳妇就是自己的孙女了! 姹流着眼泪以孙媳妇的身份在她灵前跪下拜了三拜,到这时候旁边的人才认出她是府里曾经的大少夫人。但是那一日她也没有见到凌云,四天后,凌府的人就运着老太太的棺木去了他乡,据说是归了祖籍。 安葬完老太太的后事之后,凌云就不辞而别地于京城消失了。 她忍着心头激荡,眨了眨雾气迷朦的眼睛。 “信只有一句话,‘物归原主’。”龙煜冷笑了一声,把信扔到她面前,慵懒地说。“知道吗?他在警告朕,你是他的!”他特意用了“朕”字自称,以此表示他有多么愤怒。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慌乱。她站起身,光着脚踩在铺着厚绒的地板上,踮起脚尖,只用一个深吻就结束了他的怒气。 她任凭那信飞进了旁边的火炉里,半眯着双眼轻柔吻上了他的唇。从外面走进来的他双唇微有些湿润的凉意,短短的胡茬触在她的面颊上,却没来由地使她的双眸里也显现出了一丝激狂。 宫人们全部都退了出去,并且带上了门扉。 她感觉到了他的僵滞,因为,她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他。只是愣了一小下,他就扣紧了她的腰,深邃的目光在蹙眉俯视的动作显得更加深邃,他反吻上她的柔软,带着不容抗拒的一股力量启开了她的唇齿,执着而细腻地探索她的甜mi。 她迎着他的侵略闭上眼睛,任他解开了身上的斗篷,袍,衬裙,甚至抹胸……屋里很温暖,只有从虚掩的窗外偶尔飞进来的一股寒风落在身上才显得有些凉意,她好像不喜欢这股寒冷似的,将毫无牵绊的身贴上他凌乱的衣襟,愈来愈紧,愈来愈强烈…… 他将她拦腰一抱,重重地放在铺着厚厚绒毡的榻上,敞开衣襟里lo出他坚实有力胸肌,她伸手去触摸,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牙齿咬住,然后除去身上所有的障碍,他松开口,再将她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腹上,那里,有异常的一股温暖。她再往下一点,在那里绕了个圈儿,回到他的颈后将他往下勾。 他闷哼一声,带着浓浓的狂意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啮咬她的耳垂,她的脖颈,甚至……她光洁的胸腹,他将心里的愤怒全部化成了无边无际的**…… 窗外的雪飞飘舞地十分轻盈,她想起那个除夕的夜里,也是大雪下了整夜,她伏在一个人的膝上,做了很美很美的一个梦…… 满室的旖旎随着天色的暗淡逐渐停下来,他将蝶吻一串串落在她红痕遍布的肌肤上,单手撑着头,自信且倨傲地托起她精致的下巴,扬唇说道:“他要斗就让他来斗,总之,大溏的皇后若是从朕的手里被夺走了,民们也绝不会放过朕!” 她无声的勾起唇微笑,一翻身,长发洒落在他坚实的胸膛,她的指尖划过他坚硬的肌肉,在上面不紧不慢的写着字。“皇上,你也该纳几个妃了。” 还未从欢爱完全退出来的龙煜一怔,下重了力道捏紧她的下巴:“怎么?讨厌朕了?” 她侧歪着身,只拉过一床薄薄的红色丝被覆在胸腹以下,叹着气道:“古今帝王,哪有不纳妃而只宠后的?我便是想独占皇上,但是往大局来说,这对社稷江山丝毫不利,后宫的繁荣其实不是帝王风流的象征,而是稳定朝局所必需的一招棋。加上如今宫只有琰儿一个皇,将来他登基之后,便也少了几个帮扶,于他也是不利的。” 龙煜侧过头去,平躺着望着屋顶。“他一个人岂不更好?也免得将来生来夺嫡争储的丑事。” “夺嫡争储的事,也不是不可避免,”她平静地望着窗外滴血似殷红的红梅,说道:“太早已经立了,皇上还怕什么?只是若往后几十年都这么下去,旁人倒要以为我是那自私小器的人了。” 龙煜半天没说话,直到她伏在枕头上快要睡着了,才拢着她的双肩淡淡地说,“你倒是跟秦嫣一点不同。她若是有你这一点的好处,也不至如此了。” 姹睁开眼睛望了他一眼,片刻后将脸贴上他了的肩膀。(全本.nbn.) 210 四美人 姹说要龙煜纳妃的事情似乎不是说笑的,雪停了之后,凤仪宫里就来了两个贵客,一个是杜安的夫人,一个庞昇的夫人,而且她们都各带来了两名十七岁的少女,十分娇美俏丽。、ben、 “娘娘,您当真……当真要为皇上张罗纳妃之事?”杜夫人仗着从前在凌府与姹有过一面之缘,说的话也比庞夫人多得多。 姹捧着茶,望着那四名少女的眼神里冷峻之又有些神思恍惚,听到她这么说,立时垂眸说道:“怎么?你就当我是那种眼里进不得沙的俗妇?” “不不,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她赔着笑:“臣妇的意思是说,皇上对娘娘一往情深,任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换了别的人,只怕一千个里也难以有娘娘这样的宽容大度呢!” 姹睃了她一眼,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说道:“我嫁于君王为妻,身为后宫之首,本就不能与寻常人家的妇人一样——便是那寻常家的妇人,也会为自家相公张罗着娶一二房妾侍以繁荣嗣的吧?又何况我——皇上登基已有数年,宫不外乎有过两名后妃,说出去让别的国家皇帝们听了,还倒是我大溏王纲不振,我当然得替皇上考虑着点,又怎么能够自私地把皇上绑在自己一个人身边呢?再说了,多几个姐妹一道伺候着皇上,我不是更清闲么?” “娘娘真是千古难遇的贤后啊!” 杜夫人激动地看了庞夫人.一眼,二人一道伏地拜道。她们说的是事实,往日秦嫣在时候没有人敢往宫里送人,如今秦嫣都栽在了眼前姹这位新皇后手里,一时间自然也就更无人敢起这个念头了。但是姹知道,这两个人的丈夫,当朝还在位的两位丞相,却已是暗在打这个主意了。她如今已经有无数的人愿意为她提供新情报,而且她一点也担心这些消息不准,因为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印证。 姹信奉先下手为强,所以今天.冷不防先把她们召了进来。 她扬了扬袖,抬起下巴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把那几个女孩带上来给我看看。” 杜、庞二夫人立即唤了四女上前,教她们再次行礼.叩拜。姹仔细打量了一番她们,慢端起旁边的参茶,抿了一口下去,方才望着旁边帘栊下ch着的一大瓶红梅淡淡地道:“你觉得,以她们这样的姿质,伺候得好皇上么?” 杜庞二夫人同时一顿,默然把头垂下了。姹扫了.她们一眼,又道:“你们未免太儿戏了吧?这样的女,我当然不敢说不好,但是,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了么?” 二人不明白她的意思,对视了一眼,由庞夫人嗫.嚅着道:“还请娘娘明示……” “我听说南阳都.尉王成安有位义女美艳无双,又兼琴棋书画样样皆能,不知是也不是?”姹望着远处仍旧淡淡地说,就好像她所说的根本只是件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南阳都尉……”杜夫人先行回过神来,立即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是是!臣妇这就立即去王家看看!” 说罢,伏地叩了个头才直起腰身来。庞夫人见她抢了先,脸上已有些挂不住,闷着气也跟着磕了个头。姹道:“二位夫人起来吧!皇上近来事务颇多,这件事由我来作主,我听说这位小姐是四年前进王府认了亲的,王夫人很疼这孩,你们且好好去跟王都尉说,进了宫之后,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 “那是自然!”杜夫人道:“碰上娘娘这样和善宽厚的主,哪还有不光宗耀祖的道理?我们这就出宫去,回头有了消息,立即入宫通知娘娘。” 姹到此时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紫珠送了她们出去了,喜儿在旁边叹着气道:“小姐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将来会有变故么?依我看,这着棋实在是太冒险了。” 紫珠正好进来,也附和地点了点头。姹慢盖上茶碗盖,在玉墀上踱了一圈,说道:“也许是冒险的,可是,不冒险怎么会赢得更痛快呢?” “万一那王家小姐到时候真的——”喜儿好像很不忍想到那一幕似的,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姹望着殿外,凌宵抱着胳膊正站在门口,也往里面望了一眼。她顿了顿,说道:“那是个苦命的孩,跟从前的我一样,经受了人世间太多的苦遇,向往的是平静安宁的生活,她不会有跟我争权夺位的心思的。” “可是,”喜儿胸脯一起一伏的,忍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别生气,当年的你的确是随遇而安又隐忍退让的没错,可是现在,你不是也变得手段犀利起来了么?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宫廷为什么不能进,就是因为它水太深,要想保得一世平安,那就一定得去争啊!你能保证她进宫之后,若是皇上真的喜欢上了她,她不会因此而想要得更多?” 这对誓死相守的姐妹之间第一次开始有了争吵的迹象,紫珠担心地望着两人,见屋里一时沉默下来,于是捻着衣角道:“我去厨房看看汤熬好了没。”转身走到喜儿身边,悄悄拉了拉她,“喜儿姐姐消消气,娘娘心情不好呢。”轻轻说完,回头瞧了一眼姹,连忙下去了。 “那你觉得我会让她走到那一步吗?”紫珠走后,姹忽然间回过头来,冷冷地说道,“龙煜现在在提防我,我一来得让他渐渐消去对我的顾虑,二来也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做事,他若是日日必要过来这么一遭,我哪还有时间可富余?我不会让她的存在威胁到我的行事,龙煜不是没有脑的人,就算喜欢上她,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把我换下来——别问我为什么,我只是对这一点有信心。” 喜儿噎住,皱着眉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我总觉得现在已经很乱了,凌相消失了肯定不会是个好消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而皇上又……我觉得小姐应该把这些事情平息下来才是啊,为什么非要趁着这个乱劲往上冲呢?” “因为我要彻底击败龙煜!”她一字一句狠狠地说,连目光里也是掩饰不住的狠意。 “然后呢?”喜儿含着泪,“击败他之后,你会怎么样?是杀了他?还是关进天牢里永生受生那非人的折磨?”她上前两步,逼视她的眼睛,“你觉得,那个时候你下得了手吗?我知道你已经完全对他失望了,可是你曾经毕竟是喜欢过他的,看到他失败的样,你会忍得下心杀了他?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你自己一个人伤心!” “我不会。” 姹拖口反驳,她回过头,定定地望向喜儿,神情里透着无比的坚定,“谁说我要杀他了?我只不过,是想夺他的江山和兵马而已。他不是很在乎他的江山吗?我就要挫挫他的锐气,我要看他气得跳脚的样,更要看他后悔为了这个江山而任凭秦家当年祸害我的样。”(全本.nbn.) 211 王都尉的女儿 王成安的义女进宫来的时候是三天后,杜夫人这回没与庞夫人一起,是独自来的,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再与庞夫人一起,而年迈的庞夫人也远不如她的机灵。,be, 杜安的女儿杜姪虽然因为秦府一案而跟着秦世昌等人一道回了山东祖籍,但是杜安夫妇显然很想得开,相隔了不到两月,已经对着姹这位锋芒初lo的新皇后俯首贴耳——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至少对于姹的意思,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要琢磨到了,他们就没有不去做的理由。 何况,这回还是她亲自开的口,万一将来王家小姐真得了龙煜的宠,那她起码还能说得上三分话。 她牵着王家小姐的手,欢喜不已地到了姹身前,“娘娘,人已经带来了,果然是极水灵的女。”她笑眯眯地指引王家小姐下跪见礼,并不时地观察着姹的神色。姹一直是淡然不语,等到王家小姐见礼完毕,才开口道:“都坐吧。”又温言问这少女:“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小女贱名妩嫃。” 在杜夫人的示意下,王妩嫃略抬起了一些头,以使姹能够顺利看得到她的面容。她是个有着鹅蛋脸大眼睛的女孩,很纤弱,打扮不俗,神情里却有些忧郁。 喜儿亲自端着茶水上来,也.望了王妩嫃一眼,玩笑似的道:“这女孩儿倒有几分像我们皇后娘娘呢,也是一样的美艳动人。”姹不语。杜夫人见这话是喜儿说的,立即笑道:“可不是?都是一样风华绝代的人儿呢!” 紫珠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垂眸端.起一杯茶,递到她手里:“杜夫人这话可就差了,咱们娘娘毕竟是娘娘,和皇上一样,都是上面天神御封的君主,也是母仪天下的第一人,便是那天上的仙女,到了凡间也得跟娘娘低头施个礼呢。” 杜夫人这才恍觉说错了话,立.即脸色一变,伏地不语。 她们在这里说着,姹却没理会,只是一直在打量.着王妩嫃。妩嫃也知这位贵不可言的女正在看她,纵然出身大家闺秀,但此时一双手也不知放哪里好。但是,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慌乱,并且,也没有显lo出过多的欣喜。 姹叹了口气,说道:“喜儿去把我那对碧玉雕的麒.麟拿出来吧,杜夫人这趟差跑得辛苦,一点小意思,希望不会嫌我小气。” 杜夫人本道还要受责罚的,伏在地上没敢动,此.时一听这话立即把头抬了起来,愣了半晌,连连谢道:“娘娘厚爱,臣妇承受不起……这些事情本是臣妇份内之事,还请娘娘勿要如此。” 喜儿已经把玉.器捧了出来,姹把下巴往杜夫人的方向一扬,“扶夫人起来吧!”垂了垂眸,又望着王妩嫃,“王姑娘此回入宫,想必已知是怎么回事了吧?我且擅自作个主,请姑娘留下来在宫里作作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杜夫人一听,赶紧悄悄向王妩嫃使了个眼色。王妩嫃伏地道:“谢娘娘,能侍候娘娘是妩嫃的福分,妩嫃岂敢不从?” 姹扬了扬唇,低头不语。 杜夫人起身告辞,紫珠送着她出去了。 姹也起了身,走到王妩嫃面前,看了看她,说道:“你说错了,你留下来不是为了侍候我,是为了侍候皇上。”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在杜夫人到了你府上之前,徐嫂——哦,就是徐夫人,她应该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妩嫃低着头,片刻后点头道:“是。” “那么,”姹叹气,“跟我去紫阳殿吧。” 王妩嫃盈盈起了身,怯怯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殿门,一直往东,直到进了那座巍峨高耸的殿宇。 龙煜正在偏殿里闭目养神,身上只套着宽松的白色袍,摊开的一本书覆在腹上,旁边是杯碧绿的清茶。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一切,因为姹要做的事很多都不知不觉地做了。 “娘娘,我去通报一声?”刘斯见到姹站在门槛处停留了半晌,迟疑地问道。她摇了摇头,咬唇独自进了殿里。微风扬起了他的袍袖,闭着眼的他看起来温和而平静,颇有几分游离红尘之外的味道。 她站在那里停住了脚步,心里不知涌起了一种不知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她满足于现在的一切,她知道,他是真的可以一辈这么待她下去的,她可以一辈做着独宠后宫的皇后,她也有信心只要她不准,他也不会主动去纳妃嫔,这样,也算是如了她最初的愿望,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她知道她现在后悔来得及,只要她什么也不说,然后回头把王妩嫃送出宫去,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尽管她不爱他了,但是她还是可以在他的爱恋之下平安到老。 可是,她现在还能回头吗?宋婉清抛去了秦家一切过往之后,已经以另外一种身份——即,当朝皇后的外族堂妹的身份,当上了王成安的填房,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王都尉的夫人,而这一切,正是为了帮助她取得王成安的拥护。王成安身为钦封的河北南阳都尉,官阶正四品,手上握有十万兵马。 而且李资也已经将加紧了朱雀营将士的操练计划,并且有意无意再将凌宵奉为了军不二的首领——虽然他已“不在人世”,但是手下的将士一半是跟随过他出身入死的兄弟,另一半虽未曾与他亲领过沙场上的折戟沉沙,但那也是他一手挑选并操练过的精兵。 她似乎没有理由退缩,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拼了全力在帮助她完成她所梦想的一切。 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来了?”榻上假寐的人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拉到了身前。姹顺着力道走过去,坐在榻沿儿上,望着他的脸。他睁开眼,身往里边挪了些,将锦榻让了一半出来,在上面拍了拍道:“躺下吧,我抱一会儿。” 姹摇摇头。他拿手指触她的脸,“怎么了?” “外面还有人等着呢。”姹静静地说。 “谁呀?” “……你要不要看看?”她说。 龙煜狐疑地往门边扫了一眼,又望着她。她不语,站起来,冲门口刘斯道,“唤她进来吧。”须臾,便有一个穿着一袭浅绿衣衫的女款款走了进来,到了姹身边,先是忐忑地看了一眼,才福了福身。 龙煜蹙起眉,惊疑地从榻上坐起。只见姹与那女道:“快行礼见过皇上。”回过头来,看了龙煜一眼,又道:“皇上,这是南阳都尉王成安的女儿王妩嫃,杜夫人将她进献给皇上,我看这女孩儿乖巧可人,便想留在后宫也的的确确是合适的。” 龙煜猛地从榻上跳下来,咬紧牙关望着姹,半天也没有说话。 姹低下头,将妩嫃的手拉起,“皇上是万人称颂的好皇帝,从今以后,还望你能好好侍候着。” 妩嫃望了一眼龙煜,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你跟我过来!”龙煜把姹的一扯,将她拉到了屏风后。“你这是做什么?”他叉着腰怒意冲冲地问。姹笑了笑,扯扯他的衣襟,“这不是替你充实后宫来了么?上回已经跟你说了的。”龙煜道:“我以为你开玩笑!” “皇上,”姹正色道:“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呢?再说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这姑娘可是杜丞相送上来的,下面武百官们可都看着呢!” 龙煜哼了一声,瞟着她没做声。 姹微笑道,“人都已经来了,难不成还送回去?难得我这么大方,皇上还是收下她,按规矩赐个封号吧。都尉的女儿,也不算是出身寒门,倒比我还要高出好长一截呢。” 龙煜皱眉看了她一眼,脸色莫测地沉吟了片刻,然后走了出去。 王妩嫃立在当地,正有些不知所措,龙煜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她两眼,笑道:“叫什么名字?”她心慌地望着地下:“妩……嫃。” “好名字。”龙煜点了点头。 姹立在屏风口,定定看着这一幕。 “你父亲王成安也是个忠臣,把守南阳八年从未出过差错,——封你个婕妤吧!”龙煜慢地坐下,脸上已不如先前那般激动。 王妩嫃没忘了跪地谢恩。姹稳步走出来,“皇上,王婕妤的寓所还未定下,我便暂且带她回宫了,皇上若有了定夺,须得交与若幽速去安排。” “浣溪宫不是还空着么?朕看那里就不错,路途也不远。”龙煜扬起唇,带着抹莫明的微笑扫了姹一眼。“王婕妤先留下来吧,朕与她说说话。” 姹听了,不动声色,只微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唤人收拾了。宫人太监等等也得安排一下,皇上是亲自指定呢,还是让我去安排?” “皇后去吧。”龙煜简短地应了一句。 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大殿。 照进来的阳光把她的影拉得老长,龙煜盯着那抹狭身的黑影望了许久,直到消失不见。回过头来,却是面色一凛: “王妩嫃?!”(全本.nbn.) 212 太子的请求 回到宫里,喜儿已经迎到门口来了,姹吐了口气,浅笑了一下,让她搀着自己进屋。.nbe. 因为殿内暂时没人,凌宵站在门口轻咳了一下,也跟着进来了。喜儿自动地退到外殿,装作打帘的样。姹神色有些闷闷地,吐了口气,笑笑地道:“我是不是有点疯狂?” 凌宵抿了抿嘴,在她对首坐下。“我真担心你……”他说。姹敛住欢色,默然无语。他又道:“听说大哥已经到了洛阳了,我不知道龙煜知不知情,但是,听李资说,兵部最近有新的动向。如果他一旦发兵起事,这边,你说龙煜会先怎么做呢?” 姹想了想,叹气道:“自然会立即收集兵马,然后稳定军心。我就是想趁着这个时机立足起来,因为他肯定会把对付凌云当成首要任务,至于我,他不会怎么在乎的。” 凌宵摇摇头,“我觉得不是。他还是不会放松对你的提防,他一定会首先防备你,然后再调整兵力严阵以待去对付大哥。”他望着她说,“兵部里面已经有我们的人了,但是侍郎以上的人都还是龙煜自己的人,所以,除了听到些风吹草动之外,别的消息很难得到。” 她蹙起眉来:“可是我们下一.步一定要在他们两交火起来之前拿下四十万兵马,这样方可与他对抗,如今除了王成安那边正在进行之外,别的人似乎已经ch不进去手了……” “小姐,你忘了王爷了么?”喜儿忽.然走进来ch口道,“也许他那里可以帮帮我们忙。” 姹一怔,说道:“正是,我怎么忘.了他了……”她转头望着凌宵:“王龙愃那里还掌握着两万精兵,虽然数量不多,可都是当初北衙军里面最精炼的兵团,你觉得那里有没有机会?” 凌宵想了想,“王早已被龙煜钳制得死死的,如今.想要再把他拉拔起来,只怕没那么容易。他没有理由去反龙煜,况且,他那两万兵除了突围和冲锋之外,的确做不了别的什么用。我们的目的是想震慑龙煜,取得他一半江山,跟他分庭抗礼,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那两万兵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反倒会因为王这里而成为拖累。” 姹点点头,“那么看来,我还是只能从王家下手了……” 凌宵抿嘴不语,似是也认同这点。 姹道:“王成安这人虽然对朝庭忠诚,但是却也有.弱点,就是贪财。我们只能从这方面下功夫……另外还有粮饷的事情也要提前筹备,四十万大军一日下来的吃食都不是个小数,除了拉拢朝官,在地方上的富户商贾们也要收买好,否则到时粮饷不到位,军心一散,那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皱眉望着地面,有些心事重重地。 凌宵道:“这些我们自然会处理好,兵马上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现在只需要小心自己不在龙煜面前lo出破绽,于我们就是大利。王成安那里我也有法使他归顺,可现在我很担心王妩嫃会不会倒向龙煜那一边,对于这个我跟喜儿的态度是一样的。” 他眉目里的忧.心显而易见,看起来想劝她另改主意,但是又明白此时已无可能,所以矛盾之色浮于脸上,竟比方才谈论起义之事还为严重。 姹凝眉,半刻后也道:“我会小心的,若是不对,我再出后招。” 凌宵与喜儿顿时便都不再言语,各自捧茶喝将起来。 “姨姨!” 大殿门口快步走进来了穿着明黄太袍服的龙琰。姹望了望凌宵,凌宵赶紧站起,手扶剑柄迅速退到了五步以外。 “太,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喜儿微笑迎上前去,从宫女手里将他的手牵过来。龙琰道:“我方才在东宫里写字,听说姨姨又给父皇纳了一位妃,我想看看,就来了!” 姹张臂看着他扑进自己怀里,笑道:“你不在宫里好好写字,又四处乱跑,难道不怕新来的先生告到父皇那里去么?”“我不怕!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先生!”龙琰皱起小鼻望着姹:“我好想凌先生,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肯教我了?” 姹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殿下!殿下!” 云衣提着裙摆从外面追进来,看见龙琰正伏在姹怀里,立即敛色拜了一拜:“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姹望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自从上回在浣溪宫里挑明了事情之后,姹后来倒没怎么见过她了,要也只是路上遇见受个礼什么的。她如今被派着跟在东宫里侍候龙琰的起居,这会儿想是不见了人影,追着过来的。 姹把龙琰抱在膝上,一边拿果给他吃,一边望着云衣:“近来还好么?”云衣看见这“母慈爱”的一幕本已失了神,此时听她这一问,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谢娘娘隆恩,奴婢一切安好……” 姹微微一笑,“尽着心侍候着太罢,他日皇上不会亏待了你,便是我这里,也是会记着你的好的。” 她本是念在过去为自己做过一番事情的份上,暗示云衣将来会给她一个好的归宿,不料云衣听了,脸色却忽然大变,她望望龙琰又望望她,猜度着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龙琰的身份…… “云衣姐姐想是喜呆了,连谢恩也忘了呢!”紫珠见她半天不动,于是笑着在旁边解围。云衣立即回过神来,谢道:“云衣谢娘娘恩宠!” “姨姨!”吃着果的龙琰忽然抬起头,“为什吗父皇又要纳妃?难道我们三个在一起过一辈不好吗?” 姹心里一跳,顿了顿说道:“怎么了?琰儿不喜欢宫里多几个人,热闹点吗?” “我不喜欢!”龙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只喜欢姨姨一个人,再说宫里到处都是人,一点也不少啊!我不喜欢父皇跟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先生从前说过,男人一生里只应该有一个妻,而且只应该对一个女人好的!” “……你先生跟你说这个?!”姹睁大眼睛。 “嗯!”龙琰不以为意,仍然一脸认真的说:“先生教过我好多东西,跟现在的先生一点也不一样,现在的先生只知道叫我背书写字,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姨姨,你去帮我跟父皇说说好不好,让他把凌先生请回来!……”(全本.nbn.) 213 他反了 凌云的失踪除了对龙琰造成了一些失落之外,对于龙煜似乎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nb。朝庭里却是炸开了锅,上一回御相归野是因为龙煜解了他的职,可是这一次,怎么看他都似乎没有被龙煜排挤的理由。这几年朝政上能有如此安定祥和的景象,是与凌云对强权的制衡分不开的,所以他突然间领着家眷老小离开了京城,这怎么会不使人感到惊奇呢? 当然,大多数人都还不可能知道他的打算,因为吴毅管辖之下的白虎营还是像往常一样照着军令行事。只有在最近龙煜忽然下令,从白虎营抽调兵马入京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如果备战陈国,是绝无可能把兵马往京城里调的,而若是平常的兵马对换演练,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广的数量,圣旨上指明的人数是十万,也就是说,如果从二十五万兵的白虎营调出十万兵来,除了打仗,别无可能。 而与此同时,城又传出了凌云一行往东去了的消息,由此,那知悉过往根底的人就难免做着这样那样的猜测了。 这一日龙煜正在南书房,卫玠急急走了进来:“皇上,据悉白虎营的将士仍未动身,晋阳都尉娄方也按兵不动,而吴毅和娄方两家老小从昨夜里也俱都奔往洛阳以东,兵部派了人马前去催兵,吴毅竟把兵差扣下,娄方处已经拔营,但八马兵将营却只剩两万不到,其余万人已不知去往何方!” “再说一遍?!” 龙煜拍案而起,双眼冷光厉现。卫玠一脸焦急地简短复述了一遍:“吴毅拒不从命,娄方已经先带了万兵马撤离晋阳,很明显是去了洛阳以东的方向!” 他抬头望着龙煜,神色是从.来未曾有过的惊慌失措。 龙煜咬着牙:“是去了凌云那里会.合!好个凌云,竟然抢在了朕的前头!——你速速去青州营调齐十万兵马赴京,另嘱各节度使以及兵镇不得擅离职守,随时听候圣旨差谴!各掌兵将领的家属派人严密监守,一旦有风吹草动的迹象,立即报朕!各地军营粮草速去准备齐妥,军饷在原来基础之上再加赏一成!” “是!”卫玠俯首接令,待要离去,龙.煜又抬手道:“慢!”他稳步走下玉墀,指着他的胸膛:“娄方那两万兵是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硬打的话他们肯定已抱了必死之心,而且最大的可能是有埋伏在内,青州营的十万兵到齐之后,吩咐他们去督守驿道要塞,决不能让他们封了道口!而后你再命宁远即刻将所有副将以上的武官全部召集入宫,一个都不能落下,今夜亥时整,朕要在政事厅面见他们!” “遵旨!” 卫玠快步出了殿门。 龙煜手里的一支玉笔,却不知何时折成了两截…… 尽管这消息已经被严密封锁,但是还是由李资那.里传到了姹耳,当夜,她也坐立不安直到天亮。 看来凌云选择的路线和凌宵所想的一样,先以吴.毅的兵马封住以洛阳居、晋阳为左、浬水为右的一整条线,往后退数百里都隔开为自己属下所有。这样一来,他们倒比姹要好行动得多了,因为只要有了土地、人口以及农业粮食上的支持,那么即便跟龙煜只能斗个不分上下,就是守上三、五十年,也不愁退路。 可是他是不是能够守得住那块地方呢?反顾龙.煜这边的阵仗,姹有些怀疑。现如今龙煜正在与成百的将士在政事厅里议事,已经近一夜了还未散开,想必一定是在作详细布署了,他是做事讲究速战速决的人,凌云却喜欢深思熟虑。眼下已然闹开,龙煜肯定会先放下攻打陈国的计划,为了打陈国而筹备了这么久,可谓是兵足马肥,粮草和兵力等等都已经不是问题,这个时候要是跟龙煜面对面的直碰,他就算最后赢了,赢面也不会很大。 赢面不大的事.情,凌云肯定不会去做。那么,难道他还有龙煜想象不到的后招? 她在大殿里不停地反复思考,一边在猜度着接下来的局势,一边思考着自己该如何下这一步棋。这其任何一方赢下来,似乎对她都没有什么好处,凌云赢了,她不可能就这么乖乖让他带走,龙煜赢了,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更加难,可是现在,最弱的这一方却似乎是她,如果趁机跟龙煜撕破脸,那么她是连自保的力量也很勉强。 可她总不能就这么看他们斗吧? 她烦恼地望着天边,那里已经升起了一抹鱼肚白。清晨的凉风吹过脸上,她长长舒了口气,又觉得清醒了些。 看着他们斗是不可能的,首先,李资手下的三十万兵马如果没有收到她这里的起兵命令,那么必然会被龙煜调谴去对付凌云,这么一来,一定会有伤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而且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极有可能会被派作第一拨……这样的话,吃亏的也是她。 究竟该怎么办呢? 晌午过后,她去了趟紫阳殿,龙煜看起来面色很平静的样,捧着本书在看。看到姹来了,也跟平常一样,将她拉到了身边。 看来,他还没察觉到她知道了这消息。 “今儿,没去浣溪宫听琴么?”她装作无意的这样问。龙煜跟王妩嫃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总而言之,隔几日也会去一趟,过夜听琴什么的这些事情姹当然知道,只不过平日里也不作理会就是。龙煜听了这话,却笑道:“吃醋了?”她怔了怔,说:“怎么会?不过是觉得这雪后初晴的日里,若是坐在寒梅底下听听琴倒是不错的主意。” 龙煜又笑了笑,“你要是想听,我这就陪你去。” 姹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越说这话听起来就越像吃醋似的,于是低头不语。龙煜伸手一勾,猛地将她压到了地上,用着比外边雪水还要寒凉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他反了。” 姹平躺在绒毡上,心里陡地一跳,呆呆望着上方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半天才垂下了眸,“反了……谁反了?” 龙煜缓缓勾唇,食指擦过她的脸,“你说呢?” 姹闭唇不语,半晌后也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反了就反了,难不成你还怕他?” “我不怕他,”他轻笑,“我怕你。”他把手指头再刮过她的脸侧,这话听起来十分别有意味。正当姹心里擂鼓不停之时,他又笑了,“我怕你吃醋。女人吃起醋来,男人总是拿她没法的。” 姹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闭了下眼睛,将他推到一边,坐了起来。 “皇上要是不放心,那我就从此再不提她好了。” 龙煜拉住要起身的她,搂在怀里咬她的脖,“她长得很像你……” 翌日龙煜去了湖州总营,那里也必须调兵迎战。而青州的十万将士已经到达京都,正在由宁远指派着前往洛阳逼退吴毅的兵马。——他还是没有选择硬打,因为洛阳离长安实在太近,在这里交火并不是理想的地点。 姹一早送了龙煜上马之后,也与喜儿出宫去了李府。 她的行动基本上没有人再敢管她,即便是一边提防着她又一边宠爱着她的龙煜,不知是对他自己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没想过别的,似乎也从没干涉过她的去向,只要他找她的时候她在,那么她平时干些什么消遣,他除了随口问问,也不会过于在意。 当然,姹也想过这有可能是他在暗派了人跟踪她,因为照他的性来看,他不可能是这么放心她的人,在没有确切把握将她掌握得死死的情况下,他不会任她随意走动。 她去李府之前,还是在给龙煜围斗篷的时候说了句,“无双表妹来了,是个极活泼又极爱吟诗作赋的主儿,我把她带进宫来玩玩儿?” 龙煜立即拧她的鼻:“该不会又想送给我作妃罢?” 她便笑了,“那好,那我便出宫去无双家,她们家人多,说笑也热闹,我就去附庸风雅一回,与她们斗个乐!” “去吧!”龙煜这才舒心了,“让青槐好好跟着,现在城里乱,小心点。” 姹点点头,送了他到了玄武门。因为凌宵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少,他至今也没有察觉他的身份有异。等到他们的队伍看不见了,姹便招呼喜儿紫珠并其余人一道,上了凤辇。 如今她出门的时候已不如从前,跟随在身边的没有十七八个也会有十二三个,虽然也极烦,但是有些时候还不得不如此摆一摆排场,一是龙煜要求的,二是一出了门,也不知会碰上什么人,有时候带的人少了,说起话来就显得气弱了些——比如前些日在路上遇着了王龙渲。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自从凌云退出大溏朝廷之后,人家就被龙煜重新召入了宫,并委以了实权。在狭窄得只能容一乘大轿通过的小街上,迎面遇见了从孙含烟陵墓上归还回来的姹一行,因为从来没有正面见过这位皇嫂,所以抵死不肯让路。当时她也是轻装简行,身边的宫女都没有穿宫装,龙渲死也不信这是皇后的轿辇,结果还是卫玠打一边经过才解了围。(全本.nbn.) 214 度势 李资已知姹要来,早早地立在门口相候,随后一道进了湖心央的水榭里入坐。!nb! 姹打发了喜儿紫珠在岸上候着,然后只留下凌宵,这会儿谢无双也亲自端着茶果走了进来,四人便席地于毡上坐下,喝起茶来。 要谈的事情当然离不开近日发生的事。 李资先说:“皇上本计划将白虎营的兵马分步调出,只是没料到凌相此番当机立断走在了他前面,那日兵部派人去白虎营时,吴毅竟是已经扯下大溏的旗,而换上‘凌’字旗了!而派去的兵差,在皇上下令调青州兵马时也已经被杀头祭了旗。可见,这场血战是无论如何免不了的了!” 姹执着杯未曾说话。凌宵道:“我只是不解,为什么大哥会挑了吴毅的兵马作为留守,按理说,吴毅的大部兵马后退三百里的话,这样打起来才更有胜算,因为皇上决不会在洛阳大开杀戒,而对于大哥来说,洛阳也并非有利位置,人多的地方必然多了顾及,而且也肯定不利于防守。他应该退到三百里以外的汝南县,那里人烟稀少,又有山谷林木,是扎营的理想去处。” “莫非是要出奇兵制胜?”李资想了想,说道。 “不,”他摇摇头,“我觉得这间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这已经是最理想的一个方案,他行事向来求稳,不可能突然间改变作风。” 李资听了也不禁点头。他虽.未亲自跟随过凌云,但是在凌宵这么多年,从他口里多少也能知道些凌云的性格,印象他也的确不是那种不按常理行事的人,那么大概也就只有凌宵所说的这种可能了。 他问道:“却不知是什么意外?如果.是被迫不得不将吴毅留下,那就被动了。” 凌宵蹙眉不语,像是也无法确定下来。 姹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他就.不可以故布疑阵么?据我所知,青州调来的那十万兵马被下了令,在洛阳城内不得与凌军直面交手,只能将吴兵逼退到城外夺回洛阳之后方能一举进攻。依照凌云对龙煜的了解,他自然知道龙煜不会不顾及城内的百姓,所以,他完全可能利用这个机会,利用青州将领窦常不敢拼杀的弱点,而用二十万大军全力出击来抓获俘虏——如此一来,窦常手下的十万兵即便是不会全部丢掉,至少也会丢个三四成。平白多了这三四万人,难道就不是一场胜利么?” 凌宵和李资睁大眼望着她,好久才回过神对视了.一眼,“……果然极有可能!这样一来可谓是一箭双雕,凌相多了兵力,而皇上这边不但送掉了一批人马,最主要是的打了场败场,这在心理上得给剩下的将士多大的压力呀!”李资笑道:“还是娘娘高明!我等竟然想不到这一层!” 姹道:“倒不是我高明,论打仗,我哪里及得上你们?.只不过你们总习惯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所以才一时被迷惑了眼睛。而我站在旁边,懂得又不如你们多,自然看得就简单些。” 话虽如此,凌宵还是笑道:“你这旁观者的确比我.们看得清啊!” 姹领着众人.一阵笑,扬扬手道:“还是说正事吧。这仗打起来了,李资的兵可曾收到命令,安排几时出兵?” 李资沉吟了一下,蹙眉道:“说起这事,我也奇怪着,本以为打头阵的乃是咱们朱雀营才对,可是头三道旨意竟都是依次下给了青州营窦常、蔡吴营洛刚和渔沟营王成安,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收到整兵令,只是那夜在政事厅议事时,与其余将士一道领了道加紧操练、严加防范的旨意。却不知为何?” 姹与凌宵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姹道:“这个我却也想不透了……我本以为,朱雀营就在京都附近,调动起来也方便,而重要的是其余阵营的将士大多都是他当年御阁里出来的亲兵,而你与我走得如此之近,应该会先用来打头阵才对,这会儿却又留着不用,却是有些蹊跷。凌宵,你说呢?” 她现在已经渐渐把对他的称谓改了过来,也算是一种暗示吧。 凌宵抿了抿嘴,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有可能他是在用小股兵力试探大哥的实力,因为不论吴毅的兵还是娄方的兵,都曾是自己的兵,并没有交过战。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对敌人的了解总是会很深刻,但是对自己的一切,反倒不是那么了解。朱雀营无论怎么说都算是目前一等一的精兵阵营,所以留下到后来再出兵,也可算是情理之。” 李资点头道:“这么看来,我也同意大将军的说法,皇上自有他的策略,我们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姹听着没有出声,暗自却不确定地蹙了蹙眉,仿佛觉得这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似的,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了。 “好了,别一直地谈个没完了,也喝口茶,吃些点心吧!”谢无双见三人都沉默下来,于是把削好的果先往姹面前伸了一个过去,“娘娘,你尝尝这个!” 姹含笑接过,咬了一口。 凌宵拿着果望着湖面,忽然叹道:“这场仗冷不丁地一打起,也不知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世事瞬息万变,如今我们已是骑虎难下,只能随机应变,以求保全自己了。虽然大哥已经宣了战,我们手上也有兵,可是皇上绝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击垮下来的。” 这番话说到了大伙心坎里,李资率先道:“我是不怕!反正当初进了军营,跟着大将军你,我就没想过别的,大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大将军要做的事便是我李资要做的事,从今以后我就是皇后娘娘的属下,娘娘指哪里我便领兵打哪里,便是我家妻儿,我也早就跟他们交代过了!” 谢无双闻言,顿时也面色凝重地朝着姹和凌宵点头:“娘娘,大将军,你们放心,我谢无双虽然只是平民出身,但也懂得‘情义’二字,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的!” “无双!” 姹忽地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全本.nbn.) 215 太子的胎记 龙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了,那时候宫里各处都点起了纱灯,半融的积雪分散堆积在园里各处,有无灯光照耀都显得异常地白。、ben、屋顶上的冰水顺着瓦槽往下流,屋檐下垂起一根根长短不一的冰凌,上面的雪水又顺着冰凌而下,滴在廊下的沟渠里,有的地方太深,便就溅上了路过此处的人的衣摆。 他在太极殿门口站定,面向昏黑的殿内默然不语,卫玠与刘斯替他解下斗篷,他也是有些懒于理会的样。太极殿是每日早朝的地方,他已经在这把龙椅上坐了整整五年——再过四五日,便是除夕了,五年前的除夕夜,他踏着数千将士的鲜血和尸体登上这里。 然后,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将凌云从朝堂上赶了出去。 “卫玠,”他语言沉缓地唤了一声,转过身来,“窦常到了洛阳没有?” “哦,已经按时到了。”卫玠恭谨地俯首回道。“傍晚时窦将军派快马传来的奏报,十万大军已经在洛阳城外安营扎寨,并且立下了军令状,承诺必将遵旨将吴毅兵马赶退至三百里之外,等大部人马到齐之后再与之交手。” 龙煜站在高高的门槛外踱.了两步,有些犹疑地道:“窦常的兵虽然勇猛,但临敌经验却不足,吴毅的二十五万大军、尤其是将士全都身经百战,也许朕不敢让他去打这个头阵……” 卫玠愣了愣,说道:“当初定下计划.时,不是说正是需要他这样的人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窦常这十万兵虽然尚未真正遇过大敌,但窦常本人当年却跟随凌老将军攻打过大月,想必知些分寸的。” 龙煜没出声,抬头望着屋檐下.房梁上雕刻着的龙凤吉祥之物,片刻后才将头低下来。 “回宫吧!此事既已定,再议也无济于事。”他舒了口气.走下长廊,边走边与卫玠说,“此事你跟宁远二人跟紧一点,此事最好能速战速决,另要提防陈国会借机挑事,孙长伟在越州这近一年的时间里,表现也还不错,你嘱他此时更需严密监视着。” “臣知晓,定不会疏忽了此事……” 几人一行走向紫阳殿,若幽正在门口相迎,“晚膳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她福身拜了拜,接过龙煜手里的斗篷。龙煜望见殿内有人影走动,便问:“谁来了?”若幽道:“是王婕妤在此。” 龙煜顿了顿。若幽便继续道:“皇上昨日不是拿了.些梅枝儿过去浣溪宫么,王婕妤便画了两幅画来,说是要请皇上题字的。” 龙煜目光闪了闪,点点头就进去了。 王妩嫃听见外.面动静,正好也出来了,恭恭敬敬一拜:“皇上,您辛苦了。”龙煜一笑,伸出手在她脸上蹭了蹭,牵着她一道进了殿。 殿门随之紧闭,便是连卫玠等人也留在外头。 若幽忧心地扯了扯卫玠的袖,递了个眼色。卫玠叹了口气,悄声道:“眼下的情形便是连我也看不懂了,你便是拉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若幽瞟他一眼,嗔道:“你就不会劝劝皇上?皇后娘娘这么做未必是真的心甘情愿的,身为皇上身边的女人,她也有她的苦衷,眼下皇上这样胡闹,娘娘还不越来越跟他疏远起来?” 卫玠瞅了一眼紧闭着的门,蹙眉不语。刘斯上前来低声道:“这也怪不得皇上,世上男人哪有不好这个的?何况这王婕妤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接进宫来的,皇上还能怎样?” 若幽叹气:“你们别以为这么样就是为着皇上好,到那时娘娘若真的不亲近皇上那会儿时,看你们到时怎么着?再者,如今凌相……凌云一反,十有**就是冲着娘娘来的,若万一娘娘真的对皇上灰了心悄没声儿地这么出宫一走了,皇上那会儿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卫玠刘斯听完一愣,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理,于是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若幽又叹气:“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能问你么?我倒不是觉得皇上身边一定不能有妃嫔什么的,但起码别当着人面儿那么亲近那么热火,皇上既是把娘娘当成了心里头最要紧的那一位,我却不明白为何竟又有意无意地让她难以下台?这么着多没面啊,回宫后两人都还没见得上面呢!总而言之假若换了是我,心里必是有些难受的了。” 她说着又吐了口气,面上忧色重重,这实心肠的女官竟是真的为了这对帝后夫妻之间时常起伏不定的关系而担忧起来。 “呀,我忘了一件事了!”她忽然惊道,“今儿小太有些腹疼,娘娘说了要我去端药来着,这会儿该是时候了!” 卫玠拉住她:“太生病了?” “想是昨儿夜里在紫阳殿玩得太晚了,着了些凉,今儿就有些肚疼呢!娘娘亲自在为他煎药,嘱咐着我按时去拿……” ———————————————————— 姹从凤仪宫御膳房出来,一边拿着绢擦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跟喜儿说:“你去东宫看看琰儿好些了没?若是没什么大碍,就把他接过来吃药吧,夜里让他在这边过夜,省得回去又着了凉。”喜儿“哎”了一声,扶着她从滴着雪水的屋檐下快步上了长廊。 “小姐不是让若幽过来拿药么?一会儿她来了怎么办?”喜儿忽地想起。姹道:“皇上刚刚回宫,她只怕没功夫过来,便不等她了。”喜儿笑道:“你又知道他回来了?”姹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回了正殿之后,喜儿便与两名宫女径直去了东宫,姹回殿稍事歇息,便捧着手炉倚在案旁看书。深宫里的日除了碰上特别的事情之外,基本也没有什么太多好赘述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喝喝茶看看书,与喜儿紫珠等等逗逗趣儿下下棋什么的,只要不出门,凌宵也少出现,一是为了避嫌,二也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会儿才看了十来页佛经的工夫,喜儿就抱着无精打采的龙琰走了进来。喜儿一路嚷嚷着:“这小千岁最近又长沉了,我都快抱不动了……”龙琰从她怀里探出头来望着姹,粉粉的嘴唇儿咧了开来。 姹笑着起身,从喜儿怀里接过龙琰来,“好些了吗?”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发现并没有发热才将他放了下地。“喜儿唤人把温着的药端来吧!”龙琰皱着眉道:“姨姨,我可不可以不喝药……”姹正色道:“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可是好苦啊……” 姹放开他,直视他道:“琰儿要记住,你是男汉,这只不过是一碗药,就能打倒你么?” 龙琰想了想,怯怯地摇头:“不能……我是父皇的儿,要像父皇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打倒的。”他表情虽然有些纠结,但是这句话却是说得利索坚定。 姹心里一疼,“这就对了!琰儿乖乖吃完这碗药,而且以后一辈都不能怕苦,好么?” “好!” 宫女端了药来,姹便亲自拿着瓷勺一勺勺喂着他喝了,果然一滴不剩,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吃药完毕之后看了看天色,吩咐人端水来与龙琰洗漱了,又望了望外边。紫珠上来道:“皇上用过晚膳便去浣溪宫了,派人送了话来,明儿下了早朝后就拿些物什来与娘娘。”顿了顿,又道:“看来是不会过来了,要不要关上宫门?” 姹挥了挥手:“关吧。” “姨姨,我想跟你睡。”洗完脸漱完口的龙琰扯了扯她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点头:“那快些拖了衣服上床去吧,——喜儿帮着他点。” 吩咐完毕,自己也进了内殿,那里已经预备好了热水,她要沐浴完毕方才能睡。 “小姐!” 才洗到一半,喜儿猛地冲进来,目光里满是见了鬼似的惶恐之色,连脸色也变得煞白,呆呆地站在她浴桶前望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了?”看到这模样,姹也不由心下一沉,拿着旁边袍披上站了起来。头上的水珠顺着发丝嗒嗒地往下掉,她随手拿了块布巾擦了擦就不再理会。 “琰儿他……他……”喜儿结结巴巴,指着殿外越说则脸色越白。姹意识到出了事,立即擦干身,又换了件干的袍穿上。“琰儿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是不是他吃了药不好了?”她飞快地扎着袍带,焦急地就要往外冲去。 喜儿一把拉住她:“不!是琰儿身上……小姐!琰儿身上有块胎记……” 姹动作缓了下来,回头说道:“……有胎记又怎么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他身上的胎记跟当时沂儿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连位置、形状和颜色都一模一样!……小姐!琰儿他……” 喜儿冲口而出,双眼瞪大望着姹,几乎是带着些歇斯底里的疯狂!(全本.nbn.) 216 母子 寝殿的凤床之上,龙琰已经拖去了外衣,换上了睡觉时穿的棉袍,他侧歪在姹怀里,衣摆被撩得高高地……在他胳膊下方,ko左下胁的位置,赫然有着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在那里,烛影落在上面,摇起一阵阵的光晕。,nben, 姹死死盯住那块胎记,脸上的神色宛如死了一遍一般无二,她的双眼里没有眼泪,但却有让人一望便不寒而栗的冷光——眼前,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她居然被口口声声深爱着她的龙煜骗了整整五年……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早逝的妃嫔,龙琰就是龙沂!而他,跟秦嫣一齐合起伙来骗了她,把她骗得生不如死! 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似乎变得再清楚不过,秦嫣失去了诞下皇嗣的机会,所以,另拿来一具死婴偷梁换柱了……而他,是跟她们串通起来夺走了她的孩的帮凶! 她咬紧牙关,浑然不觉血丝已经从齿缝里冒了出来,顺着嘴角往下,滴上了龙琰雪白的衣襟……哦不!不是龙琰,是龙沂!是她曾经为之伤心得几乎死去的龙沂!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还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几乎要将心头的悲愤一丝不余地呼喊出来,几乎就要忍不住地冲进紫阳殿里去……可是,龙沂的小手抓紧了她的衣袖,那双沉静而略显孤寂的眼睛里,是浑然不知一切的担忧和恐惧! “姨姨……”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她和旁边默然抽泣的喜儿,不自觉地往后缩进了被窝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姹听着从他口里唤出来的这.声“姨姨”,浑身冰冷了的血液才一点点回暖起来,她缓缓抬起颤抖左手,轻轻抚向他的面庞,稍为用力把他带向自己胸前,默默哭着:“沂儿……” 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滴在龙琰的肩头,在贴近她的怀抱那一刻时,龙琰却也顺从地环住了她的身,乖巧地反抱着她。 “小姐!”喜儿止住抽泣,上前拉开她的手臂:“先冷静些!” “娘娘,云衣带来了!”紫珠快步冲进殿里,她的脸上也.有未干的泪痕和显而易见的悲愤,似乎,在听闻了这一切之后,她也不知不觉把自己融进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里去了。 云衣跟在她身后,带着满脸未知的恐慌走进殿里,.她看见龙琰半裸着躺在姹怀,看见哭泣的喜儿,还看见脸色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为可怕的姹…… “娘……娘……”没人让她跪下,可她已经双腿发软地趴倒.在地,在这隆冬的夜里,外面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可是她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比桌上摆着的白纸还要惨白! 姹放下已然.睡去的龙琰,动作轻而缓地仔细替他掩好了被。默默转过身来,望着云衣,半天也没有动。云衣趴在地下,已经被这股沉默带来的无形压力迫压得浑身发颤,可是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哪怕是紫珠方才并没有跟她说过任何一个字,她也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跟我来。” 良久,姹发出了一声近似寒冰的声音。从垂下的刘海下方可以看见,她已经抬起了脚步,正往侧殿的方向而去,她湿漉的长发拖在身后,水珠落在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链。云衣惶恐地磕了个头,才从地上爬起。 随着紫珠垫后进入,侧殿门利落地关起,那苍凉而刺耳的“吱牙”一声,仿佛关闭了所有的退路。 一身白袍的姹站在烛光环绕的屋,不说话,侧面对着再次跪着的云衣,看上去无比的寂寞和冷绝。“把你所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从头至尾。”她的声音比方才更为阴冷,云衣打了寒颤,如果可以,她宁愿被罚去雪地里跪上两个时辰也不愿意面对此时的她。 她知道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她还能瞒得了什么呢? “娘娘……”她壮着胆,抬头看了面前这个她曾经称为三小姐,如今称为皇后娘娘的女一眼,把苍白的脸儿深深地勾下了。“太殿下……就是……当年的小太……” 点满了一屋的烛光被续了两次,直到黎明。云衣的声音伴随着紧闭在殿里的寒意,飘荡在这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飘忽过,也觉得长安的冬夜从来没有如此寒冷过,更觉得自己的记性从来没有如此的好过——她从年前的册后废后到改立皇后开始,将刘氏的送药,秦嫣的怨忿,到血崩,到故意接近她,到接来龙沂,再到红袖的孩之死,没有漏下一丁点,也没有记错一丝毫。 “……秦嫣为了保住她的地位,也为了守在皇上身边,在荷香撺掇下使出了这么阴狠的一招……皇上受了刘氏母女胁迫,为了江山大计,所以屈从了她们……” 说完这最后一句,她虚拖地歪倒在地上,像沙漠濒死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她的眼神却变得比先前安定,好像卸掉了一块大石似的。 姹没有发怒,也没有哭泣,甚至脸上连一点残存的情绪都没有了。她望着屋里微微摇动的烛光,就好像一尊雕像,一尊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的石刻人偶。 喜儿道:“这是比害死了沂儿更加无耻的行为……他的眼里,没有情感,没有心痛,只有那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叹了口气,仿佛心里也有着无穷无尽的无力之感,又或者说,是对某些人的一种绝望,——原本在这之前,她还是期望姹能够如此长久的安稳下去的,毕竟,去爱一个人总比被一个人爱要来得幸福得多。 “小姐,我再不会反对你了……”眼泪又默默盈出了她的眼眶,就像急于显lo她的心意似的,拦也拦不住。“你要做的事情都去做吧,哪怕最后真的孤独终生,我也不拦你了!” 姹仍然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紫珠也叹了口气,抬袖抹了抹眼圈。 云衣怔怔地望着她们,一脸茫然。 “你回去吧。”姹忽然说,轻柔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起伏,云衣一时有了错觉,以为又回到了数年前的秦府里,怯懦隐忍的三小姐正站在门口卑微地与她告别。 但是,眼下的她真的还卑微还怯懦还隐忍么?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时正好对上了她的脸。她的脸上细致无瑕,完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唯有额间那一小簇金色的火焰,竟仿佛随着四周的烛光一起在摇曳! “奴婢……奴婢……知情而不报,自知罪孽深重……”她嗫嚅着,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够平安走出这屋去。可是姹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说:“走吧……把这一切全都忘了。过几日,我会安排你出宫去。” 云衣瞪大眼睛:“娘娘!”送出宫去,会不会是灭口? 姹摇摇头,举步走到门槛边,推开了殿门。喜儿缓缓跟着出去,紫珠在最后停在云衣身边,叹气道:“走吧,娘娘说了不会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的。只要你照她的吩咐做,那么你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直到寿终正寝。” 姹推开殿门就愣住在那里。 外殿里没有了一个宫人,龙琰呆呆地坐在门槛外,脸上满是泪痕。殿门一开,他被惊得转过了头来,目光复杂地望着姹。 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里再次冷冻…… 隔着门槛,她与他一高一低对视了足有一刻钟之久,她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想问他听到了什么,还想问他——可是,她怎么也张不开口,她所有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里全部被抽去! 后面跟着的三人也立即顿在当地,脸色比方才任何一刻都难看十倍不止。 “……姨姨,”孩先开了口,一向怯怯的他此刻带着深深的惶恐和不确定,勇敢地望着姹,“你真的是我的亲娘吗?” 姹有阵眩晕,有些类似于幸福的,又有些类似于震惊,她扶着门框,默然无语。喜儿在后面抢道:“太!这就是你的生母!你就是小姐当年失去的孩呀!”她说到后来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声音酸得几乎令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寒风也觉得心酸,竟夹杂了些许雪花进来。 龙琰望了望喜儿,又望了望姹,姹早已经被泪水淹没了脸庞,这时候也许只要一个指头,就可以将她击得灰飞烟灭! “娘……?”他试着嗫嚅着唤了一句,非常担心地等待姹的反应。 姹哭着叹了声气,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娘!” 龙琰哇地一声哭起,死死抱住她的脖,他们的眼泪互流在彼此的脖颈之间,连哭泣的声音也相融在一起。世间也许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动容的一幕,喜儿抬起头,想让倾浑而出的泪水倒流回去一些,无奈,流出来的却只有比之前的更多,更凶猛……(全本.nbn.) 217 心战 “琰儿,你过来。,nbe,” 当黎明的曙光照耀在了窗棱上,大殿里四人还沉浸在一派悲喜交加的气氛当,姹抹去了脸上泪水,唤着坐在喜儿身旁听她诉说的龙琰到了身前,“琰儿,你答应我,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尤其是你父皇。”她掠着他的头发,爱惜地将他抱在膝上。龙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父皇是坏人,琰儿听娘的话。”姹脸贴脸地拥着他:“往后,你就叫我母后,记住,一个字也不要提起,不然的话,娘和琰儿都会很危险。” 龙琰定定望着她的眼睛:“琰儿一定记住,以后琰儿只听娘一个人的话。” 喜儿紫珠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呜咽起来,姹忍着眼泪,再也说不好一句整话。直到天亮了,太医罗宜前来查看龙琰的病情,她方才将他放开。 却也奇怪,如此闹腾了一夜,原本伤风的龙琰反而一身轻松起来,一夜到头并未再觉得头疼腹痛过,罗宜也直说殿下诸神护佑,注定逢凶化吉。 天亮后凌宵听见喜儿传信,也立即赶来了,一见龙琰的面就有些激动不已,姹示意他到了侧殿,跟他将内情细细说了一遍。“我万没有想到龙煜居然真的跟秦嫣同流合污……我本以为,他只不过是包庇了他们而已。”她心力交瘁地撑着额头,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 凌宵听后咬紧了牙关,握拳.砸在门框上。片刻后,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只怕你也不可能再原谅他了,那么往后也不必再顾及什么,接下来是不是只管放胆去做便是?” 姹默然片刻,冷冷望着殿外滴.流不止的雪水,“我已经有了主意了。原本,我还在犹豫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方可罢休,但是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他对抗到底,我要以沂儿大溏皇朝太的身份逼他禅位!我要让他一无所有!” 她步下玉墀,稳稳地走向殿.央,太阳光落在外面的积雪上,积雪的反光又传进来落在她的身上,一时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凝结在她周围,使她看起来不光冷傲如霜,更心坚如铁。 “……” 凌宵望着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他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绝情,他知道她说出来一定不是一时的气话,作为世代忠于大溏皇族的凌家弟,他有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她的想法……可是,他似乎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没有理由去阻拦她,更没有理由去指责她…… 这世间有些事情,当真是说不清的,有时为了爱却.不知不觉伤害了人,有时明明是恨,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东西。 他沉吟了一下,有些纠结地蹙起了眉。定定望着.她说:“还是那句话,你要做的事,我永远都会支持你。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迎着一阵刺骨的寒风,他不能再留下来哪怕一片刻,因为他怕他再呆下去,会忍不住想要告诉她——不,不能告诉她。他跟自己发过誓的。 —————————————————— 这一夜过后,不但姹沉静了许多,便是连龙琰也乖巧了不少,年少的双眸里虽然还如曾经般清澈,但是却多了几分成熟——也许,这两个字用在一个不到岁的孩身上不大合适,但是自那以后他却的的确确不像以往那般爱笑爱闹,活泼的孩在听闻了所有真相,仿佛一夜长大。 姹有时望着他的时候会有些忧心,但是天真的孩反过来安慰她:“娘不要担心,有琰儿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琰儿要快快长大,好保护娘。”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会亲昵地唤她做“娘”,他说别的孩都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他也要这样才觉得幸福。 岁的孩居然知道“幸福”。姹心里便有没来由的疼。尤其是在见到龙煜的时候。 龙煜毫无所觉,仍然几乎天天都会来一趟凤仪宫,仍然会与她耳鬓厮磨说笑戏闹,姹也和往常一般无二,可是她觉得心里在滴血的疼,好像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割着她的心头肉。 有时她拿起桌上削果的小刀,会对着它出神,她想过是不是干干脆脆地一刀捅入他的胸口,一了百了的好?可是她又觉得不甘心,一刀杀了他,即便是保得性命,但身负罪孽的人却是她呢! “姹儿,你过来!”龙煜ko在枕头喊她。她把刀放下,缓步走到锦榻旁边,“怎么了?”他坐直身,微笑着把她拉到旁边坐下,“你看,”他指着桌上一副小的地图,“吴毅的部队已经被窦常的人马追得退到了洛阳与淮安交界处,你信不信我要在今天夜里把吴毅的人一举击得溃不成军?” 姹低头看去,地图上已做了朱、墨二色批记,朱色在后代表窦常的兵,墨色代表吴毅的兵。朱色的箭头已经呈半包围势围住了吴毅的军帐,看起来实力颇丰。 姹问道:“窦常手里才十万军,如何包围得了吴毅二十余万兵马?” 龙煜深深一笑:“窦常的兵是只有十万,但是,加上湖州营的兵却不止十万了,宁远一早已经领着湖州八万精兵赶往洛阳,并且已经潜伏在四周丛林之。” 姹微惊:“你暗加了兵?” 龙煜道:“兵不厌诈,谁说我只派了十万兵就一定只是十万兵?如果我要速战速决,加大兵力自然是其一条方法。”他微睨姹,“怎么?你觉得很惊讶?” “哦,”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有些孤注一掷,万一陈国趁机作乱怎么办?这边去了近二十万的兵,难道边关就不用顾及了么?” “那边自然是要顾及的,不过,区区二十万还不足为虑。”他撑额舒了口气,“如今要想一下消灭凌云手下那几十万人马是不太可能的,最理想的结果也就是将之赶往北边一带,待这边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才能将大部兵力抽调去那边。” 姹望着微蹙着眉尖的他,没再开口。 ———————————————— 隔日刚进了御花园,就听见紫阳殿那边人影匆匆,姹心里一沉,回头示意喜儿带着其余人退开,转头问身后的凌宵:“难道宁远他们真的得手了?”凌宵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可能。如果龙煜昨日说的话乃是真话,那么宁远带着八万兵去潜伏,吴毅帐里不可能不会知道动静,顶多也就不知道确切数目而已,不可能坐以待毙。” 姹望着从紫阳殿里出来的行色匆匆的卫玠,不像是有惶恐之色,于是转过头来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双方都赢下了吧?”凌宵蹙眉望了望那边,说道:“我觉得如果吴毅那边果真输了这一场的话,那么,龙煜昨日里必然说了假话。他是在考验你。” 姹目光骤然变冷,嗤笑道:“考验我会不会暗送信去凌营?” “除此之外,我就猜不到别的可能了。”他顿了顿,又道:“这种可能性还是极大的,你也知道他已经提防你,那么编两个你拿他无可奈何的谎话根本不在话下。我觉得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会主动倒向大哥那边。”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低吼,好像情绪忽然有些激动。 凌宵定定望着她,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进了东宫,龙琰正在伏案写字,见到姹来了,立即放下笔投进她的怀抱里。“娘,你来了。”姹叹着气:“听说你这几日性不好,打人来着?”龙琰脸色一变,低头不说话。姹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宫女们也是人,做错了骂两句便是,你打了人人家不疼么?” “可她们在背后说娘的坏话!”龙琰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我说过!我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的!”小小的身竟说出这样铿锵的话,隐约也有些男儿风范了。 姹心里一软,柔声道:“世间人哪有不被人在背后说的?有哪有背后不说的?人家说了我的坏话,你如今不也说了人么?这些是母后的事,母后知道了自会处理,琰儿不要管,知道么?” 龙琰抿紧嘴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脸不服气。 姹笑道:“来,给我看看你写的字。” 案上摆着一叠字纸,姹在龙琰示意下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孩的字写的不错,笔力十足,姹深感得意,夸奖了他几句。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呼:“皇后娘娘可在东宫?”姹听出是刘斯的声音,却不知何事如此慌张,于是不等宫女回应,自己先应道:“什么事?” 刘斯道:“奴才叩见娘娘!”而后进了来,喘着气儿说道:“皇上那边有请娘娘,说是有紧事商量!还请娘娘移驾紫阳殿,皇上正候着呢。”(全本.nbn.) 218 谁赢了 姹随着刘斯到了紫阳殿,龙煜正一脸凝重地望着门口,微倾着身撑在案上,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强烈的气息,——姹进了门槛脚步立即放缓,望着前方目光炯炯的他。,nben, 她竟然猜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怒?他的目光里只看得见一抹晶亮的光。 “退下。”他一挥手,所有宫人都悄无声音地出了殿门,随手又把殿门关闭。姹看着他,心里越发狐疑。“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他定定地问。 姹望着他不语,他走下阶来,先是踱了几步,方才说道:“宁远他们——赢了!”他的双眼更加明亮,在这一刻,连那一贯冷峻的脸上也焕发出一脸非常耀眼的光芒来,姹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姹睁大了眼,望着面前呵笑不止的他,这么说,凌云果然吃了一败仗? 她心下起伏不定,默然了半.晌,开口道:“你是说,吴毅他们输了?”“对!”他抬起头,大声回道:“凌云和吴毅都输了!宁远的兵马伏击了他们个片甲不留,他们已经如丧家之犬般后退了百余里,而宁远所率的八万兵马又已经随后追了上去!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内,你将会看到凌云以叛国贼的身份出现在这大殿里!” 他指着门口,声音直透苍穹,姹.有一刹那间无法呼吸,他又走到她身前,以不可一世的神情咬牙说道:“我要让他知道,这天下的赢家只有我一个!凌家人再强,他凌云再厉害,终究也斗不过我!他根本没资格跟我斗!” 整座大殿里只有他的话语声.和从四擘返回来的回音,姹咽了咽口水,语音有点飘乎的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咧嘴笑着,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你.忘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要把你夺回去吗?天心庵外的山岗上,幸亏你推开了他,否则的话——”他手上加重了力道,阴鸷地凑近她的耳畔:“否则的话,朕根本不会给他有造反的机会!” “你!”姹心里狂跳了一下,慌忙后退了两步,“什么山.岗?……你不要乱说!” “是我乱说还是你心里有鬼?!”他咬起牙,死死盯住.她看了半晌,慢地说道:“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可以派侍卫在庵外守候,难道就不可以派人暗跟踪你么?你去春满楼,半夜又去李资府,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呵笑了一声,放开手来背在身后,“你一定以为秦嫣之所以那么快死,完全是因为你买通了人去秦家卧底,又支使了李资告状,所以才成事的吧?可这一切若是没有我顺水推舟,他们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姹,笑过之后的微澜还留在眼,可是看起来这一切却显得那么无力而苍白,姹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望着他,既像是望着他眼的那抹似有若无的心伤,又像是在看与他之间的那片空气。 即便是赢了一仗,他的骄傲看上去也显得那么不坚定,好像是要强的孩面对显而易见的失败和伤害,而倔强地挺直了背脊。她心里也震撼,她本也想过这一切他心里应该是知道的,因而行动起来也总有丝忐忑不安之感,可一旦径直诉诸于口了,她又觉着心头一阵惶恐,——他居然是知道山岗上那一夜的,而他竟然根本没lo过声色……那么在他心里,究竟还藏着多少他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事? “凌云一反,我心里是既痛恨又期待,我盼了多少年想与他交一回手,如今等到了,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反了!而他也知道,留下了那几个字,已等于是下了战书。” 他叹着气,脸上的得意之色尽皆退去,“但是,我又怎么可能会把你拱手送出去呢?便是为了江山,那又如何!”他牵起她的手,扬唇勾起一笑,“如今他已经败了,你也应该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天下的强者!你不该再在心里想着他,这样,对你会一点好处都没有……” 姹垂下眸,脸上并无变化。她静静地说,“那么,我该恭喜皇上,首战告捷了!” “那是自然!”他意气风发地仰头轻笑出声,那股迫人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你就记着我方才的话,一个月内我要将他生擒到你面前来,让你好好看看,曾经跟你发过终生誓约的丈夫,是如何的一付惨象!” ……姹握着绢,默默出了门槛。 外面太阳已然下山,暮色微微地笼罩了大地,这一日又散去了不少积雪,举目望去,只有远山尖上还覆着一层白色,嘲弄似的望着人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龙煜知道了她跟凌云在山岗上的事,却居然没有责怪她,这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生起了一丝愧疚,——毕竟,她如今还是他的皇后,几个月前也还是他的妃,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强忍着自己没有问过她一句话,是如何一如既往地交付着他的爱意,仅从这一点,她已经输了一成。 她该庆幸他只是把她接近李资看成是为了拉拢他们来对付秦家,如果再追究下去,也许……也许,她连接下来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小姐,没事吧?” 晕晕乎乎地回到紫阳殿,喜儿迎了出来,看见她苍白失神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她摇了摇头,喃喃道:“凌云输了一阵……也不知情况如何?”等回得神来,想起这话,不由又一脸地不自然。 喜儿抿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白担心也没有,他们那么多人还不够脑想的么?还是顾着咱们自己些吧。”姹怔怔地望着地上,“凌云素来行事沉稳,吴毅又是沙场老将,怎么可能会轻易输下这一阵呢?”喜儿道:“也许是大意疏忽了也未定,毕竟皇上兵马这么多,那边是怎么也不够比的。” 她还是怔怔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倚上了锦榻。 这一闭眼就眯到了夜里,连晚膳也省了,一个人蜷在没点灯的殿里,只觉得一阵阵寒冷刺入骨髓里,而她身上明明还盖着厚厚的绒毡,平时是连一丝寒意也感觉不到的。 她忽然感到在这黑夜里她是多么孤独,五年前孤独,五年后还是同样孤独,她抱紧了胳膊,望着黑夜里隐隐约约的家具桌凳,觉得自己浑身也像这些死物一样冰冷。有眼泪从她眼角盈出,像纠结的心绪一样灼热而惹人心烦,闭目片刻,她xin被坐起,披上袍趿上了鞋。 喜儿的侧殿里还亮着灯,昏黄的一片照在寒夜里显得多么温暖,她委屈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今儿我跟你睡。”她像个闹脾气的孩一样不由分说走了进去,叹着气的她脸上却又一片凄然。 喜儿也觉有异,放下正绣着的帕从床上下了地来,柔声问:“怎么了?”双手却将她肩上的斗篷解下。姹微微舒了口气,上床ko里侧睡下,一双大眼定定地望着喜儿也跟着上了床来。 她像从前小时候一样,将头搭在喜儿的膊头,亲密得像一对再要好不过的姐妹。“我只是觉得好孤单。”她喃喃地在枕畔低语,“这皇宫太大了,太安静了,我都快找不到我自己了……我这辈,被人抛弃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总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歇歇的地方,我好累……” 喜儿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可是,她却只是说了最后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喜儿侧脸望着她双眉之间的落寞和彷徨,好一阵也没有动作,她仿佛也跟着陷入了这股难言的忧伤里,而不知该如何自拔。 “喜儿姐姐?喜儿姐姐?” 安静的殿外忽然传来了紫珠的呼喊声。她悄悄地披衣起身,下床开了门。紫珠一脸讶色地站在门外,脚底还是湿的,好像刚从哪里回来。“怎么了?”她问。紫珠低声说:“娘娘呢?”“在我这儿歇着呢。出什么事了?” 紫珠小惊了一下,探头望了望屋里,然后把喜儿拉到一边去,“喜儿姐姐,出事了!娘娘不是下了懿旨,让云衣今儿一早出宫了吗?没想到她刚出了长安郊外,居然又被皇上的人抓回来了!如今正在紫阳殿,皇上正在问她话呢!” 喜儿一愣,心里随之一沉:“……为什么?问她什么话?” 紫珠急道:“刚才听说是问她为什么会出宫的,真是奇怪了,皇上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今儿突然地理会起这些事来,而且偏偏又是已经归籍了的云衣……皇上最近总提防着咱们娘娘,姐姐,我好担心他是为了问那件事!” 一听“那件事”,喜儿也不由变了脸色,立即回头望了望屋里,还好姹想来是睡着了,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脸平静地闭目躺在那里。(全本.nbn.) 219 突变 深夜的紫阳殿果然还亮着灯,龙煜坐在书案后边,脸色很平静,但是目光里一种深深的绝望却毫无掩饰地泄lo了出来,白天里股得意早已经随着消融的积雪灰飞烟灭,如今笼罩在他身上的,除了深不见底的痛苦,就只有一股难言的悲怆…… 云衣跪在地下,脸上早已经被打得青肿不堪,几个拿着棍棒立在她旁边的侍卫凶神恶煞似地恶狠狠揪着她,她颤抖着身俯对着地面,脸庞下方,是一滩流溢着的泪水。。nben。“奴婢……求皇上……饶命……” 龙煜望着她没有出声,他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好像灵魂已经抽离了出去。而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尚在呼吸的躯壳而已。卫玠、刘斯和宋若幽都站在旁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和恐慌,相比起平静的龙煜,仿佛是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把她,拖出去杀了吧。”忽然,他轻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像这不过是唤人倒杯茶来般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卫玠等人的脸色变了变,相互对视了一眼。云衣在地上号啕大哭,攀住了旁边大鼎沉重的腿不肯就范,“皇上!求求你!皇上……” 龙煜没有听,脸色一点没变。挥了挥手,再次轻轻地说:“拖下去,马上,凌迟处死。” 侍卫们听见吩咐,立即弯腰.将她架住往外拖。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整个寂静的夜里,她挣扎不过强悍的侍卫,光裸的脚踝在地上磨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在过了门槛的那一刻,她终于在一声哀嚎之后,禁不住昏死了过去。 原来可以有个好结局的她,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窗外有月色浅浅地照着大地,.清冷清冷的一片仿若人荒凉难言的心里,今夜没有风,连枯枝也定定在竖在月下,好像不知所措似的。 龙煜怔怔地望了窗口片刻,缓缓起了身。 三个人都跟在他的身后,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问,仿佛知道他一定要去哪里似的,一个推开了门,一个拿了斗篷,一个打着灯笼,竟是连别的宫人也没有带,一路缓缓地出了宫墙。 凤仪宫的侧殿里,姹已经坐起,紫珠和喜儿隔着.桌案,焦急地望着她。 “小姐,看样不会有别的可能了!你快拿个主意.呀!”喜儿边说边往外看了一眼,紫阳殿离这边并不太远,从那边传来的凄厉的哭喊声一声声全部落入了她们的耳。她绞着手绢,如坐针毡地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姹没有出声,.眉头微蹙着,目光紧盯着跳跃的烛花儿。紫珠叹着气:“也不知究竟是怎么走漏的风声,云衣叫成这个样,皇上一定气得不行了,这一关……出现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娘娘!”绿珠也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娘娘,姐姐,云衣已经被下旨拖去处死了!” 喜儿一听大惊,立即回头望着姹:“怎么办?!” 姹闭了闭眼,舒了口气道:“绿珠再去看看动静。喜儿速去叫凌宵进来!”喜儿立即起身,快步出了院。紫珠一听“凌宵”,不免大吃一惊,待要相问,见姹正准备披衣下床,于是连忙先上前侍候起来。 才下了地,喜儿已经拉着凌宵快步进来了,紫珠回头一瞧是他,立即掩口惊呼:“你——你——”姹拉下她的手,静静说道:“怪我为了怕走漏风声没有告诉你,这就是当年叱咤天下的凌大将军凌宵,并不是什么出身寒微的侍卫。你以后也要以礼相待。” 紫珠脸上的惊色还未退去,喃喃地望着低头轻咳的凌宵:“怪不得……大将军原来没死!……太好了!”姹看见她的反应很欣慰,因为她看出来她并没有因为凌宵的模样而显得嫌恶,而是满怀着敬佩和激动。她拉起她的手,说:“大将军没死,个详情以后我们再说,你切莫说错了口,现在先说说眼下的事吧,大家先坐下。” 凌宵在路上已经听喜儿粗略的说过眼下的情况,坐下后立即凝重的说:“此事闹大了,龙煜绝不可能善罢干休,我只怕……只怕他真会杀了你也有可能!”他望着姹:“要不这样,你们这就收拾收拾,我们一起逃出去算了!” 喜儿马上击掌:“我也是担心这个!小姐,咱们不如就听二少爷的吧?!” 姹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绿珠又倒了回来,脸色竟比方才还要苍白,也顾不上为什么“林青槐”也会在这里,趴在门框上就说:“娘娘!皇上他们……过来了!” 一听这话,四个人立即站了起来,姹脸色也变了变。凌宵急道:“这回可是连走也走不成了!”姹踱了两步,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指着他:“没有办法了!你速去通知李资,让他带上人马在宫外候旨,一旦我这边有令,你就立即让他带兵闯进来!择日不如撞日,大概也就是今天了!” 她皱紧双眉望着窗外,透过那里,已经可以看到远处有一溜灯笼往这边移来了。 凌宵横了横心,也道:“好!这大概也是天意……我这就出去通知李资,顺便让人去把承德的宫驿准备好!到时你们一拖身,我们就立刻冲出去!” “慢着!”姹拉着他,回头看了看紫珠和喜儿,“你先把她们两个带出去吧!我怕龙煜会先派人对她们下手……还有,你一定别忘了先把沂儿带走!” “不行!我要留下来!紫珠绿珠先走!”喜儿固执地挽紧姹的胳膊,并将绿珠往紫珠旁边一推,“我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在这里!” “喜儿!”姹焦急地喝道,“你在这里万一出了事,到时我也走不成!” “我不管你怎么样!总而言之要走我也要和你一起走,要是我万一被拖走了,我就先死!”她目光灼灼,充满了毫不容拒绝的坚定。紫珠也拉着绿珠跟着跪下:“娘娘!我们也不愿意走!我们也要留下来!” “不行!你们两个一定得走!”这回喜儿跟姹异口同声地说。姹道:“这是我的旨意,你们若不听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要跟着我了!” “娘娘!” 姹转向凌宵,“她们两个和沂儿的安危,我就全拜托你了!”凌宵望着她,深深点了点头,“你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那你们俩就要见机行事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拖到我回来!” ……凌宵和紫珠姐妹出去的时候龙煜一行正好从另一边的宫门上了回廊,喜儿在廊下简直把一颗心提到了嗓眼儿。姹已经回到了正殿,正坐在桌案后喝着茶。她不让她在宫里现身,为免龙煜先行将她拿下。可是她怎么睡得着?隔着回廊,也是捏着把汗地在旁边张望。 龙煜到来时,看不出来半点戾气,甚至,脸上连半点怒意也无。他没有让人通报,也不让人跟着,就那么缓缓地踏着方步走向了大殿烛光下长发披散在脑后的姹。 那颗金色的火焰被烛光一映,在她额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在看着他微笑,像曾经见到他的无数次一样,柔婉而恬淡,你绝不会从她的脸上挑出半点让人不舒服的情绪来,也绝不会舍得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就因为这样,他曾经就是那么无法自拔地深爱着她,直到这一刻。 她见他站在大殿央,于是也缓缓起身,十分优雅地迈了两步上来,微微仰起头望着他的脸:“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了呢?”语气亲切得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还是昨天那个蜷缩在他肩窝里沉睡的女。 他定定地望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完全陌生的人,是不会让他觉得心如刀绞的。他抿紧双唇,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那眼眸里寻找自己的倒影。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来?”他仍然静静地说。 姹垂了垂眸,扬起唇笑了笑,摇了摇头。他伸手捏紧她的下巴,缓缓而执着地将她的脸对向自己,“怀孕,是假的?”姹顿了顿,还是微笑着,只不过这回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无力地放下手,握紧双拳,那抹深沉的痛苦再度袭上眼眸,“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向秦家报仇吗?……还是,也在报复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也很隐忍,好像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大声吼出来一样。 姹沉默了片刻,静静地说:“你为何非要问呢?有些事不是放在心里不说还好些么?”他咬紧牙关闭了闭眼,猛地转过身来,迸发着激烈的火花的目光像是两道利箭,意欲刺穿她的所有伪装:“告诉我这是假的!云衣所说的是假的!太医院侍郎官递上来的验书也是假的!告诉我你根本没有骗我!” 姹退后两步,冷冷望着他:“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你又不是傻,若这一切真是假的,你又怎么可能把云衣拖下去杀了?”(全本.nbn.) 220 反目成仇 屋里一下沉默下来,两个之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谁也没有退缩,但是,也没有谁想要触动一下下。!nben! “为什么要这么做?”很久之后,龙煜出了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透出来的,还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气。他转过身,伸手扼住姹的手臂,阴狠地说:“你就那么恨我吗?恨不得来用这个来欺骗我来利用我?” “你曾经不是也很心甘情愿地被秦嫣利用了吗?”姹毫不畏惧,微抬起下巴望着他,“你不光情愿被她们利用,还与她们同流合污来对付我,难道,这一点还不足以成为我恨你的理由?”她冷笑起来,虽然被他控在手下,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忍辱多年是为的什么?当然就是为了向秦家报仇,为什么我会屈从于你,当然也是为了能使报仇更顺利……” 她瞄了他一眼,微哼了一声,侧首望着窗外,“你跟秦家合谋,骗我说沂儿已经死了,还可笑地在我面前做出伤心的模样,实则,你哪里会伤心呢?你不知多高兴,居然如此顺利地骗过了我,达到了你们的目的。你为了好行事,所以把我关进翠幽宫一住就是四年,可你再算也算不到,沂儿居然会跑去找我……呵,你心里哪里有什么情义存在?你从来就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别人……龙煜,你就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人一个。” 她说得如此平静,但个个字都像穿心的利箭一样射穿了人的心,龙煜睁大眼睛,失神地望着她:“你——已经知道了?!” 她失笑,冷眼瞟着她:“你能知.道我的事,凭什么我就不能知道你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龙煜,你所做下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地还给你!就像我还给秦嫣一样!” 龙煜双目一瞪,掐住她的脖颈:“你.明白我已经专心地在待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竟然敢骗我!” 他说着便双手紧扼住她的脖.,目光里的怒火几乎烧红了他的眼眶,他迸着眼泪,手下一刻不曾放松,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那段白晳的颈项掐断! 姹昂起头,脸上带着股噬血的笑意,“你下手吧!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拖!李资带着兵马就等候在玄武门外!只要我一出事,他立即就会带人冲进来!”她呵呵笑着,眼垂着泪,却又有些狂意地大声说:“你要是不怕被人逼宫,就立刻下手!” 龙煜愕住,呆呆望着她泪水泛滥的脸。 “皇上!”刘斯快步进来,脸上松驰的肌肉因为恐慌而.微微抖动,他指着殿门外道:“皇上!李资他——他——” 龙煜立即转过身,额上青筋突爆,“他怎么样?快说!” “他领着好几万人马在玄武门扎营了!说是要见.到娘娘和喜儿平安出得宫门……”刘斯颤抖着伏在地上,发福的身看起来异常脆弱。 龙煜咬牙望着.殿外,眼眶里的血丝赫然可见。姹微垂下头,偏转身面向侧边。这个时候说心里不怕是假的,在得知了龙沂尚在人世之后,她好像心里就多了层顾忌,无论做什么,总还有层牵挂。而这会儿凌宵已经带了他出去,但不知他得知了原委之后,会不会恨她? “命令所有禁尉军领兵守住各个宫门,如果有强行闯进者一律杀勿论!速派人从东角门出宫去通知兵部!命他们带齐人马护驾!” 龙煜怒吼着,抬脚一踢,竟将门角下一方半人高的铜鼎踢翻在地。 刘斯慌忙爬起来出了殿去,龙煜一转身,紧抓住姹的手,阴鸷的目光像刀一样投到她脸上:“想出去?哪有那么容易?!”没等她回神,他就不顾一切地拖着她出了殿门,姹一个站立不稳,被门槛绊倒在地,他粗暴地将她的胳膊一提:“走!” 姹痛呼了一声,跟着站起来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去。 喜儿在旁边廊下瞧见了,慌忙大步冲上来:“小姐!……皇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慌得只是跟在旁边,看见姹被挟持的样心里焦急不堪,可是看见龙煜脸上的冰冷又连求饶都已不敢! “喜儿!别管我……”姹朝她使着眼色,她却一个劲地哭着摇头,提着裙跟上了前去。“皇上!你要带小姐去哪里?!……” 龙煜一声不吭,揪着姹的胳膊大步出了宫门,他浑身上下看去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戾气,仿佛是急欲吃人的恶魔!姹仍在跟喜儿递眼色,喜儿嚎啕哭起来:“皇上!如果你要杀小姐!请你将来一定不要后悔!” 龙煜哪里听得见?见姹走不动了,更是将她一把挟在胁下,健步如飞地回到了紫阳殿。 殿里灯火通明,宫人们还在当着职,身后赶上来的卫玠和若幽守在门口,拦住了喜儿。“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喜儿亡命地挣扎着,若幽说道:“县主!请安静些!” 龙煜挟着姹进了殿,立即脚一抬,把殿门给关上了。他将她一把扔在地上,铁青着脸搜出一条铁链来,将她四肢尽皆铐上,而后加锁锁在殿的朱漆大柱上! 姹咬牙怒道:“龙煜!你杀便杀!若是还想再囚禁我,我便一头碰死在这里!” 龙煜冷笑:“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他拖来一床棉被塞在她身后与柱的空隙处,以使得她根本无法触碰到柱头。“我现在就去对付李资!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龙煜!” 姹冲着他的背影狂呼,但是他已经脚步不停地出了殿门,并且还吩咐人将殿门上了锁! “小姐!小姐!” 她听见喜儿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无奈不能动弹。看了看左右,门窗也是紧闭着,执着刀枪的人影在窗外不时着闪动,看来已经被死死守住。这么一来,即便是凌宵回转头来找她,也是没法将她平安带出去的了! 她心下一阵惊急,想着龙沂在外头也不知如何了,喉头一甜,竟猛地喷了口血出来。 一门之隔的殿外,喜儿哭泣着趴在地下,对着门口不断呼喊。卫玠若幽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予理会了。 如此一闹其实已到了黎明时分,也不知过久,这时候从长廊尽头又缓缓走来了一行人,待走至近前一看,原来是浣溪宫的王妩嫃。“卫大人,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娘娘吧。”她温婉地与卫玠说。卫玠迟疑地皱起了眉,不敢答应。毕竟这一回姹是真的伤着龙煜的心了,假若论罪的话,足可以定她个欺君枉上的致命之罪,没有龙煜的吩咐,他们是无权开门的。 王妩嫃叹了口气说:“卫大人何必如此迂腐?你我大家谁不知道娘娘是皇上心里唯一的人,这会便是闹起了矛盾,也不至于便从此成仇。这么寒冷的夜里,娘娘衣衫单薄地被锁在屋里,若是有了个闪失,他日心疼的也是皇上。现如今你我倒不如与娘娘行个方便,将来彼此也好有个退路。” 卫玠一听此话,心下已经是万分认同,看了看若幽,她却也早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沉吟了片刻,拿钥匙开了锁,让她进了门,“娘娘还请快些出来才是,否则咱们只怕都担待不起。” 王妩嫃点点头,进去后便把门扣上了。 姹被反锁在柱头上,身上只着着一件白衣睡袍,胸襟上落着一抹血,长发披散垂在地上,就像平白地泼了一道墨水般,黑幽幽地在烛光下发着亮泽。 见到王妩嫃进来她并没有显得很吃惊。王妩嫃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之后,立即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娘娘!你受苦了!”她边说边把她身后的棉被拖出来包住姹的身,冰凉的双手有丝颤抖。 “你怎么来了?”有了棉被覆体,姹方觉轻松了些,吐了口气问道。王妩嫃低声道:“只能长话短说了……方才林侍卫去浣溪宫找我,他——他让我来救你出去!” 姹一听是凌宵,便了然了,于是道:“你怎么能救我出去呢?外面守着这么多的人,要走谈何容易?更何况我手脚都被铐住了,这锁也解不开呀!”她叹了口气,说道:“妩嫃,你去帮我告诉青槐吧,就说让他想法把喜儿带出去就行了,其余不用管我!” “娘娘!”王妩嫃握住她的手,“林侍卫既然唤得我来,自然是有法的,你且听我说……”她机警地望了望门外,而后从袖笼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颤巍巍地套进锁孔里,“皇上已经带着兵马迎敌去了,这是林侍卫交与我的,他让我先把你身上的锁解开,然后你就到内殿西侧窗那里去等他,侍卫们料定你不会走动,所以只在大殿周围守护,等一下我出了殿,他就会在那里接应你……” 几声啪嗒响过之后,姹身上的锁果然应声而落,她揉了揉手腕问:“那喜儿怎么办?” 王妩嫃叹息道:“娘娘放心,喜儿姐姐我也会把她送到林侍卫那里去的……娘娘此去可要小心,奴婢是在娘娘和徐夫人的帮助下逃出生天的,奴婢永生记得娘娘的好……”她忽然跪在地上哭起来,伏地端端正正拜了三拜,然后抬头道:“经此一事,我只怕难以争取义父的力量来相助娘娘了,往后若还能得见娘娘,再……再与娘娘说话……” 她再度磕了个响头,然后站起,抹了抹眼泪,快步走向了殿门。姹望着她的背影,待要再唤她一声,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全本.nbn.) 221 承德 天快大亮的时候,姹和喜儿坐着一辆硕大的马车上了长安城外的官道,寂静的夜空只听见传来一阵阵车轮的滚动声。!nbn!凌宵在车头不断吆喝着马儿,随行的百来名精兵跟在旁边,姹xin帘回头,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城门,心可谓百感交集。 马车在不停地往北奔走,她双手紧绞着绢坐在车里,身上穿着厚厚的袍服斗篷,居然微微地颤抖起来。“小姐,”喜儿也有些激动,痛哭过的双眼红肿如核桃,双手挽在她臂上,轻轻地说:“咱们终于出来了!等了年……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了!”她边流泪边笑,连姹看了也不禁动容。 她长长吐了口气,点头说:“是啊……终于出来了,心里也好像落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看见什么都觉得空爽。” 自这一走,她总算是逃出来了,从此与宫城再也不相干,命运再也不会落在别人的手上……年前她被龙煜挟持出秦府,那便是她最后一次出城,也是被凌宵送回了城里,如今回头一看,竟然恍若隔世。带她回去是凌宵,如今带她出来的也是凌宵……世事还真的难以预料。 “小姐,你说皇上发现沂儿不见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喜儿还是有些担心,回头望了望已经消失在晨雾里的城门,蹙着眉说。姹望着地上的白霜,面上并不如想像般欢喜,她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咬着唇摇了摇头。 她想像不到龙煜会怎么样,.她只知道他必定会伤心气愤,而后果会怎样,会不会马上追出来将她们所有人一网打尽了事,她心里也说不准。反正如果换了是她,是他把沂儿从她身边偷偷带走,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凌宵在车头说:“还是别想这么多.了,得先去到承德再说。李夫人已经带着所有家眷和沂儿他们前往承德了,大部分兵马都跟了过去,我们必须赶在李资被禁尉军冲破队伍之前赶到宫驿。” 姹点点头,说道:“那里不必管.我们了,快些赶路便是。喜儿,拿些糕点给大将军填填肚。”凌宵道:“不用了!我也没功夫吃。你们把车帘掩好,大寒夜的别着了凉。驾——” 马车迎着渐渐亮起的天边飞快地往前驶去,晨雾.里除了风的呼啸,便是马蹄的哒哒之声。 路上走了两天一夜,第三日巳时正终于到达了承.德城内的宫驿,被困于城内的知府袁纲领着校尉和朱雀营的几位将军一齐迎在阶下,喜儿扶着姹下了车,袁纲等人便立即跪下呼喊千岁。 “起来吧!”姹淡淡扬了扬手。朱雀营的将军早已.与凌宵往一边说话去了,袁纲却还与手下校尉们立在那里不敢动弹。大雪刚化的早晨,虽然隐约有了初霁的模样,但气温仍然十分寒冷,袁纲额头频频冒着冷汗,一脸拘促地连头也不敢抬。几个校尉也如是,尽管看起来比他要好些,但是也满脸惶惶之色。 姹舒了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校尉们:“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那人微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约摸四十来岁,唇上留着抹一字须,目光炯炯又带着些犹豫之色,想来平日里是个规矩却又无甚大建树的人。他深深作了个揖说:“回娘娘的话,微臣范德益,身任承德守备,这几位都是守备营里的将领,罗志,谢林,和鲁光。” 姹看了看他们一眼,微笑了一下,边上玉阶边扬手道:“既然都来了,就随我入殿吧。” 宫驿名叫关嵋宫,是龙煜曾特赐予姹的行宫,占地并不比避暑山庄小,而且里面所有人等都是由姹与凌宵亲自挑选安置,当时也是暗地里准备留着以后起事用,所以当时一听到龙煜得知了姹假孕的消息,凌宵就立即安排人前来这边接应。 朱雀营里三十万人马李资自己带去了三万,十五万人保护着龙沂及谢无双等人先到了过来,还有十多万人正留在长安以接应李资。凌宵临走前交待了李资,命他不可枉动,估摸着姹等人到了承德之后便抽兵出来,以免节外生枝。 十五万人马加上原来驻宫的一万精兵做内应,足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悄无声息地将整座城池拿下,并死死把守住各个城门。承德以北的地区朝庭并没有太多驻兵把守,而且当一隔开,便等于是切断了朝庭与北边的消息。凌云和吴毅的兵如今就在承德左首东南方向的位置,如今战局一拉开,就等于是二人已把大溏洛阳以北的区域已然占在手里。 谢无双听见姹一行已然到达的消息,立即端端正正更换了宫服,带着宫内所有人迎了出来。龙沂被她牵着,也是一身衣冠整齐。 “臣妇叩见娘娘!” 姹拉着她们起身,叹了一声:“难为你们了!”谢无双含着眼泪,激动地说:“娘娘和喜儿姑娘能够平安出来就好!我和紫珠姐妹都担心了几天几夜,只有太殿下倒是安心得很,说是娘娘一定会平安出来的!”说着把龙沂牵到姹面前。姹弯腰抱起他来,含泪在他衣服上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问:“一点也不担心娘么?” 龙沂抱着她的脖,绷着小脸儿说:“沂儿相信娘一定可以出来的!”想来是在紫珠的提示下,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姹咬唇抱紧了他:“好孩!”然后将他交到喜儿手里,“几天都没睡,你快些带着他一道进去歇息。” 紫珠绿珠哭着迎上来:“娘娘!”姹一手抱着一个,哽咽着道:“都受苦了!”“只要娘娘平安出来,就比什么都好!……”谢无双也抬着袖在旁边无声地哭,一时间竟都有些心潮澎湃。 进了大殿之后,姹在上首坐下,喝了口热茶,渐渐平息了心绪。望着底下她们说道:“现如今事已至此,想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命运既把咱们连在一起,那么往后是福是祸,大家都得共同进退了。”她望着绿珠,绿珠立即伏地说道:“奴婢一定效忠娘娘和太殿下,如有二心,定遭天打雷劈!” 姹叹了一气,让紫珠扶了她起来。绿珠哭着道:“奴婢只怪娘娘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明明姐姐早已经知道,却瞒了我一人。”紫珠慌忙说:“妹妹,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娘娘可不是对你见外,要是见外,哪还能在昨夜那么急的情况下,让林大人带我们出来?”她口风向来甚紧,姹没说透lo凌宵的身份,她便一个字也不说。 绿珠抹着眼泪道:“我不是怪娘娘猜忌我,我只是觉得如果早些告诉我了,不是也可以多出一份力么?” “好了妹妹,别哭了,娘娘和夫人要看笑话了!”紫珠好声好气地劝着她,“这是娘娘在保护你呢,你想想,云衣知道了那么多事,娘娘护着她出了宫,结果不还是死在了皇上手里么?可不许闹了。” 谢无双赞许地看了这两姐妹一眼,走到微笑着的姹身边,叹道:“果真是什么样的主身边就有什么样的丫头,想当年秦嫣身边的云衣和荷香,哪个是好相与的?娘娘真是善人有善报啊。” 姹深深一叹,说道:“这也是缘份,秦嫣在她们身上造了孽,结果就便宜我了。”转头一笑,说:“先带她们下去歇着吧,一夜里担惊受怕地也着实难为你们了。我先见见外面的官员。” 谢无双一听,便扬手唤了紫珠姐妹从侧门退下去了,又另着了两个伶俐丫环过来,嘱咐着仔细伺候。正好凌宵也领着两位武官回来了,姹先不忙打听他们的身份,一瞧那两个丫环约摸有些面熟,一问,原来还是当日在李资府上见过的,一个叫香儿,一个芳儿。 香儿端了热参汤来的工夫,静候在殿门外的袁纲等人已经走了进来。见了姹面,又是撩着官袍恭恭谨谨地跪下,只是这回更是比方才在门外还显得无措些。 姹有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惊扰了袁大人,实在是失礼了。” 袁纲抖瑟了一下,把头更往下低了一些。“罪臣……不敢……娘娘御驾至此,罪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身后的范德益等人也伏地拜了拜。 姹浅浅笑了笑,呷了口参汤,将碗放下。“诸位一定大感震惊吧?皇上御封的皇后居然明目张胆与朝庭作起了对,造起了反,这种忤逆不道的行为,诸位一定觉得,就算是把我拉下去凌迟处死外加诛族连座也不过分,是不是?我堂堂母仪天下的一个皇后娘娘,居然甘心沦为乱臣贼,是不是堪称国之罪人,江山社稷之祸首?” 袁纲抬起汗水遍布又苍白的脸,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凌宵等人,喃喃道:“罪臣……罪臣不敢!娘娘……娘娘此乃事出有因……不能……不能与乱臣贼相提并论……” “你说‘事出有因’?可知事出何因?” 姹扬了扬唇,稳坐在上首,定定望着下方。(全本.nbn.) 222 收兵权 袁纲支支唔唔地再不敢言语,额上只管冒着不断线的汗。、nbe、 姹略等了片刻,微哼了一声,定定望着下方他们说道:“我也不妨直言告诉你们,这件事本与当年前皇后虐我亲儿龙沂一案有关。”她顿了顿,轻吐了一口气,才又说道:“你们虽然不在朝内,但我听说你们也是为官多年的老臣了,想必当年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袁纲抹着汗道:“是……微臣……当年曾听城里人传得沸沸扬扬,但不敢深究。” 姹点点头,说道:“当年的事,受害者便是我们母,如今的太殿下正是当年的小太,你们的皇上跟当时的皇后娘娘一家串通好了,编造了一个太患病而亡的假象,而后将太移到皇后的名下抚养,令到我们母明明同在一片天下生活,却生生分隔了五年之久。”她平静地说着,唇角带着一抹看不出意味的浅笑,“而后,又串通一起,意欲将灭口于馆陶宫大火之。袁大人范将军等都是有家有室之人,不知能不能明白我身为母亲的这一番心情?” 袁纲范德益立即伏地:“微臣身为先为人后为人父,万分理解娘娘慈母之心!” 姹微舒着气,微笑道:“若是.真能理解倒好了。”说罢接过芳儿递来的热茶,吹了吹,浅抿了一口。 袁纲愣了愣,与范德益对视了一.眼,沉吟着答道:“微臣……所说之话字字出于一片忠心,并愿意归入娘娘麾下,如有二心,定当遭天打雷劈!” “当真?”姹挑挑眉。 下方五人沉吟片刻,同声拜道:“.臣等愿意效忠娘娘及太殿下!” 姹顿了顿,并没有马上表示什么,而是又呷了口.清茶,方才捧着杯道:“既如此,那么,就请袁大人和范将军将府衙以及兵权移交出来吧。城内的人口,库存钱粮,以及赋税帐簿,还请袁大人负责整理好上交至李夫人,如此一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以免进来了还不知这城里究竟情况如何。” 袁纲错愕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白,像是喉咙也觉得.有些发干的样,还咽了咽口水。姹望着他笑道:“袁大人不必担心,这知府还是你来做,我看这承德府衙也不小,我不过是想将它分一半出来让我这些将军们进去作个营帐而已。范将军也不必担心,虎符交出来之后,你们也还是营的将官,薪俸并不会少于以往,只不过,从此以后你们上头就还有我身边这位林大将军了,你们以后的所有行动和安排,都得听他的指挥,明白了么?” 最后四个字她明显调低了音量,而且还微带着.一抹笑意,但是那笑意里的威严,却是比脸上的冷凝还要厉害十倍不止! 一时间殿里都.没有人再出声,除了姹手里的杯盖缓缓碰动着杯的声音,便再无别的动静,姹也不着急,就那么慢地等着他们表态。 约摸半盏杯时分,袁纲等人又伏地了:“臣等……这便回府衙去腾院出来,持虎符静候娘娘及大将军莅临!”五人齐呼千岁,并磕了三首。 姹见他们已然出声,便道了个“好”字,起身道:“青槐何在?”凌宵到了跟前,“末将在!”她昂首道:“你速速带领人马前去府衙,帮助袁大人范将军办理交接。”转过头望着下方,“诸位请起吧!大将军林青槐往后就是你们的总帅,李资将军是副帅,见大将军之令如见我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遵旨!” 凌宵带着那两名武官一道与袁纲等人出了殿门之后,姹舒了口气,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下来,但仍是不觉得疲乏,因为眼下的事情可谓是一桩接着一桩,李资没有安全无恙归来的那一刻,她是根本不可能觉得平安。 李资回来的那天是第三天晚上,当时正值夜,姹刚刚好躺下。凌宵指派的侍卫周允过来通告说:“娘娘!李将军回来了!正在殿外!” 姹立即披衣起身,隔着屏风问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周允道:“李将军正在与大将军汇报,属下听到大将军吩咐就赶着过来了!” 喜儿也立即穿好衣服走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帮着她穿衣服,一边说:“李将军回来了?也不知长安乱成什么样了……”姹顾不上别的,双手系着袍带,连头发也懒得绾了,就那样拿发带随意一绑就出了门。 到了大殿里,几个将领全部都在场,李资风尘仆仆一脸倦色,目光却还明朗如常。谢无双也在,见了她们两个一出来,大伙儿都伏地拜了拜。姹扬身唤起,走到李资面前,有些激动的问:“李将军辛苦了!这一路可还好?” 李资恭谨地道:“回娘娘的话,一路上只遇了朝庭军的小股追兵,并不曾有什么大的损失。” “那么在玄武门外呢?”姹急急地问,又觉过于急促,于是扬手说:“喜儿快去端茶,让将军们先喘口气。”谢无双忙道:“哪敢劳烦喜儿姑娘?我去即可。”姹道:“喜儿一道去吧!” 两人走后,姹让了众人坐下,先稳了稳情绪,与凌宵道:“将士们的宿处都安派好了么?连战了几日几夜,不可有差池。”凌宵笑道:“娘娘放心,这些我早已经交代袁纲等人料理好了,方才队伍在校场内按批整合完毕,就已经全部归了营。” 姹舒了口气,脸上才有了些许安心之意。没一会儿谢无双领着宫女们带着茶点上来了,待着都落了些吃食下肚之后,姹方道:“玄武门处……” 李资放下茶杯,道:“玄武门那一夜,娘娘容我细细禀来。”他轻咳了一下,接着道:“那夜我们到了宫门外时,便按计划撞响了宫门,里面的侍卫被惊动立即去通知了龙煜。当龙煜亲自领着禁尉军出来后,我们与他们僵滞了片刻,以图先让大将军救出娘娘和喜儿姑娘。得到了大将军得手的讯息,我便派了副将领了五千人上前与禁尉军打拖延战,然后迅速带着剩下人离开了宫城。 “麻烦来临的时候是出了城门之后,当时城里的五千死士已然被强悍的禁尉军杀得已失过半,我们约好留下两万人在城外林里等他们,剩下的人先北上来承德,可是没想到到了天亮时等来的却是朝庭的三万人马,双方开始了一场激战,龙煜竟然也亲自披挂上阵,他以为娘娘尚与我们在一起,是以下足了力量攻打我们,这场仗我们输了近一万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 姹叹了口气,目光里难掩凄然。凌宵咳嗽了一下,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快说说接下来的情况吧。”旁边李资手下的几位将士扫了他一眼,忍了没说什么。 李资点头道:“后来城里的剩下的那两千名兄弟也赶了过来,是他们拼死包围了龙煜的驾骑,才使得我们那一万多人顺利上了官道,一路往北到了泉州,在那里追上了打前阵的数万弟兄,接着又迎战了好几回小股追兵,如此,便到了此地。” 姹点点头,“这一路上牺牲了不少士兵,日后必得记下这些名字,将来也要论功行赏。——如此,各位征战了几日,便先回去歇着吧,待到休养好了精神,大家再一同商议接下事宜。” 众人起身谢恩。姹也与无双喜儿等缓步进了内殿。 李资待要回侧殿,想了想,又把那几名将领唤了回来。“你们方才可是对林大将军心存有不满之意?”那几位将官面面相觑不语,好一阵才有其一个出来说:“将军,我只有一事不明,这位大将军只不过是皇宫里一名侍卫,为什么娘娘与将军都如此尊敬他?我心里倒也没什么,只是方才他说的那句打仗要死人的话,我们听了心里却不好受。难道咱们兄弟的命就不值得可惜么?” 李资竖眉道:“放肆!” 骂完之后又不好说什么,背手在大殿里踱了几步,方才忍不住地指着他们道:“我问你们,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带着你们的凌大将军?” 那几个将官立即说:“那当然记得!大将军在战场下待我们如亲兄弟一般,在战场上又是一马当先的帅将,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将军!我们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就算他现在不在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李资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还算你们有点良心。我可告诉你们,如今林大将军可并不是什么无功无才之辈,可以这么说,在战场上他一点也不会比凌宵大将军差一分半毫!他们疼惜兄弟们的一片心意,也绝不会比凌大将军输半点!——将来你们就知道了!总而言之,我的命令,你们必须要像服从凌大将军的命令一样服从他,否则的话,将来看不后悔死你们!” 将官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大懂为什么他们的头儿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到底是服从命令惯了的,于是也无二话,当即就糊里糊涂地点头应了下来。(全本.nbn.) 223 三分天下 李资兵马全部归营之后。,nb,凌宵便将城内所有军队进行了整合。承德府内本有驻军五万,范德益移将兵权之后,姹这一方便又有了三十余万的人马。范德益等人仍任将官,袁纲也继续承办民生要事。大军总营帐,也就是“兵部”,就设在距离关嵋宫五里外的府衙里。凌宵及李资一家则仍住宫内,姹特命人辟了外苑两住殿宇予其安顿,以便于会面议事方便。 姹在宫内住了三五日,听得喜儿说起外头百姓现状,那自然是有些纷乱的,以至于听闻李资军队主力归营之后,一连数日街道上都无人行走,为了安抚百姓,众人也都聚在一起商议了不少法,最后听从了袁纲的建议,由他出面,邀请了本城内各个大户财主及名门望族,齐聚于府衙参见了凌宵及李资等人,再由他们出去后细说,才又渐渐平定下来。 如此过了约有一个月,各方才趋于正常。城内四处城门仍然关闭,因为长安军在南,所以往北的城门却仍开放,李资派了近身副将亲自督兵把守,严密检查所有出入人员身份,没有府衙下发的名牌,一律不得出入。姹还担心过如此是否妥当,凌宵李资便与她笑道:“娘娘若是不放心,可派人前去一试。”姹当时也来了兴致,当着他们面,便唤了喜儿回宫随便交待了两个人化装成百姓出城去,谁知好半天后喜儿急匆匆地走来说是被扣押了,如此她这才道了声“佩服”,又赐赏了督守的将士们。 另外便是吃粮的问题,承德向来堪称经济繁荣城镇,原本城外五万驻兵自给自足绝无问题。但如今平白地加多了二十多万人,粮食便成了首要问题。唤来袁纲及范德益等人讨主意,范德益想出了派军北上进购青稞面食的法,但时间上来回却须十日之久。不过好在本地仓储也还能撑些日,待到第一批粮食进城也还赶得及。 至于钱财,暂时倒不忧。一来姹在事发之前早已预备了几十万两银钱出来,再有凌宵与李资当时也已经集了一大批物资,加之本地商贾富户为讨前途也自发每月轮流供应一部分开支,倒不曾显得窘迫。 也有从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龙煜在追踪姹及龙沂未遂之后,愤然将火力集对向了凌云和吴毅,据李资在城外留下的探回报说。发兵之日也就是这三五日内。 这日晌午大家便就在大殿里商议此事。 凌宵看了看摊开的地图,说道:“吴毅如今已退守离京五百里以外的湄河,龙煜如果是想直取凌军营帐,只怕兵力上会有不继,一来凌云自上场战败之后,这一个月里必定有了准备,二来一个是奔袭,一个是备战,双方交起手体力也是不继。龙煜只能出奇兵突袭,若想慢行军再交火,那是输定的。所以,这一仗估计只是针对凌云和吴毅这几个首脑而为,而不会派大军冒然进攻。”顿了顿,他点头道:“湄河距咱们这里尚有七百里,这对咱们来说没什么影响。” 有将官在下面问:“如果咱们在半路上埋伏人马,拦截朝庭军的话,于我们不就有好处了么?” 这说法正合姹的意,她便不由地多看了这将官一眼,发现他似乎正是刚到那日时,跟在凌宵身后进来的两位武官之一。凌宵道:“如此于我们自然是有好处不假,但是这么一来。不就助了凌军一力么?咱们如今的位置正好与凌军、朝庭成了一个大三角,我们是处在略偏于朝庭与凌军这条直线的左边一面,也可以说是被二者夹在间,假若凌军走投无路时偷袭咱们,从咱们这边寻找退路,到时麻烦就大了!” 众人一听,细想想都点头称是,那武官道:“究竟是大将军考虑得周全……” 姹退回后殿廊下,唤来喜儿问:“那武官叫什么名字?我总觉得见过似的,是不是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喜儿悄声笑道:“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位将军叫雨青,正是当年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啊,另外还有一个叫风扬的,从前一直都是这两个人为他扛枪牵马,也都住在凌府里,小姐果真记不起来了?” 姹微一思索,这才恍然道:“原来是他……是了,凌云身边有个雨墨,他身边是也有个雨青的,只是当时出的门少,来去又总是沉香在走动……”她边说边低头蹙起了眉,像是有万般心事似的。喜儿瞄了两眼,知她又想起了凌府里那些往事,于是叹道:“唉,说到这些,倒又想起沉香朵儿那帮丫环们来了,也不知她们去了哪里,怎么样了?隔了这许多年未见,如今一想起。倒连凌老太太当时的作为,也不那么严苛了似的……” 二人别了大殿,缓步进了内庭,也无什么话说,却见龙沂在那里一味地苦读功课,心里又甚觉欣慰。 凌宵在殿里与众将议完事之后,拿着头盔在手里并肩与李资走在最后出了门槛。 “兄弟我得去一趟府衙,大将军准备去哪里?”李资把头盔递给了迎上前来的小卒,看了看红日渐升的天边说道。如今已然渐渐开春,外面也不再有严冬的痕迹。凌宵想了想说,“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倒是有几日没上城内去转转了,便趁这功夫上趟街去巡巡看也好,顺便去看看各处营防。” 李资笑道:“那么将军可还得换身便服坐顶轿去才好,否则你这一身银盔上身,路人还不得马上避开?便是那营防里的将士,远远地一见你威武到来,那不听话的也变得听话了!” 凌宵也笑了笑,摇头道:“说的也是,就我如今这面容,一除了头盔,只怕不用瞪眼就能吓跑所有人。”李资听完看了他一眼,敛住脸上笑意。皱眉道:“大将军……你还是打算继续这样瞒娘娘下去吗?为什么——” 凌宵静静抬手止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不要说了,我觉得这样很好。”他微微舒了口气,双眼在阳光底下闪亮得如同夜空明星,那抹浅浅的笑意噙在唇边,在那道怖意乍生的疤痕之下乍看有些狰狞,但细一看,竟又似半点也不突兀似的。 李资微叹了口气,下了台阶抬步跨上了马背,与他招呼了一声。绝尘而去。 他略站了站,也走回自己的武英殿换装。 城内虽然一夜之间就面临了一场变故,但大街上的人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来来往往的人们并不见得比别的城镇百姓看起来要茫然,集市与店铺都在照常经营,且路遇了巡城的官兵也并未见得太过于慌张。凌宵此刻身着一身蓝色锦袍,头束冠带,阔步坐于软轿之内,xin帘打量着街头情景。 雨青也换了便装,扮作随从的样骑马跟在后面。 “二少爷,咱们要不要先去北城门看看?听说这几日北边听说城门开放了,倒有好些人进城来做买卖呢,还有些商人坐地起价,许多日常的物资都翻倍地升价了。”到了城北护城河桥头,雨青看着来往走过的民妇议论着菜价,便勒马与他说道。 他想了想,扬手道:“那就先找个茶亭坐下喝碗茶再走,那些地方聚的闲人多,只怕听到的比去城门口看到的还要详细。” 雨青扬鞭超了前,在前方指了间普通茶楼停了下来。待凌宵下了轿之后,二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店门。 小二见凌宵身冠锦绣面相却凶恶,后面的雨青也是孔武有力大方洒拖,顿时也不敢得罪,慌忙引着二人进内挑了一处无人的位置坐下。 茶楼虽然布置普通,但面积却挺大,足足摆了三十张桌还有余。里面正有十来桌客人正在喝茶吃着点心,多数看上去都是本城里的百姓,另有一桌像是两个相熟的商贾在谈生意,还有一桌有一人是背对着这边的,另一人侧对着此处,但是也看不到正面,不过从背对着这边的那人华贵的衣饰看来,绝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就是了,他那腰上还垂下来一道黄色梅花络的穗,想来一定是系着块玉的。 凌宵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望着别处情景。 茶客们议论时事自是有的,而且大抵都是宫内早已得知了的意见。无非是做着这样那样的猜疑,宫廷秘闻以及将来大溏天下的归属等等,还有好奇姹的。默然听了一阵,却也有提到他头上去的。 雨青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也低声说:“如今百姓们倒是没见有反抗意识的,这大概跟二少爷您当时三令五申的不得扰民的命令有关。我出来几趟,见到人们一次比一次安心,就是在关闭了的三道城门口,也不见有反应激烈要强行冲阻的人群了。” 凌宵点点头,没说什么,眼睛却无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背对着这边的贵公。这时候他正好把脸微微侧过来了一点,可是当凌宵正眼看时,他又收回去了。(全本.nbn.) 224 练兵 凌宵看了一眼,正好小二上了茶来。!nben!便收回了目光。 雨青说:“承德城里虽然不如两京繁华,但是也绝不萧条,城地方本就颇大,人口也多,经商发达之人比比皆是,如今既已经封了城去不了别处,这等贵公少爷们也都闷得溜上街来瞅乐了。”他浅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目前的状况看得多,却也感到无奈。 凌宵看着小二上了点心,微哼道:“这状况也不是长久如此,待兵马再壮大些,从承德到泸阳这一条由东往西的横线一拉开,周边城镇都渐渐收回之后,便可开放通融。还是要以人养人,方能图谋发展。” 雨青点点头,替他斟了杯茶。凌宵端着杯再往旁边看时,那位贵公却已经不见了。 —————————————————— 关嵋宫里。 喜儿在廊下别了紫珠,端着一盘点心进了琼英殿,龙沂正在伏案写字。城里一时找不到好的先生,如今他的功课都由凌宵亲自教导着研习,另有袁纲举荐进来的一名隐士。唤作孙奇的,也日日会进宫来指点一阵。 孙奇早年是朝庭翰林院里的一个侍郎,三十岁上辞官还了乡,在承德南郊外的祖籍里住了二十余年,家里尚有些祖业,于是日日只习诗作赋取乐,本不愿再出山为任,无奈经不起袁纲的一再相请,只得进宫领了这份差事。如今一来已有近一个月,渐渐地倒也上起心来,眼下就正立在龙沂身后,仔细地看着他习写功课。 “殿下,孙先生,先歇会儿吃些点心吧。”喜儿款款而入,招呼二人说道。龙沂却只嗯了一声,又继续写下去了。“姨姨等我写完这篇再过来。”孙奇不敢太过劳累了他,虽然赞赏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说道:“殿下已经完成大半,便是饮些汤水再继续也无不可。” 龙沂想了想,抬头道:“劳烦先生这半日了,便一道歇歇吧。”说着撩袍起了身,有礼地让了孙奇先行。 长安城这一串的变故,使得这个刚刚步入七岁龄的孩也终于回到了历代皇应有的轨迹上去,少了些无忧无虑的活泼,加重了一些沉稳和机警。现在的他也许只有在姹和喜儿这几个相熟的人面前,才会流lo出一些孩的天真。 喜儿跪坐在桌案旁,感慨地望着他走近坐下。将他拉到身边,倒了茶香浓的果茶给他。孙奇见了喜儿仍行草民之礼,她是被龙煜亲封的县主,跟随姹这一出来,封号却没有削去,所以在天下人眼里,她仍是“宜阳县主”。 “孙先生辛苦了。不知这一月来在宫里还习惯?”喜儿笑着问。孙奇晚上住在府衙,白日里才由马车接来宫。孙奇俯首道:“回县主的话,娘娘待老朽不薄,老朽深感厚爱,哪敢有不惯之理?”喜儿笑道:“如此便好。娘娘吩咐了,先生如若有甚要求,亦可直接与掌宫司说,只要是情理之内,娘娘定会应允。只求老先生一心辅佐好太殿下,以使得我大溏储君来日成为一个英明帝君,造福万民。” 她这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简直都没有问题。于朝庭,龙沂是龙煜唯一的皇嗣,也是亲封的太,于姹这边。那就更不用说。所以现在看来,龙沂的储君之位是稳固不移的,那么孙奇无论站在哪一边,也都得好好看待此事不可。何况,太太保一席,即便是你有才华,也是一般人做梦也求不到的,将来那好处自是不必说。 孙奇惶恐地说:“那是自然!微臣尚未有所求。” 喜儿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龙沂,摸着他的头顶道:“这些天学的功课,可都记在心里了么?”龙沂边喝茶边道:“都记着了。”想了想,又道:“姨姨,娘在做什么?为何这两日都不见她?” 喜儿顿了顿,说:“娘这几日在忙着许多的事,昨夜又是一夜没睡,等她空了,自然会来看沂儿的。”龙沂点点头,不说话了。喜儿摸摸他的头笑了笑,替孙奇满了杯茶,起身道:“我先走了,殿下这里便有劳先生。” 孙奇拱首送了她出门,站了站,便也转了进去。 喜儿出门一路往左,转角处正好遇见谢无双正在与她房里的丫环说话,便凑上去道:“李夫人,将军还没有回来?”无双一回头,笑道:“还没呢!我这不正想打发人去府衙里瞅瞅么!怎么,娘娘那里传唤么?”喜儿摇头道:“不,那倒不是。只不过见着往日这个时候将军都归殿了,这会儿天都近傍晚了,怎地还没回来?小姐方才说,若是将军回来,倒想过你们殿里问问朝庭军打兵的情况如何。” 无双想了想,道:“原来是为这个事……那倒无妨,回头他若回来了,我便让他去紫宵殿见驾就是。就不劳烦娘娘走这一趟了。” 喜儿笑着说:“你道她如今在宫里么?方才一用罢午膳,她就换了装束带着绿珠与你屋里的芬儿连同范将军一道出宫了呢!” “哦?”无双意外地,“那是去哪里了?” “去北边儿大树林里看营防操练去了!” —————————————————— 从北城门一路往东北一带走,离城三十里的地方有座绵延起伏的密林,从外头看是一整片林,但若是顺着山道进去,则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地,足有二十余亩之大。凌宵将三十二万将士分成了八批,每三天都会调来一批人马在此演练,四周则派了巡兵站哨,有那密林掩护,倒成了个天然屏障。 姹花了半个月的时候在凌宵和李资亲自指导下学会了骑马,此刻稳坐在马背上,望着不远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听着从里面隐隐传来的声声呼喊,不由微弯了双唇。她今日特地身穿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样看起来破为精神,把马鞭一扬,那马儿就轻车熟路地冲进林间小路。 绿珠和芳儿也坐在马上随在她身后,也好奇地望着这周边一切。 范德益与两名宫侍卫大呼了一声“娘娘慢行”,随即也飞马跟了上去。 校练场上数万人排成了整齐严谨的队伍正在凝神操练,总教官是朱雀营的大将,名叫陈忠,这会儿他正一脸严肃地站在上首指挥着教头们带领将士练兵,并没有发现姹等人到来。 范德益要出声招呼,姹抬手止住了他:“别出声,左右也是来看看的。就这么着挺好。”范德益便牵马引着众人走到了旁边略为宽敞处,站在这里倒可完全望见下方情景。 范德益要出声招呼,姹抬手止住了他:“别出声,左右也是来看看的,就这么着挺好。”范德益便牵马引着众人走到了旁边略为宽敞处,站在这里倒可完全望见下方情景。 “朱雀营手下果然无弱兵!”看了半轮,范德益不由赞道,“我常听人说大溏天下大兵镇七大屯营总共一百二十万兵马,唯有自凌大将军掌兵之后的朱雀营,方可堪称举国最强劲的精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大将军虽已不在人世,但其留下的军风尚在啊!” 姹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说道:“范将军见过凌大将军?” “不,没有。”范德益惋惜地摇头,“不瞒娘娘说,当年下官也曾对大将军不服气过,总认为他不过是仗着家世取得了这样的机会,但是后攻打大月一战,还有谋划夺宫顺利从三王龙恪手下拿下太极殿那一战,我已是深深佩服不已!后来我也曾暗自设身处地想过,但想来想去怎么也做不到像大将军那样,在大月国内以己方三万人马面对对方十万大军,竟然可以稳如泰山屡出奇兵将其打败!”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里有了些激动的亮光,同样身为武将,想来也是生了英雄惜英雄之感。 姹偏头望了他一眼,微笑着再望向下方。“对了,”他忽然又说,“说到大月国,我倒想起凌相来了……当年若没有他,大将军就是用兵再神,也攻进不了大月皇城。是凌相灵机应变,只身入了虎穴,面对面与守宫的大月亲王上万精兵对阵了一局之后,大月亲王败于他手下,方才开启了城门……唉,只是如今风过境迁。凌家一门竟凋零如斯了……” 姹目光也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见得吧?凌云他……不是也在图谋大事么?如果鹿死谁手尚可知。” 范德益点点头,正好下方操练已毕,陈忠也已经看见了他们、正往这边走来,于是笑道:“娘娘,咱们可以下去了!” 姹抬头一看,果见陈忠领着数名大将骑着马儿飞奔了过来,到了面前勒马站了站,待看清了姹面容以及身后绿珠芳儿的打扮,慌忙下马跪地:“末将迎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姹与范德益相视一笑,冲着他们轻轻颌首道:“诸位将军请起罢。行营大帐设在哪里?将士营帐又在哪里?带路过去看看!” “遵旨!”(全本.nbn.) 225 营帐风波 陈忠派了副将在前方引路。.ben.自己与几员主将在左右相陪。帐营倒并不远,就在木栏围着过去的一片平地里,将士们操练完毕正三三两两闲话或是洗脸饮水,天色已然近暮,最角落的一处篷帐处竟袅袅地升起炊烟来,炊事兵们正在忙着开锅做饭。 他们并没有在意姹这一行,顶多也就是路过时投过来几眼,每个人的神情和目光看上去都很淡然和平静,也许他们猜不出马上这位女的确切身份,但是从陈忠的神态也能看出她的来头定然不小,不过他们还是觉得这一切都离他们太遥远,间隔着那么多级将官,似乎无从猜测起有关于她的一切。 其实这就跟在田里劳作的村妇们绝不会梦想自己有一天能进宫见到皇帝一样,虽然也艳羡,但却心知两者是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的。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存在于人的心里,使人不得不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狭小的范围内,也渐渐禁锢了人的心。 姹暗叹了一气,抿嘴望着天边。当年若是她也从此“安分守己”下去,那么,她必然也是有一双如同他们一样漠然的目光的,对于高于自己甚多的人和事或者物。都不会心生奢望,又怎么可能会像今天这么疯狂地举旗与龙煜对抗起来?自古至今,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在位皇后如此“大逆不道”吧? 马儿忽然止了步。范德益在马下说道:“娘娘,行营大帐已到了,恭请屈尊下马。” 姹望了望前方,果见一顶极大的帐篷立在面前。于是翻身下了马来,把缰绳递给了后面的绿珠,在众将簇拥之下进了帐。 帐内上首摆着一张桌案,上有笔墨兵籍等物,后背墙上挂着一副大羊皮地图,上面山川路脉都标得一清二楚。姹在上首坐了,吩咐众将也皆坐下。她信手拿案上一本小图册来,一看正是现如今凌军与朝庭军对敌交火的地形图。姹问:“咱们可曾派了探过去探消息?” 陈忠说:“自从进驻承德起,一直都有派了探去往各处搜罗消息,昨日湄河探回报说,前日凌晨朝庭军派了窦常带了十万兵发起突袭,凌军以八万精兵对抗,以损失五千人的极少损失击败了窦常,窦常的十万兵失去成,或死或被俘,宁远接到朝廷圣旨后,以元帅之令责窦常归京请罪。昨日起,两军开始闭城休战。” 姹低头仔细看着地图,说道:“这么说,凌军这一次倒是得了便宜了!万兵马,不说全部收回,起码也能得个三四万。即便是不算人头数,便是那些马匹刀器等等,也算是不小收获了!” 众将都点头,“正是,凌军这一战下来收获颇丰,若拿这回的结果同上回兵败的结果一起分析,看上去那回倒像是凌军有意落败了。他只有首战落败,朝庭才会趁胜追入,而这么一追,便正好犯了兵家大忌,凌军后退数百里请君入瓮,胜得极为轻松。” 姹捧着图册在手,又翻了翻,忽然笑了笑,抬头与范德益道:“范将军,你早年也与窦常同军打过仗,你怎么看呢?” 范德益想了想说:“窦常此人作战水平一般,但是行军二十余年,早已练出一身稳重脾性,若说是凌军有意落败设下埋伏以反击他,那么他必也看得出来。如果果真是条计谋的话。那么窦常必是被人相逼或是迫于无奈而前去突袭,断断没有看不出来而冒然前去的道理。” 陈忠接口说:“如果窦常都看出来有埋伏,那么在他其上的宁远及龙煜难道看不出来么?除了他们,又有谁会去逼迫他?而龙煜和宁远,难道会糊涂到将自己的兵马送去喂敌人?” “我没有说是龙煜或是宁远,难道除了他们这边,就没有人可以要挟到他了么?”一听陈忠一帮人拉下脸来,范德益也冷哼道,“行兵打仗无非就是随机应变看锅下料,龙煜虽不会强行让他去送死,但是凌军就不会暗潜入他帐,用他家人来胁迫他么?” “你不过是信口猜测罢了!哪里来的真凭实据?!” 陈忠把战袍往后一甩,竟然当着姹面就发起威风来。姹跟绿珠使了个眼色,绿珠走到他们身边,微笑道:“陈将军,范将军,二位都是娘娘和太殿下手下的良将,方才不过是在谈论罢了,既是一家人,何苦为着这小事动肝火?便是将军们不在意,上头可还有娘娘在呢!” 她意有所指地往上首一瞟,范陈二人便慌忙朝上方作了个揖。姹笑道:“将军们沙场上驰聘惯了,爽快些也是有的,只是话说过便罢,出了这门口便都不要放在心上。以免,往后见了面,脸上也过不去。” 范德益陈忠二人互看了一眼,倒是都没再做声了。姹正待起身来,却偏偏陈忠身后有个副将不满地说了一句:“咱们朱雀营的将士何时受过此等委屈?我们宁愿跟随李将军!好歹他也是我们的大头儿。打仗的人就是要跟着会打仗的人!” 李资已经是副帅,所以原朱雀营的将士已经由陈忠一人掌握。此时武官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即投了过去,旁边的副将见到姹双眼微眯,脸色沉凝,慌忙要拖他出去。他先还不肯,愤愤地从姹身上望到范德益和陈忠身上。想来这番话就是冲着他们当“不会打仗”的某些人来的。 陈忠见自己手在范德益面前失了礼,脸上十分过不去,又加之姹在座,立即喝道:“什么不懂规矩的畜生!来人,快把他给我拉下去砍了!” “慢着!” 姹站在案旁,定定地望着那武将,顿了好一会儿,走下阶来。陈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管教无方。范德益则是一脸凝重,手搭在腰间刀把上,与另两位侍卫一道紧随在姹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姹走到那被押的武官面前,定定地问。武将此时也有些心虚,看了她一眼深深低了头下去。“蒋兴。”他简短地说。 “蒋兴?” 姹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扬唇一笑,道:“好,我记住了。” 说完之后,竟是淡定如常地抬步出了门槛。范德益等人一见。瞪了蒋兴一眼,立即追了上去。 姹上马之后又看了仍站在营帐门口望过来的众将一眼,低头与绿珠说道:“你去告诉陈忠,这个蒋兴我不让他杀。不但不杀,明日里一早还要命他准时入宫来见我,从此以后,他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近身侍卫!”她边说边深深看了看那边,接着扬起下巴将马头掉了个个儿。 “回宫!” —————————————————— 姹一行回到宫门前时,凌宵李资正好也从府衙回来了,三人一边入内一边互问了几句,说了说凌军与朝庭交战之事。见无它事,便各自归了房。 姹没有提起大帐里发生的事情,吩咐随行人等也不得说,只说明日一早蒋兴来了之后就带到大殿相见。 这天夜里却有些睡不着,喜儿熄了灯出屋之后,她还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发了好一阵呆。晕晕乎乎地直到天亮才有些睡意。如此巳时正蒋兴一来,她还在梳妆。 “罪臣……见过娘娘。” 姹却且不理他,让他在门外候着,而后让喜儿带到了掌宫司。喜儿回来后,她也收拾完毕了,捻着袖口说:“今儿咱们去城里走走,顺道去天元寺烧烧香。” 喜儿应了一声,唤了几个人一起便就出门了。 天元寺地处城南,而关嵋宫地处正北,因而这一去便要绕完整个城池。两人乘着一辆马车就轻装出了门,车行得慢,以便她能看看周围环境。说起来虽然北上这么久,却也还未曾认真出来走动过,无不是有事在身匆忙就掠过去了,这会儿瞧见街上人来人往还算安定,心里也暗暗吐了口气。 喜儿道:“只盼着这局势能早日定下来。否则的话,只怕也捱不了多久呢!” 姹把车帘放下,叹息说:“等沂儿登了基,宵儿和李资做了监国大臣,左右辅佐着,不但天下可以太平,我也就可以撒手了……” 喜儿回头道:“怎么?小姐你……难道有了别的打算?” 她默然了一阵,说道:“我已经厌倦了宫廷里的一切,把沂儿托付给他们之后,再安排你的归宿,我也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到那时,自然静悄悄地寻个安静的地方,带着紫珠姐妹一起过我的清静日去。” “小姐!”喜儿吃惊地急呼,“你……你怎么可以丢下沂儿不管?你可是她的亲娘!” “亲娘也管不了一辈……”她面上有些黯然,“他总要学着长大。身边总是有人依ko着,他便永远也成长不起来,再说。不是还有凌宵么?还有李资他们,我相们他们都会好好辅佐他。” “……”(全本.nbn.) 226 寺中人 天元寺的香火很旺。,nben,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寺院。这天正赶上长老们为本城的百姓诵经说法,姹等人也没有惊动,不声不响随着香客们入内进拜。 可是在观音像前合手它祷告完毕之后,一名年逾古稀的长老就走了过来:“施主玉驾至此,贫僧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姹微愕,含笑回了个礼:“长老客气。”那长老又道:“贫僧空竹,敝寺方丈想请施主入禅院一坐,不知施主可否赏面?” 姹想了想,看了喜儿一眼,点头道:“如此,便请长老带路。” 空竹作着手势在前边引请,一路过了佛堂,佛院,又上了两道回廊,终于到了后头的禅院。空竹指着一道半虚掩着的门说:“施主且请入内稍坐片刻,贫僧这便就请方丈师兄前来。”他边道着佛号边往后退,姹也微微倾身还了一礼。 这禅房颇大,摆设也极有趣味,无论墙上字画或是柜上瓶樽,样样都皆是好东西。却又透过质朴。姹打量了一轮,在当的藤垫上坐下,见喜儿仍在看着新鲜,于是笑了笑,翻起了桌上的典籍。 门口忽然微响了一下,她抬起头来,门口就站着个白衣如雪的人,背着手面含柔情望着屋里。 姹以为看花了眼,低头闭了闭眼睛,才又抬起头来。可是面前还是那个人!还是白衣如雪!还是温柔儒雅!……她腾地从地上站起,面色煞白地瞪大了眼睛:“你——你——” 喜儿也冲了上来,呆呆地扶着她看向那人喊了一声:“大少爷……” 这句“大少爷”就像一道天雷,把姹震得晃了两晃。如果说方才她还只是震惊,此刻一听到喜儿这句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她已经有些把持不住……她捂着胸口,望着地面大口喘息了片刻,才咬唇再望向门边。 凌云的脸色已经由温柔欣喜而转换成心疼和无奈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迈进门槛,腰上栓着一方碧玉随着白衣的拂动而有如绿波荡漾。“傻丫头……”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顶,像真的在抚摸着一个任性不听话的小女孩一样,宠溺无比的声音从他温润的喉间滑出,“你心里的那团火焰,终于燃烧起来了。”他用手指摩挲她额间的烙痕,轻轻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年……真没想到,你竟然还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姹抬眼望着他。浑身颤抖着,脸色早比先前还要更白。喜儿在旁边望了片刻,默然低头走了出去。 禅房的房门被轻轻掩上,屋里静寂得像是全世界再没有了别的物事可以活动。 “你……你怎么来了?”她发白的双唇在颤抖下,仍坚持说出了这句话。 凌云微微一笑,“每次都是这一句。以前还嫌毫无悬念,如今听来,倒觉得十分怀念又动听了。”姹定了定心神,从他身边走开,回到桌案后坐下。瞟了他一眼,打起精神道:“你倒是神通广大,竟然还能混进这里。守城的将士一定是混水摸鱼去了,回头我倒要好好训训他们!” 凌云坐在她对面人,然笑道:“你倒不必责备他们,我要是进城来,至少有三种以上的法。他们又哪里拦得住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现在那位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姹道:“你没听过的人多着呢,又何止这一个?”渐渐地平复了心头波动,于是微哼了一声。说:“龙煜派兵攻打你们这一战,你们得下不少好处了吧?” 凌云把桌上反扣着的茶杯倒转过来,执起茶壶给彼此倒上茶水,说道:“他的输,本就是意料之的事。他若不输,我不就输了么?”他把杯凑近薄唇边轻抿了一口,望着姹。姹抿着嘴低下头,冷笑道:“但是你总不可能一直赢下去的,如果是这样,他也就不是龙煜了!” 凌云叹了口气,把杯放下,伸手把她拉过来,“我们不谈这些……我这回来是专门来见你的!”他一脸认真地望着她,“本来一听说长安出了事之后,我就想赶过来看看你,可是那时龙煜已经发兵了,所以不得不推到现在。——姹儿,把你往东往北的城门都打开,让咱们两股兵自由走动吧?” 姹一怔,把手缩回。他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龙煜会以攻打我为幌,暗地里调兵来围攻承德,到时候你便连退路都有限。” 姹低着头不作声。凌云也不言语了,端起茶杯又轻啜起来。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由她来决定。只不过,有时该当他要她作决定的时候,他却自己作了决定。 姹咬着下唇,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泷国跟龙恪联手?” 凌云唇边浮开一笑。冷若寒冰,“凌家孙,永世不做卖国贼!” 姹微怔,一时无话可说。屋里便又陷入了沉默。 一聊到这些事情,好像就再也没办法融洽了似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两人都觉得沉默地够久了罢,姹先站起来,望着窗外怔了怔,说道:“你回去吧!大家各自为政,从此后,我便也与你们一道争争这天下!” 凌云目含凄苦:“我怎么可能会跟你争……” “你不跟我争我也要争!”她回过头,像宣誓似的说道,“难道要我放了手,然后再去依ko别人,做着卑微的祈求吗?去奢望别人对我一辈的忠心和不离不弃吗?我早已看出来了,没有权力势力,没有能够给予别人的东西,就根本不可能有人对你忠诚!” “姹儿!” 凌云痛苦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姹居高临下望着他,微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龙煜讨厌秦嫣,但是还是心甘情愿封她为后,让秦家权倾一时。而你,不也是为了官职荣耀,而甘心做回龙煜的臣吗?” “可是我从没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他缓缓从地上站起,很快地接了这么一句。“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我承认,我只想得到你的心,你的谅解。我想重新过回从前的生活,我想跟你日夜在一起,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我想让你一丝不漏地感受到我的真心。如果这也算贪心的话,那么,我也认了……” 他低着头。沉重的话语从他口里说出,就像一颗颗大石一样砸在姹心头。可是她扶着桌角站稳了,脸上除了一抹倔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出了寺门之后,姹已经没有再去巡城的兴致,一言不发地与喜儿回了宫。 喜儿不敢问她什么,但是也猜出她此刻心情,于是见到有人拿着奏本在廊下待批,也只把它收了回来,让他们改日再来过。 到了殿里,挥退了四下宫人,姹顺势往榻上一歪,又跟昨夜一样发起了呆。喜儿没走,坐在旁边陪着她。“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呗。”她轻轻地说,“反正,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有些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再纠结的必要,如果大家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把这机会给掐灭?掐灭了,往后这一辈不还是自己后悔么?” 姹背对着她躺着,一动未动。喜儿看了,叹着气把她扳过来,却发现她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立即愕了愕,拿着帕替她揩拭起来。 “说哭还真哭了……这又是何必呢?顺顺当当地借个台阶了不就行了么?非得逞这门强,跟自己过不去……”喜儿眼睛也有些濡湿。姹翻身坐起,在榻上抱住自己双膝。 “谈何容易……”她幽幽地吐出四个字。 喜儿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现在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依我说,大少爷与你既是结发夫妻,如今又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为什么不肯呢?我看他倒也是真心的,要不然这么多年身边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你也别揪着那事不放了,说实话。这两个人之间有误会的比你们大的多的都有,难不成人人都学着你们这样?” 姹看了她一眼,没接话。手里捻着裙摆,眉头不经意地皱起。 “我不是光为了那件事……我是害怕。我害怕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我被抛弃的次数已经够多了,而且偏偏每一次都是在我以为可以放心的时候……这又怎么能让我下得了决心?” 喜儿一怔,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好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我只知道人生苦短,青春年华一晃即逝,若是还这么由着性蹉跎,到最后只怕只能带着满腹遗憾归入黄土了……” 她缓缓地站起,苗条的背影看上去也有些落寞孤单的意味。长裙的裙摆拖在身后,犹如涟漪一般充满说不尽的韵味。 姹定定看着她走出门槛,心里一动,忽觉大概有件什么事情她忘了做了……(全本.nbn.) 227 夜袭 三天后,凌宵和李资带领人马去了北方查看地形,当天夜里,姹在睡梦被惊醒。,be, “娘娘!不好了!娘娘!” 三更时分,范德益冲过重重阻挠一路闯进宫里,呼喊声里满是焦急与无措。陪睡的喜儿急忙拿起衣服给姹披上,急匆匆开了殿门。姹迅速下了床,一边系衣袍,一边隔着屏风问:“什么事?” “打南来了一批朝庭军,为首的是南阳都尉王成安,他率领五万军马已经抵达城外五十里处了!”范德益喘着粗气,一口气说着,听起来像是一路不停冲进来的。姹大惊,急急从屏风后步出:“此事当真?!”范德益跪下道:“此乃李副帅手下探进衙回报,半分不假!事态紧急,还请娘娘速速定夺!” 姹望着门外黑幽幽的天,两眼怔怔地一片空洞。 喜儿急道:“哎呀,这可怎么办?范将军你得快些调兵布防啊!”范德益说:“末将已经派人前往北郊送信,但是营陈将军说没有娘娘之令,他断不敢发兵!” 姹一听立即回神:“是了!喜儿,立即把虎符取来!让蒋兴拿去调兵!” 范德益说:“娘娘!……来不及了!”他咬牙抬头,“等到后援赶到,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之后!到那时,咱们的城门只怕就要被攻破了!而王成安的兵马都是骑着战马而来,须臾即到啊!” 姹竖起眉来,瞪着他问:“此刻城内尚余多少兵马?!” “不包宫禁尉军的话,一共是四万五千人左右!” “立即调一万人火速赶往南城门!东西门各五千!命这两万人宁死不能让敌人入城!另外的二万余人召齐至宫前集合!”吩咐完毕,姹快速转身,望着已然呆住的喜儿:“你让蒋兴去请援,半个时辰之内,我必须见到他带着三万人马至此!” “是!”喜儿愣了一下,立即提裙出了殿门。 姹望着范德益:“你现在立即出去派人下令,事不宜迟,我们也马上行动!”说着她就抬腿准备转回内殿去换衣。范德益道:“娘娘……您亲自上阵?” 姹回头冷笑道:“怎么?我就不能去么?” “不不……” —————————————— 王成安的兵马来得极快,等到姹和喜儿穿戴好盔甲走出来时,范德益又接到了探回报的消息:“已经到了十里外!”姹沉着地一挥手:“速派人一万作战过硬的人马打开城门前去阻挡!以拖延时间为要务!” 大步下了台阶,只见下面兵马已然准备齐妥。只是这些兵都是原来的驻军,是范德益等人的手下,平日里操练也是分开练的,这会儿见了姹出来,并不像朱雀营的将士般严谨,反而有些松散的迹象。 姹皱了皱眉,抱着头盔看了范德益一眼。范德益无语低头。她微哼了一声,上了马之后,冷眼望着下方将士,朗声说道:“你们是长年守在本地的驻军,并没有什么打仗作战的经验,以往懒散些我也不怪你们。但是眼下敌情紧急,可算是面临生死关头,你们当若是还有谁敢不听军令,任性而为,那么——”她眯眼扬起手里的马鞭:“就别怪我拿你们军法处置!” 她扬起鞭抽了面前一匹无人坐着的战马一鞭,那马儿受惊,立即嘶叫一声,腾地而起往前奔去。 底下将士见她发威,不由得也鸦雀无声了。范德益走到军阵前方,沉声喝道:“军令如山倒!若是有人敢不从令,就是娘娘不罚你们,大将军回来也不罚你们,我也要捉出几个来杀鸡儆猴!” 下面人立即跪呼千岁,再不敢有半点轻视的意思。姹扬鞭道:“走吧!” 从宫城去到南城门约摸十五里路。姹为了不惊扰百姓,经过街道时命所有人都下马轻声行走,由此也耽搁了一些时候,到达城门时,先到的一万兵已经与朝庭军开战了!她爬到城楼,就着黎明的曙光仔细看着两双方交战。 探回报说王成安领了五万人马,但据底下声势震天的情形看来,便是连八万人也有余!姹心里一沉,说道:“他们只怕是想突袭入城!范德益,再派一万人前去助阵!另外,速速派人去催陈忠!命他就算奔死也得给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城仅有四万五千人,而能够调派来参战的只有三万五,即便对方真的只有五万人,那也是摆明打不过的。因为朝庭军都是上边关打过硬仗的,跟地方军又不同,眼下这三万多人跟敌军对碰无异于以卵击石,顶多能坚持半个时辰的样,城门必破无疑! 姹站在城楼上,心里不着急是假的,她紧握着马鞭的手已经冒出了汗,而底下敌军的人马杀声震天,光是这份士气,自己的人就已敌不过! “天啊……”喜儿含着眼泪,握紧了肩上披风,惊恐地望着下方情景。战场上刀枪无眼,一伸手不是见血伤身就是去了一条人命,没一会儿的功夫,城里的战士已经眼见地倒下了许多,而剩下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士兵也有些犯起怵来,出手时便比一开始慢了许多!被火把照亮的战场上,鲜血在晨光之下晕开了一滩滩发黑的水迹,让人看了不能不为之心头发紧! “小姐……”她挽着姹的胳膊,禁不住有些发颤。姹一动不动,脸色凝重仿佛正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连她看了也是不敢打扰。没一会儿,姹咬牙出声:“你骑马回去!立即去宫里调一万禁尉军来,留下两千人在宫里保护太,其余人全部过来助援!” “小姐!”喜儿吃惊地唤道,“两千人怎么可以……不行!” “快去!” 姹一声沉喝,喜儿不去也得去了。噔噔下了楼去,楼上便只剩了姹并数名卫兵几人。 约摸就在喜儿上了马不久,有探立即奔上来回报:“娘娘!敌军分了数千人专攻城门来了!我军已经只剩两千人在此,眼看就抵挡不住了!” “弓驽手何在?给我放箭!”她把马鞭指向城下,镇定地命令道。 范德益这会也赶了上来,她问:“怎么样?陈忠的人到了哪里?”他说:“陈忠已经命了蒋兴率领两万人先行快马入城,余下还会再调五万人前来助阵!蒋兴这会想必已经到了半路,咱们眼下只要能够抵挡住他们不攻进城门就行!”姹怒道:“那城门外那些兄弟怎么办?由他们去死?!”她把马鞭猛地甩在城楼栏杆上,“难道我要陈忠调足七万精兵前来就是为了打败王成安那八万人就算数?如此一来,我们死掉那么多人,岂非还是输!” 范德益被她骂得头上冷汗直冒,低头不敢再作声。姹咬牙望着下边:“立即抽一千人组成弓驽队,分成两班不断给我往下射!” “是!” 姹吩咐令下,已经很快就有上千人拿着弓箭上来了,攻城的数千敌军见突然来了驽箭,都因忙于躲避而缓下了攻势,范德益又一声令下,便有另五百人举着双排箭再射向他们! 由此一来,形势总算稳定了些。 “娘娘!将军!蒋将军和营另外两名将军已经带领援军过来了!”探带着兴奋的口气大步冲上来。姹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到另一方往城内一看,果然看见飞马奔来了大批人马!姹心头兴奋,大声道:“速开城门!让他们出城迎敌!” “是!” 探高兴不已地要走。姹又把他唤住:“去把蒋兴给我叫来!” 两万骑兵一上战场,立即就呈现了与本地驻军完全不同的阵势,场上敌军见援军来到,看服势认得出来是朱雀营的将士,攻势已是有些退后,而没片刻,蒋兴也扶着剑大步上了城楼。“末将来迟,望娘娘恕罪!”他如今是姹身边的侍卫,已经没有了上场的资格,但是方才见到与敌军交手厮杀的那一刻,目光里也隐现出了亮光。 有种人就是天生的军人,就像面前的他。 姹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冷冷地没有说话。蒋兴有些赧然,看着四周情形说:“王成安的兵没有八万也有十万,想不到凭着三几万人就守住了城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他俯身一拜:“娘娘的魄力,当真让小的刮目相看。” 他这话是出自由衷的,姹微微扬起下巴,“想下场么?” 他怔了怔,望着下边没有说话。姹说:“你要是想下去,我可以命你带领五千人去逆袭王成安,就不知你能不能做到了!” 他双眼立即一亮,拱手道:“小的定当不负娘娘所嘱!拿下王成安的首级!” “我要的不是他的首级!”姹及时止住他,“我要的是活口。你去把他俘虏回来,不准伤他的性命,若成功了,我便为你记一功!若是没成功,也不要紧,留得性命回来即可。” 蒋兴兴奋不已,立即单膝跪地:“小的不图功劳!只愿为了娘娘这份信任,愿意带领五千兄弟前往俘回王成安!” 姹勾唇冷笑:“王成安是沙场老将了,你可别太过自信。——去吧!”(全本.nbn.) 228 俘虏 瞬时,蒋兴就率领了五千人马从城门出去。!nbn!顺着黑暗处急速行向了远处火把大亮的地方。虽然看不见人脸,但是从行装上也看得出来那就是敌军主帅王成安。蒋兴那五千兵进入旁边小树林之后就看不到踪迹了,姹紧盯着望了一会儿,又望着下方主战场上。 这会儿因为加了援兵,敌军已经明显lo出了败象。远处王成安往后招手,便又有最后的一批护帅军涌了上来。他们此战原本就是冲着出奇不意而来,图的是城几万人根本守不住他们八万有途的兵马,可是没想到姹在城门楼上有效阻挡了进攻,以致于出乎意料地延误了战时。而这时陈忠带来的三万人也已经在城内集合完毕,正在顺着城门冲出去。 陈忠到了城楼上,见了姹先行了礼,而后略往后站了些,一起注视着下方。 “不要再拖了!下令速战速决。”姹皱眉望着下方,朱雀营的兵已经掌握了大半的优势,敌方明显已经无力再战。天色已经渐亮,而这个时候蒋兴若还不得手,那么天亮后势必再难有机会近得了王成安的身。陈忠拿着令旗往下一挥,命令传令官道:“速去通知三位将军,半个时辰之内结束战争!” 军令如山倒,半个时辰过后,主战场上果然已见了胜负。敌方已经鸣金收兵。而这会儿也隐隐看得见王成安所站之处已经遭到伏击了!姹紧紧注视着对面,连喜儿回来了也没有发觉。 “是不是该派人去接应一下?”她微有些担心地说。若是顺利的话,按理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得手了,可是城门下方还是没有看到兵马回城的踪迹。陈忠想了想,说:“蒋兴带兵一向擅出奇兵,如是冒然派兵前去,怕会扰乱了他的计划,还是再等等看。” 没到一阵功夫,薄雾尽头果然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战士们的欢呼声也一并传来,甚至有兴奋的将士在下方扬手大声呼喊:“娘娘!王成安已成功捉到!我打赢了!”姹定睛一看,下面那挥舞着双手的人不是蒋兴又会是谁?而他的马背后边,竟死死地绑住了一个穿着朝庭将官盔服的大将! “真的成功了!” 姹笑了,拿着马鞭与喜儿迅速下了楼梯。到了下面一看,蒋兴正一脸兴奋地把马上的俘虏给推了下来。“娘娘你看!”姹含笑颌首,望着一脸晦气的王成安,叹了口气,说道:“王将军,别来无恙?”王成安绷紧了脸,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 “带回宫去!” 陈忠和范德益留下来清理战场,蒋兴带领侍卫军们陪着姹一起赶回宫去。 到了宫里天已大亮,蒋兴问:“王成安怎么安置?”姹站在殿堂口想了想,说:“先带去福盈殿关起来,喜儿一道去,晚上你们两再去问问他长安的事,过两天我再见他。要是他不肯说。喜儿就把王妩嫃的事情搬出来说道说道。” 喜儿称声,转身就要出殿。不想回头太急,没看见蒋兴就站在身后,一个收不住势就撞上了他的肩膀。蒋兴红着脸赔了个不是,喜儿也红着脸,但是什么也没说。姹回头望着蒋兴笑道:“你也是呆,是她撞了你又不是你撞了她,赔什么不是?快些去吧,安顿了好了都下去歇着。吩咐下去,若是大将军和副帅回来了,来告诉我。” 两人都低着头,一前一后出了门。 凌宵和李资回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两个人脸上一脸凝重,下了马就直问起昨夜的事情,想来是听到消息就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姹正在大殿里跟谢无双说话,两人大步一进来,她们就立即笑了,“我们正算着你们什么时候回宫呢,不想还没说完,你们可就到了。北边的情况怎么样?” 凌宵把马鞭袍交给了雨青,谢无双也上前接过了李资的披风。凌宵长舒了一口气。坐下说道:“那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原本一早就要回宫的,但是路上碰上了一股流民,周旋了一番,然后问明了情况之后,把他们安置好了再回来。”他看了看姹,问道:“昨夜究竟怎么样?我们出城是秘密出去的,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有这个胆来突袭。” 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卷放下,说道:“驻地将士损失了一万人,陈忠手下损失五千,宫赶去援助的侍卫损失了两三百。”接着她把情况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一遍。二人听到惊险处,也不由为她捏了把汗,当听到后来蒋兴把王成安活捉了回来时,又不由振奋起来:“擒贼先擒王!这正是会打仗的打法!这么一来,等于是给了朝庭一个狠狠的痛击!” 姹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倒是在想,为什么龙煜偏偏派了王成安来呢?王妩嫃是我亲自领进宫去的,王成安还因此加官晋了爵,龙煜不可能不知道我跟他有接触。这会儿偏又派了他来,究竟是何用意?” 说到这里,凌宵也不由皱起眉来,想了半天,也是摇了摇头,“这个却不好说……” 李资道:“也许龙煜还是在有意要招降?” 大家听了都怔怔无语,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也不好说出口了。 晚膳时分。喜儿端着饭碗说:“已经问过王成安了,他果然不肯说。后来我就跟他说王妩嫃的命和他的前途还捏在我们手里,他瞪了我一眼,想了一会儿之后,就说了!”她笑着瞄了姹一眼,姹正望着桌面若有所思,听到这话也笑了笑,“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想要他们的命。” 喜儿说:“管它呢!反正只要问到话就好。”她放下筷说:“蒋兴那里把他的话全部都记下来了,我让他呆会儿送过来,你看过之后再去见王成安也不迟。另外他还派了人专门守住福盈殿了,就怕一个不慎被他逃了!”她笑了一下,又道:“想不到这个粗鲁汉,做起事来还是很细心的!” 姹望着她红扑扑的脸,不由怔了怔。正好这时紫珠进来了,“娘娘,蒋侍卫来了。”姹立即道:“请他前殿里等候,我这就过来。”紫珠转身出去。姹拿绢印了印唇角,见喜儿目光正瞅着外面,于是看在眼里,浅浅一笑。 “你跟我一块儿出去吧!”她站了起身,慢下了玉墀。喜儿连忙端着茶跟在后头。 蒋兴果然已经恭恭谨谨等在外殿里了,手里还拿着个蓝皮簿。见到姹出来,立即俯身拜了拜。姹在首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簿看了看,说道:“凌军已经反攻向洛阳……朝庭首战告败,二战告捷……”她皱着眉头翻下去,待看到最后面时,脸色变了变,“王妩嫃被贬为才人?” 蒋兴道:“正是……这些都是小的一边听着一边记下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出自王成安之口。” 姹默不作声,簿被缓缓合上。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喜儿将手里的茶递给她,说道:“都是他亲口所言,想必不会有假。他必定也是因为王妩嫃被贬。所以才会被龙煜派了来出征的。” 姹不语,捧着茶杯喝茶,片刻后跟喜儿说:“你先回去吩咐人备些热水,一会儿我要用。”喜儿怔了怔,低头退了回去。 “蒋兴,”姹望着下方,脸上很平静,“你娶妻了没有?” 蒋兴一愣,红着脸道:“回娘娘的话,小的一直在军营里呆着,又无父母,并不曾有人为我作主娶亲。” 姹点点头,笑了笑,望着他:“如果娶了亲,你可会是个好丈夫?可会疼惜妻,不让她受委屈,不让她伤心,会让她一辈都幸福快乐?” 蒋兴抿着嘴沉默了好一阵,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蒋兴虽然鲁奔,可是一生孤苦,并不是那等虐待妻儿,不知疼惜家人的人,我若是有福气娶了妻室,无论是谁,只要她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过日,我定当将她视若珍宝,宁肯自己受些委屈,也定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气!” “好!” 姹放下杯,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她又笑笑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蒋兴一愣,想是不明白她为何没头没脑地问了他这个。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有个宝物,一直想托付给一个ko得住的真英雄,她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的眼睛,我的手臂,如果她的遭遇不好。我会比自己被别人伤害了还要难受。然而这么多年一直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在想,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蒋兴瞪大眼睛望着她,也许是心里的激动太过强大,他的双眼里竟然闪烁出了勇敢而又坚定的亮光。 “你说,我能把她托付给你吗?”姹回转身,微笑望着他,她的眼睛在这一刻看起来如同暗夜深潭一样深邃,又像是刀似的一样锋利。他咬牙望了她片刻,忽然倒地下拜:“承蒙娘娘抬爱,小的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娘娘的珍宝!如果有半点违背,那么就让我将来不得好死!孤苦终生!” “……起来吧!” 姹望着窗外天空,舒了一口气,安心地笑了。(全本.nbn.) 229 焰谷(结局) 南城门大败王成安之后,将士们更是不敢再对姹小看,凌宵和李资经此一战也不敢再冒然出城,即便是要走,也非得留下来一个。、nbe、如此一来,姹心里也安定了些,这几日便就上街走了走。 无意遇见一名陌生人前来车辇前投贴,署名为“余姓故人”。姹万分惊疑,随着投贴之人来到一处精致的宅院,等到主人出来相见,才发现这位故人竟是余莫愁。 原来泷国自新皇登基之后,这几年也大力整顿了朝政,如今余莫愁已是监国长公主,与驸马一道精心辅佐幼皇理政。而驸马竟不是别人,而是当年逃往泷国的龙恪!如今二人大权在握,而国内又趋安定,加之大溏如今又战乱四起,龙恪便想趁机从龙煜手里夺回江山。 余莫愁此来的目的就是想与姹联手,姹问她为何不与凌云联合,余莫愁说是念在当年她救过她一命的份上,替龙沂留得一方天下。至于凌云,相隔数年,她并不再留恋他。她以大溏半壁江山作为条件,诚恳请求姹能同意。姹断然拒绝。 莫愁抱憾离去,姹却从此埋下了心病,并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泷国率大军攻打大溏,并且来势汹汹,龙煜收到战报,迅速召集兵力前往抵御,然发兵二十万,却只剩三万人大败而归。两国交战危急百姓,凌云营帐里三日后就派出吴毅前往救急,但是首战也已战败。 泷国节节逼入,大溏江山数月内已失五百里。而姹而对这一切表面仍然镇定自若,然而心里早已软化下来。她开始自责自己的意气用事,以使得敌国趁虚而入。 凌云只身进宫见龙煜,二人于太极殿内着棋,在大敌当前之时,他们暂时抛开往日恩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携手共战龙恪的岁月。一局将半,龙煜收到前线兵败战报,盛怒之下,他将奏报尽xin在地。姹突然而至,一番厉声控诉之后,她平静地将虎符交出。凌云龙煜同为愕然,姹冷笑:“大敌当前,小女也知匹夫有责。”并击掌为号,唤来了守候在外的凌宵。 二人骤见凌宵出现,又惊又喜,无以言说。 当夜,四人于宫细谈了前方军情,有了凌宵出现,龙煜大为振奋,并亲赐了他为大将军王,率领全国兵马。凌云与姹在御花园里敞开心扉剖白了心迹,姹含泪应允,等到打败了泷国,收复了江山,便与他退隐焰谷。 凌宵亲率八十万兵马上场抗战,前方将士一听大将军“死而复生”,顿时士气大振,再加上原来的二十来万兵马,顿时一举将泷国杀了个措手不及。 龙煜在朝把守,凌云与姹跟随大军去了战场,朝庭军势如破竹,仅以两个月时间就将敌军逼退到了边境,战了半月有余,再杀进了泷国境内三百里。龙恪由亲兵保护欲要潜逃,凌宵奋勇直追,终于一剑将其杀死在沙场上。等到凌云及姹赶到时,原本已重伤昏迷在地的余莫愁却拾剑从背后刺穿了凌宵的胸膛…… 凌云姹连夜带着凌宵赶往京城医治,龙煜亲率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列队在城门相迎。八位太医连夜为凌宵会诊,但终因伤势过重而无力回天,临死前,他含笑向姹告白,并揭开了脸上的“伤疤”,原来他并没有被伤重毁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初不愿让姹再记起他。姹号啕痛哭,揽住他的尸体亲吻他的脸颊。凌云在心伤落泪,并说:“假如来生还是兄弟,大哥定让你永生毫无遗憾!” 凌宵被葬在皇陵,与龙煜百年后的墓穴同为一室。 又一个初春的早晨,太极殿前,龙煜再三恳求姹能留下来,姹望着宫门外痴痴望着龙煜背影的王妩嫃,只余下一声叹息,飘然出了宫门。 ……十年后的焰谷里,十八岁的翩翩少年丰神如玉,带着两名随从兴冲冲站在姹焰山庄的门楣下,弯腰与一个**岁的娇美女孩儿说话。 “哥哥!”女孩儿爱娇地扑进少年怀里。 少年笑着接住她,捏她的小鼻:“娘和凌叔叔呢?” “在后院写字画画儿呢……龙叔叔有礼物给我么?” “当然有!……” ——少年来自大溏皇宫,姓龙。 ——女孩儿自幼在山谷长大,姓凌。 ————————————全完———————————— 把自己当蜗牛似的缩进壳里躲了好些天,很难过,写到这份上,却不得不以大纲的方式结尾。这本书其实是我花心思花最多写的一本,但好像又是最悲催的一本,于是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我承认,在特定的心境下定下来的大纲的确是带着很明显的情绪的,这个的确存在很多问题。谢谢曾经有那么多坚定地支持我的亲们,谢谢你们。请原谅我先退缩了,剩下七八万字到底没能坚持下去,觉得很愧疚。 于是,不多说了,努力在将来开新书的时候,能够让大家看得愉快。(全本.nb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