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走出大杂院》
1、第 1 章
第1章大栅栏的觉醒
顾舜华从下了火车就觉得哪里不对,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撞,太阳穴一下下地突突着,一些画面就像黑白老电影里的残片一样进了顾舜华脑子,她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整个人稀里糊涂的。
她坐了电车,赶过去大栅栏,路过取灯胡同,看到合作社门前卖着烤红薯,这种红薯都是歪瓜裂枣,不用票,就是价格贵,她便想着过去买两个红薯。
却有更多的片段涌入脑中,她脑子更疼了。
之后,轰隆隆一声,仿佛炸雷一样,所有的情节片段全都衔接起来了,她醍醐灌顶,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恍惚中,她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如同电影院里特殊镜头效果,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从胡同口看向街道上,正对着的修钟表的,红字黑底的大木招牌,门前停着两辆二八大梁自行车。
街道上,人流穿梭来往,有穿着棉猴儿的讲究人,有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昂首阔步的工人,有围着手织围巾的,也有戴着雷锋帽的。
周围的景象真切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前所未有的意识到,对,这就是七十年代末的首都大栅栏,空气中弥漫着的干燥酷冷以及一丝烤红薯的甜香,让她明白这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
这街道,这画面,这气息,一直都是那样,和几分钟之前并没什么区别,但是此时的顾舜华,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
她在这一瞬间,仿佛灵魂经过了洗涤,大脑中一下子拥有了许多她从未有过的信息。
如果说之前她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则是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她看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看到了这不过是一本书,也看到了这本书中所有的文字,更看到了自己以及周围人的人生脉络。
当看到这一切后,她两脚无力,两手颤抖,她惊得后背发凉。
她扶住了街道旁的电线杆,大脑慢慢地整理着这一切信息。
十五岁那年,她初中刚毕业就响应号召前去北疆沙漠“屯垦戍边”,加入了内蒙古建设兵团,阴山脚下,茫茫沙原,她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就在这难以煎熬的困顿中,她认识了比她大一岁的军人任竞年,十九岁那年就和他结合了,两个人结婚过日子,婚后一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取名叫满满和多多。
本来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几年前,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被撤销,而他们所在的后山煤矿也交归当地的自治区进行管理,兵团战士和知青全都转为国企职工了。
这两年,知青们陆续都办了“困退”和“病退”,特别是之前边远地区知青出了个事,这方面的流程一下子就松起来了,各地大开绿灯,不少身体健康的知青也都陆续“病退”回城了。
大家都在想法子,顾舜华也动心了。
后来她就听其它知青的,弄了当下最时兴的“肾炎”,开到了证明,可谁知道,她是结婚的,别管你和谁结婚,反正结婚了就算是“扎根”了,一旦结婚就失去知青身份,这种就别想回来了。
顾舜华听说这消息都绝望了,她想回啊,回首都,回她从小长大的大栅栏,回她魂牵梦萦的大力胡同!她就是结个婚而已,怎么就不算知青了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那表妹陈璐竟然千里迢迢过去看她了,带着香喷喷的驴打滚点心去看她。
陈璐很关心她,帮她出主意,建议她离婚,说办了离婚先回城再说,她回城了再想办法把丈夫和儿女弄进城。
她听了后,觉得离婚这事太大了,这是把婚姻当儿戏,真离了,以后怎么样不好说。
说是存着情意,以后还能在一处,但是两地分居日子多难啊,重聚遥遥无期,有几个真会一直等着,户口关系着档案,也关系着粮食关系和计划供应关系,那不是买个火车票就走的事。想重聚,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这两年他们在兵团见多了,原本好好的夫妻,因为回城办了离婚,从此后也就真离了。
丈夫却已经知道了,竟然主动劝她离婚,离婚这句话一旦说出来,终究是不敢相信。
因为这个,她和丈夫几次争吵,冷战,流泪,纠结,丈夫终究说服了她,最后还是离婚了。
离婚了的她,拿到了盖着大红公章的返城证明,这才回来首都,打算先家里落脚,之后就赶往知青办登记落户口。
本来一切顺利的话,她落户后就得想办法把孩子户口弄过来了,孩子户口弄回来后,她再面对这已经分割的婚姻。
谁知道,她却突然恍悟了一切。
原来,她的人生是被一本书主宰着,在这本书中,“顾舜华”只是一个没多少戏份的男主前妻,一个不太上台面斤斤计较的前妻,下乡后吃不得苦不得已嫁给了建设兵团军人任竞年,为了回城又和任竞年办了离婚手续“抛夫弃子”。
而书中的女主则是“顾舜华”的亲表妹,在男主任竞年带着两个孩子进城找她却阴差阳错的时候,书里“顾舜华”那温柔解语花的表妹陈璐宽慰了任竞年,给任竞年温暖,给任竞年信心和勇气。
之后任竞年考上了大学,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艰苦创业,结果却凭着惊人的天分,研究发明了“中华字型输入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突破汉字输入电脑每分钟一百字大关的汉字输入法,并且获得了中国、美国和英国的专利。
还没毕业呢,就狠狠发了一笔财,任竞年却不骄不躁,进入科学院工作,深入研究计算机技术,后来可以说是踏着国内计算机发展的浪潮,成立了计算机公司,开发研制高性能计算机,以至于再过二十年,任竞年将成为国内最大的高性能计算机制造商。
任竞年功成名就时,获得了国家级的表彰,在接受电视采访时,他特意感谢了陈璐,陈璐是那个在他落魄时一直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的人,他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陈璐陪在任竞年身边二十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聪明懂事能干,任竞年对那个儿子宠爱有加。
这就是书中的男女主角,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顾舜华”这个女配,没能和“男主”复婚,甚至连孩子都没能接回北京,这时候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丧妻的教授,她就这么和人家结婚了。
“顾舜华”的一双儿女,儿子满满被继母感化,孝敬继母如亲生母亲,厌弃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妹妹,女儿多多叛逆嫉妒,学习差不上进。
“顾舜华”这个前妻,也是嫉妒得不行,恰好自己因为种种原因被教授抛弃了,又得了病,狗急跳墙之下,干脆联合女儿要抢夺公司财产,最后男主痛心疾首,将这母女俩送入了监狱。
顾舜华想起这些剧情,气得大骂一声,去你大爷的!
自己回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回来首都吗?既然孩子回不了城,那她可以想别的办法,凭什么要嫁给什么教授?
再说为什么没复婚成?为什么没复婚成?
她便想起来这一段日子的种种异常,陈璐的突然出现,丈夫主动劝说离婚,丈夫在离婚事件上的坚决。
如果是之前,她根本不会多想,陈璐和自己丈夫不认识,不至于有什么想法,而自己丈夫劝自己离婚也是为了自己能回城,哪怕最后没能复婚,那也是时代环境造成的,没办法。
但是现在,看尽了那本书的剧情,知道这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知道自己最后别说复婚,连孩子都没能接回北京,她便开始怀疑了。
所以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她又想起来书中一些细节。
“顾舜华”的亲生儿子痛心疾首地看着“顾舜华”:“我妈知道你竟然这么对付她的时候,你知道她多伤心吗?她告诉过你,她可以离婚,把爸爸还给你,你还要她怎么样?你知道她晚上为了你暗暗流泪吗,她本来身体就弱,你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
儿子口中所谓的“妈”,就是她那个表妹陈璐,说得好像真那么回事,还“离婚把爸爸还给她”,这话儿子竟然也信!
而在“顾舜华”入狱后,小说的作者更是以旁观者角度,用一种充满优越感而惋惜的笔调说:“顾舜华这个人要说多坏也不至于,不过是有些小市民的自私和短见,又被下乡苦日子吓怕了,贪图享受,就这么自己赶紧跑回城了,丈夫孩子都不顾了”
甚至于后来还说“她自己贪图男人的钱,就以为天底下女人全都是为了男人钱,任竞年和陈璐之间的爱情,她是怎么都没法懂了”。
顾舜华深吸口气,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无论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她必须努力地摆脱小说中的命运,她不能随波逐流!
她冷静下来,快速地想着眼前的情景,任竞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管了,不管他和自己离婚存着什么心思,怎么着都行,她先不管了。
她要孩子,她的孩子,她必须挽救,拼尽一切也要挽救。
无论这狗屁不通的小说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孩子她不能让人这么糟蹋,她的孩子她得自己养。
小书亭
她生下的儿子帮着继母谴责亲妈,她受不了。
她宠爱的女儿竟然嫉妒人家嫉妒到发疯,她更接受不了。
她必须改变这一切,不能让这本书中的文字左右自己的人生!
顾舜华什么都顾不上了,拎着大行李拔腿就往回跑。
往回跑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身平纹布工作服,戴着棉帽子,看到她,愣了下,之后笑起来:“哟,这不是舜华嘛,可真是赶巧了,刚才你老家儿还惦记你呢!你回来了?”
顾舜华认出来这是她的发小儿,叫勇子,和她住一大杂院长大的,听说现在分到了木材加工厂的木炭车间工作。
她放下行李包,打开来,从里面掏出大捆小捆来:“勇子,你和我爸妈提一嘴,就说我有点事得耽误几天,再过去一趟内蒙,这里是土豆甜菜还有钢丝面,土豆甜菜是我们兵团自己种的,钢丝面是当地爱吃的特产,你拿给我爸妈,在院子里分分吧!”
说完合上行李箱,拔腿就跑,只留了勇子在那里喊:“舜华,舜华,你老家儿天天盼着呢,就等你回来,你好歹回家招呼一声啊!”
然而顾舜华哪里顾得上!
在醒悟一切之前,她心里只有回城,回城,好像不回城,她这辈子就完了。
但是醒悟了后,她满脑子就是孩子了。
她可以接受任竞年爱上别人,也可以接受她终究不能获得幸福,但是她的孩子凭什么要遭遇那一切,凭什么成为人家幸福家庭的垫脚石背景板!
她不忍心!
她必须将孩子带到身边自己照顾,如果不能带着孩子回城,那就干脆不要回来好了,她怎么着也不能丢下孩子!
2、第 2 章
第2章内蒙煤矿
顾舜华飞奔到了公交车站,火烧火燎等来了公交车,公交车晃悠到了火车站,她跑去火车站一看,也是赶巧,一周才有两趟的列车即将发车,是从首都到包头中转,最终会到达刘召火车站的。
顾舜华扑过去买了票,又赶在火车关门前冲进了车厢里,当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响起,她还算松了口气。
只是松了口气后,更多的思绪却翻腾出来。
她这已经离婚了的丈夫任竞年就是男主,以后可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她倒是对这个丝毫不怀疑。
她参加内蒙古建设兵团的时候十五岁,任竞年也才十六岁,但人家在老家已经读完了高中,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人特聪明不说,还很能干,团部但凡修理个什么,汽车坏了拖拉机坏了或者水泵哪里坏了,都是他来修。
和任竞年结婚后,她甚至发现他很喜欢看书和报纸,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书,反正人家有办法,到处搜刮,有些是她根本看不懂的英文,他竟然能读得很通顺,当然更多的是什么物理啊电路啊什么的,反正都是她看着就头疼的。
而听说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他们开始并没想到要参加高考,后来看别人考上了还不错,他们也动了这个念头,结果去年因为煤矿遭遇暴雨,错过了考试,就这么失去了机会,今年任竞年是铁定想报名的,他对自己挺有信心。
顾舜华也相信,他一定能考上,他那样的人,考上大学后,一定会大鹏展翅任意翱翔,将来能有书中所说的成就,她一点不奇怪。
只是这人发达了,却开始追求和她表妹陈璐的爱情了?
其实她结婚后和任竞年还算是恩爱,任竞年对她也非常好,在兵团日子过得苦,他为了拿到煤矿每天三毛钱的补贴,都是自己请令要下煤矿,他去团部帮人家修理拖拉机,人家给他一个苹果,他硬是没吃,藏在兜里,到了第二天回来给她吃,掏出来的时候都把苹果捂热了。
要说他和陈璐发展爱情结合在一起,这次劝自己离婚还是存着他自己的私心,那也是见了鬼了,毕竟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
顾舜华这么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记起来,当时在自己家里,陈璐正在屋里炕上坐着,任竞年手里提着一网兜苹果进来,陈璐要吃,顾舜华忙着做饭,任竞年就削了苹果皮给陈璐吃了。
那时候她也没多想,但是现在一想,不对劲啊,这不就是应了书中的发展吗?!
任竞年就是这时候对陈璐动了心思?
顾舜华脑子血往上涌,她想起来自己离婚的前前后后,这两个人会不会早勾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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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原县隶属于巴彦淖尔盟,而五原县的刘召火车站只是一个三等小站,停车时间一分钟,顾舜华趁着那一分钟匆忙下了车,出了火车站。
此时夜色将将褪去,薄雾冥冥,她将围巾重新围紧,又裹紧了军用棉衣,背着包袱,跟着火车站的人流往外走。
别看这么一个小站,但最近一两年客流从来不会少,从遥远苍凉的沙漠通往繁华的首都,这是知青之列。
而她所在的三间房煤矿距离五原县大概一百多里地,她得想办法搭乘到机修连过来运送甜菜的汽车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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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团部种的甜菜收成特别好,最近大家伙都在拼命运甜菜过来五原县的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后,就看到路边胡同破败的平房前有人生了煤炉子,上面放着锅,锅里冒着热气。
顾舜华闻到了包子的香味。
她犹豫了下,拿出来粮票和仅剩下的钱,买了两个包子。
包子烫嘴,但很香。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吃了后有了些力气,背着包袱过去找车,机修连的车总是凌晨天没亮就出发,头一趟过来这里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也是她运气好,很快就等到几辆,并不认识司机,不过人家一看她穿着的衣服,什么都没说就挥手让上。
曾经的建设兵团是参照部队管理,她身上的棉大衣是以前兵团发的,到了首都别人看到只觉得土,但是来到了巴彦淖尔,兵团里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人。
兵团被撤销了,但大家伙都还在。
司机一行人很好,看她是女同志,又一脸憔悴,便把副驾驶的位置给她,自己却坐后面车斗里。
她感激,但没推让,连夜的奔波,去而复返,她真得太累了。
汽车走在土路上,顾舜华转首,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阴山巍峨,大漠苍凉,北国的风呼啸着卷起黄沙,沙土打在窗户上,遮天蔽日一般的昏黄。
就在这风沙呼啸中,她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孩子的未来。
离开兵团前,任竞年找了民政局的冯富贵,他和人家熟,冯富贵拿来了一张散发着油墨味的表格让她填,表格上除了要填个人信息外,还要填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归属。
财产的话,她和任竞年这几年也就那么一点工资积蓄,经不起几折腾,根本没什么好分的,而她想回城就不能带孩子,所以孩子也归了任竞年。
等于她什么都没落着,就这么离开了家。
离开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都还是自己的,全都是临时的,现在来看,真是天真了,其实人家任竞年就没指望着自己回来吧。
苹果皮都给人家削好了。
顾舜华抬起冻僵的手,扯了扯围巾。
天太冷,鼻子嘴巴的热气往外呼,水汽凝结在围巾上,已经要结冰了。
她扯着围巾让自己舒服一些,心里却想,杀回来,找那个冯富贵,把离婚表格改改,反正她不管别的,首都还是内蒙兵团,哪怕是要饭,她都得带着孩子。
你们是男女主你们爱怎么风花雪月都行,但是她的孩子可不要遭那洋罪!
汽车抵达机修连的时候是中午,不过这里距离她安家的矿井还有十几里路,顾舜华拒绝了司机的好意,迈着两腿往家走。
冷风吹过来,厚实的皮帽子和棉大衣都仿佛单薄起来,她两腿几乎要冻僵了,肚子里也空荡荡的。
一天多了,只吃了两个包子。
她咬着牙往前走,在心里念:“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
这句话念叨了不知道多少遍,总算是在天晃黑的时候,她抵达了三间房煤矿。
矿井旁边有三十几户老兵以及职工,都住在矿井南边那片土房子里。
这个时候各家已经起来了炊烟,顾舜华快走两步,进了干草垛围成的院墙前,就见她家儿子满满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轰鸡,天晃黑了,他要把鸡轰到鸡窝里去,她闺女多多在旁边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瞎凑热闹,在那里蹦啊蹦。
小人儿穿着红棉袄,圆滚滚的小身子,两只羊角辫晃悠着。
嫩生生的小娃儿,软萌萌的,这还是什么事都不懂呢。
顾舜华想起那本书里他们的结局,想起那里面闺女多多嫉妒的面孔,还有满满冷漠排斥的眼神,她眼泪又差点落下来。
这是什么书,太作践人了!
这么想着时,多多先扭头看过来,她一看到,就惊喜地跳起来:“麻麻麻麻麻麻麻麻麻麻麻麻……”
说是三岁,其实还没真到这岁数,这么小的娃儿说话还有些含糊,叫起妈妈来是一连串的叠音,加上突然看到顾舜华兴奋,激动得一串妈出来了。
满满虽然和多多同龄,不过却比多多懂事多了,听到这话,一边轰鸡一边说:“妈妈回首都了,等妈妈安顿好了才能接——”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了。
这时候多多已经像皮球一样连滚带爬地向顾舜华扑过去:“麻麻!”
顾舜华哭着将闺女搂进怀里:“多多,我的多多,我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了!”
满满看到妈妈,喜出望外,也扑过去,于是顾舜华一手搂一个,死死地搂着。
多多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满满也忍不住抹眼泪,顾舜华更是悲从中来,这都是她的孩子啊,软乎乎的小身子,不懂事的小娃儿,他们的人生就被那可恶的一本书写尽了啊!
这时候,灶房里的任竞年出来了,他围着围裙,戴着袖套,一手拎着铲子,另一只手还粘着黄面。
看到顾舜华,他显然也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上次分别,也不过是四天前,不过此时的顾舜华,只觉得和任竞年隔了一生那么长的距离。
曾经的眷恋和依赖荡然无存,她现在满心都是提防。
她抱紧了一双儿女,抬眼望着任竞年:“离婚的事,我后悔了。”
任竞年听这话,望着顾舜华,神情复杂,沉默了一会,才沉声道:“舜华,不离婚你没法进城,离了你才能回去,不是说好了吗?”
他的声音坚硬而温柔。
曾经的顾舜华听到这个,会扑到他怀里,会全身心地相信他。
但是现在——
顾舜华笑了下:“离婚的事,我不后悔,我只是后悔财产和孩子分配。”
任竞年疑惑地扬眉。
她抬起眼皮,淡淡地道:“财产依然归你,但是孩子归我。”
3、第 3 章
第3章永不分离
任竞年望着顾舜华,皱眉,过了好一会,才终于道:“先吃饭吧。”
说完,便回去厨房了,厨房里很快传来大铁铲子擦过铁锅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甜菜的香味,那是他在炒甜菜。
顾舜华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多多依赖地趴在自己怀里,满满却在用期望的目光看着自己。
小娃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渴盼。
顾舜华鼻子一酸,心想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当然不想和妈妈分开,而自己之前竟然忽略了孩子的期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迷了心窍,竟然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她抬起手,揉了揉儿子略有些卷曲的柔软黑发:“我们先进屋。”
进去房间,屋子里依然是她离开时的摆设,靠墙一张土坯盘炕,炕头摆放着自制的红漆桌子,两把椅子,左边是一个没刷油漆的木头衣柜,角落里放着洗脸盆架和热水壶。
这就是她和任竞年的全部家当了。
这些对她来说是熟悉的,都是自己像燕子垒窝衔泥一点点攒起来,以前对她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但是现在,怎么看怎么不成样子了。
在那本小说里,好像提到了这些,陈璐过来帮忙,任竞年做主卖给别人了。
饭团探书
她正想着,就听满满突然开口:“妈妈,你和爸爸还是要离婚吗?”
稚嫩的小声音,却问出来一个让顾舜华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她看向自己儿子,清澈的眼睛单纯而固执,他望着自己,忐忑地渴盼着一个答案。
旁边的多多似乎也意识到了异样,仰脸看着自己。
顾舜华便笑了下,将两个孩子都揽到怀里:“爸爸和妈妈之前办离婚,那都是为了妈妈的户口能回首都,妈妈不是和你们说过吗,到了首都,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就能去见识很多好玩好吃的,也不会受冻,不用在风吹起的时候被沙子糊一嘴。”
她抬起手,抚摸着两个孩子柔软的乌发,温柔地笑着说:“不过你们放心,无论爸爸和妈妈办不办离婚手续,妈妈都不会和你们分开,要去首都,妈妈带你们一起去,回不去首都,妈妈就陪着你们留在矿井,这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事,妈妈都陪着你们。”
说这话,她是对如今的儿女说,也是对上辈子的儿女说。
特别是女儿,因为嫉妒任竞年和陈璐生下的那个孩子,她不知道做出多少疯狂的事情。
如今想来,她之所以离经叛道,那都是因为缺爱啊!
多多听了后,好像放心了,稍微安定下来,只不过满满带着稚气的眸子中依然浮现着担忧。
这个时候,任竞年推开门,门一推开,外面的风便呼呼响起,把厚重的棉帘子几乎给掀起来。
他关上门,望着顾舜华:“饭做好了。”
顾舜华放开孩子,微点头,便和他一起去端饭,矿井上生活艰苦,哪怕两个人都有工资,日子也过得不好,主食是棒子面窝窝头,只掺了很少的白面,菜是炒甜菜,里面磕了一个鸡蛋花,汤则是窖藏的土豆熬成的酱油汤,上面还飘着一点葱丝。
两个孩子看到,倒是高兴,平时一年到头都是吃土豆白菜,最近甜菜丰收,能吃甜菜,而且还磕了鸡蛋,算是很好的伙食了。
顾舜华和任竞年一起帮两个孩子盛汤,又照料着他们吃。
孩子吃得满口香,多多大口嚼着棒子面窝窝头,小脸笑得灿烂单纯:“妈妈,首都那里有咱这么好吃的甜菜吗?”
顾舜华便听得鼻子都酸了。
比起这荒芜贫瘠的沙漠矿井,首都就是一个花花世界,什么没有啊,而自己的两个孩子,从出生就守在这里,长到三岁了,除了家里养的鸡,外面种的一些蔬菜瓜果,真是什么都没见过,守着几棵甜菜当宝贝。
她勉强笑了下:“妈妈带你们去首都,到了首都你们就知道了,大栅栏里有年糕,豌豆黄,有油酥火烧,奶酪,还有全聚德烤鸭!”
两个孩子听得眼睛发亮,嚼着棒子面窝窝头,向往起来那些他们听都没听过名字的“好吃的”。
任竞年却只是抬眼,瞥了一眼顾舜华。
吃过饭,天已经全黑了,任竞年去刷锅洗碗,顾舜华帮两个孩子洗澡,大漠风沙大,身上特别容易脏。
洗完后,烧了炉子,封住火,又重新整理了布满风沙的被窝,才把两个孩子塞进去。
孩子自然是想让顾舜华陪着,顾舜华便也钻进被窝,一边搂着一个,给他们讲故事,一直等到他们都睡去了,她才住了声。
起身,出去外屋,屋外北风吹着,窗户上的塑料油布被刮得扑簌作响,屋里点着煤油灯,豆大的灯光下,任竞年正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看。
听到顾舜华的动静,便抬头看向她。
顾舜华没说话。
曾经相濡以沫的亲人,书中那个宠爱陈璐漠视一双儿女的无情男人,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定位在她心里交缠纠葛,她不知道该把他看做什么样的人。
从提出离婚回城开始,两个人争吵过,别扭过,也冷战过,不过最后,她还是被任竞年说服了。
婚姻据说是神圣的,但是为了回城,为了户口,两个人还是把神圣的婚姻当做了一个筹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彼此口中很勉强苍白的安慰,说什么我们一起努力,还会在一起,说什么我也会去北京,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世界充满着未知,而他们是如此渺小,那得多少挣扎和血泪,才能终于换得团聚?
刘召火车站说再见的时候,彼此存了一丝奇异而悲观的想法,他们两个真得已经走到了尽头。
哪知道,她现在又回来了。
回来了,却更难面对了。
更何况,她知道了那么一本书的内容,知道了后面的那种种。
任竞年喉结微动,先开口了:“舜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舜华轻笑了下,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不想把孩子扔这里了。”
任竞年便沉默了。
塞外呼啸的北风吹着窗户,土坯垒成的破旧煤炉子发出微弱的红光,炉子上的铁壶冒着白腾腾的热气,煤油灯在玻璃灯罩里时明时暗,些许的光亮照在任竞年脸上。
顾舜华观察着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觉得自己无比熟悉的男人。
十六岁来到内蒙古兵团时,他还是一个带着稚气的少年,八年塞外风沙,他长成为挺拔而刚毅的男人,有担当有抱负,一腔热血满怀理想。
昏黄的煤油灯下,顾舜华就这么看着他,脑中却浮现出一段描写,“他鼻挺如山,双眸深沉,抿起的唇透着刚毅,他英武坚强,八年的兵团生涯沉淀在他骨子里,让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沉稳和果敢”。
顾舜华想,可真会写,套在他身上真是一点不差呢。
任竞年敏锐地捕捉到了顾舜华眼中那一丝审视。默了下,道:“舜华,那你打算怎么着?”
顾舜华:“还能怎么着,找冯所长说说,咱们那个离婚表格重新写吧,两个孩子给我,我带着离婚表和回城证明去首都,想办法把孩子给落首都。”
任竞年盯着顾舜华,一字字地道:“带着孩子,没人接收,你根本回不去首都。”
顾舜华笑:“那又怎么样,回不去首都我不回了,我不回了行吧?孩子是我生的,他们永远是我的孩子,我要照顾他们,我对他们有责任,回不去首都我就陪着他们在大漠老死终生,又不是说这里的水土就养不活人。”
任竞年咬牙:“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舜华眼泪便落下来了:“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我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就是要和孩子在一起怎么了有错吗?那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我生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凭什么让我和他们分开!”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中带着颤。
任竞年颓然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舜华,到底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些年,我们在矿井受了多少罪我不想提,这没什么,为了建设祖国,这是我们应该的,可孩子呢,得为孩子着想啊,你如果不先回去,孩子永远没有希望!”
顾舜华:“你错了,我如果回去了,孩子才永远没有希望,我现在不在乎他们在首都还是在巴彦淖尔,我只在乎他们有没有和我在一起。”
任竞年眼中便浮出一丝湿润的光亮,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握住了顾舜华的手:“舜华,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试试,试试带着孩子回城,如果回不去,那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
顾舜华从首都到巴彦淖尔,一路走来,挨了多少冻受了多少苦,现在她的丈夫正用干燥有力的手握着她,给她温暖。
她的心有一刻的放松,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她可以依赖的男人。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她想,这个男人,也许现在还没有什么二心,也许劝自己离婚真是为了自己回城,但是将来,谁知道呢。
所以,她想,她现在应该相信他,但要时刻警惕着,永远不能让自己全身心地依赖他。
她垂下眼睛,脸庞变得柔软起来,低声说:“好。”
4、第 4 章
第4章修改离婚协议书
顾舜华稍微洗了洗,本来都要睡下了,任竞年却端来了蒸屉,蒸屉里放着七八个莜面卷。
顾舜华疑惑地看着任竞年。
任竞年将蒸屉放顾舜华眼前:“你晚饭没吃饱吧?”
顾舜华鼻子便酸了,她这一路走来,忍饥挨饿,晚饭时候任竞年是照着人头做的,自然没她的,她就随便吃了一点,确实没饱。
当下拿起莜面卷来,尝了一口,还带着余温。
顾舜华来内蒙古兵团前没吃过这个,刚开始吃还不习惯,现在却已经很喜欢这个味道了,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莜面吃了耐饿,河套地区出产莜面,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吃这个填饱肚子。
她低着头,一口口地吃了。
吃完后,任竞年便递上来一只碗,里面是今晚的酱汤,已经热过了。
顾舜华接过来,凑在碗边一口气喝了。
吃完后,稍微漱了漱口,又给炉子添了炭,封了火,两个人也就上炕休息了。
去年兵团里有人中过煤气,当时死了五个,所以任竞年很小心,生炉子只在外屋生,里屋外屋隔着一层布帘子,这样热气能传过来,不至于太冷,但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至于丧了命。
里屋很暗,暗到几乎没有任何光,窗外的寒风依然在呼啸着,屋内两个孩子睡得甜香,甚至隐隐有些微的鼾声。
黑暗中,她感觉到一双手摸索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碰触间,她能感觉到里面的暗示,那是几年夫妻的默契,也是她往日习惯的。
不过现在她却有些排斥。
她想起任竞年给陈璐削的那个苹果,也想起当时陈璐说的话,陈璐笑得一脸灿烂,对刚刚进屋的顾舜华说:“姐夫人真好,苹果也甜!”
她当时没觉得,现在想,还是有点不合适。
如果说书中以后的剧情发展在这个时刻还是莫须有的事,那个苹果却是实实在在削过了皮,而且在那本书中,多年之后女主陈璐回忆起那个苹果,都会感慨,你当年给我削过的苹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苹果。
所以她没动,依然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装睡。
任竞年却轻轻用力,拉了她一下,之后自己身子挪动,便蹭到了她身边。
滚烫的呼吸便笼罩住了她。
顾舜华屏住呼吸。
任竞年将她抱在怀里,又侧过来亲了口她的脸颊,之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想一个人回去首都,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顾舜华听着这话,心想,我的打算里可没你。
不过她没说。
事情还没发生,或者说没什么硬证据,她不能给他定罪,只是心里提防。
任竞年又亲了她一下她的耳朵:“睡吧。”
顾舜华这才放心,他没让她履行夫妻义务。
*************
第二天顾舜华醒得早,不过炕上并没有任竞年,她穿好衣服走出门,薄雾笼罩的清晨,烟囱吐出丝丝缕缕的炊烟。
空气中有烧柴的味道,为这干冷的冬日早晨到来些许暖意。
她走进厨房,微弱的火苗舔着冰冷的锅灶,任竞年应该是刚烧起火来。
顾舜华坐下来拉着风箱,随口说:“起这么早?”
任竞年从水缸中舀水,水上浮着碎冰。
他没说话,顾舜华却想到了,这几天她离开了,他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还得上班,估计都是早早做好了一天的饭。
她有些心酸,更开始恨自己,恨自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城,却把两个孩子扔矿井受苦。
其实现在回想这件事,也是透着不可思议,当时脑子好像被什么给蒙住了,没别的念头,就是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平心而论,就她之前那个状态继续下去,难保不会按照书中剧情发展。
所以事情走到最后,她自己也有责任,甚至于他后来的“变心”也和自己的“狠心抛弃”有关。
这让顾舜华有些歉意,但到底是膈应后面那些事,只好不去想了。
夫妻两个一起做饭,做的是钢丝面,钢丝面是用棒子面做成的,先泡再蒸,蒸到半熟了再泡,面蒸出来后金黄,吃起来劲道,拌上辣椒臊子味道还不错。
不过家里有两个小的,他们一般都蒸透了,放一些剁碎肉末,再拌点麻油和酱醋。
肉末并不多,平时只是偶尔给两个孩子吃,顾舜华和任竞年从来不吃。
做差不多了,顾舜华听到屋里动静,便先过去房中照顾两个孩子,谁知道刚迈进门,就见满满光着脚丫,身上裹着毛巾被,正从里屋跑出来,睡眼惺忪的懵着,估计还没醒透。
他看到顾舜华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惊喜地道:“妈妈!”
顾舜华:“怎么不穿鞋就往外跑,衣服也没穿呢!”
煤炉子里的炭烧透了后,已经灭了,屋子里正是冷的时候。
满满便笑了:“穿鞋!穿鞋!”
说着光了脚丫子,啪啪地踩在冰冷的地上,欢快地回去里屋炕上准备穿衣服了。
顾舜华想起刚才孩子的笑脸,突然意识到,他是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在,害怕自己离开了吧。
当下进屋,满满正在炕头费力地把自己的小腿儿往棉裤里套,多多也醒了,像一只小鸟儿一样从被子里露出头,眨着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顾舜华。
顾舜华笑了,过去帮着满满套上了棉裤,又把多多拽起来,将捂在被子里头的棉袄棉裤拿出来给多多穿。
孩子已经快三岁了,很瘦弱,特别是多多,乍看还以为是两岁。
矿井上日子苦,没什么营养品,就连酱醋油都得山下送煤的车定期帮忙运上来,别的更不可能了。
顾舜华心疼孩子,她想给孩子喝每天新鲜送到家的牛奶,想让孩子吃营养的食物,想让孩子稍微胖一些,也想让孩子看看外面世界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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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后,照顾着他们吃饭,吃饭时候,两个孩子都很开心,抢着要坐顾舜华身边,最后只好一边一个。
吃完饭,任竞年便开着拉煤车,带他们过去山下,以前那里叫团部,现在内蒙兵团撤销了,不过大家依然叫团部,有什么事还是得去团部办。
先去了一趟民政局,找了冯富贵,把情况一说,冯富贵直跺脚:“这哪成,这不是闹着玩的!”
顾舜华正想说话,任竞年把冯富贵拉到一边,和他说了一番,不知道说了什么,冯富贵一脸为难,最后想了想:“其实你们还是要离婚,只不过孩子改给舜华是吧?”
顾舜华点头:“对,孩子给我,希望能重新有个离婚协议书,写明白孩子判给我。”
她知道没这个先例,在这个年代,就没有知青带着孩子回去的先例,如果是之前,她不会动这个脑子。
但是现在她脑中有了那么一整本书的剧情,她看到了历史的发展,看到了眼前这小小的障碍从浩瀚的历史进程看不过是过眼云烟,她便不在意了。
她想,办法总是有的,先改了离婚协议,带着孩子进城,赖也要赖到首都去,现在再难,坚持一下,以后都不是事。
冯富贵想了想:“这样吧,我和局长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换一张新的离婚协议书,不过也只是商量,并不一定作准。”
冯富贵这么说,顾舜华自然感激不尽。
很快冯富贵便回来了,看看四周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可以换,但是得等晚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舜华心领神会,任竞年也明白了。
能换,人家愿意帮忙,这件事不至于算违法,但也不够光明正大,所以最好是私底下来。
当下两个人也没多说,谢过冯富贵后便离开了,离开去哪儿呢,天这么冷,也没个落脚的地儿。
在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任竞年一咬牙,便过去招待所先歇下,这样两个孩子还能好好休息。
孩子到了招待所,觉得新鲜,爬上爬下的,闹腾起来,笑得开怀。
顾舜华和任竞年一个坐窗边椅子,一个坐床头前椅子,相对两无言。
顾舜华希望带着孩子回首都,至于任竞年,她不想做什么规划,她也规划不起。
其实在那本书中,任竞年和陈璐在一起,都是因为自己先抛弃了他,至少表面上看这样。
按理她应该想努力挽回任竞年,不让自己的丈夫便宜了陈璐。
但顾舜华没那么多力气,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倒是任竞年先开口:“你自己带着两孩子去首都,能行吗?”
从刘召火车站到首都,中间要经过包头中转,中转后的火车一般来说没座位,就得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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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带两个三岁孩子,太遭罪了。
顾舜华:“到时候你把孩子和我送上火车站,应该没什么,孩子现在能自己走,满满力气大,跑得快,多多太瘦,没什么劲儿,不过也不会一直要人背着。”
任竞年没说话,点头:“好。”
他目光转向床上打滚的两个孩子,其实是想亲自送他们过去首都,不然实在不放心,但既然办离婚,他这个前夫跟着回去怕耽误事。
本来离婚就很敏感,怕人家不认,带着两个孩子,更怕首都不收,他跟着过去,那就是添乱的。
况且离开矿井请假需要理由,他请不出那么多的假,万一离婚回城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事情就这么黄了都有可能。
顾舜华显然也想到了。
她没吭声,心里却想起来陈璐。
自己带着孩子回首都,赖也要死赖在首都,自己的行为已经变了,那陈璐和任竞年呢,他们两个最后还是会相爱?
她抬眼,看向任竞年:“对了,问你个事。”
任竞年:“嗯?”
顾舜华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任竞年顿时机警起来,走到门前看了看,知道是冯富贵,这才赶紧打开门让他进来。
冯富贵手里拿着新的“离婚协议表”。
“你们赶紧填,填了后我得交上去。”
5、第 5 章
第5章阴山脚下的别离
两个孩子停下了笑闹,看过来,顾舜华笑着说:“你们继续玩,爸爸妈妈和叔叔说点事。”
满满的眼睛便看向冯富贵手里的纸。
顾舜华暗叹他是小人精,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任竞年却掏出来一个纸包,里面是炒豆子,给两个孩子吃。
两个孩子看到那炒得焦黄干脆的炒豆子,欢呼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坐在床头吃,顾舜华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两个人和冯富贵坐下来,开始填表,旧的表格给拿过来了,比着写,只不过这次孩子归顾舜华了,一式两份,写好后还得签字盖手印。
这个时候还没离婚证,两个人填了这个表格就是正式登记离婚。
冯富贵叹了口气:“带着孩子肯定没法回去,我最近都办多少离婚了,见得多,你带着孩子,首都不接收你,没这个政策。”
真离婚了另说,但现在离婚还带两个孩子,首都那边哪能接。
顾舜华却只是笑了笑:“没事,我就带着孩子回去,我离婚了,应该接收我,既然愿意接收我,那就没有只接收我不收孩子的道理,孩子归我,不接收孩子,他们要孩子流落到大街上吗?”
冯富贵没办法,只好说:“行,那你试试吧。”
送走了冯富贵后,两个孩子还在吃炒豆子,只不过满满时不时往这边看。
才不到三岁的小人儿,但是心思重。
任竞年去找服务员要了热水来,顾舜华倒了晾好给两个孩子喝,又陪着孩子说话,给孩子讲故事,到了老晚才躺下睡。
两个孩子睡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团部这里风不大,月亮照着窗户,倒是有几分静谧的味道。
任竞年:“刚你打算问我事?”
顾舜华想起来,便道:“也没别的,我就是想起上次我表妹陈璐过来的事。”
任竞年:“嗯?”
顾舜华:“你觉得她怎么样?”
任竞年:“也就一面之缘,也没怎么说话,不太清楚。”
顾舜华抓住了一点:“是吗?你没和她说话吗?”
任竞年蹙眉:“说了吗?我不记得了。”
顾舜华:“说话没说话你自己不记得了?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还削了苹果皮?”
事情真得是很小的一点,顾舜华觉得自己问这个是无理取闹,但结合后面那本书中提到的苹果甜蜜,人家陈璐可是记了一辈子!
不对,他也记得。
书上说,他后来记得他递给她苹果时,她那羞涩的笑。
任竞年侧过身,看着她:“这次你回首都,你表妹说了什么?”
顾舜华:“没,见都没见到,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毕竟这次咱们如果事情办成,多亏了她,心里感激。”
她这话自然言不由衷。
任竞年便想了想:“削苹果好像有这事,但是我竟然记不清楚,不明白为什么削了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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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是吗?记不清楚?”
任竞年又想了想:“当时就是看到苹果了,就削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为什么非要削个苹果给妻子的表妹,这样好像不合适,但他当时为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且在顾舜华提起这个前,他竟然对这件事并没什么印象,还是她提了,他努力想,他才恍然,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顾舜华听了后,有些意外,也有些松了口气。
至少从他这个反应来看,他和陈璐现在应该是没什么,哪怕以后也许有什么,但至少现在他并没那个意思,他劝自己离婚,也不存在什么私心了。
也许他那么做,只是那本书剧情莫名的影响。
如果这样,哪怕如今的她对于两个人的未来依然没有半点办法,但至少她心里会好受很多。
****************
顾舜华收拾行李,准备带着两个孩子过去首都,因为这次是带孩子,行李自然多一些。
上次自己回去,内蒙的特产带了不少,现在不带了,行李主要是孩子的衣服和用品,还有给孩子准备的路上吃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个孩子安静起来,不闹腾了,任竞年也没说话,闷不吭声地准备。
晚上,等把两个孩子哄睡了,他拿出来一个铁饼干盒子,里面是钱和粮票:“之前想着我得照顾孩子,这些留我这里,现在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花的,你带着,万一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呢。”
顾舜华看着那钱,这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以前在山下她每个月津贴是七块钱,伙食费十四块五,不过那伙食费是连队负责安置,自己拿不到,任竞年是连级干部,又是现役,津贴比她多三块钱,这两年他们全家从山下的团部搬到矿井来熬着,每个人每天能有四毛钱的补贴。
矿上太荒凉,小卖部都不见一个,军服和被褥都是统一配发的,每人每个月还配四十五斤粮食和四两食油,所以除了养孩子,其它花用上来说实在很少,想花钱都没地儿啊,两口子这些年倒是攒下一些积蓄,估计能有一千多块。
之前顾舜华一个人去首都,任竞年拿了二百给她,现在铁盒子里大概还有□□百,挺大一笔钱了。
任竞年将这铁盒子用围巾包起来,塞到了行李箱里:“你带着这些钱,到了首都,该用的就用,这个时候不是心疼钱的时候,能把两个孩子户口落首都,这是他们一辈子的事。”
顾舜华望向任竞年。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他爱上陈璐,和陈璐在一起,这没什么,毕竟在书中,是她先背弃了他们的爱情。
可是,为什么那么冷漠地对待孩子?
难道说,这本书剧情已经强大到,会让人丧失本性,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毕竟,至少现在,任竞年对他这一双儿女的心是真的。
自己的血脉嘛。
她望着任竞年,过了好一会才笑了笑:“任竞年,这钱,我就收下了,我会带着孩子进首都,会把他们的户口落在首都,让他们成为首都人,让他们去喝上每天新鲜的三元牛奶,会让他们每天吃饱喝足,会带着他们去看长城,看五星红旗升起,看人民大会堂。”
她在心里说,也会把他们抚养成人,让他们正直善良心中充满爱,哪怕贫穷困苦,也不会去嫉妒别人。
任竞年也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嗯,你去吧,我会努力,发愤图强,考上首都的大学,我们马上就能一家团聚。”
男人带着厚茧的手滑过她的脸颊,那是干燥温暖的触觉,是她曾经依赖和熟悉的。
她垂下眼,低声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任竞年默了下,点头:“好,我送你们过去火车站。”
他和矿上打过招呼了,矿上人都知道他要送顾舜华和两个孩子,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人多问。
这个时候知青都在拼命地回城,各种千奇百怪的病退都有了,私底下都在讨论怎么顺利办病退,大家都知道少问,祸从口出。
于是任竞年去开了车,是矿上送甜菜的车,甜菜其实已经装好了,顾舜华上去坐副驾驶,然后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倒是很喜欢坐车,兴奋地东张西看。
昨夜肆虐的大漠风沙已经停歇了,没了风,天空湛蓝深邃,大漠的脉络清楚分明地呈现在眼前,大漠尽头便是绵延起伏的阴山山脉,荒凉粗犷,浩瀚宏伟。
这是顾舜华为之奋斗了八年的地方,当年来时不过十五岁,烂漫天真,一腔热血,如今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重回家乡,前途未卜。
想到这里,她轻笑了下,那又怎么样?
两个孩子,便是她的所有。
这时候,多多却兴奋起来,她指着远处,奶声奶气地喊道:“黄河,黄河!”
于是顾舜华也看过去,是了,那是黄河。
蜿蜒千里的黄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几”字形。
向来小大人的满满也有些激动:“看黄河喽!”
开车的任竞年侧首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眼中泛起温暖:“到了首都,还有更多好看的,到时候能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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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召火车站只是几间涂了红漆的旧瓦房,外面有红色的铁栅栏围着,任竞年将行李箱从车上来后,先开着车把甜菜送过去,之后匆忙跑过来。
他跑回来的时候,顾舜华正打算带着两个孩子进火车站。
任竞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接过来行李箱:“进去吧,等会要发车了。”
顾舜华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里走,进去候车室,简陋的候车室人不少,大多应该是回城的知青。
任竞年握着行李箱,看着顾舜华,他好像有话说,但周围嘈杂,两个孩子又在身边眼巴巴的,夫妻之间的话,他没法说。
顾舜华其实也有些难受,她蠕动了下唇,低声说:“你好好学习,一定得考上大学。”
她说完这个,任竞年便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我知道,肯定考上大学,考上大学进首都,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他声音很低,两个孩子还在好奇地看四周,没注意到。
说话间,火车的鸣笛声来了,是闷罐车,原本是运货的,但是最近运送需求量太大,就临时用来运人了,这种闷罐车没窗户。
任竞年看到了,安慰说:“到了包头转车就好了。”
不过这话很无力,也只是安慰而已,顾舜华明白到了包头估计没座位,到时候必须抢到一个角落让两个孩子坐下来。
随着人流上了车,上车后顾舜华自己拉着行李箱,手领着多多,让满满拽着自己的衣角。
上车后,很快坐下来,多多看到爸爸没上来,小脸泛起慌张:“爸爸,爸爸呢!”
满满哭着说:“爸爸怎么不上车!”
火车也就是停一分钟,马上就要启动了,满满急了,大声对着外面喊:“爸爸,爸爸!”
顾舜华连忙哄着孩子:“爸爸过一段就去找我们,我们先去首都等着爸爸,到时候去给爸爸接站。”
但是任凭这样,两个孩子还是哭了。
同车厢的,也都看过来,一看这情景就猜到了,毕竟这个车厢的人大多是内蒙兵团的,都是背井离乡,都要回去自己家乡。
便有个小伙子拿了饼干,还有一个女同志拿了两块巧克力,给孩子吃,帮着哄孩子。
顾舜华感激地看向人家:“同志,谢谢你了!”
女同志笑了笑:“没什么,咱们都是兵团的,出门在外,得互相照顾。”
同车厢的便点头,这个车厢得有一半是之前兵团的,大家也不问顾舜华到底怎么回事,就是帮着哄孩子。
问起来,又说包头中转的事,大家自告奋勇,到时候帮着顾舜华拎箱子。
顾舜华感动不已。
她拼命地想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不过她想,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永远记得,这里有她的青春,有她的爱情,也有那些曾经和她一起并肩奋战的人。
6、第 6 章
第6章走进大杂院
回家的路是漫长的,尽管一路上有两个同行的回城知青帮衬着,但整个路程依然艰难。两个年幼的孩子惦记着爸爸,又是头一次出远门,哪受得了这样的颠簸,走到半截的时候多多还吐了,顾舜华也颠簸得嘴里起泡。
从五原县到包头,再到首都,这是将近一千公里的遥远路程,沉闷的绿皮车厢里充满了长时间密闭拥挤后特有的闷臭生活气息。
不过好在,终于在这天中午时候到了首都。
轰隆隆铁轨摩擦的声音停歇下来,身体不再被摇晃,麻木的大脑泛起一丝期望,疲惫僵硬的身躯也终于能活动活动了。
之前帮衬着的两个知青已经在张家口下了车,顾舜华得靠自己,不过好在已经到了,到了首都,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叫醒了怀里睡着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揉着眼睛。
她笑着说:“到首都了!我们到了!”
这时候人流已经往下走,顾舜华倒是不着急,她拖家带口的,抢不了先,等人家走差不多了,她才拉着行李,领着一个,拽着一个,下了火车。
下了火车后,有冷风从火车轨道吹过来,整个人都为之精神一振,两个孩子瞪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首都的火车站和五原火车站真是不一样,大多了,也气派多了。
顾舜华听着广播的声音,牵着行李箱,带着两个孩子,总算出了火车站。
一出火车站,扑面而来的繁华几乎让两个孩子眼花缭乱,他们看惯了阴山脚下的苍茫和荒凉,连去山下服务社都是了不得的事,如今乍来到首都,眼睛都不够使的。
顾舜华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了,从内蒙到首都,首都折返内蒙,又从内蒙过来首都,这么来来去去,中间几乎没有停歇,身体已经极度透支,甚至麻木起来。
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给孩子讲这是首都火车站,火车站中间好几层楼高,旁边两座箭楼子,箭楼子两边分别写着“伟大的中国□□万岁”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
说话间,一辆板车停在她跟前吆喝着,这种人力三轮车一般都在火车站趴活儿,帮着运送搬行李,顾舜华累坏了,又带着孩子不想让孩子受委屈,便招呼了声,板爷儿帮着给她把行李箱提上去,顾舜华又抱着两个孩子坐上去。
从火车站到前门大街也就三公里多,不过经过的地方就是首都最繁华的地带了,从火车站出来,过崇文门,经过前门东大街,就能看到大栅栏北边的箭楼子了。
顾舜华一路上给两个孩子指点着,这是箭楼,是正阳门箭楼,就是以前京城内城的南面正门,过去清朝那会儿皇帝就从这里过。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时不时好奇地问这问那。
板车拐进大栅栏,大栅栏铺子多,街上永远人来人往的,走到大力胡同口时,顾舜华便让板爷儿停下来,给了人家钱,带着两个孩子往胡同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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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力胡同一直往西走,走到尽头一拐弯,便见一条斜着的胡同,那就是顾舜华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胡同里都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少则十几户,多则几十户人家,顾舜华走到了一处门洞前,老门洞有两扇红漆斑驳的大门,门边两个雕纹石墩子,门框上面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字样。
顾舜华便指着说:“我们到家了。”
两个孩子显然有些兴奋,更多是好奇。
顾舜华领着孩子走进去,一条小过道曲里拐弯儿,过道上堆着蜂窝煤、盖了草垫子的大白菜和其它杂物,穿过过道,便是那巴掌大的院子了。
在首都,东城贵,西城富,大杂院都在南城,解放前南城就是穷苦老百姓住的地儿,南城天桥过去都是杂耍卖艺说相声的,解放后,公私合营,单位给职工分公房,就是分这种大杂院里的房子。
房子是归首都房管所的,个人有居住权,一般每户分一间,一间也就十几平的地儿,这么一处大杂院,能分出十几户来。
刚开始可能还够住,但时候长了,结婚生孩子了,还是住那十几平,就局促起来了,于是有人就着自己那十几平在旁边搭建一个小棚子之类的,慢慢地蚕吞扩建,最后院子越来越小,以至于有些大杂院里,进去就看不着院子了,都是过道,像迷宫。
两个孩子哪见过这阵仗,在矿井,四周都空旷,远远一望看不到边,哪像这里,人都堵在犄角旮旯里,角落里过道上都是蜂窝煤和家什,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
顾舜华领着孩子往里头,一眼看到个老太太正在晾衣服,上身是大襟儿蓝布褂子,下身是抿裆裤,脑袋后头低低地梳着一个纂儿,用老婆儿网子给兜住,上面叉着红木头簪子。
老太太的脚跟边窝着一只老猫,雪白雪白的,一双眼睛机灵地看着顾舜华,尾巴摇啊摇。
顾舜华便认出来了:“佟奶奶?”
那老太太回过身来,对着顾舜华一打量,便展开了慈爱的笑:“舜华,你可算回来了,你爸妈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之前勇子说看到你了,还给我们捎了菜,说你一扭屁股不见人影儿,我们正琢磨怎么回事儿!”
一时又看到了顾舜华旁边领着的两个孩子,乐了:“瞧这两孩子,可真讨喜!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说话间,老猫也冲两个孩子喵喵叫。
这时候,满满正乖乖地站在那里,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想喊一声奶奶,这是之前顾舜华教给他的,不过他太冷了,嘴唇冻得不听话,蠕动了好几下都没喊出来。
多多则是脸蛋绯红,流着鼻涕,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佟奶奶,看着佟奶奶的猫。
她没见过猫,矿井上没猫。
顾舜华忙给佟奶奶介绍了,佟奶奶喜欢这俩孩子,忍不住抱住了一个,又拍拍另一个。这时候是正午,单位在附近的都回来午休,大杂院里好几户人家听到动静,从窗户里头往外看,一看到顾舜华,便出来打招呼,这时候顾舜华爸妈也听到动静出来了。
她妈陈翠月一看到她就哭了,快走几步:“可算回来了!”
她爸顾全福一叠声地说:“外面天冷,快进屋快进屋。”
天确实冷,说话出来都是白汽。
顾舜华把行李箱递给自己爸,让两个孩子叫姥姥姥爷,多多先叫了,怯生生的,小心翼翼,满满也跟着叫,稚嫩的嗓子像是被冻坏了,声音僵硬。
陈翠月便抱住了多多,领着满满,把顾舜华迎进去。
左邻右舍也都围过来,大家拥簇着进了顾舜华家,七嘴八舌地寒暄,问起顾舜华这一路的情况,又夸赞两个孩子长得好看,说跟顾舜华小时候一样。
陈翠月拿出来饼干和鸡蛋糕,又用大把儿缸子沏了麦乳精,倒进白瓷碗里,给顾舜华和两个孩子:“先暖暖身子。”
顾舜华走了这一路,累极了也饿极了,身上更是凉透了,接过来,喂孩子吃鸡蛋糕,自己也吃了一点饼干,又捧着冒了热气的香甜麦乳精喝,自己喝,也喂给两个孩子喝,旁边佟奶奶帮衬着用汤匙给孩子喂。
吃着间,就听一个说:“不是说自个儿回来吗,怎么带孩子来了?”
她这一说,本来说话的全都停了,看向她。
顾舜华喝了一口麦乳精后,也抬头看,说话的是乔秀雅。
乔秀雅的儿子叫苏建平,比顾舜华大三岁,和顾舜华一起长大的。大杂院里十几家,日子大多过得艰难,唯独乔秀雅家日子过得好,她男人是司机,她自己在合作社做销售员,司机和合作社销售员都是八大员之一,光鲜体面的好工作,一般人都得巴结着。
是以乔秀雅在大杂院里算是上等人,有面儿。
看到乔秀雅,顾舜华便想起来了,在那本书里,乔秀雅还帮自己介绍过对象,是她的上级领导,区副食部的主任,三十多岁,麻子脸,前头有过一个媳妇,整天打架,被打跑了。
顾舜华听到乔秀雅这么说,便笑了笑:“孩子当然得跟着妈,哪有抛了孩子不管的道理!”
乔秀雅听这话,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那你就别想落首都的户口了。”
乔秀雅一锤定音,大家都疑惑地看向顾舜华,陈翠月也忐忑起来,手搓着围裙:“是啊,带着孩子怎么落户口啊!”
乔秀雅见此,越发倚老卖老:“本来我已经和你妈说了,你前脚离婚,后脚咱就找个好的,区副食部的主任,你找个这么好的,以后想要什么有什么,油水大着呢!你现在倒好,带着个孩子,落不下户口不说,还能嫁哪个?”
顾舜华笑了下,淡淡地说:“乔姨,那么好一大官,我怕是不行,我离过婚,还带俩孩子,哪配找这么好的,我看肥水不流外人田,您给映红介绍介绍吧。”
她说的映红叫苏映红,是乔秀雅的女儿,比顾舜华小两岁。
乔秀雅一听,就不痛快了,想着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有没有点晚辈的样子,下乡几年,在外面学野了?
她正要发作,就听到外面脚步声,之后门开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一个声音笑着说:“今儿个可真热闹,这是谁来——”
她便看到了顾舜华,顿时住嘴了。
顾舜华听着这声,慢条斯理地将麦乳精水喂到多多小嘴中,又帮她擦了擦嘴边,这才抬起头。
来的人,便是陈璐。
其实打小儿,顾舜华和陈璐关系就别扭。
顾舜华姥姥家当时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大闺女嫁给了北边郊区毛纺厂的纺织工人,离得远,二闺女就是顾舜华妈陈翠月,最小的那个儿子是顾舜华舅,也就是陈璐爸爸,叫陈耀堂。
陈耀堂就是吊儿郎当的货,打小儿人称一声大爷,这声“大爷”叫的时候,“爷”字你得咬重了,咬重了,那股戏谑讽刺的味儿就出来。
这位大爷娶了媳妇后照样游手好闲,每个月挣仨瓜俩枣都拿去抽烟袋了,这些年没少让两个姐姐帮衬着。
陈翠月是服装厂的裁缝,顾舜华还记得,那一年陈翠月干得好,被评为先进妇女工作者,服装厂奖励她奶票,可以订两份奶。
六十年代那会儿,大家日子多艰难啊,奶票那更是难得,特别是他们这种住大杂院的,也就是很小的孩子才舍得给订牛奶。
顾舜华知道自家要订奶,高兴得不行,在胡同里颠颠地蹦跶,到处和小伙伴说自己也可以喝奶了。可谁知道,等取奶证发下来,取了奶,却是一份给弟弟跃华,一份直接给了陈璐。
后来看到陈璐甩着羊角辫拿着取奶证去取奶,看到那取奶证上的大红戳,顾舜华直掉眼泪。
她妈陈翠月说,陈璐还小,陈璐身体弱,你大,你用不着喝了。
可顾舜华只比陈璐大三个月。
顾舜华其实恨透了这三个月。
她比弟弟跃华大两岁,凡事让着,牛奶给跃华喝,她能理解,那怎么着也是自家的孩子,可是让给陈璐喝,这算什么?
但陈翠月就是这性子,她一辈子宠着弟弟,敬畏着弟弟,认为那是她娘家人,她不能让娘家人说出她不是来。
以至于长大了,顾舜华的大哥顾振华下乡后,本来一家子有个下乡的,顾舜华犯不着下乡了,可陈璐也得下乡,她家就她一个。顾舜华妈陈翠月怕陈璐身体不好吃不消,就让她代替陈璐的名额下乡。
顾舜华不想下乡,正好赶上内蒙兵团招人,她就顶着这个下乡的名额过去内蒙兵团了。
在没有领悟一切之前,顾舜华活得浑浑噩噩,她心里有委屈,但是大多时候没细想,很奇怪,就是不去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但是现在,她醒悟了,想起这些,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不想让。
不想让出童年的牛奶,不想让出留在城里的机会,更不想让出自己的儿女和丈夫!
童年的牛奶她追不回,下乡的路她已经走了一遭,那个要和别人发展爱情的丈夫她也未必能拥有,但是儿女,她还能守住。
7、第 7 章
第7章表妹陈璐
陈璐进来后,显然是愣了一下,之后便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她走到顾舜华跟前:“姐,你回来了,怎么都没说一声儿,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去火车站接你!”
又看向两个孩子:“满满和多多也跟着来了?这一路受罪了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多多的头,谁知道多多下意识避开,之后便缩在了顾舜华怀里,小心地望着陈璐。
陈璐摸了一个空。
顾舜华:“孩子小,没见过世面,认生。”
陈翠月怕陈璐没脸儿,便笑叹:“瞧这小丫头片子,这是你亲姨,竟然还认生了!”
陈璐一过来,大家说了几句也就陆续散了,毕竟中午时候,下午还得上班去,乔秀雅其实还是有话,窝着气,一直想发作,可被一个陈璐打乱了,再提刚才那茬,倒显得她小心眼,只好憋着气走了。
人都走了后,陈翠月随口问陈璐:“你喝麦乳精吗?”
陈璐:“我不喝,看到我姐,我心里惦记落首都的事,上次勇子哥说见到我姐了,到底怎么回事?”
顾全福和陈翠月其实也操心这事,都看向顾舜华。
顾舜华便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讲了:“所以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她这一说,陈璐脸色都不对劲了:“你本来自己过来了,结果半截儿跑回去带孩子了?”
顾舜华眼神轻淡地扫了陈璐一眼。
她这么做已经脱离了书中的剧情,估计会造成后续发展的一些不同,不过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陈璐干嘛吓成这样?
还是说,她其实已经在做什么打算了?就算看中任竞年好了,她把儿女要了,陈璐和任竞年没拖累不是应该更高兴?还是说她连带自己儿女也要?
心中泛起许多计较,不过她不动声色地道:“对,临到了家门我后悔了,又坐火车回去把孩子接回来。”
她妈陈翠月一听就跺脚:“你啊你,这可怎么着,你没听你乔姨说嘛,带着孩子落不下户口啊!”
她爸顾全福皱着眉头,不吭声。
顾舜华直接道:“妈,我已经想过了,孩子还小,离开我不知道受多少罪,我既然生了他们就得对他们负责任,能带着他们落下户口,就带着他们一起落,不能把他们户口落下,我直接带着他们回去兵团,我既然能在那里生活八年,再熬十八年也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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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月听得头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就算心疼孩子,但也得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是你犯倔的时候吗?不能回城,你还想一辈子留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回来,以后孩子才能想法儿。”
一时又开始叨叨:“当初你和他结婚,我就不同意,一个毛头小子,青瓜蛋子,还想着娶我家闺女?你非要结,非要结,现在好了,回不来首都,你一辈子在矿井受罪!”
旁边的陈璐上前劝:“姑妈,你消消气,我姐这不是离了吗,离了就好。现在咱看看怎么把这事给整落听了才是正经。”
说着,她望向顾舜华:“姐,你说你也真是的,哪能这么任性,又惹姑妈生气了,咱遇到事得想着怎么解决,不能添乱。”
顾舜华慢条斯理地看了眼陈璐:“陈璐,瞧你说这话,意思是我该抛下两个孩子不管吗?”
陈璐听这话不舒坦,便解释说:“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能这样给姑妈添乱啊,你看姑妈这些日子为了你的事愁成什么样了。”
顾舜华:“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怎么叫添乱,我如果扔下两个孩子自己回来,我妈惦记外孙外孙女,那才叫真愁,现在都回来了,她也省得操心了!妈,你说是不是?”
陈璐:“你——”
陈翠月也来气:“舜华,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还有你刚才和你乔姨怎么说话的,有那样和长辈说话的吗?你妈我就没敢和人家那样说话过!”
顾舜华却根本不接这个话茬,慢条斯理地抱着两个孩子过去里屋,让他们躺那里先歇着,之后才回来:“妈,当时下乡,一家摊一个名额,咱家按照年纪,是我哥去,舅舅家是陈璐去,可是当时,你说陈璐比我小,身体弱,她去了肯定受罪,让我去,我当时听你的了,我去了内蒙兵团,在矿井上熬了八年,这八年,我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女儿在这里不提,我只说一句,当时和我一起去的,埋在阴山底下回不来的就有两个!女儿今天能活着回来,站在你们面前和你们说话,是我命大。”
顾舜华这么一说,陈翠月愣了愣,之后眼里便泛起泪花,拿着手绢在那里擦,毕竟是自己亲女儿,她也心疼。
顾舜华继续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人和我并肩一起熬着,我嫁给了任竞年,他这几年一直照顾我,我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这是我们的骨血,是你们的亲外孙亲外孙女。是,我带着他们回来我给你们添乱了,但是当初我才十五岁,我就下乡了,我代陈璐下乡的,今天,看在我曾经担了下乡的份上,看在我受了八年罪的份上,给我孩子一个容身之地,过分吗?”
陈璐听这话,脸红耳赤:“姐,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也没说别的,就是劝你,劝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扯过去那些干嘛?”
陈翠月也说:“是,都过去那么些年了,提那个没意思,都是一家人,计较太多没用,还是说说现在,你带着孩子,就是落不下,这能怎么着?谁还能帮你变出户口来不成?”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嘴地说,旁边顾全福突然开口了:“你们少说几句吧,舜华回来,这是好事,带着孩子回来,这是给家里添丁进口,既然回来了,那咱们肯定帮衬着这事整落听了。舜华刚回来,你们就开始怪她了,这是不想让她回来还是怎么着?”
顾全福这一说,陈翠月才不吭声了,陈璐也有些没脸儿。
她觉得姑父这是没给她面儿,当下抿了抿唇,眼圈也红了:“我也是为了姐好,姑父这么说,那我就不提了。我先回了。”
说完,低着头,一扭屁股,掀起棉帘子出门了。
她住胡同里另一处大杂院,走过去也就十分钟距离。
等陈璐出去,陈翠月便瞪顾全福:“你刚才说的什么话,那是我娘家人,你能这么说话?你让陈璐怎么想,她说给我弟,我弟怎么想?”
顾全福:“你弟怎么想,关我什么事儿,你弟就一混不吝,成天介瞎晃荡,活这么大岁数还不就是胡吃闷睡,合着我家闺女回来住,还得看看他怎么想,他是我祖宗啊?”
这下子可算是惹恼了陈翠月,顾全福说的是实话,但实话说出来砸她脸,她脸生疼。
陈翠月这个人其实也是疼闺女的人,平时勤恳节俭,可就是不能扯上她娘家人,一扯上娘家人,她满心都是娘家人。
当下气不过,指着顾全福骂:“我不就那一句,你倒是蹬鼻子上脸,絮叨个没完!我家耀堂招你惹你?你不就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娘家,瞧不上我,你早说话,干脆咱这日子不过了!”
说着她已经差点哭出来了,这个时候住间壁儿的几个邻居就凑过来了,一进来就劝架。
其实在这大杂院里,谁家但凡有个动静,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刚才顾家的事,大家心里门儿清。
陈翠月也不敢真闹,见街坊来劝,当然借坡下驴,说落了顾全福一顿,算是把这事给过去了。
两三个邻居劝着陈翠月,顾舜华便过去里间。
房子虽然只有十几平,顾舜华兄妹几个大一些后,不方便住一屋,便把房子从中间隔开,又就着屋后墙垒了一间大概三平多的小屋,开了一道小门通过去,这样家里就有三间屋了。
虽然离开了八年,但顾舜华对这些可是熟门熟路,她抱着两孩子,直接将孩子安顿在床板上,让他们先歇着,又从柜子里翻腾,翻腾出两个鸡蛋和一点白面,端着过去屋外了。
统共三间小屋,是不可能有厨房的,大家伙做饭都是在门前屋檐底下,各家从门前往外扩那么半米,勉强挤出一个做饭的地儿来。
夏天就在屋檐下做饭,冬天把煤炉子搬进来。
正屋里邻居已经走了,她妈陈翠月看到她过来,眼睛就黏在鸡蛋上挪不开。
顾舜华:“孩子饿了一路。”
陈翠月想想孩子,其实也心疼。
她就这样的人,一边心疼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一边也心疼鸡蛋,她要是有一屋子的鸡蛋,那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她接过来鸡蛋和白面:“你过去哄着孩子吧,我来煎鸡蛋,煎好了给你送外屋去。”
顾舜华倒是没客气,直接给陈翠月。
旁边顾全福看着道:“最近日子好过多了,我工资涨了三块,想吃什么尽管吃。”
顾舜华便笑了:“爸,你看我是那种跟自家人见外的吗?”
顾全福也就咧开嘴笑:“闺女,你安生住着,别怕,爸明日找找老街坊,怎么也得想法子给你落户口。”
顾舜华:“爸,先不急,我自己过去知青办走走,先探探情况再说。”
顾全福:“你啊,从小就有自个儿的主意,爸也不说你,你妈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就当她放屁呢。”
顾舜华:“说得什么话,我哪能往心里去,我该吃吃,该喝喝,反正咱现在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她当然不在意,她妈说什么她不听,就算以前听,以后肯定不听了。
她妈那性子,哪天备不住把她卖了给陈璐买袄子穿呢,她要是真什么都听,那还能有活路?
说话间进了后屋,两个孩子乖乖地偎依在床板上,一脸迷茫地东张西望。
见她进来,忙看过来。
多多怯生生地望着她不说话,满满则是开口了:“妈,姥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
顾舜华的心便一揪。
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外间一嚷嚷左邻右舍都知道,两个孩子瘦弱,外人看就是丁点大的孩子,说话不避讳,以为孩子听不懂。
其实两个小人儿心里都门儿清。
8、第 8 章
第8章知青办
生在苍茫的阴山脚下,长在荒凉的矿井边,他们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两个丁点大的小娃儿,看人时候澄澈见底的眸子里润着水光,怯生生的忐忑,连每根头发丝都是小心翼翼。
顾舜华想起那本书中的剧情,满满变得淡漠无情,多多歇斯底里,谁能想到眼前这可怜巴巴的小儿女长大后会是那样的性子。
孩子单纯到就是一张洁白的纸,涂抹什么颜色,不过是大人的作为罢了。
顾舜华这一刻恨不得张开羽翼,将两个孩子护在手心里,悉心地呵护。
不过她到底是收敛了那些情绪,故作平常地坐在床边,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笑着说:“怎么这么说,你看你们来了,姥姥姥爷多高兴,给你们吃饼干沏麦乳精水,大家都喜欢你们。”
多多瘪着唇儿,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可是,可是……”
她平时话不多,现在“可是”了几次,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本来三岁的孩子,有些说话晚的可能还说不出句子,况且多多本就是沉默的性子。
顾舜华:“刚才妈妈拿了鸡蛋要给你们摊鸡蛋饼,姥姥赶紧抢过去了,她要给你们煎黄澄澄的鸡蛋饼。”
多多听说黄澄澄的鸡蛋饼,便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嘴唇,她流口水了。
吃了一些饼干,不过还是有些饿。
满满却开口说:“妈,咱们住哪儿啊?”
顾舜华:“当然是住姥姥姥爷这里,你们看屋后面还有一间房子,那间屋子虽然小,但咱们娘仨足够住了。”
满满轻点头:“嗯。”
顾舜华抬起手,轻抚了满满的头发。
小人儿的头发乌黑发亮,略带着一点卷的刘海蜷伏在白净的脑门上,衬着澄亮的大眼睛,格外乖巧。
她又将多多柔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这才道:“咱们从兵团搬到这里来,一时半会儿肯定条件困难,但这里是首都,留在这里对你们将来有好处,刚开始的时候要忍忍,等咱们落定了,妈妈一定会想法儿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住上宽敞大房子,喝上牛奶,吃上肉,还会送你们去幼儿园。”
幼儿园?
多多眼睛亮了。
矿井上三十多户人家,有几家是有小孩的,平时她的玩伴有一个六岁的小孩,便会说起来幼儿园,说幼儿园有多好多好,多多听着一直羡慕。
顾舜华便笑着道:“对,妈妈以后会让你们上幼儿园。”
现在幼儿园一般是厂办的,针对工厂职工,这种便宜,只需要交两三块钱就行了,谁都能托管得起。可如果不是职工托管,那就贵,托管一个孩子包三顿饭得要十三块钱,两个孩子就得是二十六块,不小的支出了。
顾舜华户口还没落下,以后工作的事更是没着落,所以并不敢多想,不过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了后面二三十年的事,心里有谱了,使劲扑腾扑腾,总不至于挣不到钱。
她肯定得努力挣钱,给两个孩子上幼儿园,让他们享受其它孩子能享受到的。
满满和多多听说能上幼儿园,便期盼起来,心情明显好了。
这个时候,她妈陈翠月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竹篦子,小竹篦子里是冒着热气的白面鸡蛋饼,边角因为酥脆而微微卷起,黄澄澄的面饼上鸡蛋没摊匀,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白嫩嫩一小滩半凝不凝的鸡蛋白,一看就软嫩喷香。
陈翠月虽然心疼鸡蛋,但看到这一对孩子,倒是喜欢得很,笑模笑样地说:“趁着热乎,快吃吧。”
她样子还算慈爱,两个孩子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鸡蛋饼热烫,顾舜华便用筷子夹一小块,喂给两个孩子吃,陈翠月也在一边帮着喂,又去倒了热水来。
两个孩子吃得满嘴香,他们看看顾舜华,看看陈翠月,便笑起来。
陈翠月看两个孩子实在生得惹人喜欢,便说:“叫姥姥。”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喊:“姥姥!”
陈翠月笑了:“瞧这两个小家伙,看着就招人待见。”
两个孩子看陈翠月笑容慈爱,彻底放心了,吃饱喝足后,便开始揉眼睛。
这次从包头过来首都的车是临时加的,这种临时车次优先级最低,遇到一辆火车都给人家让路,以至于过来这一路用了一天一夜,他们又没座位,不过是过道里随便找个地儿窝着,时不时还有餐车或者上厕所打开水的经过,哪里能睡好觉,现在到了家,吃饱了,都困起来了。
陈翠月见这个,便说:“我们住前屋,收拾了后屋打算给你哥嫂住,他们最近也要回来首都了,跃华现在住外屋,你们回来的话——”
陈翠月显然有些犹豫。
顾舜华明白陈翠月的意思。
原来十二平的房子打了隔断,成了前屋后屋,而她口中的外屋便是屋子后面自己搭建的三平多的小屋子。
显然陈翠月想让自己住外屋。
顾舜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住外屋,让跃华先在前屋挤挤。”
陈翠月松了口气:“行,先让两个孩子睡吧,我看他们上下眼皮都打架了。”
顾舜华点头,于是和陈翠月,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去了外屋。
外屋比正规房子要矮,只有不到两米高,高个儿的男人进去得弯腰,大概一米多见方,现在用砖块和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占据了多半空间,床下面也就勉强能下脚。
不过对于顾舜华来说,有这么一处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处,已经满足了。
两个孩子着了床,很快就闭上眼睡了,到底是小孩子。
陈翠月看着,叹了口气:“你刚还说上幼儿园,这幼儿园哪那么好上!”
顾舜华不太想理会这些:“妈,事在人为,一步步总能解决。”
她敢说这话也是有缘由的,哪怕没工作,上不了单位的职工幼儿园,她觉得自己两个孩子一个月二十六的托管费暂时还能出得起。
手里大概有一千块,两个孩子二十六块包吃包住,自己节省些一个月花十五块,这样每个月耗用算四十好了,一千块也可以用两年。
再说这两年时间,她还能干等着没钱用?找不到工作去做一些零工也行。
以后这世道会发生大变化,只要人肯吃苦,怎么着都能弄到钱。
再说,比起两个孩子的心理健康,这一千块算什么。
陈翠月看她这样,还想再劝劝,顾舜华却道;“妈,我去趟知青办,问问情况。”
陈翠月:“行,你去试试吧,你这孩子打小儿就认死理儿,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和你爸先去上班,等回来再说这事。”
顾舜华没理会。
她也没精力和她吵。
孩子困了,睡着了,她其实也困,但她不能睡,也没心思睡,她得赶紧去知青办,看看自己这户口的事怎么整。
这当然不是去一趟就能落听的事,但她有心理准备,这就得磨,实在不行她去知青办哭。
她的孩子回不来首都,这不是她的错,不是首都人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她得纠正回来。
所以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收拾了下东西,稍微梳了头发,洗了把脸打起精神,拿着材料出门。
出了门后,就碰到了乔秀雅,正拎着一个挎包也打算去上班。
顾舜华便觉得晦气,碰到谁不好,偏碰到她。
乔秀雅之前丢了面子,总是想找补回来,便故意大声说:“舜华,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赶紧把孩子送回去,带着孩子,你落户口的事没门!”
顾舜华看了一眼,笑着道:“乔姨,劳烦您操心了。”
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客气话当然张口就来,但是听不听的,就两说了。
乔秀雅:“你啊你,性子也太倔了,早晚有你受罪的时候。”
顾舜华笑道:“这眼看就上班了,您可别耽误了,乔姨您先忙,我去去就回。”
说完直接走人了。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乔秀雅看得心里窝火,撇嘴:“这孩子像什么话!真是没半点规矩,咱胡同里的老礼儿全都没了!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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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打眼看了看几个也打算上班的,赶紧凑过去,她得和大家多嘀咕嘀咕,大家就等着看热闹吧,落户口?没门!
顾舜华先过去了知青办,知青办手握着知青的生杀大权,知青回城,必须拿着自己的回城证明请知青办给开一个落户证明,才能拿着这个证明去派出所落户口。
这时候知青办人不少,都在大门外的墙上找自己的名字。知青手里的回城证明开出来后,户口档案所在地就会把知青的档案发给接收地区,知青办收到知青的档案,才能开落户证明。
顾舜华也跟着大家伙找,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忙进去,先排队,排到自己后,便和知青办的办事员说了自己名字,又交上自己的材料。
看着办事员一张张翻过自己的材料,又用笔在一个表格上记录,顾舜华提着心。
这一步很关键,如果能这么糊弄过去,稀里糊涂落了户口当然最好。
可办事员终究是停下了动作,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才抬头问:“你怎么还带着两个孩子?”
9、第 9 章
第9章落户的困难
听到办事员的话,顾舜华原本的侥幸便烟消云散了。
她和办事员说了自己的情况,办事员听了后,先是一脸为难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后来让她等等,说是要和知青办主任商量下。
知青办主任姓孙,顾舜华倒是看着眼熟,后来想起来,是她同学孙嘉阳的三叔,早些年见过,就忙提醒着自己是谁谁谁。
孙主任拍拍脑袋,也想起来顾舜华了,便寒暄了几句,知道顾舜华是从内蒙兵团回来,连连叹息:“不容易,这些年不容易。”
他侄女孙嘉阳也下乡了,年初才回来,也是办的病退,不过他侄女没结婚,顺理成章回城了。
说起落户口的事,孙主任皱眉,为难地说:“你这事儿可不好办,没这方面的政策啊,我们办事,全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上面下了通知,我们照着办,你这个情况我们没遇上过!没先例,没政策,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顾舜华其实早就料到了,她哀求道:“叔,我是咱们首都的知青,当时是为了“屯垦戍边”支援北疆才离开咱首都的,我在天an门前给□□宣过誓,我在祖国的北疆戎守八年,把最好的青春献给了祖国,献给了北疆,现在我得了病,实在是熬不住了,又离了婚,难不成咱们首都也不要我了?那让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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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说起这些,眼中几乎含泪。
知青办也有不少知青在等着办手续,看到这情景,面面相觑,也都鼻子泛酸,谁能不同情呢。
这两年,知青大规模回城,人间的悲欢离合大家见太多了,看到就难受。
孙主任黑着脸,盯着那离婚协议书:“舜华,你这情况,我们真得难办,但凡能办,我们就给你办了,可你的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啊!”
顾舜华道:“三叔,我两个孩子今年三岁了,可是您知道吗,别人乍一看就是两岁的孩子,为什么,因为他们营养不良,吃不好,矿井上缺食少药,得了病都是硬熬着,我儿子两岁得了百日咳,矿上没什么好药就那么硬熬着,一口气咳半小时才能止住,孩子能活下来那是他命大!这些年,我带着孩子在矿井过得那都不叫人过的日子。现在我和孩子爸已经离婚了,内蒙兵团那里也没我的落脚之地,如果我和孩子的户口落不下去,那我就真没活路了。我顾舜华生是知青,死也是知青,我就一头撞死在咱知青办得了!”
她这一说,孙主任忙道:“这可不能瞎说,舜华,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别激动,咱们慢慢想办法。”
旁边几个办事员也都忙跟着劝。
可顾舜华是豁出去了,要什么脸面呢,反正就是死缠硬磨,怎么着也得给落下。
顾舜华:“三叔,我是首都知青,离婚了,是单身,按照政策,我们首都就得接收我啊!这有什么道理不接受?”
孙主任为难地弹着那张回城证明:“可你这不是带着两孩子嘛,情况特殊!”
顾舜华:“政策没说可以帮着知青落下孩子户口,可也没说咱们首都只接收妈的户口不能接收孩子的户口是吧?”
孙主任想想:“倒是没说不让接收孩子户口。”
顾舜华:“叔,那依您的意思,我是单身知青有回城证明,应该给我落户,那我孩子才三岁,离婚判给我,他们也应该跟着我,咱们是没这个先例,可路是人走的,叔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
孙主任望向顾舜华,他看出来了,以前这个看上去闷不吭声的小丫头,已经变了性子。
不过想想也是,任谁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熬八年,也得变了。
当下他也只能道:“舜华,你别急,这件事再研究研究,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
顾舜华这是头一遭来,她心里知道肯定办不成,这次来就是先闹腾上,让知青办的人心里有个底儿,她以后再来两次三次,实在不行还得撒撒泼,事情估计就成了。
说到底,这事没政策说能办,也没政策说不能办,知青办给落下户口,也就是顺手的事,不违反什么原则。
只是现在是计划经济时期,大家做事教条,也生怕万一出个什么事,没有人会为一个普通知青多迈这么一步。
可顾舜华心里装着一本书,也装着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知道未来的变革是大家不敢想象的。
字里行间,她也看明白一个道理:做事你就得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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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从知青办出来后,便过去珠市口西大街的百顺胡同,她的同学王新瑞住那里。
两个人打小儿是同学,关系好,后来也是手牵手去报名参加内蒙兵团的,在内蒙兵团,最艰难的时候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
甚至在那本书里,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王新瑞还一直想法帮她。
王新瑞去年就办了病退回来了,两个人一直通着信,顾舜华知道王新瑞的爸爸是区副食公司的。
这年头没什么其它店铺了,都是合作社,合作社就像撒芝麻盐,四处散落在各胡同里,乔秀雅就是大栅栏合作社的。
城区副食品公司总管着区里所有的合作社,所以区副食品公司工作的,手头消息更灵通。
王新瑞爸爸在区副食品公司工作,那是体面的肥差。
顾舜华过去百顺胡同,很快就找到了王新瑞家。
王新瑞家也是胡同里的院子,不过她们家住房条件好多了,一个院子就住着四五户人家,王新瑞家三口人有两间十多平的房子,王新瑞自己单独有一间屋。
顾舜华过去的时候,王新瑞正蹲在煤球炉子跟前生火,听到顾舜华声音,惊讶地转身看,便看到了顾舜华。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直接抱住了顾舜华:“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咱们终于在首都团聚了!
王新瑞妈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顾舜华,倒是认得,便笑着说:“你看你,满手都是灰,把舜华衣服沾脏了!”
王新瑞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又使劲帮顾舜华拍灰。
顾舜华笑道:“没什么,本来也不干净了。”
王新瑞拉着顾舜华进屋,叽叽喳喳地好一番说,又问起顾舜华的情况,顾舜华便说了现在离婚带着孩子回来的事。
王新瑞忧地问:“能落下吗?”
顾舜华摇头:“不好落,刚去了知青办,死乞白赖说尽好话,就是不给落。”
王新瑞听了便有些恼:“凭什么不给落?你离婚了,是单身知青,政策规定可以落,他们凭什么不给落?咱们在兵团贡献了青春,现在倒好,不让咱回来了?不就是捎带手儿的事,怎么就不给落了?他真不给落,咱找咱们一起下乡的知青,大家一起找他们去,要求他们评个理!”
顾舜华:“知青办的主任姓孙,正好是孙嘉阳的三叔,她三叔你还记得吗?当时咱们去她家玩,她家老太太喊他小三子。”
王新瑞想了想,恍然:“是他啊!都是熟人,犯得着为难人吗?”
顾舜华:“他倒也不是为难我,只是我这个情况特殊,没政策,他们不敢办,不过我今天也把话摞那儿了,不给我办,我宁愿撞死那里,撒泼的事,咱也不是干不出来。不过我想着,可能这事还是得先礼后兵。”
王新瑞:“你打算怎么先礼后兵?”
顾舜华:“说起来,还得麻烦叔叔了,我想着,先买点吃的,到他们家里看看,求个人情,回头再不行,我就来泼的。”
王新瑞明白了:“这个不难,我和我爸提一嘴儿,给你留点像样的,不过今天晚了,我估摸得明天,你明天这会过来就行。”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舜华惦记着孩子,便要离开,临走前,顾舜华从兜里掏出来钱,往王新瑞手里塞:“劳叔叔操心了。”
她塞的是大团结,两张大团结。
王新瑞一见,坚决不要,硬塞回顾舜华:“咱谁跟谁,你别给我这个,给我这个我和你急!”
顾舜华:“你先拿着,回头用不上再给我也行。”
让人帮忙办事,没有让人家先垫钱的道理。
然而王新瑞却硬是不收,没办法,顾舜华只好拿回来,想着明天过来再给吧。
过去自己胡同,这时候天不早了,人们陆续下班,恰好送煤的过来,平板车上煤球码得整整齐齐,这煤球都是提前订了登记,之后便由送煤的来送,当然煤球也是要煤票。
各家都出来搬煤球,小孩子也跟着搬,大杂院里外热热闹闹的,煤球蹭脸上就成了小花脸。
顾舜华笑着和各家邻居打招呼,顺便帮一把手。
这时候就见陈璐妈冯仙儿摇摇摆摆地过来了,她年轻时候是天桥卖唱的,解放后自然不卖唱了,当了服务员,在招待所里打扫卫生。
她生得瘦,腰细,别看一把年纪了,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地扭着屁股。
冯仙儿看到顾舜华,便亲热地过来打招呼:“刚才我看到孩子了,正睡着,两个孩子真俊俏!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落户口估摸着难,以后不就是留不到咱首都了,想想我都难受,点儿太背了,孩子这是要被活生生耽误了!”
嘴上在笑,可说出话来却不好听,明面上是替你犯愁,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一口一个点儿背,一口一个被耽误,那简直是诅咒了。
顾舜华:“舅妈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就叫被耽误,这不是回来首都了吗,回城证明都拿到了。”
冯仙儿望着顾舜华笑,笑里都是不怀好意,她闺女陈璐早和她说过了,就是存心替闺女出口气的,当下故意道:“可你这户口落不下去吧,我听说你今天去知青办,怎么着,还真给你落下了?”
顾舜华淡声道:“那倒是没有,办事哪那么容易,我再走两趟就是了。”
这时大杂院里其它人家来来去去搬煤球,大家说啥的都有,乔秀雅家煤球已经搬好了,她洗洗手,揣着袖儿出来,听到这话,便笑了笑,眼里眉里都是不屑。
间壁儿几家,听乔秀雅那么一分析,也都觉得顾舜华肯定落不成户口,暗地里都摇头叹息,可不就是被耽误了!
冯仙儿一脸同情:“再跑两趟还是落不成啊,这事儿一听就不靠谱!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不是早和你说了,离婚,自己回来,别带着孩子,你不听,最后你看这不是抓瞎了!”
这就差指着说你活该了。
顾舜华别了一眼冯仙儿,便不想搭理她,反正她会想办法,肯定要落下户口,等落下户口再掰扯这个。
谁知道冯仙儿看顾舜华脸色不好看,故意说:“孩子也够可怜的,我还说让你舅赶明儿割两斤五花肉送过来给孩子吃,就怕油太大,孩子肠胃不好,先慢慢养着,养几天再说。”
放下这么一句漂亮话,人才扭着屁股慢慢悠悠地要走。
顾舜华听这句,却忍不住了。
她抬抬眼皮子,看了一眼冯仙儿:“五花肉?那敢情好,孩子在兵团哪吃过这种好东西,倒不怕油,咱切成薄肉片,加点葱姜炒了再爆炒,炸出里面的油汁,配上青菜,怎么吃都不能腻,我先替两个孩子谢谢舅舅舅妈了。”
冯仙儿一怔:“什么?”
顾舜华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早看透她的德性,说大话使小钱儿,嘴上说得漂亮,从小没见过她一点东西。
正好这时候顾舜华妈陈翠月过来了,顾舜华便笑着说:“妈,刚我舅妈说了,赶明儿让我舅割两斤五花肉给咱,算是给两个孩子补补身子接风洗尘,我正谢我舅妈呢,你说我舅妈,就是局器!”
冯仙儿呆住,什么,这什么跟什么,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吗?
陈翠月也是愣住了,不敢相信地道:“五花肉?”
10、第 10 章
第10章昔日发小
陈翠月当然是意外,要知道自从她这弟弟结了婚,从来只有她补贴弟弟的,没有弟弟弟妹帮衬她的,甚至可以说,她一根针都没用过弟弟弟妹的。
没想到现在弟妹竟然这么大方,要给自己家两斤五花肉?
这时候,佟奶奶抱着猫出来了,笑呵呵地说:“舜华妈,你家仙儿说要割两斤五花肉,你瞧,这弟妹多好的人啊,到底是一家子,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真知道疼人!”
冯仙儿张嘴就要辩解,她就是嘴上说说,可没真要给他们两斤五花肉!
肉票多紧张,肉票不要钱?她凭什么给!
不过陈翠月却已经信以为真了:“仙儿,那可真是让你破费了,前几天我路上遇到陈家老太太,她还说我一天到晚往娘家拾掇东西,这下子可好,等回头见了她,我和她掰斥掰斥!”
一旁几个邻居看着这情景,都明白意思,忍不住暗笑,更别说其它搬煤的邻居,心里也是跟明镜儿似的。
天天说嘴儿,这下子被逮住了。
住间壁儿的霍婶儿,也就是勇子妈,其实早就看不惯冯仙儿,现在也是使着坏心眼,故意说:“两斤五花肉呢,仙儿可真舍得,这是仙儿厚道,不抠门,有些抠门的人哪,嘴上说十句,能有一句落到实处我都说她一个好,哪个像仙儿这样,做人就是局器!今日这话放出去,赶明儿两斤五花肉就给你提来了,舜华妈,你就擎好儿吧!”
冯仙儿心疼得难受,她想说她就是说说可没真要给,可顾舜华和旁边几个捧着的已经把她架到了火上烤,她看看陈翠月,看看周围几个看热闹的,终于咬着牙,忍着心痛,来了一句:“两斤五花肉算什么,明天就给你提来!”
她这话,自然又引得大家一顿夸,就连顾舜华都笑着:“孩子有口福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话都说出去了,就不信这次她还能当没这回事,真当没这回事,顾舜华是不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醒她,就要给她一个难堪。
冯仙儿黑着脸,勉强扯出一个笑,走了。
陈翠月不知就里,还美滋滋的,一脸风光:“我弟妹也是一个懂礼的,知道有来有回,赶明儿把五花肉好好炖了,让你爸尝尝,好让他知道,我娘家不是没人!”
顾舜华听着都想笑,不过到底憋住了。
大杂院里耳朵都灵着呢,全都看在眼里,有的就故意奉承几句,说你真有福气,摊上好弟妹,陈翠月更美了。
顾舜华进去外屋,发现没人,被窝是空的,一听动静才知道,两孩子醒了,自己爸正在前屋逗孩子玩儿。
她过去后,两孩子开心地扑过来喊妈妈,特别是多多,笑得两只眼睛晶亮,原来孩子醒了后,没看到妈,便自己穿了衣服和鞋子跑出来,倒是把大家稀罕得不行,说这俩孩子丁点大就这么懂事了。
思路客
陈翠月也心疼,便忙带孩子进屋,给他们在煤球炉子跟前烤手,又把烤红薯给他们吃。
吃了后,顾全福便逗着孩子玩儿,自己当驴子,让两个孩子轮着坐他脖子上嘿喽儿,两个孩子笑得大声。
小嗓子本就奶声奶气的,笑起来又可爱又逗趣,怎么听怎么好玩。
顾全福更心疼两孩子,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们。
顾舜华回来后,顾全福便问办得怎么样,顾舜华自然不肯在孩子跟前犯愁,便说挺顺利,估计过两天就能办成。
正好这个时候院子里几个发小过来,勇子,骨朵儿,宁亚,还有乔秀雅的儿子苏建平,这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以前关系好,听说顾舜华回来了,凑过来看她。
大家还凑份子买了一些吃的,驴打滚、糖耳朵还有江米条,提着一大网兜,看到两个孩子长那么好,他们也都替她高兴,分给孩子吃零食。
两孩子一眼看中了糖耳朵,这糖耳朵其实就是蜜麻花,用面和红糖做的,再用花生油炸。骨朵儿几个买的是南来顺的糖耳朵,南来顺是天桥老牌子了,不过从顾舜华他们记事起就迁到了菜市口,它家是做小吃的,做了几十年,味足,地道。
糖耳朵尤其一绝,过蜜过得足,蜜糖全都浸进去了,而且炸得透,炸出的糖耳朵油亮亮的,吃起来绵润松软,咬一口都是甜香。
这个虽然好吃,但不好消化,顾舜华便把糖耳朵给掰开,一人一点,让孩子尝尝鲜。
骨朵儿看外面有几个小孩子在玩儿,都是院子里的,便抓了一把江米条给两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看外面有一群小朋友,你们拿江米条给大家伙分分。”
两个孩子听了,便接过来,小声谢了谢骨朵儿,之后跑出去了。
骨朵儿隔着窗户往外看,一群孩子玩捉迷藏,小院子巴掌大,还有犄角旮旯像迷宫,倒是正好玩捉迷藏。
满满和多多过去后,开始有些怯生生的,不过还是把自己的江米条分给大家,小孩子们一听有吃的,乐坏了,拥簇着满满和多多,叽叽喳喳地说话,两个孩子也就渐渐放开了,和大家说着话,很快就一起玩游戏了。
骨朵儿笑着说:“瞧,一会儿就熟了,让他们两个和孩子跑着玩去,就跟咱们小时候一样。”
顾舜华看着窗外两孩子,他们显然是期待又兴奋。
他们在矿井上只有两三个玩伴,还不是同龄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小孩子再懂事也爱玩,肯定都愿意和更多小孩子玩。
她便笑了:“今天让你们破费了。”
骨朵儿:“别介,说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就不理你了。”
骨朵儿和顾舜华关系很要好,她没爸妈,是个孤儿,被大杂院里潘爷收养的,从小就爱跑顾舜华家里窝着,昨天她过去跑工作的事回来晚,这才没见到顾舜华。
旁边宁亚拉着顾舜华的手,问顾舜华现在的情况,当听说带着两个孩子落户困难的时候,大家都皱眉。
勇子:“我说那天你怎么突然往回跑,敢情是惦记孩子。”
宁亚柔声道:“哪个当妈的不惦记着孩子,舜华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宁亚性子温和,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
旁边的苏建平突然开口:“今天接待你的知青办主任是谁,我看看能不能帮着说一声。”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向他。
苏建平在大杂院里,算是家境最好的了,爸爸苏大猛是司机,乔秀雅又是合作社的,现在苏建平自己也被分配到了供电局,工作待遇好,一个月五十多块钱呢。
不过他这么一说话,大家都看他,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时顾舜华离开首都去内蒙兵团才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落得足够水灵,懂事早的小姑娘小伙子私底下其实已经知道事了。
顾舜华好看,自然招惹人,苏建平比她大三岁,从小对她好,什么事都惦记着对她好,就连苏建平的亲妹妹苏映红都说,我哥对舜华姐比对我好。
苏建平还力劝顾舜华别去内蒙兵团,说帮她想办法,可顾舜华没听,还是去了。
顾舜华去了内蒙后,苏建平给她写信,鼓励她安慰她,反正对她那是真好。
可顾舜华过几年,不声不响就在内蒙兵团结婚了,嫁的还是外地过去的什么军人。
消息传回来,顾舜华当然不知道,可骨朵儿宁亚她们全都看得清楚,苏建平当天失魂落魄的,竟然破天荒打了酒来喝,喝了大醉,还胡言乱语,说要去内蒙找顾舜华,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苏建平被他爸妈给按住了,之后苏建平也没辙,事情就这么过去。
现在苏建平还没结婚,顾舜华却带着孩子离婚回来了,苏建平妈乔秀雅又着急张罗着给顾舜华介绍对象,大家难免多想,里面怕是道道深着呢。
苏建平手揣兜里,声音淡淡的:“这事你不用急,明天我去问。”
大家都不吭声,场面竟然多少浮现一丝尴尬,骨朵儿忙笑着说:“对,我们都去问问吧。”
顾舜华笑了笑:“那就劳你们驾了。”
对于其它几个发小,她心里是感激的,那都是打小的交情,这辈子都不会变。
可对于苏建平,她却不太痛快。
这种不痛快并不是只因了乔秀雅。
在那本书里,她离婚后,她被乔秀雅介绍过一个对象,却发现对方离过婚还打媳妇,年纪也是瞒着没说实话,她气得要命,正好这个时候遇到教授,教授帮了她不少忙,她就和教授在一块,没多久就结婚了。
为了这个,乔秀雅气不过,不知道暗地里说了顾舜华多少话,苏建平竟然也跑过去搅局,之后她和教授过日子,苏建平也时不时酸一把,反正让人不能安生。
苏建平自己结婚,娶的媳妇叫胡晓静,那胡晓静不知怎么就翻出来苏建平之前保存的信,还是写给顾舜华的。
胡晓静大闹一场,闹得教授都知道了,说苏建平和顾舜华有勾搭,顾舜华气得要命,让苏建平解释清楚,可苏建平当着教授和胡晓静的面,竟然红着眼圈说,舜华,咱俩的事,只能咱俩私底下说。
这可了不得,事情闹大了,顾舜华和教授日子也不太平,闹腾几次,终于离婚了。
顾舜华离婚后,想起苏建平就想给他一巴掌。
这是书中的剧情,而可恨的是,那本书中,对于这件事的评价是“一个女人如果自己不释放出信号,男人哪里会一直惦记着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结过两次婚的女人,顾舜华和苏建平之间,谁又能说得清呢,两个人到底如何,怕是只有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顾舜华记起这些,气得肝疼,她和这本书的作者有仇吗,至于明里暗里非要损她?
是以如今面对苏建平,她是没什么好感。
也许当年离开首都过去内蒙兵团的时候,她还有些少女青涩的情怀,可那些幼稚而单薄的好感早已经被阴山脚下的风吹得荡然无存。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户口和房子。
旁边的苏建平自然感觉到了顾舜华的凉淡,他皱了皱眉,没说话,几个发小聊了一会,时候不早了,也就差不多散了。
顾舜华走过去官茅房。
大杂院里没有自己的茅房,大杂院里的人只能去上胡同里的官茅房,官茅房就是公厕的意思。
官茅房倒是也没多远,走路两百多米而已。
官茅房里完事往回走,谁知道旁边门洞底下就闪出一个人影,正是苏建平。
深冬时的老胡同,枯树老枝掩映着高高翘起的鸱尾,古老的红漆大门厚重而安静地半开着。
苏建平就那么站在这肃穆而古老的院门前,戴着时下流行的羊剪绒帽子,穿着体面的棉猴大衣,定定地望着顾舜华,眸中少年般的期盼仿佛穿越了八年的时空。
顾舜华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体面,就连踩在地上的三接头皮鞋都是真皮的,锃亮。
四目相对,有什么气氛在脉脉流动。
顾舜华轻笑了下:“建平哥,你也上茅房?大手小手?带纸了吗?”
苏建平一愣。
顾舜华递过去手中的豆纸儿,一脸大方:“我多带了,要吗?”
苏建平脸上便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来。
久别重逢后的欲言又止,寂静无人处的两眸相望,全都化为了大手小手和豆纸儿
11、第 11 章
第11章怒怼苏建平
苏建平好半响都没咂摸过味来,等他明白过来,他便觉得这件事糟糕透了,他所有上等人的体面和光鲜,全都被豆纸儿和官茅房给熏了!
他呆呆地看着顾舜华,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咬牙,开口:“不用,我不用。”
顾舜华:“是吗,那你要去哪儿,出门办事?”
苏建平不自在起来,手便焦躁地揣进兜:“我,我没事,就随便走走。”
顾舜华:“你是出来遛弯儿啊?”
苏建平忙点头:“对。”
顾舜华便笑了,她望着苏建平,以前那会儿大家都在一个院里,也看不出谁好谁坏,顶多是苏建平衣服新鲜一些,每天都能喝牛奶。
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苏建平的供电局可是油水单位,以后前途不小呢,苏建平算是他们大杂院里出息的孩子了。
只是在她眼里,终究是存着疏远的心思罢了。
她这么一笑,苏建平更不自在了,恰好这个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忙抬头看过去。
那是一大爷,驼着背,背着两只手,拎着一马扎儿,一看就是扎堆儿下象棋的,呼喽带喘,摆着八字步往南边走,看着眼熟,但不认识,估计别处胡同的。
顾舜华明显感觉到,苏建平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好像浑身紧绷,而在看到老大爷后,紧绷便瞬间卸了下来。
顾舜华顿时明白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和自己私底下说话?他是故意盯着自己,见自己跑出来上茅房就拦着自己和自己偷偷说话,其实就是故意躲着人?
如果说之前的顾舜华看不透这把戏,那已经纵观了一本书的顾舜华现在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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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建平这个人很矛盾,一方面贪恋着少年时青涩的美好,或者是对当时两个人的无缘感到遗憾,所以一直不能忘记,但另一方面,这人又特现实。
顾舜华现在带着俩孩子,都不一定能落下户口,就算落下,养活两个孩子也是大拖累,苏建平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加上他妈乔秀雅很不喜欢自己,一心想把自己塞给什么供销社上级领导,不想让自己嫁他儿子,所以苏建平一直在纠结犹豫。
对此,顾舜华只有一个想法:你大爷的!
当下心里冷,面上却更带着笑:“建平哥,那你慢慢溜达,我先回去了。”
苏建平也是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个机会,哪能让顾舜华就这么回去,毕竟大杂院里人多口杂,想单独说句话都难。
他忙说:“舜华,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顾舜华:“什么话,建平哥你尽管说。”
苏建平:“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舜华:“打算?当然是落户口了!”
苏建平:“落了户口后呢?”
顾舜华:“落了户口,就得追着知青办让他们想办法给我解决工作问题了。”
苏建平:“你办的病退是吧?”
顾舜华:“那是当然了。”
苏建平便很是可惜:“那完了!”
顾舜华也懒得多问,就等他说。
苏建平等了一小会儿,看顾舜华也不接茬,只好自己说:“你知道吗,办了病退,就是非正常调派了,待遇上就会差了。”
顾舜华其实也听人这么说过,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是病退回城,没办病退根本没法回来。
她便随口说:“待遇差就差,反正有口饭吃就行。”
苏建平却道:“舜华,这你就不懂了,下乡回城的知青工作分配,这可是一个大问题,等你户口落下,档案回来后,就得等分配工作了,你前头不知道多少待业青年等着呢,要是有路子还好,能帮你找关系弄份工作,要是没那路子,就只能干等着,现在不少人根本熬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去当临时工,男的去建筑单位,女的就去菜站或者环卫当临时工,一个月给二十块,别的什么待遇都没有。”
顾舜华一听这个,就知道苏建平没憋什么好屁,便故意问:“这样啊?那可怎么办?”
苏建平看着顾舜华,认真地道:“舜华,咱们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但凡能帮,我肯定帮你,这几天我到处扫听着,你听个信儿就成。”
顾舜华:“那我可得提前谢谢你了。”
苏建平看顾舜华这样,以为她是真听自己的,便终于松了口气,笑道:“这算什么,都是小事,不过有一桩,我得先问问你。”
顾舜华:“嗯?”
苏建平:“你那两个孩子,打算怎么着?”
顾舜华:“能怎么着……就这么着啊。”
苏建平看顾舜华一脸茫然,无奈,只好道:“舜华,我听说你哥嫂马上也要从乡下回来了,以后他们家也会有孩子,家里肯定住不下去,就算能住下,你嫁出去的姑娘带着两孩子住娘家,时候长了谁愿意?再说了,你工作了谁帮你看孩子?”
顾舜华眨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我送我孩子去上幼儿园啊。”
苏建平头疼,心想在荒僻地儿受了八年的罪,怎么还这么轴,也怪不得离婚了。
不过他到底是心疼她,还是耐下性子解释:“没有单位福利幼儿园,一个月要十几块,两个孩子幼儿园费就得把你工资都给消耗光了,你说你日子怎么过?”
顾舜华:“有道理。”
苏建平重心长地道:“你还年轻,也得想想以后吧?”
顾舜华:“以后?”
苏建平:“你离婚了,就没想过以后再结婚?再结婚,你带两个拖油瓶算什么事?”
顾舜华听这话,便笑了,斜眼打量着他:“拖油瓶?”
苏建平:“孩子小,吃喝拉撒都是钱!”
顾舜华:“那怎么办,孩子已经生了,总不能不要了吧。”
苏建平:“孩子又不是没爸,两个孩子,怎么也得一人一个吧!你一个女人家,单独带两个孩子算什么?”
顾舜华:“你的意思是?”
苏建平:“带着两个孩子落户口也麻烦,先把孩子给他们爸,你自己先落下,回头你结婚了,再要过来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顾舜华就直接道:“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苏建平一愣,诧异地看着顾舜华。
顾舜华冷笑:“建平,你绕了好几个大圈子,末了就是让我把孩子扔了,我孩子成拖累了?我带俩孩子再难,是吃你家粮还是住你家房,至于撺掇我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是说你也学你妈,想让我和什么供销社上司相亲?你们是过去社会老鸨还是怎么着,巴不得把我卖出去?这可是真真的想不到啊!”
苏建平呆了,他没想到顾舜华反手给他一个烧鸡大窝脖儿,他忙解释:“舜华,你可别误会,我没那意思!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供电局能分房子,我能分一套五十多平的呢,我马上就能有房子,舜华,那可是楼房啊!我出去后,日子就能好过了,可我想着你——”
顾舜华挑眉,纳闷地说:“建平哥,你住楼房,那是好事,可和我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让我把孩子扔给孩子爸吗?”
苏建平无奈了,他的意思多明显,你别非要带着孩子,哪怕要带,只带一个也行啊,这样他们结婚后还能再生一个!
自己如果分了楼房住,一起过日子不是挺好,不比你在大杂院里继续受罪强?
她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听不懂好赖话呢?
他只能无力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替你担心,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顾舜华:“替我担心就害我孩子?”
苏建平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儿,没想到唾沫星子打了水漂儿,顾舜华根本是听不进去,反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顾舜华笑了笑,淡淡地道:“建平哥,知道你是好心,可好心也能办坏事知道吗?咱们同一个院子,一起儿长大,我敬你,叫你一声哥,但狠心扔孩子的事,我不敢听,干那种缺德事,我怕以后再生孩子没□□。”
苏建平已经是急得满头大汗了,他没想到顾舜华性子这么烈,说话这么难听,以前挺乖巧一小丫头,成天介笑眯眯,现在这么就这样了?
可他不舍得,不愿意得罪顾舜华,便解释:“舜华,是我说错了话,你可不能误会。”
顾舜华笑:“这哪能呢,知道你是有口无心,为了我好,以后别说这茬就是了。”
苏建平现在脑子还是懵的,只能连连点头。
顾舜华想着自己露这么一手儿,就不信他以后还惦记自己。
这叫什么来着,供电局局长心中的白月光是吧?这白月光,她可从来不想当!
顾舜华转身就往家走,只留了苏建平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在暮色中看着顾舜华的背影。
依然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只是她现在张嘴就可以呛人了。
可真厉害啊。
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陈璐。
陈璐就住间壁儿大宅院,又经常过来他们院子,大家都很熟。
陈璐走过来,先一脸笑模样和苏建平打了个招呼,之后才状若无意地问起来:“刚才我姐是不是恼火了?”
12、第 12 章
第12章佟奶奶和弟弟
苏建平一听陈璐说话,脸上顿时泛起一丝狼狈,他抬眼看陈璐,眯起的眼睛满是提防,脸上却半笑不笑地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陈璐一脸无辜:“我刚过来啊,一拐弯就见我姐气哼哼地往那边走,我想着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这么大火气!”
苏建平这才放心。
他毕竟是大杂院里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已经进了供电局,以后身份肯定和其它一起混的孩子不一样了,总得讲究点面子和威严,并不想让陈璐看到自己刚才挨骂的狼狈。
他便忙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起她离婚带孩子的事,她就甩脸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璐一听,便叹了口气:“我姐也真是的,这脾气也太大了,这都不像我姐了,搁以前我姐那脾气,她可不是这样。”
苏建平点头:“可不是嘛,我也没招她惹她啊!”
陈璐笑着说:“你说我姐是不是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建平:“这也不好说,她在内蒙兵团八年,那里日子艰苦,挺熬人的。”
陈璐:“这可就不对了,我前一段才过去看她,那个时候她脾气还不这样,而且她早就说了,要离婚,离婚后自己先把户口办回来,当时可没说带孩子回来的事。谁知道那天就跟中邪一样,本来都到家了,转过身就跑回去,硬倔着把两个孩子带回来了,你说这脑子到底怎么了?”
苏建平皱眉,想了想:“对啊,这是怎么了?”
陈璐叹了口气,拿眼觑着苏建平道:“其实大家都是好心,劝她,可她就不听,你就擎等着吧,她这户口肯定落不下,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苏建平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心里竟然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舜华那么恼自己,想落下两个孩子的户口,如果两个孩子就是落不下,她怎么办,是不是就会把孩子送回去?
这个念头一进他脑子里,竟然像着魔一样。
陈璐冷眼旁观,全都看透了。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首都大杂院姑娘,她是有些来历的。
她本是生活在二十多年后的一名上班族,偶尔在电梯中邂逅了公司的董事长,董事长竟然温和地对她笑,还问起她是什么部门的,当时她就动心了。
董事长四十多岁,年纪大一些,但是浑身散发着成功男人的魅力。
在那之后,她总是暗地里关注着董事长的消息,在网络媒体上搜集他的照片和视频,也了解许多他过去的事。
她开始嫉妒年会上出现的董事长夫人,开始觉得她和董事长并不合适,如果没有她,自己和董事长是不是可能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之后,她想尽办法,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成为了董事长秘书室的一名秘书,她以为她有机会了,然而事实却和她想得根本不一样。
秘书处是一个部门,里面光秘书就七八个,真轮不到她和董事长发展什么浪漫邂逅,而且后来董事长待她也就像普通人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优待或者特殊,甚至有一次董事长的千金过来,那千金大小姐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竟然嘲了她几句。
她偶尔会在网上写一些同人小说,那一天,她鬼使神差,竟然以董事长为原型,写了小说,并且稍微修改了剧情,把自己写进去,狠狠地在小说里嫖了一把自家董事长,顺便把那位千金大小姐也治了治,大概就是你现实中得罪我,我在小说里当你后妈!
谁想到,一向冷到南极的她,竟然因为这本小说意外走红了,因为走红,这本小说也被注意到,她被质疑抹黑真实人物,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在苦恼无奈不知道怎么好的时候,她竟然穿书了!
穿到了这本小说中,成为了里面的女主角。
她写这本小说的时候,其实笔墨重点放在怎么抹黑董事长的前妻,让他们离婚,之后再写自己给董事长的儿女当后妈,收服父子的心,当然了,把那位千金大小姐也抹黑一下,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然后享受美美的爱情,享受幸福的家庭生活就是了。
而穿到这个世界后,她慢慢地发现,书中的世界竟然是真实的,因为是真实世界,当然也有很多她笔墨无法顾及到的人物和设定。
不过不管怎么样,书中的人物,比如男主任竞年,糟糠妻顾舜华,还有自己这个终究获得男主任竞年爱情的表妹身份,都是按照自己设定来的。
她心花怒放,干脆主动出击,亲自跑了一趟内蒙兵团,一手推动了顾舜华和任竞年的离婚。
别看任竞年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不过才二十四岁,比起后面那个成熟内敛的董事长,真是嫩了很多,但也看着更让人喜欢,她看得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
想到自己可以在年轻董事长最艰难的时候抚慰他的内心,成为他心中的一道光,将来更会陪着他创业,走向荣耀,而她也将分享他所有的财富,她便抑制不住地渴望和颤抖。
她太爱任竞年了,太爱了,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只是——
陈璐无奈地发现,好像有些不顺利,顾舜华竟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首都,不想和两个孩子分开。
虽然两个孩子在里面只是次要的配角,但是陈璐依然有些担心,她不想出现这种和剧情不相符的变故,也想看看,是什么导致顾舜华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要将一切破坏自己的幸福掐死,她要让整个世界的剧情完美的按照自己书中所写进行。
而眼下,她能利用的自然就是眼前的苏建平了。
这是她一手写过的人物,她太知道这个人的性格缺陷了,就是既喜欢顾舜华,又怕她拖累自己的生活。
此时,她笑望着苏建平:“想把孩子户口落下,本来就挺难的,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大家伙自然都想帮她,可咱们祖坟也没长草,没什么有权的亲戚,哪那么容易帮上!”
苏建平听着这话,心里便越发动了念头,怎么也不能真让两个孩子户口落下,一旦落下,两个孩子算是跟定了顾舜华,自己想娶她,就得养两个孩子。
说句实话,娶一个女人,帮她养个丫头也就算了,反正养大就嫁出去了,但帮她养儿子,那就不一样了,没法接受。
陈璐笑看着苏建平那犹豫纠结的样子,心里暗暗鄙薄地想,也不过是一个她随手拉来的配角罢了。
在书中,她可以任意左右他的人生,哪怕是这本书化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她还是能完美地拿捏人心。
陈璐轻笑一声,回去自己大杂院。
这个时候,似有若无的雪花轻盈地落下,自红墙灰瓦间飘落,无声地落在地上,古老宁静的胡同便被润上了一层朦胧的湿意。
陈璐微昂起下巴,望着这古老的胡同,望着这苍茫的天,心里却想,这终究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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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进去大杂院,朦胧夜色,雪花轻落,各家传来锅碗瓢盆叮当响,湿凉的空气中是各样的烹饪香味。
路过左手边门前时,佟奶奶站台阶上冲她招手,示意她进屋。
佟奶奶在大杂院一直是特别的存在,小时候大家都叫她格格奶奶,后来开始论出身了,大人管着孩子不让叫,才没人叫了。
佟奶奶的出身,顾舜华从大人嘴里隐约听到过,据说解放前的佟奶奶也是住在王府里的,是一位格格,排行第三,又说佟奶奶年轻时候还想和一位进步青年私奔,结果被抓回来,被家里关起来。
打小儿顾舜华就喜欢佟奶奶,小时候受了委屈就爱往她屋里钻,她总是能摸出一点好吃的,也许是一片茯苓夹饼,也许是一小把炒花生,这些难得的小零嘴儿总是能抚慰顾舜华的委屈,让年幼的顾舜华破涕为笑。
如今长大了经历了多变的世事又顿悟了这一辈子的顾舜华,看到站在台阶上冲自己打招呼的佟奶奶,竟有些恍惚。
她笑了,跟着佟奶奶进屋:“奶奶。”
佟奶奶打量窗外,窗外没人,各家都忙着做饭呢,便从旁边床上取了一个大蓝包袱:“这是我之前留着的,小被褥,不大,不过正好给孩子们用,现在正是冷的时候,别冻着孩子。”
再过几天就进腊月了,到时候更冷了。
顾舜华忙说:“倒是有盖的褥子,不缺这个。”
佟奶奶却硬塞给她了:“别和我生分,奶奶惦记你好几年了,你全须全尾地回来,奶奶就放心了。”
顾舜华眼睛泛酸:“谢谢奶奶。”
佟奶奶便把她往外推:“跃华回来了,你家差不多也开饭了,赶紧回去。”
顾舜华被佟奶奶推出来,也不好声张,怕别人看到,便抱着那包袱低头忙钻进了自家。
进来自家屋子,屋子里取暖的蜂窝煤炉子已经烧上了,炉子上的洋铁壶冒着热气,炉沿上放着的烤馒头片已经散发出烤熟后特有的酥脆馒头香。
顾舜华从外面的寒冷中走进来,迎面煤炉子冲人的味道往喉咙里钻,她被呛得咳了两声。
满满和多多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等吃饭,看到她,忙就要起身跑过来,口里还喊着妈妈。
陈翠月:“别乱跑,准备吃饭了。”
红漆木头饭桌旁边放着锅,锅里是热气腾腾的红薯棒子粥,旁边的笸箩里则是黄澄澄的棒子面饼子,旁边两个老蓝花小碟子,放着切好的咸菜丝,炒大白菜,还有炒土豆丝。
顾家的饭桌上,一向是讲究的,顾舜华在阴山脚下八年,都快忘记这些规矩,一直到坐在自家饭桌上,看着那切得头发丝一样细的咸菜,她才想起曾经有过的讲究。
她家祖上也曾经风光过,她爷爷当年可是北平城炙手可热的掌勺大师父。
清朝那会儿,慈禧还活着,慈禧的膳食都是由掌宫首领太监来拟定传膳,她在自己身边设置了“它坦”,“它坦”原本的意思是去山上打猎临时搭建的小棚子,慈禧那里就是指身边开小灶的厨师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爷爷是御膳房的,御膳房归内务府管辖,平时只是负责采买调配,并不管膳食,所以倒是乐得自在,泡在御膳房里钻研各样菜式,红案白案的手艺都学了一个遍。
后来庚子国变,慈禧带着光绪帝逃西安,她爷爷竟然一下子露了头角,慈禧就爱她爷爷调制的那一手菜。
两年后慈禧回来北平城,她爷爷已经是最受慈禧信宠的大掌勺了,“它坦”里数他傲里出尊,就连掌管太监都得看他几分面子。
后来大清完了,小皇帝溥仪逃到东北去,本来也要带着她爷爷的,可她爷爷腻了,不想跟着,便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儿,临到跟前跑了,一直等溥仪离开北平城,他才露面。
她爷爷顾增祥当时在北平城也是名声响当当,是正儿八经伺候慈禧和小皇帝的御厨,哪里缺了门路,几家大饭庄都请他去掌勺,他爷爷便选了中海的荟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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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爷爷是五十岁上才有了她爸,晚年得子,自然爱若珍宝,七八岁便让他在红案上练手儿,把自己肚子里一手绝活儿一点不落传下去,所以她爸顾全福那是打小儿的童子功,十五六岁掌勺荟云楼,出尽了风头,出门几个小力巴儿前拥后簇的。
解放后,原来的饭店公私合营,统一归公家的饮食公司管了,顾全福依然当他的掌勺大师父,日子也算过得滋润,偶尔谁家办个堂会,他过去掌灶,还能得个瓷实儿的包儿,他在灶上,饭票粮票菜票都能有,还时不时有些洋落儿往家里拿,家里孩子肚里不缺油水。
可到了顾舜华五岁,家里一下子就不行了,被贴了大字报,不让掌勺了,赶出来荟云楼,过去饮食公司搬菜做苦力,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顾舜华这么想着的时候,顾全福顺着顾舜华的目光看向了老蓝碟子里的咸菜丝,咸菜丝他动手切的,好刀功,用筷子夹起来颤巍巍的细,上面几滴香油在灯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不过这算什么,还是亏待了这个女儿。
他叹了声:“舜华,洗洗手,先喂孩子吃吧,别饿坏了。”
陈翠月一边用勺子盛饭,一边看了眼顾舜华放在床上的蓝布包袱:“这是哪来的?”
顾舜华:“佟奶奶给的,说是一床小被褥,给两个孩子盖。”
陈翠月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说:“谁还缺她这个,眼巴巴地要等着她给。”
不过到底是喜欢的,白得的东西,谁不喜欢。
说话间,顾舜华倒了水洗手,这时候跃华进屋了,他进来看到顾舜华便有些激动:“姐,姐!”
顾舜华见到弟弟也挺高兴,不过还是笑着提醒:“先洗手,先洗手。”
洗过手,一家子坐下来吃饭。
外面的天太冷了,又下起雪,吸一口气,沁凉沁凉的气往嗓子眼儿里灌,肚子里都是凉的,现在坐下来,端起美滋滋的红薯棒子粥,吹一口上面的热气,沿着碗边吸溜吸溜地喝,红薯的甜香和黄澄澄棒子粥的醇厚香美便在口舌中蔓延开来。
陈翠月笑眯眯地问俩孩子:“好吃吗?”
俩孩子一个劲地点头:“好吃!”
陈翠月笑起来的皱纹里便有了慈祥:“那就多吃点!”
顾跃华夹了一些炒白菜放到俩孩子碗里:“多吃菜。”
说着,不由抱怨陈翠月:“妈,我姐才到家,俩孩子还小呢,你就不能来点荤的,没荤的,好歹给炒个鸡蛋啊!”
陈翠月便呸了一声顾跃华:“日子长着呢,就你知道疼他们?你怎么不变成鸡蛋进锅里呢?”
顾舜华便笑了:“下午时候吃了煎鸡蛋饼,孩子们吃得满嘴香,对了,跃华,你工作怎么样?”
当初大哥顾振华第一个下乡的,顾舜华本来不用,但顶了陈璐的名额也下乡了,顾跃华比顾舜华小两岁,也就是十三岁,不用下乡,一直留首都。
可长大一些,没学校上,也没工作,四处晃荡着,最近托人找了一个临时的活儿,是去煤铺子里当苦力搬煤球,干一天一块钱,还能发两毛钱饭补,这样一周休一天,一个月满打满算能有三十块。
可顾跃华是什么人,打小儿散漫惯了的,学习也不上心,让他天天搬煤球卖苦力,他受不了,所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为了这个,陈翠月自然是不满,时不时念叨他。
顾跃华一听自己姐姐问起来,咳了声:“还行,反正有吃有喝的,日子不愁。”
旁边陈翠月便呸了声:“你啊你,什么时候懂事!”
顾跃华却笑嘻嘻的,已经逗着满满和多多玩儿了,又把大块软糯的红薯喂给多多吃:“我姐真会生,瞧这小丫头,多俊啊,像我小时候!”
陈翠月笑骂他一声:“像你,像你可就坏了事!”
顾舜华从旁只是笑笑,没吭声。
她这弟弟,就是一个不着调的,好吃懒做,用大杂院里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嘎杂子琉璃球,反正是靠不住,指望不得。
以前她也这么以为。
可知道了那本书,她才明白,后来她和教授离婚,声名狼藉却又得了病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拼命挣了钱带着她看病的,就是这不着调的弟弟。
没什么本事,在建筑工地上给人搬砖,搬一天的砖挣十几块钱,攒着给自己买芝兰斋的酱小肚吃,只为了她无意中说芝兰斋的酱小肚味醇肉烂好入口。
明明肩膀上都是一块一块的淤青,还笑着说咱是爷儿们,这都是小事儿。
所以人这一辈子哪,谁想到谁以后会怎么样呢。
13、第 13 章
第13章风雪夜的跟踪
陈翠月起身,拿了烤好的馒头片,馒头片真是到火候了,白色的横切面半边已经黄澄澄的,她用手拍了拍,吹去上面的炉灰渣子,抹上一点豆腐乳,分别递给两个孩子:“吃吧,等吃完了可得多喝点水。”
两个孩子接过来,看了看,多多小声说:“姥姥吃。”
说着,要递还给姥姥。
把陈翠月笑得啊,她连连感叹:“瞧这孩子,多好啊!你们吃,你们吃,还有呢!”
顾舜华发话:“吃吧。”
孩子看看妈妈,这才低头小口吃起来,第一口不好咬,嘎嘣脆,一不小心就掉渣,满满赶紧用小手捧着,将那些碎渣都捂进嘴里去。馒头片确实烤得酥脆,沾上豆腐乳更是香,两个孩子小口小口的,很快吃完了,吃完还伸舌头舔舔嘴唇嘴角的渣儿。
陈翠月便盛了棒子面稀粥给孩子,又说:“明早给你们喝豆汁儿。”
豆汁焦圈,这都是首都人往常最喜欢的早餐了,顾家的豆汁是自己磨的,味道地道得很。
一大家子吃差不多了,顾舜华和陈翠月刷碗,顾跃华就在床边逗着两个孩子玩儿,他长得眉清目秀,说话又逗趣,很快就惹得两个小孩笑起来,奶声奶气的笑声逗得顾全福也笑起来。
刷好碗后,顾舜华便去倒脏土,所谓的倒脏土其实就是倒垃圾,一般都是天黑时倒,胡同里的老规矩是当天的脏土不能在家过夜,最晚十点必须倒了。
脏土里大多是煤灰渣子,顾舜华倒的时候小心闭住气。
倒完了,回到家里洗过手,揽过来多多,大家一起坐在炉子边说话。
陈翠月其实挺犯愁的,老大顾振华下乡后,在乡下也结婚了,不过好在媳妇黄书琴是首都人,两个人倒是都可以回来城里,已经在办了,只可惜年前估计回不来,不能在首都过年,得年后正月了。
想起这个,顾振华比顾舜华大两岁,二十五了,到现在也没孩子,陈翠月免不了嘀咕几声。
又犯愁顾振华和媳妇黄书琴住哪儿,以后有了孩子怎么住。
想着这些陈翠月便忍不住看了一眼两个孩子。
要说孩子可真是惹人疼,但也愁啊,到时候两个儿子结婚,女儿又带两个孩子住家里,这日子怎么过,巴掌大一块地,总不能把人挂墙上吧!
顾跃华却没想这些,笑哈哈地和两个孩子逗趣,亲热得不行了。
顾舜华知道自己妈的心病,不过她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就等着户口落下再说了。
和家里说了一会儿话,顾舜华便抱着两个孩子准备上床睡去了。
顾跃华看顾舜华住外屋,嚷嚷说:“那边冷吧?姐,我住外屋,你住后屋吧。”
后屋好歹是正儿八经老年月的房子,在早,盖房子都用真材实料,墙砖厚,也挡风,外屋自己盖的,哪可能下功夫,就是支应着挡挡风遮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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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却道:“没事,我们盖厚点棉被,这里怎么也比内蒙暖和。”
顾跃华起身就往外屋走,被顾舜华硬拦住了:“你消停消停吧!”
说着就带了孩子去外屋,之后使劲把门给带上了。
顾跃华茫然:“我姐这性子也是怪,放着暖和屋子不住!”
而顾舜华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她妈的心思,也知道她妈的打算,她现在占了好屋子,以后哥哥来了或者弟弟结婚,就不好再往外屋赶了。
顾舜华对此倒是没什么难受的,反正早习惯了。
她妈不是不爱她,只是在她之前还排着一溜儿人而已。
拎着暖壶端着搪瓷盆,给两个孩子洗手洗脸,最后用那点水洗脚,顺带着自己也洗了,把水往夜壶里一倒,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临上床前,突然想起佟奶奶给自己的蓝布包袱,打开来,给两个孩子多盖一层,天这么冷,多一层是一层的暖和。
谁知道一抖擞,多多眼尖,便看到了:“妈,手绢!”
顾舜华一看,果然是一块蓝布手绢。
她心中微动,忙打开,里面竟然是三张大团结,还有十斤粮票。
她想起佟奶奶递给自己包袱时的样子,便意识到了,这是佟奶奶特意给自己的。
她将钱和粮票重新放回到手绢里,小心地收好,想着明天还给佟奶奶。
她其实并不缺钱,但还是感动于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佟奶奶这辈子没结过婚,孤零零的一人,骨子里竟是把她当自己的孙女一样疼着。
躺在床上后,她一边搂着一个,哄着他们睡觉。
两个孩子却有些睡不着,便小小声地说话。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啊?”
“妈妈,烤馒头片好吃,多多喜欢。”
“妈妈,我们以后不回去了吗?”
“妈妈,我喜欢小舅舅!”
首都的冬夜很冷,马上要进腊月了,三平多的巴掌小屋就那么被冷飕飕的寒风包裹着,寒风夹裹着冰雪打在单薄的墙壁上,让人有一种错觉,这小屋子会被掀翻被搦碎。
顾舜华打了一个寒颤,用棉被裹紧了两个孩子,三个人偎依在一起。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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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后,窗户纸上雪亮雪亮的,一看外头,小院覆着一层雪,那是被风雪吹过后的稀薄不匀。
吃过饭,顾全福和陈翠月都要去上班,顾跃华说要放自己假陪着外甥外甥女,陈翠月自然没法,随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还能怎么着。
顾舜华过去佟奶奶家里,佟奶奶正坐在火炉边上纳鞋底子,身边老猫儿呱唧呱唧地舔着盘子里的汤水。
佟奶奶一看到她就明白了,斥道:“瞧你那出息,这点事儿至于吗?还巴巴地送过来?”
顾舜华:“奶奶,我不缺钱。”
佟奶奶:“这是给两个孩子的,我管你缺钱不缺钱!”
顾舜华便笑了:“这些年在内蒙兵团,没什么花钱的地儿,离婚后孩子爸爸把家里积蓄都给我了,钱倒是攒了一些,一时半会缺不了,粮票我是一斤没有,这样吧,我收下粮票,钱还给奶奶。”
佟奶奶:“不收!”
顾舜华无奈:“奶奶,等我用得着的时候再找你拿?”
然而佟奶奶却倔死了,不收就是不收,硬给我我老人家就恼了。
最后没办法,顾舜华还是把钱和粮票拿回来了。
她想着,佟奶奶年纪大了,自己回来,可以没事多帮把手,尽一点孝心。
整一天,她就在家看着孩子,带着孩子串门拜访老街坊邻居,一直到了天晃黑时候,她踩着雪,揣着兜,往王新瑞家走去。
到了王新瑞家,王新瑞妈正做饭,王新瑞给她使一个眼色,她便跟着进去,进屋后,王新瑞提出来两根草绳。
一根草绳上挂着一刀肉,足足有三斤沉,另一根草绳上一尾胖头鱼,估摸着得有四五斤,鲜活鲜活的,尾巴尖尖儿还打扑腾呢。
王新瑞小声说:“这是密云水库的,新鲜的。”
顾舜华感激,掏出来一张大团结:“我没粮票,这钱你收着。”
顾舜华是算着,一斤肉大概要一块钱,一斤鱼也得一块多,这些如果正儿八经买,估计不到十块钱,可她没粮票肉票啊!
更别说这鲜活的密云水库胖头鱼,她就算有票有钱也摸不着。
给十块,肯定是不够,但给多了王新瑞肯定也不要。
王新瑞看了她一眼:“你啊,就是见外,我是巴望着你能落下户口,咱们也好作伴。”
顾舜华:“能弄到这个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自己有钱也没处买去。”
说完到底是把钱塞给王新瑞,王新瑞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离开王新瑞家大杂院,外面风夹着残雪吹过来,雪片像一韧韧的针尖,扎在脸上生疼,地也是冰冷僵硬的,踩上去就像踩在冰窟里,
顾舜华把围巾给围严实了,又把棉帽子戴好,这样暖和一些,而且遇到人也不至于认出来。
给知青办主任送礼,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最好避着人。
孙嘉阳三叔家距离百顺胡同也不算很远,就在琉璃厂西边住,从大栅栏过去有一条狭窄的道,可以穿过去。
顾舜华在冷风里使劲攥着草绳,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路上还发现道边有个坑,差点踩上去,仔细一看那是一个狗屎坑。
顾舜华小心避开,闷头继续往前走,走过了琉璃厂。
在早,这琉璃厂其实就是烧制琉璃瓦的,故宫北海那种琉璃砖雕都是琉璃厂烧出来的,后来琉璃厂外有了摆摊卖二手的,清朝那会儿,编纂四库全书的官员都会跑来这里淘书,这二手书市场经过了多少年的变迁,终于成为了今天的古玩市场,如今远远看过去,风雪之中,竟然还有趴活的板爷呢。
板爷看到了顾舜华,便冲顾舜华招手,又指指自己的板车,意思是载顾舜华一程。
不过顾舜华当然不舍得,摇头摆手拒绝了。
板爷显然有些失望,便艰难地骑着板车离开。
顾舜华闷头继续往前走,谁知道走了没几步,就见后面那板爷踩着板车往这边过来。
而板车上,有个人影,戴着羊剪绒的帽子,很是眼熟。
顾舜华便认出这是苏建平。
当下也是纳闷,他来做什么?黑灯瞎火风雪夜,他这样的至于出来受这种罪?
顾舜华便留了一个心眼,这胡同狭窄,又下着雪,她靠边站着,躲在暗处,这样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板爷艰难地踩着板车,板车的车轮倾轧过积雪,缓慢地前行,雪飘洒着落下,苏建平的围巾遮住了半边脸,也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显然没发现顾舜华。
顾舜华等板车过去了,才提着草绳,小心地跟在板车后面。
板车其实速度也不快,她走紧一些,倒是能跟上。
等板车拐进了胡同,顾舜华越发怀疑了,这条路不就是她要走的,正好顺路?黑灯瞎火,他也走这条路,他要干嘛?
她越发谨慎,小心地跟在后头,时不时往胡同门洞里躲一躲免得被发现。
如果是以前,她未必能跟上,未必能躲得好,但如今的她可是在内蒙兵团锻炼了八年,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冬天里挖土掘煤,那个时候女人都是当男人用,现在身体灵活,动作也敏捷。
顾舜华就这么跟着,终于,眼看着苏建平停了下来,给了板爷钱,让他先走。
顾舜华看看自己躲藏的门洞号,推算了下,明白苏建平停下的位置就是那位知青办孙主任的家。
再仔细看,苏建平手里好像还拎着一个东西,像是——深筒子皮靴?
顾舜华越发疑惑,看看四周围,因为天黑了,又下着大雪,这胡同门洞里并没什么人,她便将自己手里拎着的肉和鱼先放在了门洞旁边的石墩子上。
之后,躲在门后头,小心地盯着那边。
苏建平好像开始敲门了,敲了一会,就有人搭腔,没好气地问谁啊,苏建平陪笑着,和人家说了,找孙主任。
那人便吆喝了一声,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就着雪光看过去,顾舜华隐约能认出这是孙主任。
苏建平便和孙主任说话,看起来两个人竟然也认识,苏建平将那靴子给了孙主任,说这是单位的劳保用品,这可是好靴子,里面带毛,外面是真皮的。
真皮的皮靴子一般人不容易见着,现在男的穿的三接头皮鞋一般都是人造革的,像苏建平那种真皮都很少,更别说真皮的靴子了。
孙主任显然喜欢,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两个人站着说话,苏建平便提到了顾舜华的名字,说带着两个孩子,户口肯定难落下。
孙主任听苏建平这么说,便明白了,看了手里那靴子,真材实料,一看就是好靴子,供电局的劳保用品就是好。
他无奈地说:“这事其实我们也为难,不过既然苏同志提了,我——”
苏建平却道:“孙主任,其实这孩子的事,办不办的呢,我的意思是说,孩子回来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毕竟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挺拖累——”
顾舜华听到这里,心里总算明白了,简直是后背一凉。
你大爷的!
打小儿一起玩儿,我就算没和你好,你至于吗你,竟然使这种阴招害我,也太损了!
拆散我们母子,想让我白折腾一遭,怎么就这么狠呢!
顾舜华听着这话,咬咬牙,直接冲了过去。
她冲过去的时候,苏建平正在那里含糊地和孙主任解释,毕竟一般找人家办事,都是盼着人家办成,特意送礼求人家别把事给办成的,还真是少见。
孙主任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乍听苏建平那么说,都有些懵,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顾舜华出现了。
顾舜华陡然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擦了擦额上落下的白雪,笑着说:“建平哥,我早就说过了,这事我来找找孙主任就行,你怎么还替我这么破费?”
孙主任惊讶地看着顾舜华,一脸茫然。
苏建平却是吓了一跳,见鬼一样瞪着顾舜华。
她怎么突然来了?她听到了什么?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14、第 14 章
第14章大块吃肉
大片的雪花落下,隔着那茫茫雪花,顾舜华看到了苏建平那张饱受惊吓的脸,那可是将来供电局副局长威严的脸,现在吓得仿佛见了鬼。
顾舜华笑了笑,对孙主任说:“三叔,我和建平哥打小儿一个院子长大的,我叫他哥哥,关系特别好,他也是热心,知道我带着两个孩子难,落不下户口,就说帮着我找找。我和他说了,这点事儿,都不是外人,劳驾三叔费费心,不就有了?让他别掺和了,他非说过来帮着说说,倒是打搅了三叔,让您费心。”
说着,顾舜华拿眼觑着苏建平:“建平哥,你还准备了靴子啊,都没听你说过,你啊,就是人太善良了,生怕我知道你破费了过意不去!”
苏建平显然心里还是震惊的,茫然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不过眼前顾舜华说得这话,他还能怎么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含糊地点头,机械地跟着说:“没什么,没什么,都是小事……”
顾舜华望向孙主任:“建平哥这人就是太好了!”
孙主任看着眼前的情境,终于有些明白了。
大家住得不太远,也就隔着几个胡同,彼此的事多少听说过。
他看看苏建平,看看顾舜华:“一个院长大的,发小儿,感情好,大家互相帮衬着,倒也正常。”
心里却想,这苏建平在供电局听说还是负责写稿子的,没想到这么不会说话,嘴笨得要死,说了半天就没明白这哪儿跟哪儿,现在人家顾舜华来了,三言两语就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道:“建平,舜华,说实话,你们这个事,确实是不好办,毕竟没那规定,也没那先例,我在这里破了例,回头有什么事,我也得跟着担责,但舜华带着两个孩子,我今天白天想起来这事,和我侄女提了提,我侄女也是难受,说让我能帮就帮一把,破个例,我正想着这事,你们就来了,大雪天的,你们过来看我,我也是难受,真是不容易啊!”
顾舜华听着这话,便明白了,其实就是事情能办成了。
不过人家是主任,会说话,绕了这一圈,意思是他可以给办,但是他给自己办,不是因为自己来送礼,而是听侄女提起来,觉得顾舜华不容易,他格外给开绿灯才办的,这是正常流程。
同时人家也隐晦地提到,他开始不给自己办是没办法,现在给自己办也是承担了风险。
其实承担风险这个,顾舜华倒是理解,毕竟那十年也刚过去没几年,许多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敢轻易做主,生怕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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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感激地道:“三叔,我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俩孩子,从内蒙兵团一路过来,我没回头路,首都落不下户口,我就得走绝路了!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劳您担着风险,这次三叔办成了,我记三叔的恩情。”
苏建平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但是听到这话,还是跟傻子一样点点头:“对对对。”
说话间,院子里有人叫孙主任的名字,孙主任忙说:“到了吃饭时候,我得进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靴子,笑着说:“这个就算了,这么好的东西,您留着自己穿,多好啊,大冷天不冻脚,快拿着吧。”
说着就往苏建平手里塞。
苏建平这个时候已经醒过来一点,知道事情肯定办不成,咬咬牙,就想接。
可孙主任哪里是真要还给他,就是意思意思,做做样子,不提防他竟然真伸手抓,倒是也一愣。
这是要做什么?
顾舜华看这情景,心中冷笑,想着拿出来的靴子你还想穿回脚上,想得倒美!姥姥!
她手上用劲儿,伸手把那靴子往孙主任推:“主任,您收着,您可千万别见外。”
孙主任便打着哈哈,收下了靴子。
顾舜华一扯苏建平:“建平哥,走吧。”
孙主任笑着摆手,拎着靴子心满意足进屋去了,顾舜华和苏建平往回走。
顾舜华倒是不想和苏建平撕破脸,毕竟都是在一个大杂院,真闹个没脸,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难受,再说她还有盖房子的打算,撕破脸了就不好办了。
现在就是不提这事,拿捏住他,算是一个把柄,以后才能成事呢。
她一脸感动,叹息:“我没想到建平哥对我这么好,竟然想着帮我找孙主任,这次建平哥破费了。”
苏建平听这话,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
那靴子可是单位的劳保品,是在外面跑的电工才能发的,他也是因为前一段为了写稿子跑出去辛苦,才得便宜发了那么厚实一靴子,没想到便宜了别人!
关键是,还使了反劲儿,帮顾舜华落户口。
苏建平刚才还懵着,没大反应过来,现在想明白了,便觉得自己太傻了,傻得要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他就该眼疾手快抓着那靴子不放开,在乎什么脸面,靴子才是最最顶要紧的啊!
顾舜华欣赏着苏建平那懊恼的样子,心情大好,又跑到了门洞底下,把自己放在门墩子上的肉和鱼拎起来,笑着说:“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给孙主任送礼,没想到建平哥帮我准备了,倒是能省下,正好给家里人改善伙食,建平哥,谢谢你,回头炖了肉,给你送一碗去。”
苏建平看了一眼那肉,那鱼,想着这简直就是自己靴子换来的,疼到心肝都在颤啊,他难受他的靴子。
不过顾舜华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提什么,戳破了,闹起来,他也没脸,说不定还会影响以后的前途,只能装傻充愣,硬撑着笑了笑:“行,行。”
顾舜华知道他也不敢闹翻,只能憋着忍着,倒是也松了口气。
落下户口是大事,在这之前其实她也不想得罪人。
当然了,最好是再折腾折腾他才好。
说话间,恰好看到风吹着雪,雪在前头路边形成一个漩涡,她便想起来这是一个狗屎坑了。
她心里一动,便故意说:“建平哥,你小心点,走这边。”
苏建平恍恍惚惚的,满心惦记那靴子,哪注意这个,就下意识地往前走。
顾舜华从旁盯着,甚至亲热地拉着他:“建平哥你小心,别摔了,今天雪大。”
就这么往前走了两步,果然,苏建平一脚踩进去,噗通一声,直接栽那里了。
顾舜华便叫道:“建平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摔了,哎呀!”
她惊叫:“建平哥你脸上这么这么臭!”
苏建平只觉满鼻子臭烘烘,他下意识抬手一抹,黏糊糊的,全都是狗屎!
当下差点直接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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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没直接回家,过去王新瑞家把肉给了王新瑞,之后才拎着鱼回家,这时候她爸妈已经回来了,饭也做差不多了,顾舜华便把鱼给了她妈:“妈,今天我去新瑞家,她爸弄到的,一条胖头鱼,说是这胖头鱼是密云水库的,新鲜着呢,今晚就做了吧。”
跃华一看竟然有胖头鱼,馋得流口水,喊着顾全福:“爸,你来做,你来做,可别让我做,不然白瞎了一条鱼!”
陈翠月看着那鱼,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便问:“你怎么拿别人家这个?”
顾跃华笑着说:“拿都拿了,吃了就是了。”
顾全福也照了一眼:“得有四斤沉,这是好鱼。”
顾全福说是好鱼,这鱼就一定好鱼,当即动手就做,手起刀落的,大家先不吃饭,等着吃鱼。
顾舜华怕孩子饿,掰了一点棒子饼给孩子充饥。
因为有孩子,不好做辣的,又图一个快,便做红烧胖头鱼。
他把鱼打理干净后,两边涂上一点二锅头酒,再抹上一层盐花,之后利索地起锅加油烧热,煎到两面金黄了,把鱼先出锅。
锅里放葱姜蒜用小火炒,炒得滋啦滋啦响,葱姜蒜里面的香味便被炒出来,在狭窄温暖的房间中流溢,两个孩子眼巴巴地往门口瞧,顾舜华都忍不住流了口水。
这味道可真香。
物资匮乏,家里光景也不好,肚子里缺油水,大冷天的,这滋滋油响就让人勾起食欲,更不要说那么鲜美肥腴的大头鱼,又是顾全福亲自掌勺。
这要是搁以前时候,得是慈禧和小皇帝才能尝到的手艺啊!
大家伙都高兴,顾舜华想想更觉得庆幸,这鱼差点要送人,多亏了她借力打力,让苏建平折损了一双靴子,保下了这条大鱼,她心里就更痛快,那鱼香也就更动人了。
顾全福把葱姜蒜炒香了后,便泼了两碗清水,又加了盐花,生抽,大火煮开,煮开后就放进去鱼头,锅盖焖上。
煤炉子的火苗添上黑锅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香味四溢,小院子里其它人家也都闻到了,纷纷探头往这边瞧。
有人便问:“顾叔这是给闺女接风洗尘,做好吃的呢!”
顾全福其实有些没脸,愧对闺女,便不怎么说话。
外面的雪花依然在飘着,红烧鱼却出锅了,门打开的时候,有几片雪花飘进沸腾的鱼锅里,瞬间便消融在热气中。
红烧胖头鱼已经被盛入盘子中,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鲜嫩肥美的胖头鱼上流淌着色泽动人的浓稠汤汁,所有的人都不由吞了口水。
陈翠月笑得眼角都是褶儿:“快吃吧,快吃吧!”
别看做得仓促,但是那汤汁浓郁发亮,鱼肉外面焦黄酥脆,里面却是滑嫩到入口即化,吃一口在嘴里,香得人恨不得大口地吞。
顾舜华在风雪中奔波了这一晚上,已经累坏了,又冷又饿,现在她估摸着户口的事差不多成了,心里大定,自己尝了尝,又把软嫩的鱼肉喂给两个孩子吃,看着两孩子满足的小表情,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畅。
自从获得了那本书中的记忆,顿悟了一切,她一直都在马不停蹄,奔回内蒙兵团,修改离婚协议,带两个孩子回首都,求爷爷告奶奶落户口。
现在,户口应该落下了,她在苏建平那里出了一口气,坐在家中,在这风雪夜,围着炉子吃红烧鱼,真是幸福到让人想哭。
15、第 15 章
第15章红烧肉和炒豆腐松
吃了红烧鱼后, 一家子心里都暖烘烘的,陈翠月念叨了一番,让顾舜华以后别这么破费:“都是自己家里, 你买这个?干嘛,你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一时又说:“赶明儿你舅妈还说带过来两斤红烧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当时高兴是一回事,可过后想想, 也觉得不靠谱,她那弟妹抠着呢,哪是能给她送东西的人!
于是便?道:“明天我问问秀雅, 看看有卖剩下的点心渣子,我就要一点。”
合作社里卖点心, 酥皮的点心难免会?掉渣,那点渣不多,但时候长了也能堆下不少,点心渣拿出?去卖当然便?宜,一毛钱能买一大包, 不过这种一般都得消息灵通的,在乔秀雅那里,有了点心渣子卖,她给人家通风报信,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顾全福抱着满满,慢悠悠地说:“别念叨你那点点心渣子了,你给我几块钱, 明天我买点猪头肉吧。”
顾全福现在在饮食公?司搬菜,按说这里面也有些油水,可之前被贴大字报, 家里有些东西也都上缴了,他现在在单位小?心翼翼的,从公?家揩油的事从来不敢干。
好?在之前当厨子定级定档高,哪怕现在搬菜了,工资依然在四十七块钱的档上,加上陈翠月一个?月二十多块钱,一家子的嚼裹才够用,要不然养三个?孩子,那得喝西北风去了。
陈翠月管得紧,他一个?月四十七块钱的工资是原原本本上交给了陈翠月,自己因为没零花,连卷烟都戒了。
昨晚上睡前他就嘟哝着让陈翠月给他几块钱,买点肉,陈翠月没舍得,现在吃了顾舜华带回来的胖头鱼,他正好?再提提这事。
顾舜华洗着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爸,别浪费了,才吃了鱼,赶明儿咱吃素就行?。”
陈翠月也忙道:“大鱼大肉吃多了腻歪,咱这鱼还剩下一点,明天吃,过几天再说买排骨的事。”
于是这个?事自然就过去了。
收拾完了,陈翠月铺床,顺便?念叨着顾舜华的事,犯愁这户口,又问今天顾舜华都干什么了。
一时又提起来:“舜华,其?实你乔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区副食公?司的经?理,我看着应该不错,听说现在区副食公?司要盖房子,盖的是楼房,到时候人家能分?上楼房住,而且人家工资也高,待遇好?,那不是咱们能比的!”
顾跃华旁边一撇嘴,嚷嚷道:“妈,这种事,你得先问问,那经?理脑袋上还有几根毛,没准成电灯泡了呢!”
陈翠月便?呸了声:“要你小?子多嘴!”
顾舜华听这话,根本没吭声。
要知道,哪怕一直守在父母跟儿前,也未必能和父母交心,更何况远走内蒙八年,又顿悟了那么多事。
父母和子女?是一场修行?,一场缘分?,能有多少缘分?也都是注定的,她的父母不会?卖女?,也不会?坑害她,这就足够了。
她哄着两个?孩子,过去了外屋睡觉。
前屋有炉子烧着,很暖和,走到后屋,就不那么暖和了,再从后屋走到外屋,那就更冷了,烧炉子的暖和劲儿几乎没了。
多多一进外屋,便?打了一个?哆嗦。
顾舜华看在眼里,笑?着说:“冷是吗,我们用热水洗洗脚。”
伺候两个?孩子洗脚,又躺在床上后,终于歇下来了。
单薄的砖墙外,是呼啸的北风。
她就在那北风中,想起来许多事,想着今天妈妈提起苏建平的事,自己户口落下来,家里估计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不过比起对象,她却更关心炉子,如果能有一个?自己的煤球炉子该多好?,再能有一些煤票。
可惜这里不是内蒙,内蒙矿上煤从来不缺的。
想起内蒙矿井,她便?想起任竞年,想起五原火车站她领着两个?孩子进站时,他望着自己的样子。
这几天,自己带着孩子过来首都,他守在内蒙矿井上,估计也是担心。
明天自己去一趟知青办,如果事情能办好?,就顺道过去邮电局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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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时雪已经?停了,大杂院里人都勤快,这么多年处下来也都成了规矩,大家各扫各的,年纪大的老?人家门前就大家伙帮着扫,年轻人用铁铲子,小?孩子兴致勃勃地推着雪球,老?人家用扫帚在后面扫,随着沙沙的声响,暗色的湿润地面便?露出?来,上面只残留了扫帚扫过的残雪痕迹。
顾舜华也和大家伙一起扫雪,扫完雪,小?时候一起玩的,年纪差不多的大概得有十几个?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倒是热火朝天的。
大家便?问起来顾舜华落户口的事。
顾舜华其?实心里已经?有底了,不过事情还没成,当然不会?乱说,只说今天再去一趟知青办问问。
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恰好?乔秀雅出?门倒夜壶,看到顾舜华,便?有了意味不明的打量,边打量边笑?着,那样子,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她看透了,但是顾舜华还蒙在鼓里。
顾舜华心里纳闷,冲乔秀雅打了个?招呼出?门了。
她走出?去后,听到大杂院里乔秀雅和人嘀咕:“她这事要是办成了,我脑袋给她当夜壶使,我就说,成不了了!”
最后一个?“了”字拉长了调子,很是胸有成竹。
顾舜华更纳闷,心想她怎么这么笃定,苏建平使坏,没告诉她?
还是说她只知道苏建平使坏了,但是没使成反而被自己拿来利用了的事,她不知道?
一路胡思乱想着,顾舜华到了知青办,知青办外的墙上依然围着一群人,都是病退的知青,要回城。
顾舜华挤进去,恰好?孙主任就在,孙主任看到顾舜华,心领神会?,象征性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让她填表登记,给她办落户证明。
当大红章“啪“地往那里一戳,顾舜华的心才算彻底落定了。
这下子好?了,她能落户了,她孩子也能落户了。
再穷,再苦,她可以带着孩子留在首都,只要熬过这几年就是胜利!
从知青办出?来,尽管天很冷,她心里却很松快,顺路过去邮电局拨了一个?电话,给内蒙矿井上。
先填了一张电话单,写了城市和电话号码,交了押金,然后就开?始等。打电话都是要电话员接线的,先从北京市转到内蒙,从内蒙转到市里,再从市里转接到五原县,五原县转接矿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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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要看当时电话线的占用情况,哪一步电话线忙着,转不过去,那就是等,可能等二十分?钟,也可能等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守电话的未必是要找的那个?人,或者那边接通了,这边却线路问题断了,那就白折腾了。
打电话是一件麻烦事,有人为了打电话得专门腾出?半天时间。
不过顾舜华这次运气倒是好?,才二十分?钟就听到邮局工作人员叫她名字,说是接通了,告诉她一个?号码,让她去九号小?电话间。
小?电话间是很小?的格子间,进去拿起电话,那边说一声确认下,就是接通了。
哪怕接通了,矿井上能守着电话的未必是任竞年,她都没指望第一次拨通就是他,以为要再打第二次才可以,可谁知道,电话那头恰好?就是任竞年的声音。
“舜华?”熟悉的声音清朗地响起。
顾舜华一听,便?明白了,他这几天一直担心着,所以尽量守在电话机旁边,就等着自己的电话。
顾舜华鼻子有些发酸,她想,无论将来两个?人是否依然分?道扬镳,但至少这一刻,两个?人的利益是共同体,这个?世上,只有他和自己一样那么强烈地盼着给孩子落户口。
她抿唇笑?了下:“已经?拿到了落户证明,我下午就过去街道办落户口,再跑去粮食局转粮食关系。”
那头的任竞年一听,显然也是激动:“终于落下了。”
顾舜华:“嗯,挺顺利的,自己也没花什么钱。”
唯一的一双靴子,还是讹了苏建平的。
任竞年:“别不舍得花钱,这个?月我才发了工资,你给我地址,我再给你汇过去。”
顾舜华:“不用,带过来的钱都没怎么花,你自己也留一点。”
任竞年便?详细地问起来她和两个?孩子住下的情况,当听说住外屋,沉默了一会?:“首都冷吗?”
顾舜华:“冷,我和孩子得盖三层被子,我打算回头想办法弄个?炉子,不过也得要煤,煤得要煤票,这里都是定量供应的,反正不好?弄,只能看看再说。不过我琢磨着,现在最关键的是,得有个?自己的住处。”
任竞年:“自己住处?”
顾舜华:“我有一个?想法,但是不好?办,回头看看再说,现在先把户口落下,其?它?的可以慢慢考虑。”
一时又问起来任竞年的情况。
任竞年便?说起来,原来现在他已经?买了学?习资料准备考试了,如果能顺利考上,一定要报考首都的大学?,这样就能一家团聚了。
顾舜华:“等户口落下,我安顿好?了,就去新华书店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的复习资料,给你寄过去。”
任竞年:“好?,这里资料少,如果有合适的就买点吧。”
顾舜华笑?了:“行?,我看着来,好?好?准备,肯定能考上的,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顾舜华依然忍不住想笑?。
她现在能给孩子落户口了,不会?和孩子分?离了,便?觉得书中那样的剧情发展也许就能避开?了。
以至于对留住任竞年也多了几分?信心。
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目前看也没什么大过错,自己别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没准就能把人给留住,自己吃香喝辣的当阔太太,不比便?宜陈璐强?
当然了,实在不能留,也不会?太难过就是了。
抱着这种轻松的心态,顾舜华回去了胡同,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午休时候,街道办不上班,她便?想着等晌午过去就去街道办落户口。
她进去大杂院,便?听到乔秀雅站在大院中间,新烫了一头的小?细卷,抹了头油,擦得油亮油亮的,戴了毛线围巾,在那里喷着白汽絮絮叨叨:“依我说,孩子户口落不下,舜华自己也回不来首都了,舜华这是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给糟蹋了!”
顾舜华听着,走过去,直接问:“我怎么把自己好?日子给糟蹋了?”
大家不提防,猛地听到这话,回头看,便?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顾舜华。
到底是背地里说人,顾舜华突然这么一出?现,大家伙都有些惊到了。
乔秀雅也是臊不拉几的,不过想起自己这事办的到底是妥帖。
区副食部的经?理姓黄,这黄经?理家里两孩子,媳妇没了,四十啷当岁,头上虽然没几根毛,可人家是区辅食的,油水大,平时饭票油票菜票粮票从来缺不了,想要什么直接调,日子过得滋润,人也活泛。
那天乔秀雅过去区副食部帮着搬货,结果遇到黄经?理,和人家聊起来,黄经?理偶尔间提起相亲介绍的对象,嫌弃长得不行?,看不上,乔秀雅心里一动,觉得自己可以帮着介绍,做个?保媒拉纤的活儿,不是就攀上这层关系。
你黄经?理到哪儿,你得认我这个?媒人不是?
为了这一茬儿,她就给人家说,说自己认识好?几个?标致的大姑娘,二十岁出?头,山上下乡耽误了,才回城,长得俊着呢,就等相亲了。
黄经?理一听,当时就来了兴趣,说让乔秀雅帮着介绍。
乔秀雅就开?始琢磨给人家介绍谁呢,恰好?听陈翠月叨叨着说她女?儿顾舜华要回来了,而且还要离婚回来,她冷不丁地便?有了一个?想法。
顾舜华这姑娘,她从小?看到大,要说漂亮是真漂亮,可就是太能招惹男人,就连自己儿子都曾经?被她勾了魂,她当然不喜欢。
现在离婚了,还不知道勾引哪个?!
如果能趁机把她介绍给黄经?理,那不是一举两得?
乔秀雅存了这个?心思,恰好?家里有一张照片,是她儿子和院子里几个?发小?儿的合影,就拿过去给黄经?理看了。
谁知道也是缘分?了,黄经?理一见,便?喜欢得很,立马问起来顾舜华的情况,说真成了这桩婚事肯定重谢她。
到了这个?时候,乔秀雅却有些担心了,说到底顾舜华是离婚的,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万一露馅了呢,万一黄经?理看不上呢?
她便?狠狠地夸了一番顾舜华,说她如何知书达理,说她如何自愿参加内蒙兵团为祖国贡献,反正把她夸得一朵花一样,至于她结过婚的事,是一个?字都没敢提。
那边已经?催了,让她赶紧带着姑娘见见面。
她急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带着顾舜华去相亲,可谁知道顾舜华却凭空多出?两个?孩子!
没办法,只能来一招狠的了,两个?孩子落不下去户口,顾舜华自然死心了。
恰好?儿子发了一双深筒皮靴子,那可是好?东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乔秀雅让儿子去送礼,让顾舜华怎么着都不能落下户口!
昨晚上儿子回来,失魂落魄,问他什么都含糊其?辞,她看着不免好?笑?。
不就是心疼顾舜华这个?发小?儿,都懒得搭理他,没出?息的家伙!
此时的乔秀雅,看着顾舜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免好?笑?,又觉得活该,不听人劝,可不就办不成事。
这怕是知道没戏了,难受了,要她说,就麻利地把孩子送回去,去和经?理相亲,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所以乔秀雅背地里说人被逮个?正着儿,多少有些抹不丢地,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故意问:“舜华,瞧你这脸色,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向顾舜华,可不是么,那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怎么那么绷着脸。
那可不就是把事情办砸了,户口落不下去了?
这当口大家心里也有些同情顾舜华,想着乔秀雅消息灵通,儿子又在供电局,人家说得果然是错不了,顾舜华非拧着性子要给孩子落户口,可不就落不成。
谁想到顾舜华开?口却是说:“乔姨,这落户口的事,您还能给猜着?”
顾舜华这一说,大家便?更加肯定了,果然没办成!
霍婶儿到底厚道,担忧地问:“那怎么办,还能找找门路吗?要不我去问问我侄子,他有个?同学?可能就在知青办,不过就是不在咱街道,没准拐弯抹角能帮上忙?”
佟奶奶拿了大烟袋,在旁边墙上轻磕了一下:“知青办怎么说的,明说了办不成?”
乔秀雅听顾舜华这话里意思,便?得意起来了,她要办的事果然就成了,顾舜华孩子落不下户口,遭这么一出?儿,自己再吓唬吓唬她,还不是把她捏得稳稳的?
她叹了口气:“舜华,等你叔回来,我们再商量商量,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看着你这么遭罪,我们也难受。”
顾舜华便?笑?了:“乔姨,这就不劳您驾了。”
乔秀雅:“和我,你甭这么见外,这样吧,你先把孩子送回去,这两天我四处勤打听着,看看给你想个?辙。”
顾舜华已经?把住了这乔秀雅的脉,不就是想把她卖给秃顶的黄经?理吗?想得倒是美!没门!
当下故意说:“乔姨,您说您怎么就这么邪乎,您可没跟着我过去办事,怎么就知道我这事办不成呢?”
乔秀雅面上便?有些藏不住的得意:“舜华,你到底是晚辈,你要知道你乔姨我在合作社里,什么人没见过,这还用跟过去,就是过一眼的事,一掂量就知道这事成不成!”
顾舜华笑?了下,慢条斯理地道:“乔姨,这知道的明白您神通广大,咱整个?大杂院数您拔尊,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认识那位知青办主任,早和人家打了招呼,要特特地给我使个?楦儿呢!”
顾舜华这话一出?,乔秀雅脸色就变了,瞪大眼睛,着急忙慌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顾舜华:“乔姨,我就瞎说个?闲话,您做长辈的,干嘛和我较这个?真?”
乔秀雅:“舌头底下压死人,真真的!你把你乔姨当什么人,还能害你不成?你自己落不下户口,倒是怪我了?”
她急赤白脸的,倒是让大杂院的一众人看得纳闷,心说怎么跟戳中你心事,直接就跳脚?可真是木头眼镜——看不透啊!
顾舜华便?笑?,笑?盈盈地望着乔秀雅:“乔姨,瞧您说的,别说我落下户口了,就算没落下,也不能怪您哪!”
乔秀雅:“这话好?歹是句明白话,你落不下户口,那都是因为——”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惊讶地看向顾舜华:“你刚才说什么?你户口怎么着了?”
顾舜华:“落下来了啊!”
啊?
乔秀雅愣神了,都没咂摸过味来:“落下了是什么意思?”
顾舜华笑?:“知青办已经?批了,我先回来打个?瞌睡,等下午街道办上班,我就去落户口了。”
一旁霍婶本来已经?替她难受了,现在听到这个?,也是不敢相信:“能落下了?孩子户口也能落下了?”
顾舜华:“知青办的落户证明给开?了,盖上了大红戳,等会?去街道办走一下手续的事。”
街道办不会?卡人了,知青办都给开?证明,街道办就是走走流程。
霍婶听着,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太好?了,能落下了!亏我刚才还替你犯愁,想着这事怎么办!”
佟奶奶其?实刚才已经?猜出?来了,便?笑?着说:“两个?孩子以后就是正儿八经?首都人,是咱大院人了。”
乔秀雅这个?时候才咂摸过味来:“怎么可能?你带着两个?孩子,知青办就给你落户口?这是什么流程?他们有什么依据给你这么办?”
她声音太大了,简直像是质问。
满院子的人都一愣,心想你这是什么个?意思?舜华落下户口你高兴就完了,你至于这么大声小?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舜华有仇呢?
顾舜华望着乔秀雅:“怎么,乔姨,你恨不得把我赶出?去?”
乔秀雅:“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可别捅出?什么篓子!”
顾舜华笑?了:“我是离婚了的,又是咱首都的知青,落户回来合理合法,真要是有那坏了心的萝卜给我使绊下药捻子,我可就豁出?去了,咱别的不会?,但八年内蒙兵团,可还真是练出?来了,拎起铁锨给您呼过去,来一个?开?瓢!到时候大家日子谁也甭想过好?!”
她说这话,依然是笑?着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你光看她模样,是看不出?那狠劲儿,可那眼里都是锋利,就那么斜觑着乔秀雅。
乔秀雅心里一激灵,竟然也有些怕了,想着怎么倒像是被顾舜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她忙道:“瞧你说的,吓唬谁呢,一个?女?人家,在这里给我耍大爷的威风!”
顾舜华:“乔姨,您是长辈,我哪能说您,我是骂那些坏心眼的臭虫,污了乔姨您的耳朵,您可别介意。”
乔秀雅知道顾舜华竟然落下户口,她的打算落了空,本来就窝着火,又被顾舜华这么一顿抢白,真是凭空一个?烧鸡大窝脖儿,心里憋屈得很,又纳闷,怎么这事就成了?
她也不想搭理顾舜华,不自在地来了一句:“大中午的,我可得歇着了!随你怎么说,当晚辈的,好?歹有点晚辈的样儿,别把咱多少年的老?规矩老?讲究给丢了!”
说完溜溜地回去她屋了。
乔秀雅一进屋,大家都疑惑地看向顾舜华。
按理说顾舜华不是不懂礼数的,哪有这样直接怼长辈脸上的,除非是真惹了她,而且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乔秀雅给她使了楦儿。
大家想起来乔秀雅一心想着给顾舜华介绍对象的事,也是犯了疑心,就为了给人家介绍对象,你去坏人家事儿,不让人家孩子落首都户口?
真这样,这也太损了!
顾舜华知道大家心里存着疑,不过她也不想明说,现在还不是和苏家闹掰的时候,她还用得着他们。
当下只是叹了口气:“其?实想想,能落下户口就行?了,想那么多没用,我刚才也是傻了才那么说,咱们一个?大院里的,都是好?人,大家千万别想歪了!”
说完就进了屋。
大家千万别想歪,大家千万别想歪,她这么一说,大家反而想歪了。
所以这事真得和乔秀雅有关?
她竟然真得背地里给舜华使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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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过来自家门前,门前并没人,大杂院里人家都不兴上锁,就是拿树棍儿往门锁上一挂,意思是家里人出?去了,防君子不防小?人。
顾舜华便?问间壁儿霍婶儿,霍婶儿刚看了那一场热闹,心里正疑惑,不过看顾舜华这样,也不好?问,便?和她说:“今儿个?没见你爸影子,你妈过去陈璐家了,跃华带着两个?孩子上街玩儿去。”
霍婶儿没说的是,中午时候,陈翠月回来,结果大家伙便?问起来她弟弟家给她两斤五花肉的事,她觉得面上没什么光,遮个?由头便?过去她弟弟家了,估摸着是问这个?事儿去了。
顾舜华便?进了屋,也没别的事,睡觉也睡不着,便?拾掇拾掇屋子,又把孩子用的给洗洗。
晌午过去,她猜着街道办上班了,便?拿着回城证明和相关材料过去街道办,到了街道办,工作人员问了问,显然是有些纳闷,怎么还带俩孩子,但知青办给批了,他们也没有给人卡着的道理,就麻利儿地给办了。
办这个?倒是快,不到半天功夫,顾舜华开?了证明,又跑了一趟派出?所,终于拿到了新的户口本。户口也是落大杂院房子上,不过是她和孩子单独开?的。
她捧着户口本爱不释手,牛皮纸封面的户口本,内页是常住人口登记表,里面登记了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这可是北京户口,以后孩子就是彻底的北京人。
顾舜华满足地叹了口气,她记得那本书中提到的时代变迁,知道以后北京户口只会?越来越难弄,越来越吃香,升学?就业不知道多少便?利。
她给孩子弄到了北京户口,算是给他们一个?好?的起点了。
最关键的是,别管那本书怎么瞎胡写,反正她已经?走出?了和那本书完全不同的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她怎么着也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让两个?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顾,不至于让他们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拿到户口本,这就是她和那本书打下的第一个?翻身仗!
顾舜华小?心翼翼地将户口本放到了帆布挎包里,又去了粮食局转了粮食关系,办完一切后,才回来大杂院,一回来,就见屋里热气腾腾的,煤球炉子的火苗舔着铁锅底,锅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白汽,那白汽弥漫在干冷的空气中,吸进来都是香,香得让流口水。
这是炖肉的香。
推门进屋,屋里倒像是过年一样,她舅舅陈耀堂在,舅妈冯仙儿也在,陈璐自然也少不了,她爸妈正忙活着,屋里都没下脚的地儿了。
两个?孩子正乖巧地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喝了蜜”吃,“喝了蜜”是土话了,其?实就是冻柿子,柿子冻得硬邦邦,吃的时候用凉水烫一下,变软了后用两手捧着嘬,里面变软的柿子汁被嘬到嘴里,清甜如蜜,要不怎么就叫“喝了蜜”呢。
孩子在矿井哪吃过这个?,一人捧着一个?比自己脸蛋子小?不了多少的冻柿子,鼓着小?腮帮子起劲地正嘬着,嘬得嘴唇边都沾染上软糯清甜的柿子汁,最后还贪婪地吮吸着里面滑嫩的柿子瓤。
两孩子看到顾舜华,便?停下来,拿了嘬一半的冻柿子要给顾舜华吃,顾舜华笑?了:“妈妈又不是没吃过这个?,你们吃吧。”
顾跃华:“买了七八个?呢,姐,吃吧。”
他看了一眼陈璐,想说不吃白不吃,要不然白白便?宜别人,不过怕陈翠月骂他,没说。
顾舜华倒是不急着吃这个?,她洗了洗手就要帮着做饭,说起话来才知道,陈耀堂和冯仙儿过来提了两斤五花肉,不过他们也不是太吃亏的主儿,两斤五花肉,直接三个?人来家里吃,那架势,是要至少吃回去一斤了。
而顾全福从陈翠月那里要到了几块钱,在饮食公?司订了三斤排骨,明儿个?能拿到,这下子接着两天都能开?荤,有口福了。
碗筷都拾掇好?了,就等着开?饭了,陈璐坐在顾舜华旁边,一脸亲热,说出?的话却是问户口。
她这么一问,一大家子都看过来,他们已经?听说了中午的事,都盼着呢。
顾舜华看看大家伙,笑?了:“已经?落下来了,户口本都拿到了。”
说着,拿出?来给大家看。
顾家一家子自然都高兴,落下户口了,不用愁了,能不高兴吗,陈耀堂和冯仙儿倒是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比起顾舜华落户口的事,他们更关心那红烧排骨和红烧五花肉。
只有陈璐,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人家暗地里捅了一刀。
她昨晚上盯着苏建平的动静,知道苏建平大晚上拎着一个?深筒靴子过去琉璃厂方向了,她已经?猜着这是怎么回事,又看乔秀雅那样子,明白苏建平事情办成了。
所以她已经?想好?了顾舜华落不下户口她应该怎么说怎么劝,反正就是念叨一顿,撺掇着顾舜华把孩子送回去,再撺掇着乔秀雅介绍顾舜华和黄经?理的婚事,被黄经?理那么一逼,顾舜华巧遇教授,投奔到了教授那里,和教授结婚,一切就会?顺着她的剧情往前发展。
可冷不丁的,听说顾舜华的户口竟然落下来了?
她紧盯着顾舜华,不敢相信地看着顾舜华。
顾舜华扫了一眼,她注意到了陈璐那震惊的样子,当下心里更觉得这事不对劲。
就算她不盼着自己好?吧,那也就是失望一些,至于这么震惊,好?像天塌下来了?
所以她是以为自己肯定办不成,甚至有些什么事让她很有把握这么认为?
顾舜华莫名,想着那本书中的剧情,确认自己没漏了什么。
也是纳了闷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盼着自己落不下户口?
陈璐也把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想,越想越心凉,怎么可以让她落户口,怎么可以!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脑袋瓜子里都是算计,但面上却不露一丝丝,反而带着笑?,高兴地说:“姐落下户口了,这是好?事,这是好?事!也亏得我妈割了两斤红烧肉,今天咱们庆祝庆祝,吃个?痛快!”
顾舜华笑?着伺候自己俩孩子,想着且听她白话吧,看看她到底是唱哪一出?。
陈璐:“姐,你到底怎么落下的,你和我们好?好?说说,之前不是说难办吗?”
顾舜华装傻,故意说:“怎么落下的?就是去知青办,找人家说话,求爷爷告奶奶的,舍下脸求人家,人家就给我落了啊。”
陈璐:“你也没送礼什么的,找了路子没?”
顾舜华一听,心中警铃大作,提防起来,这陈璐一肚子坏水,不盼着自己好?!自己落下了,她该不会?去使坏吧?
她便?一脸茫然:“送礼?找路子?咱家有什么路子吗?”
说着她问陈翠月:“妈,咱家有什么路子让我找吗?”
陈翠月眼看着那红烧肉已经?炖好?了,便?开?始出?锅了,口中念叨着:“要说早些年,你爸还能找找路子,这几年你爸不掌勺,哪有什么路子啊!这人哪,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心不古哪!”
顾舜华便?道:“那就是了,没什么路子,反正人家就给我们落了。”
陈璐还想再问问,旁边顾跃华不烦恼了:“璐姐姐,大家心里正高兴着,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落下就行?了!怎么着,你还盼着姐姐落不下?”
陈璐被顾跃华这么一呛呛,有些不高兴,瞪了顾跃华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记挂着姐的事!”
顾跃华:“记挂着姐,多买几斤红烧肉就行?了!两斤红烧肉,你倒是吃回去一斤!”
顾跃华说话如此直白,陈璐有些憋气,懒得搭理他了。
冯仙儿不高兴,不过假装没听到,要吃肉,就得脸皮厚。
陈耀堂坐在椅子上,手指头敲打着磨得发光的椅把手,摇晃着脑袋,眯着眼儿,估计是在哼着他大爷的小?曲儿。
这时候,红烧肉上来了,那红烧肉一看就已经?炖得酥烂,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晶亮的油光来。
平时买肉,都爱买肥的,肥肉比瘦肉更吃香,一般人想买这上等五花肉挺难,都得靠关系,因为肥猪肉不但能炒菜,还能炼出?猪油来,猪油用处可就大了。
这次陈耀堂弄到五花肉,那也确实是不容易。
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现在看到这酥香的红烧肉,都忍不住流口水,不错眼地盯着看。
顾全福却没着急让开?饭,让陈翠月捡了半碗红烧肉,过去给了佟奶奶,之后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一个?炒豆腐松。原来今儿个?的两斤五花肉,带了一些猪皮,他便?用猪皮炼油,猪皮炼出?来的油再用来炒豆腐松。
顾全福以前可是大师傅,手艺了得,炒菜时铁勺子一掂老?高,铲子叮当响,热油滋滋滋地响,听着就有食欲,一会?儿工夫,豆腐松炒好?了,豆腐松颜色金黄,香酥松脆。
陈翠月:“开?饭了。”
这时候,大家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过吃之前自然还得客气得谦让谦让,您先用,您先用。
客气了几句后,大家就都不客气了,七双筷子齐刷刷地伸向那盘红烧肉。
顾舜华早看准了,两斤红烧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切这种方方正正的块,七个?大人每个?人夹几筷子也就没了,剩下的只能吃汤水,再吃炒豆腐松,豆腐松虽然好?吃,但终究是豆腐。
而且她还有两个?孩子呢,两个?孩子
也得吃,那么瘦,怎么也得好?好?补补。
往常都是自家人,自己少吃一口没什么,但现在陈璐一家来了,自己少吃的,肯定进他们嘴里。
能便?宜他们?
顾舜华盯准了里面最大的一块红烧肉,上来就夹,不提防陈璐也看中了那一块,两个?人的筷子头就在红烧肉上碰面了。
顾舜华手上用劲,筷子一别,直接把陈璐的筷子别走了,之后利索地把那块红烧肉夹过来,放到了满满碗里。
放了后,她也没停着,马上伸手去夹第二块。
她去夹第二块的时候,陈璐还愣着呢,筷子被人家碰了,她没咂摸过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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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眼看着她的筷子伸向一块肉,那可真是一块好?肉,盈着一层油亮红光的红烧肉,她拿筷子一戳,直接戳中了,然后又把那块抄起来。
陈璐一下子怒了,瞪着她:“你——”
顾舜华没搭理她,把第二块给了多多,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要给自己夹一块。
陈璐眼看她专捡最好?的肉块夹,只好?暂时按下怒,赶紧自己也捞了一块来。
顾舜华照应着俩孩子,又用勺子挖了豆腐松在孩子和自己碗里:“拿着馒头,用勺子挖着肉肉吃。”
满满和多多看到肉,还有那酥脆的豆腐松,早就眼睛放光了,听到连连点头,乖得不行?了。
这个?时候也不用大人帮忙,小?勺子使得麻利,大口啃着馒头吃肉,小?腮帮子鼓鼓的,吃得香喷喷。
陈翠月这才想起来孩子,孩子也得吃啊,不能光顾着大人吃,她便?起身,拿着勺子,从锅里舀了几块肉。
陈璐见到,眼睛顿时亮了。
这一盘子肉,经?过大家每人一块那么夹,其?实也没剩下几块好?的了,她正有些嫌弃,就见陈翠月拿着木勺去舀。
她姑姑一向疼她,这显然是要给她的。
再说了,她是客人呢,客人就该多吃。
陈翠月舀到了碗里六七块肉,走到桌边陈璐面前。
陈璐心里一喜,伸手去接,口中道:“别介,不用给我单独装,我吃碗里剩下的就行?——”
可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陈翠月已经?把那碗肉直接分?给了两孩子,嘴里还念叨着:“你们多吃,多吃才能长点肉,看看你们这小?脸蛋,多瘦啊,可怜见的!”
陈璐眼看着那碗里空空的只剩下油光,呆了。
顾跃华从旁发出?一声嗤笑?。
陈璐红着脸,没说话。
顾全福抬头打量了一眼:“吃好?,大家吃好?,甭客气。”
这话听起来客气,其?实那意思就是:安生?吃吧,别整什么有的没的。
顾舜华看着这一幕,好?笑?,又有些无语。
陈璐估计还以为自己应该被捧着呢,也不看看行?情,上面一个?顾跃华,那是妈的宝贝疙瘩,下面两个?孩子,当姥姥的心里总归还是疼的。
以为你自己是谁,还想吃独食?
姥姥!
16、第 16 章
第16章栗子羹
内蒙兵团条件差, 两个孩子打生下来就?没记得吃过五花肉,现在?吃了一个心满意足,顾舜华看陈璐憋火, 心里也?顺畅,自己吃红烧肉便觉得更香了。
大家伙吃了几块红烧肉,都觉得满足,再吃炒豆腐松, 更觉得喜欢,正好解腻,唯独陈璐, 她先是没抢过顾舜华,之后又看陈翠月先紧着两个孩子吃心里有些?别?扭, 再之后,就?没之后了。
七个大人两个小?孩,统共就?两斤红烧肉,煮一煮还能损些?斤两,又给?了佟奶奶半碗, 能有多少,她其实就?抢了一些?零碎,后来是就?着汤里的土豆吃的,又吃了一点豆腐松。
土豆当然也?不难吃,豆腐松按说也?是好东西,但终究不如?大块的红烧肉解馋啊!
她不太满足,明明胃里吃饱了, 但嘴巴还是觉得馋,觉得不够。
说起来她上辈子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哪里缺嘴过, 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吃五花肉,觉得肥腻腻有什么好吃的,甚至还一度觉得吃素好。
现在?沦落到书里头,虽然当了女主?角,可肚子里缺油水,人一旦缺了油水才知道,对?蛋白质和脂肪的追求是人类生存的最本能,营养过剩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饿肚子人的感觉,她真是馋肉啊!
就?要颤巍巍的五花肉,要大块的肉!那才过瘾,那才够本!
现在?明明有红烧肉吃,却不能吃个痛快,就?更难受了。
况且一向疼爱自己的陈翠月,竟然不先紧着自己了,这更让她不舒坦。
这是她为自己加的一道金手指,陈翠月就?该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才是,怎么竟然不给?自己红烧肉了?
陈璐想不明白。
陈翠月正收拾着,将洗好的碗控了水放进碗橱里,结果一抬头,恰好看到陈璐正盯着煤炉子旁边的铁锅瞧。
看那样子,也?太馋了。
她看了,心里多少有些?纳闷,心想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就?这么馋呢?
不过还是道:“怎么,没吃饱啊?其实每个人吃几块也?够了,要是还饿,吃点烤馒头片吧。”
陈璐听到这话,心里更别?扭了,怎么叫每个人吃了几块呢,她动作慢,真得没吃到啊。
她考虑着要不要告诉陈翠月,毕竟这个人应该是一心想着自己对?自己好的,可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红烧肉已经没了,现在?提了白白难受。
而这当口儿,陈耀堂却在?和顾全福闲聊着。
陈耀堂吃饱了,舒坦得很,坐在?老式靠背椅上,翘着脚,试探着问顾全福:“姐夫,咱饭店就?没提过咱的事?”
顾全福手里握着大把儿茶缸子,慢悠悠地喝茶,随口说:“什么事?”
陈耀堂眯缝着眼儿,笑?呵呵地打量顾全福:“姐夫那是什么人,有大本事大能耐,让您一直搬菜,可真委屈了您,组织上好歹得有个安排吧?”
陈耀堂问这个是原因的,顾全福以前掌勺,缺不了嘴,手底下时不时能拿回东西来,那些?年陈耀堂没少沾光,后来那不是被打成了什么派,不再掌勺,给?人家搬菜,这种好处就?再没有了。
顾全福当然看出自己这小?舅子的心思,呵了声:“哪那么好的事,我年纪大了,有什么好事也?轮不上我。”
他没说的是,其实前几天经理和他谈话,透出这个意思。
看他经过了这些?年,做事谨慎,所以没露底儿,含糊过去了,以后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看形势,不敢轻易交底。
过去这些?年,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事还少吗?
陈耀堂听着顾全福这么说,显然有些?失望,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顾舜华本来搂着孩子已经准备过去外屋了,听到这话,在?心里冷笑?了声,想着那本书可是写得真真的!
在?那本书里,她这舅舅可算是一位爷儿,能张罗事儿,再过几年改革开放,他遇到了大商人罗明浩,罗明浩给?他投资,大家一起开饭庄,开饭庄请掌勺的,要把自己爸请过去,自己爸不想去,他没办法,只能另请了高明,再之后,他想办法做出了御膳八珍席,结果自己爸看到后,气?得跳脚,说御膳八珍席是自己手里的绝活,你们不能做,为了这个去闹场,后来被人家打出来了。
——这是那本书中?讲的。
但事实上呢,她这舅舅就?是一老炮儿,提着笼子遛鸟无所事事,哪能开饭庄?至于陈耀堂认识的那罗明浩,倒是一位爷儿,生意口儿上混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那人品也?是上不了台面?,就?这,还大商人?
顾舜华本来对?于书中?这段剧情?感到疑惑,觉得按照现实情?况,根本不可能。
现在?一听她舅这么说,她就?明白了,书里是那么写的,事情?也?是那么发展的,只是书里把陈耀堂和这个罗明浩给?粉饰过罢了。
依她看,事实上应该是她舅这个地痞流氓拿着御膳八珍宴的名头兔子进磨房——充大耳朵驴,招摇撞骗,正好赶上一个罗明浩,两个人算是合计到一处去。
可罗明浩和陈耀堂哪里见过御膳八珍宴,哪里会做菜呢,他们书中?后来的所谓“祖传菜谱”又是怎么来的?
顾舜华今天看陈耀堂这架势多少猜到了,那就?是陈耀堂坑了自己爸爸,骗了爸爸的绝活儿,之后拿着这绝活儿搞饭店,弄噱头,再把自己爸爸摆了一道,狠狠地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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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自己爸爸那种小?心翼翼的性子,哪可能去招惹陈耀堂那种大爷!
顾舜华想到这里,不免冷笑?一声。
这本什么狗屁不通的小?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写得这都什么?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怎么什么事都偏偏向着陈璐一家?
这要是作者在?跟前,她真恨不得狠狠给?对?方一个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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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落下户口,大杂院里老街坊听说了,意外之余,自然也?都是高兴,毕竟看着长大的,孩子全须全尾回来了,这就?是喜事,谁不为她高兴啊。
可乔秀雅却是气?得心肝肺都疼,她也?纳闷,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就?落下户口了,她家建平不是去找了那个陈主?任,和人家说了,怎么也?不能给?孩子落户吗?
昨日个建平回来,摔了一身的狗屎,她当时没好气?,但也?问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建平含含糊糊的,说靴子给?人家了。
给?人家了,她就?放心了。
这年头,大家都实诚,没有拿了东西不给?人办事的,再说本来不办就?是顺理成章,办了那才叫奇了怪呢。
可谁知道,这么一转遭儿,顾舜华的户口竟然落下了?
顾舜华落下户口,那自己给?人家黄经理怎么说去?她不是平白没了人家许给?她的冬瓜汤!
她气?急败坏跑回去屋里,恰好看到儿子苏建平回来,正蹲地上擦着他的三接头皮鞋,她看到三接头,就?想起单位发的劳保皮靴子,当下更没好气?了。
“到底怎么回事,那双靴子你给?人家孙主?任了吗?怎么事情?就?没成?她怎么落下户口了?她带着孩子落户口,我这说说媒的事怎么整?”
说好了的黄花大闺女,变成了一个离婚带拖油瓶的,她怎么有脸去和人家说!
苏建平其实早知道母亲会知道,不过是含糊推脱着,又存着侥幸,万一事情?没成呢,自己不就?瞒过去了吗?
可现在?听母亲这么说,知道顾舜华户口落下了,心里丧气?,又听母亲那么说,也?有些?没好气?:“办砸了!”
乔秀雅:“办砸了?不是说人家收了吗?”
苏建平心里也?难受,气?得把三接头皮鞋往那里一掼:“我过去送靴子,时候赶得不对?,正好碰上顾舜华了。”
当即把怎么遇到顾舜华,怎么被顾舜华利用的事说了。
乔秀雅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咂摸过味儿来。
后来终于想明白,气?得直嚷嚷:“你就?这么被人家坑?你是傻吗?”
苏建平也?恼火了:“那我怎么办?被人家逮个正着?我不顺着她,还能把这事给?嚷嚷出去?嚷嚷出去我还要脸不?”
乔秀雅呆了呆:“你再想想别?的法儿啊!”
苏建平气?得要命,可他也?不敢大声,唯恐别?人听到,传出去他里子面?子都没了,只好压着腔说:“能有别?的法儿我早想好了,现在?人家户口都落下了,还能怎么着?”
乔秀雅想想也?是,无奈,但怎么都觉得憋屈,她这辈子尽是得意了,哪想到被顾舜华吃了一个烧鸡大窝脖儿,真是怎么都不痛快,一股子憋心口儿。
偏偏这个时候又听到顾家动静,一家子好像在?吃红烧肉,那个味儿飘出来,可真叫一个香。
她一跺脚:“这件事,我可是记着了,和他们家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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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抱着两个孩子来到外屋,这晚倒是没什么风,也?不下雪了,吃了红烧肉和大馒头,又喝了热乎汤,满身都是舒坦。
她早就?灌了热水袋,放到了被窝里暖着,现在?带着两个孩子钻进去,一边一个,抱着两个软糯糯的娃,身心全都放松开了。
两个娃儿也?有些?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一些?孩儿气?十足的话。
顾舜华笑?着问:“红烧肉好吃吗?”
两个孩子齐声说:“好吃!”
顾舜华:“你姥爷说了,赶明儿给?你们买炖排骨,已经要到票了。”
不过这事今儿个没在?陈耀堂一家子跟前提,估计是不想让他们来吃了。
听到排骨,两个孩子便都笑?起来,亲昵地搂着她胳膊笑?,笑?得眼里脸上都是满足。
顾舜华又问起孩子愿不愿意和院子里孩子玩儿,两个孩子倒是都愿意,说院子里孩子对?他们挺好。
顾舜华这就?放心了。
孩子能玩得好,交几个小?伙伴,对?孩子心理健康也?有好处。
她便计划着,赶明儿把孩子托给?佟奶奶帮着照看一眼,其实就?让他们在?院子里随便跑着玩就?行,就?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帮衬下。
她呢,就?过去知青办,再去一趟房管所。
她是下乡的知青,屯垦戍边下乡八年,按说这八年都得算工龄,现在?回城了,组织上得有个安置。
她知道现在?工作不好安置,毕竟一下子回城了太多人,不过顾舜华想着,哪怕是再辛苦,哪怕是钱再少,也?得出去挣点嚼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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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顾全福果然带回来排骨,陈翠月看到喜欢得不行了,顾全福看了她一眼,便说:“就?这几斤排骨,炖了缩缩水,也?没几个,你再把他们一家子叫过来,那咱孩子也?吃不到几口了。”
陈翠月听了,便犹豫了,她想起来昨晚上陈璐盯着锅的馋相。
她就?不明白了,吃了大块的红烧肉,怎么还那么馋,你说那么馋一个孩子,谁供得起呢!
她以前一直觉得陈璐是好孩子,懂事,听话,现在?——
她要细想,可脑子就?一阵阵地懵,浑身不自在?起来,整个人像是泄了劲儿,难受得要命。
顾全福:“最近舜华回来了,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就?想不明白,咱们舜华怎么命那么不好,受那么多委屈,许多过去的事,我现在?一想,都觉得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当初怎么就?那样了,当时你让舜华下乡,我为什么不拦着你呢?我也?不明白我当时脑子在?琢磨么玩意儿。”
陈翠月听了,冷不丁地吓一跳,顾全福的话,倒是好像一根火筷子,嗖的一下捅进她的心窝,让她吓得不轻。
她竟然下意识地说:“这怎么了,这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陈璐那孩子长那么好,人心善,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全福听到这话,一愣,瞪眼看自己媳妇,憋了好一会,终于说:“你这是放什么屁?好,好哪儿了?你瞧昨晚上那贪相儿,那么小?的孩子多吃一口她眼睛还盯着呢!”
陈翠月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她只觉得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她觉得顾全福说得有道理,确实不应该啊,孩子那么小?呢,一个大人怎么就?和孩子一般见识。
可,可那是陈璐,陈璐不都是对?的吗,陈璐不是好孩子吗?
顾全福瞥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了。
他一向是个脾气?好的,不过昨晚陈耀堂试探起他工作的事,让他不痛快。
他便板着声音说:“就?这么定了,排骨咱们自己吃,别?叫你家那亲戚了!”
陈翠月一愣,瞪大眼睛,到底没吭声,不过她还是觉得别?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对?陈璐好,想到她不能把排骨给?陈璐,她就?难受,难受得要命。
最后她叹了口气?:“算了,你做主?吧,我不行了,我难受,我浑身没劲儿……”
说着,干脆躺床上去了。
顾跃华哼着曲儿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他妈躺床上:“妈怎么了?病了?”
顾全福没好气?:“身上没病,心里有病,甭管她!”
顾跃华更纳闷:“怎么了这是?”
陈翠月:“我没事,就?是躺躺。”
顾跃华喔了声,过去看看没大事,不像发烧,也?就?没管了,很快顾舜华带俩孩子过来,看到了,自然也?纳闷,问了一番,还是说没事,便忙起来。
这个时候排骨已经炖好了,掀开锅后,排骨的香味随着热气?飘散开,可真香啊!
顾舜华:“爸,拿两块给?佟奶奶吧。”
顾全福点头:“行,送过去吧。”
佟奶奶人不错,当时运动时候,顾全福差点出事,那时候佟奶奶自己也?是遭罪,不过还是帮着遮掩了遮掩,因为这个,顾全福记佟奶奶一个恩。
顾舜华心里挺高兴的,她小?时候最喜欢端着碗给?佟奶奶送吃的了,也?许小?小?的她就?已经明白,这是一件“落好儿”的事儿。
而且佟奶奶是老派人,有些?老讲究,每次端了碗送好吃的,那碗都不会空着回,总会塞给?她一些?好吃的。
这样回来后,她把好吃的给?哥哥弟弟一分?,大家也?都高兴。
现在?的顾舜华,自然没了小?时候那点小?孩儿的心思,不过给?佟奶奶送排骨,依然是一趟美?差。
她取了几块排骨,端给?了佟奶奶屋里,佟奶奶正给?老猫儿喂水,见到她,笑?呵呵地让她坐下,口中?笑?着道:“我这老骨头真是有口服了,你爸那手艺绝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旁边老猫儿摇着尾巴伸着小?舌头舔水。
顾舜华的目光便落在?了猫喝水的碗上了,那是一只半新不旧的碗,上面?沾了陈年的饭痂,从顾舜华的记忆里,这只猫一直都在?用这只碗喝水。
那本书里后来提到了,这碗竟然是古董,据说还是当初皇宫里用过的,能值不少钱,在?那本书里,陈璐看到了碗,认出来了,便给?了佟奶奶一些?钱,要买那碗,佟奶奶不愿意卖。
谁知道后来,佟奶奶遇到了事儿,着急用钱,到底是把那只碗卖给?了陈璐。
佟奶奶遇到了什么事,书里没细说,不过顾舜华却记得那个卖碗的价格,是一百四十块钱。
陈璐转头就?把这只碗卖给?了港商,卖了一万三。
一万三,在?现如?今看,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一笔钱了!
她想提醒佟奶奶把这瓷碗收起来,不过想想,佟奶奶是知道的吧,知道这瓷碗值钱。
她是王府里格格出来的,哪怕是经历了许多事,手底下藏着一些?好东西也?是有可能,这碗天天喂猫,估计也?是为了这个,怕人看出来。
自己提醒了,倒是多此一举。
倒不如?自己好好过日子,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到时候佟奶奶遇到什么事,自己才能帮衬一把,不让陈璐趁人之危,沾了佟奶奶这个大便宜。
想着间,便和佟奶奶说了几句闲话,说起自己的打算来,佟奶奶自然是赞成:“别?管好的赖的,先有个活儿干。”
顾舜华便提起让佟奶奶帮照应着,佟奶奶自然没二话。
回来的时候,佟奶奶给?顾舜华碗里放了栗子羹:“这还是你潘爷上次给?我带回来的,快拿着吧!”
顾舜华知道佟奶奶的性子,也?没客气?,只是笑?着说:“潘爷一直顾着您,对?您可真好!”
要说潘爷,也?是有些?来历的,以前他家老爷子据说是皇宫里造办处的砚工,后来清朝玩了完,便流落到了琉璃厂的笔庄里,做些?修缮镌刻的买卖,潘爷自然承继了他爸的手艺,现如?今在?笔庄里当砚工,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不过这位打小?儿性子倔,也?一股子大爷劲儿,没人能管得了,到现在?大几十岁的人了,也?没结婚,光杆一个,不上班时候就?拎着鸟笼子溜鸟儿,去安门广场打打拳,日子过得滋润。
因他当年可是能打的主?儿,之前大杂院遇到事儿,都是他出头,日子久了,人人都喊他一声爷儿,那就?是大杂院没头衔儿的官。
可这潘爷,对?佟奶奶一向照料,过去那会儿,也?有人传过,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大家传来传去,当事人没个动静,这事儿也?就?没人提了。
如?今顾舜华这么一说,佟奶奶笑?骂道:“瞧你那嘴,仔细我不让你进门!”
顾舜华忙笑?着求饶,端了栗子羹回去了,这栗子羹也?是老北京特产了,是栗子粉加了红枣粉还有藕粉做成的,吃起来绵软香糯,口齿边隐隐有着栗子的清香。
顾舜华拿回来放在?一边,先给?顾跃华和孩子分?着吃了几个,家里也?就?开饭了。
顾全福炖出来的排骨酥烂,吃起来那骨肉都仿佛要化在?口中?了,两个孩子吃得腮帮子都鼓着:“好吃,好吃!”
顾舜华忍不住看看她妈:“妈,你也?起来吃吧。”
陈翠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爬起来:“我这人没福气?啊,好不容易家里有排骨,我竟然脑壳疼。”
不过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吃了,毕竟那味儿确实香!
吃过饭,顾舜华又和两孩子说了说,把他们带过来佟奶奶这边,这才戴上帽子出门去。
先去了房管所,和房管所提了自己的困难:“我现在?回了首都,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娘家,根本没法住。”
房管所一听,也?是头疼:“这个我们暂时没办法解决,大批回来的知青,都没房子住呢,我们就?算想帮你们解决,可去哪里变出来房子?”
顾舜华其实也?没指望房管所给?自己分?房子,想那种美?事就?是做梦了,不过她是另有打算的。
于是她道:“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院子里的窝棚里,前几天下大雪,冻得脚趾头都要冻掉了,同志,就?算不分?房子,您看能帮我解决下眼下的困难吗?”
房管所同志听得皱眉:“您娘家不能住?”
顾舜华:“娘家一个哥哥,哥哥娶了嫂子马上也?要回来,弟弟也?得相亲结婚了,家里就?十二平。”
她一说家里的情?况,房管所同志就?明白了,这就?是现实情?况。
当初下乡那么多知青,呼啦啦走了,呼啦啦又回来了,走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小?年轻,回来的时候二十几岁,恰好要结婚了,一下子工作需求住房需求都来了,但哪能安置那么多?所以就?得挤啊,一家十几口三代挤在?一间小?平房里是常有的事。
房管所同志只好说:“同志,现在?就?是这情?况,您也?努力克服下困难。”
顾舜华听了,眼圈便红了:“同志,我自己克服下困难没什么,可我孩子才两岁多,让他们整天冻着,我没办法克服啊!我每天睡觉都给?孩子盖三层被子,但他们还是喊冷。”
房管所同志是个老爷们,四十多岁,老派人,看到女人红眼圈,也?有些?没招了:“那怎么办?”
顾舜华想了想,便说:“同志,您看这样行不,我们家那窝棚,实在?是没法住人,太冷了,冷得人难受,再这么下去,我怕冻死人,这万一我回城冻死了,传出去,上面?也?得说咱房管所工作不利是吧?”
房管所同志吓到了:“同志,您可别?乱说,有什么困难咱慢慢商量,别?说死不死的。”
顾舜华:“行,那咱不说那话,我是想着,您这边能不能批准我在?院子里盖个房子,不用多大,六七平就?行,够我们娘几个住,我就?满足了。”
房管所同志:“盖房子?这事可不是那么简单,材料哪来,地儿哪来?盖房子是上下嘴皮一碰说出来的吗?”
顾舜华却早已想明白了:“房子材料的事,我自己来想办法,不需要您这里出什么力,只需要您点头让我们盖,别?到时候我们盖了您要拆了,那我们就?知足了。”
她提出这个,其实是有想法的。
因为在?这个年代,大家还是可以自己搭建扩充房子的,没办法,家里人口多住不下,你能把人给?挂墙上吗?只能是往外悄没声儿地扩,扩了,上面?不说,大家伙就?这么住着。
再过一些?年,那些?私搭乱建的,其实上面?也?都变相承认了,等到以后拆迁,还能给?一些?补偿。
顾舜华当然不指望多少年后的补偿,她现在?就?想着,舍了脸面?,拼尽一切,在?这大杂院里扒拉出一间房给?孩子,好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遮风挡雨的地儿。
哪怕再小?,好歹头顶有片属于自己的瓦,孩子有个安生立民的地方,有一个家。
任竞年将来再是飞黄腾达,他变了性子变了心,他再有钱,自己和孩子不必非扒着他过日子。
房管所的同志一听,忙说:“我们不至于干那种缺德事,不过您可得想好了,院子里那么多户人家,您要盖房,别?人家不乐意,吵起来,到时候我们就?难办了。”
顾舜华听这话里意思,知道差不多成了,便笑?着说:“同志,要不这样吧,我去写一个申请,申请在?我们大院里盖一间房,大小?肯定不超过八平,我写好了后,让我们大院里每户人家给?我签字,如?果大家伙都签字,您这里就?给?我盖个章,同意让我盖,至于我怎么盖,是我自己个儿的事。”
房管所同志想了想,又进去和里屋商量了商量,最后出来说:“您要盖房子,只要院子里同意,我们肯定管不着,但要我们盖章,没这个先例,这可不行。”
顾舜华无奈,房管所同志也?不是吃素的,警惕性高着呢,到底是没被她给?绕进去,毕竟盖章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她只好说:“那这样吧,到时候我请大院里都给?我签名了,拿过来给?您过过眼,您觉得没问题,我们就?盖,也?不用盖章了,可以吗?”
房管所同志连连点头:“那咱肯定没得说!”
顾舜华听这话,算是彻底放心了,她的房子有着落了。
17、第 17 章
第17章电话粥
顾舜华离开了房管所, 心情格外愉快。
其实她回来后,就发现路边有低矮的棚子,开始还?纳闷, 后来才明白,这是简易的地震棚。
几年前唐山大地震,首都也受到?了影响,当时她给家里发电报问起来, 说是他们院子里有一道?墙也出?现了裂痕,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不?过被这么一吓唬,大街小巷都搭了简易地震棚, 他们大杂院也不?例外,各家都挑地儿搭了, 这两年,大家不?再想地震这个事了,有的地震棚就拆了,不?过她家的还?没拆,就在她家和苏建平家之间的空地, 现在主要?用于堆放杂物,有她家的,也有苏家的一些零碎。
她观察过,那块地是很小的一块,虽不?是什么规整形状,但好歹是那么一小块地儿,挤一挤的话, 大约摸能盖出?来六平的小屋。
她早已经把大杂院里各家的性情都咂摸了一遍,大家伙都是好心人?,她现在日子过得艰难, 她说说难处,大家应该没有不?同意的。
毕竟那块地本来就是自己家搭了防震棚的,别?人?也没法用,她如果盖成房子,没妨碍着别?个,主要?就是妨碍了苏家。
其实苏家现在也惦记着这块地,想盖房子,从原书中提到?的一些线索来看,他们这几个月就会提这事儿,提了后,大家也都没意见,自己爸妈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苏家便把自己家的简易防震棚拆了,在原地盖了房子,那块地后来就算是他们家的了。
顾舜华决定,先下手为强。
苏家自然会反对的,但是她也不?指望着好声好气解决问题了,先把苏建平带着靴子的事说出?来,他们要?面儿的人?,可?能就会同意,万一不?同意呢,那就只好武斗了。
顾舜华早把这事翻来覆去想明白了,对她来说,最大的阻碍就是房管所,房管所没意见,她先和大家说好了,冬天?积攒着材料往上面堆,占住那块地皮,等明年开春就可?以盖房子。
她又?坐公?交车,过去了知青办,提起来自己工作的事,孙主任一看她就犯愁,实在是怕了她了。
提起工作来,孙主任让她填一个表进行登记,登记了后就能排着,排到?工作就给发通知单。
顾舜华忙填了表格,又?和孙主任说了几句,打听了消息,这才离开。
离开知青办后,顾舜华直奔电话局。
房管所松了口,那她必会不?惜一切代价盖起来这房子,万一大杂院里别?人?家不?愿意,她会适当给对方?一些补偿,万一苏家不?愿意?
那就好办了。
内蒙兵团的北京孩子,当初可?是一块儿下乡的,大家伙管这叫“插友”,“插友”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窝棚里睡觉熬过来的,这感情一般人?理解不?了,“插友”间招呼一声,能办的大家肯定尽量办。
苏家要?是真和自己抢,那就只能来横的,到?时候叫上一群“插友”,仗着人?头上了。
所以顾舜华现在什么都盘算明白了,唯一要?操心的就是怎么建房子了。
说起来,也得感谢这八年的塞外生活
当初走的时候,是要?让他们这些城里孩子去广大的农村接受锻炼,她这八年熬下来,可?不?就得到?锻炼了。
刚到?内蒙那会儿,根本连房子都没有,就窝临时草棚子里,后来为了盖房子,什么事没干过,跑过去挖坟拆棺材板的事都干了!
这事说起来也缺德,可?那条件下就这样?,你?不?挖坟拆棺材板,自己就得冻死,再说,当时都信唯物主义,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现在,顾舜华脑子里一转,都能想明白,她要?把房子给支起来,得要?黄土,要?石灰,要?砖头,还?得要?木头做檩条。
砖头的话,她知道?雷永泉有砖厂的关?系,应该能帮她解决,黄土她可?以借板车去郊区大兴那里自己拉。过去没解放时候,不?少拉黄土的跑去看哪里城墙露了口子,就趁机挖黄土来卖,这肯定是破坏文物,但这个法子好歹不?至于饿死,解放后不?让挖城墙了,立下规矩了,但郊区的土没人?管,还?可?以随便挖。
石灰她可?以找王新瑞爸爸想想办法,她记得王新瑞家亲戚以前盖房子用到?石灰,王新瑞爸爸就帮着弄了一点,瓦片的话,实在没有,可?以先用油布或者?草来代替,反正先把房子给支起来,哪怕不?够好,以后可?以想办法修缮。
唯一不?好办的就是木头,木头现在是紧俏货。
这两年大批的知青回城,知青回城恰好到?了结婚的年纪,结婚条件再差,也得有个家具啊。
可?买家具也是要?票的,家具票都是由物资局统一规划,发到?各单位的,单位再给个人?,每年只发一次。
家具的票还?是分开算的,椅子圆桌五斗柜,不?同种类就有不?同的票,甚至床还?分单人?床票和双人?床票,衣柜也分大衣柜五斗柜。
家具票这么困难,打家具的风气便有了。
可?打家具也需要?木头啊,木头又?哪里来,大家伙八仙过海,凡是人?能想出?来的招儿都想过了,反正首都城内外的木头,差不?多的都给搜刮过了,甚至有人?把一些老坟头的棺材板也给挖出?来了。
这当口儿,谁能弄到?木料,谁就是爷儿。
因为这个,顾舜华当然不?指望在首都弄到?木头,她把目光放到?了大兴安岭林区。
把脑筋动到?大兴安岭,是有原因的。
内蒙古兵团下面有六个师部,三个师分布在内蒙古西南一带,包括他们所在的巴彦淖尔盟,还?有三个师主要?驻扎在中部锡林郭勒盟一带,可?是六师的一部分人?马,是在一个叫乌拉盖农场的地方?,那地方?位于内蒙古东北一带,接壤阿尔山,东部紧挨着大兴安岭,那里生长着大片的白桦林。
以前兵团修建房子所需要?的木材,全都是由乌拉盖进行统一调度,分配到?兵团各处,后来兵团撤销了,原本的农场归属内蒙古自治区农牧场管理局,可?是过去白桦木的运送调度模式一直保留着。
因为任竞年会开车,经常会运送甜菜以及当地特产到?刘召火车站,那些运送木材的货运车在卸下木材后,会把整车的甜菜运往乌拉盖农场,有一次事故,他救了那位调度的命,对方?对他感激不?尽。
也因为那次差点丧了性命,对方?被调去负责乌拉盖铁路车皮货运调度了。
有大兴安岭的大片木材,有一位负责铁路调度的朋友,想拿到?木材,并不?难。
顾舜华走入了邮局,写了电话单,等了三十?分钟后,便被叫名字,拨通了五原矿井的电话。
这次并没有上次那么幸运,拨通后,不?是他接的,顾舜华说明了找谁后,对方?让她等会再打回来,说任竞年正在外面,马上去叫。
顾舜华便先挂了电话。
电话费很贵,顾舜华很节俭,当然不?敢随便再打,怕万一打过去任竞年没回来,白浪费一次电话费
所以她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重新填电话单,写城市写电话号码,可?谁知道?,这次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接通。
顾舜华便过去问了问,接线员很没好气地说:“市总机占着呢,正在排队,等着吧!”
顾舜华没脾气了,只能耐心等着。这次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接通了,距离顾舜华第一次打电话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不?过好在电话接通后,那边就是任竞年,显然任竞年一直守电话机旁。
“是出?什么事了吗?”任竞年声音绷着。
不?怪他多想,前天?才打了,今天?又?打,电话费这么贵,没什么要?紧事她不?会随便打。
顾舜华听到?他声音,便笑了:“办成了。”
任竞年:“什么办成了?”
顾舜华语气中有些小小的得意:“户口的事啊。”
任竞年:“孩子户口也能落下了?”
顾舜华:“非常顺利,已经拿到?了户口本,我和孩子都落下了。”
任竞年沉默了片刻,才道?:“很好,这样?就能放心了。”
无论怎么样?,孩子户口落首都了,这就意味着孩子是首都人?了,不?用留在矿井上熬苦日子了。
这年头,户口和粮食关?系那是顶顶要?紧的,能把人?卡死。
顾舜华:“我今天?还?办成了一件事。”
任竞年:“什么?”
顾舜华笑着说:“我去房管所问盖房子的事了。”
说着便把自己和房管所谈的结果说了。
任竞年:“那你?想办法买点东西,给大杂院里街坊送点礼,不?然怕人?家万一不?同意。”
顾舜华:“我明白,都是从小认识的老街坊,我能摸准大家的脉,就是盖房子得用木头,这个首都太紧俏了,我弄不?到?木材。”
任竞年便道?:“这个好办,我给老徐挂一个电话,和他说一声,让他想办法帮解决一下,这个应该不?难,之前联系过他,他说现在正负责木材厂到?全国货运的调度。”
顾舜华:“那太好了,你?和他说说,尽可?能帮忙解决吧,不?用很多,有几根当檩子就行了。”
两个人?就这么商量着木材的事,说着说着,便提到?了现在的情况。
不?知怎么,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了,不?吭声了。
离婚是为了让顾舜华顺利回城,现在顾舜华户口落下了,孩子户口落下了,按说可?以复婚了。
最后,还?是任竞年先开口:“看你?的。”
顾舜华听出?他声音中的滞涩。
他在怕自己不?和他复婚?
顾舜华攥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任竞年这个人?怎么样??顾舜华心里只有一个字,好。
遥远荒凉的巴彦淖尔,浩瀚无垠的阴山大漠,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相识相爱的地方?,最美的年华,他们都是手牵着手走过,彼此信任依赖,组成家庭,抚育儿女。
为了矿井上一天?四毛钱的补贴,他们一家搬到?了矿井,艰难但是心存期盼,他们相信一家子永远会在一起,觉得只要?努力,日子一定能过好。
渺小的一家人?,用尽全力地生活着,却并不?知道?,他们那微不?足道?的幸福,只是白纸黑字的书中一笔带过的背景信息。
连一句多余的笔墨都没有。
当乍知道?书中的真相时,她慌不?择路,急着想为儿女挣出?一条活路,根本顾不?上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心情。
现在,户口落下了,房子也有了眉目,她终于有了闲心想想他。
他是这本书中的男主角,注定是要?和陈璐在一起的,而她其实很懒,也很怕,不?想被他们牵连,也不?想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带着儿女躲开他们,随便他们怎么爱来爱去,这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顾舜华到?底是过不?去良心这道?坎,也拗不?过自己的心。
说到?底,至少现在的任竞年还?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勾当,自己心里也是依恋着他的,就这么残忍地舍弃了,回头人?家真和陈璐在一起,还?不?是得认为是自己逼的?
再说,这么好一个男人?,还?挺有本事的,干嘛好好地便宜陈璐?
所以顾舜华终于开口:“任竞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的任竞年:“什么?”
顾舜华故意说:“当初离婚时候,你?是不?是存着心,离婚后正好把我给撇了,你?自己再找一个好的?”
任竞年显然皱眉了,沉声道?:“瞎说什么,我当时不?是解释了吗?”
顾舜华低哼一声:“你?凶什么凶!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之后终于开口道?:“舜华,我不?是要?凶你?,而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从一开始,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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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既然从一开始就说好了,那你?刚才干嘛还?问我?”
任竞年:“我——”
他顿住,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舜华心里便有些小小的得意,她承认她刚才是狡辩了一下,一个箭步登上道?德高位再反过来指责他了。
可?就是想欺负他怎么办呢?
她不?欺负他欺负谁?
难道?她还?要?把他让给陈璐去欺负?
任竞年再开口时,声音温和清沉:“舜华,我是想着也许你?有别?的想法,毕竟你?户口刚落下,首都那边——”
顾舜华:“首都这边怎么了?”
任竞年却换了一个话茬:“那我们尽快复婚吧?”
顾舜华:“你?先说清楚,刚才你?是什么意思?”
任竞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为你?考虑,看看你?的想法。”
顾舜华:“如果我有别?的想法,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你?不?要?你?的妻子不?要?你?的孩子,就扔下不?管了?”
任竞年低斥:“舜华,你?瞎说什么?”
顾舜华想起书中剧情,故意道?:“你?难道?不?应该巴着我不?放,给我写信,坚持不?放弃争取在一起吗?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你?当初说过要?爱我一辈子,就因为我也许有什么别?的想法,你?就可?以随便放弃吗?”
说完这些,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激动了,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大。
这小电话房都是一人?一个,隔音效果说不?上多好,隔壁的电话房都在好奇地打量自己。
顾舜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脸红耳赤。
丢人?丢大了。
任竞年在电话那头显然也感觉到?了:“怎么了?”
顾舜华忙说:“没什么。”
任竞年:“没事就好。”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一时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沉默,不?知道?怎么接话茬了。
任竞年的呼吸声就这么随着磁感电流的嚓嚓声传入耳中。
顾舜华小声说:“没什么事,咱们先挂了吧,电话费挺贵的呢……”
任竞年却道?:“舜华,别?挂。”
顾舜华装傻:“还?有什么事?”
任竞年:“舜华,我没忘,从来没忘。”
顾舜华:“啊?”
她怔了下,才明白,他是回答之前她的问题。
她还?是有些脸红,握着电话机小心翼翼地看看别?的电话屋,幸好大家都在打电话,应该没人?注意到?她。
任竞年:“舜华。”
他沉声唤她名字。
顾舜华心便漏掉一拍,她只好继续装傻:“嗯?”
任竞年:“我们尽快复婚吧。”
顾舜华默了一会,才“嗯”了声,不?过她很快说:“怎么复婚啊,我一时半会回不?去,你?估计也没时间过来。”
任竞年:“那等机会吧,回头我过去一趟首都。对了,最近我应该有调动的机会。”
顾舜华:“调动?”
任竞年:“是。”
说着他解释起来,自从前几年兵团转为了农场,军人?要?么回部队要?么转业了,他不?少战友都已经离开,只是他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动,守在矿井上。
前几天?顾舜华离开后,他自己也回原来的团部,和上级领导谈了谈,最后决定,还?是考虑走转业的路子。
顾舜华听到?这个,不?吭声了。
她知道?任竞年不?转业,也是考虑到?自己和孩子,两个人?一个是军人?一个是知青,走的路子不?同,如果之前任竞年转业,自己作为随军家属过去,那就是彻底失去知青身份了。
现在自己离开了,他也该考虑转业问题了。
顾舜华低声问:“能转去哪儿,提了吗?”
任竞年:“提了几个方?向,我听着有个机会是去一个叫廊坊的地方?,只是一个小镇,不?过距离首都不?远,我觉得还?不?错。”
廊坊?
顾舜华疑惑,疑惑之后,细想,陡然间明白了。
在那本书中,任竞年的人?生轨迹是先被自己这个发妻抛弃,之后带着孩子参加高考,考上大学,但那本书中有一段却含糊不?清,提到?了任竞年和孩子“住在廊坊”,以至于作为女主的陈璐不?得不?奔波着去看望他。
其实这一段很奇怪了,怎么会跑去廊坊呢。
现在,听任竞年这一说,顾舜华觉得自己对上了。
所以其实任竞年并不?是直接从内蒙考上了大学,而是先转业去了廊坊,在廊坊考上大学进了首都?
那本书也是写得奇奇怪怪,竟然还?有一些剧情是藏着掖着的。
心里这么想着,便随口问:“去廊坊哪儿啊?”
任竞年:“一个叫中石油管道?局的地方?,六七年前才建的,原来廊坊那地方?很荒凉,据说现在已经建得不?错了,关?键是距离首都比较近,过去后,就算万一我考不?上大学,我也能经常去看你?们了。”
顾舜华一听这个,自然是满意。
中石油那是好单位,管道?局是□□批下的中央直属单位,待遇各方?面都好,而廊坊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以后它会成为县级市,会发展得很好,成为首都的后花园。
满打满算,从大栅栏过去廊坊,也就是六十?多公?里。
六十?多公?里,按照现在来说,距离也不?近,不?能天?天?见,但比起千里之外的巴彦淖尔,已经是太近太近了。
至少周末见一见没问题。
最关?键的是,任竞年的思维里,还?是想距离自己和孩子近,他在选择转业单位的时候,就凭他现在的级别?以及身上的二?等功,他肯定能选更好的单位,可?他选了这里,这就是他对自己和孩子的忠诚。
顾舜华便觉得好像可?以释然了,至少她可?以看出?来,她选择的这个男人?,在没有剧情影响的情况下,肯定是重情重义,心里也有她和孩子。
至于那什么男女主,再说吧,实在不?行大家站出?来斗斗法。
当下便轻快地笑了:“这个机会好,你?赶紧抓住,争取就往廊坊调,你?别?看这就是一小镇,我听人?说以后这个地方?会有大发展,那个管道?局待遇挺好的,落户在廊坊了,廊坊肯定能被带动发展起来,以后可?能不?只是这么一个小镇了。”
任竞年一听,仿佛松了口气:“好,那我就争取这个工作机会了。”
顾舜华:“嗯,先调过来,至少近了,孩子能看到?你?,心里也是一个安慰。我们现在落户了,等你?调动过来,我估摸着怎么也得过两三个月吧,到?时候我们再把结婚证领了,别?人?也不?至于拿这个说事了。”
离婚是正儿八经离婚了,离婚后孩子爸调到?了廊坊,距离近了,两个大人?考虑考虑,为了两个孩子重新在一起,从人?情上来说,也能过得去,所以这种情况,也不?怕有人?眼红投诉了。
任竞年:“我调过去廊坊估计没问题,调动过去后,我尽量考大学,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就找找对调的,想办法往首都里头调,我听说,那个管道?局工作机会不?错,虽然就一小镇,但首都的人?,也确实会有人?愿意调那里去。”
顾舜华听了便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任竞年连这个都想好了。
现在调动工作很难的,不?可?能没事给你?调动,毕竟这涉及到?户口还?有单位编制,手续繁琐复杂,可?有些人?夫妻分离怎么办,老百姓的智慧是无限的,便想出?来对调的法子。只要?双方?单位性质一样?,就可?以打申请报告要?求对调。
顾舜华刚才进邮电局,还?看到?旁边电线杆上贴着对调工作的小广告呢。
她想了想:“你?不?是要?考大学,怎么这么泄气,总想着靠调工作解决啊?”
任竞年:“我听说去了河北后,高考竞争更激烈了,万一有个意外,总得想个办法。”
顾舜华:“那要?不?你?先别?办转业了,就在内蒙考吧?”
任竞年:“那得等一段了,转业的机会不?多。”
顾舜华听这话,便明白了,他还?是尽可?能地想办法距离自己近一些。
她有些感动,咬了咬唇,终于说:“你?也别?太急,我觉得咱们肯定能在一处。”
任竞年听这话,沉默了一会:“你?这么想,那我也没别?的想法,我们劲儿往一块使,尽快一家团聚。”
顾舜华:“嗯,好。”
任竞年:“对了,现在挺冷的,首都那里我估计烧煤也紧张,我今天?过去团部机修队,找了高俊,说最近正好一批煤要?运往首都,卡车运过去,到?时候帮我们捎一些煤。”
顾舜华:“啊?他们的卡车过来?”
高俊是他们连队的,以前大家伙挨着住,都是互相帮衬着过日子,经常一个锅里吃饭。
任竞年:“对,给你?运一吨过去,往卡车上一扔,捎带手的事。”
顾舜华大喜:“那敢情好!我现在住的房子太简陋了,晚上小风嗖嗖嗖地吹,冻死了,我和孩子都要?盖三层被子!”
任竞年皱眉:“没炉子?”
顾舜华:“有,不?过别?屋放着呢,再说哪舍得多用,这里的煤都是定量的,拿着本本领,多一个煤球都没有!”
任竞年便明白了。
之前打电话,她没提,没提不?代表不?受罪,毕竟她家里还?有哥哥弟弟,一大家子人?,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投奔娘家,哪能把炉子放自己床头边。
任竞年深吸了口气,干冷的空气进入腹腔,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抽疼。
他望着窗外清冷湛蓝的天?,天?很蓝,却也很冷,他烧着煤炉子还?是觉得冷。
他抿了下干涩的唇,哑声道?:“没事,你?们再忍几天?,我让高俊给你?们送煤,再设法联系老徐,把木头运过去。”
18、第 18 章
第18章橘子味的棒棒糖
听?任竞年的话, 顾舜华还是觉得很窝心的。
从知道那本书的内容后,她便被吓到了,也不敢踏实相信这个男人, 所以修改离婚协议,带着?孩子孤独而固执地回来首都落户口,她都是一个人在谋算。
没有什么人是她完全可以依赖的,就算父母, 也不只是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有别的顾虑。
而现在,任竞年的这些打?算, 让她有一瞬间想松懈下来,想靠在他怀里, 什么都不想,歇一歇。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那本书的剧情太过强大,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将?来存着?太多变数。
她想了想,还是道:“这两天我忙得脚不着?地,还没时间过去书店, 等会我去新?华书店看看,有合适的书就给你?买下来。”
任竞年:“你?先?紧着?你?的事,买书的事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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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电话后,顾舜华重?新?补交了钱,她打?电话的时间太长了。
出来邮局,她坐着?公交车,回去大栅栏, 大栅栏其实读起来不是大栅栏,而是类似于“大石烂儿”的一个发?音,外?地人来了, 直接叫大栅栏,那就是闹笑话了。
大栅栏好像永远就没断过人,哪怕这么冷的冬天,依然是络绎不绝。
顾舜华回来几天了,操心户口的事,就算是路过也无心欣赏,现在倒是有了闲情逸致,八年风霜,世事变迁,那些老店铺倒是还在,小小的门帘,承载着?大栅栏多少年的历史沧桑。
始于明朝永乐年间,商贾云集,宝号林立,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这就是五百年大栅栏,是顾舜华从小长大的地方。
小时候,被大人支派着?打?二两酱油买一个线轴,眼巴巴地拿着?钱跑街上来,销售员打?酱油的时候,就会盯着?柜台上的玻璃罐看,罐子里是彩色玻璃纸的棒棒糖,什么口味的都有。
有时候会偷偷克扣两分钱,买一根棒棒糖,她总固执地想要?橘子口味的。
顾舜华穿梭在大栅栏琳琳琅琅的店铺中,最后终于来到了大栅栏新?华书店,进去问了问销售员,销售员脸色并不好,不过听?她口音,估计是觉得亲切,标准的胡同音,也就没太拿大,倒是也给她推荐了几本,还拿给她看了。
她翻了翻,有一些难度,销售员说比现在的高中课本还要?难,不过她想着?,难就难一点,任竞年看了,估计总该有些帮助吧。
只是这些书是要?票的,并不是随便买的。
顾舜华便想起来,好像那本书中提到马上要?改革,增加英语考试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任竞年是不是也得好好学英语?
她便又问起来英语书,谁知道这次销售员直接给她一个白?眼:“不知道。”
顾舜华无奈,估计人家看出来了,她没书票,人家不愿意白?费这功夫。
这倒是预料之中,现在的八大员,一个比一个横,那天听?大杂院里街坊闲聊,说琉璃厂那边的国营饭店挂出来牌子,写着?“不得随意打?骂顾客”,现实就是这样,手里握着?物资的,就是眼睛朝天不正眼看人。
当然,从那本书里,顾舜华知道,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或许因为知道了这些,她心态上就非常平和?,丝毫不会因为销售员的鄙薄而憋什么气。
人就是这样,当你?能从更高更远的角度看一件事,当你?预知了将?来行?业的发?展和?命运,对于眼前的鸡毛蒜皮好像也就不在意了。
从新?华书店出来后,她便搭乘公交车直奔天桥过去了,下车后走到了天桥西边的福长街。
天桥位于首都的中轴线,据说每年皇帝去天坛祭天都要?经过这座桥,所以叫天桥,不过到了解放前,这里已经是繁华的平民市场了,天桥的西边就是福长街市场,就顾舜华知道的,福长街市场会卖一些二手的旧书,以前她就会和?几个发?小跑过来,两分钱租一本小人书,然后大家一起换着?看。
此时的福长街依然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低矮的平房灰蒙蒙地立在冬日的傍晚,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天桥上热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而就在那低矮平房前,还有一些半开的门前,零星散落着?几个小摊。
这些都是旧书,不要?票的,私底下偷偷地卖。
那种小门户,其实在早那会儿就是“半掩门”,说明白?了就是暗娼,出来拉客的,不过解放后,新?社会了,没暗娼了,这种“半掩门”便卖书了,卖书也是偷偷摸摸地卖。
这里的买卖自然都是偷偷摸摸的,顾舜华转了几处“半掩门”,终于在一个小破院内,翻出了宝,竟然有好几本物理书,《普通物理学》、《数学物理方程》、《生?物有机化学》和?《化学简史》,还有几本外?文书籍。
那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嘴里叨叨着?:“这都是好东西,一位大教授的,之前家里被赶到乡下,东西都扔了,我妈打?扫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要?不然哪能随便卖呢!”
顾舜华初中毕业就下乡了,高中的物理化学知识也不懂,不过粗略一翻,觉得好像比较难,应该对任竞年有所帮助,问问价格也不贵,两毛三毛的,也就买了。
买了后,她就要?把书装进一个黑布口袋里,谁知道装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了扉页一处角落的签名,看到后,脑子里顿时轰隆隆像是有滚雷滚过。
那签名上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赫然正是“严崇礼”三个字。
严崇礼,这就是书里剧情中,她嫁的那位教授。
她僵硬地翻着?那些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有签名,有些不是签名,而是印章。
她发?现自己?甚至清楚地知道,严崇礼的印章是寿山田黄的,金黄细腻,上面?的萝卜纹都清晰可见,他写完一幅字画就那么往上面?一盖,姿态洒脱。
那卖旧书的女人见她那表情,以为她后悔了,忙攥紧了手里已经拿到的零钱:“这书都挺好的,再说刚才就让你?看好了,你?买了就买了,可不能反悔。”
顾舜华深吸口气,将?那些书放进黑布袋里,淡淡地说:“我没有要?退的意思。”
说完,拎着?那些书走出了长福街。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很晚了,顾舜华拎着?那一大兜子书,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
谁能想到,她要?给这辈子已经离婚的前夫买学习参考资料,却买到了原本按照剧情她应该改嫁男人的书。
她算了算大概的时间,现在严崇礼估计还在乡下放羊,但应该很快就会回到首都了。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沿着?书中剧情走,她会照顾儿女,会和?任竞年相濡以沫共同把孩子抚养长大。
但是,现在看来,书中的剧情线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她冥冥之中还是会接触到严崇礼。
天已经暗了下来,没有风的冬日黄昏,一切都是淡然而清冷的,前面?几乎掉光了树叶的槐树上,只有几片枯黄的叶子安静地支棱着?。
顾舜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终于还是走到了路边墙根底下,将?书倒出来,之后把扉页上写有严崇礼名字的纸业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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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下来后,她重?新?把书装进袋子往前走,走到了一处官茅房,看着?四下无人,直接把刚刚撕下来的扉页扔了。
其实说实话,那本书中,她和?严崇礼之间,严崇礼一直对她不错,之所以闹到后来的地步,好像也是她对不起严崇礼。
她也不明白?,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她自认为自己?本性不坏,做事也算讲原则,至少不至于两面?三刀,不至于见利忘义,可那本书中,她就是那么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总是能做一些现在的自己?看来不耻的事。
明明先?后两个男人都是很不错的人,可她就是有本事把日子过到了牢房里。
也是绝了。
不过——
顾舜华握了握拳头,冷笑一声。
关她屁事!
那本书是那本书,她是她。
她这辈子,没见过严崇礼,没认识过严崇礼,也没对不起过他严崇礼,反而已经和?任竞年生?下两个孩子了。
所以,她只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而书中的人和?事?
去你?大爷的吧!
顾舜华一脚一脚踩下去,把狭窄逼仄的土路踩得咔嚓响。
该干什么干什么,她就是不认识严崇礼。
**********
天已经晚了,邮局关门了,没办法马上把书寄过去,顾舜华便带着?书回去了大杂院。
回去的时候,正是做饭时候,各家锅碗瓢盆叮当响,窗户里也往外?冒烟,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跑得欢腾,她家两个孩子也跟着?大家伙玩呢。
佟奶奶坐在窗户跟前逗猫,时不时抬头瞧一眼孩子,见顾舜华来了,便笑着?说:“回来了?”
顾舜华佟奶奶说了几句话,知道孩子这一天都玩得挺高兴:“俩孩子乖,长得也好,街坊都喜欢,那群小孩子也都围着?转。”
顾舜华听?着?便笑了,一时又提起来自己?打?算盖房子的事,想着?先?和?佟奶奶商量下,佟奶奶想了想:“其实那块地本来就是你?家用着?,现在给你?盖一个窝儿,按理也合情合理的,你?看咱院子里,但凡有点能耐的,谁不想着?把房子往外?扩呢,你?要?盖房子,别人家再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苏家,他们也打?着?那块地的主意,只怕是轻易不肯让一步!”
顾舜华:“先?看看别家签字了再说,至于苏家,我再想法儿吧。”
佟奶奶想了想,道:“难办是难办,但不是说不能办,我和?你?潘爷说声,到时候让他给你?撑腰,他苏家就算再能耐,有你?潘爷在这里撑着?,他越不过去。”
苏建平的爸叫苏大猛,苏大猛年轻时候在街上拉板车卖力气,遇到流氓地痞,差点把他命要?了,是潘爷救了他,后来苏大猛娶媳妇结婚,解放后运气好又当了司机。
所以苏大猛再能耐,在潘爷跟前,也得服服帖帖地低头叫一声爷儿。
老辈人讲究一个义字,到哪儿,救命之恩你?也得记着?。
顾舜华其实也想到过这一出:“佟奶奶,那回头你?先?帮我给潘爷透个风声,我这事办成的话,好歹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地了。”
佟奶奶便笑了,指着?窗户外?头:“你?瞧,你?潘爷正陪着?孩儿玩儿呢,你?小的那会儿,他就喜欢你?,现在也是盼着?你?好,哪有不同意的,不过你?放心,这事我和?他提。”
顾舜华看向窗外?,她记忆中的潘爷是四平八稳的老头,板着?脸,从来不爱笑,她还真有些惧潘爷呢,但现在竟然在给孩子们当老鹰,做出各种奇怪的鬼脸逗着?孩子们乐。
也许是年纪大了吧,人年纪大了,就会格外?喜欢孩子了。
顾舜华起身要?走的时候,佟奶奶硬塞给她一包吃的,顾舜华看了看,是黄米面?奶油炸糕,这也是老北京小吃了,用开水烫了黄米面?,加了鸡蛋液和?白?糖,之后用牛油炸出来的。
这炸糕做好了,外?面?焦酥,里面?甜嫩,味道好吃着?呢,这也是顾舜华小时候爱吃的小零嘴。
顾舜华意外?,又有些惊喜:“奶奶,你?怎么还做了这个?”
佟奶奶笑得竟然有些贼:“我前几天拿我剩下的一点棒子面?和?人换的黄米面?,又正好剩下一点牛油,就炸了这个,你?回去自己?吃,再给孩子尝尝,快收好,别让人看到了。”
说着?,她道:“你?看咱院子里的小孩儿,一个个馋着?呢,我可舍不得让他们吃,那都是糟蹋东西!”
顾舜华看她笑得那样,就忍不住笑,老小孩老小孩,佟奶奶年纪大了,性子就跟小孩儿一样。
不过更多的当然是感动。
她是没有被宠爱过的孩子,所以好像格外?地贪恋被独宠的滋味,有了好东西,不给别人吃,偷摸摸地塞给你?,那滋味,真好。
她想起这些,眼睛又有些发?潮,忍不住握住佟奶奶的手:“嗯,我带回去吃,我可喜欢吃这个了,喜欢得不得了。”
佟奶奶抬手,点她眉心:“瞧你?这傻孩子,馋样儿,打?小儿就这样,出去几年,性子还是没变!”
从佟奶奶那里出来,冬日的夕阳照在人身上,竟然暖融融的,孩子们的笑闹声洒落满地,她心里也格外?舒坦。
人这辈子,端看怎么想,有时候往偏激了想,她会觉得自己?这辈子有那么多遗憾,受了那么多委屈,但再一看,其实她也得到过很多,贫瘠的童年并不是没有过甜蜜和?幸福。
19、第 19 章
第?19章黄米面?奶油炸糕
这?么往家走, 一进家门,就见冯仙儿和陈璐都在。
冯仙儿正板着脸,看到顾舜华进家门, 便嘲讽地笑了:“哟,回来了啊?”
顾舜华脸上淡淡的:“舅妈吃了吗?”
吃了吗,这?是大家用惯的问候语,在官茅房见到也得先问一句吃了吗。
谁知道冯仙儿上来就呛一句:“吃?吃什么吃?我家又没好排骨下饭, 让人怎么吃!”
顾舜华听这?个,抬眼看了看:“那就不吃也行。”
她这?一说,冯仙儿差点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 直接咳起来了。
陈翠月这?两?天心口好像堵着一层什么,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今天陈璐来了,开解她一番,她顿时觉得天蓝了,炉子暖和了,连大杂院里的破瓦片都看着顺眼了。
陈璐真是一个好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没法受委屈!
她一听到顾舜华这?么说,便道:“舜华,你小孩子家,怎么说话?的?真是越活越不懂事了!”
说着,倒是劝了劝冯仙儿:“小孩儿说话?没遮没拦的,我回头?说她。”
然而冯仙儿显然不满意这?个“回头?说她”, 她觉得自己委屈大发了!
旁边,陈璐看着这?一切,没吭声, 她就那么沉默地观察着。
本来她今天过来,和陈翠月说了一番话?,很?明显陈翠月又回到了她应该有的样子,毫无?原则地疼爱自己,会对自己好,把一切好的都给自己,她已经松了口气。
可一看到顾舜华,她就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对劲。
这?个人和其它?人不一样,她已经摆脱了剧情的控制,完全不是书中的样子了。
她心里开始发怵,她甚至想起来那个真正的顾舜华,她见过一次的,任竞年的妻子。
只见过一次,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那个女人,能陪着任竞年风雨走过那些年,能在集团中拥有比任竞年还高的股份,她自己还是醉美?楼的幕后东家,那样的女人,肯定?很?有手段。
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顾舜华变成这?样了。
顾舜华感觉到陈璐的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里也不由泛起疑惑。
这?个陈璐到底怎么回事,总感觉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至少这?个时候,她坐在那里,注视着所有的人,倒好像她超脱了周围的一切,像是……
顾舜华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倒像是看戏一样?
比如现在,她好像在暗中观察着自己,在揣摩着自己。
她知道什么吗?
顾舜华想起了自己阴差阳错买了严崇礼的书,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她觉得周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冥冥之中,她好像还是会去面?对书中的情景?
这?个时候陈翠月就看到顾舜华手里的炸糕:“是佟奶奶给你的吧?她做这?个倒是好吃,拿过来热热,给你舅妈还有陈璐尝尝——”
可她话?刚说到一半,顾跃华突然进来了。
他一进门,棉帘子掀开,外?面?风呼啦一下子跟进来,一股子凉气扑鼻。
屋子里的人都一个激灵,忙裹紧了衣服。
顾跃华放下棉帘子后,看着屋里的情景,最?后目光落到了顾舜华手中:“哪来的炸糕啊,这?一看就好吃,姐姐,给我,给我!”
顾舜华都没来得及说什么,炸糕就被顾跃华抢走了。
顾跃华拿着炸糕:“这?个给小孩儿吃也挺好的,我没收了!”
说完,人已经过去外?屋了。
陈翠月看着这?情景,一阵阵地头?晕,她得做点什么啊,她看到冯仙儿生气了,陈璐也沉着脸,这?太不像样了,她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她今天非死了不可!
于是她恼道:“太不像样了,就点吃的,眼皮子这?么浅,像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见过呢,你眼里就看到那点东西?吗?”
顾舜华点头?,道:“妈,几块炸糕,这?是给小孩子吃的,这?么大一个人了,竟然还惦记这?个,为了这?点吃的要死要活的,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也是不嫌臊!”
她嘴上说这?个,那眼睛却是扫向?冯仙儿和陈璐的。
对,就说的她们两?个没错。
陈璐本来正想着这?蹊跷事,也没注意到顾跃华说了什么,冷不丁听到顾舜华这?么说,当然以为说自己的,便计上心来,故意道:“姐,你怎么说话?呢,谁和小孩子抢了,谁惦记了!”
说着,她又跺脚:“顾妈,你看看姐,我也没说什么啊,她就这?么说我!”
陈翠月一愣:“她没说你啊,她不是说你,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自己给自己戴帽子?”
顾舜华看了一眼陈璐:“陈璐,我没说你啊,我不知道你心里也惦记着这?几块炸糕,不小心骂了你,这?可对不住了,我是骂跃华呢!你早说你也惦记炸糕和小孩抢吃的,我怎么好意思骂你,你好歹是亲戚呢,你就是再贪吃再和小孩子抢,我也得给你留点脸啊!”
陈璐本来是故意想让陈翠月骂陈璐,现在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来气了,她就是再能忍,也得有点火气不是?
顾舜华太能装了,她突然后悔起来,她只是写了一个有点小市民和贪婪的顾舜华,结果怎么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倒是把自己给坑了。
她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凭什么被一个顾舜华这?么作践?
偏偏陈翠月还从旁劝:“陈璐你别恼,你姐不是说你呢,你误会了!”
误会,误会你大爷!
陈璐心里更有火气了。
冯仙儿听这?话?,也觉得憋屈不行了,可她想想,排骨的事,怎么也得提啊。
她当然知道顾家吃排骨的事,排骨炖土豆啊,那顾全福手艺那么好,自己怎么就没捞着?
她想想就难受,没吃到排骨难受啊,嘴馋啊!
当下干脆就要挑明了:“姐,也别说别的,倒也不是咱惦记那口吃的,就说那肉的事,我们买了五花肉,你们——”
她话?刚说到一半,顾舜华突然道:“妈,你看看我舅妈,这?才?是懂礼的人,说给我们买五花肉就买了,买了五花肉也没指望别的,可不像有些人,天天惦记着吃吃吃,为了一点吃闹别扭惹气的,亲戚里道的,天天为了一口吃的争长较短,传出去真是笑话?!”
陈翠月点头?,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你说跃华这?孩子,不像样!”
冯仙儿本来要说排骨的事,她就这?么被顾舜华给糊了嘴,愣住了。
陈璐也蹙眉,她看向?陈翠月,陈翠月这?个傻子,明明是向?着自己的,但她没明白里面?的道道,竟然附和着顾舜华,可真真是让人恼。
顾舜华:“跃华那个馋嘴儿的,馋成这?样,不过好在是自己家里,咱们看看知道就行了,要是跑到亲戚家馋嘴,那才?叫丢人现眼,可得管着他!”
冯仙儿还是有些气不过,她犹豫了下,觉得排骨的事还是得理?论理?论,可这?个时候,顾全福推门进屋了。
他一进屋:“弟妹来了,陈璐来了,吃了吗?”
一句“吃了吗”可真真是堵心窝子,冯仙儿:“正说吃的事呢……”
顾全福却没理?这?个茬儿,问顾舜华:“两?个孩子呢?”
顾舜华便笑了:“和跃华在后面?玩呢,对了,爸,妈,趁着你们都在,我正想提一个事。”
顾全福:“什么?”
那边陈璐,一听这?话?,马上提防起来。
她觉得现在的顾舜华很?不对劲,她得小心看着点,看看她又摆什么道子。
顾舜华便说起自己打算把简易地震棚盖成房子的事。
顾舜华这?话?说完,顾全福还没回话?,冯仙儿便嚷嚷开了:“舜华是已经嫁出去的姑娘,哪能用娘家的地儿来盖房子,咱老?派说法里,没这?规矩啊!”
她嗤笑一声:“这?叫什么话?!”
语气里很?有些得意,大仇得报!
顾舜华听到这?话?,理?都没理?,也不正眼看。
这?都什么玩意儿,不知道沾了自己家多少便宜,现在兔子进磨房,倒是充起大耳朵驴来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算什么东西?!
她妈陈翠月皱着眉头?,想了想:“要是能盖起来,倒也行,也省得你和孩子挤着,就是怕咱们街坊不乐意吧,再说苏家那里,之前也说想盖来着。”
她说话?的时候,二意思思的,其实是想让闺女也住上房子,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冯仙儿说得挺有道理?。
顾舜华一听便知道她妈的意思,早就有话?等着她呢:“妈,街坊那里你不用操心,我一个个去说,至于苏家,我既然想盖房子,自然就有办法。”
陈翠月便犹豫了,她竟然下意识看向?陈璐。
陈璐淡淡地瞥了顾舜华一眼,道:“要我说,这?事还是得看人家房管所的意思,房管所不让盖,你盖半截儿人家让你停了,你能怎么着?这?事哪那么容易!姑妈,你可得劝着我姐点,别让我姐瞎折腾,咱们家条件也没那么好,盖房子不是小事儿!”
陈翠月忙道:“对对对,不是小事儿啊!”
顾舜华挑眉,觉得这?事真是好笑,自己妈天天听个陈璐的,也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那本书中写好的?
当下道:“这?就不劳表妹操心了,我已经和房管所的胡同志说好了,人家说街坊同意,他们就没意见。”
陈翠月一听,下意识觉得不错:“那也行,那就盖!”
陈璐却忙道:“要盖也可以,问题是——”
可她话?说半截,顾全福就咳了声。
他一咳,陈璐只好停住话?来。
没办法,老?派人规矩大,她只好先闭嘴。
顾全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才?道:“其实我也正打算提这?事,舜华当初下乡,算是帮着陈璐把这?事给扛过去了,孩子这?些年在乡下受了罪,现在回来了,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难,以后也不知道这?路怎么走,我们当父母的,好歹得为她多想想,多安置。”
陈翠月头?疼了,忙道:“都老?黄历了,你提那个干吗?就说眼下这?事,没说让你说过去。”
顾全福脸顿时板起来了:“不提过去,那舜华怎么闹到跑去内蒙受八年罪的,怎么闹到离婚带两?个孩子的?”
顾全福一板脸,陈翠月便觉得有些没面?儿,不吭声了。
陈璐一听,便皱眉了。
这?算怎么回事,这?算哪一出,怎么这?顾舜华扑腾着,眼看着带了孩子落了户口还要盖房子了?
那可不行!
这?块地以后能得不少补偿,她不能让顾舜华这?么沾了。
哪怕让苏家沾光,也不能让顾舜华沾!
她当即说:“盖房子哪那么容易啊,姐姐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是说一天两?天能盖起来的,依我看,还不如姑父和姑姑盖,等盖好了,先给姐姐住着。”
顾舜华听了这?话?,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再次意识到,这?个陈璐不简单,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三言两?语,竟然把盖房子的性质就给变了。
自己去找房管所,自己去找街坊签字,回头?自己也帮衬着盖房子,但最?后自己只是一个借住的。
瞧这?张嘴。
不过她没说话?,她微垂着眼,沉默地等着。
这?个世上,有些东西?,你得拼命伸手去抢去要,但是有些东西?,人家真不想给,你非硬掰着要,那也没意思不是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有煤炉子上的烧水壶声,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陈翠月起身,把烧水壶里的水倒进了暖壶里。
滚烫的水便成了一溜儿冒白汽的水柱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陈璐便笑了,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得好,看来顾家没人反对。
谁知道这?个时候,顾跃华却开口了:“哪那么麻烦呢!”
他这?么一说话?,所有的人都看向?他。
顾跃华笑呵呵地说:“一家子,算计那么多有什么用,别整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我姐要盖,我就给她搬砖杠檩条!咱们街坊,谁不乐意让她盖,我去找他们说去!就不信了,盖个房子,哪这?么多废话?!”
他这?话?,是吊儿郎当说出来的,但是说到最?后,那话?里已经带了几分狠,那是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
顾全福放下了手中的大把儿缸子,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终于道:“总算有人说句人话?了。”
顾全福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顾跃华顾舜华,其它?几个脸就耷拉下来了。
顾全福道:“咱们家一共仨孩子,家里正经房间是两?个屋,外?面?一个外?屋是临时自己盖的,现在三个屋,现在舜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占外?面?那个临时地震棚盖房子,那地震棚,虽然现在被咱家用着,但其实也不是咱家的,我看人家老?苏家也盯着呢,想用那个盖房子,这?地盘儿就是谁抢到算谁的,舜华有本事,抢到了,那就是她的,咱家的人,谁也别动那什么邪门歪道的主意。”
顾全福说到“邪门歪道”的时候,陈璐脸就涨红了,臊眉耷眼地低着头?。
她一直觉得这?姑父看不上自己,显然更确定?了。
她咬着牙,心想真是见了鬼了,就一大杂院里老?土鳖,这?还瞧不上自己了?
陈翠月想了想,也对,那地震棚都不归自己家,自己家在大院里说起话?来,比起人家苏家分量差远了,苏家想用那一块盖房子,自己根本抢不过人家,现在舜华要用,她就去抢,她能抢到就是她的,自己也管不着。
孩子能自己占一个窝,好歹有个下脚地儿,这?也是给自己家里减轻负担。
况且,陈翠月看了看两?个嫩生生的娃儿,多可人疼的孩子啊!
心里盘算着这?个,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冯仙儿看这?情景,拧着眉,笑了,拉长了腔:“哟,姐,姐夫,你们家敢情还给姑奶奶分房子啊,这?事儿可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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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全福看了一眼冯仙儿,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我还给小舅子养孩子呢,自己家闺女,帮衬着怎么了?”
这?一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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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仙儿觉得没面?儿,捂着脸哭啼啼的,闹腾起来,老?街坊自然都来劝,最?后一家子总算走了,家里消停了。
陈翠月哭得成了泪人儿,她觉得自己男人说出这?种话?,自己这?辈子白活了,没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她这?么哭着的时候,顾舜华带着孩子去外?屋睡去了,顾跃华躲过去后屋,就剩下一个顾全福,闷闷地也不吭声,反正你要哭就哭,我不说话?。
最?后陈翠月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唉声叹气的。
第?二天起来,该做饭还是做饭,但脸一直耷拉着,家里气氛阴沉沉的,谁也不爱多说话?。
顾舜华不理?会这?些,她觉得她妈这?性子,也该整治整治了。
你看,她爸这?不是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的妈,能醒过来,算是她的造化,醒不过来,她也不强求,该怎么着怎么着,反正什么事自己舒坦就行,临到老?了,给妈养老?送终,这?算是尽一个闺女的本分就是了。
她把两?个孩子打扮起来,穿上厚棉袄,又戴上了红绒线小帽子,之后领着孩子出门了。
孩子来到首都,还没怎么出去过,她带着他们逛逛大栅栏,看看前门箭楼子,又领着他们过来邮局,给任竞年寄了书。
寄了书后,就过去王新瑞家了。
王新瑞看到两?孩子喜欢得不行,王新瑞妈也喜欢,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没结婚,正是盼女儿结婚盼孩子的时候。
从王新瑞家出来,顾舜华便再过去趟知青办,追问工作的事,可人家根本没工作,还是让她回去听信。
她也不急,反正现在有工作她也顾不上,现在这?当口儿还是得琢磨盖房子的事,盖房子的事,她得找个合适机会才?好和大家开口。
就这?么抻着,一直到了第?三天,邮局里发来了电报,是任竞年发的,电报上简单两?个字:“回电”。
顾舜华一看这?个,便忙跑过去邮局打电话?,这?次电话?足足接了一个小时才?接通,接通后,任竞年直接道:“高俊的车队,预计明天到首都,我已经查过首都的地图了,他们会经过丰台火车站,那个地方距离你家近,你赶紧准备好,去接煤。”
顾舜华激动了:“行,我找俩排子车去拉!”
任竞年顿了顿,却道:“一吨,已经运过去了。”
顾舜华:“啊?”
任竞年:“走的内部价,一吨二十三块,包运到首都,明天就到。”
顾舜华:“这?么快啊!”
她以为这?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想到这?就到了。
当下大喜,这?下子,她的房子没问题了!一吨煤,留下自己用的,其它?的还能给大家伙分分,到时候她在大杂院里盖房子,谁还能说一个不字!
20、第 20 章
第20章煤块儿
顾舜华这么激动是有原因的。
这年头, 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票,煤自然也不例外。
每个街道?办都有一个煤厂,煤厂下面是几?个门市部, 比如他们胡同就对应了一个门市部,门市部给每家每户发一个煤本,凭着煤本定量供应蜂窝煤,夏天时?候每户一百二十块, 冬天每户二百四十块,一到了冬天,烧火烧水取暖, 都得用煤,天冷了, 蜂窝煤根本供应不上,一般人家半夜不舍得烧煤,就得冻着。
这也是为什么,顾舜华家三个屋,晚上只?舍得一个炉子烧, 就这,也只?烧刚睡觉那会儿,其实到了半夜煤烧完了就冻着,到了第二天冷锅冷灶的再找邻居换一个煤球引炉子。
其实蜂窝煤要说贵,也不贵,几?分钱一个,拼出去牙缝里省省不挨冻谁也乐意, 可就是买不到啊,买不到才是一个大问题。
现在,任竞年办事竟然这么靠谱, 一口气托高?俊拉了一吨过来!
要知道?,他们矿井上出的,可是正?儿八经童叟无欺的煤块子啊!
煤块子和蜂窝煤可不一样,蜂窝煤其实是煤块子打碎了加上一定比例的黄土和石面儿搅和后?再用坯子做出来的,内蒙矿井那是好煤,按照比例,一吨煤块子能做出来大概上千个煤球!
上千个煤球啊!那就是四户人家一个冬天的量!
熬过腊月和正?月,天也要转暖和了,不用煤球取暖,她?自己和孩子节省着用,就算用三百个煤球好了,剩下的七百个煤球,院子里人家分分,一家子还能分五十个煤球,剩下二百个,她?可以拿去做人情。
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蜂窝煤那么紧俏,你能凭空送给人家五十个煤球,人家投桃报李,就能对你掏心挖肺!
当然了,都不用自己费力气做,直接给各家分一点煤块就行了。
顾舜华乐颠颠的,高?兴得都不知道?姓什么好了:“任竞年,你这事办得靠谱,这下子好了,咱房子肯定能盖起来了!”
电话?那头的任竞年笑了:“这辈子没听你这么夸我过。”
顾舜华喜滋滋的:“这不是夸你了嘛!你还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
一时?两个人笑开了,之前的怀疑和隔阂仿佛烟消云散了。
任竞年又说起他转业安置的事,他立过二等功,国家有照顾,目前来看,廊坊管道?局的机会应该是没问题了,而且定级定档也好,估计一个月能有五十多块钱。
顾舜华更加喜欢了,觉得这日子真是可以越过越好,一切都看着有奔头了。
“我给你寄了书,你收到了后?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我明白。”
“你手?头钱还够吗?”
“够,才发了工资,而且我这次转业离开,会给我发一些安置费,到时?候我留下路费和生活费,剩下的寄给你。”
“钱你不用都寄给我,我和孩子钱足够花了,不缺钱,你自己多留点,回头从五原过来的路费,到了廊坊安家落户,都得用钱,穷家富路,你多带。”
“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你尽快,这流程赶紧走完,你就能廊坊,到时?候我们就能团聚了。对了,咱家那些家什怎么办?”
提到这个,任竞年沉默了下,才说:“卖掉吧,这些东西带不过去。”
顾舜华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又能怎么着呢,千里之遥,那些箱子柜子不可能运过来,只?好道?:“嗯,卖了吧,等你来了,我们再打新的。”
任竞年:“好,我已经和老高?说了,木材的事,他帮我们想辙儿,不过也得看顺路,总之肯定能弄到,他挑一个合适时?候,让货运帮我们捎回来。”
顾舜华笑:“那就好!”
任竞年:“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找雷永泉,我昨天和他通了电话?,他说自从回家一直忙,回头找你们一起聚会吃饭。”
雷永泉是和顾舜华一起去内蒙的知青,大家都是插友,不过雷永泉家境应该特别?好,在五原那会儿就很大方,经常给他们分各种好吃的。
这个人要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男女关系上不太好,一去五原,就和当地一小姑娘好上了,结果没几?天,分了,后?来吊儿郎当的,和他们同去的女知青常慧搞了对象。
常慧和雷永泉这两个人,说起来也是无奈,一直没领证,说是就这么“处着”,其实也是住一块儿了。
这种情况还不少,都是不领证,怕以后?回城麻烦,就这么处着,想着等回城再领证,可回城了,能不能领证还两说呢。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们也劝过顾舜华,可惜顾舜华没听,加上后?来怀孕生了孩子,更是不想那茬了。
任竞年:“他爷爷是有功勋的老红军,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过去内蒙和我们一起混是真历练的,现在回去首都,他到底关系门路都比我们强,你有功夫去走动下,需要什么,就和他张口。”
顾舜华:“我知道?,过几?天我过去一趟。”
说完这些,她?沉默了下:“那我挂了?”
其实顾舜华有些舍不得,她?还想听他说话?,不过考虑到电话?费,只?好忍痛挂了。
那头,任竞年道?:“嗯,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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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大杂院的路上,顾舜华脚步轻快,走路带风,所有的压力好像全都烟消云散,她?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到了大杂院,她?先过去佟奶奶屋里,和佟奶奶商量了这个事,佟奶奶一听,高?兴得差点把?猫给掉地上。
“这敢情好,先把?煤拉来,房子的事,到时?候就由我张嘴牵头,大家没有不同意的!”
毕竟又妨碍不着谁,无非就是占了苏家的便宜,可苏家其实也想占顾家便宜呢,这就是谁豁得出去,谁更有面儿的事。
如果是之前,顾家和顾舜华加起来,拼不过一个苏家,只?能硬来,但如果顾舜华能弄来煤块儿,那就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这年头,谁能弄到物资,谁就是爷,谁就能牛气起来,还能“吃喜儿”呢。
顾舜华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是得豁出去脸儿,仗着母子几?个可怜,博大家一个同情,但现在,这就是人情往来了。
说完话?,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正?好大家都下班时?候,顾舜华便出去,要和大家提这茬。
出去时?,正?好见乔秀雅揣着袖儿和大家说话?,原来最近合作社有了一批点心渣子,才一毛钱一包。
乔秀雅笑眉笑眼地说:“赶明儿卖,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明天过去买!”
大家伙一听,便高?兴了,都做好架势要去买。
酥皮点心什么的,价格不便宜,而且要票,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随便买的,就算合作社来了货,大家也没法买,但是那些点心渣子可是好东西,不要票又便宜,全看谁家消息灵通了!
要不乔秀雅在大杂院里有面儿呢,人家确实能给大家消息。
一时?自然也有人奉承乔秀雅,说她?能耐,说她?男人有本事,说她?儿子出息,乔秀雅谦虚了几?句,张口便要说正?经事。
其实这点心渣子的事,她?平时?都不会和大杂院里提。
一共没多少包,说出去,大杂院里十二三户,有几?个能抢到的?所以平时?都是要拉拢谁,就偷偷和谁说,或者干脆去别?处卖人情。
现在她?在大杂院放出这消息,人人都得夸她?一声敞亮,反正?好名声是出去了,至于他们买不买得到,就不是她?的事,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而趁着这个时?候,大家在兴头上,她?正?好提提那块地的事。
她?早就看中了自己家和顾家之间?那个防震棚,打算用那个扩建房子,本来就是提一嘴的事,可这不是顾舜华跑回来了吗?
她?看出来了,这顾舜华性子变了,和以前大不一样,不好拿捏,怕万一这事闹腾起来,顾家不让,所以干脆就先小恩小惠拉拢下大家伙。
反正?又不用自己出力,就动动嘴皮子放个消息而已!
当下她?听着大家伙吹捧,恰好看到旁边陈翠月也凑过来,便笑呵呵地说:“对了,有个事,和大家伙商量商量。”
陈翠月听说点心渣子的消息,正?高?兴着,又觉得之前自己女儿得罪了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便忙说:“有什么事,你说话?就是了,说商量就见外了,咱都是一个院里的!”
乔秀雅见她?这么说,笑着撩起眼皮子,心想这不是正?好,她?话?都到这里了,自己当着大家伙面一提,看她?好意思说什么!
她?笑着就要张口,可谁知道?,这时?候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各位叔叔阿姨,我有个事想和大家提一下。”
乔秀雅到嘴的话?只?好暂时?停了,拧着眉看向顾舜华。
顾舜华笑着说:“大家伙都过来一下,有一件大好事,咱们好好商量下。”
乔秀雅面上依然带着一点笑,只?是那笑里有了嘲讽的意思。
大好事?
孤儿寡母的,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穷得叮当响,要什么没什么,她?能有什么大好事?
不过乔秀雅没提,反而故意说:“瞧这口气,这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要掉馅饼了呢!”
顾舜华听出来这里面嘲讽的意思,便笑着说:“馅饼没有,不过我这里有一些煤,是运过来打算自己烧的,我估摸着还能剩点,到时?候给大家分分。”
煤?
大家乍一听这个,都以为听错了,煤?给大家分?哪来的煤?
乔秀雅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哟,舜华哪,我看你脸儿也不黑,敢情还开上煤厂了!您可真会给我们逗闷子!”
陈翠月皱起了眉头:“舜华,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咱家才几?个煤球,自从你和孩子回来,我怕孩子冻着,天天都不敢断,眼看着咱家煤球都快不够了,我正?愁呢!”
旁边霍婶也跟着道?:“舜华这是怎么了?”
顾舜华其实早料到了,大家肯定都不信,不过高?俊的车已经发了,明天就能到首都,她?也没法耽误了,必须和大家伙说好,然后?组织人马找排子车板车过去准备拉煤去。
要不然一吨的煤,她?肯定运不过来!
她?看那本书,知道?以后?世道?会发生大变化,什么都可以卖,但现在还不行。
现在政策还不明朗,她?这一吨煤也没法卖,只?能是给关系亲近的分分,落一个人情。
当下便道?:“妈,我是说真的,我可不是逗着大家玩儿,最近首都的煤紧张,大同煤和阳泉煤都快供不上了,所以紧急从内蒙调煤,内蒙的煤分好多批运过来,我内蒙矿井上的朋友这次率领一个车队给首都送煤,送的时?候,顺便给我们运过来一吨,钱已经交好了,明天就到丰台车站,人家因为身上有任务,没法给我们送到家门口,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去丰台卸货拉煤。”
顾舜华说完这一番话?,大家都呆了呆,一下子明白,这不是说漂亮话?逗闷子,这是真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顾舜华问题,你朋友干嘛的,运来的什么煤啊,什么时?候到啊,问什么都有,顾舜华便给大家解答着,这个时?候,大杂院人不少了听说了消息,几?乎全都围过来了。
这个时?候天其实已经晚了,外面挺冷的,可大家都顾不上了,全都围着问煤的事。
顾舜华和大家讲了一番后?,最后?提议大院子里出两个人来帮她?一起负责这件事,怎么去接煤,接回来后?怎么把?煤块做成煤球,这些都可以商量一下。
要不然男女老幼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事情也办不好。
大家一听自然是同意,于是很快,选出来一个潘爷,潘爷是院子里的爷儿,自然没得说,谁都得服气,再没别?的说的了,另外选了一个霍老六,霍老六是勇子的爸,造纸厂的,做人踏实讲义?气。
选出来这两个人,大家都服气,纷纷表示就听你们指挥,需要什么说一声,尽量去拉煤。
就这么闹闹哄哄地商量着接煤的事,乔秀雅旁观了这一出,真是傻眼了,想着自己那还没说出的话?,一直想找机会提,但没机会啊!
好不容易现在大家商量完了,她?就想我提提这事吧,便笑着道?:“趁着今天人挺齐——”
谁知道?她?话?说到一半,就听佟奶奶朗声道?:“我说大家伙啊,咱们舜华可真是好心,回来后?看咱们煤不够用的,就这么要给咱分煤,舜华这孩子仗义?,没得说啊!”
大家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来得及说,听佟奶奶这么一提,自然全都赞成。
乔秀雅的话?就这么被憋肚子里了,她?讪讪地看了看大家伙,呵呵了声,先回屋去了。
白瞎了她?那个点心渣子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提这事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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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杂院里就是这点好,十几?户人家,三教?九流的,做什么的没有,老街坊老邻居,想要什么你打声招呼就是。
顾舜华吃了晚饭时?候,就见潘爷和霍老六已经过来了,这一会儿工夫,他们竟然联系好了两辆骡子车。
这两辆骡子车是副食分货站的。区副食公?司的副食品存放在分货站,由骡子车负责将副食品拉过去分给各合作社。平时?分货站的骡子车都会经过胡同,遇到年龄差不多的老人家就会扯扯闲篇儿,一来二去大家也都很熟,霍老六许了人家二十个煤球,人家帮着拉这一趟,车把?式都是现成的。
顾舜华一听这自然好,省事了,于是又商量了到时?候煤来了放哪儿,去哪儿运黄土,怎么把?煤块子碾成煤面做成煤球,这些都是操心事,但大家伙儿一起想办法,事情就是好解决,这么一晚上时?间?,串了几?家门,事情也就成了。
这其中难免有几?家话?里话?外透出个意思,到时?候按照公?家煤厂价格再加一点给顾舜华钱,毕竟不能白要。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煤球不好买,这都是定量的,买煤球其实不是钱的事,没那本事,给再多钱也买不到啊!
对此,顾舜华直接说,一吨煤也就是二十三块钱,如果能做出来一千个煤球,一个煤球两分三,到时?候每家分五十个煤球,也就是一块一毛五。
“我肯定不可能挣大家的钱,我自己弄一批煤球,顺带多余的给大家分分,到时?候车把?式帮咱忙,咱就给人家煤球,黄土什么的,咱自己去拉,里面的消耗也算进去,按照煤球算,反正?这人情钱算到里面了。多了一分钱,我都不会拿。”
她?把?这话?撂这儿,也是怕万一出什么幺蛾子。
顾舜华其实想过,以后?如果能行得通,这买卖不是不能做,但不是现在,一则是头一遭,主要是做个人情来盖房子,二则现在的风向还不明朗,她?得提防着那些看不惯的人拿她?做筏子去举报。
顾舜华把?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大家也都拍手?称好,只?说顾舜华这事真成了,帮了大家伙大忙!
顾舜华自己私底下算算账,其实也挺满意的,她?算过了,如果一家五十个煤球,还能剩下二百个,到时?候给王新瑞家五十个,再看看别?的合适的,送出去做个人情,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求到人家头上,也好张口,毕竟有来有往才好,不然总求人家办事,自己心里也不落忍。
她?心里这么算着,手?上也没闲着,把?两孩子贴身的秋衣秋裤洗了洗,又给两个孩子烧水洗脚。
顾跃华乐颠颠的,像一只?猴子样围着顾舜华转:“姐,刚才说好了,我明天也要跟着车把?式去接煤!”
他觉得这是一桩大事。
年轻嘛,下乡他没赶上,一直窝在这四九城里,满腔热血,恨不得天掉下一个窟窿让他去补一补呢。
现在能去拉煤,他觉得比他在煤厂搬煤球强。
顾舜华看他那傻样子,好笑,又有些无奈,今天潘爷选几?个年轻的,选了勇子,顾跃华,还有大院里的其它?几?个,都是力气大的,到时?候负责运媒,还选了骨朵儿和宁亚,去帮忙看着,做边角沿的活儿。
她?想了想:“跃华,你不是觉得搬煤球没意思吗?”
顾跃华:“给公?家搬煤球没意思,给咱大院里搬煤,我觉得有意思!”
顾舜华便笑了笑:“你以后?什么打算?”
顾跃华不围着顾舜华转了,他躺在床上,两只?手?枕在脑后?头,两只?脚翘起来,逗着两个娃儿玩儿,让他们把?他大长腿当滑梯。
听到这话?,他捏了捏满满的小脸蛋问:“打算?那是什么,能吃吗?”
顾舜华无奈地笑叹了声:“不是小孩子了,赶明儿咱妈得让你相亲了,你好歹多想想!”
顾跃华:“姐,想那个有什么用!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舜华却严肃起来:“现在放开高?考了,你考虑过参加高?考上大学吗?”
其实今天买书的时?候,顾舜华就想这个问题了。
她?当时?初中毕业就下乡了,没机会上高?中,下乡八年,初中的一些知识都不太记得了,想重新捡回来课本很难,况且她?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所以她?想着,自己不可能挤高?考这个独木桥了,但以后?工作了,条件好一些,可以上夜校,上电大,或者参加成人高?考,不在乎是什么性质的大学,反正?努力学习提高?自己的知识和见识,学到了是自己的。
至于任竞年,他虽然只?比自己大一岁,但是他上学早,又跳过级,当时?十六岁过去内蒙兵团的时?候已经高?中毕业了,基础好,现在考大学相对容易。
顾跃华呢,他比自己小两岁,幸运地没有下乡,也上完了高?中,放下书本的时?间?短,那些知识还记得,他现在参加高?考,还是有希望的。
这两天,晚上睡不着,顾舜华还是回想起那本书中,自己和严崇礼离婚,一无所有又生着病的时?候,自己这没什么本事的傻弟弟是怎么想尽办法给自己筹钱治病,他求爷爷告奶奶,他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桀骜不驯,被磨去了一切棱角,他在工地上当苦力把?肩膀磨得血肉模糊都一声不吭。
她?怎么忍心啊!
这么一个没什么本事却让人心疼的弟弟,她?想让他以后?的前途好一些,日子过好一些。
可谁知道?,顾跃华却是听都没听进去:“姐,你想什么呢,高?考多难啊,我肯定考不上,白费功夫!”
顾舜华一听,便板下脸来了:“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看看你整天介吊儿郎当的,都二十多岁大小伙子了你像什么样?你好歹上了高?中,上了高?中你参加一下高?考怎么了?我要不是没上高?中,我现在也报名试试去上大学!”
顾跃华惊讶地看了一眼顾舜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姐,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顾舜华起身过去前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想豁出去试试高?考,还是窝家里当一辈子大爷!”
顾跃华怔怔地看着顾舜华离开,却不成想,满满正?从他脚踝上往下滑,猛地一下,直接砸下来。
“嗷——”的一声惨叫,顾跃华眼泪都下来了。
这小家伙砸胸口,可真疼!
顾舜华听到了外屋的惨叫,不过没理?会,反正?不是她?儿子她?闺女的叫,这傻弟弟,活该让他疼一疼,正?好清醒下脑子。
过去外屋,陈翠月正?好拎着一箱子脏土要去倒。
顾舜华上前直接接了:“我去倒吧。”
陈翠月也就递给她?了,不过却道?:“那个煤球,你可得算计着,给你舅留着点,也不能都给大家伙分了,说到底那都是外人,你舅才是咱亲的。”
顾舜华:“妈,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眼里可没亲的后?的,我得先顾我房子的事,给大家伙分煤秋,这是人情,煤球换大家签字。”
陈翠月:“怎么,你舅就不是人情了?”
顾舜华却很漠然:“我舅那里,是他们欠我人情啊,那就让他们替我盖房子吧!”
陈翠月:“啊?”
顾舜华没理?会,拎着脏土直接出门了。
****************
第二天起得早,陈翠月又念叨了一番,说不给自己娘家煤球,她?就把?自家煤球给娘家,顾全福黑着脸,最后?来了一句“不想过日子就随你”,倒是把?陈翠月给将了一军,耷拉着脸去上班了。
至于说好了要去拉煤的,自然没去上班,先过去找了两位车把?式,赶着骡子车,过去丰台了。
顾舜华照例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佟奶奶,自己跟着过去。
大院里几?个不上班的,都跑过去了合作社,大家虽然惦记着煤块的事,不过也没忘记合作社的点心渣子,都跑过去买。
谁知道?去了后?,排了一大溜儿的队,没到跟前呢,人家就说没了。
至于什么时?候有,谁知道?,等着吧!
大家自然失望,说这是什么消息,不知道?多少人知道?的消息呢,白折腾了!
乔秀雅收拾好了,顺了顺自己烫卷了的头发,正?要出门,看这样,白了白眼,淡淡地说:“还不是昨天大家伙絮叨着煤块的事,耽误了,要不然哪至于买不到!”
她?这话?,霍婶听到耳朵里,都气笑了:“这哪跟哪啊,不是一档事!”
乔秀雅心烦,也觉得没面子,再想起给区副食领导介绍对象的事,更觉得没意思,憋着难受,一低头走了。
顾舜华和大家伙浩浩荡荡地过去了丰台,大家伙打听清楚了,知道?一般运煤的大卡车会从这边过,便精神起来,东张西望的,盼着大卡车过来。
可盼啊盼的,根本没个人影,大家便分析着,估计人家是晚一些时?候到,只?说今天到,可没说一早就到。
谁知道?就这么等到了晃黑时?候,眼看着上班的都已经下班了,自行车人流穿梭而过,还没见车影。
大家便有些担心了,问顾舜华没听错吧。
顾舜华:“电话?里就这么说的,大家再等等吧,毕竟是卡车,整个一车队,可能会有耽误。”
潘爷点头:“既然那边说了车队出发了,就算出什么事,也得听到个动静,大家耐心等着,就算今天等不到,明天总该到。”
大家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得等,万一错过了呢。
不过现在晃黑了,天儿确实冷了,中午大家就随便吃了一点垫着,现在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舜华便提议,自己带两个人先回去,去弄点吃的给大家,潘爷自然同意。
当下顾舜华和骨朵儿还有宁亚,三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回走,过去胡同里,想着家里炉子上的烤红薯和窝窝头片拿过来,给大家伙垫垫。
回去后?,正?好是大家伙做饭时?候,满院子都是锅碗瓢盆的声音,几?个小孩子正?在过道?里玩滚铁环,就连满满和多多都在跟着大家伙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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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看到顾舜华,高?兴地扑过来。
顾舜华安抚了下,就赶紧回家取红薯了,骨朵儿和宁亚也去各家拿吃的。
大院里见到她?们回来,自然问起来,顾舜华便把?事情说了,霍婶一听,有些担心了:“可千万别?出了什么茬子,要不我们也帮着过去看看?”
大院子里其它?人也都七嘴八舌地问,大家自然是担心,万一说好的煤球没了呢。
这时?候,乔秀雅从她?屋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葵花籽,见了就给大家分:“尝尝,尝尝,我们公?社今天新到的。”
吃着葵花籽,她?笑看着顾舜华:“舜华,煤块送到了是吧?怎么没拉进院子里给大家伙分分?”
顾舜华见她?一看好戏的那脸色,知道?这人不盼着别?人好,也就懒得搭理?她?,只?是淡淡地说:“乔姨,等煤块到了,您要是缺,也拿两块吧。”
顾舜华嘴上说得特大方,但是张口就是两块,两块,只?有两块。
乔秀雅嗤笑一声:“我家哪里缺那个啊,平时?我在合作社,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煤厂的,他们说多着呢,连门头沟的我都不稀罕,我只?用大同和阳泉的,想怎么拿就怎么拿呢!”
首都门头沟也有煤矿,不过比起这个,大家更认山西煤,以前大家没蜂窝煤大家还是烧煤块时?候,山西大同或者阳泉煤块黑亮,禁少,当然也贵,家境好的才能烧得起。
顾舜华:“我们内蒙的煤可比不上大同煤和阳泉煤,也就我们自己随便用用,乔姨见笑了。”
乔秀雅噗嗤笑了:“舜华,你家煤呢,拉进来了吗?哪儿放着呢?快让我开开眼,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内蒙煤呢!”
顾舜华:“等等吧,还没到呢。”
乔秀雅惊讶了,拧着眉:“还没到?怎么还没到?这么晚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顾舜华淡声说:“乔姨,您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的煤怎么也能到。”
旁边骨朵儿和宁亚都有些看不过去了,骨朵儿是爽利性子,直接道?:“咱赶紧拿了吃的回去,说不准煤车已经到了呢!”
宁亚笑着说:“是,等咱们的煤到了,卸起来可就得有动静,到时?候乔姨您可多担待。”
大家都是老街坊,嘴上客气着呢,一口一个您,但那话?里却透着锋利。
等顾舜华带着两个姑娘骑着自行车出了门,乔秀雅脸上顿时?耷拉下来,摇着头:“我得问问翠月,这孩子到底怎么长的,瞧瞧,像什么话?,还有没有规矩?你们说,她?能有什么能耐,运来煤?天都黑了,哪来的煤,牛皮吹破天,这都白瞎!”
旁边几?个,有得她?好的,自然帮着附和一两句,当然大多数都不吭声,或者躲着装没听见。
别?管怎么说,人家顾舜华说了要给自己弄煤,等等怎么了,好饭不怕晚。
可乔秀雅心里不忿,她?今天在公?社遇到区副食的那位了,人家问她?介绍的事怎么样了,她?都搭不上来腔,她?能怎么着,只?能给人家赔礼了,最后?被人家摆脸色,以后?工作调动的事怕是也没戏了。
想想就来气呢!
恰好陈翠月从官茅房回来,她?一看到,就开始掰扯起来:“你这闺女,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你看,今天几?个爷们儿都陪着她?瞎闹腾,天都晃黑了,根本没煤,这不是让人看笑话??”
陈翠月刚才不在,现在听到,也是吓了一跳:“没煤?”
乔秀雅便眉飞色舞起来,抓着葵花籽给大家伙分了一点:“可不是吗,没煤!根本没煤,这会儿了,还没见动静,这可不就是黄了!”
这时?候,做饭的,刚下班的,听到这个,一个个不明就里,都围着问怎么回事。
顾舜华和骨朵儿宁亚骑着车子往回赶,谁知道?刚到了胡同口,就听到骡子声,蹄声哒哒的,大家忙一看,车把?式赶着骡子车正?往胡同里拐呢!
别?看这胡同窄,可当初胡同都是按照通马车的宽度盖的,反正?能让你正?正?好通过,勇子和顾跃华跳下车帮看着拐弯处,车把?式小心翼翼拐进来。
骨朵儿宁亚远远看着那骡子车上满满当当的,上面的草垫子都是鼓起来的,车把?式脸上还蹭了一抹黑,心里就明白,这是接到了?
当下大喜,不敢相信!
其实刚才被那么说道?,也是怕万一出什么岔,更怕万一接不到正?好让人家说嘴,心里都做好准备了,可这还没出胡同呢,骡子车竟然回来了!
顾跃华蹲在后?面车上,闲的没事还唱起来了,见到自己姐姐,高?兴得挥手?:“接到煤了!”
骨朵儿发出欢快的叫声,宁亚也笑起来:“这下子可好了!”
几?个人忙迎上去,两辆板车,各装了差不多五百公?斤,揭开草垫子,便看到黑亮的煤块。
顾舜华乍看到,眼睛泛酸,差点想哭。
这就是他们矿井出产的煤啊,正?儿八经的内蒙煤,她?简直可以闻到阴山脚下那风那味儿了!
21、第 21 章
第21章甜菜
以前在内蒙矿井那会儿, 眼看着认识的知青一批批地回?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城,恨不得插上翅膀, 现在回?来城里,看着他们矿井出的煤,竟然开始怀念了。
毕竟生?活了八年的地方,能不想吗?
顾跃华拍着脚边一个麻袋子:“姐, 这是那位司机同志给你的,说帮你捎过来的,里面好像是菜!”
顾舜华一看就知道了:“是甜菜, 等回?去分?分?!”
当下大家?调转了头?,过去院子里, 胡同狭窄,这个时?候时?不时?有下班的放学的,还?有提着马扎的老爷儿们,自然不好过,时?不时?得停下来让让路, 不过好在总算到了大杂院门前。
顾舜华几个过去开门,准备进?去喊人。
谁知道一进?门,就听?到乔秀雅还?在那里说三道四呢:“你们就等着看吧,我?把话儿摞这里,煤不是那么好运进?来的,这不定出什么事了呢,要么这煤根本就没出内蒙, 人家?和她逗闷子的,要么这煤走到半截儿让人给截了,运煤, 这是闹着玩儿的吗?还?一吨煤?说运来就运来?雇了两?辆骡子车?最后怕不是拉磨驴断套,白?转一圈!就这,还?四处招摇上了,拿大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开煤厂呢!”
她说着这话,就见眼跟前的人脸色儿有点不对,一个个都看看她,看看她后头?。
她意识到了什么,一转身,就瞧见了顾舜华骨朵儿几个。
骨朵儿听?得心里气鼓鼓的,脾气已经上来了:“乔姨,您这是操得哪门的心,怎么您嘴里就听?不见一句好话呢?”
顾舜华笑了笑:“乔姨这是挂心咱们的,都这当口儿了,乔姨饭也不做,家?也不会,拎着包在这里操心咱的事,这是眼巴巴地盯着,就看咱能把煤运来不,挑了三年大粪没见过乔姨这么好的,我?可谢谢您了!”
脸上是带着笑的,语气也算得上温柔,用语都是敬语,但是说得那话,就什么挑了三年大粪,下一句就是没见过你这种?花屎壳郎!
乔秀雅在这大杂院里一直都是拔尊的人物,哪当面被人家?这么夹枪带棒的,当场差点闹了,大声叫唤起来陈翠月:“翠月,瞧瞧你这闺女,长本事了,咱四九城的老礼儿还?要不要?今儿个咱可得好好掰扯掰扯,她这叫什么话?”
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听?到外面的骡子叫,更有老潘头?在那里喊了声:“煤来喽!”
老头?子拉长调子的喊声,还?有车把式的“吁——”声交织在一起,大家?一下子激动起来。
“煤来了?真把煤拉来了?”
“快看,快看,来煤了!”
“内蒙的煤来了!”
这下子,哗啦啦的,大家?什么都顾不上了,全都往外窜,陈翠月哪里顾得上自己闺女说得对不对,她着急出去看煤!
乔秀雅听?顾舜华说的那话,不像样?,正要借着这个由头?发作一回?,谁知道大家?全跑了,没人听?她说了!
乔秀雅气得想跺脚:“哎,哎,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家?伙哗啦啦都跑出来,围着那煤车,有的已经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草垫子,借着月亮光又看,都喜得咧开嘴,这煤真好!
黑亮的煤块子,一看就经烧,烧起来带劲儿!
大家?伙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激动得不行,这么晚时?候了,也不觉得冷,光看着这黑亮的煤块子,便觉得暖和了!
潘爷和霍老六指挥着,大家?一块儿搬煤,吭哧吭哧,一趟趟地来回?,就连小孩儿都屁颠屁颠地过去帮忙,最后一千公斤的煤块,妥妥当当地安置在了大杂院角落里,盖上了草垫儿,齐活!
当晚大家?都有些兴奋,各自吃了饭后,又都聚到了一块儿,过来顾舜华家?里商量事儿。
顾全福和陈翠月把被窝卷放一边,连床上都坐满了人。
大家?商量着怎么运黄土,怎么做煤块,讨论得津津有味的。
算来算去,估计还?是得有些本钱,大概也就是三五块钱,顾舜华的意思是,毕竟她自己拿大头?,所以这里面的消耗她来出,到时?候大家?就出个煤块的本钱就行了。
潘爷一听?:“这怎么行,你给大家?弄到煤,这就是功德无量了,别说能分?给我?们一家?几十块,分?几块对大家?伙来说都是好事!”
整整一个冬天?四个月,一家?也就分?二百四十块,现在能给大家?伙一家?分?五十个,那也等于大家?伙多半个月的指标了。
这年头?,买个点心渣子都得排队呢,更何况是五十个煤球,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快啊!
煤球这个东西,几分?钱一块,大家?就算没钱,也不差这几分?,关键还?是限量供应,每家?每户定死了就是那么多,再多钱,你也买不到!
顾舜华却不想沾大家?伙这个便宜,便道:“我?缺煤用,本来也得送一趟,多出来的,也是捎带手的事,费不了多少?功夫,再说大家?还?帮我?拉来了呢,不然我?只能自己费劲拉了!”
最后到底是霍婶笑着说:“咱们都是老街坊,我?看也别计较这个了,黄土,咱自己去拉,都是自己人,苦力气咱多的是,谁也不差这点功夫,无非就是借人家?车马,还?得喂骡马豆饼草料,这些大家?凑凑也就好了,真要计较这个,咱这一大院,日子都没法整,天?天?算这账了!”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笑起来,想想也是,现在关键是集中力量把这事给办了,给大家?伙都分?点煤球,以后晚上也不至于省着抠着,好歹屋子里多点热乎气。
顾跃华道:“今天?那位高俊同志,人真好,他给我?那袋子甜菜的时?候还?说呢,说煤都是他们煤矿出的,他们最近时?不时?各处运,下次如果再往首都运,还?可以给我?们捎,让我?们不用见外!”
潘爷:“这位高俊同志真是一位好同志啊,还?带着人帮我?们卸货装车,当时?人家?就说了,说和咱们舜华认识好多年,以前都是一个锅里吃饭,说需要什么直接说话!”
大家?听?着,都高兴起来,虽然不好意思经常叨扰人家?,但多了这么一条路子,以后至少?是个指望!
旁边勇子说:“上次我?碰到了前门的二混子,他有关系,能弄到煤渣子,当时?我?和他说,帮着弄点,结果人家?牛气起来了,眼也高了,咱现在根本够不着了,见了面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提这茬!”
潘爷听?着,摇头?:“这还?看不出来,这是让你给他上供呢,你啊,大小伙子了,还?不会看个眉高眼低!”
大家?越发笑起来,笑声中,更觉得幸运了,几十个煤球,这在二混子那里,不知道得多少?求爷爷告奶奶给人家?上供说好话都未必求得到的,这下子可算是占大便宜了!
“说起这个来,咱可真是多亏了舜华,占了舜华的光!”
大家?伙这么一提,陈翠月自然面上有光,往常她在大院里,可没被这么抬举过,没想到现在因为女儿竟然风光了一把。
佟奶奶:“对了,翠月,你瞧咱舜华,带着两?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你们那个外屋,能扩扩不?要是能扩,舜华住着也舒坦!”
陈翠月没想到佟奶奶提这个,犹豫了下:“啊?怎么扩?”
之前不是说的直接在外面防震棚建吗,怎么现在倒是成了扩?那就不一样?了,那个外屋她是有打算的。
潘爷便道:“舜华带着两?孩子,离婚了,回?来咱们大院,就是咱大院的人,我?琢磨着,咱们怎么也得让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大家?伙说是不是?”
潘爷德高望重,说出话有分?量,况且大家?心里都是实打实感激顾舜华,听?这个,七嘴八舌出主意,自然有人提议:“你家?旁边那个地震棚,直接盖房子得了!”
顾舜华听?这个,正要说话,佟奶奶却笑着说:“这个啊……就怕苏家?那边不愿意。”
谁知道佟奶奶这么一说,霍婶就冷笑了声:“她不愿意?她凭什么不愿意?她家?那房子,我?都不想说,当初还?不是偷偷地往西边挪了?不能占便宜没够啊!大家?伙地道,看着都是邻居,不想吭声,现在舜华想要个地儿,凭什么就不能盖?”
潘爷点头?:“要不这样?吧,舜华直接就在地震棚那里盖一处房子,这就是舜华安身立命的地儿了。”
大家?自然没得说,一个个出谋划策,有的甚至已经说,自己可以当泥瓦匠:“到时?候我?帮着和腻子!”
顾舜华见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叹了声,却是道:“各位老街坊,我?说实话吧,我?现在回?到首都,来咱们大院,两?个孩子以后就得扎根咱们大院里,这日子不是一天?两?天?,确实得谋一个安身的地儿,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一个窝,好歹装下我?们一家?子,刮风下雨不至于冻着淋着就行。前几天?,我?也问了房管所,房管所说,他们没什么意见,我?想怎么着,就看我?们大院里的意思。今天?既然起了这话头?,提起来,那我?也就打开天?窗,到时?候,我?想盖房子,还?希望大家?都给签个字。”
顾舜华这么一提,潘爷直接站起来了:“舜华,你放心,你的事,就是咱们大家?伙的事,你要签字,那潘爷我?就一个个地去说,哪个不同意,让他站出来,和我?理论理论!”
这位潘爷,年轻时?候也是一位爷儿,现在这是大爷劲儿上来了,横着呢,是摆明了要把顾舜华这房子给整落听?了!
大家?自然没得说,都说肯定没意见,回?头?就是和乔秀雅谈谈了。
大家?伙热乎朝天?地说,时?候也不早了,顾舜华拿来了甜菜,给大家?伙分?:“那里出产这个,阴山脚底下全都是,大家?尽快吃。”
霍婶见这个,笑了:“上次你让勇子拿回?来的,我?们也分?了点,就是不知道这个怎么吃,没吃过这种?菜。”
顾舜华:“这个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以炒,也可以腌,这个叫甜菜,炒着吃都带着丝丝甜,不过要注意,洗的时?候不能搓茎叶,搓了后,味道就不好了,还?有根这里也可以吃,洗干净了就行。”
当下教?着大家?伙怎么做,又给大家?伙分?,最后也分?了一个差不多,才算散了。
街坊散了后,顾跃华叹道:“姐,你这才回?来几天?功夫,我?看大家?伙全都服了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潘爷这么护着人,你是头?一个!”
陈翠月其实也挺满意,很有些得意地道:“由潘爷出面,房子的事算是定了,苏家?肯定不敢说什么!舜华这次运煤,把老街坊的心都给收住了!”
顾舜华却没理会这些,她抱着两?个孩子准备去外屋睡觉,临走前瞥了一眼顾跃华:“你还?是想想你高考的事吧!”
顾跃华顿时?蔫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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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潘爷带着几个不上班的年轻人拉黄土。
要说这老黄土以前也是一个行当,拉着排子车,跑到城外几十里的郊区挖了黄土,进?城后叫卖,一车黄土卖一两?块钱,这就是以前穷苦人家?能谋生?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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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是定量供应的,自然没人干这个,也买不到黄土了,大家?伙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跑过去南边郊区挖。
潘爷人脉广,立即找来了两?辆胶皮轱辘的排子车,带着顾舜华几个,往南边去,出了大井琉璃牌楼没多远就是一片荒郊地,没人管,大家?动了铁锨挖黄土。
大约摸挖了那么两?车,便拉回?来,卸了车后,就准备做煤球了。
顾跃华干这个活儿倒是熟,摩拳擦掌干,勇子和其它几个年轻人也有样?学样?,大家?热火朝天?地干。
连着两?天?功夫,大家?伙把煤块子砸碎,先?加水再加黄泥,和好了又掺和上粉煤,差不多就可以做煤球了。
顾跃华跑过去煤厂借了五把蜂窝煤球的模子,那模子上面是杆,下面底座是模子,把煤泥加上水和好了后,往里面灌,压着杆往下一压,就是一个蜂窝煤了。
要说这活儿还?挺好玩的,四五个人在那里托蜂窝煤,院子里小孩都瞧热闹,眼看着一个个地蜂窝煤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小院各处角落。
潘爷在那里吆喝着:“这两?天?大家?伙走路小心脚底下,可别踩了咱的蜂窝煤!”
大家?都笑:“那当然!”
现在顾舜华已经给大家?算过账了,每家?大概能分?五十个煤球,一个煤球才两?分?六,这价格比公家?定量给大家?供应的煤球都便宜呢,更何况不要票不占份额,这几乎就等于白?给。
大家?想想这个,感动得不行,一个个眼巴巴盼着煤球赶紧晾干了,到时?候就能分?了!
这个时?候,顾舜华也做出来一个请求书,请了潘爷帮忙执笔写,大意是说请求大家?伙同意她在某某处盖一间屋子容身。
潘爷带头?签字,大家?伙自然也都签了。
要说之前,毕竟一个大杂院里什么想法都有,可能有个别的还?得犹豫犹豫,可现在,都痛快得很,不用劝,卷起袖子签字,不会写字的就按手印!
大家?都看出来了,顾舜华在内蒙熬了八年,煤矿上人头?熟,将来的事都说不好,说不定人家?还?能运来个啥!
不说别的,就隔壁大杂院,都跑来打听?了,说你们院里那个顾舜华她从哪儿运来的煤,这是哪一路的关系,能不能帮我?们打听?打听?。
平时?都是好街坊好邻居,可一提这个事,大家?都不吭声,顾舜华这就是他们院子里的爷儿啊,鳌里夺尊的人物,可不能轻易让别人沾了去,还?是在自家?院子里留着好!
是以大家?伙都恨不得顾舜华赶紧落到他们大杂院,至于拾掇拾掇腾出一个窝来给顾舜华做房子,那不是应该的吗?
三两?下,大家?伙都签字画押走了一圈,就差苏家?了。
傍晚时?候,顾舜华还?是拿着甜菜给了乔秀雅家?一把:“乔姨尝尝吧,这是内蒙古的甜菜,炒菜凉拌都行。”
乔秀雅其实早看到大家?伙都分?了一点甜菜,心里痒痒,但到底还?是要拿乔,故意道:“哎呀,我?们不会吃这个啊,我?们要了也没用。”
嘴上这么说,眼睛其实盯着甜菜,就等顾舜华劝劝,她把面儿给摆足了,再勉为其难地收下来。
其实顾舜华这么说,也只是不想面上闹得太僵,意思意思,也好让大家?伙知道,她没和乔秀雅对着干,反正面上做足。
现在见她这么说,倒是也不劝:“也对,乔姨是贵人,哪值当吃这个,那就算了,回?头?有什么好的,再给乔姨送。”
说完,直接提着甜菜回?家?去了。
乔秀雅:“?”
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咂摸过味儿来,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就不能劝劝吗,多说点客气话,懂不?
旁边霍婶见了,噗嗤一笑:“我?说秀雅,你说你,咱舜华是耿直人儿,不懂那些弯弯绕,想要你就直说,你何必呢!”
乔秀雅脸上涨红:“谁稀罕,就一甜菜,能有什么好味儿!”
可谁知道,她刚说完这个,好几个邻居听?到,都翘头?出来:“这个甜菜味儿真不错,我?们没炒,我?们凉拌的。这甜菜茎香脆,甜菜根是甜丝丝的,叶子滑嫩嫩的像菠菜,我?们用蒜蓉凉拌了,吃起来还?挺体味!”
另一个也道:“是吗,你们凉拌的?我?们炒的,要说咱们北京也真可怜,大冬天?哪有什么菜,不是大白?菜就是土豆,难得吃个新鲜菜呢,孩子刚才都闹着要吃,等不及了!”
她这一说,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说自己怎么做的,什么味儿,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个稀罕,这个时?候别家?也都开始做饭,锅铲声,爆炒声,滋滋声,伴随着那甜丝丝的香味传出来,可真让人流口水。
乔秀雅深深地吸了口气,满心地不痛快,就这么憋着回?屋去了。
她咬着牙,心想,今儿个怎么也得吃顿好的,也让这些穷邻居知道,她家?不稀罕一个什么破甜菜!
而接下来两?天?,乔秀雅确实弄到了一顿好的,割了两?斤猪头?肉来炖了吃,可她炖了后,味儿传出去,大家?也没多羡慕的样?子,这让她吃起来就没滋味了。
她留心看,大家?伙心思都在煤球上呢,其实她冷眼旁观,看着大家?伙为了这煤球忙来忙去的,心里没少?抱怨,比如一脚踩下去脏了我?的脚,比如这煤球摆得太占地儿害我?晾衣服都不好晾。
毕竟大杂院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摆了煤球,走路确实不好走了,她时?不时?绷着脸,谁不会看个眉高眼低,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知道她是被捧惯了的人,乍这么受冷落,就有点受不住了。可问题是,这是大家?伙的煤球啊,统共院子就这么巴掌点地方,平时?谁没个事,大家?肯定都得互相忍让着,总不能因为你,大家?伙不晾煤球了!
所以就算平时?和她走得近的,也都装不知,她要是抱怨顾舜华,就在那里装傻:“舜华啊,人不是挺好的,多好的人!”
再多余的,就不肯说了,以至于乔秀雅想抱怨都没下嘴的地儿。
不过这两?天?,她也不抱怨了,她开始琢磨她盖房子的事了,她想着,因为大家?伙做煤球,她可是受了大委屈,那煤球她不要,那她是不是可以提提别的?
就说她为了大家?伙的煤球,忍让了多少?,趁机要求盖那个房子,这样?别人再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天?,吃着饭,她便开始叨叨起来:“大猛,最近你们单位发不发电影票,要是有,回?头?我?在咱院子里分?分?,还?有建平,你那里有什么好的,也留意着,我?想着这几天?我?就和大家?伙提这事,趁着大家?高兴,咱赶紧把家?里房子给盖了。”
苏映红:“妈,你说你,几十个煤球呢,干嘛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杂院里就咱家?不要,我?和别人出去,别人都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乔秀雅看到自己女儿,嫌弃地瞪了一眼:“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苏映红看她妈这样?,一甩筷子,“哼”了声,起身:“我?不吃了!”
说完转身就钻回?自己小屋去了。
乔秀雅气得一个摔筷子,苏大猛赶紧给她使眼色:“算了算了,你消停点,让别人听?到笑话!”
乔秀雅:“还?嫌别人不笑话吗?我?这辈子哪儿哪儿要强,临末了,名声倒是被她连累了!”
乔秀雅是不太想提自己这个女儿,要不上次她说帮顾舜华相亲,顾舜华提起苏映红,她马上一肚子气呢,因为这个女儿是个圈子,丢人现眼。
圈子也是最近十几年的说法,其实就是女流氓的意思。
苏映红比顾舜华她们小两?岁,当初那些大几岁的开始热火朝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像顾舜华就是那一波走的,而苏映红小几岁,倒是没赶上,等她初中毕业,不想上课了,也没什么班上,家?里大人忙着参加单位的运动,哪有功夫管她,她长得有点姿色,以前又在少?年宫学跳舞的,一来二去,自然交了几个朋友,成天?介跑出去鬼混,学会了抽卷烟,偷偷地跑去跳舞,去什刹海溜冰,和几个小流氓黏在一起。
等苏建平发现自己妹妹竟然成了胡同里向来看不起的圈子时?,已经晚了,打也不行,骂也不行,一个看不住就往外跑。
后来也是没法,找了大院里的潘爷,去狠狠地揍了那几个小流氓,闹腾了一场,算是把苏映红和那几个流氓的关系给断了。
可在那之后,苏映红脾气越来越大了,反正你别招惹她,招惹她就没好气。
她怕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怕。
眼看着苏大猛和乔秀雅要吵起来,苏建平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你们还?是想想盖房子的事吧,趁着这个节骨眼,赶紧敲定了。”
他最近心里不舒坦,怎么都不舒坦。
以至于乔秀雅最近闹腾什么,大杂院里都在弄什么煤球,他都不想理。
膈应!
他知道,那些煤是顾舜华前面那个男人弄的,她还?把两?个孩子落了户口,两?个孩子都是前面男人的种?。
他心里喜欢顾舜华,但两?个孩子,心里怎么想怎么难受。
再说,看顾舜华那意思,也看不上自己了。
这人哪,怎么去了一趟乡下,就变成了这样?了?她以前那么单纯一个人,现在成了一泼妇!
一抬眼,看到面前被摔在桌上的筷子,想起自己那鬼混的妹妹,更是扯起一抹冷笑。
女人啊女人,这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妹妹小时?候也挺单纯小姑娘啊!
吃过饭,难得日头?好,院子里人家?就把被褥都拿出来外面晒,更有几个就在门前台阶前扯闲篇儿,主要是说煤球。
乔秀雅叹了口气,心想这几天?翻来覆去都是煤球,过不去这事儿了。
她看看人多,抓了一把炒花生?出来,见到人就分?几个,大家?和和气气地说话,乔秀雅又夸了一番煤球,她这一夸煤球,果然大家?伙就热闹起来,好像和她说话都带着几分?亲了。
乔秀雅心里更加不舒坦了,煤球煤球,黑不溜丢的煤球至于吗?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和大家?套近乎,套了一会后,她终于说:“说起来,咱院子里其实也是有点空地儿,你看,我?们家?旁边这地震棚,盖个房子,不是正好吗?”
她这一说,大家?都点头?:“对,得盖房子,正说这事呢!”
乔秀雅心里一喜,忙说:“大家?都觉得这里盖房子好啊?”
大家?纷纷同意:“那可不是么,你看这地震棚多难看,要是盖上房子,那可就齐整了,不盖房子我?看着心里不舒坦!”
乔秀雅笑开了花:“那敢情?好,我?正——”
她话没说完,就见潘爷拿着一张纸过来了:“哟,说起来,还?忘了你呢,大猛媳妇,你看看这个,给签个字吧,要不按个手印也成。”
潘爷,那是什么人,做起事来就一股大爷劲儿,东西给你摞这里,你就签吧。
乔秀雅迷惑了:“签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潘爷:“瞧瞧就知道了。”
乔秀雅和谁横,都不敢和潘爷横,当下只好低下头?看,看着看着,越看越不对劲:“盖房子?”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
这时?候,旁边七嘴八舌的:“对啊,盖房子,就你们旁边地震棚,现在打算让舜华盖房子!”
一旁佟奶奶晒得浑身暖洋洋,慢条斯理地捋着猫:“刚不是说挺好,大家?伙都同意啊!”
大家?纷纷点头?:“对,就说这事呢。”
乔秀雅这当口儿,终于咂摸过味儿来,那可真是平地一声雷,惊得她不轻。
敢情?全大院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就瞒着她,这是给她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往里头?钻?
没人和她提过啊,怎么就让她签字?凭什么?
她捏着那纸,看了又看,上面五花八门的签名还?有手印,看得她心都慌了,她忙问潘爷:“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潘爷:“这不是咱们舜华回?来没地儿住吗?大人孩子三口那么挤着也不是事,我?就想着好歹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窝,正好那里闲着也是闲着,让她盖个房子吧!”
佟奶奶笑着说:“全大院都签了字,就差你了。不过秀雅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是那种?盼着人不好的,肯定得签啊!”
其他人纷纷笑:“那可不!刚才她说了,那边盖个房子她也觉得好!”
乔秀雅气得啊,她是觉得自己盖房子好,可没说顾家?盖房子好,这算怎么回?事!
她不想签!
潘爷看乔秀雅那脸色,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可他哪里管这个。
潘爷可是一位放屁崩坑的主儿,再说,他早摸透苏大猛和乔秀雅这两?口子的脉了,于是他直接吼一嗓子:“大猛,爷儿们过来,签个字!”
被潘爷这么一叫,正在洗碗的苏大猛忙跑过来了。
潘爷救过苏大猛的命,就为这个,现在的潘爷说句话,苏大猛都是马首是瞻,服服帖帖地听?,再没二话的。
潘爷也不啰嗦,直接和苏大猛提了这茬,苏大猛犹豫了下,看看乔秀雅,乔秀雅脸色难看,可也不好说什么。
潘爷又一催,苏大猛忙点头?:“行,行,我?签。”
说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紧签了字。
乔秀雅看到这个,气得啊,肝疼!
她冷笑一声,看看这煤球,看看这院子里的人,再看看那地震棚,她算是明白?了,这一院子合起伙来就欺负她!
社会主义社会啊,人怎么能这样?!
22、第 22 章
第23章电话?粥
这两天太阳好, 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也都?融化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弄得台阶上总是湿漉漉的, 进进出出都?得小心着,免得滑倒了。
太阳好就是晒被子的时候了,大杂院里各家都?把被子拿出来挂外头?,满院子但凡晒着的地方就是被子。
被子晒了一天, 临到天儿快变凉的时候收起来,被子上就一股“老阳儿”味儿,顾舜华将?晒得松软的被子叠好了放在外屋的床板上, 又过去把佟奶奶的被子也帮着收起来了。
她心情不错。
拿到了全大杂院人家的签字,过去给房管所看了, 房管所自然没意见,意思?是可以随便盖了,不过人家说?好了,盖房子的材料人家可不管。
顾舜华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管,她带着两个?孩子, 坐着公交车,边逛边走?,到了邮电局,等了半个?小时,打通了任竞年的电话?。
等电话?那头?传来任竞年声音时,顾舜华也不说?话?,就让两个?孩子叫爸。
两个?孩子好久没见爸爸了, 现?在一听爸爸声音,都?激动起来,拼命喊爸爸, 还四处看,要?找爸爸藏哪里。
他们哪懂什么是电话?,以为听到爸爸声儿了,这就是爸爸来了。
任竞年在电话?那头?自然听到了,他忙道:“满满,多多,爸爸在这里,爸爸在矿井上。”
满满平时其实挺懂事一小孩儿,可现?在忍不住了,扁着唇儿,“哇”地一声哭了:“爸爸,爸爸,你在哪儿,爸爸!”
平时不爱说?话?的多多却咬着唇,忍着,没哭:“多多不哭,多多不哭,多多不爱哭……”
孩子说?不哭,但顾舜华的眼泪却瞬间落下来了。
她之前不敢让孩子和任竞年通电话?,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看孩子哭,她也忍不住想哭。
不过她还是赶紧擦了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笑着说?:“满满和多多都?不哭,快和爸爸说?话?,爸爸在电话?那头?,他和你们说?话?呢!”
任竞年也赶紧哄,笑着逗孩子,还给孩子讲自己?在矿井的趣事,讲了隔壁陈叔家养得那条老土狗。
孩子们终于不哭了,他们两个?对?着电话?筒和爸爸说?话?,向爸爸显摆自己?吃到的“喝了蜜”,大排骨,红烧肉,当然还提到了自己?结交的小朋友。
“爸爸,我们去大栅栏了!大栅栏什么都?有,爸爸你也快来看看吧!”
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单纯无邪,他们的世界里也只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小朋友而已,他们不懂离婚,也不懂户口,更?不懂他们在那本书里被标注下的惨淡人生。
任竞年听到孩子的话?,笑着说?:“大栅栏有什么好玩的?快和爸爸说?说?。”
两个?孩子便争着说?,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驴打滚,那个?说?焦圈儿,满满嘴皮子利索,多多说?着说?着不知?道说?什么了,急得睁大眼睛,小手儿抓着电话?筒,结巴又大声地说?:“爸爸,多多都?吃了,多多吃了!好吃!爸爸也吃!”
任竞年听着女儿奶声奶气的话?,便低笑出声,笑得宠爱而温暖:“好,等过些天爸爸过去找你们,到时候满满和多多要?带爸爸吃好吃的,爸爸全靠你们带路了。”
满满和多多就更?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要?去带爸爸吃好吃的,他们以为爸爸很快就要?来了。
两个?孩子说?了好一会,顾舜华才接过来电话?筒,让两个?孩子现?在电话?屋里玩儿,她自己?和任竞年说?。
她压低声音说?:“你别瞎应承,回头?估计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来。”
小孩子记性很好,你答应了,回头?做不到,你只以为他们是小孩子不懂事,其实小孩心里都?记得,也许只是没说?而已。
她这两个?孩子的将?来已经被标注成了那样,她现?在格外在意孩子的想法?,想维护他们,不想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谁知?道任竞年说?:“年后我就过去廊坊了。”
顾舜华也没想到:“啊?这么快?”
按说?转业手续拖沓着呢,就算快,一般也得半年!
任竞年:“转业手续在办,一时半会办不好,不过组织上已经和廊坊协调好了,我先借调过去工作,转业手续正式办好了再转为正式工。”
顾舜华不敢相信,欣喜不已:“那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廊坊距离大栅栏不过五六十公里而已,比起千里之远的巴彦淖尔盟,这就实在太近了!
任竞年听到她笑,也低声笑了:“我现?在已经开始做矿井的交接工作了,家里也在收拾,咱们的那些家具,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就连床都?已经被订出去了。以前养的鸡,卖的话?也不值当,养得挺好,那两只芦花还能下蛋,我就送矿上邻居,各自分了分。”
顾舜华听着这话?,想起他们在矿上的家,多少有些难受,毕竟那些东西都?是一点点攒起来的,好不容易把家凑齐整了,现?在就这么卖了。
任竞年在那头?,估计也感觉到了顾舜华的情绪低落,便道:“我已经和老徐联系了,他说?运木材不是事,不光是檩条的木材,还能多运一点打家具,我们肯定?会有新家具,过去的那些,也说?不上多好,卖了就卖了吧,到时候咱们打一套全新的。”
顾舜华:“嗯,我知?道,那些也不容易运过来。”
任竞年想了想:“只是马上就进腊月了,腊月里找打家具的也不容易,再说?房子没盖,打了也没处放,所以我想着,年后我就去廊坊了,到时候还不如干脆托老徐把木材运到廊坊,我有个?战友认识廊坊中石油的转业人员,我和人家联系,打听了下,那边提供职工宿舍,而且地方宽阔,到时候把木材运到那里,我请人打家具估计也便宜,有什么事还能自己?动手。到时候打好了,我直接送过去首都?,你不就省事了?”
顾舜华一想也是,自己?到底带着两个?孩子,到时候盖了房子,又在大杂院里做家具,闹闹腾腾的,街坊好心,不会说?什么,但是像乔秀雅那种,难免说?句闲话?。
况且这年头?木材不好整,万一被她看了眼红,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倒不如任竞年先在廊坊打家具,打好了运过来,反正五十多公里,排子车直接拉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而盖房子这个?事,用檩条封顶是最后一步,也不急着非要?先运了檩条。
当下自然应着,就按照他说?得办,又叮嘱说?:“到时候我们盖了房子再量尺寸,肯定?不能太大了,太大了也放不下,都?得做小的,不图什么好看,实用就行。”
任竞年:“我知?道,咱先攒材料,攒好了估计也年后了,到时候地结冻了,我们就盖房子,盖房子我也过去,等房子开始动土,我这里也开始量尺寸,订做家具。”
顾舜华连连点头?:“你来了廊坊,就算远一点,可周末跑过来还是挺快的,到时候盖房子体力?活你就能帮着干了。”
说?实话?,在一些事上,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运煤盖房子做煤球都?是力?气活,这些活男人就是比女人干起来轻松,这也多亏了她摊上一群街坊,不然煤块运到首都?,她带着两个?孩子把煤块变成蜂窝煤,那不知?道作多少难呢!
如果任竞年过来就好了,他动手能力?强,给他材料,他自己?能把房子直接给支起来!
顾舜华高兴,便又和任竞年说?起来:“我打算这两天去找雷永泉,让他帮忙想办法?弄砖头?,至于黄土,倒是能自己?拉,反正各种东西慢慢攒,攒够了,盖起来,我们在首都?终于能有一个?自己?的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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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顾舜华心里充满向往。
拥有一个?自己?的窝,哪怕再小再简陋,也是一个?家,这意味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都?可以给孩子遮风挡雨了,有户口有住处,她什么都?不怕了!
一时又提起来煤的事:“事情能这么顺利,多亏了高俊的煤,你回头?好好谢谢人家!”
任竞年:“我心里有数,我特意留下了两只老母鸡,都?提他那里去了,还有一些别的小件,家里家什,都?放货车里直接开下山给他了。”
顾舜华就放心了,任竞年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他们和高俊以前关系挺好,遇到什么事麻烦人家,倒也不算什么,不过看首都?煤球这供应,以后可能还需要?麻烦人家,趁着现?在任竞年还在内蒙,给人还个?人情最好不过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别的,任竞年提到他的教材收到了,最近在学,不过事情也忙,只能抽工夫了,晚上倒是没少熬灯油。
顾舜华看看时间,已经不少时候了,电话?费不便宜,心疼,便说?:“那先不说?了,我让孩子再和你说?两句就挂了吧。”
说?完就低头?招呼孩子。
那头?的任竞年便说?了一句什么。
顾舜华没听清,正叫过来孩子,便随口问他:“你刚说?什么了?”
任竞年闷闷地来了一句:“没。”
顾舜华没多想,让两个?孩子和任竞年说?话?,两个?孩子知?道要?挂掉电话?了,舍不得,又有些想哭,不过努力?忍住了。
挂了电话?后,两个?孩子看上去还挺高兴,不过他们是眼巴巴地盼着爸爸早点过来了。
顾舜华领着他们往外走?,想了想,嘱咐说?:“先不要?和外人提你们爸爸过来的事。”
满满不懂:“为什么啊?”
顾舜华:“也不一定?呢,反正等爸爸来了咱们再说?。”
她是想尽可能降低任竞年出现?的影响,毕竟“离婚”了嘛,回头?等他工作彻底定?了,房子修好了,再复婚,事情一步步地来吧。
两个?孩子不懂,不过还是乖巧点头?:“好,我们知?道了,我们爸爸要?来了,不告诉别人!只有咱们自己?知?道!”
多多想了想,突然蹦出来一句:“这是我们的秘密!”
顾舜华抿唇笑:“对?,我们的秘密!”
这么说?话?间,两个?孩子走?路便有些蹦蹦跳跳的了,拥有了一个?神奇的秘密呢。
不过顾舜华却忍不住想起刚才,任竞年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23、第 23 章
第24章姑奶奶的怒
顾舜华又?过?去了一趟知青办, 不过?知青办还是让等着,说是回城的知青太多了,前面压了很多都在等, 现在倒是有?些工作,是给?建筑队做工,但他看了看顾舜华,觉得肯定不合适了。
顾舜华问了下情况, 确实不合适,钱并不多,很累, 而且因为距离远,势必要早出?晚归, 两个孩子必须托人照顾。
她现在还得忙着分煤球,再攒房子材料,这些都需要操心,没办法去工地上做苦力,照顾两个孩子, 再忙这些,已经足够她折腾了,只能继续等合适的机会了。
而煤球这两天也晾得差不多了,干了,一共制了一千出?头的煤球,大家拿了一两个试着烧了烧,味道并不呛人, 而且很禁得住烧,再晒一天,就差不多可以分了。
到?时候大杂院里各家一共分五百多, 差不多一户五十块,顾舜华还有?五百可以分,这样她自己留下三百块,剩下二百她给?“插友”们分了,王新瑞,雷永泉,常慧,还有?其它几?个,这几?天正好聚一聚。
她大致记得那本书中零星提到?的,把?她和插友们说成蛇鼠一窝,说那些插友们如何死?心不改地想帮着自己,哪怕书中只隐约提了一笔,或者含糊其辞地仿佛有?那么一茬,她都记着名字。
这几?天她时不时想起?书中提到?的廊坊,真得就是从头至尾就提了一次,提陈璐怎么坐车过?去廊坊探望,写得还挺详细真实,仿佛她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关于男主为什么会出?现在廊坊,前后又?是怎么回事,却提都没提。
但就是那些一笔带过?甚至在整本小说中逻辑不能讲通的零星事件,放在她如今的生活中,好像反而更容易理解。
现实中,任竞年?调动去了廊坊,于是事情通顺了。
又?比如雷永泉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花心二代为什么在自己落难时依然帮着自己,这些是书中很莫名却又?被作者嘲笑过?的“蛇鼠一窝”,然而放在现实中,太真实而容易理解了,那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的患难与?共。
由此她开始怀疑,书中那些残缺不全?的零星剧情,偶尔间让人无法理解的只言片语,可能反而是一些重要的线索,是她扭转一切的突破口。
这天是星期天,大家伙都不上班,一大早喝了豆汁,收拾了屋子,给?满满穿戴好了,又?给?多多扎了小鞭子,她就要过?去潘爷那里,商量下分煤球的事,谁知道刚要出?门,冯仙儿和陈璐便?来了。
冯仙儿一进门便?絮叨开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提提,也该让耀堂去拉煤啊,耀堂没什么事,让他去干,好歹也帮衬着咱街坊干点活!”
一时又?说:“这里正愁煤球不够用呢,晚上冻得鼻子趟水儿,这下子好了,不缺煤了,咱自己的东西,肯定先紧着自己用!”
冯仙儿一边说话,一边觑着顾舜华。
经过?最近的事,陈翠月对?顾舜华已经高看一眼了。
怎么说呢,女儿还是那个女儿,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这可是直接弄来了一吨煤的女儿,让街坊都高看一眼,甚至连潘爷都罩着的女儿,可算是给?她老?顾家长?脸了。
而且这个女儿主意?正,她看出?来了,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女儿不见得听自己的,几?句话怼过?来,自己也没法发脾气了。
是以陈翠月也没太敢吭声,就等着顾舜华发话呢。
顾舜华将夜壶塞床底下,洗了洗手,笑着说:“舅妈过?来了,快坐,吃了吗?”
却是根本不理刚才那话茬。
陈璐坐在一旁,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从顾舜华竟然将两个孩子带回首都,事情就不对?劲了,她本来想着,就算有?些小意?外?,但一切事态发展总归会回到?本来的剧情上,那个孩子落不下户口,可能最后会被顾舜华送回去内蒙,那最后殊途同归。
她只要等在这里,等着任竞年?从内蒙过?来首都,等着任竞年?看看顾舜华那无情无义的嘴脸,任竞年?伤心失望,自己就能趁虚而入,用自己的温柔善良感动任竞年?,用自己的善解人意?打动任竞年?的心,在任竞年?心中存有?一席之地,当任竞年?功成名就时,他的心里,只会有?自己,也只能有?自己。
但谁想到?,顾舜华竟然还真把?两孩子户口落下了。
落下户口,孩子就不可能再送走,至少顾舜华抛弃儿女这个事是成不了,只能抛弃丈夫了。
偏偏,顾舜华竟然没什么相亲的意?思,反而热火朝天地运起?了什么煤。
那些煤,还是任竞年?帮解决的吧!
这些,从来不是她剧情中提到?过?的,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钻研这块历史的学者,更不是研究首都民俗的专家,她顶多模糊地记得改革开放的大概年?代,记得北京户口值钱,记得房价要涨,其它细节,也说不出?来了。
阅历反映在她的小说中,这一段剧情很单薄,就是写顾舜华相亲,嫁给?别人,嫌弃任竞年?,然后就行了。
而现在她虽然生活在这个年?代,可能知道的也不过?是身边发生的那些,再多,什么煤球怎么运,什么盖房子房管所,她爸妈没教过?,她穿书前没经历过?,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知道。
所以顾舜华如今所做的一切,她看得有?些懵。
她甚至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在这个书中的世界,到?底是按照她的剧情运转着,还是已经逐渐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开始趋向于历史本来的发展?
还有?这个顾舜华,她为什么可以摆脱剧情原有?的轨道,走出?一条和她预想截然不同的路?
分明,所有?的人,都在书中剧情的框架内,甚至连任竞年?,尽管当时眸中对?自己有?些不屑,但是也阴差阳错地递给?自己一个削好的苹果不是吗?
陈璐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舜华。
她觉得她现在必须稳住,不能轻举妄动,要耐住性子等,等任竞年?来了,她的男主上场,也许一切就可以步入正轨了。
比起?陈璐,冯仙儿却绷不住,她笑了笑,对?顾舜华说:“舜华,赶明儿我让你舅过?来搬吧,咱是把?煤块都给?做成蜂窝煤了是吧?其实犯不着,那么麻烦干嘛?就直接烧煤块子挺好的,过?去那会儿咱大栅栏瑞蚨祥的老?东家,烧煤块子,那烧得屋子里暖和啊,惹得一群小孩都过?去捡人家家里煤核,那才叫排场!”
顾舜华一听,笑了:“妈,你看,我舅妈果然就是大宅门里走出?来的,和咱们小门小户不一样,瑞蚨祥老?东家那是什么人家,也就舅妈和人家比划比划,咱们家啊,掰着手指头算计几?块煤,还是得老?老?实实做了蜂窝煤来烧!”
瑞蚨祥是绸布店,那都是清朝光绪时候开的,京城老?字号了,所谓的“头顶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踩内联升”说的三家老?字号,瑞蚨祥就占了一个位儿。
瑞蚨祥就在他们胡同走出?去一拐,没多远。
陈翠月听自己闺女这么说,她也觉得,弟妹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才几?块煤,你怎么就和人家瑞蚨祥老?孟家比起?来了,咱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当下便?也劝冯仙儿:“仙儿,咱家是捡煤核的人家,不是扔煤核的人家,话不能这么说,说出?去让人笑话。”
什么叫捡煤核呢,就是大户人家烧煤,那煤烧不透,最后中间会剩下一点,于是等人家脏土倒出?来,穷苦人家的就去捡,大人抹不开这个脸,就让孩子去,捡了回家自己烧,或者再穷的,还能捡了攒起?来换窝窝头吃。
冯仙儿没想到?陈翠月竟然这么说,便?有?些讪讪的:“说得也是,我就说说闲篇儿,这不是家里冷嘛,姐,昨晚上耀堂冻得鼻子趟水儿,我就说你傻啊,自家有?煤,你倒是在那里受冻,姐,你说着是不是死?心眼!”
顾舜华有?些惊讶地停下手中动作:“舅妈,你意?思是?”
冯仙儿有?些没好气,废话说了一箩筐,她竟然还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是当长?辈的,也不好明说,就给?陈璐使眼色,谁知道陈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那里没看到?一样,她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说舜华,咱家既然有?煤,先让我拉点回去吧。”
顾舜华一听这话:“嘿,我说舅妈啊,你怎么不早说!”
啊?
冯仙儿:“怎么,现在晚了?”
顾舜华:“那可不,这都得有?先来后到?的,这些煤球,我都已经许出?去了,一点多余的都不剩下了!”
说着,她转头对?陈翠月道:“妈,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提一句,害得我一块煤球都没给?舅妈留,这可真是,耽误了!只能等下次了!”
陈翠月瞪大眼,她没提吗,她提了啊。
再说,怎么就一块没剩下,她张口:“舜华,你算算这煤球,怎么也有?剩下的,让你舅舅好歹用点,不然你舅舅冻坏了,这算谁的?”
顾舜华:“这可不行,我这煤球都是算好了,各家给?多少,到?时候人得给?我签字盖房子呢,缺了一块煤球,我这房子盖不起?来算谁的?就算有?剩下的,那也是要用来还人情债的,人家帮我落户口,帮我别的,这一个个都是债,那是十斤五花肉都还不起?的债,全?都指望这煤球还了!”
陈翠月一听牵扯到?房子的事,顿时不吭气了,这算是拿住了她的七寸,她也想让顾舜华房子盖起?来,以后孩子在身边不说,好歹家里房子不用给?顾舜华留着,只需要顾两个儿子。
这是大事,陈翠月分得清轻重。
冯仙儿:“你盖房子归盖房子,至于缺那一块煤球吗?”
顾舜华不想掰扯这个,直接对?陈翠月说:“妈,我过?去管孩子了,你和我舅妈说说这个事,这里面道儿太深,我年?轻,说不清。”
说完,直接抱着孩子转身过?去外?屋了,让陈翠月去应付这母女两个。
冯仙儿气得够呛,陈翠月连忙劝:“瞧这孩子,说话没遮没拦的,仙儿啊,你可别往心里去。”
冯仙儿耷拉着脸,阴不搭地说:“我往不往心里去不打紧,姐,关键是耀堂,耀堂冻得直打哆嗦,你要舍得,你就让你弟冻着!”
说完她起?身,一扭屁股,掀起?厚棉帘子:“先回去了!”
反倒是陈璐,看了这一场戏,心里更添了疑惑,知道这顾舜华现在不是好惹的,连忙笑着宽了宽陈翠月的心,之后自己才出?来。
出?来后,她皱着眉头,一个劲地瞎想。
在她那个年?代,她只在公司晚会上见过?一次顾舜华,乌发长?裙,被任竞年?挽在手里,人见了都说董事长?夫人雍容华贵,保养得好,也都羡慕她福气好。
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子,她不知道,只是被任竞年?挽在手里的女人,她打心眼里不喜,觉得那么一把?年?纪就算保养再好也没年?轻人的鲜嫩了,便?在自己的书中,随意?编排一番,把?她支开了。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挣脱了剧情,自己扑腾开了。
陈璐阴着脸,心不在焉地往外?走,一抬头,恰好看到?苏建平。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走过?去。
她的剧情,还是得由她来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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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月看自己弟妹走了,想想这事,怎么都觉得别扭,太别扭了,她也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怎么着,反正就是觉得事情不能这样!
于是跑过?去外?屋找顾舜华,想和顾舜华提提这事。
谁知道顾舜华正给?两个孩子穿衣服呢,见到?她,直接说:“妈,你想处处敬着他们,我没得说,但我不欠他们的,反正别找我开口,找我开口,耽误了我的事,以后我没房子住,我就住他们家吃他们家,或者妈你就把?家里房子给?我住吧,我哥我弟你也别想管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这么一点东西,还是自己想法争取来的,谁要急赤白脸地抢,姑奶奶就豁出?去了。”
她这话,依然是不紧不慢的,不过?那语气可不好听。
要是之前,陈翠月可得好好说说自己这女儿,但现在,她也有?点不敢了。
在外?面,你要能弄来这一车煤,人家就敬你是爷儿,自己这女儿是给?家里长?脸的,而且看这性子,真不是软和人能随便?捏。
可想想自己弟弟家,还有?陈璐,关键是陈璐还受冻呢,到?底是不落忍,不由得叹口气。
顾舜华将两孩子拾掇利索了,又?领到?了前屋,今天早饭是顾全?福做的,豆汁焦圈儿,老?传统吃法。
顾跃华闷头喝着豆汁,突然想起?来:“咱妈呢,怎么不见人?”
顾舜华也纳闷:“不知道,刚才我舅妈过?来,说要煤球,我没理,妈倒是也没多说,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之后便?明白了:“估计是去舅舅家了,今天舅妈过?来要煤球。”
顾跃华一听就把?眉毛拧起?来了:“煤球?就他们家这样?咱们为了煤球忙忙叨叨的几?天就没功夫喝口水,他们倒好,现在煤球晒好了他们来要了,哪来的脸!哪儿凉快去哪儿呆着去吧!”
顾舜华看他这样,好笑:“瞧你,还来劲儿了,你操心这个干吗?这几?天想好了没,到?底要不要参加高考?要的话就赶紧报名。”
顾跃华正来劲儿,突然被顾舜华这么一问,顿时熄火了。
他叹了口气:“姐,你也知道,我就是懒,我这种懒人,让我去考试,我真是犯愁。”
顾跃华:“人活这辈子,不可能总舒坦地躺那里图现成,没有?远虑,就有?近忧,你现在不使劲,以后可不就一辈子卖力气辛苦,顶天了,咱爸咱妈退了后,你顶他们的工作接班,你觉得你是能在灶上打下手,还是能做得了缝纫厂的裁缝?”
顾跃华一想,脸色不太好看,这两个活儿,他都未必做好,再说前头还有?一个大哥,大哥回来后,也得找事儿干,前面一哥哥一姐姐,这顶班的事还未必落他头上呢。
顾舜华:“你就听姐一句劝,现在使使劲,考上大学,哪怕上个中专,好歹有?个好前途,总比你现在吊儿郎当混着好,就这么混下去,能有?个什么出?息?”
如果弟弟能考上大学,根据她对?后面世道发展的认知,虽然以后大学生不值钱了,但现在还是值钱,考上大学,毕业了,分配一个单位进去,至少能占一个好坑,就算将来有?什么下岗这一说,那也是十几?年?后了。
但考上大学增长?的见识,以及进入国家好单位的资历,那是长?自己身上,别人抢也抢不走的。
顾跃华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有?些心动了,他叹了口气:“姐,你说的对?,不过?我当时基础也不好,吊儿郎当没好好学,能不能考上还两说呢,就怕使半天劲儿,最后没考上,白折腾一场。”
顾舜华:“那也比不折腾强,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顾跃华想了想:“姐,要不这样吧,我先去买了课本学着,但是这事你别告诉别人,我怕万一别人知道了——”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顾舜华却明白他的意?思,抿唇笑了:“我知道,咱先自己偷偷学,到?时候考上了,一鸣惊人!”
顾跃华想想也笑了:“姐你想得太美了。”
和顾跃华聊了几?句,又?过?去找潘爷聊了下回头煤球怎么弄的事,便?把?孩子托付到?佟奶奶那里,她自己便?出?门去了。
她先去了雷永泉家,雷永泉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家住四?合院的,独门独户那种,也就是顾舜华口中的“大院孩子”。
要知道在他们小时候,大院孩子和胡同孩子这是两种人,彼此都玩不到?一块儿去,也不用有?什么仇怨,看不对?眼就能打起?来。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了,雷永泉那样的大院孩子和他们一起?去内蒙古,还不是一样受罪,大家伙儿就都是好插友,什么大院胡同的,也不会计较这个。
顾舜华进去雷永泉家大院,他家是有?警卫在门前的,通报了后才能进去,一进去便?见雷永泉正在院子里香椿树下练八段锦呢,冬天,天够清澈,四?合院古色古香,雷永泉穿着一身雪白对?襟棉大褂,把?一套八段锦舞得虎虎生风,倒是挺有?看头。
他这个人就这样,文雅点说是风流倜傥,俗气点说是骚包,之前在内蒙,日子苦,不够他发挥的,等以后改革开放,他应该是几?个月换一个对?象。
练到?一半,雷永泉收了拳,看到?了顾舜华:“舜华,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顾舜华便?笑了:“永泉,回了首都,我都认不出?你来了,瞧这大褂,得是瑞蚨祥的吧!”
不得不说,雷永泉就是和大家伙不一样,现在大家都喜欢穿工作服,而且最好是粗纺的劳动布才好,除了劳动布工作服,就是“国防绿”了,“国防绿”就是绿军装,这就是时髦,大家都喜欢,穿出?去买东西人家服务员都高看你一眼。
可雷永泉,人家就不在乎这一茬,就穿老?式的对?襟褂儿。
如果是以前的顾舜华,怕是不懂,现在却多少明白,这就是讲究吧,已经超脱了工人阶级世俗品味的讲究。
雷永泉没在意?,笑着说:“就随便?穿穿,谁在意?这个,家里有?什么穿什么,我听说你回来了,还说咱们聚聚,一起?吃顿饭,你倒是先来找我了,倒是让我过?意?不去。”
顾舜华便?和他说了蜂窝煤的事。
其实也就说说而已,来之前她没想到?雷永泉家里这么好,早知道的话就不来了,一看人家家里这气派,也不像是缺蜂窝煤的人。
以后,他可是商界一能人,自己生病,他还帮自己找国外?的专家呢。
果然,雷永泉道:“舜华,谢谢你惦记着,煤球我家暂时倒是有?,不缺这个,你去问问常慧她们吧。”
顾舜华笑着道:“行,我瞧你也不缺,算我白来。”
雷永泉:“你就别笑话我了,你看我还是闲人一个,没去处呢。”
顾舜华:“你工作应该不愁吧,这还不随便?分?”
家里坟头长?了蒿子草的,有?路子,回城安置个工作不是事。
雷永泉带着顾舜华进了屋,给?顾舜华沏茶,边沏边说:“先不着急工作,我想考大学,虽然年?纪大点,但试试吧。”
顾舜华捧着茶,看看他家这摆设,老?式圈椅,八仙桌,旁边还有?沙发和电视。
顾舜华:“你家还有?电视,这是国外?进口的吧?”
雷永泉点头:“是。”
说着,把?电视机打开了,先是咔嚓嚓白雪花,接着就出?人影了,出?来的是新闻,北京台的新闻。
顾舜华:“我算是开了眼!”
雷永泉:“我就一混着的,也就靠家里了。”
顾舜华喝着茶,便?随口问起?他考大学的事,问他都用什么复习资料,雷永泉一向做人局器,不是那藏私的,当即进里屋,给?她拿了一大叠复习资料:“瞧,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想要的吗?”
顾舜华眼睛一亮:“这都是外?面市面上找不到?的啊!”
雷永泉看出?来了,挑眉笑了:“你想要,我给?你复印一份,瞧你那馋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到?什么好吃的呢。”
顾舜华忙点头:“好啊好啊!”
雷永泉收拾起?来,带着她去另外?一屋,随口问:“替任竞年?要的?”
顾舜华:“他正在备考,还有?我弟弟,我也想让我弟弟考考,我只能先算了。”
说着,便?趁机提起?自己打算盖房子需要砖的事。
雷永泉:“砖的事,你可找对?人了,我可以帮你弄点,不过?得等等,看看那边什么时候凑手。你现在盖房子,这个就明智了,接下来两年?,住房肯定紧张,赶这个节骨眼上,房管所管得松,你赶紧把?地盘占住吧。”
顾舜华:“嗯,听你的,那砖的事,你就帮我多操心了。”
她明白,雷永泉后来成了大商人,其实和他的背景分不开,他搞房地产,那都是眼光和消息,现在雷永泉能说出?这种话,这就是人家的远见,这点上来说,她这种胡同孩子是真没法比。
也幸好知道了那本书的内容,才能明白人家话中的深意?。
雷永泉认真地道:“舜华,咱们是什么交情,在外?面一起?混了八年?,你们的事,我能帮的,肯定尽可能帮,有?什么事,你说话就行,甭和我客气,知道吗?”
顾舜华听着这话,有?些感动,点头。
感动是感动,可顾舜华也知道,以前大家在内蒙,是插友,生死?之交,一个锅里吃饭,没什么区别,可回来首都了,大家家境不同,昔日的插友不在意?这些,什么事都愿意?帮忙,但你开一次口,就是卖一次过?去的交情,卖多了,交情也就变味了。
所以万不得已,她并不会开口,人家有?这个心她就感激了。
一时两个人提起?来,雷永泉说等任竞年?年?后过?来首都,大家组织之前的插友聚会一次,这么说着,顾舜华想起?常慧,觑他一眼:“你和常慧到?底怎么回事?”
雷永泉本来笑嘻嘻的,听到?这个,那笑就收了:“没什么,就这么着。”
顾舜华拧起?了眉:“你别怪我多话,咱们都是一块儿走过?来的,知根知底,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是盼着你们能好,遇到?什么事,尽可能多包容一些吧。”
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常慧后来随便?嫁了一个,生活得并不好,至于雷永泉,虽然书中并没明提,但她隐约感觉到?,他在后来也有?些遗憾,且到?了后来年?纪大了,花天酒地,又?出?车祸,而且根据那剧情隐约推断出?,似乎还坐牢了?
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雷永泉和常慧的一切,就试探着去劝劝。
总归是年?轻时候最美好的爱情,能捡的,尽量捡起?来,也许以后的结局也就变了。
雷永泉抿唇,唇畔有?着苦涩:“舜华,咱们在内蒙,大家伙日子过?得苦,但整天介瞎乐呵,没别的心思,现在回来了,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舜华听着,多少明白,常慧家境一般,雷永泉却不一样,反正回来,大家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离开的时候,天竟然下起?来小雪,雷永泉说要送她,她没让,有?公交车呢,再说也没多远,雷永泉找了一把?青色油布伞,又?给?她找了一个大帆布袋子,将两份高考复习资料都放进去。
提着大帆布袋子,打着油布伞,等到?伞上覆盖了一层淡薄的白绒花时,她到?了常慧家。
常慧家住新街口,低矮破旧的平房,住房条件并不比顾舜华家好。
顾舜华进屋的时候,常慧正在家里洗衣服呢,冻得一双手像红萝卜。
顾舜华把?煤球的事和她说了,她高兴得要命,搓着手说:“就缺这个呢!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小书亭
顾舜华陪她聊了一会,其间自然说起?雷永泉了:“你说你,现在条件这么差,你怎么不和雷永泉说说,好歹请他帮个忙。”
顾舜华的心里,下意?识觉得,雷永泉和常慧关系更亲近,也许能张开嘴。
然而一提雷永泉,常慧神情就淡淡的:“白瞎,不是一路人,我已经不去想了。”
顾舜华微怔了下,她没想到?常慧提起?雷永泉来竟然这么淡漠,就好像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一样。
她想劝,竟然张不开口,一时恍悟,或许对?常慧来说,她和雷永泉没能在一起?,让她去求雷永泉,反而比自己更难开口。
姑娘家也是有?自尊的,落魄了,哪能去求没有?缘分的爱人。
顾舜华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随便?聊了几?句,告诉她自家地址,让她等会去拉煤球。
最后又?到?了王新瑞家,王新瑞不和她客气,商量好了时候,说好了下午去拉。
拜访了一遭儿,回来顾舜华就找了潘爷,恰好这个时候中午了,大家伙都在,开始分煤球,一家五十块,热火朝天的,一个个都跟过?年?一样。
这时候王新瑞和常慧家里人也来了,拉着排子车,各自装了七十块,算是大丰收了。
这么忙乎了一中午。煤球也就分完了,剩下三百多个,她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外?屋旁边的地震棚里,又?盖上了草垫子,草垫子上再加盖一层油布,压上两块土疙瘩,这样刮风下雪都不怕了。
做完了这件事,她心里总算舒了口气,她想着,接下来就给?孩子找幼儿园,找到?合适幼儿园送出?去,然后自己就能去找活儿干了。
就算知青办没有?,自己好歹也得找一份临时工,苦点累点没什么,但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任竞年?目前看是靠得住的,但她也不能把?所有?希望放他身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稳。
好不容易忙完了,她赶紧跑去邮局,先给?任竞年?邮寄了一份复习资料,又?把?另一份给?了顾跃华。
顾跃华看着那些复习资料,也有?些惊讶:“姐,你哪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顾舜华:“就我一插友,人家爸是副校长?,妈也在政府部门工作,爷爷更是了不得的人物,人家有?这个路子。你别操心这么多,资料给?你带来了,好好复习,怎么着也争取能考上,考个中专也不错。”
顾跃华苦着脸:“姐,我都被你逼这份儿上了,赶鸭子上架,不考也不行了!”
顾舜华看他那样,忍不住笑。
其实说实话,她自己并不是读书的料,不太爱那些公式定理,看到?就头疼,但这个弟弟人挺聪明的,她逼一逼,也许能有?出?息。
无论怎么着,自己得了先机,知道了那本书的内容,怎么也得扑腾着给?亲人们争一条路子。
姐弟两个正说着,多多跑进来了:“妈妈,煤球儿,煤球儿!”
她生下来瘦弱,大运动和说话都比一般小孩儿晚,到?现在说话也不是太利索,只是蹦词儿。
顾舜华没多想:“咱们煤球分好了,以后咱弄个炉子,也有?煤球烧了。”
顾全?福已经开始帮她做炉子了,老?北京传统的白炉子,明天就能做好了。
多多却有?些着急,摆着小手,急得额头都要流汗了,最后终于攥起?小拳头,扯着稚嫩的小嗓子大声地道:“姥姥,煤球,姥姥搬煤球!”
顾跃华听这个,拧着眉头,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了。
顾舜华也想到?了,姐弟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连忙跑出?来。
结果出?来一看,冯仙儿正在外?屋旁边,拿了一个大簸箕,要往簸箕里放煤球,已经放了两摞了,一摞有?七八个。
顾跃华一看就怒了,骂道:“丫挺的,这是干嘛??”
老?北京话里,带上“丫”这字,就是挺难听的骂人话了,就是说你丫头养的,顾跃华也真是脾气上来了,要是以往,再这么他也不能对?着长?辈出?这种腔。
顾舜华也马上沉下脸了,一步过?去:“我还说哪里来的贼偷我煤球,竟然这么不要脸,提着簸箕大白天硬抢我东西,敢情是舅妈!”
这话更是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不要脸了。
冯仙儿差点恼了,不过?想想自己的煤球,勉强忍住,赔笑:“哟,舜华,我过?来拿几?个煤球,家里没煤烧了。”
顾舜华:“拿煤球?怎么,拿煤球也不和我知会一声?”
冯仙儿扬眉:“我和你妈提了,你妈什么都没说啊!不就几?个煤球,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家大人都应了。”
顾舜华听着都笑了:“舅妈,这是我的煤球,辛辛苦苦运来的,你问我妈,能做的得了我的主吗?”
冯仙儿还要说什么,这时候旁边陈翠月急忙忙跑过?来了:“屁大一点事儿,嚷嚷什么,就几?个煤球,你舅妈要,就让她搬好了,你啊你,舜华,怎么这么大人了,一点不懂事!”
如果是平时,她也不敢对?顾舜华这么说话了,毕竟现在顾舜华给?家里长?脸了,再说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听大人话了。可这不是顾舜华直接给?冯仙儿下不了台面吗,她一看这情景,浑身不舒服起?来。
她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说个话!
顾舜华听这个,笑了。
她抬起?脚来,直接对?着簸箕上的煤球踩上去。
要知道煤球都是蜂窝煤的,里面全?都是窟窿眼,哪经得住这么踩,这么一脚下去,煤球踩了个稀烂。
周围街坊听到?动静,全?都从窗户里探头看过?来,有?的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结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舜华把?煤球踩烂了。
大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惊得瞪大眼,姑奶奶可真行,就这么一脚跺烂了!
24、第 24 章
第24章御膳八珍
大?家伙眼?看着煤球就被踩了一个稀巴烂, 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那可是煤球,煤球啊!
平时你家炉子没火生?炉子,去找人家借一个烧半截儿的煤球, 你还得还人家一个,都是街坊,为什么?这么?讲究?因为煤球得来不易啊!那都是定?量供应的!
煤球本上就那么?多?格格,划一下?就少了, 再划一下?就没了,你说破天,再有钱, 想买也买不到啊!
结果顾舜华竟然就这么?踩了一个稀巴烂!
而这当口儿,陈翠月和冯仙儿自然也惊得不轻, 陈翠月眼?泪都啪嗒啪嗒往下?掉:“作?孽啊,好好的煤球儿,你就这么?糟蹋?”
顾舜华冷笑一声。
她拧着眉,朗声道:“这是我千辛万苦托着关系运来的煤块,也是院子里街坊你一把我一把帮衬着做成的煤球, 可就算得来再不容易,我也不喜欢别人随便?动我的东西,动了,那我宁愿不要了。”
说着,她再次用脚踩过那些碎了一地的煤球,所有的人都盯着煤球,毫不留情被踩了稀巴烂的煤球。
她声音轻淡, 嘴里却都是狠话:“有人偷煤球,那就是不想让姑奶奶过好日子,姑奶奶过不好日子, 以后,谁也甭想过好日子。”
以前旗人家里的姑娘,出嫁没出嫁的都是姑奶奶,时候长了,北京胡同里大?妞和人斗嘴,也是张口就自称姑奶奶,姑奶奶这话一出口,这火气可真就是上来了。
陈翠月伤心又难受:“一个煤球,至于吗?你不想给,你说啊,你别糟蹋东西!”
顾舜华倒是冷静得很:“我说了,有人听吗?”
冯仙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碎煤渣子,也是傻眼?,她不明白地看着顾舜华。
她想起女儿说顾舜华变了一个人,她还没听进去,现在?一看,这可说得真真的!
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当口儿,顾全福过来了:“这是舜华的煤球,没和舜华说一声就搬,这就是偷。”
陈翠月哭着说:“这哪是偷,这是——”
顾全福突然吼了一声:“你闭嘴。”
陈翠月猛地吓一哆嗦,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顾全福,他竟然对?自己这么?说话?
顾跃华也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质问:“妈,你太不像样了,你凭什么?动姐姐的煤球?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受冻,你心疼过吗?现在?你倒是帮外人对?付姐姐!”
当初下?乡的事,顾跃华知道,但那个时候他小,说话也不管用,但他心里门儿清,知道怎么?回事,也一直存着不满。
要不然也不至于见到陈璐就爱答不理的。
陈翠月还想说什么?,周围的人也都一拥而上,劝陈翠月,那话里意思自然是说陈翠月不应该,说她偏心。
冯仙儿见情况不好,也觉得臊,扭脸趁着人没注意就跑了。
陈翠月被街坊劝训了一通,自己觉得没面儿,一甩脸,没好气地回屋去了。
街坊们看闹成这样,也都劝顾舜华,让她消消气,又要帮她收拾煤渣子:“这个还能用,回头和点水,当煤饼子用就行了。”
顾舜华其实?心里也有谱,发火归发火,不能糟蹋好东西,反正今天她这气势,估计不光把她妈镇住了,还把街坊都给镇住了,她就不信乔秀雅还有苏建平什么?的还敢来找自己麻烦!
当下?也不劳烦街坊,自己将那些煤渣子都收在?簸箕里,白色的雪混在?乌黑的煤渣子里,冰得手指头打哆嗦。
这个时候多?多?和满满过来了,晃晃悠悠的踩着雪,一起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顾跃华一把将俩孩子拽一旁:“你们乖乖的等着,别碰这个,回头一手黑,舅舅来拾。”
旁边街坊见了,感慨:“多?好俩孩子!”
可惜了,离婚了,爸爸不在?跟前,跟着妈在?姥姥家,过得这叫什么?憋屈日子啊!
这个时候大?家帮着收了煤渣子,又拿了扫帚仔细扫干净了,劝了顾舜华几句,让她别往心里去,这才各忙各的去了。
顾舜华抱着孩子回屋,顾跃华怕她多?想,还过来劝劝她,她好笑又好气地说:“用你劝,你回屋好好学习去吧!”
顾跃华:“得,瞧你还能骂人,精神着呢!”
说完笑嘻嘻地回屋了。
这个时候,顾全福已经给她做好了煤炉子,他们现在?用的煤炉子一般都是用石膏和黏土做成的,北京人管这种炉子叫白炉子。
白炉子其实?是有讲究的,以前都爱用庞公道铺子的,顾家也有过庞公道的白炉子,不过贴了大?字报后,那种白炉子也就没了,怎么?没的也说不清,反正被人家抬走了,留下?现在?的,就是顾全福自己用石膏黏土做成的。
这白炉子并不大?,小小的一个,不过能烧蜂窝煤,能取暖,还能把冷硬的窝窝头片放在?上面烤得焦黄酥脆。
一个白炉子,几百个煤球,这就是她和孩子这个冬天所有的温暖。
顾舜华呆呆地看了炉子一会儿,看着里面明灭的光,外面下?着雪,屋子里有了炉子多?暖和啊,她蹲下?来给炉子续了一块煤球,又用烧火棍捅了捅炉子眼?,捅得透透的,这样烧起来更?旺。
她并不想节省蜂窝煤,抠抠索索犯不着,她相?信自己只要豁出去,将来能挣很多?钱,不愁没煤用,她就得让她的孩子烧着蜂窝煤,痛快地烧,把屋子烘得暖洋洋,那才叫舒服呢。
这时候,衣角被扯了一下?,她回头看,就见多?多?正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看到她回头,多?多?蠕动了下?唇,小声说:“妈妈,不气气。”
顾舜华略怔了下?,才意识到,她的女儿害怕她生?气,在?哄着她。
她看看满满,满满也正站在?床边,拼命做出很乖很乖的样子。
好像他很乖了,妈妈便?不会生?气。
她的心便?像海绵一样,吸饱了水,酸酸涨涨,却又带着一丝温暖的甜蜜。
她伸出手来,牵住多?多?的手,然后牵住满满的手,一双带了煤渣痕迹的手和两只小手牵在?一起。
她把他们轻轻地握住,之后道:“满满,多?多?,妈妈并没有生?气。”
她用温柔坚定?的声音道:“我们现在?有了煤球,有了炉子,我们还有钱,妈妈会想办法让你们进幼儿园,年后我们还会盖房子,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妈妈很高兴。”
她想,她现在?足够泼辣,足够无畏,她可以豁出去一切,只要能守护好这两个孩子,让她怎么?样都行。
至于别的那些,她可以不在?乎啊。
在?乎那么?多?干什么?,能换成蜂窝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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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月进了屋后,“嗷”的一嗓子便?哭出来了。
大?家住大?杂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讲个规矩,也都在?乎面子,陈翠月是要脸的人,今儿个这事,她承认是自己不对?,可就算自己不对?,怎么?能那么?不给自己面子?
不就是陈璐家用点蜂窝煤,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陈翠月想不明白,她没能给陈璐家挣到煤球,她心里难受,她心里憋屈,她当众丢人现眼?,她更?难受,凭什么?啊,凭什么?不给人家啊!
陈翠月扯着嗓子哭:“就是一个煤球,你们至于吗?你们至于吗?就看我的面子不行吗,把煤球给他们不行吗?!我看舜华这不是挺大?方的,满大?院分了一个遍,怎么?就不能给仙儿,仙儿好歹还是亲戚,陈璐是我亲侄女呢,大?杂院里隔了一层,你们懂不懂礼儿,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顾全福阴着脸:“你再说一遍。”
陈翠月心里窝得慌,她没法给陈璐挣到蜂窝煤,她太难受了,她捶打着床铺盖,瞪着顾全福:“这还让人活不活,这还让人活吗,我不活了!”
顾全福二话不说,抬起手,直接给了陈翠月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这么?“啪”的一声下?去,陈翠月懵了。
脑子里嗡嗡嗡的,她半天没咂摸过味儿来,她怎么?就被打了?
要知道顾全福可是本分人哪,当年他当掌勺那会儿,再风光,他也没和人红过脸,就是这么?一个人,今天直接给自己一巴掌?
陈翠月顿时疯了一样:“不过了,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受不了了,我熬不下?去了!”
顾全福却是凄凉地冷笑一声。
这些年,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最?近这几天,他越来越清醒,就跟混混沌沌的脑子被风一吹,他整个人都一个激灵。
他回想起过去的事就气不打一出来,他想起女儿的种种就愧疚,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混!
这种愧疚之后,面对?陈翠月,是滔天的怒意。
他沉痛地看着她,怒吼道:“这个家,你要是不想要,你就回你娘家,你给人家弄煤球,你去和人家过去,你闺女不是你亲闺女,你儿子不是你亲儿子,只有你那弟弟弟妹还有侄女才是亲的,你不想过你滚,给我滚!”
陈翠月愣了三楞,脚底下?趔趄,捂着脸往后退。
她不敢相?信地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说着,扯过旁边的木头箱子来,哗啦一下?子打翻了,从?里面挑拣自己的衣服,一边挑拣嘴里一边念叨着:“我走,我走,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你自己一个老头子自己过,你以后也别想我伺候你,我不管你了!”
她大?张旗鼓收拾了一番,可就那两件衣服,最?后终于还是收拾好了。
她狠狠心,咬咬牙,抱着包袱,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一走出门,外面风夹着雪哗啦啦地吹来,她那后悔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她当然不想离开这个家,这是她的家啊,可,可可周围没有一个人上来劝,连个给她台阶的都没有,她自己能说什么?。
也是恰好,她看到顾跃华从?里屋出来,她马上凄厉地喊道:“跃华,你就没妈了,你就要当没妈的孩子了!妈要走了!”
顾跃华看傻眼?了:“妈,你别这样——”
他赶紧跑过来拦住:“妈,你好歹给姐赔个不是,这事儿算过去了行不?你给姐赔个不是咱们都各让一步!”
让一步?赔不是?
陈翠月哪能干这种事,偏偏这个时候周围不少人看过来,她就真受不了了,当着这么?多?人,街坊邻居竟然都只是看热闹,竟然没一个给她台阶的,她只能跺脚嚷道:“赔不是?没门,我凭什么?赔不是,我就算错了你们也不至于这么?对?我,我走!”
说完,闷头就往外走。
周围一群街坊都看傻了,他们都看到了陈翠月脸上那巴掌印,都纳闷这顾全福那么?好脾气的人竟然有一天会打媳妇,不过——
今天陈翠月确实?也太不像话了,舜华那孩子多?可怜,娘家也不帮衬着,好不容易自己弄了煤球,娘家还想敲那么?一笔竹杠,这办得叫什么?事啊!
陈翠月彻底心凉了,她没想到竟然没人拦着她,咬咬牙,她哭着跑出了大?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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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带着孩子过来外屋,她刚才捡煤渣子,弄得满手黑,便?拿来搪瓷脸盘,仔细地清洗了,洗的时候想,脸盘也得买啊,过日子需要置办的家什太多?了。
她指甲缝里都是黑煤渣,仔细地清洗过后,这才把黄米面奶油炸糕放炉上烤了烤,烤得那冷硬的炸糕重新泛起来金黄的油光,才拿了给孩子吃,又拿来暖壶给孩子倒水,不过暖壶里的水也只是勉强不凉而已。
家里一共两个洋暖壶,用的时候久了,都不太能保温了。
顾舜华便?想着,得想法搞点票,只能再去麻烦王新瑞了,洋暖壶,手电筒,蜡烛,烧水的铁壶,还有锅,这些她都需要。
她不可能一直靠着娘家生?存,自己盖了房子后要自立门户,锅碗瓢盆,都是消耗,都得有。
顾舜华把已经没多?少热气的水倒在?了茶缸子里,让两个孩子喝。
多?多?:“妈妈,水凉了。”
其实?并不凉,可天冷啊,天冷了,就恨不得有点热气腾腾的水就那么?吹着喝才好呢。
顾舜华便?说:“先喝嘴里暖暖再下?肚,等过两天妈妈想办法买一个暖壶,咱就能天天喝热水了。”
多?多?乖巧地点头:“多?多?不冷,多?多?不怕!”
说着,勇敢地大?口喝下?了。
顾舜华便?笑了:“喝了水,我们洗洗手。”
给两个孩子重新穿好出去,想着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转转,放松下?,然后就去找王新瑞。
需要置办的东西多?,不可能让人家都给自己解决,自己也开不了这个口,只能是先置办最?紧要的了。
她带着孩子过来前屋,这才知道,原来她爸和她妈吵架了,她爸打了她妈一巴掌,她妈气得回老家了。
她住外屋,在?屋后头,没听到动静。
她便?让两个孩子先在?院子里玩儿,自己过去找了顾全福:“爸,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这么?一闹腾,谁也不敢动我的煤球,对?我来说,我就知足了,其实?犯不着。”
她承认她自私,想尽可能地为孩子扒拉一点东西,可她也不想闹得家宅不宁,以前家里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她也不指望谁能为她改变什么?。
顾全福在?抽他的烟袋子,按说他应该已经戒了,这是顾舜华回来后,头一次看到他抽。
顾全福慢腾腾地吐了一口,才说:“舜华,你不用操心,你忙你的事就行,我和你妈的事,我心里有数。不过倒是有个事,我问问你,你工作?的事,知青办那里有消息了吗?”
顾舜华摇头:“有一些临时工的活儿,不是去环卫处就是去建筑工地,都不是正式工,我想着先把两个孩子安置了,再想法子找个临时工的活,实?在?不行,干脆自己做过小买卖吧,现在?不是要改革开放,让做小买卖了吗?”
现在?出了政策,但很多?地方还不明朗,包括投机倒把罪,也还留着呢,不过街头巷尾已经有了零星摆小摊的,比如那天顾舜华回来看到胡同口卖红薯的就是了。
只是小打小闹,家里的红薯拿出去买卖,好歹挣点嚼裹儿,倒是没人管。
顾全福听了,却道:“前些天,我们饮食公司的经理找我,话里透出意思让我掌勺,我没应,这几天又提了。”
顾舜华:“爸,其实?现在?时代?已经变了,以前曾经发生?的事,不会再有了,我觉得爸你就放开思想束缚好好干,你如果能去掌勺,工资提上去,灶上不缺嘴,咱肚子里也不至于太缺油水,三不五时还能捡点洋洛儿,眼?看着我哥我嫂也要从?乡下?回来,他们也没工作?,再这么?下?去,家里难免闹饥荒。”
顾舜华劝顾全福,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她还想着那御膳八珍席。
为什么?陈耀堂竟然能捣鼓出这御膳八珍宴,顾舜华相?信,除了从?自己爸这里坑了菜单配方,再没别的缘由了。
时代?总是会变,曾经招致灾祸的,却在?时代?的变革中又被拾起来,成了香饽饽儿,从?那本书中来看,她爸的八珍席直接让陈耀堂赚了一个盆满钵盈!
顾全福看了一眼?女儿:“你哥你嫂回来后,只怕是工作?也难办,眼?下?这个难处总得过去,所以我也想着答应了经理,今天和他细聊了聊,倒是趁机提了一个要求,到时候让你也过去,先干着临时的,后头再想法给你转正。”
顾舜华一听:“啊?我去?”
顾全福点头,这才和女儿细谈起来。
原来这次也是赶巧了,饮食公司经理遇到了上面的一位,和他谈起饮食公司发展的时候,特意提起了顾全福的手艺,说顾全福那手绝活儿,也是北京老传统菜了,如果就这么?丢了,太可惜了。
为了这个,饮食公司经理便?想让他重新回到灶上掌勺,到时候还会给他安排六七个徒弟,那六七个徒弟都是饮食公司着重想培养的,到时候让他带一带。
而上面那位为什么?这么?看重顾全福,除了早些年顾全福也是北平勤行里戳得起的一面旗子外,还有一桩缘故在?,这也是顾全福这两天才知道的。
在?早顾全福在?中海荟云楼掌勺,楼前空地就是摆摊儿的,那个时候在?街上挑着胆子叫卖不用上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人家随便?倒卖点什么?挣钱糊口,当时有个叫李老黑的,就在?荟云楼前面挑着担子倒卖果儿皮。
果儿皮是什么?,其实?就是别人家吃苹果剩下?的皮,被这李老黑收了来,攒多?了用糖渍过拿来当零食卖,旧社会那会人家穷,但凡能放嘴里的就能卖。
你在?人家门前摆摊儿,店面是要收点好处的,也不用钱,就过年过节给人家带你好处,比如剃头的就免费给人家剃头,卖面条的给人家吃顿面条就行了。
那个时候顾全福仁义,看李老黑养着一个老娘和三岁孩子,日子不好过,常照顾一下?他,有什么?洋落儿也会想着他。
解放前,这位李老黑改名叫李新国,去参军了,也是赶上机运好,解放后也是一个人物了,不过人家感恩,一直记得这茬儿,现在?运动过去了,就忙不迭地把顾全福请出来了。
顾全福叹了口气:“舜华,这确实?是个机会,转正我不敢打包票,但我想着,你过去,好歹跟着我学点本事,历练历练,以后练出来了,走出去,也是我顾全福的亲传子弟,玉华台出来的,这辈子到哪儿,世道再变,你都能混口饭吃了。”
顾舜华:“爸,我能行吗,虽然打小儿我也跟着爸你学过两手,但真到了饭店里,那是真枪实?刀的功夫啊!”
顾全福却道:“六七个徒弟呢,不差你这一个,爸把爸手里这绝活儿都留给你,好歹也不至于把你爷爷传下?来的手艺失了传承。”
顾舜华略犹豫了下?,她想了很多?。
想到以后时代?的变革,想到她本来还有工作?后读夜校的打算,也想到她想趁着以后的机会做生?意的打算,在?这即将到来的滚滚变革浪潮中,她拥有了一些先知,但到底是普通人,一个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就算凭着投机取巧,又能获得多?少?
如果自己跟着爸爸学厨,爸爸掌灶几十?年,自己随便?学点皮毛,那也是一技之长。
想了很久,她终于道:“行,爸,我跟着你学。”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选择了这条路,必然也就放弃了许多?其它的路,不过这样也好,未来国企会下?岗,企业会破产,能在?时代?的浪潮中扬帆无阻的,那是有大?本事的,平心而论?,自己是那块料吗,身上背负着两个孩子的责任,她敢冒险吗?
倒不如本本分分把自己祖传的手艺接下?来,以后,就凭着御膳八珍宴这五个字,她便?落魄街头,也能有个活路。
顾全福看自己女儿点头,也松了口气。
其实?作?父母的,对?如今这日子心里有个盘算,对?几个孩子什么?本事也有个想法,老三顾跃华现在?一门心思要考大?学,他是盼着他能考上,这样好歹分配个工作?,不至于犯愁吃穿,老大?是个没本事的,回来后先混着,等自己以后退休了,就接自己的班,好歹混一个正式工,别的不能指望了。
唯独这个女儿,打小儿就有灵性,他希望能接了自己手艺,不至于让祖传的方子就这么?没了,也让她能有个手艺,算是弥补一下?自己对?过去的愧疚。
当下?他点头,道:“那我回头就应了经理,等你把两个孩子幼儿园的事定?好了,到时候我们父女一起过去上班,你先跟着我在?红案上练手。”
顾舜华抿唇,还是点头。
勤行里把灶膛人员分三种,红案白案水案,水案是洗菜,给鸡鱼开膛的,白案则是负责面点制作?的,不参与炒菜,而红案却是烹饪加工鸡鸭鱼肉副食的。
顾舜华一个新手,直接被顾全福带到红案上,这对?她也是一个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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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陈翠月,抱着包袱,哭着出了家门,一出家门,风吹着雪,扑打在?脸上,她差点咳出来!
她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怎么?能这样,她被自己的男人打了,街坊邻居竟然没一个拽住她的,但凡有一个拽住的,她怎么?也不可能离开家啊!
还有她那儿子,竟然劝她给舜华赔不是,不就一个煤球啊,至于吗?陈璐那里挨冻,难道不该管吗?
再怎么?着,陈璐那也是好孩子啊!
陈翠月闷头往前走,恰好遇到一个从?官茅房出来的,差点和人家撞上,赶紧躲开,低着头匆忙过去了陈耀堂家大?杂院。
要说陈家,其实?当年也是大?户人家,那时候是开绒花铺子的,铺子就在?崇文门外花市,生?意不错,承应着一家梨园行戏装上的绒活买卖,王府勋贵家里也会买他家的绒花绢花,在?当时的北平城算是有点名气,不过她家老爷子没得早,老爷子一走,绒花铺子开不下?去,赶上那时候北平城物价飞涨,以前再多?的家底都败坏没了,就这么?不行了。
不过顾家老爷子和陈家老爷子当年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双方做的娃娃亲,那时候顾全福虽然当着荟云楼掌勺春风得意,可也信守承诺,娶了陈翠月。
陈耀堂家住房条件和顾家差不多?,不过到底只养一个闺女,十?三平房子打一个隔断,倒是能活得稍微体面。
陈翠月被男人从?家里赶出来,觉得没脸,推开那破旧的老木门,也不敢声张,就悄没声地进去,幸亏现在?下?了雪,天这么?冷,大?家伙也都没出来,也就没碰到什么?人。
她踩着雪,悄没声儿地走到了自家弟弟门前,就听到里面冯仙儿正和陈耀堂说话呢。
冯仙儿:“你说你姐,混成什么?样了,要她一个煤球,她都不能做主,哪家姑奶奶这么?不争气的?”
笔趣阁
陈翠月听这话,心里一紧,她娘家嫌弃她没本事呢!她羞愧得不行了。
陈耀堂:“她啊,就是个脓包,能有什么?本事,当初要不是咱们家和顾家是老一辈子一辈的交情,她能嫁给顾全福?顾全福当时在?北平城也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她还不是沾了我爸的光,现在?她养出一个好闺女,竟然不理咱们这个茬了,这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陈翠月听得一个哆嗦,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她没想到,她在?她弟弟那里竟然落下?这么?一个名声!
冯仙儿低哼一声:“说得是呢,当年咱家老爷子和顾家老爷子那是拜把兄弟的交情,从?小做的娃娃亲,要不是咱家当初过得好,能轮得她今天嫁个好女婿,就一煤球!抠抠搜搜的,混了一把年纪,没个人样!”
这两口子你一眼?我一语,就跟冷箭一样戳在?陈翠月的心口,外面的风刮着,雪飘着,那雪花儿再冷,也抵不过这些话戳心窝子啊!
她两腿打着哆嗦,几乎站都站不住。
这时候,就听到陈璐的声音。
陈翠月心里泛起一丝希望,想着陈璐肯定?得给她解释解释,她是真没法儿啊。
接着,陈璐的话就进了她耳朵。
“爸,妈,这不是你们落井下?石笑话的时候,你们该过去把姑姑叫出来,劝劝她。”
陈翠月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个侄女,她真是不白疼她一场,也就是她真心对?自己好了!
结果她听到陈璐道:“我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我姑父是御厨的后代?,手里头有绝活儿,把我姑这个人给栓好了,回头她还不是什么?事都帮着咱们,到时候想办法从?我姑父手里挖出来他那些绝活的菜谱,咱家东山再起未必不能?”
这些话传入陈翠月耳中,那简直是像一头冰水兜头浇过来。
她整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她睫毛上都覆了一层雪,她才迈开僵硬的步子,蹒跚着走出了这大?杂院。
25、第 25 章
第25章酥脆金黄的炒豆腐渣
那天, 陈翠月什么都没说?,自己闷闷地回去了家里,将自己系好的包袱解开?, 把?那些衣服重新放在柜子里归置好,之后拾掇家里,给白炉子续了蜂窝煤,又去倒了脏土, 烧了热水,灌满了一个暖壶后,她过?去顾舜华住的外屋, 拿了顾舜华的暖壶给灌了一多半。
至于她被打的事,她自己没提, 也没叫屈,别人也就没再提。
顾舜华拿了紫药水,给她放身边,意思?是让她抹抹脸上。
她自己摇了摇头:“我没事。”
顾舜华看她脸上确实还好,也就不再问了。
到底是亲妈, 递个药那是应该的,可让她再多余嘘寒问暖当小?棉袄,她是做不来了。
到了晚上时候,陈耀堂带着?陈璐,拎着?一瓶酒来了,说?是为冯仙儿给顾舜华赔礼的,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顾全福黑着?脸:“我直接把?话摞这?里, 我和你姐的事,全在你姐,你姐想过?, 咱就继续过?,你姐不想过?,那就离,现在时代变了,离婚也不是什么事!”
一般过?日子的,谁把?离婚放嘴上,老派人,没离婚那回事,现在顾全福说?这?话,算是扯破了脸,陈耀堂马上赔笑?,陈璐也赶紧说?:“这?事儿都怪我妈,确实是我妈没想周全,也不能全怪我姑。”
如?果?搁以前,陈翠月早哭天喊地了,不过?现在,她却是根本不哭,她就是那么呆呆地坐在床前,低头木讷地收拾着?铺盖,又去缝补着?衣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陈璐见她这?样?,便过?去,陪着?陈翠月说?话,逗她笑?,哄着?她:“好姑姑,璐璐最喜欢姑姑了,姑姑你别这?样?,这?事都怪我妈不对,连累了姑姑,以后让我妈注意着?点!”
又说?:“姑姑你不知?道,我和我爸都说?我妈了,我妈也难受得不行,提心吊胆的,生怕你和姑父有什么不好!”
陈翠月呆呆地看着?这?样?的陈璐,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天真单纯,没什么心眼,善良得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
这?可是一个好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她得好好护着?,不能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所以很多时候,她竟然?是宁愿委屈自己女儿,也要让陈璐吃好。
包括现在,陈璐和自己说?话,多么乖巧懂事啊,多么体贴单纯啊,那话听起?来多动听啊,那眼神看着?多心疼自己啊!
可所有的这?一切,在陈翠月眼里,都成了假的,就像以前看露天电影,你远远地看着?又是大袍子好衣裳又是刀枪的可真热闹,但你绕过?去幕布后面一瞧,敢情就是这?是光透出来的人影儿!
都是假的啊,造出来假影子哄人高兴的。
陈翠月怔怔地看着?这?样?的陈璐,嘴唇动了动,终于道:“这?些话,你可别和我说?了。”
说?着?,直接起?身,就过?去白炉子跟前,要去倒脏土。
陈璐看这?情景,也是愣了,心说?陈翠月怎么了,一点不像平时啊!
冯仙儿赶紧给她使眼色:“你姑心里不好受,你就少说?句。”
陈璐这?才恍然?,敢情是受了打击,心里难受,性子都变了!
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全福虽然?板着?脸,但陈耀堂送了酒来,又想着?上辈子的交情,陈家老爷子待他不薄,最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送走了陈家三口子后,顾舜华却还是觉得不对劲,想着?这?陈璐,就是有些古怪。
总觉得她在暗地里观察自己,倒像是天底下人都睡着?,就她清醒一样?。
她甚至隐隐地想,难不成她和自己一样?,其实知?道这?是一本书?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这?些也不可能直接去问陈璐,只能是留个心眼,小?心提防着?。
陈家走了后,陈翠月还是不吭声?,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却打开?火,取了存着?的豆腐渣来。
豆腐渣这?东西,就是做豆腐剩下的渣子,光景好的时候也就是猪饲料了,可是现在什么吃的不缺啊,豆腐渣也成了好东西。
陈翠月先在锅里放了一点花生油,等烧热了,就把?豆腐渣放进去素炒,又把?家里存着?的一点火腿给切了,切成小?碎渣,放进去一起?炒,很快那豆腐渣便成了金黄色,又因?为加了火腿碎,滋味蒙密浓郁。
陈翠月稍微撒了一点点盐花,出锅,装进了蓝边大搪瓷碗里,拿了两个勺子,送过?去了外屋给顾舜华。
其实孩子还小?,不可能像大人那样?一口气吃多少,到了晚间时候,还真有些饿了,这?个时候,一闻到这?香味,两个孩子眼睛亮了,全都盯着?那大搪瓷碗看。
陈翠月:“两个孩子太瘦了,马无夜草不肥,给他们添补点吃的吧,这?里面我没撒多少盐花,也不咸,也不用就着?馒头吃。”
顾舜华有些意外,其实今天她妈过?去陈家又回来,就有点不对劲,现在更是破天荒,往常她其实也有疼孩子的意思?,可拿出东西来给吃夜食,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舜华;“妈,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陈翠月:“给孩子吃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还能供得起?。”
说?完,陈翠月直接出屋去了。
顾舜华更是纳闷,不过?没说?什么,还是给孩子吃了。
这?火腿炒豆腐渣,原是她爸的手艺,别看是一般人看不上的豆腐渣,但炒出来那味道啊,酥脆金黄,说?是炒肉末都有人信!
顾舜华在旁边收拾铺盖,顺便洗衣服缝补,两个孩子各自拿着?一个勺,大口小?口吃得那叫一个香。
吃了几口后,多多说?:“妈妈吃!”
满满也说?:“满满吃饱了!”
顾舜华看了他们一眼,笑?了:“那妈妈和你们一起?吃!”
多多和满满顿时高兴起?来:“给妈妈勺勺,一起?吃。”
顾舜华倒是不愿意什么都可着?孩子做那种任劳任怨的,什么妈妈不爱吃你们都吃了吧,有什么意思?呢,大家一起?分享就是了,要不然?回头孩子还以为好吃的就该自己吃独食呢!
当下便过?去,也尝了尝,不得不说?,豆腐渣本身是带着?糙感的豆香,现在用花生油来炒,又加了火腿,炒得恰到好处,把?豆腐渣里面藏着?的豆香给煸出来了,原本的糙感也变成了独特的口感。
顾舜华想着?自己妈妈今天的变化,也是觉得奇怪,不过?想想,到底是自己妈,她愿意对自己示好,自己也当然?给她台阶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于自己和妈妈的关系,顾舜华想得很明?白,重归于好亲密如?初是不可能了,但是基本的孝心还是有,该我担的责任不会少,再多,也没了,我就是这?么拧的人,就是这?么冷的人,嘘寒问暖我也不会。
如?今妈妈能给孩子炒一份豆腐渣,在她这?里,也就过?去了,许多事未必提到明?面上,意思?到了就行了。
最关键的是,顾舜华知?道,以后再怎么着?,妈妈应该也不会随便动自己东西了,不但如?此,就连大杂院里,各家估计都得忌惮几次。
说?白了,顾舜华是有脾气的,她腰杆子就是这?么硬,脾气就是这?么烈,你想把?她当软柿子随便捏,没门,你做什么前都得先掂量掂量。
在这?胡同里,大多数都是厚道人,平时和和融融的,但总是有一些小?人,到哪儿都缺不了这?种人,没法提防,所以只能拼狠劲儿。
所谓的小?人,其实就是欺软怕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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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想得没错,乔秀雅看着?那煤球儿怎么都不顺眼。
现在她的煤球儿已经占据了原本的地震棚,等于说?那块地盘顾舜华就用上了,估计年后开?春解冻了就得盖房子。
乔秀雅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呢,她得想辙儿啊,怎么也得给顾舜华使一个楦儿,可看今天顾舜华一脚踩碎蜂窝煤那狠样?儿,她又有些怕了,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顾舜华这?样?子,又穷又没本事,还带两孩子,万一给自己下什么绊子,也是防不胜防。
再说?,顾舜华现在占那块地盘儿,这?可是全大杂院里都同意的,就自己在那里反对,大家伙反倒对自己有意见了。
再怎么着?,活在这?大杂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忌惮着?,再说?乔秀雅其实也怕潘爷,别看潘爷是做砚工的,可年轻时候也狠着?呢,据说?他还杀过?人!
所以现在,她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忍着?了。
想想这?事,她恨得牙痒,转身对苏建平恶狠狠地道:“瞧她那张狂样?儿,整个一泼妇,你心里还惦记她?把?她娶进家门,咱们家宅不宁!咱家和她家可不一样?,我爷爷那辈也是在旗的,她家以前就是伺候人当厨子的,咱家能娶这?种儿媳妇?你不嫌丢人,我可嫌丢人!”
苏建平自然?也看到了,他白着?脸:“这?也没法!”
嘴上这?么说?,但到底有些放不下。
那天陈璐和自己说?话,说?顾舜华临走前哭过?,哭着?说?再也见不到建平哥了。
他特意问了几次陈璐,陈璐发誓说?是真的,说?当时顾舜华确实惦记着?他,只是后来,顾舜华在内蒙兵团实在是太难了,熬不下去了,才嫁给那个当兵的,那个人就是一个糙汉子,大老粗。
还说?她上次过?去内蒙,看到了那个大老粗,反正人品不怎么样?,要不是顾舜华当时实在太难,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还说?她现在不理自己,也是怕连累自己,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的。
“要不然?你妈给她介绍副食公?司的经理,她怎么都不搭理,还是有想法,就是现在实在配不上你,又怕你妈,这?才躲着?!”
“可那天,她都不怎么理我,说?话可难听了,还有那次——”
苏建平没好意思?细说?,反正现在的顾舜华可真狠的,说?出来的那事,一般人可真不行,他多少也有些怕了。
谁知?道陈璐一听,却嗤笑?一声?:“你怎么这?么傻,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你死心,也让自己死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啊!”
啊?
苏建平一惊,心里便开?始琢磨了,琢磨一番,还真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特别是官茅房前面那次,她可不就是故意说?那些煞风景的话吗?
也就是说?,陈璐说?得是真的了?
其实这?个事如?果?换个人,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了,按说?苏建平也不是那种蠢的,被这?么三言两语给糊弄了。
可这?人呢,总是有弱点,下意识就喜欢听自己喜欢的话,你说?的话正中他的心思?,他心里高兴,也就下意识不去细想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所以苏建平认定,顾舜华就是带着?两个孩子自卑,特意躲开?自己罢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以至于现在,他妈说?顾舜华的不是,他也只能干巴巴地来一句,心里又难免想,你怎么就不能贤惠大方一些,你贤惠大方,做事周到,别那么泼,再把?两个孩子留内蒙,我妈兴许就能同意,咱们就不至于了。
乔秀雅:“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敢这?么张狂,还不是仗着?潘爷给她背后撑腰,我看佟奶奶也是一个老不修的,年纪一把?了,还和潘爷眉来眼去的,我呸,要不要脸!”
这?母子两个说?着?话,旁边的苏映红却突然?嗤笑?一声?:“可得了吧,在你们眼里,就没一个好人,都是坏人,坏得淌水儿,天底下就你们好!”
她这?么一说?,自然?惹得乔秀雅大骂她一通才算完。
苏映红嘲讽地挑了挑眉,把?饭碗往那儿一搁,直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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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全福打算过?去掌勺的事,很快就敲定了,敲定了后,他便和家里人提了一嘴,顾跃华自然?是没得说?,这?机会是好,但他觉得姐姐去挺好,他没那争的意思?。
陈翠月那里,这?两天就跟死了半截一样?,也没什么意见,反正顾全福怎么说?她就怎么着?是了。
而顾全福也很快得到了确切的信,知?道顾全福要去的竟然?是玉华台,当下也是吃惊不小?。
这?下子算是一步登天了。
要知?道,解放前,北平城里多少老字号老饭馆,解放后公?私合营,收编国有,大小?字号林立,都属于饮食公?司名下的,在这?些老字号中,玉华台能排头几名。
当初新中国第一次国宴,掌勺的就是玉华台的大师傅,虽说?如?今风风雨雨过?去多少年,玉华台没之前那么光鲜了,但那名声?,那地位,全都在那里,一般国营饭店还真没法比。
这?消息传出来后,大家伙知?道顾全福要带着?顾舜华过?去玉华台上班,都惊讶得不轻,不过?后来想想,倒是也正常。
“本来顾师傅就是有能耐的,就这?么窝在饮食公?司可惜了。”
“舜华这?孩子聪明?,继承她爸的衣钵,我看行。”
不过?当然?也有反对的声?儿,乔秀雅是暗地里纳闷:“你们说?,好好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去玉华台了,也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事,之前没听说?啊!”
她这?么一说?,明?显带着?挑唆的味儿,听这?话的就笑?了:“能有什么事,顾师傅有本事,人家是御厨的传人,新时代了,要改革了,有本事的人当然?去好位置。”
乔秀雅想挑挑事儿,没挑成,只好干笑?了几声?:“说?得也是,人家有本事,咱没法比,以后去了玉华台,估计看不上咱们了。”
其它人更笑?了,以前因?为她是合作社的,有时候自己去买东西,秤高一点低一点,那就不一样?,大家都是普通过?日子的,不是为了沾那点便宜,但合作社里认识人到底好办事不吃亏,所以大家都敬着?她,就算一些事不太看得惯,也就忍了。
可现在,这?么挑唆人家顾师傅,这?就不合适了。
要说?以前顾师傅还掌勺,大家也没少沾人家一点小?便宜啊,做人还是得讲良心。
乔秀雅便只能干笑?了声?,讪讪地回自己家去了,进家后便小?声?嘀咕开?了:“瞧她那张狂样?儿,一个女人家当什么大厨,这?不是瞎胡闹吗?”
然?而苏建平听了,确实皱着?眉头,忍不住多想了。
如?果?顾舜华真去了玉华台,转了正式工,虽说?是勤行的,但也是铁饭碗正式工,倒是和自己这?个供电局的正式工能匹配了,终于她那两个孩子……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一想,苏建平竟然?兴起?了一些念头。
于是这?天,顾舜华出去找幼儿园的时候,就遇到了苏建平。
顾舜华看着?苏建平朝自己走来,明?显是要和自己私底下说?话,心里顿时起?了提防,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
比如?他要扯扯他的靴子,比如?他想掰扯下那块地的事,还是说?别的?
不过?她不动声?色,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靴子的事苏建平不敢嚷嚷出去,那块地大家都签字她也给房管所看了,大局已定,他苏建平再说?什么也白搭了。
苏建平定定地望着?顾舜华,明?明?冬天那么冷,大杂院外的胡同是如?此萧条,可她眼神澄澈,皮肤粉润,浑身洋溢着?一种温暖的神采。
他便觉得,顾舜华身上有一股劲儿,一股沦落到什么地步都要及笄往上攀爬的劲儿。
这?让她总是充满生机活力,哪怕她泼起?来,你也觉得,这?个女人泼得真可爱。
他胸口便泛起?一丝柔软的情愫,望着?顾舜华,他终于道:“我等你。”
顾舜华听着?,心里咯噔一声?,纳闷地看着?苏建平。
什么意思??他要和自己争那块地?
苏建平看着?顾舜华茫然?的样?子,却觉得她更可爱了,他想,他其实一直都喜欢她啊,哪怕她结婚离婚,还和别人生了两个孩子。
爱情是伟大的,是可以不计较这?些世俗的。
他咬了咬唇,继续道:“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但现在我懂了,我会尽量努力,不放过?任何机会。”
顾舜华:?
苏建平:“你现在去了玉华台,条件肯定好起?来了,等你以后转正了,我们再详细谈。”
说?完,他竟然?有些面红耳热,也是怕人看到,便转身,赶紧走了。
顾舜华沉默地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终于有些明?白了。
他是认为自己去了玉华台,转正了后条件好,所以就要和自己较真了?现在自己条件很不好,他可以暂时不和自己计较?
他竟然?还这?么有风度?
这?不像他啊……
顾舜华纳闷得不行,想不明?白,拧了拧眉,也就不去想了,她还是赶紧去看看幼儿园。
她哪里想到苏建平竟然?是在向她表达爱意,这?倒不是她迟钝,可她先在苏建平跟前大谈特谈大手儿小?手儿,又抢了他的靴子,骗他踩狗屎,最后还抢了他家本来想占的地盘。
她哪能想到,有些人的脑子就是那么奇怪,竟然?以为她“有苦衷所以不得不如?何,其实心里爱他苏建平死去活来”。
人的脑回路终归不能相通。
顾舜华也就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给两个孩子找到一家合适的幼儿园。
接下来的两天里,她把?周围的几个幼儿园都跑了一个遍,大部分不合适,要么是人家根本只收本单位的,要么就是收费太高,要么条件差,要么太远,最后筛选一番,只剩下两个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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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大栅栏街道办的幼儿园,另一个则是陈翠月服装厂下属的幼儿园,这?两个幼儿园都不算大,条件也一般,不过?自己倒是都能进,前一个到底是自己街道办的,里面认识熟人,和人家说?一声?,一个月交十几块,人家也愿意收,后一个是服装厂的,也能说?上话。
顾舜华比了下远近和收费情况,最后还是决定把?孩子托在大栅栏街道办的幼儿园,这?里距离家近,走路也就是七八分钟,而且幼儿园有个老师姓胡,她认识,小?时候一起?玩过?,不算熟,但也有印象,好歹能说?上话。
顾舜华回来后,提了一嘴儿,顾全福觉得挺好,顾跃华也说?那个幼儿园可以,陈翠月盘算了盘算:“你过?去玉华台上班,刚开?始只是临时工,一个月给二十多块钱,两个孩子的托费就得二十多,这?能行吗?”
顾舜华:“妈,您放心,肯定不让您出钱。”
陈翠月觉得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还是没说?话,去烧了一壶热水,忙别的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时候,陈翠月才终于道:“其实我们服装厂可以带着?孩子去上班,到时候我去上班,带着?两孩子,让他们就在服装厂玩,也挺好的,这?样?你就能省下那二十多,二十多呢,也不少钱!你既然?要盖房子,接下来哪里不是花销啊,不省着?点怎么行。”
这?倒是让顾舜华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她妈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虽然?她是肯定不会让自己孩子跟着?去服装厂上班的,但是她妈说?这?话,其实也是为她考虑,想让她省钱。
她脸色便缓和了许多:“妈,这?个就不用多想了,我心里有数,钱的事大概能周转过?来,再说?我看满院子的孩子,大家都去幼儿园,就他们两个不去,到时候和人家没共同语言,说?不定就受委屈。”
陈翠月想想也是:“你说?得也有理,两个孩子挺招人喜欢的,让他们受委屈总是不落忍。”
顾全福恰好看到陈翠月正和顾舜华说?话,又听到仿佛是说?幼儿园,便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舜华既然?想送幼儿园,当然?有她的想法,又没让你出钱,你倒是先叨叨开?了?”
这?如?果?按照以前陈翠月的性子,确实已经叨叨开?了,所以顾全福这?么说?,可这?次陈翠月没叨叨,她没想到她还是被这?么说?。
一时也有些无奈,只能叹了口气:“我也……也没说?别的啊……”
反倒是顾舜华,看了看,劝道:“爸,我妈就是怕我花钱多,供不上,也是为了我着?想。”
顾全福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一茬,不过?话已经说?出了,让他收回来,或者马上道个歉,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老夫老妻了,话也不会说?到明?面上,于是便咳了声?:“反正舜华的事,让她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说?完也就进屋去了。
顾舜华看着?她妈一脸本分的样?子,倒是好像受了点委屈,便反过?来劝了几句:“妈,我爸估计是误会了,你别和我爸一样?计较,你说?的我也明?白,是好心,不过?我确实也有我的打算,孩子爸爸那里也有工资可以支援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我一个人苦撑。”
陈翠月听着?,心里只觉得酸涩难受。
她这?些年,稀里糊涂的,光知?道疼别人家孩子,竟然?把?自己孩子给委屈了,她想起?那些事,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
她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她怎么就一直把?陈璐当成可怜的孩子,她得去护着?人家,好像她不护着?人家她就浑身不舒服。
也不是自己家孩子,轮得着?她护着?吗?
现在回过?头来看自己孩子,自己舜华,遭了多少罪啊,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当的!
可现在一时半会,让她突然?转了性子,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全福,还有舜华,明?显都是防备着?她,觉得她不存好心。
这?事不怪别人,都怪她自己以前犯糊涂,一时半会的,谁能信她心思?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只能慢慢地来了,自己想想,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着?了!
而顾舜华,其实也感觉自己妈好像性格大不一样?了,她还和顾跃华提起?来,顾跃华却没多想:“咱妈就这?样?,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护着?陈璐把?陈璐当祖宗,好像陈璐不高兴就是要她命,一会儿她也正常,这?么多年就这?样?,你还没看透吗?”
顾舜华:“你觉得妈自从那次后,是不是有点变化了?”
顾跃华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被顾舜华逼着?要好好读书参加高考,刚开?始确实难熬,不过?现在慢慢学上瘾了,竟然?觉得也不错。
顾舜华弄到的这?资料好,一步步地学,他开?始有点信心了。
顾舜华看他这?样?子,也只好先不去想了,反正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的,她也不期待什么。
不过?到了晚上大家伙一起?吃饭的时候,到底是把?任竞年要调到廊坊的事说?了。
“我打听了,他去的中石油管道局待遇还行,到时候孩子要上幼儿园,缺了钱,我们复不复婚是另一码,但孩子的钱,他肯定得出,他其实也挺疼孩子的,这?次的煤块,就是怕孩子受冻才赶紧托人运过?来的。”
顾全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道:“你们这?个事,他如?果?真能去廊坊,让他来家里一趟,我们照一眼,要是可以,你们就复婚吧。”
顾舜华听这?话,看了一眼她爸。
当时她和任竞年结婚,父母都反对,四?九城里长大的,不太看得起?外地人,总觉得自家姑娘不能嫁外地的,没想到现在倒是愿意了。
她微点头:“有那个意思?,到时候再说?吧,也得看他调任的情况。”
顾全福听了,也就没再提,儿女大了,很多事自己说?了也不算,反正自己活着?,遇到什么事好歹帮衬着?就是了。
顾舜华说?定这?些,心里倒是很喜欢,任竞年的事,孩子的事,全都开?始落定了,而她,也将去玉华台上班,生活就这?么逐渐走入了正轨,和那书中的剧情越来越远了。
这?么一想,她不由期待起?来。
26、第 26 章
第26章松软的鸡蛋糕
顾全福要去玉华台掌勺的事, 在大杂院里一传开,大家自然?为他高兴,不过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陈家耳朵里。
陈家两口?子都过来了?, 冯仙儿更是跺脚:“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这可是大好消息啊!”
以前顾全福还?能掌勺时候,工资高不提,就说赶上好时候谁家结婚摆席, 请他过去掌灶,这当然?不能空着手回,都会打个包儿, 顾全福手艺好,是个角儿, 这包儿都瓷实着呢,陈家也没少落好处。
也就是后来被?人家贴了?大字报,顾家才不行了?。
所以冯仙儿一听,就觉得好事儿来了?,可以享福了?。
冯仙儿很是得意地道:“带六七个徒弟呢, 带徒弟了?那就不一样,勤行里讲究,拜了?师父,那就是终身为父,平时在师父跟前,徒弟都得小心谨慎地伺候着,这就和以前一下子不一样了?, 以后咱可是长?脸了?。”
顾舜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瞧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冯仙儿掌勺了?呢。
顾全福慢条斯理?地端着大把儿缸子喝了?口?, 这才说:“现在这会儿,早不是以前时候了?,也就是混口?饭吃,再说振华两口?子也要回来了?,住处,吃喝嚼用,后面我家这消耗大着呢,我正要说,你家到底人口?少,住房条件宽松,到时候振华两口?子回来,让他们先住你们家吧,你们一家三口?挤挤,毕竟是亲戚,关键时候帮把手也是应该的。”
顾舜华听这话,疑惑地看向自己爸,心想他可不是这种人。
后来看冯仙儿那马上苦下来的脸,顿时明白了?,差点憋不住想笑,她爸可真能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冯仙儿便有些?为难了?:“那怎么行?”
顾全福:“天这么冷,家里的被?子褥子也不齐全,你那里也帮着准备——”
冯仙儿赶紧道:“我说姐夫,瞧你说的什么话,这事儿我们肯定不行,亲戚是亲戚,可这种事,我们哪帮得上忙。”
顾全福便拉下了?脸:“敢情咱这亲戚也就到这份上,行,我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旁边陈耀堂连忙赔笑,换一个话茬子,把这事给?支应过去了?。
一时又说起打算让顾舜华进去当红案学徒的事,冯仙儿便随口?道:“这叫怎么回事呢,那也得让跃华去啊,跃华不想,就振华啊!”
顾全福本来就看她不痛快,现在听到这话,竟然?是直接抬起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之后怒道:“翠月,这是怎么回事,大冷天的,家里还?有蚊子哼哼着,你平时怎么管家的,臭虫烂蚂蚁的你也不管管!”
这话说得……就差明面上指着鼻子骂了?。
旁边顾跃华直接笑了?:“爸,蚊子呢,在哪儿?我这里有蝇子拍,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以后那些?蚊子苍蝇的肯定不来咱家!”
冯仙儿本来就因为刚才顾全福拉下脸的事别扭,现在更是下不来台,尴尬地站在那里,前不得后不得的,彻底没了?面儿。
这一家人怎么这样?有这样对亲戚说话的吗?
陈耀堂看这情景,知道冯仙儿乱说话惹人厌,便呵斥道:“你回家去,别在这里碍眼?,我们爷儿们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地儿,回去!”
冯仙儿一个怔楞,她没想到陈耀堂也这么说自己,她委屈死了?,无法相信地盯着陈耀堂。
陈耀堂凶起来了?,直接抬巴掌:“你是不是想挨揍?”
这时候按理?旁边的亲戚都该劝劝,但是顾家人,从顾全福到顾跃华,再到顾舜华,自然?没人搭理?。
你们家的事,谁爱骂谁就去骂,关我们什么事?
就连陈翠月,也仿佛哑巴了?,在那里低着头穿针引线,也不知道在缝什么,缝得可用心了?。
冯仙儿彻底没辙了?,没人给?她面儿,她也找不回来面儿,她只好起身,讪讪地出去了?,等出去,她还?不明白,好好的串亲戚,她怎么就能活生生被?人赶出来?
这还?像话吗,这还?有点规矩吗?这群人都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而冯仙儿自己出去后,陈耀堂却是赔笑着和顾全福说话,一口?一个姐夫的,又奉承了?一番,说顾全福手艺了?得,将来一定有大成就。
顾全福只阴不搭地回了?句:“咱就混口?饭吃,哪像你,能把死的吹成活的,咱没那本事,就是勤行里伺候人的。”
可怜陈耀堂费了?多?少嘴皮子拉满的气氛,全都被?戳破了?。
他干咳了?声,终于说:“对了?,姐夫,你看这学徒的事,能让陈璐算一个吗,她没工作啊,在家闲着,也没事干,让她好歹学点手艺,以后嫁人了?,也能混口?饭吃不是吗?”
顾舜华听到这个,马上警惕起来了?。
她就说,这两个人跑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闹得是哪一出,敢情是为了?这个?
她很快把小说里的一些?剧情和现实结合起来,大概总结了?下,估计是陈耀堂已经和那个什么罗明浩勾搭上了?,想要自己爸肚子里的绝活儿,可爸的绝活儿都是藏肚子里,还?真没写过什么菜谱,如果?这个时候贸然?让他写菜谱,他肯定不愿意,所以就想让陈璐过来学艺,学会了?后,他们就把御厨后人的这面大旗拉起来。
顾舜华人在后屋,耳朵却支着,听这边动静。
好在,自己爸爸现在对陈家反感着呢,果?然?是没答应。
陈耀堂说了?一番难处,可自己爸爸脸比锅底难看,嘴巴比蚌壳结实,哪里肯松口?,最后陈耀堂也没办法,走了?。
顾舜华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幸亏自己过去跟着爸爸学厨,正好能留心提防着,反正自己爸爸的那手绝活儿,怎么也不能便宜了?陈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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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顾舜华早早地过去幼儿园办手续,幼儿园一个孩子一个月十二块钱,包三餐伙食费,顾舜华进去大致看了?看那三顿饭,营养好,花样多?,肯定比自家做的饭好,这样虽然?花钱了?,但孩子营养能上去。
毕竟两个孩子现在太?瘦弱了?,和同龄的站一块,矮人家半头,当妈的心里看了?揪得难受。
顾舜华当即交了?两个孩子一个月的幼儿园费用,办了?入院手续,之后顺路,正好过去王新瑞爸那里,托他帮忙买了?二十个鸡蛋和两斤白糖,等拿到了?,便赶去新街口?的公?用胡同,这胡同里有一家做鸡蛋糕的,叫谭老四鸡蛋糕。
鸡蛋糕是用面粉白糖还?有鸡蛋做的,这个也是多?少年?的小吃了?,据说从元朝时候就有了?,现如今市面上国营副食也有卖鸡蛋糕的,不过市面上鸡蛋糕味道到底糙,要么就是发得太?粗,总之不够地道。
顾舜华爷爷当年?在宫里头做御厨,和一位白案师傅要好,对方曾教?过他一些?白案上的绝活,这其?中就包括鸡蛋糕了?。
到了?顾全福年?轻时候,他和谭老四关系好,看他可怜,便把做鸡蛋糕的绝活儿传给?了?谭老四,谭老四靠给?街坊邻居代做鸡蛋糕,收一点加工费来过日子。
如今顾舜华就是去找他。
谭老四看到顾舜华,自然?没话说,连钱都不要,帮顾舜华做鸡蛋糕。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鸡蛋糕做好,刚出锅的鸡蛋糕放在一大张篾片上,又垫了?透明油纸。
鸡蛋糕是五瓣梅花形,中间印着红色双喜盘花,才蒸好的鸡蛋糕黄澄澄的,质地松软,闻着一股轻淡的香味,这正是顾舜华记忆里的味道,有多?少年?没吃过了?。
“尝一个吧。”谭老四拿起来给?顾舜华。
顾舜华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口?感松美,质地细润,比例和火候都恰到好处,鸡蛋的香完美地融入到面粉中,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真好吃!”
“是吧,这老手艺了?,反正来做的都说好吃,喜欢就好!”
谭老四帮顾舜华把鸡蛋糕装进了?油纸袋子里,封好口?,又给?她拿了?一个网兜拎着,顾舜华临走前,扔下一个油纸袋子,算是谢礼了?。
人家记挂着自己爸爸的那点恩情,不过她却不好意思?让人白忙活,毕竟谁也不富裕,还?得养家糊口?呢。
谭老四在后面吆喝:“闺女,回来!”
顾舜华却已经赶紧跑远了?。
她坐着公?交车,提着鸡蛋糕,先把另外三袋子放回家,然?后拎着两袋子过去雷永泉那里了?。
其?实拎着两袋子鸡蛋糕过去雷永泉家,她还?是有些?犹豫,雷永泉家里条件好,未必看得上,虽然?雷永泉不会计较这个,可人家还?有爸妈爷爷奶奶呢,总不好太?寒碜了?。
不过这个时候,要她拿出什么更好的也没有,只能是尽心了?。
她到了?雷永泉家,果?然?雷永泉妈妈在家,她赶紧和雷永泉妈妈打了?招呼,又把鸡蛋糕奉上:“不是外面买的,是我家一位世叔自己做的,他手艺好,而且这个是今天才蒸出来,阿姨您尝尝。”
雷永泉妈妈看顾舜华长?得清秀白净,说话也进退有度,倒是很有好感,便笑着招呼她坐下,又尝了?尝那鸡蛋糕。
尝了?后,惊喜不已:“这还?真好吃,味道不错,比前几天兰英斋的那个鸡蛋糕还?好吃。”
顾舜华便笑了?:“阿姨说笑了?,哪能和兰英斋比,不过是自家做的吃个新鲜罢了?,阿姨要是喜欢,等下次我过来,还?给?阿姨带。”
兰英斋是西四牌楼的点心铺子,号称从元朝就有,风风雨雨经营到现在。
这时候雷永泉过来了?,便叫了?雷永泉也尝,雷永泉大口?小口?吃了?俩:“味儿真好!”
顾舜华和雷永泉妈妈说话,提起自己要去玉华台的事,雷永泉妈妈很是赞赏:“玉华台是好地方,去那里当学徒,可是出息了?!”
说话间,雷永泉便说起砖的事:“前两天我正好碰见新都砖瓦总厂的厂长?,问了?问,他们的砖都是计划生产的,国家有关部门统一制定生产计划,之后按照计划分配运输,他们手里也没有多?余的砖。”
顾舜华其?实早想到了?:“没什么,我自己看看用土坯——”
谁知道雷永泉却笑着说:“不过我也问过了?,他们红砖烧制中肯定有一些?瑕疵品,特别是最近,他们从国外引进了?一种技术,叫软挤出成型,做出的砖是空心条板砖,这个烧制中,因为试验问题,确实也出现了?一些?瑕疵品,这些?瑕疵品都是内部处理?掉。”
顾舜华眼?睛一亮。
她知道砖厂对红砖的质量要求高,所谓的瑕疵品,可能只是颜色不合格,其?实肯定是能用的,怎么着都比自己做成的土坯子强!
雷永泉:“所以我就让他帮忙想了?想办法,大概找了?三千块瑕疵砖,有些?其?实还?挺好的。”
说到这里,他便含糊了?下,反正砖厂烧砖,每年?定量生产计划就是那些?,砖厂加大马力干,可干燥和焙烧过程中,稍微哪里不对,就不合格了?,算是瑕疵品了?,另外还?有实验新品砖的样品,这里面的道道,就不好细说了?。
顾舜华猛点头:“这些?砖怎么卖啊?价格高吗?”
雷永泉:“我和他们谈了?谈,普通的砖现在是八分五,这一批瑕疵品,有好的有不好的,大概三千块,给?九十块钱。”
才九十块钱?
顾舜华几乎不敢相信,:“九十块钱真得行吗,这么便宜啊?”
雷永泉:“是,就是这个价,你那里方便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临时帮你周转一下。”
顾舜华:“放心,这个钱我有,这几年?我和任竞年?也攒了?一些?,我过来首都,他都让我带着了?,九十块肯定没问题。”
她本来是想着,如果?能弄到几百砖,她就用黄土石灰做成泥坯子,加上干草混进去,再少量用砖,这样砖混的房子也比较结实,结果?现在直接来了?三千块砖,那她干脆就建一个结实的房子!阔起来!
反正任竞年?要去廊坊中石油了?,反正自己去玉华台当临时工了?,两个人都有工资,不怕将来缺钱,豁出去建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能住很多?年?呢!
哪怕将来条件好了?搬出去,房子结实了?也可以出租,或者留着偶尔住,总之建了?好房子受益几十年?。
雷永泉看顾舜华那着急的样,笑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和他们说一声,给?你送到前门去,到时候你接一下。不过年?底了?,各上级单位要过去视察,还?要年?代总结开会,估计比较忙,等过几天了?。”
顾舜华忙道:“这个不急!能有砖就挺好的了?,这件事,可真是谢谢你了?,永泉,帮了?我大忙!”
雷永泉:“就几块砖,瞧你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多?大的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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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永泉就是爱开玩笑,他这么一说而已,不过旁边雷永泉妈便睨了?雷永泉一眼?:“瞧你怎么说话呢,你这德性,你插友还?愿意搭理?你,可真是他们好脾气!”
顾舜华忙道:“永泉人一直挺好的,我们都很喜欢他,大家合得来!”
雷永泉妈这才笑了?,笑着时,试探着问了?问顾舜华的情况。
顾舜华觉得怪怪的,她感觉雷永泉妈好像有些?误会了?,便不着痕迹地说了?自己有两个孩子的事,果?然?,当自己说出这个后,雷永泉妈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
不过雷永泉妈对顾舜华倒还?算喜欢,临走前,倒是和她说了?一番话,其?中还?提到了?常慧:“那个姑娘,我也不是说非要反对他们,关键这不是她自己性子也倔嘛?你说你来我家,好歹得有个儿媳妇的样儿吧?一点规矩不懂,这像什么话?我年?轻时候,给?长?辈端茶递水做饭,伺候男人,我从来就没歇着的时候,说是新时代了?,可到什么时候,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这都是女人应该的,舜华你说是不是?”
顾舜华只好笑陪着,却不吭声。
人家是长?辈,八竿子打不着的,她犯不着和人呛呛这个,但雷永泉妈说的话,她实在是没法赞同。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为什么常慧不愿意低头了?。
这是进门当小媳妇伺候公?婆的?她们这种经历过内蒙兵团历练的,是妇女能顶半边天,是阴山脚下战天斗地出来的,谁能听这一套!
偏偏雷永泉妈又说雷永泉找了?一个,和人家不清不楚的,对方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估计就是一圈子,什么玩意儿,也配进我家门?”
顾舜华只好尴尬地陪笑一会,好不容易,雷永泉妈妈说完了?,她找了?个理?由?总算告辞了?。
雷永泉出来送她:“你别在意我妈说的,我妈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觉得配不上我。”
顾舜华憋不住想笑:“今天可真是尴尬死了?!幸亏我说我孩子都有了?,阿姨那脸色,马上就变了?。”
雷永泉:“好了?好了?别笑了?!”
一时又塞给?她一个纸包:“这个给?你吧,有几张粮票,副食票,还?有几张日用品和工业票,你带着孩子回来首都,我也没给?他们买什么,你拿着,想要什么自己买点。”
顾舜华自然?不要:“这哪能呢!”
雷永泉:“舜华,别和我客气,我知道你现在有难处,有难处,你不张口?,那我主动帮你。你看看我家南屋堆着的那一大堆就知道了?,什么都不缺,所以这些?票对我真不算什么,我也花不出去。但是对你,能让孩子吃好点,能买点孩子用的东西,我心里也挺高兴的,毕竟两个孩子也是我看着出生的,当年?你去医院的车还?是我开的。不为别的,就为孩子,你要是和我见外,那就没意思?了?。”
这话说得很真诚,顾舜华沉默了?一会。
雷永泉这个人,除了?男女关系上有点乱,其?它各方面真是没得说。
她接过来:“永泉,你的意思?,我明白,我领情了?,粮票我也收了?,我确实很需要,有你帮我,我这日子真是好过很多?,我就不在这里给?你来那些?虚礼说谢谢了?,我都记在心里。”
雷永泉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圈竟然?有些?泛红:“舜华,我和常慧是没戏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方面我承认我不行,我对不起她,就这么着了?。可你是我的朋友,竞年?也是我朋友,是朋友,那就别在乎谁帮谁,谁欠谁。有你们当我朋友,我心里高兴!回头竞年?来了?,咱们一块喝酒!”
从雷永泉那里回到家,已经不早了?,她赶过去乘了?公?交车,上了?车坐好后,看四周没人注意,才打开那个纸包,里面十几斤粮票,还?有不少副食票、布票和日用品票。
日用品票,她可以买暖壶,买铁壶,还?可以买一套锅碗盆,总之能置办不少东西。
至于布票,可以买衣服。
进了?腊月,要过年?了?,有这些?布票,她可以给?孩子买棉猴穿了?,那天去幼儿园,她看到别的孩子穿了?,那东西真好,暖和,从脑袋到小腿包裹着。
她将这些?收下来,心里都是满足和感动。
说起来也奇怪,常慧和雷永泉是曾经的恋人,现在没在一起,反而远着,如果?雷永泉给?常慧这些?,常慧打死也不会要,毕竟是要自尊的。
但是她,竟然?可以没什么忌讳了?,她是已经嫁人有孩子的,和雷永泉坦坦荡荡,她就承认她条件不好,孩子受罪,她就是接受了?雷永泉的帮助。
她想得很明白,三千块砖她都受了?,那其?实才是大人情。关系不到那里,怎么可能弄来那三千块砖,那都是砖厂的人给?内部关系户准备着的,别说九十块钱买那些?,就是三百块钱,都肯定是天大的便宜。
所以这些?粮票,反而都是小事了?,要了?人家的砖,拒绝粮票,其?实就是擎了?人家的情还?得硬撑着顾自己面子了?,犯不着。
雷永泉是好心,这份好心她领了?,也记住了?,以后也一定会想办法回报他。
27、第 27 章
第27章砂锅居的白肉
回来后?, 顾舜华把鸡蛋糕拿了几块给佟奶奶和?潘爷,接回来孩子,洗洗手, 就给孩子吃鸡蛋糕。
“这是鸡蛋糕,妈妈小时候吃过。”
两个孩子揭开了那层被浸成完全透明的油纸,打开了鸡蛋糕,鸡蛋糕被烤得松软, 鼓鼓囊囊成一?个梅花形,两个孩子对着看了半天,喜欢得很, 竟然有?些不舍得吃。
顾舜华:“一?袋子呢,都给你们留着, 吃吧。”
两个孩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鸡蛋糕太松软,咬下去,两个孩子眼?睛里便?迸射出惊喜,多多两边小脸颊鼓着, 含糊地道:“好?好?吃,鸡蛋糕好?吃!”
顾舜华倒了热水,让两个孩子就着吃,免得噎到了。
吃了一?个鸡蛋糕后?,孩子脸蛋上带了米黄色小碎渣,她便?帮孩子擦了脸,让他们喝着水, 和?他们说起幼儿园的事。
孩子听说能上幼儿园了,都高兴得蹦起来了,叽叽喳喳地搂着顾舜华说个没完。
多多甚至大声说:“妈妈, 幼儿园好?,幼儿园有?好?吃的!”
她这次竟然说得很通畅,顾舜华有?些意外,便?故意问?:“是吗,有?什么好?吃的?”
多多掰着嫩生生的小手指头?:“煮鸡蛋,牛奶,白肉肉!炒鸡蛋,肉饺饺!”
顾舜华看着这情景,欣慰又惊喜,心想这才几天功夫,孩子语言发育比以前好?了太多,当下又故意引着多多说了一?些话,有?些发音说起来还是费劲,含糊不清,不过确实进?步了。
顾舜华多少松了口气。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书里的多多会成为那么歇斯底里的人,所以她现在格外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如?希望孩子和?其它小朋友搞好?关系,希望孩子也?能进?幼儿园。
别人能享受到的,她尽量争取,也?让他们享受到,让他们的童年不会有?缺憾,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的心理健康。
这样,也?许她得到的就不再是书中的结局。
她笑看着自己两个孩子,揉了揉满满柔软的发:“知道什么是白肉吗?”
满满摇头?,乖巧地道:“不知道啊!”
顾舜华:“谁和?你们提过白肉?”
满满想了想:“是二林子哥哥,他说他吃过,说特别好?吃。”
顾舜华注意到,当满满这么说的时候,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旁边的多多也?小心翼翼地咽着口水。
到底是孩子,听到好?吃的嘴馋,这是本能,是人类最原始的对营养的渴求。
顾舜华:“既然白肉这么好?吃,那妈妈明天带你们去吃好?不好??”
满满和?多多惊讶地看向顾舜华,一?起问?:“真的吗?”
顾舜华:“当然了。”
今天雷永泉支援的那些粮票,先拿一?些来让孩子吃一?顿好?的,见识见识。
如?果是之前,她还没这个把握,心里没底儿,不敢轻易让孩子吃太好?的,怕万一?多花了钱,以后?没钱养孩子,但现在,她心里却觉得稳妥多了。
爸爸重新掌勺,自己可以过去做红案学徒,好?歹能拿一?份工资,不出意外的话,任竞年过来廊坊,目前看来他也?是会好?好?和?自己过日子,退一?万步,就算出现什么大变故,他突然被陈璐薅走了,自己也?能设法从他那里挖到钱来贴补孩子。
总之,日子看起来不会差。
更何况自己落下了户口,拿到了盖房子的允许,日子眼?看着好?过起来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喝着豆汁,她和?家里提了一?嘴儿,只说带着孩子出去,陈翠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这里有?些粮票,你拿着,万一?出去给孩子买点什么呢。”
顾舜华听这话,有?些意外,她想,妈妈真得性子变了,和?以前很不一?样。
她便?道:“妈,没事,我不缺粮票,今天我过去我一?插友那里,他给了我不少。”
陈翠月:“你这孩子,哪能随便?要别人东西?人家给你多少,我给你,你快还给人家去,不能轻易拿别人东西,传出去像什么话。”
陈翠月的热情在顾舜华看来,倒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适应。
从来她妈妈对她的好?都是有?条件的,她都是排在后?面,像今天这种不假思索的反应,倒是头?一?遭见。
她略怔了下,也?说不上来,感动吧倒是不至于?,就是意外,也?有?些感激。
所以她终于?还是说:“妈,不用了,那个插友家里很富裕,人家说得很明白,知道我现在日子难,所以拉扯我一?把,人家还给我弄到了砖头?,回头?我可以盖红砖房了,砖头?都能帮忙弄了,过两天就给我拉过来,我再为了这粮票装清高,也?没什么意思。”
陈翠月听顾舜华说砖块,自然是意外,她就算不懂也?知道,这种物资就不是老百姓能随便?弄到的,那都是计划生产然后?定向分配给有?关单位。
当下详细地问?了问?,知道竟然弄到三千块,也?是惊喜不已:“那敢情好?,红砖房呢,那样也?暖和?,挡风,不过人家对我们这么好?,可得记住这个恩,以后?报答人家。”
顾舜华:“妈,我知道。”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想起来,雷永泉后?来陷入了一?个经济纠纷,为了这个,好?像是进?了监狱?
这件事在那本书中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只是含糊地侧面提了一?下,并没细说。
但好?在说了大概时间,她想,怎么也?得警惕着,想办法让雷永泉避开这场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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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顾舜华先陪着两个孩子在家,收拾打扫,又准备了幼儿园穿的衣服,毕竟是首都的幼儿园,并不能太随便?了,也?怕孩子去了因为穿着不好?被人家瞧不起。
中午只稍微吃了一?点,顾舜华先带着孩子出去,给任竞年寄了新的复习资料,之后?过去找了王新瑞,把两袋子鸡蛋糕给了王新瑞,又邀王新瑞和?自己一?起去吃。
王新瑞不去,眼?珠转了转,说自家来客人了。
顾舜华看她那样子,大约明白了,这是要相亲。
当下又说了自己要当红案学徒工的事,王新瑞想了想:“这是一?个好?营生,真要是能干起来,以后?好?处大着呢。”
顾舜华现在也?想明白了,好?处确实大着呢,比如?在那本书里,陈耀堂后?来竟然开了一?家酒楼,叫什么御膳八珍宴酒楼,不就是打着御厨后?人的名头?吗,其实就是欺名盗世,就是用她爸的名声!
陈耀堂肚子里没一?点点本事就敢在这里扯旗子充大尾巴狼,那她顾舜华学好?了本事,凭什么不能?
以后?进?一?步改革,她就按照陈耀堂那个路子走,谁还不会怎么着?
两个人说着话,王新瑞又提起插友聚会的事,说是回头?张罗好?了就告诉她,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顾舜华自然是愿意。
插友,那是特殊时候最珍贵的友情,这辈子,你再没机会交到那样肝胆相照的朋友了。
这一?点上,看尽了一?本书的顾舜华比王新瑞体会更深。
告别了王新瑞后?,顾舜华便?带着孩子过去西四牌楼了,也?不远,就四公?里多,做了几站公?交车到了。
顾舜华顺便?带着孩子在这里逛了逛,这么一?耽误,到了缸瓦市东大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了。
今年春节时候,人民?大会堂春晚有?了舞会,新华社人民?日报都报道了,因为这个,首都跳舞的一?下子多起来了,除了正儿八经歌舞厅,一?些广场的空地也?有?了跳舞的小青年。
顾舜华带着孩子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西四牌楼广场有?一?些提着溜冰鞋的男女,本来只是扫一?眼?,可后?来觉得不对,又扭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里面一?个穿着红棉袄留着齐耳短发的正是苏映红。
苏映红正和?几个年轻人跳舞,跳得投入而忘我,旁边还有?几个抽烟的,闹闹腾腾的。
顾舜华收回了目光,心里却是想起苏映红小时候。
她比自己小两岁,那个时候扎着羊角辫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叫姐姐,她打小儿爱跳舞,去少年宫跳舞,回来就开开心心地说姐姐看我美不美。
后?来顾舜华也?是从父母的信中偶尔知道,她竟然成了胡同里人人嫌弃的“圈子”,圈子,就是不正经混,傍个小流氓乱搞男女关系的。
顾舜华倒是不觉得小姑娘搞个男女关系怎么了,人早晚要谈个恋爱,早一?些也?没什么,只是看她这样子,倒是每天在外面瞎晃荡,也?没干正经事,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顾舜华走进?砂锅居的时候还在想,以至于?点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服务员拉着一?个脸:“您到底懂不懂点菜?”
这年代的国营餐馆服务员都这样,这还算好?的,脾气差的能直接骂顾客,顾舜华也?不是不识时务的,忙笑了一?声:“劳您费心了,我点一?个烧燎白煮,一?个炸鹿尾,再来三个杠头?,来一?壶热水。”
那服务员一?撩眼?皮子,倒是多看了顾舜华一?眼?,能这么点的,倒是懂他们店,专捡最特色的好?菜点,而且不多不少恰好?合适这一?大两小。
当下也?没说什么,让顾舜华交了粮票和?钱,便?开单子给后?厨了。
这时候到了傍晚,但因为是工作日,砂锅居人并不算太多,顾舜华照顾两个孩子坐好?后?,等菜的功夫,便?和?孩子说起砂锅居的历史。
在吃的上面,以前陈翠月总是说顾舜华没福,打她记事起,她爸就被贴了大字报,掌不了灶,家里开始缺嘴了,还说她大哥当年可是吃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顾舜华其实什么都没吃过,只吃过苦。
可顾舜华的爸爸到底是顾全福,顾全福偶尔念叨念叨,就足够她知道许多掌故和?规矩了,比如?家里那永远切成头?发丝一?样纤细的咸菜条,那都是过去留下的老讲究。
又比如?顾舜华脑子里可以随便?说出京城八大居任何一?家的历史。
京城八大居,砂锅居自然算一?个。
她爸顾全福念叨起砂锅居,说它和?别的不一?样,说其实这世上没什么京城菜,所谓京城的菜系都是各地菜系的兼容并蓄,不过非要说土生土长京城菜,那就得说烤鸭、涮肉和?煮白肉了,而煮白肉当然得提砂锅居。
砂锅居就是煮白肉的,它家菜品全都是白肉做的。
顾舜华便?和?孩子说着砂锅居的典故,讲他们之前的三块匾,讲他们过午不候的规矩,又讲了这家的特色菜,两个孩子这辈子头?一?次走进?像样的饭馆,眼?里都是怯生生的雀跃,小心翼翼地四处看,新鲜好?奇。
顾舜华指了那块匾道:“这块匾应该就是道光年间的文渊阁大学士倭文瑞写的了。”
孩子小,对于?这些自然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头?。
一?旁三两个客人,听到这个,有?些惊讶地看向顾舜华,就连刚才的服务员看顾舜华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等了好?半响,菜终于?上来了。
外面寒气逼人,屋子里虽然烧着炉子,但要说多暖和?也?不至于?,两个孩子过来的时候,小脸也?都冻得红扑扑的,坐在那里还无意识地搓着小手儿,如?今菜上来了,砂锅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香味扑鼻而来,只这热气的香,就已经让人垂涎了。
看过去时,白肉片是三层五花,切成均匀细薄的大片,肚子里不缺油水的听到白肉,以为会油腻,其实并不会,这白肉切得足够薄,那么薄的大片,有?肥有?瘦,肥的肉片晶莹白亮,瘦的肉片松散软嫩,肥瘦搭配,再沾上蒜泥和?上等好?酱,就是恰恰好?的滋味。
而大片的薄肉片下是地道的老酸菜和?剔透的粉条,白肉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香味已经渗入到了酸菜和?汤汁里,酸菜吃起来够味儿,汤汁喝起来浓郁。
顾舜华用勺子各取了一?勺给孩子,有?汤有?肉,也?带一?点点酸菜,又掰了杠头?给孩子吃。
杠头?其实就是白面火烧,酥而且面,嚼起来掉干渣,白肉片蘸上一?点酱料和?蒜泥,搭配着杠头?,那是老派吃法了。
砂锅居的酱料自然也?是精心调配的,滋味鲜咸,正好?给白肉片提味。
两个孩子哪见过这么好?吃的白肉,想都想不到白肉可以切这么薄片,又可以这么吃,眼?馋得直流口水,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那白肉片入口即烂,香得要命,又配上一?点酸菜解腻,好?吃得让人想哭。
多多嚼得小腮帮子鼓着,嘴里含糊地说:“妈妈吃,妈妈也?吃!”
顾舜华抿唇笑了:“妈妈当然吃了,我们点了三个菜呢,可以随便?吃,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儿带回去!”
满满连连点头?:“好?好?吃!”
很快炸鹿尾儿也?上来了,炸鹿尾儿中的尾读做yi,三声,原本是满人进?京前的吃食儿,时候长了,谁还能找那些鹿尾巴去,就有?了炸肥猪肠了,就是把猪大肠洗干净灌制好?了用油锅炸,炸好?了再蘸着盐水蒜汁来吃。
砂锅居的炸鹿尾儿吃起来香脆腴嫩,一?点不腻,两个孩子就着一?点儿盐水,也?没加蒜汁,吃了一?个又一?个的。
顾舜华只好?管着点,别吃太多了,怕吃伤了。
两个孩子吃得满口香甜,眉眼?间都是满足,多多想起来爸爸:“妈妈,咱们留着给爸爸尝尝吧!爸爸没吃过!”
满满也?想到了:“打包带回去给爸爸!”
顾舜华听着两孩子这么说,心里欣慰,想着两个孩子多好?多懂事,这样的孩子,她好?好?养,将?来肯定是好?孩子,怎么可能成了书中那样的。
当下笑着说:“爸爸在内蒙呢,年后?就能过来了。”
多多眨巴着大眼?睛,费力?地说:“可是,可是,可是——”
她有?时候说话还是有?些口吃,倒也?不是真口吃,就是脑子里想到了,嘴巴跟不上,表达不出来。
顾舜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尽量放轻了语气,温柔而耐心地道:“可是什么啊?”
多多歪头?想了想,嘴巴张了又合,还是没说出来,她扁了扁小嘴儿,自己也?有?些沮丧的样子。
顾舜华:“你好?好?想想,你想告诉妈妈什么来着?是不是你想爸爸了?还是说你想把好?吃的白肉肉给爸爸吃?”
多多眼?睛一?亮,猛点头?,之后?终于?道:“可是我听到爸爸说话了啊!爸爸和?我们说话了!”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出来了,流畅到没有?任何卡顿和?犹豫。
顾舜华便?笑了:“对,那天满满和?多多都和?爸爸说话了,不过那是电话,电话里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也?没办法把白肉给爸爸吃。”
满满从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电话只能说话,爸爸还在内蒙,没来。”
一?脸很懂的样子。
多多眨巴眨巴眼?睛:“这样啊……”
奶声奶气的,拉着长调,恍然的小模样看得顾舜华忍不住想笑。
孩子是她生的,这都是好?孩子,她想起那本书孩子的所谓结局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作者是不是和?自己有?仇,兴许也?和?孩子有?仇,至于?这样吗?
不过她还是忍住气,对孩子说:“今天晚了,邮局已经关门?了,等过两天吧,你们先上幼儿园,上了幼儿园,到了周末,我们就给爸爸打电话!”
两个孩子没听明白里面的时间关系,只是高兴又可以打电话又可以上幼儿园,高兴得直拍小手:“好?啊,好?啊,打电话,上幼儿园!”
声音有?些大了,顾舜华忙对他们“嘘”了声:“咱们在吃饭,不能影响别的客人就餐。”
两个孩子听这话,忙自己也?“嘘”了声,之后?左右看,其实客人不多,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只有?一?个,正扭脸含笑看他们。
两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顾舜华看他们那反应,想笑,下意识看了一?下旁边的客人。
看了一?眼?后?,笑容消失。
这个人的外相,让她似曾相识。
她脑中便?浮现出书中的一?段文字:“相貌清隽,性子恬淡,有?着传统读书人的温润和?从容,鼻梁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穿着雪白的衬衫,高高瘦瘦地站在那里。”
这是在写严崇礼。
其实于?她来说,严崇礼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在脑子中那本书中出现过的一?个人,用文字描绘出来的。
但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神奇,她看到这个人,就知道了,这是严崇礼。
命运是如?此奇妙,一?切仿佛宿命,她还是碰到这么个人。
她想起被自己撕下扉页扔掉的签名,她扔到了垃圾桶,以为狠狠地抹去了这些痕迹,但其实她还是会遇到,幼稚的举动并不能扭转命运。
或许是她的神色有?些异样,严崇礼显然看到了,他冲她礼貌地点头?笑了笑,笑得温润如?水。
他饭桌上有?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估计是和?朋友一?起在吃饭。
顾舜华很勉强地回了一?个笑,之后?继续低头?照顾孩子吃饭。
两个孩子其实食量很一?般,杠头?又很管饱,吃的时候为了不浪费食物,顾舜华特意让他们多吃酸菜白肉,自己也?吃,这样剩下来炸鹿尾儿可以打包带回去,那个没什么汤水带起来方便?。
吃完后?,顾舜华向服务员要了牛皮纸,把炸鹿尾儿都打包了,还有?一?个杠头?剩下,也?放进?纸包里,酸菜白肉里只剩下一?些酸菜,就不要了。
她领着孩子出去的时候,恰好?那位疑似严崇礼和?朋友也?一?起出去,走出砂锅居的时候,她听到别人喊他“严老师”,当下就再没疑问?了。
这果然就是严崇礼了。
顾舜华握着多多手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不过还是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走出砂锅居。
但也?是巧了,刚走出去没几步,那边恰好?有?打篮球的,篮球不长眼?,就这么冲着顾舜华这边过来,眼?看就要砸到多多。
顾舜华吓到了,头?发炸起,下意识蹲下来将?多多护住。
旁边的严崇礼却在这个时候冲过来,伸手去接,那篮球投掷得冲劲不小,他勉强接住,接住的时候,篮球还在因为惯性而在他手中打转。
惊魂甫定,顾舜华连忙安抚着多多,那边几个打篮球的大孩子显然有?些害怕,忐忑地看着这边。
现在街上打篮球的孩子不少,就连天an门?对面都有?一?个篮球场,可孩子们玩起来难免不管不顾,砸到了人,自然都有?些害怕。
只是吓到了,也?没伤到,顾舜华也?不愿意为难别人家孩子,便?道:“没什么事,你们玩去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碰到别人。”
那几个孩子道了歉,之后?便?连忙抱着篮球跑了。
这个时候多多也?不太害怕了,反而好?奇地望着远处的篮球,顾舜华也?就放心了。
她现在很关注孩子的情绪问?题,时刻呵护着,生怕他们长歪,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她不能太紧张,那些磕磕碰碰的小事,她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孩子不在意的,她也?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她一?抬头?,便?看到严崇礼,正温和?地望着她。
她心便?微顿了一?下,其实并不想和?严崇礼有?什么接触,不过事情赶到了这里,人家算是帮了自己,自己不可能当没这回事。
她硬着头?皮道:“这位同志,刚才多亏了您,谢谢您了。”
严崇礼微颔首:“没什么,就是举手之劳,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注意点,这边打球跳舞的挺多的。”
顾舜华点头?:“嗯,我知道,谢谢您。”
严崇礼看了一?眼?顾舜华,其实刚才他听到顾舜华给孩子讲砂锅居历史了,讲得倒是头?头?是道,他和?几个同事听到,都挺感兴趣的。
毕竟那十年过去,许多事,许多传承都没人知道了,听到有?人提起这些,会忍不住想了解下。
可现在顾舜华明显对他有?些排斥防备,说话也?过意客气,他自然感觉到对方疏远的意思,只好?笑着说:“那您小心一?些,我们先走了。”
顾舜华等到严崇礼走远了后?,才稍松了口气。
她不想走书中剧情的老路子,她自己心智清明意志坚定,并不会受什么影响,但是严崇礼竟然以那么偶然的方式两次出现在她生活中了,她也?有?些担心,怕自己不由自主,怕自己莫名陷入两难境地,所以干脆远着才是正经。
顾舜华看严崇礼他们正顺着缸瓦市东大街往前走,她便?想避开他们,万一?自己走快了他们走慢了再碰到呢,干脆过去旁边的胡同,打算从胡同穿过去公?交车站。
西四胡同可以说是历史最悠久的胡同了,元明两朝就已经是繁华闹市,这老胡同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老宅子老遗迹,就旁边这两座红色的转角楼,现在开了新华书店,明朝时候却是刑场,行刑的时候就在牌楼前搭席棚,后?来慈禧六十大寿还把这里重修了来用。
顾舜华绕过去,进?了驴肉胡同,她知道从这里可以穿过去,谁知道刚一?走进?去,就听到前面传来争执声,好?像是有?人在争吵打架。
她蹙眉,想着自己带两个孩子,还是躲着点,就要转身走,可这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嘶声说:“有?本事你说他去,你别让他缠我,他缠我,关我什么事!”
这人说着,就听到“啪”的一?声,凛冽的冬日里,那是巴掌狠狠扇在脸上的声音,清脆冰冷。
顾舜华身形顿了顿。
她只在乎自己孩子,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好?日子,她不想多管闲事,她不是什么好?人 。
不过——
那个嘶哑着声音说话的,好?像是苏映红。
顾舜华深吸口气,腊月冰冷的气息吸入口腔中,带着丝丝的疼,她领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躲在了老槐树旁边,又低声嘱咐他们:“站在这里,不能乱动,要不然妈妈找不到你们了。”
两个孩子看顾舜华神情严肃,连忙战战兢兢地点头?。
他们很乖巧,妈妈这么说话,他们都不敢吭声。
顾舜华叮嘱了孩子,自己把围巾往脸上一?蒙,只露出眼?睛,之后?便?往回跑,路过别人家门?前,看到一?根棍,估计是烧火的,当即捡起来。
她过去的时候,就见三个穿着棉猴的女人正在围着苏映红,苏红英两边脸上都已经浮肿起来了,头?发也?散乱开来,她咬着牙,拼命挣扎,不过两个女人死?死?按住她,她挣不脱。
其中一?个嘲讽地冷笑一?声:“打你丫挺的,小b玩意儿,你丫找抽是不是?瞧你那贱x样,想勾搭姐的男人,你怎么就这么犯贱呢!我看你还勾搭谁,你这贱样儿,怎么不找根绳吊死?!”
这一?看就是俗称的圈子,学了一?身流氓习性,骂的话都是最不堪入耳的。
顾舜华当即冲过去,直接一?拳头?夯在那女人身上,女人不提防,一?下子就被撞飞了。
顾舜华一?不做二不休,拎着棍子朝另外两个女人抡,两个女人哪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一?个顾舜华,吓得低声尖叫。
苏映红看到顾舜华,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也?马上加入战团。
这时候被顾舜华夯了一?拳的也?咂摸过味儿来,挥舞着拳头?冲过来。
二对三,三个女人都是圈子,估计平时也?经常打架,不过顾舜华有?棍子,而且在内蒙那种地方历练了一?身力?气,她也?跟着任竞年学过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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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学点皮毛,但这个时候拼起来,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打再踢的,她动作狠,力?气也?不小。
在内蒙荒原开过荒,造过房,挖过矿,几个打架的小圈子,她怕谁啊!
而苏映红被打得脸都肿了,她咬着牙要报仇雪恨呢。
一?个圈子跑了,两个圈子被顾舜华和?苏映红打趴下来了。
顾舜华低声呵斥:“不许动,再动要你丫的命!”
谁不是胡同里混大的,急眼?了来几句京骂,吓唬吓唬,这招她也?会。
那三个圈子跑了一?个,另外两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被按在地上,抻着筋拼命想扑腾,却被死?死?压住扑腾不动。
顾舜华冷笑:“我看你们几个是皮痒了,姑奶奶给你们松松骨!”
被她压着的女人低吼:“你们算什么玩意儿?有?种留下名儿!”
顾舜华拍拍她的脸:“姑奶奶是女人,没种。不过姑奶奶诉你,以后?老实点,想招惹姑奶奶,姑奶奶以后?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说着,她放开了:“姑奶奶没功夫陪你们玩儿,还不快滚。”
苏映红不舍得放开,她还想揍。
顾舜华低声命道:“放开。”
苏映红不得已,只好?放开了。
她们放开后?,那两个圈子狼狈地爬起来,擦了擦鼻子血,一?边提防地指着顾舜华:“你丫的等着,你丫的等着,我饶不了你!”
说着这话往后?退,退远了后?,撒丫子一?溜烟跑了。
苏映红大口喘着气,擦了擦脸。
顾舜华领着苏映红去找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还躲在树后?头?呢,天冷,鼻子淌水了。
她忙掏出纸来给孩子擦了鼻子,顺便?问?苏映红:“到底怎么了,她们为什么打你?”
苏映红咬着牙,倔强地道:“没事。”
顾舜华:“没事是吗?那我回去把这事告诉你妈,让你妈管你。”
苏映红猛地瞪她一?眼?:“你敢!”
顾舜华笑了:“为什么不敢?映红,刚才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不定被人家打成什么样儿呢,怎么,才报仇雪恨,你就对救命恩人这态度?”
苏映红憋在那里,不说话了。
顾舜华帮多多收拾了流水儿的鼻子,又帮她把围巾帽子戴好?了,之后?才牵起两个孩子的手:“我们走。”
她估摸着,那几个圈子从另一?头?跑的,自己在这头?走,不至于?撞上,反正她刚围了围巾,回头?换身衣服,她们哪认出自己。
苏映红忙也?跟在顾舜华后?头?,顾舜华往前走,苏映红也?往前走。
顾舜华见此,便?掏出来之前打包的炸鹿尾儿:“吃点吧。”
苏映红摇头?:“我不饿。”
顾舜华:“吃吧。”
多多好?奇地看着苏映红:“阿姨饿饿,吃吧。”
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很天真,却充满善意,苏映红瞥了一?眼?多多打开来,拿起来一?个吃。
牛皮纸袋包着的炸鹿尾儿尚带着余温,在这冰冷凛冽满脸伤痕的冬日,竟是意外地酥香好?吃。
多多看苏映红在吃,便?仰脸问?:“阿姨,好?吃吧?”
苏映红看向多多,小孩子澄澈的眼?睛里有?着期盼,眼?巴巴地期盼,等着她说好?吃。
她神情顿了顿,才有?些生硬地道:“是挺好?吃的。”
多多听到,马上绽开一?个笑:“妈妈买的,就是好?吃!”
苏映红:“嗯。”
突然鼻子有?些泛酸。
北京的冬天很冷,被打过的脸很疼,所以她会忍不住想哭吧。
28、第 28 章
第?28章鲥鱼无鳞脂正美
顾舜华带着两个孩子和?苏映红离开了西?四胡同?, 看看再没碰到那几个圈子,这才放心,她其实也怕惹下事来。
她倒是没什么, 但?还有孩子呢,怕给孩子招惹是非。
当下坐公交车回去,到了大栅栏下车的时候,苏映红扭捏起来:“我不想回去。”
顾舜华:“就你那张脸, 回去还不闹翻天。”
苏映红没吭声?,顾舜华直接带她过去同?仁堂。
大栅栏的同?仁堂多少年的老字号了,打顾舜华小时候就经常路过这里, 嘴馋的时候也曾经拿着几分钱跑进?去同?仁堂药铺子,买什么呢, 买里面的山楂丸子吃。
山楂丸子虽然是药,但?带一点酸甜的味儿,能解馋。
所以大栅栏经常跑着玩的小孩都熟悉同?仁堂的老伙计,这次顾舜华进?了同?仁堂,一眼看到那老伙计, 叫王叔的,竟然还在?柜台前看着店,除了皱纹多了头发?白了,其它竟然是一点没变。
他看到顾舜华,戴上眼镜认了认,才认出来:“这不是舜华吗,好些年没看到你了, 你从乡下回来了?”
顾舜华也有些激动:“是,王爷爷,我终于回来了。”
王叔又看到了顾舜华的两个孩子, 感慨连连:“时间?过得真快,你以前也这么大,扎着两个小揪揪,现在?一转身,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寒暄了一番,顾舜华要了几贴膏药,给苏映红贴上。
出来后?,顾舜华说:“回头就说你被?篮球打到,摔了,把脸摔成?这样了,反正贴上膏药了,他们也看不出来,知道了不?”
苏映红犹豫了下:“嗯,就这么着吧。”
当下大家就回去胡同?,走着的时候,苏映红牵着多多的手,忍不住问:“舜华姐,你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舜华:“你爸妈哥哥都管不了你,我算老几,反正日子是你的,路怎么走也是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她这个倒不是激将法,就是随缘。
她看到苏映红被?打,转身就走不管不顾,这种?事她做不出来,毕竟也是从小看着的小姑娘,她妈她哥哥再不好,她也没对不起自己。
可如果让她再多付出,去纠正别人走偏的人生,去匡扶正义?,她也没那能力啊,她顾好自己孩子自己弟弟就很不容易了。
苏映红僵硬地看了顾舜华一眼,之后?别扭地转过脸去,没说什么。
顾舜华带着孩子,拿了雷永泉给的票,去买了脸盆,热水壶,热水袋,大把儿茶缸子,以及一个新尿桶,最后?还给孩子买了棉袜子。
本来想买棉猴的,可这棉猴也不是想买就有,说是得等,顾舜华只好先回去了。
回到家里,把那些日用品往小屋里一放,小屋就更满了,不过心里却充实,回头盖了房子,这些就可以放新房子里,现在?也是一点点地积攒着新房子的家具呢。
就好像燕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叼泥攒起一个家,多少辛苦,但?心里是喜欢的,是充满期望的。
陈翠月看到她买了新用品,倒是没多问,默默地给她新暖壶里倒了热水,说是新壶要用旧水泡泡,这样才能用的长久。
这都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陈翠月自己信这个,她也觉得自己在?为了女儿好。
顾舜华并不信,不过也随她去了,没管,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炸鹿尾儿还有一些,放在?锅里煎了煎,当晚上一个菜添上了。
饭桌上,陈翠月说起顾振华的事,说发?来了电报,等年后?正月元宵节一过就能来首都了。
虽然遗憾不能一起过年,但?想到一家子能团聚,顾全福又重新掌勺,这已经很好了。
顾跃华一听大哥要回来,也挺高兴的:“就是不知道大嫂什么脾气,不过大哥老实,大嫂应该也是好脾气吧!”
顾舜华听着这个,想起来任竞年,任竞年年后?也要过来了,他过来了,自己倒是能省心不少。
只是他来了,住哪儿呢,眼下进?了腊月,天儿更冷,土地上冻了,盖房子要动土,那么硬的土肯定没法盖房子,所以只能一家挤着那三平了。
顾舜华想着任竞年的身量,估摸着躺床上都伸展不好腿脚吧,不过又能怎么着,只能忍忍了。
吃饭完,倒了脏土,顾舜华收拾了孩子,自己也洗漱,天确实更冷了,内蒙的腊月冷,首都的腊月也不好过,漱口的时候水进?了嘴里,牙根都被?冰得打一个激灵。
好在?,她有了蜂窝煤,也有了炉子。
顾舜华用火筷子夹来了两个煤球,足足两个煤球放进?去,这能烧一整晚,煤球儿烧得火红,在?黑夜中发?着红光,顾舜华烤了烤手,暖和?得很。
多多已经脱了棉袄,钻进?被?窝里,小声?叫着:“妈妈,妈妈快来!”
顾舜华扔下火筷子,擦了擦手,也就上床了。
门?板上已经挂了厚重的棉帘子,炉火也散发?出热气,被?窝里已经暖和?起来了,外面腊月的风吹着,不过那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顾舜华搂着两个孩子,想着幼儿园,想着自己即将有一份工作,心里便?是踏实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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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舜华很早就把两孩子从被?窝揪起来了,两孩子还迷糊着就被?她抱着洗手洗脸穿衣服,穿到一半满满醒过来了:“我自己能穿。”
多多一看,也表示:“妈妈我要自己穿!”
顾舜华笑着夸他们:“越来越能耐了。”
多多便?笑了,很开心的样子,满满也有些小得意。
两个孩子最近好像开朗一些了,爱笑了,多多说话顺畅了许多,应该是和?大杂院里孩子一起玩的关系。
有孩子带着就是比在?矿井上孤零零地强,顾舜华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孩子需要融入人群,寂寞地守在?矿井上,大人都觉得苦,孩子哪里受得了。
收拾好后?,也不用吃早餐,直接送过去,这个时候外面正冷着,鼻子里呼出来的都是白汽,地上的水渍结上了薄冰,顾舜华一手牵一个,快步出了院子,拐过胡同?,送孩子去了幼儿园。
和?孩子拜拜了后?,顾舜华便?在?幼儿园外面看,木栏杆的门?,隐约能看到里面,看到孩子好像在?被?老师介绍给其它小朋友,其它小朋友便?开始鼓掌,之后?就要吃早餐了。
早餐什么样,顾舜华看不清,但?隐约看到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牛奶瓶。
顾舜华知道幼儿园营养好,孩子不会缺嘴儿,不过到底是有些挂念,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回到家里,吃了早饭,顾舜华便?跟着顾全福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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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行里有勤行的老规矩,头一天进?门?,七个徒弟加上顾舜华一共是八个先做拜师礼,拜师了后?,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师父打你骂你训你,你就得听着,师父有什么你得顶着,当然了,师父也得教着徒弟,护着徒弟,一手调理出来,让徒弟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艺。
今天拜师的这几个,都是和?顾舜华差不多年纪,或者略大几岁的,都历练过几年了,有的听说过顾全福的大名,在?顾全福跟前服服帖帖的,当然也有的就有些意见了。
这里是哪里,首都的大饭店,过来这里,哪个没两把刷子?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年不在?这行的,八个掌勺的位置,他就占了一个。
反正不服的肯定有,另外几个掌勺不服,底下的厨师不服,徒弟里不服气的也有,有的甚至暗暗地瞥向?顾全福的鞋。
厨师统一给配的是普通斜纹的确良上衣,再配一顶白帽子,这些大家伙都一样,白的确良一蒙上,看不出来差别,可大家会露出脚来,往脚跟底下一看,那些徒弟,有的穿真皮三接头,有的穿人造皮三接头,唯独顾全福这个当师傅的,竟然是手纳棉布鞋,还是老式高帮的。
当然更有人看旁边挂衣架,挂衣架上挂着大家伙的衣服,用防尘油布给蒙上,但?也隐约能看出来,讲究的大师傅,走出来就是体面,头上是羊剪绒冬的帽子,身上得穿呢子,再讲究的就是苇子绒的皮夹克,北京人叫皮搂儿的。
而顾全福穿的则是自家缝制的棉衣,一看就没什么讲究,挂在?衣架上,和?人家皮搂儿放一块儿,怎么都显得寒酸了。
顾舜华看出来这里面的暗潮涌动,也有些替自己爸爸担心。
毕竟这玉花台不是其它地方,不露两手,难以服众,可自己爸爸毕竟多少年没碰了。
也是恰巧,饭馆里承应了几个贵客,据说是招待外宾的,那档次那格局自然和?往常不同?,为了这个,玉花台也特意进?了一些新鲜食材,这些食材里就有几条鲥鱼。
鲥鱼为长江三鲜之一,多在?初春时候上市,腊月季节的鲥鱼倒是少见,更何况是首都城里,更是罕见,就算见多识广的玉花台,也难免把这鲥鱼当宝。
客人一听有鲥鱼,也很高兴,便?放下话来,新鲜的鲥鱼,稀罕货,大师傅看着做。
人家放出这话,就是信任,沉甸甸的信任,身上担子不轻。
这时候就有一徒弟叫宁顺儿的过来汇报了:“师父,您瞧瞧这鱼儿怎么做,徒弟们都等着您给掌掌眼,不然咱不敢轻易下手。”
顾全福便?过去看了一眼,背了手,慢条斯理地道:“先把鳞刮了吧。”
顾全福这话一出,底下几个徒弟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宁顺儿更是拧着眉。
玉花台原本有七位大师傅,来了顾全福后?就是八位了。每位大师傅都有自己的档口,每个档口用竹帘隔开,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其实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大家各自做事别妨碍,毕竟大师傅都有自己的独家绝活儿,垂下来一个帘子,那意思是谁也别偷谁的师,不想偷师的你也得避嫌。
因顾全福这次带了几个徒弟,所以饭店格外为他多腾了一块大理石台面来用,他这个档口地大,阔气得很。
另外几个档口各有一个大师傅掌勺,挨着最近的有两个,一个姓江,一姓霍,这当口儿听到动静,全都探头往这边看。
此时的他们笑着恭维道:“顾老爷子果然行家,出手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顾舜华看过去,一个个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看自己爸爸热闹。
为什么?顾舜华倒是知道里面的门?道。
鲥鱼醇厚丰腴,口感滑嫩细腻,烹制后?入口即化,馨香扑鼻,但?唯有一点,它和?其它鱼不同?,按说是不刮鳞的。
因为鲥鱼鳞下饱含脂肪,带着鳞清蒸,才能保持鱼的真味,保留鱼的清香,吃的时候要先嘬鱼鳞的鲜味儿,然后?再吃鱼。
一旦刮了鳞,那味道就失了。
如今自己爸爸张口说去鳞,那就是落了下乘,别人自然觉得爸爸没见识过鲥鱼,并不知道做法,要丢人现眼了。
不过顾舜华倒是不担心,她知道自己爸爸的能耐,没有把握,他不会说这种?话。
顾全福扫视过大家伙儿,掌勺厨子同?行,还有底下徒弟,甚至连旁边忙碌的白案水案师傅全都瞧过来了。
谁不知道他顾全福今儿个头一天上班,头一天掌勺,又遇到贵客订席,一个个都是抻着脖子等着瞧稀罕看热闹的。
顾全福便?下令:“刮鳞吧。”
底下几个徒弟僵了僵,有人想张口说话,却被?旁边的霍大厨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嘴皮动了好几下,到底是没吭声?,硬着头皮上前刮鳞了。
眼看着鲥鱼的鳞片被?嗖嗖地刮下来,霍大厨和?江大厨对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忙去了。
他们没看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回头闯了祸,惹下事来,和?他们没关系!
鳞片被?刮下来后?,顾全福开始做鱼,这时候几个机灵的徒弟见状,就寻个由头走开,择菜的择菜,做面点的做面点,就是实在?没活儿的,也跑去抓来几只并不脏的碗放在?水里洗。
大家全都当没看到,谁都怕平白惹一身麻烦。
一时大家伙煎炒烹炸的,火苗嗞嗞地往上窜,炒菜油烟味到处都是。
刮鳞的那徒弟叫冯保国,倒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难受得要命,他给鲥鱼刮了鳞,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回头还不知道怎么着。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临时工,正在?转正的节骨眼上,真出事,那就麻烦大了。
懊恼得要命,心里也来了一点气,便?寻个由头也去忙了。
于是这当口儿,灶台前竟然只剩下顾全福顾舜华父女两个。
顾舜华看着刮了鳞的鲥鱼,鲥鱼去鳞,味道已大损,只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儿。
顾全福却道:“舜华,给我拿过来针线。”
针线?
顾舜华惊讶,不过没说什么,还是赶紧找来了针线。
顾舜华从旁看着,就见爸爸竟然将那些刮下来的鱼鳞洗净,之后?用针线就这么像串珠子一样串起来了。
顾舜华不解:“爸,这个是要?”
顾全福难得笑了笑,道:“等会蒸鱼的时候,把这串鱼鳞吊在?锅里,那味儿不就来了?”
顾舜华想了想,恍然,之后?赞叹:“这个法子太妙了!”
要知道,鲥鱼鳞片多脂,味道肥美,缺了鱼鳞中的脂肪自然少了一道味,但?吃鱼带着鳞,总归不够雅美,用这个法子,既得了鱼鳞脂肪鲜美,又能保持了鲥鱼美观,可真是一举两得!
当下不再耽误,帮着父亲一起用针线串了鱼鳞,串好了后?,将花椒捣碎了,放入花雕中拌匀了浇上去,再放葱丝、姜花,盖几片上等火腿,放进?锅里蒸。开始蒸时还不觉得,等锅里清水沸腾,白汽翻滚时,就见那串鱼鳞上的鳞脂逐渐溶解开来,往下滴落在?鲥鱼上。
隔着玻璃蒸锅,都能感觉到浓郁的鲜美,看得顾舜华不由得流口水。
待到火候够了,停了火,取了蒸盅瓷盖儿,却见鱼鳞上的鳞脂已经一点不剩,全都溶入到了鱼肉之中,而那鱼肉,热气扑鼻间?,轻轻一嗅,鲜美异常,热气略消散后?,肉眼看去,鱼肉肥润鲜腴,滑嫩犹如凝脂,可真真是名不虚传长江三鲜!
顾舜华回身看别的灶台,都大锅大铲地忙碌着,叮叮当当的,热气氤氲,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她在?心里一个暗笑,便?将蒸盅重新盖好。
之后?,她才唤来跑堂的,将这道菜上了去。
那跑堂的取了菜去时,一旁的几位大厨都暗暗瞥了一眼,那眼里全都是乐子,甚至开始憋不住笑开了。
谁家蒸鲥鱼竟然去鳞?去了鳞,鲥鱼的鲜美就去了三成?,你再是大拿,还能给它现成?调味不成??人家吃鲥鱼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点磷脂的肥美啊!
说白了,你顾全福就是死人一个了,救不活了。
这个时候,顾全福吆喝了一声?,几个徒弟全都聚拢过来,顾全福便?吩咐大家接下来的菜色,安置下去,大家服服帖帖地听令,只是心里自然各有想法,有人同?情,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憋不住坏笑。
顾全福却并不在?意,开始掌灶,徒弟们全都规矩地伺候在?旁边,顾舜华也认真学着。
正忙着的时候,就听到厨师长匆忙跑来了:“刚才的鲥鱼是哪位师傅做的?”
厨师长这么一说,所有的目光“唰”地全都落在?顾全福身上了。
顾全福点头:“我。”
厨师长忙说:“原来是顾师傅哪,牛经理叫你过去一趟,你先把手头的活儿放放,跟我过去。”
顾全福不慌不忙,吩咐了顾舜华和?几个徒弟,交待了几句,让他们继续忙着,他便?跟着厨师长过去前厅了。
顾全福一离开,大厨房里就热闹起来,霍大厨和?江大厨也都大模大样都走过来。
像霍江这种?档次的大师傅,其实手底下都有徒弟,并不是要一直在?灶上掌勺,普通菜色可以交待给徒弟,让最倚重的大弟子盯着灶。
现在?这两位显然都想看热闹,全都凑过来,明?明?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嘴里却都是客气话:“牛经理找顾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舜华看了这两位师傅,笑了笑,道:“不知道,刚才厨师长没说,只说让师傅过去。”
顾舜华很守规矩,哪怕是自己爸,在?灶台旁她也叫师傅。
霍大厨一听,哈哈了两声?:“顾师傅可是御厨的后?人,红案功夫了得,第?一次做鱼,咱们牛经理直接另眼相待,了不得,了不得!”
霍大厨这么说的时候,旁边几个徒弟暗暗擦汗,也有的憋不住想笑。
头一次来就做鲥鱼,偏偏这位顾全福没做过鲥鱼,想想也是可怜,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还不知道以后?这面旗怎么立起来呢!
顾舜华淡淡地扫了一眼,自然将大家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她便?故意道:“顾师傅今儿个头一天,毕竟是十年没上过灶的人了,有什么不好,还请各位多担待。”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更觉得好笑了,江大厨脸上更是飘出嘲讽来,嘴上却是笑着说:“咱们灶房里的狗也长了犄角,今儿个倒是能瞧个稀奇。”
狗长犄角什么意思,狗长了犄角那是出洋相,这话说得明?白,已经摆台面上了,说白了就是本来就不服气,现在?看你顾大厨头一天就捅娄子,绷不住了,连面儿都不给留了。
顾舜华听这个,脸便?沉了下来:“江大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文化浅,听不懂,得向?您请教请教。”
江大厨干不呲咧地笑了笑:“哟,能什么意思,这不是看着顾老爷子道行深,咱也跟着学学嘛,这可是宫廷御厨的传人,给鲥鱼刮鳞,了不得,了不得!”
顾舜华冷笑了声?,便?道:“鲥鱼刮鳞,这是师祖爷传下来的绝活儿,当年他老人家给宫里慈禧和?小皇帝做菜,就是用的这一招,江大厨倒是懂行,能看出这绝活儿的好,一般没开眼的,哪懂这个!”
顾舜华这一说,周围人真是大牙笑掉,有的差点绷不住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给鲥鱼刮鳞,自己还觉得能耐呢!
大家都可以料得到,赶明?儿北京城的勤行里都知道顾大御厨十年不上灶,上灶先给鲥鱼扒鳞!
江大厨便?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了,怎么也想笑!这简直了,他回头可得问问牛经理,这都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倒是在?这里装大个儿!
就这么笑哈哈的时候,顾全福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牛经理。
牛经理边走边和?顾全福说话,顾全福微微点头。
大家伙全都憋住了笑,各就各位忙叨叨的,不过眼睛却特意地往顾全福那里瞧,心里却在?等着看热闹。
很快,牛经理便?把大家伙都叫过来,让大家停一下手,只留一个人盯灶。
呼啦啦的,三个档口的全都停下手过来,分档口一字列开,围住了牛经理和?顾全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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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经理看看大家伙:“正是忙的时候,我和?大家长话短说,刚才的鲥鱼,顾师傅做好了,端上去,你们猜怎么着?”
霍大厨憋着笑,一脸严肃:“牛经理,这鲥鱼好像是刮了鳞的。”
牛经理看向?霍大厨:“霍师傅也看到刮鳞了?”
霍大厨忙摇头:“没,没注意看,当时我在?灶上忙着,没功夫看,就是听徒弟提了一嘴儿,其实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顾师傅,顾师傅没见过鲥鱼,不懂怎么处理,也算是情理之中,他也真是的,好歹问问我们,我们也能提醒提醒啊!”
霍大厨说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那话里藏着的意思不就是说,顾全福应该多向?他们请教,这首先就把顾全福的地位给拉下去了。
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你这地位下去了,以后?就别想上来。
你请教了人家一次,时刻就得记得,人家提点过你。
牛经理看向?江大厨:“江师傅,您呢?”
江大厨虚头巴脑地笑了笑:“这个当然没看到,要看到,我能让顾师傅刮鳞,这时节鲥鱼可不便?宜,那么新鲜的更是少,那不是浪费吗,我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牛经理微微颔首,之后?道:“那份蒸鲥鱼端上去后?,客人吃了,马上就拍桌子了。”
霍大厨和?江大厨都掩饰性地咳了咳,实在?是嗓子眼痒,想笑,瞧,可不就捅出篓子来了?
旁边的徒弟们,各有心思,有的也是憋不住想笑,有的就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拜一个御厨后?人为师,就这德性?
还有的人开始犯愁,没了这师傅,那自己怎么办,不知道被?指派到哪个档口。
牛经理背着手,将大家的反应都扫到眼底,之后?,他笑了笑:“客人说了,他这辈子吃过不少鲥鱼,但?如此绝妙的鲥鱼,还是头一遭吃到。”
这话一出,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一群徒弟还在?那里愣着想自己心思,江大厨纳闷地拧了拧眉毛,霍大厨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什么乡巴佬客人,没吃过鲥鱼还是怎么着?
说那个鲥鱼好?
29、第 29 章
第29章抻面和烧羊肉宽汤
牛经理这个时候, 笑了下。
牛经理叫牛得?水,巧了,当?年吃过顾全福的菜。
他当?然知道顾全福初来乍到, 就受这种厚待,底下人不服,徒弟们不服,同为大厨的江霍两人也不会服。
可他知道顾全福的道行啊!
顾增祥当?初能进御膳房, 那是?什么人哪,汉人,汉人能进御膳房, 这就是?开?了天恩,要知道当?年御膳房只能进旗人, 旗人都?是?世?代相传的,你爷爷做这个,你爸做这个,你儿子再继续做这个,人家就是?吃这饭碗的。
顾增祥一个汉人能钻进御膳房就了不得?, 再能投了慈禧的好,甚至连小皇帝都?惦记,那就更了不起了。
而顾全福可是?顾增祥手?把?手?教出来的,红案白案上都?有绝活儿,见多识广,当?年中海荟云楼,什么菜没见过?可比现在花头多, 顾全福就没出过篓子。
到这,能被你一条鲥鱼给蒙住?那不是?瞎胡闹嘛!
牛得?水手?底下七个大掌勺呢,可今天这两个掌勺实在有点跌份儿了。
你没那本?事行,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绝活儿,但你没本?事还看不透人家的道行,这就没面儿了。
所以牛得?水也是?为了让大家伙吃个教训,故意卖个官司。
现在看着?大家伙那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才慢条斯理地道:“咱们今天可算是?露脸了,客人吃得?拍手?叫好,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那几位客人都?很满意,特意问起来这鲥鱼的做法。”
牛得?水这一说,旁边江大厨就闷笑出声了,他终于忍不住了:“牛经理,客人没见识,咱就得?让客人开?开?眼,哪能将错就错,客人不懂怎么回事,现在觉得?好,回头人家知道了这里面门道,还不觉得?咱们是?骗子啊!”
旁边霍大厨也是?无奈,不敢大声说,却小声嘀咕:“这是?什么狗屎运,这也能糊弄过去??”
感情御厨当?年就是?这么在御膳房糊弄的?
牛得?水听了这话,脸顿时拉下来了:“江大厨,你意思是?说今天的客人没见识?”
江大厨干笑了声:“我干厨师这行也干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给鲥鱼刮鳞的,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其他人摸摸鼻子,低头不吭声,不过多少还是?有些看不上顾全福,这事儿确实丢人丢大了。
牛得?水呵呵笑了声:“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客人吗?”
大家自?然不知道。
牛得?水背着?手?,在大家伙跟前?踱着?四方步,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今儿来的,可是?贵客,外交部?的两位同志,那都?是?高级别的,过来陪同的是?两位外宾,刚才咱们门外还停着?两辆黑色小轿车的,人家过来,这是?特意让外国人见识见识我们地道的中国菜。你现在给我说,外交部?陪着?外宾的同志没你知道的多?就你有见识,别人都?乡巴佬?”
啊,外交部?的?
要知道这年头,可是?外交无小事,整体氛围就这样,大家一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纳闷起来。
外交部?的,按说不至于吗,这么没见识?
江大厨一脸懵,只好硬着?头皮问:“这,这,没鳞的鲥鱼他们还觉得?好啊?”
冷不丁地来这么一手?,江大厨不太能理解,外国人没吃过鲥鱼吗?可外国人没吃过,那两位外交部?同志既然张口点了,应该吃过才对啊!
霍大厨也道:“厨师长,这到底怎么回事,是?外国人也觉得?那菜好?”
牛得?水便摆摆手?:“正是?忙的时候,你们先忙着?,等回头顾大师傅有功夫了,给你们传授传授,现在顾不上这个。”
他这么吊起来大家的胃口,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倒是?留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后?来还是?灶上忙起来,大家各就各位。
不过心里肯定?还是?存着?疑惑,对顾全福的态度也就变了,小心翼翼的。
江大厨和霍大厨更是?纳闷,他们就不明白了,怎么你把?鲥鱼去?了鳞,人家还能觉得?你能耐?
要知道干这行的,听说这事,实在是?稀罕,稀罕得?不行了!可又不好意思去?问,就这么憋着?,憋得?难受,做菜的时候还因为走神差点给烧糊了,这才一个激灵,庆幸过来,努力让自?己不去?琢磨了。
心里闷啊,闷得?要命,这几个人就这么一直闷着?。
大厨们是?下午两点歇班,歇班后?灶上会有徒弟盯着?,所以这个点儿来吃饭的,你再点菜,就不是?大厨做出来的那个味儿了,一般也很少有人非这时候来吃。
歇班后?,是?五点过来上班,收拾准备一下,差不多五点半就可以开?始上菜了。
这三个小时的功夫,足够回家眯一会儿,再捧着?大把?儿茶缸子喝口茶水。
脱下大白的确良外罩,摘了帽子后?,顾舜华和顾全福换上自?己的衣裳,顾舜华是?军棉衣,这年头军人光荣,所以顾舜华穿着?军棉衣倒是?让周围人高看一眼。
至于顾全福,依然穿着?那身旧棉衣,旧棉衣后?面好像还有一小块补丁。
可这个时候,大家伙却没看低的了,一个个凑过来,有人还夸那补丁针脚好,小心翼翼地奉承着?,甚至连江大厨都?凑过来打了个招呼。
顾全福脸上还是?淡淡的。
等走出玉花台,外面有趴活的板爷儿,父女两个自?然不坐,腿着?过去?旁边公交车站了。
顾舜华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想笑:“爸,你可真行!我估摸着?他们正纳闷着?呢!”
顾全福倒是?没太在意:“那两位大师傅也都?有些来头,不是?吃素的,回头看到鱼鳞就咂摸过味儿来了。”
顾舜华便忍不住笑出声:“我后?来又丢了烂菜叶子,桶里满了,我就拎着?直接把?脏土给倒了。”
顾全福顿时明白了,也是?摇头笑叹:“你个机伶鬼儿!”
顾舜华一脸小得?意。
那两位大厨,估计一时半会是?想不明白了。做这行的,琢磨不明白,估计今晚都?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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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顾全福便和顾舜华说起勤行的各样规矩,其实有些事,在顾舜华小时候顾全福就会给她念叨念叨,也没指望她记住,不过顾舜华这方面却很有灵性,听一遍就记住了,再说起来头头是?道,顾全福挺高兴,便会多和顾舜华说说。
可那个时候只是?念叨而已,想到哪里说哪里,现在却是?正儿八经地教,他得?把?自?己肚子里的那点货都?给抖擞出来传给闺女。
他其实有些感慨,觉得?耽误了闺女。
要知道这学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在早要做这一行的,都?是?先去?二荤铺子里磨手?艺,老?北京的二荤铺子就是?街道上那种小门面,摆那么一两张桌子卖便宜菜,也可以自?带食材帮着?加工,也就是?所谓的“来菜”,这种二荤铺子说白了就是?以前?老?北京的“穷人乐”,有钱没钱吃一口。
一般人家的学徒工都?是?先放在二荤铺磨功夫,等磨出来手?艺了,出师了,再进八大楼。
他虽有个御厨爸爸,可他也是?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伙进了二荤铺,不过他算是?有天分的,一年就从二荤铺子出师了。
可现在顾舜华过了年就二十三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就没那磨炼机会了,甚至连白案都?没时间慢慢磨,只能跟着?他直接做红案了,这样走了捷径,但也累,二荤铺里你可以犯错,玉花台里没人情可以讲,只能小鞭子在后?头嗖嗖嗖地抽打着?往前?冲了。
他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经历了太多世?事变故,吃了今天的饭,谁知道明天怎么样,他也不敢说自?己一直能在这玉花台干下去?,只想着?趁早把?女儿带出来。
顾舜华听出父亲的意思,反过来安慰父亲。
她知道接下来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好,做小买卖的也会多起来,她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自?己要将父亲的厨艺发扬光大,再不让陈耀堂沾这便宜。
不过现在当?然只是?想想,她也不好给顾全福提起。
这个时候公交车到站了,从前?门下车,走过去?家里要穿过大栅栏进胡同,走着?的时候,顾舜华想起来:“我去?给孩子爸爸打个电话。”
顾全福:“他是?年后?过来吧?”
顾舜华:“是?。”
顾全福:“过来后?,先在家里挤挤,回头咱们看看把?房子盖起来。”
顾舜华:“爸,这个不急,开?春了,他过来,到时候他想办法盖吧。”
顾舜华便把?任竞年已经和大兴安岭那边说好了要运木头的事提了,顾全福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实黄土茅草水泥渣子,我倒是?有些门路,可以想办法,但是?这木材,真是?难,现在可以从大兴安岭运檩条过来,那就不用愁了,等开?春一解冻,我们就赶紧盖起来。”
盖起来,哪怕再小,女儿也有一个窝了,他的心多少能落定?一些。
顾舜华告别了父亲,过去?邮局打电话,因为下午五点就要去?上班了,中间就这么三个小时的时间,顾舜华不敢耽误,快走过去?,赶紧排队,她是?想尽快赶时间,等会打完电话,还想趁机回去?给孩子做点冬天换用的衣服,再买两个棉猴。
进了腊月就是?年,她两个孩子现在过年的衣服还没见影儿呢。
不过这次还算幸运,排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就接通了,也是?赶巧任竞年在矿上。
顾舜华:“你那里怎么样?”
任竞年:“复习资料收到了,那个资料非常好,我正缺这种,最近晚上抽时间一直在学习。”
顾舜华:“那就好,那是?雷永泉家的资料,他家有门路,弄到的资料就是?好,我让他给你复印的。”
任竞年:“年后?我过去?,拜访一下他。”
顾舜华:“行,这两天我遇到王新瑞,王新瑞说雷永泉张罗着?聚会呢,要是?你能赶上就好了。雷永泉家住四合院,那可是?老?北京大户人家,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了。”
任竞年听顾舜华这么说,倒是?笑了:“瞧你馋的,四合院就那么好?”
顾舜华:“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老?北京城里的道道,他们住大院的和我们住胡同的不是?一种人。”
小时候,那都?是?玩不到一块儿的,见了一个眼神不对付就打起来那种。
任竞年还是?笑,不过却笑着?说:“进了腊月天更冷了,矿上发了劳保用品,有帽子手?套鞋,羊毛线,还有牛肉干,我挑了你和孩子能用上的,前?两天我给你寄过去?了,估计也就这几天到,你注意着?邮局通知单。”
顾舜华挺受用的,不得?不说任竞年是?个好男人,发了什么东西知道巴巴地赶紧给自?己寄过来,当?下笑着?说:“行,今天送孩子去?幼儿园了,我看了看,他们幼儿园小孩儿都?穿得?挺好,好几个穿着?棉猴儿,咱们孩子穿的还是?旧衣服改的棉袄,雷永泉送我不少票,也有布票,我得?想办法给他们换上棉猴,再给他们织个毛衣,正好过年时候穿。”
任竞年:“雷永泉还给了你票?”
顾舜华便把?这事说了,任竞年道:“其实一块在兵团那些年,大家处得?不错,但也不是?没矛盾,可现在想想,都?是?小事了。”
顾舜华想起过去?也有些感慨,其实当?年雷永泉还和任竞年打过架呢,当?时两个人都?有些挂彩了,后?来事情说开?了,知道是?误会,两个人便跑一处喝酒去?了,现在想想,连那打架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那是?年轻时候的热血,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当?下道:“他人真不错,就是?可惜了,他和常慧看来是?没指望了。”
顾舜华又想起雷永泉后?面的事,其实该怎么办,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关注着?这个老?朋友的动静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又说起上幼儿园的事,还有顾舜华跟着?自?己爸爸去?玉花台当?学徒的事。
任竞年:“那倒好,等于工作解决了。”
顾舜华:“现在只是?学徒,没转正呢,学徒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转正了多,能有四十块,而且还时不时有各种票,饭店里用不完的洋落儿也能往家拿,好处多着?呢。”
任竞年听顾舜华算这个,想起以前?他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要命,掰着?手?指头算那几毛钱,他便低声笑了,温声道:“别想太多,我也把?工资汇给你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该吃吃,该买买,那个棉猴,既然雷永泉给了布票,如果能买到,你也给孩子买了吧。”
他知道天冷的地方,好多孩子就穿棉猴,带一个帽子,从上到下裹得?严实,乍看像个小猴儿,所以叫棉猴儿,以前?他们没买是?因为没地儿卖,矿井上也不讲究那个。
现在到了首都?,首都?人讲究,孩子又上了幼儿园,他也不想看着?孩子受委屈。
顾舜华一个人带着?孩子在首都?,他能帮上的毕竟有限,但花钱买棉猴,那是?怎么也应该买。
夫妻两个说了这一会儿话,顾舜华看看表,也不少时间了,心疼电话费,就说要挂了。
谁知道任竞年却道:“多说一会儿话吧。”
顾舜华:“也没什么好说的,费钱。”
任竞年:“又不是?不给你寄钱。”
顾舜华听他话里带些异样的醇厚,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心微跳,咬了咬唇,还是?轻声问道:“那你要说什么啊?”
任竞年的声音清沉而缓慢:“家里家具都?卖差不多了,鸡也给人家了,我自?己在矿上过一个年,过了年就去?找你们。”
顾舜华想想矿井上的凛冽寒风,又想着?家具搬走后?的凄凉,便有些心疼了,以前?就算物资匮乏,可家里有孩子,夫妻两个一起忙活,也挺热闹的,现在家里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她便道:“等过年时候,你去?隔壁老?陈家过年吧,和人家搭个份子,要不一个人挺难受的。”
任竞年:“没事,矿井上到时候会举办一个春节联欢会,我来操办,闲不了,也不至于太闷。”
顾舜华:“那就好……”
任竞年:“就是?有点想你,想孩子。”
顾舜华一听,眼里就湿了:“昨儿个我们去?吃砂锅居的白肉了,孩子吃得?高兴,还惦记着?你,说要让你吃,他们还想给你打电话,可当?时邮局都?下班了,今天他们去?幼儿园,也打不成,只能等周末了,周末邮局也能打电话。”
任竞年:“没事,不打也行,你给我说说就挺好的,孩子小,还不懂事,一打电话他们想我,万一闹腾起来,还是?你受累。”
顾舜华:“也没什么,他们都?挺懂事的。”
说了一会儿话,到底是?挂了,挂了后?,顾舜华也有些不舍得?。
经过这一段,她越发认识到,任竞年这个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任竞年,会在最冷的天用体温给她捂着?的任竞年,他从来没变过。
她对那本?书剧情的恐惧感也减轻了许多,她想,只要这个人没变过,管它什么剧情呢,那本?书还能给活生生的一个人下降头吗?
这么想着?,她从大栅栏街道往前?走,刚要拐进胡同的时候,就见前?面槐树旁边,倚靠着?一个人,正是?苏映红。
腊月里的风很大,胡同口的老?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遒劲的树枝在灰瓦翘檐间往天空伸展,在清透冷蓝的天空中投射出一副苍迈的画作。
苏映红穿着?旧色红棉袄,短发用发卡别起来,抿着?略有些干涩的唇,身子靠在遒劲的槐树干上。
顾舜华看了她一眼,便走过去?细看她的脸。
同仁堂的膏药就是?好,才一夜功夫,已经消肿了,只留下浅淡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被打过。
苏映红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道:“行了,别看了,已经好了!”
顾舜华笑了:“那就行,昨天看着?你就像一头过年上供的猪头,还挺喜庆的。”
她这话可不好听,不过苏映红也没在意,低声嘀咕说:“我的事,你没和我家里说吧?”
顾舜华:“你家里人,我都?不带搭理的,说什么说!”
苏映红这才松口气,之后?说:“其实我也没怎么招惹她们,她们以为我傍上了一个小流氓,可我根本?不想搭理那个小流氓,都?是?他非要招惹我,我是?躲着?的。”
顾舜华挑挑眉:“常在河边走,能不湿鞋吗?你既然当?了别人嘴里说的圈子,就得?有那个心理准备。”
苏映红听这话,瞪了顾舜华一眼:“我当?了圈子,一辈子就该是?圈子?”
顾舜华:“那我哪知道,是?不是?圈子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你说的,是?别人说的,你和我倔这个没用啊。”
你活在胡同里,周围都?是?眼睛都?是?嘴,架不住别人说啊。
就算自?己觉得?自?己能耐,不在乎名声,可这年头,找工作结婚成家立业,名声就是?顶顶要紧,舌头根底下压死人,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苏映红听这话,愣了愣,突然眼圈就红了:“对,我是?圈子,我是?女流氓,我被大家伙看不起我活该,我怎么就这么贱!”
说完,突然转身就往前?走。
顾舜华连忙拉住她:“哎哎哎你往哪里去??”
苏映红凶巴巴的:“你管我!”
顾舜华:“瞧你这小样儿,万一你跑天桥跳下来,你妈知道我和你说过话,还不要我命?”
苏映红听这个,简直气得?眼睛冒火了。
顾舜华便笑了:“我这里还有一点粮票,正好饿了,咱过去?胡同里要碗抻面吃,你陪我。”
苏映红:“我不饿!”
顾舜华:“我饿啊!”
因为头一天在玉花台上班,她太忙,顾不上吃饭,就随便嘴里塞了一点酥烧饼,现在其实还没太饱。
苏映红瞥了顾舜华一眼,没吭声。
顾舜华便领着?她过去?了门框胡同,门框胡同在大栅栏的老?字号中并不显眼,老?门老?户,房屋也是?灰头土脸的,不过这胡同以前?可是?北平城最繁华的小吃街,豌豆黄宛、油酥火烧刘、褡裢火烧等,这些全都?聚集在门框胡同,有一句话说“东四西单鼓楼前?,王府井前?门大栅栏,还有那小小门框胡同一线天”,所谓的一线天就是?说这里。
不过解放后?,老?字号被实行了公私合营政策,收归国有,物资又实行配给制,这些老?字号也逐渐拔锅灭灶了,只有一些很小的小门脸还在。
顾舜华熟门熟路,领着?苏映红过去?了一间不大的门帘,上面挂着?一块灰不溜丢的棉帘子。
掀开?进去?,便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这里是?卖抻面的,只有两张桌子,就图卖个熟客。
顾舜华进去?后?,老?板倒是?还记得?她,脸熟,示意她坐下,问她要什么,顾舜华便要两碗抻面条,再配上一点烧羊肉宽汤,这么喝的天,正好喝个鼻尖冒汗。
老?板:“行,再给你弄点炸酱吧,西鼎和的酱。”
顾舜华一听,更觉得?馋了:“加点小金钩,还有爆香的葱蒜。”
小金钩就是?鹰爪虾,鹰爪虾色泽金黄,形状像一把?钩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名,这虾适合做炸酱,比肉末炸酱要素净入味。
老?板笑着?说:“那当?然了!”
这边老?板便去?抻面了,门面小,坐在桌旁可以看到后?厨老?板抻面,面已经被揉成了长条,利索地提起来,甩着?遛面,面越遛越细长,遛上三四次蘸点碱水再遛,抻面的味道就是?这么出来了。
苏映红微侧着?头,看着?那在空中甩动的细长抻面。
顾舜华:“你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吃过,你记得?吗?”
苏映红默了默,眼中变黯了:“不记得?了,以前?很多事,我都?忘差不多了。”
顾舜华:“你到底怎么和那些人混一起的,和姐说说?”
苏映红咬了咬唇,眼里便慢慢蓄着?泪,却还是?不吭声。
顾舜华倒是?也不急。
其实这些事,她大约猜到了。
自?己下乡那会儿,这里已经乱糟糟的了,大人都?忙着?单位的事,整天介都?是?口号,哪顾得?上孩子,自?己这一批下乡了,那些后?面没下乡的,滞留在首都?不上学的话,也没人管,一天到晚瞎胡混,不一定?就和什么人混一起,自?然就学歪了。所谓的圈子这个词儿,其实也就是?这时候出来的。
很快面上来了,热腾腾的抻面,配上一碗滚烫的烧羊肉宽汤,一小份炸酱,旁边放了面码儿,面码里,黄瓜丝都?切得?颤巍巍地细。
顾舜华拌上炸酱,尝了口,面条遛得?够劲儿,吃起来有咬劲儿,炸酱里的小金钩可真是?鲜香,爆了的葱蒜也地道,那是?独此一份的味儿,别地儿肯定?吃不到。
苏映红也吃,这么冷的冬天,手?都?冻僵了,喝着?鲜美羊汤,吃着?地道老?北京炸酱面,好像所有的寒凉都?被驱散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店老?板也躲后?厨打盹去?了,就顾舜华和苏映红无声地各自?吃面。
吃差不多的时候,顾舜华结账,和苏映红一块儿出来。
快走出胡同的时候,苏映红冷不丁地道:“姐,我十三岁那年,就被人欺负了。”
顾舜华微惊,猛地看向苏映红。
苏映红仰着?脸,看那光秃秃的老?槐树枝,老?槐树枝无声地伸向天空,她眨眨眼睛,不让眼泪落下:“就你们下乡那年,我在少年宫学舞蹈,回来时候,遇上我哥一朋友,他哄着?我,欺负了我。”
她眼泪还是?从脸颊滑下来:“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回来昧过味儿来,去?找他,他家里有点关系,和我哥要好,他说就算我说了别人也不信,还说我已经被他要了身子,不干净了,我如果张扬出去?,家里人肯定?骂我,他顶多就是?赔钱。”
哔嘀阁
“我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也傻,想和我妈说来着?,可我妈忙着?,哪有功夫顾上我,我爸那里我更是?不好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就——”
顾舜华后?背阵阵发凉。
她已经大概猜到后?面的情况了,十三岁的小姑娘,遇到事儿,家里不给撑腰,她自?己哪知道该怎么办,她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干脆就傍了一个小流氓,成了圈子。
她默了好一会,终于硬声问道:“这人现在在哪儿上班啊?”
苏映红犹豫了下,才道:“这两年也没联系过,我也不想听他消息,只知道以前?分配到水利局,后?来因为他家有海外关系,就被下放了,再后?来也不知道了。”
顾舜华:“这个事,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能有证据吗?”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白问。
十三岁的小姑娘,哪知道这个,天真得?要命,被人家哄着?骗了,还傻乎乎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呢!
苏映红果然摇头:“姐,这事本?来我也不想提,都?过去?了,再说他之后?,我还跟过两个男人呢,反正我就这样了,说我破罐子破摔也好,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好,我就这么着?了!”
顾舜华:“你跟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呢,现在呢?”
苏映红蔫不拉几地说:“散了啊,就是?临时傍一段,哪还能长久呢,现在早散了,他们另找别的圈子了。”
顾舜华便明白了,因为之前?傍的流氓散了,所以她才被那几个女流氓打。
她想了想,道:“映红,先想法找个工作吧,找一份工作,自?己能养活自?己,正经过日子。至于那个恶人,咱现在没办法,以后?总有法儿,早晚得?把?他整治了。”
苏映红:“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工作,可我能有什么本?事找工作,我爸我妈那样,他们打心眼里也瞧不起我,我就这么着?了,混一天是?一天。”
顾舜华挑眉:“是?吗?你真这么想的吗?”
苏映红微窒,看了看顾舜华。
顾舜华:“映红,咱得?自?己先立起来,才能让别人瞧得?起,面儿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靠着?别人施舍的。你要是?想正经过日子,先和那些圈子断了,回头我也帮你寻摸着?,找一份工作,哪怕是?临时工,但好歹早起早睡规律过日子,还能挣个吃喝不必仰人鼻息,等咱有了工作,想怎么活,想过什么日子,再慢慢想,你觉得?呢?”
苏映红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行,我试试。”
顾舜华想起自?己晚上还得?上班,便打算先回家去?,可是?等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件事,浑身顿时一个激灵。
水利局上班,有海外关系,离开?水利局,被下放——
顾舜华忙快走几步,追上苏映红:“映红,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映红:“舜华姐,怎么了?”
顾舜华:“你告诉我,那个水利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映红:“叫罗明浩。”
顾舜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来了。
罗明浩,罗明浩!
不就是?和陈耀堂拿着?八珍御膳的幌子开?饭店的那个吗?
这都?赶一块儿了!
30、第 30 章
第30章羊杂汤
匆忙赶回去家里?, 发现她爸已?经?过去玉花台了,她不敢耽误,赶紧急步赶公交车。
到了档口儿, 勉强没迟到,她忙换上了白?色的确良工作服,站过去灶台前。
玉花台是五点?半开?始营业,后厨师傅五点?到齐, 头十分?钟各档口掌勺点?名,列队叮嘱,之后检查菜品原料灶台锅铲等需要五分?钟, 最后十五分?钟,是厨师长陪着经?理巡视检查后厨档口, 并?做最后的规整调度,接着五点?半,客人进门点?餐,灶台开?火。
顾全福在点?名并?稍对徒弟工作做了安排后,便?问起大家伙还有什么问题。
徒弟宁顺儿问起来:“师傅, 前几天我在灶上遇到一个挑剔的客人,说我蛋炒饭做得不好,正要请教下师傅,这蛋炒饭怎么才能出彩?”
顾全福听这个,便?笑了:“蛋炒饭在过去勤行?里?可是要紧活儿,在早大户人家要厨子,试厨子的火候, 先做一个煨鸡汤,这个试的是文火菜,再做一个青椒炒肉丝, 这是考武火菜,最后一关才是蛋炒饭,蛋炒饭做好了,那?才算手艺到家,才敢用。”
顾全福看了眼宁顺儿:“今儿个徒弟既然考师傅,我就给大家伙做一个。”
他这一说,宁顺儿顿时脸红耳燥,赶紧解释:“师父,咱不是那?意?思,就是想请教下,咱一直做不好。”
顾全福笑呵呵地道:“这也?没什么,咱们拜师是公司给指派的,总得慢慢磨合,你们既然入了我门下,我这当师傅的也?得尽责。”
这话倒是说得实诚,听得大家心里?熨帖,毕竟一口气收了八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女?儿,要是一般的师父,肯定藏着掖着,哪能真交底,他们也?没敢指望,无非就是借个名头罢了,现在听顾全福这意?思,倒是一个做事地道的。
当下大家伙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等着看顾全福上手演练。
就连旁边两个档口儿的霍师傅和江师傅都?探头看过来。
下午时候他们跑过去请教了别的掌勺,可没一个人懂这个,大家都?稀奇,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以至于两个人下午都?没歇着,就在那?里?琢磨这件事了。
琢磨不明白?啊,两个人恨不得马上去请教,可又?拉不下这个脸,现在听顾全福竟然要做蛋炒饭,自然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道行?!
也?是赶巧了,正好牛得水背着手过来巡视各档口,见到顾全福要做蛋炒饭,当下便?笑了:“在早尝过顾师傅的蛋炒饭,那?才叫地道!”
牛得水这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想看顾全福的蛋炒饭。
顾全福让徒弟取了饭来,当场演示:“要做蛋炒饭,要先看饭的身骨,炒饭须热锅凉饭,忌糯忌粘,须粒粒分?明。”
他边演示炒饭边说:“先炒蛋,再爆葱花,葱花务必爆焦,爆焦了才能入味,至于米饭,炒起来要透。”
说话间,他把铁锅颠得锅中米饭翻腾飞起,飞起老高后又?稳稳地落在铁锅中,火苗子滋啦滋啦地窜起,阵阵米饭香味已?经?扑鼻而来,便?是大家都?吃饱了,也?觉得食欲大振。
片刻功夫,这米饭已?经?好了,他利索地将铁锅中炒米饭分?入几个瓷碟中,请大家来尝。
大家全都?翘头看过去,却见那?炒米饭粒粒分?明,透亮金黄,且不见浮油,润却不会腻,当下已?是暗中赞叹,对于上了道的厨子,山珍海味料理起来并?不难,可把这蛋炒饭做到如?此功夫,那?才叫真道行?!
徒弟们各自尝了一口,尝了一口后,不由赞叹连连!
“这炒鸡蛋可真真是恰好到处,多一分?太老,少一分?太嫩!”
“这葱花滋味太地道了,一点?生葱味没有,也?不糊!”
“米饭有嚼劲,有嚼劲,吃起来够味儿,咱们玉花台的米饭以前真没吃出来这个味儿!”
霍江两位师傅吃了后,也?是面面相觑,不得不说,光这炒米饭就能看出,顾全福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服气了,不过想起今天中午的鲥鱼,还是纳闷,霍师傅忍不住,厚着老脸,终于还是张口问了。
牛得水听这个,很有些得意?地道:“顾师傅,你说下里?面的门道儿,让大家开?开?眼。”
顾全福忙道:“不敢不敢,各位都?是大拿,只不过我家老爷子好歹是御膳房做过的,见识就多一些,我才知道了这个偏门。”
当下便?把自己?鲥鱼鳞吊蒸这事儿说了,大家听了后,惊叹不已?,甚至拍案叫绝。
“鲥鱼带鳞,终究不美,顾师傅用鲥鱼鳞吊挂来蒸,既取了鲥鱼鳞脂的鲜美脂膏,又?没了带鳞的不雅,可真真是一举两得!”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赞叹的,这果然就是皇家御膳的传人,到底是比他们这些外面混的多了一些门道啊!
牛得水见此,越发得意?:“顾师傅的道行?深着呢,这才哪到哪儿,不是我说,咱玉花台能请来顾师傅这尊佛,以后擎着等好儿吧,也?希望各位好好跟着顾师傅学?,精进厨艺,这学?到手的本事,那?是自个儿的!”
牛得水说的话,正中了大家心思,底下那?些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别管过去存着什么心思,现在算是踏实下来了,要跟着顾全福学?艺。
而接下来的几天,顾全福在玉花台的日子就滋润了,七八个徒弟捧着,就连顾舜华都?跟着涨了行?情。
早上去上班,这里?刚换了工作服,那?里?徒弟们已?经?把大把儿缸子里?的茶水沏好了,不凉不热正正好喝。
这倒也?不是拿大,就是普通单位,新进去的伺候老师傅都?是这么伺候的,更别说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顾舜华看父亲能在玉花台站稳脚跟,自然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也?想着自己?到底是要踏实学?艺,就像厨师长说的,学?了真本事那?都?是自己?个儿的,那?才是别人一辈子抢不走的。
为了这个,她不敢懈怠,中午两点?到五点?的时候,也?不休息,就一直留在后厨练手,几个徒弟本来就存着巴结她的意?思,现在看她这么下功夫,也?高看几眼,偶尔顾全福不在,也?会手把手地指点?,顾舜华自己?刻苦,有天分?,加上曾经?在内蒙历练,干过不少体力活,手上力道也?够,倒也?进步神速,连顾全福都?颇为满意?,觉得女?儿比自己?当年还要出彩。
这么一来,他自然更加用心磨练教导。
以至于顾舜华忙得团团转,有时候下班已?经?很晚了,回来后,顾不上别的,洗洗漱漱,再陪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很快倒头就睡了。
太累了,没有心思想太多别的。
不过累极了的时候,苏映红的事还是浮在她脑子里?,按都?按不下去。
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她下乡的那?年,已?经?过去八年了,证据什么的也?没有了,况且苏映红到底还小,才二十岁出头,站出来对簿公堂,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了。
舌头底下压死人,苏映红若说出来,只怕苏映红自己?先被乔秀雅打死了,谁还能帮她。
再说,打官司这种事,真是有钱有闲才能干,现在的苏映红干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苏映红先安分?找个工作,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然后静待机会。
觊觎她家的菜谱,骗走了他爸的绝活儿,又?害了苏映红。
这笔账,都?可以一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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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惦记着帮苏映红找工作这个事,不过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好工作,自然是临时工,她和王新瑞提起,最后到底是王新瑞帮忙,找了一个区副食帮着整理箱子的活。
这活儿有点?累,又?要细心,男的嫌麻烦,女?的嫌辛苦,再说工资也?不高,才二十三块一个月。
顾舜华和苏映红提了提,苏映红二话不说答应了。
于是办手续,没几天,苏映红就去上班了。
大杂院里?听说苏映红去上班自然稀罕,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有人说苏映红没长性,肯定干不了。
谁知道这么干了几天,苏映红竟然做得有滋有味,比谁都?勤快,大家看这样,才夸起来。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姑娘,以前是太疯了,不干正经?事,现在能走正道了,大家当然喜欢。
可偏偏有人看不过眼了,看不过眼的竟然是乔秀雅。
她听说这事,蹭蹭蹭地跑来找了,那?话里?话外意?思,倒是嫌弃顾舜华多管闲事。
其实顾舜华早猜到了,这一家子都?是矫情人,也?就是苏映红正常,她要不是看在苏映红的份上,才不管这个闲事呢,当下也?没客气,冷热嘲讽地把乔秀雅给堵回去了。
乔秀雅还是不甘心,再要说嘴,苏映红来了,直接哐当哐当拎着一个木头箱子:“我的行?李都?在里?面了,你们要我这个闺女?,就给我闭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别牵扯别人!你们要是不管我,我拎着东西走人,人家副食公司有宿舍,我住宿舍,以后你们就当没生我!”
苏映红也?熬成了一个烈脾气,她当了几年圈子,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乔秀雅其实也?就是说说嘴,女?儿能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她心里?也?高兴,但高兴之余,她总不能在顾家落了面子吧,当然得占个上风说说嘴,谁知道苏映红这性子这样,当下气得咬牙:“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回来!”
苏映红冷笑一声,拖着箱子就走了,那?是头也?不回。
乔秀雅一瞧这个,也?是傻眼了,竟然真走了?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
周围一群人看着她呢,要她把苏映红拉回来,她也?气不过,面上挂不住,最后终于一跺脚:“走就走!留着这孩子在家也?是祸害的,丢人现眼!”
说完狠狠地啐了一口,回家了。
周围人看着这个,难免有些唏嘘,也?都?各自回屋了。
唯独顾舜华,没什么担心的,苏映红之前就说过,说她想出去住,清净清净,说这些年,总是被人家指指点?点?,其实也?受够了。
顾舜华是觉得住宿舍也?挺好,虽然宿舍条件不好,一间房住六个人,但至少都?是不认识的,处起来自在,这对苏映红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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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寄来的东西到了,她现在太忙,没时间打毛线了,就拿去给了王新瑞,让她回头随便?织个什么毛衣,至于牛肉干和奶酪,她给大院里?人家各自尝了一点?,剩下的就自家留着,奶酪给孩子补营养,牛肉干留着平时饿了吃。
任竞年还寄来一些钱,大概有五六十块,其实她现在不缺钱了,想着回头和任竞年提一下,让他自己?留着,他从内蒙过来廊坊,路费开?销要有,到了廊坊日常用品肯定也?得买,都?需要钱。
而顾全福现在到底是掌勺,手底下几个徒弟都?是拼命巴结着,那?是把他当老爷子伺候,他倒是不会装什么大个儿,但徒弟们的孝敬怎么也?少不了。那?天冯保国听说顾舜华想买棉猴买不到,便?提起他媳妇在王府井当销售员,帮着留意?,后来果然说进了新货,便?让顾舜华赶紧去。
顾舜华过去后,见到了冯保国媳妇,冯保国媳妇早就给她留好了两身棉猴。
顾舜华一看,大喜,这两件簇新,而且样式也?比一般的棉猴要洋气一些,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正好适合自己?两个孩子穿。
从大小看,估计能包住孩子的膝盖,孩子穿稍微大一些,但今年穿一年,明年还能穿一年,后年稍微在下面补一块,就能再凑合一年了。
毕竟是个大件,买起来不容易,肯定是大了后。
她谢过冯保国媳妇,拎着两件棉猴回来,给两个孩子穿上,两个孩子穿上棉猴,确实暖和多了,高兴得在院子里?到处蹦跶,多多甚至还有些显摆的意?思,跑过去给小朋友说:“看我新棉猴!”
说完还转了一个圈,那?小样子美得啊!
顾舜华看着这情景,自然是高兴,她倾尽所能给孩子提供一些好的,让他们的童年在物质和精神上都?不要匮乏,她相信,这样的孩子,哪怕自己?条件不好,也?只会努力提升自己?,而不是嫉妒别人到歇斯底里?。
正高兴着,雷永泉过来找她了,给她信,说是当天下午砖厂的拖拉机会经?过这里?,到时候送砖过来。
这两天太忙,她都?没惦记,突然听说消息,倒是意?外,当下谢过了雷永泉,又?取了九十块钱麻烦雷永泉帮着转交,之后便?急匆匆地回来找排子车。
找排子车,当然找潘爷,他熟人多。
潘爷当时正和几个老爷子在屋里?下棋,听到这个,纳闷:“什么砖?”
顾舜华:“就是烧出来的板砖啊,这不是想盖房子嘛,和一个朋友提了砖的事,朋友帮忙弄了三千块。”
潘爷听这个,水烟袋都?跟着一哆嗦:“什么,三千块砖?”
要知道,砖可不是那?么好弄的,那?都?是砖厂按照国家计划进行?生产的,随便?一块砖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分?配的,哪能说一下子搞来三千块砖呢!
要不大家伙扩建房子为什么都?是用石灰和黄土,那?不是没砖吗,只能土办法造房子!
顾舜华解释道:“是新都?砖厂的试验瑕疵品,插友帮着弄到的,正经?来路,三千块,我想着有这三千块,房子就能盖起来了!”
三千块!
潘爷一拍大腿:“什么都?别说了,潘爷这就给你搬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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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爷这里?一吆喝,大家伙也?不下棋了,在大院子里?叫人,顾跃华连忙跑出来了,一口气叫了大杂院里?十几个年轻人,又?弄了两辆排子车,过去搬砖。
到了前门,拖拉机也?才刚到,潘爷低声叮嘱了顾舜华两声,顾舜华心领神会,赶紧跑到了旁边的合作社?去买烟。
香烟分?好几种,低档的烟不要票,熟烟丝也?不要票,但是好一点?的比如?牡丹和大前门就要香烟票了。
可顾舜华没香烟票啊。
她正急着,就见旁边售货员说:“这个贵,不要票。”
顾舜华看过去,竟然是带过滤嘴的牡丹,这个比普通牡丹更高档:“多钱啊?”
售货员:“九毛一包。”
这实在是太贵了,一般的牡丹要票的话,也?就是三毛多。
可顾舜华想着,有一句顺口溜不是说嘛,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两毛三,农村干部大炮卷得欢,牡丹可是最最好的烟,再说怎么也?得给人家司机师傅一点?好烟,这是正常的人情世故。
当下一狠心,到底是要了三包,三包就是两块七了。
她付钱后,匆忙跑过去,过去的时候正好见一个挑担儿卖大碗茶的,这在街面上常见,两分?钱一碗,特便?宜,当下忙叫了来,让他挑着担儿跟自己?过去:“我们得要十几碗。”
那?挑担儿的一听,当即挎起俩小板凳,将粗瓷蓝边碗放到篮子里?,挑着担儿跟着顾舜华过去了。
其实走几步就到了,到了后,让大家先歇一会儿,挑担儿的取了短嘴儿绿釉大瓦壶,给每个人倒一碗茶,大家伙便?搓搓手停下来,每个人一碗热腾腾的茶,喝了后继续干。
顾舜华又?过去旁边,拿了一包牡丹塞给司机师傅:“师傅,今儿个您受累了,这包烟您拿着,别嫌弃。”
司机师傅到底见多识广,一眼认出是过滤嘴的牡丹,脸上便?挂了笑:“哟,瞧您,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着,却忙接过来了。
牡丹就是好烟了,过滤嘴牡丹,抽烟的都?知道这个贵。
顾舜华又?把另外两包烟给了潘爷:“潘爷,我买了两包烟,等会儿你给大家伙分?分?。”
潘爷一看是过滤嘴牡丹,皱眉:“买那?么贵干嘛,你看咱大院谁抽这个,这不是糟蹋吗?”
顾舜华:“大家伙为了我的事受累了,让大家伙品品这烟。”
潘爷倒是也?没多说:“行?,这事你不用管,等会儿我给大家伙分?分?。”
顾舜华总算放心了,当下又?和大家一起去搬砖,旁边勇子看着:“你搬这个干嘛,歇着吧,一群大老爷儿们,能让你动手?”
顾舜华一口气搬一摞砖:“没事,我力气大着呢,这算什么!我能干得了!”
她其实有些累,不过别人帮忙,她不好意?思干瞪眼看,男人不在,她就得把自己?当男人使。
好不容易这砖卸下来了,司机师傅临走前问了顾舜华的地址,低声说:“这次的砖,其实都?是好砖,您好好用吧,亏不了,回头再有什么好砖,我给您透个风声。”
顾舜华没想到司机师傅人这么好,笑道:“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司机师傅开?车离开?了,大家伙就用排子车往家拉,一趟一趟的,周围街坊邻居难免翘头过来看,一看是砖,都?有些眼红,好奇地打听怎么回事。
甚至有人找上顾舜华,让顾舜华帮忙弄点?砖,可以给顾舜华吃好处,顾舜华当然是婉拒了。
她怎么好意?思总麻烦雷永泉呢。
这么折腾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候,总算是都?搬回来了,整齐地码放在煤球旁边。
顾舜华检查了砖,确实是好砖,就算个别的有点?瑕疵,但真不影响使用,这次雷永泉算是让她沾大便?宜了。
连潘爷看了砖后都?暗地里?对顾舜华说:“你这朋友真仗义,回头好好谢人家,这要不是砖厂的关系户,哪能买这个,估计都?是内部自己?给自己?留着的。”
顾舜华:“他人是不错,在兵团时候就仗义。”
一时潘爷又?把带过滤嘴儿的牡丹分?给了大家伙,差不多每人两根,大家都?挺高兴的。
平时就算大家抽烟,也?是水烟袋子,或者自己?用熟烟丝来卷烟,那?个特别便?宜,也?不要票,哪里?抽过这么高档的,别说带过滤嘴的,就是不带过滤嘴的牡丹,也?不是他们随便?抽的。
这些年轻人,有些自己?不抽烟,便?夹耳朵上,或者拿回家,回头可以单位里?给领导,也?算是一个意?思。
这边刚分?完烟,大家伙正高兴着,陈翠月走过来了:“今儿个大家伙给我闺女?搬砖,你们受累了,我熬了一大锅羊杂汤,大冷天的,大家喝一口,暖暖肚子吧。”
她这一说,大院里?一群人都?没想到,自然是高兴。
顾舜华也?是纳闷,其实这几天,她感觉到妈妈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只是之前还不足够确定,现在是肯定了。
真得变了。
陈翠月没怎么看顾舜华,反而热情地招待大家伙:“来,一人一碗!”
说着间,揭开?了锅盖,顿时一股羊杂汤的鲜味儿飘满了院子,所有的人都?精神起来,瞧过去。
就见台阶上放了铁锅,铁锅里?冒着热气,锅里?的水已?经?成了乳白?色,羊杂在咕嘟咕嘟的汤中时隐时现。
自打顾全福和顾舜华过去了玉花台上班,家里?三不五时有些洋落儿,中午灶上剩下一些羊杂,大家分?了分?,顾全福也?拿过来一嘟噜的羊杂,陈翠月便?结结实实炖了一锅羊杂汤。
大家伙忙活了这半天,大冬天的砖头冷硬冷硬的,搬起来就跟冰块子一样,就算戴着手套也?白?搭,手都?要冻僵了,现在突然看到这么一锅热汤,闻着那?味儿,可真让人流口水。
陈翠月给锅里?洒了一把绿莹莹的香菜,香菜漂在打着滚的热汤里?,那?味儿就更地道了。
顾舜华见此,便?拿了一摞碗,每只碗里?放了一点?拌过的豆腐乳汁、捣碎的墨绿韭菜花,再浇一勺红呼呼的辣椒油。
等到羊杂汤盛到了碗里?,往热汤上一浇,这滋味就妙了,喝一口,从喉咙眼到胃便?是暖和,这暖和慢慢浸润了整个身子,好像浑身的汗毛眼儿都?给打开?了,舒畅起来,甚至额头隐隐冒出汗,这个时候,什么寒冷,什么疲惫,全都?不见了。
这时候霍婶还有佟奶奶也?都?过来帮忙,给各碗里?都?放了调料,一碗一碗地盛,分?给大家伙。
大家伙也?不讲究,站在台阶上,或者屋檐底下,捡一个挡风的地儿,蹲着就喝起来。
外面雪花飘起来了,如?果是早些年,看到雪花飘,难免有些担心,担心家里?的蜂窝煤够不够用,可今年有了顾舜华添补的蜂窝煤,到底是能过个富裕冬天了,蜂窝煤烧得屋子暖烘烘,再咂摸着羊杂汤的味儿,这可是过去地主老儿都?没有的舒坦。
“这羊杂汤可真够味儿,鲜哪!还是你们家手艺好,我们可做不出这么地道的味儿。”
“舜华妈做事就是局器!”
“今天可真是沾光了,大家伙一块儿喝羊杂汤!”
陈翠月看着大家伙喝得热火朝天,她心里?也?喜欢起来。
最近没人的时候,她慢慢地想了一些事,过去的一些事,有些记得,有些却模模糊糊的,那?些记得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可偏偏当时她做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那?么做。
这事说起来也?挺邪乎的,可事情都?办了,已?经?闹到了这一步,现在闺女?儿子对自己?有提防,男人对自己?也?嫌弃,她还能怎么着,只能慢慢地来了。
今天看闺女?让人家搬砖,她就想着赶紧给大家炖汤。
要说以前,真没这么大方,也?是现在丈夫和女?儿去了玉花台,家里?不缺嘴了,手底下自然大方了。
看着大家伙喝得高兴,人人都?夸,她想起了她年轻时候,那?时候也?是麻利爽快的姑娘啊,后来就算嫁人了,什么事怎么做,心里?也?有数,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怎么自打孩子长大了,她做事就越来越糊涂。
她又?想起陈璐那?张脸,那?张仿佛挂了一层皮的脸,她就后背发凉。
这都?是什么人哪,她怎么稀里?糊涂对陈璐那?么好?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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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就见顾跃华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尼龙网兜,网兜里?是用油纸包着的吊炉烧饼,在冬天里?还往外冒着热气。
顾跃华笑着嚷嚷:“大家伙吃烧饼,吃烧饼!”
说着,在大杂院里?见人就分?,帮忙干活的,没帮忙干活的,都?给人分?了,分?到最后,每个小孩一人半个,几乎是见者有份。
这倒不是他穷大方,主要也?是考虑到,他姐一下子弄了三千块砖,砖是什么,那?都?是国家计划的,哪是随便?买的,你能弄到,但没法给大家伙弄,就怕万一有人眼馋,暗地里?使绊子。
现在大方一点?,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街坊们心里?也?好受。
热腾腾的烧饼分?到了大家伙手里?,那?烧饼刚出锅的,外面酥脆,带了芝麻,一咬就掉渣。
最后还有俩,顾跃华给自家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捧着吃,吃得香喷喷。
陈翠月又?拿了碗给两个孩子盛汤,不过浇头里?不放辣椒油了:“这个好喝着呢,羊杂汤,喝了胃里?暖和!”
顾舜华从旁看着,也?有些欣慰:“妈,这次多亏了你想得周到,也?是我朋友突然就过来和我说,我光想着砖的事了,这些人情世故都?没顾上。”
陈翠月最近其实一直想着给孩子做点?什么,不过感觉自己?做了好像也?没用,便?觉得讪讪的,抹不开?脸,现在听到顾舜华这么说,一下子眼眶发热,喉头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舜华叹了口气:“妈,过去的事就过去,以后我日子总是能越来越好过,我学?厨,以后努力转正,年后房子盖起来,我置办了日用,估计家里?光景就更好了,只是咱们一家人,心得往一处使,别总被人家当枪使。”
陈翠月听着,连忙点?头,一个劲地道:“妈明白?,妈明白?,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妈也?是糊涂,现在妈知道自己?糊涂了,以后可不能办那?种事了。”
顾舜华这才放心,心里?也?有些感慨。
打小儿,就她记忆里?,她妈就更疼陈璐,她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回事,现在她也?会想,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书中这么设定了,所以她就这么做?不过在她的观念里?,帮扶娘家,这是她合该做的,所以本身上,她就是这性子了。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家人越来越脱离了剧情,还是因为别的缘由妈妈觉悟了,倒是改了不少。
可不管怎么样,她应该放心一些,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在慢慢改变,她距离那?个“抛夫弃子改嫁教授”的结局越来越远了,不管这本书的剧情力多么强大,一家子齐心协力,怎么就不能逆天改命呢。
31、第 31 章
第31章香糯枣泥糕
一周上班六天?, 周日总算歇班,她带着两个穿了?簇新棉猴的孩子过去了?邮局,给任竞年打电话, 两个孩子一听爸爸的声音,特别激动,兴高采烈地给任竞年说自己的新衣服,说幼儿园的新同学。
两个孩子乖巧懂事, 幼儿园老师很喜欢他们,同学也友善,和小朋友玩得好?, 两个孩子对幼儿园喜欢得不行了?,掰着手指头把幼儿园好?吃的都说了?一遍, 连早上的牛奶都没?忘记提。
任竞年听着两个孩子的声音,在那边笑?声清朗:“爸爸过了?年就去找你们,你们想要什?么礼物,爸爸给你们买!”
两个孩子欢快的叫起来,顾舜华忙让他们声音稍微小点, 免得影响旁边打电话的,两个小孩便忙捂住嘴巴,小声地和爸爸说话。
最后终于说完了?,顾舜华叮嘱任竞年:“可别给我寄钱了?,你把你工作?调动的事整落听了?比什?么都强。”
任竞年:“我知道?。”
说着,他又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 还得上班。”
他虽然没?接触过,不过也能猜到,做厨师这?一行肯定辛苦, 别人吃饭的时候他们正是忙的时候,每天?都要忙到挺晚,只?休息周日那一天?,关键她还得照顾两孩子呢。
顾舜华:“也还好?,我妈最近性子变了?不少,凑手就能帮我,大杂院里人也挺不错,就算周末不上幼儿园,把孩子扔大杂院里,和小孩子一起玩,俩孩子一点不受委屈。”
任竞年:“那就好?。”
顾舜华:“对了?,前几天?我还和我爸提起你呢,我爸肯定要看看你。”
顾全福所谓的“照一眼?”,其实就是看看,把把关,毕竟之前顾舜华和任竞年结婚,顾家其实是不同意的,可是顾舜华倔,就这?么结婚了?,顾全福到现在还没?见过自己家女婿呢。
任竞年:“我明白,我会好?好?表现。”
顾舜华听着任竞年语气一本正经,也是忍不住笑?了?:“也没?什?么,差不多就行,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
任竞年:“我怕老岳丈看不上我。”
顾舜华更加想笑?了?,因?看两个孩子正疑惑地看着她,便压低了?声音匆忙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爸妈人都还不错。”
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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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日子一天?天?地过,顾舜华早出晚归地在饭店后厨勤练,要知道?灶台上处处都是功夫,各样?功夫都得勤练,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只?能踏踏实实地磨。
她先?练的是刀功,要知道?好?厨子的手艺不光是在灶上,还要在刀功上,有一句话说“三分勺工,七分刀工”就是讲的刀功。
刀功第一先?要磨刀,选刀开膛开刃,这?都是要做的,如今顾舜华练了?一个多月,进步也是快,已?经过了?磨刀,练了?空切,开始练切报纸了?。
她设法要了?一大摞废旧报纸来切,先?拿一张报纸来切,等切利索了?,再切五页,五页切得干脆了?,就切一沓,就算晚上回到家,等两个孩子睡着了?,她没?事就自己蹲屋里练。
好?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就是年了?,顾舜华在内蒙兵团过了?七个年,如今回来,倒是想念北京的年味儿。
北京的年是从腊月二十四就开始了?,各家飘出来油炸的香味儿,伴随着滋啦啦的响声,再有孩子们放鞭炮的烟火味儿,气氛就上来了?。
潘爷拿了?一副对子,贴在了?大院门上,又倒贴了?两个“福”字,各家也都开始买对联买年画了?。
小孩子们当然是最高兴的,穿上新衣裳蹦蹦跳跳,掰着手指头数哪天?过年,或者看家里炸什?么好?东西,趁机捏一块塞嘴里,那叫一个香。
大杂院里就这?传统,无论穷富,但都想过一个好?年,平时舍不得的,现在也都开始买了?。
要不然穷老百姓过日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开心。
顾舜华抽时间带着孩子出去逛街,又让顾跃华也跟着,这?个时候的大栅栏真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大多不要票,可劲儿买吧,买面蒸馒头,求一个蒸蒸日上,再就是置办白菜、猪肉、鱼、酒、糖等,买完这?些,让顾跃华送回家去,她又给两个孩子买,给多多买了?皮筋,红色的头花,毛线围巾和棉手套,给满满买了?一顶小军帽和棉手套,各自买了?暖和的绒裤和崭新洋气的毛衣,最后看到卖鞋的,可惜没?票了?,只?好?先?回来。
回到家时,谁知道?一回到家,就见陈璐在呢。
陈璐一看到顾舜华,便笑?着招呼:“姐,你回来了?,多多满满也回来了?,快过来看,姨给你带来好?吃的了?!”
说着,就拿了?旁边的牛舌饼来,要给孩子吃。
“吃吧,这?个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她要把牛舌饼塞到两个孩子手里,谁知道?两个孩子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接。
陈璐也是没?想到,这?么好?吃的,这?两孩子竟然不馋?
多多其实是记着妈妈的嘱咐,妈妈说了?,就算再馋再饿,回头告诉妈妈,妈妈想法给你们买了?吃,千万不能馋别人手里别人嘴里的,再馋也得忍住。
这?其实是最初顾舜华来北京时告诉他们的,怕小孩子不懂事没?规矩。
可多多却是牢牢记住了?,她摆着小手,认真地说:“妈妈说了?,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奶声奶气的,她可是很乖很乖的宝宝。
“别人的东西”?
陈璐暗暗皱眉,什?么小孩儿,一点不会说话,怪不得长大后那么讨厌,不就一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吗?
她转而笑?望着满满,这?是她设定中的儿子,以后会对她言听计从。
她温柔地笑?着说:“满满吃吧,这?个很好?吃,特别酥——”
满满:“阿姨,我吃饱了?,口渴了?,想喝水。”
陈璐脸上便挂不住了?,怎么这?两个孩子这?么不给面子?
顾跃华正好?过来,他提着几幅年画到处贴,现在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就认了?吧,你这?个人天?生没?小孩子缘,小孩儿不喜欢你。”
陈璐便有些恼了?,她也不是那有耐性的人,谁没?事哄着两个臭小孩?要不是考虑到任竞年,她搭理都不带搭理这?两个小屁孩的!
顾舜华从旁看着,却是觉得欣慰。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对陈璐没?任何亲近感,抢她孩子,别想了?!
她愉快地倒了?水给两个孩子,心情?大好?的她,语气却是淡淡的:“今天?带着孩子过去街上,吃饱了?。”
陈璐一听,眼?睛便觑向旁边顾舜华那网兜盒子的,真是不少。
她语气中便有了?些嘲讽的意思?:“姐,你现在去了?玉花台,可真是和当初不一样?了?,想你刚来北京那会儿,跟逃难的一样?,现在还真是了?不起了?!”
顾舜华笑?了?:“是啊,刚来确实是像逃难的一样?,可这?不是一直在使劲过日子吗,现在户口落下了?,盖房子的地儿有了?,蜂窝煤有了?,砖有了?,木头也很快运来,工作?这?不是也到手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一步步的,真是什?么都不缺了?!”
她当然故意这?么说的,她现在觉得陈璐很不对劲,想试探下她的反应。
谁知道?陈璐一听这?话,那脸色就一下子难看了?,过半响竟然一声都没?坑出来。
顾舜华看着,更觉得有意思?了?,这?么不盼着自己好??行啊,我日子越过越好?,活该气死你!
当下干脆又说:“这?人呢,怎么才能活得有滋有味,关键是看走上坡路还是下坡路,有些人虽然不大富裕,但日子越过越好?了?,比自己之前好?,那当然有盼头,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今天?看着间壁儿好?了?,明天?看着对门儿好?了?,就自己,越过越倒退,那你说,看着别人好?,她自己心里能舒坦?怕不是得气死了?!”
陈璐过了?这?半天?,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她斜眼?盯着顾舜华:“姐,你这?是说谁呢?”
顾舜华诧异:“陈璐怎么了?,这?么凶?我也没?说你啊,你别吓到孩子,孩子小呢——”
说话间,顾跃华已?经过来了?,一手抱起一个举高高:“我姐说得也是,孩子小,你一瞪眼?就跟个瞎眼?驴,这?不是故意吓唬孩子吗?”
瞎眼?驴?
陈璐受不了?了?,大过年的这?姐弟俩在这?里给她玩蝎了?虎子:“这?是过年呢,你们——”
正着急,就见陈翠月来了?,她一下子得了?靠山,扑过去,拉着陈翠月的手,眼?泪都往下掉:“姑妈!”
还没?说完,她噘着嘴掉眼?泪。
她不说,就等着陈翠月问。
果然,陈翠月一看她哭了?,便皱眉:“这?怎么了?,大过年的在这?里抹眼?泪,像个什?么样??”
陈璐这?才说:“过年了?,我这?不是想着两孩子饿得五积子六瘦的,就买了?一斤牛舌饼过来给孩子吃,孩子不吃,我也没?法儿,可跃华还那么说我!姑,我知道?现在姑父和舜华姐都去了?玉华台,家里光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那牛舌饼,大家伙也看不到眼?里了?,可好?歹过年,我过来,也不能那么说我啊!”
陈翠月:“跃华说你什?么了??”
陈璐咬唇,含泪看了?一眼?陈翠月:“他说我瞎眼?驴。”
陈翠月一听,便笑?了?:“说你是瞎眼?驴你就是瞎眼?驴了?,你甭搭理他,他成天?介没?个正形儿,我要和他置气,还不得气死!”
陈璐撅嘴,拉着陈翠月的手撒娇:“姑姑,他说这?话可是故意的,他就是想——”
陈翠月却不太想听,叹道?:“我说陈璐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生气着恼的,像什?么样?,大过节的,这?也不吉利啊!”
陈璐看陈翠月说话有点不客气,也有些意外,想着这?和陈翠月的设定不一样?啊,不过她很快想到,陈翠月是老派人,有一堆的老理儿和老讲究,这?也没?法儿,现在过年,她讲究,那遇到什?么事还真得注意着,可不能让她炸了?庙。
不过,她可不是白白受气的人——
陈璐便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些盒子网兜,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年货,买下来估计花费不少,她家置办的年货可没?这?么齐全。
说起来丢人,她也不是那种馋货,更不是没?见识的,可是肚子里缺油水确实难熬,人如果肚子里空落落了?,自然就变着法儿在上面动脑筋,于是她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姑,你这?里有什?么过年的东西吗,我爸让我带点回去。”
这?话说起来,其实很稀松平常,就是随口一说,要是以前,陈翠月赶紧就给她包上拎着了?,甚至都不用她开口,什?么事都给她整落听了?。
所以陈璐说这?个的时候,丝毫没?觉得不对,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然而——
陈翠月却觉得不对了?。
她听到这?个,有些茫然,也有些疑惑:“带点回去?你要把这?些东西带点回去?”
她太不能明白了?,就算是亲戚,就算是娘家,可以说帮衬着,但你怎么开口开得那么坦荡荡,倒好?像我欠你的。
陈璐一怔,有些无法理解地望着陈翠月,这?……有什?么不对吗?
然而陈翠月接收到陈璐那迷惘的眼?神?,她脑子里一个激灵,就想起来了?,是啊,为什?么陈璐觉得这?是应该应分的,因?为她以前一直这?样?!
她以前都是想都不想,就把东西塞给陈璐,好?的东西她要给陈璐才觉得舒坦。
陈翠月一想起这?个,整个人就头疼了?。
其实打心眼?里,她是觉得自己应该照应着弟弟,所以凡事也是顾念着的,有什?么好?的,不会忘了?弟弟。
可是就算顾娘家,按说也应该有个尺寸,不至于太离谱,现在来看,她以前可真是过了?!
她想想这?些,心里有些懊恼,看着陈璐就更反感了?:“陈璐哪,走,我回去家里,和你爸提提,你说你爸怎么教的你这?孩子,张口就知道?找亲戚要东西,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是怎么着?”
陈璐:啊?
什?么意思??
陈翠月:“哪能这?样?,咱们陈家的老礼儿都丢了??好?好?的姑奶奶,怎么不管教着,这?还像样?吗?要我年轻那会儿,我爸可得一个耳刮子过来了?!想当年,咱们老陈家也是有里有面儿的人家啊!”
陈璐傻眼?了?,她不明白,这?陈翠月怎么这?样?了??什?么老礼儿?什?么她爸?
这?,这?都多少年前的了??
陈翠月却越想越觉得不对,所有的事翻腾过来,家里风光的时候,年轻的时候,这?些年做过的一些事,她心里翻腾着,当下就更难受了?:“陈璐,你快去,把你爸叫来,让他说说,怎么教的你。”
这?这?这??
陈璐深吸口气,再不敢提要东西,赶紧低头一溜烟跑了?。
这?陈翠月怕不是中了?邪,怎么突然变这?样?了??以前她哪来这?胆子,不都是小心翼翼捧着自己吗?
旁边顾舜华顾跃华两姐弟看着这?场景,都看呆了?,心想我妈竟然对陈璐这?样??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打小儿就没?见过的!
她妈这?个人,平时不是见了?陈璐就宠着惯着,看得比自己亲生儿子还亲吗?
顾跃华忍不住叹:“我的亲妈啊!”
顾舜华看着,却是心里明白,自己妈估计受剧情?影响太厉害了?,所以什?么都是可着陈璐来,现在好?像醒了?过来,行事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陈翠月,撵走了?陈璐后,整个人就跟泄了?劲儿一样?,叹了?口气:“这?都唱的哪一出啊!”
顾舜华和顾跃华面面相觑,过了?半响,还是多多喊着:“小舅舅,这?个好?,这?个好?!”
姐弟两个看过去,她手里拿着一幅年画,却是《吉庆有余》的,上面画着一个胖小子一个胖闺女,胖闺女梳着小抓髻,胖小子只?留着前面刘海,都穿了?绣着云腾雾绕的大红肚兜,怀里抱着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顾跃华便笑?了?:“行,这?个好?,这?个和满满多多长得一样?,舅舅给你们贴上去!”
顾跃华便带了?两个孩子去贴年画了?,顾舜华也过去看,小小的外屋便热闹起来,顾跃华负责贴,两个孩子帮忙,等贴上后,看着倒是挺有家的味儿,喜庆多了?。
大家正说笑?,就听到他爸喊:“满满多多呢,快出来看,好?东西。”
两个孩子一听,撒欢跑出去。
他们已?经知道?了?,姥爷一喊,就有好?吃的,现在姥爷在饭店上班,三不五时总有小零嘴儿。
顾舜华跟着两个孩子出去,就见她爸手里拎着两双鞋子故意道?:“瞧这?小皮鞋,这?是给谁穿呢,要不姥爷穿上吧。”
说着还作?势把那小皮鞋往自己脚上穿。
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喊着:“我的,我的!”
多多的是红色,满满的是黑色,一样?的样?式,橡胶模压底,上面是细绒毛面,鞋帮上是两排穿着鞋带的扣眼?,鞋子簇新,一看就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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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一眼?看到就知道?这?个不便宜:“爸,你干嘛花这?个钱!这?还得要鞋票吧?”
顾全福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你就别管了?,我早说过年给孩子添置个东西,瞧这?两双小皮鞋,孩子穿着多好?!”
说着,他已?经问孩子了?:“喜欢吗,小皮鞋?”
两个孩子高兴得直蹦跶:“喜欢!”
顾舜华见这?样?,也忍不住笑?了?:“给你们剪个鞋垫,这?就穿上。”
很快,顾舜华拿来了?剪刀,从以前剩下的破铺陈里找出来小块厚呢料,先?画了?样?子,又剪了?鞋垫儿,给两个孩子铺在鞋子里,两个孩子忙不迭地穿上了?小皮鞋。
穿上后,那就得意了?,故意在地上跺跺脚,啪啪地响,两个孩子也不嫌冷,开心地跑进院子,小皮鞋哒哒哒的,特别惹眼?。
几个孩子正在院子里滚铁环,马上看到他们小皮鞋了?,一个个都围着看,稀罕得不轻。
多多骄傲地昂着头:“我姥爷给我买的!”
小孩子们羡慕得不轻,大人们听到这?话都笑?起来,想着顾全福如今重新当了?掌勺,到底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32、第 32 章
第32章一?根杆
过年前三天, 玉花台停止营业了,停业前,饭店里给大家?伙都发了东西?, 特意进了几头猪,宰杀了分给大家?伙,毕竟大家?是做这一?行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人短了嘴儿。
挑猪肉的时候, 一?般就是大家?伙明里暗里抢的时候,大家?伙都喜欢肥肉,肥肉不但能当肉, 还能炼油出?来?做菜,猪肉做出?来?的菜就是香, 一?举两得省钱了。
顾全福没抢,沉稳得很,不过旁边的江厨师却特意拎了一?大块上好五花和半个猪头来?:“顾师傅,这是我们特特先?给您和舜华留出?来?的,您放好了。”
顾全福一?看, 有些意外:“是不是有点多?了?”
旁边的霍厨师忙道:“这是两个人的份儿,不多?,真不多?,我们都帮你过好了秤,顾师傅您就甭客气,拿着吧。”
几个徒弟也都纷纷点头:“是啊,我们都算好了的, 按照斤两给您老人家?算的,这都是您应得的,我们没坏了规矩。”
不过当然了, 给顾全福的确实是好东西?,都是大家?想抢的,他们一?伙人,特特给顾全福提前留下来?。
顾全福也没客气,抱了抱拳:“行,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都是勤行里的同行,又都是在玉花台干的,咱们大家?伙以后多?切磋,共同进步!”
江霍两人一?听,知道顾全福这是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也有些感动,最开始他们确实小心眼了,没太瞧得上顾全福,这是看走眼了,现在凑上来?,其实也怕顾全福不理自己这一?茬儿。
现在人家?能放下,这是没装大个儿,于是江霍二人都拍着胸脯道:“以后互相?照应,这是应该的,平时有个什么事,顾师傅尽管说?话,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舜华见此,也松了口?气。
上次蛋炒饭事件后,明显江霍两位厨师对自己爸有些敬佩,但也怕他们心里存着什么心思,现在看,虽然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但也说?不上坏人,就是有点缺点的普通人,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他们这次主动给自己爸主动留下来?抢手的五花肉和猪头肉,这就是有诚意,以后就能处下去。
这对自己爸,对自己,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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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五花肉和半个猪肉拎回?家?,这可真是把大家?伙乐坏了,有好肉,有好厨艺,这可不就可劲儿地吃了!
顾全福指点,顾舜华掌勺,狠狠地做了几道好菜,至于猪头肉,那是顾全福自己动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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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全福有一?个绝活儿,叫做一?根秆,什么叫一?根秆呢,就是不用别的柴火,只用一?根麦秆,慢慢地点了,一?根根地续,用微火慢功夫,一?点点把猪头肉给煨熟了。为了这个,顾全福特意搭了一?个临时的小灶儿,就这么慢悠悠地囤,这样炖出?来?的猪头肉稀烂,肉嫩多?脂,肥而不腻,吃起来?那可真是解馋了。
两个小娃儿,可算是放开了吃,整个过年都吃得小肚皮溜圆,就连陈翠月都说?:“瞧这小脸儿,总算水润了,倒是像你妈小时候了,好看!”
另外又配了十香菜,虾米酱,炒酱瓜丝,这都是北京过年的老菜式,能调味能解腻,大年初一?到初五那几天大家?除了下饺子不生?火,正好把这些凉拌来?吃。
现在大家?伙春节只歇三天,所?以过了初三就得上班了,不过说?是上班,其实谁有心思呢,还不是想着抽空走走亲戚。两个孩子更是成天介往外跑,和院子里的小孩子瞎混,如今的两个孩子,穿着棉猴儿,踩着小皮鞋,戴着小军帽或者小红花,脸上圆润有肉了,红扑扑的小脸蛋,看着就比之?前开朗健康,也体面了许多?。
顾舜华估摸着,好像也长高了。
过去初二,顾舜华惦记着雷永泉和王新瑞他们都帮过自己,自己也见过对方?父母,过年后还是得走动走动,这是个礼节。
顾舜华想想,雷永泉家?那家?世,过年时候肯定收不少,自己去买稻香春果?子给人家?送,人家?也实在看不上,王新瑞爸在区副食,肯定也缺不了这个。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做点什么带着吧,于是便将之?前得的猪手给红焖了,又做了枣糕。
枣糕是往常过年肯定会做的,可以拿来?供奉,不过做成什么样就看个人火候了。
顾舜华做枣糕,枣子肯定挑那些皮紧的,肉厚的,核小的,挑剩下的生?着吃,挑好的则放在凉水里下锅煮,等煮一?个七八成熟,便趁热把枣皮剥去,把里面肥美的枣肉取了核,把枣捣成泥。
之?后放了鸡蛋白糖还有干糯粉,打匀了之?后就倒在蒸屉中上锅蒸,这事说?起来?简单,大凡北方?的媳妇闺女都会做,可要想做好吃,那里面就不少门道了。
顾舜华是跟着她爸学了一?些门道的,要不然她也不敢蒸枣糕过去给人家?,那就成丢人现眼了。
都做好了后,她拿了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放了大海碗,海碗里放焖烧的猪手,另外再放油纸包好的枣糕,枣糕被她切得小片儿,这样吃起来?方?便。
到了雷永泉家?里,就见外面停着车,顾舜华不懂车,不过一?看那种小轿车就不是一?般人开的,她进去后,就见雷永泉家?好几个客人,正抽烟说?话呢。
雷永泉妈看到她,倒是热情,把她领到了东厢房,给她拿出?来?杂拌儿,所?谓的杂拌儿,就是一?个点心盒子,可以放干果?类比如花生?、瓜子儿和榛子,也可以放腌制的果?脯、金丝蜜和枣糖藕,再讲究的人家?还可以放青梅山楂。过年时候,来?了客人,就拿出?杂拌儿,客人各样尝尝。
雷永泉家?的杂拌可比一?般人家?高档多?了,里面还有进口?的巧克力。
顾舜华取出?来?猪手和枣糕:“阿姨,我们家?条件一?般,我想着买外面的点心,阿姨见得世面广,也不稀罕那些,我就自己炖了猪手,还蒸了枣糕,想着让阿姨尝尝我的手艺,做得好不好,也是我一?片心意,阿姨别嫌弃。”
雷永泉妈显然是不太看得上,她家?收的礼多?了,哪里缺这个,不过老派人做事一?向地道,心里再嫌弃,嘴上也是漂亮话:“难为你还惦记着,可真是好孩子!你看你,就跟我亲闺女一?样,阿姨最喜欢吃枣糕了,你可是送到了阿姨心坎儿里!”
取出?来?枣糕后,笑?着说?:“做得真不错!”
当下取了一?片放进口?中。
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略尝那么一?小口?就放下,不过一?小口?进嘴后,雷永泉妈不由得再咬了一?口?,咬了一?口?后,就把一?整片吃完了。
雷永泉妈意外:“这味儿可真好!”
她家?境好,什么好吃的没见识过,可是这枣糕香柔滑润,甜糯细腻,这比外面卖的那些不知道好了多?少!
顾舜华略松了口?气,笑?着说?:“自家?做的,真材实料,也是下功夫了,阿姨喜欢吃就行。”
雷永泉妈:“这怎么做的啊?”
顾舜华:“我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当年御膳房里,慈禧老佛爷就爱吃这一?口?。”
其实慈禧爱吃不爱吃,顾舜华还真不知道,顾全福也没说?,不过反正这是御膳房的手艺,扯上慈禧当个幌子也能说?得过去——这是顾舜华从那本书里学来?的。
雷永泉妈再看这枣糕,那眼神就不一?样了:“这枣糕也是咱老北京的小吃了,到处都是,我就不爱吃,我一?看到就腻歪,想着这有什么好吃的,现在才知道,敢情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做得不好吃!”
顾舜华想着刚才雷永泉妈还说?她最爱吃枣糕,这一?会功夫就变了说?法,不过也没当回?事,更不可能戳破,只是笑?着说?:“这还是凉了呢,如果?吃的时候过一?下蒸笼,把枣糕里的甜香味儿蒸出?来?,或者锅里略擦一?点花生?油,用小火煎一?下,又松又软,吃起来?香糯柔润,那才叫好吃呢!”
这话听得雷永泉妈都有些流口?水了:“瞧你这一?说?,我都馋了!你可真是勤快人,手艺好!”
心里却想着,可惜已经结婚生?孩子了,要不然来?他们家?做媳妇多?好,到时候在家?做做饭,招待客人,谁见了不夸呢!
顾舜华道:“阿姨,还有这猪手,也不是什么正经礼儿,不过我觉得我和阿姨投缘,不讲究那些虚礼,我做什么好吃,就给阿姨带了什么来?,算是我的一?片孝心。”
雷永泉妈现在已经被那块枣糕给镇住了,再看这红油油的猪手,也是喜欢,倒是想尝尝味儿,哪里还会觉得这礼不太台面,喜欢得很。
“还是你实在,你看我家?倒插房里,那些东西?,我哪稀罕啊,太多?了,我也不爱吃,不过东西?倒是好东西?,等会你走的时候,带几盒吧!”
这么说?话间,雷永泉过来?了,大大咧咧地笑?:“舜华做了好吃的?我尝尝!”
当下拿了枣糕片,之?后猛点头:“好吃,好吃!”
一?时也是纳闷:“咱们以前,也没见你做这个给我们吃啊!”
顾舜华:“那也得有食材是不是?”
雷永泉便无奈了:“说?得也是。”
雷永泉妈又拉着顾舜华说?了好一?番话,话题围绕着枣糕打转,顾舜华听话听音,明白那意思:“阿姨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做,做了给您送来?,咱们之?间没那么多?客气。”
雷永泉妈:“那可真就麻烦您喽,过些天家?里还有客人,我想着摆点这个确实看着好看。”
不过雷永泉妈显然也不是让人吃亏的主儿,临走前,她愣是从倒插房里提了几个盒子,都是正经的稻香春糕点,还有两瓶酒,那两瓶酒竟然是茅台。
顾舜华当然坚决不要,她也不好意思总沾人家?便宜,谁知道雷永泉妈硬塞:“舜华,和你说?实话,阿姨这个人,做事怎么也得自己心里过得去,阿姨喜欢你做的,阿姨就让你再给阿姨多?做,给你钱,你肯定不要,带着这些,你看看家?里需要就随便用用,别和阿姨客气,以后阿姨也不和你客气,万一?家?里来?客人,需要个什么,可能阿姨就招呼你了。”
顾舜华听这意思,明白了,虽然觉得自己收下这些确实是占便宜,不过不收,人家?也不好意思叫自己来?做了,也就收下了,心里自然是感激:“承蒙阿姨照顾了。”
不得不说?,雷永泉妈这个人,谁嫁到她家?当儿媳妇,那日子肯定不舒服,因为人家?要求高,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也要求高。
可是如果?当个晚辈来?往着,其实还挺舒服,毕竟对外人,这种老北京人,永远得讲究一?个礼儿,不让人吃亏,做事地道。
提着东西?回?去,顾舜华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后来?想想,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没必要多?想,雷永泉妈对自己还是很敬重的,别人也没那个意思,别人家?一?堆堆的东西?,根本看不上眼,随手一?扔的事,自己如果?多?想,倒是自己先?敏感了。
穷人和富人做朋友,人情来?往上不可能完全对等,自己只要尽一?份心就是了,真要是人家?随手给自己茅台,自己也送同价值的,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再低头看看茅台,她还是挺高兴的。
要知道在早,北京街面上都是酒铺子,大家?都喝散酒,前几年,八大名酒进京北京,各牌子的酒才多?起来?,不过对于普通人家?,别说?茅台这种限量供应要票的,就是普通的酒,要票,也不好弄到。
她提着这些东西?,欢快地过去家?里,谁知道一?到胡同,就碰到了陈耀堂,陈耀堂正拎着他的鸟笼子摇头晃脑地哼着曲儿呢。
陈耀堂一?看到顾舜华手里的茅台,那眼儿都瞪圆了:“舜华,有你的啊,茅台啊,哪儿来?的?”
顾舜华:“舅,这是我一?插友的,人家?家?里东西?多?,给我,让我拿着,回?头插友聚会要用的,先?放我这里。”
陈耀堂:“插友聚会用的啊,可这是茅台,你们这么喝,也太糟糕了吧?”
顾舜华:“舅,你说?什么呢,我那些插友都是有脸面的人,人家?不喝这个喝什么,再说?插友喝了糟蹋,谁喝了不糟蹋?别人东西?,一?时放我这里,我要是惦记,成什么人了?”
陈耀堂再要说?什么,顾舜华哪里搭理他,转身就走人了:“家?里还有孩子要看,舅,我先?不说?了,回?头给您老人家?拜年去。”
陈耀堂:“哎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儿!这像是什么话,有你这孩子这样的吗?”
可他念叨也白念叨,顾舜华早走得没影儿,他自己倒是在那里跺脚半天,见到人就絮叨一?番,可大家?伙心知肚明,也就点头跟着打个哈哈,其实谁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顾舜华提着东西?,悄没声地回?来?,幸好这个时候大家?走亲戚的多?,院子里都是小孩,没外人看到,她赶紧进了屋。
一?进屋,恰好陈翠月正在熬米酒呢。
普通大杂院里人家?,哪来?的酒喝,也就是招待客人舍得买牌子酒,大部分都是去打散酒,或者自己熬,就是用白江米和制江米酒的酒曲来?熬,煤炉子活烧得旺,锅里的米酒熬得差不多?到火候了,散发出?一?股甜香。
顾舜华把东西?往那儿一?放:“妈,这都是好点心,回?头走亲戚可以带上,这两瓶茅台,留着吧,等有个什么事的时候再用,孩子爸刚去廊坊,可能也得送礼。”
将来?用的地方?可多?了,这年头,做什么不是关系门路啊,任竞年刚到廊坊可能要送,回?头自己转正,或者哥嫂回?来?的安置,这都是事儿,你去求人家?,不可能空着手,就是这么一?个社会!
陈翠月一?看到茅台,都惊了下:“哪儿来?的?这怎么能弄到?”
顾舜华便解释了雷永泉那边的事,又淡淡地提了一?嘴:“回?来?碰到我舅了,我舅看到了。”
陈翠月顿时皱眉:“怎么让他看到,回?头他肯定惦记,那得提防着!”
顾舜华听这话,心里舒服多?了。
她妈性子变了不少,但想想总觉得不踏实,她承认她说?这话其实是有试探的意思,现在她妈这么说?,真是浑身舒坦了!
她便笑?了:“没事,我编了一?个瞎话。”
顾舜华说?了自己编的瞎话,倒是惹得陈翠月也笑?了:“你这孩子啊,倒是机伶鬼儿!”
陈翠月:“跃华在外屋陪着两个孩子玩儿,顺便学习,你过去看看,等会儿就吃饭了,米酒好了就下饺子。”
顾舜华点头:“行。”
当下就要过去外屋,谁知道刚起身,就听外面霍婶喊:“舜华,你家?里来?客人了。”
这当口?儿还听到霍婶说?:“走这边,这边舜华家?。”
顾舜华疑惑,探头看过去,一?看,惊得不轻。
任竞年竟然来?了!
34、第 34 章
第34章磨剪子嘞戗菜刀
这一晚顾舜华睡得格外踏实, 是她自从醒悟到?了一切后最踏实温暖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是破五,就是初五,北京一向有赶穷的习俗, 天没亮鞭炮啪啪响,就是大栅栏的那些商家,也都开始放炮了。
鞭炮声?一早上没消停,顾舜华睡不着, 只能早早起来了,起来后脖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倒不至于疼, 就是哪里有些酸胀。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穿衣服,扎小辫, 边忙着,边斜看了一眼任竞年:“我脖子疼,都是你咯的。”
任竞年:“我胳膊好像也有点酸。”
顾舜华想想,脸上有些红:“以后睡觉时?候离远点!”
其实想想也好笑,充什么宝宝啊, 还?要?人抱着睡觉,结果可好,脖子酸了吧?
任竞年拧拧眉,没吭声?。
一早起来就得洗漱了,伺候两个孩子洗脸刷牙,自己也刷牙,等一切都忙乎差不多了, 陈翠月已经准备好了饺子:“还?有几样小菜,尝尝味道怎么样,看看竞年吃得惯吗?”
顾舜华:“倒也没什么喝不惯的, 有吃的就行。”
任竞年也道:“早听舜华说伯父伯母好手艺,正想尝尝。”
这时?候,两个孩子穿得簇新,打扮齐整了,跑出院子里捡炮皮了,顾舜华见了,便叮嘱:“小心点,别往跟前凑。”
顾跃华也刚洗漱好,见到?这个,忙说:“我去?看着他们,这可得小心点。”
小孩子们爱跟在放鞭炮的屁股后头捡炮皮,就是那些没炸响的哑炮,前几年有个孩子刚捡起来鞭炮,那鞭炮就炸了,把手指头都炸掉了,所以顾跃华格外上心。
这边陈翠月拎起来马桶就要?去?倒,两大桶呢,里面也有今天洗漱后用过的水,挺沉的。
顾舜华见了:“妈,我去?倒吧。”
说话间,她就见任竞年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那眼神有些特别,不过顾舜华看懂了。
他想去?厕所了。
夜晚大杂院都是用尿桶,现在他肯定不好意思用。
说起来一个大男人也不容易,初来乍到?的,为了上厕所的事?还?得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顾舜华心里暗笑,不过还?是努力忍住了,对她妈说:“妈,正好我和竞年要?去?官茅房,这个我们倒了就行了。”
陈翠月一听,也是心领神会,放下了。
于是顾舜华便领着任竞年,一人拎着一个桶出去?。
一出去?,外面冷风吹过来,带了掺着鞭炮硫磺味的凉气进了嗓子眼,顾舜华轻咳了声?,小声?叮嘱:“机灵点。”
任竞年倒是听话:“我尽量。”
顾舜华还?想多叮嘱两句,谁知道大杂院里街坊已经探头过来了。
大家显然都好奇得很?,昨晚上就听说了,听说舜华那个离婚的女?婿来了,可长?什么样,到?底是什么人,也没几个人瞧见,都纳闷呢。
现在看到?,可不得瞧个够本。
眼里看着,嘴上也没闲着,都笑着打招呼:“这是孩子爸爸吧?瞧这大高个儿,长?得可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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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老家用没牙的嘴笑:“尖果儿找尖孙儿,般配。”
任竞年显然听不懂,不过也大概明白,忙笑着和对方打招呼,顾舜华也赶紧给?他介绍,这是间壁儿霍婶,那是对面吕奶奶,还?有这个,这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佟奶奶。
佟奶奶打量了任竞年好几眼,最后自然满意:“瞧着就正派。”
勇子骨朵儿几个也出来了,笑着打了招呼,调侃了几句:“我们舜华可是好姑娘!”
等打了一圈招呼,总算走?出了大杂院。
任竞年略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纳闷:“尖果儿尖孙儿是什么意思?”
顾舜华笑:“尖果儿蜜果儿是姑娘长?得好看,尖孙儿就是男的英俊,反正就是这么一个音,你就知道这是夸你就行了。”
任竞年:“觉得我英俊?那挺好的。”
顾舜华听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不过还?是解释道:“反正大杂院里就这样,局促,一抬眼就是邻居,谁家动静都听得门儿清,我从小就住这里,习惯了,大家伙除了个别的,大部分都挺好的,相?互帮衬着。”
任竞年点头。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官茅房,顾舜华给?他指了指,这里男厕,那个女?厕,任竞年便提着尿桶进去?男厕倒了。
顾舜华嫌味儿不好闻,便说:“我旁边站站,你自己等会儿出来。”
里面任竞年:“好。”
顾舜华便快走?几步,走?到?了旁边的槐树下,凉风一吹,这才好受多了。
恰好这个时?候过来一个磨剪子磨菜刀的,拎着一串儿铁片,掂出清脆的声?儿,嘴里喊着“磨剪子嘞戗菜刀”,年迈老人那特有的苍老颤声?便在胡同里回荡开来,高亢悠扬。
顾舜华看着这老爷子走?得嘿喽儿带喘的,驼着一个背,想着大过年的还?出来,估计日子不好过,记起自家的剪刀菜刀也可以磨磨了,便过去?搭话,让他帮着磨磨刀。
谁知道这边顾舜华刚招呼了老爷子进院子,那边陈璐过来了。
她其实是听说顾舜华昨晚上提了一堆的好东西,甚至还?有茅台酒,想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
顾舜华扑腾得太厉害了,她在苏建平那里使下的楦儿到?现在也没什么用,这让她有些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害怕这个世界的剧情距离她的设定越来越远,到?时?候,万一任竞年也跟着飞了,那你说她图个什么,难道图这里的官茅房味道特别好吗?
她觉得自己得先试探试探,甚至于,自己也许可以使出一些招来,试探试探顾舜华的斤两。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顾舜华,让她脱离了剧情的控制。
正这么想着,她一抬头,就见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穿着绿军装,在这冬天的老胡同,格外惹眼。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眼之?后,整个人便怔在那里了。
远处哪家铺子的鞭炮在噼里啪啦,清冷的空气中飘着过年特有的硫磺味儿,旁边只残留了枯叶的老槐树上不知道被?谁家孩子扔了一片彩色玻璃塑料的糖纸,就那么被?风吹得扑簌作响。
她在这萧瑟冰冷的冬日里,在老槐树伸展出来的光秃枝桠下,就这么看到?了任竞年。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穿着笔挺的绿色军装,站在青灰色调的老胡同前,安静地望着自己。
陈璐心砰砰直跳。
这一刻她几乎手足无措,她想起来那时?候在电梯里,任竞年对自己的那个笑,她脸红耳赤,她两腿无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与此同时?,兴奋和激动瞬间将她淹没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她曾经写过的,这么一个胡同,这么一个冬日,他被?顾舜华无情地羞辱并赶出家门,带着两个孩子无处安身,自己出现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慰他。
所以——
剧情变了样,但终于启动了?一切都要?开始了?
属于她的爱情啊!
陈璐咬着唇,拼命压抑下心口的澎湃,终于开口,声?音娇羞:“姐夫。”
任竞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璐。
他觉得很?不对劲。
昨晚上,顾舜华说的那番话还?在他心里,他想不明白陈璐到?底怎么了,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苹果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给?了陈璐一个削过的苹果。
但是顾舜华看着自己陌生的眼神,以及昨晚上她那么委屈地哭,任竞年下意识觉得,和那个苹果有关,和陈璐有关。
即使顾舜华不说,他心里也已经起了反感?。
特别是现在,那语气,那声?调,那看着自己的眼神。
任竞年沉默地收回目光,微微弯腰。
陈璐抿着唇一脸羞涩:“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你刚到??你还?没能进家啊……?天这么冷,你一个人站这里,你——”
她小心地试探着,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见任竞年手里提起了什么。
那东西轻轻一抡。
啊——
陈璐惊讶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有那簇新的棉猴儿。
竟然飞溅上了一些湿点子!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终于发现,任竞年手里竟然提着两个马桶!
那是干什么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脸红耳赤,不敢置信,这是任竞年啊,哪怕是年轻时?候的任竞年,他也是任竞年,他竟然大早上在胡同里倒马桶?
这是他应该干的事?吗?
就在她还?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任竞年已经提着两个马桶,大踏步离开了。
陈璐愣愣地站在冷风中,呆了很?久,直到?一阵放炮声?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酸涩无奈以及心痛涌上心头,顾舜华这个人,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让任竞年倒马桶!
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这么对待任竞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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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提着两只马桶回去?,路上自然又遇到?好几个街坊,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大多问他“吃了吗”,他就说没吃没吃,一口气被?问了七八次吃了吗,最后有的还?要?来和他握手,说感?谢他给?大家弄的煤。
任竞年两只手各提一个马桶,也不好和人握手,只好示意,大家就哈哈哈地笑过去?了。
等走?到?门前的时?候,冷不丁就见眼前一个人,戴着羊剪绒帽子,穿着体面的棉猴,就那么背着手,站在前面屋檐下的大白菜旁,看样子是要?挑一颗大白菜。
不过他那眼睛,却是瞄向自己这边。
任竞年蹙眉,他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对,好像对自己有点居高临下的鄙薄。
他便停下脚步,笑着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顾舜华的爱人,昨天刚到?的。”
苏建平其实只是看一眼任竞年,看一眼这个抢走?了顾舜华的粗鲁男人。
然而他只是看看,那个男人便看过来,目光凌厉严肃,他顿时?一个激灵。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是了,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定是在兵团里逞凶斗狠的人物,顾舜华就是落到?了这么一个人手里。
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苏建平眸中便有了敢怒不敢言,他收回目光,低头假装去?捡白菜。
任竞年更加疑惑了,他觉得大杂院里大家伙都挺好的,虽然官茅房还?能问候他“吃了么”实在有点怪,不过看来大家就这习惯,这也没什么,他能看出大家伙都是热心肠,好人。
可是这位就有点奇怪了,为什么要?用这种忍辱负重?的看着自己?自己见过他吗,认识他吗?
这么想着,任竞年也就迈步进屋,谁知道他刚上台阶,就听到?旁边的男人嘴里发出“嘶嘶”声?,他看过去?,原来那男人竟然抓了一手烂白菜。
白菜是冬储的,堆放在那里,难免有些放烂的,烂了的白菜黏糊糊地成了烂泥,他竟然这么不走?运抓了一手。
任竞年挑眉,只做没看到?,进屋去?了。
可是旁边的苏建平,却倍觉屈辱,头一次和这个糙汉子见面,自己竟然这么丢人现眼!
苏建平沾了一手的烂泥,咬牙切齿,握着拳凿在白菜上!
而任竞年走?进家门后,想起刚才的事?也是稀罕,他在内蒙古兵团那八年,也不是一直留在内蒙,时?不时?去?外地出差,也可以说走?南闯北过不少地方,哪里怕过什么,可这次大杂院之?行,他却是小心着,免得表现不好。
现在他发现这老胡同里,个别人真是有些古怪。
而这时?候,顾舜华正让一老爷子磨菜刀,看到?他回来,给?他在搪瓷盆里倒了热水,掺了一点凉的:“先洗洗手。”
任竞年洗着手,老爷子差不多磨好了刀,顾舜华觉得老爷子不容易,多给?了一毛钱。
等老爷子走?了,顾舜华把烧热的开水倒进开水壶里,任竞年从旁随口问:“你们大院有个穿蓝黑棉猴带羊剪绒帽子的,那是谁啊?”
顾舜华一听这个打扮,顿时?明白了,不就他苏建平吗?
她立即警惕起来:“怎么,他说什么了?他找你茬?”
任竞年:“那倒是没有,就是觉得他看我那眼光,好像我抢了他什么好东西。”
顾舜华便闷声?笑起来,然后说起苏家看中了那块地也想占,却被?自己先下手的事?,还?有她给?知青办主任送礼的事?:“反正他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你看大杂院里这么多人,人多了难免有好有坏,甚至有心术不正的,他就是咱们大杂院里那个老鼠粑粑,咱得小心着他,可别让他给?咱使坏。”
然而任竞年听着,却不像是那么一回事?,那个男人的目光很?复杂,总感?觉有点别的什么。
他蹙眉,想再问问,可这时?候顾跃华带着孩子们进屋了,喊着任竞年:“姐夫,出来放炮吧。”
任竞年看窗外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也就出去?了,他一出去?,两个小孩儿就欢快地叫起来。
“爸爸,爸爸放炮!放我的这一挂!”
“爸爸,放多多的,多多的这个好!”
任竞年便和顾跃华一起放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顾舜华就听到?多多在和旁边的小伙伴说:“看到?没,这是我爸爸,我爸爸高不高,我爸爸好厉害!”
旁边小伙伴羡慕得要?命:“你爸爸穿的是军装,你爸爸是当兵的吗?”
多多不太懂当兵怎么回事?,满满倒是懂,赶紧给?小伙伴说:“我爸爸当兵的,我爸爸还?立过功!还?有大奖状呢!”
哇!
几个小伙伴都羡慕起来,看着任竞年的目光充满崇拜,多多和慢慢全?都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满脸自豪。
顾舜华看着这个,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心酸。
她想,孩子对爸爸的渴求是超过她想象的,所以任竞年,是她的爱人,是她孩子的父亲,陈璐要?来争,她寸步不让。
凭什么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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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一挂鞭炮,两个孩子冲着院子里的小伙伴也显摆了一早上,最后任竞年牵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屋了。
顾跃华倒是有些落寞了,从旁边故意问:“怎么爸爸一来,你们就不搭理舅舅了?”
多多眨巴眨巴眼睛:“舅舅,今天我和爸爸玩儿,明天再和你玩儿!你等等,不要?着急。”
这话引得大家伙都笑起来,就连顾全?福也泛起笑,要?不说家里有个小孩子热闹呢,童言童语的就是逗人,大人逗逗她玩儿,她就真觉得自己是香饽饽,大家伙还?得排队等着和她玩呢。
吃过饭,稍微收拾了收拾,顾全?福便说让顾舜华带着任竞年四处走?动走?动:“他是头一遭来北京,到?处看看,别整天憋咱大杂院里。”
顾舜华:“嗯,今天就带他四处逛逛。”
陈翠月:“要?是早些时?候就好了——”
说这话,说到?一半,也就不提了。
早些时?候怎么着,所谓的早些时?候,是说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初五正是白塔寺的庙会,那才叫热闹,小吃摊杂货摊杂耍摊能从东边马市桥一溜儿摆到?宫门口的西岔,不过最近这些年,庙会算是绝了,没有了,也就是随便逛逛了。
只是这些话,显然不能说,哪能随便说呢。
顾舜华便笑着说:“随便逛逛得了,咱大栅栏还?不够他瞧的?”
她这一说,大家也就都笑了。
顾舜华:“本来还?说这两天过去?看看我几个朋友,年后也得走?动走?动,王新瑞那里,常慧那里,正好他来了,一起过去?。”
这本来就要?走?动的,他一来,倒是给?打了茬,就怕回头开始上班没时?间,还?是得尽快。
说了会儿话,任竞年跟着顾舜华过去?了外屋,两个人一起收拾俩孩子,出去?玩,得穿厚实,里面薄棉衣棉裤,外面再套上棉猴。
这次任竞年过来,还?带来了两个孩子之?前的一些衣服,顾舜华都收拾好放在床底下箱子里。
这床板就是好,上面睡人,下面放杂物。
任竞年和顾舜华一起收拾,正收拾着的时?候,任竞年才想起来:“对了,刚才在官茅房外遇到?你表妹陈璐了。”
顾舜华一听这个,心中警铃大作,冷不丁地起身:“然后呢,说什么了?”
任竞年便开始交待了:“当时?我刚从厕所出来,听到?外面动静,以为是你,就说了声?我好了,结果出来一眼看到?她,她开始看到?我也很?意外,之?后便笑着喊我姐夫,问我怎么在这里受冻。”
顾舜华立即问:“然后呢?你说了什么?”
任竞年:“我当然没搭理她,那么臭的地儿,我一点不想说话,所以我就甩了甩马桶。”
顾舜华拧眉,看着任竞年:“甩马桶?”
任竞年一脸无辜:“她距离我太近了,她好像穿了一身新棉猴,看着还?挺好的,就溅上了。”
顾舜华愣了愣,之?后,终于憋不住,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两个已经打扮好的娃儿坐在床边晃悠着小腿儿玩呢,现在看到?妈妈笑,也忍不住笑起来,小声?音奶气,笑得特别开心,甚至还?拍着手笑。
任竞年耸耸眉:“很?好笑吗?”
顾舜华终于收住了笑,擦了擦眼泪,大方地夸道:“干得好,以后见到?她,就照着这个来!”
胡同里的官茅房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官茅房外,她遇到?了苏建平,任竞年又遇到?了陈璐,所有可能的旖旎和浪漫,全?都被?茅房味儿熏跑了!
要?说之?前,她难免担心的,担心自己越是强调,越容易产生一种心理上的暗示,让两个人之?间有点特别的什么,但是现在,她就不信官茅房前能有什么风花雪月!
任竞年看她高兴,也笑了,不过笑着的时?候,眸光穿过窗户,看向了窗外。
窗外,老槐树的枯枝恰好高高翘起,天空湛蓝。
他知道顾舜华有了一个心病,那是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他。
那个秘密和陈璐有关。
不过他也并不是那么着急,顾舜华和孩子落了户口,他也过来廊坊了,等回头他考上大学?或者?想办法从廊坊调到?北京来,他们两个之?间所有的障碍也就不存在了,曾经有过的疑虑和试探,也就烟消云散了。
35、第 35 章
第?35章羊肉床子
第?二天一早, 顾舜华出去倒脏土,刚出大杂院,就被苏建平拦住了。
她一看到苏建平, 眼里就生了不悦。
心想大过年的,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里弄猫腻耍鸡贼的,不就是想和我翻小账儿吗?你要是敢和我正儿八经摊开讲,真枪实刀明着干, 我也敬你是个爷们儿,可你这?算什么,藏藏掖掖的, 想说又不敢说,绕着弯子磨磨唧唧, 那眼神,倒像是我欠了你三百块,至于吗?
她便冷着脸,神情淡淡的,也不搭理苏建平。
苏建平抿着唇, 站在大门?旁,定定地看着她:“舜华,我看到他了。”
顾舜华:“嗯?”
苏建平:“看到他,我就明白?了,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顾舜华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大早上的,她还想去官茅房的, 再晚去一会?,人多了,那不是还得排队?
她只好道:“建平哥, 咱们也是大杂院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咱也别打那马虎眼儿,什么事?都摊开了说吧,我之前有些事?,可能?做得太急了,说起来我也有错。但咱们摸着心口说句良心话,那些事?你做得就合适吗?那天你跑去找孙主任,要不是恰好被我逮住了,你说事?情会?怎么着吧?合着你就是暗地里给我下绊子呢?这?件事?传出去,我也不怕人家笑话,但你可就没脸儿了,说出去跌份儿,你说是不是?”
苏建平叹道:“舜华,我明白?了,你原来是在这?里生我的气,那天我去好孙主任,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顾舜华更加不明白?了,她挑眉,看着苏建平,心想这?说哪门?子胡话呢!
不过她也不想招惹这?个人,她怕这?个人行了吧,只想躲着,赶紧了结就是。
她便深吸口气,平心静气地道:“建平哥,现在你到底唱哪一出,你就说个痛快话,黏黏糊糊的,我看着也别扭,你要是外面大街上的人,我搭理都不搭理,可你现在不是也在咱们大杂院住着,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么腻腻歪歪也不是事?,是不是?”
然?而顾舜华这?一番话,却是让苏建平越发想歪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过去的是是非非,现在听到这?些,只以为顾舜华是在说他们两个的事?,要他给她一个交待。
为什么要他来一个交代,因为她那个鲁莽糙汉子前夫来了,她受不住了,着急。
她可能?怕自己和她腻歪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怕被她那莽汉前夫看到,到时候别扭。
他有些为难,不过想了想,还是道:“舜华,说实话,有些事?我也没办法?,一切都得慢慢来,这?还需要你自己努力上进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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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扬眉,根本摸不着头脑,他在说什么?
苏建平看顾舜华这?样,怕她把不住脾气,忙安抚道:“舜华,你真得别急,一切都得慢慢来,你现在去了玉华台,只要你肯干,努力转正,转正了后,一切障碍就都清除了,到时候,我们再细谈。”
我们?细谈?
顾舜华:“你在说什么?你要和我谈房子的事??咱不能?一下子谈清楚吗?”
她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补他一点钱财或者?什么的,彻底了结了,但是他们必须签字画押,当然?了,这?是万不得已的。
苏建平:“舜华,房子以后都可以慢慢等,我相信早晚问题都能?解决,我们单位也是好单位,说以后要建房子。现在关键是你的问题,你现在这?样太辛苦,肯定不行。其实我想过了,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我是男人,许多事?,能?承担的,我就承担一些,我会?去找你前夫,和他谈谈,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孩子是你们的,他也总该承担吧?就算他是一个大老粗,但作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他也不至于彻底不管吧?”
顾舜华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大致明白?他的意思,想找任竞年要钱?
她便道:“你找他?你以为找他就能?讨到便宜?他也没什么钱啊!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他初来乍到,也不懂,有什么事?我解决不行吗?”
苏建平:“不,我必须和他好好谈谈,谈明白?!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必须做的,舜华,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他好好谈。”
说到这?里,他竟然?沉浸于这?种孤注一掷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也许是任竞年的到来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能?没有顾舜华。
他对顾舜华的喜欢,因为任竞年的到来,也因为意识到顾舜华属于另外一个那人,而瞬间膨胀到了极致,他必须把顾舜华抢回?来!
他语气竟然?有些哽咽,艰难地道:“舜华,你等着我,我先?进去了。”
顾舜华看着他转身僵硬地走回?大杂院,更觉得懵了,想着他这?没头没尾地到底要做什么,又想起任竞年提起的,说是苏建平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那看来还是得提醒下任竞年,这?个苏建平也不知道到底要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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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顾舜华随口抱怨了几句苏建平,又嘱咐任竞年:“反正他如果找你,你就装傻,你就说你没钱,他要是再这?么瞎搅合,再想个法?子吧。”
任竞年听得皱眉:“我还得去廊坊上班,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你们,他到底是个男人,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他起坏心使绊子,到底防不胜防。回?头他找我,我和他谈谈,实在不行给他一点好处,把这?件事?了结了。”
顾舜华:“也行,先?来软的,实在不行,就来一个狠的,我给你说,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真要打起来,他们脚底下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任竞年听到这?话,就挑眉笑。
之前在内蒙,她做事?也挺麻利的,但真没见这?么厉害,现在是动不动要上拳头的架势了。
顾舜华看到他笑,便哼了声?:“笑什么,难道不是吗?枪杆子里出政权!”
任竞年忙收住笑,附和:“对,谁要是对咱们盖房子的事?不服不忿,咱们就动拳头,我就不信了,你们大杂院里还有谁能?比我拳头硬。”
说着,作势握了握拳。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沉下脸一握拳,还真像那么回?事?,顾舜华被逗得忍不住笑起来。
吃过饭后,顾舜华便说先?去王新瑞家常慧家走走,可谁知道,还没出门?,王新瑞就提着东西过来了。
大过节的,其实都忙,在屋里坐了一会?就走了,顾舜华寻思着,自己先?带着东西过去常慧家吧,不然?今天就去王新瑞家也不合适。
当下顾舜华领了任竞年,带了枣糕和猪手,匆忙赶过去,可惜常慧并?不在家,跟着她妈去走姥姥家了,只有她爸在,便放下东西回?来了。
回?来后,才有功夫带着孩子出门?,先?在大栅栏逛了逛,街道上充斥着鞭炮过后的硫磺味儿,店铺只有个别的开张了,不过街道上挑担儿摆摊儿的却不少,支着大白?布篷子卖糖葫芦的,挑着担儿的大碗茶,支起大铁锅现炒的糖炒栗子。
顾舜华买了四支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搭配得好看,豆沙馅,又用瓜子仁贴出不同的花式来,反正过年嘛,图个吉利,看上去就喜庆。
一家四口,一人举着一大根糖葫芦,边吃着边往前逛,看了大前门?的箭楼,又坐公交车过去了天an门?,这? 还是回?来后头一遭。
一过来,只觉得豁亮,纯净透彻的蓝天下,天an门?雄伟壮观,人民大会?堂气派肃穆,广场上倒是热闹,卖什么都有,南边还有一个篮球场,几个半大孩子在玩篮球。
天an门?前还有照相的,一家四口就照了合影,还给两个孩子单独照了,最后任竞年和顾舜华也照了一个合影。
回?去的路上,任竞年想起来:“咱们在外面买点什么新鲜吃的吧,回?去就当一个添菜。”
他这?一说,顾舜华倒是想起来了:“前面胡同有一家羊肉床子,我们要点烧羊肉吧?”
任竞年:“羊肉床子?”
顾舜华:“对,我们管那种小羊肉铺子叫羊肉床子,前面胡同的那家羊肉床子据说家里后院有个地窖,那老汤是一年一年滚下来的,地道着呢。”
任竞年一听也来了兴趣:“行,就要这?个吧。”
于是一家子到了胡同里,正好烧羊肉刚出锅,冒着热气的烧羊肉往大铜盘子上一放,热气滋滋地往外冒,看着就带劲。
这?家抢手,过年时候竟然?也不要票,大家都排着队要。
顾舜华没带盆,只好和掌柜的说了声?,掌柜豁亮,直接说借给她一个盆。
当下顾舜华也没客气,要了好大一盆羊肉,连汤带水的,香味直接往外冒。
到了这?个时候,任竞年才意识到,他得端着盆往回?走了。
顾舜华闷笑:“走吧,等会?儿咱还得给人家送回?来盆呢。”
任竞年挑挑眉:“咱走快点,不然?凉了。”
一路上任竞年端着盆,路上遇到一个街坊,就得打量打量,好多认识的便笑:“舜华女婿一看就好脾气人。”
说话间到了大杂院里,谁知道一进自家门?前,就听到嚷嚷声?。
顾舜华一听就知道那是陈璐声?音,好像正说着什么走亲戚什么茅台的事?,那意思是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眼。
陈璐:“姑妈,咱也不是说馋什么茅台,那东西见多了,也不至于眼巴巴盯着,只是咱们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说别的,姐夫那里来了,好歹给我们说一声?,这?是姑爷上门?了,怎么我们这?么近的亲戚就不该知道?”
顾跃华便笑起来:“怎么着,你还给我们开一个满汉全席招待新姑爷?”
陈璐说了半响,那边陈翠月都没什么反应,她便有些绝望了。
从上次的事?看,陈翠月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她那个时候就纳闷了,今天早上遇到任竞年,任竞年又和剧情表现完全不一样,她就慌了。
慌了的她,顾不上脸面,赶紧跑过来顾家,想走以前的路子,想试探下陈翠月的反应,这?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了,她想努力把陈翠月挽救挽救。
毕竟陈翠月在那本书里,应该是处处维护着自己,她必须争取,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信心了。
当下她抿了抿唇,压抑下怒火,委屈地看向陈翠月:“姑妈,你看看跃华说的,敢情我不开一个满汉全席就不配当亲戚了是吗?”
说着,她便哭了。
哭是真哭,因为心里真得是慌了,怕一切剧情都变了样,怕自己根本得不到任竞年。
她哭着说:“姑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竟然?让姑妈生我的气,我打小儿最喜欢姑妈了,姑妈比我亲妈都亲,可现在姑妈竟然?这?么冷着我,我心里难受。”
她开始抽噎着哭:“姑妈你不知道,前几天我爸生气你,说你,都是我从旁劝着帮你说话,要不然?呢,这?早闹起来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她一说这?个,陈翠月心里就凉飕飕的:“哟,你爸生我气了啊,说我什么了,我倒是想听听,都说我什么了!”
顾跃华一听就嘲开了:“陈璐,你瞧你,这?就不像你了,人家正儿八经的老油子哪是这?样的,你得说,我爸整天念叨你好,这?样回?头你来打秋风才能?摸到东西,不然?呢,你以为谁家犯贱啊整天拿着东西添补你家?”
陈璐听得也是窝火,再怎么着,自己也是一个脸皮薄的姑娘,至于说老油子,说打秋风吗,话这?么难听!
当下忍不住咬牙:“顾跃华,你说谁是老油子?你就是这?么说你亲戚的,谁教的你这?个礼儿?”
顾跃华故意吐舌头:“谁是老油子我说谁!瞧你那张八样儿!”
家里他最小,也是被宠惯了,说话没边没沿,做起事?来也不讲究,你骂他,对,他承认他就一嘎杂子琉璃球,怎么了?
陈璐今天本来就憋屈,因为任竞年的事?憋屈,心里也泛慌,又被顾跃华怎么一呛呛,当即气得一甩手,骂道:“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去,就你那怂包样儿,越活越抽抽,你还在我跟前叫板儿?你算什么玩意儿?”
谁知道她这?话刚出,就听到外面动静,接着便是任竞年的声?音:“伯母,我们回?来了。”
话音落时,就看到任竞年走进来了。
他一进来,眸光扫过众人,也扫过了陈璐。
陈璐本来哭着,现在又一急一嚷嚷,红着一双眼,急赤白?脸的,看着就模样不像个模样了。
现在冷不丁听到任竞年的声?音,又被任竞年这?么一看,真是一个激灵,倒好像光着屁股走大街上,又或者?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真是心都凉透了。
她怎么可能?让任竞年看到自己这?样儿!
陈璐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懊恼,悔恨,羞愧。
任竞年却是没搭理她,直接走进来,端着盆放旁边桌上:“伯母,我们买了点烧羊肉,今中午吃这?个吧。”
陈翠月一看,便笑着说:“这?敢情好,正好添个菜。”
顾舜华看着这?场景,差点没笑死,她可看得一清二楚,陈璐见到任竞年,从掐腰骂街流泪的泼妇一下子就成了羞答答的小媳妇,关键这?会?儿被任竞年看到她骂人那样儿,再装羞答答姑娘也不像啊,怎么看怎么尴尬!
陈璐咬唇,看向顾舜华,眸光中多少有些不忿儿。
顾舜华便笑盈盈的:“陈璐,刚怎么回?事?,谁惹你了,瞧你骂起来那样,咋咋呼呼的,可把人吓坏了,是不是还哭了?”
陈璐往常嘴皮子就算利索,也架不住任竞年从旁边啊,她是这?本书的女主,她得有人设啊,就算崩了,她也得努力再捡回?来啊!
所以顾舜华这?么一说,她只能?委屈地眨眨眼睛,小声?说:“姐,刚也是一时气了,没什么事?。”
顾舜华:“是不是跃华说你什么了?其实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他说你,你就说回?去。”
陈璐摇头:“没事?儿,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那么气性大。
说着这?话,却是偷偷地看向任竞年。
任竞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看着她道:“脸上怎么脏了?”
陈璐瞬间脸红耳赤,呆呆地看着任竞年,他竟然?注意到自己脸上脏了?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这?就是,这?就是她写的情节啊!
接下来,接下来,是不是任竞年要温柔地拂过她的脸?
可,可这?场合不对,周围一群人呢?
不过他和顾舜华是不是已经离婚了,离婚的话,那怎么样他们也管不着吧?
就在陈璐脑子里纠结的时候,任竞年向她走来了。
她心跳如鼓,羞涩的笑望着任竞年。
任竞年走到了她面前。
陈璐脑子里便充满了粉色的泡泡,全都是泡泡!
任竞年伸出手去——
伸出手去?
陈璐惊讶地看着任竞年,却见任竞年抬起手,拿了手帕,轻轻地擦拭了顾舜华耳朵边,口中低声?道:“太不小心了,吃糖葫芦吃的吧。”
那声?音清沉富有磁性,却又温柔亲昵,听得人耳朵都要酥麻了。
但却是对着顾舜华说的。
陈璐呆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脑子里的粉色泡泡全都破裂了,她艰难地抬眼,便看到顾家一家人正准备着吃饭,桌上是热腾腾的烧羊肉汤,香气四溢,他们笑呵呵地说着要把羊肉床子的盆还回?去,又说可惜了季节不对不然?有鲜花椒做汤就更够味了。
他们好像所有的人都没发现刚才的小插曲。
陈璐傻傻地站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任竞年看的是自己,也走向的是自己,可是最后,却是站在了顾舜华身边。
36、第 36 章
陈璐到底是自己出去了, 主要是家里也没?人招待她的意思,顾跃华更是放开了和她吵吵,她自己估计也觉得?没?面, 也就这么?走了。
顾舜华看到,她离开的时候,眼神有些茫然,看上去很失落, 脚步也有些不稳。
当下不免好笑,至于吗,就因为任竞年?
她和任竞年要说只有一面之缘, 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想到这里,顾舜华脑子里灵光乍然闪过, 突然咂摸过味来了。
她一个姑娘家,突然坐那么?远的车去看自己,要说陈璐有这么?好心,从现在来看,她是不信,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当时她是为了谁?
顾舜华想起那个削了的苹果,她显然是为了任竞年了!
为了任竞年!
顾舜华这么?回想,甚至隐约记得?,那时候陈璐看到任竞年,神态好像就有些扭捏,但是她当时多年不见陈璐, 又看她过来探望自己,心里多少?感动,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她太过疲惫,或者初来乍到放不开,现在回忆,却觉得?不对劲了。
她现在把这些事串起来,能?肯定了,陈璐不是为了自己去五原的,而是为了任竞年。
那么?,她为什么?会认识任竞年,她为什么?会盼着自己离婚?
按理说,她和任竞年在这之前,绝对没?有机会认识啊。
顾舜华想起这些,只觉得?手脚发冷。
是了,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了。
其实之前她不是没?怀疑过,但只是隐隐的怀疑,毕竟自己获知了先机,这应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她也没?想到恰好她的表妹就是这情况。
但是现在看来,就是了,她的表妹也知道这个世界剧情的发展,因为这个剧情发展,所以对自己的丈夫任竞年早有觊觎之心。
只是——
她唯一不懂的是,即使?这样,那也不必娇羞到这样,倒好像多喜欢。
比如她明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剧情,知道按照书中的发展,她会嫁给?严崇礼,但是她对严崇礼,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严崇礼的一切认知和熟悉,都是置之事外的客观和冷静。
所以陈璐也许得?到的比自己更多,也可能?她的际遇和自己并不一样。
只是到底怎么?不一样,顾舜华不太清楚,许多事,就凭她在这里空想,真想不明白。
晌午过后,雷永泉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提了年礼看望自己父母,见任竞年来了,也是意外,几个人便一起说了会儿?话?。
等雷永泉他们走了,顾舜华又过去了一趟王新瑞家,还有她同学孙嘉阳家,当然也拜会了孙主任。
她哥正月里回来,到时候找工作的事还不是得?麻烦人家,这些人情,临到用的时候再去维护怕是晚了,现在趁着过年正好走动走动。
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才?算消停,顾舜华在外屋收拾床铺,整理孩子的衣服。
孩子在院子里和小孩们玩得?欢,上午出去买的糖炒栗子让孩子分分,栗子肉的甜香便在小院里飘散。
任竞年正请教?着潘爷关于盖房子的事,估算着这房子大概怎么?盖,需要多少?黄土石灰,哪里能?弄到黄土石灰,还有瓦工哪家好,请谁,到时候怎么?盖。
潘爷仗义,头一次见任竞年就说得?来,两个人聊得?投机。
这时候冬日的夕阳透过枯枝,落在窗前,倒是给?这巴掌大的小屋带来一抹暖色,顾舜华抬头,看向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再看看那个在外面和潘爷说话?的任竞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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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觉心都被装得?满满的。
其实有时候,想那么?多也没?用,最要紧的是珍惜当下,至少?现在看着孩子欢快的笑脸,看他认真研究盖房子的事,她就觉得?,可以知足了。
正低头傻想着,任竞年进来了。
实在是很高?的大个子,进来的时候要弯下腰,免得?门框碰了脑袋,他往那里一站,冬天傍晚那天残留的阳光都被他挡了去。
她随口?问:“商量得?怎么?样了?”
任竞年:“潘爷的意思,今年解冻早,左不过这几天,咱们提前做准备,把人手材料都准备好,等天一解冻,马上就开始盖。”
顾舜华便笑了:“那敢情好。”
到底夜长梦多,苏家时刻盯着呢,不知道多眼馋,她当然是盼着今早盖起来,住进去,这件事算是坐实了。
其实在这老北京胡同里,哪那么?多道理给?你讲,占住了,盖上了,这就是理,这种事顾舜华从小见得?多了。
任竞年便提起接下来的打算,瓦工得?请一个,这个手艺不行的容易耽误事,剩下的自己可以琢磨着来,就是买卖力气的事。
这边任竞年谈着自己的计划,顾舜华突然想起白天的事,便问:“我脸上沾了点糖渣儿?,你和我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还自己动手帮我擦,家里一群人看着,他们看到多不好意思!”
任竞年听这话?,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挺奇怪的。”
顾舜华手中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看向任竞年:“你也不知道?”
任竞年皱眉:“是,当时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多想,就是要这么?做,事后也觉得?不合适,不过好在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顾舜华没?吭声,她想起来那次的削苹果,事后任竞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努力地回想着那本书中的内容,好像是曾经描写过这么?一个类似的场景。
顾舜华猛地想到了,这次任竞年的异常,是不是因为陈璐出现了,所以任竞年受到了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影响,只是任竞年本身意志坚强,并不会轻易被那股力量左右,所以这个剧情依然是那样,但却发生了自己和任竞年之间??
因为那些所谓的既定剧情,其实是违背者任竞年意志的,而他本身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左右的人,于是在原本剧情和他个人意志之间?,就产生了奇妙的妥协。
这么?一想,她倒是松了口?气,再看任竞年,真是怎么?看都顺眼,又想起当初她怎么?看上任竞年的。
他确实能?干啊,最初挖矿井那会儿?,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机械,都是靠人力挖土方,每天都是箩筐铁锨排子车,早晨五点起来就干,干一天累得?就跟散架一样,可人家任竞年就是能?在大家累得?散架时照样精神抖擞研究挖土改进方案。
屋子里太局促,任竞年进来后,只能?脱鞋上床,坐下来和顾舜华一起叠衣服整理。
他察觉到顾舜华的目光,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顾舜华便抿唇笑:“我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
任竞年浓眉微耸:“嗯?”
顾舜华看他一脸防备,越发笑了,凑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可是记住了,我这个表妹,她就不正常,会下降头,你要是离她近了,她就能?摄走你的魂,让你做出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所以必须离她远点。”
任竞年听这话?,神情微顿,想起之前的种种。
自己和顾舜华之间?一些细微的改变,好像都是从陈璐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里开始的,他是唯物?主义者,是党员,当然不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是现在,回忆上次削苹果和这次,他也觉得?不对劲。
顾舜华又道:“那个陈璐,反正存着坏心,她就是想勾搭你,用邪法把你控制了,让你和我离婚,挑拨我们一家人,害我们夫妻母子离心,把你变得?无情无义,你如果和她走得?近了,或者和她说话?,你就会抛妻弃女,你就会帮着外人对付我们!”
任竞年神情异样:“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顾舜华干脆道:“我是突然感悟到的,这世间?有一个中心点,这个中心就是陈璐,所以世界一切事物?发展都是围绕着陈璐转的,而陈璐的目的就是要嫁给?你,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拆散我们。”
任竞年:“她为什么?要嫁给?我?我见过她吗?”
顾舜华其实也不明白,她只好继续编下去:“她认定你是她命中注定的丈夫,她认为她必须嫁给?你,所以她会不断地给?你下降头。等她嫁给?你,你们就会过幸福的生活。”
任竞年浓眉打结:“我和她?幸福生活?”
顾舜华轻咳一声:“这不是我说的,是她认为的,她人品那么?差,你如果娶她,当然不会幸福,那都是虚的。”
任竞年:“你继续,还有吗?”
顾舜华只好继续道:“你会改变现在的本性,抛妻弃女,你会对我们冷漠无情。”
任竞年眉心紧锁,垂眸,沉默地望着军绿色的床单。
顾舜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也犹豫过,要不要真得?说出来这些,也怕说出来后,万一改变了什么?微妙的心思,从而导致了不好的事物?走向。
不过下意识里,她还是说了出来。
经过这么?多事,她想,她相信她的丈夫,相信那个和她共同熬过了八年艰苦岁月的男人,相信他们孩子的父亲。
至少?这一刻,现在,他们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应该共同对付那个主宰他们命运的剧情,和这一切抗争。
顾舜华想起这些,心口?竟然有些发热,能?做到吗?
她觉得?能?。
最初过去内蒙兵团,那里就是荒芜一片,连睡觉的窝棚都没?有,可是他们凭着自己的双手,战天斗地,这不是连矿井都建起来了?
还有什么?是坚强的意志做不到的呢?
想到这里,顾舜华抬眸望向任竞年,此时的任竞年依然陷于沉思之中,神情严肃凝重。
顾舜华想,也许是对的,应该告诉他,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在那里瞎想要强很多。
这时候,任竞年却开口?了:“舜华。”
顾舜华:“嗯?”
任竞年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放在顾舜华额头上。
顾舜华纳闷。
任竞年无奈:“这也没?发烧啊。”
顾舜华:“什么??”
任竞年眸中满是心疼:“舜华,这段时间?你可能?太紧绷了,不过没?关系,我来了,最近你多休息,工作的事,你能?省事就省事,别太累到自己。”
顾舜华歪着脑袋,拧眉,打量着任竞年:“你觉得?我在说胡话??”
任竞年安抚她:“舜华,是我不好,让你最近太辛苦了,你表妹这个人确实有问题,之前我竟然没?察觉到。”
顾舜华认真地道:“竞年,我不是说胡话?,是真的,那天我到了大栅栏,突然感悟到了这一切,我脑子里一下子就有了许多事,所有要发生的事都涌入了我脑子里,我看到这些都写在一本书里,我看到了所有的事情,陈璐就是觊觎你,她去五原找我们,她真正的目标是你,她想让我离开你,和你在一起。”
任竞年便抱住了舜华,他抱住她的时候,肩膀紧绷,手指甚至微颤,声音却非常温柔坚定:“舜华,你说得?对,陈璐就是一坨狗粪,我永远不会正眼看她,你所担心的那一切,永远都不会发生。”
顾舜华无奈:“你不信我,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任竞年抱着她轻轻地拍哄,又握着她的手:“舜华,你听我分析。这个陈璐,可能?确实有点问题,她可能?有什么?办法暂时性地去控制周边人的意识,让别人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查查她到底是不是用了什么?□□或者什么?改变磁场影响人类脑电波的奇怪工具。”
到底是喜欢物?理书籍的,也能?很快想出一些用科学解释的路子。
顾舜华却哑口?无言。
任竞年:“对她,我们小心提防观察就是了。至于你,应该是当时为了户口?的事,你精神压力太大,整个人绷得?太紧,加上你表妹确实有点问题,你就开始胡思乱想,或者就是做噩梦了。”
任竞年用双手轻握住她的肩膀:“舜华,你放轻松一点,这些都过去了,你不是已经把户口?落下了吗?落下孩子的户口?,还在大杂院里扒拉出一块地让我们盖房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剩下的我来办,我会盖起来房子,也会让我们日子好起来,更会想办法来首都一家团圆,你可以放轻松一些,别想太多。至于陈璐,那根本不是事,以后我们躲着她,或者干脆想办法拆穿她的伎俩,那不就行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被她那点伎俩蒙蔽。”
顾舜华眨眨眼睛,她有些委屈,没?想到她鼓起勇气和他说了这么?一番,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那你说我为什么?突然从北京跑回去五原,我不嫌折腾得?慌?我不就是怕你娶了新媳妇忘了孩子……”
任竞年沉默地看着她,眸光包容而怜惜。
他那样子,可能?真觉得?她就是一神经病。
顾舜华彻底无奈了:“算了,不信就不信!”
早知道不告诉他了,这么?重要的事,她是信他才?和他说的,结果看他那样子!
任竞年便从后面抱住她:“舜华,我信你,当然信你,你看我根本不搭理那个陈璐,你得?信我,陈璐的秘密,我一定想办法查出来,等我破解了,你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在这之前,我肯定不会单独和她相处,我看到她就跑行了吧?”
顾舜华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声:“行,那就这样吧。”
要一个坚信唯物?主义且一有空闲就看看物?理书化学书的人,去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确实不太可能?,而自己那些真切地触碰到世界命脉的感觉,他是不会有的,光凭嘴皮子,真不容易相信。
所以顾舜华刚才?那点着恼也就没?了,反正他听话?,不搭理陈璐,这就够了。
任竞年却有些担心她的样子,从她手里接过来孩子衣服:“你歇着,我来整理,你明天就得?上班了,还是多休息,要不你先睡一会?”
顾舜华:“你哪天去廊坊上班?”
任竞年:“应该是初九或者初十?,卡着时间?过去报道吧,也不急。”
顾舜华:“还是尽快过去吧,好歹熟悉下环境,看看那边的领导是不是好相处,这是一个好单位,你尽量争取给?人家留下好印象,以后好好干,我估计待遇会越来越好。”
她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中石油那可是好单位,可一想,算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如果一切按照那本书中的剧情发展,他以后还能?挣大钱呢。
如果不按照那本书中的剧情发展,那现在她所知道的,未必是真的,还不如不说,白白让他多想。
任竞年:“我也是想着尽量多陪陪孩子,他们都挺想我的。”
顾舜华想起两个孩子拉着爸爸对大家伙显摆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孩子怎么?可以没?爸爸呢,有爸爸和没?爸爸就是不一样。
任竞年:“再说,我也想趁这两天好好复习下,多学点,争取明年一口?气考上北京的大学,也省得?操心对调的事了。”
顾舜华想想也是,便道:“如果要看书学习,你就去我弟那屋儿?吧,我哥嫂还没?回来,你和他一起住,两个人还能?一起学,我看他现在挺用心学,就是有些知识可能?实在忘了,你还能?带带他。”
任竞年:“他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会的就说,不会的我们一起研究,学习的话?,我还是在咱们屋,你这里不是也弄了一个煤油灯吧,这个挺亮的。”
顾舜华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
心里却想,他还是惦记着自己,想多和自己在一处。
多少?有些欣慰,欣慰里带着一丝甜。
不信就不信,反正他对自己好听自己话?就行了。
可谁知道,等床上收拾好了,顾舜华坐在床边拿了刀和旧报纸,开始练刀工,任竞年则拿出来一本物?理书来读。
他不是看,是读出声来。
“万物?由原子构成,它们是极小的粒子,永不停息地四?下运动,当它们分开一段距离时,会互相吸引,当它们被挤压到一起时,又会互相排斥。”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地球以至于整个宇宙都是由一些非常微小的粒子构成的。”
这些话?,顾舜华刚开始听到还没?觉得?不对劲,后来越听越别扭。
终于她忍不住说:“我练刀功呢,你默读吧。”
任竞年却抬头看向她,严肃地道:“朗读有助于记忆。”
顾舜华:“好吧。”
任竞年继续读物?理书,讲宇宙,讲世界起源,讲万物?运行规律。
最后,当顾舜华把她的旧报纸差不都切完了的时候,她听到任竞年又开始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读书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要用唯物?论、辩证法思想进行分析,唯物?客观,实事求是。”
顾舜华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她握着菜刀,扬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竞年从书中抬起头,目光先落在她的菜刀上,之后,才?缓慢地上移。
他拿起来手中的《毛主席语录》,试探着递给?她:“要不你也看看?”
顾舜华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咬牙:“任竞年,我以后再和你多说一句,我就是你孙子!”
***********
当晚睡觉的时候,任竞年用手轻轻碰了下顾舜华,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自从两个人闹着要离婚回城开始,就没?再有过了,年轻火力壮,这是难免的。
可现在,一个是怕吵到孩子,也怕邻居听到,另一个是顾舜华心里存着气,你不信我,反而以为我是神经病,还要用□□给?我教?导?
所以顾舜华假装睡着了,不搭理他。
可怜任竞年后来只能?从后面抱着她,僵硬地忍了,过了不少?时候才?慢慢缓下来睡去。
第二天,顾舜华过去上班时,任竞年正给?俩孩子洗漱,她看着任竞年有些泛红的眼睛,也有些愧疚,心想晚上还是克服下困难,满足一下他吧。
说实话?她好像也有点想了。
和自己父亲到了玉花台,新年新气象,七个徒弟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给?顾全福拜年,大家各自抱拳说了吉利话?,终于开张了。
顾舜华最近虽然还在练手,但一些简单的菜也能?上手了,她也试过自己刀功,觉得?自己进步挺快的,问了顾全福,顾全福也满意,说是如果这么?下去,再有几个月,基本功就差不多,就能?开始学做菜的手艺了。
这让顾舜华心里有了小小的兴奋,她确实很拼命,就是想早点能?出师,早点能?转正,这样自己的待遇会好上去,也能?放下心来了。
因为这个,顾舜华今天干得?特别带劲,忙了那么?一中午,到了两点终于可以休息了,谁知道牛得?水却让大家伙先别走,说是要开一个简单的会议。
几个大厨并一些徒弟,全都过去了,牛得?水先寒暄了一番场面话?,之后清清嗓子才?说正事:“这两天有一位香港的客人过来,听说对方是香港的大明星,对方已经在咱们家订下位了,想尝尝我们的手艺,跟着来的还有记者,所有我们得?郑重对待,不能?马虎。”
这倒是没?什么?,玉花台也不是没?见识过场面的饭店,当年开国大宴都能?办,虽说三十?年过去大不如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不至于给?大陆人民跌份儿?。
牛得?水却道:“那位香港大明星姓梁,他父亲祖上是满族人,这次梁先生来大陆,说是想吃以前地道的宫廷菜,算是代他父亲过来尝尝味儿?,了却以前时候的一桩心愿。”
宫廷菜?
大家一听这话?,便看向了顾全福。
谁不知道,这位顾师傅家里的老爷子当年是宫里头干过的,宫廷菜你得?听他的啊。
顾全福问道:“既是这位先生家里老人家的心愿,那就得?正经办了,说起宫廷菜,对方点过什么?菜名吗?”
牛得?水:“这位梁先生说了,最正经宫廷菜不就是满汉全席吗,从满汉全席里挑几道正经的做就是了。”
顾全福略沉吟了下:“满汉全席兼容并蓄,菜品繁多,我年少?时曾有幸看过一份满汉全席造册,那是清朝内务府大臣移交给?光禄寺的,上面记载的菜肴,应是不假。从那造册来看,满汉全席分上中全三等,上等一百八十?品,中等一百五十?品,全等一百三十?品,名目繁多。现在要做满汉全席,好歹得?指个路子,不然这菜单海了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顾全福这一说话?,牛得?水也只有听着的份,不说别的,那满汉全席,谁听说过啊,谁做过啊,上等全三等,各分多少?种,谁知道啊,可人家顾全福门儿?清,这就是道行!
牛得?水语气中不自觉便恭敬起来:“顾师傅,香港那位先生点了名,说是要几个最地道的满汉全席菜就行了,他也点了几道菜,分别是鹧鸪肉糜、麒麟素胎、月影灵芝、桂耳雀舌和龙船海参。”
旁边两位师傅一群徒弟,听到这些菜名,只觉得?云里雾里,哪里懂这个,不由期待地看向顾全福。
这可是满汉全席里的菜,如果交给?顾全福做,那自己也好歹能?瞧一眼,算是长见识了!
谁知道顾全福却问道:“这菜名都哪来的?”
牛得?水便解释:“听说前两年,日本一家电视台为了拍中国烹饪电影,在香港国宾酒楼办了一场满汉全席宴,当时日本香港一些名人都去了,香港媒体也报道了,据说他们用了三十?多位香港名厨,配置成了七十?道满汉全席菜,刚说的菜名,就是这里面的。”
顾全福:“这菜,那香港客人说过吗,都是什么?食材做的?”
顾全福这么?一说,牛得?水便有些失望了,旁边的几个也都暗地泄气,想着敢情你也不懂啊?这下子太拿大了吧。
牛得?水已经不抱希望了,不过还是说:“听对方那意思,都是稀罕物?,有雀舌,有鹿尾,有鱼翅海参,有猴脑,燕窝当然也有。”
大家伙一听,都不由咂舌:“这种食材,咱们一时半会儿?能?弄来吗?”
顾全福却笑了:“弄这个干嘛?这不是逗闷子说笑话?吗?”
他这一笑,大家伙也都愣了,牛得?水摇头:“其实要说弄这些食材,倒是也有路子,就是咱没?法做的话?,不能?糊弄人,人家在香港吃过满汉全席,才?想过来大陆尝尝那个味儿?,看看做得?地道不地道。”
顾全福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香港满汉全席?那都不是正经东西,他还想拿着这些来大陆比着做?这不是李鬼反过来指点李逵吗?”
37、第 37 章
第37章咯吱咯吱
啊?
大家都被?他那语气惊到了, 牛得水更是纳闷:“顾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全福叹了声,这才道:“一说宫廷菜, 都以为是穷奢极欲,非得山珍海味都上了桌那才叫宫廷菜,还取了一些不伦不类的菜名,让人云里雾里, 这都是装大个儿呢!咱得知道,乾隆那会儿,宫里头?常用的食材, 还都是东北的山鸡啊野兔啊牛羊鹿的!就围着这个打转儿了!”
大家听到这里面面相觑,都有点不信, 旁边江大厨皱着眉头?:“顾师傅,真的假的?”
顾全福:“有些事,就得互相印证着看,之前有一位历史?大学教授就曾经提到过?一桩子事,说是他翻了清朝的膳档, 就提到乾隆那会儿,高丽国进贡了海参,结果?乾隆帝全都赏给底下?人了,为什么?人家御膳菜单里根本不吃这个啊!”
“说乾隆太远了,就说慈禧,慈禧什么人,那是可?着劲儿地吃, 再没克扣自己的道理,可?慈禧时候,日常的黄膳单, 也无?非是猪肉丝炒菠菜,咸菜炒茭白,红白鸭丝,鲜虾丸子,烩鸭腰这些菜!慈禧喜欢用燕窝,菜里燕窝多,但除了那个,也都是家常菜,就算有个鱼翅什么的,也只是进最后的碟菜里了,算不上大菜。”
大家听着更不敢相信了,怎么这么别扭呢,慈禧什么人,就吃这?
当皇帝的不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里跑的,什么稀罕吃什么吗?
这顾师傅到底说笑呢还是怎么着?
顾全福自然知道大家伙不信,当下?继续道:“为什么他们最早不吃海参鲍鱼什么的那些稀罕玩意?儿,因为满人是从山海关外来的,搁过?去自然是没吃过?,清朝的御膳单子里也就没这个了!所以最开?始的宫廷菜,根本没这些。也是后来乾隆皇帝几次南巡,南边负责接驾的官员可?着劲儿地造吧,山珍海味都拿出来,乾隆皇帝在?南边吃惯了鱼,喜欢上这一口,才把鱼放进了御膳单子里,什么鲥鱼啊鲈鱼啊,这才来了咱北京,后来也就有了鱼翅什么的,但这怎么也不算是正经宫廷菜。”
大家听着,好?像有点道理,牛得水更是连连点头?:“对对对,顾师傅说得也有道理啊,你说这清朝的皇帝,他们从关外来的,他们吃习惯了东北的菜,刚过?来,就算当了皇帝,你乍让他改,他还真不一定习惯。”
顾全福:“现?在?流传的一些号称是满汉全席的菜单,我?估摸着,就是江南的食谱,那个时候接驾,摆的那菜全乎,都是好?东西,文?人记下?来,就以为这是满汉全席了。”
说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恍然了,敢情那些菜名都是从这里来的?
顾全福:“不过?即使江南接驾的菜单里,也没那些太稀奇古怪的,□□上国,要的是体面正统,不是稀奇古怪,上了鲍鱼海参,再把江南的各种鲜味儿放进去,这就足足够了,要说什么太稀罕的猴脑,那是不可?能?,皇家宴席要的是体面正统,四?平八稳,讲究的是一个谱儿,不会上那些不伦不类的菜。”
牛得水这下?子懂了,一拍桌子:“顾师傅说得有道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下?子咱懂了!”
顾全福却继续道:“就我?刚说的那些菜名,大家也别觉得皇帝的菜寒碜,宫廷菜,就算是家常菜名,那当然能?做出一个名堂,就是后面怎么摆盘,那都是说道。”
牛得水此时已经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当即恭敬地道:“顾师傅,那这次的香港客人,您觉得什么菜最合适?最能?显出咱玉花台的档次来,最能?让香港人知道咱大陆菜的厉害!”
顾全福略想了想:“我?回头?列一个菜单吧,就做几道地地道道宫廷菜,也是满汉全席里的名儿,都是咱家常的食材,连那些燕窝什么的都不用,也省得咱费着劲去扒拉那些稀罕食材。”
牛得水连连点头?:“这敢情好?啊!顾师傅,这次过?来的那位香港明星在?香港可?红了,如果?他吃了咱们的菜能?说好?,回去香港一说,一个是为咱玉花台争光了,另一个也是为我?们正宗的满汉全席正名了,满汉全席是咱们中国人的菜,那些小日本,拍什么满汉全席的电影节目,咱就得狠狠地揭穿他们的阴谋!让他们看看,别没事吹日本电视台的满汉全席,看看咱大陆的,那才是正宗货!”
牛得水今年五十多岁,和日本打仗那会儿他十几岁,曾经的事他都记得门儿清,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对小日本那就是咬着牙的恨。
和平年代了,大家搞外交了,不打仗了,但是骨子里的较劲,这辈子都掉不了了。
顾全福:“我?尽量,今天我?先根据我?们的时令拟一个菜单,晚上时候给你看。”
牛得水:“好?!就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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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顾舜华想起这事就觉得自己爸爸了不得,真是什么事都能?说出个道道来啊,连大学教授还有什么宫廷膳档都给扯出来了,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那香港的满汉全席,听爸这一说,显然是扯着大旗作虎皮,其实就是给自己立一个响亮的名头?来招揽名声。
还真别说,这一招挺管用。
她又想起以后那个罗明浩和自己舅舅干的满汉全席酒店,不都是一回事吗?
顾舜华便道:“爸,以后改革开?放,还不知道多少人拿着宫廷菜的名头?吓唬人招揽买卖,我?觉得吧,咱必须得把咱宫廷菜的名头?立起来,传出去,这样以后好?处大着呢!”
刚下?公交车,顾全福揣着袖子慢悠悠地走,看都没看女儿:“你这是又想什么歪点子呢?”
顾舜华笑了:“怎么叫歪点子呢,那些不懂的,无?中生有瞎编出来,也敢号称自己是满汉全席,怎么咱就不能?了,好?歹咱家老爷子在?慈禧跟前做过?菜啊!所以我?琢磨着,我?得好?好?地收集资料,把要紧的事记载下?来,我?要写一本书?,里面介绍宫廷御膳,介绍满汉全席,题目就叫做《御膳之家》,就从我?爷爷开?始写起!”
顾全福一听,无?奈地叹道:“你啊你,年轻一辈儿就这毛病,还没长翅膀就想着飞。”
顾舜华认真地道:“爸,话不能?这么说,你瞧你,手?底下?多少绝活儿,肚子里多少掌故,可?你才离开?勤行?十年,去一个玉花台,还不是刚开?始被?人家看轻了?为什么,还不是你太实在?了,不吹不擂的,功劳都让别人占了,好?处自己都没捞着多少!”
顾全福听着这个,怔了下?,倒是一时没吭声。
顾舜华:“所以这人哪,不但手?得会干活,嘴巴还得会说,得把自己的能?耐传出去,把大旗给扯起来,风一吹,簌簌地响,人老远都能?看到,那才叫本事!”
顾全福看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女儿,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你争了,我?们老了,老人有老人的想法,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话虽这么说,回到家里,顾全福还是给女儿说起这里面的道道,毕竟这做菜上的手?艺是一回事,这里面的那些掌故,又是另一回事,光知道做菜确实是不行?,得肚子里有货。
最后又翻箱倒柜,终于从放衣服柜子下?面的暗格里拿出来一个盒子,盒子倒是普通盒子,关键是盒子底下?垫着的一张纸,乍看不起眼,没人注意?,但拿出来才发现?,那是黄色龙纹纸,上面的字明显是木版刻好?了,然后印上去的。
顾全福把那黄帖儿拿给顾舜华看:“咱们家破了四?旧后,以前落下?的老玩意?儿不多了,这还是藏在?箱子底下?,不打眼,没人注意?,才留下?的,这是当年溥仪小皇帝没出宫那会儿的膳食单子,这些菜也是满汉全席里的,咱就照着做上几道,也就能?给玉花台长长脸了。”
一时又道:“其实所谓的御膳八珍宴,也就是外面的名头?,御膳里哪有八珍,就是早些年的宫廷大宴,根本凑不齐八珍的数儿,都是外面的以为皇帝挑水用金扁担,天天山珍海味地吃。”
顾舜华忙接过?来,仔细地看过?了,有火锅四?品,大碗菜八品,中碗菜八品,看碟六品。
所谓的看碟其实就是碟菜,小份的。
顾舜华快速地浏览过?那些菜色后:“爸,这些都做也不可?能?,有些食材可?能?不合适,不过?这个谱儿倒是可?以摆起来。”
顾全福笑了:“是,咱爷儿俩就照着这个来拟吧,有几道菜,我?估摸着你也能?做了,到时候你来上手?做。”
顾舜华倒是没想到:“我??爸,我?能?行?吗?”
顾全福:“这么要紧的事,我?当然也不能?大撒手?,你只管做,有爸在?旁边定着砣就是了。”
顾舜华这才心安,又问自己做哪几道菜,顾全福便把那菜谱重新过?了过?,给她吃定了她要上手?的菜,顺便把那几道菜的菜谱过?了一遍,里面的绝活儿窍门全都手?把手?地传了,又让她把黄帖给誊抄下?来。
这么说了半响,顾舜华被?灌了一脑子的事,心里也兴奋,毕竟自己也才学艺没多久,竟然可?以上手?这么重要的席面。
她是想着,必须得把这几道菜给琢磨透了,争取给自己爸爸争光,也让自己在?勤行?立稳脚跟,反正怎么也不能?丢人。
忐忑之中也有些期待,她珍惜地抱着那黄膳单,打算拿回去自己房中抄。
后屋里,任竞年和顾跃华正复习功课,现?在?顾跃华对任竞年佩服得不要不要的,整天屁颠屁颠一口一个姐夫,比叫她这个姐姐还亲。
他对任竞年只有竖大拇指的份儿:“我?姐夫就是厉害!谁都没法比!”
对此,顾舜华懒得搭理,你姐夫再牛,还不是你姐招来的!
回到外屋,她拿了小板凳在?地上,然后掀起铺盖来,在?硬床板上开?始誊抄记录。
除了誊抄这黄膳单,她还得把爸爸传给自己的这些都加下?来,过?去那会儿这些都是口口相传,没个体系,所以爸爸也是想起来什么和自己说什么。从嘴里说出来,传到耳朵里,记在?心里,能?记住的就记住了,记不住的也就流失了。
所以顾舜华认为,自己必须记下?来,《御膳之家》也不是说笑的,她必须想办法写。
她甚至想着,不但可?以写自己爷爷,写自己父亲,还可?以写自己,祖孙三代的御膳故事又交织着清朝的衰败,民国的混乱,以及新中国的成立,反映历史?变迁中的祖孙三代人。
顾舜华想起自己的家族史?,心里多少有些激动。
比起爷爷和父亲,自己其实赶上了一个好?时候,自己只要学到了父亲的绝活儿,接下?来的几十年,不愁不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她这里低头?比划着写,任竞年过?来屋里,见她专心忙着,也就不敢打扰,坐在?旁边看书?。
顾舜华没理他,继续低头?写,屋子里只有铅笔写在?草纸上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纸张被?翻动的细微脆响。
顾舜华写了一会后,便觉手?上发冷,她做事急,心里那股劲儿上来,恨不得一口气做完,也没顾上手?冷,等发现?的时候,手?都有些冻麻了,不听使唤了,根本没法写字。
她只好?使劲地揉。
任竞年看到,低叹:“早知道我?在?家先把炉子给生火了。”
因为顾舜华和孩子都不在?家,任竞年自己过?去后屋和顾跃华凑一处,便先封了炉子,这样可?以节省煤球,没想到顾舜华回来写字。
顾舜华揉搓着冻僵的手?,低头?哈气:“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任竞年过?来,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棉衣里:“给你暖暖。”
手?一进去,温热瞬间将她的手?包容。
他生得高壮,火力旺,宽厚的胸膛处暖烘烘的,顾舜华的手?贴进去,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秋衣,能?感觉到秋衣下?微微贲起的胸膛。
她有些脸红,到底是大杂院里,能?憋死猫儿的地儿,当下?赶紧看看窗外还有后屋,通往后屋的门关着,窗户也关着,外面更是没什么动静,只有风吹着枯枝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冬日的午后,屋子里小小的窗户只透进来一缕光,那缕光落在?她脸颊上,这让任竞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一些细节。
睫毛微垂下?来,温柔安静地在?光洁的肌肤上投射出一道弧形的阴影,两颊泛出一些晕红,像是用手?揉了胭脂在?手?心轻轻搓上去的,匀称浅淡。
任竞年低头?细细端详着顾舜华,他想起那年初见顾舜华,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就是一朵三月刚爬上枝头?的桃花,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七八年过?去了,她和他相濡以沫,日子一天天过?去,迎着沙,吹着风,拉扯着孩子,她依然是美丽的,只不过?没有当年那般的娇嫩和细腻了。
他今天翻来覆去地想过?,觉得她就是被?逼得,逼得开?始胡思乱想了,被?什么逼的?被?矿井上的苦日子,被?返乡回城落户口,被?房子,也被?那些因为陈璐存在?而受过?的委屈,她被?逼得开?始瞎想了!
他胸口便泛起酸涩,忍不住抱住她,低头?亲她的脸颊,亲她的眼睛和鼻子,又把她揽在?怀里:“舜华,我?们以后会过?很好?的日子,我?拼了命也会好?好?干,给你和孩子过?好?日子。”
顾舜华便靠在?他胸膛上,趴伏在?他肩膀上,低声说:“嗯,只要你别被?人摄了魂,我?们当然会过?很好?的日子。”
一家人齐心协力,顾舜华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
任竞年本来满心酸楚和怜惜,现?在?听到这话,又心疼又好?笑,揉着她的脑袋:“没事多读书?,我?陪你一起读。”
顾舜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的心思,抬头?瞪他一眼:“算了你别给我?暖着了!我?还不稀罕了呢!”
说着就要把手?抽出来。
任竞年哪里让,捂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暖着,又低下?头?来,抱着她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恼。”
其实顾舜华也没那么恼,也就是摆摆样子欺负欺负他罢了,手?都冻僵了,到底还是有人暖着好?。
任竞年又捏着她的脸颊道:“等过?两天给你买雪花膏,以后没了风沙整天吹,肯定能?越活越鲜润了。”
顾舜华便抬手?要拨开?:“你如今倒是——”
谁知道这话才说一半,任竞年已经低头?亲过?来,是亲上她的嘴巴,堵住。
顾舜华便“唔唔”的没声了。
她赶紧看窗外。
任竞年压低声音:“没事,跃华刚才出去和人约着去玩篮球了,你爸在?前屋睡觉,院子里别人都上班了,没几个人。”
顾舜华便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她今早上也想过?,有那个意?思,只是现?在?还大白天呢,自然有些心惊肉跳,万一被?人听到什么动静,那不是丢死人了!
任竞年却已经打横将她抱起,放她在?床上,之后抬手?把枕头?拎过?来,直接堵在?了小小的窗户上。
小小的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顾舜华听到棉衣被?解开?的声音,以及男人略显压抑的沉重呼吸,紧接着,她便被?抱住,覆盖。
因为太久没有,开?始有些生涩,不过?很快便顺畅起来,一切都是两个人曾经熟悉的气息和渴望。
只是等到终于品出一些些滋味的时候,顾舜华发现?很不对,这木板床咯吱咯吱的,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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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推他胸膛,低声道:“停,这根本不行?!动静太大了!”
然而这个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让任竞年歇下?来是绝对不可?能?了。
他口中低低发出一声含糊不明的低咒,之后猛地抱起顾舜华,让顾舜华站立在?墙跟前,他环住她的腰往后微扯。
这样就可?以了,他们重新在?一起了,墙壁到底是结实的,并不会出什么动静。
顾舜华从来没这样过?,冰冷的空气包围着她,滔天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她羞耻难耐,不敢置信,他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这些情绪很快便被?席卷,所有的一切都被?激烈的浪潮淹没了。
38、第 38 章
第38章痛揍陈璐
完事后, 顾舜华全身真是没半点力气,这样太羞耻,也太累, 她懒懒地躺在床板上?,半拉着?被子。
“你以后别这样,多冷啊,万一感冒了呢, 再说如果让人听?到就?不?好?了。”
“好?。”
“等会我得去上?班,你记得去幼儿?园接孩子。”
“好?。”
“给你说过幼儿?园的位置,你记住了吗, 能找到吧?”
“能。”
“你能来?,孩子心里肯定高兴, 你去幼儿?园接他们?,孩子心里更好?受,我就?怕万一幼儿?园孩子说他们?没爸爸。”
“嗯,我知道。”
这个时?候堵住窗户的枕头已经被拿开了,窗外的一缕阳光照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缘故,这会儿?的太阳暖融融的,顾舜华身上?懒洋洋的舒坦。
她又说:“我估摸着?过几天就?能解冻了,到时?候咱们?的房子就?开始盖了,趁着?这两?天你在,你得多干点活,先把蜂窝煤和砖块给腾挪腾挪, 找个人量量地儿?,反正有什么事多和潘爷商量商量。”
任竞年:“我也是这么想的,想着?这两?天大家伙都开始上?班了, 外面?找量地基的也好?找了,可以开始了。”
顾舜华:“之?前?你托高俊运来?的煤,我除了自己留了三百多块,剩下的给大家伙分了分,大家伙心里都感激我,帮着?我把这块地弄妥当了,不?过你不?在,我还有许多事需要人家帮衬着?,所以我想着?,这两?天,你看看请大家伙吃顿好?的,买点东西给大家分分。我等会给你拿粮票和钱,你看着?办,具体买什么,也可以和潘爷商量商量。”
家里的事,自己出面?也没问题,但?是自己和任竞年是一家人,以后房子盖好?了,要一起住的,她当然希望任竞年也参与其中,和大家伙搞好?关系。
所以这些事,她交给任竞年处理,也是和街坊多熟悉熟悉,这对以后都有好?处。
任竞年:“嗯。”
顾舜华躺了这么一会,身上?力气恢复了,便?低声嘟哝:“你就?不?能多说点?”
任竞年有些无辜:“你说的,我不?是都应了吗?”
顾舜华:“反正你这两?天勤快点,外面?的活干了,学习的事也别耽误。”
任竞年笑?:“好?。”
顾舜华想想,也觉得这要求太高了:“没办法,咱们?日子现在不?容易,都得努力,能在北京城落下脚,对我来?说,我已经满足了,我们?就?得拼搏,给孩子,给自己挣出一条路。”
她这么解释的时?候,任竞年便?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发?:“我心里明白,等我去廊坊了,你每天辛苦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晚上?还得照料孩子,我又帮不?上?忙,我在的时?候,肯定尽量多干。”
顾舜华:“嗯,反正你知道就?好?。”
顾舜华起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掏出来?一个小包袱,红色小包袱,绳子上?栓了老制钱打了一个扣,她解开后,剥开一层层,终于掏出来?一个包,包里头是一些钱和粮票。
“这是咱们?家的钱,买砖头花了九十,置办各种东西给孩子交幼儿?园费用花了一百多,现在还有不?到八百块,还有一些票,这是雷永泉给我的,你都拿着?,看着?办吧。”
任竞年:“那我回头再去找一趟雷永泉,坐一起聊聊。”
那天雷永泉带着?几个朋友来?看顾舜华家看望老人,人太多,时?间也紧,没顾上?怎么说话。
顾舜华:“嗯,我们?之?间关系好?,要还人情不?在这一时?,得看长久,不?过总得让人家知道我们?的心意,所以你还是得过去一趟。”
各方面?的人情世故太多了,之?前?顾舜华一个人操心,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现在多一个人去操办料理总是心里轻松许多。
她这么细细地交待完,任竞年全都应下了,谁知道最后,任竞年突然道:“对了,问你个事。”
顾舜华:“什么?”
任竞年却道:“就?你们?院子里那个苏建平,以前?你没离开首都时?候,和他关系怎么样?”
顾舜华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便?道:“以前?还行,但?这次回来?,他妈想把我介绍给他们?区副食一个中年离婚男人,我当然不?愿意,他这不?是给我使坏嘛,这发?小儿?的友情算是彻底糟蹋光了。你怎么了,突然问起他?”
任竞年提起这个,很有些意味深长:“他今天来?找我,和我说了挺长一段话。”
顾舜华便?觉得好?笑?:“当初我落户口他想给我使坏,后来?盖房子,他爸也签字画押了的,当初他怎么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倒是来?磨磨唧唧,竟然还找上?你了,这是欺负你脸皮薄,想讨个说法吗?”
任竞年见?她这么说,也有些意外。
顾舜华却根本不?当回事,继续道:“他要找说法,那好?啊,随他,反正全大杂院说好?的,给我签字了,他想翻案,有本事鼓捣着?全院的人都签字啊,又没那本事,又不?痛快,这人哪——”
可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穿着?皮搂儿?乍看也是人五人六的,结果整天絮絮叨叨的,也不?明白他要干嘛。
现在倒是好?,竟然还找上?了任竞年,他以为任竞年是吃素的吗?
任竞年扬眉,疑惑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后,眸中泛起一丝古怪,之?后便?忍不?住笑?。
顾舜华:“什么?”
任竞年压下笑?:“你认为他找我,是想质问我咱们?房子占地的事?”
顾舜华不?懂了:“不?然呢?他找你干嘛?”
任竞年笑?声清朗。
顾舜华不?高兴了,捏他的手:“你说话啊!他到底说什么了!”
任竞年停下笑?,认真地看着?他:“舜华,你回来?后,他没和你提过什么吗?”
顾舜华狐疑:“提过啊。”
当下就?把遇到苏建平的事说了。
“看起来?他倒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但?现在估计什么都不?剩下了。”
毕竟先是把他的风花雪月变成了大小手,又抢了他的皮靴子,把他坑到了狗屎坑里,最后还把他家想用的那块地占为己有。
经历了这些事,再有点什么,也早吓得没影了吧。
任竞年听?了这些,却越发?肯定了,看来?苏建平觊觎自己的妻子,然而自己的妻子,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房子,以为苏建平觊觎她的房子。
顾舜华不?高兴了,斜看着?任竞年:“任竞年,你得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饶不?了你!”
任竞年却抱住她,低头亲她的脸:“好?了好?了,那我给你说啊——”
他眸中含笑?:“苏建平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觊觎咱们?家的好?东西,想找我,被我噎回去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妻子,外面?那个男人惦记的不?是那块地,而是她。
至于这个苏建平,既然敢来?找自己,那就?等着?吧,最好?是等到猴年马月,等到自己家的房子盖好?了,等到黄花菜凉了。
顾舜华狐疑:“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任竞年一脸认真:“苏建平那种人,能有什么特别的事呢,无非是鸡毛蒜皮,舜华,你觉得我能瞒着?你什么?”
顾舜华想想也有道理,也就?不?问了。
反正苏建平本身就?是无关紧要的,只要以后别招惹自己,她也懒得搭理呢。
当下便?道:“下次他再啰嗦,你就?吓唬吓唬他,他在电力局上?班,一心盼着?升官加薪呢,吓唬他一下,他保准什么都不?敢说了。”
任竞年很听?话地点头:“行,我来?点狠的,把他吓唬跑,以后再也不?敢在你跟前?凑了。”
顾舜华:“我看行。”
任竞年的本事她知道,打架厉害着?呢,八个苏建平都比不?上?,才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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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了一番话,时?候已经不?早了,顾舜华匆忙上?班。
过去上?班的路上?,顾全福又和顾舜华耳提面?命,细细讲了将要做的那些菜,以及每个菜的讲究和由头,顾舜华自然仔细听?着?。
到了公司,牛得水来?找顾全福,顾全福直接带了顾舜华过去,由顾舜华和他一起拟定菜单。
菜单乍看并不?出奇,大碗中碗各四品,另有看碟六品,火锅两?品,光看这排场,别说是宫廷宴席了,就?说是大宴,都有些不?够看了。
牛得水略有些犹豫:“顾师傅,您瞧,这样可以是吧?”
顾全福笑?了:“我家老爷子当年在西安,凭着?一手绝活儿?得了慈禧老佛爷青睐,您知道凭得哪手菜吗?”
一听?顾家老爷子,牛得水马上?脸露尊敬:“这个倒是不?知道。”
顾全福道:“白菜包。”
牛得水微愣,之?后拍手叫好?:“白菜包,这个可以!”
白菜包是什么,其实最初是清朝满人关外的一种吃食,那时?候满人狩猎,祝鸠也就?是野生鸽子是口粮,后来?为了纪念先祖,便?把祝鸠用白菜叶子包了,当做祭祀的食品。后来?满人入关,白菜包祝鸠就?成了御膳房御用菜品了,时?候长了,就?叫做白菜包了。
当时?八国联军进中国,慈禧带着?小皇帝避走西安,却因为不?习惯那里的火炉子,口舌生疮,为了这个,身边宫女太监没少挨骂。
也是顾家老爷子胆大心细,做了大白菜包鸽子松,算是替代白菜包祝鸠这一道菜,谁知道慈禧吃了后果然便?清了火,从此喜欢上?了这大白菜包鸽子松,而顾家老爷子在慈禧跟前?也得了青睐。
当然顾家老爷子那性子,也不?爱这伴君如伴虎的事,所以后来?小皇帝出宫过去东北,他寻个空档子,总算溜了。
只是谁想到,多少年后,竟有人喜欢这满汉全席的名头了,在宫里头当过御膳,这也是一面?旗了。
顾全福:“这菜单拟下去,您这里怕是也觉得身上?担子重,所以我想着?,得做一道菜,回头让大家伙都尝尝,也让徒弟跟着?开开眼,学一学。恰好?我家闺女打小儿?就?学会了这道菜,就?让她来?做吧。”
这话说得,正中牛得水下怀:“行!”
而顾全福,自然是高兴,借着?这一出,算是把女儿?引出来?了,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估计女儿?转正也有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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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刚过年,老百姓自然都舍得,玉花台的生意就?格外好?,这天后厨忙得脚不?着?地,等到终于关了火,天已经很晚了,父女两?个都有些累。
顾舜华回到家里,两?孩子已经睡了,任竞年正和顾跃华在灯下学习。
顾跃华见?自己姐姐回来?,便?道:“姐,你不?在家,姐夫可是干了不?少事!”
顾舜华嘴角泛起笑?:“那不?是他该的?”
顾跃华:“得,你上?下嘴皮一碰倒是轻松,你瞧门外,那些煤球还有砖,全都给收拾妥当了,我姐夫还过去潘爷那里说定了,赶明儿?一起找人丈量尺寸,这是马上?就?得动土。”
顾舜华:“那敢情好?。”
顾跃华:“不?过今天陈璐又来?了,她还凑过来?说话,被我姐夫不?小心甩了一裤子煤球渣子,她差点哭了。”
顾舜华挑眉,看向任竞年。
任竞年无奈:“跃华,你少说两?句吧。”
顾跃华便?哈哈一笑?:“行行行我不?说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顾舜华自然问起来?,任竞年老实交待过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是借着?亲戚的名义凑过来?,他哪里敢让她近身,生怕她有什么手段,正好?他用铁锨收拾煤渣子,直接那么一撒手,陈璐委屈地哭了。
顾舜华听?着?也是好?笑?,不?过对于任竞年的表现当然很满意,只是越发?觉得陈璐臭不?要脸了。
如果说自己真离婚了,她去把任竞年拾起来?,表姐妹前?后嫁一个男人,虽然说出去难听?,但?也无可厚非,可现在,自己明显和任竞年还好?着?呢,就?算还没复婚,但?大家伙心知肚明的事,你至于吗你,竟然眼巴巴地往跟前?凑?
这名声传出去,毁的是她自己,活该!
正说着?话,就?听?到窗户外头动静,却是苏映红在喊她。
苏映红自从离开家,过去宿舍住,顾舜华还没见?过她,现在看到,忙出去了。
也是生怕她有什么事,姑娘家的不?好?当着?人面?说,便?干脆拎了脏土去倒,顺便?路上?和苏映红说话。
两?个人走出去,在月亮底下,顾舜华才道:“映红,你最近怎么样,今天这么晚了怎么在大杂院,你是回来?住了?”
苏映红才说:“舜华姐,今天这不?是过年,我想着?好?歹过来?看看我爸,便?回家了一趟,结果和我妈吵吵起来?了。”
顾舜华一听?,也是对乔秀雅不?知道说什么了,苏映红虽然离了家,但?过年后回来?看看,这就?是良心,她给一个台阶下,母女关系还不?至于太生分,结果她竟然能和人吵吵起来?,这就?是把人往外赶了!
当下蹙眉:“你妈也真是的,要说她真彻底不?要你这个闺女也不?是,就?是死要面?子。她从来?就?这样,面?子比天大,就?喜欢听?别人说句好?听?的。”
苏映红嗤笑?:“也没什么,我要是在意她怎么说,我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咱不?提这个,我现在这会儿?来?找你,是有句要紧话给姐说,怕回头没时?间了。”
顾舜华:“什么?”
苏映红:“姐,今天我回来?,我妈闹腾了一会,骨朵儿?姐就?把我领过去了,我和骨朵儿?姐还有潘爷说了说话,姐夫人真是不?错,大家伙都夸,潘爷也觉得他人好?,潘爷平时?很少夸人吧,他这么夸一个人,我还是头一遭听?说。”
顾舜华听?着?心满意足,笑?道:“我也不?求他有多好?,只要大家伙别觉得他烦就?行。”
其实本来?多少有些担心,毕竟她是“离婚”办的户口,虽然现在户口已经办下,不?可能给退回去了,户口铁板钉钉了,但?万一有哪个眼红,非要找事,过去举报什么的,这也是节外生枝。
苏映红却道:“不?过姐夫太好?了,也得防着?那些骚蹄子浪货,没事就?勾搭别人男人!”
顾舜华一听?,便?明白了:“你是说陈璐?”
苏映红很有些不?忿:“可不?就?是她,全大院都看到了,趁着?你不?在家,她有脸跑来?,我当时?和骨朵儿?姐说话,正好?往外看,就?看到她穿着?一身新棉袄,梳着?两?个辫子,还戴了两?朵花,假模假样地笑?,走路扭扭捏捏,倒好?像自己是大家闺秀,就?那么去和姐夫搭讪,姐夫没搭理她,还摔了她裤子上?煤渣子。”
顾舜华:“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一样,黏着?人还不?放了!”
一时?想着?,估计这玩意儿?在促进剧情发?展,想唤醒任竞年这个男主?的意识,那自己还真得小心,她这么折腾下去,任竞年意志再坚强,可万一哪次中招了了?这种事就?怕个万一,真被她做成了,自己哭都没处哭去。
苏映红:“舜华姐,这件事,别说你恼,我都看不?过眼,你放句话,要怎么对付她,尽管说,我来?想法,保证让她吃个教训。”
顾舜华赶紧制止:“得,少提这个,你正儿?八经上?你的班,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里面?道道深着?呢。”
苏映红很有些不?服气,她觉得顾舜华小看了她,要知道顾舜华对她好?,她是恨不?得掏心挖肺报答,就?愁没个机会呢。
谁知道这时?候,前?面?一个人翘头往这边看,借着?冬天的月亮头,对方穿着?一身深蓝棉猴,中不?溜的身材,可不?就?是陈璐吗?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苏映红当下便?想劈头给她一耳刮子,没办法,她混圈子混的,做事就?这风格。
顾舜华看出来?了,赶紧握住她的手制止她。
她其实不?想让苏映红牵扯进来?,苏映红才工作,正经工作走正道才是,毕竟以前?名声不?好?。
可谁知道,陈璐却走上?前?来?,她轻蔑地扫了一眼苏映红。
她自然是没把苏映红放眼里,就?一圈子,女流氓,名声不?好?,在她的书里,是连提都懒得提的角色,就?随便?给她吃一个烂饭盒就?行了。
苏映红本来?就?气不?过陈璐,现在见?她这么瞧自己,那眼神里的鄙视,就?算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她脸就?更冷了,眼睛也眯起来?了。
陈璐却毫无察觉,她蹙眉望着?顾舜华:“姐,今天你不?在,我过去找跃华说话,恰好?看到姐夫正在那里拾掇煤球。”
顾舜华挑挑眉,有些惊讶,心想她这么厚脸皮,还好?意思和自己提任竞年?
陈璐继续:“姐,我姐夫是一个好?人,他这个人踏实能干,做事也靠谱,他现在追着?你过来?,这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家庭着?想。”
顾舜华听?这个,实在是太熟悉了,她一想,便?意识到了。
对,那本书中,写自己抛弃任竞年,在陈璐安抚了任竞年那“痛苦脆弱的心”后,她就?跑来?找了书中的“顾舜华”,告诉“顾舜华”任竞年怎么好?,说希望顾舜华珍惜任竞年,不?要那么对待任竞年。
书里的“顾舜华”便?泼妇一样莫名其妙给了陈璐耳刮子,陈璐哭着?跑出去,之?后去找任竞年,说了自己的委屈,任竞年就?心痛啊,难受啊,对陈璐愧疚啊。
陈璐还要红肿着?脸说:“姐夫,为了你,我怎么都行,不?就?是被她打一巴掌吗,如果她打我一巴掌出气,能换她回心转意和姐夫在一起,我就?算是被打死都心甘情愿。”
想起书中这些话,顾舜华也是来?气,你大爷的,先不?说那本书中的“顾舜华”莫名其妙反复无常薄情寡义,里面?那些事完全不?是自己应该会干的,就?说这什么陈璐的话吧,人家两?口子的事,关你屁事!
你是人家爸还是人家妈,用你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从中间两?边挑,什么玩意儿?!
顾舜华想起这剧情,心里冷笑?,想着?好?啊,你竟然还来?找打了,需要一个耳刮子是吗,行,姑奶奶赏你!
于是她故意道:“他就?算再好?,可那又怎么样?”
陈璐看顾舜华这样,倒是像极了书中所描写的,当下大喜,忙道:“姐夫那么好?的人,今天却被你指使着?干这干那的,你知道他多不?容易吗?我听?说连早上?的马桶都是他倒,你就?这么对他?”
顾舜华:“他是我男人,是我孩子的爸,他干活不?是应该的吗?我就?是姑奶奶,我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咱就?是这么霸气,我们?两?口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陈璐听?这话,心花怒放,说得太好?了,就?是要这种泼妇的样子!
她便?不?敢置信地望着?顾舜华,嚷嚷道:“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姐夫,姐夫是人,不?是你的奴隶啊,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旁边苏映红早忍不?住了,这个时?候拳头都咯吱响了,冷笑?一声,嘲讽地道:“欺负人怎么了,人家关起门来?两?口子,关你xx事,你是不?是皮痒了,仔细姑奶奶给你一板儿?锹!”
说着?就?要挥拳了。
顾舜华硬是拽住了苏映红,她自己却招手,让陈璐距离自己近一些。
陈璐心里生疑,提防地说:“你想怎么着??”
顾舜华笑?了:“陈璐,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惦记着?我的男人?”
陈璐见?顾舜华说破,拧眉挑衅地看向她。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这个顾舜华是怎么从她的剧情中扑棱出去的,但?是看着?现在顾舜华那满脸笃定的笑?,她满心的不?喜欢。
太讨厌了,简直太讨厌了!
这甚至让她想起那个她见?过一面?的顾舜华,想到那个人占据着?任竞年,她就?充满了厌恶和反感。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道:“姐,不?要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他不?是你的男人了。”
顾舜华噗地笑?出声:“离婚不?离婚只是一张纸,有一种婚姻叫事实婚姻,反正现在他就?和我睡一个被窝,工资交给我,我说的事,他去做,这就?是我的男人了,你跑过来?酸不?拉几的挑拨离间,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不?就?是看中了我的男人?啧啧啧,替你妈给你一句话,要点脸吧,以为是什么东西,跑我男人跟前?放浪!”
陈璐听?着?,血气就?往上?涌,她哪里被人家这么骂过啊!
恨极了,她盯着?顾舜华,时?空仿佛流转,她咬牙切齿地道:“你仗着?什么,不?就?是仗着?你和他生了两?个孩子吗?你就?是要用孩子拴住他,如果不?是两?个孩子,你以为你在他跟前?算老几!你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你就?是靠着?男人!”
这些话,也是她想对那个曾经现实中的顾舜华说的,不?就?是仗着?结婚早还有两?孩子吗?不?然凭什么!
顾舜华一听?,扬眉:“对啊,我就?是和他有两?个孩子,就?是用孩子拴着?他,怎么了,我和他结婚,我和他有两?个孩子算我的本事,你以为谁都能嫁给他生两?个孩子吗?搁你你能吗?就?你这德性,男人都不?带正眼瞧你的,见?了你,硬的也变软了!”
陈璐目瞪口呆,顾舜华可真不?要脸:“你,你!!”
顾舜华笑?了下,之?后抬起手来?,冷不?丁地,直接给了陈璐一耳刮子。
“下贱胚子,惦记别人男人是吧,给你脸不?要脸了!”
苏映红早就?看不?惯了,也是顾舜华硬拽着?她,刚才才没冲出去,现在看顾舜华动手,她就?跟皮球一样跳将起来?,劈头就?去扇陈璐脸,之?后揪住陈璐头发?:“瞧你这张脸,一看就?欠揍!”
陈璐大叫,奋起反抗。
顾舜华也没想打太狠,反正让她吃个教训就?行了,见?苏映红这手一点不?留情,也怕她出事,忙道:“一巴掌也够她受的。”
可陈璐却觉得亏大了,她觉得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巴掌,可不?是被这么打,亏了,亏大了!
她扑过来?就?要打顾舜华,顾舜华一看,我劝架你还疯了不?饶我?给你一巴掌这不?是帮你走剧情吗?
顾舜华也不?是那好?性子,直接和苏映红一起撩袖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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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混战,顾舜华和苏映红自然没有吃亏的份儿?,倒是陈璐,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头发?也被採了一地,等到有倒脏土的路过劝架,她还在那里扯着?嗓子干嚎。
顾舜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手帕捂着?嘴巴,之?后捏着?鼻子大声喊道:“陈璐,你勾搭我男人,让我抓住你们?光屁股躺床上?,我男人头发?都秃了你也好?意思下得去嘴?敢情你们?早勾搭上?大半年了,过年你还让他给你买棉袄买头花,你还有脸戴出去,我打死你!我抓花你的脸!陈璐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丫挺的贱玩意儿?!”
这声音够响亮,而且因为顾舜华特意变音,根本听?不?出是顾舜华平时?的声音。
喊完后,顾舜华拉着?苏映红顺着?胡同墙根底就?跑了。
等跑远了,躲在角落,看着?附近几个大杂院不?少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说话。
“姐,你刚才这是干嘛?”
“咱得给她定性啊,现在人人都知道她被打了,传出去就?是她勾搭别人男人被捉奸在床!”
苏映红:“可根本没有啊,回头她肯定不?承认,或者干脆抹黑姐夫——”
话说到一半,苏映红明白了。
明白后她觉得,自己还是嫩了。
顾舜华刚才喊的那话,可是大有学问,一个秃顶男人,勾搭半年了,还有什么过年买花,这故事真是有鼻子有眼儿?,说是假的你都不?信!
大杂院里那么多人都听?到了,你陈璐的名字都被人家喊出来?了,这就?抵赖不?了!
你说你没有被人捉奸在床,行啊,你说你为什么被人家打,你被谁打了。
你说你被顾舜华打了,那行啊,你勾搭姐夫了。
——不?过好?像也不?对,你姐夫才来?大栅栏,人家也不?秃顶,对不?上?号,回去另外编。
再说今天过来?人家根本没搭理你还直接摔你裤腿煤渣子大家不?都看到了吗,这不?是平白赖人!
顾舜华笑?得有点小小的得意:“她要是非说是你姐夫,反正也没人信,你姐夫根本对不?上?号,但?她赖你姐夫,那就?说明她就?是和人勾搭了,那大家伙再没怀疑了,肯定以为这是她的烟雾弹,就?得满大街猜她真正的奸夫了!”
反正这一把,陈璐是吃亏吃定了。
苏映红:“太妙了,她这次可尝尝八张嘴说不?清楚的滋味吧,也是活该,这么不?要脸,今天她说的那些话可真气死人!”
竟然还替舜华姐夫打抱不?平,人家两?口子的事,她算哪根葱!
两?个人在暗地里嘀咕了一番,眼看着?陈璐哭哭啼啼,被大家围观,最后终于陈耀堂和冯仙儿?过来?,骂骂咧咧地把人扶回去,人群这才散了。
闹就?闹,撕破脸更好?,省得跟牛皮糖似的天天来?攀扯。
苏映红趁着?夜色,先离开了,顾舜华也顺着?墙根底下往大杂院里溜,幸好?这时?候大家都被惊动了,正议论纷纷的,也没人注意她,她正好?混在人群中。
“你说这陈璐,到底怎么回事,竟然勾搭了一个秃顶的!”
“我现在才知道,怪不?得过年时?候陈璐打扮成那样,原来?是男人帮她买的!”
“啧啧啧,那么大一姑娘,到现在没结婚,也不?知道脑子里琢磨什么呢!”
“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她惦记人家男人,这才死活不?嫁,你看前?两?年有人给她相亲,她哪搭理啊!”
其实这年月,不?结婚的也不?是没有,下乡的回来?年纪大了,耽误着?,也没合适的,这种情况挺多的,大家平时?厚道,不?会议论人。
可你陈璐这不?是被人捉奸在床了嘛,难免就?说说这事了。
顾舜华听?着?,陈璐这名声简直坐实了,活该。
当下也不?声张,悄没声儿?地过去了外屋,谁知道迎面?正好?看到任竞年,任竞年一看到她,便?蹙眉:“你去哪儿?来?,刚去找你也没找到,外面?闹哄哄的。”
顾舜华心虚:“随便?走走呗。”
任竞年:“那也小心点,我看胡同里黑灯瞎火的,以后晚上?别随便?出去,就?算去官茅房,也得有人陪着?。”
顾舜华敷衍:“知道啦……”
任竞年看她那样儿?,便?蹙眉:“你认真点,我给你说正经的,虽然大杂院里大家伙大部分都是古道心肠,可胡同里人多了,还是得提防。”
顾舜华赶紧冲他“嘘”:“你小声点,别吵醒孩子。”
任竞年回头看了下孩子,俩孩子白天在幼儿?园玩疯了,现在把小拳头放在耳朵边,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他无奈叹气,问道:“刚才那小姑娘怎么回事,也是你们?大杂院的?”
顾舜华:“是。”
一提这个,她突然想起来?了,便?反过来?问他:“我问你,如果我和人打架了,你帮谁?”
任竞年:“废话,我能帮别人?”
顾舜华:“那万一对方跑到你跟前?说我坏话呢,万一就?是我不?讲理乱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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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别人跑我跟前?说你坏话?”
顾舜华点头:“对。”
任竞年想了想,认真地道:“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已经学会了。”
顾舜华:“你学会什么了?”
任竞年深吸口气,一脸严肃,之?后终于道:“丫挺的,管你屁事。”
顾舜华一怔,之?后忍不?住闷笑?出声。
他还穿着?绿军装呢,突然说这话,而且还那么正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不?敢大声笑?,怕吵醒孩子,只能使劲憋着?笑?,笑?得她身体都发?抖。
任竞年其实也是有意想逗她开心。
自从那天她说了那些话,他到底是觉得她受委屈了,压力大,便?想着?自己多承担一些,除了多承担,当然也是想时?不?时?逗她高兴下。
看她笑?成那样,也担心她笑?呛到,赶紧伸手帮她拍拍:“好?了好?了,有这么好?笑?吗?”
顾舜华:“跟谁学的,怎么好?的不?学,净学这种不?太台面?的话!”
不?过想想也正常,大杂院里人多口杂的,出去上?个官茅房,一路上?地道京骂估计怎么也听?几句。
只是没想到他还能学得这么惟妙惟肖。
任竞年:“娶鸡随鸡,娶狗随狗,我算是看出来?了,在这大杂院里,人急眼了,说话都这样。”
顾舜华一听?这个,笑?得想拧他:“什么鸡啊狗的,你才是呢!”
任竞年很有些无辜:“难道我学得不?对吗?”
顾舜华低哼一声:“你肯定不?是鸡啊狗啊,我看你就?是一唐僧!”
任竞年:“我?唐僧?”
顾舜华:“没错,唐僧肉,香着?呢!”
净给她招惹女妖精了!
39、第 39 章
第章情诗
一夜无?话, 第二天,顾舜华和任竞年?把两个孩子薅起来,穿了衣服洗漱过?, 套进棉猴里就直接送幼儿园去了。
幼儿园管早饭,家长可真是省心了。
送幼儿园的时候,顾舜华和任竞年?走两边,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走在中间, 一路上欢快地蹦蹦跳跳,一看就美滋滋的。
多多:“要是爸爸妈妈天天能一起送我?上学就好了!”
任竞年?:“爸爸以后想?办法来北京,那样就能经常送多多上学了。”
多多:“可是, 可是,爸爸就在北京啊!”
任竞年?宠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 小朋友说话越来越顺溜了,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接触的同龄小孩子多了,慢慢给带出来了。
他笑?了下,还是对孩子道:“爸爸过?几天要去工作?。”
多多小脸马上塌了:“啊?”
任竞年?:“不?过?爸爸周末会过?来, 过?来陪多多玩!”
多多想?想?,这才笑?了。
满满却扁着嘴:“周末只有一天!平时有六天!”
顾舜华:“你这小脑袋倒是算得挺清楚。”
任竞年?:“没事爸爸放假的时候也过?来,那样时间就多了。”
满满这才没说什么,等把孩子送到学校,两个人回来路上难免商量着,这样长期北京廊坊分居肯定不?行。
说起来人也奇怪,以前是内蒙古和北京分着, 觉得任竞年?过?来廊坊就很好了,但一旦来了廊坊,马上觉得, 最好是在北京才好呢。
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
等回到家,陈翠月已经把饭做好了,是豆汁焦圈,怕任竞年?吃不?惯,特意做了一点棒子面?粥,不?过?好在任竞年?倒是挺习惯那个味儿。
“伯母,以后不?用?特意给我?做别的,这个我?吃着还不?错。”他笑?着对陈翠月这么说。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陈翠月忙点头?。
她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因为最近在家里,她地位实在是低,儿子打?心眼里看不?惯她,女儿对她还不?错,但总觉得浮在面?上,至于顾全福,不?冲她黑着脸就算他心情好。
唯独任竞年?,对她没得说,那是骨子里的礼貌。
她叹息,想?着这也怪自己,过?去都做得什么事啊,闹到现在,子女和自己离心!
其实这都是陈翠月心里的想?法,顾舜华哪顾上想?这些,她最近一门心思想?着玉花台的这份工作?,是拼着劲儿想?把这份工作?干好,转正。
她自己算过?,如果不?能转正,那就自己出来单干,马上改革开放,有本事不?愁没活泛钱,如果能转正,熬两年?,就能赶上八十年?代?初的大范围建造楼房,各单位纷纷分房,到时候没准自己还能分楼房住呢!
人最怕什么,最怕看不?到方向,不?知道前头?的路,现在一条路摆眼跟前,努力够够就能拿到,她当然豁出去了。
************
吃完早饭,陈翠月便过?去上班,顾全福去找潘爷下象棋了,任竞年?过?去打?理?那块空地,顾舜华则继续记录她的做菜心得,昨天她在饭店看到牛得水那里有一些格子纸,是玉华台自己印的文稿纸,顾舜华随口问?了一嘴,结果牛得水说这玩意儿挺多的,去年?印了不?少用?不?完,就给了她一厚沓,她便拿回来了,这个比外面?买的白色八开纸要厚实,倒是很适合她来记笔记。
她现在很注意总结,有什么想?法都会临时记下来,有不?懂的就会马上问?顾全福,再有顾全福也说不?清的,她就记下来,想?着回头?去图书馆查查相关的文献。
正低头?记着,就听到外面?吵嚷声,好像是两个女人在呛呛,嗓子尖细,仔细一听,应该是乔秀雅和冯仙儿。
顾舜华心里大约明白,便起身出去看看,一出门恰好看到霍婶儿,霍婶儿便说起来,原来是今早冯仙儿大骂圈子打?她女儿,说圈子不?是玩意儿,那些圈子自己当圈子还污蔑她女儿,她故意这么大声说,其实就是想?让大家伙都知道,她冤屈着,冤屈得不?行了!
她也确实冤屈,她根本不?知道她闺女那些事啊。
可她这么骂,被乔秀雅听到了,脸上挂不?住。
整个胡同里,能有几个圈子,她女儿算是数得着的一个,这不?是明摆着骂她吗?
乔秀雅哪是那受气的人,平时就咋咋呼呼的,现在被冯仙儿这么一寒碜,那火气自然就被拱起来了,冯仙儿更是一个概不?论的主儿,哪能受这气,两个人直接当街就这么嚷嚷开了。
开始的时候只是骂,后来也不?知道谁先动手的,就开始採头?发挠脸,能使出来的招式全都使上了。
事情闹大了,大家伙虽然赶着上班,但也都尽量劝劝,打?个圆场,帮着拉垃架。
顾舜华听着,也就跟着霍婶过?去,她不?想?因为这事把苏映红牵扯进来,苏映红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些,现在正经工作?过?日子了,犯不?着再因为这个被人家说道。
她过?去时候,恰好陈璐也到了。
冯仙儿正在气头?上,看到她家闺女过?来,便抓住闺女:“璐璐,你说,昨晚上是不?是她家苏映红,她家既然把事儿做了,那咱也没必要给她遮由子,咱就该怎么着怎么着,照实说!”
她这么一喊,所有的人都看向陈璐。
顾舜华听到这个,也是拧眉。
而?陈璐被她妈那么拽着胳膊一问?,愣了下,她要不?要干脆把苏映红甩出来,反正昨天苏映红确实来了,到时候就说是她打?自己的,说她不?正经混报复自己,大家就不?会怀疑什么了吧?
正想?着,她便觉得好像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她抬头?,冷不?丁就看到了顾舜华。
顾舜华正微微侧首,就那么盯着她,一双眼儿冷湛湛的。
陈璐便被吓得一个激灵,她昨晚被打?了,还真是被打?怕了。
这顾舜华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打?起人来那么狠,手段也真够毒的!
“咱今个儿就打?开天窗书亮话,到底谁打?的你,咱得说清楚了,咱不?怕怒目金刚,就怕那抿嘴儿的菩萨,你不?吭声,那不?是害我?们?吗?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家映红害你呢!”
乔秀雅可真是恼了,整个人炸了庙,指着陈璐道:“不?过?咱先把丑话说前头?,今个儿谁要是敢说一句混话,咱们?谁也别上班去了,咱就闹吧!”
冯仙儿和乔秀雅急赤白眼的,两个人都在催着陈璐,可陈璐心里纠结摇摆不?定。
顾舜华看出陈璐的心思,笑?了笑?:“到底是什么情况,确实得说个是非曲直,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陈璐,你就说吧?咱们?好歹是亲戚,虽然现在闹生分了,但谁要是委屈了你冤枉了你,姐也得想?法给你做主不?是吗?你也不?用?怕,在场这么多老街坊呢,一个个都是血性?人儿,谁要是偷奸养汉了,谁要是勾搭别人男人了,咱肯定饶不?了她,一人一个唾沫也得把她淹死!”
她这么一开口,嘴上说得好听,周围人也都说一声舜华够义?气,说的话在理?儿。
甚至有人干脆道:“谁的是谁的非,当面?锣对面?鼓,有什么事就得说!”
可只有陈璐心里明白,她这是威胁自己呢,明明是在笑?,结果那眼里透着冷。
陈璐心里便更发怵了。
她确实不?敢和顾舜华当面?鼓当面?锣地那么对上。
她的本意其实是被顾舜华打?一巴掌,之后偷偷地跑去找任竞年?,告诉任竞年?自己帮任竞年?说话,却被顾舜华打?了,到时候委屈一番,让任竞年?心疼和感?动。
那都是为了任竞年?才被打?的啊!
可顾舜华说话做事实在是太狠了,谁知道竟然打?成这样,打?那么狠,她怎么能顶着红肿的脸去找任竞年?。
最关键是顾舜华扯喊了那么一嗓子,就把这事给弄歪了,现在如果自己说是顾舜华打?的,那大家难免就多想?,就会想?起来任竞年?,那她勾搭男人的事就算是坐实了,那她以后的名声可就救不?回来了。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一切剧情只怕是随之改变了。
顾舜华现在这么盯着自己,明显是威胁自己,她做事够狠,也豁得出去,如果自己供出来苏映红,她估计饶不?了自己。
现在任竞年?还不?知道顾舜华“狠毒无?情”的真面?目,一旦双方起了冲突,他肯定向着顾舜华吧,自己根本拉不?过?来。
到时候,自己就算再有千万手段,也不?能施展了!
说白了,她最怕什么,最怕她和任竞年?的缘分彻底被自己糟蹋光了。
她本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如今回到条件这么艰苦的时候,之所以能忍下去,还不?是为了任竞年??
没有了任竞年?,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指望?
是,她是知道后面?的国家大势,但总不?能去当神算吧?股票她不?懂,也没关注过?,这个时候让她去说哪支股票能挣钱她也不?知道,再说现在可能还没股票呢!
房子倒是可以买卖,可根本没本钱啊,而?且等房价大涨那都得是二三十年?后了,她怕是要四十多岁了,那么老,她要了钱有什么意思?
所以对她来说,别看知道后面?的一些事,可很多事,你原来就不?懂,你根本连门儿怎么摸都不?知道,唯一的指望就是任竞年?了。
她必须抓住这个男人,必须按照剧情走下去,才能过?上好日子。
为了这个目的,她必须忍住,不?能现在就开罪顾舜华,小不?忍则乱大谋。
陈璐就那么望着顾舜华,在纠结了很久后,她终于还是咬牙道:“我?,我?没看清楚。”
冯仙儿听这话,差点蹦起来:“你没看清?你竟然没看清,你傻啊看不?清,我?听说了,昨晚上苏映红来过?,有人在大杂院里看到她了,咱们?这胡同,她苏映红就是头?一份的圈子!”
乔秀雅听着,气得啊,血就往脑门子那里冲,她指着冯仙儿的鼻子骂:“你算什么玩意儿,你养了一个好闺女,三十都拐弯儿了还整天介闷家里捯饬,背地里偷奸养汉傍尖儿,你当我?不?知道?秃顶的男人她也下得去嘴儿,人家媳妇都嚷嚷出来了,谁没听到?”
陈璐也是气得脸红,嘴唇都在颤,顾舜华见此,怕她胡说,冷笑?一声:“没看清楚,那妹妹你可得仔细回想?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陈璐深吸口气,看看顾舜华,终究是咬牙切齿地道:“我?记起来了,好像不?是苏映红,苏映红个子高一些,那个人矮瘦!”
顾舜华这才算罢,想?着可以啊,她到底是有点眼力界,她真敢把苏映红供出来,行,那大家就闹起来吧,谁怕谁?
陈璐说了不?是苏映红,旁边的乔秀雅顿时得意起来了,掐着腰,指着冯仙儿一通挖苦,就差把冯仙儿祖宗十八代?都说进去了。
冯仙儿那叫一个没脸儿,后来气不?过?,就开始拿乔秀雅把女儿赶出去的事说事,乔秀雅当然不?甘示弱,直接揭了冯仙儿的短儿,说她以前就是一个混八大胡同的!
得,这么一骂,两个女人又掐起来了,旁边赶紧打?圆场。
顾舜华看着这场景,也是好笑?,反正这件事不?至于牵扯出来苏映红,至于那些嘴皮子上的骂架,蝎子钻裤子里,爱咋着咋着,她们?闹她们?的就是了。
她便往家走,她还惦记着她的菜谱呢。
谁知道刚走出两步,就看到了苏建平骑着二八大盖洋车子匆忙往这边赶,苏建平是刚上班,就听到有人给他捎话,说你妈和人家掐起来了,都打?得头?破血流了。
他能怎么着,只好和领导请了个假,骑着车子往家赶。
苏建平猛地看到顾舜华,连忙刹住了车,他紧攥着车把,想?过?去劝架,又想?和顾舜华说几句话,竟然在那里挣扎起来,踩着车蹬子的脚是踩也不?是,不?踩也不?是。
顾舜华看他那纠结挣扎的样子,淡声道:“快点去吧,不?然等会真出事了。”
苏建平听到自己妈妈在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脸红耳赤。
他嗫喏了下,终于道:“舜华,我?有句要紧话,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你那个前夫,他确实不?是玩意儿,你这些年?受罪了。你,你尽快摆脱了他,等你转正了——”
他犹豫着道:“你记挂了我?这些年?,我?也不?能辜负你。”
说到这里,就见那边好像掐脸採头?发了,他也怕自己妈吃亏,忙骑着洋车子冲过?去。
顾舜华则是站在那里愣了好半响。
好半响后,她终于咂摸过?味儿来了,自己惦记他?敢情他一直这么想?的?
这都算什么玩意儿?
为了靴子,为了房子,都争得急赤白脸的了,他躲一边屁都不?吭一声,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心里惦记着他??
惦记你爷爷个骡子拐弯屁 !
顾舜华想?回去拽住苏建平说个明白,可苏建平已经跑人堆里去了,想?叫都叫不?住了!
她回到家里,越想?越气,简直是气炸了肺。
回家后,顾舜华把任竞年?拽出来,咬牙切齿:“你知道吗,那个苏建平竟然还以为我?记挂着他,以为我?记挂了他多少年?!”
这是多大的脸,她记挂他,然后把他坑到狗屎堆里去?他这脑子怎么长的?
任竞年?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说破了,他只好安慰顾舜华:“他怎么想?的不?关我?们?的事,反正他也不?敢随便骚扰你。”
顾舜华:“那也不?行,我?想?到他惦记我?,我?浑身就不?舒服,就跟不?小心摸到了毛毛虫,让他惦记,这是折我?的寿啊!”
任竞年?知道顾舜华最怕毛毛虫,见到后就赶紧躲着,那是骨子里的害怕。
他想?了想?:“那现在你和他说清楚,我?陪着你。”
顾舜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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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仙儿和乔秀雅闹腾了一早上,最后冯仙儿也不?好硬赖着苏映红,对骂一番,彼此放下狠话以后你等着你等着,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一般“你等着你走着瞧”出来,基本这架也差不?多完了。
苏建平劝架劝了一个焦头?烂额,好不?容易事情消停了,一迎头?,他就看到了任竞年?。
苏建平一看到任竞年?,那脸色就有些怕了,提防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他刚刚才和顾舜华说了话,结果现在任竞年?就找上了自己,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任竞年?:“也没什么,我?爱人想?和你说句话。”
任竞年?这一说,苏建平才看到旁边的顾舜华。
他顿时尴尬了,犹豫地看看顾舜华,再看看任竞年?,脸上就难看起来了,就跟被人家当场捉奸一样。
顾舜华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想?歪了,真是好笑?又好气。
想?想?那本所谓的书中好像也是,以为自己对他一往情深,死赖着不?放,还真是如出一辙。
只是谁想?想?到,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他竟然还能这么想?!
当下她干脆道:“建平哥,刚才你和我?说了那些话,我?很吃惊,我?想?,你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我?从来没有对你记挂过?,我?不?知道你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
苏建平吓了一跳,忙看向任竞年?。
任竞年?一米八几的魁梧大个子,手插在军大衣的兜里,肃着脸,北风吹过?胡同,掀起他的大衣边角,他巍然不?动。
那气势,总感?觉一拳头?能打?死仨。
苏建平心虚,膝盖都要软了,不?过?这个时候,顾舜华问?起来,他也只好硬撑着道:“舜华,你,你不?是离婚了吗?其实你也不?用?太害怕,国有国法,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你也不?是他家童养媳,离婚了,他不?能打?你……”
任竞年?拧眉,盯着苏建平的眸子瞬间变冷。
打?人?他像是那种打?女人的样子吗?
任竞年?当了八年?军人,阴山脚下,塞北的风,八年?的磨砺,这么一沉下脸,自然是萧杀锋利。
苏建平吓得那么一哆嗦,直接脸都白了。
而?顾舜华听苏建平那么一说,都忍不?住笑?了:“我?说苏建平,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打?我??我?和他,只有我?打?他的份,没有他打?我?的份,你可真能想?!我?不?想?和你废话这么多,叫你出来,就是想?给你解释,我?对你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当年?离开首都,过?去阴山,很快遇到了我?的爱人,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对你从来没挂念过?。”
这些话,甩到苏建平脸上,苏建平不?敢置信地望着顾舜华:“不?可能,舜华,不?可能,你不?是因为自卑吗,你带着两个孩子离婚,心里自卑,这才不?好意思亲近我?,你离婚回来,就是记挂着咱们?大杂院的一切,记挂着我?!你和他并不?相爱,你是被迫结婚的是不?是?”
顾舜华都听呆了。
任竞年?也是耸眉,他知道苏建平也许有点误会,但他不?知道苏建平竟然把事情想?成这样,他以为这是什么年?代?,旧社会吗,还地主恶霸逼婚吗?
顾舜华惊讶地无?话可说,过?了半响,她才诚恳地道:“你可真是想?多了,我?不?知道你脑子怎么想?的,但你不?要忘记,那天我?是故意把你推倒狗屎堆里的,你踩了一脚臭的事还记得吗?我?顾舜华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要是对你有一点点意思,我?能那么对你?”
苏建平也没想?到顾舜华这么说,偏偏还是当着任竞年?的面?,这让他颜面?扫地,也让他窘迫紧张,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是故意让我?死心,你不?想?连累我?,是不?是,舜华?”
顾舜华差点笑?出声:“我?给你说实话,我?真得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你可是想?多了。我?但凡对你有一点那个意思,让我?户口直接回内蒙行了吧?我?发誓行了吧,求求你醒醒,别把我?和你扯一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建平瞪大眼睛,他看看任竞年?,看看顾舜华,终于咬牙道:“你是不?是怕他?”
顾舜华嘲讽:“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苏建平紧皱着眉头?,盯着顾舜华,今天顾舜华所说的一切,他怎么也没法接受,当着任竞年?的面?,这也太没面?子了。
他是怕任竞年?,可他也是正经的国家单位干部,他凭什么不?能说出他想?说的?他任竞年?就算厉害,还能真打?人不?成?
这是男人的尊严,他不?能就这么怕了!
他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当时是不?是写过?一封信,还给我?写了一首诗。”
顾舜华:“我?,给你写诗?”
任竞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动,挑眉道:“什么诗?”
苏建平看看任竞年?,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要当着顾舜华爱人的面?和顾舜华对峙。
可,可她明明惦记自己!
苏建平深吸口气,到底是硬着头?皮背了那首诗:“我?站在茫茫荒原上,遥望远方,风带来了草原的清新,带来了乌海的凝重,我?听到黄河水流滔滔,我?看到阴山风沙骤起,我?站在巴彦淖尔的大地上,就在这里寻找着你的气息。”
背完后,他鼓起勇气,望向顾舜华:“这个,不?是你写给我?的吗?”
顾舜华愣了,她望向任竞年?。
任竞年?也看向顾舜华。
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苏建平看他们?这样,终于确认了,当下道:“舜华,你就说这首诗是不?是你写的?你得承认吧,你写给我?的!你既然写过?,说明你对我?还是挂念是不?是?”
他就是因为看到这首诗,才确认,陈璐没骗自己,顾舜华确实惦记着自己。
顾舜华神情异样,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艰难地道:“不?,苏建平,你弄错了,那首诗不?是我?写的——”
她犹豫了下,才道:“那首诗,是我?的爱人当初写给我?的……”
挺蹩脚的一首诗,但好像确实是任竞年?写的。
任竞年?眸中泛过?一丝狼狈,解释道:“其实也不?算是我?写的,是我?当初看到别人写了差不?多的,就比着写了一份。”
顾舜华这才知道,拧眉看向任竞年?:“原来你给我?写的诗都是抄别人的?”
任竞年?:“也不?能算抄,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只不?过?我?写不?出那样的句子。”
其实当时还是雷永泉教他,说可以写这种肉麻一些的句子,越肉麻越好,他写不?出来,就只好学习模仿。
苏建平看他们?两个竟然讨论起来这个,也是懵了,他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终于颤抖着唇道:“这,这首诗,真是他写的?”
多少天了,他一直在想?这首诗,结果这首诗竟然是别的男人写给顾舜华的?!
顾舜华却纳闷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是谁告诉你的?”
就算是任竞年?写的,他也不?该知道啊!
任竞年?眼神轻淡地望着他:“陈璐给你的,是不?是?”
他这么一问?,冷不?丁的,苏建平眼神躲闪了下。
任竞年?便懂了,轻笑?一声:“陈璐随便给你一首诗,你就以为是舜华写给你的?”
苏建平听那声笑?,只觉得丢人现眼到恨不?得直接钻茅房里不?出来!
他咬了咬牙,终于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可能真误会了吧,我?,我?没事了,我?先走了——”
转身就跑,跟后面?有狼追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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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建平就那么跑了,顾舜华却蹙起了眉。
她根本没把苏建平看在眼里,这个人有一箩筐的缺点,但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好面?子,他是好单位员工,要上进,要体面?,这种人永远不?用?怕他,因为他总是会瞻前顾后。
现在苏建平搞清楚自己对他没那个意思,也就算是了结了。
她想?的是陈璐,陈璐怎么知道这首诗内容的?又怎么会张冠李戴给自己?
顾舜华想?不?明白。
她记起来陈璐对任竞年?天然的喜欢,倒好像是认识他一样。
她隐约感?觉到,陈璐也许比自己知道的要多,有些事,自己不?知道,她却能知道。
她可能得到了一个错误的信息,知道了这首诗的内容,且知道这首诗是自己保存着的。
但她误以为是自己写的,所以就拿这个给苏建平?
而?任竞年?望着苏建平的背影,终于开口了:“我?觉得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里面?有故事。”
顾舜华:“故事?”
任竞年?:“你这个表妹,身份果然不?简单。”
顾舜华这下子有些高兴了:“是吧,你也觉得她不?对劲,她好像知道很多她根本不?应该知道的事?”
任竞年?一脸沉思:“我?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武器可以影响我?们?的脑电波,改变我?们?的想?法,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她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也许和特务有关系,她昨晚上遇到的,不?一定是什么人。”
顾舜华:“特务?”
任竞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五原兵团时候吗,我?们?还抓到过?特务,这里可是北京,这里更可能有特务,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揪出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破坏分子。”
顾舜华眨眨眼,没吭声。
五原距离国境线不?过?一百多公里,那地方荒凉,有机可乘,所以当时确实遇到过?几次特务,有偷情报的,有搞破坏的,当然也有想?逃出国境投奔敌人的。只是现在回到北京,又涉及到陈璐,任竞年?可真是想?多了。
任竞年?:“其实有必要详查一下昨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人,这里面?是不?是有古怪,他们?那么大声嚷嚷哭叫,到底是不?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事。”
她默了好一会,决定先回家去了。
昨天从饭店带回来一份鸽子肉,这份鸽子肉是练手用?的,正好今天做了,算是提前演练演练。
关于这问?题,她不?想?和任竞年?探讨了,反正大家一起努力过?日子好了。
任竞年?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跟着顾舜华进了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得出结论:“她的背景真得很有问?题,她特意过?去内蒙,应该是想?探取某种消息,她可能在我?们?家里搜查翻找过?,却无?意中看到了那首诗,那首诗是不?是夹在一本物理?书中?她无?意中拿到了,便加以利用?,但她本来的目的应该不?是那首诗,而?是别的什么机密。”
顾舜华:“……”
她想?,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维的差别,也是任竞年?和顾舜华的差别。
两个人,永远能在不?同的方向自圆其说,且谁也没法说服谁。
还是别去想?了,赶紧做正经事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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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见顾舜华对自己的想?法没兴趣,也就不?再提了,过?去拿着铁锨开始干活了,顾跃华也去帮忙,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顾舜华看他终于不?说了,乐得安静,自己便准备食材做白菜包鸽子松,她得赶紧做出来,等下午直接拿到饭店让大家伙尝尝。
做大白菜包鸽子松的白菜是最要紧的,顾舜华遵照父亲的嘱咐,在自家大白菜堆里认真挑选了一番,最后挑出来了最为脆嫩的大白菜。其实这自然是不?够好,但自家储的大白菜也就这样了,矬子里拔将军而?已。
至于鸽子松,顾舜华已经仔细料理?过?,剔了骨头?,将肉剁了一个颗粒均匀,剁过?后,她自己看看也算满意,这肉粒剁得越均匀,入味越好,现在来看,这一个多月的刀功没白练,这肉粒拿出去,也不?丢当年?顾家老爷子的脸。
她先将调理?给鸽松喂透了,将松仁过?油,之后将这两样儿放上葱段还有剁碎的菜粒,添一些酱,猛火轻油就这么炒。
这酱有讲究,据顾全福的说道,过?去那会子都是用?内廷的酱,那才叫够谱儿,便是后来顾全福做这道菜,怎么也得用?一个六必居。
顾舜华这次用?的,是玉花台的,就是六必居那个味儿,六必居长期给玉花台供酱。
鸽松炒到了微微泛起金黄来,便先停了,用?筷子取了一些来尝,味道肥美湛香,是预料之中的,不?过?心情还是好。
顾跃华闻到了香味,耸动着鼻子跑过?来:“做好了,做好了?能尝了吗?”
顾舜华:“还没好呢,你等等吧。”
顾跃华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那炒鸽子松,刚炒过?的,肉粒均匀,泛着金黄的油光,一看就是熟了,能吃了。
他咽了下口水,无?奈地看了眼顾舜华,还是回去读书了。
顾舜华将蒸好的米饭和鸽松一起翻炒,翻炒过?后,就把大白菜拿来了,取上面?翠绿的页面?,然后用?剪刀修建圆形兜状。
修剪了约莫十个左右,便将那米饭鸽松菜粒等放到了圆形白菜包上面?。
这个时候,米饭已经饱饱地吸收了鸽松中的肉香,剔透晶莹泛着油光,放在青翠欲滴的白菜兜上,轻轻地包住,大功告成了。
顾舜华快速地包了十个,放在白瓷盘里,便喊道:“开饭了!”
其实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开饭的时候,不?过?既然要吃,得讲究个谱儿,气氛要做足。
这时候顾跃华找任竞年?一起学习去了,他学得不?太专心,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一听好了,马上溜溜地跑来了。
一看到这白菜包,顿时馋得要命,跟一条流着哈喇子的狗一样,围着那饭桌打?转。
顾全福也过?来了,看了一眼,点头?:“卖相还行。”
这白菜包卖相上讲究的是色泽翠绿晶莹,外形上要圆润饱满,让人一看觉香不?腻口,如今顾舜华做得,倒是有了那么七八成样子。
但凡有个七八成样子,一些差不?多的场面?就能应付下来了。
顾全福道:“潘爷和佟奶奶那里帮了你不?少,给潘爷和骨朵儿两个,给佟奶奶一个,都尝尝味儿。”
顾舜华忙道:“好。”
送过?去时,潘爷倒是惊讶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舜华,长能耐了!”
顾舜华:“潘爷,瞧您说的,您还没尝呢!”
潘爷:“我?不?用?尝,一看这样子,一闻这味儿就知道,不?信你问?你佟奶奶去!”
顾舜华笑?,然后过?去佟奶奶那里,佟奶奶尝了,尝了后,点头?:“这味儿还算地道,成,舜华你这功夫没白费。”
顾舜华一听这个就放心了,她知道佟奶奶王府出来的,年?轻时候什么没见识过?,她说好,那就一定是不?错了。
她自己也挺高兴,功夫不?负有心人,可见只要努力了,总归是有进步,今天学这个菜,明天学那个菜,慢慢积累下来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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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家里,家里还没开始吃,等着她呢,当下赶紧一人一个尝了尝。
北方的大白菜就是好,鲜润水嫩,吃起来水头?足,咬破这一层,里面?就是炒过?的鸽子松和米饭了,米饭鸽子松和菜粒,这个时候已经吃不?出来了,只觉得那味儿浑然一体,都是香美。
这道菜好在哪儿呢,不?腻,冬天吃还能泻火,要不?当初慈禧跑去西安还惦记这道菜呢。
一家子各取了一个白菜包来吃,顾跃华吃不?懂那些,反正是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吃,任竞年?更是没吃过?,除了点头?说不?错没别的,顾全福边吃边拧眉,最后那眉终于松开了,倒是提点顾舜华,哪儿哪儿炒得时候要留心,火候还可以再轻一些,顾舜华少不?得一一记下来了。
到了上午十点,差不?多是时候了,顾舜华和顾全福收拾东西去玉花台上班,
刚到后厨换了衣服,牛得水也来了。
“这件事闹大了,来咱们?这里的是一个明星,香港的大明星姓梁,听说香港的媒体知道后,也跟着来了,想?跟踪拍摄,看看中国的满汉全席是什么情况,这阵仗不?小,这件事咱必须得办好,要不?然这丢人都要丢到香港去了,所以这个事,可就不?是咱玉花台的名声了,而?是咱整个大陆的名声,咱必须让香港人看看,地道的中国菜,还得来咱大陆吃!时间已经订好了,大后天过?来,他要请客,咱们?菜单今天就得交上去!食材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老顾啊,咱这里没问?题吧?”
牛得水急忙忙的,都不?称顾师傅了,称老顾,关系更近了一步。
顾全福倒是不?紧不?慢:“行,菜单你就按照那个来,至于咱们?说的白菜包,今儿个我?闺女就先做一个,让大家尝尝味儿,要是大家伙觉得地道,事情就这么定了。”
牛得水一听,连忙道:“好,好!小顾师傅啊,那你今天不?用?管别的,就先做个白菜包,让大家伙心里好有个底儿。”
顾舜华点头?:“行。”
周围几个徒弟,外加另外两个灶口的师傅,都有些疑惑,因为顾舜华过?来后,一直都是在练手,还没正式上过?灶,现在直接一上来就能做满汉全席里的菜,想?着这真能行吗,可别是当爸的硬提拔闺女?
不?过?大家伙也就是想?想?而?已,谁也不?好说,毕竟就算真提拔闺女,那也得当爸的到那份儿上,毕竟顾家老爷子是御膳房出来的,这是人家的家学!
顾舜华当然知道,周围人不?太看好自己,她也知道,这个白菜包她做不?好,她就是别人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给自己爸丢份儿,和这次的宴席没关系了,以后的转正怕是也要难了。
所以她必须做好,比在家里做的那一顿更好。
她回想?着一切要点,剁了鸽子肉后,加了少量的油,用?小火慢慢地将鸽子肉中的些许肉脂炒出来,沥掉,这样味道会更加清爽。
挑拣白菜时,选了颜色最为翠绿水头?最足的,剪掉白菜头?后,才小心地用?水冲洗,边冲着边剥,这样白菜叶不?会有丝毫损伤,而?且会显得更为翠绿。
终于做好了后,各大家伙一人一个。
那白菜包摆在大家伙面?前,就没人说什么了,那颜色,那形状,那味道,没别说的,就两个字,地道。
这次顾全福没尝,直接请大家伙尝。
牛得水先拿了一个,其他人也各自一个,小口慢慢地尝了,唱完后,牛得水连竖大拇指:“一个白菜包能做出这味儿,我?今儿个才知道,为什么这道菜会当成御膳!我?以前就没把这道菜看眼里,现在才会知道,那是我?没吃到好的!”
其它厨师细细品尝后,也都暗暗点头?,不?过?自然各揣着心思,有人敬佩,觉得就连顾舜华都能做出这种白菜包,那顾全福的道行不?知道多深呢,自己在旁边,哪怕偷着学点,都够以后混的了。
也有的则是面?色失落,想?着自己和顾全福年?纪差不?多,不?过?这手艺,竟然连一个顾舜华都比不?过?,以后还怎么混?
牛得水则是再没别的,只有高兴了:“我?这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了,行嘞,咱就开始准备咱们?的满汉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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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第40章香港大明星
这几天, 大家洗衣服做饭或者说偶尔说闲话,难免提起来陈璐被人打的?事,说是鼻青脸肿的?, 现在正在家里床上躺着,陈耀堂和?冯仙儿气得?跳脚,说是流氓圈子打她,还诬赖她。
可大家伙哪里信呢, 人家小流氓小圈子干嘛诬赖你??再说你?头花哪来的??什么,你?自己买的?,骗鬼去吧, 就是男人给你?买的?吧!
大家正说着这个,陈翠月过去了, 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干笑几声,客气客气。
霍婶和?陈翠月关系好,便给她找场子:“陈璐这孩子从小被宠着,这是被宠坏了, 你?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像样,没事还是得?多劝着,可不能让你?弟家两?口子宠坏,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陈翠月其实早听到大家伙说了,她只觉得?丢人, 简直是不想承认自己姓陈!
这陈璐啊,一?个姑娘家的?,成天到晚抖机灵, 净干那上不了台面的?事,这下子可倒好了,丢人丢人姥姥家了,把?陈家祖宗的?老脸都丢尽了!
她以前到底是被什么糊了眼,竟然一?心?看着陈璐好,现在可倒好,这二十拐弯儿的?人了,到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成天窝家里装模作样涂脂抹粉的?,竟然还暗地里勾搭男人,让人家背地里这样戳脊梁骨,活这一?辈子,还没被人家这么笑话过,她这是遭的?什么孽,竟然被一?个晚辈这么连累!
当下她拿着那刚洗好的?床单,攥住一?头,使劲地一?抖擞,抖擞得?噼里啪啦,之后?咬着牙道:“我?劝什么劝,人家早和?我?闹生分了,为了我?家那点洋落儿没给人家,过年?都没怎么和?我?家往来,跃华的?同学,舜华的?同学朋友一?起下乡的?知青,有?一?个算一?个,过年?时候都知道提着东西?过来看看我?们老的?,结果?我?亲外甥就这样,大家伙也都明眼看着呢,我?还能怎么着,我?说是长辈,其实在人家眼里就一?摆设,早不当回?事了!”
她这么一?诉苦,大家自然都同情她,甚至劝她:“要我?说,也是耀堂找了一?个不正经混的?媳妇,把?下面小的?也带歪了,说大话使小钱儿,成天盯着别人碗里的?,你?说你?以前贴补他们还少?吗?他们倒是跐着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这一?番话,可真是利索,把?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冯仙儿那里,等于顾了陈翠月的?面子。
大家伙自然也都劝陈翠月:“想想可不是这个理儿么,你?啊,这些年?也不容易,要我?说,随他们去吧,你?这当姑奶奶的?,该干的?已经干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扑腾,你?还能管他们一?辈子吗?”
陈翠月总算是把?自己家和?陈璐一?家子撇清了,心?里便吃了定心?丸,却故意叹了一?声:“说得?可不就是,他们家的?事,我?是真管不了,我?累心?了这么多年?,我?可是受够了!”
顾舜华在屋里头听到了这话,也是轻叹,心?想她妈真是性子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样也好,以后?遇到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了。
不然总是担心?这当妈的?和?自己家不是一?条心?,反而帮着陈耀堂,那终究麻烦。
她心?里对陈耀堂对陈璐都提防,这两?个人一?个觊觎着菜谱,一?个惦记着自己男人,反正父女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至于陈璐的?事,顾舜华没再和?任竞年?提起自己的?想法,反正提了也没用,而任竞年?,显然是格外留意大杂院中的?情况,他暗中观察了大杂院的?老街坊后?,终于得?出结论:“附近几个大杂院,应该只有?陈璐一?个人身份有?问题,其它?人都是正经过日子的?。”
顾舜华点头,她对这个结论倒是赞同,他们总算观点一?致了 。
其实她估摸着,任竞年?可能暗地里还跟踪过陈璐,去研究过他们家的?交往情况,不过陈璐被打后?,整天在家,也不过是休养身体,至于她舅舅陈耀堂,那更是分析不出什么花头来,这么一?来,他发现什么不了线索,没真凭实据,去相关部门?举报显然也不可能,看起来也就消停了。
顾舜华是想着,随便他怎么折腾吧,反正她对他是放心?的?,再怎么着,他和?陈璐也擦不出火花来。
她明白任竞年?的?性子,他对国家的?忠诚从来毋庸置疑,他正直能干,富有?责任感,哪怕现在已经转业不再是军人了,但是保家卫国是写在他骨子里的?。
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绝对不会对一?个他已经判断为“可能是特?务”的?女人有?什么想法的?。
这是一?个敌我?分明的?人。
所以她不再去理会了,毕竟她现在也很忙。
最近她为了筹备那个宫廷宴席,忙得?团团转,忙到最后?,干脆中午两?点到五点时候就不回?家休息了,这就意味着他们早上十点到玉花台上班,一?直到很晚玉花台停止营业才能回?去家中,自然比一?般人更要辛苦很多。
不过好在任竞年?在,他可以接送孩子,又可以筹备盖房子的?事,今年?眼看着天气暖和?得?早,房子打算提前就动工了。
他量好了尺寸,划好了建造规划线,又在潘爷的?帮衬下打了地基,说定了瓦工和?几个熟手,甚至请人家吃了一?顿饭,全都打点好,价格也谈妥给到了位,就等着看这地什么时候解冻,一?解冻就马上能动工。
他还过去了一?趟雷永泉那里,两?个男人坐一?起喝了酒吃了饭,过去的?时候,遇到了雷家老爷子,雷家老爷子对他很欣赏,叮嘱他时常过去坐坐,陪他下象棋。
顾舜华听着他这么说,心?里自然是舒坦。
如果?是她一?个人,这一?摊子,也许能支应起来,但是太累了,要上班要照顾孩子,还得?应付里里外外那些人情世故,很多街坊邻居朋友,都是好心?帮自己,没求回?报,但自己就算穷,也得?有?个回?应,给人家做个鸡蛋糕都是一?点心?意,可那都需要时间哪!
上班太累,回?来后?只想倒头睡,可还要照顾孩子的?话,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实在没那精力了。
现在有?任竞年?,院里院外的?人情,他都能支应起来,她就省了多少?心?思,只需要专心?奔工作就行了。
就这么紧赶慢赶,忙了两?天,终于到了给这位香港明星设宴的?时候,来了大概十几个人,如今拟定的?菜单是大碗八品,中碗八品,看碟十二品,另有?火锅四品,算下来正经菜也有?二十道,倒是足够客人享用的?了。
这位明星大家伙都叫他梁先生,听说正当红,确实好大的?排场,三辆小轿车齐刷刷地停在玉花台面前,之后?在保镖和?朋友的?陪同下走入了玉花台,随行的?竟然还有?两?个记者和?摄影师,那架势,倒像是拍节目的?。
在后?厨,大家伙听说前面的?消息,偶尔间窃窃私语的?,都说这梁先生如何如何风光,听说在香港很有?名呢。
这个时候,刚刚过去那么十年?,大家一?个个都还追求劳动布工作服呢,穿绿军装国防绿就是时髦,中山装也是正经好衣裳,结果?一?看人家那气派,蛤蟆镜阔腿裤,那真是看得?直咂舌,洋气,太洋气了。
顾舜华把?周围小声嘀咕听在耳朵中,却没往心?里去,她现在根本顾不上别的?了,她在忙着做菜。
四品火锅,八品大碗,八品中碗,十二品看碟,这些菜做起来,功夫可不小,就算顾全福顾舜华加起来,也是忙得?团团转。
牛得?水说了,今天别的?菜顾全福都可以一?概不管,办好这桌宴席就是他的?胜利,还专门?调拨了两?个小工,并让顾全福再挑两?个徒弟给打下手。
顾全福挑的?两?个徒弟分别是冯保国和?孙德旺,冯保国这人还算老实,孙德旺是个没嘴儿葫芦,看着做事还算地道,这都是顾全福特?意留心?观察过的?。
那两?个徒弟两?个小工被选上,都喜欢得?不行。
要知道在勤行里,当师父的?一?般都收敛着,肚子里总得?藏点,不是说当了你?师父就得?一?股脑手把?手都教,所谓的?拜师,有?时候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偷师的?理由,反正师父就在那里摆着,师父在做,徒弟多看着,你?能学会多少?,修行多少?,全靠自家本事了。
相比较而言,顾全福是一?个厚道人,真没藏私,徒弟六七个呢,能教的?也教了不少?,大家厨艺有?所精进,但总有?些东西?,人家是压箱子的?绝活,不可能都给你?抖搂出来,毕竟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是吧,所以还是得?看大家各自的?机灵劲儿。
现在顾全福做宫廷御膳菜,被选做帮工的?徒弟,那就是可以直接看了,人家做菜,摆你?跟前看,那是天大的?机会了!
所以这一?大早,两?个徒弟都乐颠颠的?,和?顾舜华说话客气得?要命,一?口一?个师妹,亲得?跟一?家人一?样。
顾舜华倒是也没藏私的?意思,她知道,指望爸爸像教自己一?样教那几个徒弟,不太可能,但是别的?方面,肯定是尽量,能让人家多学就多学。
当下顾全福掌勺,顾舜华帮着,她也时不时提点下两?位师兄,偶尔间还会给他们说下做这个的?窍门?,把?两?位师兄感动得?简直了。
最后?终于宴席菜色置办差不多,牛得?水便亲自过来,指挥着上菜。
菜全都上桌了,顾全福擦了擦汗,顾舜华也松了口气,牛得?水到底是不放心?,赶紧跑过去前面,偷看看那边宴席的?动静。
谁知道他过去看后?,马上就有?服务员跑回?来了:“顾师傅,客人看到那菜,不高兴,发了大脾气,拍着桌子说这叫什么玩意儿,说丢人现眼!”
啊?
顾全福皱眉:“什么意思,他们吃了后?说不好吃?”
服务员:“不知道啊,顾师傅,厨师长说了,让您赶紧过去一?趟!说跟着来的?有?香港电视台的?,他们正对着咱们的?菜拍照呢!”
顾全福点头,当即跟着服务员过去前厅。
这时候,后?厨正是忙的?时候,锅碗盆勺叮叮当当的?,滋啦啦的?热炒声不断,不过大家伙还是都支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现在顾全福被叫过去,大家都开始担心?起来,怕万一?玉花台的?招牌就这么被砸了,当然极个别的?,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就盼着别人倒霉,所以暗地里高兴。
冯保国和?孙德旺自然也担心?起来。
他们现在是和?顾全福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顾全福这一?把?干得?好,名声传出去,他们好歹也蹭了一?个“办过这个宴”的?名声,如果?就这么搞砸了,那真是全都没了,白折腾了。
顾全福的?旗子就是他们以后?混勤行的?本钱,顾全福不行了,他们也就不行了。
孙德旺忍不住问顾舜华:“师妹,你?瞧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听着怪让人担心?的?。”
顾舜华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知道自己爸爸的?手艺,更知道自己手里出来的?那几道菜的?滋味,这是她这两?天苦练过的?,刚才整个料理过程几乎完美。
就算个别的?不喜欢,她相信她的?菜一?定是在大众水准之上的?,也不至于到了被人家拍桌子的?地步。
所以她当下只是笑了笑:“菜是两?位师兄帮着一?起做的?,平心?而论,今天我?们的?这菜,两?位师兄觉得?怎么样?”
孙德旺和?冯保国一?想,马上那腰板直了:“师父手艺好,指点我?们也指点的?好,今个儿这菜,没什么好说的?,就两?个字,地道!”
顾舜华:“那就是了,不过现在客人不满意,咱们就得?了解客人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一?个好厨子,不光是要做菜好,还得?知道怎么去给客人捋顺了毛。”
这么说当然有?原因的?,她就是对自己爸有?信心?,暗地里撺掇人过去看热闹,其实就是增加爸的?威信,帮自己爸爸竖起来玉花台头号大掌勺的?旗。
宁顺儿和?冯保国因为今天是被指定了做这御膳菜,所以没别的?安排,一?听这个就连连点头,谁不想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大家伙听了,都点头:“这敢情好,咱得?多了解下行情,看看客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舜华:“行,那我?们过去看看,毕竟菜也有?我?们做出来的?,客人不满意的?话,我?们得?解释解释,或者重新做,都行。”
当下三个人便过去前厅,他们这一?出去,旁边两?个灶口的?师傅也都心?动,先让徒弟盯着灶,自己也偷偷跑过去,算是长长见识。
顾舜华过去前厅外的?格子间,略一?看,便发现问题确实大了。
那位香港大明星梁先生的?包间里,有?保镖,有?记者,有?摄影师,当然也有?他宴请的?几位客人,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一?桌子的?菜根本是连动都没动。
摄影师正拿着一?台摄像机对着桌上的?菜拍,包间外的?客人也都抻着脑袋好奇地看这边动静,毕竟看上去有?人闹场,大家没见过这阵仗。
孙德旺看得?皱眉:“今天这事算是大了,要是一?个闹不好,咱玉花台怕是要丢大人了!”
顾舜华从格子缝隙里看过去,一?群人全都穿着时髦,或者西?装,或者毛衣加阔腿羊毛裤,而就在那群人的?拥簇中,有?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坐在那里,戴着大号的?蛤蟆镜,穿着白色绸缎的?唐装,头发油光锃亮,厚厚地往后?梳着,估摸着这就是梁先生了。
那位梁先生倒是没怎么言语,就那么坐着,看不出什么喜怒。
倒是旁边的?一?位,在那里激动地嚷嚷着,气得?拍桌子:“这是糊弄谁呢,以为爷们儿没见识过?摆这玩意儿就叫御膳,就敢说是满汉全席,这是拿爷们儿开涮呢!”
顾舜华看过去,却见那人很大一?个脸盘儿,酒糟鼻子,头发也像那个香港明星一?样往后?梳着,一?脸横相,嚷嚷的?时候,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
她看着这个人,脑子里便突然出现一?段描述。
一?下子,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这个人应该就是罗明浩。
旁边的?冯保国气得?不行:“这人听那腔调,也是老北京人吧,怎么竟然帮着这么起哄架秧子,这是要干嘛,来咱玉华台闹场吗?他姥姥的?!”
孙德旺更是皱眉:“这人不对劲啊,连吃都没吃,就在那里嚷嚷开了,还这么大声,不像是正经人客人。”
就连旁边跟着偷偷来看的?江大厨都急眼了:“这什么玩意儿,是来砸场的?吧?丫挺的?,欠揍是吧!”
顾舜华脑中却迅速地回?忆着,许多线索在她脑中交织融合,她很快理出来一?个头绪。
罗明浩有?一?个香港亲戚,他后?来拿到了香港亲戚的?遗产,就此发达,开了酒楼,做御膳,北京城独一?份,发了大财。
罗明浩那个亲戚应该是和?这位梁大明星有?关系,或者认识,所以这次梁大明星过来北京,就是罗明浩负责安排行程。
他现在应该已经和?陈耀堂勾搭上了,之前陈耀堂几次试探着说了御膳八珍宴,怕就是为这个人探路的?。
估计是陈耀堂把?自己爸爸在玉花台的?消息说出去,他又从中挑拨着,想利用这位梁大明星试试自己爸爸的?深浅,所以才大张旗鼓地过来这里。
而此时的?饭厅中,周围的?客人一?看这情景,原本低头吃饭的?也都翘头看过来,大家小声议论着,这场面显然对玉花台很不利。
哪怕国营饭店,从来不愁客人,但百年?玉花台的?名号也不能被这么糟蹋啊!
幸好这个时候,牛得?水出面了,招呼大家好好吃饭,又说给大家每桌送一?份小吃,可以挑豌豆黄绿豆黄或者驴打滚。
送一?份小吃,这其实是破天荒的?事了,毕竟国营饭店里服务员不对你?横鼻子竖眼就算是人家客气,你?就得?敬着人家。
可到底是老字号,多少?年?的?老字号了,血脉传承里顾忌名声,在乎过来的?客人,那就是衣食父母。
大家一?听,都乐了,竟然还能白送?一?个个都高兴起来,场面暂时控制住了。
牛得?水让人照应着大厅的?客人,负责送小吃,他自己便和?顾全福过去了包间,包间是半开的?,所以从顾舜华的?角度,依然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只是声音听不太清楚了,人太多,有?些闹哄。
就看顾全福过去,应该是给对方说道理,那位梁大明星态度倒是还好,点头拿起筷子,看样子是想尝尝。
可谁知道旁边的?罗明浩却突然拍桌子,大吼一?声:“就这玩意儿,也配爷们儿吃,喂猪都没人要的?垃圾东西?!”
顾全福一?听,脸顿时拉下来了,就算是贴大字报时候,也没被人家这么作践过啊!
牛得?水一?下子急了,开始和?对方对吼:“磕瓜子嗑出个虾米来,真是什么人都有?,这还给脸不要脸了?你?他妈的?到底懂不懂,这就是宫廷御膳,就是满汉全席里的?菜,顾大师傅给你?解释了,你?要是听不懂人话,你?回?你?妈肚子里重新学学,在这里兔子进磨房充什么大耳朵驴!”
这倒不是牛得?水脾气差,自打公私合营,他们玉花台就是国营饭店,国营饭店的?厨师长,本来就牛逼轰轰的?,怕了谁?今天这不是听说香港大明星来,这才小心?翼翼伺候着,想图一?个香港好名声,谁知道好心?被人家当驴肝肺就往地上踩,他这火蹭地起来,搂不住了。
罗明浩也怒了,吼道:“没有?三两?三就别上梁山,做出这xx玩意儿,还敢叫御膳!走,我?们走!”
旁边的?梁大明星抬起手,扶了扶大黑框眼镜,他可能有?点反感,不明白吃个饭怎么成这样了,闹闹腾腾的?。
当下便起身,不耐烦地道:“走吧。”
顾舜华看着这情景,却意识到不妙,区区一?个罗明浩自然没什么要紧,但他今天带来的?确实是香港大明星,这位大明星以后?会红遍两?岸三地,这位大明星如果?在玉花台有?了这么不好的?回?忆,或者说,有?了关于顾全福御膳这么不好的?回?忆,那以后?对自己爸爸的?名声很不利。
人家有?名,是公众人物,以后?上电视台随便说一?句,当年?在那个玉华台有?个什么什么顾师傅,号称御厨,做出来菜那叫一?个烂,我?一?口没尝。
以后?这么随便一?句,就能毁了自己爸爸所有?的?前途,顾家御厨的?名头也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再说,现在梁大明星身边跟着的?可是香港媒体,香港媒体,它?回?去给你?添油加醋一?说,要想解释也难!
现在的?国营饭店在国内地位傲然,自然不会在于什么这些,但是以后?要想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拥有?一?席之地,必须要在乎。
顾家御膳的?牌子,也绝对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她想想这些干系,知道马虎不得?,当下也是豁出去了,直接迈步就往外走。
旁边孙德旺看她这样,怕她搂不住火,赶紧拽住:“小师妹,咱别恼,这件事不是咱出头的?时候,得?看牛经理的?!”
顾舜华却道:“师兄,我?心?里有?数,别拦我?。”
说着,拨开孙德旺走出去了。
这个时候梁明星已经在罗明浩的?陪同下打算撤了,保镖记者呼啦啦地跟在后?面。
顾舜华绕过一?群保镖和?客人,快步走过去,直接拦在了梁明星面前,之后?朗声道:“梁先生,请留步。”
本来梁大明星已经要离开了,顾舜华一?出现,马上俩保镖挡在她面前,护住了梁明星,旁边的?罗明浩更是满脸提防地看着顾舜华。
注意到罗明浩的?样子,顾舜华更加肯定了。
这次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上的?菜能入眼,他就偷师,探深浅,上的?菜不入眼,他就大闹一?场,把?顾全福御膳的?名头给毁了。
顾舜华便笑了下:“梁先生,我?姓顾,名舜华,我?爸是顾全福,我?爷爷就是御厨顾增祥,今天这一?桌子的?菜,是我?和?两?位师兄帮着我?爸一?起做的?。”
一?听这个,梁大明星脸上便有?些不高兴,旁边的?助理一?看这个,便忙道:“请问顾女士是有?什么事?”
那助理说一?口粤语,不过顾舜华勉强能听懂。
她依然是得?体地笑着:“梁先生,您在香港鼎鼎大名,家喻户晓,我?们久闻大名,知道您来我?们玉花台,顿时感到蓬荜生辉,所以也竭尽所能想招待梁先生,这一?桌子菜,确实是精心?挑选食材,准备了几天才做出来的?。当厨子的?,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被人家那样说,难免有?些性子,士可杀不可辱,手艺人的?那点脊梁骨,希望梁先生能够体谅一?二。”
梁明星听这话,正眼打量了一?番顾舜华,倒是对顾舜华有?了一?些欣赏,手艺人的?脊梁骨,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自己虽然现在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但也是自己一?点点打拼过来的?。
他微点头,道:“顾女士和?顾师傅辛苦了,你?们的?辛苦,我?领情了。”
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客气,不过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敬谢不敏,你?们的?菜我?高攀不起。
顾全福听到这话,脸阴得?都滴下水来了,命道:“舜华,你?过来,咱这菜从老爷子时候就这么做,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连尝都不尝,咱也没必要死乞白赖非要人家吃!”
顾全福轻易没什么脾气,这会可真是恼了,也不能怪他,实在是那什么罗明浩太嚣张了,嘴里吆五喝六,说话又脏又臭,这哪里是来吃菜的?,这他妈的?就是来挑事儿的?!
牛得?水也是气得?够呛:“搭理他们干嘛,谁稀罕他们来吃,白扔了也不让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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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没想到这两?位还在这里拱火,只好道:“牛经理,爸,话赶话呛呛起来,两?位心?里有?气这是肯定的?,咱们这是国营饭店,从来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泥人,可现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事情传出去,说香港的?大明星过来我?们玉花台吃饭,嫌弃不满意掀桌子走人,传出去,这是丢我?们玉花台的?脸——”
她还没说完,牛得?水便怒道:“那又怎么了?”
顾舜华继续道:“丢的?也是我?们大陆的?脸,是我?们中国人的?脸,是老祖宗的?脸,是华夏子孙的?脸。满汉全席是咱们中国的?宫廷宴,那就是地道的?中国菜,根正苗红的?御厨就在这里,结果?却把?客人往外赶,传出去,别人怎么说?香港人怎么看?弹丸之地尚能办一?场轰轰烈烈的?满汉全席宴,博得?满堂彩,堂堂我?锦绣河山,这里站的?是御厨后?人,脚底下踩的?是百年?玉花台,案板上放着的?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丰饶物产,我?们竟然做不出一?桌像样的?菜,这种名声,你?们愿意要吗?”
41、第 41 章
第41章天梯鸭掌
她这一说, 当场议论?纷纷的声响便渐渐没了,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让所有存着看热闹心思的客人全都没了声, 是了,过来的是香港的大明星,香港的明星和记者过来,大陆名头响当当的饭店, 竟然做不出一桌像样的菜,遭人家嫌弃,传过去, 确实丢人丢大了。
大家的心思一下子正过来了,哪还有看热闹的心。
人群中?, 甚至有人鼓掌,觉得顾舜华说得好,在理。
顾全福皱眉,不再吭声了,牛得水也反应过来, 后背猛地一身冷汗,这是被人家一激,把正事给忘后脑勺了!
这些年,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一个个都脸朝天,冲着顾客翻白眼?也多得是,他身为国营饭店的经理,哪受过这种气, 真?是一时没搂住火儿,大爷劲儿上?来了!
顾舜华说了这一番话,知道没人再拦着自己了, 才重新走到了梁明星面前。
“梁先生,我们以十二万分的诚意拟定了菜单,用我们能拿到的最上?等食材做出了四品火锅,八品大碗菜,八品中?碗菜,十二道看碟,这些菜,每一道,都是我顾家老爷子顾增祥当年在皇宫御膳房里?做过的,今天做给您,是想让您尝尝我们地道的北京菜,最正宗的满汉全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也许这些食材和菜品让您觉得担不起御膳菜品的名头,但其实这些并不重要,关键是口味不是吗?昔日的帝王,当年的妃嫔,说白了也是血肉之躯,他们并不一定顿顿都要海参鲍鱼往自己嘴里?塞,您说是不是?”
旁边的罗明浩一看这情景,都呆了,心想陈耀堂可没说,顾全福还有这么一闺女,好利害一张嘴!
他看向梁大明星,见他好像有些动摇,连忙道:“梁先生,别听?她胡说,她哪知道满汉全席是什么,就在这里?装大个儿,当咱没吃过吗,这能和香港的满汉全席比吗?”
然而那?梁明星,却根本是听?都没听?,他摘下了眼?睛,望着顾舜华,语气倒是添了几分敬重:“顾女士,您说得在理,今天的这桌宴,我一定会品尝,是我肤浅了。”
说着,给身边的助理吩咐了一下,于?是大家伙带着客人,就往回走,重新过去包间?,罗明浩脸色难看起来了,低着头跟在梁明星后头,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在场的人,谁想到这变化,旁边的饭店经理也都看呆了,望着顾舜华的眼?里?充满佩服。
刚才那?场面,真?走了,说实话,玉花台把事办得也跌份儿,现在能转回来,肯定是大好事!
牛得水清醒过来,也是后悔跺脚,一时又佩服顾舜华,就一年轻小?丫头,可真?能耐,几句话就把人给哄住了!
在场的客人们,更是连连赞叹,果然不愧是御厨后人,这做派,这行事,这言语,全都是拳拳爱国之心,而且说话办事不亢不卑,可真?能耐!
偏偏就在大家伙全都赞叹连连的时候,顾舜华又开口了:“梁先生,今儿个闹成?这样,大家面上?也都不痛快,这桌宴,就算这么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啊?
大家伙一听?,全都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你不是还劝人家吃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你这到底是让人家吃还是不让人家吃?
顾舜华当然知道大家伙疑惑,不过她却有自己的想法。
这几个人不是嫌弃自己爸的菜不像“满汉全席”吗,而且还有一个罗明浩从旁边挑拨离间?,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这些人过去重新吃席,可万一就是有人要毁自己爸爸名声呢?
罗明浩肯定是可着劲儿地损,就算这位梁先生还上?去人品尚可,那?又怎么样,她总不能把自己爸爸的名声,把顾家御厨的招牌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她要拿回事情的主动权,我们做的这一桌子菜,好吃不好吃,你们说了不算,得让大家伙说,得让大家来评理。
而一旦所有的人都尝了菜,那?自己爸爸也将得到更多的口碑,这无论?是从提防罗明浩角度,还是扬名立万角度,对自己爸爸都有利无害。
当下便笑着说:“今天闹成?这样,倒是搅扰了在场诸位客人的雅兴,为了御膳菜品吵吵了半天,让大家伙只?能听?着,却吃不着,这就有些说不出去了,所以梁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在场的大家伙都尝一尝这桌菜,让大家伙都能沾沾梁先生的光?”
她这话说出,旁边的牛得水马上?明白了这意思,毕竟是生意口儿上?混的,心想行啊,这主意好啊,让大家伙评理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么好的菜,看谁还能说不好吃!
当下忙道:“如果梁先生同?意和大家伙一起品尝这桌菜品,那?我们玉花台将免去这一桌的费用,就当今天我们玉花台给大家请客了,我们也会适当给梁先生添补其它菜品,供梁先生享用。”
有了牛得水的支持,顾舜华心里?就更笃定了,她笑望着梁明星:“梁先生,今天给您造成?的不方便,我们也很抱歉,可我们做勤行的,活着靠什么,靠的就是口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国营饭店,但我们也珍惜羽翼,还希望梁先生海涵。”
这话说到这里?,梁明星哪有不懂的道理,说白了自己嫌弃那?桌菜,干脆不吃走人,凭着今天跟着的记者和摄像师,这个玉花台算是颜面扫地,人家留住自己,但是人家也不是说巴着自己要自己说好话。
人家有底气,站在那?里?堂堂正正,要挽回颜面,要让所有的人看看这桌菜,让大家当裁判。
他颇有些欣赏地望着顾舜华:“这桌菜,原本是我订下的,那?就由我来请,让大家伙都尝尝。”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罗明浩就急眼?了:“这哪行,这种菜,咱要是付钱,那?就是傻了,那?是被坑了,什么百年老牌子,这还好意思说,就是仗着老名头扯幌子挣钱!”
然而在场的那?么多客人,听?这个,自然都高兴,有些年纪的,其实听?说过顾全福的名头,知道这是正儿八经的宫廷御膳菜,今天顾全福掌勺,给香港客人做了一桌子菜,谁不想尝尝是什么味儿,可就是没口福哪!
现在玉花台直接开口说请大家伙吃,当然都想尝,一桌子菜,这么多人,哪怕一人尝一口,也够本了!
所以大家一听?罗明浩这么说,当然都不高兴:“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玉花台这么多年了,谁说不好吃了,是你傻还是我们傻?”
还有人一脸爷相地背着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瞧你那?身德性,你成?天介唱边角,就是一伺候人的狗玩意儿,吃过玉花台吗?没吃过瞎放什么屁!爷劝你攒点?钱,正经坐下来吃一顿,别张嘴就把你那?点?儿家底都给抖搂了。”
要说现在改革开放,大家肯定都得讲礼貌讲文明,可大家看出来了,其他人都是香港来的,就这个唱边角的,一听?口音就是老北京人。
老北京人你不知道玉花台,还在这里?撺掇着香港人不说这菜,这就让大家伙看不过去了,难免嘴里?就带粗。
罗明浩被这什么一骂,也是急眼?了,人要脸树要皮哪。
可他正要嚷嚷,把事情闹起来,梁明星却拉下了脸:“够了,别说了。”
梁明星这一次来,是要拜访自己父亲的一位老朋友,过来的时候也是研究了很久,最后找定了罗明浩这位一位当地人当向导。
毕竟大陆这边,那?十年刚过去,虽然改革开放了,但到底是什么情况,心里?还是没底,所以在这边的一应事情,都是罗明浩负责,遇到什么事,也都是他张罗。随行的一行人,大多是说粤语,并不懂,梁明星虽然会大陆话,但也尽量不开口,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现在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罗明浩一看梁明星发话,顿时把到嘴的话吞下去了,他也不敢开罪梁明星。
他家大伯父的儿子在香港,和梁明星的关系好,他一听?这个,牛皮吹得震天响,才成?了梁明星过来大陆期间?的招待。
香港人哪来过大陆,哪知道这边的一些道道,他便帮着安排布置,这中?间?自然私底下吞了不知道多少好处,至于?过来玉花台,则纯粹是冲着顾全福的御膳来的了,从一开始,他就开始戳火挑拨了。
现在听?梁明星发话,也只?能勉强忍着了。
大家伙一听?这个,纷纷鼓掌起来,称赞玉花台局器,夸口明星就是明星,仗义!
牛得水瞧这个,真?是拍案叫绝,这事儿办得地道,顾全福的名头是早些年了,十年过去,知道的人也不多了,现在这么一来,把场面闹大了,菜招大家喜欢,以后这事就是活招牌!
当下二话不说,赶紧在大厅摆了桌子,菜是一道一道地来,放过来,在场的都尝口。
拿过来的第一道菜,却见一排十六个鸭掌,每个鸭掌都用切片的火腿夹住,加了莹绿的片片春笋,又用海带丝轻轻扎住,看上?去倒是不错。
不过——
大家多少有些失望,就这?
不是说是宫廷御膳吗?怎么就十六个鸭掌?这就是御膳?
罗明浩斜眼?看着大家伙,见大家面上?多少有些失望,顿时嘚瑟开了:“呵呵,大家可看到了,这就是御膳,这就是御膳,你说谁能信?慈禧老太太就吃这个?以前的皇帝就吃这个?天天拿着一个大鸭掌啃?鸭掌这种东西?,不好消化,搁过去,富贵人家根本不吃,你说御膳里?有这个?跟我逗闷子呢!”
顾全福一听?这话,脸就黑了,其实他已经解释过了,然而人家就是能曲解那?意思,说了也不听?。
顾舜华见此,便明白了,虽说是干勤行的,可自己爸手艺在那?里?,哪怕是过去给人家办酒席跑堂会,别人也不可能当面失了尊重,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顾师傅,哪里?被人家那?样当面指着鼻子骂过。
于?是她便上?前,笑着道:“各位,这道菜,乍看平凡无奇,无非就是几只?鸭掌,但也就是这道菜,我家老爷子那?会,这可是宫里?头常上?御桌的菜,满汉全席几百品,当年的帝王却偏爱这一口,寻常富贵人家说这道菜不好消化,但昔日天子偏爱这一口,自然有办法把它做出御膳的味儿来!”
罗明浩便哈哈笑了:“说下天来,就是啃鸭掌,当谁没吃过!”
他这一说,在场的,支持玉花台的,难免有些尴尬,也有的心里?暗暗赞同?,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顾舜华却笑望向梁明星:“梁先生,您先尝尝这道菜吧。”
梁明星其实是觉得,这鸭掌虽然看着做得还不错,但也就是鸭掌,他跑来这里?,是想尝尝正宗的宫廷御膳菜,了却他家老爷子的心愿,谁要吃鸭掌?
不过他倒是欣赏和敬佩顾舜华的做事,所以到底是给了几分面子,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梁明星说着就要取筷子,谁知道顾舜华却拿来了筷子,夹起来那?火腿中?间?的鸭掌,她只?夹了鸭掌最要紧的边缘,夹起来后,她手底下轻轻一抖。
众人纳闷,不明白她这是卖得什么官司,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家看到,那?鸭掌中?的骨竟然就这么脱出来了,她的筷子中?,只?剩下一层鸭掌了!
大家都惊得不轻,虽说鸭掌做得好的,用手摆弄一番是能脱骨,但是像眼?前鸭掌,如此轻易脱骨,倒是闻所未闻。
再定睛一看,灯光下,只?见那?鸭掌肥腴丰润,剔透晶莹。
这颜色,这品相,看得人垂涎三尺。
之前因为有火腿半裹着,看不出来啊,现在没了火腿春笋,又脱去了骨,一下子那?形就出来了!
刚才竟是小?看了!
记者和摄影师一看兴奋了,忙凑过来,架起了摄影机开始拍照。
顾舜华取了小?看碟,将那?鸭掌放在看碟上?,之后才道:“这鸭掌是加了黄酒和蜂蜜,用文火蒸制出来的,文火蒸鸭掌,火候过了则烂,火候欠了,掌骨不能轻易取出,这一品鸭掌的火候,火候要拿捏到分毫不差,才能蒸出这样的鸭掌。”
说着她举起那?一份鸭掌,笑着说:“在慢火细蒸时,挥发的蜂蜜沁入了鸭掌之中?,中?和了黄酒的涩,也和鸭掌的香美丰润融为一体,今年最早的春笋的鲜和火腿的香,也都渗入其中?,大家细细地闻,是不是可以闻到一丝甜香?”
她这一说,大家都不由得用鼻子嗅嗅,果然,距离餐桌近的,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那?甜香是蜂蜜的清甜和肉食的肥美融合在一起,简直是让人口水直流。
这味道,实在是太好了,大家也终于?明白了,就算这只?是一味鸭掌,但是那?独特的香味,确实已经胜过了北京城所有的鸭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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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盯着桌上?的鸭掌,开始算计起来,鸭掌一共十六个,显然不是大家伙都能吃到。
42、第 42 章
第42章猪肉炖粉条
顾舜华说完刚才的话, 终于将那鸭掌奉给了梁明星:“梁先生,这道菜如今怕是已经失传,这个?世上, 只有我的父亲能做下来,今日待客,我父亲拿出的是压箱子底的绝活,请梁先生品评指点。”
梁明星点头谢过?, 取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尝了尝。
所有的人,全都在盯着他。
旁边摄影师赶紧抓拍!
不知道是不是他咬了一?口的缘故, 空气中的轻淡甜香好像变得浓郁了,大家都不由流下口水, 甚至有人暗暗地干咽了下。
梁明星吃下一?口后,皱眉。
大家的心?全都提起来了,怎么着,不好吃?
梁明星咽下去,又吃了第二口, 接着,又吃了第三口。
大家看得急了,心?想你倒是说啊,好吃不好吃你说句话,这里胃口被提着,心?也被提着呢!
梁明星吃下三口后,才道:“吃起来丰润肥美, 还有一?点甜香,但是却一?点不会腻,甚至还有些发脆, 无论是从?口感还是从?口味,都是我从?来没?吃过?的。我不知道鸭掌还能这么好吃。”
说完,他诚恳地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恕我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个?和以?前我吃过?的所有鸭掌都不一?样。”
顾舜华便笑了,她看向自己的父亲。
顾全福微微颔首,走上前来,之后才道:“这道菜,因有春笋,春笋切片为?梯形,又因原是天?家菜,所以?叫做天?梯鸭掌,这是清朝乾隆皇帝时候满汉全席中等一?百五十品之一?。”
他这一?说,大家都不由咂舌,天?梯鸭掌,只听这名儿?就够味儿?,原来这就是满汉全席里的菜,怪不得连闻个?味儿?都那么好!
以?前不懂,还以?为?皇帝天?天?吃鲍鱼海参的,原来人家过?去的皇帝吃个?鸭掌,都吃出这么多门道来!果?然是够谱儿?!
顾舜华便又请了几?位上前来,大家一?起分食了其它的鸭掌,凡是分到的,咧嘴笑着走上去,觉得沾大便宜了,没?分到的,一?个?个?失望遗憾,只能干瞪眼看着别?人吃。
那些吃到的,先学着顾舜华把骨去了,之后痛快地品尝,品尝过?后,自然是没?有不叫好的,有人甚至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鸭掌,怎么咱北京城里就没?见卖的,咱是听都没?听过?啊!”
顾全福这才道:“这道菜,解放前那会儿?,除了宫廷御膳房能做出,也就同和堂大掌勺做过?,那时候这是同和堂的独门压箱绝活,我家老爷子为?避嫌,从?来不会主动做这道菜。抗战时候,同和堂歇业,同和堂大掌勺下落不明,这道菜,也就没?见过?了。”
大家一?听,恍然,也就是说,这道菜已经失传,能做出来的,也就眼跟前的这位顾大厨了!
这下子大家自然更加高看了顾全福,敬佩又感慨,更多是庆幸,竟然能吃到当年同和堂的独门招牌菜,就连那些没?吃到的,虽然遗憾惋惜,却也觉得自己今天?至少见识到了。
天?梯鸭掌听说过?没?,失传了,没?见过?吧,我见过?——这不也能吹吹牛吗?
从?顾舜华解释鸭掌时候,罗明浩脸色就难看了,等到大家伙夸,梁明星一?吃,他就更下不来台了。
他绷着脸,阴得能滴下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顾全福。
顾舜华自然看到了,她心?里提防着这个?人,知道这个?人觊觎自己父亲的手艺,将来还不知道使个?什么楦儿?就把父亲的绝活儿?偷去那么一?两成,扯着虎皮当大旗。
当下见他这样,便故意笑着说:“这位同志,鸭掌已经分完了,可惜到底只有十六个?,没?能给您留下一?个?尝尝,对不住了。不过?您闻到了味道,觉得如何??这天?梯鸭掌,不知道以?您之高见,可当得起满汉全席中品菜?”
顾舜华这话可真客气,客气到家了,但是说出来那意思,可就不客气了。
不让你吃,只让你闻味儿?,还要?问?问?你怎么样?
她这一?说,大家伙这才想起来这位爷儿?,可真是大爷,人家辛辛苦苦做出这种?失传的菜,他倒是好,净在这里瞎胡闹,撺掇着说菜不好,倒是要?带着香港人往外?走,你这不是砸人的招牌吗?一?时议论纷纷的,眼里都是鄙视,还有人直接张口嘲笑:“你也该攒俩钱,吃点好的,长长见识了!”
这话一?出,大家哈哈大笑,梁明星想起刚才罗明浩的行径,也是微微皱眉。
他并不懂大陆的情况,所以?过?来一?切的事都小心?着,也不多说话。
刚才罗明浩那么一?闹腾,他也有些不喜欢,现在听了顾舜华的话,又仔细一?想,更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罗明浩上窜下蹦的,是不是和那位顾大师傅有什么过?节?如果?这样,那自己真是被人当枪使了。
而旁边的牛得水,这下子可是得意了,笑看着罗明浩:“这位爷儿?,我们这是要?请大家伙品评菜品,我看您对我们的菜实在是看不过?眼,我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尊菩萨,为?了不影响大家伙的雅兴,您还是这边请吧?”
这就是要?明着赶罗明浩走,罗明浩顿时脸上憋得通红,周围也没?一?个?帮他说话的,他只好求助地看向梁明星。
然而梁明星现在也正恼着,想想这鸭掌如此美味,本来一?个?好好的宴,就这么被办成了品评大会,关键是,怕是全香港的人都要?知道,他差点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了这正宗的御膳,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他心?里存着不喜,看罗明浩更是反感,这个?时候也就装没?看到。
罗明浩一?看,急了,他想看看啊,想看看这御膳到底有什么,也算是开?开?眼,可这个?时候,牛得水已经直接要?赶人了。
罗明浩看看大家伙,看看梁明星,没?办法:“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一?鸭掌子吗,我呸,以?为?爷儿?稀罕?”
他这一?说大家都哈哈乐起来:“这是天?梯鸭掌,你稀罕也没?人给你尝啊!”
罗明浩见大家都一?面倒,这是看他不顺眼,他也是没?脸,只能一?甩袖子,赶紧出去了。
罗明浩一?走,牛得水高兴了,当即宣布:“各位爷们儿?,咱们还有别?的菜,四品火锅,八品大碗,八品中碗,还有十二道看碟,这都是顾师傅的拿手绝活儿?,今儿?个?大家来,这算是来着了!来,上第二道菜!”
他这一?说,大家啪啪啪地鼓掌。
这气氛,一?下子抬得足足的。
接下来,一?道道地菜陆续端出来,有明炉烤猪,有五香丝,有酱雁翅,有酱小□□等,这些取材,也不过?是北京城常见的,寻常老百姓家都能吃的,比如什么酱小□□,那可不是真的小□□,也不过?是里脊肉用酱滚过?后,再插上鸡腿骨罢了。
但是看似寻常的食材,做出来那个?味儿?,可真是让人感慨。
有个?客人在尝了口明炉烤猪后,甚至感慨:“我不是没?吃过?烤猪的人,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以?前都白吃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所谓的宫廷御膳,未必非要?聚齐了那些山珍海味,把地道家常食材烹饪得出神入化,那才是大厨的真本领!
当然了也不是说御膳就只有这些,摆宴的时候,那些撑面子的菜当然也有,可皇帝们日常家吃的,其实本身品种?上和老百姓也没?大差别?了。
十几?道菜吃完后,大家多少能轮到吃过?几?口,梁明星一?行人自然品尝得稍微多几?道菜,顾舜华注意到,记者和摄影师都是赞不绝口,满脸惊艳。
她觉得,今儿?这一?出,够本了。
梁明星临走前,特意和顾舜华握了握手:“谢谢您,顾女士,今天?如果?不是您,我差点错过?这一?次饕餮盛宴,是我自己浅薄无知,才误会了顾师傅的一?片好意,我在这里给玉花台,给诸位师傅赔礼了。”
说着,他低头微微鞠了一?躬。
他这么一?道歉,牛得水也不是不让人下得台的,连忙上前握手:“梁先生言重了,只是这桌宴席是顾师傅精心?烹制出来的,没?想到客人连尝都没?尝一?口就要?走,他心?里难免难受,我也看着不舒坦,这才说了一?些过?激的话,也请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从?此后,咱们一?笑泯恩仇!”
这话说得豪爽,大家伙全都鼓掌,摄影师赶紧又是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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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终于所有的人都散场了,大家伙自然都累得不轻,不过?也都很兴奋。
牛得水激动得不行了,看着顾舜华,那就是看着救命菩萨一?样,一?个?劲地夸。
夸气度,夸能耐,夸见识,夸临危不乱大将之风!
顾舜华几?个?师兄,当时也看到了这场景,一?个?个?也都敬佩得要?命,当时她说的那些话,可真真是掷地有声,几?句话就把整个?场子给镇住了!
这才是能耐啊!
牛得水拉着顾全福谈,那意思是改进一?下玉花台的菜单,加入几?道御膳菜,作为?顾全福的独门招牌,顾全福也正有此意。
他拿手的好菜倒是不少,但当然不能全都摆上来,勤行里有勤行里不成文的规矩,你自己都把路给占了,别?人还怎么活,当下和牛得水商量了下,就把天?梯鸭掌、明炉烤猪和酱雁翅作为?独门菜,每天?限量供应,由顾全福来做。
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大家自然皆大欢喜,其它厨师也不用担心?自己被挤兑了,而顾全福手底下的徒弟,一?个?个?摩拳擦掌。
看这样子,这三道菜的独门绝技,师傅是要?往下传。
人不能贪多,这三道,学会一?道,以?后出去,也能在勤行里算一?号人物了!
这事办得热热闹闹的,顾舜华大出风头,在玉花台里,大家当然都高看她一?眼。以?前只觉得她是跟着她爸混进来的,现在却是把她当一?个?人物看了。
为?了这个?事,牛得水私底下找她谈话,那意思当然是夸奖她办得好。
顾舜华自己也觉得自己办得不错,脸上有光彩,不过?想起那天?的罗明浩,还是忍不住问?起来牛得水。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路子,倒像是故意来踢馆的。”顾舜华试探着这么问?。
“他啊……”牛得水冷笑了声:“昨天?这事一?完,我就扫听了扫听,这才知道,他叫罗明浩,现在就在福德居当厨子,不过?那水平,啧啧啧——”
牛得水不屑地道:“就一?二把刀,半路出家,上不了台面。”
顾舜华听着,心?里却一?突突。
心?想,这是来了啊。
罗明浩以?后要?通过?陈耀堂从?自己爸这里骗走菜谱,扯起来御膳的名堂,可不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这次来,也是冲着自己爸的名头来的。
这必须仔细提防着。
当下便道:“牛经理,那他不就是想来踢馆偷师吗?今天?出这一?桩事,他没?偷到,肯定没?完,后头还不知道给咱使什么楦儿?呢。”
牛得水:“说得可不是嘛?这什么玩意儿?,我回头就放出话去,把这个?事说说,以?后他也甭想在勤行里混了,有什么脸啊!”
顾舜华点头:“也怕狗急了跳墙,这种?小人,备不住怎么着呢。”
牛得水:“舜华,你年纪小,可凡事想得倒是周到,放心?,你牛叔我心?里有谱儿?呢。对了,我今天?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一?桩事想和你说——”
说完,他停住了,卖个?官司。
顾舜华忙道:“牛叔,什么事,您尽管说就是了。”
牛得水笑呵呵地说:“我已经写了申请报告。”
顾舜华:“嗯?”
牛得水:“申请报告,是要?给你提前转正。”
转正!?
顾舜华精神都为?之一?振:“真的?”
牛得水笑得亲切慈爱:“那是当然,你牛叔能蒙你不成?”
顾舜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谢谢牛叔!”
转正了,工资高了待遇就好了。
她太希望转正了,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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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花台经理打下的包票,会帮顾舜华转正,并且已经开?始给顾舜华写申请办手续了,这让顾舜华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她知道接下来要?改革开?放,经济会活泛起来,她也想过?实在不能留在玉花台她可以?自己去当个?体?化或者开?一?个?小门店,她什么都打算好了,但是骨子里,还是希望能转正的。
毕竟如果?那本书中的经济发展大势没?问?题,看上去即使国企职工下岗,那也得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十几?年后,她都四十岁了,哪管得了那么多,眼下当然是转正当正式员工好,那样就有各种?福利了,工资也高了,算是给自己一?家子提供了一?个?保障。
在她的打算里,是想着干一?年两年的求个?转正,谁想到,这才一?个?月多,竟然要?转正了!
而且还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现在整个?玉花台都对她敬佩得不行,她下班的时候,连服务员看着她的目光都是佩服。
就连她爸顾全福,事后都感慨:“我是老派人,骨子硬,一?直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来看,那一?套真得过?时了,就算咱手艺好,也得会说话,得叫得响亮。”
顾舜华干脆劝道:“爸,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道理,现在日子变了,改革开?放了,以?后就是谁有本事谁上的时候,咱不能藏着,就得把绝活儿?亮出来,让大家伙都知道,我们是御厨顾的传人,把御厨后人的这个?名头给占住!占住了这个?,以?后别?管这个?世道怎么变,咱都吃不了亏。”
这倒是惹得顾全福低头一?阵沉默,之后道:“你说得是。”
顾舜华便重新提起写书的事:“当然了,只是菜谱而已,咱看家本领肯定留着,只写基本的做法,写每道菜的来历和味道,最好是再放一?个?照片,色香味俱全,那肯定能卖座。”
顾全福:“哪那么容易啊!”
对于顾全福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写书,那是文化人干的事,顾舜华就算不是睁眼瞎,可也没?太深的文化,能干得了这个??
顾舜华:“这事只是一?个?规划,现在不用着急,咱就慢慢积攒着素材,等我在勤行里扬名立万,这件事就水到渠成,到时候咱们把素材一?罗列,不就是一?本书了吗?”
顾全福想想也有道理,不过?看看女儿?,女儿?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自信,光彩夺人,他便想起女儿?那天?在大厅里的行事。
必须得承认,女儿?这办事,这气场,完全是他做不来的,只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必须承认自己老了,许多思想不合时代了。
他到底是点头:“也有道理,那你就慢慢搜集着,没?准哪天?,咱也出书了。”
顾舜华:“到时候咱们就父女俩一?起署名,这就叫御膳之家,集合两代人之力,呕心?沥血做出御膳经典!”
这话说得顾全福都笑了:“你啊你,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鬼点子!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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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要?转正的事,自然也不好先给外?面透露,不过?给家里人一?说,大家当然都高兴,顾跃华是差点蹦起来:“姐,你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玉花台大师傅了!”
她妈陈翠月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也太有出息了,可给咱老顾家长脸了,要?不是你,你爸这牌子非得被那些香港人砸了!”
顾全福为?了这事,特意做了一?桌好菜,一?家子好好吃了一?顿,自家菜桌上,自然是可着最好吃的人,绝活儿?全都施展出来,把一?家子都吃得满意。
现在顾全福成了玉花台大师傅,掌勺三个?招牌菜,而顾舜华也将转正,又因为?这次顾全福大出风头,顾舜华立了大功,饭店里特意奖励了粮票肉票还有副食票。
要?知道这可是饭店,饭店里最不缺这个?东西了,那都是捎带手的事。
这么一?来,顾家倒是吃了一?个?痛快,日子眼看着肯定是越过?越好了,当了掌勺就是和之前不一?样。
吃饭间,顾舜华想起她哥顾振华来:“不是说我哥正月里过?来吗,到底什么时候,怎么不见动静?”
她这一?说,陈翠月眼神便黯了,叹了口气:“不知道啊,之前写信这么写的,不知道怎么还不来,这天?天?盼的,也没?见个?人影,赶明儿?让跃华过?去邮电局发个?电报,催一?催。”
顾舜华见这个?,反过?来安慰她:“妈,你也别?多想,许多事也不由得他,办手续的事,缺一?个?什么手续就得且折腾着呢,真要?有什么事,我哥早发电报回来了,没?消息就说明不用着急。”
陈翠月点头,只能这么想了,不然也是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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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顾舜华去看望了苏映红,苏映红状态不错,和小姐妹处得也挺好,好像还有一?个?小伙子想追求她,苏映红觉得自己配不上,不太想,不过?顾舜华却鼓励她,让她勇敢地追求。
“咱也不是说要?骗人家,如果?对方人品好,你信得过?,可以?把这些事和他说了,他要?是能接受就在一?起,以?后再也不提这个?茬,他要?是不能接受,趁早一?拍两散就是了。”
苏映红想想,倒是有些道理:“他这个?人倒是挺实在的,不像是那种?到处说的,再说我的事,但凡留心?打听打听,也都知道。”
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那么一?个?圈子。
顾舜华:“那就好。”
她犹豫了下,考虑要?不要?告诉她罗明浩的消息,怕刺激到她,但是又想着,罗明浩如果?和陈耀堂走得近,陈家又住他们大杂院间壁儿?,这早晚也得知道的。
所以?到底是提起这个?事:“说是现在在福德居。”
苏映红一?听这消息,脸都白了,当场就要?往外?走。
顾舜华连忙拉住:“我和你说这个?,不是要?你去找他拼命,现在找他也没?什么用,人家找派出所,还得说咱滋事行凶呢!这个?事,我们肯定得从?长计议。”
苏映红眸中含泪,咬牙道:“那我就这么忍着了?”
顾舜华:“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们没?证据,嚷嚷出去对你也不好,所以?我们要?想报复这个?人,只能使别?的法儿?,不能冲动,冲动的话,把自己赔进去,咱自己心?里是痛快了,可日子也过?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苏映红想了想,也对:“那舜华姐,你的意思是?”
顾舜华:“我现在想了两个?法子,第一?个?是长远一?点的,狠的,我听一?个?朋友说,再过?两年就要?严打了,到时候,咱找找他的把柄,给他送进去。”
她隐约感觉,历史大势是不会改变的,总体?趋势也不变,而努力抗争命运的人,也只能改变自己个?人的际遇罢了。
所以?严打应该还是会有,到时候,这么一?个?人品本身就有问?题的,还怕找不出他的毛病?
苏映红有些茫然:“严打?”
顾舜华:“嗯,就是严厉地打击违法犯罪。”
苏映红似懂非懂:“那到时候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顾舜华:“对,不过?这个?得等着了,我估摸着让你等,你一?时半会也等不了,所以?我们可以?看看别?的路子,先给他松松骨。”
苏映红:“揍他一?顿?”
顾舜华:“对,当然了,咱不能明着揍。”
说着,顾舜华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稀罕的,现在有他的工作单位,不就在福德居吗,稍微跟踪跟踪,就知道他家住哪儿?了。
他家那条件,肯定也是住胡同,住胡同里,晚上他得出来,到时候盯着点,抽个?冷子,揪住他揍一?顿。
顾舜华:“反正这种?事,咱也不是头一?遭干了,一?回生二回熟,就他那德性的,咱揍他一?顿怎么了,这叫行侠仗义铲恶锄奸!”
法律未到之处,自己动手。
苏映红听着,自然是没?得说,她是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将他碎尸万段才好。
当下两个?人就商量了商量,先去扫听下住的地儿?,然后抽个?功夫,最好是揍他一?个?鼻青脸肿几?个?月下不了床,让他丢人现眼,再闹腾闹腾,反正让他日子不好过?。
顾舜华是什么人,她在内蒙兵团呆了八年。
巴彦淖尔距离边境没?多远了,五原更是距离内蒙边境线不过?一?百多公里,那地方荒凉,什么事没?发生过?,偷情的,私奔的,挖坟的,盗墓的,当扒手的,偷渡的,还有跑过?来搞破坏的特务。
战天?斗地,什么都看习惯了。
现在回到胡同里,胡同里也没?灯,半夜去一?趟官茅房胆小的都得提着心?,看那个?罗明浩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随便搞搞,还不是吓唬得他屁滚尿流。
当下好生商量一?番后,顾舜华才回去家里。
这件事,顾舜华犹豫了下要?不要?告诉任竞年,不过?后来一?想还是算了,毕竟涉及到苏映红的隐私,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说,真以?后需要?他帮一?把手再说。
而这两天?,又传来一?个?好消息,之前说好的木材终于到了,给运到了廊坊,任竞年正好去廊坊报道,顺便接了木材,暂时存放在廊坊单位角落里。
任竞年说对方运了不少,足够自己用,回头剩下的还能给大家伙分分。
不过?这话当然不好先和大家提,不然大家有了期待,到时候自己分不了什么好的,白白让人家失望。
他从?木材里挑了一?根粗的做大梁,又挑了五根结实的做檩条,再找木工锯出来短的椽子,等这些忙完了,就找了排子车,从?廊坊拉过?来前门。
材料都到齐了,也就招呼着开?始盖房子。
盖房子是体?力活,得招待街坊邻居帮忙动手,本来大家伙就辛苦,一?周上六天?班,只歇周日这一?天?,还得拾掇家里置办各种?日常走亲访友的,能让人家抽出时间来帮自己盖房子,那都是人情。
这个?时候,任竞年顶在这里,自己多干点,少麻烦人家,自然是能省不少事,也能让顾舜华少操不少心?。
于是这天?,看着天?儿?挺暖和,任竞年就叫了人来动手干。
因为?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所以?不能动静太大,就是大杂院里大家伙帮衬着,当然了,自家三个?男人都可以?上了。
大杂院里听说顾舜华终于要?盖了,也都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帮忙,其实盖房子这种?大事就是这样,除了请个?能人外?,别?的大多是大家捎带搭把手也就做成了,等别?家干什么,自己也过?去帮忙,大杂院里就是这种?人情世故的小社会。
为?了盖房子的事,陈翠月也没?少忙乎,一?早起来就去副食割肉,回来开?始洗白菜、蒸馒头、泡粉条。大家伙帮着盖房子,卖了力气,管人家一?顿饭这是应当应分的,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准备大锅饭,也就是猪肉白菜炖粉条。
两个?孩子昨晚上就听说自己家要?盖房子了,也是高兴,兴奋得围过?去瞧,现在已经挖好了地基,正往里面添三七土,三七土是白石灰和黄土按照三七比例掺的,把三七土放进去,就开?始压实了打夯,几?个?年轻爷们儿?提着夯锤,高高提起,之后重重落下,口中发出低沉有力的吆喝声。
大杂院里孩子都兴奋了,全都跑过?来瞧,叽叽喳喳的,就跟过?节一?样。
任竞年薅起来俩孩子,把他们从?土堆里提起来,让顾舜华先送幼儿?园去了。
路上,孩子还叽叽喳喳地讨论呢,多多甚至天?真地忽闪着大眼睛:“妈妈,等我们放学,是不是房子就盖好了?”
顾舜华摸摸她的脑袋,笑:“怎么想这么美,房子得花两天?盖好,盖好后,还得晾味儿?呢!”
她估摸着,要?说搬进去,最快也得进二月了。
不过?二月龙抬头,正好赶上过?节搬新家,顾舜华觉得这样也不错。
因为?盖房子,顾舜华请了两天?假,这两天?就在家里帮着干点边角料和做饭,上午时候,大家伙就开?玩笑,说舜华是大厨了,这得给我们做点好吃的。
顾舜华听着便笑了:“今天?咱是头一?天?,先吃猪肉白菜炖粉条,买了五斤五花肉呢,咱都放进去,炖一?锅,吃个?香,等赶明儿?咱事情干差不多了,没?事了,开?两瓶酒,办上一?桌席,喝个?痛快!”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夸:“咱舜华办事就是豁亮,局器!”
顾舜华这话也不是说虚的,五斤五花肉,全都切成了块儿?,把洗干净的白菜也切了,冬天?的大白菜切成小块后,白的水头足,绿的脆生生。
原料准备差不多了,顾舜华起锅热油,先将猪肉片放进去煸炒,等炒到了变色儿?,便陆续加入干辣椒段儿?、生抽、老醋,这么煸下来,五花肉便上了色入了味。
接着就下白菜了,白菜刚开?始进去脆生生地支棱着,翻炒两分钟后,便软塌塌的,这个?时候将已经泡了几?个?小时的粉条放进去,加盐花,再浇上去开?水用大火煮。
这里面,说起来简单,可五花肉的薄厚大小,煸炒的火候,什么时候下菜什么时候下粉条,那都是有些讲究的。
北方人,冬天?总是要?储大白菜,猪肉大白菜炖粉条这就是最常吃的家常菜,但同一?道菜,不同人不同味儿?,顾家的猪肉大白菜炖粉条,那味道自然就格外?香。
还没?到中午时候,炖菜中浓郁的肉香便往外?飘了,飘到了各家各户,这时候帮工的正在干活,没?帮工的也下班回来了,闻到这味儿?,就开?始流口水。
那些家里男人帮着干活的,就大大方方地拿了碗:“炖好了吗,这香味真勾人!”
陈翠月揭开?锅,热气腾腾中,她给人盛了一?碗:“拿回去给孩子吃。”
不揭开?锅也就算了,一?揭开?锅,可真是馋得对门间壁儿?都流口水,有些家里男人走不开?的,不好意思要?,只能暗恨自己男人不长眼了。
这时候干活的也歇工了,大家陆续坐下来,洗洗手洗洗脸,喝口大碗茶,坐下歇口气就吃饭。
任竞年已经忙成了泥人,脸上蒙着一?层土,头发上沾了灰,他走过?来,走到正打算盛饭的顾舜华旁边,低声问?:“烟买了吗?”
顾舜华:“买了,大前门,买了两条呢。”
一?条烟里面是十包,两条那就是二十包,应该够这两天?用了。
任竞年点头:“行,先让大家伙吃饭吧,吃过?后分分烟,歇口气,下午继续干,我估摸着明天?傍晚时候能干完。”
顾舜华:“嗯,那明天?置办一?桌席,你陪着大家伙喝点。”
任竞年微点头,不再说什么,洗脸去了。
顾舜华将十几?只瓷碗一?溜儿?排开?,拿了大勺子往里面盛菜,炖菜浓郁的香味萦绕着她,她在热气扑腾中,扫了一?眼那个?方向。
任竞年正弯腰蹲在陶瓷脸盆旁,掬起水来洗脸,干脆到有点粗鲁的动作,水花四溅,他又抹了一?把头发,洗干净了,拿过?来毛巾擦了一?把,之后便笑着招呼大家伙一?起吃饭。
顾舜华不再看他,低下头继续盛菜,心?里却觉得特别?踏实安稳。
43、第 43 章
第43章鹤年堂的?鬼
并没?有足够的?桌椅凳子, 屋里也紧巴,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大家伙都是蹲在台阶上, 或者?从家里自己拎一个?板凳坐着,围在一起端着碗吃。
正月里依然冷,可大杂院里,大家伙聚在一起, 猪肉白菜炖粉条散发着浓郁的?热气,浓郁的?肉香萦绕着大家伙,大家伙说笑, 吃饭,咬一口暄腾腾的?大白馒头?, 稀溜溜地喝菜汤,大口地吃菜,炖菜肉香四溢,里面的?粉条也很?有嚼劲,炖了那么久, 肉和?菜的?香味被炖到了汤里,汤又浸润着粉条,自然是咸香味美。
有不上幼儿?园的?小孩儿?也凑过来吃,长长的?粉条扯啊扯,之后一吸溜就全进嘴里了,光听那声儿?,都觉得有滋有味。
“咱这炖菜可真?地道!够味儿?!”
“舜华, 回头?我们家娶媳妇,到时候能?帮着给我们盯盯灶吗?”
顾舜华笑着,爽快地道:“婶儿?, 到时候您就直接说话,招呼一声,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咱大杂院里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姐妹没?两样儿?,娶媳妇那是大事,帮着盯灶那都是应该的?!”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可不是吗,平时各家吃各家的?饭,但遇到红白喜事盖房子或者?别的?什么,还不是你帮一把我帮一把的?,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吃得差不多了,任竞年便给大家伙发烟,大前?门的?烟,一人好几支,其实这个?时候大多不抽,而是夹在自己耳朵上,不过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反正主人家的?心意尽到了。
吃完饭,大家稍微歇一会儿?,也就继续干了,中午吃得痛快,顾舜华任竞年做事都厚道,大家伙也干得带劲儿?,到了傍晚时候,这房子差不多也垒了有一人高。
顾舜华接了两个?孩子放学,孩子看到已经支起来的?四面墙,高兴得不行,忙不迭地钻进去?玩儿?,房子并不算大,不过那块空地充满利用上了,粗略一算也有大概七平。个?别地方形状不规则,任竞年设计着那块凸出去?的?角落正好打成木头?柜子可以放东西,顾舜华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到了第二天,接着干,顾舜华和?陈翠月做席面,骨朵儿?和?宁亚也请了假过来帮忙,最后捣鼓出来大概十几个?菜,从各家借了板凳椅子,大家围成一团,开了两瓶牛栏山,大家伙痛快地吃喝了一顿!
下午,任竞年放了一挂鞭炮,在几个?壮汉子的?吆喝中,贴了红福字的?大梁给抬上去?了,之后上檩条,铺椽子,铺苇席子等,开始封顶。
傍晚时候,房子终于封顶了,也就是缺门窗了,加上门框,再抹了腻子,就大功告成了。
不过因着刚盖的?房子要晾,得晾透了才能?上门窗抹腻子,不然回头?墙体有些微的?热胀冷缩,就会出现裂痕。
盖完房子后,竟然还剩下一些砖,那些砖除了留一些自用,其它的?就给邻居了,砖可是一个?好东西,可以搭床板用,也可以在家里垒一个?什么,或者?外面堆放大白菜的?地方用砖头?垒住,也比别的?强。
顾舜华分了砖,大家也都高兴,一个?个?夸顾舜华敞亮:“舜华的?为人,真?是没?得说。”
这时候满大院都高兴,唯独乔秀雅,怎么看怎么别扭,心里堵着什么,毕竟苏映红的?工作是顾舜华帮着找的?,她心里记仇。
可偏偏有人看出来了,知道她不痛快,便故意问:“映红呢,最近回来了吗?”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乔秀雅立即拉下脸来:“这死丫头?,爱咋着就咋着,我就当没?生她!”
街坊一听这话,都忍不住叹息,自从苏映红当了圈子,和?家里可是闹得不轻,但那时候也没?说不回来,现在倒是好,竟然彻底和?这个?家掰开了。
小姑娘做事其实也挺绝的?。
顾舜华将这些看在眼?里,也就没?吭声,心里却?想着罗明浩的?事,怎么着也得出了这口气,要不然就这么憋屈着,别说苏映红受不了,她心里也不落忍。
也是凑巧了,这天顾舜华回去?上班,和?几个?师兄说话,大家私底扯闲篇儿?,竟然说起来罗明浩。
原来上次罗明浩来踢馆子,自然惹恼了牛得水,牛得水一气之下就到处告状,还去?找了饮食公司的?经理,要求评个?理儿?,给个?说法。
大家伙都是饮食公司底下管着的?,经理一听,也是觉得罗明浩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便把罗明浩训了一通,又让罗明浩写检查。
罗明浩半截儿?丢了梁明星这个?好差事,虽然前?面已经吃了一个?大饱,但后头?没?了还是觉得亏,现在又让写检查,当然是不忿,凭什么?你们玉花台了不起还是怎么着,吃个?东西竟然还能?把我赶出来!
罗明浩这人脑袋活络,便开始给福德居的?掌柜告小状,也是巧了,福德居大掌勺,最拿手的?菜就是烤乳猪了,现在一听玉花台竟然把这个?菜当成了门面菜,当然就气不过了,你顾全福凭什么越过我去??
于是这福德居的?掌柜也跑过去?饮食公司告小状了,他玉花台以前?是干嘛的?,好好的?做这个??他突然改成烤乳猪经过您这里审批了吗,没?经过,这是不遵守计划经济,没?有集体主义精神!
大帽子给扣上了,经理没?法,就找牛得水谈话,意思是能?不能?收着点,牛得水一听,当场就直接大爷劲儿?上来了,拍桌子瞪眼?的?,直接闹翻。
顾舜华一听,更好笑了,罗明浩这人真?是走哪儿?哪儿?有他,就没?干过一件好事,你说不揍你揍谁?
这时候房子整利索,家里又有任竞年顾着,顾舜华也腾出一点功夫来,跑过去?找苏映红,苏映红已经打听得妥妥的?,那罗明浩就住在菜市口,鹤年堂后面的?胡同?。
这敢情?好了!
菜市口那是什么地方,过去?就是刑场,这要是谁犯了罪,要被秋后问斩,那就是拉到菜市口斩了。
这边过去?斩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死人多的?地方,自然说道也就多,顾舜华小时候就听大杂院里老太太们叨叨,说起那些老掌故,说刑场就在鹤年堂前?面,一到了行刑的?时候就闹鬼,晚上门铺外面有人拍门买刀伤药,时候长了,鹤年堂就有名气了,甚至有一句歇后语是“鹤年堂讨刀伤药,死到临头?了”,这是骂人要死了的?。罗明浩住在这么一个?地方,肯定听说过这些掌故,用这些吓唬吓唬他罗明浩,再合适不过了!
顾舜华和?苏映红仔细商量了一番,也就差不多行动了。
那罗明浩因为跑去?玉花台叫板的?事,被牛得水告了一状,写了检查,不过好在他撺掇得好,福德居大掌勺这不是已经和?玉花台较上劲了,有他在,就不信这事能?落听了。
不给他掀起点风浪,他就不叫罗明浩!
也是他今天高兴,下班后,去?大酒缸打了三两酒,找陈耀堂两个?人,胡吹海喝的?,陈耀堂又给他许诺了,说怎么着也能?把御膳给他弄出来,把他高兴得要命,他是点名了,必须要那个?天梯鸭掌,陈耀堂拍着胸脯保障,他高兴,就喝了一个?东倒西歪。
他就这么歪歪扭扭地,嘴里哼着老北京俗曲儿?:“桃叶儿?那尖上尖, 柳叶儿?那遮满了天……”
顾舜华和?苏映红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躲到了胡同?暗处,顾舜华裹上了一身黑,苏映红则拿了白床单裹起来,又在嘴上用棒子面浆糊贴上了用红纸做的?假舌头?。
老大一根舌头?,从嘴巴一口气垂到了胸口那里。
昨天才下过雨,地上还是滑的?,夜里也不见个?月亮,多少年的?老胡同?了,狭长逼仄地沉浸在黑暗中,便是对面有人过来,也只听人声,看不见人影。
这可真?是一个?干坏事的?好时候!
顾舜华和?苏映红悄没?声儿?地走过去?,等到了罗明浩身边,苏映红就靠着墙根,绕到了他前?头?了。
罗明浩半醉不醒的?,眯着个?眼?,仰着个?脖子,扯着嗓子继续唱:“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宋老三,提起那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
这时候,苏映红便突然开口了:“小六儿?哥哥,我来找你了,你怎么还不来!”
要知道,罗明浩唱的?这俗曲儿?叫《探清水河》,这是说一位叫大莲的?姑娘,和?心上人小六儿?哥哥私定终身,结果被父亲痛打,这位大莲姑娘被逼跳河,后来她的?小六儿?哥哥也跟着跳河的?故事。
苏映红这么一嗓子,正好接上茬了。
罗明浩半醉不醉的?,听到这个?,冷不丁一激灵,啥?大莲姑娘?小六儿?哥哥?
苏映红继续喊道:“小六儿?哥哥,可怜我被我爸打了一个?满身是伤,鹤年堂就在眼?跟前?,你给我买点金创药啊!再不济,去?裁缝店里买针线,给我把这打断的?胳膊腿儿?给缝上啊!”
罗明浩这下子酒彻底醒了,谁小时候没?听过鬼故事啊!
半夜里裁缝被敲门,脑袋身子分家的?要针线笸箩,把自个?儿?身子给密密麻麻缝上了,菜市口的?小孩就没?有没?听说过这故事的?!
罗明浩瞪大眼?,望着前?头?,黑灯瞎火的?,哪看得清啊,他壮着胆子说:“谁,谁,别在这里跟爷装神弄鬼,爷揍死你!”
苏映红哪里怕他,干脆把两只胳膊往前?伸,身体一跳,便往前?蹦。
罗明浩隐约见前?面一个?人影穿着白袍子,就那么一蹦一蹦地往自己这边来,他吓得腿都哆嗦了。
早年间老辈儿?人说起来,人是迈腿走,鬼不行,鬼都是蹦着走啊!
他腔调儿?已经变了,哆嗦着拼命地往墙上靠。恨不得钻到墙里去?:“你,你谁,你什么人,别,别过来——”
苏映红:“我的?腿没?了,我的?胳膊断了,我的?刀伤药呢……”
罗明浩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前?头?,天太黑了,隐约能?看到一个?红色的?什么忽闪忽闪的?,随着那“人”一蹦一蹦,那红色就开始抖擞晃悠。
他僵硬地靠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已经吓瘫了。
顾舜华看时候到了,便平举着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手电筒。
手电筒早就做过手脚了,上面蒙了一层红色透明纸,不过这可是好手电筒,才换好的?新电池,亮度特别大,哪怕蒙了一层纸,照出来还是亮。
顾舜华“啪”地打开后,手电筒朦胧的?红光直接照在苏映红脸上。
于是冷不丁的?,罗明浩终于看清楚了前?面那晃动着的?红色是什么了,竟然是一根大舌头?!
大舌头?,扑簌扑簌地往自己这边卷!
而就在大舌头?后面,是血红血红的?一张脸,发着光!
“鬼啊——”
这时候大家伙都要睡踏实了,夜半三更的?,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惧叫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顾舜华当然不能?只是吓唬,把这家伙吓个?半死后,苏映红在前?面蹦,顾舜华从后面抽冷子打,她手里拎着火筷子呢,反正冲着你最要紧的?地方打,甚至直接往裤子里捅,黑灯瞎火的?,火筷子没?眼?,顾舜华就是憋着坏,想把这罗明浩给捅废了。
小姑娘那么小你就欺负,毁人家一辈子,不把你给废了谁知道以后你还干什么缺德事!
罗明浩惨叫连连,一叠声地喊鬼啊鬼,整个?人就跟在油锅里煎着的?一样,哆哆嗦嗦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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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映红蹦了一番,也受不了了,两手成爪,直接喊道:“索命来了!”
说完扑过去?,挥着拳头?狠狠地揍,差点把一个?罗明浩给揍成肉泥。
等打差不多了,听到有动静,两个?人也怕被发现,赶紧顺着墙根趁黑开溜了。
一口气溜出街面,摘下来那行头?,苏映红拿回去?家里烧了,顾舜华也匆忙赶回去?。
这时候肯定没?公交车了,好在也不是太远,顺着骡马市大街一溜儿?往前?小跑,过去?珠市口一拐就是大栅栏了。
顾舜华回到家,家里任竞年正准备戴帽子出门,一看到她回来便皱眉:“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顾舜华:“这不是有事耽误了吗?”
任竞年却?不信:“是吗?”
顾舜华主要是不太想让任竞年知道苏映红的?事,人家小姑娘的?事,信任自己告诉自己了,自己转遭儿?和?任竞年说了,这像什么话?
自己觉得任竞年人品好值得信任是自己人,可人家小姑娘总觉得不自在啊!
当下便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之前?咱院里小姑娘的?,反正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
任竞年听这话,挑了挑眉,抬起手来,帮她擦了擦头?发上蹭着的?一抹灰:“行,随你吧,反正注意分寸,别闹出什么事来,我看外面黑灯瞎火的?,真?要是出事不好找。”
顾舜华跟着任竞年一起进家,心里却?想,黑灯瞎火,闹出事来,确实不好找呢,所以这罗明浩就吃哑巴亏去?吧。
到了第二天,顾舜华想着得扫听扫听罗明浩的?事,谁知道一进玉华台,就听到牛得水在那里高兴:“这下子好嘞,报应来了,老话儿?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可真?是不假,这不,那个?狗玩意儿?罗明浩遭报应了,遇到鬼了,被鬼给逮住了吧?听人说不光是被逮了,还被打了,打成了臭猪头?,这下子我看他再怎么扎煞!”
这个?逮,是dei,三声,重音读出来,那是说不出来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顾舜华听着,想笑,不过忍住了,痛打一顿罗明浩,可真?是爽快,好歹出一口憋屈气。
后厨里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都认为罗明浩活该不是玩意儿?,“咱老北京的?鬼都看不下去?了!”。
当然也有人赶紧纠正,社会主义社会,没?鬼,大家哈哈一笑,也就不提了。
不过因为没?了罗明浩掺和?,饮食公司经理叫了福德居经理和?大掌勺,又叫去?了牛得水和?顾全福,大家坐在一起聊了聊,算是把事情?给谈开了,顾全福的?明炉乳猪和?福德居大掌勺的?绝活不是一路的?,用的?法子不同?,大家伙都是做买卖,犯不着争这个?,再说顾全福这里还是顾忌着,也就只上三道招牌菜。
当然了,牛得水也特意让顾全福露了那么一手,让福德居大掌勺知道,咱这是留情?面了。
那边一看,也就这么算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至于罗明浩,谁管他,被打得积水潭医院躺着去?了,没?他掺和?,大家更清净了。
顾舜华歇班后又过去?苏映红那里一趟,她当然也是高兴,高兴之余,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放下了,打算把自己过去?的?事和?那小伙子说说,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没?什么,自己继续过好自己日子。
顾舜华当然鼓励她一番,也替她高兴。
回到家里,她家竟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陈耀堂,自打那次陈璐被打,陈耀堂已经很?久不露面了,两家也生分起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出来了。
陈耀堂笑呵呵的?,问起来最近姐夫在饭店里怎么样,挺顺利吧,又恭维了一番:“可有名了,我听说了,姐夫这下子扬名立万了!”
顾舜华从旁看着他那样,可真?真?想起一句话,夜猫子无事不登门,这不是明摆着嘛,罗明浩那里出事了,他就上门了,这分明就是刺探来了。
还不是惦记着父亲的?菜谱。
不过好在,别说她爸冷着脸,她根本不搭理,就连她妈都不太待见,说话滑溜,反正陈耀堂问什么,就是装傻充愣的?,最后陈耀堂根本也听不到什么实在消息,摸摸鼻子离开了。
等他走了,顾舜华便故意道:“舅舅怎么就跟长了顺风耳一样,他什么都知道啊!”
她这么一说,她爸皱眉,她妈皱眉,显然都有些提防,顾舜华见此,心里才放心。
而这两天,忙忙叨叨的?,房子盖好了,任竞年也要过去?廊坊上班了。
“到了那里,我再请木工赶紧做门窗家具,尺寸都量好了,木头?之前?我也打听过了,现在给人家尺寸就行了。”
顾舜华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听他这一说,要分开了,总是有些难过,心里竟然没?依没?靠的?。
顾舜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着,周末能?跑这里吧?”
任竞年:“我和?领导提过了,周六下班的?时候早离开一会,到时候赶最后一趟汽车过来,或者?坐进城的?排子车也行,周日陪陪孩子和?你,周一早上再过去?廊坊上班。”
这样折腾起来,自然是辛苦,可又能?怎么着,
顾舜华:“能?过来就好,孩子们都想你,要是你不过来,他们肯定难受,小孩子们正是长的?时候,他们也会和?别人比较,别人爸爸在身边,他们的?不在,肯定不好受。”
任竞年点头?:“行,我明白。”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总这样跑也不是事,你好好复习吧,争取考上北京的?大学。另外,我和?你提了,你得记得多复习英语,你看,人家雷永泉就一直没?落下英语,咱得多跟他学学。”
现在高考也是考英语的?,不过报考一般的?院校只是作为参考分数,重点大学的?话,按照10%的?分数来计算,由于绝大部分学生英语基础差,很?多人都直接放弃学英语了。
那本书中提到了后面英语的?重要性?,顾舜华想着早晚要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话外国人进入中国多了,英语确实越来越重要了,说不定回头?要改革呢。
任竞年点头?,其实现在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今年高考要改革,但具体怎么改,谁也不知道,他还是复习着英语,不能?放弃这一块的?成绩,免得到时候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番,接下来日子怎么过,以后什么计划,考上了如何,考不上如何,全都商量过了。
最后,顾舜华道:“你过去?廊坊后,先?让你们单位开一个?介绍信吧。”
任竞年挑眉。
顾舜华:“总不能?这么没?名没?分地过日子啊,咱得重新领证。”
她低哼一声:“难道你还想把我和?孩子当外面的?养着?”
任竞年默了一下,便笑了:“我知道。我让单位开介绍信,等下次来,我们就先?登记重新结婚。”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充满阳光,温暖而沉稳。
顾舜华:“嗯。”
她觉得一切都是美好而顺利的?,她距离书中的?剧情?越来越远了,她和?任竞年复婚,两边都使劲儿?往一处去?,孩子们和?任竞年感情?也很?好,她相信那本书中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当晚,两个?人有志一同?,都没?睡,等两个?孩子睡踏实了,任竞年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手指头?。
这个?动作自然让人心领神会。
顾舜华抿了下唇,竟然脸红心跳。
她觉得自己和?任竞年简直是在偷,但确实很?想。
两个?人都很?年轻,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况且今天才说了要复婚的?事,彼此间流动着的?都是甜蜜,这种甜蜜和?爱意蓄满了心口,需要一个?发泄点。
顾舜华悄没?声儿?地下了床,下床的?时候,床板响了下,她更加小心了,生怕惊动了孩子。
一下了床,任竞年便紧紧把她抱住,低头?亲她鼻子眼?睛,他的?亲吻像雨点一样急切地落下,烫人的?呼吸洒在她脸上。
顾舜华低声叮嘱:“小声点。”
任竞年“嗯”了声,但显然有些克制不住。
他让顾舜华扶着墙,微后弓,他从后面抱住。
也许是盖好了房子心里踏实了,也许是说好了复婚的?事彼此都高兴,这一次两个?人格外默契,水乳交融的?甜蜜甚至比新婚时候更胜一筹。
顾舜华情?到浓时,后仰着脸,散开的?头?发便落在肩膀上,她压抑住大口的?呼吸,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死在他给予的?撼动中。
她回转过头?,喃喃地道:“亲我,你得亲我——”
大额的?汗水自任竞年额头?落下,借着炉火那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女人半张的?唇儿?以及湿润的?眼?睛,乌黑的?发甚至半黏在脸上,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她口中含糊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渴盼。
任竞年体内的?火噌地起来了,他恨不得将她吞下去?。
44、第 44 章
第44章咬春
第二天任竞年就?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傍晚时?候出发,这样还能多陪陪顾舜华和两个孩子,这天周日, 顾舜华歇班,便帮着任竞年收拾行李。
其实他衣服就?那么几件,都是以前兵团发的,其它也?不过是日用品和复习资料, 复习资料很大一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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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差不多,顾舜华便去做饭,眼?看要进二月, 按照他们的习俗,二月里是要吃春饼咬春的, 所谓的咬春就?是吃春饼,到了龙抬头这天,大门小户的,一般都要应应景儿吃春饼。
玉花台自己有现成的白案师傅,手艺高?超, 一斤面能烙出来?十六合,每合两片,大小薄厚都是刚刚好,拿回来?后自己搭配面酱和羊角葱,再加上炒合子菜,卷它一个鼓鼓蓬蓬,能一口气?吃上七八卷。
正忙着, 就?听到外面动?静,又听到佟奶奶和人?说话的声音。
顾舜华耳朵尖,一听那调儿就?觉得?不对?, 佟奶奶从?来?都是面上带着笑,很和蔼的一个老人?,可她喜欢你不喜欢你,那声儿是能听出来?的。
这一听就?是来?了不待见的客。
顾舜华手底下不停,眼?睛从?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稀罕的,竟然是陈璐。
穿着薄棉袄,外面是素净的褂子,耳朵边垂着两条小辫子,小辫子上还扎着两朵小白花,肩膀上侧挎着一个带着红五星的帆布书包。
自从?陈璐被痛打了一通后,就?没怎么见过,元宵节时?都不见人?影,顾舜华快忘记这么一号人?物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摇摇摆摆过来?了。
如?今看这打扮,倒是让顾舜华想起那本书里,“女主陈璐”过去廊坊找“男主任竞年”时?候,好像就?是这么一身打扮,后来?男女主相见,“男主任竞年”一看到她,怦然心动?,还说什么你就?是人?间的四月天。
狗屁!现在?才二月行不行!
其实心里明白,那个什么“男主任竞年”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丈夫任竞年没什么关系,从?各种表现看,这根本就?不是自己丈夫本性能做出的事情,但她看着,终究是反感这人?,没一点点眼?力界,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切早就?变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了。
你还非得?照本宣科?
也?是纳闷,都二十拐弯儿的人?了,有那功夫找个工作好好干,或者找个对?象过正经日子不行,非惦记别人?锅里的男人?吗?
而陈璐一走进大杂院,周围好几个都在?暗地里撇嘴,其实就?是看她不顺眼?,不过到底是厚道人?,以前苏映红那会儿,大家明知道她成天介鬼混,还不是给她面子,没当面提过。
对?于陈璐,大家还是笑脸相迎,只是那笑里带着打量罢了。
陈璐当然知道大家伙怎么看她的,她抬起手来?,轻轻拢起耳边的头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她进来?后,却?是一脸乖巧安静,甚至仿佛之前她被顾舜华痛打的事根本没有一样,她抿唇冲顾舜华笑了笑,温声说:“姐,这两天我正忙着,也?没顾上过来?帮你盖房子,现在?我终于有空了,有什么事你说话,别客气?。”
顾舜华便笑了;“陈璐,你和舅妈越来?越像了。”
说大话使小钱,这本事也?是一脉相传的。
陈璐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道:“姐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觉得?有点脾气??”
顾舜华:“别提了,昨晚上有个夜猫子一直叫唤,一大早又有黄鼠狼跑过来?吱吱吱地,听着就?想给她一巴掌。”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顾舜华一句用两典,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陈璐却?是长能耐了,竟然当没听懂一样,依然一脸无辜:“这也?真是的,哪来?的夜猫子和黄鼠狼。”
顾舜华好笑,这人?还真成牛皮膏药了?
这时?候,任竞年过来?了。
他将行李收拾好后,又把外屋打扫了一遍,打扫过,就?洗了手想过来?和顾舜华一起做饭。
马上要分别了,其实还是想多腻在?一块儿。
谁知道一过来?,就?看到了陈璐。
他一看到陈璐就?皱眉,前几天,他过去派出所找民警问起过陈璐的来?历,他也?不好贸然和民警说陈璐是特务,毕竟没什么证据的事,便随便找了一个由头打听了一番,结果当然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民警的意思?是,这位同志从?小就?住这儿,没挪过窝。
任竞年从?陈璐身世查不出什么来?,便开始怀疑和陈家来?往的人?了。
结果一来?二去,还真让他查着了一位,陈璐父亲陈耀堂,最近时?不时?和一个人?出去喝酒,那人?叫罗明浩。
罗明浩这个人?,他查着,据说以前也?是国家水利局的职工,被开除了后,四处瞎混,现在?竟然让他混进去了一个叫福德居的饭店,当上了厨师。
这个人?有一个香港关系,任竞年开始怀疑,陈璐的可疑之处,可能和罗明浩有关系。
他抽工夫跟踪过陈耀堂和罗明浩,发现他们行踪诡异,好像在?密谋着什么勾搭,左右不是正经事。
只是可惜他现在?要去廊坊上班,不然再查查,肯定能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他当然也?不愿意和顾舜华提,他觉得?她现在?精神压力太大,工作也?忙,又要照顾孩子,需要稍微放松一下,这些事,自己能查出来?就?查,查不出来?所以然,回头想办法再对?陈家进行举报就?是了,没必要再给顾舜华说,免得?她压力更大。
只要她心里对?陈璐也?提防着,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提防着,哪怕是那些怪力乱神的原因,不至于着了对?方的道,也?就?够了。
现在?他看到陈璐过来?,见对?方还一脸笑嘻嘻,面上就?不好看了。
他倒不至于面上太现出来?,但终究是摆不出好脸色。
然而,陈璐一看到任竞年,眼?睛就?亮了。
或许进二月不那么冷的缘故,今天的任竞年没再穿军棉衣,而是一身笔挺的绿军装,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超越时?代的挺拔英武。
最关键的是,这就?是她书中详细描写过的样子啊,这就?是属于她的男主啊!
陈璐心花怒放,脸上微微泛红。
明知道顾舜华肯定不待见自己还厚着脸皮过来?,其实是因为几天前她偶尔听一个发小说起任竞年。
发小说,任竞年那天和人?下棋,好像无意中问起过她爸:“他这人?真不错,你家和你姑家闹生分了,他说话还挺敬重的,听说你爸有关节炎,还多问了两句。”
那发小一说,陈璐先是一愣,后来?就?兴奋起来?了。
这不就?是她书中所写的吗,任竞年惦记着自己,暗地里打听自己,想对?自己好,后来?他还特意让人?给自己爸捎来?内蒙古的好皮子当护膝呢!
陈璐听到这消息,简直是想哭了,
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他但凡迈出一步,她就?可以走出剩下的那九十九步,所以她来?了,哪怕明知道顾舜华对?她厌恶至极,她也?来?了。
如?今,她也?不想伪装了,她故意道:“姐夫,我听说你最近在?准备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任竞年面无表情,像没听到一样。
他知道这个人?也?许有控制脑电波的什么仪器,所以他很谨慎,不想说话,怕着了她的道。
陈璐也?不在?意,甜甜地一笑,柔声道:“好巧,我也?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也?在?准备,我最近还弄到了一份资料,我觉得?这资料可真好,也?许能有用呢,而且还是英文的,姐夫你看看吧?”
任竞神色漠然,顾舜华却?道:“什么资料啊?”
陈璐一听,连忙从?自己书包里取出来?一份手写的英文资料:“姐夫,姐,你们看,这可是原汁原味的英文啊,这个可好了,这是我自己从?朋友那里手抄的。”
顾舜华便拿过来?了,上面的英语写得?竟然还不错,一看就?是熟手。
顾舜华心里疑惑起来?,写这么好看,不像她啊,她学过几天英语,她能懂这个?这个陈璐到底是什么来?历。
陈璐嘴上说着这个,眼?睛却?是盯着任竞年的,她想从?任竞年眼?中捕捉到欣赏,可是并没有,这个人?依然一脸严肃,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些暗恼,因为当年她当秘书时?候,就?是花招使尽,他依然不为所动?,仿佛看不到她的努力,可是现在?,他应该对?自己有了兴趣,不是暗地里打听自己家了吗?
当下她干脆从?顾舜华手里要过来?那几页纸,之后便笑着说:“姐夫,我给你读读吧。”
任竞年倒是没反对?。
他其实想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想再体验一下那个“邪法”,兴许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陈璐便开始读起来?了。
她的英语确实非常地道,发音流利标准,那简直和广播里的差不多。
顾舜华心中暗惊,这陈璐到底什么来?历?
任竞年听这地道熟练的英语,却?越发笃定了。
这人?,必然是和国外有些关系,不然一般人?哪那么好的英语?
于是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有各的想法,但奇异地又达成了一个默契,谁都没说什么。
之后,顾舜华继续做她的合菜,任竞年便从?旁帮着打下手。
顾舜华还差一个绿豆芽要炒,当下拿出来?才生好的绿豆芽,那绿豆芽水头足,掐头去尾后,热好油放花椒来?炒,锅里滋啦啦的响起。
旁边陈璐有些茫然了,她费劲读了半页英语,表演很卖力,可他们怎么都一点没反应?他们不应该为自己流利的英语惊艳,用乡巴佬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吗?
任竞年不是应该敬佩地看着她:“璐璐,你英语这么好,我得?跟着你学英语。”
一切怎么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不过看看顾舜华旁边的任竞年,她还是大声地扯着嗓子读起来?,她要读得?好,读得?标准。
毕竟她的机会并不多,能和任竞年相处的时?间太好了,她必须让任竞年看看,自己会读英语,可是顾舜华却?只会炒菜。
炒菜的女人?和读英语的女人?,能是一种女人?吗?
可谁知道,随着她声音的提高?,顾舜华炒菜的声响就?更大了,好像在?爆炒,绿豆芽里的水头在?热炒中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完全盖过了她的读书声。
她实在?是没法了,颓然地看过去,任竞年正给顾舜华打下手,帮着递酱油醋什么的。
顾舜华吩咐一声,任竞年便忙递过去,那个听话,简直了——
陈璐有些茫然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一时?真是焦头烂额。
正无奈,便听到顾舜华道:“陈璐,你怎么不读了,你英语这么好,继续读,没事让你姐夫多听听,听多了他英语就?好了。”
陈璐“啊”了声,心里知道顾舜华是故意的,可,可她都被架这里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了。
顾舜华:“我这里炒菜呢,滋啦啦地响,你大声点。”
陈璐暗暗咬牙,心想你可真能装!
让自己读英语,自己读了,她却?在?那里炒什么绿豆芽,滋啦啦的油响,这不是故意影响自己吗?这让任竞年怎么听?
不过那又怎么着,我就?是要读,而且要比你读得?好,这可是你给我的机会!
于是她大声地扯着嗓子读起来?,把自己当年留学练就?的功底全都拿出来?了!
顾舜华瞥了一眼?任竞年,故意道:“好好听着,收音机里都没陈璐读得?好听,而且想听哪儿就?听哪儿,你就?占大便宜吧。”
任竞年知道她是故意的,就?是起坏心眼?,无奈地看她一眼?,也?没法。
她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些小坏心眼?,调皮。
陈璐扯着嗓子读了一页,抬头看过去,正好见顾舜华的炒绿豆芽做好了,她洗了手,正伸手捏任竞年的脸,还低声说着什么,一脸甜蜜亲昵。
陈璐僵住,一时?心里几乎要气?炸了。
这算什么,自己在?这里卖苦力,他们竟然还在?那边甜上了,拿自己当什么!
陈璐正恼着,就?见顾舜华回头:“呀,陈璐,你还在?这里吗?英语怎么不读了?你读这么好听,不读了多可惜啊,我们都挺爱听的。”
陈璐抿着唇,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顾舜华。
她真是烦透了顾舜华,她这不是故意作践人??就?算烦自己,你直接说话啊,你绕着圈子不把我当人?是吧?
也?就?是这时?候,陈翠月从?外头回来?了,一回来?就?闻到一股子香,爆炒绿豆芽,绿豆芽里的香味都出来?了,闻着就?香。
当下道:“今个儿吃春卷是吧?”
顾舜华点头。
陈璐见了陈翠月,简直是看到了救星,便拉着陈翠月出去说话,出去后,她便小声说:“姑妈,我刚才读英语呢,我英语读得?挺好,想着给姐夫听听,谁知道——”
陈翠月便笑了:“你姐做菜呢,你搁这儿读英语,这不是闹吗?”
陈璐没听出陈翠月这是嘲她呢,她委屈地咬着唇,无辜又可怜兮兮地望着陈翠月:“姑妈,我那不是想着姐夫参加高?考,我想帮帮姐夫吗?我英语好,教教姐夫,姐夫就?能考上好大学了,我本来?是一片好心啊!”
陈翠月看着她那样子,真是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她还好意思?来?自己家?要不要脸,当初怎么背地里说自己的?她现在?名声这样了,过来?真是带累了自家的名声!
她当然得?撇清了这关系,当下大声道:“你说你这孩子,老大一个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姐夫今晚就?要走了,你姐和你姐夫在?这里做菜,你还得?瞎掺和进来?,当小姨子的,哪有跑过去往姐夫跟前凑呢,这传出去的,知道你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怎么着呢!别人?说你傍尖儿,我可没信,你要是再这样,连累你姐夫名声,这不是闹呢吗?”
这声音有点大,大杂院里好几家都支着耳朵听动?静呢,全都偷偷往这边看,有的甚至小声嘀咕开了:“陈璐以前也?不这样,怎么现在?越长越歪,当舜华的面一口一个喊姐夫,我都替她寒碜!”
陈璐的心思?,就?这么被陈翠月嚷嚷起来?,自然觉得?没面儿,她脸上热辣辣的,只恨这陈翠月也?不听话,当下只好含糊地道:“姑妈,你也?想太多了!”
陈翠月却?是根本不惯着她这一出了,当即道:“我想多,我怎么就?想多?璐璐啊,你姐没给你一个耳刮子,这是她好脾气?!”
周围全都看过去了,一个个说落起来?。
“一个小姑娘没事跑来?凑人?家跟前要给人?家读英语?人?家轮得?到你来?读英语吗?”
陈璐看势头不好,心里也?是纳闷,挫败又无奈,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闷头赶紧离开了。
大杂院里一群人?,等她走了,全都炸锅了,有的甚至说“这陈璐是不是中邪了,没见过这么往人?家跟前这么凑的”。
而那边陈璐走了,顾舜华想起刚才那一茬,彻底纳闷了:“她到底哪学来?的英语?”
任竞年看了一眼?顾舜华,没说话,却?径自走进外屋,拿出来?一个小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各种记号和信息,都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
他拿着笔,沉思?很久,在?上面画了一些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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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竞年要离开,两个孩子自然恋恋不舍,抱着任竞年脖子不舍得?他离开,眼?泪汪汪的,顾舜华心里也?有些难过。
不过还是想着,到底每周能见一面呢,距离不远,有什么事也?能赶过来?,现在?总比最开始强多了,想想她一个人?带着两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上火车站过来?北京那会儿,那才叫难受呢,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心里有谱儿了。
这时?候顾舜华的转正申请终于给批下来?了,一起批下来?的还有冯保国,冯保国是一个老实人?,当了好几年临时?工了,这次顾全福做御膳,他从?旁打下手,也?算是立了功,上面麻利儿给他批了转正申请。
拿到转正申请的时?候,冯保国那么大一个汉子差点哭了,当场给顾全福鞠了一个躬:“多谢师傅栽培,要不是师傅,我这一时?半会肯定转不了正。”
冯保国这么激动?是有原因的,转正后,工资高?了,待遇好了,各种福利也?有了,关键是靠谱稳妥,以后也?是铁饭碗了。
顾舜华其实心里也?很高?兴,她跑去粮食局,办了粮食关系转移证和商品供应关系的时?候,那真是吃了定心丸。
这年头,为什么大家伙不能随便走动?,一个户口就?能把人?给逼到绝路,因为户口都是和粮食关系商品供应关系绑着的。
一切都是计划经济,什么都要票,没户口没粮食关系就?没人?给你□□,计划供应没有你的份,那真是处处都受憋屈!
顾舜华是返城知青,之前粮食关系挂在?街道所对?应的粮食局,因为没工作,自然落不到多少?东西,现在?好了,她的粮食关系进了玉花台饭店,以后各种票再也?不会缺了。
顾舜华办好手续后就?是龙抬头这天了,一大早陈翠月做了龙须面,准备了春卷,又从?火炉子里掏出来?灰,在?水缸四周围和家里家外四处洒。
至于两个孩子,则被早早地叫起来?,拿着竹竿,过去新?房子敲梁头,虽然新?房子还没开始住,但也?得?敲,一边敲嘴里一边念叨着“二月二敲梁头,金子银子往家流”,敲完了梁头又去扒墙沿,两个孩子觉得?好玩,还恨不得?多敲敲,敲完了后又在?家吃了龙须面和春卷,才去上学。
送完孩子上学,顾舜华略收拾了下,就?打算过去玉花台,她现在?手艺越来?越好,但许多细节还是得?慢慢磨练,要想磨练就?得?熬时?间,她想早点过去练手。
谁知道走没多远,就?见一个头上裹着围巾的年轻女人?穿着薄棉袄站在?官茅房外面,脚底下是大包小包的,口里喊着:“好了没?”
顾舜华看到,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乡下过来?走亲戚或者什么的,便匆忙往前走,谁知道刚走出几步,就?听到一个声音:“好了。”
顾舜华听这声儿,愣了下,停住脚步,缓慢地回头,看向那女人?。
长得?俏生生的一女人?,二十七八岁,裹着围巾,揣着袖儿,浓眉大眼?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神色间还有些忐忑。
她又看向那女人?脚边的包袱,有红布包袱,有花布包袱,还有麻绳编成的口袋,口袋是带着泥的红薯,这么一些包袱口袋,大大小小堆在?地上。
顾舜华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包袱皮上,包袱皮绳子上绳子上用发黄的旧鞋带拴着一双鞋。
那是一双高?帮棉鞋,黑皮边儿,白塑料底,看着就?像很多老北京布鞋那样平淡无奇,不过顾舜华却?看到了黑灯心绒面上一处缝过的痕迹。
在?侧面靠鞋底处,不显眼?,但能看出来?。
顾舜华盯着那鞋底上蹩脚的针线,眼?睛便有些湿润了,她怎么能忘记,这是她十四岁那年为自己哥哥缝的啊!
十年了,这鞋子旧得?绒面已经被磨凸了,却?被挂在?一个掉色的旧包袱上,就?这么被提着回到了曾经的老胡同。
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官茅房出来?了。
顾舜华缓慢地抬起头,看着那男人?。
挺硬朗方正的一张脸,就?是有点糙,乍一看还以为三十多岁了。
他身上穿着老蓝布中山装,袖口那里还有一个补丁。
顾舜华从?这陌生的眉眼?中,努力地辨别着昔日亲人?的模样。
她离开时?,自己十五岁,她哥哥十九岁,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儿呢。
她就?这么看着的时?候,那对?男女也?发现了她,也?都看过来?。
兄妹四目相对?,从?十几岁的少?年时?光,到如?今成家成人?后的沧桑,对?视良久,彼此终于找出了被岁月淹没的一丝熟悉。
顾舜华眼?泪便落下来?了:“哥,我是舜华,你,你们回来?了啊!”
这男人?正是顾振华。
顾振华也?终于认出自己妹妹,上前一步,一下子握住了妹妹的手:“舜华,你也?回来?了啊,挺好的,你回来?了,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他竟说了一口的陕北方言。
顾舜华再也?忍不住,便抱住了自己哥哥。
大街上,胡同里,她不该忍不住,何况嫂子还在?旁边,可她太难受了,好好的兄妹,这么多年没见了。
当初她和任竞年结婚,其实不是没回来?过,可她回来?,她哥没回来?,彼此阴差阳错的,就?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
顾振华喉头也?有些哽咽:“都回来?了啊,挺好的,都回来?了!”
顾舜华赶紧收住了眼?泪,笑着拉住了旁边女人?的手:“这是嫂子吧?”
顾振华点头:“她叫苗秀梅,以前是燕山的。”
顾舜华忙道:“嫂子,爸妈他们都盼着你们呢,念叨了好几次了,天冷,快进屋吧。”
苗秀梅乍看到顾舜华,便局促起来?,不过看顾舜华说话热情,忙点头:“好,好,妹妹好。”
顾舜华便帮着拎起来?那些包袱东西,陪着他们进了院子。
一进去院子,顾舜华又解释:“家里房子紧张,嫂子你多担待着。”
苗秀梅连忙道:“没事,没事,有个住的地儿就?行了。”
顾舜华听着,可以感觉出苗秀梅还挺憨厚的,心里也?落了地,毕竟家里三个孩子,大哥和自己都结婚了,回头跃华也?得?结婚,三代人?一起住的话,要是有个存了小心眼?的,那回头真是过不安生,天天成鸡斗眼?了。
现在?看这嫂子,觉得?大致人?品应该能过得?去。
这时?候大杂院里都听到动?静了,纷纷看过来?,认出是顾振华,上前打招呼,嘘寒问暖的,陈翠月跑出来?,看到儿子,显然也?是高?兴得?不行。
然而比起陈翠月的激动?,顾振华看到陈翠月却?没什么大反应,甚至躲开了她的眼?神。
进了家门后,街坊都过来?打了招呼,很快屋里消停了,陈翠月忙里忙完接风洗尘,顾舜华也?帮着一起做饭。
顾全福刚才去和老街坊说话,现在?回来?,看到儿子,自然高?兴,盼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一家子团聚了。
顾振华便提起自己晚回来?的事,原来?公社?里出了事,有女人?被□□后跳河自杀了,本来?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公安局要查全公社?,所有的人?都过了一遍,因为这个,公社?里知青的档案都压着没批,一直到证明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这才放人?,于是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顾全福感慨:“别管怎么样,回来?就?行,你尽快去知青办,把户口落下来?,再把粮食关系和供应关系都转过来?咱们街道,以后咱们家算是团聚了!”
这么一说,自然提起来?苗秀梅的户口问题,苗秀梅是燕山人?,燕山二十多年前还属于河北,后来?划归北京的,所以苗秀梅也?算是北京人?。
就?是因为这个,两口子才能回来?,因为都算“北京知青”,现在?一起回来?,苗秀梅正好跟着顾振华把户口落在?大栅栏街道办事处。
“咱们大栅栏的粮食和供应到底是比燕山好一点。”顾全福这么说。
这倒不是夸嘴,燕山是郊区,眼?看着都要和山海关接上了,比起城里确实差一点意思?,要按照一般情况,郊区的户口也?不可能随便迁到城里来?。
苗秀梅轻轻点了下。
她爸现在?在?燕山石化,单位是好单位,但是那地方荒僻,距离市区五十多公里,进一趟城不容易,她家里也?重男轻女,不待见她,她在?燕山日子好过不了,现在?能跟着自己丈夫留在?大栅栏,这是她求之不得?的。
这时?候陈翠月已经做好了饭,春饼合子菜,合子菜里样数丰富,还有炒鸡蛋,又凉切了猪头肉,装了几个黄澄澄的芥末墩放在?小碟子里。
虽然匆忙,但肯定是希望大儿子和媳妇吃饱吃好。
他们吃着,陈翠月过去铺床,又让他们洗洗:“歇一会吧,歇一会再办事。”
不过顾振华显然不想歇,他想赶紧把事情整落听了,怕夜长梦多,怕万一苗秀梅的户口落不下。
苗秀梅没什么意见,看样子什么都听顾振华的。
顾舜华想想也?是,如?果是她自己,也?是这心情,就?想尽早落下。
于是给他们叮嘱了一番,去了注意什么,还有那位孙主任,好歹自己打过交道,什么性格,都给他们交待了,临走前,顾全福又给他们一点粮票和钱:“外面看到什么,自己买点好吃的。”
顾振华很坚决:“爸,不用,我有。”
苗秀梅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使劲摆手:“爸,不用不用,我们吃饱了,不用买东西!”
不过顾全福还是硬给他们了。
毕竟现在?条件好一些了,孩子刚回来?,还是希望他们能随意一些。
等他们走了后,顾舜华收拾东西,也?准备和顾全福一起上班了,按说这时?候陈翠月也?应该上班了。
她是正常时?间上班,现在?已经迟到了。
可顾舜华走的时?候,就?见陈翠月正坐在?床边,有些无奈地叹气?。
顾舜华:“妈,你怎么了?”
陈翠月叹息:“你哥也?不知道怎么了,和我生分得?很,也?不知道我哪儿惹了他。”
顾舜华默了一会,没吭声。
她当然看出来?了,哥哥对?妈妈明显有意见,为了什么呢,顾舜华也?想不出来?,在?她的印象里,哥哥一直都是沉默而宽厚的,对?弟弟妹妹也?还算疼爱。
现在?这么对?妈妈,总是有些原因吧。
她想了想,道:“妈,你也?别想多了,哥哥离开这么多年,看样子也?吃了不少?苦,现在?能回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在?这一时?。”
陈翠月点头:“你说的是,我也?准备着上班去了。”
从?家里走出来?后,顾舜华免不了想起来?这一茬,心里也?是无奈。
其实夜晚时?候,安静下来?,她也?想过关于妈妈的种种,譬如?她做出的那些事,对?自己曾经的伤害,是因为陈璐的作用,还是说她本性如?此?
顾舜华在?左思?右想后,觉得?妈妈骨子里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也?是想着帮扶弟弟的,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在?陈璐还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时?,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女儿好像也?是被忽略的。
也?正是因为妈妈骨子里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最受剧情的影响,才一心一意为陈璐。
现在?她后悔了,慢慢地醒悟了,但其实生活真不是小说,人?的情感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人?生更不是可以简单地判为对?错的考卷。
童年时?的被忽略,顾舜华心里有着强烈的匮乏感,曾经没得?到过的,她都希望得?到,希望被弥补,这是她童年时?的基调,也?奠定了她这一生的性格。
哪怕后来?陈翠月变了性子,她曾经没得?到的,也?永远弥补不回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啊。
她想,亲人?的亲密感应该是从?小培养的吧,她的就?一直没被培养起来?。
不过即使这样,顾舜华也?是理智的,并不会怨恨,更不会不甘心。她对?陈翠月永远无法像别的母女那样亲近,但她会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
可是很明显,她的哥哥不一样。
哥哥刚烈,非黑即白,他无法原谅的就?是无法原谅,尽管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哥哥对?妈妈不能释怀。
45、第 45 章
第45章围炉吃火锅
这天午餐时候过去要歇班, 冯保国神秘兮兮地把顾舜华叫到了一旁,提给她一兜子东西,顾舜华一看, 竟然是嫩笋。
这时节南方的笋最早的那一茬笋可能已经出来了,不?过北京地处北方,到底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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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国压低了声音:“小师妹,我是听老爷子说, 家里大哥回来了,这几根笋你拿回去,就?当给大哥接风洗尘了。”
顾舜华当然不?收, 这个挺金贵的,可冯保国硬给:“多亏了老爷子照料, 我也没别的能耐,好?不?容易得来的,师妹你可得收着,不?然我们?自己吃了也觉得浪费好?东西。”
顾舜华听这个,也就?收下了。
因为?御膳的事?, 冯保国算是立了功,就?此?把转正的事?给办了,他心里感激着呢,况且经过这么一遭,自己父亲也教?了冯保国两招绝活儿,以后只要自己父亲御膳的旗子不?倒,冯保国这日子就?差不?了。
怎么说也是御厨的嫡系传人了, 这就?是师承。
顾舜华谢过了冯保国,心里想?,这冯保国看着倒是一个实诚人, 那个刘顺儿心眼多,是个生意口儿上混的,反倒不?像能干稳后灶的人,孙德旺大智如愚,也可以当心腹,回头这些事?都得和爸提提,拿捏好?分寸,什么人干什么事?,该教?多少手艺,透多少底儿,这个心里得有个盘算。
她一边在灶上忙活,一边想?着这些,就?听牛得水过来叫她:“有个客人,专门说是要点你的菜,菜单也没给,就?让你照量着最拿手的菜来办。”
顾舜华意外,她毕竟才入这一行,也没什么名头,就?算是借着父亲的名,那也应该是找父亲而?不?是找自己。
要说能上席面的大菜,她现在也会几道了,只是怕不?到火候,还没自己掌过灶。
牛得水看出顾舜华的犹豫,道:“反正人家点了名要你,你就?可着做吧。”
顾舜华问:“是个什么样客人?说一下,好?歹让我心里有个数。”
牛得水:“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体面人,披着一个羊毛围巾,烫着头发,中等身量——”
牛得水大概比划了比划。
顾舜华听着,便有了想?法:“是不?是挺和善的,说话周全,一看就?是老派北京人?”
牛得水忙点头:“对对对,怎么,你认识?”
顾舜华大约摸猜着了,这是雷永泉他妈。
当下详细地问了问,知道一共是四个人,另外三个,有两个也是五十多岁的女同志,估计是雷永泉妈妈的朋友,还有一个年?轻的,打扮得不?错,但对雷永泉妈前脚后脚地伺候着,说话也客气,可能是家里的保姆。
顾舜华知道了人数,便拟定了菜单,两个热炒为?红烧鲤鱼和清炒虾仁儿,两个肉菜是米粉肉和四喜丸子,又搭配一个汤菜为?奶汤干丝,并两碟凉菜肉皮冻儿和芥末墩儿,这些都是在早北京传统的过年?菜,拟定菜单后便送过去给客人看,客人果?然满意。
顾舜华又略请教?了顾全福,顾全福给她讲了讲这几道菜的做法,讲的时候其它弟子自然也在,都跟着听。
顾舜华依样来做,煎炒烹炸,几道菜陆续上了席面,前面服务员传来消息,说是客人满意得很?。
顾舜华松了口气,心里却明白,雷永泉家到底人口多,可能偶尔还有什么要紧客人来,就?需要有个掌灶的,就?是过去说的“跑堂会”。
但说到底,新社会了,不?像以前了,况且那十年?又刚过去,凡事?得低调收敛,不?能太张扬,也不?好?真?请一个大厨到家去,所以遇上自己倒是合适,毕竟是儿子的插友,过来帮帮忙,外人那里也说得过去。
而?于自己,这倒是好?机会,能增进自己见识,多历练,况且雷家做事?大气,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之前雷永泉妈妈话里透出那么个意思,她做了几样糕点,雷永泉妈妈显然是对那枣糕满意,算是献个殷勤,谁知道后面没动静了。
没动静就?没动静吧,上杆子不?叫买卖,加上后来事?儿多,顾舜华也没多想?,现在雷永泉妈倒是找这里了。
顾舜华想?起这个,心情不?错,跑堂会对自己也是好?事?,虽说现在转正了,一个月也四十多,任竞年?的工资也不?低,可谁嫌人民币扎手呢!况且两个孩子,光幼儿园费用一个月二十多,没点家底,时候长了总归耗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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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下班后,几个徒弟请顾全福一起喝几杯,其实也有些请教?请教?的意思,顾全福明白,也就?应了。
平时灶上太忙,没功夫手把手,借着一块儿喝酒的功夫,也多给他们?讲讲,多点掌故见识,以后出去也显得有底蕴,不?至于被人家当成苦劳力。
当然,和自己闺女多聊聊,顾全福对于这七个徒弟,什么品性什么行事?,都已经差不?多摸到了脉,谁该透多少底,心里有一杆秤呢。
顾舜华自然就?不?凑这个边儿了,她犯不?着,再说也想?回去歇歇。
她拎着鲜笋坐公交车回去,一回到家,就?见家里特别齐整,就?连炉子旁边都没一点煤渣子,旁边用了多少年?已经发暗的碗橱也擦得发亮。
顾舜华只以为?是陈翠月为?了迎接儿子回来擦的,没多想?,这时候就?见苗秀梅进来了,她应该是在洗衣服。。
虽然进了二月,但水还是有点凉,她手都冻红了。
苗秀梅:“舜华,你回来了,你,你喝点水吗?我给你倒。”
她特殷勤。
顾舜华忙道:“不?用,我哥呢?”
苗秀梅赶紧擦了擦手,帮顾舜华揭开门帘子:“你哥躺一会儿,跃华正在复习,我怕打扰他。”
顾舜华:“我哥这人打小儿就?一棒槌,没眼力界儿,自己在那里呼呼呼傻睡,倒是让嫂子您一个人洗衣服,这都像什么样儿!”
苗秀梅忙笑着道:“那不?是应该的吗,他外面跑了一天累了,我还行,不?累,再说衣服脏了肯定得洗。”
顾舜华听着,心想?这嫂子也太勤快了,其实何?必呢。
当下道:“嫂子,您也别总是忙,有功夫也坐下歇歇。”
苗秀梅:“我不?累啊,我忙点没什么,只要事?情都顺着,我怎么着都行!”
顾舜华听话听音,感觉出来了,便问:“嫂,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们?户口的事?不?顺利?”
苗秀梅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当下提起来,原来她和顾振华过去知青办,想?开落户证明,结果?知青办查了查,根本?没查到他们?的档案,说是可能档案还在陕北,让去陕北申请调档案。
当时顾振华就?急了,好?好?的档案,怎么会没过来?别人那不?是都过来了吗?
顾舜华:“档案怎么会没调?孙主任说怎么回事?了吗?”
苗秀梅犯愁地道:“没说,档案没调,他也看不?到,现在是建议我们?尽快回去弄档案,可这一趟折腾回去,办档案估计又得好?几个月进去了,事?情全都给耽误了!现在依你哥的意思,他有个知青朋友还在陕北,还没办手续回来,他发了电报给人家,请人家过去一趟公社找找他的档案,看看不?能代办。”
顾舜华:“那也行,只要档案没丢,晚几天就?晚几天,反正办成了就?行。”
然而?苗秀梅显然还是有些难过,她无?奈地耷拉着脑袋:“现在只能是等了。”
顾舜华想?了想?,这事?总觉得奇怪,一般当地的公社办手续开回城证明,档案直接就?回来了,哪还出这种差错?
当下便问:“嫂,你们?在那边没得罪什么人吧?可别是那边有人使坏,那样的话,还真?就?麻烦了。”
苗秀梅惊了下,诧异地看着顾舜华。
顾舜华:“怎么了?难道真?得罪什么人了?”
苗秀梅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哥那性子你也知道,他为?人厚道,脾气也不?差,怎么可能得罪人。”
顾舜华想?想?也是,哥哥不?是那种刺头,看嫂子的性子也憨厚,应该没什么事?,就?是一个意外,等档案找到就?好?了。
只是这么一来,户口落不?下,粮食关系和物资供应关系全都没有,那就?成了盲流,家里添了两张口,却缺了相?应的那份粮食供应了。
顾舜华在心里很?快地算着,自己和爸在玉花台,饭票粮票估计能有多余,省下来挪给哥嫂,估计勉强够用,应该不?至于闹什么饥荒。
这时顾振华也出来了,神情闷闷的,显然也是沮丧,户口落不?下,什么都办不?成,就?算找临时工都不?行,你没户口没证明,哪个单位敢要,这一下子就?算是耽误下来。
顾舜华安慰道:“哥,也没什么,就?是档案的问题,托人赶紧找找就?行了。至于工作的事?,我们?最近到处问问,实在不?行,你们?可以以别人的名义?去代班,好?歹挣三瓜两枣的。”
所谓的代班,就?是别人找了一份临时工,不?去干,他们?帮人家干,稍微给人家一点好?处,当然了,这样肯定拿得少,也不?稳定,可能随时都黄了。
但怎么着也比没有强吧!
苗秀梅听了,眼前一亮:“那敢情好?,妹妹你帮我们?找找,什么工作都行,我们?在陕北,拉粪车,背箩筐,上山下山收土豆,男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不?嫌少,只要给钱就?行!”
顾振华听苗秀梅这么说,瞥了她一眼,道:“没事?,咱能吃苦卖力气,我刚听跃华说,大杂院里不?是有去建筑公司搬砖当小工的吗,那个也不?错,我也能干。”
顾舜华:“哥,嫂,你们?别急,现在爸重新掌勺了,到底现在有路子,回头想?想?办法,总得给咱这一家子安置下。”
苗秀梅忙点头:“对对对,爸和舜华有本?事?,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就?是让你们?两位受累操心了。”
顾舜华又说起住房的事?:“等新盖的能住人了,我就?带着孩子搬过去,到时候让跃华过去外屋住。”
顾跃华到底是在复习,家里人多了,受影响大,可也没那条件,只能是尽量提供了。
苗秀梅却很?不?好?意思,愧疚地道:“我们?随便有个地儿住就?行了,别让跃华和爸妈挤了,他不?是要准备考试,这是大事?,可不?能耽误。”
顾振华没吭声,顾舜华笑着说:“没事?,反正就?几天功夫,嫂,你不?用多想?。”
这事?儿说来也是好?笑,在那本?书中,她这哥哥就?没出现,不?知怎么就?没了,看那意思是就?没回城,所以也没提,她对嫂嫂的人品性格也不?知道,当初还担心过,怕嫂子是个爱计较的,回头自己盖的房子说不?清。
现在看,倒是自己多想?了,这嫂子不?但不?爱争,而?且还特守本?分,看得人不?落忍。
然而?苗秀梅显然很?是不?安,以至于后来顾舜华出来院子要上官茅房,她赶紧说她也去,跟着走出来。
等出了大杂院,她无?奈地说:“舜华,有一句话我想?和你说说。你别怪我冒失,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你哥这脾气就?这样,我也没法。”
顾舜华:“还是为?了住房的事??这是早就?定下的,嫂,你也不?用多想?。”
苗秀梅却为?难地摇头,之后压低了声音说:“不?是这个,是今天你走了后,妈和你哥说话,本?来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吵吵起来了,振华噎了妈几句,妈气得要命,我赶紧过去,想?着劝劝,可振华那脾气哟,他平时是没脾气,可脾气一上来就?成一杠头,我根本?管不?住啊!”
顾舜华听得头疼:“到底为?了什么?”
苗秀梅:“我听着好?像是有一床旧被面儿,妈说那个旧被面都洗掉色了,不?用了,可振华说用那个就?行了,妈说给你换新的,然后就?要换,振华就?恼了,你说这事?,哪至于,就?为?了一被面儿!”
顾舜华却明白,怕是自己哥哥心里存着事?儿,过不?去那道坎儿,见了妈,存着气,不?过是借着被面儿说事?罢了。
要解决这问题,还是得从根儿上来,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时候,当下道:“嫂,我哥那脾气你怕是知道,就?是倔起来八头牛拉不?回来的主儿,搭理他干嘛,他和妈置气,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嫂你别往心里去就?行了。”
然而?苗秀梅就?是往心里去啊:“你说妈那里,会不?会嫌弃我不?懂规矩?”
顾舜华安慰:“嫂,你多想?了,咱家没这么大规矩,又不?是大院里什么大户人家,咱就?住这么一个大杂院,犄角旮旯小地方,哪那么多规矩?”
然而?苗秀梅还是有些忐忑:“振华和妈闹情绪,我回头劝劝呢,哪能刚回来就?使性子呢!”
顾舜华听得都无?奈了,心想?这嫂子可真?贤妻良母,简直像个嫁入大户人家的小媳妇,战战兢兢的。
可问题她如果?嫁给雷永泉那种人家,小心翼翼也就?算了,嫁自己哥这种情况,至于么……
不?过也是劝不?来,又想?着她初来乍到,估计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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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接下来几天,她这大嫂可真?勤快,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给全家做饭,打扫卫生,因为?大家睡着,她也不?好?惊动大家,就?把房子外面大杂院收拾打扫一遍,顺便洗全家衣服。
等大家一起来,她就?开始忙活打扫,等大家伙都吃了饭,她一定要抢着洗碗刷锅,全家谁也抢不?过她。
她开始帮着顾舜华接孩子送孩子,因为?“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干”,她还把顾舜华放在那里打算洗的衣服也都拿去洗了,她甚至帮着顾舜华把没窗户的房子内外都打扫了一边,把煤球搬砖以及各种用具都归置好?了。
她能干又勤快,任劳任怨。
她来了三天,全家都觉得,自己好?像没别的事?干了,就?连大杂院里的人都感慨起来。
“翠月你可真?是好?命人,瞧你家这儿媳妇,一个顶仨。”
“我说你们?振华怎么找的这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挑这个样儿的啊,你看她连我们?门前都给扫利索了,就?那片地儿,平时我自己都懒得扫。”
“关键你这儿媳妇脾气好?啊,见了人就?笑,不?多说话,就?知道低头干活。”
可把大家都羡慕坏了,谁不?盼着有这么一个儿媳妇!
大家伙都觉得不?错,唯独顾舜华心里暗叹:“嫂也太能干了。”
本?来这些事?,也不?是说要她一个人干的,她太能干,她心里反而?不?落忍,来一个嫂子,也不?是指望人家来家里当大丫鬟的啊,那是得当一家人相?处。
一家人的话,这些事?,不?是应该大家都一起干吗?
顾振华则是没什么情绪:“她就?那样,在家就?是天天干活,习惯了。”
顾舜华这两天正说要和自己哥哥谈谈妈的事?,现在听他这么说,干脆问:“哥,那你说谁是天生喜欢干活的?什么叫习惯了?我要是能天天躺着,我能习惯天天干活?”
顾振华皱眉:“舜华,你别揪扯这个,她就?这性子,她自己改不?了,我也改不?了。”
顾舜华:“哥,那我问你,妈那里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这几天,你和妈说话都冷着脸,能和我说说吗,到底怎么了?”
她也努力回忆了顾振华下乡前的事?,只能说当时她懵懵懂懂的,也没太留心,加上成天往学校跑,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振华沉默了一会,才道:“舜华,有些事?,我也不?太想?提。”
顾舜华看着眼前的哥哥,倒是想?起以前。
记忆里十九岁的哥哥也是别人口中的一个尖孙儿,英俊的小伙儿,可现在只有满脸风霜了。
其实他才多大,也就?二十七岁,比自己只三岁多。
她有些心疼:“哥,这些年?你下乡,估计也吃了不?少苦头,过得不?容易,你心里有什么事?,如果?可以,就?和我说说,说出来也好?受。至于你和妈妈之间,我也不?是非要调停什么,怎么和妈相?处那是你的自由,我也没法干涉,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妈做了什么事?对不?住你?”
顾振华苦笑了一声:“舜华,妈要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我不?会怪她,当儿子的,我只能受着,可是妈当年?,让我对不?住一个人,害了别人一辈子,我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顾舜华也是意外:“害了别人一辈子?”
顾振华却成了闷嘴儿葫芦,再问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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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周六,晚上顾舜华回到家,孩子还没睡,都在苗秀梅那里玩儿呢,苗秀梅这个人可真?是好?性子,对两个孩子好?得跟什么似的,一下班回到家,不?是干活就?是陪着两个孩子玩儿,哄着逗着的,两个孩子也喜欢这个大舅妈。
不?过听到顾舜华回来,两个孩子还是眼巴巴地跑来了:“妈妈,爸爸怎么没来?”
苗秀梅有些无?奈:“两个孩子说爸爸周六晚上会来,都掰着手指头数呢。”
顾舜华:“这是头一天周末,爸爸才报道,也许有什么事?耽误了,等明天吧。”
两个孩子失望地耷拉下脑袋,没说什么,乖乖地爬上床准备睡觉,不?过到底是不?太开心,特别是多多,抿着小嘴儿,显然是有些小脾气。
顾舜华看着她那个样子,想?笑,小孩子家家的,竟然还有小性子了。
不?过到底孩子小,忘性大,顾舜华讲了个故事?哄哄,也都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第二天顾舜华起来,一边熬着红薯棒子面粥一边和陈翠月说话,陈翠月提起顾振华也是唉声叹气的,但问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愿意提。
正说着话,就?见苗秀梅拎着扫帚跑回来:“舜华,外面有个人,拉着排子车,说是门窗到了,还说是咱家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过来和你说。”
顾舜华一听便明白了,忙出去看,果?然是任竞年?。
排子车上是打制的木头门窗,还有几件小柜子什么的,用破草垫子给护着,再用草绳绑上面。
任竞年?蹲坐在排子车上,扶着那晃悠悠的柜子,看到顾舜华,便笑了:“今天咱家可以安装门窗柜子。”
顾舜华听到这句,心里一下子就?开怀了。
其实本?来挺烦的,因为?哥哥和妈的事?烦,还因为?眼下家里可能的饥荒烦,更因为?昨个儿在单位做的一道菜并不?够满意而?烦。
人的心情就?是这样,每一件事?好?像也不?是大到让人受不?了,甚至可能微不?足道,但叠加起来,足以让人的心情怎么也好?不?了。
可是现在,傍着青瓦老墙的槐树初初冒出了新鲜的嫩芽,棒子面红薯粥的热烫甜香中,谁家做小买卖的拉长了调子喊着焊洋铁壶了。
沸腾喧嚣的人间烟火气中,他就?那么笑着,说咱新房子可以安门窗了。
顾舜华胸口满满地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她一下子竟然想?起许多事?,想?起过去那些风风雨雨,他们?终究聚在一起,终究在这居不?易的大北京拥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
有什么事?能解决不?了呢,她有什么好?愁的?这么难,他们?不?是一路走过来了吗?
顾舜华的情绪变化,任竞年?显然是注意到了,疑惑地望着她。
顾舜华忙压下胸口的情绪,笑着说:“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两个孩子多想?你,从昨晚就?念叨你。”
任竞年?:“昨晚装车,怕过来太晚了,再说车把式师傅也不?方便。”
说话间,顾振华顾跃华也出来了,顾舜华便给哥哥嫂子介绍了任竞年?,顾振华忙和任竞年?握了手,苗秀梅也殷勤地招待。
大家伙一起帮着将排子车上的门窗卸下来,放在了新房旁边,歇下来喝口水就?开始收拾搭理,潘爷过来,背着手帮着拿主意指点,顾全福带着顾振华和顾跃华两兄弟都挽起袖子上。
几个男人忙前忙活地干,先刷了腻子,又安装门窗,也不?过是一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中午随便吃了点,便叫了安装玻璃的来,把玻璃给上了。
到了这里,房子算是彻底修好?了,再晾几天就?可以陆续往里面搬东西了。
任竞年?又和顾家兄弟一起把床和柜子都安置好?了,床是两层的上下铺,现在孩子小,上层可以放东西,等孩子大一些就?能去上面睡了。
上铺挨着房顶那里,还安了柜子,这样柜子又节省了空间,可以存放衣物被褥。
床底下也被仔细设计过,到处都是储物的箱子。
装好?了后,孩子特别高兴,就?像过节一样,领着几个平时玩得小伙伴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还很?骄傲地说:“这都是我爸爸自己做的喔!我爸爸会做家具,也会做床!”
旁边的小伙伴眨巴着眼睛,很?老实地说:“那给我家也做一个行吗?”
多多就?懵了,她求助地看看哥哥。
满满到底是哥哥,稳重一些,努力想?了想?,终于说:“你得听话,在托儿所不?哭也不?闹,每天乖乖洗脸刷牙,这样我爸爸就?会给你做了。”
多多忙道:“对,你听话,我爸爸就?给你做柜子了!”
旁边的小伙伴们?听了,若有所悟。
顾舜华拿出来沙琪玛,这还是昨儿个玉花台剩下的点心,这一批做得不?规整,不?好?给客人,大家伙就?分了分,顾舜华拿了一些。
虽说就?玉花台来说嫌不?规整,可自己留着吃足足够用了,奶油白糖揉进白面的沙琪玛,洒上了瓜子仁青红丝,吃起来一股奶油香,且一点不?粘牙,这对于物资匮乏的小孩子们?,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好?吃的。
顾舜华是将沙琪玛切成了小片儿,给孩子们?一人一片,孩子们?欢天喜地的,一个个捧着吃得香甜。
分完了沙琪玛,顾舜华也里里外外看了看房子,特别满意,不?得不?说,设计得非常合理,把这八平的小屋利用得充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己一家四口可以在这小房子里住得很?舒服了。
别说孩子,就?连她都迫不?及待了。
吃完了沙琪玛,孩子们?就?欢快地往床上爬,还没铺上铺盖的上下床,倒是成了大家的小梯子,爬高滑下的,玩得不?亦乐乎。
忙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时候了,陈翠月特意跑过去问顾振华想?吃什么,顾振华淡淡的,陈翠月便道:“你爱吃猪头肉,给你切点吧?”
顾振华淡淡的:“妈,我怎么着都行。”
陈翠月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张罗着切猪头肉做下酒料,又让顾跃华去大酒缸打上一斤酒。
任竞年?见此?,给顾舜华使了一个眼色,顾舜华懂,那意思是让她多张罗。
顾舜华没多说,叫了苗秀梅一起出门,钻到了一处小门脸,这家是卖火锅驴肉丸子的,在国营饭店有门路,国营饭店里卖剩下的驴肉猪肉,到他们?这里切巴切巴剁碎了就?做成肉丸子了,肉丸子做成火锅,卖的时候还送一小罐白肉汤,买回去可以直接吃用,现成的火锅,家里也省力气了。
以前顾舜华可不?舍得买这个,不?过现在房子建起来了高兴,家里又难得团聚了,自然就?大方一回。
苗秀梅一看,都傻眼了,看人家门脸里的小力巴儿已经帮着往外提了,她使劲地扯顾舜华衣角:“舜华,这,这得不?少钱吧,咱吃这个干吗,自己做就?行,这得要粮票吧?”
她以前跟着她爸在燕山,妈是后妈,家里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这么多孩子,日子当然过得紧巴,平时有什么东西根本?轮不?着她吃。
后来下乡,那更是艰难,能吃饱不?饿肚子就?得感天谢地了。现在回了北京,户口没着落,成了盲流,没什么工作,自然什么都不?舍得,觉得这不?好?意思吃那不?好?意思买的,生怕自己让顾家多花钱了。
顾舜华看她这样,倒是有些心疼,其实要说起来她爸现在在燕山石化,国家下属单位,怎么着待遇也不?至于太差,可她家里有弟弟有妹妹的,什么好?事?能轮上她?
嫁给自己哥哥,哥哥性子沉稳厚道,但并不?是爱言语的,估计也没得到多少关爱。
当下她便笑了:“嫂,咱们?家,爸妈都上班,跃华虽然现在不?上班,但准备着考大学呢,回头我们?再想?法帮你和哥都找个工作,以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过,咱不?至于吝啬这个。等回头如果?灶上有什么工作机会,我再想?法把你弄进去,让你整天吃好?的!”
这话听得苗秀梅感动不?已:“好?妹妹,嫂子看出来了,你是善良人儿,待人好?,不?过嫂子也没别的指望,不?是什么能干的人,能有个力气活就?行,灶台上的事?,咱可不?敢干。”
顾舜华:“嫂子,你觉得自己不?能干?”
苗秀梅便笑了,不?好?意思地道:“我除了会干点家里活,还能干什么啊,我以前学习就?不?行,我妈从小就?说过,生了一个榆木疙瘩,干什么什么不?行,也就?老老实实过日子。”
顾舜华一听,简直是想?在心里“呸”一声苗秀梅她妈。
这都是什么人啊,把一个好?好?的女儿养成了家里干活的劳力,恨不?得连轴转,虽说她这么能干,她和妈妈是轻松一点,可终究是不?落忍。
这时候顾舜华看待苗秀梅这个嫂子,简直仿佛看自己女儿一样了,恨不?得把她脑子掰开,给她改过来,抬起头,挺直腰板,人活这辈子,凭什么总憋屈自己!
不?过她也知道这事?不?着急,嫂子是成年?人,不?是她的女儿,所以任重而?道远。
两个女人一起抬着火锅回家,陈翠月正好?切了猪头肉,一见这个,便道:“怎么也不?说声,我好?准备准备。”
当下干脆又洗了白菜心,要了冻豆腐、细粉丝和冬菇,另外准备了几碟家常的小菜,大家伙一起围着炉子吃火锅。
其实老派人吃火锅有讲究,要讲究时令,这个时候立春了,已经过了季,可这不?是全家正好?团聚在一起么,又新盖了房子,吃个火锅热闹,管它什么时令!
也是赶巧,外面阴天了,下起了春雨,春寒料峭,外面湿冷湿冷的,大家伙都进了屋,团团围坐在炉子前,下着火锅,边煮边吃,再就?着毛豆花生并小酱瓜,啃一口芝麻烧饼,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几个男人喝起酒来,酒过三盏,难免话多,顾全福举起杯,感慨:“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的,孩子们?终于回来了,今天能吃一个全乎饭了!”
火锅烧得嘎达嘎达的,热气萦绕,大家听到这话,眼眶里都有些泛潮,时代的变革让他们?一家都走向不?同的风向,如今回来了。
八年?过去了,曾经青涩稚嫩的脸庞已经染了沧桑,各自有了家室,走向了人生新的阶段,可终究还是聚在一起,在这细雨朦胧的春夜里,围着炉子,吃一顿火锅,喝一壶小酒,品味着毛豆花生的香。
孩子们?吃了个饱,后来闹困,顾舜华便先领着他们?过去睡了,等哄得差不?多了,就?听到门响,接着就?是任竞年?进来的动静。
他简单洗漱过,就?靠着顾舜华躺在床上了。
“你妈和大哥怎么了,看着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任竞年?躺下来,抬手揽住了顾舜华的腰:“你哥是因为?什么事?别扭着?”
顾舜华看看孩子,倒是睡熟了,也就?随他去,口中却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害了人一辈子,听着怪吓人的。”
任竞年?却皱眉,摇头道:“一辈子?”
顾舜华现在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又不?是她能解决的。
她便道:“是啊,说我妈害了人。”
任竞年?却开始分析开了:“如果?是把人害死了,那就?得说死了人,而?不?是一辈子,说害了一辈子,说明那个人还活着,而?且生活的现状受到了影响。”
他这话可是把她给听乐了:“任同志,您继续。”
任竞年?:“那什么事?可以害人一辈子呢?高考,工作,婚姻,户口,这些都涉及到一辈子,但是高考还可以再考,工作可以变动,户口也可以挪,哪怕再难,也不?至于到了害一辈子的地步,所以——”
顾舜华听着,几乎想?给他鼓掌了:“那就?是结婚的事?了?不?对,我哥那时候还很?年?轻,那就?是搞对象的事??”
突然,顾舜华明白了:“我哥那时候搞过对象?结果?没成?结果?对方被他害了?”
任竞年?:“我估计应该是和女同志有关系,而?且是和搞对象有关系,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就?难猜了。”
顾舜华点头,不?过想?想?不?对:“那如果?我哥因为?别的女同志和我妈闹情绪,我嫂呢,这是把我嫂摆哪儿啊?”
任竞年?却道:“你哥嫂,那就?更有问题了。”
顾舜华:“?”
任竞年?:“你哥嫂之间不?太对劲。”
顾舜华:“任竞年?,你什么意思?”
任竞年?却挑挑眉,没说话。
他其实想?起来自己和顾舜华之间,当初他提议离婚回城,其实两个人闹腾过,不?舍,无?奈,最后终究感情有了一丝裂缝。
都不?用多想?,两个人的相?处就?能看出来,明显生分了。
而?顾振华和苗秀梅之间,那种疏离的生分就?更明显了。
只是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想?不?出来,毕竟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永远比你能想?到的更出人意料。
顾舜华看任竞年?不?搭理自己,也忍不?住琢磨起来:“我哥对我嫂子挺冷淡的,但我嫂却小媳妇一样往跟前凑
,任劳任怨的那样子我看着都不?忍心,你说会不?会是我嫂用了什么手段逼婚,这才嫁给我哥的?”
任竞年?听着,笑出声,他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觉得你这个嫂子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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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想?想?,摇头:“好?像不?能。”
任竞年?揉她头发:“瞧你这样子,平时挺机灵的,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呆。”
顾舜华便不?忿了:“你才呆呢!”
虽然她是不?如他分析研究得好?,但是他也不?能这么说啊!
任竞年?忙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看在我们?新房子的份上,别生气了。”
顾舜华低哼一声:“回头房子得先可着我住,你在后头捡剩下的!”
任竞年?:“嗯,你住七天,我只住一天。”
顾舜华瞥他:“你本?来就?只能住一天啊!”
任竞年?便笑了。
顾舜华看他那样,也忍不?住笑了。
于是他便抱住了她,低头亲她的脸颊:“想?想?我们?的房子,是不?是心情就?特别好?,一下子什么愁事?都没了?”
顾舜华微仰下巴:“那当然了!”
两个人就?势躺在床上,这个时候窗外春雨连绵,空气中飘着沁凉的气息,两个孩子睡得酣甜,夫妻两人低声说话。
商量着剩下的木材边角料做小凳子,做怎么样的小凳子,做多了还可以给帮忙的邻居分分,其实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就?是这么随口商量商量。
伴着那簌簌秋雨声,这种小小的嘀咕声就?显得格外亲密。
说到了最后,终于没声了。
任竞年?低头亲顾舜华,顾舜华也有些那个意思,小心地看了看孩子,之后才压着声音说:“还是下床吧。”
她说这话,他自然懂。
宁静湿润的夜晚,自己的妻子偶尔的主动是如此?让人心动,以至于听到这时,便有一股血直冲某一处。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嘶哑的质感:“嗯,你扶着墙,我从后面这样抱着你,这样做起来更能用上劲儿。”
这话太羞耻了,羞耻得顾舜华在这湿凉柔软的夜晚全身仿佛着火一般。
绵绵雨夜,一切都很?漫长。
46、第 46 章
第46章干菠菜包子
第二天周一, 早上醒来时,身上阵阵地凉,看看窗外, 这雨还在?下,就这么飘了整整一夜。便是并不大,一夜下来,大杂院里?有些洼地也积攒了一些雨水。
顾舜华一看就知道, 外面路好走不了。
老?胡同?就是这样,春雨把灰墙灰瓦一洗,整个焕然一新, 滋润新鲜,路边的柳枝儿都透着新绿, 可实际上呢,北方?历史上雨水少,排水系统从来就没好过,哪怕是小?雨,下几天, 路上坑洼积水就让人犯愁了,上官茅房都麻烦。
不过两个孩子往外一看,倒是眼睛发光,俩人跃跃欲试想淌水玩儿呢。
顾舜华给任竞年使了一眼色:“等会你和我一起送他们去托儿所。”
任竞年明白?:“好。”
然后他就开始哄了:“爸爸背着你们去上学,好不好?你们猜爸爸能不能背得动你们两个?”
这下子好了,两个小?娃儿的兴趣瞬间?被转移,开始举手, 一个猜背得动,另一个也猜背得动。
卖了好一番官司,任竞年终于“吭哧吭哧”地背着两个小?娃儿出发了, 旁边顾舜华举着伞,拎着上学要用的小?书包,小?书包里?是备用的衣裳和鞋子。
终于把两孩子顺利送上学,任竞年道:“等会和跃华说?,放学时候他过去接吧,我估摸着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路上确实不好走。”
他算是体验到了,有些狭窄的胡同?地势比较低矮,这都要成河了。
顾舜华匆忙拿笼布包了一些烧饼,芝麻烧饼,一咬掉渣那种:“这个拿着路上吃,不然都没时间?吃饭。”
她知道他时间?很紧,毕竟周一一早赶过去单位,也怕太迟了领导看不过去,一般赶到了廊坊就直接上班,并没有什么吃饭的时间?。
任竞年笑了:“好,我正?好坐车上吃。”
顾舜华顺手把军用水壶塞给他:“温的水,别光知道吃,多?喝水,不然回头上火了。”
任竞年:“嗯。”
顾舜华看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也不说?要走,便催道:“赶紧走吧,别太晚了。”
任竞年举着一把塑料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那我走了啊?”
顾舜华:“快点吧!”
任竞年点头,之后转身,举着伞,踩着雨水往胡同?外走。
顾舜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有些不舍得了。
鼻子甚至发酸。
多?希望他也能住在?这里?,每天一起送孩子接孩子,哄着孩子睡觉,晚上还能一起说?说?话,那该多?好啊。
不过她到底没吭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分离只是暂时的,犯不着为了这个难过。
谁知道他却突然停住了,转过身看她。
青黑色的砖瓦和初初抽出嫩芽的老?槐树都被笼罩在?这雨雾连天之中,他墨绿色的雨伞便格外惹眼。
“周五我早点过来。”他好像窥破了她那点不曾表露的不舍,竟然这么说?。
“嗯,走吧。”她唇边挽起一抹笑来,催他。
“好,那我走了。”他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抽离,背着那个刚刚塞了热烧饼的挎包,举着伞淌着水走出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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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打?心眼里?心疼自己这嫂子,这嫂子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争不抢就容易被人欺负,所以顾舜华想对她好点,希望她能在?玉花台有一份工作,哪怕是临时工好了,至少不缺嘴,肚子里?有油水,还能学点手艺,走出去也是一个行当,能当谋生的路子。
可顾全?福的意思是,自己已经带了女儿过来玉花台,总不好再塞人,只能请牛经理帮忙留意着,看看别处需要人的,想办法塞进去。
顾舜华明白?父亲的顾虑,也只好先这么算了,至少牛经理那里?一时半会哪那么容易找到工作。
这件事这么悬着,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苗秀梅一天比一天着急,她好像很不安,多?吃一口饭都像是欠了人一样,恨不得自己当牛马来还。
陈翠月也感觉到了,反过来劝她:“你安心吧,咱们家?不缺饭票,现在?你爸和舜华工作都好,怎么着也不至于闹饥荒!”
然而苗秀梅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言语在?她这里?好像自动屏蔽了,她就跟一头勤恳的老?黄牛一样,恨不得日夜不停地干活,没活了也能找活干。
顾舜华没法,到处托关系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帮人去顶班,让哥哥去给木炭车间?烧木炭的临时工顶班,一个月也挣三?十?多?,也给一点饭票,而嫂子则是安置在?北京东郊机制煤球厂,工资二十?多?。
哥哥的工作辛苦,一天到晚累得跟什么一样,而嫂子的工作地点太偏远,得一口气到大郊亭了,大郊亭那就是郊区了,荒凉。
可即使这样,苗秀梅都高兴得哭了,她觉得她总算有个事干了,她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去上班,至于这上班地点远需要倒公交车,这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事:“正?好锻炼身体呢!”
她这么说?。
顾舜华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好歹有一份事干着,哪怕再少也是一个进账,关键是嫂子不用整天火烧蚂蚁一样。
至于以后换个别的工作,那怎么着也得迁好了户口再说?了。
哥嫂的工作落听?了,她也稍微心安,这天两点多?下了班,一出玉花台,就看到一辆红旗小?轿车。
小?轿车上是雷永泉妈妈,她笑呵呵地道:“舜华,有个事,阿姨得叨扰你了。”
顾舜华一看就明白?了,笑着听?雷永泉妈妈提起这事。
雷永泉妈妈便道,家?里?总是有过来探望老?爷子的,也有老?爷子的老?战友什么的,来了人总是要招待吧,她想做一些精致的点心小?果子之类的,放在?家?里?,只是这个活儿不是一次的,得时不时做,图个新鲜。
雷永泉妈妈笑望着顾舜华道:“再往远点说?,过两个月就是我家?老?爷子做寿,也得请个帮衬的,到时候舜华你可得帮阿姨参谋参谋了。就是不知道舜华你这里?时间?上方?便不方?便,毕竟阿姨也怕打?扰你工作。”
顾舜华笑道:“阿姨,我和永泉是多?少年的好朋友,共患难过来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阿姨对我一向不薄,阿姨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阿姨您就说?话,吩咐一句的事,我就算没时间?也得抽出时间?来。”
这话听?得雷永泉妈笑逐颜开:“哟,我说?舜华啊,我就喜欢你这痛快劲儿,要不我说?你就跟我亲闺女一样,我年轻时候也是你这性子!”
既然大家?说?开了,雷永泉妈妈就提了想法:“阿姨这么叨扰你,阿姨也不让你吃亏,什么事咱都说?到明处,每次你过来,阿姨给你包红包,这是车马钱,阿姨家?里?也不算多?富裕,但是每次咱怎么着也得有三?块。”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阿姨知道,你现在?是玉花台的大厨师了,身价绝对不止这个钱,这样肯定是委屈你了,阿姨说?出这话,就怕你嫌少。”
要不说?雷永泉妈妈真?会说?话呢,其实一次给三?块,这真?是不少了,一周去一次的话,一个月也有十?几块钱,能管住一个孩子的托儿所费用,这对顾舜华真?是再好不过的买卖。
可人家?雷永泉妈妈,说?得仿佛委屈了自己一样,这种话让人听?着自然舒服,真?是又给人面子又给人里?子。
就凭这,顾舜华就不得不佩服人家?,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她得学着点。
当下顾舜华也不拿乔,自然直接答应了,答应了后,也说?了这件事自己很感激,是一个好机会:“这种活儿,对我来说?,求之不得,天大的好事呢!”
这倒是把雷永泉妈妈逗笑了:“舜华是个实在?人儿。”
当天晚上下班回家?路上,顾舜华和顾全?福提了这事,顾全?福也觉得可以,旧社会那会儿他跑堂会,所谓的跑堂会一般就是大户人家?开酒席办寿宴什么的,当厨子的过去帮忙,大户人家?都给包一个瓷实的包儿,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那个时候顾全?福过得倒是滋润。
现在?顾舜华能找到这么一个活儿,日子终究会舒坦一些。
父女两个就这么说?笑着回家?,谁知道一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陈翠月坐在?床边抹眼泪,家?里?冷冷清清的。
顾跃华看他们回来,赶紧使眼色,之后拉到一边说?话,这才知道,原来今天哥哥一朋友过来,那朋友和哥哥说?了好一番话,等朋友走了后,哥哥便和妈妈吵了起来。
顾舜华纳闷:“那朋友是男的女的?”
顾跃华压低了声音:“男的,不过——”
顾舜华:“不过什么?”
顾跃华这才道:“刚才妈妈和哥哥吵架,提到了一个人,姓冯,是一个女的,我知道这个女的,以前我见过她!”
顾舜华顿时感觉到情况了:“女的?你见过?什么人?”
顾跃华看看窗户外头没人,便给顾舜华说?了一遍。
“当时咱妈单位不是开元旦联欢会吗,当时你们学校也开会,你没去,但是我偷跑着过去了,去了后,才发现咱哥也带了一个女同?志过来,那女同?志就姓冯,当时他们应该是搞对象呢!”
“搞对象?然后呢?”
顾跃华:“当时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在?单位外面的电线杆旁,咱妈和那个同?志嚷嚷起来了,咱妈骂那个同?志,说?她不要脸,让她离自己儿子远点。”
啊?
顾舜华惊讶,心想妈可真?行啊!
顾跃华:“他们越吵吵越厉害,最后咱妈打?了那女同?志一巴掌,女同?志哭了,这个时候咱哥过来了,女同?志哭着跑了,咱哥就追过去了……”
至于后来,他一摊手:“我也不知道,那不是过了没多?久,咱哥就下乡了吗?”
顾舜华拧眉:“那就是说?,他们今天又为了这位冯同?志吵吵起来了?”
顾跃华:“是啊!”
顾舜华:“大哥人呢?”
顾跃华:“谁知道呢,和妈吵完后就出去了,估计去朋友家?了,到现在?不见人。”
顾舜华叹了声,先过去看了看陈翠月,陈翠月唉声叹气的,一脸无奈。
顾舜华忍不住:“妈,到底怎么回事?”
陈翠月:“这不是当初他搞了一个对象嘛,那对象是没爸没妈的,成分也不好,家?里?就一个姥姥,咱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成分,你说?凑一起能有好日子吗?当时我心里?就不太乐意,后来那对象还跟着他来我单位,净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说?什么她成分不好,但幸好找了你哥,以后可以帮衬着她家?里?了,又说?她已经和你哥说?好了,咱家?房子怎么怎么住,以后她要怎么样,我一听?这火气就上来了,还没进门呢,这先盯上咱家?房子,我直接给她一巴掌。”
顾舜华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她纳闷地问:“妈,听?您这一说?,这位对象说?话也不好听?啊,您当时和哥解释了吗?”
陈翠月提起来就憋屈:“我提了啊,可你哥说?了,人家?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姑娘心眼好着呢,说?我就往歪处想!”
顾舜华:“就算您不同?意好了,他自己娶那个姑娘,也不至于突然就下乡了!”
陈翠月更是憋得一口气喘不过来:“我那不是给了她一巴掌吗,结果据说?她一气之下就嫁给别人了,觉得在?我这里?受了大委屈,没法接受了,怎么着也得赶紧嫁出去,不能让我们家?看她热闹。”
顾舜华:“……就这么嫁了啊,那不是挺好的吗?”
陈翠月:“是啊,本来嫁了就嫁了,你哥难受一下,下乡去,重新结婚,也就没事了!可关键是,我听?说?这姑娘嫁了后,男人整天打?她,日子过得不好,她就时不时给你哥写?信,说?她难受,弄得你哥日子也过不安生。这不,你哥回来了,也结婚了,日子好好的,她朋友又过来了,说?她现在?多?难熬,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只能给别人家?当保姆!”
顾舜华只好深吸了一口气。
就哥哥那种人,简直是不能欠人家?一点,前面那对象但凡日子过不好,那不就得算到这哥哥头上?
脑门子顶着这么一桩子陈年旧债,日子能过安生吗?
陈翠月长叹一声:“我哪想到,我当时一时气不过,就这么给她一巴掌,倒是毁了人家?一辈子呢!”
顾舜华这才知道,所谓“毁了一辈子”的由来。
一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说?当时的情况,就那姑娘说?的话,听?起来确实戳火,要是她的话,估计也有些恼,毕竟一个大姑娘你才谈对象,就动不动说?人家?房子该怎么安置了,这算什么事?
所以陈翠月给那一巴掌,虽然过激了一点,但她能理解。
但后头,就有点琢磨不明白?了。
只能说?有些人的一辈子她太脆弱了,就跟玻璃杯一样,稍微一碰,就那么坏了。
顾舜华也没别的法儿,只能是劝了劝陈翠月:“可能有些人的命就那样,您要是不给那一巴掌,她该选择错误还是会选择错误,一般人气性这么大,为了一巴掌就随便找一个男人嫁了呢!”
陈翠月:“可你哥哥恨我啊,他就认为人家?被害了一辈子,他心里?难过,一直愧疚,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人家?!”
顾舜华:“那,那就随他吧……”
这时候多?多?喊妈妈,她赶紧借着这个由头过去照顾两个孩子,打?了水给他们洗漱,照顾他们先脱衣服上床,心里?却在?想,哥哥这个人就是太好心眼了,责任心太重了,恨不得什么担子都给挑自己身上。
可问题是,你挑得起来吗?
等孩子都安顿好上床睡着了,她猛然想起来苗秀梅。
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爱人又因为之前的对象和婆婆闹别扭,按说?她是最难堪的那个,可刚才自己来来去去的,都没注意到苗秀梅。
她勤恳又安静,任劳任怨的,好像所有的人都可以轻易忽略了她。
当下看两个孩子睡得踏实,她便悄悄出了门,过去敲了敲后屋的门,虽说?家?里?就这么巴掌大一块地,但到底是嫂子,隔着一层,她还是得讲究讲究。
她刚敲了两下,就听?到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迎上的是一双期待而带有惊喜的眼睛。
当那双眼睛里?期待惊喜的光瞬间?灭掉时,她几乎不忍心去看。
不过她还是笑了下:“嫂子,我哥还没回来呢?”
苗秀梅点头,开门让她进来:“没回来,跃华出去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舜华便安慰:“你别担心,不是走的时候说?去找朋友了吗?他刚回来,多?少年没见那些老?同?学老?朋友了,见了面多?说?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很没意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用得着自己在?这瞎编?
一时也有些气恨,想着哥哥实在?是有些过了,光顾着自己的情绪,怎么不想想别人?
谁知道苗秀梅反而是笑着安慰顾舜华:“没事,舜华,他心里?也难受,不想回来就过去和朋友聊聊,等聊够了,气性过去了,不就回来了。”
然而她越是这么笑,顾舜华心里?越难受。
她觉得对不住嫂子,嫂子是个好人,哥哥在?这点上其实有些混账了。
苗秀梅:“对了,舜华,我看家?里?有一些破铺陈,闲得没事就给孩子做了几双鞋垫,还给你做了手套,孩子跑起来出汗多?,鞋垫得勤换,你在?厨房里?估计手套也耗费大,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适合,你看看能用不,不能用就算了。”
顾舜华忙道:“嫂子,谢谢你,我正?需要呢,这几天也说?要做,可惜就是忙,没那功夫,你帮我做了,可真?是省了我的功夫!”
苗秀梅一听?便笑了:“那就好,能用上就好。”
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脚步声,顾舜华注意到,苗秀梅的眼神顿时往外面扫去。
很快,外面传出声音,果然是顾振华和顾跃华回来了。
苗秀梅赶紧跑过去开门,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一样把顾振华迎进来,又谢顾跃华:“跃华,多?亏了你陪着你哥,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了。”
顾跃华忙道:“没事没事。”
当下顾舜华也就趁机跟着弟弟从屋里?走出来,走出来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顾舜华压低声音说?:“哥也真?是的,就算过去有什么遗憾,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他自己过不去那个坎,凭什么闹腾着给嫂子看,人家?活该欠他的啊!”
顾跃华叹了口气:“姐,我也是刚才陪着哥哥才知道,哥哥过去谈的那个对象,现在?特别可怜,她姥姥前几年去世,她自己被家?暴离婚了还被前夫纠缠着要钱,孩子前几天也生病了,世上没什么亲人了,反正?挺可怜的。”
顾舜华听?得皱眉,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吧,别管以前那些事,你娶了谁,首先就得对谁负责任,既然娶了嫂子,都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你要说?后悔,那也行,你赶紧离婚啊,干嘛非晾着一个又去惦记另一个,总之这事做得不够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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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跃华:“姐,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不够意思,嫂子挺好一人,哥为了这个和妈闹腾,嫂子知道了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今天其实也说?他了,可他却说?,他和嫂子的事我不懂,让我不要管这个。”
顾舜华:“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怎么着,我们管不着,但他是我们顾家?的人,只要他还和嫂子没离婚,他如果在?外面和那个对象乱搞,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来,那我们就得管了,做人不能不讲道义!”
顾跃华:“哎……那谁知道呢,我只能说?,咱们虽然一起长大,但分开了这么多?年,都受了一些罪,咱肯定各有各的难处,当兄弟的,只能说?需要的时候两肋插刀,但再多?,我也不知道怎么着了。”
顾舜华叹:“且看着吧,只希望大哥别钻牛角尖。”
只是同?为女性,看到大嫂的难堪,她终究不忍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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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顾舜华特别留意了嫂子的情绪,她倒是像没事人一样,照样起来忙东忙西没个停歇,见到人依然是笑。
顾舜华看着这样的苗秀梅,便想起跃华昨晚说?起的,他说?大哥说?了一句“我们之间?的事,我心里?有数”。
之前任竞年也猜着说?,大哥大嫂夫妻关系有点不对劲。
顾舜华便想着,难道还真?让任竞年说?中了,大哥大嫂感情有问题?可就算感情有问题,这边你没办离婚证,那边你也得收着点。
别说?嫂子心里?怎么想的问题,就是街坊邻居看到了,人人都知道你不把人家?媳妇当个人看,那谁还能把你媳妇当人?
只是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到底是忙,而且哥嫂之间?的事,她也不好轻易插手什么,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只能说?她盯着点,如果哥真?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她再想法子。
这天,顾舜华一口气忙到了两点下班,这才过去了雷家?。
到了雷家?,接待顾舜华的却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说?是雷家?最近新来的保姆,叫冯书园,冯书园长得模样不错,看着白?净秀气,笑起来也挺好看的,接人待物也很有分寸。
顾舜华想起之前牛得水说?的,当时陪着雷永泉妈妈的还有一位年轻女同?志,估计就是这位了。
冯书园笑得格外温婉:“昨天阿姨就提这事了,说?家?里?得请个厨子,到时候就不用愁做饭的事了,没想到今天就来了,顾同?志,为了做饭的事,阿姨可愁了,永泉也是嘴挑,这事可得劳您费心了。”
顾舜华听?她那话里?语气,倒是很以主人家?自居,多?少有些意外,想着这保姆估计有什么来历,是亲戚或者什么的。
这个时候,就听?到外面动静:“舜华过来了啊!”
这是雷永泉的声音。
顾舜华起身,旁边的冯书园也忙站起来,顺势撩起垂在?耳边的头发。
雷永泉进来后,看到顾舜华,自然高兴:“竞年最近复习得怎么样,年后他还说?回头找我一起看书,现在?也没动静了,我倒是想找他,可他一天到晚的跑廊坊啊!”
顾舜华便说?起任竞年最近来回跑的事,雷永泉想了想:“还是得想办法往回调,不过如果能考上大学,那最好了,等考完了吧,如果实在?考不上,再说?调的事。”
这时候,旁边的冯书园便端过来茶水:“永泉,你多?喝点水吧,不然回头上火了,阿姨又得心疼。”
她亲手帮雷永泉倒了茶,又把嘴儿放在?茶碗旁帮他吹了吹,才端到他眼跟前。
顾舜华注意到,那茶碗上留了一点点红色痕迹。
她皱眉,正?想说?是不是嘴破了,之后猛然醒悟,是冯书园的口红,她化妆了!
顾舜华自己这些年在?五原那种荒凉的地方?,物资匮乏,哪有闲工夫化妆,也不太懂这个,现在?进了勤行,天天戴口罩,更不可能化妆涂口红,加上身边的人都朴实,也没化妆的,所以竟然没注意到。
顾舜华看到雷永泉拿了茶杯就要喝下,还是提醒:“这茶杯是不是沾上东西了?”
雷永泉低头一看,这才看到白?色茶盏上那一点残红,顿时皱眉。
冯书园见了,顿时愧疚得要命:“永泉,对不住了,我也太粗心大意了,我也是怕热茶烫嘴,才帮你吹吹,没想到自己不小?心沾上了,都怪我,我这就给你换一杯。”
她连忙将茶杯拿下去,换了新的给雷永泉沏上了。
这一幕,顾舜华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见过这种事啊。
雷永泉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不过还是对顾舜华笑了下:“别提了,家?里?新请的保姆,我爷爷一位老?战友帮介绍的,说?是他以前老?乡家?的孩子,却不过面子,就用了,平时做事还挺麻利的,就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顾舜华:“那还挺好的,这样阿姨也能轻松,不至于太辛苦。”
说?话间?,冯书园很快就回来了,却是道:“永泉,刚才阿姨说?了,家?里?来了几位客人,都是叔叔的朋友,叔叔正?好不在?家?,阿姨正?陪着,说?让你也过去一趟,招待下客人。”
雷永泉一听?,便愁眉苦脸的:“又是客人啊!”
不过也不能怎么着,只好赶紧起身,临走前对顾舜华说?:“让书园带你过去厨房看看,研究一下做什么好吃的吧。”
顾舜华点头:“好,我先去厨房看看。”
这边雷永泉走了,冯书园笑望向顾舜华:“顾同?志,您去一趟厨房吧,我把该知道的都给您指指,您再看看咱能做什么菜。”
顾舜华:“行,您受累带我过去看看。”
当下冯书园起身,带着顾舜华出去,走过门前的香椿树下时,她笑望着顾舜华:“顾同?志才刚回来北京吧?瞧着倒是和永泉挺熟的。”
顾舜华听?这话,明显感觉到了试探的意味。
她不懂女人的口红,当别的女人涂了口红,她甚至丝毫不会注意到,但是别人言语中的善意恶意,是坦然诚恳还是试探打?量,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她便笑了下:“是挺熟的,关系特别好,以前一个锅里?吃饭,还睡过一张床。”
冯书园脸上的笑便凝住,诧异地看着她。
顾舜华叹道:“睡大草棚子啊,里?面铺上干草大家?伙一块睡,三?四十?号人的大床呢,刚去了的时候根本没屋子住,只能这么挤着了!”
冯书园略松了口气。
顾舜华又道:“不过我们关系确实不一般,我怀孕了后,他高兴得要命,我医院生孩子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冯书园无法掩饰脸上的惊讶:“你?”
顾舜华便笑了,笑得轻淡:“我怀孕时候,是我们那一批知青头一个怀孕的,大家?都高兴。到了生的时候,我难产,我爱人正?好出去送煤了,是大家?伙一直守着我照顾我。”
冯书园缓了一会后,才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顾舜华,之后别过脸去了。
顾舜华挑挑眉,不再说?话了。
她现在?确定了,冯书园对雷永泉有些小?心思。
也是因为这个,她刚才以为自己是她的威胁,所以才试探自己。
冯书园缓过来后,温柔地笑望着她:“原来你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
顾舜华:“是。”
冯书园:“那咱们倒是挺像的,我也有一个孩子了。”
顾舜华略有些意外。
冯书园:“不过我已经离婚了,我前夫前两年出了一点事,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没办法过,我家?里?一位长辈认识雷家?老?爷子,就给我介绍了这么一个活儿,好歹挣点钱。”
顾舜华默了下,多?少有些同?情。
当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进北京,并不确定她和任竞年的未来走向何处,那个时候的迷惘和无助她知道,所以离婚带孩子的女人,她多?少会有些宽容。
再说?,她对雷永泉有意的话,如果能收服了雷永泉的心,又能让雷永泉妈妈同?意,那就是人家?有本事,这件事也和自己没关系。
有心思也没什么,谁还不能有一点自己的小?九九。
至于雷永泉和常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可能了,她这个常慧的朋友,就算看着多?少有点心里?不喜,其实也和自己没关系。
说?话间?走进了厨房,冯书园便给她介绍现在?的情况,原来现在?有两桩要紧事,一个是得在?家?里?备一些日常用的,万一有个客人过来拜访,也能拿出点东西招待,另一个却是眼下的事,赶明儿雷家?老?爷子招待了几位客人过来,都是多?少年的老?战友了,年纪大了,过来也不知道给吃什么,就想着好好招待着。
“昨个儿才提的,去饭店也不愿意,说?就吃个家?常便饭,千万不要太铺张,就是几个老?人家?简单聚聚。只是阿姨那里?,终究觉得为难,来的都是老?爷子多?少年的老?战友,现在?一个个位置都不错,那肯定不能太寒碜,毕竟这也不是要忆苦思甜,但也不能太铺张惹眼!”
顾舜华听?这个,便明白?了。
太铺张了传出去不好,有违老?人家?艰苦朴素的本意,但是太俭朴了,年轻一辈却过意不去,这样一来,让自己帮着做是最合适的,简单的食材,家?常便饭,但吃起来地道,至少不至于跌份儿了。
顾舜华略想了想,道:“我心里?大概有数了,等回头雷阿姨过来,我和她详细谈谈吧。”
冯书园听?这个,笑了:“顾同?志,您甭客气,有什么事您就和我说?就行,我虽然不见得能做主,但回头我和阿姨说?一声就是了。”
顾舜华听?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点头,道:“咱们一码归一码,先说?平时备用的几道,按照现在?的时令,也无非是春节常用的那几样了,现在?菠菜上市了,可以做干菠菜包子,再准备日常家?里?备着的茶叶蛋,萝卜糕,搭配上次我带过来的枣糕,再拉一点炒咸什,有这么几样,万一来了客人没什么准备,放上去也能应对。”
冯书园认真?地听?着,点头:“菠菜也就这么一段时间?,不几天就过季了吧,到时候再淘换别的菜?”
顾舜华道:“所以我说?的是干菠菜包子啊,把新鲜菠菜放开水里?烫一遭儿,之后便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得干干透透的,多?晒一些收起来,就算过了季,照样吃,不见得比得过新鲜的,但搭配着炖得够味的肉末肉汤,搅拌做成馅,也是有滋有味,这个不知道的根本辨不出,还以为是新鲜的呢!”
冯书园听?这个,略想了想,点头:“顾同?志果然有两小?下子,我往常可没这么做过包子,听?您这一说?,味道应该不错。”
顾舜华继续道:“至于说?到老?爷子几位朋友,刚才我说?的那几样小?吃,都是老?北京地道小?吃,想来他们喜欢,配几道时令小?菜,可以来熏雁翅,炒豆腐松,除了这个,最后再来一道压轴的。我是想着最近虽然过了冬,但阴云连绵,阴凉潮湿,人年纪大了,身上血气不足,加上老?人家?当过兵,难免有些旧伤,这个时候正?是补气血时候,倒是可以吃砂锅炖羊蹄子,这个入口即化,肉吃起来也嫩,吃了可以强身健体。”
冯书园听?着,连连点头,笑道:“顾同?志,您对做菜可真?是有讲究,怪不得雷阿姨一个劲地说?要您来帮忙,别人她可不能放心。”
顾舜华听?话听?音,只这一句,她便明白?了。
看来冯书园也会做几道菜,她来当保姆,是想把这个活儿给扛下来,这也是为什么雷永泉妈妈迟迟没找自己,竟然耽误下来吧?
结果后来可能雷永泉妈妈没太看上冯书园的菜,去玉华台试了试自己的手艺,最后还是让自己来了。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面上依然淡淡的,笑着说?:“今天也没那么多?功夫,我给您列一个食材单子,您拿笔给记下来,今个儿抽空赶紧去买了,等我下了班就过来帮衬着做了。”
冯书园忙道:“行,那您列单子吧。”
当下她找了笔来,顾舜华说?,冯书园记,冯书园写?字还挺秀气,看得出,肚子里?应该有点墨水。
顾舜华又把需要的各样佐料都说?了,最后问:“这些今天一天能买齐全?吗?”
冯书园便笑了:“顾同?志不懂了,雷家?是什么人家?,需要什么,别说?自己去买了,勤务员跑跑腿的事,哪至于买不到,这个和普通人家?可不一样。”
顾舜华点头,那就行,当下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谁知道出厨房一看,外面竟然又下起了雨,并不大,?
??那么绵绵地洒着,看着不像是能随便停了的样子。
冯书园见了,便道:“顾同?志,要不我和司机师傅说?一声,让司机师傅送您过去吧?小?轿车开起来就一脚油,也省得您费劲去赶公交车了。”
顾舜华当然不可能真?坐小?汽车,那也不是她坐的啊,她便道:“麻烦冯同?志帮我找一把伞吧,我来的时候匆忙,没带伞。”
冯书园:“那我看看,过去找一把。”
她便去拿伞,谁知雷永泉正?好走出来,看到了,便跑过来:“这怎么下起来雨了,走到公交车站还有一段呢,前面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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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没事,现在?天暖和了,我挽起裤腿能走过去。”
雷永泉:“这可不行,我骑车子送你吧,你等一会,你可别着凉了,回头又落下毛病!”
说?着,他就要去推洋车子,这时候,院子里?正?屋走出来一个人,由雷永泉妈陪着往外送,看着文质彬彬的。
雷永泉见了,忙打?了个招呼:“严老?师,您怎么不多?坐一会?”
顾舜华听?到“严老?师”这几个字,下意识看过去。
她心里?隐约有感觉,结果一看,竟然真?是严崇礼。
47、第 47 章
第47章红枣羊肉砂锅
看到严崇礼, 顾舜华自?然意外。
当下顾舜华也忙和雷永泉妈打了招呼,严崇礼看到了她,笑着问候顾舜华。
雷永泉一?见:“这么巧, 你们竟然认识!”
严崇礼笑吟吟解释:“那天无意中遇到过一?次。”
雷永泉听?了,问起来,顾舜华便?说了,一?旁雷永泉妈妈也笑了, 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顾舜华心里却很?是认命,如果说那次的书算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遭遇严崇礼了。
而且这次竟然在雷家遇到了, 谁想到他们竟然认识!
其实想想,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严崇礼是中国邮电大?学的老师,雷永泉爸是教育相关?部?门的领导,这本来就应该认识。
这次严崇礼过来雷家,应该是他落实政策待遇的事由雷永泉爸爸经手的,所以特意过来感谢。
严崇礼看看那边的水洼, 便?明?白了,提议道:“如果不嫌弃,我捎顾同志一?程吧,给送到公交车站。”
雷永泉一?看:“不用,我送她过去就行了。”
可雷永泉这么一?说,旁边冯书园便?笑着道:“顾同志就是不一?样,平时永泉那么忙, 哪有功夫管这些,结果顾同志一?来,这不是就上心了。”
她这么一?说, 旁边的雷永泉妈那眼里便?泛了狐疑,眼睛跟探照灯一?样在雷永泉和顾舜华之间扫了扫。
顾舜华听?这句话,也就懒得扯扯什么,毕竟和她没关?系的事,别人?爱唱什么戏就是什么戏,她没必要?在这里给人?当靶子?,那真?是笑话呢!
她便?笑着道:“永泉,其实也没什么水洼,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话这么说着,恰好几个孩子?骑着洋车子?飞驰而过,他们骑过的地方,便?有水被溅起。
雷永泉皱眉,当即就要?回去换衣服推车子?:“我送你吧,多大?点事,就这么一?来回。”
雷永泉妈妈也开口:“说得是,让永泉送送你吧。”
嘴上这么说,但那眼神,顾舜华能懂。
顾舜华:“就这几步路的事,哪能让人?送呢!再说这不是严老师要?过去嘛,我就劳烦一?下严老师吧?严老师,您方便?吧?”
严崇礼也看出来门道了,忙笑着说:“当然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捎那么一?程的事,不算什么。”
从雷永泉家出来,顾舜华坐上了严崇礼的洋车子?后?座。
她小心地用手扶着后?座:“严老师,您受累了。”
严崇礼笑:“不是说了捎带手的事,顾同志太客气了。”
顾舜华也就笑了下。
其实现在答应坐严崇礼的洋车子?,不光是不想让雷永泉为难,还有一?个,也是她刚刚想到的,既然躲不过,不如迎头直面解决问题,咬牙熬过去。
当下她笑着道:“严老师,您在邮电大?学当老师是吧?”
严崇礼:“是,才回来,我现在教无线电。”
顾舜华便?随口问:“那真?巧了,我爱人?今年打算考大?学,他对邮电大?学很?感兴趣,不过对专业不了解,所以想请教下,邮电大?学的专业是怎么设置的。”
严崇礼听?到后?,略顿了顿,才道:“你爱人??”
顾舜华点头:“嗯。”
她感觉到了严崇礼语气中的异样,所以他以为自?己没有丈夫?可他明?明?见过自?己两个孩子?,顾舜华疑惑了。
严崇礼:“专业的事,你如果想了解,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专业的问题。”
顾舜华:“严老师,您和我说没用,我不识几个字,哪能听?懂这个,得我爱人?自?己听?才能听?懂了。”
她当然是故意的,反正怎么着都要?把任竞年给立起来,摆在她和严崇礼之间。
不说书中的严崇礼,只说眼下她感觉到的,这个人?有着知识分子?特有的道德感和底线,他不可能破坏别人?家庭。
就算万一?他现在对自?己有一?点朦胧的好感,只要?知道自?己有个爱人?,且夫妻关?系很?好,他也不会更进一?步了。
严崇礼:“这样的话,那回头他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谈谈,我就在中国邮电大?学教师宿舍里,住在五号楼,到时候有什么事随时过来就行。”
顾舜华:“好,谢谢严老师。”
严崇礼骑着洋车子?继续往前走,阴天,细雨朦胧,灰墙灰瓦的胡同在氤氲的烟雾中美得隐约,就连新冒出嫩芽的垂柳都别有一?番缠绵的韵味。
顾舜华望着那朦胧的天际,却是很?煞风景地想,她和书中的剧情越走越远了吧,不会再有那些糟糕的事发生。
要?说严崇礼这个人?,也不是不好,只是她目前所经历的终究只有任竞年,她对爱情最?初的认知和心动都来自?于任竞年,况且还有两个孩子?,这是她不可能割舍的。
正想着,洋车子?突然咯噔一?声,顾舜华猛地被那么一?颠,差点摔下来。
严崇礼连忙长腿一?支,踩地,麻利地把洋车子?给支住了。
可是旁边恰恰好是一?片水洼,他的三接头皮鞋就一?下子?踩进了水洼里。
顾舜华赶紧跳下车子?:“严老师,怎么了?你没事吧?”
严崇礼苦笑一?声:“好像这水里有个东西。”
说着,他将洋车子?推到一?旁,果然,那车子?前胎已经瘪了,没气了,扎进去前胎的是一?根带锈的火筷子?,火筷子?尖头部?分弯了,微微上翘,也不知道什么人?扔这里的。
顾舜华看看严崇礼已经湿了的皮鞋,很?有些无奈:“严老师,车子?坏了,我们看看前面有没有修车铺子?。”
一?般这种胡同里都会有,或者街面上也得有摆小摊的。
严崇礼:“顾同志,前面就是公交车站了,你过去赶公交车吧,别耽误了你工作。”
顾舜华:“那哪行,我也不能扔你在这里一?个人?修洋车子?啊。”
她是理所当然说出这话的,说完后?,又想咬自?己舌头,其实还不如狠狠心不要?脸一?点,转身跑了,就算落一?个用过就扔忘恩负义的名头又怎么了,反正算是彻底斩断她和严崇礼的关?系了。
严崇礼无奈:“本来想带你一?程,谁知道车子?还被扎。”
顾舜华很?有些认命:“也没什么,找个修车子?的就行了,我们往这边走走。”
当下顾舜华打着伞,严崇礼推着车子?,两个人?沿着胡同往前走,路上偶尔遇到出来买菜的老太太,打听?了打听?,终于找到旁边一?个小胡同里有修车的,不过下雨,地上也都是积水,胡同狭窄逼仄到几乎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走过,路又坑洼不平。
顾舜华一?手打伞,一?手帮严崇礼抬着洋车子?后?座,两个人?费了老大?劲儿才过去。
终于将自?行车半抬到了修车铺子?,顾舜华松了口气。
她仁至义尽了。
这边严崇礼请老师傅修着车,她便?客气地道:“严老师,我先过去等车了,等会我还得去饭店上班,怕去晚了迟到了。”
严崇礼这时候裤腿已经湿了,三接头皮鞋更是泡在了泥水里,衬衫领子?也湿哒哒地黏在脖子?上。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湿润,很?是无奈地道:“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顾同志,本来想着捎你一?下,结果还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
本来他也没多想,以为就是找个修车铺子?的事,谁知道这路这么难走,就一?洋车子?,把两个人?都折腾得不轻。
顾舜华早料到了,不过也不说什么,倒是笑着安慰了严崇礼几句,这才打着伞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严崇礼喊着她:“顾同志,改天您爱人?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行。”
顾舜华笑:“严老师客气了,到时候就麻烦严老师您了。”
严崇礼忙点头。
顾舜华心情大?好,其实严崇礼人?不错,交往起来成为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多一?个朋友还多一?条路呢,现在她今天这么一?说,把彼此关?系就定性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青天白日的,严崇礼又是高级知识分子?,还能兽性大?发不成,彼此心里都有数的。
当晚回去,已经不早了,顾跃华凑过来,说是今天嫂子?下班时候,胡同里下雨后?路滑不好走,竟然摔了一?跤。
顾舜华一?听?,便?说过去看看,可走到门前,听?里面动静,好像是哥哥在和嫂子?说话,她一?想还是算了。
想问候下苗秀梅可以明?天,人?家两口子?说话她何必进去讨人?嫌。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来时候,苗秀梅照旧勤快,里里外外该她干的,不该她干的,全都干了。
可她走起路来分明?还不太方便?,明?显可以看出腿是崴了。
顾舜华便?有些受不了了,她想着人?家两口子?的事,她管不着,这没错,可这脚都崴了,还得干活,这算什么?
顾舜华过去,恰好她哥顾振华蹲那里拿着火筷子?捅炉子?,她便?劝道:“哥,嫂子?脚崴了,你让她别干活了,多歇着。”
顾振华:“我和她说了,她不听?,她说已经不疼了,而且小心点,不会伤到脚。”
顾舜华:“那也不能这样啊!她说不疼就不疼吗?再说了,哥,你不能这样对人?家,人?家嫁给你,你好歹有点爷们儿的样子?行不行?”
握着火筷子?的顾振华蹲在炉子?前,仰脸疑惑地望向顾舜华:“怎么了?”
顾舜华看他竟然完全没当回事,终于冷笑一?声:“哥,要?是别人?,这种闲事我肯定不管,这种话我也不该说,可你是我哥,该说的我就直接说了吧,现在嫂子?跟着你进门,她初来乍到,你不能这样对人?家!你因为以前的对象和妈闹别扭,你说你让刚进门的嫂子?怎么想,左邻右舍看在眼里,你这不是让人?家跟着吃瓜落吗?你让她有脸没脸?就算不说这脸面,你好意思吗,人?家心里能好受吗?”
这些话,顾舜华都憋了还几天了,她是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
说出来后?,她长出了一?口气,觉得痛快多了。
顾振华拧着浓眉,浓眉上还残留了一?点煤灰渣子?,他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顾舜华,好像顾舜华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顾舜华也有些纳闷,自?己说得很?过分吗?这不是正儿八经的道理吗?
顾振华沉默了一?会后?,终于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之后?咳了声,道:“舜华,你说得有道理。”
顾舜华:“嗯?”
顾振华:“我去和你嫂子?说说,让她多歇会,回头我也注意,尽量多顾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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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舜华:“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你要?怎么着的问题啊!你要?和嫂子?过日子?,不是应该正儿八经对人?家好吗,而不是说我这个当妹妹的说了你什么。”
顾振华深吸口气,点头:“对,舜华,你说得对,你说得,我心里都明?白,我肯定多想想。”
说完,他抬起手,拍了拍顾舜华的肩膀:“好了,舜华,我听?你的。”
然而顾舜华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这叫什么事,一?股子?敷衍劲儿,倒像是她不懂事闹脾气一?样。
她气鼓鼓地瞪了顾振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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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班,她心里偶尔想起这件事来,还是觉得怪怪的。
就算她嫂子?真?是封建时代小媳妇遵守三从四德好了,也不能这么没脾气啊,任竞年猜得看来是有道理,可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也要?办离婚了?已经说好各奔东西了?
一?时又仔细回想了那本书中的内容,关?于她哥哥,真?得只提了一?嘴,说有个哥哥下乡,但具体后?面什么情况,根本没提。
她在煎炸烹炒的滋啦声中忙碌着,心里却不由想,为什么没有?如果说自?己这个世界是完全遵照那本书而来,那她可以理解诸如雷永泉的存在,因为书里面至少侧面提到了雷永泉后?来的情景,哪怕是模糊的几笔,那么这个人?物就有了鲜活真?实的存在。
可是自?己哥哥呢,怎么会后?面彻底没了?
按照设定,自?己作天作地要?进监狱,那哥哥这种不是应该至少涉及吗?哥哥别管对外人?怎么样,对自?己这个妹妹,就算自?己作恶多端,他那性子?也得护着啊!
顾舜华这么想着,便?觉后?背发凉,她甚至有了莫名的恐惧,害怕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未知。
下班后?,她和自?己爸说了声,又请教了爸一?些讲究,便?匆忙过去雷永泉妈妈家了。
现在并不缺钱,哪怕是折腾着盖了房子?置办了各种家当后?,也有四百多的存款,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多挣一?些钱。
想到哥哥并不在那本书中存在,她竟然有些忐忑,不能掌控的不安全感抓住她,让她开始想着,多做一?些,多挣一?些钱。
当下匆忙赶到了雷永泉家,雷永泉看到她,便?把她拉到一?边:“昨天严崇礼顺利把你送到公交车站了吧?”
顾舜华:“送了啊。”
雷永泉有些愧疚:“昨天真?是不好意思。”
顾舜华心里明?白,他是真?想送自?己的,但他妈那样,明?显是不乐意,也许是真?得有事,也许是不想儿子?和自?己多掺和,顾忌着什么。
当下她笑着说:“瞧你,磨磨唧唧的,这点小事至于吗?”
雷永泉耸着眉,无奈地道:“我妈那个人?,大?多时候挺好的,不过有时候又有点小九九,你别在意。”
顾舜华更加忍不住想笑:“我要?在意那个,得,我别来往了。现在我这不是想跑个堂会嘛,你妈就是我正经大?主顾,大?主顾吱一?声,让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我才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给我钱就行。”
雷永泉叹了口气:“行吧,也是你豁亮,没多想,这事要?是搁常慧啊!”
搁常慧怎么样,他却没说。
顾舜华却想起常慧。
雷永泉妈妈的为人?,最?近她也算摸着了脉,人?品是正直善良的,这没得说,做事也礼节周全,反正你和人?家打交道,绝对不可能吃亏。
但人?家面上笑得再好,其实心里有一?杆秤,你到底几斤几两重?,该怎么待你,排到多少号,都有个星戳子?戳在那里呢。
对于顾舜华来说,这些都没什么,她又和雷永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无非就是打打秋风挣点跑堂会的包儿,既然要?挣钱,脊梁骨挺那么直宁死不屈犯不着。
但是常慧就不一?样了。
常慧弯不下这个腰。
当下叹道:“永泉,提起常慧,我倒是想和你说说,常慧她——”
谁知道雷永泉妈妈笑呵呵地过来了,说是各样食材都备好了,就等着做了,又道:“等会儿舜华你来做,让书园跟后?头,也学着点。”
冯书园从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怕大?厨的手艺不外传,我哪好意思偷师呢。”
顾舜华笑道:“这也没什么,大?厨为什么是大?厨,因为处处都是功夫啊,一?般人?要?是随便?看几眼就学会了,那大?厨也不用干了。”
几句话,倒是让冯书园有些下不了台,意思明?摆着,都不怕你学,你学也学不过去。
雷永泉妈妈听?得却眉开眼笑:“说得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大?厨的手艺啊,炒爆熘炸烹煎烧,处处都是功夫,那都是打小儿练出来的,能在玉华台当大?厨,更是不一?样。”
冯书园抿了抿唇,附和着说:“还是雷阿姨有眼光,点了顾师傅这么一?位将,这是慧眼识英雄。”
她顺势拍了一?马屁。
雷永泉妈妈自?然很?受用,笑呵呵地道:“打顾师傅最?开始一?过来,我就觉得这是一?个能干的,后?来一?看,果然没假。”
几个女人?说话,雷永泉还有些跟不上趟,他刚才听?到顾舜华说常慧,还想继续听?,谁知道就被打了岔,他看了顾舜华一?眼,只好先不说了。
顾舜华根本当做没看到,理都没理,便?跟着雷永泉妈妈一?起过去了厨房。
雷家是四合院,厨房就在朝北的倒座房,挺大?的厨房,开阔,比顾舜华新修的小房子?都不小。
雷家弄到的食材就是好,羊肉据说是内蒙运过来的,听?到这个,顾舜华多看了一?眼,她在内蒙矿井那么多年,这样大?块吃的时候也并不多,没想到回来后?倒是见着了。
顾舜华先挑选了佐料,葱姜蒜,枸杞子?,花椒八角等,用纱布包好了,再挑选红枣,红枣自?然要?精选最?上等的。
红枣挑好了泡上,这边泡着红枣,那边便?开始将羊肉洗干净了切块。
雷永泉妈妈从旁陪着一?起做,冯书园也跟着打下手。
做到这里的时候,冯书园便?道:“顾师傅,这样是不是有点欠考虑了,这么大?块,怕是炖不烂,到时候老爷子?他们嚼不动吧?”
雷永泉妈妈在旁边不说话,好像没听?到。
冯书园便?继续笑道:“兴许顾师傅在玉华台当大?厨习惯了,没考虑老爷子?年纪大?牙口不好的事,没事,咱提醒了就行了。”
顾舜华这才慢悠悠地道:“咱们是要?用砂锅慢慢地煨,要?想彻底入味,就得煨到了火候,如果切成小块,等羊肉入了味,只怕是肉块也煨得稀烂,不成型了,现在切这个块,是正正好的,吃起来稀烂,不费牙口,但是也不会不成型。”
冯书园:“顾师傅当大?厨不但会做饭,倒是也能逗闷子?,哪能那么正好?”
顾舜华笑了笑:“我们都是正经手艺吃饭,哪有那闲工夫和人?逗闷子?说笑话,说一?就做一?,说二就做二,做不到还不如回家抱孩子?!”
之后?,她一?抬眼,看着冯书园,淡淡地道:“我们可不像有些同志,安定门说话前门听?,没一?句靠谱的。”
安定门和前门这都是四九城的门,这个门说话只能去那个门听?,这就是不靠谱了,没边没沿。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就差直接怼冯书园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