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好眉弯》 第一章 回娘家 春日迟迟,落花才尽,飞絮张扬,官道上一骑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黄土,尽数被旁边一辆马车吃了去,车夫抹了抹脸,低声骂了两句,却被身边的黄衫丫头阻止,这黄衫丫头约莫十八九的样子,说话举止却十分稳重沉静,只吩咐车夫稳着点驾车,便守在马车门帘的前面,一动不动。 车厢内是林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这次是母亲五十大寿,林氏专程从丈夫在任的涿州前往京城的娘家。 “这是你第一次去外祖家,”林氏小心地嘱咐着七岁的秦熙,“林家和秦家不一样,秦家是北地人出身,尚武轻文,府上从开国起,历代都是有军功的,从老太爷到现在的老爷,俱都是带兵上沙场的人物,家门粗犷些也是应该。可你外祖家却是世代的读书人,最讲究规矩礼法,今次又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各家姐妹兄弟都到齐了,少不得会有些比较议论,你不用怕,平日里如何,今日便如何。只需守住两点,慎言慎行。” 秦熙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对林氏道,“我去了不说话就是。” 林氏笑了,摸了摸秦熙的脑袋道,“不是让你不说话,你若像个木头似的,也会招人鄙薄,谨慎点不出大错便罢了,你年纪还小,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不会有人太过苛责,记得看住妹妹。” 秦熙认真地应了,伸手戳了戳昏昏欲睡的秦浅道,“你要乖乖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 五岁的秦浅正靠在林氏腿上打盹儿,被秦熙一指戳醒过来也不恼,揉了揉眼睛,娇憨地笑着道,“什么?” “浅儿却是个好性子,”林氏轻轻拢着秦浅柔软的发丝,对秦熙道,“别欺负你妹子。” “哪里是好性子。”秦熙小声嘟囔,“分明是呆傻。” 他这么说着,被林氏佯怒地拍了一掌,“哪儿有这样说自己亲妹子的。”林氏虽口上责备,眉眼中却带着疼爱。 秦熙知道母亲不是真的生气,嘿嘿笑着不答话。 秦浅呆呆地瞅着娘儿俩说话,眼皮又沉重起来,忍不住往林氏身上靠了靠。 “别睡,”秦熙抓起又快瘫软在母亲怀里的秦浅道,“这么大还喜欢腻在娘身边,真不害臊。” 秦浅好奇,“什么叫不害臊?” “别听你哥哥浑说,”林氏搂住秦浅道,“浅儿还小,自然该和娘亲近。” 秦浅笑眯眯地道,“长大了也要和娘亲近,浅儿喜欢娘。”说着还伸出短短的手臂环抱住林氏,逗得林氏轻笑出声。 秦熙语塞,瞪了秦浅一眼才道,“方才娘说了,要你到了外祖家就跟着我,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说话。” 秦浅看见哥哥如此严肃,瘪着嘴抱住林氏道,“娘,哥哥好凶。” 林氏拍抚着秦浅道,“听哥哥的。明天人多,娘怕顾不上你们。” “为什么焘哥哥不跟我们一车。”秦浅奇怪道。“他平日不是顶喜欢热闹么?” 秦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屑道,“他现在恨不得长在云姨身上,哪儿舍得跟我们出来。” “焘儿随爹爹先送云姨回家,送完云姨就会来了。”林氏淡淡道,“咱们慢慢走,他们一会儿就到。” 秦浅垂下小脑袋认真想了半刻,抬起头道,“我不喜欢云姨。” 林氏的面色黯了黯,当初生秦焘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亲自带他,婆婆让远房亲戚刘老娘过来帮忙,却是她女儿秀云一直带着秦焘,如今秦焘与自己这个亲娘不亲热,反倒是一刻都离不开秀云,想到秀云…… “娘。”秦浅拽了拽林氏的衣角道,“今天还要画格子么?” 林氏回过神,摸了摸秦浅的脑袋,点了点头,从旁边的书格子里掏出一卷纸,这张纸看上去奇怪,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林氏提笔,在这些数字中的某一个上面画了一个圈。 “娘亲这是什么?”秦浅凑过脑袋去研究,上面记得似乎是日期,里面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连着几个的红色圈圈,刚才林氏勾的便是红圈,“好多红色的圈圈,是什么意思呀?” 林氏看了两张好奇的脸,没作声,仔细收好了那卷纸,对秦熙道,“还有半天的路程,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外祖家要打起精神,不能丢了体面。” “为什么不打起精神就是丢了体面?什么是体面?”秦浅好奇地问。 “你一天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秦熙伸手敲了秦浅额头一记,“娘叫你打起精神,你乖乖做就是了。” 秦浅揉着脑袋委屈地看着林氏,林氏将她拥入怀里道,“这是大人的事情,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只要记得,出了家中的大门,你们就是秦家的脸面,不论在哪儿都不能丢人。” “那什么叫丢人?”秦浅小声道,“打瞌睡就是丢人么?” 林氏失笑,“不光打瞌睡,平日里犯懒的那些小动作都不能做。你要让人看着就觉得你是大家气象,可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做得准呢?也就是这些繁文缛节,看谁做得漂亮,看谁做的自然,谁便是有气质,端庄大方。为什么会有规矩礼仪,就是这个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齐整好看,若是大家都不讲究也便罢了,大家要都坐得溜直,偏你一个人软成一团跟抽筋断骨似的,就不好看了。”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娘亲好像从来都没有不精神过,背总是很直,笑从来不露齿,说话从来不高声……秦浅看着林氏溜直的脊背,不舍地在林氏温暖的怀里蹭了蹭,挪出来坐正身子。 秦熙在旁边撇了撇嘴,却也暗暗直了直小身板。 林氏抿嘴笑,赞道,“都是乖孩子。” 秦浅笑开了花,立马歪过身子扑进林氏怀里。秦熙的小脸却有些不自然,嘀咕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说罢,又直了直身子。 林氏看着一双小儿女憨态十足,笑道,“离你外祖家还有一段距离,先休息一会儿,不然去了会累的。” 秦浅立刻听话的伏进林氏怀里,被林氏拍抚了两下,便合眼睡去。秦熙挣扎了一会儿,却因为毕竟年纪还小,没耐住困意上涌,靠在母亲身侧,很快就在马车的摇晃中睡着了。 林氏收起笑,有些发愣地看着马车门上跳动的布帘子,已然春半,布帘也换了轻软透气的材料,随着马车的摇晃而一下一下的掀起波浪,让人能够从缝隙中看到车外的一片刺目的阳光,好像曾经也有那样一段时间,太阳晒得那么烈…… 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涩,又奇痒起来,林氏从沉思中回神,将怀里的秦浅放在旁边的软被上,又将身侧的秦熙也顺在秦浅旁边,自己掏出一只帕子努力捂住咳嗽的声响,咳了几声,已经是一身的汗,林氏气喘吁吁地拿下帕子,看也没看便扔去一边。 第二章 生恩养恩 车厢外的黄衫丫头听到动静,掀开帘子一角轻声问道,“奶奶又咳了?” 林氏点点头,“这里宽敞,菊月过来坐。” 菊月犹豫了一下,挪进来,挨着门口坐下,对林氏道,“奶奶的身子真该注意些才是。”她说着目光停留在林氏手边的小桌上,伸手去拈被林氏扔在一边的帕子,林氏忙去抢却抵不过菊月灵巧,被她夺了去。 那帕子里面明显的暗红色泽,对比着雪白的绢帕,更显得触目惊心。 “奶奶……”菊月的声音带了丝哽咽,“您这病不能再拖了。”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林氏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菊月低声道,“再就是,不管二爷现在怎样,也该让他知道才是。” 林氏冷笑,“知道了,好赶紧告诉那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告诉了,好让他赶紧翻黄历,好定成亲的日子?” 菊月见她如此,知她是不听劝了,只好又换话题劝道,“今天这事儿,奶奶也不该答应。奶奶要回娘家给夫人祝寿,这一路也要大半天时间,二爷怎么也不该丢下奶奶一个人,先去送秀云姑娘回家,这事旁人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 “你这丫头,年纪大了怎的如此唠叨。”林氏看着菊月笑了起来,又忽而觉得喉咙发痒,拿起旁边的小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道,“他们是故意埋汰我,好让我先服软呢,理他就被他套了。旁的人爱说便去说,我也听不得几日了。” “奶奶别说丧气话。”菊月拧着眉道,“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总也该为了几个哥儿姐儿想想,他们还那么小,那个秀云姑娘又……” “我都知道。”林氏抬手阻止菊月道,“菊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我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傻气的姑娘了。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菊月点点头,“奶奶却是最聪明的,只可惜书读得太多,反倒不好。” “你又知道了。”林氏戳了戳菊月的额头,笑道,“你跟我那么些年,我什么状况你会不知道?若真有心,今后便祷告上天,让我的浅儿别像她娘一样。” 菊月心里一酸,口上却轻松地道,“人都说重男轻女,怎地奶奶却是重女轻男?浅姑娘不是男孩儿,应该不会……” 林氏摇头道,“她哥哥们各有退路,只怕最后还是我连累了她。” 菊月看着林氏微沉的脸色,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说话了。 林氏见菊月如此,便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起来。 原本躺着旁边睡着的小人儿却醒了过来,秦浅睁开眼睛,却刚好对上秦熙皱着眉头的脸,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又被秦熙一眼瞪过来,把到嘴边的话全吓了回去,秦浅撇了撇嘴,委屈地想转过脸寻求林氏的安慰,又被秦熙一把捉住,威胁地冲她龇牙,秦浅沮丧地低下脑袋,却也听话的不再动弹,秦熙却皱着眉头揣测方才偷听到的那些话。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秦柏终于赶来,和林氏打了声招呼,又说在那车上憋闷,还是乘了自己来的马车,林氏冷冷笑了,没说话,只是把秦焘接过自己车里。 秦焘看上去更像秦柏一些,秦熙则是比较像林家人,林氏看着小哥俩并排坐在自己身边,相似的小脸,却是两样性格,不禁微微笑了。 秦焘坐在车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给刚睡醒来的秦浅梳头,秦熙斜睨着秦焘。 “你怎么不直接住在她家算了,”秦熙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我本也想,可惜爹爹不让。”秦焘似乎没听出秦熙的讽刺,无不惋惜地道。 “你,”秦熙气不过,想起身来揍他,却又因着林氏就在旁边忍了下来,“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那么向着她。” “也不知道云姨到底做错了什么,哥哥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当初娘身体不好,还不是云姨帮忙照顾我,不光疼我如亲生,就算是哥哥和妹妹也都是周到殷勤,大家都说娘亲不食人间烟火,可娘亲却总是说让我读那些经纶世故,只有云姨从不拘着我读书。哥哥还带头排挤云姨,见不得爹和她说句话,吃顿饭,娘亲卧床什么事也不理,全是云姨在忙前忙后,哥哥却从来没给云姨一个好脸……”秦焘小声嘀咕道。 “住口!”秦熙大声呵斥,秦焘见状不说话了。 林氏的眼圈红了,却没有掉泪,只是哀伤地看着秦焘,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秦焘鲜少和母亲那么亲近,忍不住让了一下,林氏脸色黯了黯,住了手,回身搂过旁边的秦浅,对紧捏着拳的秦熙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连你也要跟着闹?就快到你外祖家了,别让人觉得秦家没了规矩。” 秦焘皱了皱眉头,又嘀咕道,“规矩体统,分明是不同的人,非要捆成一个样。” 林氏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之前出言不逊,我当你是个孩子不在意,可万事不能过。你心里不认同可以,但是你若改变不了规矩,就得守规矩,你们一旦出了家门,就要代表一家的体统,让林家看了笑话秦家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人家,你心里会更不好受,你现在小不懂得这些,自然觉得自在是好事,可人生在世,总得顾及其他人的想法,受拘束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关心的人。” 秦焘小脸上写着认真,抬头对林氏道,“拘束就是不好的。” “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我们还要穿上好几层的衣服?云姨为什么不能在咱家里住,还非得每天回家?那是因为人都有羞耻心,裸露肌肤便是一种无礼,未婚的姑娘在别家住也是没规矩。你不是最喜欢你云姨?你可以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能在咱家里住,也是因为不合规矩。”林氏耐着性子对秦焘道,却还是忍不住在最后刺了秀云一记。 “我问过的。”秦焘撇着嘴道,“云姨说是因为母亲不同意。” 林氏听了只觉得血气上涌,几乎要晕过去,羞愤交加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是秦柏或者秀云来说,她都能轻蔑的冷笑,可偏偏说这话的却是自己的亲骨肉秦焘,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林氏扭过头去,用帕子拭泪。 秦浅离林氏最近,立刻感觉到了母亲散发出来的羞怒,起身抱住母亲道,“娘,焘哥哥不听话,咱们不理他。” 秦焘见林氏落泪,也慌忙扶着林氏的手臂道,“母亲莫要生气伤了身子,是焘儿错了,不该浑说。” 林氏对秦焘摇了摇头,却不再像方才那样去抚mo他,而是转身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勉强笑了笑道,“焘哥儿难得在我身边一回,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方才那话不能在外面说,你年纪小不懂得,这么说是毁了云姨的清誉。熙哥儿也别说了,云姨这两天身上不好,让你爹爹送一送有什么的。”她垂下头,掩住眼中划过的一丝冰冷。 秦焘年纪虽小,却也伶俐,想了想觉得林氏说的也对,便点头道,“方才是焘儿造次,请母亲宽宥。” 林氏面上点头,却觉得腹内生出一团怒火,自己亲生的孩子,如今却如此维护那个一直觊觎自己位置的女人,甚至不惜试探和羞辱自己的亲娘,想到这里,又忽而满心苦涩,若不是当初秦柏坚持将秦焘送去让云秀带,自己又因为生产之后差点没命而没多坚持,如今怎么会出现如今这场令人恨不得即刻死了去的尴尬,这样一来却也是自作自受。 秦熙本想刺秦焘几句,却发现母亲的面色居然出现了些灰败的气象,惊得他霎时把所想的话全咽进腹内,按耐住心头的火气,示意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妹妹过来。 “娘,哥哥拽我头发。”秦浅可怜兮兮地看着林氏。 林氏回过神,发现秦浅的发辫有些歪,看了旁边低头认错的秦熙一眼,搂过撒娇的秦浅,重新给她梳头。 “我喜欢娘给我梳头发。”秦浅笑眯眯地道。 “娘亲也喜欢给浅儿梳头发。”林氏看着小女儿的笑脸,心中一酸,只怕自己日后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笑眯眯的小女儿。 秦熙见林氏面色好些,忙跟着说了几句打趣的话逗她开心,一旁的秦焘也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过,随意说了两句好听话,这才让林氏心里微微开解了些。 马车平稳快速的向京城驰去。 第三章 物是人非 林家老夫人过五十大寿,这些天林府上都热闹非凡,因为是个整寿,孝顺的林越决定要大办,不光请了戏台来唱戏,还专程请了嫁出去的妹妹们回来,林家就一个儿子,却有三个姑娘,俱都嫁得不差,只独老爷子最疼爱的二姑娘嫁给了一直与林家不对付的秦家,让林家上下气了很久,这都成亲好些年了,林越见了秦柏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见了秦柏只是冷淡的点了头,便转而去和妹妹说话。 林越看见站在林氏身边的孩子们,便走过去蹲在秦浅面前道,“这就是浅儿吧。” “快叫舅舅。”林氏忙吩咐几个孩子。 秦熙客气有礼地叫了声舅舅,秦焘却迟疑了一下,方才叫了。只有秦浅看着林越好奇地道,“舅舅怎么知道我是浅儿?” 林越失笑,秦熙却在秦浅身后轻掐了一记,秦浅吃痛猛地回头,恰看见秦熙一本正经的小脸上带着警告,秦浅这才想起之前答应母亲的话,连忙转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林越,用小猫似的声音对他道,“舅舅好。” 林越看到秦熙的小动作,却也没说破,只是笑嘻嘻地抱起秦浅道,“舅舅带浅儿去看住处好不好?” 秦浅见舅舅如此亲切,忍不住也笑了,开心的点了点头。 林越转身对林氏道,“跟我来吧。” 林氏点点头,一手一个拉着秦熙和秦焘,跟着林越往里面走,秦柏冷笑一声,也跟在后面。 “怎么眼睛红了?”林越见林氏眼圈泛红,问道,“是不是妹婿……”他说着,警告地看了秦柏一眼。 林氏笑着打断林越的话,“还不是这两日孩子因为要出门闹腾得厉害,没休息好。” 林越点了点头道,“快进屋里歇着罢,今儿晚上好好睡,明儿可要折腾一日呢。” “大姐和三妹何时过来?”林氏问道。 “她们都离得近,明儿一大早过来就好。”林越将妹妹领着进了她原先住的居所,“这里的格局基本没变过,只是家什用品都换了新物。” 这还是林氏嫁过去之后除了回门之外第一次回娘家,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和装扮,忍不住叹道,“家里真是大不一样了。” “我瞅着你的面色很不好。”林越皱眉看着林氏道,“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病了?” 林氏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的老毛病哥哥又不是不知道,那年生焘儿的时候又伤了元气,病气也有些沉重了些,一直都不见好。只是吃着药还能稍能走动。” “明天让他给你看看。”林越皱眉看着林氏道,“我看你脸色太不好看。” 林氏不置可否,只是道,“明儿个怎么安排?” “你回了家就不要操心这些,自有人会安排。你来这儿就好好歇着就对了。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通知爹爹,一会儿你们见过夫人之后直接去小书房就好。”林越心疼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才发现妹妹简直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他想说什么,却因看了旁边冷着脸的秦柏没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林氏性子孤高自傲,让秦柏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一截,秦柏原本以为林氏会借着今天的由子跟娘家告状,然后他自然就顺势闹上一遭,也好下下林氏的脸面,没想到林氏什么都没说,反倒全了他的面子,再看到林氏蜡黄枯瘦的脸,又觉得这些日子对她多有冷落,有些可怜她,想到今天的事,虽说是他刻意为之,却也实在不成体统,林氏不光不怨他,还帮他瞒着,心里倒是先有了几分愧疚。 如今林越那种高傲不屑的眼神瞥过来,立刻又把让秦柏想起林氏的清高,才兴起的那点愧疚很快被打落,他又开始在心里埋怨林氏为什么任由娘舅如此敷衍小瞧他,又想到当初大家都是一样进学,自己混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个从六品,而林越却已经是正五品,林越定然觉得他没本事,就连整个林家都瞧他不起,秦柏越想越不是滋味,看着林氏淡淡的神色,又想到秀云乖巧又讨好的笑脸,忍不住又冷下脸来。 林氏见秦柏面色变幻莫测,也不去理睬,径自带着儿女们进了屋安顿。 菊月本就是林家的陪嫁丫头,如今回来早就有之前相熟的丫头们过来看望帮忙。 “这两日正该忙的时候,你们这会子来不怕被夫人责备?”菊月看着前来帮忙的几个丫头道。 “正是夫人让我们过来的。”惜月笑道,“谁不知道老爷最疼的就是二姑娘,二姑娘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一次,老爷不知有多开心,恨不能让全家的丫头婆子都调过来伺候。” 林氏折腾了大半日,已经觉得有些气短,此时更是觉得浑身汗湿打透了衣衫,还好夫人知道女儿素来喜洁,早就准备了热水,林氏抓紧时间擦洗了身子,便换了衣服,去见夫人,母女俩自是一番眼泪,哭了一回,又笑了一回,这才告辞去见父亲。 家中正热闹,书房却一片清静。 林老爷坐在书案旁,正拿着一卷书,却是半天也不见翻动,听见门口有动静,便微笑放下书卷。 秦柏和林氏携着三个儿女进来,问安行礼又是一通折腾。 “爹爹一向可好?”林氏看着父亲已经斑白的头发,心里微微发酸,这些白发怕是有许多都是为了自己才添的。“女儿不懂事,让爹爹费心了。” 林老爷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做爹的哪儿能不为儿女考虑。倒是你,怎的才这几年,就瘦成这般模样。”他这么说,看着秦柏的眼神全是严厉。 “爹爹不是不知道,”林氏笑着道,“女儿自幼身子就不好,那老毛病前些日子又犯了,好一通折腾,这也是才好些。” “那你快坐下休息。”林老爷站起身,让林氏坐下,“这两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这热闹不凑也罢,不过是借着由子让你们回来见见罢了。” 林氏点点头,忍不住红了眼眶,“让爹爹费心了,是我们不孝。” “我本还想让你娘去看看你,或是让你哥嫂去看你。”林老爷看了秦柏一眼道,“可毕竟和秦家不甚相熟……” 林家和秦家何止是不熟,两家一文一武世代为官,从来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林氏和秦柏当初的亲事让两家正式杠上,差点掀翻了天去,到现在也不见如何走动。 “爹爹还没见过外孙呢。”林氏没接话,指着站在旁边的三个小家伙道,“这是熙儿、焘儿、浅儿。” 林老爷见了几个粉嫩嫩的小娃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行礼,忍不住微笑起来,抱起年纪最小的秦浅坐在自己腿上,又问了秦熙和秦焘的功课,秦熙基本都答得上,秦焘却有些支吾,林老爷也不说什么,逗着怀里的秦浅道,“咱们浅儿可曾学了功课?” “女儿未曾教过浅儿。”林氏忙道。 “你不是素来信奉‘腹有诗书气自华’,觉得女子就该读书识字,方才不会落了粗鄙,”林老爷奇道,“莫非进了秦家,连性子都改了?” 林氏心里苦笑,面上却淡淡地道,“只是做媳妇几年,忽然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方是正途,女儿家合该学些针线中馈才好。” 林老爷沉下脸,正要开口,却被秦浅抢了先。 “浅儿会念诗。”秦浅小嘴儿一撇道。 虽然林氏并没有教秦浅,可是秦浅却自幼对诗词很是敏感,林氏平日里念叨的诗词她大多能背记下来,只是从来没有人像考校秦熙那般考校过她,也从没有人会像对秦熙那样考校完功课表扬她,这让小姑娘未免有些失落,难得遇见了亲切的外公居然问到她,小姑娘立时兴奋起来,全然不顾旁边秦熙警告的眼神。 “哦?”林老爷被逗笑了,忙问道,“浅儿会念什么诗?” “我会好多呢。”秦浅比着短胖的小手道,“我会‘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看不出,我们浅儿年纪这么小,还会读诗。”林老爷看了林氏一眼,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浅摇头晃脑地道,霎时让林氏羞红了脸。 林老爷笑着看林氏通红着的脸,心里明白这是女儿平日里在家吟诗被女儿听到了,听这意思却是他们小夫妻过的不错,便放下心,也不好再问。 秦浅看着外公不再问了,不依地摇着外公道,“我还会呢。” “还会?”林老爷笑着打趣道,“你难道还能将诗经全都背下来不成?” “我还会‘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注一】。”秦浅得意了,却没发现林老爷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我还会‘苍蝇间白黑,馋巧令亲疏。’”秦浅歪着小脑袋专注地回想自己还听过哪些,“还有‘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注二】” “浅儿。”林氏忽然喝了一声,打断了秦浅的沾沾自喜。 秦浅吓了一跳,看到林老爷脸色发黑,自己父母脸色也都古怪,秦熙更是狠狠瞪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错,不禁觉得有些委屈,怎的哥哥背诗就会表扬,自己却招来责备,她回想起之前母亲交代要听哥哥的话,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 “你别吓着孩子,”林老爷连忙拍了拍怀里的秦浅,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红着眼眶,抿着小嘴,却不哭也不嚷,方觉奇怪,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也见过很多,若是被母亲责备通常都是大哭起来,这小姑娘却是奇怪。 “这孩子从小不爱哭闹。”林氏看出父亲的好奇,顺势转移话题道,“脾气也不知像了谁。” “是你娘不好,不该吓了你,”林老爷对秦浅道,“浅儿的功课最好,你哥哥都不及你。” 秦浅这才露出怯怯地微笑,小声道,“是浅儿不听话,娘说让我听哥哥的。” 林老爷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夸林氏教导得好,除了给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之外,又多送了两颗金锭给秦浅。 【注一】出自《诗经*小雅*谷风》,是弃妇之诗,后一句是: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注二】出自蔡文姬《悲愤诗》,这两句是写蔡文姬被赎回却不能带走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之痛。 第四章 粗布胜无裳 林氏回到自己的院落已经是掌灯时分,夫人邀饭,林氏却因实在疲惫,又兼着气喘,便推辞了,她本就已经是病入膏肓的身子,加上一日劳顿,又是思虑过多,晚上回房便躺下动弹不得,菊月在旁边伺候着,秦焘和秦熙去了旁边的书房温书,秦柏觉得没趣,也不在屋里呆,早早便在旁边的屋里睡下,只有秦浅陪在林氏身边,担心地看着林氏面如金纸,冷汗涔涔。 “方才听说余大人明日会来,他家世代为医,他更是远近闻名的医仙妙手,不如让他给看看?”菊月担心地道。 “如今他们不能把我如何,就是因为全无把柄在他们手上,”林氏声音微弱地道,“若是那人真的替我看诊,却是要把罪名往他们手里送呢。” “怎么能这样。”菊月哭道,“这不是不讲理么?” “谁当家谁就是理。”林氏冷冷道,“你跟我那么多年难道还未明白。” 菊月不做声了,只是看着林氏抽抽噎噎。 “好了,我还没死呢。”林氏淡淡道,“我之前让你把你的东西都带来,你带了么?” “带了,”菊月忙擦擦眼泪道,“只是不知道奶奶要这个做什么。” “你服侍了我这些年,我没什么可给你的。”林氏因为气喘说话极慢,一字一顿地道,“我匣子第二层有你的卖身契和五十两银子,你拿来吧。” “奶奶。”菊月急了,“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哪里服侍的不好?” “傻孩子。”林氏看着菊月笑了,“你是我挑出来的陪嫁丫头,怎么会不好。只是我心里明白,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我素来不喜欢算计,却每每要遭人算计,连累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也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总算是临走前为你们打算一下。润玉那丫头精着呢,又是秦家的家生子,秀云不会动她,可是你却是林家的人,少不得要受了羞辱,你的性子我最明白不过,是受不得那些的,到时候怕是要赔了命去。索性借着这次回家,打发你回去,你若是愿意在林家,便留下,我已经和大哥说好了,若是不愿再这大宅子里,便回家去嫁人,这些年好歹也有些银子傍身,有几亩地,做个小买卖,虽然累些,可舒心过一辈子却比什么都强。” 菊月听了心里更是又难过又感激,泪如雨下地对着林氏连磕了几个响头,说不出话来。 “你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林氏闭目道。 菊月哽咽着道了谢,退下去。 “浅儿,你可知错?”林氏看着倚在自己身边的秦浅道。 “浅儿不该不听哥哥的话。”秦浅乖巧地道。 “不是这个。”林氏摇摇头。 “浅儿该记得要慎言慎行。”秦浅想了想,又道。 “不是。”林氏还是摇头。 “浅儿,不该没经过娘亲的允许,就把听来的诗背给外公听。”秦浅又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 “都不是。”林氏摸摸秦浅的脑袋道,“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不能从此起了炫耀浮夸之心。娘从未教过你读书识字,你知道的那些不过是因为自己记性好,听娘读的时候记下来的,可你知道人因何而读书习字?因何而为文为诗么?” 秦浅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好听。” “那你还在外公面前炫耀,”林氏笑着拍拍她道,“这等心思不可再有。” 秦浅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又明白了?”林氏笑着看秦浅道。 “娘说过,做学问不是为了骄矜夸耀,要韬光养晦。”秦浅用力点点头道。“浅儿不该因外公考究功课,就起了攀比炫耀之心。” 林氏看着秦浅,微微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姑娘家,有心锉锉她的锐气道,“若是今日外公考你,这首诗说的是什么,你待如何回答?” 秦浅仔细想了想,道,“我虽不知道那诗里面说的什么意思,却知道娘亲读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林氏一愣,问道,“那你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诗如何解?” “我记得,之前娘生辰的时候,爹爹送来礼物,还陪娘呆了一整天,娘那天笑得特别开心,定是娘说过的,欢愉之声。”秦浅道。 林氏垂下眼,想起自己曾经对秦熙讲诗,却没想到被秦浅听了去,她心里又惊喜又担忧,又问,“那你说‘苍蝇间白黑,馋巧令亲疏。’是什么意思。” “是转天爹爹因为娘不让云姨拿家里仓库的钥匙,和娘大吵了一架,娘哭了好一会儿,晚上就在念这首诗。浅儿觉得该是忧愤之声。” 林氏因秦浅说起往事走了神,半晌才道,“是啊。” “浅儿又说错了?”秦浅有些不安地看着林氏。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林氏怜惜地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道,“你自幼聪慧,对这些诗文又有些灵性,若是多年之前,娘不定得有多欢喜。可惜,如今看来却是祸非福。浅儿要记得,今后不要在诗文上多下功夫,多学着如何与人相处才是正途。”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偷偷读,不告诉别人便是。” 林氏无奈,笑着看秦浅道,“分明还是个小家伙,怎的却如此固执。” “固执不好么?”秦浅有些担忧地看着林氏。 “没有不好。”林氏叹道,“只是万事都不该执着。不光拿得起,还要放得下才是。” 秦浅点点头道,“娘就该放下爹,以后有我和哥哥喜欢娘就好。” 林氏哭笑不得,“这都是谁教你的?” 秦浅眨眨眼道,“哥哥说的。不对么?” 林氏又气又笑地将秦浅揽在怀里,母女俩正说着话,却听着偏屋里忽然传来轰地响声。 --- 呃,新书,求推~~求收藏~~~ 第五章 红颜暗与流年换 林氏正要起身,就见着秦熙和秦焘一起走了进来,秦焘耷拉着脑袋,秦熙冷着脸,扯着他进来。 林氏见状也不问了,只等两人开口。 秦浅见得秦熙的衣袖破了道口子,脱了丝,忍不住看了一眼秦焘,秦焘冲她嘿嘿笑了笑,没说话。 秦熙对林氏道,“方才我和弟弟玩闹,不小心把桌上的书推到了地上,还请娘亲责罚。” 林氏看着秦熙半晌,点了点头道,“你们兄弟今后要多谦让,不可伤了兄弟和气。骨肉亲情都不互相扶携,难道还要指望外人不成?” 秦熙和秦焘同时应了,秦浅也在旁边认真的点着头,林氏坐了半日,只觉得浑身酸涩难忍,又兼得胸肺全是热辣辣的疼痛,便挥手让他们都去休息。 菊月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门,秦浅却一路跟在秦熙和秦焘身后,进了他们的屋子。 秦熙奇怪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你的屋子在旁边。” 秦浅只不错眼地看着秦熙,抿着嘴不吭气。 秦焘却笑了,“浅妹妹平日里都是和奶娘一起睡的,如今没带奶娘过来,却是不敢一个人睡了。” 秦浅被说中了心事,小脸微微红了,却还是固执地看着秦熙。 秦熙看着秦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今天跟着我们睡吧。” 菊月似乎想说什么,秦熙对她道,“就一日,不妨的。”菊月这才作罢,引着其他丫头走了。 秦浅的小脸亮了,三步两步走上前,跟在哥哥身后进了屋。 “只一样要说好了,”秦熙对秦浅道,“不许尿床。” 秦浅涨红了小脸,小声反驳道,“我才不……”她说不出那两个字,只好通红着脸看着秦熙。 秦焘在旁边“扑哧”笑了,“浅妹妹还小,就算那样,也不算什么。” 秦浅听了他这话,却认真地回头道,“浅儿真的没有。”说完之后小脸还羞红了。 秦焘点点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咱们浅儿不光不尿床,还是个厉害的才女,会吟诗呢。” “焘哥哥取笑我。”秦浅皱了皱鼻子,又耷拉着脑袋道,“我才不会吟诗。娘说不教我。” “你喜欢我便教你。”秦焘笑看着秦浅道。 “你?”秦浅怀疑地看着秦焘,外公考校功课的时候他可是好几句都没答上来。 秦焘见秦浅如此看他,有些急道,“外公说的那些都是书呆子才读的东西,你只不过是识字读诗,我定能教你。” 秦熙板着脸道,“你还没上两日学便开始菲薄夫子了,倒是长了本事。”秦熙又看了秦浅一眼道,“既然娘说你不用学这个,便好好学你的女红中馈吧。” 秦焘本就有些怵秦熙,被他这么一说便不吭气了,只是偷偷对秦浅挤挤眼,秦浅见状也笑弯了眼。 三个孩子也已经累了一天,躺在床上说了没两句话便都睡着了。 守在外面的菊月听了半日,总算听得小家伙们都睡了,这才回去对还没休息的林氏说了,林氏听兄妹三人相处和睦,方才放心歇下。 次日果然喧闹,男人们去了外院喝酒,女人们留在内院说话,秦熙跟着林越去了前面,说是男人家不和女人一处,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一屋子的人,林氏吩咐了林越两句便随他去,带了秦焘和秦浅陪着夫人等待其他女眷的到来。 秦焘从小在女眷里面颇为得意,漂亮话张口就来,偏他年纪小,说什么都让人觉得是实话,在秦家便哄得一家上下开心,如今夫人自然不在话下,三两句就让夫人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叫,林家孩子少,平日里少有笑闹,林越的独子林铮性格内向,逗他半天也不说上一句话,还颇有些孤高傲气,林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自然大家都纵容着,从来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也不见他有什么好脸色,林氏嘲笑他是得了阮氏青白眼的真传,却让他对这个姑母多看了一眼。 没过多久,拜寿的人便陆续来了,夫人娘家姓余,余家族长如今是太医院的首座,便是夫人的堂兄,下面有一双儿女,今日也都来庆祝姑母寿辰。 余家长子余寄傲代父亲向姑母祝了寿,便也去了前厅,妹妹余氏祝寿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女儿坐在林氏的身边,她看见林氏有些惊讶,低声道,“姐姐如今怎的气色如此不好?” 林氏微笑,也压低声音道,“老毛病,治不得了。” 余氏一惊,忙道,“不如让我哥给你看看。都是亲戚,这也没什么避讳的。” 林氏摇了摇头,“我在这家的处境,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余氏默然,余氏是秦家大儿子的媳妇,男人就在京城当差,所以一直在京城老宅里住着,秦柏却一直在外为官,两人平日里几乎见不着面,她只是略略知道这一年来秦柏家里的事情。 “太太还不知道吧?”余氏瞅着上座逗秦焘的夫人道,“你怎的都不和家里说?” “说了有什么用?还能扯破了脸去秦家闹么?”林氏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家和秦家的关系,从我进门那一刻,秦家就开始找理由想休了我,如今又怎么会说我一句好话,更不要说这个秀云就是他们找来的人。” “姐姐……”余氏叹息了一身,说不出话来,表姐本是林家最貌美又富才情的姑娘,却因为恋上秦柏而嫁入和自家全不对路的秦家,如今唯一的依靠丈夫变心,却真是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表姐本就傲气,身子又不好,经历了这些又怎能不病?从前风华绝代的佳人居然在几年间便零落得形销骨立,余氏想起哥哥临走时的神色,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只是一件事要麻烦你。”林氏淡淡道,“我与你素来交好,如今你又是秦家的二奶奶,怕是等我身后,秀云便要进门,只求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替我照顾好浅儿。” “姐姐别胡说。”余氏忙捂林氏的嘴道,“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我自幼生病,也算是久病成医,自己究竟还有几天,自己还不清楚么?”林氏苦笑。 余氏愣了一下,不敢再接话,扭头看着一直乖巧坐在林氏身边的秦浅道,“浅儿今年五岁了吧。” 秦浅听她们说话正听的糊涂,此时见余氏对她笑,便也回了一个乖巧地微笑,细声道,“上月初七的生日。” “我记得,和潇儿正好差半年。”余氏推了推自己身旁的姑娘道,“你们姐妹俩该多亲近才对。” 秦浅对着秦潇笑笑,秦潇便牵着秦浅的手在旁边小声说起话来。 “你若念着从前的情分,便应了我,我也就放心了。”林氏轻声叹道。 “姐姐说什么话,”余氏有些哽咽,“浅儿就像我自己闺女似的,怎么能不照顾她,只盼着姐姐心里别再想这些事,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林氏点了点头,没说话。 前厅很快传来动静,却是嫁入王府的林家大姑娘回来了。 第六章 小朋友 林家大姑娘林芷在多年前毅然决定嫁给王爷世子做侧室,这本是林家最不体面的一桩婚事,却是林家大姑娘命好,世子正室头两年居然因为难产没了,世子就扶了她做了正室,又两年,王爷也没了,世子继承了王爷的封号,如今林芷已然是王妃了,当初最不体面的新娘俨然变成了最体面的王妃。 王府里管得严,也是多少年才能回家一回,此时见了母亲正欲笑,却不知怎的流下两行泪来,连声道,“确是离家久了反倒没了出息。” 夫人只是含泪摩挲着她的手臂,不知说什么好,只怕一句话又要落下泪来。 从前的世子如今的王爷居然也跟着来了,还有模有样地给岳母祝了寿,夫人哪儿受得了他如此大礼,连忙回了礼,因他是郡王,旁人又是一番见礼,大姑爷闹了个不好意思,连忙去了前厅。 跟着林芷一起来的不光有六岁的女儿袁霜,还有来看热闹的小世子,就是之前正室难产留下的孩子,叫做袁霭,如今也已经八岁了,小小年纪看上去却已经有些温润君子的感觉,说话做事无不恰到好处,大家赞了一回,居然也没得意,只是小脸微微泛红,又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任凭大家打量。 “别逗他了。”林芷道,“他爹爹管得紧,不让这么夸赞。” 众人听如此,方不再说。 林芷只问夫人这些日子可好,都用了什么药,平日都吃些什么,老毛病有没有犯,家人是否身体康健。并不提王府的事情,也不问林家男人们的仕途如何,是否平顺,大家也都小心的避开了男人的话题,说着家中的长短。 “二妹妹怎的变化如此大。”林芷瞅着林氏,半天才认出来,忍不住有些惊讶道。 “生了三个孩子,又没有时间好好休养。”林氏淡淡道,“是我平日里太过粗心了。” 林芷看着比自己小两岁却明显苍老很多的林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自己问也不好,只得又问秦浅道,“这就是最小的姑娘吧,看上去真可人疼。” 秦浅忙起身行礼,小声叫了声姨母。 “去和哥哥姐姐玩吧。”林芷瞅着林氏想说两句私房话,又怕被孩子们听见,便招呼袁霭带妹妹去一边玩。 袁霭应了,带着弟弟妹妹到一边的偏屋里玩。秦浅看着温和的小哥哥和漂亮的小姐姐,觉得很是新奇。 “小哥哥,咱们玩什么?”秦浅好奇地问。 却没想到方才还温和有礼的袁霭瞥了她一眼,松开手道,“没兴趣。” 秦浅撇了撇嘴,继续努力,“不然我们玩翻花绳?嬷嬷说我翻得可好了。”说着伸手掏自己的荷包。 袁霭淡淡地看着秦浅道,“我不玩那种游戏。” 旁边的袁霜看着秦浅冷冷地笑,秦潇垂了眼没吭气。 秦浅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秦焘却对两个妹妹很感兴趣道,“妹妹也是第一次出门吗?” 秦潇摇摇头道,“偶尔会和娘一同去亲戚闺友家中小坐。” 秦焘转头问袁霜道,“那袁霜妹妹也如此么?” 袁霜摇头解释道,“平日里常随母亲进宫,还和族里其他兄弟姐妹去学堂读书。” 秦焘点点头,“我还以为王府规矩大,都不出门的。” “也是因为家里亲戚多,才会如此。认真说来,也确实是没出过门的。”袁霭看了袁霜一眼,慢吞吞地道。 “霜姐姐也读书么?”秦浅羡慕地看着袁霜。 “难道你不读书?”袁霜看了秦浅一眼,“我听娘说过,你娘曾经是有名的才女。” 秦浅抿了抿嘴,慢吞吞地道,“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说让我多学女工和中馈。” “难道你娘亲没听过‘腹有诗书气自华’?”袁霜似乎有些惊讶,又道,“怎地和我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秦浅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和善的小姐姐没那么和善,便垂下头,不想说话,她自来如此,若是遇到不喜欢的人,便是再威逼利诱她都不会说话,如此却是让等回话的袁霜皱了眉头。 “本就不是一个人,自然不一样。”秦潇似乎有些看不惯袁霜的傲气道。 袁霜扬了扬眉,似乎想笑,还是没开口。 “浅儿谦虚,昨天不是还给外祖父背诗,把我和秦熙这个正经读了书的比了下去。”秦焘见气氛有些不对,笑着解围道,“不过,毕竟年纪还小,多玩些倒是真的,这些东西本就是玩意,若真是勉强拘束,反倒不妙。” 秦潇在一旁连连点头,“我娘也说,姑娘家又不考什么功名,这些东西不过是学来消遣的。” 袁霜一脸不以为然,却也没反驳,只是皱眉看着秦浅道,“会背诗不认字?怎的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骗人?” “我没有。”秦浅有些恼,却只是反驳并不解释。 “浅儿未曾识字,全凭听娘亲平日读诗便能颂记,外祖父昨日正夸浅儿伶俐。”秦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沉声道。 秦浅奇怪地看了一眼秦熙,昨晚秦熙还狠狠批评自己不听话,怎地今天又夸她,却不防被秦熙一眼瞪了回来。 旁边一直平静看着的袁霭看了秦浅一眼,扭头对着刚来的秦熙把话题岔到一边,“是熙表弟吧,方才没见你。” “我之前随舅舅在前厅,”秦熙颌首欠身,顺着他说道,“方才前面说戏台已经搭好,他们都已经过去,我娘身体不好,我过来帮忙带弟妹们过去。” 孩子们正说着,那边就有人来,夫人和林芷已经相携过去了,林氏有些不放心几个孩子,特地走了过来,领着孩子们去戏楼听戏。 虽然之前说的不大愉快,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秦熙和袁霭居然说了几句之后甚为投缘,带着大家走在最前面,林氏看着前面的孩子们,带着秦浅走在最后,林氏见秦浅有些闷闷不乐,问道,“浅儿怎么了?是因为哥哥们不和你玩么?” 秦浅没吭声,半晌才闷闷地道,“袁霜姐姐说她去学堂读书。” 林氏见秦浅这副模样,忽而心疼道,“娘回去便教你。” 秦浅却没想到娘亲如此好说话,不由大喜道,“娘要说话算话。” 林氏瞅着开心的秦浅,心里骤地酸涩难忍,勉强道,“娘自然说话算话。” 秦浅得了林氏的承诺,开开心心地往楼上走,准备去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却没察觉身后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拽了她一把,秦浅打了个趔趄,又踩了自己的裙角,顺势向楼梯下倒去,一骨碌滚到了楼梯底,只觉得左脚踝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 那个,我加了个投票,大家帮忙投一下啦~~ 多谢支持~~~鞠躬~~爬走~~~~ 第七章 隔墙有耳 秦浅是被痛醒过来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左脚踝处的疼提醒她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正想哭,却发现床头并没有林氏的身影,只有一个老嬷嬷在打瞌睡,她想了想,委屈地瘪着嘴闭上眼睛。 闭上眼不去想,似乎稍稍缓解了她的疼痛,秦浅舒了一口气,听到了屋子的另一边林氏的说话声。 林氏的鼻音很重,很明显哭了很久了,另一个人似乎是个男子,叹息了一声安慰她道,“你身子不好,若想多活几日便要克制自己。” “或许是我错了,”林氏哽咽道,“或许她没我想的那样……” “没有什么如果,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换了是你,你待要如何?”那人的声音很轻,句句像是叹息。 “为了他们哥儿俩,我却让浅儿受了苦。”林氏一时哭得说不出话来。 “浅丫头日后若是明白你的苦衷,也会原谅你的。”那人又道。 “浅儿的脚……”林氏担心地道。 “只是扭伤,”那人道,“你应该最清楚,修养三两个月便没事了。” 林氏松了口气,又哭道,“若是浅儿真的有什么……” “这不是没什么事。”那人打断林氏道,“你别想太多。” “现在那个家全在虎视眈眈的等我的把柄,好名正言顺的将我休弃,我也只能这样见你一面,我已经没几日了,倒是没什么,只是不能给孩子们留下那样的名声,他们在那样的家里,没有母亲已经是甚为可怜,若再因我遭人诟病,我就太对不起他们啦。”林氏苦笑, 那人不说话了,半晌才又勉强平静道,“你的身体,若现在治……” “怎么治呢?”林氏轻叹道,“你是知道我的性子,若是当初不那么固执,现在也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心里明白这性子不好,却怎么也改不了,如今还要因为我的事情拖累你……” “怎么会。”那人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痛楚。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林氏轻声道,“我做这些事本就是要遭报应的,只望着上天报应在我一人身上,不要殃及无辜。” 那人叹息。 “如今怕也是最后一面见你,”林氏苦笑道,“若日后,他们过得不好,还望你能担待些。” “我自会对他们三个视如己出。”那人郑重道。 “我去看看浅儿,这么长时间,怕是也已经醒来了。”林氏对那人道,便向秦浅这边走来。 秦浅听到母亲来了,连忙敛神屏息,一动也不敢动,只感觉身边的床铺沉了沉,似乎是林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一想到母亲可能此时正盯着自己,秦浅便更加紧张,又忽而觉得浑身发痒,腿脚也极不舒服,终于忍不住动了一下。 “醒了吗?”林氏看着秦浅道。 秦浅有些不好意思地睁开眼,掩饰地撒娇道,“娘,脚疼。” 林氏没察觉秦浅的心思,心疼地将秦浅抱在怀里,眼泪掉了下来,“很疼么?” 秦浅看了林氏一眼,想了想道,“也不是很疼。” 林氏见她白着小脸还安慰自己,忍不住又哭了,秦浅笨拙地回抱住林氏,还学着母亲之前对自己的那样拍了拍林氏,旋即看见站在书桌前的男人,正是之前和余氏一道给夫人祝寿的人,不由得身子一僵。 林氏感觉到秦浅的僵硬连忙回头,见秦浅睁大眼睛看着那人,忙道,“浅儿,叫余叔父。” 秦浅瞅着余寄傲小声叫了声叔父,余寄傲笑着掏出一块银锁递了过去。 “你怎么……”林氏愣了愣,忙道,“已经承你的大恩,又怎能还收你的礼物。” “只是见着这孩子觉得喜爱,”余寄傲淡淡道,“我先走了,若有什么再唤我便是。”说罢便携着药箱,往门外走去,又道,“缺的那几样药材到时候我会让妹妹给你送去。” 林氏含泪点点头,抱着秦浅直掉泪。 余寄傲才推门,恰好迎上端着药碗的菊月,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嬷嬷怎的又睡着了,”菊月伸手推醒还睡着的嬷嬷,又奇怪道,“惜月哪儿去了,怎地我才去端药她就跑了?” “方才浅儿在睡着,我吩咐她去拿点蜜饯来。”林氏低头道。 菊月点点头道,“奶奶赶紧去歇着吧,我瞧你气色差得吓人。” 林氏瞅着秦浅道,“我陪浅儿坐一会儿。” 菊月无奈,只好递过药盅,林氏喂秦浅喝了药,又给她擦了脸,哄她休息,却听到外面一阵有声响传来,却是夫人带着大家来看秦浅。 夫人安慰了秦浅一阵子,又吩咐几个孩子们守在秦浅身边玩,便拉着林氏回去休息。 秦熙皱着眉头对秦浅道,“怎的如此不小心?走路都能摔倒。”他之前答应母亲会照顾好秦浅,如今却让秦浅摔了一跤,失信于林氏,如今正是又懊恼又自责。 秦浅有些傻呵呵地抓着被角,点点头,“楼梯好高。” “浅儿都已经受伤了,你怎么还说她。”秦潇看着秦熙道,“那楼梯本就又高又陡,不小心没站稳也没什么。” 袁霜抬着下巴道,“浅妹妹性子太过毛躁,还需养性才是。” “你才认识她不到一刻,怎么就知道她性子毛躁。”秦潇颇有微词道。 袁霜想说什么,却又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秦浅看了看秦潇,又看看袁霜,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秦焘,秦焘见她可怜兮兮的忙道,“无事,她们闹着玩的。” 秦熙也有些僵硬地道,“你好好养着,等明儿回家,我教你识字。” 秦浅露出笑意道,“娘方才已经答应我,等咱们回去就要教我了。” 秦熙被拒绝有些尴尬,听到这个消息又奇怪的挑了挑眉,“你这趟摔了一跤还真是值了。” 袁霭拉过妹妹,不让她再和秦潇冲突,慢吞吞走过来对秦浅说,“你好好将养身体,等好了,哥哥带你去玩。” “玩什么?”秦浅来了兴趣,她喜欢这个看上去温和有礼的小哥哥。 秦熙知道袁霭不过是说说,定然没想到浅儿这丫头身上还没好就想着玩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袁霭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冷淡的袁霜也抿了嘴。 秦焘对秦浅笑道,“和他玩无趣,不如与我玩。” 秦浅撇撇嘴道,“我才不和云姨玩。”说着,又眼巴巴地看着袁霭。 只有秦潇没明白怎么回事,傻傻的又问了句,“霭哥哥平日喜欢玩什么?” 秦熙见袁霭更加尴尬,笑着道,“浅儿向来喜欢较真,你莫要哄她。” “原是哄我的。”秦浅听明白,垂下脑袋。 袁霭本想就着秦熙的话下了台就罢了,却没想到被秦浅这么一说,看着她包的臃肿的脚踝,到嘴的话却成了:“等你腿脚好了,我带你去踏青。” “真的?”秦浅眼里俱是开心,对秦熙道,“哥哥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秦熙无奈,“还早呢,你消停些吧,才摔了。” 秦浅这才想起自己脚上的疼,瘪着嘴对秦熙道,“脚疼。” 秦熙走过去,摸了摸秦浅的脑袋,“还疼么?” “不疼了。”秦浅得了安慰,满足道。 秦焘也过去,摸摸她的脑袋,秦浅满意了,之前对秦焘的不满一时间烟消云散,笑眯眯地道,“焘哥哥以后别和云姨玩了,跟我们在一处多好。” 秦焘摇头道,“你们都陪着娘,没人陪云姨她多难过。” 秦熙张口想反驳,又因想到林氏说不要在林家说自家的事,才没说话,警告意味颇浓的冷哼了一声。 秦浅听到秦熙的警告,缩了缩脖子道,“好吧,我和哥哥陪娘就好。” “一会儿要去参加晚宴,浅儿这样还能去么?”袁霭见秦熙脸色不好,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 “我不去啦。”秦浅道,“方才娘说让菊月姐姐留下陪我,一会儿你们走了我便睡了。” 袁霭点点头,又道,“时候差不多,咱们也该过去了。” 几个孩子纷纷和秦浅道别,等宴席一过,余氏和林芷就要回家了,才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就要分离,秦浅有些依依不舍,秦潇和秦浅互相交换了自己心爱的荷包,几个孩子又说了一回话方才离去。 ---- 摸下巴,有咩有人猜到呀~~吼吼~~ 第八章 病来如山倒 林氏果然说话算话,才回到家就开始教秦浅识字,秦浅伶俐,没几天便读过了三字经,千字文,秦浅知道这样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益发努力,她本就聪颖,居然能作一两句联句,却让原本一旁看笑话的秦熙有了压力,小兄妹俩竞相刻苦起来。 林氏初时还懊恼自己的决太过草率,她总是担心秦浅重复自己的命运,难免担忧着急,却是秦浅越欢喜,林氏便越觉得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如今见秦熙因此更为刻苦,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一再对秦浅说这些只是玩意,又寻了家中最伶俐的润玉来教秦浅女红,还限制秦浅习字的时间。 秦浅本来对习字就感兴趣,若是林氏放开让她学,小孩心性估计也就欢喜一阵子便罢,如今限制她反倒引起她性格里固执的一面,不但每日缠着林氏读诗给她听,每日里也尽快将女红的东西做好,以免林氏又拿来做借口不让她读书。 润玉是京里太太给林氏的大丫头,本就和别人不大一样,对秦浅的女红更是要求严格,秦浅每每想尽快做完润玉交代的活计,却总是忙中出错,反倒是在针线上下的功夫更多了些,两月下来,居然也学的有模有样。 自打从林家回来,秦柏就益发不待见林氏,全不进林氏的屋,因林氏现在身上不好,更没法打理家中的事物,秦柏索性打发人告诉了太太,接了秀云的娘过来帮忙料理家事,秀云也便顺势跟着在家里住下,秦柏还专门将整个西厢拨给秀云和她的丫头们住,秦焘一下学便被秀云接过去她的屋里,有时甚至被秀云留着住在那边,林氏每天只能一早一晚借着定省见见秦焘,又见他言语间对秀云甚为亲近,总是云姨长云姨短的,对自己这个亲娘反倒规规矩矩无话可说,不免更为气闷,唯一的安慰就是大儿子和小女儿还在自己身边,可秦熙本就心气高,也没时间多陪在林氏身边,每天只有一个秦浅与她解闷,林氏想到将来便觉得一片凄凉黯淡,心情渐渐抑郁,她本就有沉疴痼疾,加上前些时候的折腾,终于熬不住,病倒在床上。 秦浅守在林氏身边,这几日林氏身上一天沉重似一天,让秦浅吓得不敢离开林氏半步,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过是走路多了会有些疼痛,她性子坚忍,不言苦痛,便将大家都瞒了,下得地来照顾母亲,侍奉汤药。 “大夫怎么说?”润玉对旁边的透碧道。 透碧摇了摇头,拽着润玉往外走,直到门口才停下低声道,“说是奶奶的病已经没得治了,只是看看能拖多久了。” 润玉皱了皱眉头道,“你让他尽量救治开方子罢。” 透碧对润玉道,“要不要去通知二爷?” 润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道是二爷不知道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奶奶进门的时候身上就有这毛病,只是当时二爷细心体贴着,加上又没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情,奶奶才会渐渐好起来。” “姐姐这话说得,好像如今二爷是故意要把咱们奶奶气死似的。”透碧撇嘴道。 润玉的眼神有些凌厉,正色对透碧道,“妹妹想要去那边屋里找二爷,我不拦着,只是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说这话,就算是你姐姐也保不了你。事关家中的声明体面,妹妹还是多注意些罢。” 透碧忙道,“我是浑说呢,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姐姐心也玲珑,手也玲珑,我这粗手毛脚的自然是比不上你。” 润玉看着透碧叹了口气道,“你做好自己该做的,比什么都强。不要每天想着那些无用的事情。” 透碧垂下头,暗地里却翻了个白眼道,“姐姐教训的是。”说罢,便一扭一扭地往西厢去了。 润玉看着透碧如此,眼里露出一丝淡淡地不屑,转身回屋去了。 守在床边的秦浅见润玉进来,忙问道,“润玉姐姐,大夫怎么说的?” 润玉见秦浅小小年纪又如此懂事,心里微微酸涩,口上却安慰道,“说是老毛病,让好好修养身子,万不可再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秦浅低头想了一下,问道,“什么是不好的事情?” 润玉语塞,这痴男怨女之间的情债,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么能说的清楚,再说主人家的是非,哪儿是她一个丫头能说嘴的。 秦浅见润玉不答话,兀自看着还在睡的林氏道,“是不是云姨和爹爹便是不好的事情?娘每次提起他们就要皱眉头。” 润玉答不上来,只得道,“姑娘年纪还小,先不要想这些事情,等你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摸林氏的面颊道,“我不明白。浅儿和哥哥不够好么?爹爹对娘那么坏,又喜欢云姨,就让他去和云姨在一起好了,何必非要爹爹不可?” “你这小脑袋里面每天都想些什么啊。”秦熙下了学,正好听到秦浅的话,忍不住伸手轻敲了她的脑袋一记。 “呀。”秦浅轻呼,捂着脑袋扭头恼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又来闹。” “你的脚还疼么?”秦熙没理她,转而看着她的脚踝道。 “早就不疼了。”秦浅笑道,“只是娘还是不好,今天又咳血了。” 秦熙皱起眉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兄妹默默守在林氏床前,等待母亲醒来。 “娘今天怎么样?”秦焘因为这几天林氏病重,每天下学也会先过来看看。 秦浅埋怨地看了秦焘一眼,没吭声。 秦熙淡淡道,“你不去陪你的云姨,来这边做什么?” “娘生病了,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来看看她。”秦焘看着林氏消瘦的身形皱眉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做儿子的,我还当你一直以为自己娘亲姓刘不姓林呢。”秦熙冷冷道。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秦焘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和你计较。” 秦熙听罢青筋暴起,正要开口,却听到林氏的动静,几个孩子连忙往床上看去。 林氏明显疲惫不堪,却勉强睁开眼看着三个孩子都殷殷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眼眶泛红道,“我没事,你们不用如此紧张。” 秦浅轻声唤了一声,“娘。”声音像小猫似的,有些不敢高声,又因为心里害怕有些微微的颤音。 林氏伸手搂过秦浅道,“脚还疼么?” 秦浅摇了摇头,红着眼道,“娘快好起来吧。浅儿不学字了。” 林氏伸手摸摸秦浅的头发道,“习字没什么不好。只是娘怕浅儿今后和娘一般。” “浅儿喜欢和娘一样。”秦浅固执道。 “您还是多休息吧。”秦熙见林氏说了两句话,唇色泛白,忍不住劝道。 “难得你们几个都在,我想和你们说说话。”林氏缓缓摇头道。 几个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响动,似乎还夹杂着秦柏的喝声,大家齐齐向外望去,秦熙更是保护的站在林氏前面。 第九章 新嫁娘 门帘掀动,却是润玉进来,看着林氏的模样,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林氏见润玉进来问道。 “菊月来给奶奶磕头,二爷说奶奶身上不好,不见外人,让把她轰出去。”润玉踟蹰半天,还是开了口。 “谁带她进来的?”林氏问道。 润玉知道林氏担心菊月的安全,毕竟这样进来并不合规矩,又让那边抓住把柄做什么文章也不好,忙道,“方才和我一同进来,并没和门房纠缠,只说是磕过头便走。” 林氏一脸平静道,“让她进来吧。” 润玉看着林氏,想了想道,“二爷虽做事粗了些,却也是为奶奶着想。” 林氏冷笑道,“他盯了菊月那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我把菊月放出去,他心里埋怨我呢。你不用担心,照我的话说,他不会难为你。” 润玉不知如何接话,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林氏叹息道,“我如今已经是这光景,你二爷也不是不能等这几天,毕竟病死比逼死的名声好得多,他不会对我怎样。” 润玉哽咽道,“奶奶……” “好啦,快去吧。”林氏伸手拍了拍因为她方才的话而不安扭动的秦浅,对几个孩子道,“都坐我身边来,我好好看看你们。” 林氏虽然说话吃力,却勉强问了秦熙和秦焘的功课,还考了两人对联,秦浅在旁边似懂非懂的听着。 菊月随着润玉进来,见林氏的模样吓了一跳,就滴下泪来,“怎的才月余不见,奶奶就成这模样?” “你又不是不知。”林氏说了半日话,已经气喘吁吁,说话速度也慢了下来。 菊月跪在林氏床头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道,“奶奶此生的大恩,菊月无以为报。来世还愿伺候奶奶,只愿好人好报,奶奶千秋。” 林氏微微笑了道,“说这些做什么,喜事该笑才对。” 菊月呆了呆问道,“奶奶怎的看出来?” “你来磕头我就知道,你的好日子到了。”林氏叹道,“还用得着看么?” 菊月红着脸点了头,“是我娘吩咐说一定要过来给奶奶磕头。” 林氏淡淡道,“难为你一家记挂着我。”又问许了什么人家,是否知根知底,那人又是如何。 “是家里的表亲,小时候一起玩的,如今自己有几亩地,还在县城里有一间铺子,因为一直忙于事务未曾娶亲……我回家去带的那些银两恰好够爹娘在我们那小地方开间铺子,开张那日请了众亲戚去热闹,他也见了我……没两日便来家里提了亲。”吞吞吐吐间,却已经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林氏满意的点点头,“却是恭喜你啦。” 菊月看着林氏灰败的脸色道,“奶奶千万保重身子,菊月还惦记着来看您呢。” 林氏摇摇头道,“你既然已经出了我家的门,便该专心过自己的日子。你选的男人不错,听起来像是有情义,又肯上进的人。你也便一意的待他,好好过日子,不必回头了。” 菊月知道林氏向来说一不二,便含泪应了,又给林氏磕了几个头,方才跟着润玉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却听到门外秦柏阴阳怪气地道,“才出了我家没两天,便要嫁人了。” 菊月唯唯诺诺,只盼着快点离开秦家。 “你怕我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秦柏见菊月如此怕自己,心头怒火中烧,声音不免大了起来。 这菊月是林氏的陪嫁丫头,本也是要收房的,之前因为年纪还小,加上他和林氏正是情浓,便没把她放在心上,并没有急着收她,后来对林氏渐渐情弛爱淡,又加上母亲又引了秀云给自己,秦柏便把注意转移去了秀云身上,也便忘了这茬。 按理秦柏也并没有非要收了菊月不可,只是恼林氏自从年前大吵一架,和他撕破了脸,便防他如防贼,连带着菊月也不理睬他,原本应该收入房中的丫头不光对他避如蛇蝎,居然还被林氏一意孤行放出去自行嫁娶,谁都没有和他这个家长商量,也没人跟他说一声,秀云前几天又半是调笑半是嘲讽地在秦柏耳边念叨了两句,秦柏更觉得面上挂不住,一直心里窝着火。如今菊月过来给林氏磕头,正撞上他也在家,一股邪火就此发作出来。 “二爷恩典。”菊月颤颤巍巍地想绕过秦柏走出去,却被秦柏一伸手拦住。 “抖什么抖!”秦柏看着菊月如此,不耐烦起来,“我问你,你在我家我可曾亏待过你?我是个凌虐下人、欺凌仆役的人么?” 菊月慌忙摇头道,“二爷怎的这么说,二爷对下人再体恤不过。” “那你这是做什么?”秦柏怒道,“做这模样是给谁看!” 菊月听了更加害怕,颤着声道,“二爷莫动怒,只是我许久不回来,怕做错事,坏了府里的规矩。” 秦柏冷笑,“说的真漂亮。都是她教你的罢。” 菊月听了这话,忍不住落泪道,“二爷这话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秦柏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她成日里挑唆你们,你怎么会忘恩负义的说都没说一声就出了我家的门。” 菊月素来为林氏不平,被这么一说心里一横,咬牙道,“今次我说了,也不怕二爷责罚。我们奶奶如今实在是太难,说话做事都有人看笑话,寻把柄,再受不得二爷如此猜忌了。奶奶身上有病二爷不是不知道,当初如何待奶奶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就算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也不该对那个当初陪您一路风雨的人如此,恨不能她立时死了才好。您就算不顾念夫妻之情,总也要想想当初奶奶为了支持您做了多少事,在家里落了多少埋怨,如今二爷倒好,一甩手便全都推给奶奶……”菊月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二爷对下人却是体恤万千,可您对自己的女人,却也是再薄情负义不过,菊月不是听了奶奶的话才走的,是怕一旦二爷腻了倦了,便如脏了帕子一般丢弃,毫无怜惜,怕是还要说一句,脏了二爷的手。” “住口!”润玉上前一掌掴在菊月脸上,“出去几天就长了本事,竟然敢挑主人家的不是了。” 菊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知道这几句话不该说,可我们奶奶不愿说,下人不能说,哥儿姐儿们又不该说,这家里,谁还能知道我们奶奶的苦楚。”菊月忍不住痛哭起来,“我这次回来见了奶奶,便知道她也不过是这几日了,临走还要受这等委屈和折辱,我实在心里难受。” 润玉见她还说急了,忙冲过去又打,菊月也不躲,生受了,润玉结实打了菊月几下,便住手等待秦柏发落。 秦柏却是被菊月的几句说的晃了神,菊月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却字字戳在秦柏的心口,当初和林氏在一起就被两家反对,是林氏在家里以死相逼才让林老爷松了口,后来自己因为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也因为年轻气盛不愿受家里安排,林氏便不顾全家的反对支持他读书从文,后来还拖着病体跟着他到现在的任上,直到后来…… 他忽而想起自从秀云来后,他好像便真的一直看林氏不顺眼,又想起才成亲的时候和林氏柔情蜜意,以及林氏前些时候在林家的回护,心中生出些不忍来,他本就是好性子,对下人从不严苛,如今又觉得菊月虽然有些冒失,这番苦心确实难得,便对菊月摆了摆手道,“你去吧。”说罢,转身进了林氏的屋子。 --- 昨晚就觉得嗓子疼,今早就开始浑身不舒服……不会是猪流感吧。。。。捂脸抱头~~~ 第十章 八面玲珑 菊月见秦柏说完便进了林氏的屋子,怕他怒极去找林氏的麻烦,忍不住有些担心地想跟上前去,却被润玉拦在原地,推着她往外头走。 菊月忙对润玉道,“姐姐,我担心……” “你都要嫁了还担心什么?”润玉皱眉看着菊月,低声道,“你方才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和二爷说那样的话,奶奶和二爷的事情不是你三两句就能怎样的,你若真心想帮奶奶,日后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掺合家里的事情了。” 菊月回头又看林氏那屋,被润玉又推了一把道,“不用看,二爷的性子我明白,绝对不是怒极而是愧疚才去的那屋。” 菊月才舒了口气,却又被润玉打断道,“你这么说一回,二爷可能会因为想起从前,对奶奶稍好些,可是有什么用?如今奶奶病着,哪里都比不过秀云姑娘,秀云姑娘一日在这里,二爷的心就不可能回来,就算现在去了那屋,也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愧疚,这样却是更加折辱了咱们奶奶,你跟了奶奶那么长时间,还不明白奶奶的心思?” 菊月面色一白,对润玉道,“是我方才一时魔障了,做出这等浑事,可怎么是好?” 润玉摇头道,“你甭替人操心了,嫁人就该心思在自己家里了。”她这么说着,掏出一个小盒子给菊月道,“咱们姐妹一场,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前些日子奶奶赏我的,我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你添些嫁妆,嫁过去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菊月忙推辞道,“我临走的时候奶奶已经给过银子又给了首饰,你平日里在府里跟着奶奶做事难,总被那些见风使舵的欺负,身上多攒些钱起码遭人刁难的时候还能塞点。” 润玉苦笑道,“怕是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菊月惊道,“怎么说?” 润玉轻声道,“大夫说,咱们奶奶撑不过中秋。” 菊月惊得捂了嘴,颤声道,“我是知道奶奶身子不好,可之前也一直如此,怎的竟会这样快……” 润玉低声道,“奶奶之前是因为有二爷疼爱,就算身上不好,总也精神好。如今却是心灰意冷,才会放任自己如此。照大夫说的意思是,没了活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好的了。” “姐姐怎的不劝劝。”菊月急道。 “这种事情怎么是劝得的。”润玉叹道,“你还是别想这些事情。奶奶那么一个明白人都逃不过这情关,咱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又怎么可能想得明白。” 菊月勉强点点头,叹了口气。 “新娘子叹什么气,该开心才对。定了什么日子?”润玉问道。 菊月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月初八。” “你婆家如何?”润玉又问。 “和我家一直交好,小时候他娘还带过我几天。”菊月道。 润玉方才点点头道,“咱们都是看着奶奶这样才会在意两家的关系,你嫁了人,便是人家的人了,今后要多为家里考虑,你跟奶奶时间最长,性情也有些和奶奶相似,太过刚硬了些,过日子还是要软和点好,你看秀云姑娘,软软几句话,二爷不就乖乖听她的?” “我看不上那种狐媚子。”菊月撇嘴道。 “都不容易。”润玉道,“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两家关系不好,加上二爷的性子才会这样,就算没有秀云姑娘,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什么秀霜姑娘、秀雾姑娘。若我说,奶奶的性子也不好,太过逞强了些,她若是能像秀云姑娘一般拉下面子来撒撒娇、吃吃醋,没准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若我说,这家里看的最透彻的却是润玉姐姐。”菊月看着润玉羡慕道。 “什么透彻。”润玉摇摇头道,“是你们都太痴傻,才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看的清明。” 菊月叹道,“若我能有润玉姐姐一半的冷静便好了。” 润玉道,“你道是我这样好么?还不是小时候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渐渐磨没了性子,若是到了京里,对着几房的亲戚主人,怕是要更冷清些。” 菊月待要再说什么,润玉却将她送到了门口道,“你快些走吧,方才让二爷看到却是没什么,若是让秀云姑娘看到,不定要怎么刁难你。今后别来啦,若是真的惦记着咱们的情分,便有空多为奶奶烧烧香吧。” 菊月知道润玉说的句句在理,含泪点点头,离开了秦家。 润玉瞧着菊月走远,忙折回去,往林氏屋里去,却在拐弯处遇到了正在找秦柏的秀云。 “姐姐这么急,是往哪儿去?”秀云叫住润玉道。 “我怎么禁得住秀云姑娘一句姐姐,您是折杀我呢。”润玉笑道,“这不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去灶上看看,奶奶的药熬好了没。” “兰姐姐的病好些了么?”秀云关切地问。 “托秀云姑娘的福,这二日像是好些。”润玉道,“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奶奶的身子,那是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了,若说大好,却是不好说了。” “我却一直想去看看兰姐姐,”秀云轻轻蹙眉,“可你也知道,兰姐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秀云姑娘的心思,奶奶也知道的,平日里在我们屋也说过些,秀云姑娘温和可亲,奶奶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见怪。”润玉笑道,“只是奶奶身上一直不好,加上又有下人嚼嘴才会让秀云姑娘误会了,您千万别多心。” 秀云点点头道,“我知道兰姐姐疼我,才会拨了西厢给我们娘儿俩用,只是想着等过些时候,等她身上好些,再去看她。” “你们姐儿俩却是一个样儿。”润玉掩嘴笑道,“昨儿奶奶还说,等过些时候身上好些,便要过去西厢看秀云姑娘和刘大娘,还说若是丫头婆子们不听使唤尽管告诉奶奶,奶奶替秀云姑娘管教。” 秀云也笑了,拉着润玉的手道,“兰姐姐有福气,哪儿找了这么个好丫头在身边,你一个人却是比我身边五六个丫头加在一块儿都强。” “您就夸我吧,”润玉笑道,“一会儿被夸得找不着北,不知往哪儿去了。” “怎么会。”秀云道,“等我哪天去兰姐姐那里,让她给你找个好相公,好让人牵着你走,到哪儿也丢不了。” “怎么又糟改起我来,”润玉跺脚道,“您找不着别人取笑,拿我们这些丫头消遣。” “不说啦,”秀云用帕子掩口笑道,“这丫头面皮薄,不禁说。知道你惦记着兰姐姐的药,快去吧。” 润玉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客气话,方才去了。 秀云看着润玉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一章 东厢和西厢 却说另一边秦柏进了林氏的屋里,他已经接连几个月都没有进这屋子,屋子里氤氲的热气让秦柏觉得很不舒服,扑面而来的药味儿更是让他皱了皱眉头,往里看去,就见着林氏在床上靠着,身上的衣服永远是穿戴齐整,头发虽然没梳起来,却也抿的平顺服帖,从垂下来的发稍可以看出些枯黄的色泽,显然身体不好已经不是一天了,林氏的脸色有些灰败的迹象,虽然精神不算好,眼睛却依然明亮,只是整个人瘦得难看,除了那双眼丝毫看不出从前的风华。 秦柏想到菊月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暗暗心惊,他平日对东厢全是不管不问,有时候甚至因为觉得愧对秀云而恨不得林氏快些病死爽快,虽然并没有真的想着要害死林氏,但是故意做些让林氏没脸的事情也是经常,这么想来,林氏在这半年身体每况愈下与自己的态度也是不无关系,秦柏这么想着,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向自诩为人正派,以为对林氏情弛爱淡也算不得什么,可细想起来这件事情却着实做的不地道。 旁边伺候的透碧见秦柏掀开帘子进来,正要招呼,却被秦柏一个眼神阻止。 林氏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此时正在擦拭眼泪,旁边的秦浅小脸上全是担心,伸手抱住她,两个男孩子也守在一边,秦熙面沉如水,秦焘笑着在给林氏讲笑话逗她开心。 大家见秦柏进来,都是一惊,秦浅吓得缩进了林氏身后,只留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秦柏,秦熙一脸平静,站起身来对父亲规矩的行礼,秦焘却起身笑道,“爹爹来了,快来劝劝,再哭可就更伤身了。” 林氏也有些吃惊,倒是止了泪,因不知他来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瞥见旁边的衣角,想到秦浅平日里见秦柏就少,如今正好多亲近些也好,便拉过身后的秦浅道,“快叫爹。” 秦浅怯生生的声音从林氏身后传来,“爹。”她因为太过紧张而尾音发颤,听来让人生怜。 秦焘笑着想拽她出来,“怎的就那么胆小了,爹有什么好怕的?” 秦浅却犯了拗脾气,拼命抵抗,就是躲在林氏身后不出来,秦焘拉扯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好看,便讪讪地笑着松了手。 秦柏见秦浅如此,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 林氏看两个孩子折腾,本想说什么,却见秦柏皱眉,便敛了心神,只等着秦柏说话。 秦柏看到林氏枯槁的形容本已有些不忍,此时见她依然如此冷清傲气的等着自己开口,心中不免烦躁起来,又惦记着之前菊月说的话,便耐着性子低声道,“你好好养着身子,该吃什么、该用什么不用顾忌。我吩咐下去,一切紧着你用。” 他几个月没来,一来却说这样的话,林氏觉得蹊跷,低头想了想,脸色更白,冷着脸淡淡道,“多谢二爷惦记,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望着能平安顺利的走,二爷日后费心照拂三个孩子,便承您的大德了。” 秦柏听她口气冷淡,益发烦躁,却也听出她话语里心灰意冷的意思,又觉得愧疚起来,“他们是我的孩子,我自会照顾。” 林氏只是点点头,客气地道了声谢。 秦柏却怎么琢磨都不是滋味,又开口道,“你是知道我的……”才开了个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在看到林氏淡漠的目光而说不下去,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狡辩都会让林氏一眼看透。 林氏似乎没注意到秦柏的尴尬,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我跟二爷也算是自幼就认识,又做了多年的夫妻,自然是知道二爷的。” 秦柏听了林氏不辨喜怒的言辞,益发尴尬起来,坐也坐不住了,不由得站起身来。 那边林氏见秦柏起身,以为他就要走,便对旁边的透碧道,“送送二爷。” 秦柏原是尴尬,并没想着走,却被林氏这句话逼住,不得不跟着透碧出了门,回头看了一眼林氏满室药味的屋子,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闷,也学着林氏的冷面孔,冷冷哼了一声,吓得旁边的透碧一个哆嗦,秦柏嫌恶地看了战战兢兢的透碧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丧气的挥了挥衣袖,往另一边走去。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满院都是金黄一片,秦柏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秀云站在花丛中笑眯眯的看着他,“方才去哪里了?等了你好半天。”清秀的面孔在夕阳下染上一层金光,更显得娇媚动人。 秦柏见了秀云不觉心情好了些,又怕她多心,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便是去了东厢我难道还会说你不成。”秀云佯怒道,“表哥这样却让人伤心。如今这样,倒教家里的人说我年少轻狂,见不得你去兰姐姐那里。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我若真是那么小气的人,早就走了,又何必跟着你在这里受这等闲气。” 秦柏见秀云娇嗔的模样,忙哄她道,“我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让你委屈了。” 秀云这才转怒为喜道,“我知道表哥向来为我考虑,只是总也要顾及家里人的口舌,你平日不在家不知道,家中女人多了最喜欢嚼舌,我现在不尴不尬的在这家里,更易招是惹非,她们不明白我的心思,表哥难道还不明白,方才我还和润玉那丫头说要去看兰姐姐,就怕她见了我心情不好,才没有去。让那些丫头婆子们知道,又要说我骄矜傲慢,这委屈,却只能生吞了。” “谁在说嘴?看我是平日脾气好,太纵着她们,让这些人没了家法规矩。”秦柏听了怒火上扬,想到今天菊月那些话,又是另一番的滋味。 “这些委屈倒也没什么,嘴长在人身上,你还能给堵上不成?”秀云轻嗔道,“只是表哥不能在如此疑心我,我对兰姐姐是什么态度,表哥心里明白就好。我这人性子固执,认准了什么人,便一门心思的待他,旁人如何,我却是都不管的。” 秦柏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你更应该知道……” 秀云伸手捂了他的嘴道,“知道就好。等明儿个我做几样点心,去那屋看看兰姐姐,毕竟这次来后还没见她,总也不合规矩。” 秦柏被秀云几句话说得舒坦,心里得意,偏学着林氏淡淡道,“不用过去。让她好好养身子吧。” 秀云却不被他冷淡的神色吓跑,嘻嘻笑了一声,伸手拉着他往自己屋里走去,“女人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不是说今天要喝我泡的茶?都这会儿了,再不喝便该歇了。” “几日不见,秀云都会泡茶了?”秦柏调笑道。 “表哥又取笑我。”秀云红着脸道,“我虽然比不上兰姐姐蕙质兰心,却总也能学个两三成吧?” “怎么不如她。”秦柏看着秀云道,“我怎的觉得秀云比她强百倍。” “才说两句,怎的又开始浑说了。”秀云垂下头。 秦柏有些怅然道,“若论起诗书文采,你自然要差些,可论起善解人意,她却差得多。男人在外面应酬交涉,违心违愿的事情做了那么些,哪儿真的有闲心每天回来还要谈论诗词文赋,回来不过想舒坦一回,享受一回。象她那般冷淡着面孔,清高着身姿,也懒得去讨好疼宠,还不如自己躲在屋里歇着算了。” “兰姐姐自幼受诗书熏陶,自然和平常女子不一样,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表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秀云笑道。 “我确实消受不起她那样大的福分,”秦柏道,“我怕是只生受得起你这样的寻常姑娘罢了。” “又拿我开心。”秀云恼道,“成日里说这些,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秦柏想了想道,“我如今也与你说句实话,你家那边娘早就说好,我若真想收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是不愿委屈了你才会拖到如今。东厢那边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情形,她不过是这几日,你且等等,过些日子我便光明正大的迎娶你过门。” 秀云羞得满脸通红,微微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地道,“只是这样对兰姐姐似乎有些太过……” 秦柏摇了摇头道,“你以为她这样我就不伤心?不难过?只是人都有这一遭,她又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灶,当初娶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命数,如今也不过是顺时应命罢了,你不必多虑。” 秀云想了想,也便点点头,开始专心泡茶起来。 第十二章 懒画眉 秦家的院子却是林氏当初自己一手栽出来的,几丛树恰好将东西两面隔开,影影绰绰,颇有几分雅趣,如今却是让林氏见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大早秦熙和秦焘来请安,秦浅这些日子索性就和母亲一道睡着,秦熙进门就见秦浅睡得迷迷糊糊被透碧拉起来梳洗,眼睛都还闭着,就哎哟哎哟的叫头发被扯疼了。 透碧是个心大的丫头,秦柏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公事,家里大丫头都没有收房,本来一共是两个,一个是林氏自己带来的菊月,一个便是太太给的润玉,菊月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润玉却稍显平庸一些,秦柏本是更中意菊月,家里也都默许了菊月,如今又让林氏给放了出去,总算让她等到这个缺,从二等丫头进了大丫头,她一向觉得自己比润玉年轻貌美,如今更是盯上了姨奶奶的位置,可是秦柏如今却总也不在这边呆,连屋都不进,眼看着林氏在家里的地位不保,透碧未免开始着急了起来。 秦浅被心不在焉的透碧扯得头皮生疼,忍不住痛叫出来,秦熙冷冷地看了透碧一眼,透碧有些害怕地放开手,秦浅趁机甩脱她溜下地来,散乱着头发跑到秦熙和秦焘身后。 “疼了吧。”秦焘笑嘻嘻地摸摸秦浅的头道,“我来帮你梳吧。” 秦浅含泪点点头道,“你可要轻点。” “放心。”秦焘笑着将秦浅推到镜前,抱她在凳子上坐下,接过透碧的梳子道,“姐姐去忙别的吧,我来替这丫头梳头。” 透碧迟疑了一下,却见秦焘笑得欢畅,便欠身离开了。 “你怎么做女人家的事情?”秦熙一脸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前些日子我还跟着云姨制胭脂呢。”秦焘轻手轻脚,让秦浅舒服的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秦熙面色沉了沉,简直懒得理会秦焘,这个弟弟向来和他不对盘,若事事都要理论,两人怕是一天都不得消停。 “娘身边怎么留了这么个粗手粗脚的丫头?”秦熙转移话题道,心里更是不满,觉得这是管家使坏,欺负自己娘亲身子不好。 “我觉得透碧姐姐很好啊。”秦焘笑道,“做事伶俐,说话也讨人喜欢。” “家里的哪个丫头你觉得不好?”秦熙厌恶地看了秦焘一眼,秦焘最让人反感的便是从来没原则,尤其是对女人更是如此。 “还真没有。”秦焘挠挠头道,丝毫没觉出秦熙的嘲讽。 “焘哥儿怎么做这种事。”润玉从里面出来,正好看到秦焘在给秦熙梳头,连忙上前要抢他的梳子。 “你就让他做吧。”秦熙见了润玉,面色好了些道,“他可是求之不得。” “你们都是做学问的人,要做大事的,如何做得这些。”润玉还是夺过秦焘的梳子,她明显比秦焘熟练得多,三两下便给秦浅梳好了头发。 “这有什么不可?”秦焘反驳道,“张敞画眉可是千古佳话,世间百态,闺阁之中最为意趣,簪花云鬓,暗香浮动,比那些仕途官场的腌臜丑恶、沆瀣一气要强上万倍不止。” 秦浅梳好了头发,正在臭美的看着铜镜,听到秦焘这么说,扭头问道,“张敞是谁家的姑娘?他画眉很好么?” 秦熙和秦焘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浅儿你真是个宝。”秦焘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笑道,“那是个男人,给自己妻子画眉的。” 秦浅懊恼的看着秦焘笑得东倒西歪,就连平日严肃的秦熙也笑出了声,怒道,“我又没见过爹爹给娘画眉,自然以为女子都是自己画眉的。” 笑声戛然而止,秦熙低了头不说话,秦焘有些尴尬地道,“没准以前画过,咱们不知道。” “那我去问问娘。”秦浅来了兴趣,便要往屋里去,被秦熙一下子抓回来,回头瞪了惹祸的秦焘一眼。 秦焘也站在秦浅身前,看了看屋里道,“别瞎说,惹娘难过。” 秦浅歪着脑袋道,“我听哥哥说,画眉应该是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跟娘说了娘会难过?” 秦焘一时答不上话,求助的看着秦熙,秦熙沉吟了一下道,“浅儿可喜欢菊月姐姐?” 秦浅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秦熙想说什么,但是这个哥哥和秦焘是不同的,从来不蒙人,听他的准没错。 “她现在回家去了,以后估计也再见不到,你想起她是欢喜多还是难过多?”秦熙问道。 秦浅歪着头想了想道,“她不能再回来么?” 秦熙摇头,“不能了。她要去嫁人,然后会有她自己的家,再不是咱家的人了。” 秦浅低头道,“那我啥时候才能再见她呢?” 秦熙道,“不能见了。” 秦浅又想了想,抬头道,“那她现在快活么?” 秦熙没想到秦浅问了这个问题,有些微怔,想起之前菊月羞红的脸和言语间的满足,叹道,“该是快活的吧。” 秦浅点了点头道,“我舍不得菊月姐姐,可想到她现在过的快活,心里又为她欢喜,这该怎么才好?” 秦熙摸摸秦浅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比喻很失败,本来男女之情就不同于别的感情,但是秦浅这个年纪和她说男女之情,却实在是太早了些。 秦浅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也不非要去找林氏,而是道,“菊月姐姐嫁了人,她的夫婿也要给她画眉吗?” 秦熙尴尬道,“这谁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秦焘更是笑道,“张敞画眉是说夫君对妻子疼爱才会这样。” 秦浅低头道,“画眉便是疼爱么?” 秦焘点点头,“梳头画眉是女子做的事情,那些大男人总觉得若是自己做了就失了身份,丢了脸面,被人知道了也是会笑话他的,一旦男人肯这么做,便证明他待妻子是极好的,甚至会不顾别人的非议。”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爹现在不给娘画眉,是不疼爱娘了么?” 秦焘被问住了,半天才道,“也没准,是因为娘现在身体不好,总是躺在床上,没空梳妆,爹才忘记了。” 秦熙冷冷地轻哼一声。 秦浅这次却没再问,径自出神道,“浅儿以后,要嫁一个肯为浅儿画眉的夫婿,就算生病了,也不能忘记。” 秦焘嘿嘿笑了,秦熙却啐道,“才多大点,就想着嫁人,真不害臊。” 秦浅此时也觉出自己似乎说了没羞没臊的话,红了脸,躲进润玉身后。 第十三章 鸭子划水 几个孩子正在说话,门帘却又掀了起来,透碧白着脸地进来,低声对润玉道,“秀云姑娘来谢奶奶了。” 润玉愣了愣,忙走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道,“奶奶让秀云姑娘在前面等一会儿,她这就来。” 秦熙皱了皱眉头,润玉忙对他道,“奶奶说让熙哥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先招待秀云姑娘。” 秦熙这才点了点头,带着秦焘和秦浅往前面去了。 前屋里秀云站在屋里正在端详挂画和花瓶,听见动静忙回头,见秦熙三人过来,笑道,“兰姐姐真是有福,哥儿姐儿都那么孝顺。” “你来做什么?”秦熙没搭她的话,不耐烦地道。 “云姨来了。”秦焘开心的叫着,快步走到秀云近前,“上次您给的那个什么香确实好用,读书的时候用着果然不瞌睡。” “那是我哥哥从京里带回来的,是上贡的东西。”秀云笑道,“清神醒脑最好不过,就连皇子读书都爱用那个。你若是用的惯,下回我让他多带些,好让你们哥俩读书的时候能舒坦一点。” 秦焘连声应了,又招呼透碧给秀云泡茶。 林氏很快就出来,身上是半旧的蜜合色常服,虽是旧物,却洗的清爽,加上林氏气质不凡,端的是大家出身,一比之下却让秀云的碎花褂子怯了场,只是她满面病容,又瘦的见骨,比之秀云的丰腴俊秀自然是又差了许多。 “我这次来是为了多谢兰姐姐,最近正好身上不爽利,吃了兰姐姐给的药丸真的是好多了。”秀云笑着谢道。 “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林氏淡淡道,“是京里秦家制的药,老太太、太太疼惜,顺道给送来平日里常用的药丸,我近来身上不好正吃着别的药,便一直放着,京里封条都没拆,听着妹妹这两天身上不爽,便送去给妹妹补身子。妹妹若是吃着好,我这里还有一盒。” “怎能如此麻烦姐姐。”秀云笑道,“我从小家里日子不好,也得帮着干活,身子没有姐姐那般金贵,粗手毛脚的,禁得住摔打,吃了一盒便觉得好多了。” 林氏浅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比如今也好些,只是当时没多注意,后来又生养,才会落得如今这样。妹妹趁年轻,把身上调理爽利,日后也好为秦家开枝散叶。” “姐姐这么说,简直羞煞了我。”秀云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声音也便细了。 “这有什么臊的,姑娘家都有这一遭,若不是我这两年身上一直不好,早就帮你们把事情办了。”林氏语气和缓,又拭泪道,“如今这样却是我自己没那个福气,听不得你叫我一声姐姐。日后还要拜托妹妹,将来多照拂着我这几个孩子才是。” “姐姐说的哪里话。”秀云慌忙道,“姐姐多休养身子才是,您还年轻,怎么着多用些药,多注意些,总也会好的。我自然愿意为姐姐分担,这三个孩子我看着就觉得亲,说句实诚话姐姐别笑我,我打第一眼见了这几个孩子,就喜欢的像是我亲生的一般。” 秦熙冷冷地哼了一声,明显是不屑,林氏抬眼瞥了他一记,他才低了头,继续研究桌子腿儿的木纹。 秀云有些尴尬,面色微微变了变。 林氏轻咳了两声,伸手接过润玉递来的茶碗,抿了一口道,“妹妹能如此替我着想,我心里不知有多欢喜,这也是咱们二爷的福分。只是这几个孩子平日被我纵惯了,说话做事还是差些,若是日后有口无心得罪了妹妹,还望你能多体谅才是。” 秀云笑道,“孩子们天真烂漫,童言无忌,我又怎么会跟孩子较真,姐姐多虑了,都是表哥的孩子,我是一般疼的。” 林氏看着秀云,又道,“这些日子,让妹妹操心了。却是没想到妹妹如此年纪,又如此能干。” “我年轻见识短,哪儿会那些,不过是偶尔帮娘亲做些琐碎事情。不过既然是为表哥和兰姐姐分忧,秀云自当尽力而为。”秀云笑道, 林氏点点头,安静下来。 秀云望着天色差不多,便起身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来前管家还吩咐让去灶上一趟,姐姐放心养病,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林氏点点头,起身送秀云离开。 一素一绮两个身影,在花影中缓缓步行,瘦的那个走的和缓,高的那个走的轻盈,几个孩子一面贼头贼脑的探头看着,一面议论。 秦浅皱皱鼻子道,“我不喜欢云姨身上的味道,香得逼人。” “那可是京城最大的胭脂铺子秘制的桂花露,”秦焘笑嘻嘻地透露道,“咱们自己是做不出那味道的。” 秦熙不屑道,“你每日书背不明白,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倒是记得比谁都清楚。” 林氏不过送秀云出门两步便回来,就这样也已经累得她有些气短,就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娘怎么了?”秦浅慌忙问道。 “无事。”林氏轻声道,“只是身上倦得很,想歇会儿。” 兄弟俩赶紧停止了抬杠,一左一右扶着林氏回去躺下,林氏已经是一身冷汗,气喘吁吁了半天,方才睡下。 秦浅看着睡梦中皱着眉头的林氏,忧心忡忡地对秦熙道,“哥哥,娘这样会不会死?” “不许胡说。”秦熙低声喝道,“没事别说丧气话。” 秦浅被说的有些害怕,小声问道,“那娘睡觉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娘不是教你好些千字文什么的?就那些吧,你通通背一遍,娘就醒来了。”秦熙随口列了书单,又道,“你好好背书,我们要去读书了,别给娘添乱。” 秦浅点点头,目送兄弟俩相依离开,便克制自己不再看林氏,低声念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林氏动了一下,秦浅忙瞅了半天,见她虽然睡得不安稳但还是没醒来,才失落的回头继续。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晌午日头正盛,林氏依然睡着,秦浅看了又看,不甘心的继续背诵。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 7月pk~~打劫大家的粉红~~~ 第十四章 七夕 林氏的病好好坏坏,一时似乎就要过去,一时又好像在渐渐好转,转眼就到了七夕。 秦浅在这段时间迅速成长起来,原先爱撒娇又耍赖的小女娃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一般,不光忙前忙后的伺候汤药,还能在林氏病重的时候安排好自己的生活,避免给忙乱的人们添麻烦,甚至连秀云偶尔过来,她都能红着眼眶对她微笑了。 润玉见她如此,心疼的不得了,就连一向挑剔的秦熙都对秦浅温柔了很多,只是秦焘却不以为然,总觉得妹妹大了,益发变得古板无趣起来,在他看来,姑娘家本就应该只负责轻灵秀美,害羞撒娇,却是这些人情世故知道的多了反倒不美。 秦浅对这年的七夕特别期待,因她已经和润玉学了一阵子针线,今年刚好试试身手,润玉帮她出主意,她现在自己做不了大件的东西,缝个简单的荷包倒是勉强可以,润玉在旁边指点着,大概三两天也能做出个样儿来,这几日除了伺候母亲汤药,秦浅就一直厮磨在针线上。 秦柏也在七夕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的任期马上就要到,他在秦家排行不尴不尬,正是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二儿子,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就不被身为武将的秦老爷喜欢,秦老夫人又和其他女人一样更偏疼小儿子,年轻的时候的秦柏是憋了一口气出来,就想靠自己打拼出一番事业,让家中那些他觉得瞧不上他的人刮目相看,让那些他一直以为狗眼看人低的人对他低三下四,这一直都是秦柏的梦想,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渐渐认清了形势,秦柏忽然发现离开了京城秦家的光芒,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年轻时所自恃的才华能力也不过是平庸货色,这才明白过来年轻时想着依靠自己一个人闯出一番天地是多么的幼稚和浅薄。 如今的秦柏不再想那些年轻时的傲气孤直,此时任期到了,便想着回京城谋个差事,趁还年轻借着家里的势力多往上爬一爬。因此还没卸任便开始吩咐家中人收拾行李,打点物什,还老早就差人送信给家里,又将多年积蓄的一大半拿去京城的家里,让现在已经是三品武官的哥哥疏通关节。 林氏听说了这些消息,呆呆的看着窗外整有半日,林氏自幼品性高洁,自来看不上那些趋炎附势的软骨头书生,当初自己欣赏秦柏便是因为他有读书人的傲骨铮铮,她看到了他的清高和傲气,却没看到秦柏骨子里的软弱和虚荣,做小官自然免不了看人脸色,忍受清贫,秦柏却没有林氏的坚忍,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几年便开始怨天尤人,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又痛骂仕途黑幕遮天蔽日,秦柏不是个宽厚的人,甚至这些年因为仕途不顺,多了些文人的刻薄和尖酸,在外面受了气,免不了要在家中迁怒,首当其冲的便是一直以来全力支持他的林氏,若没有她变卖嫁妆为他凑钱、又决意跟随他到任上,以他的性格,是没有勇气违背家中安排执意出京的,如今回想起来,免不得要怪林氏多事,更是感慨女人家就该留在家里听男人的安排,怎么能妄论男人的事情。 林氏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花,叹了口气。 “娘,该喝药了。”秦浅端着药碗,站在旁边轻声唤回林氏的思绪。 林氏看着眼前的药汤,轻啜了一口,苦笑,“良药苦口,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润玉姐姐说了,娘平日里就是想得太多才会身子那么不好。”秦浅细声对林氏道,“我听润玉姐姐说,娘画的绣花样子是全家最好的。” “听她说。”林氏露出淡淡的笑,“我小时候傻着呢,总不爱学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拐着弯的找理由读书,自己绣得惨不忍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描花样子了。” “绣花是女人家的?”秦浅有些迷糊,“那读书是男人家的?” 林氏呆了呆道,“娘年轻的时候觉得不是,可有些人觉得是,如今……” “那是还是不是呢?”秦浅睁大眼睛看着林氏道。 “我也说不好。”林氏犹豫道,“等浅儿长大了,自己判断吧。” 秦浅听得有些不明白,又道,“那喝茶是男人家的还是女人家的?” 林氏笑道,“喝茶不分这个的。” 秦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女人做男人的事情不好么?” 林氏面上黯了黯,“没什么好与不好。有人就是如此,在失败的时候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是迁怒么?”秦浅轻声道,“不迁怒、不贰过。” “一件事情失败了,总要有人为此负责。”林氏嘲讽地道,“若是幕僚也便罢了,毕竟只是受雇来出主意,一句‘人无完人’也就过去了。可若是身边人出错了主意,便要因此承担责任,因此有了间隙……再无法回去。” “回哪里去?”秦浅好奇地问。 “回到最初的时候,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氏说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秦浅张了张口,本还想问,却见林氏面色不好,不敢再说,只道,“娘还是多休息吧。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林氏摸了摸秦浅的头,没说话。 七夕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般美好,前一晚的夜里就淅淅沥沥的下了雨,早上起来一看,依然阴云密布,墨色的云朵像是要擦过人的额头一般,压得很低。 坏消息却不止这一件。才吃过早饭,京里就传来了消息,老太太病了,想着见几个曾孙儿一面,秦柏慌忙收拾东西,就连久病的林氏也勉强撑着病体,跟着忙乎了半天,毕竟她是孙媳妇,怎么也要跟着过去侍奉汤药。 其他人忙碌,秦浅却很郁闷,准备了好几天的荷包排不上用场了,还要立即出发去京里秦家,她原还想着在哥哥们面前吹嘘一下自己的针线,如今小哥儿俩也因为这事出了门去先生那里辞行,连看一眼都没工夫。 秀云也很郁闷,她费心费力准备的晚宴泡汤了,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就因为一句话而全部作废,她虽也郁闷,却不敢像秦浅一样索性赌气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而是跟着大家一起慌忙收拾行李。 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京里又带来了一个大消息,老太太中午进了一碗燕窝之后忽然哮喘不停,就这么过去了。 --- 咳咳,请大家向我投喂粉红票~~捂脸爬走 第十五章 暗涌(100分加更) 西厢里,秦柏哭的累了,在秀云这边休息。 “二爷要节哀。”秀云哽咽着,“这家里还都指望着你呢,你若哭坏了身子,我们可怎么办?” “是我一时失态了。”秦柏疲惫地揉了揉脑袋,秀云顺手接过来,替他按摩着头,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谁知道……”旁边的刘老娘擦泪道。 “这才好了,您可别再招他。”秀云忙对刘老娘道。 “是我不好。”刘老娘忙道,“我去看看她们收拾的怎样。”说着便一摇一晃地掀帘子出了门。 “孩子们还没有回来么?”秦柏皱眉头道。 “兰姐姐早上说要走得跟夫子说一声,打发他们去夫子那里了。”秀云道,“他们还不知道消息,在夫子那里多呆了一会儿也是正常。” 秦柏怒道,“定是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了!不知轻重。” 秀云见了忙道,“你看这天色阴得可怕,晚上定是要下雨的,黑天里行路不安全,还是明早走的好。” 秦柏犹豫了一下,又看见外面确实阴沉的厉害,才勉强点点头道,“只是这样……” “表哥本就哭伤了身子,就算要带病回家,也要为几个孩子考虑,这样的天出门,万一在什么荒郊野岭里被困住,可怎么是好?”秀云又道,“明儿一早咱天不亮就走,表哥本就因伤心病着,兰姐姐身上又一直不好,几个孩子还小,就算是那边,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柏想了想,点了点头,又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秀云轻声道,“表哥先睡会儿,等孩子们回来,我再叫你起来。” 秦柏有些感动地道,“还好有你在身边,不然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表哥就知道取笑我。”秀云嗔道,“快睡吧,一会儿晚饭就在这儿吃吧?” 秦柏笑着看了秀云一眼道,“自然。” 秀云被秦柏看穿小心思,微微红了脸道,“一会儿让焘哥儿一起在这儿吃吧。” 秦柏合上眼道,“随你开心。” 秀云看着秦柏,唇角带了一丝笑。 秦浅在屋里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来了之后什么话都还没说,全家就开始大哭,秦柏甚至哭得站不住,被几个人扶着去了西厢,秦浅看着大家乱做一团,好奇地问润玉是怎么回事,润玉没回答,反倒在她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偏秦浅是个倔强孩子,掐也不哭,急得润玉又忙进门去找了一方不知道啥时候准备的帕子,给秦浅擦了一把眼睛。 秦浅只觉得一股刺激的味道传来,立刻打了个喷嚏,泪水便这么冒了出来,眼睛也红了,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她倔脾气上来,就是任眼泪滂沱也不出声,林氏看着她摇了摇头,对润玉道,“浅儿身子弱受不住这个,带她回偏屋歇会儿。” 润玉应了,带着秦浅离开。 秦浅只觉得又难过又生气,进了偏屋便蒙上被子,不肯再出来,润玉和她说了什么也不听,润玉本是大丫头事情多,便吩咐透碧在这里照看着秦浅,自己回前面去做事。 窗外刮起风来,窗子没关严,被吹开,一开一合的发出咯拉拉的声音,秦浅刚才哭了一阵,此刻也有些累了,逐渐歪了身子睡着了。 “姐儿醒了吗?”润玉走进屋子,问正在床边上做针线的透碧。 “从前没见着浅姐儿脾气那么大,一个人坐那儿瞪眼半天,方才睡下了,”透碧回道,抬眼看见润玉进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过去,“怎么这会子来了,前头不是正缺人呢?” 润玉听了这个,转身掩上门,拉透碧进了屋,才道,“可不是,奶奶说让带姐儿去她那里,边上这几件屋锁了门,只留个婆子看着,其余都上前头去。” 透碧奇怪道,“奶奶正病着,怎地这时候还要抽屋里的人手?” 润玉想了想,终是忍不住低声对她道,“咱们奶奶在这家里不容易。” 透碧撇撇嘴道,“润玉姐姐这话我却不爱听。奶奶太太们天天被人伺候着,什么都不用做,再难能难过咱们这些伺候人的?” 润玉叹了口气,一面转身收拾东西一面道,“做什么人便有什么人的难处,不能这么比,比起那些挑夫农妇来,你有吃有喝,还要穿衣打扮,可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得小心伺候到了,劳心费神的未必就比那些人容易,你毕竟当差时间短,还没看出府里这些弯弯绕绕。” 透碧撇了撇嘴,没开口。 润玉想了想,决定点她一句,便道,“我问你,咱府上是哪里人?” 透碧觉得自己被小瞧了,略带了些不悦道,“府上老祖宗是北地人出身,尚武轻文,从开国起,秦家历代都是有军功的,从老太爷到现在的大老爷俱都是带兵上战场的武将,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曾经跟着老太爷随军驻扎塞外……连浆洗的丫头都知道的。” 润玉瞥了她一眼,才道,“林家是世代书香的大家族,秦家向来和林家不和。” 她见透碧点头,又道,“当初太太本想给把自家侄女配给二爷,可二爷偏喜欢奶奶的才气,不顾夫人反对,硬给娶了回来,偏还娶了个向来和咱家不和的林家姑娘,地道的南方人,又是自幼读书操琴,这么个玲珑人儿和这刀光剑影的院子本就是不大和的。”她专门把“不和”两字咬的很清,还特地看了透碧一眼。 透碧恍然,小声嘀咕道,“怨不得我总觉着太太喜欢挑拣咱们奶奶,原是有这些缘由在里面。” 润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时有二爷拼了命护着,倒也不碍的。谁曾想,这才不到十年,却是最护着奶奶的二爷开始见了嫌,觉得奶奶孤高冷清不好接近,埋怨得多了,亲近也就少了。太太此时再打发秀云姑娘来,二爷便开始怠慢起奶奶来,到今年个,就没怎么进过奶奶的屋。” 透碧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奶奶性情本就冷,少爷捂了这么多年,再热乎的心肺也要捂凉了。” 润玉皱了皱眉,没搭腔,继续道,“那屋的秀云姑娘,便是太太家里的远房亲戚,她老子是个庶出,没本事又死得早,她哥哥却是争气的,估计这也是太太看上的原因。” 透碧撇嘴道,“咱们奶奶那冷性子,和秀云姑娘比起来差的可远了,换了我也喜欢秀云姑娘。“ “咱们奶奶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被二爷心肝儿肉似的疼着呢。奶奶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比秀云姑娘风光到哪儿去了。”润玉的笑很淡,仿佛一挥手就能抹去似的,“人呐,当初谁又能料到如今会是这样。” “我娘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人再变也变不到哪儿去。”透碧瞪眼道。 润玉被逗笑了,“傻丫头,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再说,那句话也不完全对。” “怎么不对?”透碧脸上有些发红,口上却有些急切。 “人每时每刻都是在变的。”润玉轻声道。“这世上哪儿可能有一辈子都不变的人呢。” 透碧皱了皱眉还要再说,却被润玉阻止。 “不扯那些闲的。这次老太太大去,府里要办得隆重,二爷今儿本就要走,一早便准备好了,若不是今儿个天不好,怕是恨不得今天就动身回京城府里去,奶奶这边偏又病得一日重似一日,现下是秀云姑娘替奶奶前后张罗着,奶奶说,屋里就留咱两个伺候,其他人都去前面听秀云姑娘调配。”润玉这么说着,面上不禁一暗。 透碧看着润玉阴沉的脸色,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我倒觉得秀云姑娘比奶奶好,人长得漂亮,性子又爽利,会说话也会做人,比咱们奶奶易相与。咱们奶奶平日里也太冷淡了些。” 润玉瞅她一眼,掩住几分淡淡的可怜和不屑。 方才那番话,却是因为近来的形势确是有些微妙,尤其是最近正房奶奶林氏的身体渐弱,眼瞅着没几天了,秀云的兄弟又争了气,刘家渐渐富足起来,这眼看着东风压倒西风,行事向来谨慎的润玉便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她见透碧还懵懵懂懂,怕她一时冲动,给人当了炮灰,透碧的亲姐一向与她交好,怕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不好向她交代,便忍不住提点透碧几句,只可惜,这丫头明显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两人相对无言,正觉得尴尬,便见着门帘被掀起来,一个小丫头探身进来问,“润玉姐姐,咱们屋里的那床帐子要不要撤下来?” 透碧脸色有些不好看,看了润玉一眼,又推出笑来打趣地道,“就知道你润玉姐姐,我还在这儿呢。”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又道,“我怎么敢看不到透碧姐姐,只是我们那屋向来都是润玉姐姐管的。” 一旁出神的润玉回过神,对那小丫头道,“我记得是个藕荷色的吧?” “是呢。”小丫头道,“可是能替换的那几个也没有素色的。” “那个靠门的柜子上层,有一块还没做的粗布,你把它盖在上头吧。”润玉想了想道。 “可是那多麻烦,而且也不牢固。”小丫头吞吞吐吐地道。 “没关系,先凑合一晚别出漏子就行,”润玉安慰道,“咱们马上要走,走前把帐子拆下来就好了。” 小丫头这才点了点头,出去了。 透碧在旁边轻哼,润玉转过头堆着笑轻拧了她的腮道,“我这半日算是白与你说了。这小蹄子胆子愈发大了,连主子的不是都敢说了,快叫醒了姐儿与我走罢。” 里屋的秦浅却是早就醒了,一直躺在床上琢磨这两人的话,此时听见两人这么说,才慢吞吞地换上素色衣服出来。 ---- 我在努力存稿中,继续呼唤粉红票票~~ 第十六章 林氏的秘密 门帘拉开的时候,灌进了些风,里面传来阵阵低咳,润玉赶紧回身把帘子又拢了拢,才和透碧走了进去。 林氏正坐在炕沿上,她面上未施粉黛,更显得气色极差,苍白里透着些死灰,只从细眉秀目间,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风姿雅致,虽则一副病态,可周身却透着干净清爽,后背挺得溜直,头发也挽得齐齐整整,不露一丝碎发,明明就这么随意地坐在那里,身上那件素色的家常袍子却连个褶儿都没有,一丝不乱。 秦浅走过去坐在林氏身侧,睡了一觉,她精神好了些,蹭着母亲撒娇,林氏轻抚着秦浅,没说话。 这屋里因为不透气有些闷,因林氏吩咐明早就走,秦浅方才又穿了件厚实的衣服,没一会儿工夫就热得微微冒了些细汗,更衬得面色红润可爱。 林氏看着立在旁边的润玉和透碧,想了想,淡淡的道,“其他人已经派出去了,你们再看看这屋子内外还有没有什么鲜亮的忘了拆,赶紧换了下来。先不用伺候在旁边了。”润玉应了一声,和透碧退出去。 林氏微微叹了口气,呆愣愣的看着怀里的秦浅,秦浅此时倒是乖巧,也不使性子了,圆滚滚的黑亮眼睛直盯着母亲。 林氏微微一笑,却不小心落下泪来,她轻轻拍抚着秦浅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怕也是没有什么往后了。我一生驽钝,此时也不敢指望那屋日后能对你们如何,你日后还是要靠自己。” 秦浅听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林氏的语气里透着心酸,便学着润玉平常劝林氏的口吻道,“娘该多多休养,莫要再劳神费心才对。” 林氏伸手从床铺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对秦浅道,“你闻闻这几样药材。” 秦浅不明白什么意思,凑过去嗅了嗅,林氏掏出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蜜丸,掐了一点,让秦浅尝,严肃地问道,“记住这个味儿了么?” 秦浅有些茫然,却被林氏一掌搧来,正打在脸上,秦浅被打懵了,想哭又看着林氏凌厉的眼神不敢哭出来,只得努力记住那药丸的味道和匣子里其他药材的样子和味道。 林氏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忍不住一把搂过秦浅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我怕那人发现了,也用这法子对付你,这可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秦浅见林氏哭的难过,回抱住她安慰道,“娘别哭,浅儿都记下了,记得可清楚了。” 林氏见秦浅如此,心中更疼,直道,“日后若是有人让你吃这个药丸,让你喝这个茶,你收下就是,这可是害人的东西,千万别碰。” 秦浅点点头,对林氏道,“都听娘的。” 林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让秦浅认了一遍那些草药的名字和气味,又让她认了那药丸的味道,才小心地将那匣子收好。 秦浅看着林氏的动作,有些迷糊地道,“娘为什么会有害人的东西?” 林氏怔了怔,冷冷笑着说道,“我不想害人,却总有人惦记着害我。我自幼疏略率直,喜爱舞文弄墨,却不曾知女子本该以持家为重,无所谓诗书气质,须知女子无才便是德方是世上至理,在普通人家这样,这深宅大院内却更是如此,倘不知心机计算,还需装傻藏拙才是。我空诩才智过人,从来目下无尘,如今,却连自己的孩儿都难以保全,可见读书无用。此时明白,为时已晚,只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我身子已经不行,临走之前怎么也得为你们几个做点什么,平生自诩高洁,却还是做了一件腌臜事,但求此节过后,你们兄妹能平安喜乐,衣食无忧。”说到最后,却有些哽咽难言。 秦浅看着林氏变幻莫测的神情,凑近了些,歪进林氏怀里。 林氏搂过秦浅,呆望着窗外道,“如果日后没有旁的什么人再来掺和,便是你两个哥哥的福气,但若是她哪天开了窍明白过来,便是要委屈了你一个人。”她见秦浅一脸迷茫,又笑道,“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又听不明白,日后究竟如何,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谁还能照顾得了谁一辈子呢。” 秦浅是真的不大明白,但见她如此哀痛的神情,不免小心翼翼的道,“娘说的,浅儿虽不明白,但总能记下来,待得日后慢慢琢磨,总会明白娘的心思。只是切莫这样劳神,身子会受不住的。” 润玉正掀帘子从外屋进来,听到这话,也对林氏道,“奶奶保重身子,哥儿姐儿还小,离不得娘亲,就算是为了他们,奶奶也要保重自己。” 林氏听了这话,又发了一阵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轻抚着秦浅的脸道,“一个人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改了的,不说这个罢。如今,这孩子却是最让我不放心的,她自小就与别人不同。” 润玉看着秦浅接口道,“浅姐儿是金贵命,自然不能与旁人一样。” 林氏道,“这两年也是辛苦你了,这孩子刚生下来就爱哭,怎么都哄不好,我身子不好,偏劳你白天黑夜的抱着,她哥哥还小,我顾不过来,那几个婆子净是上了年纪坏了心肝的,平日里只会见风使舵嚼舌碎嘴,轮到做事就会倚老卖老,躲得干净,还是你帮我一直照顾着她,这孩子和你有缘,今后也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润玉忙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润玉照顾姐儿是应做的,您说这话却是折杀我了。”林氏也不多言,开始交待房里件件事物,她说得极慢,却难得的细致周到,润玉明白她这是在交代身后事,含泪应着,一一记下。 这么说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林氏凄苦之情渐缓,面上却透出一股死灰,在燃起的灯烛下闪烁着她灰败的脸色,原看起来很有神的双眼迷离而怅然,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轻轻的诵念着些什么,秦浅离的那么近都听不真切。 门帘又一次被掀起来,却是秦熙回来了,林氏见到秦熙微笑了一下,却看到他身后并没有秦焘的身影,神色又黯了黯。 --- 嗯嗯,林氏不是个完全软弱无能的女人口牙~~~ 那个~~~粉红粉红~~向我投喂粉红吧~~~打滚~~~ 第十七章 小鬼难缠 秦熙和秦焘在夫子那里却是遇到了几个平常一同读书的孩子,因为这次回去就不会再回来,几个人依依惜别了一阵子,又约定了今后要在京城见面,直到晚饭时刻才回来。 两个小子一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雷声阵阵,雨点益发得密了,秀云早就等在门口,拉秦焘去西厢吃饭,秦熙冷冷的看着秦焘,秦焘两面为难了一会儿,对秦熙道,“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吃过饭便来。” 秦熙瞥了秀云一眼,转去林氏屋里。 “怎么此时才回来?”林氏看看窗外,担心的看着秦熙道,“淋雨了么?” “正好赶了巧,回来的时候才刚有几点雨,这会儿却下得大了。”秦熙刚才回了趟自己的屋子换衣服,此时穿了一身家常装束,更是玉一般的小人儿。 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润玉走过来将灯拨亮了些,秦熙走近了些,看到林氏红肿的眼,“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屋又……” 林氏伸手摸摸他的头,淡笑道,“别总混说。今日想和你们兄妹一起用饭,方才已经让透碧去叫你弟弟了,你也在我身边坐下,让娘好好看看你,我的熙哥儿如今也这么大了。” 秦熙没有被轻易转移了话题,仍是问道,“娘先告诉我为什么哭。”林氏又笑了,灯火照耀下,脸色有些红润起来,“悲落叶于秋风,喜柔条于芳春。古来就有,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明白。妹妹还在这里呢,没的让她笑话了你去。今日去先生那里怎么说的?” “就是照着娘吩咐的,把东西也都送了去,只是遇到了几个平日里的好友,多聊了两句,素怀还说问您好,说是前阵子麻烦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抓过妹妹,“你别总粘着娘,娘该多休息才是。” “这有什么可谢的,他是个好孩子,日后有福气的。”林氏摸摸秦熙的头,温柔的笑着,“娘的熙哥儿长大啦,都会心疼人了。” “哥哥有朋友,浅儿就没有。”秦浅失落地道。 “哥哥是男孩儿,浅儿是女孩儿,自然不同。”林氏笑道。 “我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秦浅眼巴巴的看着林氏。 林氏摇头笑道,“这哪儿是我说了算的。” 秦熙忽然道,“若是做男孩真的有用,娘亲也不至于如此。” 林氏看了秦熙一眼,垂下头道,“熙哥儿,娘身为女人,自有身为女人的苦,也不能全怨别人,还是因为自己太过固执、孤高自诩的缘故。你性子有些像我,身为男子,恐怕要受更多的苦,我只教你这头一件,就是不能只看着眼前三寸,”林氏握住秦熙的手,轻道,“应该心怀远大、海纳万川才是,天下这么大,你要走的路还长呢,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在此时如此计较。” “娘,”秦熙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低下头道,“孩儿明白。” 林氏将秦熙揽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我的熙哥儿,娘不指望你今后封侯进爵,只望你能喜乐康泰,一生平安,你生在秦家,即便是如此简单的愿望,怕是实现起来也是难得,万不能像你父亲那样眼高手低,就算有祖荫在,总是要栽跟头的。” 秦熙有些赧然的靠在母亲怀里,享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暖意,他自幼懂事,很久都没有赖在母亲身边,却忽然惊起,“娘,你身上怎的那么烫?” 林氏神情自若地摆摆手,“近来总这样,不碍的。” 秦熙焦急又担心的待要再说什么,透碧却闪身进了屋,笑着对林氏道,“回奶奶,焘哥儿已经在西厢里和秀云姑娘、二爷一起吃了,秀云姑娘说明天要赶路,奶奶又正病着,哥儿们才淋了雨,身子弱,别过了病气,等奶奶稍好些再让哥儿们陪着,二爷吩咐让熙哥儿过去呢。” 林氏听了,看着透碧一阵冷笑。 透碧被林氏看得有些无措,求救地望了望门外。 门外一个西厢的婆子带着一群丫头婆子们,讪笑着蹭了进来,手里拿着披风,对林氏道,“奶奶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不是。”说着,就要伺候秦熙穿衣。 秦熙自然不干,瞠目欲裂的瞪着那几个婆子,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刁奴,还分得清谁是主谁是奴么。”说着,伸手就将一个婆子猛地推开。 那婆子没站稳,眼角却滑过一丝狡黠,顺势倒在了地上,一脸委屈的撒起泼来,“奶奶您冲我们撒气没什么,我们本就是贱命一条,您爱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可我们也是听了二爷的命才来的,到时候我们回去复不了命,二爷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底下伺候的可就两面不是人,主人家这样刁难,我们真是没活路了。” 她见大家被她闹得愣住,趁机又哭道,“我们一家几代在秦家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当初我祖父可是一直伺候在老太爷身边的人,连如今的老爷都要高看我们祖上一眼,今天却是连个不到十岁的小哥儿都开始动手教训我老太婆,我活那么大年纪,还要受这样的气,不如一头碰死算了。”她这么说着,就要作势往旁边的墙上撞,看热闹偷笑的丫头婆子忙拉扯起来。 被这婆子这么一闹,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丫头婆子们挤得屋子里乱哄哄的,越吵越厉害,润玉护着秦熙不让人碰,那些丫头婆子们就你掐我搡的把润玉按倒在地上,润玉的衣服被扯破了,头发也被抓乱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怒喊,只是沉默着奋力挣扎。 秦浅被这阵势吓得呆立在一旁,林氏见状连忙搂过来,让她坐在炕上不要动,自己却勉强起身,颤微微的从绣花簸箩里抽出把剪刀,一剪刀掷过去戳在拉扯秦熙的婆子胳膊上,血登时汩汩流了出来,那婆子只哎了一声,就委顿在地上,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一旁的丫头婆子这才反应过来,“杀人啦!”,“要命啦!”,惊叫成一团,林氏不耐地冷笑,晃了晃手中纳鞋底的锥子,沉声喝道:“谁再嚷?!”那锥子很长,此时被烛光照得泛着银光。 屋子里刷的一下安静了,林氏嘲弄地看着正准备往外蹭的带头的婆子道,“谁要走?都跪下!” 那婆子顺势滑倒在地上,不敢动弹,其余丫头婆子们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林氏虽然冷淡,却从来不拿下人出气,此时却是大家都吓坏了,完全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只有尽量往边上蹭着,希望林氏不要下一个对自己下手。 --- 今天上午要出门,早点发了~~ 第十八章 玉碎 润玉上来扶起林氏,林氏此时已喘息连连,只觉得满眼金星,勉强坐回床沿,却发现涔涔冷汗已经打透了衣襟,林氏素来爱洁,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冷笑着道,“平日我懒得说你们,倒让你们欺到头上来了,她还没进门呢,你们这是表的哪门子忠心!给我记住,熙哥儿再小,你们总也得尊他一声爷,不要以为没了我,这家就能翻了天去。别说什么是太太派来帮刘大娘料理家事,既是太太那里的,怎么会不知道她素来最重规矩。这是在这小地方闲散日子久了,加上我和二爷都不爱拿人立规矩,倒让你们忘了家中的大小,等进了京,不用我收拾,自有你们好受。”几句话说得那几个婆子面色都变了,连连告饶磕头。 林氏没理睬她们,闭上眼调匀呼吸,隔了一会儿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锦囊,那锦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缎面估计是因为总在手里把玩,有些磨损。 林氏颤着手从里面拿出一块雪白的玉璧,一旁的润玉正要去接,林氏却冷笑着拨开润玉的手,高高将玉璧举过头顶,奋力贯在地上,玉璧霎时摔碎成好几块,“把这个给那人带去,快快滚去告状吧。” 几句话说完,林氏又是喘作一团,秦熙一边帮林氏顺气,一边恨恨地盯着一地的丫头婆子,大嚷“快滚”。 那些向来势利的婆子丫头们吓得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敛起地上的碎玉,划破了手都不敢叫疼,连滚带爬的跌出门去,透碧见着林氏面色那么差,也跟着她们蹭了出去,秦熙见了只是冷笑一声。 润玉看着那一群丫头婆子们离开,走上去掩了房门,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氏。 林氏又喘了一会儿,方才淡淡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也是没多少日子了,方能如此。我平素不爱揽权,也不愿争宠,却是错了。如今只是想临走前见见几个孩子,竟都不成。只是这次怕要连累了润玉。”说着歉疚的看着润玉。 润玉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道,“我在奶奶身边那么久,奶奶如何待我,我又怎会不知。” 林氏笑着,勉力抬手扶起润玉,气息已经渐缓渐衰,“倒是还想听你再叫一次奶奶。” 润玉抽噎着道“在润玉心里,秦家的二奶奶永远都是您一人。” 林氏也忍不住滚下泪来,连忙别过头去,对着秦熙道,“我这一折腾,怕是熬不过今日,有些事本想等你们兄妹到齐了再说,”她顿了一下,方又有些黯然道,“想是不能了。” 那边秦熙已双双泣不成声,林氏看着坐在床上被吓得不知该做什么的秦浅,勉强笑道,“别哭,熙儿你看,你妹妹都没哭,这世上谁又能没有这一天呢。熙哥儿,你虽然素来只与我亲近,可你是嫡长子,只要你小心些,日后不要太不争气,她是不能把你怎样的。你弟弟从小在她身边,一向与她亲厚,与我,反倒生疏些,”林氏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勉强,闭目了一会儿方道,“想来她不会害他的。唯有你妹妹自小不被你爹爹待见,又和秀云生疏,我怕她日后没有依靠,会被那人算计,这是我最放不下的,你是哥哥,要多惦记着她些。”秦熙看着妹妹,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林氏伸手整了整秦熙的衣角,含泪微笑道,“待我去后林家定会来人奔丧,秦家估计也会办,秦家这几个都是世俗之人,想来也是跟红顶白,不能指望。你舅舅林越却不是个俗人,想来必定会怜你幼年丧母,时常提点与你。他为人、为官都极为人称道,就连我这不喜俗禄的都敬他赞他,你日后有什么课业前程上的事情便可以请教于他,别和他断了联系。” 她想了想,又道,“我再多言一句,熙儿要知道,林秦二府都是体面的人家,你大舅舅也没办法插手秦府的家务,日后若真有急事倒是可让他帮个忙,若是平常,内院的事还是不要为难他。”秦熙哽咽着点头,一一应了。 这边说罢,林氏转过头对秦浅道,“浅儿,你还这么小,论理现在说这些都太早,只是我等不得那么长时间,你日后一定要听哥哥的话,性子别太倔强,女孩子还是软一点好,撒撒娇、耍耍赖也没什么,你日后接触最多的怕就是秀云,就算你心里再不喜欢她,还是当和她好好相处才是。” 秦浅哭道,“娘说什么浅儿年纪小不明白,只要娘保重身体。”她年纪本来就小,这么一会儿又是惊吓又是悲伤,此时只觉得一切都乱七八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觉得自己要是答应下来,娘就要死了似的,于是咬住了总也不应,林氏见她如此,只是一笑。 林氏久病气弱,说一会儿歇一会儿,说了半天才交待完,想了想又让润玉将书架上一个精致的双层木盒子拿了来,掏出第一层里面的一卷纸递给秦浅,让她拿着,又打开木盒的第二层,拿出两方旧帕子和一只蝴蝶簪子。 林氏让润玉点了个火盆端过来,将初时教秦浅辨认的那个药匣子打开,扔了进去,这屋里本就常年有药味,此时冒出来的一点药味很快就被掩盖了。 秦浅低头看手里的纸卷,那是些大小不一的素笺,其中几张看上去已经有年头了,淡淡的泛了黄,这些素笺上似乎写着些诗句,秦浅随手将有些零乱的纸卷拢齐了些,就见那几张被翻得有些卷边泛黄的小笺上依稀认得“既见君子”和“扶墙花影动”,最上那一张却是簇新的,隐约能看到“日居月渚”四字,她认字不多,只能辨出这些许字句,待要再看,却被林氏接了过去,扬手将纸卷和那些帕子簪子一并扔进火盆里。 做完了这些,林氏环视四周,微微皱了一下眉,她伸手将秦浅和秦熙抱在怀里,帮他们拭干脸上的泪痕,又亲手给他们洗了脸,这才让两人挨着坐在炕上。 她这边收拾的空档,还没忘记吩咐一身狼狈的润玉去换件外袍,待她换好了回来,还帮她重新洗了脸梳了头。 这些事情她做的极缓,却没有让别人帮忙插手,秦熙三人也随着她慢慢的梳洗清理,待做完这些,林氏才疲惫的坐回炕上,身上的衣衫又一次全湿透了。 润玉知道她喜洁的性子,忙去屋里重新拿了件平日里林氏最喜欢的家常衣服,伺候着林氏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找来门外的一个粗使丫头将屋子简单打扫了一下,自己则去给他们三人重新沏了一道茶,用了上回从林家带来的茶叶和林氏年轻时常用的那套茶具,这才肃手立在一边。 林氏舒展了眉头,神色渐渐平和温柔起来,笑着执盏喝茶,还低低和两个孩子说起话来。 她折腾了这半日,面色渐渐灰白泛青,显然已经是硬撑着病体和孩子做最后的告别,一旁的秦熙强作欢笑的轻轻靠着母亲,秦浅在一旁使劲拽住林氏的衣角,低声抽泣,润玉眼眶红通通的,却强忍着不敢落泪。 一切都恢复平静,似乎又回到了下午时的光景,不同的是,这一次除了林氏,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等那边来人。 第十九章 胡不归 外面终于传来声响,门砰地被撞开了,先走进来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一干婆子媳妇,这一群人呼啦啦的涌了进来,本来不小的屋子,竟显得有些拥挤。 正是秦柏,烛火映衬得他更加俊秀斯文,端的一副好样貌,只是此时脸上满满的不耐让他看起来少了些温和的气质。 阴冷的风夹带着暴雨的潮湿随着人群灌了进来,林氏打了个颤,竟没有咳,仍是微微低喘着,她此时已经力竭,只是伸手略搭在秦熙手臂上,秦熙伸手抓着眼睛红肿的秦浅,听见来人,并没有抬头。秦浅见哥哥没动静,便也没抬头,只顾看着林氏流泪,秦柏皱了皱眉头。 “你们的规矩呢?都学到哪里去了?”秦柏面色十分难看,也不理床上的林氏,直直对着跪坐在床边的秦熙和秦浅道。 秦浅瑟缩了一下,看了秦熙一眼,秦熙冷冷的看着秦柏和他身边的秀云并不开口,秦浅本就和秦柏不亲,如今见他来势汹汹,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硬是挺直了她小小的身板,只是担心的看着林氏。 林氏垂着眼,有些微微出神,口里喃喃着轻道,“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秦柏听了一怔,心思一转,白净的脸腾地黑了下来,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秀云挡了,笑眯眯地对他道,“表哥说话那么凶做什么,孩子们都还小,别被吓坏了。” 秦柏待要再说,秀云又开了口对林氏道,“兰姐姐学问大,秀云拍马难及。我不会调教下人,那几个婆子姐姐看着不顺眼替我教训了,也是为我好,我省得。秀云却是诚心替兰姐姐考虑,才不让焘哥儿过这边来扰了姐姐,绝不是兰姐姐想得那样,兰姐姐现在病着,须得静静养着,这原也是二爷一片体谅之心,兰姐姐还是不要这样多心才是。” 秦柏在旁边哼了一声,“本就是为你好。” 林氏脸色更白,冷冷的瞅着秦柏,秦柏被看得噎了噎,说不出话来。 秀云见状又笑道,“这家中的事情我这个外人本也不该掺和,只是因姐姐身上不好,勉力而为罢了,如今遇上此等大事,却让我闹得人仰马翻,不成体统。老太太如今刚刚过去,咱们赶着明日一大早便要动身回京,府里头难免乱着些,我一听说老太太的消息,又是伤心,又是难受,加上自己本身见识浅口角笨,平日里心肠直率脸上又软,哪里会操持这些家里的事。这忙前忙后的,确是乱了西东,怠慢了姐姐,还望姐姐能多体谅些。” 她说罢还作势要拜,被一旁的秦柏一把拉到身后,这席话的功夫,他的怒意退了些,心思却是转了又转,便益发觉得秀云懂事识大体,又对林氏更厌一层,见她还冷着脸,不由得怒从中来,便沉下脸对林氏道,“亏秀云如此帮着你说话。你却连个好脸都没有。你这些年病着,家中多少事情都是她替你操劳?你不感激也倒罢了,怎么还偏要猜忌算计她?你本就身子弱,心眼还小,若不是你平日里这么爱多心猜疑,怕也不会病这么久。还是个读过书、识得理的,做事怎么如此恣情蛮横。” 他越说口气越冲,两步走上前,冷不丁却和林氏的冷笑对个正着,衬着她灰败的面色,竟而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忙又退了一步,撇过头去,说到哪里立时抛到脑后,这么罢了,面上又有些挂不住,想了又想,匆匆加了句,“身子不好,还是静养罢。”便吩咐婆子媳妇带走秦熙兄妹。 此时润玉早已被几个婆子推到角落里,几个婆子使坏,暗地里偷偷又踢又拧又抓又刺,润玉不敢叫出声,强忍下来,只是挣扎。却看见透碧斜斜地站在旁边勾着唇角睨着她,不由得心里暗恨不已。 另一边秦熙挣扎着和拉他的婆子扭成一团,还不忘抽空恶狠狠的瞪视秀云和秦柏,秀云有些害怕的躲在秦柏身后,秦柏怒斥道,“反了天了,还敢这样看你老子!” 一个婆子伸手去拉秦浅,却发现林氏冷眼望着她,将秦浅拉的死紧,秦浅被两边同时拽觉得疼的很,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反手挠在婆子手臂上,抓出一条长长地血痕,婆子“嗳哟”一声,吃痛松手,秦浅趁机甩开那婆子的手,躲进林氏身侧,露出一双眼怒瞪着那婆子,婆子却不是被她一个小妮子瞪得害了怕,而是之前见过林氏的厉害,此时被林氏看得心里发毛,转脸为难地看向秀云。 秀云偷偷冲那婆子使了个眼色,又背过秦柏,对着秦熙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婆子会意的转身去秦熙那边,其他人也跟着围了过去,却是人多手杂,反倒被秦熙借机挣脱,一时间一群人被推dao的,被抓伤的,被踢踹撕打的乱作一锅粥。 “象什么话!”秦柏终于动怒,厉声喝道,“拉开!”说着还用力捶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杯碗齐响,滚了满桌,林氏用的那只碗却是放的有些靠边,掉了下来,碎片飞溅,秦熙急了,低头便捡,却被碎片划破了手,又被旁边的两个丫头慌忙拉开。 秦柏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又是自幼养尊处优,就算是做官,也不过是做些文字工作,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此时看到见了血,顿时气弱,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的秀云见他如此,“哎呀”一声,慌忙招呼别人给秦熙上药,被秦熙恶狠狠地推开骂她“没安好心”,秦柏见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上前给了秦熙一巴掌,秦熙生受了一掌,满脸不服,几个婆子趁势上去抓住秦熙。 还没等众人反应,这边被人遗忘的秦浅却眼见着身边的林氏身子渐渐歪了过去,吓得她大喊一声,“娘!”一面伸手去扶林氏,却没拉住,眼看着林氏软软的倒在炕上,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秦浅登时吓得尖叫出声。 还在挣扎的秦熙听到秦浅有些凄厉的喊声,神色一恸,抬脚便踹在抓他的婆子小腹,那婆子被踢得连退几步,掼在地上,秦熙忙趁机甩开其他人,扑到林氏面前,却见林氏面容一片死灰,手脚也慢慢软了下来,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着秦柏的方向。 秦熙大哭着喊叫,“娘!”秦浅跟着哭了起来,旁边被婆子压住的润玉也哭了起来,屋子里又是一片混乱。 秦柏怔了怔,似乎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面上渐渐流露出些哀色,却又看见林氏临死都还瞪着他的模样,像是不甘,又像是质问,不由得一个激灵,倒退了数步,直退到秀云身边才停住。 秀云忙靠近扶住了秦柏,她虽然不明白秦柏因何面露畏色,却忍不住唇角缓缓上扬的趋势,她赶紧用帕子掩住,慢悠悠的凑上去跟着嚎了起来。 秦柏揉了揉额角,勉力恢复了脸色,强作淡然状道,“让焘哥儿过来见见他娘吧。”说着快步走出房门,留下一屋子心怀各异的哭嚎。 -- 呼,这部分结束啦,明天就该京城啦~~ 多谢大家~~鞠躬~~ 第二十章 家 这年的七夕或许是真不吉利,单这一天里,京城里的秦府添了两件丧事。 先是府里老太太去了,这边消息才传来,二爷的奶奶林氏又在涿州府没了,大家都说是因为听到老太太的消息,太过悲痛才会如此,林氏平日里身子又不好,自然受不得这个,终于伤了身,乃至没了命,秦家人都说林氏是个“贤孝孙媳”,甚至连家长秦老爷也赞了一句“好孩子”。 秦家素来极重孝悌,极尽所能的大办了一场,不光府里镇日热闹喧腾,甚至还折腾的秦府门前那整条街都白花花的。 老太太过世,二房孙媳也没了,秦柏又拖家带口的从任处回来,府里顿时上上下下忙碌不停,余氏作为嫡长孙媳,每日里几乎不能合眼,总是仗着自己年轻,平日里身子也还好,一路撑了下来。 余氏听闻林氏的死讯的时候,并没有特别惊讶,当日在林家两人聚时已见她病状,加之又见得她在那家中种种,心中自是明白。余氏却是个心细之人,伤心之余犹有些疑惑,她虽则早有心理准备,总觉得实不该来的如此快,便找了个机会接秦浅到自己屋里,秦浅年纪虽小,经过母亲去世,却也变化很大,简直谁都不信,只是惊惧地看着余氏,听余氏说起母亲便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说。 余氏惊疑之下叫来了秦熙,这才问得当日之事,听过之后发了会儿呆,她和这位表姐向来亲厚,如今她去的凄惨,不免又叹了一回,哭了一回方罢。 第二天,余氏便借着二房屋里没人的由子禀了太太,把秦熙兄妹三个接到自己屋里暂为照看,还向秦柏要了平常照顾小兄妹们的润玉来帮忙。 这一来却是正合了秦柏的心意,他本就厌烦了这几天几个孩子对他的冷脸,尤其是秦浅的眼神,总是让他联想起林氏死前的样子,加之回到秦家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去打理,秀云也不是几年前那个低微的可以不顾脸面的小姑娘了,暂时住在了客院,离他住的地方隔了老远,此时余氏提议正好解决了秦柏的大麻烦,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将三个孩子送了过去。 林氏的死,对几个孩子触动很大,秦焘当时并不在场,他听到的只是秦熙的诅咒和愤怒,他依旧不相信秀云是个坏人,一劲儿帮她辩解说有口无心,秦熙却不像之前那样和他争辩,而是冷冷地笑着说要看她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来,秦焘最后也表示要用时间来证明云姨的清白,两人因此总算能和平共处。 秦浅却有一点小问题,林氏死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她记得清楚,却对谁都没说,只是整晚整晚的恶梦,她也不哭,只是瞪着一双大眼发呆,余氏以为她是因为亲眼目睹母亲去世和父亲的无情,一时难以接受才会如此,便安排润玉贴身照顾着她,本来要安排她跟秦潇住在一起,如今却因为秦浅的异样,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间,秦熙和秦焘一起住在隔壁。 “晚上咱们吃什么呢?不如一会儿问问厨房,让给咱们再做一回上回你喜欢的那个花瓣点心好不好?”润玉低声对秦浅道,这几天秦浅不爱说话,润玉只能不断地和她说说话,逗她开口。 一直发愣的秦浅忽然开了口道,“润玉姐姐,为什么人会死?” 润玉也愣了,想了想道,“人总会有这一天啊,就像春天到了花就要开,鸟儿总会在天上飞一样。” “娘说她走了反而轻松,只是放不下我们。”秦浅看着窗子上的格子道,“她为什么觉得活着不快活?难道我不够乖巧?还是焘哥哥或者哥哥惹她生气了?” 这是秦浅第一次肯主动说林氏的话题,润玉心里高兴,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只得道,“你们都是乖孩子,奶奶在天有灵,会保佑你们的。” “我不想娘在天上,我想让她回来。”秦浅低声道。 “在天上是享福,回来是受苦,你还要奶奶回来么?”润玉劝道。 “我帮娘吃苦,娘只需要陪我就好。”秦浅一副理所当然。 润玉笑了,对秦浅道,“浅姑娘,你这才多大的身板,能帮人做什么呢?连针线都还没学完,书也才读了几本,管家执事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大宅子里的风向你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帮人呢?” “风向?”秦浅有些迷茫地问道。 “我的小姑娘,”润玉一把搂过秦浅道,“你可是要在这个大宅子里过活十来年呢,什么都不知道可怎么好?” “娘说让我听哥哥的。”秦浅轻声道。 “他一个哥儿,怎么能总混在脂粉堆里?你若找不到你哥哥,又该怎么办?”润玉好笑地看着秦浅道,“总想着靠哥哥可不行。” 秦浅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润玉姐姐的话,娘也说过,要靠自己。可是……”她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润玉看着秦浅有些低落的小脸,忍不住心疼了,道,“不用怕,这不是还有我,还有这么多人帮你呢。” 秦浅轻轻点头,埋首在润玉怀里闷闷地问,“什么叫藏拙?” 润玉愣了愣,摇摇头道,“我听不懂这些斯文话,既然是奶奶让记的,咱们便记下,日后总会明白。” 秦浅点了点头,又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润玉笑道,“这儿就是家了啊,二老爷已经搬回京城了,浅姑娘也就要在京城安家了。” 秦浅有些吃惊道,“往后也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我还有好些东西没带过来……”秦浅小声嘟囔着,“上次从哥哥那里得的那些泥人儿都在我床头的柜子里,还有,菊月姐姐送我的绣花绷子我来时慌张也没带,院子里的……”她忽然停住,意识到院子里的秋千和那棵丁香树是怎么也不能带来京城的。 “这儿才是秦家,那边不过是任上,是暂住的地方。”润玉看出秦浅的不安,轻轻拍抚她道。 秦浅低头不语,她想起进门时候门口那些肃手而立的仆役,想起祖母紧绷的脸,还有宽敞的厅堂,站满丫头婆子却连声咳嗽都没有的院落……那个她从有记忆以来就住的那个小院,原来在爹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暂住的地方罢了,在那里死去的娘亲呢?也是……暂时的?秦浅想不出,紧紧皱着眉头。 润玉见她不知为什么又出了神,便逗她道,“不如来读书吧,浅姑娘不是最喜欢读书了么?” 秦浅回过神,摇摇头道,“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听娘的。” “你娘亲那是气话。”却是余氏走了进来,对秦浅道,“若真的不好,你娘又怎么会一直放不下书卷。别像你娘一样读迂了就好,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本就该喜欢什么就做什么,等再大一点就由不得你咯。”余氏有些感慨地道。 秦浅看了一眼案头的唐诗三百首,犹豫地小声道,“真的可以么?” “自然可以。”余氏笑眯眯的将那本书拿起来,放进秦浅的手里。 “什么是由不得我?”秦浅看着余氏,呆呆地问道。 余氏看着秦浅认真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家里到年纪的姑娘们都要学很多东西的,秦家不是小门小户,姑娘们出去得有体面才行,你现在年纪小,喜欢什么尽管去喜欢,等过几年就要学做姑娘的那一套,自然是由不得自己。”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余氏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从进了京城以来第一个微笑,喜得余氏将她搂在怀里叫心肝儿,秦浅在陌生的怀抱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又觉得余氏的怀里似乎又有些熟悉的味道,迟疑地回抱了余氏,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余氏的眼泪流了出来,慌忙借着搂秦浅掩去了。 --- 开始新生活了,大家有没有轻松一点涅~~ 咳咳,如果大家觉得文还可以,请投我一票吧~~~伸爪~~~ 第二十一章 阴错阳差 算起来,秀云和刘老娘是太太的娘家人,之前便是受太太嘱咐帮扶着秦柏一家,如今秀云的哥哥争了气,虽说还在前线,却已经定下来日后要在京留任了,这回便因为太太的邀请,也来到秦家暂住,此时便被安排住在了秦家的客院里。 秦柏一心扑在打点公事上,加上现在回了家,太太又注重礼仪,每日都要去太太那里晨昏定省,一来一回,也耽误了不少功夫,他因着忙就很少过来找秀云,让秀云积了些怨气。 “你着什么急?”刘老娘招呼着站在窗口往外望的女儿道,“今儿个小玉不是去打听了么,他一早就出了门,怎么也得天擦了黑才会回来,这几天不都这样。快过来帮我把这把线劈开,我眼睛不好使,做不得这些。” 秀云被刘老娘叫的回了头,无奈道,“你知道他最近好几天才来一次,也不帮我出出主意,就知道绣那点子活计,哥不是说了,不用你再做这些,他现在光景好了,能养活您。就算哥不行,不是还有我么?” “指望你?”刘老娘不屑地看着秀云,“就你这脑子,也就能对付一下之前病入膏肓的林家小姑娘,那还是她瞎清高,你才爬得上来。” 秀云面色变得难看了些,走回来坐在炕上对刘老娘道,“娘怎么这么说自家闺女,我这不都是按照您说的做么?” 刘老娘拉过女儿做在自己身边道,“娘不是担心眼前,是担心日后。也不知道那死鬼没了是成全了你还是害了你。反正我是觉着,你进这种家门,不合适。” 秀云恼道,“娘怎么又说糊涂话?若不是爹爹因为救驾过世,又怎么有哥哥如今的好日子,我虽然因守孝多留了几年,却也因此进门是妻而不是原先的妾,怎么不合适?像兰姐姐那样的才不合适。太太那么讨厌兰姐姐,她自然在家里呆不住,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多疼我,再说,您还是她表姐呢。” 刘老娘笑道,“我算哪门子表姐,你忘了几年前,让你小小年纪就去做偏房,我一把年纪还去给人当嬷嬷,哪里是当我是亲戚,说起来比佣人还不如。你看前些年她叫过我表姐么,还不是因为咱家现在和原先不一样,若不是你老子一条命换来你哥的好差事,他又在战场上争了气长了脸,太太如今又怎么会一口一个“孙家人”的让咱住这院里?你真是个糊涂孩子,跟了她那么久还不明白你这未来的婆婆是个什么人。” “是个什么人?”秀云瞪大眼睛道,“我觉得太太很好,对我也好,对儿女也好,只是对兰姐姐稍差了些,可那也是因为秦家和林家向来都不好。” “见风使舵势利眼什么的咱就不说了。你想想,换了其他人家,再有影响,林家丫头嫁过来这么些年一向规矩守礼,又生了两个男孩,也该差不多了。”刘老娘笑道,“你看她对那个余家丫头好不好?” 秀云想了想道,“太太好像说过她面上和善,暗地里爱使坏。” 刘老娘道,“你可曾听过她说过一句媳妇的好?” 秀云白着脸,摇了摇头,“可是我以为……” “没什么你以为,”刘老娘道,“她就是那么个人,看谁都不是自家人,对媳妇挑拣,对姑爷也不待见。你这个婆婆,可不是个好货。” “那,那我怎么办?”秀云慌道,“不然我索性现在也没事,多去她身边伺候着。” 刘老娘不屑地笑,“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千万把自己的位置摆对了,你现在没嫁,总还是松快些,做媳妇怎么也不能和做姑娘一样,到时候她看你就不是看一个亲戚闺女,而是自家儿媳妇了,你别傻乎乎还以为和原先一样,蹭过去撒娇呢。” 秀云听了这个有些慌了神,“那我该如何?” “也没那么可怕。你把自己放对了就行,她是个刁老婆子,就别总往她身边凑合,越离得近,越容易被挑。你嘴甜着点,捡好听的说,离得别太近,不要落什么不是就行了。”刘老娘见她紧张,安慰道。 秀云低头道,“可是我看表哥分明就是要从此在京城里了。怎么也不能离的开啊。”她说着,眼珠转了起来,被刘老娘一掌拍回来。 “你若是脑瓜儿好使,就算是一个院里住着,照样能避得开是非。”刘老娘怒道,“别眼窝子那么浅。你男人好了,你不是也跟着好看?这才是头等的事,你男人体面了,你自然也就体面了,等你有了体面,你婆婆也不能把你怎样,你可别想着进去掺和男人的事,出什么馊主意。你看林家丫头,就是你的教训!” 秀云呆了呆,“我和她又不一样。” “你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刘老娘冷笑道,“我今儿个就给你捅了这层窗户纸,根本就是一样。你千万别撺掇男人的公事,否则,你估计比林家丫头还惨。” 秀云心里颇有几分不服,却也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刘老娘见她如此神情,知道自家姑娘倔脾气又犯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这傻姑娘,若不是那林家丫头本性太直,凭她那聪明劲儿,又怎么整治不了你?你别不信。如今你进了门,却是比她不起,说起来,她家门可是世代书香,真说起来她家门槛可比秦家都高些,又是结发的正室,如今就算你哥哥争了气升了官,咱家还是和他们世代做官的没法比,现在嫁过去也不过是个续弦,比人家结发夫妻还是差了一截。” 秀云道,“差一截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我陪在表哥身边。” 刘老娘嘿嘿笑道,“照我说家里光景好了,本该挑个更般配些的人家,可你因为拖了这些年,年纪确实大了些,除了秦家二爷也没哪个更合适,不得不如此。你也不想想,如今老太太大去,就算你表哥是孙子辈,怎么也得守上一年的孝期,你们的婚事,今年个是没指望了。明年个,谁还知道谁啊?你这么一年拖过一年,都该当妈的人还没嫁,光那涿州的小院子里就有多少嚼舌,你难道忘了不成,如今到了这大宅子,更是逃不掉的话把子。你还是先想好了这一年怎么过吧。” 秀云面色黯了黯,旋即咬牙道,“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年,等就等了。我就不信,这辈子老天都要和我作对,不让我嫁出去。这次千算万算,谁知道兰姐姐会和老太太走到一块,若是兰姐姐能早一点……”她忽然意识到这话的歹毒,不敢说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刘老娘训女 秀云面色黯了黯,旋即咬牙道,“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年,等就等了。我就不信,这辈子老天都要和我作对,不让我嫁出去。这次千算万算,谁知道兰姐姐会和老太太走到一块,若是兰姐姐能早一点……”她忽然意识到这话的歹毒,不敢说下去了。 刘老娘瞪眼骂她道,“真是个浆糊脑袋,话都不会说。” 秀云愣了,她以为自家娘亲怎么也会说句恶毒阴狠之类的。 “你怎么不说,若是老太太能多活些日子就好了,这话被谁听去都没得挑。”刘老娘恨铁不成钢,冷笑看着她道,“你也就这点胆色。人都死了说这个有什么用。被人听去反倒不好,那些事情做便做了,却是最不能说,就算要说,也要说得讨个巧,怎么现在还没明白。” 秀云被训斥的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恼道,“娘今天就是给我添堵的么?” 刘老娘说了那么多,见女儿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忍不住狠狠拍了秀云一记,道,“老娘这是告诉你,别以为仗着那人喜欢你就翘了尾巴,心里眼里除了男人什么都没有,你要走的路还长呢。” 秀云见她神色严肃,老实了,往刘老娘那边靠过去道,“这不是还有娘照顾着。” 刘老娘又伸手拍了秀云一记道,“老娘还能陪你一辈子啊!就算你哥哥一直在外面打仗回不来,也没听过丈母娘跟着闺女一起过门的道理!等你嫁了,你哥哥也要回来了,我自然要去跟你哥哥,到时候留你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在这样一个地方,娘这是害怕啊。”刘老娘说着,哭了出来,又道,“若不是你爹爹耽误你那三年,又怎么会耗在这秦家动弹不得。” 秀云听到这里也哭了,对刘老娘道,“娘又不是不知道女儿,女儿是真喜欢表哥,如今终于如愿,又怎么可能放弃。” 刘老娘哭了出来,心里也就平静了,推开秀云道,“那你就得让我放心。” “娘说,我都听您的。”秀云抽抽搭搭地道。 “你以后可不能把心思全都放在枕头棉被上,男人家有男人家的事情,等他出了门,你就得想自己的事。这种家里,婆媳妯娌都不是好应付的,你若每只天想着跟秦家小子如何快活,倒霉日子来的快着呢。在这家里想活下去,有两件最重要。” 刘老娘严肃地伸出两只手指道,“一个就是,别和你男人作对。二爷是个是软不吃硬的,你日后只要让他时刻惦记着你们曾经的好,别逆着他做事,他不会动你。” “您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和表哥作对。”秀云摇头道。 “男人的心是守不住的,谁还能一辈子跟小姑娘似的天真漂亮?嫁了人,沾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是非荤腥,怎么也不可能跟外面只讨男人好的小妖精比。你见了那些妖精们心里不恼?不气?你若真的这么大方,前几年屋里两个死丫头哪儿去了?”刘老娘嘲笑地看着秀云,又道,“若想日子过得好,还得在旁人身上下功夫。这一家子姓秦的人都和他同一血脉,这是万万断不了的,你想把他从姓秦的里摘出来是不可能,得让自己也姓秦,才能融进去。” “可我本就不是秦家人。”秀云犹豫道。 “谁都知道你姓刘。装个样儿总会吧?”刘老娘斜睨着她,又掰另一只手指道,“还一个就是,得有个自己的男孩。之前你撺掇焘哥儿瞎玩不就是为了这个,熙哥儿不听话,你也别怕,让丫头们天冷给少盖床被,少添件衣服,小娃儿身子弱,一场风寒就……”刘老娘的声音越来越低。 秀云白了脸道,“这我可做不出。这可是一条人命。” 刘老娘狠狠剜了她一眼道,“你之前让那个丫头偷偷给林家丫头的药里面加了那点东西就不是人命了?忍了那么多年,忽然开始挤兑她,不就是为了消散那个药劲儿么。你以为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谁一把年纪也不是活在狗身上的,别跟我装。” 秀云的脸色更白,哆哆嗦嗦地道,“做了这一件就已经快吓死我了,熙哥儿和兰姐姐毕竟不同,若被发现真会没命的。” “谁让你用那种打眼的法子,”刘老娘本想绷着脸再训她几句,却想了想又笑道,“我不必如此。等你有了孩子,估计想的比我多。”说着,端详着自家姑娘,越看越满意。 秀云被她看得不自在,苍白的脸上泛了一丝红,“人家还没嫁呢,您就说这个。”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你这都快半个月了,那个怎么还没干净?”刘老娘问道。 秀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刘老娘问的什么,红了脸道,“谁知道。可能是因为最近事情多,累着了。这两天我多歇歇就行。” 刘老娘皱了皱眉头,“是不是得去看看郎中?” “不去。”秀云瞪眼道。 刘老娘也没勉强,笑道,“也罢,我年轻时候,也不准着呢。” “您怎么还说个没完了。”秀云毕竟是个姑娘家,红着脸嗔道。 “你带着老娘追汉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刘老娘斜睨着她嘲讽道。 秀云不依,偎进刘老娘怀里撒娇,刘老娘抱着闺女,躲开窗口灼人的阳光,靠近阴影里微微笑了。 秦府的内书房向来只是充门面的摆设,平日里几乎没人在,秦熙和秦浅因嫌屋里人多,余氏又在侍奉太太,无暇顾及他们,小兄妹俩便商量着相携至此,在书房的矮塌上躲清静。 秦熙照旧拿了林氏生前惯读的那卷诗经看,见上面密密的注着林氏的蝇头小楷,忍不住又伤心又怀念。他读了几页,又发了会儿呆,却发现秦浅不见了,忙起身找她,找了好几圈,总算在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蜷在一只大书柜旁看山海经的秦浅,她终究年纪还小,近来极喜欢看这些带画儿的书。 这个书柜旁的小小角落虽不易发现,竟一点都不幽暗,秦熙回头,却看到对面墙上挂了一副当年救了老太爷一命的护心镜,此时的角度恰好反射了光线过来,照得这个小角落亮了起来,地上铺着一方厚厚的毯子,旁边还有一个小柜,摆着简易的笔墨和烛台之类其他物什,真是个难得僻静幽雅的好地方。 秦浅笑着道,“来前我和伯母知会了一声,她说这有个自己偷偷收拾出来躲清静的好地方,这个时辰来正好读书,我来了一看,果然如此。” 说着,扯秦熙的衣角让他坐下,秦熙想了想,挨着秦浅坐下,翻起书来,两个孩子静静的享受难得的宁静。 书房的门轻轻响了两声,然后是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秦熙皱了皱眉头,犹豫要不要起身出去,秦浅却忙拉了他摆摆手,秦熙明白她不想让人发现这个地方,只得又坐了回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角落里的明亮一寸一寸的被黑暗吞噬,渐渐暗了下去,秦浅有些怕黑,拽住秦熙的袖子,大气也不敢出,只盼那人快出去。 ---- 咳咳,我更的是比较慢啦,推荐一本完本的书~头一次推荐介么红滴书~~擦汗~~ 《绮梦璇玑》峨嵋,书号:1115878 腹黑大魔王与乌龟穿越女的甜蜜pk。已经完结。 第二十三章 闲话 秦浅和秦熙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半天,似乎又进来一个人,还传来了关门的声响,然后竟是把窗也掩了,这才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来的竟是之前屋里的透碧和太太屋里得用的大丫头凝翠,秦浅依稀记得这二人都是郊外别院的管家的女儿,是亲姐儿俩,估摸着是好容易见了面,约了来聊天,她本不愿听人私话,此时却和秦熙有些进退不得,这屋子偏偏很小,两个丫头的对话清晰的钻进她和秦熙耳里,兄妹俩面面相觑,尴尬了起来。 两人一开始只是几句闲话,无非是秦七送来奔丧的姑妈回南边家里,秦三儿被大老爷的马踢断了胳膊之类种种。 “你是太太派去二奶奶屋里的,怎的听你说,如今反倒和秀云姑娘亲近。”说话的是凝翠。 “这话说来就长了。”透碧不无得意的道,“我这也是错有错福。” 凝翠笑道,“瞧把你机灵的,那还是先说正事,再听你的福气。”说着道,正色道,“太太说了,秀云姑娘虽是寒门出身,可她家世清白,哥哥又争气,平素也是有些见识的,又已经阴差阳错的等了这么些年,不能再委屈了她,等过了孝期就把事情办了,往后就是这屋的主子。你还算是太太的人,太太还说,让你不用专门去回了。其他,不用我说了吧。” 角落里的秦熙听到这里,却骤地攥紧了拳,脸上憋得紫红,秦浅被他捏疼了,轻轻挣扎了一下。秦熙这才回过神,缓缓闭上泛红的眼,深呼吸数次,有些颓然的松开了手,面上神色愈发冷淡了起来。 秦浅觉得自己视线模糊了,却又见秦熙发红的眼眶,不敢惹他再伤心,只能一面安抚的轻拍秦熙,一面暗暗忍住泪意。她看到秦熙的手已经被他自己掐得点点青紫连成一片,又想到林氏的死,真是恨不得要冲出去和两个丫头理论一番,更是对那个总是抿着嘴耷拉着脸的老妇人没了半分好感。 那边透碧听了凝翠的话,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替我谢过太太吧。” 凝翠点头笑道,“果然是年岁大了,长进了,说话做事也像模像样的了。还有一件,我一会儿也要到各屋里去传话,索性先与你说了,前儿个太太和大爷商量了,说如今离老太太过去也有一阵子,老太爷早就过去了,哥儿们也大了,今后太太就叫老太太,各屋里的奶奶们都改叫太太,你们二爷今后也要叫二老爷了,你们熙哥儿以后要叫爷了。” 透碧羡慕地道,“姐姐说话真利落,难怪太太,唔,老太太喜欢你,把你留在身边,却把我们都分给各屋去。” 凝翠看着她冷笑道,“你也别字里行间的带着酸味儿,我这是一辈子丫头的命,等过了今年就要嫁人,日后成了婆子,还是伺候人的命,你以后若真能熬出来,没准就变主子了。你却换是不换?” 透碧不依,面上却带了些得意道,“姐姐休要混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我和我们房里的小红说秀云姑娘这次进门是妻,她还说不可能呢,还是被我说着了不是。” “我倒不知道我妹子什么时候有这等计较了。”凝翠奇道,笑着上下打量透碧道。“真是涿州府的水土养人?把你个泥糊的脑袋都能开了窍?” “我是没你伶俐,得不了太太喜欢,只好被派到二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可我都在二房这么些年了,怎么姐姐也不帮我在太太面前说上一句。”透碧口气有些不满道,“你还是我同胞的姐姐呢,就知道攀着太太高枝儿,做你的好奴才,怎么说,我若是能在这边说上话,也能帮衬着你些不是。” 凝翠看了透碧一眼,才叹道,“我知道你心大,却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你若真能争气,我又怎么会不帮你。方才秀云姑娘的消息,怕也是别人告诉你的吧。” 透碧面上尴尬了一下,似要恼,却见凝翠神色郑重,才不得不开口道,“是听秀云姑娘身边的小玉说的。”她皱了皱鼻子,又问道,“我之前其实也觉得小红说得有理,城东李府的大少奶奶去年个没了,可也没见哪个大户人家的姨娘就能扶了正啊。” 凝翠冷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个没见识的,没那个脑子就少和人家嚼这些,仔细你的皮!二老爷算是混了这些年不过也才是个从六品,在涿州是个老爷,在京城却是数不上的,秦府门槛高,那些小门小户的,咱们老太太自然看不上,可门当户对的姑娘,谁又愿意做一个六品官儿的续弦?再者,秀云姑娘最初过去的时候,虽说是打着纳妾的主意去的,偏一开始觉得年纪小还能缓一二年再进门,就只是让刘老娘带着她帮着二老爷家里罢了,结果没两年她老子又因为救驾去了,这一守孝就是三年又给耽误了,这些年变化却大,她兄弟一直在外面争功名。若说起来他们一介寒门,受那点子赏,升那芝麻大小的官,秦府都是看不上眼的,可难得的是他讨了太子喜欢,前些个说是这次回来就不再出去了,收在太子身边做侍卫。再两年,混个贴身的侍卫,等日后……” 凝翠咳了一声,又道,“这是秀云娘家人争了气,自然和平日里不一样,她娘家也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不少话,太太如今也是顺水人情,纳妾改续弦,她兄弟面上也好看些,若是日后能在谁面前帮衬二老爷一句,二爷就出头了。” 透碧方才恍然,“原是如此。”又不服道,“若我也知道刘家的事,也不见得就会想不到。” 凝翠又叹了一声,“方才你说,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在外头有了些见识。”她想了想,又道,“不是姐姐不帮你,你的见识能耐,做个丫头还算过的去,可我看来,你却没有做主子的命,我怕帮你却是害了你,才拖了这么些年,你是我亲妹子,难道姐姐会不希望你好,反害你不成?” 透碧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没开口。 凝翠却忽地想到什么,问道,“老太太今儿个还让我问你呢,怎的就和秀云姑娘亲近了,二太太在的时候,你可不是她的丫头。” 透碧面色有些发白,支吾了两句,“老太太,怎的,问起这个?” 凝翠冷笑道,“你们这些屋里的事儿老太太哪个不清楚,你们这些传话的更是不能有事瞒着老太太,不然老太太怎能容你们。” 透碧忽然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也不怕死的和你说了吧,妹妹若是说了,怕是不光在这府里呆不下去,连命都要没了。” 凝翠奇道,“怎就呆不成了?你还有胆子干什么要命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透碧的选择 透碧竟哭了出来,“平日里秀云姑娘就极和善,对下人也出手大方,不像我们奶奶,呃,太太,性子傲气,对我也从来不爱搭理。我们院子里人少,太太身上不好也不出来,我平日说话也没遮拦,那天刚好说到秀云姑娘拖了那么久还不进门,结果没想到她那天刚好来请太太安,在门口站着听到了,当时吓得我心惊胆战,结果她却什么都没说,还对我笑,我从那起,就和她亲近了。” 凝翠不信道,“仅仅如此?” “后来……后来,秀云姑娘还帮我把从太太屋里顺的翡翠镯子弄出门去……”透碧支支吾吾,躲躲闪闪。 凝翠听得气急,上去伸手狠狠拧了她一记,“你向天借了胆子,平日里没见你这么机灵过,全都使在这下三滥的去处上了。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动的?太太的首饰你都敢打主意!” 透碧又哭道,“上回听李府的春杏说,李府里面的二狗前年个趁他家办丧,顺了主人家一个小瓷瓶子,竟没人发现,现在二狗出了李府,将那小瓷瓶子当了,在老家买了房置了地,光凭着租子过日子,不光娶了妻,还买了两个水灵丫头收了房。你也知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二爷本不是个喜欢沾花儿的,这么多年屋里也没什么人,我们太太又是那个性子。我琢磨着自己怕是不能指望出头那日了,又听了她们说这事儿,就活泛了心思。我们太太自从秀云姑娘来了之后就失了宠,加上她平日本就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更是把二爷送的首饰全都搁到了箱底,动也不动,我看着舍不得,就拿了两样,结果还没怎么着,就被秀云姑娘发现了。” 凝翠恨的使劲儿跺了跺脚,伸手一掌打在透碧脸上,也哭道,“你是向天借了胆不成!凭你这点心计也配和主子斗心眼。如今倒是让我做个明白鬼了,省得哪天我到了地府,还以为是自己造下的孽呢。你明白什么?那李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落魄秀才撞了大运,当了两年不入流的小官,京城里个卖火烧的都比他们家路子硬!他们老爷一死,屋里就剩下一家子有几个臭钱的平头百姓!那算什么府啊!” 她声音渐渐变大,吓得透碧捂嘴又晃手的道,“姐姐可小声些,千万别招了人来。” 凝翠顺了口气,方平静下来,缓声道,“咱们秦府是什么人家,那是世代官爵。老太爷没了,还有老爷,往后还有大爷,大少爷……就算不说前院,西院的二老太太可是是皇上的亲姑,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也都是堂堂的诰命夫人,这样的府里,哪个主子是好相与的?你也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做怪。我之前荐你去二房,就是看着你们太太虽然人冷淡,但不是个爱在这上面花心思的人,你去了虽难受宠,起码不会被人当枪使。怎么就保不住你这个蠢货竟然撒着欢儿的就把自己卖了!你一个人作死没得要紧,就不怕连累别院里辛辛苦苦清清白白一辈子的爹和娘!咱们一大家子虽世代在秦府为奴,可从来行得端坐得正,总算混出了些脸面,老太太也得高看我们一眼,末了却坏在你身上。几年没见,你长进了啊,都能干出这种狗胆包天的下作事情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情,给你个香炉,你都能顺着烟儿爬上天了吧,这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 透碧被骂得顿时慌了神,忙扑倒在凝翠身前,拉住她的袖子道,“我如何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干系,姐姐救我!” 凝翠冷笑,“你不是总觉得自己厉害么?怎么这会儿倒软了?按例大哥明年能从庄子上回来,小弟年纪也有了,正准备进府领差,这当口,你出一码子事儿,他们哥儿俩日后可怎么办,难道回去田里种地?却不是受不住那苦,是丢不起那人!” 她用力戳了透碧的脑袋,恨恨地道,“后来呢?我就不信这事儿就算完了。你给我老老实实一字不露地说。” 透碧哭得一抽一抽的,贴着凝翠的耳朵细细说了几句,秦熙和秦浅屏住呼吸都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凝翠脸色煞白地哑着嗓子道,“老天保佑你?是你们秀云姑娘保佑你呢!真没看出,秀云姑娘娇娇弱弱的,竟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主儿……” 她说到这,忽地住了口,不再言语,又转而骂道,“你这没脑子的东西,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卷进争宠斗醋的事情里,你还真就自己往里面滚。你道行还浅着呢,之前你伺候二太太是你的福气,她读的书多,才气高,人自然傲气了些,可就因为这个,才是不屑给人使绊儿的,可这个和善的秀云姑娘,却是会要人命的主儿。” 透碧哆嗦着道,“我,我看秀云姑娘……” 凝翠抓起来透碧恶狠狠地道,“这次是在她碗里,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掸在你的狗食盆子里!” 透碧听着,不禁打了个冷战,瘫软在地上。 两人对坐沉默了一会儿,凝翠方叹了口气,道,“我毕竟也没什么主意,明儿我就去回了老太太,让你出府。” 透碧急道,“姐姐,也不至于如此。” 凝翠低声道,“我平日里让你和润玉多在一处,你偏不听,却和那几个爱嚼舌的凑在一堆儿,如今果然惹了这等事情。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身外之物,能保住一条命就是老天开恩了。” 透碧皱眉道,“姐姐未免说的太凶险了些,再说,那润玉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不然现在怎么会自顾不暇,可见也不是什么真有主意的人。” 凝翠冷冷道,“你还别瞧不上润玉,她虽说是心肠软,容易吃些小亏,可我们几个年纪大些的里,数她最明白,我只提醒你一件,你看原先二爷屋里添香、续暖两个丫头,前些年怎样?这二年来,还剩了谁?你再看润玉现在在哪屋呢?人家去了大房了!二太太毕竟是个善心人,淡着她们也就罢了,可这秀云姑娘一来,怎么那几个就死的死、去的去?谁还都赶着堆儿的造孽作死呢?你就算老老实实傻在那屋里,她都要整治你的,更别说你做下了这样的事情,等于拿了主子的把柄,她能容你么?” 透碧听了这话,脚都软了,瘫在地上起不来,“那,我可怎么办。” 凝翠道,“她正准备在家里站稳脚没空理你,还是趁现在赶紧求老太太恩典嫁出去吧。我这就托人去给别院带信儿去。” 透碧流泪道,“难道只这一条路可走么?我去和她说,这辈子都不告诉别人,只对她一人忠心……” 她还没说完,就被凝翠打断了,“你但凡长点脑子,就不会轻易把别人都当傻子看。二太太怎么得罪过你么,你这没良心的还那样对人家。论心计、论忠心,你都是半点不沾,她那样一个明白人能想不明白?留你何用?” 透碧嘴唇都变了色,脑袋发热地道,“那我去告诉老太太……” 凝翠冷道,“你以为这是拉着她一起死么?以她家兄弟的地位,老太太决不会对她怎样,二爷没准日后还要靠她娘家升迁。你一个没有真凭实据的小丫头说的胡话,又怎么会有人信呢?你也说了,她在人前一向八面玲珑,二太太不光失了宠,身子又是一向不好的,如今人都没了,找谁对证?别忘了,二太太是因为老祖宗难过才死的,连老爷都说了句‘好孩子’,你这会子说这些,有谁的好处?只能拖累了我们一家人陪你死吧。” 透碧失魂落魄的萎顿在地上,半晌,疲惫的对凝翠道,“全听姐姐安排。” 凝翠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不忍,又劝了两句,方才赶紧走了,透碧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口里喃喃地嘟囔着什么,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眼也亮了起来,勾着唇角扭出了门。 -- 吼吼,多谢大家,居然到三百了…… 晚上加更。。。。 第二十五章 秦浅的去留 书房里半天没有动静,末了,传来压抑的低泣。 秦浅想着之前两个丫头的对话,心里又慌又急,对秦熙道,“我们去告诉……”她愣了,想不出能告诉谁,这两个丫头的口气明显听得出,秀云似乎对林氏做了什么手脚,可这件事情能告诉谁?在这家里,谁又会为已经死去的林氏出头?秦柏?老太太?余氏? 秦熙冷冷看着客院的方向,对秦浅道,“你还没明白娘的嘱托么?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咱们还是得靠自己。” 秦浅小声道,“那,告诉伯母好不好?” 秦熙叹了口气道,“你刚才没听说吗,伯母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说,娘说过,谁都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舅舅是如此,伯母怕是也不好管这事的。” 秦浅想起来余氏每天一大早就要过去婆婆那里伺候着,通常都是天黑才能回来,整个人也瘦得厉害,还要每天哄着自己睡觉,垂下头低声道,“难道就当没听见么。” 秦熙咬了咬牙,紧紧抱住秦浅,秦浅被他勒得有些痛,却没有开口,只感觉脖子后有一股热流浸入了衣服里,**了一片。 良久,秦熙才沙哑着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秦熙和秦浅才回到院里,就遇见秦松派人传话,晚上在外面和朋友一道用饭,估计入了夜才能回来。老太太白天里去张府坐了一会儿,回来却乏了,吩咐各房自己吃,免了晚上的昏省。 余氏不用去立规矩,秦松又不回来,总算有了闲,和几个孩子一起热热闹闹的摆了饭。 大房的长子秦煦也在,他虽是长子,却是姨娘生的,在家里并不受宠。 梁姨娘本就是靠不光彩的手段爬上秦松的床,秦松嫌她品行不好,扔在偏屋里再不过问。谁知这梁姨娘却是个好命的,一次便有了秦煦,老太太本想着余氏怎么都会生出嫡子,余氏却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老太太着了急,虽嫌梁姨娘身份卑微,品行低劣,又舍不得长子好容易得的男孩,便让余氏将秦煦带在身边,不许他与生母在一起,对秦煦也并没有多疼爱重视。 秦煦性格内向,平日里难得听他吭上一声,在这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虽然是被余氏抚养成人,却是从小一心向着自己生母,左右觉得是余氏容不下自己娘亲,才会造成梁姨娘如今的凄凉冷清,余氏明白他的心思,却又无从解释。管教他又怕他多心,不管教自己又失职,这一个男孩实在是比自己两个姑娘加在一起都还要费心费力,收获的不过是秦煦淡淡的戒备和保持距离,让余氏也是一把辛酸泪。 几个孩子凑齐了在一处玩,小孩子之间沟通起来还是容易,秦焘很快就和两个姐妹说上话,就连一向冷淡的秦煦都明显喜欢好脾气又爱笑的秦焘,露出微微的笑容来,余氏看了不免开心,却见秦浅秦熙两人心不在焉、丧眉耷眼。 余氏觉得奇怪,问秦浅道,“怎么了?今儿个临去书房前不是挺高兴的,怎得回来反倒心情不好了?” 秦熙只是默然,秦浅张了张口想说,却看见周围环伺的丫头婆子们,只道,“我想娘了。” 余氏心下明白,也不多问,招呼孩子们吃饭。 众人默默吃过饭,撤了席,屏退了下人,余氏又吩咐润玉去烧水沏茶,这才唤三个孩子去了小书房。 “你们心里有事,我也不问,只是一点,既然人已经过去了,活着的人便要更加好好活着。”余氏叹气道,“你们年纪还小,还得靠着你们爹爹。父母的事情毕竟是大人的事情,不该连累到你们身上。你们可是他的亲骨肉,他不疼你们疼谁呢?千万别做傻事,让爹爹伤心。”她有几句话还是没说出来,若是日后秀云再生了男孩,肯定会对付这几个孩子,如果他们再不知道和父亲亲近,怕是到时候没人能保得了他们。 秦熙听明白余氏话里的意思,咬着牙点头,“伯母的意思我明白,我日后会为了妹妹,和那人尽量和平相处的。” 余氏听他叫秦柏“那人”,知道他心里的火气一时还难消散,便转移话题道,“现在大事都办完了,你们也搬回去了,我这里毕竟不是久住的地方,我估摸着过两天老太太就要提这事,倒时候你和焘哥儿也都要进学了。留你妹子一个人在那里,你打算如何安排?”她这么一说,却是在考校秦熙了,虽说孩子都还小,但是她作为嫂子也不方便总插手小叔子家的事情,便想着趁现在提点秦熙几句,日后自己不用太过费心,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林氏。 “我年纪小,考虑事情不周全,还望伯母能提点一二。”秦熙总算恢复了正常,对余氏恭敬道。 余氏看着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难为你这么小年纪就要为弟弟妹妹们着想,现在只两条可选,一个就是浅儿留在你们房里,虽然现在好过些,但过了年秀云就要进门,浅儿和秀云相处不好也是个难事。” 秦熙听出余氏还有另外的法子,忍不住喜出望外,“若是不留在房里,又当如何?” 余氏笑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想管家里的琐碎事情,偏年纪大了又爱热闹,前些日子我琢磨着这两天就跟老太太提,让几个姑娘去陪着,一来给老太太解了闷,二来也解决了浅儿这一年屋里没人照顾的难题。” “让伯母费心了。”秦熙起身,向余氏行了大礼,被余氏扶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余氏责怪道,“我这不是什么好法子,不过是拖了一时,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再者,老太太年纪大了,心火旺,那里不见得是个好去处。”她说着,担心的看了秦浅一眼,“孙子辈里女少男多,老太太一向不大喜欢女孩子,潇儿和沅儿都和老太太并不算亲厚,浅儿估计也只能靠自己了。” 秦熙不说话了,望着秦浅出神。 秦浅轻声道,“不用如此费心,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云姨也罢,老太太也罢,我都会好好相处。”在她看来,只要不是林氏,跟着秀云和跟着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分别。 秦焘笑嘻嘻地道,“左右已经拖了这么些天,不如我明天暂时不去学里,随伯母陪着妹妹去老太太那里。” 秦焘一向会说话,人又和气,来了这段时间把老太太哄得正开心,他又不爱读书,正想寻个借口继续厮混在内院里,见到几个人担心秦浅的安置,不由毛遂自荐。 秦熙皱了皱眉头,却也觉得让他跟着老太太会更高兴些,只得生硬地点了点头,又板着脸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的什么,明儿让你赖过去,过了明天一定要去见夫子了。” 秦焘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余氏揽过秦焘道,“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猴儿精似的,怎地一张小嘴儿就这么会说话,让人见了就喜欢。” 秦焘傻傻笑了道,“我不过说几句真心话,是哥哥妹妹们都面皮薄,平日里不好意思说罢了。” 余氏见他这么说,更是爱得不行,连说二爷好福气,有这么个聪敏孩子,让秦焘也不好意思起来,躲闪着蹭到秦浅身边,耳根都红了。 --- 今天更了五千多诶~~我忍不住夸耀一下自己难得的勤劳哇~ 捂脸继续讨票~~粉红~推荐~快把我砸晕吧~~ 第二十六章 分歧 秦熙和秦焘回到自己的屋里天已经彻底黑了,已经到了初冬季节,白天还感觉不出,一入夜却让人觉得寒风沁骨,小哥俩快步回到屋里,一群丫头婆子便赶紧端来火盆,送来手炉热茶之类的取暖用具。 小哥俩晚上费了心思也觉得倦了,正要睡,就见小红掀了帘子进来道,“润玉姐姐带着浅姑娘来了。” 秦熙皱眉头,秦焘却开心,忙让小红带她们进来。 就见润玉笑盈盈地站在秦浅身后,秦浅眼睛红红的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道,“我睡不着。” 秦熙见她这样不由地眉头又紧了紧,秦焘忙拉着秦浅坐过来,又对润玉笑道,“今儿就让浅妹妹在这里休息吧。” 润玉忙道,“这可不行,没的坏了规矩,京城不比咱们府里,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润玉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秦柏和林氏都不拘束,秀云又为了拉拢而刻意纵容,二房的仆役们确实放肆了许多,如今回到京城立时显出来许多不规矩的地方,可是都已经好些年的习惯也不是一时就能改过来的,这些天陆续有二房的仆役被罚,全家的下人都在看二房的笑话,老太太对二房的管教越来越不满意,这些天就盯着二房当差的几个,润玉作为房里的大丫头正是首当其冲,她平日就仔细,如今更是不愿意落人把柄。 “一晚而已,我明天去跟老太太解释。”秦焘满不在乎地道。 “您可千万别为难我,你们哥儿俩和浅姑娘说说话,开解开解,让她心里痛快了,歇得晚些,我还能担待。”润玉软语求着。 秦焘点点头道,“是我造次了,不该难为姐姐才是,天气那么冷,姐姐先去偏屋里跟小红她们说说话,取取暖,我刚让她们那屋加了个火盆,这会儿去应该正暖和,就在隔壁,一会儿唤你们也方便,不要在这里站着怪冷的。” 润玉连声道谢,然后跟着小红离开屋里,给小兄妹们留下空间。 “今天这是怎么了?”秦焘奇怪道,“你们两个都奇怪的紧。” 秦浅想了想,眼眶慢慢红了,抽抽搭搭的将之前听到的说了出来,秦熙勉强控制情绪在一旁补充,两个人不光说了听到的,还说出了两人的揣测——透碧压低声音的那一段,兄妹俩怎么想怎么觉得和林氏的死有关。 秦焘摇头道,“我不信,你们定是想岔了,云姨不会做对不起娘的事情。透碧姐姐偷了东西是不对,云姨估计也是一时心软才帮她瞒了,我知道这些丫头们跟婆子混久了就会有些这样的习气,总是觉得院子大了就一定要勾心斗角,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总让她们觉得是别人算计她们,云姨性子纯良,绝不是个会算计的人,透碧姐姐也不是一个有那样胆子的人。” 秦熙冷笑着打断秦焘道,“依你说,那丫头和秀云都没错咯?” “自然是有错,透碧姐姐不该一时迷了心窍去偷娘的首饰,云姨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该帮她瞒着,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摆在那里也没用,她喜欢让她拿便是了…………”秦焘煞有介事地道。 “娘分明就是被她们设计了。”秦浅终于忍不住哭道。 “别瞎说,”秦焘轻拍了秦浅一记道,“你又没亲耳听到她们设计,再说,娘的身体自来不好,也不是她们能设计来的。若是冤枉了好人,却是不好。” “那可是你亲娘!”秦熙怒道。 “你以为娘过世,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秦焘也红了眼,“我就见不得你这样看我,好像我就不是娘的儿子,巴不得娘去世一般。娘走了我自然也难过,可是难过也不能随意冤枉了他人。” “我们听到她说了。”秦浅嚷嚷道。 “若是换了你,”秦焘严厉地看着秦浅道,“你若某天也因为只言片语而被冤枉,心里会是什么感觉的?既然没有亲耳听到、又没有亲眼见到,单凭这样的猜测,就四处去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若真的猜错了该怎么办?那你们就是毁了透碧姐姐和云姨一辈子。” 秦浅被问得愣了愣,也低下头。 “我只是觉得都是一家人,”秦焘低头道,“若都是猜忌和争斗,还有什么意思?” “谁和她是一家人。”秦浅小声嘀咕,却也不再坚持,她觉得秦焘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秦熙也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最好祈祷她们真的是无辜的。” 秦焘面色也有些难看,“我只是不希望无辜的人被误解,并不是……” 秦熙冷冷地道,“你倒是好心。” 两人正在掰扯,却听见门帘翻动,秦潇笑眯眯地走出来。 “在说什么?老远就听见焘哥哥嚷嚷。”秦潇说着,却看到秦焘脸色不像是在玩闹,住了口。 秦沅和秦煦也走进来,本都在笑,却看到秦浅红着眼,秦熙铁青着脸,秦焘也难得的没了笑模样,不觉尴尬起来。 “发生什么了?”秦潇问道,全然没理会秦沅冲她频频使眼色。 秦焘将秦浅和秦熙方才的话讲了一遍,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秀云和透碧会做不好的事,说出来自然和秦熙之前说的口气和说法相差很多,只是说了透碧偷拿林氏首饰和秀云帮忙隐瞒,秦熙并没反驳,秦浅更是只顾发呆。 秦焘才说完,就见秦潇跳了进来,嚷嚷道,“好个贼丫头,竟然敢偷主人家的东西!我要去告诉娘去!” 几个孩子目瞪口呆,秦沅慌忙拽秦潇,却一个没抓住,让她跑了出去。 秦熙也伸手,也没拉住,看着秦潇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安,秦熙也分不清方才自己究竟是因为离得远还是没真心想拉,他下意识地希望余氏知道后能替母亲惩治那个胆大包天的刁奴。 身为大哥的秦煦面上波澜不惊,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秦沅却有些乱了,勉强作出沉稳的模样,她自幼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是记得母亲教导自己身为大姐要处变不惊,方才克制自己稳稳地坐在原处。 秦焘尴尬地笑了笑,举杯问道,“要不要喝茶?” --- 以后每天都中午发文~ 第二十七章 老太太 秦潇很快便回来,抓着她的是紧皱眉头的余氏,秦潇面色很不好看,却一句话也不说气哼哼地进了门,余氏示意前来关注的仆役们散去,又将门掩上。 “我刚才听潇儿说了这事。”余氏叹了口气,对秦熙道,“这事不该捅到老太太那里去。” 众人都看着秦熙,却见他面上益发淡淡的,对余氏点头道,“全听伯母安排。” 余氏点点头,“我刚才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恰好碰上潇儿往我那儿去。怎么读了那么些书,还比不上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凝翠那丫头是个有见识的,她说的那些,怕是许多做主子的都及不上。” “娘!难道就这么算了?”秦潇急道,“那刁奴居然敢偷婶婶的东西,谁知道她还做了什么……”余氏横了她一眼,她忙住了嘴,偷看了秦熙一眼,讪讪地道,“二哥……” “不碍的。”秦熙摇摇头,“伯母说的对,我们去了又能如何。” 余氏又道,“你娘亲去世之前把你们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护你们周全,不但如此,还要教你们如何行为做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几个字,终年在这深宅大院里,见识毕竟短浅些,比不得在外奔波的男人们,能教的不多。头一件,便是要你们明白,你们年纪还小,最不该扯进这样的事情来,在这内院里,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老太太见的比你们都多得多,就算是这次的事情,她也未必一点都不清楚。” “您是说……”秦熙猛地抬头。 余氏点点头,拉秦熙在身边坐下,又道,“办一个透碧还不是很简单的,可是后面还连带着秀云就有些麻烦,她家的兄弟不是好惹的,如今又等了你们爹爹这些年,算起来,秦家亏欠了她。” 秦熙听得瞠目欲裂,五内俱焚,秦浅也哭道,“谁稀罕她来我家,偏粘着不走。” 余氏摇摇头道,“不说秀云,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你爹爹能惦记着这个,当日能待你娘亲宽厚些,其他人再怎样也不能让她如此伤神,你们几个身为男子,还当多想想才是。‘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你娘亲何尝不是为了这个去的?” “你娘亲从小体弱多病,又心高气傲,这些年的生养之累、郁结之气积在一起,身子早就垮了。之前在林家见面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若是能随波逐流,也不致于如此,只是她的性子如此,断是改不了了。当时她和我说,心里除了你们也没有什么牵挂,清白傲然了一世,也算是死得其所,还劝我不用那么悲伤。我本以为你们还小,想等你们长大些再说,可眼见你们开始明事理辨是非,免不了把这件事先拿出来和你们说上一回,也让你们知道她的心思,在她而言,虽是舍不下你们,却终究是不如归去。” 秦潇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安静地坐在余氏身边。 “你们放心,若真的有什么,不用咱们去说,她们俩自己就会厮扯起来。”余氏道,“你坐在座上,她们站在地下,本就该比她们更沉得住气才行。” 秦熙忽然想到林氏临终曾经交代自己的话,终于低下头道,“是我太过急躁了。” 余氏点点头,“你是二房的嫡子,将来要做大事的,教训几个丫头婆子,不是你此时该操心的事情,家里还有你爹爹,还有老太太,你现在想要管事,还太早了些。” 秦熙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余氏见几个孩子都信服了,又说了两句闲话,逗得秦浅和秦焘心情好些,方才安顿几个孩子各自睡下了。 余氏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便领了几个孩子去见老太太,秦熙还是觉得不放心,跟着一道过去,只有秦煦没去凑热闹,老老实实去读书,几个女孩子心里直打鼓,秦焘却随着妹妹们一路说笑,好不轻松。 这秦焘也是有些妙处,自来就有那样的一种魅力,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不论是哪个见了他,都很容易就卸了防备,轻松谈笑,很快便来到老太太的屋里。 这是秦浅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祖母。 这老太太不亏是武将之妻,发福的身子往那儿一坐便有着蓄势待发的将军一般的气势,看起来和这一屋子的脂粉浓香颇有几分违和感,老太太颧骨有些高,更是透出几分傲慢的神色,浮肿的眼目光如炬,紧抿着嘴唇,腮部的肉有些松了,微微的下垂,秦浅暗地里觉得是因为平日里总是耷拉着脸才会如此,她不笑倒也罢了,如今一笑更是显得有些吓人,人都说单薄的人容易生刻薄相,偏她一个富态的老妇人,让人见了就觉得不易相与。 老太太此刻正坐在中央的靠椅上,绽出一脸褶皱来,不停问秦焘和秦熙晚上睡得可好,晚上想吃点什么,又问他在大房住的是否习惯,平日里都喜欢什么吃食,秦熙回答的简洁,在一旁站得笔直,老太太笑眯眯地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又问了秦熙两句功课,她不识字,也问不出什么,不过是两句闲话罢了。 秦焘却在回话之余又笑眯眯地扯了一箩筐话题,他夸了一遍老太太今天精神好,又问老太太平日里都喜欢什么,还惊奇地发现老太太用的正是京城里最贵的那家胭脂铺子里的熏香,又顺带说余氏和家中的上下对小兄妹们很是照顾疼爱,老太太的注意立刻被秦焘吸引了去,祖孙俩又评了一番这一季的蔬果,埋怨了一回天气冷的太快,秦焘笑着一劲儿给老太太又是捶背又是拈果。 余氏站了一会儿,总算逮着秦焘给老太太递果子的空儿,在旁边陪笑道,“谁不知道老太太最会调教闺女,我这是厚着脸皮把她们送过来,让她们跟老太太多学学,若是老太太看谁顺眼,指点一下,也是她们的造化。” 老太太见着孙儿正高兴,听了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家里数你会偷懒,这是想尽法子让我这老婆子给你打杂呢。” “瞧您说的,”余氏笑道,“这家里谁不知道您最疼惜孙辈,如今她们几个左右无事,过来陪陪您,也算是替我们尽尽孝心,好不好全听您的。” 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女娃,家里却偏偏没几个男孩,让她难免觉得没趣,便挥挥手道,“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比往日,虽说我辛苦点没什么,倒是怕耽误了孩子们。” 听这话的意思就是拒绝,余氏正要再劝,却被秦焘抢了先。 “伯母,若是妹妹们都来老太太这里,我们屋里可就没趣了,我每日也能过来打扰老太太么?”秦焘笑眯眯地扭头问余氏道。 老太太的眉毛挑了挑,看余氏如何回答。 “这得问你爹爹,”余氏装作没看见老太太的目光,望着秦焘笑道,“伯母说了不算。” “小小年纪就去读书,难道下了学还不能陪陪我孤老婆子不成。”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道,“去和你爹说,他那屋里根本就没个女人,如何能管教的了你们三个孩子,都到我这里来罢。” “老太太身子不好,三个孩子是不是多了些,别累坏了。”余氏担心道。 “带几个孩子能如何累到我。”老太太横了余氏一眼,“你不是说让我调理几个丫头么?让她们都来。” 余氏连声应了,暗暗舒了口气,又不由得担心,虽说如愿将秦浅送了来,可自家的两个姑娘也要跟着过来,秦沅倒是个好脾气的,秦潇却是个莽撞性子,若是被老太太训斥,别出点什么旁的事端才好。 秦熙在旁边看着明明在笑,却让人总觉得凉飕飕的老太太,忽然觉得将秦浅送过来这个法子实在说不上高明。 --- 这两天都不敢看榜了~~继续打滚要票~~~ 第二十八章 年关 虽说林氏一向坚持横而不流,秦浅却是完全随遇而安的姑娘,正如她自己所说,即便是换了个地方,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在她看来,没有林氏,便哪里都是一样的。秦熙夸了妹妹一回,秦焘却嘲笑妹妹根本就是迟钝。 秦熙最初的担心很快就过去了,老太太虽然并不如何疼爱孙女,总归也是自家骨肉,孙儿们不在的时候,对几个姑娘也颇为照顾,吃的用的比在自家房里更要好些,只是管教的比男孩儿们严厉些,尤其是对年纪最大的秦沅,更是管教得有些严苛,秦熙觉得这样也不是坏事,便放下心来,努力读书去了。 慢慢地,几个小姑娘也都看出老太太对姑娘们明显不如对孙儿热情,平日里虽也笑眯眯地和她们说几句,可绝对没有晚上秦焘和秦熙回来之后那样的兴致,秦沅安安静静的受了,秦潇却着实有些不满,总是小声对秦浅和秦沅嘀咕,老太太偏心眼儿也太明显了,秦浅口上应着秦潇,心里却觉得这样刚刚好,若是老太太每天也冲她绽出一脸褶子,自己恐怕只会更加难过吧。 秦浅现在的日子颇充实,白日里还是和润玉学些针线,这次有人陪着她一道,秦沅和秦潇两姐妹都被余氏勒令好好学针线,尤其是秦潇,余氏说正好磨磨她的毛躁性子,每天里跟在她后面检查女红,急得秦潇成日里到点就开始四处逃窜,余氏碍于是老太太的屋子,不敢放肆,只得暗地里偷偷瞪秦潇,每每在这种时候,秦潇就会觉得似乎来老太太屋里也不算坏事。 秦浅闲下来还会读两句秦熙带给她的书,因为林氏过世之后就再没人教她,秦浅认得的依旧是林氏曾经教过的那几本,家中并不会给姑娘们专门拿书来读,秦熙偶尔得了闲,觉得妹子可怜,捎带着教她两句,秦浅虽然平日里总是反应慢些,却在书本上颇有些天分,秦熙教她什么都记得又快又好,有时候还能说出两句像模像样的话来,让秦熙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秦焘知道妹妹还有这等长处,开始别有用心地教秦浅读自己在读的那些书,对小孩子来说,十三经的确是极度枯燥无味,秦焘美滋滋地做着美梦,想着教会了秦浅自己就能休息,却没想到他这样等于温故知新,加上秦浅又喜欢刨根究底,一个月来一向懒惰的秦焘被夫子表扬了不止一次。 秦熙看着秦焘犹自不觉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说了他了几句,私底下却偷偷笑了好几回。 估摸着秦浅学的差不多,秦焘便央求秦浅帮自己写那些无聊的功课,秦浅一开始还不干,后来被秦焘威逼利诱地总算勉强同意,几回下来,两人都尝到了甜头,益发胆大包天,背着秦熙偷偷摸摸地做了不少让夫子哭笑不得的事情,让一向正经的秦熙知道,又是一通鸡飞狗跳,秦浅和秦焘都以为秦熙是因为秦浅代秦焘做功课而生气,秦熙却是在恼怒他们做坏事都如此笨手笨脚,居然丢人丢到了夫子那里。 秦焘读书虽然差些,为人却是极好不过,对待各房的丫头们都和蔼可亲,从不高声,相比之下,秦熙就稍显板正了些,少了几分自然随和。也是在全家丫头婆子的帮助下,秦焘才一次次逃过了秦熙的惩罚,就连余氏都说,自从二房搬回来之后,秦家比平日热闹了百倍不止,秦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呵呵地将这些褒贬统统笑纳了。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今年因为有丧事,过年颇多禁忌,让几个盼了一年的孩子失落了好几日,虽说新衣服好吃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烟花爆竹和那几日放纵没规矩的疯玩对孩子们的吸引却是大人们无法想象的。 不过很快又有好消息传来,三房的年货送到了,带来了大批的新鲜玩意,许多都是京城从没见过的,老太太一挥手,将这批玩意全都分给了孩子们,总算安抚了他们这一阵来的低落情绪,送年货的仆役还带来了消息说,待到明年开春,三房也要回京城里定居了。 三房的秦梧之前一直在西北边境,虽说是个武官,却是个难得的肥差。老祖宗去世的时候正是打仗,并没能回来,如今仗打完了,他那边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这次回京却是因为上面的人办砸了差事,拿秦梧做替罪羊,不光降了罪丢了官,差点还要了性命去,秦梧本就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自来受宠,如何能受得这等委屈,一封书信告诉了在京城的大哥。 秦松却很快回信告诉他,对方是太子的势力,这次寻事本就是为了挤出空子来安插他们的人进去,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看了秦家的面子,其他想都不要想,还劝他和那些人搞好关系,免得将来风头过去补不上好差事。 秦梧一听傻了眼,不知道的时候还指望着能依靠秦家的势力翻案,知道了却只能有苦难言,他是小儿子,自来是最受疼爱,大小事务都是家人打理好的,从没让他费心过,他自恃京门望族,却从来没想过秦家的招牌会有一天不那么灵,顿时没了主意,这一个挫折彻底打蔫了他的雄心壮志,更觉得仕途险恶,不禁生出些退意,此次回来便是决定留在京城找事做,不再出门了。 全家人都在为三房担心,秦松更是觉得自家弟弟决定的太过草率,老太太却觉得很高兴,她本就觉得小儿子不该离开京城那么远去,害她好几年也见不到最心爱的小儿子一面,如今能回来最好不过,老太太对旁人一向是冷眼不屑,对这个小儿子却是全然的盲目信任,她相信,凭小儿子的能力,在京城照样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紧接着又来了消息,说三房这回要带一个小姑娘一道回来,却是老太太家的侄孙女儿,母亲本就早逝,父亲又因为这次边疆叛乱而没了命,孙家一脉单传,到了这辈儿居然断了香火,老太太难过了很久,又怜惜她年纪小小孤苦无依,便要求三儿子将她接到京城来照顾,三房自然答应了,说是开春就一道回京城里。 第二十九章 咬耳朵 孙家小姑娘的消息带给小孩子们的冲击远比三房要回来大得多,听说孙家姑娘从小就精明伶俐,听说孙家姑娘是那一带出名的小美女,听说孙家姑娘不光人长的美,还颇富才情,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做出像样的诗作,还听说…… 不光下人们一直在传,就连老太太那里都在说在这件事情,秦焘对这个小姐姐开始好奇了,总是不断地打听,正合了老太太的意,这几日的话题都总是围绕着这个姑娘来说,还顺带说了孙家曾经的荣耀,孙家的子孙如何有志气,这个小姑娘的父母曾经是多么可亲可爱的一双璧人儿,在老太太看来,那是她的娘家人,自然情感上就亲近了许多。 这些消息不断地传来,最受影响的就是秦沅,她是家里的大姐,作为大姐,余氏总是教导她要如何以身作则,女孩家的东西,她样样都要做到最好的,秦潇和秦浅年纪稍小,一向都是她的跟班,如今要来一个年龄相似,似乎做得比她还好,光听就知道不一般的姑娘,让秦沅骤然间不知所措起来,连着几天脸色都不大好看。 秦潇对下人间的这些传言全然不信,她大声地驳斥这些碎嘴的婆子,说秦沅才是家中最棒的姑娘,还要和人理论,非要人说出孙家姑娘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家姐姐,她这样做却让秦沅更加难为情,脸色也益发不好看,有几天在人前甚至都不理会秦潇,让那几个婆子背地里笑了秦潇好几回。 日子还是那样的过,这个年过的很平淡,秀云的大哥刘柱也回来了,这次立了功,不光升了官,留任京城,还赐了一间小院,就和秦家隔了一条街。刘柱一回来便接了她和刘老娘新家去,婚期已经定下来,只等着出了孝就办事,刘老娘临走的时候竟都学会摆官家太太的谱,扶着丫头踩着凳子登车了。 老太太对此很是不屑,在她看来,他们家根本就是草根出身的暴发户,如何能比得上自家世代的功勋,看着刘柱俗气十足又志得意满的笑,再想起自家小儿子受得苦,老太太心里颇为不平衡了几天,秀云来她这里献殷勤,便逮着机会挤兑了她几句,直说的秀云含着泪仓皇离去,她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一些。老太太这个举动,却让秦浅和秦熙心里对她亲近了几分,秦浅甚至觉得她爬满了褶皱的脸都渐渐像这天气一样,有些温暖的意味了。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秦浅捧着一卷书喃喃道,她似乎很难理解这等愁绪,不由得有些苦恼。 “又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秦潇冲过来,一把夺过书本道,“娘说的对,你要读傻了。” 秦浅起身来拿回书本,小心翼翼地将方才秦潇弄皱的纸张铺平道,“你小心些,这可是我娘留下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秦潇奇怪道。 “是哥哥给我的。”秦浅笑道,“他那里存了好些娘以前读过的书。” 秦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并不是多喜欢读书,只是你一读书就想起你娘,所以才觉得欢喜。” 秦浅被说中心事,并没有恼,点头承认道,“本也是因为娘才读这些。” “那你先停一会儿再犯傻。”秦潇笑眯眯地道,“我刚才听到消息,三房已经出来啦。” “哦。”秦浅点点头。 “就一个‘哦’?”秦潇拍拍秦浅的肩膀道,“我说的可是三房,一直在边疆的三房!” “我知道呀。”秦浅眨眨眼道,“之前一直在边疆任职,现在要回京城了。这个年前就听说了。” “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个孙蕙究竟是什么模样?”秦潇激动不已,“还有三房,据说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大姐姐。” “嗯嗯。”秦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你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秦潇泄气地看着秦浅道。 “我都打听过了啊。”秦浅总算分给她一点注意力,掰着指头跟她数,“三房的湘姐姐已经十二了,而且已经定了亲。小弟秦然比我小半个月出生,现在快六岁了。孙蕙姐姐今年八岁,恰好比哥哥小两天。” “这有什么新鲜,”秦潇皱皱鼻子,“都知道的。” “说吧,这回有什么新鲜?”秦浅摆出一副早知道你要如此的样子,耳朵却悄悄竖起。 “我听说,湘姐姐是三叔年轻时犯了错有的。”秦潇神秘兮兮地凑在秦浅耳边道。 “你怎么知道的?”秦浅奇怪道,“你不是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吗?” “我屋里的婆子和丫头每天都趁我睡觉的时候嚼舌,我有的时候装睡,就能听到她们说家里的事情。”秦潇笑得贼兮兮,又忽而察觉不对道,“你到底听不听啊,人家和你说这个,你却总是走神说旁的去。” 秦浅有些不好意思,忙拐回来道,“三叔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犯了错就有湘姐姐?” 秦潇摇摇头道,“她们也没细说,就说是犯错。听说三婶子进门的时候还因为这事儿和三叔生气了呢。”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得道,“三叔和三婶吵架你怎么知道的?” “家里人都知道啊。听她们说,当时闹得才凶呢,连老太太都降不住三婶。”秦潇道。 “这么厉害?”秦浅吃了一惊,在她看来无坚不摧的老太太居然也有制服不了的人,实在是稀奇。 “我听说还是西院的二老太太出面,才把这事儿平息下来。”秦潇向往地道,又一脸认真地下了结论,“所以说,还是二老太太最厉害。” “西院?”秦浅眨眨眼,有些出神道,“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秦潇小声嘀咕道,“我听说,二老太太可是皇家的人。” 秦浅想起了去年在林家见到的袁家哥哥和姐姐,终于忍不住把心中埋藏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皇家的人是要一直穿黄衣服么?” 那可真糟糕,她记得当时林芷是穿了一身淡黄的衣服,若是一辈子只能穿一样颜色的衣服,该有多难受。 秦潇低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装模作样地摆摆手道,“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 秦浅撇撇嘴,没说话。 “哎呀,你老打岔,我都忘了正事。”秦潇一拍脑袋道。 “什么正事?”秦浅实在想不出来秦潇能有什么正事。 “我听你们屋的婆子说,”秦潇贼眉鼠眼地对秦浅道,“你们屋那个透碧,最近一直擦脂抹粉的在你爹面前晃悠,她们说你爹有可能要和三叔一样‘犯错’。” 秦浅呆了呆道,“我娘不在了,也没人会和他吵架。犯错就犯错吧。” 她这么说着,想到秀云就要嫁进来,到时候会不会和爹爹吵架?又想到老太太,估摸了一下,觉得老太太降伏秀云应该没问题,秦浅一路想过去,觉得心情似乎有点好了起来,面上也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你笑什么呢?”秦潇凑过来问道。 秦浅这才看到秦潇正瞪眼瞅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爹爹要犯错自己怎么还能笑眯眯的,顿时表情有些僵硬起来。 秦潇见秦浅表情奇怪,哪里能猜到她居然能想了那么多去,想到自己毕竟是在说她爹爹的闲话,又记起余氏平日的教导,不由得也有些尴尬,讪讪地随手抓了一块布料岔开了话题,秦浅也从善如流地跟着说起了花样子。 没一会儿秦沅就过来,说是要和秦潇去余氏那里问安,秦潇见秦浅左右无事,便拉了她一道过去。 余氏正巧得闲,叫丫头们摆了几样干果,几个人在屋里一边吃一边聊天。正说着话,就听见屋外一阵喧闹,隐约传来有些尖锐的女声。 秦浅自从来了还从没听过家中有这样的热闹,不由得往外看去。 -- 这章满意吗?打滚要票~~ 第三十章 亲娘和姨娘 余氏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心里有了数,对身边的莲心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莲心很快回来,面上有些不好看道,“是偏院的梁姨娘。” 秦浅还没反应过来梁姨娘是谁,就听见外面“哎哟”一声,似乎是院里的小丫头吃痛的叫,就见着一个微微发福的妇人冲了进来,随之袭来一阵香风,呛得秦浅一皱眉,打了一个喷嚏。 余氏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会站着屋子中间眼里快冒出火来的梁姨娘,而是对秦浅道,“是不是刚才在外面着了凉,怎的突然打起喷嚏。身上感觉怎样?” 秦浅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香味儿太浓了些,一个没留神……” 秦潇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站在底下的几个丫头婆子见她笑了,也都笑了,梁姨娘脸上益发挂不住,青一阵紫一阵的。 余氏忍着笑道,“没着凉就好,你娘亲身子弱,我看你倒是比她结实得多……” “太太真是贵人事忙,只是我专程过来,总还望太太能抽工夫瞅上一眼。”梁姨娘忍不住插口道,口气却冲得让几个姑娘都皱了眉头。 余氏听了她的话,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姨娘有阵子没往这边来了,今儿何事?”说着对立在门边的桂嫂道:“带姑娘们后面去玩。” 桂嫂应了,便向姑娘这边来,秦潇却不想走,给桂嫂使了个眼色,扭身向余氏撒娇道:“我们还在这儿吃栗子呢……”说着塞了栗子与秦浅。 余氏知道女儿意思,还未开口,那边梁姨娘已是被晾腻烦了,先一步抢了话。 “没事儿我哪敢来与太太添堵?!今儿,若不是太太觉着日子淡了,拿着我寻乐子,我也不敢拼死往这边来了。”她把“乐子”两字咬得重重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余氏奇道,“这几日净忙乎三房回来的事情,谁有空寻什么乐子?我不指望你能帮衬,平日里安分些就好。有什么事和莲心说就好,不用特地过来。” “再不过来,怕是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梁姨娘气鼓鼓的一甩帕子,转而忽又收了手,帕子贴在眼角,似是拭泪,另一只手叉着腰,像是要往前迈一步,却又顿住,脚尖点在离得老远的地上,似乎这样才能站的舒服似的,“我也知道自己不招老爷太太待见。不招待见我还不是躲得远远的,免得太太瞧着心烦不是?!可我这搬也搬出去了,怎的还招了不是?!太太,您若容不下我,您直说,天涯海角的,您给我指个去处,何必这样下我的脸?!这么多年了……我这……我……毕竟还有煦哥儿在,煦哥儿毕竟是秦家长房长孙!我没个功劳也有个苦劳不是?!这么扔在院子里,一年到头见不着个新鲜物件,原就是个没脸的,如今连个下九流的丫头都能对我呼三喝四的——我越发连个丫头都不如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呦,不如死了痛快!!!” 梁姨娘越说越急,最后一句已是调了高音,同时又极配合的撂下胳膊猛拍了下大腿,“啪”的一声,好似委屈和愤怒都容在这一巴掌里,自家肉疼不说,陡然一响,也吓了低着头专心剥栗子的秦浅一跳。她手一抖,栗子滴溜溜滚到地上,恰到了梁姨娘那粉缎牡丹花绣鞋旁边。 梁姨娘哪里会管什么栗子榛子的,兀自干打雷不下雨的嚎着:“这日子可过不下去了!嫌我碍眼,要扔我出去了?!是啊,煦哥儿这也大了,我这活着就是碍眼呦……”这声音是一波高过一波。 “闭嘴!”余氏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断声喝道,“姑娘们都还在这儿呢,你好歹也是个长辈,这像什么样子!” 梁姨娘又是一嗓子嚎出来:“活都活不了了,我还管什么姑娘?!便是哥儿、老爷、老太太在,这话我也是敢说的!就算是死,总要给个明白。” “三房回来,大家都正高兴着,你满口什么死呀活呀的?”余氏拉长了脸,道,“秦家还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 听了“秦家”二字,梁姨娘咬了咬唇,也知道不能接话了,只瞬间停顿,转而又哭道:“拆我的房……” “什么拆你的房。”余氏头次抢先打断她的话,“不过是拆了最边上一间耳房罢了。家里拢共就这些地方,三房搬回来,自然要紧着他们安置,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说,把西院拨给三房,再扩上两间。恰你院挨着那边,墙往里缩缩罢了。家中兴土木,原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外有老爷,内有老太太呢。你倒能耐了,怎的不往老太太那边哭去?这里作什么幺?!” “阖家谁不知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家里大小一例都是太太在管着,若不是您发了话,谁敢拆房建屋?”梁姨娘抹了一把脸,勉强挤出来的眼泪不够一哭的,却足够花了妆容,一张猩红的大嘴挂着冷笑,道:“您可别拿老太太降我。这话当着老太太我也是敢说的。没得空地有的是就拆我房道理……” “倒要你教老太太哪里是当拆哪里是不当拆的?”余氏冷冷看着梁姨娘,道,“况且,不是补给你两间么?” “那两间都快偏到京郊去了!”梁姨娘撇撇嘴,道,“又不是连着的,顶个什么?我要来做什么!” 余氏笑声,直了直身子,掸了掸长裙,慢悠悠道,“这倒也是,你一个人,偏要占了那一排屋子,我确是不知你要来做什么。既是没用的,那两间也免了罢。” 梁姨娘脸色一变,迅速进入状态,大哭道,“我就知道太太是觉得我住那边碍事了!!!十年了,十年了!如今煦哥儿也大了,我便是废人、碍眼的了!变着法子排揎我,损我脸面,越发住处也不肯与我留了,这不是要我死么……太太早想这样,当初生煦哥儿那会子就不当让我活……” “还不给我堵上她的嘴!”余氏气急,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还知道有煦哥儿?为人母的,怎的不知道给他留些脸面?!这样闹上一场,全家看了大房的笑话,煦哥儿脸上岂是光彩的?!” 几个丫头婆子连忙上去,却被梁姨娘挣了出来。 “为人母的?”梁姨娘不叫了,捂着口鼻抽搭两下,眼圈真正泛红了,似乎也陷入某种情绪之中,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算得什么?太太才是哥儿的母亲。太太容我不下,撵了我走,哥儿就是有体面的,光彩的了。” 余氏身子微微发颤,强作镇定道:“你是煦哥儿亲娘,阖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没谁没了你的功去。你将来也是指靠他的,当多替他想想才是,莫做些让他没脸的事儿。他抬不起头来,你又得了什么好?——我乏了,想怎么样你同莲心说吧。”说着挥手下了逐客令。 梁姨娘伸手抻了抻衣服褶子,垂着头道:“煦哥儿是大少爷,是秦家长房长孙,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您替他着想,哪里轮得到我什么。我在这家里不过勉强过活罢了,哪里还敢替他想?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她说着抬了帕子,奋力抠了抠眼窝,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冷笑着跟着莲心出了门。 余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冒金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莲心很快回来,对余氏低声说了几句,余氏点点头,脸上现出几分疲惫来,低声道,“只要不算太过分,便将就她罢。宁可出我的钱贴她一点,也别让她再折腾了。真闹到老太太那边去……” 她掩了下话,只摇了摇头。 莲心应了,却有些不平,道,“太太,也该让少爷看看她这摸样,省得他总觉得……” 余氏横了她一眼,莲心忙低头下去了。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秦潇忍不住先开口道:“娘,我觉得莲心说的没错……” 余氏挥手打断她,道:“别看她闹的凶,却也是不敢让煦哥儿见着这副模样的——她也知道不是什么给煦哥儿添光彩的事儿。到底是煦哥儿亲娘,真叫煦哥儿瞧见了这场,损了他体面又与他添了堵,对谁有好处?” “起码让大哥别再误会娘。”秦潇气呼呼地道。 “那是毁了梁姨娘。她会疯。”余氏叹了口气,苦笑摇了摇头,道,“便是不管她没什么,煦哥儿可擎不住这样事的,再有个好歹……况且,便是这样,煦哥儿就能信我,同我亲近了?可有那一句‘子不嫌母丑’,他到底知道谁是亲娘的,难道亲娘疯癫便不是亲娘了?”她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问:“娘且问你,若有一日娘疯了,傻了,没用了,你可会就此不认娘?” “娘永远是娘!”秦潇急急说了,而后才反应过来,眉头又微颦起来,嘟嘟着嘴,半晌,低声道,“若大哥是娘亲生的就好了。” 余氏推她一下,淡淡笑道,“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让你大哥听了难过,越发生分了。” 秦浅也扯了扯秦潇的袖子,她觉得伯母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便低声道,“不如我们回去吧,——我看伯母也累了。” 大姐秦沅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未出声,这会儿终于发话道,“走吧。” 秦潇虽然还想和母亲呆一会儿,却拗不过姐姐,咬着唇愣怔半晌,还是跟着姐妹们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西院的传闻 秦浅觉得这两日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全家人像是都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偷偷问秦焘是怎么回事。 “我听老太太说,西院的二老太太病了。”秦焘道,“全家都在为她担心呢。” 这是秦浅第三次听到二老太太了,不由得好奇道,“二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二老太太是皇上的亲姑姑。”秦浅想起来似乎听到过这样一句。 “说起来和林家还有点关系。”秦熙笑道,“嫁到王府的姨妈还要叫她一声姑母呢。” 秦浅想了一会儿才绕过弯儿来,“那她为啥会在西院?” “据说是才成了亲不到一年,二老太爷就去了战场,再没回来。”秦熙道,“又没有子女,她却坚持不回家,不改嫁。就这样一直住在西院里,逢年过节才会出来一趟。” “刚来的时候都见过。”秦熙道,“只是你那会儿心情不好,你忘了,你还说错了话丢了人。” 秦浅也记起来,刚来的时候家中正是闹哄哄的时候,将所有亲戚都见了一遍的,当时她因为心里记恨着秦柏,又难过林氏的死,余氏给她介绍家中亲戚的时候她只是点头,根本没去理睬谁是谁,还差点把一个族中的长辈叫错,气得秦熙好几天没理她。 秦焘弹了秦浅额头一记道,“过年的时候咱们还见了呢,你这个糊涂虫都忘了。就是你非要说像娘的老奶奶。”秦焘说着,又补充一句,“其实一点都不像。” “是她。”秦浅震惊道,“我觉得她身上有娘的味道,说话又轻轻柔柔的。怎么会是一个比老太太还要厉害好多的人?” “你以为她是啥样子?”秦熙好笑地问。 秦浅小声道,“我以为得是老太太那样,唔,或是像书上写的那样厉害的……” 秦熙顺着秦浅的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山海经上,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了起来。 秦焘忍不住笑出来,“我看你是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太多了,分不清什么是真人什么是鬼怪。” 秦浅没吱声,她不觉得可怕的人和鬼怪有什么不同。 “好像只是风寒罢了。”秦熙道,“估计过两天就好了。只是她身份不一般,在秦家守寡这么些年,又一向端重守礼,连皇上都敬她三分。如今她病了,自然紧张些,你不用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 秦浅这才点点头。 “我却听了消息。”秦焘得意洋洋地道。“明儿姨妈会带着袁霭一道过来探望二老太太,据说是王爷让过来的。” “是那个答应带我踏青的小哥哥?”秦浅忽然问道。 “你还惦记着呢?”秦焘笑道,“那都是哄你的。” 秦浅没理他,只巴巴地看着秦熙。 秦熙咳了两声道,“虽说答应你踏青,可是他身份特殊,小小年纪哪儿能说出去就出的去。再说,等他年纪大些能够自行出门,你又年纪大了……”言下之意就是,秦焘说的一点没错。 秦浅垂了头,不说话了。 “他不是存心哄你。”秦熙见秦浅似乎很失望,不由得劝道,“只是历来的规矩就是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浅觉得这样想似乎好过一些,又道,“明儿他要是来了。我要问问他。” “你可别当着老太太的面浑说。”秦熙道,“老太太最爱面子,你若在外人面前没规矩,以后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秦浅咬了咬唇,又道,“那我等他跟我说。若是不说,就是在哄我了。” 秦焘却笑了,“一句玩笑话,你非要当真。就算人家哄你,你待要怎样?” 秦浅气得脸通红,她也想不出自己能怎样,只得闷闷地道,“那我就不理他了。” “他爹可是王爷,多少人求着他理呢,你不理他又能怎样?没准儿人家巴不得有个清净。”秦焘又笑了。 秦浅被说的红了眼圈,扭头不理他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秦熙皱眉看着秦焘道,“知道她喜欢较真,还说这些招她心里难受。” 秦焘撇了撇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妹妹对袁霭那么有兴趣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自来都是姐姐妹妹们对他一个人好,怎么今儿个从秦潇到秦浅全都在向他打听袁霭的事情,甚至连屋里的丫头们都好奇的不得了,这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连带着说话就没有平日那么讨人喜欢。 “还是哥哥好。”秦浅见秦熙维护她,总算心情好些,神气地对秦焘道,“我有哥哥陪着,才不要跟他去踏青。” 被秦焘这么一说,秦浅已经认定袁霭当初是随口哄她,决定不理睬那个漂亮的小哥哥了。 第二日,林芷果然带着袁霭来探望二老太太,母子俩进了西院几乎半天时间才出来,出来之后又在老太太屋里呆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开。 秦浅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随便寻了个借口,根本就没去大屋里,一个人在屋里努力绣她的第一朵牡丹。 “你没去真是可惜了”秦潇兴冲冲地跑回来,一掌拍掉秦浅手中的绣花绷子。 “怎么?”秦浅说得懒洋洋的,心里却不知怎的有些紧张起来。 “王妃穿了一身紫色的衣服。”秦潇先说了这句。 秦浅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前几天自己的疑问,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呢?” “袁霭哥哥还问起你了。”秦潇又道。 “问啥了?”秦浅坐直了身子,向秦潇探了探。 “他问你可是在这府里,我说是,只是你今天不舒服没过来,他说‘哦’。”秦潇想了想道。 “哦。”秦浅呆呆地应了一声。 秦潇挥了挥手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那你要说什么。”秦浅疑惑道。 “王妃说二老太太一个人在西院这么些年,太过寂寞,说是让出来多走动,还说让家里的孩子过去陪着,可是二老太太说清净惯了,估计只让一个过去。”秦潇道。 秦浅忽然想到二老太太和林氏的相像,忍不住问道,“说了让谁去么?” 秦潇摇头道,“说是等二老太太身子好些,自己决定,而且这些年西院总是关着门也不好,等她身上好了,要多和家人走动呢。” 秦浅问道,“二老太太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她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去。 “大家都想去。”秦潇看着秦浅笑道,“听说西院比咱们这里还好,二老太太人可比老太太和气得多。” 秦浅顿时蔫了,若是大家都不去,她刚好过去,可如果大家都想去,如何又能轮得到她呢。 第三十二章 孙家姑娘 二老太太渐渐好了,谁去陪伴她的事情却暂时搁了下来,老太太发话,等三房到齐了再说。 所有人盼了许久的三房终于在三月之前到了京城,说是昨天晚上在城外歇下,今早进城。 老太太一早就反复问他们起了么,什么时候能到,二老太太也来了,坐在她身边抿着嘴笑,秦浅呆呆地看着二老太太,想着去年这个时候林氏还在自己身边,忽然觉得鼻子怪难受的,垂下头不敢再看。 “是浅儿吧。”二老太太看着秦浅直盯着自己看,对她笑道。 秦浅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嫂子真是好福气。”二老太太看着围坐在旁边的孩子们,笑着对老太太道。 “得了吧。”老太太摆手道,“你不知道要操多少心呢。你那身子骨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一个丫头打帘子进来道,“已经过了二门,正往这边过来。” 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响动,掀起门帘,一行人鱼贯而入。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俊俏的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唇角微微的朝下抿着,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的儿啊。”老太太的眼睛红了,只觉得自家小儿子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秦梧也红了眼圈,连声向老太太问好,母子俩激动了半天才平静下来,这才想起还没有向其他人问好,又是一串的问罪。 “这是然儿。”老太太看着立在旁边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问道。 “是啊,今年六岁了。”秦梧道,旁边的三房媳妇孙氏忙推了推身边的男孩儿。 秦然看上去镇定极了,一点没有作为客人的拘谨,他安静地看着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人们,问安也是淡淡的,透着一股子傲气。 老太太对秦然的冷淡有些吃惊,却又笑道,“这孩子看起来不一般。” 秦梧显然有些得意道,“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们也没怎么教他,但总是样样都做的比旁人要好。” 老太太听了也觉得这个孩子看上去说不出的灵气,伸手便搂过秦然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秦然微微挣扎了一下,在孙氏的眼刀下顺从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却坐得离了老远,老太太面上尴尬起来,另一边紧挨着她的秦焘连忙解围道,“老太太还没见湘姐姐和蕙姐姐呢。” 老太太这才又笑道,“是了,来的人多,都要顾不过来。” 秦湘看上去有些怯生生地,回话的时候甚至有些颤抖,老太太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又想到她那个低贱的娘,随意摆了摆手也就过去了。 孙氏本就是老太太的侄女,只是孙氏性格鲁直,并不讨老太太喜欢。 秦梧在老太太面前忍不住抱怨了一回这次的事情,老太太连声应着,也跟着骂那些官吏猪油蒙了心,余氏不安地看了二老太太好几眼,却见她微微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怎么没见孙家姑娘?”余氏忍不住趁着空隙,岔开了话题道。 “她方才下车的时候身上不舒服,脸色白得吓人。”孙氏皱眉道,“接我们的婆子带她先去偏屋休息一下再过来,不然怕她晕在屋里。” “怎的身子骨那么弱?”老太太担心地问。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孙氏道,“人长得娇弱,命也是娇贵命,半点都折腾不得。”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谁家姑娘没事也不会出那么远的门,她年纪还那么小,定是你这个做姑姑的照顾不周。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好好调养身子,姑娘家本就该金贵些才对。” 孙氏想反驳,又见那么多人,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 风波起 事实证明,秦沅的担心并不是没有必要的。虽然秦潇口上还是向着自家姐姐,可她明显已经被这个新来的小姐姐吸引了,孙蕙不光会读书,还会讲故事,他们沿途的风光和经历,让从没出过远门的秦潇听得如痴如醉,如今张口闭口就是蕙姐姐长蕙姐姐短。 秦焘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姐姐,只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孙蕙身体不好,他恨不能替她受苦,总是围着孙蕙嘘寒问暖,就连一向稳重的秦熙对孙蕙说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放轻声些,秦浅对此很是不满。 在这家里唯一没受孙蕙影响的恐怕就是秦浅了,她还是一样的读书,做针线,偶尔也会听听孙蕙讲故事,却对孙蕙并不热情。 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的时候,秦焘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真是奇怪,你怎么会对蕙姐姐那么冷淡?”秦焘对秦浅道。 “我没有讨厌蕙姐姐。”秦浅淡淡道,“只是没你们那么喜欢罢了。” “我也觉得你似乎对她有些敌意。”秦熙终于开口。 “没有。”秦浅猛地站起来,想了想又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也对她那么温柔。” 秦焘失笑,“我明白了,你是在妒忌蕙姐姐好人缘,就连一向冷淡的哥哥都喜欢她。” “胡说。”秦浅脸都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 “还说不是。”秦焘笑道,“平日哥哥对你虽然好,但从来没那么柔声说话过,你嫉妒蕙姐姐。” 秦浅咬了咬唇,看了秦熙一眼,没说话。 “你还没发现么?”秦焘伸手摸了摸秦浅的头,被她奋力扭开。 “发现什么?”秦浅哼道。 秦焘摇了摇头道,“真是个迟钝的丫头。你没听说么,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说,蕙姐姐长得和娘有些相似。” 秦浅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愣,反驳道,“才不像。”又偏头去看秦熙,却等到一阵沉默。 “若不是和娘像,哥哥又怎么可能对蕙姐姐和颜悦色。”秦焘撇撇嘴道,“他这么呆板无趣的人。” 秦浅压根不信秦焘的话,扭头问秦熙道,“是真的么?” 秦熙有些尴尬,对秦浅道,“蕙妹妹的确有些地方有点像娘。” “都是从胎里带的病,身子柔弱,说话也温和,懂得很多,还读书作诗……”秦焘一样样地数给秦浅听,“最重要的,她的长相和娘真的有几分相似,唔,可能是那种柔弱的感觉。” “娘才不柔弱。”秦浅摇头,又对秦焘撇嘴,“你们才迟钝。” “就你明白。”秦焘宠溺地拍拍秦浅的头道,“好啦,别再别扭了,和蕙姐姐好好相处才是好孩子。” 秦浅挥开秦焘的手,扭头跑走了。 秦浅一路狂奔,直到自己的屋子里,像小时候一样整个人缩在床脚,只可惜这回再也没有林氏来笑着逗她说话,再将她抱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孙蕙和林氏分明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她们像,仅仅是因为长相么?秦浅撇了撇嘴,她还觉得她和娘长得像呢。 “好吧,就算她长得是有那么一点点像娘,”秦浅对着枕头比出尽量小的一节小指,又攥住拳头在空中挥了一下,轻轻打在软绵绵的枕头上,“但是其他地方真的一点都不像,娘才不会像她那样娇滴滴的说话,娘也从来不在人面前装出那种样子。” 秦浅说的是孙蕙经常微微蹙眉抚胸,倒是有些西子捧心的味道,可是秦浅却总觉得有点假,林氏病重的时候秦浅一直在身边,她分明清楚的很,一个真正生病的人是什么样子,那些咳嗽、气喘、吐痰,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美感,因为病弱更是频频的盗汗,身上绝对不会像她那么清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或许孙蕙真的是体质较弱,或许她真的生来就带了病,但绝对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严重。 让秦浅气恼的是,这次居然连最聪明的哥哥都觉得孙蕙像林氏,她越想越难过,感觉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被她顺手抹掉,抱着林氏留下的书垂头丧气的将自己努力团了团,靠在角落里,却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似乎有人进来。 “就在这儿说吧。这个点儿,姑娘们都不在。”说话的是老太太屋里的刘嬷嬷,她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又看了一眼床上,并没有瞧见秦浅。 “让我先喝口水的。”另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秦浅不认得这个声音。 “还喝什么水,这可是大麻烦。”刘嬷嬷似乎有些生气,“快说了我好去老太太那里回话。” 另一个婆子干笑了两声道,“我看错不了。的确是有了。” “真个有了?”刘嬷嬷的声音很紧张。 “我做这个那么些年,有没有还看不出来么,她那样子一看就是有了。”那婆子不满道,“难道你不信我?” “怎么会。”刘嬷嬷忙道,“谁不知道家里就你最懂得这些。只是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老太太吩咐我好几次,一定要得了准信儿再说。” “你放心,我偷偷问过了。”那婆子压低声音道,“已经两个月没来了。加上我这几天看的情形,九成九是有了。” 刘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道,“亏周家两口子都是那么本分的,居然生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贱货。” “人家这也是聪明,想往上爬不是。”那婆子笑着道,“再说,家里这些年都没添孙子了……” “你懂个屁。”刘嬷嬷骂道,“管住你那张嘴,别四处胡吣。我告诉老太太去,明儿估计就得过去那边。你把东西准备好了。” 那婆子吃惊地道,“老太太这是……” “你可给我捂严实了。”刘嬷嬷道,“若是走漏了风声,当心让你一家陪你。” “怎,怎的这次就……”那婆子有些结巴道。 “人还是傻着点好。”刘嬷嬷冷笑道,“如果不够傻呢,就少说两句话,没准还能多活几年。这和梁姨娘的时候不一样。” “那周家媳妇……”那婆子担心道。 “你倒是个好心的。”刘嬷嬷叹了口气道,“老太太还没知道的时候,我就悄悄让她准备了,可惜了她家两个小子。” “怎的……”婆子吃惊道。 “你以为做了这等事情,老太太还能把别院交给周家人?”刘嬷嬷冷笑道,“老太太不整治他们就算是慈悲了。” “那丫头也胆子太大了。”那婆子唏嘘不已。 “谁说不是,两个老实巴交的人居然生出这么个玩意。”刘嬷嬷道,“既是确定了,那就赶紧去准备吧。等大了再做就不好了。” “实话说,这药劲儿狠着呢。”那婆子支支吾吾道,“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刘嬷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实话和你说,这孝期还没过那小蹄子就勾搭二爷,老太太早就知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万分的慈悲。老太太不是个狠心的,可毕竟是这内院的主心骨,这眼瞅着就要出大丑了,她若是再不下手就不是老太太了,这要是出了事,不光二老爷,全家都要受影响。若真出了事,秦家倒了,撵了下人出去,那些年轻力壮的还好说,咱们这些没用的老梆子,怕是躺在街边等死的命。你说,是她一条贱命重要,还是咱一家子的命重要?” 那婆子一听也有些傻眼,忽然咬牙道,“这小蹄子真是该死。” “谁说不是。快回去准备吧。”刘嬷嬷又叮嘱道,“这事可是你家老头子都不能说。” 那婆子连连点头指天发誓的保证,刘嬷嬷满意了,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匆匆离去。 秦浅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连忙拽了被子来盖。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户咯楞楞地响着。 起风了。 第三十四章 谁赢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天气还是有一丝凉意,秦浅还在和哥哥们生气,这回连秦熙一起不理睬,秦焘好笑,秦熙无奈。 眼看着家里的气氛渐渐紧张了起来,虽然没有一个人谈论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家中所有人都知道——二房出了大事。 听说,那天老太太带着贴身的两个婆子去了二房屋里,将里面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透碧一个人,转日透碧就生了重病,躺在偏屋里养着,老太太下了严令,绝对不许任何人进那屋半步,只留下老太太最信任的刘嬷嬷照顾她,秦柏被老太太叫去说了半日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紧接着,老太太将透碧的父母从别院叫了回来,给了一笔钱,打发他们去照顾乡下的老房子,周家夫妇含泪谢过老太太,当天就离开了京城。 就连老太太平日离不开的丫头凝翠也让老太太晾去了一边,说是最近不用她伺候,听老嬷嬷们说是打算让她快些嫁出去了。 大家都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事情,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老太太的面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后来索性称病不出门了,只留下几个姑娘每天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今天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了些。”孙蕙看着老太太笑道,“不愧是大伯母家传的药丸。” “昨儿个睡着好像真的好些。”老太太扯出一丝笑来。 “二老太太可觉得好些?”孙蕙关切地问。 旁边的二老太太微笑点头,“我这是多少年的毛病了,一到开春就这样,下了雨就好,不碍的。” “还是多注意点,”老太太也跟着道,“省得孩子们都不放心,过两天还要来看你,你要是又病怏怏的,倒像是我没照顾好你似的。” “我脸色可比你好。”二老太太笑着看老太太道,“倒是你,这么大年纪了,该放手让孩子们处理的事情,就放手吧。” “我何尝愿意再做惹人嫌的事情。”老太太摇头,又对余氏恼道,“大太太总是做老好人可不行,家里没个严厉的人,就会有那狗胆包天的敢那么放肆。“ 余氏连声应了,又给老太太端茶。 “你真是气糊涂了。”二老太太瞅着老太太笑道,“她一个嫂子,还能管到小叔子屋里去。” 老太太噎住了,半晌才埋怨道,“这家里就这个最让人不省心,没有大的踏实,又没有小的机灵,偏还心气儿高,惹那么多事回来。早些年非要娶个身子那么单薄的,如今还闹这出。” 余氏有些担心地看了秦浅一眼,只见她她面色平静,像是没听见一般,二老太太轻咳了一声,老太太这才不说话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不过是今年春天的流行什么花样子,这次的春装布料是三房孝敬的,因为顾忌二房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要绕过,没一会儿便没什么新鲜可说,未免有些无聊起来。 老太太提议抹骨牌,叫上余氏和孙氏,连同二老太太刚好四个,秦浅不喜欢这个,本想跟不爱热闹的秦沅秦湘躲远了去说话,却在余氏的示意下不得不坐在老太太旁边帮忙看牌,秦潇被余氏拉着坐在二老太太和自己之间,伺候大家点心吃食,孙蕙则是早就凑过去坐在另一边帮二老太太看牌。 显然打了牌就有了话题,老太太抱怨自己牌来的不顺,又恼怒自己下家的余氏总打自己想要的牌,她虽这么说,却连赢了两把,乐得她合不拢嘴。 孙氏输了牌,有些急躁,看着二老太太身边的孙蕙偷偷给斜对面的余氏打手势,忍不住嚷嚷,“这俩人偷偷的做什么呢?” 周围的人都愣了,孙蕙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余氏忙解围道,“我让蕙儿帮我递个果子。” 孙蕙被余氏拍了拍,总算回过神来,从手边的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放在余氏面前,“也不知道是怎么,总觉得老太太这儿的东西分外香甜,就连瓜子也比我们平日里吃的好吃些。” 老太太也笑道,“怨不得我这里的东西吃的最快。” “我算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最疼你了。”二老太太笑着看孙蕙道,“你这张小嘴可比老太太这里哪道点心都要甜。” 孙氏瞥了二老太太一眼,也笑道,“可不是,自打蕙姑娘来了,把家里孩子们可都给比下去了。” “我就喜欢这孩子大方。”老太太瞪了孙氏一眼,又夸孙蕙道,“比家里几个说话做事都要好。” 孙蕙脸红了,声音细细软软地撒娇道,“老太太这是夸我,还是想着法儿编排我呢,家里姐妹都是秀外慧中,就我一个什么都不沾,成日耍嘴皮逗闷子罢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秦浅看着秦潇撇撇嘴,轻轻扯了她一把。 屋里气氛正好,几个婆子也在旁边凑趣说了几句,无非是些吉祥话,老太太也乐呵呵地听着,一个婆子讪笑着蹭了过来。 “我厚着脸皮过来,想请老太太给我个脸,许我一门亲事。”这婆子笑道。 “哦?”老太太有些惊讶,笑着看了二老太太一眼道,“我年纪大了,有什么就问大太太吧。家里的事情现在都是她做主啦。” “这不是想听老太太一句话,也顺带着我们沾点老太太的福气。”婆子咧着嘴道,“再说,看上的又是老太太屋里的人。” 老太太扬了扬眉,“我屋里的?” “谁不知道老太太调教丫头调教的好,我和家里那口子老早就说,若是谁能在老太太屋里找个媳妇,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只是怕糟蹋了人家姑娘。”婆子道。 “你家啊。”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也知道,我家就那一个儿,如今二十五了还没娶亲呢,若是娶了媳妇回来,定然不会亏待她。”婆子赔笑道。 她这话一说完,整屋子的丫头脸色都变了,就连余氏都皱了一下眉头,秦浅有些疑惑,却知道此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只是低着头帮老太太摸了一张牌。 老太太没搭话,手里摩挲着那张牌,半天才打出去。 “咱们本不敢提这事儿,只是听说前阵子老太太在帮凝翠姑娘相人,我左右琢磨了好久,虽说我家小子人憨了些,可毕竟也比那些乡下小子强不是,还是厚着脸皮来了。”婆子见老太太不说话,又道。 孙蕙本想开口,却看到余氏和丫头们面色不对,便忍住,替二老太太摸了一张牌。 二老太太看了一眼那牌,笑出来,“我和了。” 老太太的心思被拉回牌桌,对孙氏恼道,“我也就差四万,方才若不是你碰了那张,这张就该是我的” 孙氏粗声粗气地道,“碰了不是也没和么。” “谁让我运气好呢。”二老太太笑道。 几个人又重新洗牌码牌,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那婆子见老太太神色不像不高兴,小心翼翼的蹭了一步道,“老太太,您看……” 这边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见隔壁屋里有响动,像是摔倒的声音,老太太瞥了一眼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丫头柳叶忙应了出去,没一会儿回来道,“是凝翠姐姐,方才就在隔壁帮忙,听到了这边的话。她……” “怎么?”老太太挑眉。 “凝翠姐姐说她对不住老太太,还说,要剪了头发去做姑子。”柳叶跪下道,她却知道这时候不能开口求什么,只得替凝翠不断磕头。 “老太太……”余氏忍不住想开口说话。 老太太抬了抬手,“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又看了一眼那婆子,她似乎也没想到凝翠就在旁边屋里帮忙,又恰好听到了这一段,不觉有些尴尬。 老太太看着那婆子,似笑非笑地道,“好好的玩把牌,生被你给搅和了。” 婆子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太太见柳叶恳求的望着她,厌烦地对身边的刘嬷嬷道,“让人看了笑话,去教她规矩。” 刘嬷嬷应了,拽起还跪在地上的柳叶,往旁边屋去了。 “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老太太扭头对提亲的婆子道,“凝翠最近是要打发配小子,那是因为年纪大了,自然要有出路,别听到什么捕风捉影的话,就过来胡闹。” 那婆子连连称是,见老太太不表态,又不敢再问,只得灰头土脑地走了,临到门口还有院里的小丫头啐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秦浅看着一脸平静的老太太,有些发呆,孙蕙却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二老太太道,“这张牌好,看样子咱们又要赢了。” 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孙蕙一眼,口上却道,“谁说她会赢,我这把也不错。” 余氏也跟着说了两句凑趣的话,这边才又开始热络起来,就听的又有人来报,说是刘老娘来探老太太的病。 刘老娘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看老太太,却让大家都有些紧张,屋里的人都噤了声,老太太挥手让刘老娘进来。 --- 500分加更啦啦啦~~~ 鞠躬~~多谢大家的粉红、推荐、收藏、评论…… 继续用粉红诱惑我加更吧~~腼腆~~ 第三十五章 探病的刘老娘 过了一个年,刘老娘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还晒黑了些,比起保养得宜的两位老太太,她身上更是有掩不住的乡土气息,此时正脸上带笑走进来对老太太道,“姐姐近来可好?怎的听说您这几天身上不好?” 老太太啐道,“谁说我不好,这不是好好的,刚才还赢了两把。” 刘老娘连忙打嘴,又看着牌桌上的众人道,“真是好兴致,这是谁赢了?” “才玩了两把。”余氏笑着给刘老娘让座。 刘老娘也不客气,推让了两下,便一屁股坐下,伸手去摸牌。 老太太冷笑一声,换了从前,刘老娘怎么敢这样不客气,不说在老太太面前,就算是对着余氏都是陪着笑,弓着身子的,如今可是她儿子争了气,居然变得这样快,她又想起自己儿子在孝期做得荒唐事,心里不由暗恨,牌都没看便顺手扔出去。 “哎哟。”刘老娘一眼瞅着那张牌,拍桌大喝一声,“和了!” 惊得旁边的孙蕙差点将手里那杯茶扣在桌上,余氏勉强保持镇定,孙氏有些吃惊地看着刘老娘,二老太太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略略坐得离她远了些。 老太太眉毛跳了跳,眼看着脸都黑了,就要开口,却被余氏抢了先道,“您手气真不错,我来那么多把,还没赢过。” 刘老娘笑眯眯地拨了拨面前的铜子儿道,“托大太太的福了。” “你家秀云今天怎么没过来?”老太太按耐住脾气,皱着眉头道。 “本是要过来的。可是她昨天染了风寒,没的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我就让她在家里歇了。”刘老娘摆摆手,又张望了一下问道,“我记得老太太这里有个特别会沏茶的丫头,怎的不见她人?” “家里最近有一拨丫头年纪大了,正准备嫁出去,”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道,“也伺候我这么些年了,就让她们这些日子不用做活儿,专心给自己准备嫁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从来听说秦家体恤下人,如今才是真正见着了。”刘老娘笑眯眯地道,“怎地最近不见二老爷出门?” “这次因为仗打完了,回来的人太多,差事不好找,最近正在家读书静心呢。”老太太想了想,又道,“我听说你家刘柱近来正好管几个缺,若是他能帮着说上一句也是好的。” “不是不说,只是现在来找他的人实在多。”刘老娘脸上有掩不住的得意,“家里这几日都关门谢客,不然不好交代。”又压低声音道,“不瞒您说,这次这几个空儿都是上头定好了的,我们柱儿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显然很不满意。 刘老娘又笑道,“秀云之前和二房的丫头透碧却是最为要好,如今让我给带了些东西,不如老太太让她来拿一趟?” 老太太脸色变了变,之前还以为她只不过是来串门,如今这句话一出口,大家便知道这是刘老娘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过来探虚实的,若是不让她见透碧,就坐实了谣言,若是让她见,透碧现在的状况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老太太心里气恼,面上却有些迷糊地道,“二房那么多丫头,我却是年纪大了记不住。” “就是前几年从您这屋里拨过去的那个。”余氏接话道,“前两天她老子娘回乡下,刚好让她一块回去,您忘了?” “瞅我这记性。”老太太对刘老娘笑道,“你来的不巧,前两天打发了几个下人去照看乡下的老房子,恰好她老子娘都过去,就让她一并去了。” “那二房现在就没人伺候了吧。”刘老娘关心地道。 “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再留在屋里,心也是往外跑了。”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新上来一批丫头,虽然用着不如以前那么顺心,总也得适应不是。” 刘老娘听这话,明白这次是见不到透碧了,眼珠儿一转,又道,“那不如我把东西交给她姐姐也成。” 老太太有些迟疑,若是方才没有那个提亲的婆子也便罢了,如今这个时候让凝翠过来,谁知道她会说什么话,若是懂事也倒罢了,若是脑子糊涂了,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 “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二老太太清了清喉咙,对刘老娘道。 刘老娘对二老太太还是十分恭敬,连忙起身福了福道,“您尽管说。” “您如今也是体面人家,有些地方还是注意些才好。”二老太太慢条斯理地道,“您儿子已经是四品的官员,您也是上赐的诰命,怎的来咱家净打听下人的事情。若是往日还罢了,如今身份不同,总也该为孩子的体面想想。” 刘老娘脸色一变,忙点头道,“您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二老太太点头道,“我知道您从前与她们和气,可如今身份相差远了,说话也该注意。秀云也要提醒她一下,这进门和最初不同,太太和姨娘可是不一样的,说话做事若是还和从前那般,不光落了刘家的脸,在秦家也是要遭人鄙薄的。” 刘老娘伸手擦了擦汗道,“这话说的是,这话说的是。” 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是啊,对待下人就得有做主子的态度,你若是看她们重了,那是让她们看轻了你。你现在还没习惯,等过一阵子就明白了。” 刘老娘连连点头,心不在焉地一面打牌一面逡巡着四下寻找凝翠的影子,没一会儿就输光了手里的铜子,这来了没抓着人,却被人教训了一顿还输了钱,刘老娘益发觉得没趣起来,随便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老太太笑着让柳叶送她,一路目送她出了院子。 “今儿个得谢谢你啦。”老太太笑着对二老太太道。 “谢我什么?”二老太太不解道,“我没说什么啊。” “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太太拍了二老太太一记道,“得了,我心里记着就成。” 二老太太也笑了,推开牌桌道,“今儿个却是难得的热闹,折腾这半日也乏了,改天再玩吧。” 其他人也都因为凝翠和刘老娘的事情没了打牌的兴致,纷纷起身。 孙氏小声嘟囔,“我看这纸包不住火,早晚得捅出去。” “胡说什么!”老太太喝了一声,瞪眼看她道,“我发现你在蛮疆住得久了,益发放肆的不像话。” 孙氏撇嘴,“这在座的谁不知道似的,一家人,何必装模作样的。” 老太太气得打颤,“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歪话,不管教还得了。”说着就挥着手杖要打孙氏,孙氏吓得赶紧跳开。 二老太太起身道,“您继续忙,我先回我那儿休息了。” 老太太这才住了手,勉强堆出笑,和二老太太说了两句,吩咐刘嬷嬷扶着二老太太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绝对不借的书 秦浅跟着秦熙在屋里读书,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是剃了头做姑子去?” 秦熙有些吃惊,问道,“谁教你这个的?” “今天听柳叶说的。”秦浅道。 秦熙皱眉,仔细问了一遍,秦浅一一答了,又道,“为什么凝翠姐姐要去做姑子?” 在一旁听着的秦焘却按耐不住了,起身道,“我要和老太太说去。” 秦熙一把按住秦焘道,“你这会儿去老太太绝对不会理你的。” “老太太最疼我了。”秦焘挣扎道,“不能让凝翠姐姐毁在那个傻子身上。” 秦熙冲过来狠狠揍了秦焘一拳,“你当是帮她么?这时候去求情的人越多,老太太越厌烦她。” 秦焘怒道,“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凝翠姐姐被逼死了。” “凝翠姐姐要死了?”秦浅大吃一惊,慌忙问道,“为什么会死?” 秦熙看着激动的弟妹眉头拧了好几道,顺手又给了秦焘一拳,对秦浅道,“先别问那么多,你把门关上去。” 秦浅虽然惊愕,却一向听秦熙的话,便过去关上门,又跑回来跟着哥哥一起把秦焘压在椅子上。 “做姑子就是剃了头,去庵里念经,侍奉佛祖。一辈子都不能出嫁。”秦熙道。 “那样不好么?”秦浅道。 “让你剃个秃头你觉得好不好?”秦焘怒瞪着秦浅。 秦浅伸手捂住自己的发辫,猛地摇头道,“不好。” “而且出了家便是和尘世断了牵连,也就放弃了家人。”秦熙道,“若是你做了姑子,便不能回家,也不能再惦记着家里的人了。” “那做姑子很不好咯。”秦浅拧起了眉头。 “那婆子是前院一个管事家的,独生儿子是个傻子,整日里涎着口水等他娘伺候吃饭穿衣,还经常跑出来欺负那条街上的小姑娘们,这整条街都知道。”秦熙叹道,“若是老太太真的同意凝翠嫁给这样一个人,真是比死还让人难受,所以凝翠才会说去做姑子。” “那哥哥为什么不让焘哥哥去求老太太?”秦浅奇怪道。 秦焘听了这话也道,“你快放开我,我不会和老太太闹,只是想好好说。” “你一个哥儿去和老太太好好说一个丫头嫁人的事情?”秦熙好笑道,“这次的事情是怎么闹出来的你还不知道么。” 秦焘停了挣扎,气呼呼地道,“都是透碧那丫头,云姨不定得有多伤心。” “若他真的对云姨情深意切,又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小丫头勾了去。”秦熙冷笑,“不说爹爹的事情。此时你过去不合适,毕竟是爹爹惹出来的麻烦,有可能会牵连到咱们一家。老太太此时必定正在气头上,你若是觉得凭她对你的宠爱就可以随便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了,那随你。”他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焘并不是笨人,他停住挣扎,泄气地瘫在椅子上。 “为什么会牵连全家?”秦浅有些不解道。 秦焘看了秦熙一眼,这可不好解释了,若是从头说起,还要说透碧和秦柏的事情,作为小姑娘而言,实在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你年纪还小,等大了自然就知道了。”秦熙摸摸她的脑袋,转移话题道,“过两天袁霭还要来看二老太太,说是还要带贵客过来。” 秦浅瞪眼看着秦熙道,“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秦焘笑道,“你不是喜欢那个小哥哥?” “才没有。”秦浅涨红了脸道,“你不要乱说。” “袁霭惦记着踏青的事情,他也觉得当时答应的太过草率,这回说是要送你一幅画作为补偿。”秦熙道。 “他虽然是这个意思,嘴上可不会承认。”秦焘笑道。 “他画的?”秦浅没理秦焘,偏头问秦熙道。 “不是。”秦熙道,“是他带来的客人画的。” “是不是那个?”秦焘挤眉弄眼。 “是。”秦熙点点头,“他们都会过来。” “谁啊?”秦浅好奇。 “也没什么。”秦熙道,“是几位身份比较高贵的客人。上面说是不方便过来,又不忍心折腾老人家,就把孩子们送过来看看二老太太。等过两天会和袁霭一道过来,你不用怕,到时候不招惹他们就好。” 秦浅正要回答,外面却传来秦潇的笑声。 “蕙姐姐在这里做什么?”秦潇看着门口神色有些尴尬的孙蕙奇怪地问,掀开门帘进了屋,“你们都在这儿啊,刚好省得我找了。” 孙蕙笑着道,“我本来说要过来问浅妹妹有没有什么书看,还没进屋,你就窜过来了。” 秦焘调侃道,“潇儿本来就是急性子,猴儿似的,蕙姐姐自然不能和她一样。” 秦潇哼了一声,却没生气,笑着蹭在孙蕙身边道,“姐姐上回给我的那个膏子真好用,是哪里买的?” “在家那边带来的,这边怕是买不到了。”孙蕙笑得温和。 秦潇犹自可惜,秦熙问道,“你找我们做什么?” 秦潇道,“娘让我吩咐你们,今天不要再去打扰老太太。” 秦焘轻哼了一声,秦潇笑道,“说的就是你。” 秦熙笑了,对秦潇道,“知道了。” “蕙姐姐想要什么书?”秦焘问孙蕙道。 “我听说浅妹妹这里收了几本好书,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孙蕙笑眯眯地道。 “我反应慢,人又迟钝。到现在能读下来的,不过论语一本。哪里有什么好书呢。”秦浅道。 孙蕙笑得更温和,又道,“浅妹妹谦逊,怎的我听说浅妹妹都能做哥哥的功课了。” 秦浅看了秦焘一眼,慢吞吞地道,“我哪里会做哥哥的功课,不过是他们看我在家寂寞,逗我玩呢。哪能当真的。” 孙蕙抿了抿嘴,不说话,直看着秦焘。 “你那里不是好多娘留下的书?原是哥哥收着,你偏要了过去的。”秦焘推了推秦浅道,“反正你现在小,也读不懂,不如先让蕙姐姐拿去,看完再还你。” “才不要。”秦浅摇头。 如此直接的拒绝,让孙蕙脸上有些尴尬。 秦焘伸手推了推秦浅道,“不会贪你的,怎的如此小气。” 秦浅脸色变了,恼道,“娘留下来的书是绝对不会借给别人的。不光蕙姐姐潇姐姐,就是你借,哥哥借,我也不给。”说着便转身走了。 秦焘看着秦浅的背影,安慰尴尬的孙蕙道,“你别介意。这丫头就是这样,怪脾气。” 孙蕙忙笑道,“怎么会,我觉得浅妹妹很可爱。” 秦熙对秦焘道,“那几本书对浅儿来说不单是几页纸那么简单。是你不该出去乱说。” “是我错了。”孙蕙忙道,“熙哥哥莫怪他,是我说没带什么书过来,他才会说起的。是我不该提起,我也是没了娘亲的人,知道浅妹妹心里的苦处。”她说着,眼圈红了,慌忙扭头掏帕子。 秦焘忙道,“她算得什么苦。蕙姐姐别伤心了,咱不稀罕她那几本,改天我去给你买来,你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 秦潇也道,“浅儿没什么啦,就算生气,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过去了。蕙姐姐不用担心。” 孙蕙白着脸摇摇头,还是自责。 秦熙看秦焘冲自己使了半天眼色,也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浅儿不是小气的孩子,一会儿就没事了。倒是你,身子不好才该更加注意才是。” 孙蕙这才好些,轻声道,“我这是老毛病,也治不得,只是因为初来乍到的,白日里还好,有大家陪着,晚上歇了,心里总想着家里的事情……”她的泪滚了下来,说不下去。 众人见她哭得可怜,又安慰一番,这才劝着她回屋休息去了。 第三十七章 凝翠的出路 老太太一个人在屋里发呆,就连柳叶进来都没有瞧见。 “晚了,该歇了。”柳叶柔声道。 老太太瞅了柳叶一眼,点点头。 柳叶给老太太退了镯子,又帮她梳头,这些活从前都是凝翠做的,柳叶做的并不熟练,虽然没有什么大错,却总让老太太觉得不是那么自在舒服,不由得眉头又拧了起来。柳叶看老太太皱着眉头,吓得手一紧,差点扯了老太太的头发。 老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去吧。笨手笨脚的。怎么就没个伶俐丫头。” 柳叶手足无措地往后退去,老太太想了想又叫她,“刘嬷嬷哪儿去了?” “回老太太,刘嬷嬷上二房院里去了,”柳叶战战兢兢地道,“她每天吃过饭都要过去,这个时候应该快回来了。” 老太太点点头,“她回来让她上我这屋来,我有话说。” 柳叶应了,离开屋里。 刘嬷嬷很快便回来,才进了屋,老太太就招呼她过来。 “你来坐我旁边,咱俩说说话。”老太太拍拍自己的身边道。 刘嬷嬷笑着走过来坐在炕边的脚凳上,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会儿还不睡呢,您这么大年纪还是得多保重身子才好。” “保重身子?”老太太冷笑,“那也得我有那福气,就二房那个败家玩意,我一条命都得搭给他去。”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二老爷总还是年轻了些,谁家爷年轻的时候不爱沾个花惹个草的?这屋里又没人,不出事才是怪事。只是谁想到那屋里就有个那么不安分的,人傻也倒罢了,还偏自作聪明,这才坏了事。”刘嬷嬷不屑地撇撇嘴,“不然等秀云进了门,收房丫头她还能说什么?”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还有这么不长脑袋的东西。” “别气啦,您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值当的么?”刘嬷嬷上前给老太太捏着肩膀道。“这会儿可是因为凝翠的事情找我?” “还是老人好,”老太太舒服的眯着眼道,“不光知道我最缺什么,就连我心思一转,也全能知道,不用我那么费心。” “您就夸我吧。”刘嬷嬷笑道,“这事儿您想怎么办?” 老太太咬牙道,“真该让她嫁给那个傻子才好。” 刘嬷嬷点了点头,“若说起来,就凭她家那个贱人做下的事情,让她嫁给傻子都是便宜了她。换了旁人,定是直接应了那婆子。可是老太太又素来是个想得远的,知道这样不成,这才找了我来。” “我只要说一句,”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就全明白了。” “我也是跟了老太太几十年了,老太太的心思自然能猜到几分。”刘嬷嬷道,“凝翠这丫头,大家都看的清楚,可不是她妹子一样的傻孩子。老太太定是想,若是让她嫁了那个傻子,就还是得留在家里做媳妇,那傻子虽然恶心人,那爹可是外院的管事,这样一来,虽然给她添了堵,也让她在秦家这么赖下了。”刘嬷嬷道,“若是再心里藏了点什么怨愤,日后总也是根刺。” 老太太点头道,“若不是今天那么多人在,又有人打岔,我今天差点就由着性子答应下来。” “我知道,”刘嬷嬷道,“这事闹成这样,我都恨不得把那蹄子切了喂狗,更别说老太太,这回若是出了事,那周家千刀万剐都不够谢罪的。” 老太太恨恨地道,“也不知谁借了她那么大的胆子。” “一来是方才我说的,二来,”刘嬷嬷轻轻拍抚着老太太的脊背,帮她顺气,“秦家如今更是不能再添半点乱子,凝翠性子烈,做姑子倒罢了,真的一头撞死了,这事儿就真捅出去了。” “不知道跟谁学的,居然真在门上把脑袋碰破了。”老太太冷冷道,“以为以死相逼我就怕了不成?” “她也是个机灵的。”刘嬷嬷道,“这咱们早也知道不是,您可别跟一个小丫头斗气,没的脏了咱的屋子。” 老太太点点头,“我知道,就是被一个小丫头算计,心里憋屈的慌。” “这有什么憋屈的。”刘嬷嬷道,“咱们不答应那门亲事,是因为秦家素来体恤宽厚,不会做那样的事,再者,傻子这么一闹,将她随便嫁个乡下粗小子,她就会觉得比傻子强,等到时候下地干上三天活,再看她硬不硬气。” 老太太笑了,“就你聪明。” “我这还不都是多少年跟着老太太学的。”刘嬷嬷也跟着笑,“老太太是人上人,自然不说这些,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 老太太点点头道,“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个,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还舒坦点,这家里没几个明白人,看得我生气!” “谁还能有老太太想的那么远去,”刘嬷嬷笑道,“我看各房的太太虽然心思不如老太太,总也是心里有主意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她们没主意,我气得慌,她们有主意,我看着也心烦。” 刘嬷嬷替老太太捶着肩膀,不说话了。 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终于道,“一会儿你叫她过来吧。” “您就多往好了想就对了。”刘嬷嬷陪着笑,拿捏了一下,又道,“我看秀云姑娘也不是个糯性子,等她进了门,自然会替二老爷拾掇二房,您就安心坐在这儿逗孙子,享清福吧。” 老太太笑着点头,对刘嬷嬷道,“快去吧,你也乏了,这么大年纪还要两边跑。” “我身子壮实,不碍的,”刘嬷嬷拍拍自己道,“这就去给您叫那丫头去。” 没一会儿,凝翠肿着一双眼进来,走到老太太跟前便俯身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起来吧,”老太太淡淡道,“叫你来不是为别的,让你安心,老太太还没老得不中用,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情。到底你也伺候了我这些年,况且,这事也不能怪在你头上。” 凝翠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太,哭出声来道,“老太太大恩大德,凝翠一辈子都记得。” “罢了,我也不是都为了你。”老太太摆摆手道,“我把你嫁给一个傻子有我什么好?若是你从了,也便罢了,若是不从,再惹出一条人命来,这家里什么时候能消停了?我年纪大了,没那精力了。” “是老太太慈悲。”凝翠哽咽着道,“凝翠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可受不住。记着就给我安分点,别在我眼前给我添堵,我现在看到你们周家的人就浑身不自在。” 凝翠脸白了白,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方才离去。 --- 抱歉,今天中暑,中午就没上网,更新晚了~ 这两天太热了,大家注意防暑哇~ 第三十八章 秦家的儿子们 秦柏和秦梧的官缺一直没有等到,秦柏越来越焦躁,秦梧却渐渐对官场没了幻想,他刚好凑了一笔钱,决定趁着现在有门路做买卖经商,他挂了一个低品的闲差,又四处打探,迅速找好了门路,找了几个得力的帮手出面,盘了几个铺子,又联系从前的故旧帮忙找了货源,他不过上下疏通一番,就可以直接在家等着收钱,在他看来,这等好事,不做才是傻子。 秦柏对他的决定嗤之以鼻,用他的话说,不做官去做什么买卖,简直是魔障了,秦松也觉得秦家这样的人家不该涉足经商,就连一向支持他的老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妥,私底下找他说过几回。 “这些年家里是什么状况大哥还不知道么?”秦梧冷笑着道。 秦松叹了口气道,“就算家里过的不算那么宽裕,有老家的那些庄子,又有咱们几个的俸禄,总不会过不下去,你又何必……” “大哥不用说了。”秦梧摆摆手道,“咱家祖上是武官出身,本就对这些经营算计不在行,总算爹在的时候还有圣眷,不至于败落了去,可是如今爹不在了,二老太太又不爱说话,家里一应的事物全要花钱,咱家这一屋子武夫若是在坐吃山空怕是等不到然儿他们自立,这秦家就要败落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秦柏怒道,“咱们家世代做官,哪里会少得了钱财事物,我看你是在边疆呆傻了。” “你自己问问大哥,看是我打仗打傻了,还是你读书读傻了。”秦梧冷笑,“你以为自己多能耐,若不是嫂子的嫁妆丰厚,她家里又一直帮衬着你,能有你现在的好日子过?你最好希望刘家也能像林家对姑爷那么尽心。” “这话什么意思?!”秦柏大怒,被旁边的秦松拉了过来。 “都好好说话,”秦松拍拍愤怒的秦柏,又板着脸对秦梧道,“这是你对二哥的态度么?是不是离家久了,连规矩都忘了。” 秦梧摇头苦笑,“我只是觉得,二哥也做了这些年的官,怎的还像当初一样。” “你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挑衅。”秦柏指着秦梧对秦松道,又拍桌子嚷着,“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到时候不要求我帮你!” 秦柏说着,拂袖离去。 秦梧看着秦柏的背影摇摇头,又对秦松道,“他走了也好,大哥帮我参详参详,咱第一批货运什么过来好。” 秦松看着秦梧道,“你二哥虽然不谙世事,可他方才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你当真要做这事,可是要考虑清楚。” 秦梧梗着脖子道,“我却不是浑说,嫂子虽然人冷淡了些,对二哥可谓是尽心尽力,这刘家小子却不是个好东西,专靠溜须拍马上去的,这样的人哪里能靠得住。” “我没说怪你。”秦松无奈道,“只是这事,你二哥说的在理。” 秦梧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也是为了孩子们考虑,光是吃那几个庄子和俸禄,咱们这代也便这么过去了,可孩子们却难了。咱们祖上都是武夫,自来不知道节俭计算,花销太大,大哥是个耿直的,二哥又清高,往后孩子们大了,要为官,要做事,哪一样不是要钱的?皇上现在对秦家不错,可是太子却一直看咱们不顺眼,等日后孩子们长大了……”他顿了顿,说不下去。 “我知道你自小就是个机灵的,”秦松叹了口气道,“却不知道你居然想了这么多。是我这个大哥没用,只会舞刀弄枪,这些年太平了,却是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大哥别这么说,”秦梧道,“这个家还得你支撑着。” “只是你要想好,你自小也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家都娇宠着,没人给你白眼,也没人敢看不起秦家的人。一旦你去做了商贾,就是把自己的脸扔在了地上,你受得住么?”秦松问道。 “受不住也得受。”秦梧咬牙道,“我这次是看明白了,咱家根本就是站错了队,太子那边断是不会用咱们了,今后秦家的脸面还得靠钱撑,大哥做不来,二哥不屑做,也只能我去做了。” “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秦松皱了皱眉头道,“就算太子不待见秦家,老家那边总还有祖产在,若是京城住不下去,咱们回老家去不也过得舒坦?” “我的然儿绝对不能过那样的日子。”秦梧摇头,“咱家里已经没有积蓄,这次的缺那么不好找,还不是因为打点的银子不够分量,大哥也该为自家考虑了,毕竟你还有煦儿,还要给两个姑娘准备嫁妆。” “我倒真没想那么远去。”秦松笑了,“你小子在外面自己过了几年,确实不一样了。” 秦梧得意地笑了,想了想,低声对秦松道,“实话和大哥说,这次我弄到一大笔钱,就是为了秦家翻身的,等我做上几趟生意,再多买几处房产庄园,就不干了,挂个闲差在家里享福。” “怎么来的?”秦松道,“你可别招来祸害。” 秦梧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动了孙家的钱。”秦松皱眉道。 “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秦梧勉强点点头,又自辩道,“虽说亏了蕙丫头些,可若不是我,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早就被那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孙家人拆了吃干净,她爹娘留了那么些地产房契,我若不转手卖了,谁能给他看十几年去,她一个这么小的姑娘,这个时候用得着那么多钱么。” 秦梧见秦松不赞同地摇摇头,又道,“最多日后她出嫁,给她准备几车好嫁妆罢了。” 秦松迟疑道,“这样……” “我可是什么都跟大哥说了,大哥不会卖了我吧?”秦梧笑道。 秦松忙摇头,“你是我亲兄弟,我怎么会分不清。”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样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那孙家小丫头,我看精着呢,你小心她日后说出去。” “就是因为她精明,我猜笃定了她不会说出去。”秦梧笑得得意,“你没见她来的时候有多小心,那是她知道以后就得靠秦家了,用她一点钱买个秦家这样的靠山,我觉得不亏。” “什么都有你说的。”秦松无奈,又道,“咱们可不能亏了人家小姑娘。” “这是自然,”秦梧道,“我也不是坏人啊,只是借这笔钱先应个急罢了。等日后再帮她找个好人家,把这钱再给她补在嫁妆里,估计她爹娘九泉之下都要感激我。” “你得了吧。”秦松伸手拍他一记,“既是你都想好了,那便做吧。” 秦梧收了嬉笑,点点头。 --- 多谢大家的意见,我会根据情况修改滴~~鞠躬~~ 有咩有人开始觉得孙蕙也没那么可恶涅。。。。 打滚要票ing~~ 第三十九章 润玉出嫁 老太太房里的凝翠被安排嫁给了京郊的一个农夫,据说是老太太身边一个嬷嬷家的亲戚,家里虽然不富裕,总算是有两亩地,也能自足。 凝翠虽然对乡下种田的小子有些瞧不上,却也知道自己如今没的挑拣,不管怎样总比嫁给那个流着口水一脸猥亵的傻子强上百倍,她千恩万谢的出门,临走前完全没有问半句透碧的事情,更是连二房的院子都没有走近半步,老太太对此很满意,又让刘嬷嬷给她添了一只手镯做嫁妆,凝翠哭着谢了,跟着来接她的婆子离去。 秦浅对凝翠的印象不深,却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身边的人来。 老太太发了话,到年纪的丫头们尽数打发嫁人去,不能再留了。 二房的润玉年纪已经大了,本来老太太是想着秦柏收房用,如今出了个透碧,老太太气得要命,秦柏却是个多情种子,跪求老太太给透碧个名分,老太太虽然应了,却因为生秦柏的气,决定不再管给二房好丫头,便让余氏给润玉安排婚事。 润玉这几天被余氏叫去说了一回话,回来之后脸通红,问她也不说。秦浅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当是她生了病,跟前跟后的要帮润玉做事,臊得润玉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知道的秦焘悄悄告诉秦浅,这是润玉要嫁人了。嫁人这个词对于秦浅来说并不陌生,在秦浅看来,最亲近的林氏就是因为嫁给秦柏才会最终死去,漂亮温柔的菊月嫁了人从此就再不相见,凝翠为了不嫁人差点去做了姑子,就连秀云也是因为非要嫁给秦柏才会那么讨厌,如今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润玉居然也要嫁人,秦浅忍不住惊慌起来,连忙找到秦熙商量对策。 “怎样才能让润玉姐姐一直不嫁人?”秦浅端坐在秦熙对面,问得一脸严肃认真。 秦熙哭笑不得,他想了想道,“你怎么不去问秦焘?” 旁边的秦焘也觉得纳闷,说起来这事还是自己告诉秦浅的,如今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不问自己的意见。 秦浅笑道,“平日里玩耍还是焘哥哥好,可是遇到问题,总觉得大哥更靠得住。” 秦熙看着妹妹,忽然觉得她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笨,可是这种问题对他来说,还真是不好解释,只得道,“年纪到了,自然是要嫁人的。” “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秦浅追问道。 “就算嫁了,也能陪你啊。”秦熙道,“我听说好像是前院管事家的儿子看上了她,估计就算是嫁了人,还是要在屋里的,只是丫头变成媳妇罢了。” “我不喜欢这样。”秦浅眼泪汪汪地道。 “好好的姑娘,偏要嫁人。”秦焘也摇了摇头,“可千万别变成那些刁钻媳妇的样子才好。” “润玉姐姐才不会那样。”秦浅气得脸通红。 秦焘见妹妹不高兴了,忙连声道歉,秦浅的脸色这才好些,又瞪着他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秦焘一一应了。 “若是一直不嫁人,反而要被人说闲话的。”秦熙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愿意润玉姐姐被那些婆子说三道四么?” 秦浅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那些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婆子们。 “云姨就是如此。”秦焘趁机插嘴道,“她在咱家那么些年,不知道挨了多少闲言碎语,真是可怜。” 秦熙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秦浅也撇着嘴道,“润玉姐姐嫁人,干云姨什么事?” 秦焘悻悻地闭上了嘴,他一直致力于改变秦熙兄妹对秀云的看法,可惜成效不大。 “你应该见过那人。”秦熙忽然道,“就是咱们来时迎在门口的那个。” “我不记得。”秦浅摇头道,当时心情不好,门口又那么多人,哪会注意什么人。 “你不记得了?那天到的时候你还迷糊着呢,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把润玉的荷包扯掉了,他就在旁边。”秦焘也想起来,笑道,“是了,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哪里有千里那么远。”秦浅鄙夷地看着他,“再说,也不是一线牵……” “随你说,”秦焘笑了,一点都不介意秦浅的挑剔,在他看来,润玉的婚事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美好起来。 秦浅总算接受了润玉要嫁人的事实,实际上也没有人来征求她对此事的意见,就连润玉都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情,这让她有些小小的失落,索性她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很快便放下了。 润玉要嫁的人在秦家是有些脸面的,结婚还是要准备一下,婚期定在了秋天,余氏吩咐润玉在这之前就不再做那么多事,一心准备嫁妆就好,刚好顺便还能督促一下几个姑娘的针线,秦浅看着润玉近来总是微笑的脸,又觉得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刘柱来过一次,说是找秦柏商议官缺的事情,却到老太太那里说了半日的话,他如今腰杆硬了,春天的时候娶了妻,带着新过门的媳妇说是拜见姨母。 刘柱口上明里暗里的说透碧的事情,又说秀云这两天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气得病倒在床上,他很明确的说了秀云曾在秦家受的委屈,又点了透碧的事情,隐隐还暗示了秦柏现在没有官职在身,压根就找不上什么好人家。 老太太脸色铁青,却不好说什么,她也知道秀云如今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便是今后要和太子那一派搞好关系,也应该从刘家入手,勉强打起精神,陪着笑说起了聘礼,直说的刘柱对秦家的安排点了头,又让表姐刘老娘多来秦家走动,她这回总算喊刘老娘做表姐,虽然有些生硬,总归是亲口认了这门亲,刘柱走的时候很满意,总算把前些年在秦家的受的窝囊气一扫而光。 等刘柱离开,老太太一口啐在地上,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刘柱用过的茶碗摔得粉碎,又将刘家人全都骂了一遍,连死了多年的刘家老爹都没放过,最后恨恨地表示秀云进门最好小心点,进了门就是秦家的人,可不再是什么刘家的姑娘了。 秀云却是真的病了,足折腾了一个来月才好些,老太太有些担心,这已经是第二个媳妇,可别身子又不好,没两年又过去,她这么想着,不由得对这门婚事更加不满。 刘老娘听说老太太的不满,也来过一次,这次却和上次刘柱的趾高气昂全然不同,她说着漂亮话,又抓着秦柏孝期偷嘴的事情,一会儿软一会儿硬的,说服老太太将婚期定了下来,她虽然也提了那件事,却说的全是软话,甚至让老太太觉得有些急切,这让老太太有些狐疑了起来,她不动声色的应了下来,便推说倦了,刘老娘也没有多留的意思,很快便离开了。 老太太第二天就打发刘嬷嬷代她去看了秀云一遭,也算是她对未来媳妇的一份心意,刘嬷嬷回来却说除了面色蜡黄,其他似乎没看出有什么不好,老太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终于在余氏的建议下,偷偷派人去打听秀云到底生了什么病。 --- 加更求粉红呀~打滚~~ 腼腆,主要是从明天起,改在每晚更新~~多谢支持~~ 很快要出新人物啦,大家表都盯着袁霭一个人瞧嘛~~ 第四十章 求佛 一直说要来的林芷终于传来了消息,过两天就要过来,老太太说刚好孩子们也都到齐了,让二老太太挑一个陪在身边。 一直不让秦沅和秦潇花太多功夫读书的余氏忽然转了性,这几日每天督促秦沅和秦潇读心经和金刚经,孙蕙也托秦焘给自己带了好几本佛经去研读。 “蕙姐姐读佛经做什么?”秦焘将三四本佛经交给孙蕙道。 “只是近来天气热了些,总觉得心浮气躁,若能读些佛经,也能心静些。”孙蕙笑道。 “我看不是。”秦焘忽然笑了,凑近了孙蕙小声道,“我听说西院的二老太太最喜欢读佛经。” 孙蕙咬了咬唇道,“怎的这么说,我可不是……” “这也没什么,”秦焘忙道,“你若真想去西院,我自然会帮你。” 孙蕙看着秦焘,眼圈慢慢红了,整个身子也微微颤了起来,“若是我爹娘都健在,我又何尝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说什么都要思考再三。” “蕙姐姐别哭啊。”秦焘慌了,忙扶她道,“你身子不好,千万别激动。” 孙蕙哭得一噎一噎的,摇头轻声道,“我知道,只是忽然想到……” “快别想了,”秦焘慌得不知所措,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在这儿不是还有老太太么,还有我,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秦家虽好,可终究是寄人篱下。”孙蕙摇头叹道,“上回我在门口偷听你们说话,你帮我瞒了,我很感激你。” “蕙姐姐。”秦焘急了,“我对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如今说这样见外的话,却是在有意让我难过。” “我没有。”孙蕙忙分辩道。 “我帮你是因为我知道蕙姐姐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你若不愿意,我也信你。”秦焘看着孙蕙,低声道。 孙蕙眼含着泪,伸手握住秦焘的手道,“我没有想瞒着你,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我原本也是父母娇宠的姑娘,实在是在爹娘去后被家里亲戚骗了不知多少回才慢慢学的机灵些,若不是老太太发善心,姑父又怜惜我,将我带回秦家,我还不知自己如今会是什么样。秦家虽好,大家虽都和气,可我总觉得不是自己家里,时刻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惹人笑话。” “蕙姐姐太辛苦了。”秦焘皱眉道。 “秦家门槛高,我初来乍到,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前两天老太太说起秀云姑娘,我连秀云姑娘是谁都不知道,那天刘老太太来……”孙蕙顿了顿,又流下泪来,“我当时不知道这些事情,差点接错了话,做了错事,你们都有自己亲近惯用的下人告诉你们,你们对秦家都再熟悉不过,我身边却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我不靠自己去打听,不靠自己去琢磨,又能如何?我也知道自己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实在没脸,可我毕竟只有一个人,又有谁能来帮我,谁会告诉我在这家里,什么是老太太、太太不喜欢,什么事不能说。”她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蕙姐姐就是平日心里装的事情太多,”秦焘安慰道,“其实你不必要去记这些,就算你说错了什么,老太太、太太都知道你,不会介意。” 孙蕙脸上更白了,抖着唇道,“说错一件,做错一件都还罢了,老太太和太太都不是小气的人,我也不是那么放不开,可是我总归要在秦家住下去,这家毕竟是姓秦不姓孙,若总是如此,终会招人嫌,招人厌,还怎么住的下去?” “是我们都疏忽了。”秦焘自责地道,“蕙姐姐你放心,今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尽管来问我,我定然有什么说什么。” “虽然浅妹妹也没了娘亲,我却羡慕她,有你和熙哥哥那样的好哥哥,又有父亲可以依靠,她活得比我随性,她能在这家里随意而为,也不会有人真的见怪,况且,就算是犯了错,也有你们帮她。我却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若心里再没个计较,不就只剩下讨人嫌的份儿了。”孙蕙低头擦泪。 “蕙姐姐别哭。”秦焘掏出帕子递给她,认真地道,“我对你,和对浅儿是一样的,二哥也是如此,以后浅儿有什么,蕙姐姐就有什么。蕙姐姐是知道我的,浅儿若犯了错,我不单不怪她还帮她瞒着,蕙姐姐若真的哪天做错了事,我也是一样。” “你莫要用这事哄我。”孙蕙抬头楚楚可怜的望着秦焘。 “千真万确。”秦焘发誓道,“若我说半句假话,遭天打雷劈。” 孙蕙听他说了这话,慌忙捂住他的嘴道,“我信你便是,说这话却没意思。” 秦焘嘿嘿笑着,摸摸鼻子道,“我这不是着急了。” “急也不该说那些。”孙蕙微微笑了,柔声道,“让人听了,该说你不像个少爷了。” “我管其他人做什么,”秦焘潇洒地挥挥手,“蕙姐姐开心就好。” 孙蕙又笑了,叹道,“这家里总算有一个人这么惦记着我,我便该满足了。” 林芷是初五的时候来的,果然如秦熙所说,不光带了袁霭和袁霜,还带了三位娇客,这三个娇客可不一般,是端王爷的儿子,若说林芷嫁的敬王爷是个富贵闲人,那这端王爷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了。 秦熙怕秦浅做错事,曾经在之前专门将这几家的关系说了一回,这是秦松专门叫了几个男孩子过去说了两句,含糊其辞中透露了林芷此行不那么简单。林氏早就将朝中各家厉害都与秦熙说过,又反复提点他身在京城更是要多听多想,他也是向来用心,如今秦松稍微点拨,便明白了。 看上去虽然是端王爷派两个孩子来看二老太太,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眼看着太子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皇帝心里也不痛快,便抬端王爷来压太子,秦家的二老太太是王爷的亲姑,秦家又不讨太子喜欢,如今他们两个小娃虽然不能做什么,却等于将秦家划入王爷的势力。 老太太听说这两个人来,心里就一直有些担心,虽说现在皇帝才是壮年,可毕竟就太子一个儿,现在和太子作对,将来皇帝总归要老,这端王爷能不能保住自己还要另说,秦家岂不是明显的炮灰,可如今太子已经明显不待见秦家,若不再讨皇帝的欢心,秦家又如何能在京城立足?老太太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林芷挑了个好天气,虽然是夏天,却因为头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意外的凉爽,秦浅老早就起了床,闻着窗外传来的湿润气息,仔细辨认里面的青草芳香,秦浅满意的微笑,又在看到身边润玉手中的衣物时,笑容淡了些。 “今天可得早点过去,我听说王妃可是不到中午就要过来,等晚上才会走。”润玉迅速帮秦浅穿戴整齐,又低声吩咐道,“二爷昨晚上叮嘱那么久,应该还没忘记吧,少说话就是了。” 秦浅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弱的笑,虽然昨天下了雨,早上开了窗屋子里还有些凉意,让她浮躁了好些天的心情静了静,可她却不喜欢穿这套衣服,每次穿这套衣服就意味着她又要站很久,还要扯紧面皮笑,最重要的是,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她都免不了要被哥哥秦熙瞪好几眼。 “咱们得快些了,”润玉打断了秦浅的心不在焉,“不然二爷又得说你了。” 秦浅回了神,往嘴里塞了两块点心,被润玉轻轻拍了一记。 “浅姑娘可不能这样了。”润玉担心地看着秦浅道,“虽说时间不够,可也不能这么急着吃,让人看了不得笑话了去,再者,一会儿老太太那里不定得有多少好吃的呢,就算这会子不吃也罢了。” 秦浅撇撇嘴道,“在老太太那里才不得吃。那么多人看着哪里有胃口,再说,看到那些好吃的露出馋相来,哥哥才要怪我。” 润玉笑道,“浅姑娘长大了,自然也开始明白事儿了。” 秦浅摇头道,“都是听哥哥说的,我是什么都不懂的。” “浅姑娘都明白,就是不爱说罢了。”润玉轻声道。 秦浅没吱声,又塞了两块点心,匆匆喝了一碗茶,便随着润玉往屋外走去。 --- 我写孙蕙和秦焘对白的时候,脑海里轰隆隆的全是“紫薇!”“尔康!” 囧翻在地~~ 第四十一章 画 秦浅站着秦熙的身后,偷眼向前看去,林芷这回带了五个孩子过来,加上林芷说都是亲戚,孩子又小,不用顾忌那么多,将家中各房的孩子们也都叫来,就连一向宽敞的大屋都显得有些拥挤。 据林芷说,那个和秦熙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是嫁去郑家的郡主的儿子,这个男孩看上去有些瘦弱,性格却实在不讨人喜欢,除了二老太太和林芷说话他还应,就连跟老太太说话都有些微微扬着下巴,秦焘趁人不注意悄悄告诉身边的秦浅和孙蕙,这人是郑家的独苗,郑家是和林家一样的世家,自来看不上秦家,秦浅想到当时在林家的时候,似懂非懂地点头,孙蕙多看了郑家小子好几眼。 另外两个是端王爷家的兄弟俩,高个儿的那个是哥哥,已经十二岁了,看上去柔弱又漂亮,目光却十分犀利,秦浅偷眼瞧他们俩的时候,被他一眼刺过来,目光带着凌厉,秦浅忙挪开目光不敢再看。 那个弟弟却是一个安静的男孩,看上去也就和秦潇一般大,听秦熙说却是和他同年的,他安静的简直有些呆,就连二老太太问话,也没让他说出几个字来,倒是哥哥袁震一直帮他说话,袁霭送秦浅的画,就是他画的。 还是袁震先说了话,先是解释了自家父亲事务繁忙没办法过来,又说了家里姐妹不是嫁人就是年纪太小,所以王爷派了他们兄弟俩过来探望,希望老人家多注意身子,若能出去几家走动也好,二老太太听着他得体的话语,看着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屋子的正中央微笑,满意地笑了,仔细问了两位王爷和家里是否都安好,又说她身上一直都好,不用总惦记着。 几个孩子也都一一对答,却和平常晚辈对长辈撒娇一点都不一样,二老太太几句话倒像是夫子在考校学问,说别的也全是不着边际的客套话,秦浅看着几个人,觉得自己糊涂了。 林芷很快发现这样大人孩子都拘束,说起夏天解暑,余氏默契的接上夸老太太这儿的酸梅汤好喝,林芷又说之前得了匹轻薄的布料,正好给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做件家常衣衫,一屋子人这才说笑起来。 二老太太不知道是读佛经读得多了还是有些倦了,面上虽然微笑,表情却淡,就连端王儿子上前说话,也只是让她目光放柔了一点。 男孩子们显然对女人的话题不感兴趣,只有秦焘还听得津津有味,秦然早已经懒洋洋地歪在角落,郑经不知疲倦地仰着脑袋,秦熙低声安慰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妹妹秦浅,其他人也都觉着有些无趣。 “我们说这些你们都没兴趣,咱们都在这儿,孩子们还是拘束了。”二老太太微笑道,“去偏屋里说话吧。一会儿再过来。” 几个孩子听了这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在来之前早就被教育过一番,尽量逗老人家开心些,这老太太可是王爷们唯一一位长辈亲人了,几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大的袁震率先起身,对二老太太和老太太道了谢,带着孩子们往偏屋里去了。 虽然都是小孩子,加起来也十几个人,瞬间就把本来不大的屋子塞满了。丫头婆子们本来要伺候在旁边,却因为有些拥挤,只留了两个守在角落里。 人虽多,气氛却一点都不热络,袁震等着主人家说话,袁霂低头看茶杯,郑经扬着下巴谁都不瞅,几个性子好的孩子因为初次过来,也只是微笑,没有开口,更有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互相又坐得离了老远去,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 秦煦作为大哥本该招待客人,此时却只是微笑,什么都不做,秦熙想了想,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人支起来一个大桌,又摆上各样的干果、点心、蜜饯、水果,果然应了那句话,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健谈,但总归是人就会吃,加上向来会说话的秦焘在秦熙的示意下笑眯眯地起了话题,众人慢慢聊了起来,气氛总算好了些。 “这幅画给你。”袁霭专门选了个靠近秦浅的位置坐下,伸手将一副画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秦浅装傻。 秦熙暗地里拽了秦浅一把,暗示她顺势接过就完了,没必要让袁霭亲口承认自己失言不可,秦浅低头,她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可总是忍不住任性。 袁霭有些为难的笑了笑,他从小骄傲,何曾向人道过歉,这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孙蕙在旁边见到袁霭的脸色似乎有些尴尬,柔声解围道,“这是什么画?不如打开看看。” 袁霭正愁没人接话,笑着对孙蕙点了点头,打开那幅画,其他小声说话的几个人也被吸引了,都向这边望过来。 “我道是什么事,非要了一副画去。”袁震道,“原是为了送人。” 袁霭面上有些微微泛红,心里暗暗叫苦,谁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惹来这么些麻烦。 画慢慢被展开,是一个回首顾盼的唐装丽人,高髻上簪着牡丹,纱罗轻薄,肤色细腻,虽然笔触还是有些稚嫩,却十足传神,看不出竟是袁霂这样小小少年画出的画。 孙蕙看着那副画赞道,“这是仿的《簪花仕女图》吧,画的很像。” 袁震微笑道,“看一眼就猜出来,孙家妹妹好眼力。” “这有什么难猜。”郑经嗤笑道,“和《簪花仕女图》最后一个人的动作一样,衣服和中间持花人的一样,一眼就看出是。”他这么说着,下巴又扬了扬,像是怕别人看不到他下巴上的那颗痣一般。 袁震嘴角微微扬了扬,没说话。 孙蕙笑着低头,掩住眼中的愉悦,自嘲道,“我平日就嘴快,大家都看出来不说,就我藏不住。” “我就没看出。”秦熙也笑道,“还是女孩家心细。” “簪花仕女图是贞元年间的画作,自然不是什么人都有幸看得的。”郑经撇嘴,明显带着一丝显摆道。 “我曾听过这个,却没见过,只是不知道蕙姐姐从哪里见得?”秦焘好奇了。 “我也是没见过真迹的。”孙蕙低头,有些黯然道,“从前在家的时候,曾见过一副仿作。” 秦焘见她又想起家人,凑过去悄声安慰她两句,直到说的孙蕙抿嘴笑了,才也跟着笑了,其他人都知道孙蕙的身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免心生不忍,又不像秦焘那样和她熟识,也不方便开口劝解,只得把话题转回那幅画上。 “这画画的真好看。”秦潇凑上前几乎鼻尖都要贴着画纸了。 “你凑那么近是找什么呢,没的污了一副好画。”秦沅笑着拉她回来。 “怎么就看出是仿的贞元年间的画,还看出仿的哪副画。”秦潇叹道,“蕙姐姐真是不一般。” “还是蕙姐姐聪敏。”秦焘笑道,“换了咱家浅儿,定然是看不出的。” “浅儿是没见过那幅画,这怎么能比啊。“秦潇习惯性的维护秦浅,想了想又道,“不过蕙姐姐确是跟我们这些成日闷在家的人不一般,是不是出过京的孩子都那么厉害,我看四弟弟也是那么伶俐,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孙家一直戍边,那里多是军人,五湖四海的,各地的风俗都能见着,规矩也没京城那么大,见得多些也不稀奇。”孙蕙轻声解释道。 秦潇一脸向往:“若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凡事有利有弊,在那边,总是行为处事粗糙了些,吃用也没有京城那么精细,最难的就是,一旦打仗,所有人家都是提心吊胆的。”孙蕙说着,眼眶又红了。 秦浅看着大家围着孙蕙安慰,不明白为什么又一次跑了题。 --- 声明一下,我对画并不了解,只是随手找了一个来配我的情节,不然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自己创作实在是有些太神奇了,若有什么明显的外行话,还请提醒我好做修改~~多谢多谢~~ 咳咳,这一场涉及到很多人物,一时写多了点,大概会持续三四章左右的篇幅,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在故意拖拉~~ 第四十二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 秦熙对这幅画很有兴趣,他看了半天,对袁霂道,“真想不到,这样的画,居然是这么小年纪就能画出的。” 袁霂似乎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专心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点心。 “他就是这个性子,”袁霭替他回答,“不用管他。” “什么小小年纪,他与你同年,”袁震笑着讽刺道,“我看你在家里大哥的架子端久了,说起话来也老气横秋的。” 秦熙看了秦煦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在微笑,仔细看却能看出眼里微微暗了些,忙自嘲道,“你直接说我为人死板,不知变通好了。” “正是这个意思。”袁震笑,“你还当我夸你怎的?” “说这画,偏你要挑我。”秦熙也笑了,“我还是头次见他的画,真是不一般。” “他从小性子淡,能有一样让他有些兴趣的事物实在难得,可什么事只要他有了兴趣,便能做的让大家都大吃一惊。”袁震看着袁霂,笑的有些骄傲,虽然别人都觉得袁霂冷淡的让人无法接受,他这个做哥哥的确是向来是以这个弟弟自豪的。 秦焘也跟着赞那画漂亮,他素来对仕女图、衣饰、脂粉感兴趣,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让大家听着都觉得有趣。 “浅儿觉得如何?”袁霭见秦浅一直没说话,忍不住问道,毕竟这幅画本就是他要来给秦浅赔罪的。 “好看。”秦浅看着那幅画道。 “还有呢?”袁霭总觉得秦浅不该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上次在林家见她的时候分明笑得甜蜜,这次再见却显得沉默寡言,忍不住又问道。 秦浅抿了抿嘴唇,她从没见过什么簪花仕女图,自然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她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又想想他们方才说的话,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画眉深浅入时无’?” 袁震听了这话笑了,看了袁霂一眼,作画的袁霂居然也抬了头,看了秦浅一眼,秦浅收到秦熙警告的目光,顿时低下头,她就知道,开口是错。 “怎的这句诗还有什么说道不成?”袁霭见几个人样子有趣,忍不住问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袁霜也看了秦浅一眼,开口道,“上次是我看错了。” “如何看错?”袁霭问道。 “却是浅妹妹深藏不露了。”袁霜笑着看秦浅,不再开口。 “故作神秘。”郑经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有些恼道。 “自己不懂还好意思开口。”秦然冷讽着道。 “究竟是什么意思?”秦潇忍不住了,凑到秦浅身边,拽着她催问道。 秦浅却因为哥哥方才那一眼再不肯说,她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不免神色有些沮丧了起来。 秦焘笑着解释道,“你和哥哥一样,常日里不读这些旁杂的,自然没留意。唐诗里有‘敢将十指夸纤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说的便是当时的‘俭妆’,最明显的该是短粗眉而不是细长眉,簪花仕女图是贞元年间的画,画中人也是贞元年间的‘时世妆’,这眉毛却是作者按照自己的喜好画成了柳叶眉了,恐怕这也是大家看不出的原因之一,蕙姐姐细心,自然能记得那些衣饰和动作,像我这样的还是对那两道粗眉印象最深。” 秦焘自幼喜欢这些,自然是第一眼就看出来,只是他本来性子随和,就算看出不对也不会说破,却没想到让秦浅一句话说了出来,此时见袁霭询问,又没人答,便解释了几句。 秦熙想了想,也点点头道,“我也想起来,‘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那簪花仕女图确实是粗眉乌唇。” 孙蕙看了一直没动静的袁霂,笑着打趣道,“咱们这些不懂画的随口议论,让人家笑话。” “我却喜欢这‘青黛点眉眉细长。’”袁霜看着那画又道,“看着比那乌唇粗眉漂亮。” 旁人也都点头说这样看上去顺眼,秦然冷笑道,“岂不闻‘莫画长眉画短眉,斜红伤竖莫伤垂。人人总解争时势,都大须看各自宜。’该是什么时候的人,就该什么样的装扮,这幅画画工虽好,看起来却是怪异了。” 他这么一开口,却让大家都噤了声,袁震似乎不以为意,仍是带着笑,袁霂甚至都没有抬眼,好像他手里的茶杯能生出花来似的。 其他人却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袁震两人身份不一般,就算大家都年纪小,也是要注意分寸的。 秦熙笑着问秦浅道,“收了礼,还没道谢呢。” 秦浅知道哥哥这是要换话题,抬头对袁霭微微笑着道谢,袁霭也跟着把画收了起来,递给秦浅。 喝了一道茶,又吃了一阵子点心,大家的话题又转回诗词上,方才秦浅一句诗,勾得这些孩子们瘾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免不得有些炫耀显摆的意味,一时停不下来。 袁霜更是来了兴致,她自小以喜欢诗书为傲,更是一直因为林氏才女的名气而对秦浅另看一眼,王府一共就这么两个孩子,和她一处玩的女孩子又都被家里教着去学女红,如今这屋里男孩子都是读书的,加上秦浅和孙蕙看上去也是有些见识的,她不免有些兴奋了起来。 可惜秦浅却没如她所愿,在秦熙瞪她一眼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从盘子里摸杏干来吃,哥哥说的对,多进少出总是没有坏处的。 孙蕙总算还让袁霜不太失望,笑着看秦浅道:“倒没看出来,浅妹妹竟读了这些诗。” 秦浅摇摇头,这么些人在这里,说什么都容易出错,她可不愿意再给哥哥们添麻烦了。 “哪里读了多少,只不过挑着几首诗读罢了。”秦熙知道妹妹的心思,解围道,“这也是刚好赶上了才用得着。” “若不是读了许多,又怎么能信手拈来。”孙蕙笑着伸手摸了摸秦浅的发辫,秦浅觉得有些别扭,却没有动。 “她不过是为了那句画眉,把说到眉目的诗词都翻出来读了一遍罢了。”秦焘对秦浅挤挤眼,却被秦熙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面上讪讪地。 他这话说的明显,众人不用问什么,也都明白了些,几个庄重的忍着没笑,其他人都禁不住笑了出来,秦浅有些微微脸红,却没有恼,低头吃杏干,像是没听见一般。 秦潇向来和秦浅交好,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笑她,却也知道是因为秦焘一句话惹的,便站出来道,“浅儿可厉害呢,还帮焘哥哥做了几回功课,夫子都没发现。” 这下换秦焘面上挂不住了,嘿嘿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众人大笑,秦然更是笑得拍了桌,“我说三哥怎的每天放学回来都去浅妹妹那里,原是为了这个。” 二房统共就三个孩子,如今两个都出了丑,招来嘲笑,秦熙气得恨不得地上裂条缝,将两人一堆儿扔进去,他打定主意秋后算账,秦浅倒还罢,秦焘却一定要教训一番,他心思这么转着,面上却还是笑眯眯地道,“都是平日里喜欢胡闹,怎能当真。” 第四十三章 常棣之华 秦浅看哥哥眼神变幻便明白他想的什么,低声对秦潇道,“本就是没影的事,我不过读了几页书,怎能和哥哥们相比,更不可能帮焘哥哥功课,你别浑说。” 秦潇皱皱鼻子,想要争辩,又被秦浅堵回去。 “娘亲生前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总以贞静为主,女红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之前不过是玩笑话,不能当真。我平日里因为惦念娘亲,才会缠着哥哥问这问那,若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哥哥功课,或是让人误会了什么,却是我的过错。”秦浅回想着林氏说这话的神情,微微低了头道。 袁霜冷哼一声,“浅妹妹莫不是觉得女子就该一辈子痴傻无趣,,粗鄙浅薄?” “我却觉得浅妹妹这话说的在理,这些诗词不过是玩意罢了。”孙蕙帮秦浅说话,又看了一眼男孩子们道,“就算是哥儿们,也该多在文章经济上下功夫才是正途。” 秦焘却头一次和孙蕙唱了反调,“蕙姐姐怎么也这么说,我平日里却是最讨厌那些经纶世故,好好的文章诗书都让这些喜欢钻营的污得没法读。” “又开始胡言乱语。”秦熙忙喝止他。 “我却觉得他有几分真性情。”袁霭笑道,“文章本天成,刻意确然不好。” “什么真性情,”秦熙也笑了,“不过平日被宠坏了,才读了两句书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议圣人,这样的真性情可要不得。” “我这是效法古人。”秦焘一脸神往,“要弃礼教,行古风。” “不如去山林里餐风饮露,漱流枕石。”袁震扯扯唇角,看不出是讽刺还是鼓励。 “这个主意好!”秦焘拍手赞道,“我从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秦熙瞪他一眼道,“你这样被人从小伺候着长大的少爷,连钻木取火怕是都只会写不会做,真的进了山林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秦焘仔细想了想,苦恼地道,“不如还是带上几个丫头仆从一块去的好。” “你舍得哥哥妹子?”孙蕙打趣。 秦焘摇头,“不如也带上他们。” “嗯,再带上亲戚友人,带上你平日里最喜欢的那几个丫头,带上家里得用的家俱物什,最好再把京城好玩的都带上。“秦熙冷笑。 “那敢情好。”秦焘挠挠头,也觉得有些傻眼。 众人大笑,就连冷淡的袁霜都牵了牵嘴角,秦浅却发现那个画画的袁霂面上还是淡淡的,眼里也是平静,甚至是有些迷茫的,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众人为何会笑一般,袁震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失了笑容。 孩子们越说越热络,这次却也奇怪,一向在内院里八面玲珑的秦焘竟没有正经严肃的秦熙惹人喜爱,不管是袁霭还是袁震,似乎都对秦熙很有兴趣,不断地和他说着话,甚至偶尔还会问秦浅两句,为了防止秦浅再次失误,秦熙拉她坐在了自己身边,秦浅知道此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便努力保持唇角上扬的弧度,装作很忙地剥松子。 秦焘觉得无趣,去和孙蕙说话,却发现孙蕙因为仔细听那边男孩子的谈话而有些心不在焉,他只当是难得见到这样的热闹让孙蕙觉得新鲜,便不以为意转身地坐到了秦浅身边。 “你过来做什么?”秦浅认真地剥着松子,又把面前的松子仁往秦焘那边推了推。 秦焘笑嘻嘻地拈了几个松子仁,扔进嘴里,“看你无聊,过来陪你说说话。” “才不无聊。”秦浅轻声道,“我听哥哥他们说话,给他们剥松子。” “你倒是个乖巧。”秦焘看了秦浅一眼,“真不知道哥是怎么教你的,居然把这么一个怪丫头教得转了性。” “我哪里怪?”秦浅偏头,不服地问。 秦焘上下看了看,“现下看着还算顺眼。” “你是因为蕙姐姐不理你,才会过来逗我寻开心。”秦浅扭头。 秦焘被说得有些尴尬,忙道,“这话说得。还是咱们浅儿性子好,怎么说都不生气。” 秦浅这才抿嘴笑了,低声道:“你不去和哥哥们说话,在这儿难道要帮我剥松子?当心晚些时候,哥哥找你麻烦。” “我知道,到时候躲远点就好了。”秦焘也低声回答,又苦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素最厌那些经纶世故,听见就觉得头晕眼花,这会儿跟你说话都是要勉强打起精神才行。” 秦浅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笑了,“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哥哥他们也没说什么啊。我喜欢看哥哥说话。” “哥虽然人不错,可是做事也太正经了些,你难道不觉得他呆板无趣么?”秦焘瞅着秦浅急巴巴地问。 秦浅摇摇头,一脸诚实的给他泄气,“我觉得哥哥比你好。” “你自小就喜欢黏他,自然他怎样都是好的。”秦焘悻悻地道。 秦浅没理他,用手帕包了那些松子仁,碰碰秦熙,秦熙看妹妹一直在旁边静静坐着没说话,满意地微笑着拈了两个吃,“你自己吃吧,不用给我剥。” “反正也是闲着。”秦浅笑道,“哥哥们也别光顾着说话。” 袁霭也伸过手来,拈了两个,对秦浅笑道,“有个这样的妹子真好,霜儿就从不做这些。” 袁霜瞪他一眼,气呼呼地扭头。 孙蕙笑道,“霜妹妹看上去就与平常姑娘不一样。” 袁霜这才面上缓和了些。 郑经鄙夷地看着秦浅手里的帕子道,“我家的姑娘,从不做这样下人的活。” 秦焘面色微沉,冷哼道,“怕是你家本来就没兄弟姐妹,这会儿看我妹子好,红了眼。” 孙蕙悄悄拉了秦焘一下,被秦焘责怪地看了一眼,孙蕙眼圈微微泛红,低了头,不说话,秦焘见孙蕙如此,伸手抓抓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浅看了郑经一眼,慢吞吞地道,“我年纪小,又不懂事,哥哥从来护着我,我却做不得什么回报,虽然家里也不缺丫头,心意总是不同,就算是帮他拍拍衣袖,也是我一番友爱之情,想来哥哥心里也明白。” “瞧这丫头嘴利的。”孙蕙笑着打圆场,“这家里都知道二哥哥最疼你。” 秦熙也笑了,“平白说这些做什么,既然觉得没错,就不用管人褒贬。”虽说来者是客,可今天出的状况也太多了些,让一向沉稳的秦熙也有些绷不住。 郑经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违逆,可就连同来的袁震和袁霭都向着秦熙,更觉得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作对,见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秦家人身上,索性坐去了角落里生气。 秦熙笑眯眯地将那帕子放在桌子中间同大家分享,虽然谁也不缺这一口,众人还是纷纷凑热闹地伸手拈了两个吃,一直沉默的袁霂看着那帕子半天,居然也伸手过去,拈了几个,从他坐下这还是头一次动作,大家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却被袁震一一瞪了回去。 袁霂却没看旁人的目光,将松子放进嘴里,又含糊地对秦浅说了声,“麻烦了。” 秦浅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摇头道,“本就是让大家吃的。” 没等众人再说什么,柳叶就走进来笑盈盈地道,“午饭摆在老太太屋里,二老太太让过去呢。” 众人笑着应了,随柳叶往前面走去。 --- 还有几天这个月就要过去了~~罐子好紧张~打滚求粉红呐~~ 第四十四章 选谁好 二老太太摒退了所有丫头婆子们,将袁震兄弟和袁霭兄妹叫到自己身边,仔细看了道,“回去告诉你们爹爹,让他们不用担心,我这边都好。” “之前爹爹也提了,说是您现在年纪大了,平日里西院也没个说话的人,总这样闷着容易伤身,让您挑个孩子陪伴,不知您考虑的如何?”袁霭小心地问道。 二老太太摇头道,“这事考虑的不周全。” “如何不周全?”袁震接道,“您饱读诗书,又什么都看得明白,若能得您的点拨,是他们的福气。” “可是我已经老了。”二老太太淡淡道,“不能陪孩子多久,再者,让这么小的孩子和亲娘分开总是不好。” “爹爹知道您向来和善,也不愿意做让您为难的事情。只是我今天看了看,这家里还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袁霭低声道。 “你说,孙家丫头?”二老太太眯了眯眼。 “她是一个。孙家现在没了人,只能投靠秦家,若是有您替她撑腰,怕是她求之不得。今天看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读了些书,也有些见识,虽然还稍欠沉稳,又似乎露出些许世故,总还是不错的人选。”袁震想了想道。 “还有呢?”二老太太笑着看袁震。 “二房的秦浅也是一个。她亲娘没了,那刘家姑娘又还没进门。二房近来本就有些乱……”他说得含糊,大家却都知道是什么事,“秦浅虽然年纪小了些,性子也似乎有点倔,但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二老太太挑眉,“就这三个字?” “今天的事,想来您也都知道了。这孩子虽然读书不多,嗯,可能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但说话反应有些灵性,又很爱护哥哥,感觉上,或许照顾您不会太周全,但比孙家小姑娘更让人放心些。”袁霭补充道。 二老太太点点头,又道,“她与爹爹秦柏可是一点都不亲近。” “那样的爹,如何亲近得起来。”袁霜嘟囔道。 “又胡说。”袁霭训斥道,“父为子纲,如果连这个都不念,与禽兽何异?”这句顺口的话却说的大家都沉默了。 “‘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一直沉默的袁霂忽然开了口。 “依你这么说,这样倒是合情合理了?”二老太太忽地睁眼看袁霂。 袁震想替弟弟说话,却被袁霭阻止。 “虽非合情合理,总是情有可原。”袁霂语气平淡地道。 二老太太点点头,又问袁霜,“还有呢?” 袁霜显得有些紧张,“呃,三房的秦湘也是合适的。她母亲早就没有了,三太太似乎对她并不亲切,而且秦湘性格柔顺,年纪又大了,照顾人也是更妥帖些,只是她年纪太大了些,又是许了人家,过两年没准儿就要嫁出去。” “还有呢?”二老太太微微合了眼,又道。 “还有大房的两个姐妹也都合适。大的那个沉稳些……”袁霭道。 “不伶俐。”袁震插话。 “小的那个活泼些……”袁霭又道。 “缺心眼。”袁震笑道。 袁震这么说着,袁霜和袁霭都抿嘴笑了,二老太太也被逗得笑了起来,拍了他一记道,“早听说你这张刻薄嘴,如今可是见着了。” “他从来都只在自家人面前刻薄。”袁霭道,“外面装得像着呢。” 二老太太摸摸袁霭道,“别说他,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袁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又道,“您觉得我们说的这些如何?” “没听你们说男孩子。”二老太太故作糊涂地问。 “男孩子一来平常都要读书,没时间陪您,二来,等年纪大了自然也不该在内院里晃,故而虽然有几个极好的孩子,却都没说。”袁霭道。 “我看那秦焘肯定喜欢留在内院,而不是去读那些‘惹人厌的经纶世故’。”袁震忍不住笑了。 “二太太本就是个傲世之人,她的儿子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袁霜又想起林氏,忍不住帮秦焘说话。 “这话却差了。”二老太太摇头,“林家丫头虽然有些避世却不愤世,况且,再清高也不能教自家男孩如此,这放在姑娘身上是清高,放在小子身上就是顽劣。你看他舅舅林越多老练的人,那是和二太太一向要好的,她出身在林家,自然分得清男人和女人各自该是什么样,就算性子怪些,但没有一个母亲会拿自家孩子开玩笑。” “是我糊涂了。”袁霜低头道。 “你们毕竟还小,秦家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就能明白的。能看到这样已经是很好了。”二老太太点点头,笑了。 “您总算选一个,也让我们回去好交差。”袁霭见话题被扯开,忙道。 “你们觉得呢?”二老太太看着他们,笑得有些狡猾。 袁震和袁霭互相看了一眼,袁震先开了口:“我觉得孙家姑娘好,聪敏伶俐,虽然心思沉了些,她刻意讨好,更能体贴您,照顾您周全。” “我觉得秦浅更好些。”袁霭道,“您年纪那么大了,自然也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个心思纯正的人在身边,省得劳心费力。” “我觉得孙家姑娘没你们说的那么坏,你自己想的多,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她没了父母,做事周全些也是应该。而且她有见识,人又宽厚大方,浅儿更像个孩子。”袁霜反驳道。 二老太太看了袁霂半天,见他也不说一句话,便问道,“就差你了。” 袁霂慢条斯理地道,“我选不选都一样。” 二老太太好笑地看着他:“那你是觉得秦浅更好了?” “各有所长。只是圣人恶紫夺朱,二者相较,取其正。”袁霂道。 “我就不信,一个小姑娘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袁震冷哼。 二老太太笑道,“不愧是咱们袁家的人。” 几个孩子听了这句话,也不知她说的是袁震还是袁霂,大家也都看出来,二老太太根本就不是问他们人选,而是看他们几个是否能够识人。 众人对视一眼,袁霭开了口,“您心中自然早有定夺,我们说来不过图一乐罢了。” 二老太太笑道,“你们说的都不错。我很欢喜。” “那您倒是选一个。”袁霜眼巴巴地看着二老太太。 “你们觉得我会选谁?”二老太太狡黠地眨眨眼,又直了直身子道,“今儿个总算见了见你们,也知道你们都出息了,也是心里开心,虽然还想和你们多说会儿话,也不好再留你们。你们回去替我带好,今后要兄弟友爱,孝敬长辈。” 四个孩子听了这话,知她不会再说,便只好一一应了,告辞离去。 ---- 今天有些地方在修整,更新少了点~~抱歉~~ 那个居然到了八百,今天没有了,明天加更哈~~ 多谢大家的票~~鞠躬~~~ 第四十五章 谁算计了谁 最闷热的天气总算过去了,二老太太还是没有选择,只是不断地去老太太那里端详几个孩子,不光几个姑娘都在那里,几个男孩子也经常过去,二老太太似乎对谁都和蔼可亲,却也对谁都没有偏爱,老太太也问过几次,二老太太都还是说,再看看。 却是孙蕙又露了一次脸,二老太太因为最闷的那两天,有些心口烦闷,孙蕙看在眼里,吩咐厨娘给做了一道新鲜的解暑小吃,是一道点心,清清凉凉,一点油星儿都没有,二老太太吃了居然真的觉得舒服,夸了孙蕙一回,就连老太太吃了都觉得好,据说是孙家的方子,老太太已经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个,此时吃来更是心情不一般,对孙蕙又是心疼又是喜爱,她向来稀罕男孩,孙蕙却是头一个让她觉得喜欢的姑娘,在二老太太面前对孙蕙赞不绝口。 “我觉着蕙丫头就不错。”老太太难得心情不错,邀二老太太在花园里看花。 “这花开得真好。”二老太太望着花园的花,微笑道。 “我家那么多孩子,难道就挑不出来一个你满意的?”老太太有些嗔怪道。 “就是因为都太好了,才不知道挑哪个。”二老太太笑,“我这都没着急,您着什么急?” “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慢性子,做件事情一点都不利落,急死人。”老太太撇撇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找个人陪你解个闷,说说话罢了。” “怎么也是一个姑娘,”二老太太笑,“又不是猫儿狗儿,逗逗罢了。” 老太太还要再说,刘嬷嬷却走过来,面色很不好。 “什么事?”老太太问。 刘嬷嬷低声对老太太道,“您之前问的那个事儿,打听回来了。” 老太太皱眉,“如何?” “刘家全都闭口不谈,怎么也没打听出来,”刘嬷嬷低声道,“就打听出来给刘家看病的大夫,正是前街回春堂的顾大夫,我们再去问时,您猜怎么着,居然前两天回乡下家里去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也是个巧,管针线的王婆子家的闺女,恰好嫁给顾大夫哥哥的儿子,我让她过去问了一趟,那顾大夫本说什么都不肯说,我又让前院最会说话的秦远带了酒去和他说话套近乎,把他灌醉了,这才松了口,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刘嬷嬷语气轻松,面上却一丝笑都没有。 “我先回去。”二老太太起身道。 老太太摇摇手道,“这本就是秦家的事情,您身为这家的长辈,也该知道的,再说,您在这儿也算是个见证,她若真的快不行了,难道我们还要娶一个快死的丫头进来?” 二老太太笑了,依言坐下。 “秀云姑娘前阵子听说了透碧的事情之后确实是病了,却不是因为气得,谁还能生那么大的气,一个多月都下不来床,是她本身就带着病呢,这一气之下发散出来,收拾不住了。刘家本还真以为是一时伤神,并没注意,后来才发现不对,下红怎么也止不住,才找了大夫来,说是这几年总是在葵水的日子用寒凉的药,已经落下了病,如今再这么一发散出来,今后……怕是再不能有了。” 老太太越听面色越不好,后来简直铁青了脸,也顾不上二老太太就在身边,怒道,“他们以为能就这么糊弄过去,把那不能生的玩意送来么?把我们秦家当做什么?!” 二老太太面上也凝重了起来,却一句话也没说。 刘嬷嬷担心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只是这婚期都已经定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瞪眼看着那从花半天,才有些颓然道,“怎么老了老了,却总被这些小兔崽子算计。” 刘嬷嬷替老太太在后背轻轻拍着,没说话。 “真没想到,林家丫头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正派。”老太太冷哼道。 “二太太那么一个傲气的人……”刘嬷嬷轻声道。 老太太哼了一声,“傲气什么,都生了三个孩子了,若真还像个姑娘似的呆傻,什么都不做,我倒要看不上她。” “这事您看怎么办……”刘嬷嬷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老太太看了二老太太一眼,叹了口气道,“秦家、林家、刘家,哼,林丫头怎么会懂得医术,我看这事儿,大房那个和善人也有一份!不然那时候那么勤的送什么补药过去,这就还有他们余家!” 刘嬷嬷听了这话,更是露出些惧意。 “你怕什么。咱们可是堂堂秦家!就算撕破了脸,我也不怕他们。”老太太瞪她。 刘嬷嬷连声称是。 “只不过为了一个不争气的老二得罪几家人,却是不合算。”老太太面色难看,又问道,“那人最后怎么安排了?” “他第二日醒了,也吓坏了,我让秦远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去他闺女家了。”刘嬷嬷声音有些干涩地道,“他闺女家在江南,离京城远,昨天下午就上路了。我让秦远送他们过去,亲眼看了他住在女儿那里再回来,免得路上有什么别的差池。”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对她道,“你费心了。” “这事本不该让秦远去,他婚期都定了。”刘嬷嬷低声道,“只是我觉着又要尽量少的人知道,又要派靠得住的人,便还是让他去了。” “我记得。”老太太点点头,“给润玉添几样嫁妆。再让他弟弟从别院回来吧。” 刘嬷嬷应了,这才离开。 老太太看着刘嬷嬷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口气我是真的咽不下去。” “您办这事儿真是麻利。”二老太太赞道,“若是我,怕是没有您那利落劲儿。” “解决什么了?”老太太气呼呼地道,“还不是得把那个不能生的婆娘娶回来,还不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糟老婆子,还能做什么?” “您虽然脾气急了些,却也是个能容人的。”二老太太道。 “我一个都不想容,”老太太恨恨地道,“恨不得那婆娘明天就给我死了干净。” 二老太太微笑道,“总是为了这个家考虑,再说,二房已经有两个男孩……” “快别跟我提二房,”老太太捂着脑袋道,“这个老二,更是能把我气死。进了门没孩子也好,省得再给我添乱了。看她之前收拾屋里那两个丫头的手段,总是让人担心两个哥儿,如今倒是好了,也不用我多想,怕是她更要好好护着呢。”老太太冷笑。 “林家丫头这事儿做的不漂亮,也太不顾浅丫头了。”二老太太皱眉摇头。 “我是不会读书的,可我也知道你们常说的什么,‘两害相较取轻的’。”老太太笑道,“再说,姑娘总是要嫁的,到时候我看着点,不让她使坏就行了,现在那么小,吃点苦怕什么的,我小时候家里还没那么好呢,总是不至于让她吃不饱穿不暖的。” “到时候,”二老太太笑了,“谁知道到时候还有没有你我呢。” 老太太也笑了,“那我让大太太帮看着。” “刚夸了您,您怎么就犯糊涂。”二老太太摇头道,“大太太又怎么好插手小叔子家里的事情。” “我们秦家人总不至于嫁个多么坏的人家。”二老太太瞪眼道,“就算那姓刘的婆娘要这样,老二再浑,难道还能让自己丫头嫁的丢了人去?他自小就好面子,不会如此。”老太太笑得讽刺。 二老太太伸手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就她吧。” 老太太愣了,“谁?” “让浅丫头去我那儿吧。”二老太太笑容淡淡的。 ---- 二老太太笑眯眯地道:不给粉红,我就把浅丫头退货~ 加更哦~~多谢支持~~ 第四十六章 老太太的吩咐 润玉近来有些困惑,头一件事情就是,她的婚期被推迟了,据说是因为秦远回了趟老家,得等一个多月才能回来,他父母都在秦家做事,居然在婚期将近的时候突然回老家,管家居然就这么同意了,这让润玉怎么也想不通。 第二件事情就是,老太太发了慈悲,对润玉大加赞赏,说她在林氏不在的时候对二房的三个孩子颇为尽心,给润玉添了一套首饰,虽然做工不算好,但却是足金的,还说让润玉也回家和父母呆些时候,让润玉有些惶惑不安了起来,她本以为透碧闹了这么一出,老太太已经对二房所有仆役都憎恶了起来,就算不讨厌,总也不会喜欢,却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还招了她去,和善地笑着让她回家探望父母,润玉是个明白人,很快想到秦远这次不同寻常的出行,知道有些事情本就是糊涂着好,便傻笑着回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秦浅在房里守着润玉做活,这是润玉作为丫头最后一次跟秦浅做针线活,明天她便要回去,等成了亲才会再来,到时候就不再是润玉,而是秦远家的,秦潇近来见到她就要用这个打趣,害的润玉见了秦潇就躲。 “总算不用费劲读那《金刚经》了。”秦潇笑得一脸开心。 “不是才读了两段?”秦浅奇怪道。 “我娘说是她糊涂了。”秦潇道,“还说,二老太太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句佛偈就喜欢一个孩子,更不会因为自己喜欢什么就选什么。”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还没挑出来?” “谁知道。”秦潇道,“我娘说让我别想了,还说你都比我有可能会被挑去。” “为什么?”秦浅有些吃惊,想起二老太太的样子,心里又隐隐的有些欢喜。 “啊,我娘让我不要和别人说呢。”秦潇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润玉轻笑看了秦潇一眼,低声道,“我去那屋找个顶针。”说着,便挪步出了屋。 秦浅看着润玉离开,低头想了想,继续给荷包串珠子。 “你怎么不问我?”秦潇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抬头,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说伯母不让告诉别人么?”秦浅奇怪道。 秦潇气得拍她一记,“看上去也不傻,怎么就不会转个弯。我不说你不会问啊。” “既然是你娘吩咐过的,就该听话。”秦浅端出秦熙平日说教自己的样子,对秦潇道。 “你真是越来越像二哥了。”秦潇无奈地看了秦浅一眼,又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娘瞎紧张罢了。你那时不是说喜欢二老太太么,我专门帮你打听了。问我就告诉你。”秦潇笑得贼兮兮的。 “你不也想去么?怎的一点都不失望?”秦浅偏头看她,她分明记得秦潇当时的表情有多向往。 “都是我娘跟我说的,说是去了多好,却没跟我说不好的地方。”秦潇挥挥手道,“虽说西院和这边不过隔了一道墙,若是到时候不能跟在娘身边,还不如不去。我娘昨天说二老太太挑不上我的时候告诉我的,我昨晚上也已经失望过了。再说,你与我那么要好,你去也是一样的。” 秦浅抿嘴笑了,终于小声问道,“你娘怎么说?” “她说,二老太太这次可能会挑你或者蕙姐姐,”秦潇回想,又点点头道,“还说蕙姐姐的可能更大些。她前阵子做的那道点心确实好吃,连一向不喜欢吃点心的娘都觉得好吃,我娘说,虽说还没说是谁,但多半是她了。” “这样哦。”秦浅低头道。 “蕙姐姐人好,见识又多,她去也不错。”秦潇又道,“只是她身子不好,去伺候二老太太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可我看她最近身子一直都挺好的,还能做点心呢。”秦浅有些迷糊。 “这倒是。”秦潇忽然大叫,苦着脸道,“完了,针脚又乱错了,润玉姐姐还走了,这怎么办。” 秦浅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伸手接过来她的活计,轻轻用针挑开那几针乱了的,“虽然布料上还是留了针眼,你一会儿照着那个缝上应该看不大出。” 秦潇捏了捏秦浅的腮道,“还是小浅儿仔细。” “是姐姐太慌张了,恨不得上午才开始做,下午就出活,自然容易出错。”秦浅摇头,又想了想,低声道,“蕙姐姐好像什么都会。难怪招人喜欢。” “浅儿也招人喜欢。”秦潇摸摸秦浅的发辫安慰她,又道,“只是蕙姐姐和别人都不一样,温柔漂亮,又什么都知道,我敢保证,这家里就没人能挑出她的不是来。咱们不能和她比。” 秦浅本没觉得如何,听了秦潇的安慰,反倒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我觉得蕙姐姐身子弱,若是去二老太太那里侍奉,怕是太过劳累了些,所以说,还是你去好。”秦潇没察觉秦浅情绪低落,自顾自地说。 秦浅抿抿嘴,没说话。 秦潇忽然凑过来悄声对秦浅道,“我娘说了,你爹爹这次做了错事,秀云姑娘进门是一定会有是非的,你若是能就此躲开,也是好的。” 秦浅不安地看着秦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秦熙也这么和她说过,还反复叮嘱她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此事,此时秦潇将余氏不让她说的事情说给自己听,是极信任自己,自己是不是也该将哥哥那里听来的话,说与她知道?自从林氏死后,秦浅还从来没有违背过哥哥的意思,这让她有些踌躇。 “发什么呆?”秦潇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你的珠子都掉地上了。” 秦浅连忙低头将珠子捡起来,想了想对秦潇道,“你上次不是说要学画,我这里有几卷哥哥从前跟娘学画的习作,不如拿给你学画用?”这几张习作一直被秦浅仔细收着,此时说要拿给秦潇,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不用了。”秦潇忙挥挥手道,“我就是最初看到那个什么图觉得新鲜,后来发现自己没那天分,便罢了。” 秦浅松了口气,又暗自责怪自己太小气,仰脸对秦潇笑道,“没天分也可以喜欢啊。我求哥哥教你。” “还是得了,我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看。”秦潇嘟囔道。 两人正说着,润玉走了进来道,“老太太让浅姑娘过去,说是有话要说。” 秦潇和秦浅对视一眼,秦潇忽然笑道,“会不会是……” 秦浅摇摇头,心里忐忑着跟润玉向前面走去。 秦浅进屋的时候,屋里只有老太太和刘嬷嬷两人,老太太微微眯着眼,刘嬷嬷给她揉着腿。 秦浅正犹豫是不是该弄出点响动,老太太便睁了眼,对秦浅道,“过来这边坐。” 秦浅连忙行礼,这才走近了,斜着身坐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仔细打量秦浅,却怎么也没有想通,分明是孙蕙更加贴心温柔,人长得也漂亮,怎么二老太太就不选孙蕙而选了不起眼的秦浅,难道是真的因为发了善心,拉秦浅一把?老太太摇摇头,她可不觉得二老太太是那么慈悲的人。在那个家里长大,什么没见过,她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上,打量着秦浅,忽然想到二房的另外两个孩子:秦熙沉稳、秦焘灵活,说起来俱都是可造之材。二老太太难道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会对秦浅另眼相看?老太太伸手搓了搓额头,叹了口气。 “一会儿让刘嬷嬷跟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去西院吧。”老太太说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秦浅之前听了秦潇的话,本都已经没抱希望,如今听来却有些懵了,半天才在刘嬷嬷的咳声示意下道:“是。” “按说你过去,我应该吩咐你两句。”老太太想了想,又道,“论心思细致,我可是半点都比不上西院的二老太太,就算吩咐你什么,她也都知道,我就不费那口舌了。你只记得两点,第一,二老太太说起来是秦家人,可毕竟是姓袁的。第二,不要妄想在二老太太面前耍心眼。” “浅儿谨记祖母教诲。”秦浅低声道。 “这屋里没别人,你也不用那么拘束。”老太太摆摆手道,“说起来,有些话我本不该和你说,还是点你一句。这回是二老太太发了善心,知道你们二房里是非多,怕你一个小姑娘卷进去,才选了你,你去了记得谢她。今后伶俐些伺候着,有你的福气。” 秦浅听了这话,忽然想到母亲林氏,微微红着眼点点头。 “哭什么。”老太太瞪她一眼,“像是家里人都多对不住你似的。蕙儿家破人亡都还笑着,你有什么好哭,这是好事,笑都来不及呢,傻丫头。” 秦浅吓了一跳,慌忙点头。 “你就听二老太太的话,好好陪她,多劝她出门走动。”老太太看着秦浅的样子,忽然觉得不放心起来,吩咐了几句,又抱怨道,“怎的不选蕙儿过去,若是蕙儿,根本不用我说这么多。” 老太太本是习惯的抱怨,可这话听在秦浅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感受,之前秦潇因为心疼孙蕙身子不好不希望她去西院,如今老太太又因为嫌她笨拙希望孙蕙去西院,秦浅心里乱糟糟的,一时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老太太又吩咐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和礼仪,她说什么,秦浅便应什么,总算还算听话,让老太太心情稍微好了些,挥手让秦浅跟着刘嬷嬷离开了。 ---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老太太想多了还是二老太太真那么想的。。。 多谢大家~~ 另,发现评论区似乎不能发言了。好奇怪。。哭着跑走~~ 第四十七章 哥哥的叮嘱 秦浅回来的时候,孙蕙正坐在桌前一面做针线,一面和秦潇、秦沅说话,见秦浅过来,便招呼她一道坐。 秦潇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说的那样?” “是了。”秦浅想克制自己,却还是藏不住一脸的笑意。 孙蕙听了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活计,又忙抬起来笑着道,“恭喜妹妹。” 孙蕙面上一点失望都没有,还是笑得温柔,甚至更加亲切,秦浅心里忽然沮丧起来,难怪大家都喜欢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孙蕙这样的姑娘可亲可爱,之前的那些怪念头实在是不该有,哥哥也说蕙姐姐好,那自然是好的,自己真的是像焘哥哥说的那样,眼红蕙姐姐受欢迎,才会觉得她不好吧。 这么想来,和孙蕙不亲便是自己的原因,看到此时孙蕙又如此亲切,秦浅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只是她性子就是如此,一旦觉得谁不好,便很难对谁亲近,因此也不过是暗自笑话了一回自己的小心眼,心里还是没有对孙蕙多亲近。 秦浅心思转着,对孙蕙道,“多谢姐姐。” “我说对了吧。”秦潇笑得欢,“你还不信。说了什么时候过去么?” “让我回来收拾东西,今晚便搬过去。”秦浅低声道。 “这么快?”秦潇咂舌,“看不出来,二老太太也那么性急。” 孙蕙拍她一记道,“又在浑说,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如今选了浅儿,自然早些搬过去的好。” “那就快回屋吧。”秦沅端出大姐的样子吩咐道,“别在这儿玩了。这会儿也不早了。” “浅儿这是舍不得我们。”秦潇拽着秦浅的衣袖道,“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过来找我玩。”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总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还有爹娘那里的晨昏定省,怕是每日都会见。”孙蕙笑道。 秦浅笑容淡了些,想起以后要叫秀云做母亲,她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秦沅知道秦浅的心事,打岔道,“就算没这些,今后二老太太也要出来多走动,西院和这边不过隔了一道墙,浅儿想过来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又对秦潇说,“你别瞎猜了,不帮忙也就罢了,怎的还跟着捣乱。” 秦潇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要不要我们帮你?”孙蕙问秦浅道,“你不用着急,先想想有什么要带的。也不用什么都带着,只挑惯用的,喜欢的就好,二老太太那里肯定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的,带多了反而显得小气。” 秦浅点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 孙蕙笑了,“我一个人张罗的多了,自然想的到。” 秦浅怕几个姑娘听了西院不舒服,又不愿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在炫耀,笑眯眯地转移话题道,“蕙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这两天天热,你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的好。” “我这都是老毛病,”孙蕙笑道,“夏天还好,冬天才会难过些。这会儿趁天还不太热,过来找你们说说话。” “我也说,若真的想找我们说话,随便差个丫头来说一声,我们不就过去了。”秦潇接口道,“蕙姐姐偏要自己来,这么大的太阳,沾了暑气可多麻烦。” 秦浅听了秦潇的话,呆了呆,见秦潇还等着自己说话,只得道,“蕙姐姐多注意身子。” 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便说天色不早,和几个人道了别,跟着刘嬷嬷去收拾东西了。 秦浅特地慢慢收拾,等待秦熙和秦焘回来。 两兄弟知道这事之后,居然觉得有些奇怪,平心而论,他们都觉得孙蕙看起来更要受欢迎,毕竟年纪比秦浅大些,又会为人,长得也好看,全家上下几乎都对孙蕙赞不绝口,就连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都对孙蕙另看一眼,秦浅显然就差了很多,年纪本来就小,虽然性格沉静,可还留了些奶娃的气质,又是个怪脾气,虽然她平日也性子和顺,但若是什么人要让她觉得不顺眼,便是对这个人视而不见,就算说话也是相当冷淡,这就显得没有孙蕙那样亲切和善了。 “不管怎么样,你过去总是好的。”秦熙摇头道,“再过些日子,等云姨嫁过来,我们也都要回二房去。你能躲开也是清净。” “我觉得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秦焘道,“云姨那么温柔的人你们怎么会总是担心她使坏,她又不会吃人。” “咬人的狗不叫。”秦浅小声嘀咕道。 秦焘一掌拍过来,“净胡说。” 秦熙也皱眉道,“这话跟谁学的。” 秦浅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道,“前两天听老太太说的。” 秦焘笑了,“老太太是喜欢说些俚语。” “老太太是老太太。”秦熙对秦浅道,“你一个小姑娘,言辞还是要注意些。” 秦浅乖巧地点点头。 秦熙又转头对秦焘道,“不管云姨是什么样的人,浅儿就是这个性子,她从小不喜欢云姨,若是她嫁过来,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浅儿总是不理她,就算云姨现在没有讨厌她,总会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舒服的多了,就是厌烦。到时候也是麻烦。” “说的也是。”秦焘扭头对秦浅道,“要我说,你也该改改性子,总也不能见谁不喜欢就一句话不说,多学学你蕙姐姐。” 秦浅撇撇嘴,没说话。 秦熙却对秦浅道,“他虽然是个不长进的,说的却也在理,在这家里总有几个你不喜欢的,娘又不在,上下那么多人,各司其事,得罪了谁都不会太好过。就算真的不喜欢,也不要太显露出来的好。” 秦浅听哥哥也这么说,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应了。 刘嬷嬷早就等得不耐烦,反复催促之下,秦浅才依依不舍地和哥哥们告别,跟着刘嬷嬷往西院去了。 西院和之前住的大房果然不大一样,住处明显宽敞很多,光线也好,家具用什也都比秦浅见过的精致,刘嬷嬷带秦浅到了西院便离开了,二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笑眯眯地拉着秦浅往她的屋子走,一面告诉秦浅,“二老太太现下还在佛堂,晚些才会出来,咱们先把东西放下,姑娘再休息一会儿,其他都不用着急。” 秦浅应了,跟着那婆子进了西厢。 “这些是二老太太给预备的,”婆子对秦浅道,“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心意,姑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告诉我,想要什么也和我说。” “我初来乍到不懂西院的规矩,还望嬷嬷日后多提点才是。”秦浅小声说着哥哥教自己的话。 “不用这么拘束,”婆子笑道,“你原先什么样,现下还什么样就好。” 秦浅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嬷嬷,我哥哥下了学,能过来看我么?” 那婆子看着秦浅笑道,“自然是可以啊。只要别扰了二老太太休息就行。” 秦浅这才笑了,谢了那婆子,婆子还有别的事,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父亲母亲 秦浅和屋里的丫头飘雪收拾了一会儿,便听人来报,说是二老太太让秦浅过去。 二老太太身上穿着家常的衣服,显得更是温和,正坐在小书房的躺椅上看一卷书。 秦浅进去行礼,二老太太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没和孩子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说话。”二老太太对秦浅笑道,“所以你不用多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因为我也不知道。” 秦浅听二老太太的话,露出笑意,小声道,“是。” 二老太太笑得温和,又问了秦浅平日吃什么,用什么,都做什么,秦浅看着二老太太心里想着林氏,秦熙的警告也没顾得上想,二老太太问什么,她便回什么,就连帮秦焘做功课,都没有隐瞒,好在二老太太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我听说,你自从来了就一直在大房里,二房也不怎么过去?”二老太太状似无意地道。 秦浅低着头,轻声道,“爹爹忙。” “爹爹忙可不是你不过去的理由。”二老太太轻笑道。 秦浅的脸微微红了,低头老实道,“自从我娘去世,我见到爹爹就觉得心里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二老太太问。 秦浅红了眼眶,从林氏死后她就从没和任何人提过林氏半句,如今却在二老太太轻柔的拍抚下,埋首在二老太太怀里,将他们临走头天晚上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哭,自从来了京城,她还没有这样哭过,一来是怕惹得秦熙难过,二来也是一直都没有一个人让她能够如此放松下来,此时看着二老太太的眼,心里的难过就像是瞬间被解开,痛快的哭了出来。 二老太太一直仔细地听,偶尔点点头,并没有评论什么,末了,只是叹了口气,掏出帕子给秦浅擦干净脸,方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忍了那么久,也算是委屈你了。” 秦浅摇摇头,抽抽噎噎地道,“我从那时候起,看到爹爹就会想起娘。” “这怎么行。”二老太太不赞同地对秦浅道,“你受你娘影响太大了。” “我喜欢娘。”秦浅有些固执地道。 二老太太看了一眼秦浅,道,“人都应该爱护自己的父母,你父母这样,并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过错,你恋你娘过多,就更使得你对你爹的感情太寡。” 秦浅低着头,小声辩解道,“从小爹爹也没见过几次,从来到我们屋里就是和娘置气,一眼都看不到我身上……再说……爹爹喜欢哥哥们,我就算不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你爹爹如何是他的事情,你却不能如此。”二老太太皱眉道,“父子天伦,你总不能一直对父亲不冷不热的。” 秦浅委屈地抿了抿唇,“为什么爹爹可以对娘那样,也没有人说爹爹不好。” 二老太太轻轻捏了一记秦浅的脸道,“真是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倔丫头。” 秦浅不安地看了二老太太一眼,却没改口,低着头搓衣角。 二老太太伸手将她的手拽开,又替她抻了抻,道,“你现在年纪还小,有这样的疑问也是正常,只是记得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却不美。” 秦浅点点头,“就像透碧姐姐卧床的事情么?” 二老太太失笑,点点头,“要做这家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里得能藏住事儿。” 秦浅点点头,靠着二老太太, “虽说一开始就教训人不好,可我还是要说你。”二老太太斟酌了一下道,“虽然我也知道你一时不见得能接受,但是总是得改。” 秦浅没想到二老太太会说这个,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我不知道你娘是怎么说她和你爹的,可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二老太太目光温和,口气却有些严肃,“你要知道‘百善孝为先’,你对你爹爹的态度不对,不光影响到你们两不亲近,更是让人对你母亲的管教方式也会有所诟病。” 秦浅倏然一惊,忙敛神道,“娘从来没有说过父亲半句不是。都是我自己想不通。” 二老太太听了她这话,像是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你对你母亲一片赤诚,可和父亲却冷淡的不像是父女,这很不好。要知道‘天下非有公是,而各是其所是’,你觉得自己没错,别人看来或者和你恰恰相反。你年纪还小,不要那么早就做判断,先把自己摆正了,便能容下别人的不是,日后你见得多了,知道的多了,自然就能放平心态看你父母的事情。” 秦浅小声重复“天下非有公是”,像是明白了些,又对二老太太道,“浅儿明白了,为了娘我也不能再错下去,是浅儿从前太任性了。” 二老太太听她这话,知道她虽然被说动但对父亲还是没有半分亲爱之意,只是为了林氏才将她的话听进去罢了,也便不再劝,有些怜惜地看着秦浅,“你毕竟年纪还小,考虑不那么周全也是应该,若是能从此明白些,也是好的。以后跟我一处,我会提醒你。” 这句话更像是承诺,进了西院,便是二老太太的人。二老太太和老太太不一样,不是个什么事都能开门见山的说出来的人,便借着秦浅和秦柏关系冷淡的事情告诉秦浅,从此便要管教她了。 秦浅虽然有时候反应慢些,却不是个笨人,二老太太这么说来,她便明白了。这才觉得二老太太不一般,她似乎和林氏还不一样,林氏虽看得透彻,心里也明白,真正做起来还是经常纵容自己的脾性,二老太太却不管是知还是行,都是冷静的,可是她们管教自己的样子,说话的温和神态,却又异常相似,秦浅胡思乱想着,面上也带了丝严肃。 二老太太看到秦浅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将秦浅搂在怀里道,“没你想的那般可怕,我又不会吃人。” 秦浅靠在二老太太的怀里,又安心又担心,小声道,“我喜欢您说这些,让我想起了娘。” 二老太太轻轻拍抚着秦浅的脊背,没说话。 第四十九章 秦浅和孙蕙 二老太太平日里没什么事,除了念经,便是和秦浅在一起。 哪怕是林氏在的时候,秦浅也没有得到过如此多的关注,在大房的日子里,秦浅一直没人陪伴,除了秦熙秦焘还算关注她之外,最亲近的余氏也只是偶尔想起,叫她跟秦潇一道过去说几句话罢了,在家里秦浅几乎算是被遗忘的一个孩子。 如今忽然有了这么一个人,能一直陪着自己,教导自己,而这个人又是自己喜欢的,觉得很像林氏的那一个,一切都美好的让秦浅每天都乐淘淘的。 秦浅每天早上起来便过去伺候二老太太起床,虽然二老太太说不用如此,秦浅却喜欢做这样的事情,看着二老太太温暖的目光,总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老太太那边已经说了不用过去,二老太太却说秦浅年纪轻身体又好,多动动没有坏事,每天早上都让她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秦浅慢慢的也知道这是二老太太爱护自己,心里更加对她亲近了许多。 秦浅请安回来,便会和二老太太一道用餐,然后二老太太要抄写经书,顺便教她读几句书,二老太太为了告诫她对父亲的言行,先让她读了孝经,之后便放任秦浅自己在书房看,挑出什么感兴趣,她便教她什么,在这一点上,二老太太和林氏是一样的,都觉得姑娘读书不过是修身养性,只要不读乖僻淫邪的书,其他倒是不用拘束。 唯独二老太太自己一直在读的佛经却没有教秦浅,秦浅和二老太太热络了之后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二老太太说姑娘家毕竟将来是要嫁人持家,读这些养得心思太淡漠枯寂,反而不好。不光如此,二老太太还经常关上房门,考校秦浅对家里发生的事情的看法,也时不时地指点她几句人情世故,只是与秦浅约法三章,这种谈话绝对不能与任何人说。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西院里却是一片安宁温暖,秦浅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下去才好。 秦浅也不断地听到些琐碎的事情,二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们也会把家中发生的事情说上一回。 润玉已经成了余氏得力的媳妇,管着全家的针线,秦远似乎对她不错,润玉面上笑容多了些,身材也稍稍丰腴了。 孙蕙在初秋的时候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入了冬便索性不出门了,秦焘一直殷勤地围着孙蕙的身边转,秦熙却渐渐的对孙蕙淡了些,照他的说法是,本就对姑娘家不该那么亲密,只是他对孙蕙还是比对其他姑娘温和,偶尔也会过去问候一下。秦浅探了她两次,却觉得她除了脸色白了些,似乎也没有多么的不好。 秦浅回来,悄悄和二老太太提起自己对孙蕙的疑问。 “蕙姐姐病的和娘一点都不一样。”秦浅有些疑惑道,“上回润玉姐姐生病,脸是肿的,头发也乱,一点都不美。怎的蕙姐姐生病就这样好看。” 二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人不光会身子不舒服,也会心里不舒服。你伯母有三个孩子要照顾,还要管家,自然顾不上她,你婶子心扑在然儿身上,老太太本就那么多孩子在,她素来又不大喜欢女孩,对蕙儿也不是太上心,蕙儿来到这里,也只有你三哥哥还会多在意她,可毕竟又得上学,她心思那么细的一个姑娘,自然会有心病。” 秦浅想了想,点点头道,“生病大家就都会去看她,哄着她了。” 二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道,“你不要觉得她这样是欺骗,若是父母尚在,她又何必在别人家里这样委屈自己。换了是你,若是你娘不在,哥哥们也离开,你要搬去别人家,看着大家都围着别人家的孩子转,连一眼都瞅不到你,你会不会心里难过?” “会。”秦浅说得老实,在大房住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小小的失落了,如今想想,自然能明白孙蕙的心情。 “既然如此,就得体谅她小小年纪耍的一点心机。”二老太太笑道,“只要不伤人,便不算坏事。姑娘在家里本就是不受重视的,若她不再耍点小心机,又有谁会在意她今天是不是吃了饭,晚上睡着是否觉得凉?” 秦浅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姑娘?” “在你家里,你母亲也是更照顾他们哥俩是不是?”二老太太笑了。 秦浅点点头。 “按说这也没错,”二老太太对秦浅道,“男**阳,本就不同,一为火,一为水,火炎上,便要光宗耀祖,要读书进取,水润下,便要安分守己,要端持稳重,所以男人家生来就是要在外奔波,要努力让别人看到自己。姑娘家本就不应该出风头,要含蓄内敛。” “霜姐姐就喜欢诗书,还总喜欢和男孩比。”秦浅轻声道。 “这就是她不聪明的地方。”二老太太摇头道,“只是她是王府的人,和平常家里的姑娘,又不大一样,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也都有她爹爹帮她挡着,有别人容着。” 秦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扯远了,再和你说一件,你记不记得蕙儿来了之后,沅儿消沉了好一阵子。”二老太太轻声道。 秦浅点点头,“我明白。就像我害怕哥哥喜欢蕙姐姐不理我一样。” 二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可是沅儿这样也是不对的。若是遇到自己惶惑的事情,只会躲起来生气或者消沉,只会让人笑话。蕙儿来秦家,本就是比沅儿要惶恐害怕百倍不止,她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大家都喜欢她,都关注她,这就是蕙儿比沅儿强的地方。” 秦浅问道,“那您方才说的什么阴阳水火的,就不对咯?” “这都是老祖宗们说的,本就那么两句话,咱们总得自己理解不是?”二老太太轻轻勾着唇角,让秦浅觉得似乎有些狡猾的意味,“像蕙儿那样,做的不着痕迹,就是好的,像霜儿那样,做的谁都看得到,就是不好。” “您说的都那么有道理,”秦浅有些敬慕地看着二老太太,“我从前听都没听过。” 二老太太叹道,“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真正的道理呢。只是各自给各自找借口罢了。” 秦浅又道,“还是蕙姐姐聪敏,我就想不到这些。” 二老太太捏捏她的鼻尖,“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人,只是一点,这个心病这时候用着还可以,等到了嫁娶的年纪再要是身子不好,可是会吃亏。” “就像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娘一样么?”秦浅有些难受道。 “是。”二老太太点头,“如今幸好有个秀云在,阴错阳差的,总算你们爹续弦的人家也算是不错。若是真的没有秀云,怕是你们爹爹要么就不再娶,要么就是娶一个差一点的姑娘了。这一点,你要体谅老太太的心情。‘白头偕老’才是做父母的希望,若是一个走的太早,另一个剩下的半生就难过了。” 她这么说着,眼神也有些黯淡,秦浅忽而想起二老太太早寡,轻轻靠在二老太太身上道,“那您是希望我像蕙姐姐那样么?” “你会那样做么?”二老太太笑着问。 秦浅低头想了好久,才抬头道,“虽然现在做不到,但是既然您喜欢,我便慢慢去学,总有一天能做到。” 二老太太看着秦浅认真的模样,搂着她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要做蕙儿那样的人。” “浅儿这样也可以么?”秦浅问得有些急切。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心里要明白。”二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要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被骗一辈子都反应不过来,做小人,吃亏少,也不容易被算计,但是难免被人猜疑和防备。做君子,就很容易吃亏,有时候你心里明知道那是个坑,为了你心里的那个正,都要闭着眼睛跳下去,但是不会有人猜疑你,会有很多人信任你。” “您喜欢哪个呢?”秦浅轻声问道。 二老太太笑了,“我看出你的毛病,却不知道它这样严重。” 秦浅微微红了脸,低了头。 “你对心中亲近的人太过顺从乖巧,其实没有必要。”二老太太摸着她的头发道,“若是真心待你好的人,你就算不那么听话,也会喜欢你,若是虚情假意的人,你百般顺从也不能讨好。” “可是我喜欢这样。”秦浅不好意思地道。“我本就不能做什么,能做一点也是好的。” “你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吗?”二老太太问道。 “就是说,会适得其反么?”秦浅有些迷糊地道。 “是。做事总得有点自己的主意才好。”二老太太道,“况且,也有可能我喜欢你做实诚的人,你哥哥却希望你像蕙姐姐。这时你又该怎么办?” 秦浅傻乎乎地摇摇头,“不知道。” “做什么样的人,是要自己选择的。”二老太太笑着道,“还有,你也要想好,对你最亲近的人,你要做什么样的人。” “最亲近的。”秦浅歪着头努力想了一会儿道,“是哥哥和您吧。” 二老太太笑了,摸摸她的头道,“将来总会有一个最亲近的人,不是哥哥,也不是我。不过你现在权可以当做是你哥哥。你可以向蕙姐姐那样,做一个柔弱女子,一直让人担心、时刻惦记着、照顾着,只是这样你哥哥会劳累些;或者不像蕙儿那样,做一个坚忍女子,不让人担心,照顾别人,但要知道,越值得信赖的女子,就越容易被忽视。这两个你觉得哪样更好?” 秦浅沉默了,半晌低低地道,“我想做让哥哥信赖的人。”她想了想,又道,“我相信哥哥。”对秦熙,秦浅是全然的信任,就算是孙蕙那样可爱的姑娘来了,秦熙也没有半点忽略秦浅。 二老太太笑了,搂着秦浅,愉快地道,“总算没有太痴傻。” ---- 加更加的我存稿空了。。。捂脸大哭。。 ---- 推荐一本好书,96的新书《网游之戏游记》书号1313631 游戏白痴,现代宅女,一朝穿越网游世界。 看看风景,收集称号,调戏帅哥,打探八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热闹, 看我风生水起,演一出戏游记。 第五十章 委屈 二老太太虽然没有教秦浅佛经,但是她却忽略了秦浅的拗脾气,对喜欢的人,她一向有着莫名的执着,二老太太读,秦浅就在旁边听,一来二去的,居然都能说上两句,二老太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有一丝感动,虽然面上并没有表露,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心里却对秦浅真正的亲近了起来。 二房的婚事渐渐的近了,秦熙和秦焘也搬回了二房,秦浅听从二老太太的话,每日里和父亲请安的时候总是尽量多说两句,却正好赶在了秦柏正烦闷的时候。 秦柏虽然等到一个官位,却又是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为了补缺已经将自己多年的积蓄花光了,如今若是再做这样一份没有油水又费力的活,实在让他心里憋屈,但是刘柱也已经说了,从外地回京城本就不容易,如今能不降级已经是他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欠了多少人情才给他争取来的,若秦柏嫌弃不去,今后就不要再找他了,秦柏面上虽然还是笑着感激,心里不禁对秀云也有些埋怨,平日里装的温柔和顺,如今自己要求她哥哥办点事,居然一句好话也不帮自己说。 本来在他失落的时候还有一个可人柔顺的小丫头透碧体贴他、鼓励他,总算也是一个安慰。虽说是孝期,可谁家不是阳奉阴违的,他本就等着孝期过了就求老太太给透碧开脸,可是却不小心让她怀了孕,孝期闹出这种事情确实让秦柏出了一身冷汗,可他实在舍不得透碧受苦,又想要这个孩子,便想主意将透碧送到乡下去,等生了再接回来,到时候孩子少说几个月,也算是能敷衍过去,结果还没等送过去,老太太就发现了,还硬逼着透碧吃了药打了胎,透碧至今还被老太太锁在西厢,秦柏求了几次,每一次都被老太太骂着出来,心里更是烦闷委屈。 如今在他心情那么不好的时候,秦浅笑盈盈的模样,更是让他想起林氏,顺带又想起秦梧当天说过的话,自从秦梧说了那一回之后,林氏已经变成了秦柏的一块心病,之前他没有想过,总也不觉得,那天被秦梧一说才忽然发现,自己多年的努力居然抵不上林氏在家里的一句话,这个事实让他又羞又恼,见了秦浅心中更是像猫挠着一般烦躁,随意寻了个不是,便将秦浅训斥得差点掉眼泪,小姑娘性子倔强,强忍着眼泪回了西院,从此谁劝都不听,除了礼节性地请安不得不去之外,更是和父亲一句话都不说。 二老太太本还奇怪,秦浅明明已经答应了自己要和父亲好好相处,怎的又变了卦,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二老太太也知道秦浅不是这样的姑娘,她想了想,叫来了秦熙问究竟。 “初四那天浅儿和你一道去请安,发生什么事?”二老太太问道。 秦熙低声道,“请您不要责怪浅儿,她从小和父亲不亲,听了您的话去和父亲示好,却恰好赶上父亲心情烦躁,迁怒于她,还说了几句极不好听的话,浅儿性子倔强,想来一时半会儿的,还是会犯拗,过几天怕是会好些。”他不希望二老太太觉得妹妹没规矩,尽量避重就轻地说了,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知道了。”二老太太点了点头,忽而问了一句,“这件事,你怎么看?” 秦熙却没想到二老太太会问自己的意见,愣了一下,旋即道,“父为子纲,这是变不了的。” 二老太太盯着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向来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秦熙有些微微地惊讶,正想说话,却被二老太太挥挥手挡了,“你去歇着吧。浅儿在我这儿,你且放心些,我会照顾她。” 秦熙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谢,方才走了。 秦熙并没有就此放心,他太了解秦浅的倔强性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恰好这日夫子临时有事,早早下了学,便决定去西院寻秦浅说说话,开解开解,秦焘听他这么说,也要跟着一同过去,说是要好好劝劝妹妹,秦熙想了想,同意了。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下了学,”秦浅欢快地小步子跑过来,旁边的嬷嬷轻声责备了一句,秦浅也只是娇憨地笑着道歉,脚上却一点都没停,一会儿就到了哥哥们面前。 “心情好吗?”秦熙摸摸秦浅的发辫,奇怪道。 “二老太太今日让我跟着读佛经了。”秦浅眼睛亮晶晶的,她觉得二老太太让她进佛堂,就是接纳她一般,虽然她并不知道二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如此,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快活。 “读佛经?”秦焘惊讶道,“还那么开心?” 秦浅也觉得自己这样反应实在奇怪了些,脸微微红了,小声道,“不能开心啊。” “你开心当然好。”秦焘笑道,“哥哥还说你不痛快,专门过来劝你呢。” 秦浅听了这话,低了头道,“我都忘了。” 秦熙看着秦浅,半天没说话。 “昨天老太太给了一个手炉,样子好看,又够暖和,这个天气用着最好,一会儿让奔月送过来。”秦焘笑眯眯地对秦浅道。 “奔月?”秦浅有些迷糊,“是哪个?” “新来的小丫头们,老太太给拨了两个过来,大哥的那个叫香月,我这个叫奔月。”秦焘笑道。 “老太太起了这名字?”秦浅有些怀疑地看着秦焘。 “我就说浅儿肯定听得出。”秦熙也笑了,“老太太说让改名字,他觉得新鲜,便非要给换一个。本是叫霜月,他说犯了霜妹妹的名字,就给改了这名字。” 秦浅偏头想了想,也点头笑道,“是焘哥哥的风格。” “什么风格?”秦焘好奇。 “怪。”秦浅看他一眼,笑道。 “你这怪丫头,我还没说你,你倒说我。”秦焘不以为意,笑着摇头。 “是因为‘青女素娥俱耐寒’,然后想到嫦娥奔月?”秦浅偏头问道。 “你倒是了解他。”秦熙笑道。 “我觉得奔月比霜月好。”秦焘笑得一脸得意。 秦熙懒得理他,径自对秦浅道,“这两天冷的紧,反正他皮厚用不着,给你拿来也好。” “还是你们自己用吧。”秦浅对秦焘道,“二老太太屋里可暖和了。” “给你就收着,哪儿那么多客气。”秦焘拍了拍秦浅道,“还是那样,一点都不可爱。” 秦浅抬头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不是来劝我的么?就这么劝?” 秦焘笑了,“瞧这话说得,不是看你心情还不错,浑说着玩么。” “你别总逗她。”秦熙道,“又不是不知道她容易认真。” 秦焘点点头,又对秦浅正色道,“我这次来倒是真的想说两句。我是你哥哥自然觉得你怎样都好,可是别人不这么看,你若一直这样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不行。还是随和些的好。” 秦熙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我哪里不随和了。”秦浅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 “你对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随和,对老太太、大伯母、三婶也都随和,要说,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可是你一旦不喜欢什么人,就很不随和。今天早上和爹爹请安,就请安那一句话,其他就是顺在一边,再一句都没有,面上也冷淡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对爹如此,对云姨也如此,这样怎么行。”秦焘有些无奈地道,“就算你现在在西院,毕竟也是二房的姑娘,又怎么可能这辈子都不回去。” 秦浅抿了抿嘴,她知道两个哥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可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忍不住道,“爹自己都说不想见到我,我再说什么,不是凭白惹人生厌。” “那是因为头天被人训斥,爹心情不好才会如此,他一向就是那个性子,脾气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若是大家都往心里去,还怎么是一家人。”秦焘笑眯眯地摸摸秦浅的头,被她甩开。 -- 四十九章好像发了之后在书页那里没有显示,提醒一下,不要漏看了~~ 第五十一章 争吵 秦浅对“一家人”这个词很是反感,一想到自己要和秀云变成“一家人”,她就说不出的难受,在她看来,她、秦熙、秦焘、秦柏和林氏才是一家人,秀云姓刘,和她秦浅算是哪门子的一家人。 就算秀云进了门,秦浅也觉得自己和她不是一家人,秦焘这个叛徒早就投了敌,哥哥要在二房生活,自然也得和秀云好好相处,只有自己,带着林氏留下的一箱书,跟着二老太太住在西院,远离讨人厌的秀云,秦浅想到这里,不知道怎么,觉得鼻子酸酸的。 “你和哥哥,还有云姨,才和他是一家人。”秦浅想了想,不情愿地把哥哥也划过去他们那边,撇嘴道,“我和娘是一家人。” “别胡说。”秦熙皱了皱眉头。 “爹娘和云姨的事情,咱们做儿女的本不该多嘴。”秦焘微微皱了眉头对秦浅道,“可是看你总是放不开,我还是想说上一句。若说起来,爹娘本就没有什么感情,自我懂事来,娘对爹就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爹又那么喜欢云姨,娘原本同意云姨进门,后来又不提,这本就对云姨不公平。你们总说娘如何辛苦,却从没想过爹和云姨的心情……” 秦浅跳起来大力拍了秦焘一记,秦焘吓了一跳,有些微微恼道,“怎么还打人了,半点都不像个姑娘家。” 秦浅毫不畏惧,瞪着他道,“二老太太说,就算是家里的丫头时间长了,都得有几分感情。我不知道什么感情不感情,我只读过‘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爹既然有了娘,为什么还要三心二意。” 秦焘无奈道,“你看大房不是也有梁姨娘,咱们房里不是又有了周姨娘,三房从前也有一个,你就算问哥哥也是一样的答案。” 秦浅不信地看着秦熙,秦熙却低声道,“虽是这样没错,但云姨的事情和那不一样。” 秦浅追问道,“那画眉的那个人,也有很多姨娘?” 秦焘点点头道,“庄稼人多收了几斤麦子还要想着纳一房小妾呢,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 “你别把话带偏了。”秦熙冷冷道,“云姨最初来时,不过是个小户闺女来做姨娘,娘也没有不同意她进门,还怜惜她年纪小,让她等两年再进门。可是自从她爹去世,她哥哥升官,她的心就大了,明显着瞅着娘的位置不放,娘恰好身体又渐渐不好,眼看着她一点点把家里的人都收买了去,那种引狼入室的心情你可曾明白?你以为娘没提过让她进门?是她自己不乐意了,又说三年孝期,又借故推脱,就是为了等娘……好自己做太太!” “不可能。”秦焘摇头,不肯相信。 “你那么聪明,自己去想,云姨在咱家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个妾该做的事情。”秦熙压抑怒火,低声道。 “那都是刘婆婆做的事情。”秦焘还是摇头,但是神情已经没有那么笃定,“云姨从来不过问家里事务的,她平日陪我玩,哪有时间管那些,是你们误会了。” “你何时起床,她何时起床?”秦熙冷冷道,“你起的时候,她早就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秦焘不信,仍旧道,“你们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我从小跟在云姨身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明白不过。绝对不是那样使心计的。” 秦浅听他们争执就已经恼了,此时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一股劲儿用力推着秦焘,秦焘一时没注意,被她直推着退了好几步,一直被推出门外去,秦浅这才重重地合上门,又牢牢插上,气喘吁吁地靠着门板不说话,秦焘在外面拍门也不理睬。 “这是做什么。”秦熙看着秦浅皱眉,“不高兴直说就好,姑娘家不要这么粗鲁。” 秦浅抿了抿唇,垂着头,就是不肯挪开,秦焘知道惹妹妹生了气,又怕引来旁人看了笑话,在外面一直低声求饶,又说好话,秦浅也不理他。 秦熙淡淡道,“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秦浅摇头,一脸地不妥协,“我不怕人笑话。” 秦熙笑了,摸摸秦浅的脑袋道,“我来这儿,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被你们俩一搅和,什么都说不出了。” “是什么?”秦浅戒备地看着秦熙。 “你当是什么?”秦熙笑道,“不过是告诉你一句,为什么我就能心平气和的面对那人。” “哥哥怎么做?”秦浅歪着头,有些好奇地道。 “你是因为心里还觉得他是父亲,才会埋怨他这样待你。”秦熙眨眨眼,小声对秦浅道。 秦浅真没想到一向正经的秦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吃惊地长大了嘴,半晌,才懊恼地低声道,“是我贪心了。前些日子还跟着二老太太念‘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果然是这个道理。哥哥你没读过佛经,怎得也能明白这些?” 秦熙淡淡笑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多得多,若不想个法子,怎么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秦浅看着秦熙眼里淡淡的苦涩,伸手笨拙地抱着秦熙,学着二老太太那样,轻轻拍着秦熙的后脊道,“哥哥辛苦了。” 她还想说很多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似乎这样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很快孩子们就放下了这段心事,因为接着便是出孝,全家的孩子们都在高兴,只有二房的小兄妹俩愁眉苦脸,出孝虽然有很多禁忌都可以解除了,可是也意味着:秀云就要过门了。 二老太太曾经和秦浅提过这件事,秀云进门是妻非妾,自然几个孩子要对她行礼,不光如此,晨昏定省也是必要的。 对于秦焘来说,自小就带着自己的云姨改叫母亲,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他那天仔细想了秦浅和秦熙说的,心里隐隐的也有些不妥的感觉,只是他生来喜欢把人往好想,便也没再继续想下去。 可对于秦浅和秦熙来说,这一声“母亲”简直让两个孩子觉得天都要塌了。 “若是真的叫她娘,便是娘在家里最后一点印记都要被她抹掉了。”秦浅吸吸鼻子,委屈地对秦熙道。 一向无所不能的秦熙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并不比秦浅少,虽然他口上从来不说,但是对于林氏的思念,他从没有比秦浅少过,如今叫一个害自己母亲惨死的人为母亲,这教一向守礼持重的秦熙心里也接受不了。 “我说不出口。”秦浅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说不出也得说。”秦熙的眼眶也微微红了,沉声道,“难道娘过去那么久,你还要让别人诟病娘亲教导无方么?” “为什么我们做什么事都要让娘来承担?”秦浅大声问道,“请安是如此,云姨的事情也是如此,分明是我们自己不愿,为什么他们要诬陷娘亲?” 秦熙想了想,低声道,“因为我们是娘的孩子。就算叫了那人母亲,这也是改不了的。你只要想,我们站在二房,便等于娘还在。” 秦浅也红了眼眶,哽咽道,“我知道了。”说着,垂下头悄悄抹泪。 “别哭,”秦熙笨拙地安慰,却不知道递个帕子,又道,“娘和母亲也不一样,以后便称那人母亲,在外人面前就称她太太。” 秦浅含泪点头,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秦熙说:“娘永远都是姓林,绝对不会姓刘。” 秦熙也是一脸黯然,两个小兄妹商量了这事,又互相鼓励了一回,秦熙方才离开西院。 秦浅目送着秦熙离去的方向,半天才揉揉酸涩的眼,回去休息。 --- 咳咳,玖拾陆mm的新书《网游之戏游记》本月pk,请喜欢这本书的人多支持她吧~~ 第五十二章 谁比谁委屈 日子一天天的过,秦柏的婚事总算是在年前办了,老太太心里还是别扭着,秦柏也因为官位的事情对刘家颇有微词,老太太便趁机提出家中要节俭开支,削减用度,又说续弦进门太过张扬显得没有大家规矩,几句话把前来询问的刘老娘搪塞回去,之前说好的那些全都没有用上,整个婚礼办得极为简单朴素。 刘家对此很不满意,可又怕秀云的病被察觉,便只好让秀云匆匆过了门,刘柱自从这次回来还没有这样受过委屈,气得要去和秦家理论,还说什么高门大户,说话出尔反尔,被刘老娘拼死拦了下来,苦劝刘柱不要去和秦家置气,自家闺女要进秦家的门,再和秦家争什么风光的婚礼,这根本不是争气,是在给秀云找麻烦。 刘柱气得不得了,也知道刘老娘说的对,只好忍下这口气。他心疼秀云,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她才好。总算让他想到罪魁祸首林氏,若不是她给秀云下药,秀云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可惜林氏已经死了,刘柱对林家恨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为妹妹出这口气。 恰好就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太子不知怎的,对这几个世家都不喜欢,林家更是首当其冲,刘柱暗暗探明了太子的心意,便趁势撺掇着吏部的几个官员参了林越一本,说他在做科考主审的时候收受贿赂,还找来几个秀才做了证,皇帝听闻大怒,科考本就是朝廷选取人才的重中之重,林越更是因为才高德厚而连着两任主考,林越差点就被盛怒的皇帝当场处斩。 幸而立刻有人力保林越,两方人马当场吵了起来,皇帝也因此从盛怒中清醒过来,没有光凭这几张奏折就定了林越的罪,毕竟林越不单代表他一个人,林家是世代书香,又是累世的声名和德行,一旦林家出了事,几个世家都会受牵连,这样一来,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 皇帝和大臣们商讨了两日才决定,推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来共同查办此事,最后总算是证明了林越的清白,虽说的确有一个人送了一只装了银票的信封,但是林越得知里面是银票之后,当场就退了回去,那个行贿之人被判了个秋后问斩,林越也终被无罪开释。 这件事情却又引起了另一番变动,满朝从此知道太子看世家不顺眼,原本观望的几个世家,开始渐渐倾向于端王一派,让原本积弱的端王爷一派渐渐有了和太子并驾的势头,太子也因此有些警醒,行事收敛了许多。 林家因为这件事情,折腾了两个月没有消停,林越更是因为牢狱之灾生了场病,修养了月余才渐渐好起来。 消息传过来,秦家的三个小兄妹却有些着急,林越虽然不能时常和他们见面,但是会经常送东西给他们,秦浅的第一套笔墨便是林越送来的,他还时常询问两个男孩的功课,三个孩子思舅如母,听到他受了伤,自然担心。 秦熙和秦焘找了个机会,去了一趟林家探望林越,还带去了秦浅做的个坐垫,她现在的针线做个坐垫还算凑合,若真让她做衣服,怕是没人敢穿,林越和两个孩子说了好久的话,才让人送他们回去。 秀云对刘柱所做的事情浑然不觉,这些天来,她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秀云进门本就带着心事,这病虽然知道是遭了林氏的设计,却是个哑巴亏,对谁都说不得,哪儿也不能评理去,若是一旦捅破了她不能生的事实,秦家便容不下她了,秦柏更是随时都可以休了她,她这辈子也就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可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渴望自己的孩子,如今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份苦楚只有自己清楚。秀云为这事伤心难过,本想借着秦柏的疼爱让自己好过一点,谁知这甜蜜还没一个月就被打破了。 进了门,还没等过一个月,秦柏便笑着说要收透碧,一点愧疚都没有,一点心虚都没有,秦柏称透碧已经委屈了那么久,也该给她一个名分了,在秦柏看来,透碧不过是个收房的姨娘,没法和秀云的正妻比,秀云自然不该不满,再说,秀云本就是个那样的出身,又是个原先要做姨娘的人,如今是妻,已经该知足了,加上秦柏素来觉得秀云温和可亲,不像林氏那么冷淡高傲,自然又对秀云放肆得理所当然。 秀云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对她温柔疼惜的秦柏会在新婚不到一个月便提出如此要求,她从前从来没觉得自家表哥居然是这样的人,又急又怒之下,差点再一次病倒,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咬着牙点头答应了。 透碧总算有了个名分,如今不再叫做丫头透碧,而是周姨娘了,自从秦柏成亲,刘嬷嬷就带着婆子们撤出二房,周姨娘自然被放了出来,她本就年轻,又是做过粗活的,身子壮实,那药也是秦家婆子祖上的方子,只要最初那一段熬过去,对日后的影响不算很大。 周姨娘修养了半年也就好了起来,如今开了脸,做了姨娘,又借着之前被强迫打胎和被禁的委屈很是向秦柏撒了一通娇,秦柏看着面色蜡黄的秀云和粉面含嗔的透碧,自然更多的流连在透碧的屋里,让秀云更是恨不能立时死了去。 雪上加霜的是,秀云不光在二房里受尽了委屈,就连老太太都在暗地里整治她。 秀云嫁过来,老太太心里也憋着火气,自她进了门,老太太便总是似笑非笑地让秀云“努力”、“抓紧”早点生个孩子。更是不嫌烦地每次秀云过来请安的时候都要说上一句。 “我怎么瞅着你最近面上不大好?”老太太眯着眼,看着秀云蜡黄的脸色道。 “没什么,”秀云支支吾吾,“只是没什么胃口。” “哦?”老太太的眼睛亮闪闪地道,“是不是有了?我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她自然是“不知道”秀云之前究竟生了什么病的。 “不,不用。”秀云慌乱地摇头,又察觉自己的话不对,勉强扯出笑脸道,“我素来脾胃虚寒,时常如此,老毛病了,不用请人专门来看。” “万一是有了呢……”老太太小声嘀咕,眼神还瞄着秀云的腹部。 秀云被看得心里一酸,眼睛都红了,忙低头掩饰道,“真是老毛病。” 老太太挑眉,“落下病根儿了?” 秀云慌忙摇头,支支吾吾地道,“是……之前的那场病还要……调养半年,唔,等明年开春估计就会好些。” 老太太笑了,和声道,“你平日还得多加把劲儿,二房虽然也有了三个孩子,但是再多些总是好的。你平日里也多注意些,若是有了消息,也快些让我们知道,跟着高兴高兴。” 秀云勉强点点头,道,“多谢老太太惦记着。” 老太太看着她嘴唇都白了,心满意足地挥挥手道,“你回去歇着吧,看你精神也不好,不用在这儿立着了。” 秀云这才松了口气,慌忙谢了一回,又说了些吉祥话,这才走了。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 咳咳,我要开始快进了~~ 第五十三章 邀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几番寒暑。 二房在这两年里折腾了几回,总算渐渐消停了些。 秀云在认清秦柏的面目之后,很快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渐渐夺回了秦柏的注意。 透碧所依仗的毕竟太过单薄,她能做这个姨娘也不过是因为赶了个巧,在之前无人搭理秦柏的时候填补了他的空虚,后来的一段又是秦柏的怜悯居多,时间长了,秦柏便渐渐看出透碧的无知和俗气,更是对透碧的粗鄙感到厌烦,透碧只是清秀,一时新鲜倒是还好,却不算耐看,时间久了难免厌倦。 秀云渐渐地表现出一直以来的体贴和温柔,她虽然也没读过书,却不是个笨人,让透碧撒泼的时候让秦柏碰巧看见,又表现出自己的宽厚大度,秦柏很快就把那个自己曾经为之跪求了老太太几回的姨娘忘在了脑后,又对秀云亲近起来。 秦熙却在秀云得意的时候,将了她一军。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冬天的时候,在老太太屋里的某一次闲聊中,淡淡的提了秦浅最新的绣品和自己盖的“单被”一个花样,还不经意地提到近来因为天气太冷,他去秦焘那屋跟他挤了挤,秦焘傻乎乎地跟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秦熙那屋怎么也烧不暖和…… 老太太变了脸,立刻叫了秀云过来,狠狠训斥了一番,还撂了狠话,若是熙哥儿染了风寒,不管是不是她故意,都要她偿命,秀云哭天抹泪地指天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过孩子,才会对这些事情不是很了解,老太太冷笑,秦熙平静,秦焘若有所思。 从那以后,秀云总算知道秦熙不是好惹的,再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即便是如此,刘嬷嬷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二房,问秦熙是否吃饱穿暖,偶尔还会让秦熙兄弟俩到老太太屋里休息。 变化最大的却是秦焘,自从秀云嫁过来之后,他便倒了霉。 秀云虽然还是和他很亲近,却不像从前那样只同他玩闹,而是开始真正像个长辈那样关心他的学业,并且总是督促他用功读书。 这可苦了从小就不喜欢读书的秦焘,从前林氏在的时候,秦焘还能躲到秀云那里逃避读书,如今秀云做了二太太,秦焘却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加上能帮他的秦浅又去了西院,临走还明确表示过从此不会再为他做功课,秦熙只是在一旁看他的笑话,秦焘这两年真的是——不大好过。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天气渐渐暖和的时候,秦家总算又有了一件大事:三房传来了好消息,孙氏怀孕了,秦梧高兴的不得了,全家人也都为三房开心,老太太总算露出了笑脸,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秦浅已经渐渐熟悉了西院的生活,甚至已经开始把西院当做自己的家来看。 谁都看得出,自从秦浅去了西院,便渐渐的笑容多了,从前总是低垂着面孔躲在秦熙身后的小姑娘,渐渐从哥哥身后走出来,终于能够抬起头,笑对家中的所有人。 幼年时候的愁苦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和小时候一样的偶尔犯倔之外,秦浅总是微微扬着唇角,虽然不是家里最漂亮的姑娘,却是最从容自然的那一个,就连一向不喜欢她的秦柏都觉得女儿似乎变得顺眼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有了秦浅的缘故,二老太太的身体似乎也慢慢的好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些,时不时地还应邀去王府里坐上一会儿,有时候还捎带上秦浅,一来二去的,秦浅倒是和袁家人接触的多了些,只是袁霜性子冷,两人还是不热络,秦浅却是和后来认识的袁露关系更好些。 又是一夜的雨,天亮了才收了云,放了晴,只是寒气微微重了些,感觉并不暖和。 晌午后,太阳却好,晒得屋子渐渐暖了起来,二老太太因着听了一晚的雨,没睡踏实,此时有些困乏,想起昨日应了老太太今天选新的纱橱炕面之类的面料,又勉强打起精神等着。 秦浅见二老太太困乏,便道,“您交待给我罢,等老太太那边的人来了,我去同她说。” “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我怕又睡不好。”二老太太摇头笑道。 “您昨晚没睡好,如今再强撑着不睡,反而不好。”秦浅劝道,“不若顺其自然,别睡久了,一会儿便叫您。若怕晚上睡不着,咱们一会儿吃过饭出去溜达一圈,塘里的荷花再不看就只能‘听雨声’了,白日里太阳又大,不若黄昏时候过去正好,走得一圈,困意便来了,不愁睡不着。” 二老太太想了想便同意了,笑道,“老太太那边来人你就如实说,花样布料什么的就按照咱们今儿早上商量的办,总归是跑不了那几种花样,那几个颜色。” 秦浅应了,跟着她进了里屋,二老太太想了想又道,“这两天估计那边会来消息让我过去,若是一会儿来了人,你就帮我应了罢。” 秦浅笑道,“知道,哪儿还能都赶这一会儿来呢,您就放心睡吧。” 二老太太这才睡下,秦浅服侍她歇了,才退出房。 这两年秦浅总算是学着能做些针线,平日里替秦熙经常做些琐碎东西,如今二老太太睡了,她刚好继续早上的活计。 却也是巧,还没劈出线来,外面就来了个丫头,立在屏风边上道,“浅姑娘,王府的吴嬷嬷来了。” 秦浅愣了愣,二老太太料得准,还真是这会儿过来了。 “二老太太在歇午呢,你把她迎到正屋去,我这就过去。”秦浅放下手中的针线,对那丫头低声道,那丫头应着退了出去。 秦浅走到里间,拿了架子上的一个荷包并着一张素笺,这才向前面走去,里面已经有个缁衣婆子等在那里,见了秦浅忙上前见礼,“姑娘可好,我们王妃还惦记着,说好久没见过去了。” “这两天总是下雨,二老太太身上不算爽利,”秦浅道,“也就一直都在屋里呆着,做做针线,读读佛经罢了。” “还是二老太太会调理人,”婆子笑道,“瞧浅姑娘小小年纪,气度便和旁的姑娘不一般。” “您快别夸我,”秦浅笑道,“二老太太都说近来太过浮躁了些,让我多练字,修心养性呢。” 这婆子并不多舌,只是客套两句就说到了正题,“我们主子前些日子得了些好茶叶,说是叫‘白毫银针’,还说这个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得到,吃的时候得泡上几次才能出味道,王爷想孝敬二老太太一些,又怕老太太吃不惯,便让一定请了二老太太过去吃上一回茶,顺道散散心,说说话。还请了敬王妃母女一道过去,大家伙热闹一下也好。” 秦浅笑着应了,又问了时间,那婆子便告辞离去。 第五十四章 秦熙的弱点 柳叶过来说新衣面料的时候,二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正和秦浅在书房里读书,柳叶见二老太太正在问秦浅话,便顺在一边等着。 “姐姐怎么这会儿过来?”飘雪迎着柳叶随口问道,按说这会儿已经快到饭点,若是平常有事大多是早些过来的。 “今儿大老爷带着几个爷去骑马,”柳叶道,“谁知道那马儿受了惊,熙哥儿差点从上头摔下来,刚才一通忙活,就没顾得上过来。” 飘雪吓得捂住了嘴,慌忙冲她使眼色,柳叶还没反应过来,秦浅便已经扭过头来,她耳朵尖,听到了她们说秦熙,恰好二老太太也问完话,凑过来问柳叶道,“哥哥怎么了?” 柳叶忙道,“今天跟着大老爷去骑马,从马背上滑下来,身上擦破了。” 秦浅大惊,“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没摔着,只是在下来的时候擦破了点皮。”柳叶忙道,“姑娘不用担心,大夫方才看过,说是没伤到筋骨,只是淤青了一块,又受了些惊吓,休息两天便好了。” 秦浅却坐不住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二老太太,二老太太知道她着急哥哥,却没有立时便放她过去,而是对她道,“没有大碍便好。一会儿吃过饭,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秦浅抿了抿嘴,点头应了。 二老太太向来反对秦浅喜形于色,在她看来,姑娘家本来就该沉稳含蓄,怎么能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按她的话讲,就算是泰山压顶,也要连眼都不眨,这才是大家气度。 向来乖顺的秦浅平时还算做的不错,可什么事一旦牵扯到秦熙和二老太太,她便瞬间就乱了,就像此时,一听说秦熙伤了,就算柳叶再三保证亲眼见到秦熙自己走着回来,除了淤青和擦伤,连筋骨都没有扭到,可秦浅就是觉得坐不住,二老太太微乎其微地扯了扯唇角,她正是要借这个机会磨一磨秦浅的性子。 秦浅知道二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况且她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反抗二老太太,只得耐了性子坐下,知道一时不能过去之后她反倒平静下来,听柳叶的意思,秦熙目前并没有大碍,只是她没当面看上一看,总是有些揪心。 秦浅仔细问了柳叶伤了哪里,找了哪家的大夫,上了什么药,直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问才停了,二老太太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秦浅本就是个倔强性子,想要把她扳过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论起耐性,二老太太可是比秦浅要强得多。 虽然秦熙读书做事都很出色,但是似乎对舞刀弄枪一点都不在行,无论是骑马还是别的什么,秦熙的动作总是僵硬又迟缓,让向来觉得他无所不能的秦焘好好嘲笑了一回。 秦松这次带着几个男孩子去骑马,却是年纪最小的秦然最伶俐,骑马射箭样样都有模有样,甚至小小年纪就会用巧劲儿扳倒大哥秦煦了,就连平日里不喜欢读书,又喜欢和姑娘们玩的秦焘都要比秦熙强些。 也不知道是秦熙倒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马夫偏偏给他挑了一匹性情不算温和的马,上去之后便莫名其妙的开始耍起脾气来,还好有秦松和马夫在旁边帮助秦熙下了马,就这样,秦熙的腿内侧和手肘都擦破了皮,一行人慌忙赶了回来,带孩子的秦松还被老太太说了一顿。 秦熙的房间里此时已经清净许多,之前老太太和余氏、孙氏都曾过来看过,几个男孩子也在秦熙上过药之后纷纷离开了。 秦浅心疼地看着哥哥,不停地问他哪里不舒服,现下好不好,本来挺凉爽的天气,她居然冒出了细细地汗,在看到秦熙的伤口后,又红了眼,好像真正疼的那个是她而不是他一般,这让秦熙又感动又好笑。 二老太太拽着不情愿的秦浅坐在自己身边道,“探病该是宽慰病人的心情才是,你这样子让熙哥儿看了,反倒要为你担心了。” 秦浅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坐在秦熙身边,小声地道,“哥哥可觉得好些了?我方才是一时着急,哥哥别见怪。” “本就没什么。”秦熙笑道,“是我平日里总是不喜欢流汗,骑马的时候又爱偷懒,才会如此。” “哥哥也会偷懒?”秦浅抿着嘴笑了,听到秦熙说话底气十足,总算放下心来。 秦熙点点头道,“做什么事都该尽全力才对,是我一时想偏了。” “尽不尽力是一回事,哥哥也该多在意些自己。”秦浅看着秦熙道,“骑马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能那么不小心。” 秦熙正点头,就听见外面又传来动静。 “我和蕙姐姐来看看病人。”秦潇挽着孙蕙走了进来,见到二老太太也在,慌忙行礼,二老太太见孩子们都来了,便交代了秦浅两句,又留了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自行先回西院了。 “可曾好些?”孙蕙一双泪眼看着秦熙道,“怎的去了一趟马场,伤着回来。” “不过是碰破了点皮,不用担心。”秦熙摇头安慰她道,“倒是你,这两天凉,何必还专程跑一趟?让丫头过来说一声就好。” “不亲眼看看,心里总是惦记着。”孙蕙笑了笑,“再者我也没有那么娇贵,这两年在这家里养着,身子也渐渐好了许多,没有小时候那般娇弱。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这倒也是。”秦熙点头,又对秦焘道,“你之前说要与我说什么来着?” “我听说素怀他们要来京城了。”秦焘被他提醒,也想了起来。 “他们来了?”秦熙有些奇怪,“他家不是世代都住在涿州,怎的会来京城?这会儿也不是赶考的时候啊。” “我听说,是他家败落了。”秦焘有些难过道。 秦熙有些吃惊,又道,“就算他父亲屡试不第,他家也算是一方的大户,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败落了?” “若说起来,这事儿还和咱家有点关系。”秦焘低声道,“听说他爹就是当年科考作弊案中那个行贿舅舅的人。” 几个孩子都很吃惊,当年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内院里听不到外面的消息,他们也都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如今听秦焘说有一个旧识就是那个人,忍不住都有些惊讶。 “焘哥哥别这么说,”秦浅看了一眼秦焘道,“哪有什么科考作弊,这些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秦熙点点头,“这都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秦焘有些郁闷道,“我听说,素怀的爹和舅舅本就是旧识,当初拜托舅舅帮忙……” “这也是你能浑说的。”秦熙打断秦焘的话。 秦焘自觉失言,摸摸鼻子道,“总之,华家败落了,可因为素怀做了一手的好文章,声名传到了京城里,端王说接他们去王府陪袁震和袁霂读书。” 秦熙没说话,几个孩子似乎也觉得话题不是很对,又说了两句便散了,只留下秦浅和秦焘两个人陪着秦熙。 第五十五章 旧识 “方才那些话,你就不该说。”秦熙对秦焘道,“之前舅舅早就提醒过我们,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要乱说话。” 近几年来,随着太子年岁渐长,皇上又身体不大好,京城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仔细感觉却又好像平静无波,林越几次带信过来让几个孩子一定注意言辞,尤其是经常出没王府的秦浅,更是要多加小心,还交代秦熙兄弟俩平日也不要和那些世家子弟厮混在一起惹是生非。 秦熙从小就对风向敏感,自然对林越的警告时时谨记。秦浅又一向乖巧,即便是秦熙不加解释,她也是秦熙说什么就做什么,二老太太有时候再点拨她两句,她却是对这几家的关系比秦焘都明白,偶尔还能和秦熙一道说上几句,也算是间接地将二老太太那边的消息带给秦熙,她并没有瞒着二老太太,二老太太也默许了此事。 秦焘却是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主儿,照他的话是,就算真有什么,自然有爹爹和伯父,何曾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想这些,他本就不喜欢谈论仕途,但是几个朋友之间总会说到一些,他也没有刻意回避过,这让秦熙说了他好几次。 “可这是家里,那几个又不是外人。”秦焘皱了皱眉头道,“若是连家里人都要防备,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秦熙淡淡道,“既然家里人都不用防备,你为何现在看着云姨总是皱眉头?” 秦焘眼神黯了黯,不说话了。这些年来秀云的变化他不是没有看见,渐渐的看到秀云就想回避,就像是在回避从前的自己一般,秦熙和秦浅看在眼里,心里虽然觉得解恨,却也明白他的难过,故而没人主动提这话题,今天秦熙却是为了让他记住,专门踩了他的痛处来说。 秦浅见秦焘如此,心里有些不忍道,“哥哥不是故意说你的伤心事……” “好啦。”秦焘勉强笑道,“咱们还是说说要不要去看看素怀他们。” “这不可能。”秦熙摇头,“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可是咱们这儿倒是有一个,进王府跟进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秦焘小声嘟囔着。 秦浅恼地拍他,又扭头对旁边笑着的秦熙道,“哥哥怎么也不说他,让他这么浑说,把王府说成菜园子,让人听见还了得。” “你也说了。”秦焘笑眯眯地道。 秦熙一本正经地道,“这不都是家里人,说了不怕么。” “就知道你看上去正经,骨子里比谁都坏。”秦焘狠狠地拍了秦熙一记,又被心疼哥哥的秦浅拉开,仔细盯着查看哥哥的伤口有没有被拍到。 “若是有心,自然会过来找咱们。”秦熙慢吞吞地道,“不如以逸待劳。” 秦浅在旁边吃吃地笑,“我看是哥哥又犯了懒。” 秦熙看了秦浅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说话。 秦焘点点头附和秦浅,“还是浅儿了解二哥。二哥说的也有理,京城里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咱家在哪儿,真有心,啥时候都能找得到。”又迟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舅舅的事情……” “若是连这个都想不通,还要怪别人,那还是不要来的好。”秦熙淡淡道。 “毕竟舅舅和素怀的爹本是旧识,后来又那么惨……”秦焘小声道。 “他们塞银票的时候就该明白被发现是什么后果的。”秦熙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还是那么糊涂,这事舅舅做的一点都没错,之前帮他们瞒着已经是尽了情意了,后来被人知道,即便是舅舅不说,别人也已经查到他家了。” “可这样……”秦焘小声道。 “焘哥哥总是如此。”秦浅看着秦焘道,“从小就是这样,总想讨好每一个人,但是最后谁都不落好。这世上哪有诸般都好的道理,焘哥哥还是早些想开的好。”她早就想劝秦焘了,如今总算让她逮了个机会。 秦焘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浅儿说的一点没错。”秦熙对他道,“这事儿舅舅做的半点不是都挑不出,你别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他家败落的是很可惜,但是这事儿若说起来,本也因为他们不谨慎才会如此,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承担。” “你怎么能说的那么冷淡。”秦焘愣愣地看着秦熙道,“那可是咱们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爹因为判了秋后,每年一过夏天就要花巨资打点各方人马,好让他爹再留一年,这才几年,就已经沦落到变卖家产……就算不是咱们的错,也不该说的那么无情。” “处事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秦浅不赞同地看着秦焘道,“哥哥莫要把这些弄混了,若是为了当年的情分,舅舅一意偏袒华家,最后便不光华家败落,林家也要受牵连。二老太太说过,这几个世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舅舅若是做了那样的糊涂事,就是拿几个世家百年的威名胡闹了。” “浅儿这几年在二老太太那里果然不一般,”秦熙看着秦浅微笑,又扭头对秦焘道,“倒是比你长进多了。” 秦浅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平日总是听二老太太跟我这么说来着,也就跟你们还能说两句,平日里我也不爱说这些。” “这本也应该。”秦熙点头道,“你若说得多了,反而让人提防你。” “浅儿跟着你也学得奸猾了。”秦焘不满地道。 “就你实诚。”秦熙不客气地道,“可落了什么好了没?” 秦焘噎了噎,又强辩道,“我又不是为了落什么好才那样做,是为了问心无愧。” “我让浅儿少说话,又有什么于心有愧的。”秦熙斜睨着秦焘道。 秦焘说不出来,被秦浅塞进手一只茶杯。 “你们俩怎么见了面就跟斗鸡似的。”秦浅笑道,“喝点茶,我一会儿就得走了。” “怎么这么早就走?”秦焘奇怪道。 “明儿还要和二老太太去端王府,”秦浅道,“早些回去收拾一下。” “那快去吧。”秦熙发话。“我本就无事,不用惦记。” 秦浅一向听秦熙的话,招来香月吩咐了些养伤期间的饮食禁忌,让她有什么事赶紧去通知自己,又反复叮嘱秦熙这几天好好休息,她明晚回来再来看他,这才慢悠悠地回去了。 秦熙目送秦浅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扭头却见到秦焘还在屋里发呆,眼里全是迷茫和难过,知道他还在介意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在秦家这么久,这个弟弟居然还是如此看不透,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熙想了想,对秦焘道,“端王不会因为谁家孩子名声好就叫来做陪读的,再说,那里离京城那么远,京城又不是没有合适的孩子。” 秦焘看着他,有些迷糊。 秦熙叹了口气,“定是舅舅向端王求了情的。” 秦焘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方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秦熙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去想。”说着,便闷头睡觉了。 秦熙虽然一直恼怒秦焘亲近秀云,却还是心疼弟弟的,虽然他平素总是对秦焘的想法嗤之以鼻,却也知道自己的弟弟总是善良的有些不分好赖,若是这件事情让他不安,他肯定会很久都无法面对素怀,秦熙本想借着这个事让秦焘好好想想如何处理人情世故,最终却还是心软了,说了那句开解他的话。 秦焘也不是个笨人,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有些感动地道,“哥……” 秦熙背对着他,语气平淡地道,“没事就赶紧出去,我还要休息。” 秦焘笑着应了,也出了门。 --- 咳咳,推荐一个女人的《那些看云卷云舒的日子》。。 她今天生日,要求章推庆生。。 推荐这么红的文,实在感觉很微妙。。。 害羞爬走。。。 第五十六章 琐碎 二老太太和秦浅到端王府的时候,林芷已经带着袁霜到了一会儿,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便沏了茶,开始说些家常。 “可是有日子没见妹妹了。”袁露拉着秦浅的手道。 “还没恭喜姐姐呢。”秦浅笑着对袁露道。 “你也来取笑我。”袁露微微红了脸,她今年十五,前些日子定了门亲事,更是不便出门了。 秦浅抿着嘴笑了,“姐姐面皮再薄,总得让我们道喜吧。” 袁露微微笑了,脸更红,低声道,“你也有这一天。” 秦浅连忙拿出自己做的荷包给袁露,“我也没什么贵重的礼物,就绣了一个并蒂莲,权当个念想吧。” 与袁露定亲的李家少爷家在外地,李家世代居住江南,若是成了亲,今后见面的机会便很少了,两个人都有些不舍。 端王妃知道秦浅和袁露向来交好,便笑着对她们道,“你们几个小的去自己屋里说体己话,不用在这边陪着。二老太太有我们照顾着。” 二老太太也笑着让秦浅去,秦浅也不再坚持,跟着袁霜和袁露往后面去了。 几个姑娘正经过走廊,却看到袁震引着三个人过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秦浅和袁家兄弟已经不算陌生,她和二老太太过来的时候,袁震和袁霂经常过来问候,偶尔还会礼节性地问她一两句,只是从来没有这样在私底下见过面,不免有些微微惊讶。 “哥哥不是去夫子那里?”袁露奇怪道,“怎的这时候过来。” “素怀今日过来,我带他们兄妹三个去小弟那里。”袁震笑道。 “一直听他们提起,总算过来了。”袁露对那个被称作素怀的少年笑了笑。 素怀也冲袁露点头示意。 旁边一直冷淡的袁霜忽然看了过来,盯着那个素怀看了好久,才道,“是华家少爷?” 素怀点点头,“正是在下。” 秦浅也想起之前和哥哥们说的话,见素怀看自己像是有些想不起来,便笑着问道,“是涿州的素怀哥哥么?” 素怀仔细看了看秦浅,笑道,“是浅妹妹。你哥哥还好么?自从你们离开之后,就再没消息了。” 秦浅想起在涿州的日子,低头轻声道,“那时候娘刚过世,家中又事情多,等哥哥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家便已经搬走了,哥哥没有打听到你们的消息,还一直懊恼呢。” “代我问他好吧。”素怀轻声道。 秦浅点了点头,袁震却笑道,“没想到浅妹妹竟也认识素怀。” “素怀哥哥是哥哥们从前的好友,”秦浅想了想,道,“还曾经去过家里几回。” “父亲知道你们在这儿么?”袁露小心地看了一眼前院。 袁震笑着拍拍袁露道,“你以为是谁带他过来的?” 袁露这才放下心来,“是我多虑了。有哥哥在这儿,自然妥帖。” “你哥哥这些日子怎么也不出来?”袁震也问秦浅道。 “哥哥近来身上不好。”秦浅低声道,“在家里歇着呢。” “怎么回事?”袁震奇怪道。 “前些日子,大伯父教家里的孩子骑马,哥哥乘的那匹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差点将哥哥摔下来。”秦浅咬了咬嘴唇道,“虽然没有大碍,总也擦破了皮。让休息两天呢。” 袁震皱了皱眉头,“怎么那么不小心。等过两天我去看他。” 秦浅却皱了皱眉,他身份不一般,若去了秦家,秦熙定然是换正装出门相迎,其他的繁文缛节就更不要提,这么热的天气,秦熙身上又有伤,这哪里是去探病,没病都能折腾出毛病来,秦浅咬了咬唇,小声道,“您去了哥哥可就更不能好好休息了。” 袁震打量了秦浅一眼,终于笑了,“这丫头长了几岁居然还是原先那样,只要和你哥哥有关,你是什么都敢说的。” 其他人也都笑了,秦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她明白自己这话确实不该说,可一想到哥哥受了伤还要被他折腾,就禁不住还是说出了口。 袁露给她解围道,“浅儿向来乖巧,你别吓唬人家。” “我何尝吓唬她?不过夸她一句。”袁震笑了,望着秦浅道,“浅妹妹不会介意,是吧?” 秦浅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那叫夸啊?”袁露瞥了他一眼,对秦浅道,“咱甭理他,去那边水榭,有好东西给你看。” 秦浅正觉得有些尴尬,袁露一说,正和她意,忙点头应和。三个姑娘便和他们道别,准备去另一边的水榭歇凉聊天。 “你们且等一下。”袁震叫住袁露。 “何事?”袁露偏头问道。 “华家小姑娘跟着我们几个瞎逛,总感觉照顾不到。这天也太晒了些,还是在屋里坐着好。”袁震笑着对素怀道,“不如让华帧妹妹跟着她们一道玩去?一会儿我们逛完了,过去寻你们。” 袁露爽快的答应,袁霜也点了头,秦浅在旁边微笑着没说话。 素怀想了想,又交代了身边妹妹几句,这才让华帧跟着秦浅几人走了。 却没想到水榭早就有人了。 远远就看到袁霂的小厮小藻站在门口,见几个人来,笑着行了礼,让几个姑娘进去。 秦浅很久没有见过袁霂了,他总是不在王府,一年倒有小半年住在郊区山上的别院里,就算回家也总是远离人群,王爷和王妃都拿他没办法,秦浅听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袁霂如此离群索居,消极避世。 袁霂此时正在写字,近年来他画画的少了,却喜欢上写字,几个姑娘进来,他连眼都没有抬,依旧运笔挥毫,就见他面沉如水,神情专注,下笔缓而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稳妥,说来也奇怪,比起袁震的耀眼,他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却能让人立时感到他身上传来的沉静和安详。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分明穆如清风,却让人忍不住要敛神屏息,不敢逾矩。秦浅心里暗叹,扭头看其他人,果然俱都如此。 “既是他在这儿,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的好。”袁露压低声音道。 “二爷说他一会儿便好,让姑娘们不用顾忌他。”小藻却上前一步,笑着道。 几个姑娘这才坐了,也没闲聊,静静的看着湖中的风景,水波粼粼,映衬着后面的山色秀美,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衣袂微动的声音,秦浅不觉眯起了眼睛,看着竞相开放的荷花出了神。 果然如小藻所说,没一会儿,袁霂便写完了字,转过身来冲众人点头示意。 “真是巧了,今天你回来恰好赶上浅妹妹过来。”袁露笑道。 “君处北海,吾处南海,不虞君涉吾地,何故?”袁霂突然出声,却是对着秦浅说的。 秦浅愣了愣,眨眨眼,低下头。 “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袁霜素来喜欢这种游戏,立时答了回去。 袁霂没搭理她,还是看着秦浅,袁霜也不以为意,袁家人向来如此,因她素来沉溺诗书文才,大家便都不与她说这些,怕益发纵得她得意忘形。 秦浅见袁霜开了口,袁霂却还看着自己,便低声道,“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 袁霂这才点点头,批评道,“句子虽好,被你一说却没了气势。”说着,收了笔墨,便要离去。 袁露见袁霂要走,出声拦道,“一会儿大哥带着华家兄弟过来,今后你们要一同读书,还是见一见的好。” 袁露怕袁霂不明白怎么回事,又把方才在路上遇见说的那些话,都与他讲了一遍。 袁霂只是微微点了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说了。 “这是华家姑娘。”袁霜指着华帧,对袁霂道。 袁霂听到她们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又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向华帧的方向看,随意坐在书桌前,和几个姑娘们离了老远。 “你别理他,他自来就是那个性子。”袁露对华帧道,“就连对我们也不亲切。更是一天里难得说上一句话,方才说了那句,怕是今天一天都懒得再说话了。” 华帧有些好奇地多看了袁霂一眼,点点头。 袁露叫人准备了几样干果点心,又让泡了一壶龙井。 “我是不喜欢白茶,”袁露举着手里的绿茶对秦浅道,“一年到头都是龙井。” “露姐姐向来自成一格。”秦浅微微笑道。 “你别拘束,喜欢什么便捡什么吃。”袁露对着一直没开口的华帧道。 华帧点点头,却只是啜饮了一口茶水,并没有动桌上的干果。 “你今年多大了?”袁露笑眯眯地问。 “十二了。”华帧的声音有些沙哑,神态却也大方。 “与浅儿同年。”袁露拉着华帧的手道,“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不过是绣花、弹琴之类。”华帧淡淡道。 袁露看华帧并不喜欢多说,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好,说亲热了,似乎还没到那个程度,说淡了,又怕她觉得自己难以亲近,便捡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闲聊了起来,秦浅偶尔跟着帮腔两句,也算是没有冷场。 “你哥哥他,没事吧?怎的如此不小心?”坐在秦浅旁边的袁霜忽然扭头,低声问秦浅道。 “只是擦破了点油皮,并无大碍。”秦浅对袁霜道,“只是这么热的天,若是他们去了,还得再换衣服行礼的,我怕折腾的中了暑,养起伤来也麻烦。” 袁霜点点头,“无事便好。”又扭了头,问华帧读过什么书。 华帧愣了愣,说是就读过一本女经,袁霜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对她也没了兴趣,随手端了茶喝,不再说话。 ---- 我实在想不出章节名了。。这章有点乱了。。。捂脸。。。 那几句古文可以这么理解: 袁霂:你来我家做什么? 秦浅:我是打酱油的。 第五十七章 邀约 男孩子们很快便从花园走来,此时正是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这时候在外面转,确实不很舒服。 袁震的脸被晒得微微泛红,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道,“外面实在是晒得厉害。左右素怀他们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也不用非得今天逛遍。” “你倒是看看谁在这儿呢?”袁露笑眯眯地道。 “这么早就到了?”袁震看着袁霂笑了,对袁露道,“是我吩咐他过来的,却没想到他来的那么早。” 袁霂安静地看着袁震,没说话。 “这就是素怀。”袁震指着素怀对袁霂道。 袁霂看了素怀一眼,点点头。 “我说怎么着,方才那一句就说了今日的话,再不开口了。”袁露笑着打趣袁霂。 “都定了亲的人,怎的还那么孩子气。”护弟心切的袁震看了一眼袁露道。 袁露被说得红了脸,跺了跺脚,不说话了。 “古人一字千金倒也是有的,今人爱效古人之慨,自然是不能轻易开口。”秦浅小声帮袁露说话。 袁露攥着秦浅的手道,“还是我浅妹妹帮我,不像大哥,从来都向着弟弟。” “几日不见浅妹妹,感觉又精进了些。”袁霜看了眼秦浅道,“只是怎么说话还是那样细声细气,真是有些急智却少了气势。堂堂的秦家姑娘,该端出些大家风范才是。”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秦浅身上,从来还没有同时面对过这么多关注的目光,秦浅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低声道,“是我胆子太小了些,二老太太平日也教导我好多次,只是一直难改这性子。” “你替哥哥说话的时候胆量不错啊。”袁震笑着看秦浅道,“姑娘家本也没必要那么胆大,只要有胆量把当讲的话说出来,便已经很好了。像霜儿那样,恨不能跟人争文斗彩的,也未见得好。” “你自来看不上女子之才,自然这么说,却不知巾帼之中亦有女丈夫。”袁霜不服地道。 “我知道你能举不胜举,”袁震举手,“可今天难得有客人在,总不能让人家初来乍到的就听你讲历代女杰吧。” 袁霜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华家兄妹,终于停了口,面上有些不自在。 比她更不自在的是华家兄妹,素怀还好,端坐如故,妹妹华帧却显得有些不安。 好在袁震对这种场面得心应手,很快就引着几个男孩子说了读书的话题,素怀读书为文都有些水准,说起话也是侃侃而谈,袁震越听越喜欢,就连袁霂也抬了眼,偶尔插上一两个字,袁震见了心里更是欢喜。 男孩子们开始聊天,姑娘们却面面相觑,袁霜本就不多话,华帧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袁露对秦浅使了个眼色。 秦浅会意地问袁露道:“姐姐邀我来,说要我看什么来着?” “我这几天连着赶了几天工,总算把那副花开富贵绣出来了。”袁露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丫头拿来自己的绣品,“在你面前显摆一下,你可别笑话我活儿差。” “怎么会。”秦浅跟袁霜一并将那副花开富贵展开,又赞道,“姐姐真是做事麻利,这又是花又是鸟的,居然才两个月便完成了。” “哪里是她做事麻利,是你绣起来太慢。”袁霜不客气地说道,“年前就见你绣那副报春图,如今都快入秋了,我上回见着还差一片呢。” 秦浅微微红了脸,她素来用写字绣花磨性子用,也就没着急赶过活儿,从来都是绣得多少算多少,因此速度极慢,在家的时候也总是被秦潇嘲笑。 “浅儿虽然绣得慢,手艺却比谁都精致些,我最是喜欢。”袁露替秦浅说话,“倒是你,书读得不少,女红却总是懒得做,我听你娘抱怨过好多次了。” 袁霜淡淡道,“你不是也有自己固执的地方?” 袁露无语。 “姐姐这幅看起来和寻常的花样子不一般。”华帧忽然开口,好奇地看着那绣品道。 “还真有人看出来。”袁露惊喜地道,“这是小弟从前的一幅习作,我看着喜欢,便照着绣了。” 秦浅仔细瞧了瞧,也发现不大一样,抿嘴偷笑,袁霂看上去严肃沉默,画画却总是不按章法,之前给唐装美人画了柳叶眉,如今画牡丹也非要和别人不大一样,她偷偷瞥了一眼袁霂,却恰好迎上袁霂投过来的视线,那眼神,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腹诽,秦浅慌忙别过头。 “绘画习作和花样子自然还是有区别的。”袁霜点头道,“我说怎么看着不大一样,还是华家妹妹仔细。” 华帧垂下头道,“只是平日里就做这些,不像姐姐们都是读书有见识的。” “我拿他一幅画,他还不高兴呢。”袁露对几个姑娘抱怨,又看着袁霂道,“瞧这都往这儿看了好几眼了。” 几个姑娘都笑了,袁霂像是没听到,面上神色未变。 袁震却又开口道,“咱家姑娘真是厉害,得了便宜还要说嘴。” 袁露撇撇嘴道,“亏得小弟本就是明白人,换了平常孩子,让你这样宠溺下去,还不得骄纵成什么样子。” 袁震笑了,“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旁边的素怀见秦浅扭头过来,正好看着自己,便笑着对她道,“浅妹妹一向可好?方才光记得问你哥哥们,真是失礼。” 秦浅摇头道,“素怀哥不必如此多礼。” 素怀又道,“我们是才进的京,这几天怕是没时间过去看你哥哥了,你且先帮我带个好,一旦得了空,便去找他们。” “自然是先忙要紧的,”秦浅忙道,“哥哥他们也说过你来京城,焘哥哥还说要来看,只是因为王府不能随意出入才没有过来。” 素怀点点头道,“我们平日里进出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今后估计也是书信往来多些。” “最近正想找你哥哥去山上的别院。”袁震笑道,“袁霭最近得了一匹好马,说了好几次要出来,别院那边地方大,早就想请大家过去,让你哥哥们也一道去吧。” 秦浅心里不乐意,却因为之前已经驳过他一次,不能再莽撞,再者,秦家本就需要和这两个王爷尽量亲近些,却是不能光凭自己喜欢回答,只得应道,“我回去告诉哥哥,只是他近来功课紧,不知道能不能得空……” 接下来的话,却在袁霂投过来的目光中说不下去,秦浅咬了咬嘴唇,暗骂自己笨,才说了他骑马摔了,如今又说功课忙,简直是自相矛盾。 袁震也笑了,却没有戳破,对秦浅道,“去告诉他们,不管忙不忙,都得去。” 秦浅苦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袁震见她如此,笑得更欢,直到袁露瞪他好几眼,才终于发了慈悲道,“放心,你哥哥既然伤了,自然不会让他再骑马,那别院还是值得一看,就算不去骑马,去转上一遭也好。袁霭还说想叫上你一道去呢,他还惦记着欠你一次。” 秦浅也想起来,露出微笑道,“袁霭哥怎么还记得小时候的玩笑话,我去不大合规矩,还是你们玩吧。” 袁霜见他们这么说着,忽然灵机一动,看着袁霂道,“我最近正想办书会,想着把熟悉的几家姑娘都叫上,正也要请浅儿,既如此,不如借你宝地一用?” 袁震皱眉,“家里还不够你折腾的,还要折腾出了京?” 袁霜也拧起漂亮的眉,带着些任性地道,“怎么叫折腾,身在王府本就多束缚,若是不能趁现在年纪还小放肆一回,今后怕是更要中规中矩了,又不抛头露面,不过是在家里的别院里请几个姑娘吃一回茶,说一回话罢了。” 袁霜说中规中矩,倒是把了解她的几个人都说的笑了,袁霜微微红了脸,仍看着袁霂。 袁霂想了想,点头,“若是人不多,便与哥哥同来吧。” “你当这京城里面值得邀请的人很多么。”袁霜终于笑了,一脸骄傲地道。 “能让霜女侠瞧上眼的,自然不多。”袁震打趣。 袁霜嗔了他一眼,扭头对秦浅道,“到时候我发帖子给你,你家孙姐姐也一同来吧,我好久没见她了。” 秦浅点头应了。 男孩子们又聊起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南边新开的一间酒楼,因为格调高雅,设计别致,近来世家子弟总喜欢聚集在那里高谈阔论,袁震曾经去过几回,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我听说秦焘那小子这一阵子总是喝酒,不知道你哥哥是否知道。”袁震忽而扭头,对秦浅低声道,“小小年纪就开始买醉,将来还不得成了酒鬼。” 秦浅有些吃惊地看着袁震,她的确不知道秦焘平日在外面是何等样子,只知道他这一年似乎有些变化,春天的时候秦焘似乎察觉了什么,开始躲着秀云,却不知道他居然会出去喝酒。 “我会转达给哥哥的。多谢袁震哥。”秦浅低声道。 袁震随意摆摆手,转了话题。 第五十八章 伤逝 秦浅再去秦熙那里看他的时候,正好赶上孙蕙也在那里,秦焘和她正说着话,秦熙在旁边听。 “今天去了可够久的。”秦焘道,“我们下了学你都还没回来。” “在王府见到素怀哥哥他们,二老太太就让我和他们多玩了一会。”秦浅笑眯眯地道。 “果然在那里。”秦焘拍手道。 “心情很好么?”秦熙笑着看妹妹。 “袁震哥让我代他问好,还说这么热的天,怕折腾哥哥,就不过来亲自看了。”秦浅道。 “却不知他何曾如此细心了?”秦熙看了秦浅一眼。 秦浅见瞒不过哥哥,只好老实说,“是我说他来了哥哥反倒休息不好,他才说不来了。” 秦熙轻轻拍了她一记道,“怎的还是记不住,这些话不要说,即便是他来了又能如何折腾我了?现下是他年纪小,还没有开始自持身份,若是日后年纪大了,你再这么驳他的面子,却要让他心里对咱们不满了,你平日里看着柔顺,怎的说话的时候这么大胆。” 秦浅缩了缩肩头,小声道,“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秦熙有些严肃地道。 “是我的不是。”秦浅见哥哥如此神色,忙道,“下回一定不这么说了。” 秦熙点点头,“你素来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咱们不是平常人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秦浅点头道,“是我又由着性子做事了,哥哥别担心,我不会那样做了。” 孙蕙在一旁看着两兄妹笑道,“浅妹妹从来都是个明白的,若不是因为二哥受了伤,又怎么会乱了方寸的说那样的话,若我说,二哥还是该照顾好自己,让浅妹妹放心,才能不出错。” “蕙姐姐说的在理,”秦焘点头附和,“浅儿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二老太太忽然病了,她好几天连话都说不出。” “浅妹妹这是关心则乱。”孙蕙笑道,“她本就是个至性至情的姑娘,若是真的不动如山,却显得凉薄了。熙哥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熙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秦浅,转移话题道,“素怀兄妹都去了王府?” 秦浅点头道,“是。我们去的时候,刚好赶上袁震哥带着他们逛园子,后来还在王府的水榭说了会儿话。袁霂哥也在那里。” “这倒是稀奇,平常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郊外山上歇凉么?”秦焘笑道,“那地方真是不错,若是我也有那样一间院子,我也愿意常住在外面不回家。” “你的心思已经够野的了,还给你在山上该间房,你还真要去做什么山野村夫啊?”秦熙骂道。 秦浅看了秦焘一眼,对秦熙道,“袁震哥让我带话,邀请你们去别院骑马,说是袁霭哥得了好马,正想去试试,又说哥哥身上有伤不便骑马,去看看风景也好。” “一早就想去那别院了。”秦焘开心的拍拍手道。 “霜姐姐还说要顺道邀几个人办书会。”秦浅扭头对孙蕙道,“还说一定要叫上蕙姐姐一同去,过两天就会下帖子。” “奇怪了,袁霂那家伙不是不喜欢别人去他的地盘,这次怎么如此慷慨?”秦焘摸摸脑袋。 “霜姐姐说了,值得她邀请的人没几个。”秦浅微微笑着,想起来袁霜翘着小下巴的神情。 “这丫头还是那么傲气。”秦焘笑道,“真是她哥哥把她宠坏了。” “霜姐姐才不坏。”秦浅正反驳,却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香月走了进来,一脸地紧张,对几个孩子行了礼道,“湘姑娘回来了,老太太让都过去呢。” “湘姐姐回来了?”秦浅愣愣地重复了一回,“她不是才嫁了过去?” 秦熙看着香月的神情,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 香月轻声道,“我也没听真切,就听前院的说,好像是湘姑娘嫁过去第二天,姑爷就没了。” 几个孩子大惊,秦焘慌忙道,“咱们赶紧去看看。” 秦熙也起身道,“我跟你们一块过去。” 才几个月不见,秦湘便瘦了一大圈,简直有些皮包骨头,面色也又黑又黄,一双细嫩的手开裂了很多口子,此时正缩在袖子里,偶尔抬手擦拭眼泪才看得到,却让秦浅看的触目惊心,秦湘此时一身缁衣,嘴唇也透出一丝紫气,她垂着眼,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神,从她身上透出来竟不是悲痛而是呆滞和惧意,和之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大姐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老太太的屋里都是人,三房太太都到了,孩子们也都在,就连一向孤傲的秦然也静静站在旁边看着秦湘,秦湘却像是谁都看不到一般,垂着头瑟缩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 老太太按了按眼角,对秦湘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说着将秦湘拉过来,只是并没有像平日对秦焘和孙蕙那般将她揽进怀里,而是拉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秦湘终于有了动静,攥着帕子捂在自己的脸上,肩膀有节奏的抖动起来,却一点哭声都没有,只有压抑的鼻息间或传出。 秦浅看着秦湘,想起数月前这个害羞怯懦的姐姐曾经怎样赧红着脸,和姐妹们凑在一起准备嫁妆,说起自己的将来时,眼里全是期待的神采,秦浅还记得自己绣了一个鸳鸯枕套送她,还有孙蕙和秦焘合作的那个小炕屏,差点因为不方便而留下,秦焘绞尽脑汁专门为它做了个箱子装起来才让带过去。 秦湘离家时给秦浅的印象极深,那样炫目的红,那样充满光彩的眸子,让这个平日里并不起眼姐姐忽然闪耀了起来,秦浅当时都看呆了…… 二老太太见秦浅情绪有些低落,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旁人就不该再让她觉得更加苦,你若笑不出来,便尽量平静吧。” 秦浅怔了怔,点头收拾情绪,不敢再看那边的秦湘,那压抑的低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都哭一路了,也该收收泪,振作些。”孙氏皱眉道。 “她经历那么些苦,如今见得家人,自然心里难过。”余氏和声道,“让她好好哭一回。” 老太太看了看哭的快没气儿的秦湘,终于开了口,“好了,别再哭了。太伤神。” 秦湘却止不住,眼泪还是一劲儿的流。 老太太眼睛一瞪,对她道,“别哭了。” 秦湘自来胆小,被老太太这么一吓唬,倒是止住了泪。 二老太太也道,“老太太说的对。大喜大悲本就容易伤身,人本就不该太过恣情纵性,哭上一场,发泄一下便好,却不宜过,还当爱惜自己身子要紧。” 秦湘红着眼点点头,胆怯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带姑娘回去休息。”老太太挥挥手,又拍拍她道,“你回去睡觉,吃东西,什么都别想,自然有我们替你做主。” 秦湘向来胆子小,见老太太神情严肃,更是不敢不应,哽咽着点头,随着刘嬷嬷回后面休息了。 “今天她累了,就先让在这儿吧。”老太太对孙氏道,“等明天你来接她回三房。” 孙氏点了点头,又道,“还是请老太太多劝劝她,既然回来了,就要另做打算。” 老太太点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总得让小姑娘缓一缓。操之过急了反倒不好,你就这性子讨厌,好心也是办坏事。” 孙氏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好心,只不过看到这样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赶紧打发出去的好。” 老太太瞪她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快别说话了。回去歇着吧。” 孙氏点头,“我要回去了,折腾这一天,实在累得慌。” 说着便携着秦然一道出去,其余众人见状也都散了。 秦浅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孙氏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个说话粗声粗气的婶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家里这几个太太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光是她们,这家里,除了她关心的几个人,其他人似乎都被她忽略很久了,二老太太曾经提过几次,但是都被她笑着含糊过去,秦浅偏了偏脑袋,忽然间对自己的坚持有了一丝困惑。 “走罢。”二老太太轻轻握住秦浅的手,对她笑道。 秦浅回了神,对二老太太微笑,随着二老太太往西院行去。 第五十九章 孙氏的请托 秦浅很快就从秦焘那里得知秦湘回来的缘由,据说是成亲那天新郎喝多了酒,从马上跌下来,当晚就断气了,婆家从此都说她进门克死了丈夫,又嫌弃她是个姨娘生的,对秦湘很不好,一开始不过是明嘲暗讽,渐渐的,仗着秦家那边没人,开始打发秦湘做下人的活,但凡粗重的活都推给她,最后还开始变本加厉的打骂,将儿子死的哀痛全都发泄到了无辜的秦湘身上。 秦湘虽然是个庶出,但这些年秦梧从来没在吃穿上亏待过她,孙氏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个心地险恶的人,她娘既然没了,平日也不过是淡着秦湘,秦湘做姑娘的时候觉得不如意,也不过是家里疼爱少,大家都不怎么关注她罢了,哪里受过这等罪,如今差点就被打死在婆家,终于熬不住了,放了陪嫁丫头出去,丫头找到秦梧相熟的人家,总算是传了信回来。 秦梧听闻大怒,就算这孩子并不是自己最宠爱的那个,毕竟也是亲生闺女,秦梧向来护短,立即动身去秦湘婆家,却没想到受了一通奚落,如今他不过领了个八品闲差,虽然生意还是没有放在明面上,他人看来他却已经不是当初的秦梧,而是更像个商人,他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吃过别人的白眼,只是没想到从前一同为官的人,如今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恼羞成怒的秦梧差点和那人家打起来,本来他就是武官出身,行事作风也都带着些强横,索性砸了人家院子,不顾那家的叫骂,直接将姑娘接回了京城。 虽说秦湘已经接回来,但是问题还没结束,秦湘毕竟还不到二十岁,秦梧是个心疼孩子的爹爹,不忍她小小年纪就守寡,还是希望她能够再嫁,秦湘平日里虽然胆小怯懦,这次却犯了倔,非要独身守寡,谁劝都不听。 正像是秦湘的心情一般,入了秋便一直淅沥沥的下着雨。一层秋雨一层寒,夏天的热气很快就被秋雨洗刷干净,向来怕冷的秦浅早早便换上了秋装。 原本要去别院的计划,也因为雨下得太多,道路泥泞推迟了将近一个月,秦浅终于在中秋之前收到了袁霜的帖子,说是初七那天去别院小聚,袁霜很细心的专门送了两张帖子,还写了一封小笺给秦浅,告诉她这次会去的姑娘,秦浅看了一回,却发现都不认识,只知道郑家姑娘就是郑经的妹子,据秦焘说这次郑经也会去,并且三房的秦然也在受邀之列,这样看来,倒像是世家子弟的小型聚会了,秦浅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二老太太。 “不用担心什么,”二老太太摸摸秦浅的脑袋道,“毕竟你们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又都还没有真正插手过什么,还没到被人挑剔的时候。” 秦浅点点头,靠着二老太太道,“您真的不去么?” “我一个老太婆过去做什么?替你们念经么?”二老太太笑了。 秦浅有些不安地搓了搓衣角,又赶在二老太太伸手过来之前慌忙松了手,抻平衣角,对着二老太太害羞地笑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二老太太摸摸秦浅的头道,“从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不也是一个人过?不用非得陪着我,我自然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 秦浅点点头,又道,“只是这阵子凉了,天又干燥,每年这个时候您身上都不大爽利,之前的嬷嬷又因为年纪大回家去了,屋里几乎都是新人,我怕她们照顾的不到……” “你自去玩,不过一天时间,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二老太太挥挥手道,“多少年的琐碎毛病,我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这屋里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照顾我一个?怎的你小小年纪反倒啰嗦的像个小老太婆似的。” 秦浅笑了,正要说什么,就见飘雪走了进来,对二老太太道,“三太太过来,说有事求二老太太。” 二老太太想了想,对她道,“让她进来吧。”说着,牵了秦浅的手,向正屋走去。 “浅儿觉得她来做什么?”二老太太问道。 “是为了湘姐姐的事情吧。”秦浅道,“近来湘姐姐一直都心情不好,我和几个哥哥姐姐们也都劝过,只是谁也劝不来,想是婶婶也知道二老太太的厉害,过来求助。” “我就能劝了?”二老太太笑道,“难道还成了无所不能了?” “二老太太不是一般的人。”秦浅坚定地道,眼里全是孺慕。 二老太太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道,“她来找我,定然是因为我守寡了这么多年,最明白这里的苦,才会想着让我这个过来人劝劝湘儿。” 秦浅却没想到二老太太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答什么好。 二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走进了屋。 孙氏已经在屋里等着,见她们进来,忙起身行礼,又寒暄两句,不过是说二老太太身上可好,秦浅似乎又长高了之类,二老太太笑着答了,也不问她为什么来,只是随口说些不相干的,秦浅抿着嘴,二老太太总喜欢如此,果然,直脾气的孙氏一会儿便忍不住了。 “二老太太自来是家里最明白的人,您定然知道我为了什么过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二老太太微笑,也不装糊涂,道,“是湘儿吧。” “可不是,”孙氏烦躁地扯了扯帕子,“您是家中长辈,我一向敬重您,也就不扯别的,跟您直说吧。我自来和那丫头不亲,她对我也是怕的多些,我劝了怕是反倒要糟,平素家中娘儿们都是最信服您的,那湘丫头也是如此,若是您能指点她一下,我真是千恩万谢了。” 二老太太笑了,“我能指点她什么,三太太过誉了。” 孙氏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来的,湘儿今早上跟我说,她现在就想着要效法您,茹素礼佛呢。要真是这样,我家那口子还不得把房掀了去。” 二老太太听了也有些微微惊讶,对她道,“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她还没缓过来,如今怎么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谁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听三爷说,是因为临走的时候婆家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可总不能为了争口气便拿自己的一辈子胡闹,”孙氏气得不行,“怎么跟她讲都说不通,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就算是真想守一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总得有点依仗才行,那丫头近来总是看着您说事儿,那家雀儿还能和老鹰比么,她脑子糊涂,总得有人告诉她,我看您要是说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 秦浅慌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笑,这孙氏说话真是毫无顾忌,孙家人似乎都是如此,说起话来总是话糙理不糙,老太太如此,三太太也是如此,只是这一代的孙蕙却是个雅致人儿,也不知道像了谁。 二老太太笑了,对孙氏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不会说话。” 孙氏尴尬地笑了,小声道,“大家都知道我有口无心,多少年也都这样过来了,我实在是改不得这性子。” 二老太太点头道,“说你笨吧,你还不那么笨……”二老太太看着她已经能看出弧度的小腹,叹道,“倒是个好命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孙氏伸手贴在肚子上露出一丝温柔神态,又睁大眼睛看着二老太太道,“您不会是不想答应我,才扯远的吧。” 二老太太大笑,伸手去捏她的腮道,“这张嘴,真是老太太说的那句……”她素来正经,却说不出来老太太说的俚语,只得又轻轻拧了孙氏才罢了。 “老太太从来喜欢糟改我,”孙氏笑着求道,“您倒是给我个话,也让我安心啊。” “说吧,你想我怎么劝她?”二老太太斜睨着孙氏道。 “您也拿我取笑,我哪儿敢指使您啊。”孙氏嘿嘿笑了,凑过去道,“我想着把她送过来两天,您开导开导她,您看行么?” 二老太太瞥了她一眼,点头答应了。 第六十章 劝 送走了孙氏,也到了平日习字的时间,二老太太让秦浅自己去写字,却坐在一边看着窗棱上的花纹发了呆。 她倒是没想过秦湘会这么说,孙氏说的没错,秦湘不过是因为一时羞愤才会这么决定,毕竟她本就对姑爷没有多少了解,若硬说有什么感情,倒真的是牵强了些,二老太太看着窗外的一抹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很温暖的男人,朗声大笑的模样,那记忆是如此深刻,似乎近得就像是在眼前一般…… 秦浅跟二老太太这么些年,二老太太一个眼神,她便能明白她想了什么,此时自是看出二老太太心里有事,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问,便随手拿了笔,写了几个字,却说什么都静不下心来,觉得怎么写都别扭,忍不住偷瞄二老太太的动静。 “你过来吧,”二老太太回过神,察觉了秦浅的不安,对她挥挥手道。 秦浅忙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 “我是看到了湘儿想到了自己。”二老太太看着秦浅道,“那些道理谁都能说的出,可是关键不在这儿。” 秦浅低声道,“非知之难,将在行之。” “你婶婶怕是就因为我守寡多年,知道里面的苦,才让我去劝她,可我毕竟和她不一样。”二老太太垂下眼。 秦浅看着二老太太,想到她守寡那么多年,心里有苦楚也从没和人说过,如今让她去劝秦湘,怕是会将她心里的那些过往全都翻出来一遍,心里不免对孙氏有些小小的不满,她这么想着,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生出勇气道,“等湘姐姐来了,不如让我去陪湘姐姐吧。” “你说什么?”二老太太好像没听清楚一般,又问了一遍。 秦浅鼓起勇气,对二老太太道,“不如让我去陪湘姐姐。” “你待要怎么劝她呢?”二老太太笑了,摸摸秦浅的头。 秦浅想了想,对二老太太道,“我听婶婶所言,湘姐姐如今想守寡,却和您当初并不一样……”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尽管说就是,”二老太太和声道,“若是我真那么介意,也不会守了那么些年。” 秦浅点点头,低声道,“如今湘姐姐已经不能回婆家去,我听婶婶的意思,就算真的想留下,总得有依仗,您能在家里那么多年地位丝毫未变,是因为您身份不一样,如今秦家正在风口浪尖,势力也不如从前老太爷那一辈,有些堵不住别人的嘴。” 二老太太点点头,“你婶婶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么说未免无情了些,湘儿现在心思偏激,若是又想歪了,反倒不妙。不是最好的法子。” “婶婶还说她是一时赌气,想来定是婆家说了难听的话,我听焘哥哥说过,他们家说湘姐姐克夫……”秦浅声音小了些,又道,“湘姐姐怕是在婆家听多了这样的话,心里也有根刺,不敢再嫁。” 二老太太笑着点头,“这也是一个。你仔细想想,湘儿从前在家是什么样,临出嫁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秦浅想了想,小声道,“我说的不对,您可别笑我。” “你且说。”二老太太道。 “湘姐姐本是庶出,自来有些胆小懦弱,平日里婶婶虽然没有亏她什么,却也始终不亲近,在家里大家似乎都因为她娘淡着她,这么大的家里,难免会有些不受管教的下人跟红顶白,湘姐姐自然心里不快活。加上她年纪又比我们都大些,平日里也不大能玩在一起,我记得从前有一次过年大家玩,甚至都忘了把湘姐姐算上,湘姐姐嫁人的时候眼里尽是期待和向往,一心想着嫁了人就会好过,一切都会不一样,谁知道嫁过去夫婿立时就没了,才过门就守寡和婆家的羞辱折损都还在其次,最让她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多年来的所有希望,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尽都因为这个毁了,这才觉得万念俱灰吧。”秦浅说着看了二老太太一眼,她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评价家里人,未免觉得心里有些忐忑。 “这些年和你说的那些,总算是没有白费。”二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她再嫁就能好么?” 秦浅摇摇头,“我不知道叔叔怎么考虑,可我总觉得湘姐姐再难有良配。” “什么样的人算是良配呢。”二老太太笑了,“你是光看着这几个做官的,没想到别人。” 秦浅眼里有些迷惑,“可是难道要湘姐姐去嫁给庄稼汉?” “你忘了你叔叔在做什么?”二老太太笑了,“你叔叔怕也是因为这个,才敢说要让她再嫁,商人地位虽然低些,但是一个个都富得流油,又恨不能巴上咱们官家的人,自然不会介意湘儿的再嫁。” 秦浅惊喜地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个。还是二老太太想的周全。等明天湘姐姐来了,我就这么劝她。” 二老太太摇摇头道,“你心里若是认定什么事,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劝服的?” 秦浅愣了愣,摇摇头,“可我性子倔,湘姐姐看上去……” “你和她关系很好么?”二老太太笑着打断她。 秦浅又摇摇头,“虽然平日里也都不错,但并不能算是亲近。” “那她凭什么听你的?”二老太太笑了。 秦浅皱了皱眉头,不说话了。 “你想去说服一个人,先要看看自己的位置是否对,你和湘儿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深言的地步,湘儿在这家里没有一个很亲近的人,所以她才会谁的话都听不进。” 秦浅点点头,“婶婶也是因为这个才会来找您吧,我们和湘姐姐说是劝说,您说却是指点。” 二老太太笑了,“不如等湘儿来了,咱们俩一起劝她。” “好。”秦浅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儿你代我去接湘儿过来。”二老太太笑道,“你婶婶身子沉重,这几天还要忙碌这事,确实劳累了些。” “是叔叔让婶婶来的么?”秦浅问道,想起孙氏已经怀孕五个月,还要拖着已经有些沉重的身子过来拜托二老太太帮忙,又得忙着去劝秦湘,心里忽然觉得怪怪的。 二老太太笑了,“不是所有夫妻都像你爹娘那样。你叔叔不会这么对你婶婶说话,他心里虽然心疼女儿,却是更疼这个媳妇。” 秦浅听着有些迷糊,“那婶婶是心疼湘姐姐?”她这么说着又摇了摇头,这怎么都不可能。 二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没说话。 “婶婶是为了叔叔吧。”秦浅又想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大家做什么事,总是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二老太太点头,“和你说话一点都不累。” “那您要劝湘姐姐什么呢,是点化还是要棒喝?”秦浅调皮地眨眨眼。 二老太太笑出声,“我越不教你什么,你偏学什么快。” 秦浅也跟着笑起来,“我还学了一句,‘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苦也(注:原句是最为天下贵)。’” 二老太太轻轻拍了秦浅一记,“这一句玩笑话,怎么也记得那么清。真该是个小子,是块读书的材料。” 秦浅摇摇头道,“我之前心里和娘亲近,才会对读书有兴趣,越读得少,越珍惜。现在心里跟您亲近,才会对佛有兴趣,您不让我读那些,我才会总是把您平日里说的话努力记住。并不是我真的多么喜欢,而是我心里实实亲近的人喜欢。” 二老太太轻轻拢了拢秦浅的发丝,“你是个有心的丫头,人能成事者,往往因为一念的执意。你对在意的人执着,便会在这些人身上放心思。湘丫头一直期待新生活,才会在嫁人这件事上放了那么多心思,如今一直坚持的执着没了,才会如此苦痛。” 秦浅点点头,又道,“那您呢?是在佛经上放心思么。” 二老太太摇摇头,“是我不知道在哪里放心思,心里空得难过,才会读佛经。湘丫头不是我这样的人,她不该如此。” 秦浅想了想道,“读佛经,就是为了找寻执念么?”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执念和欲求,才会有了诸般的苦,你看这一家人里,哪一个不是如此,你娘因执念而病、而死,以至你从小孤苦无依,你哥哥在秀云身边努力生存,焘哥儿徘徊辗转备受煎熬。煦哥儿和生母要承受离别苦,你大伯母却因没有亲儿总是得面对梁姨娘,秀云此生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却总要时时看见你们几个孩子,你爹爹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家中又总是没有余钱,你叔叔有钱,却要忍受别人的奚落和嘲讽……”二老太太忽而停了口,又叹道,“哪里会有诸般平顺的事,哪里会有一向顺风的人。” 秦浅拧了眉,想了一会儿,轻声道,“那执念是不好的么。” “也不完全是这样。人总是要长大,然后会有各种各样的事,经历各种各样的难处,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在天意面前什么都不管用,聪明人也会被蠢材所累,家财万贯也能一夕消散,好人不见得有好报,为恶者有时却会站在高处……”二老太太微微垂下眼帘,喃喃地道。 “润玉姐姐也这么说过。”秦浅忽然想起润玉临出嫁时,曾经流着泪说过的话,“她说凝翠姐姐‘万般的能耐也抵不过妹妹的一个蠢念头’,还说自己‘误打误撞的有了生机’,她那时候便说,天意难违。” “天意究竟是什么,不是身正行端能得,也不是聪敏机智能赢,就像航行于无边苦海之中,没有谁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没人知道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是不是礁石处处,暗潮汹涌,眼前全是一片看不透的浓雾,就算再通达,难免会有时候心中杂草丛生,燥郁难耐。”二老太太微微眯着眼,低声道,“佛就是在人心里点了一盏明灯,让失去方向的人不至于困惑迷茫,让人们能够迷途归航。我不知道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在我心里,就是如此。” “那执念有时也是安心么?”秦浅小声道。 “也能这么说。”二老太太笑道。 秦浅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二老太太道,“我虽然也混沌着,觉得总是有很多东西无法预料,甚至无法摆脱,但是心里总还是安心的。” 二老太太笑了,“你小小年纪,也懂得什么是安心吗?” “就像您说的,那时候,我也是觉得眼前全是一片模糊,娘走了,这里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事,哥哥让我处处小心,时时谨慎,我也觉着心里像长了一团荒草,也觉得看不见未来的路。可后来却渐渐清明起来,在从前,娘就是我心里的那盏灯,她走了,我便失了方向,如今是因为有哥哥,有您,才让我又觉得不会迷失方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娘也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我,从未离去,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什么都不畏惧,也不怕没有前方。”秦浅面上一片平静,微微扬着唇角。 二老太太看着秦浅笑了,摸着她的头发道,“若你长大后仍是如现在这般坦然,便是你的福气了。” 秦浅有些迷糊道,“那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她记得,林氏这么说过,二老太太如今也这么说,这让秦浅对长大这件事情,忽然好奇了起来。 二老太太看着秦浅有些期待的眼神,笑出声来,“刚夸了你,又立即变回孩子。” 秦浅红了脸,靠在二老太太身边小声道,“您又笑话我。” “如今正是山雨欲来的时候,若真躲不过,你怕是就要很快长大了。”二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却希望不要来的那样快。” 秦浅看着二老太太,担心地问,“您是说朝堂的事情么?” 二老太太没有回答,抱着秦浅一同歪在长塌上,书房的光线很好,照射进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眯起了眼睛,放松了身心,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六十一章 别院 秦浅终于想起来将秦焘喝酒的事情告诉秦熙,之前秦湘一来,她便把这茬忘记了,秦熙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对秦浅道,“我不知道怎么劝他。” 秦浅瞪大了眼,二老太太这么说过,秦熙居然也这么说,难道真的要天下大乱,就连她平生见过最厉害的人都开始不是什么都能解决了。秦浅有些忧心忡忡,想起从前自己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从此说话做事更加注意,尽量不让人操心,还总是替二老太太和秦熙留意着家里的动静,这样一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和秦家的上上下下来往接触。 她忙乎的欢,却没看见秦熙眼里的笑意,和二老太太狡猾地上扬的唇角。 秦浅之前的生活太过闭塞了些,她本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如今有二老太太又有秦熙,她这几年渐渐的和人接触的很少,虽然私底下还是能说出些有见地的话,平时在家里却还是默默无闻的姑娘,因为小时候母亲去世的影响,甚至还变得益发脾性古怪,总是将自己隐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二老太太本就不爱出门,秦熙又是个男孩子,两人最初都没有太过留意,后来居然是袁震某天提起自家姑娘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说秦浅知书达理,只是看上去不够大方,才让秦熙和二老太太都上了心,也发现秦浅这个毛病,两人商议了一回,耍了点心眼,要让秦浅大大方方的站出来。 没等这个计策显出效果,初七就到了,秦浅和几个孩子们早早收拾好,坐上老太太给她们准备的马车,往郊外去了。 这些天也不知怎么的,总是下雨,路上并不是很好走,若说起来本不该这时候出来,可是袁霜着急了,若是再拖下去,天气再冷一冷,就定然无法成行了,索性趁天气还没有太糟,请了大家过去,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家姑娘因为天气冷没有出来。 秋风有些肃杀的感觉,大道旁边的树被吹得光秃秃的,一地的金黄被风卷着,划着圈儿的向前翻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秦浅小心地看着窗外,头顶的天蓝得透亮,远处却能看见挤着团团的云,临出门的时候嬷嬷说晚上怕是会有雨,让她多带一件披风,可是她因为惦记着秦熙哥儿俩,专门去了趟二房给哥哥们带披风,反倒把自己那件落在了西院。 或许是因为觉得弟妹们都已经足够大了,不用他再去多舌,秦熙对这次的出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秦浅到时候不要乱跑,又说不用太过紧张,照他的话是,这次去的都是半大孩子,没人会注意谁进门先迈了哪只脚,也没人会在意谁站的时候脚尖是不是真的一边齐,他这么说的几个孩子都笑了,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秦焘却有些抑郁,头天林越又去看他们,顺便考校了他和秦熙的功课,赞了秦熙一回,又数落了他几句,这些年来他益发对读书不上心,又喜欢些偏门的东西,平日里在内院里的时间倒是比出门多得多,如今让林越训一顿倒也没什么,回去之后又让秀云说了几句,他心里烦闷,顶撞了她两句,却把秀云说的哭了一通,秦焘自小就跟着秀云,感情确实不一般,如今虽然知道过去的事情,看到她流泪,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两边煎熬让小小年纪的秦焘的确有些承受不住。 秦浅本想问秦熙发生什么事,却又被秦熙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只好随口和孙蕙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题,孙蕙也是配合,两人尽量捡秦焘感兴趣的说着,转移秦焘的注意力,还好他不是个固执的性子,没一会就被引着就胭脂水粉的话题侃侃而谈,一直说到了郊外的别院。 这别院并不算大,说起马场,也不过和秦家那一处差不多面积,并没有秦浅想象中那样,看不到头。 袁震早就等在门口,见他们来了笑道,“你们却是到得早,快请进去,霜儿和露儿都在里面了。” 几个孩子又见了礼,被不耐烦的袁震推进了院子,“本就是个清静地方,你们不要再惹那么些俗气玩意。” 秦焘听了眼却亮了,“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袁震大笑,让一个小厮带他们进去。 院子里面并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一色的素净,只是偶尔有一些点缀,让院子活泼了起来,像是处处都充满了生机一般。 “这一小丛灌木,一颗石头,倒是让这院子不一般起来。”孙蕙赞叹,“若是缺了这些星星点点,这院子倒像是个佛院一般了。” “妹妹好眼力。”袁露随着走在旁边道,“从前本就是家中一个前辈参禅的地方,后来没人用了,小哥便要了去,按照自己的想法打理出来,却是谁见了都喜欢,这儿轻易是不让来的,若不是这次凑了大哥的热闹,我这书会哪里能在这里办。” “那我们是要分开走么?”秦浅出声问道。 “他们在大厅,咱们在书房,”袁露摇头,“现在人还没齐,姑娘不过才来了两个,大哥说没必要那么小家子气,姑娘们出门都是家中兄弟陪着的,先都过去大厅小坐一会儿,一会儿我带你们去书房。郑家兄妹已经在那里了。” 秦浅想到当初郑经刁蛮的样子,看了秦熙一眼。秦熙冲她摇摇头。 几个人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一小半的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三五个人一张小桌,旁边是舒适的藤椅,所有的小桌围成一个大圈,袁霂此时就坐在靠右边的一桌,见他们过来,冲他们点了一下头。 小藻走了过来,引着秦家兄妹们坐在了袁霂旁边的一个稍大的桌旁,四个人恰好能坐下,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几个丫头婆子肃手在边上立着,不时地帮着添茶倒水。 “人还没来齐,请稍用些点心。”小藻指着桌上的小碟,介绍道,“几位爷喜欢什么茶?” “客随主便吧。”秦熙淡淡道。 小藻笑了,“若是客随主便可就麻烦了,我们爷在这里通常是喝白水的。” “想来山泉的滋味就该这么样才能喝的出,”秦焘拍了拍手道,“便是要尝尝这里的白水有什么不一样。” 小藻笑着应了,给他添了一杯水,其他人也都要了一杯白水。 秦浅偷眼打量其他人,郑经还是那般模样,他妹子看上去却温和可亲,见秦浅看过来,冲她点头微笑,秦浅也忙点头欠身,再过去是不认识的一对姐弟,姐姐看上去稍大些,袁霜就在她旁边陪她说话,弟弟看上去年纪还小,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却眼珠乱转的四处看,看到秦浅看他,冲秦浅笑弯了眼,秦浅立时喜欢上这个小家伙。 孙蕙虽然足不出户,却对这些人家都了如指掌,她本就聪明,很快从这些人的言行和座次看出究竟是哪家姑娘,哪家少爷,偷偷说给几个人,秦焘有些不信,凑过去问旁边的袁霭,居然全部命中,秦浅目瞪口呆,秦焘对孙蕙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 最近有点卡文。。捂脸滚走。。。 第六十二章 斗芳菲 相对于大厅的沉稳大气,小书房却有几分温暖的意思,这几天天气又阴又冷,小书房里干干爽爽的感觉让几个姑娘一进来便露出了微笑,因为本就七个姑娘,本来不大的屋子显得倒也算宽敞,几个姑娘随意散坐,围成一个小圈,边上的书桌上早就放了几本旧书,并着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 秦浅看了这架势,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袁霜究竟想做什么,若真的要吟诗作画,她可是不成,平日里光陪二老太太,学女红,应付家中琐事就已经让她忙碌的很,又不像袁霜那样一心扑在诗书上,读书作画不过是随意的消遣,如何比得上男孩子们专心一致的功夫,若真的要作诗,怕是徒增笑柄罢了。 秦浅偏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姑娘,这姑娘是最后来的,同她一道过来的还有她的哥哥,她感觉到秦浅在看她,扭头过来笑着道,“可是秦家妹子?” 这姑娘不笑倒还罢了,不过是个普通人的模样,可她唇角一扬起来,便带着无限风情似的,微微眯着眼睛,更是让人觉得慵懒娇憨,秦浅看得呆了呆,方才点头道,“是。” “我是白镜。就是那个一直种田的白家。”白镜捂嘴笑得欢。 秦浅想起来,秦焘曾经说过,专管农事的白家有点和秦家类似,并不是郑家、林家那样世代书香,而是因为在水利上贡献突出,受了皇恩的。 白镜看秦浅有些愣神,又笑道,“浅妹妹真是闺秀模样,文文静静的,不像我,猴儿似的。” 秦浅慌忙摇头道,“我却羡慕姐姐如此……”她有点找不到形容白镜的词,爽朗?似乎也不是,娇媚?好像又不算。 “风情韵致。”孙蕙插口赞道。 秦浅点点头,“就正如此。”孙蕙总是那么贴心,句句能说到人心上。 白镜又笑了,却不像平常姑娘那般推辞,只是大大方方地道,“叫我白家姐姐未免生疏了些,不如叫我镜姐姐吧。蕙姐姐叫我一声妹妹可好?” 秦浅欢喜地点头,孙蕙也赞她和别人不一样,这些姑娘自来都是听人奉承长大的,说她们貌美如花、才华横溢却是不如说她们看上去与众不同,白镜听了孙蕙的话,笑得更欢,直夸孙蕙说话让人心里舒坦。 袁露顺势插花的介绍了另外两人,一个便是郑家姑娘,单名一个娴字,另一个是方才见过和弟弟一道来的姐姐,褚靖舒。 孙蕙见袁霜面色冷淡地坐在旁边,便笑着搭话道,“这屋子收拾的真舒服。霜妹妹真是费心了。” 袁霜淡淡道,“小哥才不让人碰他的地方,这地方是他替我收拾出来的。” 孙蕙却没有尴尬,顺着点头微笑道,“好巧的心思。” 袁霜向来就是这种性子,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居然有一个人不单不尴尬,脸色都没变,甚至还在微笑,让她不禁对孙蕙又多看了一眼,道,“早就听闻姐姐蕙质兰心,如今算是见得了。” 孙蕙笑了,“妹妹这是打我的脸呢。” “你们俩就别互相谦虚了。”袁露笑着打断道,“快开始吧,大家都等着呢。” 袁霜点点头,轻咳了一声,引得大家都看了过去。 “我自小脾气古怪,从来不觉得女儿就该耽于针线家常。从来向往林下之风而不屑做闺房之秀,虽乖时事,总算也是不违真心,说是如此,自己心里也明白,终不能与男人相比,只不过是悦己而已。只是我却不爱小儿女之态,未见得女儿读书就非得是香软纤秾的闺房意趣,也该有高古旷达之志方才不枉是读过书的。” “这句我喜欢,自来不喜欢小家子气。要我说,妙龄少女手执红牙板自有风liu之处,可也爱那关西大汉的铁板铜琶,少了哪个都是遗憾。”白镜轻轻拍了手,“原先总觉得妹妹古怪孤僻,不易相与,来前还担心是否该应约,如今看来霜妹妹却是个女中丈夫,果然不枉此行。” 这白镜却真是个妙人,大家都闭口不说袁霜的古怪性子,偏她张口就来,可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却没人觉得刺耳,没人觉得不舒服,就连袁霜都露出淡淡的笑,点头道,“我自来听闻姐姐不是一般人,如今这几句,足见姐姐风致。” “不过是俗人一个,”白镜摆摆手,又告饶,“一时兴致到了,打断了妹妹,真是该打。” 袁霜这才又道,“虽说也是读过几本书,却是越读越生出怯意,前些年还尝试填词作诗,如今却总也不敢下笔,想来还是读书少了的缘故。请大家来也并不是要互相攀比刁难,不过是凑在一起读一回书,说一回话罢了。” 孙蕙笑道,“这主意好,自古文章就不好品评,做了诗,必定要评,可‘大江东去’和‘晓风残月’各有各的妙处,若因此伤了和气,反倒不妙。” 袁霜摇头,“却不是为了伤和气。” 秦浅笑道,“霜姐姐自来对诗书期许极高,若我们做了不好的词句,她反倒觉得扫了兴。诗书本就该反复诵读,如今能辟一间屋,放几本书,几个人凑在一起秉烛促膝,却也是一等的妙事。” “所谓‘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如此最好。”看上去温和有礼的郑娴也点了头。 “如此,总也该开篇。我不喜小女儿态,犹怕造作,之前也和族中几个姐妹一起品玩,却实在受不得那股子小家子气。”袁霜见大家附议,不免神采飞扬起来,还待要说,却被袁露狠狠拉了一把。 袁家本就人数不多,如今这么说来,明显就是在说宫中的几位公主,这几个姑娘本也不是愚钝的人,她这么说自然都明白她说的是谁。 大家似乎都有些尴尬,一时没了话,袁露看了秦浅一眼,示意她帮着解围。 秦浅想了想,笑着道,“我听说但有一点学问的,都喜欢用代,比若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女子有才必称咏絮,那些灯谜对联,也都是如此,所谓秀才高士本就喜欢说话隐晦些,让人拐个弯儿才明白,非要为难一下别人,方才显得自己脱俗。这倒也是惯例,如此虽然坳折了些,却也生出意趣,咱们不妨图此一乐便罢。” 其他几个姑娘也都跟着说了几句,将话题扯了开去, “不扯远了。我想来想去,只觉得有一段最好,却是免了笔墨。”袁霜摇头道。 “快快说来。”白镜眼睛亮晶晶的。 “夫子曾说‘不读诗,无以言’,读诗有理。”袁霜朗声道,“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侯之感诸诗者也。”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记起来,这是钟嵘的《诗品》,袁霜看了袁露一眼,后者会意,接道,“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 “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魂逐飞蓬。”孙蕙笑着接过。 “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郑娴柔声。 “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秦浅跟着也声音稍稍大了些。 “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白镜声音娇娇软软,却将最后两问咬的极真切,显出几分气势来。 几个姑娘说完都相视而笑,褚靖舒合掌,“果然是读诗有理。” 袁霜平常淡淡的面孔,此刻看上去熠熠生辉。 -- 多谢各位提供的名字~~mua~ 那啥,请原谅我的掉书袋。只是那一段真的很喜欢,忍不住摆上来得瑟。下章就有情节了。。擦汗。。 第六十三章 酒后 另一边。 虽然都是半大孩子,但显然大家都觉得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一群人,总得喝点酒才算尽了兴,于是等女孩子们离开之后,袁震便一挥手,上了一桌酒席,众人纷纷举杯,各自劝了一回,又让了一回,虽然袁震专选了不易醉的酒,可大家彼此见面都觉得开心,又难得家中管教的人都不在,未免喝得纵了性,之前清醒的时候还都有些拘束,如今喝了酒便都放松了下来。 袁霭见袁震还在劝酒,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犹自微笑,示意小厮添酒,袁霂伸手拽了袁霭一把,示意他看众人的反应,袁霭了然,不再说话。 秦熙向来节制,稍饮即止,他看了看身边一直灌酒的秦焘一眼,对他道,“酒后伤身我就不劝你了,毕竟你也不小了,只是别忘了这里还有这么些人,别做出什么酒后失德的事情丢了人去。”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能说到这样,便已经是难得。 秦焘此时喝得已经有些面红,笑着点点头,放下酒杯,“哥哥总是如此,分明是关怀别人,偏要说得无趣。” 秦熙撇过脸,懒得理他。 那边郑经神采飞扬的正在夸夸其谈,只是他本就喝多了酒,说得又无甚新意,旁边只有耐性好的袁霭和白钰还在旁边听着,郑经也看出大家都不大感兴趣,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始说些旁杂的言论,之前那些话题虽然沉闷,却总难挑出刺来,如今他想显本事,漏洞却也跟着来了。 褚靖扬年纪小,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和郑经争辩了起来,两人从《关雎》究竟是不是说后妃之德,争到《古诗十九首》的年代问题,又说起文与意究竟哪一个为先,最后甚至为品评东坡和飞卿而差点掀桌…… 秦焘看着几个人卷入混战,对旁边的袁霭摇头晃脑道,“今日才真正明白古人的微言大义。” “这话怎么说?”袁霭笑着接道。 “我曾经读到,‘qing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直未能明白,如何就能上手上脚呢,如今看了郑、褚两位,才算是真明白了。” 他是促狭的性子,又不喜欢针锋相对,听他们辩得烦了,见袁霭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便搭话调侃两句解闷,他本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说话的时候恰好两方争斗告一段落,那边安静之下,他这边声音又没有刻意压低,正被所有人听见,白钰先撑不住,笑了出来。 褚靖扬虽然年纪小,性子也急了些,但总归还是爽快脾气,见旁人笑,自己也觉得有趣,便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郑经却立刻变了脸道,“你什么意思?” 秦焘被抓了个正着,对袁霭尴尬地笑了笑,他向来不喜欢冲突,装没听见,低头喝茶。 郑经却不放过他,冷哼道,“你不是颇有见地,快说说看,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秦焘笑着道,“我哪里有什么见地,平日里又偷懒的厉害,对古文亦没有什么考究,也就听听大家的,全当上了回学堂,长见识罢了。” “想是你那能帮忙的小妹子没跟在身边,如今不知道说什么了?”郑经冷笑。 “我哪里会评价这些,你们一方盛赞婉约,一方执著豪放,难道你就不爱那‘大江东去’,他就不爱‘一江春水向东流’?为辩而辩,我是不大明白的。”秦焘撇撇嘴,不与他计较。 秦熙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并不显山露水,但是平日里最为护着两个弟妹,开口道,“我这弟弟从来都是淡泊性子,不爱争抢,自然不明白这‘辩’的妙处。” 袁震笑着看几个人面红耳赤的还要保持冷静,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倒是觉得秦家三哥说的没什么,”褚靖扬笑道,“手舞足蹈又有何不可,既然要辩,就要酣畅淋漓。” “古人微言大义,我却也有些领悟。”郑经忽而笑着,指着褚靖扬道,“岂不闻‘褚小者不可以怀大’?” 褚靖扬愣了一下,脸红了起来,气呼呼地道,“好好的,怎么忽然编排起人来了。”他与郑经争执起来,不过是一时好玩,却没想到郑经当了真。 “却不如‘郑人之买椟而还珠’。”秦然方才就站在褚靖扬这一边,他俩年岁差不多,自然互相更觉得可亲,见郑经这么欺负人,忍不住也开了口。 郑经冷冷地看了秦然一眼,对他道,“看样子秦家小弟平日里喜欢作对。”他把“作对”两个字咬的怪声怪气。 “还请郑家大哥赐教一二。”秦然一点都不惧,坦然看着郑经。 旁边几个人都暗暗点头,低头喝茶的袁霂抬了眼,袁震更是露出了笑意,秦然年纪不大,学业知识自然不能与郑经相比,能如此应对,也算是勇气可嘉。 “世人皆道,秦王虐。”郑经见大家似乎都对秦然赞许有加,忍不住有些恼火,他和族中兄弟玩耍,从来都是众人的焦点,如今到了这边却总是受挫,让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秦然愣了愣,这句绝对是挑衅秦家人,他却真没见过这样步步相逼的人,一时没回话。 “夫子有云,郑声淫。”秦焘见弟弟没接上,张口就来,说完便被秦熙狠狠瞪了一眼。 袁霭见几个孩子说急了眼,忙道,“好好的,怎么忽然都急了,不如说些趣闻轶事的好。” 郑经见袁霭打圆场,才勉强点了点头。 褚靖扬说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几位哥哥不说话,却个个心中有丘壑。倒是我方才造次了。”说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他这么说好像在夸所有人,仔细想想却又是一番意味,郑经听了瞪他一眼,正要发作,又被人堵了。 袁霭笑道,“只是我们几个性子不爱辩,才在旁边听听罢了。若真说到得趣时,未必就说的比你们少。” 袁霭说着,引着秦焘说起现今的乐曲和服饰,恰投了秦焘的缘,两人虽然没有引经据典,却也说的头头是道,虽偶尔各执一说,却因为都不善辩,点到为止,袁震终于不再冷眼旁观,也跟着说了起来,又加上秦熙偶尔凑趣,白钰插科打诨,气氛又渐渐好起来。 “现今说这么些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说古人好,”秦焘笑眯眯地道,“三代以上,多少事可以揣测,多少人可以称颂。自汉魏之后,风骨渐弱,便说来无趣了许多。” 秦熙轻斥,“净胡说,你才读了多少书,就开始非议古人了。” “我发现秦家真是生了两个妙人。”袁震笑道,“秦熙守法,秦焘尚趣,天壤之中,当有此二人。” 众人也都纷纷称是,秦焘更是被说得得意起来,开始就汉魏风骨侃侃而谈。 郑经心里不满,却忽而笑道,“若说今人的事,也有可言。” “今人有什么事?”众人奇道。 “我前阵子倒是听说,有一家人,将婆家打了,还要寡妇再嫁。你倒是好笑不好笑?”郑经笑着道。 三个秦家的男孩子沉下了脸,袁震有些惊讶地看了郑经一眼,郑经被这一眼看得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还硬撑着,梗着脖子斜眼看秦家三人。 郑家自恃望族,从来都看不上其他人家,秦家三个孩子临出门的时候也被告诫不要惹事,可如今郑经眼看着众人目光都集中在秦家人身上,开始口出恶言,他打小被保护太多,和他一处玩的净都是些有求于郑家的人,家里又因为是独子而舍不得管教,他向来由着性子做事,郑家势力颇大,平日里更是少有人会得罪他,如今这里却是世家子弟中拔尖儿的,谁都不买他的账,他自然急了眼,本就喝了酒,说话也胆子大了起来,竟将平日里听来的也浑说出来。 秦湘的事,在世家里确实不多见,虽然再嫁名声并不好听,但是世代武官的秦家人都认为比起一时的名声来说,还是一辈子更重要。只有秦柏一人反对了很久,只是他一来不过是二老爷,在家并不主事,二来秦梧才是秦湘的爹,他才不管什么好不好听,在他看来为了名声好听而守一辈子才是傻子。 秦湘的事本就没有刻意瞒着,因为也瞒不住,在座的这几家人怎么能没听过这事,只是大家心里明白,口上却都不会说,谁想这郑经却掀了出来,一向爱护姐妹的秦焘立时坐不住了。 “昔者文君沽酒本就是一段佳话,文姬《悲愤诗》更是千古流传,”秦焘愤愤道,“湘姐姐还未行礼,姑爷便已经没了,婆家又欺人太甚,辱骂攻击不绝,如此,又如何能不再嫁?” 秦熙猛地扯了扯秦焘的衣袖,“这也是你能说的。”他这一句明着说的是秦焘,却是把郑经一并说了去,郑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秦焘方觉失言,一脸不甘地坐下。 “秦三倒是有情有义,据说和现在的母亲也是亲近得像是亲娘俩一般,我还听说,那刘氏便是害了林大人的刘柱的亲妹妹。”郑经冷笑,“却不知林兄弟如何看。” 秦焘脸色大变,林氏正是他心上最深最重的一处伤,秀云更是让他备受煎熬,如今被说了出来,让他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白着脸,坐在椅上僵硬着。 林铮这次也被请来,不过他性子淡,不爱说话,之前一直坐在袁霂身边,两人偶尔还能说上一二句,如今被点了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秦三哥是我表兄,秦林两家自来交好。不知郑家大哥有何意见?”林铮慢条斯理地道。 只这一句,却让一屋子的人松了口气。 郑经面上更加难看,只觉得全屋的人都要和自己作对,却也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就此作罢实在不甘心,若豁出去他又有些害怕,一时迟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秦熙站起身来,沉声训斥秦焘道,“父母,人之本。岂能如此妄言。你今日酒醉,失言失德,去一边醒酒,不要再说话了。” 秦焘知道秦熙这是爱护自己,可他心里此时已然酸涩难耐,只觉得再多说一句就要坠下泪来,便微微点了头,往外面走去。 众人见状,也不阻拦,袁震唤来一个小厮,跟着去了。 袁震又看了郑经一眼,道,“言多必失。今日也是我不该劝大家吃了这么些酒,不妨各自消散消散。” 郑经被那一眼看得只觉得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这么一冷,反倒清醒了些,呆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第六十四章 表错情 那边姑娘们也说得累了,相约往园子里逛逛,一开始还都是一道走,遇到一个岔路口却出了分歧,袁霜想去观园景,袁露想去旁边的山路走一走,几个姑娘商量了一回,袁霜带着褚郑两位姑娘往园子里走了,袁露带着秦浅、孙蕙和白镜走了山路。 秦浅觉得孙蕙身体柔弱,怕她没办法走那么长的山路,便劝她跟着袁霜一道,孙蕙却说喜欢山路崎岖,袁露也说这园子里到处有歇脚的地方,真走累了,随时可以休息,秦浅仔细看看,孙蕙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脸也红扑扑的,这才罢了。 袁霜头晚上没睡好,此时却是有些疲惫,越走越慢,几个人在一处亭子里歇了一会儿方才继续前行。 “这会儿太阳倒是出来了,”褚靖舒笑着掏了帕子出来在脸上轻轻按了按,她本就体态丰腴些,如今被太阳一晒,顿时有些热了起来。 袁霜见她掏帕子,顺手往旁边一摸,却发现自己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虽然她并不吝惜一块帕子,可这毕竟是袁霂的别院,若是让什么人拾了去,说了什么,反倒不好,她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担心起来。 “咱们去那边的长廊坐会儿,躲躲日晒。”袁霜提议道,“我想起有事要交代给抱香,先过去一下,一会儿便回来。” 郑褚两个姑娘点了头,袁霜便沿着来时路一路寻过去。 经过长廊,又转过几丛植物,绕了两圈来到之前的亭子附近,在背阴的灌木上看见了自己的帕子,袁霜松了口气,才走过去,便听见旁边有动静,吓了袁霜一跳,忙扭头看过去。 却是之前出来醒酒的秦焘,这酒最初喝了没什么感觉,如今走了一会儿开始上了头,秦焘只觉得天旋地转,便顺势歪在旁边的一棵树下稍作休息,仰着脑袋看天,看得他一阵目眩。 秦焘心里全是林氏临死的枯槁模样和秀云温柔的笑脸,林氏如今已然不在,秦焘便是想痛哭忏悔也是欲诉无门,偏偏秀云又从没有对他半点不好过,若是她真的对秦焘恶言相向或是和对秦熙一样冷淡客气,秦焘或许心里还好受些,他性子向来是怕软不怕硬,如今秀云一如既往的对自己亲厚疼爱,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秦焘张了张嘴,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伸手猛拍身边的树干,却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事在最初就已经是错,如今又能如何,他心里像是有一股湍流四处冲撞却发泄不出,这园子虽大,却也不是放肆的地方,半晌,秦焘才低低地道,“父邪?母邪?人乎?” 却是这时候袁霜走了过来,秦焘听到动静,也扭过头去看,他一直仰着头,猛地回头,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恍惚中似乎是林氏冲自己走过来,秦焘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哀哀地叫了声,“娘!” 袁霜看秦焘撑着脑袋,手舞足蹈,又在那里胡言乱语的,本觉得好笑,见他看过来,正待嘲笑一句,谁知道他流着泪地一声“娘”倒吓得她后退一步,脸上刷地红了。 秦焘却也没有醉得太厉害,说完那句立马反应过来不对,胡乱抹了把脸,慌忙抬头,看见袁霜满面通红地瞪着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连滚带爬地起身道,“我酒后失礼,多有得罪。” 袁霜满脸尴尬,瞪了他一眼,俯身拿起自己的帕子转身便走,却也是巧了,她前脚才动,就见另一条路上,孙蕙笑眯眯地往这边来,她看看秦焘,又看看自己,不想被人误会,闪身躲进旁边山石后面。 秦焘看着袁霜的动作,有些愣神,被她又瞪了一眼,正待要问她,袁霜急了,伸脚踢过来,秦焘没防备,又醉了酒,摇摇晃晃地倒了在地上,他这才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扭过头去看来人,不敢再看袁霜的方向。 袁露那边的山路本就不好走,孙蕙身子确实也是娇弱,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疲惫,便坐在旁边的大青石上休息,这山路是渐渐向上的,从高处看园景也是有趣,恰看见秦焘失魂落魄地往园子里走,孙蕙心里一动,便和旁边等待的秦浅她们说自己身上不舒坦,要去寻袁霜她们,袁露几个人正起了谈兴,便点头让她过去。 秦浅本想着孙蕙身体不好,又记得秦熙之前吩咐过要两人相互帮衬,便说要送她过去,孙蕙本就是要去寻秦焘,便婉转拒绝了,白镜也笑话她,实在不用像个婆子一般周全,秦浅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坚持。 孙蕙脚力不够,走到亭子旁边的时候,也是过了一会儿,恰好袁霜站得远,被挡住半边,孙蕙并没看见,只是出声唤秦焘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边秦焘听见声音回头,袁霜早已经躲了起来,一切都异常的默契平静,孙蕙自然没有瞧见,只当是秦焘喝多被自己发现,才会面上略略尴尬。 孙蕙走了过去,低声询问秦焘道,“现下天气已经不是夏天那般,地上寒凉,久坐伤身。” 秦焘看着孙蕙,咧嘴笑了笑,却不说话。 孙蕙看着他,皱了皱眉头,终于下了决心,伸手去扶他,手才碰到秦焘,他就像电打了一般跳了起来,不是为别的,袁霜可是在旁边看着,若是因此误会他和孙蕙有些什么,再让别人知道,那可就遭了。 孙蕙没想到秦焘那么大的动作,一时尴尬地站在原地。 秦焘也尴尬地搓了搓手,却还是退了一步,笑着道,“蕙姐姐,我只是过来醒酒,一会儿便好。” 孙蕙从没见过秦焘这样生疏,忽而心里有些酸涩,低声道,“你何时与我也那样客气见外了。” 秦焘慌忙道,“不是不是。平日在家里自然可以不拘小节,如今到了外面,还是要顾及姐姐清誉才对,我今天已经做错了事,不能再做错了。” 秦焘今天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之前违背秦熙的交代和郑经争执,后来又因为醉酒叫了袁霜“娘”,若是袁霜再告他一状,可就更麻烦了,他这么想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孙蕙泪眼看着他道,“平常你也不是这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秦焘慌忙摇头,“怎,怎么会呢。” 孙蕙见他这样,更是疑心,黯然道,“却是大家年岁都大了,开始见嫌了。” “姐姐千万别多心,我从来待姐姐就跟我亲姐姐一般。”秦焘慌道。 “亲姐姐?”孙蕙愣愣地重复。 “自然是如此,”秦焘指天发誓,“若我对蕙姐姐和对浅儿有半分不同,让我天打雷劈。” 孙蕙傻傻地看着秦焘,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我以为,我和浅儿是不同的。” “没有不同。”秦焘道,看她脸色不对,又慌忙道,“蕙姐姐和浅儿虽然不同,但在我心里就跟亲姐妹一般亲近。我心里一直希望蕙姐姐就是我亲姐姐呢。” 孙蕙脸儿煞白地看着秦焘,眼里却没了泪光,只是低声问道,“你对我,究竟……”她忽然问不下去,不论秦焘如何回答,这句话都是不该问的,她慌忙抬头,却看到神色更慌乱地秦焘,心里又是一沉。 “蕙,蕙姐姐……”秦焘也不是个笨人,此时自然明白孙蕙在说什么,只是他从来把孙蕙当亲姐姐看待,又怜她身世畸零,却未有过半分男女情爱,他虽平日里不喜欢读书而喜欢四处玩闹,却还真是从没想过这些事,如今见孙蕙的表情,又想到还在后面躲着的袁霜,忽然觉得方才好一些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孙蕙摇了摇头道,“我定是在做梦呢。”扔了这一句,便扭身快步走开了,动作迅速的惊人。 秦焘伸手想叫住她,却停在了当场,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原地,扭头望着袁霜发呆。 袁霜却也尴尬,她哪里知道自己一躲之下会引来这许多事故,听了这些不该听的,让她好容易缓过来的脸又红了,早知如此,还不若让她撞见又能如何,她看了发呆的秦焘一眼,不过是个普通人,孙家姑娘怎么会看上这种爱哭鬼,袁霜想了想,又狠狠瞪了秦焘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第六十五章 麻烦 山路蜿蜒,秦浅三人聊得投机,直到天暗下来才发现走出太远了去,早上还在远处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脑顶,像是擦着人的眉头一般压得低低的,风也渐渐刮了起来,冷飕飕的,秦浅穿的少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看着就要下雨,三个姑娘慌忙往回走,这才发现时候不早了,袁露苦着脸道,“都怪我,出来的时候觉得丫头婆子麻烦,没让跟着,这回可好了,免不了又要被大哥收拾。” “其实也不错啊,”白镜笑道,“一蓑烟雨任平生,难得能有这机会。” 秦浅也安慰她道,“咱们就说因为太过投缘才忘形了,袁震哥那么和气,应该不会怪罪。” “他和气?”袁露怪叫,“他是跟你和气,跟我可是一点都不和气。” 白镜听了这话,看了秦浅一眼,又忙别过头去。 秦浅被她瞧得愣了,心里也忽然有些怪怪的,忙笑着道,“我哥哥也是如此,对旁人都和气,对我却凶巴巴的,可我知道那是他疼我才会如此。” 袁露欲言又止,笑着摆摆手,“不和你说这个,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白镜忽而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问道,“露姐姐知道走哪条么?” 她们之前往前走的时候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岔路,只是信步走了哪条算哪条,如今回去,再看到岔路口,就让人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袁露快哭了,“怎么自家园子还要弄得让人迷了路不成,一会儿要是你们淋了雨,回去受了风寒,我更是罪无可恕了。” 秦浅笑着劝道,“姐姐不用担心,咱们三个能一路这么走上来,已经算是姑娘中身体壮实的了。且不说现在还没下雨,咱们还能快点往回走。” “就算下了雨,回去不过是喝碗姜茶,换件衣服,又有何妨?”白镜也道。 袁露勉强点了点头,又看着眼前的岔路口,叹了口气,“不如我们猜拳决定好了。” 秦浅抿嘴笑了,对袁露道,“依我看,随意选一条走就好。” “你记得路?”袁露惊喜地道。 秦浅摇头,“方才说的开心,怎么还记得这些,只是上次听哥哥说,袁霂哥和他说过‘林中多歧路,疏途而同归’,这园子既然是按照他的意思修的,自然该是如此。” “好丫头,”袁露伸手拍拍秦浅道,“你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 秦浅摇头浅笑,“姐姐知道我家里,我自小信服哥哥,他说过的话从来记得真切。” “你哥哥真是个有福的。”白镜笑得调皮,“有个这么乖巧听话的妹子。我哥哥要是听了,不得羡慕死。他成日里嫌弃我给他找麻烦呢。” 正这么说着,风又大了些,三个姑娘赶紧停了话头,继续往前走。 果然如秦浅所想,她们随意选择,也是很快就到了山路的入口,才出来就看到几个丫头婆子,中间鹤立鸡群的是秦熙,板着脸等在那里,手里拿了他的披风。 “哥哥,”秦浅怯怯地道。 秦熙将披风递给她道,“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方才说的太尽兴了些,”秦浅小声道,“就忘了时间。” 袁露在旁边也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该带着她们走的那么远。” 她这一说,秦熙反倒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大家都已经等在前厅了,天色晚了,又马上要下雨,褚家和郑家都已经先走了,现在就等你们几个。” 三个姑娘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跟着秦熙往回走,还没走到大厅,就开始下雨,还好丫头婆子们都带了伞,几个人还是免不得有些狼狈。 才回到大厅就看见袁震笑眯眯地看过来,对袁露道,“妹妹可是玩的尽了兴?” 他不笑还好,这么一笑立刻让袁露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我们说话……忘了时间。” “回来就好。”白钰见袁露说话都带着颤音,解围道,“快进来喝点姜茶吧。” 袁震这才点点头,不说话了。 屋里只剩下四家人,除了秦白两家,林铮也留了下来,此时见秦浅他们回来,仔细看了看秦浅,见她无事,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就不多留了。” 秦浅慌忙道谢又道歉,林铮摆摆手,没说话,便转身走了。 袁震起身送他,又吩咐小厮去替白家和秦家套马车,他一走,几个姑娘才觉得放松了些,相视笑了出来。 秦浅笑嘻嘻地捧着姜茶轻啜,却看到往常爱说爱笑的秦焘在旁边意外的安静,孙蕙却坐在远一点的地方,脸色不大好,又没精神,看上去倒更像是淋了雨一般。 “蕙姐姐不舒服么?方才也淋了雨?”秦浅小声问孙蕙。 孙蕙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出来一天,觉得有些乏了。” 秦熙对秦浅道,“快些喝你的吧,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秦浅想起家里二老太太,也有些惦记,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白镜在旁边看着轻笑出来,“浅妹妹这乖巧倒是让我见识了,方才见你说话有趣,还以为你会是个顽皮姑娘。” 秦浅被说得脸红,忙道,“平日里也总是犯拗,惹哥哥生气。” “秦二哥,你是怎么教妹子的?”白钰忽然眉飞色舞地凑过去对秦熙道,“快教教我。” 这兄妹俩有些相似,说话都带着俏皮,和一贯被要求端庄持重的秦家一点都不一样,秦浅看着白镜,忽然觉得有些羡慕。 白镜见他拆自己台,扬着小下巴恼道,“你若能有秦家二哥一半的稳重,你妹子自然乖巧。” 这句话却说的几个人都笑了,白钰讪讪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白家兄妹很快也坐上马车离去,秦家的马车却因为郑家临走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没办法立时便走,只得留下来继续等待,眼看着天色暗了又暗,几个孩子都有些焦躁起来,原先还下棋解闷,后来连棋都不下,专坐在厅里喝茶等待。 没一会儿,袁震的侍卫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两句,袁震听着,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 袁霭询问的递了个眼色,袁震摇了摇头,看看在场的几个人,素怀因为妹妹近来身上不大好,早早便辞了回去,如今却是秦家五个孩子被留在了这里,袁震咬了咬牙,站起身来。 “咱们遇到了点麻烦。”袁震笑道,“疾风他们正去解决,不过这别院一时不能呆了,一会儿咱们先挤一挤我们的车出去。” 袁霂拧了眉,“我这里……” “还是离开的好,”袁震看了他一眼,“疾风他们能处理。” 袁霂想了想,点点头。 秦熙见袁震的神色,知道出了事,却也明白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冲想发问的秦然使了个眼色,吩咐弟弟妹妹们将身上多余的东西都丢掉或者收好,一会儿一定不能走失。 第六十六章 大麻烦 雨越来越大,天整个阴了下来,分明是黄昏,却感觉像是深夜,屋里暗的吓人,袁震唤丫头点了灯才好些。袁震露出微笑,安抚大家说没什么事,也许是他太过谨慎,却只字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袁霭和袁霂也都默契的没有问,就好像天生的信任一般,秦浅看了若有所思。 除了袁震其他孩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却都还算隐藏的比较好,并没有表露。 秦浅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有些担心地小声问秦熙,“一会儿咱们怎么走?” “一共有两辆车,”袁霭听了转头过来,淡淡地道,“我和霜儿有一辆两人车,大哥那个大些,能多坐几人。” “我方才去看过,小车是两人的,挤一挤最多能坐四个。”袁震笑着道,“大车坐六个也差不多。” 秦浅看着袁震的微笑,更觉得不安了。 秦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袁家五人,秦家五人,如今四六分开,也就是说,秦家这边要有一个人过去大车。 几个人商量的结果是,秦焘去大车上和袁家凑合,虽然秦熙对这个安排也有些迟疑,毕竟今天秦焘喝多了酒,他又是个浑不吝的,平常说话都不怎么注意,若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让人不放心,可是其他几人里哪一个不放在身边他都会更不放心,只得祈祷秦焘能一路安静到家。 园子里的仆从们倒了霉,袁霂让人一驾牛车将他们全都装下,带着回城了,毕竟姑娘少爷们的体面还是要顾及,不然,这园子里用来装杂物的车还是足够用。 袁震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紧不慢,他很快打断了秦熙的迟疑,大手一挥,便让众人上车去,众人还没坐稳,便匆匆催促车夫立刻动身。 秦浅和哥哥挤在马车上,心里虽然害怕却不敢让秦熙分神,勉强压抑住不安露出不大自然的笑,她见孙蕙白了脸,嘴唇颜色也变了,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蕙姐姐,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不要怕。” 孙蕙勉强点了点头,又含着泪看着秦熙。 秦熙见她如此不安,也道,“浅儿说的没错,不过是些小事,袁家那几个自然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怕。” 孙蕙的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她确实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才知道秦焘对她的感觉,又来了这样一出,老天真是要和她作对不成?她心里明白,若不是真的有什么事,袁家兄弟决不可能让秦家人走的这样狼狈,这么想着,又想到太子和端王的矛盾,如今两位王爷的子女可都在这里…… “会不会是东……”孙蕙抖着声音问,被秦熙猛地打断。 “不是。”秦熙伸手抓住孙蕙的胳膊道,“别乱想,什么都没有。” 孙蕙感觉到秦熙手掌传来的温暖,忽然间有些恍惚,一时没忍住又道,“可是如今那两家的孩子都……” 却是旁边的秦浅看到哥哥脸上不对,使劲攥了孙蕙的胳膊,让她吃痛没说出来,大声道,“蕙姐姐不要想了,有什么等回去再说。”她知道孙蕙此时是慌了神才会这么说话,故而开口打断,就算这马车上只有自家人,可毕竟不是保险的地方。 孙蕙这才回了神,方知自己刚才因为害怕说错了话,满面通红道,“是我造次了。” 秦熙摇摇头,伸手拉过孙蕙道,“没什么,你今天累了,在车上歇一会儿也好。” 孙蕙点点头,柔顺地靠在秦浅身上,闭目养神。 马车在黑暗中疾驰,秦浅心里一阵打鼓,她们这辆车在前面,袁家人都跟在后面,也不知道秦焘如何,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得那边传来轰隆的声音,那声音大的骇人,像是夏天里的惊雷一般,不,或许更要大些,简直像是整座山都在怒吼一般,难道是后面的车出了事?或者是……秦浅猛地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昏昏欲睡的孙蕙也霍然惊醒,眼泪在眼眶里乱转,秦然本想故作镇静,却也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秦浅的胳膊,秦浅本也怕得不行,看到孙蕙和秦然如此,反倒镇静了些,拍拍秦然的手低声道,“别想那么多,一会儿就到家了。”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他们说,只是觉得若不这样,自己就要吓得叫出声来了。 秦熙皱了眉头探出头去向后望,又噌地掀了帘子出去,大声对车夫道,“快!再快点!” 车夫有些疑惑,扭头向秦熙望去,却看见身后烟尘滚滚的扑来,大惊之下猛地挥鞭,马吃痛地嘶了一声,几乎是拼了命地向前跑去,马车被路上的石头咯得乱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好像下一秒就要散了架一般,里面的三个孩子抱成一团,随着马车不断地上下颠簸,三个孩子各有各的骄傲,都拼命咬紧了牙,没叫出声,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样的路程快些过去。 马车奔驰了一会儿,终于慢了下来,秦熙仔细看了看后面,掀了帘子对三个孩子道,“我怕他们后面的出了事,先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守着,我一会儿便来。” 秦熙说着就伸手掀帘子要出去,秦浅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想,慌忙跳起来一手拽住秦熙,一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秦熙皱眉看她,她匆忙将披风披在他身上道,“哥哥穿上这个,千万小心。” 秦熙想拒绝,却看见秦浅异常固执地眼神,他明白妹妹一旦固执起来便很难说服,这时候也没时间和她多说什么,忙推着她回到车里,斥道,“回去再说你!你们都好好呆着,千万别下车。” 秦然端出男孩子的架势,点了点头道,“二哥快去吧,这里有我。” 秦熙看了看一脸稚气的秦然,又看了看柔弱的孙蕙,微微叹了口气,又吩咐了一遍才再次下车去。 秦浅守在车里心里焦躁不安,却又不敢表露,只得装作轻松地和孙蕙说话,孙蕙从秦熙走后,便缓了过来,人也沉稳了,也伸手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柔声宽慰起来,几个孩子互相依靠着,不敢猜测也不敢下车,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三个孩子忙探头出去看,却见袁震笑着站在车前,对马夫说了什么,又起身钻进马车里。 “你哥哥走了那么远,我让他在我们车上歇了。”袁震若无其事地道,“我们的车不如你们这个快,被冲下来的山石砸了一下,现在动不了了,我和你哥哥商量了一回,咱们先回去汇合,然后再作打算。” 秦浅心里一沉,看其他人也都如此,若是那辆大车没法前行,十个人挤两人的车也绝对不够用,肯定是要有人留下的,秦浅看了一眼不安的孙蕙和一脸毅然的秦然,心里暗暗也下了决定。 “不用怕,”袁震看着秦浅有些凝重的面色,以为她是害怕,低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送你们回家。” 秦浅没有解释,只问道,“马车坏了,可有人受伤?” 袁震愣了愣,低声道,“你三哥的胳膊被砸了一下,肿了一块。” 秦浅脑海里顿时演绎出无数血肉模糊的画面,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家里她虽然总是不喜欢秦焘的轻浮调笑,却毕竟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如今听他出了事,一时有些慌了神,又是懊恼自己为什么之前非要对秦焘那么冷淡,又是害怕秦熙不回来是不是因为秦焘的状况很糟糕,她看了一眼袁震,想起之前他说的话,更觉得他不可信起来。 旁边的两人也听到了这话,孙蕙顿时眼泪汪汪,掏出帕子拭泪,只有秦然还算镇定,出声道,“出血了么?严重么?” 袁震看着秦浅怀疑的目光,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解释道,“这回说的是真的,没有出血,只是青紫了一大片,又肿了。我们都不通医术,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想着一会儿赶紧送他回去。” 秦浅心里更是不安了,又问,“哥哥没事么?”按照秦熙的一贯作风,若真的秦焘没什么事,他不应该因为累了就在那里休息而让袁震过来,秦浅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袁震的神色。 “他是真无事,”袁震笑道,“只是这一路走过去全是石头和泥泞,身上都淋透了,又全是泥,走起路来得带着几斤的泥水,太过费力了些,我是强着让他留下照顾他们的。” 没等秦浅说什么,就因为一处大的颠簸几个人都跳了起来,秦浅一时没绷住轻叫了一声,袁震忙伸手扶了秦浅一把,又忙松手道,“别问了,一会儿就到,你抓稳了。” 秦浅点了点头,听从袁震的指挥,四个人互相拽着,狼狈地等着颠簸过去,马车越往回走,颠簸越厉害,有几次甚至让几个孩子的脑袋撞到了马车的顶盖,终于,在大家快受不了的时候,马车放慢了速度,停了。 秦浅一路上被胡思乱想折磨的够呛,此时再也等不及,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冲在第一个掀起了帘子,跳下去。 第六十七章 月光下 秦浅显然失策了,她忘了此时地上有多泥泞不平,只顾着往下跳,脚才着地心里就暗叫了一声糟糕,只觉得脚底一个趔趄,整个人打着滑地仰面倒了下去,还好早有人在马车旁边守着,伸手将她捞了起来,秦浅吓了半死,整个儿人着慌地紧紧搂着着那人的胳膊,在那人怀里像小猫一样小声地道了谢,又闻到那人身上雨水的气息,心里大惊,慌忙挣开,站好。 此时雨已经停了,因为折腾了太久,已经到了半夜,或许是因为被雨水洗过之后的月光特别亮,秦浅借着那光看到眼前的人正是袁霂,可能是因为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姑娘,袁霂正冲她微微地笑着,让秦浅忍不住呆了呆,她还没见过袁霂笑过,这一笑,让她忽然觉得有点头晕,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旖ni? “你怎么第一个跑下来了?!”秦熙的怒火很快喷过来,迅速拽回秦浅的神志。 “我,”秦浅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忽而想起自己跑下来的原因,忙拎着裙子跳到秦熙身边,伸出手去摸秦熙,又四下打量,“哥哥没受伤吧。” 秦熙抓住她冰凉的手,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着急,我没事,只是你三哥不大好。”他从小就不会安慰人,最多也不过是摸摸头,拍拍脊背,但是这招对秦浅却管用,能让她尽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秦浅深吸一口气,明白现在不是任性而为的时候,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恐惧,拽着秦熙去看秦焘,秦熙却顿了步,回头看其他人。 秦浅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旁人,脸色有些微微红了起来,对旁边安静看着她的袁霂欠了欠身,道了声歉,秦熙却看着袁霂忽然皱了皱眉头。 袁霂冲两人笑着摇摇头,扭头看马车的方向,秦然已经下来了,和车夫一起帮忙打着帘子,袁震扶着腿有些哆嗦的孙蕙下来,这才走过来对袁霂和秦熙兄妹俩道,“咱们一起过去吧。” 虽然秦焘的确没有大碍,但目前的状况比秦浅想的还要糟糕,大车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根本就没办法动弹,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十个人,想塞进两人坐的马车,实在是太过困难了些,秦浅仔细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十个孩子,还多出四个人来,其中一个便是之前和袁震说话的那个疾风,他衣服上蹭了很多泥,头发全湿了,散落了几绺,显得有些狼狈。 不只是秦焘,袁霭也受了伤,他更倒霉些,秦焘伤的是胳膊,还能走动,他却是伤到小腿,此时正坐在几个人勉强收拾出来的一块石头上休息,没法动弹,可能是很疼,袁霭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着身子,而是微微弯了腰,手轻轻的放在小腿旁按着。 秦焘正在旁边一块小一点的石头上坐着休息,袁霜在他旁边,似乎是刚替袁霭处理完,过来替他包裹伤处,秦焘疼的直叫,又被袁霜训道,“方才不是见你挺能耐的,怎么这会儿叫唤得凶。” “方才是酒醉还没醒来,自然什么都敢,这时候醒了酒,自然怕疼。”秦焘呲牙咧嘴地道。 袁霜瞪他一眼又道,“看你以后还逞强不。” 秦焘冲她笑笑,没说话。 秦浅看着着急,忙凑了过去,孙蕙往这边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跟着过去,往正在商量如何安排的秦熙那边去了,挨着袁露站在一起。 秦浅和袁霭兄妹打了招呼,蹲下身扶着秦焘的手,想摸又怕碰疼了他,心慌地问道,“是不是疼的厉害?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秦焘咧咧嘴,满不在乎地道,“无妨,不过是皮肉伤,一个小石子打到罢了。” “小石子,”袁霜在旁边冷冷道,“足有一颗西瓜那么大的小石子。” 秦焘对她撇撇嘴道,“没见你那么聒噪。” 袁霜猛地抬头瞪他,却被他看得红了脸,低声道,“都这样了,还贫。” 秦浅呆呆地看着两人,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不该过来,她正觉得尴尬,便看见袁霭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过去,秦浅忙对两人道,“那边叫我,我先过去了。”说罢,便慌忙离开,她的尴尬和慌乱并没有掩饰好,秦焘和袁霜对视一眼,忽然互相退了一步,各自偏过头去。 “袁霭哥?”秦浅偏头看着袁霂问道。 袁霭看了看还在讨论的人,道,“替我叫他们过来吧,既然大家都有份,还是一起商量的好。” 秦浅想了想道,“我要和哥哥一道留下。” 袁霭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忽然发现当年那个怯懦傻笑的小姑娘居然已经快到他肩头,并且眼神意外的坚定和平静,他点了点头,对那群还在争执的人道,“我们俩虽然受了伤,可你们商量这事也该让我们听听。” 袁震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几个人就着两个伤患围成一圈,讨论起来。 “就按我们方才说的那样吧。”袁震沉声道,“小霭跟三个姑娘一车,直接回王府去,让浅儿和蕙姑娘先跟着到王府,到时候爹自会安排。露儿留下来照顾秦焘,毕竟还能走。” “不好。”秦浅和袁霜同时说出来,互相看了一眼,秦浅比不上袁霜的气势,让她先开口。 “我留下,让那个受伤的跟着回去。”袁霜冷冷道,“车上一个能动的人都没有也不好,再者,谁知道他胳膊会不会伤到筋骨,还是该……”她顿了顿,没再说话。 袁震看了袁霭一眼,袁霭也皱了皱眉头,看向秦熙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严厉,秦熙无奈,低了头,不吭气了。 “我无事。”秦焘笑着挥了挥胳膊,吓得秦浅慌忙过来阻止他,袁霜也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若要我跟着一群小姑娘一道回去,可就没脸了。” 袁霭绷了脸,“我也是小姑娘?” 秦焘傻笑,“你现在不是伤患么。”言下之意是,还不如小姑娘。若不是现在正着急,大家都要忍不住笑出来。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秦浅大声道,“让三哥跟着走吧,我要留下来跟着哥哥。” “你跟着胡闹什么。”秦熙瞪她一眼道,“老实跟着回去。” 秦浅倔强地看着秦熙不说话。 袁震怒道,“你们以为现在很安全么?虽然是山上的大石和泥沙松动顺着雨水滑落,但谁知道真是这几天下雨的缘故还是有人借机会要做点什么,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瞎扯!快上车!” 众人虽然都有些猜测,但没想到袁震此时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心里不由得都有些别样感觉。 秦浅想了想,忽然道,“不如……让小哥跟着回去吧。” 秦熙听了这话,也皱了眉头,家里人都知道秦梧护短,如今若是真的带着出来,再让秦然出点什么事,还真是不好交代,他看了秦浅一眼,心里有些动摇。 秦然却坚决不肯离开,非要留下和众人一起。 “我在家里什么样你也知道。”秦浅对秦然道,“若是两个哥哥真的有什么,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再者,霜姐姐说的没错,这一车的姑娘和伤患,一个照顾她们的人都没有也是不行。” 她这么说,秦然又有些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做,巴巴地看了秦熙一眼。 袁震看了秦浅一眼,又看着异常坚定的袁霜,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自己那么大,居然还没办法摆平这几个小娃,让他觉得实在挫败,他心里其实也不希望袁露留下,毕竟那是他亲妹子,可这两个姑娘意外的反对倒让他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隐隐的也明白这样的选择才算对,毕竟马车有限,怎么也不可能太平衡,他看着几个人,咬了咬牙。 袁霜和秦浅的固执终于让不耐烦的袁震没了风度,大吼着,“你们俩不要后悔。”说着,便让袁霭、孙蕙、袁露、秦然上了车,对马夫吩咐了两句,又让那几个侍卫中的两个坐在车前守护,这才挥挥手,马夫一扬鞭,马车疾驰了出去,一路晃得秦浅觉得头都晕了。 “好了,”袁震叹了口气,“咱们不能坐在这里等,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秦焘想了想,忽然道,“我瞧着这里,离宋家庄不远。” “你还认识庄子里的人不成?”袁霜斜睨着他。 “凝翠姐姐就是嫁到了宋家庄,”秦焘点点头道,“我还曾经专门过来看过她一回,她一向好心,定然会收留我们。” 袁震的眉毛打了个漂亮的结,看向秦熙,他经历了一晚的风波,实在没力气再伪装笑脸,眼看着这里留下的几个盘算了一下,也勉强都算是“自己人”,便不客气地责备秦熙道,“你弟弟怎么那么大了还说这种话。” 秦熙面上有些尴尬,秦焘的天真烂漫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得了,他想了想对袁振道,“我倒是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 袁震更是皱眉,“你脑袋被雨淋坏了么?” 秦熙笑了,他知道,袁震的脾气是如此,只有当自己是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刻薄,秦熙不知为什么,看了站在秦焘身后的袁霜一眼,解释道,“虽然凝翠不见得是什么善心人,但我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袁震这才点了点头,对秦焘道,“你再不改改,有你倒霉的时候。” 秦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丧眉耷眼地带着众人往前走去。 第六十八章 凝翠的家 虽然秦焘一直表示宋家庄离得并不远,但是众人也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两个侍卫并没有都跟着他们,而是有一个人往反方向去了,袁震说这叫防患于未然,秦家人都没有说话。 总算到了宋家庄,秦焘转了两圈才找到凝翠的家,显然家里已经熄了灯,秦焘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门,没叫醒屋里人,倒是门口的狗被吵醒,大声叫了起来。 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响动,然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骂声中传来一个女人迟疑地询问,“谁?” 秦焘尴尬地看着其他人,被袁震一个凶狠地眼神打过来,只得唤道,“凝翠姐姐,是我,秦焘。” 回应他的是里面重物落地的声音,男人的咒骂顿时失了声,然后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半天,才总算是亮了灯,众人等的焦急,袁震忍不住又伸手拍秦焘,还没等秦焘再次开口,就听到门嘎啦啦的响动,凝翠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只油灯从里屋走了出来。 “焘少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凝翠一脸的吃惊,看到旁边的几个狼狈的孩子更是脸都白了,忙侧身让几个孩子进来,“快请进来。” 几个孩子早就在外面冻得直哆嗦,也没客气,直接进了屋。 凝翠家一共两间大屋,凝翠让他们进的是东边的屋子,床上似乎是收拾过的,还是显得有些凌乱,里面正有个小娃在呼噜噜地流着口水睡觉,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吵醒他,还是睡得香甜,凝翠忙让几个人随便坐,又抱起床上的孩子,将迷迷糊糊正要哭的孩子拍了拍又晃了晃,送到西边屋子去了。 几个孩子等她一扭身,就都皱了眉头,就着昏暗的油灯还是可以看见床铺边缘已经脏得油光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来,凳子虽然也擦的亮晶晶的,但是上面黑乎乎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袁震轻咳了一声,“别失礼,都坐下。” 他说着,捡了门口看上去还勉强新一些的藤椅,让袁霂坐下,袁霂摇头,让他坐下,自己则一脸安然地踱过去站在疾风身边,好像也是侍卫一般,他的衣服早已经沾上了泥,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如此倒真的一时辨不出什么,其他人都怪异地望着他,他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还伸手拍了拍有些不自然的疾风,让他放松些,疾风被拍了拍,表情更加不自然,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袁震微微扯了扯面皮,坐下来,在他坐下的瞬间有一丝僵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又对众人道,“方才那些厉害劲儿呢?怎么进了屋,暖和了,反倒娇气起来。” 几个人都有些苦恼,秦焘咧了咧嘴,率先坐在了黑亮的炕上,冲秦熙拍拍身边,却忽然露出怪异的表情,缩了手,不敢再摸那床面。 秦浅想了想,将秦熙硬给自己穿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铺在炕上对袁霜道,“姐姐还是坐一会儿吧,走了那么久,再不歇歇脚,可别熬出什么毛病来。”她说着,挨着秦焘坐了,还冲秦熙也招手。 袁霜迟疑着,见袁震点点头,便坐上去,一动也不敢动。 秦熙对秦浅摇了摇头,这披风本也没多大,秦浅和袁霜坐在一起还好,他再坐上去算什么事,他不好过去,又不好不坐,只得一咬牙一闭眼,坐在那张不知道上面涂了什么的黑板凳上。 凝翠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摞布料,看着几个孩子如此,愣了一下,慌忙道,“姑娘爷们怎么能坐那种地方,快起来,我给你们收拾一下。”又慌忙拿出明显是新布的一叠布料,要给几个孩子铺在炕上。 袁震阻止了她道,“我们就这样很好,深夜过来打扰了。” 秦焘也道,“别破费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凝翠搓着手,不知所措地看着秦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浅眯着眼,就着越来越暗淡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凝翠,这才几年不见,她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纤细的身材变得有些粗壮的感觉,脸色有些发黄,眼睛也浮肿着,手上青筋暴起,骨节突出,她的头发还是梳得很整齐,衣服却显得脏兮兮的,只是被她勉强拉扯的没有褶皱罢了。 “凝翠姐姐,怎么不见……”秦焘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唤凝翠的丈夫什么好。 凝翠慌道,“他从小在村里长大,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我没让他出来,省得大惊小怪的,让人看了堵心。您尽管在这先歇下,我这就让他进城去秦家报信,让人来接。”凝翠不是个笨人,自家这种状况怎么招待得了着几个人休息,只是取个暖罢了。 凝翠小心翼翼地给油灯点进去些微的油,又拨了拨灯芯,让它勉强还能发出光来,不至于让屋子太暗,却也控制着它不会太亮,浪费了油。 几个孩子几乎都淋了雨,衣服脸上也都不干净,凝翠见了又出去找来一只水盆,当着面在他们面前用开水烫了,拿了干净的新布,给姑娘擦脸,热水让孩子们总算觉得舒适了些,露出了微笑,凝翠又局促地看着油黑的被褥对秦焘道,“您担待些,村里没有井,要挑水得过一座山去……”她忽而住了口,只觉得鼻酸眼涩,再说一句就要哭出来,忙摇了摇头甩掉心里忽而升起的念头,起身道,“我赶紧打发我家那口子过去,好让你们也少在这里遭罪。”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壮硕汉子,趿拉着鞋晃了进来,那汉子又黑又壮,偏弓着腰缩着脖子,显出一身的猥琐,谄笑着对秦焘道,“您又来了。让婆娘好好伺候着,我这就替您报信去。”他一说话,露出一嘴黄牙,喷出些酒气,几个孩子纷纷低头掩饰,袁霜眉头大皱,索性扭过头不再看这边,袁震见他以为秦焘才是主人,也没说话,对秦焘点了点头。 秦焘明白袁震不希望凝翠夫妇知道自己的身份,对那汉子勉强笑道,“如此,叨扰了。” “咱们恨不得您见天儿的来,是不是?”那汉子挤眉弄眼的用手肘顶了顶凝翠。 凝翠厌恶地挪开了些,几个孩子也都皱了皱眉头,那汉子浑然不觉嘿嘿笑着道,“上次您给的那个……” “快去你的吧。”凝翠慌忙看了秦熙一眼,堵了他的话道,“少说一句死不了你。” 汉子想说什么,又忍住,恬着脸蹭了过去,蹲在秦焘下手道,“三少爷今天……” 却是袁霜受不住了,从怀里掏出荷包,扔了两颗金豆子在地上,看着秦浅对那人道,“要去快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汉子的小眼睛里噌地窜出光芒来,扑了过去,将金豆子攥在手里,又用牙狠劲咬了咬,生怕咯不到牙齿一般,终于满足地笑着道,“这就去了,这就去了。”他伸手将鞋掰下来,在墙上狠狠掴了两下,这才又套上穿好,袁霂却使了个眼色,让疾风将他拦在了门口。 袁震想了想,低声道,“我看还是不用劳烦这位了,我们已经派人回去,只是暂时在这里歇歇罢了。” 众人都沉默了,虽然凝翠看上去确实不是个笨人,但是她丈夫明显不大靠谱,若真的指望这种人去通风报信,他们就不是那样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了。 第六十九章 不平静的山村之夜 凝翠面色白了白,赶紧把还想问话的丈夫推了出去,尴尬地道,“让你们看笑话了。还请……” “真的不碍事。”秦焘忙安慰凝翠道,却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上回我不是……怎么如今还是……” 凝翠羞得满面通红,讷讷地道,“他太好酒,一喝酒就什么都往外说,这村里虽然平日都和气,只是族中有规矩,谁家得了什么好处,便要出钱给村里祠堂和族中一部分……再回到我们手里,还不够他几顿酒钱的。” 众人又松了口气,幸亏方才没有让那人去送信,若是他们几个被一顿酒卖了,怕是死都不能瞑目了。 秦浅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是见过凝翠之前模样的,那样的一个傲气丫头,如今才几年时间,就磨得成了这般样子,秦浅依稀记得凝翠之前是有些洁癖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要一天就换,若不是她说话做事还稍带了些从前的味道,她简直要认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农妇便是从前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那个丫头。 秦焘也有些黯然,在身上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出来,袁霜看着他就觉得来气,将手里的荷包扔了过去,扔过去她就觉得不对,慌忙又拿回来,不敢看袁震他们的表情。 秦焘眼睁睁看着荷包飞走,又不好说什么,干笑着看了周围一眼,收获了一圈的冷厉目光,秦浅看他可怜,在身上摸了半天,摘下自己的耳环递给秦焘,秦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将那耳环递给凝翠道,“姐姐仔细收着,做个体己吧。” 凝翠慌忙推辞道,“怎么能收这个,都已经拿了爷那么多。” “你别推辞。”秦熙淡淡对她道,“你也知道我们在家里是什么日子,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倒是让凝翠哽咽了一下,一句都说不出了,蹲在地上抹眼泪,她当初怎么知道,嫁给庄稼人会是如此的下场,如今……凝翠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慌忙端起水盆去换水。 秦焘看着凝翠的背影,对秦熙道,“能不能……” 秦熙看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能当家独立了,就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秦焘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秦浅看了他一眼,劝道,“焘哥哥别难过,就算你说要带她走,她现在有夫婿又有儿女,又如何就能跟着走了呢。” 秦焘张了张口,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脑袋垂得更低了。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恰好凝翠端了一个小盆进来,对几个孩子道,“姑娘爷们担待些,喝些姜汤吧,都是金贵人,若真病了可不是玩的。” 袁震点点头,道了谢,便伸手去帮凝翠,凝翠一面盛汤,一面低声道歉,“家里实在没有糖了,就……当喝药吧。”她说完又觉得面上实在烧得慌,慌道,“我去那边看孩子,您有事尽管唤我。”说着便出了房门。 众人凝固。 半天,袁震才反应过来,抓住想往屋外挪的袁霂道,“你先喝。” 袁霂面无表情地看着袁震道,“姑娘爷们喝,我们身子壮实,不用这些。”他说着,又往疾风身边靠了靠。 没等袁震反应,就听见“噗嗤”一声,秦焘笑了出来,拍着自己的大腿,又疼得直“哎哟”,抖着指头指着袁霂一句话都说不出。 秦熙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推了一碗到他面前,又端了一碗姜水递给抿嘴偷笑的秦浅。 秦浅本还在笑,见了这个,禁不住苦了脸,可怜巴巴地跟秦熙商量道,“我等回去再喝,行么?” “方才说要留下的时候不是挺勇敢,你若是不喝,等回去染了病,定要你搬出西院,回二房。”秦熙板着脸道。 秦熙从来知道秦浅怕什么,秦浅苦哈哈地接过姜水,勉强啜了一口,浓重的姜味儿直辣到她嗓子眼儿,忍不住咳了出来,眼泪都要出来了。 袁霂正和袁震僵持,忽而问袁震道,“你身上应该有糖吧。” 袁震愣了愣,忽然脸上抽搐了一下,瞪着袁霂一句话都说不出,末了,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只荷包,抖出几块糖,分给众人,那荷包里面裹着油纸,这么折腾了一夜,糖也不过是有些变了形而已。 秦浅如获至宝地接过自己那块糖,仔细看了看,又觉得自己这块好像大些,冲着袁震笑着道了谢,袁震笑着道,“女娃本就比我们怕苦一些。” 秦浅傻乎乎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问袁霜道,“袁震哥为什么会有糖。” 袁霜终于撑不住了,笑出来,脸上因为之前的憋笑泛着淡淡的红晕,她低声对秦浅道,“大哥平时最威严,可家里偏偏就他爱吃糖,从来身上都带着。”她坏心地并没有压低声音,听了这话,袁震的形象算是彻底崩塌,秦焘一口姜水喷了出来,又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胳膊,抽着气,就连秦熙都使劲儿扬了扬眉毛,虽然没有笑,但是他拿着的那碗姜水很明显的抖动着。 袁震气急,狠狠瞪了袁霂一眼,袁霂却像是没瞧见,慢条斯理地接过他专门挑给自己的那一大块糖,又将自己的姜水匆匆灌进嘴里,走到秦浅身边,将那块糖递给她道,“给你。” 秦浅愣了,呆呆地看着他,又慌张地看了秦熙一眼,袁震已经给她一块大的,袁霂居然把自己那块整个给她,这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秦熙脸色骤然沉了,看着袁霂不说话,袁霂像是没感觉到身旁各异的目光,伸手将那块糖扔进秦浅的碗里,然后慢吞吞的走回去,站疾风身边。 秦焘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他也看了看秦熙,秦熙还在看着袁霂,秦浅的脸儿红了,差点连碗都端不住,用脑顶对着众人,恨不能将脸埋进碗里去。 “都快点喝。”袁震咳了咳,唤回众人游离的思绪,“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众人如梦方醒,匆匆将那姜水喝了,经过这么一遭,倒是没人再埋怨姜水难喝。 秦浅也不知道是姜水起了作用还是自己脸发烧顺便蔓延到了别处,只觉得不光脸,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之前觉得冰凉的腹内也生出了一股暖意,她犹自不敢抬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袁霂为什么会把糖给自己,之前看他的样子,明明也对这姜水深恶痛绝…… 袁霂看了看昏暗的灯光,对袁震道,“熄了灯吧。” 在这样一个村子里,能够晚上点灯的人家太过少见,若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反倒不好,现在众人脸也擦了,姜水也喝了,只剩等待,便还是不要那么打眼的好。 袁震提醒众人各自坐好,这才吹了灯。 经过了一晚的折腾,几个孩子又喝过了热姜水,都有些困顿,可是这屋子毕竟不是休息的地方,袁震和秦熙两人勉强打起精神来和众人说话聊天,又控制着不要聊到什么不该说的地方,不觉更加疲惫。 更加糟糕的是,袁霜经历了一晚,此时似乎有些发烧,秦浅靠着她感觉出她身上的热度,慌忙告诉袁震,袁震没办法,又问凝翠要了些热水,袁霜却坚持不再喝水,袁震怒了,斥了她几句,袁霜抿着嘴,就是不喝。 喝水其实还是其次,袁霜怕的是喝了水之后的不方便,秦浅见男孩子们都还没明白,便红着脸凑过去小声告诉了袁震,袁震这才尴尬着,没再说话,他和秦浅的脸都是那表情,其他人就算之前没反应过来,此时也都明白了,袁霜瞪着秦浅哼了一声,更是浑身都烧了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浅终于和袁霜互相靠着睡了,其他人也是脑袋一点一点的,袁霂仍旧坚持站在疾风身边,只是也会隔一会儿便挪一下站姿,总算,在大家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马嘶。 世上只一个宝玉 ——by 杜小八 读到十四章那段,唏嘘半晌,忽然想,也许是宝玉的只知风花雪月不喜仕途经济成全了黛玉的爱情吧。 林氏的世界太干净。她不是看不见污秽,她是固执守着某种洁癖,不肯妥协,于是出淤泥而不染,宛如清莲。这样的女子,赏心悦目,见之忘俗,可却不是凡夫俗子供养得起的。而且,养起来又是劳心劳力,因为生活不是琴棋书画诗酒花,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秦柏到底不是方外的神瑛侍者,或者说,他始终不是,他始终在红尘之中,有颗凡人心。他不曾有过什么傲骨,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被人认可。 他也只想要个女人,而不是一个仙女,更加不是女神——他需要他的女人崇拜他,耍耍小性子,吃点儿小醋,娇憨而温存,这样的女人才有存在感,这样才让他觉得自己有存在感。至于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多愁善感喜谈诗论画的,只让人觉得清冷而遥远。 不是岁月蹉跎掉爱恋,不是现实让人残酷起来,而是林氏最初就认错了人。 那个不趋炎附势、有读书人铮铮傲骨的不是真的秦柏,只是她的想象。 她是个极端的人,最初把所有都想象得美好,最后又把所有都想象都想象得极糟,不是她不通透,是她痴,是因为她的世界太干净,容不下半点腌臜。于是在这种极端里消耗掉自己。 秦柏有没有错,我不敢说,笑,只想弱弱的说他是个凡人罢了。 林氏却是错了,错遇上一个凡人。 到底世上只有一个宝玉。叹。 《月好眉弯》世上只一个宝玉 ——by 杜小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给孙小姑娘的一点忠告!——by华帧 孙小姑娘,大大其实还是很疼你的,她虽然让你一出场就没了爹妈,小小年纪就被豺狼虎豹似的亲戚们环绕,谋夺你的家产,导致你心灵扭曲,极其缺乏安全感,小小年纪就得很有心计,就怕在秦府里说错一句,走错一步,连这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可是大大也极力为你挽回人气了,在楼里众位大人们为你的心计反感不耐烦之时放了几个章节交代你的过往,让大家体谅你,同情你,明白你这么做是不得已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之后大家还是讨厌你捏? 小姑娘,你要听我说,一个人可以有心计,但不能太算计!你看看你的前辈,林黛玉,薛宝钗,她们的命运都很崎岖,小小年纪寄人篱下,都不得不都丢掉天真,小心谨慎,唯恐出错,惹人耻笑。 她们都很有心计,可是为什么大家不讨厌她们呢?因为她们不算计,对待朋友虽不掏心掏肺,可毕竟不会设些陷阱让人跳;与人相交,虽有所保留,但毕竟真诚待人。 你需要向她们学习。你不要只看到林妹妹病病歪歪就以为有人疼,看不到人家妙语连珠惹人爱。 人家林妹妹事上恭敬是贾母的开心果,让老祖宗每每当面夸奖,对下亲和体恤不招人烦,和姐妹们相处更是幽默风趣,说个笑话都能笑翻一屋人,如果不是太过自卑以致过于敏感爱钻牛角尖使小性儿,大观园第一亲民奖又怎会落在宝钗身。 你不要只看见宝钗圆滑就以为会混的好,看不到宝钗行事低调不惹事,对人温和亲切不树敌,宝钗可不会勾了弟弟钩哥哥,她是她和人人好,她和人人有距离。 小姑娘,你要听我说,你已经不幸没爹没妈了,就不要再把自己弄得没朋友,人生是寂寞的,人生怎能没有几个知心的好友? 你一女孩,不好好结交几个闺蜜,见天的招男孩算什么回事?毕竟是男女有别的时代,他们能罩你几年? 你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在你身边的秦姓女孩,皆是秉性纯良之人,值得深交,你不好好对待反到算计人家,难道你想当炮灰? 你要记住,朋友(不论男女)是用心换来的,不是算计算出来的。小姑娘,其实,你也挺冤的,我知道楼里很多人不待见你其实是被秦二小子这山寨版的宝玉雷的! 看看人家正宗的宝玉,性情至纯,虽是怜香惜玉,可是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怜的是女儿的纯,女儿的真,恨的是世情的俗,男人的假。宝钗,湘云,袭人等等就是不够至纯他才和她们有隔阂,不似和黛玉亲密,大观园中这么多女人,可见宝玉和那个满心算计,心术不正的人往来密切? 可见宝玉待见赵姨娘,老婆子,嬷嬷们?人家宝玉一眼就能看出谁真谁假,对那些假人宝玉如何评价的——污浊! 不屑一顾。可我们的秦二小子呢?外表一副 “宝玉”样子,里边确是一个傻子,不辨是非,不辨真假!人心都看不清楚还自拟情圣,啊呸! 这样的 “宝玉”实在恶心人啊!最后,孙小姑娘,希望你能分辨得出什么是人生中重要的,什么只是眼前之物。 人的眼光要长远,不要只看眼前的蝇头小利和行事便宜,人家小浅再怎么着也是小熙的妹妹,秦家的女儿,你再怎么算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取而代之,人要有自知之明啊! 杜鹃情节别那么重!看看秀云,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到头一场空!做人,还是实在些好,防人之心虽不可无,害人之心诚不可有啊! 有花盈西窗—赏一折《月好眉弯》 ——by夜入南园细雨有声 这本书给我的感觉像是江南细雨,没有太过的雕凿,却胜在润物细无声,它又像一个婀娜的少女,持着一柄纸伞,踏着慢慢的步子,从雾霭迷蒙的细雨中来,罐子大人缓缓的将一副秀丽的江南微雨图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初看秦浅,我是希望她是一个穿越女,总是往穿越女的方向去看她,到了最后,未免有一点点的失望,原来,这小女孩是纯正的古代人士。 结果到了最后,这一点点的失望也被罐子大人给磨没了,有点自闭,有点敏感的少女,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用冷漠的表情来隔绝了自己与父亲。除了娘亲和大哥,很少有人能跟她真正的亲近。 这样的她,让人为她担忧,母亲的病逝,和秀云的暂时得意,二哥的不相信,一链接二的打击让这小小的少女,更加的努力往自己的龟壳缩去。 到了秦家,更是想用冷漠来淡出人们的视线,我想,如果没有二老太太的话,只怕小浅就要这样缩在自己的世界过一辈子了。 还好,她不会孤单,并不只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哥哥们,更有的,是那宛若清泉般淡泊的男人。俺有预感,他会是男主,别人我绝不接受,笑,转回正题。 随心所欲的给仕女图的美女换上了柳叶眉,却叫小浅给一眼看穿了,由画识人,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简单,估计现在正窝在哪里算计着小浅要让她嫁给自己呢。 《月好眉弯》有花盈西窗—赏一折《月好眉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回家 春日迟迟,落花才尽,飞絮张扬,官道上两个骑士开道,身后是一列马车缓缓前行,最大的那一辆马车里时不时的传来童声阵阵,让枯燥的旅途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烦闷。 江南已经入了夏,京城却还是满城飞花,这里与江南的水乡全不一样,没有那种朦胧雨润的娇美,北方的景色总是更加大气壮阔,两个小的没见过这般景致,好奇的把小脑袋凑到车窗前看。 “别闹了,”秦浅轻责,语气却带了一丝宠溺,“一会儿先到别院,你舅舅舅妈是世俗之外的人,倒是不在意这些,可明儿进了京就不一样,这些规矩礼法半点都不能含糊。” “知道啦,”宝儿笑嘻嘻的点头,偏过脸狡黠地问大一点的袁硕,“这都是说了第几回啦?” 袁硕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从出了家门到这会儿,说了二十七次了。” “这孩子,”秦浅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袁硕,对旁边偷笑的苏果道,“也不知像了谁,怎的生了这副脾性?” “还不是您宠出来的,”苏果撇撇嘴,也跟着笑了,“您宠着他们,爷又宠着您,这些年又一直在江南住着,益发纵了性子,就连我都有点不记得京城什么模样了。” 江南,原本是秦焘置办了一份家产,以便将来家里在京城斗争中失势,也好有个退路,后来一切都安定下来,他却因为跟袁霜的婚事,反倒离不开京城,却让袁霂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消息,硬是用自己的别院换了过来。 别人都道是袁霂贴补妹妹妹夫,熟悉的几个人却都明白,袁霂怕是早就动了心思离开京城。 秦浅那些年落下的毛病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病,袁霂毕竟位置太高,又在京城这么让人瞩目的地方,别院离京城就那么半天的距离,该来的总还是得来。 皇后的性情原本就与袁霂不和,这几年来也一直想着法子往他身边安插人手,成亲头几年还能因为新婚燕尔和时局混乱搪塞过去,毕竟皇帝是以孝道治天下,日子久了,他总也不能次次都驳了母亲的面子,一个王爷身边只得一个王妃说出去也不好听。 等一切动荡都结束之后,袁霂便流露出离开的意思,恰好赶上袁霜与秦焘成亲,袁霂顺势将自家别院送与秦焘,换了他江南的一处房产,带着妻子儿女离开了京城。 这一走,就是八年。 再次踏入京城的地界,倒让秦浅恍惚中想起从前许多事情,她第一次出远门就是跟着林氏一起进京祝寿,那时候是林氏带着他们几个孩子,而如今她也带着儿女进城,当年的人却早就已经化为尘土。 似乎是感觉到母亲的异样心绪,怀里的男孩睁开了眼,伸出短胖的小手搂住了秦浅的脖子。 这孩子从生下来就跟袁霂一个样,不爱说话,也不理人,就连对着袁霂都懒得抬一抬眼皮,却难得的特别黏着秦浅,甚至晚上睡觉都得在秦浅怀里,一换人立刻就醒,大家都说这孩子跟袁霂最像,却最让袁霂不喜欢。 “娘,”宝儿脆生生地道,“咱们为什么先去舅舅家?” “舅舅家离京城近,”秦浅回了神,柔声解释,“咱们旅途劳顿,总不好就这么进京见你皇祖父,先得休息准备,你舅舅便来信说让到他那里去,这会儿怕是你两个舅舅都在等着咱们。” “那当年的小哥哥也在?”宝儿的眼笑弯了。 “是,”秦浅点头,又笑,“你二舅舅可是个最讲规矩的,去了若是什么地方让他看着不好,怕是会说你们。” “会比爹还凶?”袁硕睁大了眼。 秦浅忍不住笑了,点点头,“是,比他还凶。” 袁硕顿时苦了一张小脸。 “别怕,今天都是我娘家的人,都还好相处,”秦浅道,“明儿去了宫里可不一样,你们这辈儿的孩子也不少,到时候免不了有些比较之心,还需慎言慎行。” “我会照应着他们的。”宝儿笑盈盈地点头,又对袁硕道,“到时候你看好了弟弟,跟着我就好了。” “我记得有人现在都分不清南北。”袁硕喃喃地道。 “娘你看他。“宝儿气急,对秦浅撒娇。 “有那聪明,别跟你姐姐较劲,”秦浅摸了摸袁硕的脑袋,“到时候有你忙的,娘也要去侍奉皇后,你们几个得互相帮忙才是。” “我们明白。”宝儿和袁硕异口同声地道。 就连怀里的袁顼都揉了揉惺忪的眼,点了点头。 “爹怎么还没来?”宝儿有些抱怨地道,“那个姐姐真是麻烦,为啥非得要爹送她?” 这次过来并没有带太多人,也不过两个侍卫和苏果一个媳妇,青衣留守在江南,这次并没有来, 前几天宝儿在路上救了一个姑娘,据说也是要进京寻亲,他们身份特殊不便带着那姑娘一起进京,便想让侍卫送她一程,谁知那姑娘几天下来居然有些别样的心思,又想着要留下报恩,倒让秦浅头疼不已。 袁霂一脸木然,全然不顾姑娘的殷勤谄媚,却在临近京城的时候坚持要让侍卫将那姑娘送走,谁知侍卫冷着脸带她离开,却又很快回来,那姑娘哭着喊着却说侍卫都对她有别样的心思,惹得那两个侍卫炸了毛,袁霂不得不过去处理,说是一会儿就赶上他们。 这几年来一家人深居简出,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居然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秦浅想起早间袁霂的黑脸就忍不住想笑。 马车里的人正猜测袁霂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就看见门帘一掀,袁霂面无表情的进了马车,见秦浅怀里抱着孩子,顺手将袁顼接了过来。 袁顼满脸的不愿意,却还是不敢违背袁霂,只得老老实实的将小胳膊放进袁霂伸过来的手中,却不敢像之前一样软软趴在他怀里,小小的身子坐得直了许多。 几天的路程,临到别院反倒觉着时间不够用,秦浅忙着跟几个孩子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又与苏果帮着他们整理衣服头发,刚停下动作,车队就停了下来。 再次回到京城,秦浅看着被掀起的门帘,居然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袁霂伸手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走下马车。 一大群人早已站在门口,全都眼巴巴的看过来。 秦熙和秦焘站在最前面,这么些年过去,时光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秦熙蓄了胡子,秦焘也比从前丰润了些,看到秦浅下了马车,两人的目光里都有泪光点点。 男人们身后是妻子和一群高高低低的孩子,有熟悉的,也有还没见过的,但依稀都能看出秦家人的影子,俱都是乖巧的站在父母身边。 秦浅眼睛略微湿润,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再抬起头时,脸上眼里全都是欢喜的微笑。 第七十章 二房的流言 《月好眉弯》第七十章 二房的流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月好眉弯》第七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秦熙被训 《月好眉弯》第七十二章 秦熙被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男孩子的变化 《月好眉弯》第七十三章 男孩子的变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又见白镜 《月好眉弯》第七十四章 又见白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婚事 《月好眉弯》第七十五章 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秦浅的心意 《月好眉弯》第七十六章 秦浅的心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白家兄妹 《月好眉弯》第七十七章 白家兄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再见梁姨娘 《月好眉弯》第七十八章 再见梁姨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家常 《月好眉弯》第七十九章 家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绿萝 《月好眉弯》第八十章 绿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二老太太恼了 《月好眉弯》第八十一章 二老太太恼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腊梅花开 《月好眉弯》第八十二章 腊梅花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初春 《月好眉弯》第八十三章 初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有喜有忧 《月好眉弯》第八十四章 有喜有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贤惠人 《月好眉弯》第八十五章 贤惠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谁更明白 《月好眉弯》第八十六章 谁更明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两本书 《月好眉弯》第八十七章 两本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传情 《月好眉弯》第八十八章 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一封书信 《月好眉弯》第八十九章 一封书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蜜饯 《月好眉弯》第九十章 蜜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袁霂的信 《月好眉弯》第九十一章 袁霂的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端王的决定 《月好眉弯》第九十二章 端王的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月好眉弯》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求婚 《月好眉弯》第九十三章 求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消息 《月好眉弯》第九十四章 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老太太的决定 《月好眉弯》第九十五章 老太太的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离开京城 《月好眉弯》第九十六章 离开京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初临老宅 《月好眉弯》第九十七章初临老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故人 《月好眉弯》第九十八章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孙蕙倒霉了 《月好眉弯》第九十九章孙蕙倒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千里杀人 《月好眉弯》第一百章千里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刘家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一章刘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酒馆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二章酒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大病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三章大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回老宅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四章回老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当年的人和事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五章当年的人和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老宅的琐碎事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六章老宅的琐碎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劝说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七章劝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生老病死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八章生老病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失踪 《月好眉弯》第一百零九章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诊脉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章诊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半年时间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一章半年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仓促的婚事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二章仓促的婚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准备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三章准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余氏回娘家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四章余氏回娘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内院里的事情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五章内院里的事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还书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六章还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好转的秀云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七章好转的秀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姨娘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姨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病好的和病重的 《月好眉弯》第一百一十九章病好的和病重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条 《月好眉弯》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变数 《月好眉弯》第一百二十章变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还是假条 《月好眉弯》还是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梦境 《月好眉弯》第一百二十一章梦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来访 《月好眉弯》第一百二十二章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祭拜林氏 《月好眉弯》第一百二十三章祭拜林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七月初八 《月好眉弯》第一百二十四章七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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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青衣帮忙 《月好眉弯》第一百六十七章青衣帮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安慰 《月好眉弯》第一百六十八章安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见面 《月好眉弯》第一百六十九章见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窃书不能算偷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章窃书不能算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情话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一章情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来人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二章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假条 《月好眉弯》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望闻问切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三章望闻问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郑娴的来访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四章郑娴的来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苏果的秘密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五章苏果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误会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六章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秦柏失踪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七章秦柏失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良缘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八章良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说媒 《月好眉弯》第一百七十九章说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心想事成 《月好眉弯》第一百八十章心想事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苏果的婚事 《月好眉弯》第一百八十一章苏果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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