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夜话》 第1章 真珠姬 不知是哪个平行时空。 彼方的大宋国,正是国泰民安,山河犹在。 今上幼时谦仁贤德,姿表特异,为太祖所喜,格外开恩养育宫中。长成后为官勤勉,理事清明,曾累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封府尹,多次为先皇褒奖。到最后既非嫡,又非长,反而继承大位,果然是天命所归。 话说今上继位后,勤于政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彼时富足,即便是小民之家也温饱不愁。逢上元佳节,从元月十三日起,家家户户入夜后点起花灯,十街九市,欢呼达旦。各家争奇斗巧,又有富户有心搏得天颜一看,务必富丽堂皇,敷金添彩,光耀夺目。整个东京上空,灯月交辉,亮若白昼。 到了十五日这一夜是正夜,今年按例皇帝行幸宣德门楼观灯,与民同乐。 那宣德门楼上,因今上信道,设了玉鼎灯山,到底是宫中御匠所作,远非其他可比,巍峨高大,有双龙蜿蜒其上,还有各色彩灯,影影倬倬映着诸多仙人,身姿曼妙,又有教坊奏动御乐,望之如天宫盛景;楼下则是施呈百戏,供奉御览。人人都来看,挤挤挨挨,连落脚地都没有。 今上御目下览,远远见得百姓脸上都是笑容,穿戴一新,气色甚好,少见面黄肌瘦之人,正暗暗欢喜。 正在此时,身后一个小黄门上得前来,附耳在今上边说了几句,他登时面色一沉,思忖道:“这大好日子晦气得很,又不好外传。” 只得命人传令:“速命开封府秘密查访,务必要找到人。” 身边中宫见他面色不渝,轻轻牵住他衣袖,“官家为何不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中宫为先皇赐婚,身份高贵,温柔谦和,后宫妃嫔没有不服的,今上也甚是敬重,不想她此刻忧心,便转作笑颜,“没什么事,已经处置了。” 中宫便不再言语,只作不知,与官家言笑,过个好节。 待到月上中天,御驾回宫,今上算着时辰已过了子时,方忍不住与中宫说起这事。 “安定郡王家的大姐儿观灯丢了。” 中宫细细回忆,“便是那个真珠姬么?我依稀记得是个极好颜色的女孩子。” 安定郡王赵元泰是先皇七子,与今上同父异母,他自幼体弱多病,早早被排出大位继承人之外,也乐得自在逍遥,吟诗作画,过个富贵逍遥的日子。 官家为着他无心于朝中争权夺利,也甚是优待,继位之后屡次加封。 只是早先子女缘薄,与郡王妃沈氏成亲之后,虽有两、三次坐胎,却都没保住,府中姬妾无数,也少有个养下来的。 过了十年,府中方有一个小妾生下一个女儿。安定郡王与王妃如获至宝,立刻抱到王妃名下抚养,充做嫡女。 两人爱之若掌中珠,给其取名真珠。 这孩子居然平平安安,一路长大,待她长到七岁,见是立住了,安定郡王便上表为其请封,按例得封县主,封号“长平”。 说来也怪,当年王妃便有了身孕,十月瓜熟蒂落生下一个男孩,隔了几年,年近三十又得了个女儿,如今也都平安长大,儿子允泽九岁已请封世子,女儿允贤六岁,尚未得封。 皇族中都说是先头养着这个女儿带来的,说她有福气。 皇后说道:“想必是这孩子贪看景色,走失到哪里去了也不定。” 今上不比皇后深闺中养大,他是在开封府里混过的,虽然具体执事的是少尹,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暗事。 “宫人来报,真珠姬是这般走失的。” 王侯贵戚女眷是安置在宣德门楼门外两庑观灯,设了帷幕遮挡,日间便先在此等候观看。安定郡王家是坐在东边,郡王妃沈氏一个族妹,也是嫁入皇家,位置却是在西边。王妃管束下人不好走开,那族妹就使了一个丫头来说道,接真珠姬过去耍子,若是肯去,就差个轿儿来接。 真珠姬素日也与王妃这个妹妹相熟,时常去做客,她小孩子心性,正坐在这里不耐烦了,便想着要去。王妃也答应了, 那丫头便回去唤轿子。 没多时,一顶兜轿从西边到了门前,真珠姬以为是来接的,叫丫环上前问过说是,便开开心心上轿而去。因想着距离近,都不耐烦等一众服侍的丫头婆子,让她们随后收拾好东西再找过来,自己先去了。 没过多时,先头那丫头领着一顶轿子来了,说要接真珠姬,郡王府的人这才发现被骗。 皇后一惊,伸袖捂住樱桃小口,“显见得是被贼人赚去了。” 今上点头:“安定郡王已派人先找了一轮,实在找不到才报开封府的,他倒本想隐瞒,怕出家丑。” 皇后蹙眉:“那般个好女儿,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今上叹口气,轻轻握住皇后的玉手:“你不知道,当年我看开封府的卷宗,便知东京地下盘踞着许多贼人。他们专乘人多的时候下手,强夺巧骗,无所不用其极。遇到那可爱的小孩子,背去卖了,好些的便卖给无儿女的做孩子,倒是好运,若卖不好价,便断掉手脚、做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样子来,租与人家乞钱;遇到这种好颜色的女孩儿,便是卖与人家做妾,或卖给娼门做妓。府中衙役,多数与这些人有交往,收些孝敬,寻常案子通个声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厉害案子,上头索得紧,便推出一个人来顶罪了事。” “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大胆?”皇后睁大了眼睛。 今上说道:“我当年也曾想过将这伙贼人悉数扫荡干净。谁曾想,抓得几个,他们听到风声紧便躲到地下沟渠,过后又出来,总不能断绝。这东京地下深且广,暗渠四通八达如蛛网,根本追不到人,他们还自自名为‘无忧洞’,又盗匿妇人藏于其中,谓之‘鬼樊楼’。” 皇后虽在深宫之中,也听过樊楼的大名,一下明白是个什么去处,“呀,真珠姬不会落入其中去了吧。” “好好一个女孩儿,只怕即便救出来也活不成了。”今上皱着眉头,“章法师最善先天神算,我去请他算一卦,u看书 .ukanshu 说不定上清会指引方向。” 本朝国师隐居世外不知所踪,今上却不愿另立了国师,只供奉了几位有德行的法师在朝。 算出来却是个“亡”卦。 连卜三次,都是如此结果。 章法师见今上面色不渝,又掐指用小六壬再算了一遍,方才开口道:“官家勿忧,虽说卦象不吉,不过连卜三次都是‘亡卦’反而有了一线生机。” 今上闻言问道:“此话何解?” “大道阴阳,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长。置于死地而后生,就是如此道理。” 今上稍稍宽怀,下令开封府加紧巡查不提。 …… 十日之后。 城西金水河旁住着一户人家,姓钱。 当家的早逝,钱婆子不肯改嫁,一心守着孩子长大。 为求生故,门前支了间南货铺子,大半时间倒不开门。自己拎着篮子,盛些头花、针头线脑、掺铜挟锡的银簪子之类,走街串巷,出门入户,暗中做了私牙婆。 她这道生意,半明半暗,方赚得大钱。结交的人物也是三教九流,正直的街坊不肯理她,却也不敢得罪。 她唯一的儿子钱二郎,因是寡妇独子,瞧得比眼珠儿重,纵容溺爱,一事无成,至今没人肯嫁他。 钱婆子急得上火,他却卧花眠柳,吃喝嫖赌,好不自在。 平常只在家充做打手看守待卖的女孩儿。 最近迷上栾翠楼一个小姐,四、五天才回来住一晚,回来必是要钱。 钱婆子赚来的黑心钱,全填了这个儿子坑。 第2章 钱家 天刚蒙蒙亮。 钱二郎宿醉未醒,摇摇摆摆敲响了家里大门。 钱婆子被他惊醒,急急一边系衣带一边出来开门,见是儿子回来,如同遇到活龙,又欢喜又心疼:“如何喝得这般醉,成天没个正形,十天半月不落屋,任我巧舌如簧,也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说给你。” 钱二五短身材,一双粗眉,三角斜眼,酒糟永红鼻头,形容猥琐,身上一股酒糟的臭味。因酒醉未完全清醒,身上羊皮袄子撕罗开来,露出带毛的胸膛。 他不耐烦的说道:“成天就知道啰嗦,惹烦了我,转身便走,再也不回这个家,看你找谁养老去。” 钱婆子听他这醉话,也不敢回嘴,怕惹恼了他真个走了,这么大冷天,不知醉倒在哪里冻死。 钱二自顾进了自己房子,朝床上一扑,立时鼾声大作昏睡过去。 钱婆子跟在后头,为他脱下鞋子,不敢解衣服怕吵醒他,就盖上被子,自己悄悄出去了。 钱二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此刻屋外阳光昏暗,一时之间不知是晨是夕。 一摸肚子却是饿得紧了。 他穿好衣服出门,兜头一阵冷风吹来,他这虚耗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钱二只管胡乱大叫:“娘!肚子饿了,拿吃的给我!” “知道了!厨房上热着粥,就端来与你。”他娘不知在那个房间回答道。 这是一套二进房子,后头住的是钱婆子那些待价而沽的“货物”。 房舍整齐,院中还搭了个葡萄架子,夏天是纳凉好去处,此时隆冬,空架子上缠着枯黄的藤蔓,显出一股凄凉。 四周有几名女子在打扫,厨房也窥看到年轻女子劳作的身影。 这种天气,蓬头垢首的,只穿着半新不旧的夹袄,个个冷得瑟瑟发抖。 那批夹袄都是从当铺买的死当,而且人来人去,轮流穿着,很是便宜。 自从他娘做了这档生意,就省了家里雇佣使唤人的钱。 他寻个避风处在廊下晒太阳,眼睛四处乱瞟。 这个太肥,那个太瘦,这个颧骨太高一脸刻薄相,只怕妓院都不要…… 忽然呼吸一窒,整个人如同升天,魂儿都不知去向。 那边西厢房窗下,半躺着一名女子正朝他这边瞧来。 他曾偶尔瞥见过京中第一花魁金明池游船,那模样一直深深印在他心里,现在比来,也不及这名女子美貌。 大约十六、七岁,青丝如瀑布一般披在身上,衬得皮肤莹白如玉,眉眼间说不出的美艳,纵然唇色有些发白显得身子不好,却给她更添了一股娇弱惹人怜爱的气质。 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神平静深邃,一眼望来,钱二只觉得如冰雪倾头,心中放了无数个烟花:“她在瞧我,她正瞧着我呢。” 那女子瞧过一眼便不再瞧,掩上窗户。 钱二四下看看,选了个面熟的圆脸女子,指着叫道:“你!说你呢,过来给我捏捏背!” 这圆脸女子却是已来她家两三个月了,一直没卖得出去,被钱二睡了好几次。 钱二进门她就一直偷偷在瞄,见是他叫唤,连忙欢喜着丢了手上的抹布奔了过来。 钱婆子管教甚严,若不老实做事必要挨打,但若是钱二使唤便无碍。 跑了几步,又放慢脚步,先抹了抹乱糟糟的发髻,把垂下的发丝抿到耳后,又整了整衣裳,窘迫的将过长的袖子往内掐了掐,顺便遮住那个窟窿。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柔声唤道:“二郎,你回来了。” “对啦,你,你是叫红枣还是龙眼来着?” 女子脸僵了僵,又笑道:“我是桂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中的那个桂花。” “叫什么都随便了,”钱二满不在乎,大咧咧的指了指背后,“昨夜没睡得好,肩膀有些僵,快来帮我捏捏。” “是。”桂花呵了呵冻僵的手,空气中生出袅袅白气,她实指望钱二露出一二怜惜之意,谁知这混人从不懂怜香惜玉,一语皆无,只得老老实实站到他背后,一下一下捶起来。 “我娘没给你饭吃么?没点力道!用点力!” “没有没有,钱大娘待我们极好,如同亲生一般。”桂花连忙否认,咬牙加大力气捶。 总比着这天气手泡在冷水里擦桌椅得好。 钱二这才满意,眯眼享受。 一时粥也端过来了,钱婆子先狠狠盯了桂花一眼,见她瑟缩着身子,这才满意的转向自己儿子:“二郎,先喝这粥垫垫,灶上饭已经快熟了,娘给你煮了鸡,已焖得稀烂,筛了好酒,待会你再好好吃。” 钱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了,忙你的去,我自坐坐。” 钱婆子转身又冷冷剐了桂花一眼,方走了。 粥是拿白米煮的红豆、红枣之类,熬得粘稠绵软,还加了糖,一股温热清香弥漫在空中。 钱二吃了两口,觉得絮得慌,uu看书 ww.uanshu 听见身后有猛地吞咽口水的声音,遂对桂花说道:“你想不想吃啊。” 桂花停下拳头,转到他面前嬉笑着哀求,“二郎我饿得很,好人儿,赏我一口罢。” 她因总是卖不出去,在钱婆子眼里价值大跌,供应日少,只勉强饿不死而已。 钱二不急不慢,又喝了一大口,“西厢房那里面,躺着的是新来的?” 桂花点点头,“大概九、十天前送来的吧。”桂花见钱二一脸贪婪之色,不甘心的咬咬唇,“送来的时候身上有伤,大娘好不容易救活了她,她估摸是脑子坏了,还说自己是什么宗亲之女,县主之身,被大娘一顿好打方才不说这混话。后来转眼又自己上吊,当时已经昏死过去,幸得同住的人发现了解下来,因脖颈伤了,到现在还说不得话。” 钱二点点头,“那般容貌,莫说是个县主,便是公主也当得。” 桂花原先被他哄过说要娶她的,听了这话心中嫉妒万分,“她被送来的时候你道是什么伤,是身下那处都烂了呢,不知被多少人睡过了,亏你还惦记。” 她突然抱住钱二,“二郎,我是干净的,我跟你的时候是干净的啊,你当时发誓要娶我的,为什么你一直不回来,我努力让自己不被卖掉,一心一意守着等你,”桂花抱得越来越紧,“你去跟大娘说,说你娶我,我会做饭打扫,我会女红,我给你生儿子!你跟大娘说不要卖我,愿意娶我啊!” 钱二被勒得发闷,手上的兰花青瓷粥碗也跌了摔个粉碎,恼得双手一合,将桂花扯开掼在地下:“滚!” 第3章 宅妖1 钱二指着她鼻子骂道:“瞧你那丑样,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想要我娶?明天我就让我娘把你卖到私寮子里去,管保卖得掉!” 桂花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钱婆子闻声跑了过来,提脚往她身上踢了几下,“嚎丧啊!若惹了四邻不安叫我们不得居住,我就把你白送到窑子里去!还不赶快去干活!” 桂花害怕,方忍痛含泪爬起来,回到水桶边拧了抹布干活。 边上抹地的女子凑过来,笑道:“姐姐也没瞧瞧自己脸,就这么凑上去了。桶里有水,多照一照呀。” 桂花含恨死死盯着她,那女子有些害怕,一边抹地一边朝边上躲了。 也是桂花平常仗着自己与钱二关系不同,有些个欺压他人的行径,难怪被落井下石。 “都是可怜人,到这分上了,还要勾心斗角争个高下。。。”赵珍珍隔窗听完这场闹剧,心中暗道。 她又发了阵呆。 伸出手放到眼前细看。 每一根手指都纤纤如葱白,指甲上留着残红,不见一处茧子、粗糙之处,显然是娇养长大的。 和她原来握笔磨出茧子的手不同。 穿着是件灰色的粗布夹袄,粗糙的布料在娇嫩的肌肤上摩挲,有不同的触感。 这是真实的感受。 她迟疑一会儿,闭上眼睛,双手抬起,向自己眼前摸去。 没有。 摸不到vr眼镜微凉的金属外壳。 赵珍珍叹口气。 果然,这里不是游戏虚拟世界,而是真实的。 来到此方世界已经三天。 她原本在自己家里,玩一款最新上市的vr修仙网络游戏,平民升了十级到选择职业的时候,她选了个昆仑的道士。 那个白胡子门派npc交给她一本金光灿灿的《太上洞庭经》,她不就当技能书收下了,谁知道被传送出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略一凝神,就能看见那本《太上洞庭经》在脑海中闪闪发光,眼见得是这书捣鬼了。 既来之,则安之,只能想办法先活下去。既然选择把她送到这来,也许是有个什么缘故,若要回去,估计也得落在这本书上。 这三天,她清理吸收了前身赵真珠的全部记忆,发现这个世界习俗风物和自己所在时空的宋代很像。 但却有许多不同。 比如说摆在梳妆台上,那面裂了一角巴掌大的玻璃镜子。 历史上玻璃镜子流入中国的记载在明代,而到了清朝才开始逐步取代铜镜。 此时却提前出现了。 又比如说钱婆子洗脸用的香皂。 还有。 真珠的视线转向床榻下。 一个三寸长,穿着一件看不出布料本色破烂的短打,容貌似人类老者,秃顶少发的的小人儿正费力的滚着一只鸡蛋。 见她瞧过来,立时一僵,抱着鸡蛋停下不动。 这只小妖怪的头顶上,有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宅妖,一级”。 真珠不是第一次见他,在三天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过。 当时她一片茫然,全身无力,象个残破的娃娃只能躺着,百无聊赖,看着窗外发呆。 枯败的爬山虎占了半面墙壁,院中树叶落尽光秃秃的大树,明亮的蓝天…… 突然瞧见对面的走廊尽头处,那木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浅坑,这宅妖不知道为什么在哪里跳着脚骂,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声音太小,听不清骂的什么话,啾啾而语,象是鸟鸣。 而且每天在太阳落山之时,他必定会出现在那里,先看一看,然后再跳脚发顿脾气。 钱婆子看真珠貌美必能卖个好价钱,唯恐死了,就叫了一个同是被拐的女子照顾她。 这女子性子温柔,容长脸面,容颜清秀柔媚,做事仔细,名字叫阿良。 “你知道宅妖吗?”真珠勉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真珠醒后,不发一言,不喝水吃东西,也对外界没什么反映。阿良本来甚是担心,生怕她又自尽,自己看护不力要吃苦头。 见她出声,很是惊喜,阿良连忙扶住她半起的身子:“你脖颈伤了还没好,少说话,来先喝点水。” 从案头柜上端过一个黝黑的茶盏来,“这是我自用的盏子,洗过几遍了,不脏的,你喝时需注意别被豁口划了嘴。” 真珠依言喝过水,吞咽的时候更加痛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阿良见她不再喝,将茶盏放回原处,含笑说道:“宅妖啊,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是一种无甚害处的小妖怪。” 在某些住宅里会自然诞生的小妖怪。 他会帮人类做家事,然后换取剩饭剩菜作为报酬。 假如房子的主人愿意养宅妖的话,在院中走廊的东北角上,挖一个碗底大小的浅坑,摆上一个碗。在每天太阳落山前,放一点剩饭剩菜,第二天早上起来,饭菜如果被吃尽的话,就表示契约达成。 宅妖吃得并不多,又能守护宅院,两下相处一般都很愉快。 可是,如果人类连剩饭剩菜都不舍得,宅妖就会生气,会做坏事捣乱。 见真珠的视线瞧着对面廊上那个小坑,心下了然,“这家里哪有剩饭剩菜,全给我们吃了,看来原先这房子主人是养着宅妖的,现在连碗都没了,宅妖想来很是生气。” 她素日见真珠肌肤娇嫩,猜度应该是非富则贵的出身,u看书 wwuksu 以为她害怕,遂安慰道:“自从国师建立‘周天大衍’阵,各个州府郡县皆有结界,更何况是京城。那些个害人的妖鬼之类都进不来的,这种小妖怪就算生气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听说人若突然找不到什么小耳环、戒指之类,或是无故在家中被什么绊倒了,就是宅妖生气做的。要用好吃的祭它,方能安抚,丢失的东西第二天早晨在你枕头边就能找到。” 又好奇的问她,“你能瞧见么?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带笑说话,性情温柔的女子,第二天就被卖掉了。 现在照看她的桂花,可没这么好的性子。 真珠的晚饭是两块粗粮饼子。里面掺着粗粝带壳的麦粒、豆子之类的,若干吃喉咙更疼得难以下咽。之前阿良在的时候,好歹会求些热水泡了给她吃。 已经摆在案头柜前。 真珠俯下身去,伸出手,在宅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那枚鸡蛋取走。 然后轻轻打破一点点壳,将里面蛋液吮吸尽了。 宅妖已经爬到床榻上来,在她脚边一边大叫一边跺脚。 这个时空的鸡都没有吃饲料,纯天然绿色环保,蛋液没什么腥味,嫩滑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给她若火烧炙烤般的伤处带来一股清凉的感觉。 吸光之后,真珠又将空的蛋壳放到宅妖面前。 宅妖抱起蛋壳,觉得重量不对,又摇了摇,低头从破口处朝里看去,一瞧居然是空的。 亏他那么细小的声音,真珠居然听清楚了“啊啊啊啊啊——” 这个惨叫,看来是很愤怒了。 第4章 宅妖2 真珠忍不住一笑,拿了那两块粗粮饼放在他面前,轻声道:“和你换。” 那宅妖愣了一下,跳跳舞舞围着两块饼转了一圈,发现比鸡蛋大很多倍,立时转怒为喜,欢欢喜喜抱着一块饼子顺着床脚滑下去,消失在床下的黑暗深处。 未几,又再度出现,搬走了另一块饼子。 最后,连鸡蛋壳也搬走了。 真珠想想宅妖和鸡蛋壳大小,搬回去也许可以做浴缸泡澡吧。。。 倒省了她藏赃。 没过多久,钱婆子的叫骂声就响起:“谁家不要脸的贼骨头,偷我们孤儿寡母家的鸡蛋!不要脸的小畜生,吃了你娘的鸡蛋,来世定会做鸡!这一笔笔,抬头三尺有神灵给你记着呢……” 这是,一个存在鬼神、妖怪的奇异世界。 早晨天光大亮的时候,会有人用马车从城外玉泉山上运来清亮干净的水叫卖。 当街道上响起那叫卖声,也预示着钱家一天的开始。 目前有六名待卖的女子,除了身体尚未恢复的真珠外,其他人承担了整个住宅的所有家务。 除了打扫做菜洗衣,还要服侍钱婆子和钱二。 真珠瞧着,她们都格外听话乖顺,并无半点抵抗。 也曾偷空问过,一名叫阿枝的女子回答道:“以前也有过想逃的,被钱二打得半死,然后还叫了他那帮厮混的无赖儿一起强了她,提脚再卖到妓院去。我们已经落到贼人手里失了清白身,即便逃出去,也嫁不了好人家。钱大娘只要不存心作践,把我们卖到户好人家做妾,那与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她眼睛中闪着希翼的光,“主君必会怜惜我的,等立住脚,再使人托信给我爹娘,届时也就算团聚了。” 她瞧了一眼真珠,“你莫有什么蠢念头,到时自己吃苦还带累了我们,乖乖的,你颜色好,钱大娘待你与我们不同,必会给你选个好去处。” “还有啊,那钱二神色瞧你不对,想必是看上你。你千万莫学桂花去兜搭他,钱大娘爱子若命,在她心里,必要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儿才配得上她儿子,你且瞧着罢,桂花最后下场必定很惨。” 真珠低低说了句:“多谢。” 阿枝继续擦地去了,真珠扶着墙,缓缓走回床边,躺好。 这身子羸弱不堪,如今唯一的依仗只在那本识海里的《太上洞庭经》。 她装作闭目养神,查阅着书中的内容。 《太上洞庭经》明显是道家典籍,分为天、地、人三卷。 人卷为奠基之道,主要强化肉身。 地卷为防身之术,主要是各种术法,可御使鬼神。 天卷则是更高级的术法,借助自身神魂之力,引动天地间自然的力量。 三卷练成,可逍遥天地,长生不老。 如今时间紧迫,来不及慢慢修炼,真珠只能在地卷中寻找短时间就能练成简单有效的术法。 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有什么遮住了窗前的阳光。 真珠睁开眼,见到钱二从窗外瞧过来的硕大的脸。 他觍着脸,笑嘻嘻的说道:“你气血不好,我买了红糖,你要不要吃?”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抖抖索索解开上面细麻绳,露出几块暗红色的糖块来。 殷勤的递到她面前,真珠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 白皙到近乎半透明的肌肤,柔嫩的要掐出水来,这一笑彷如春雨梨花,轻轻触到钱二心头,勾得痒痒的。 那只伸出来的小手,从纸包中轻轻拈了一小块红糖,放入那张樱桃小口中。 红唇微张,齿若瓠犀。 钱二咕咚一声吞了一大口口水,一手拖过真珠的手,将纸包放在她手上,“这包都给你,慢慢吃,管够!” 随即一边回味着刚才入手的细腻,一边兴冲冲的朝前头去了。 庭院中正在扫地的桂花满怀嫉恨的瞧着这一切。 真珠也不过抬眼瞧她一眼,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了。 “哼!” 钱二冲进钱婆子房间,她慌慌张张将一串钱往罐子里丢,见是儿子进来,方才吐了口气:“吓死我了,不声不响的,真是个天生的贼骨头。” 钱二若是往常,必会缠着他娘要钱,不落空,这次只扫了钱罐子一眼,随即搓着手满脸堆笑,“娘,我要西厢房躺着的那个女人,把她留给我做娘子罢。” 钱婆子立时眉毛倒立:“那小妖精勾搭你了?那种来路不明,病病弱弱、做不得事的样子,怎么能娶?再说了,她半点嫁妆都没有,就那张脸能看,娶回来做甚。” “我不管,我就想要她!” 钱婆子苦口婆心劝道:“那人姿色不凡,我可连棺材本都填进去了才买到手,就计算着赚这一笔,若没了她,我这生意周转不开,日后难道吃西北风去?况且我还不知道你,没得手时如狗舔油似的,若得手了不多时也抛到脑后去了,何苦来。” 钱二想想,还是钱要紧,遂改口道:“那让我睡她几晚,反正她也不是处子,不会减了价钱,我也好一偿心愿。” “不成,她身子还弱呢,哪里经得起你搓揉,城南有个张员外要买个美妾,后天约了来相看,你可别误了生意。” 钱二死缠烂打,定要吃到这眼前肉,钱婆子无奈只得许了他,吩咐到:“你且温柔则个,那小娘子当不起,莫弄坏了。” 钱二点头答应,一边要人烧热水洗漱,一心等着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桂花从房门外蹑手蹑脚的离开。 她回了西厢房,uu看书 wwuukas 一边就着洗漱架上铜盆里的剩水净了手,一边瞅着躺在床上的真珠。 真珠听见声音见是她进来了,又合上眼,并不理会。 桂花又从铺盖夹缝里翻出一个土色胖肚子小釉瓶来,从里面扣出一坨香膏,往手上慢慢涂抹。 这双手被冻得红一块白一块的,还生了冻疮,粗粗大大,又痒挠起来难看,即便涂了香脂,也远不及真珠那双手。 见她案头柜上摆的那一纸包红糖,桂花又酸又妒,“你且别得意,钱大娘已经给你预备了好去处,钱二也不过想白睡你两晚而已。睡你还不用花钱,你比妓子还不如呢。” 真珠睁开眼睛,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多谢你告知。” 然后悠悠说道:“总比有人求着被白睡强一些。” 桂花大怒:“你混说什么!钱二说过要娶我的,我会是他的正妻!你算什么东西,那一帮好汉轮过还能不死,也算你天赋异禀,想来将来必能在主翁房中受宠呢!只是你再好也不过是个妾罢了,要瞧正房脸色行事,若惹恼了,随意就能再转卖!” 真珠搬出后世金句来,“呵呵,你开心就好。” 虽然时代差了千年,效果却是一样的。 桂花不知怎地,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想冲过来厮打。 院子里的人开头就在偷偷听她们争吵,桂花落了下风,各个称愿,见要打起来,连忙冲过来将桂花拦住,“你要死,既知她已是有去处的人,打伤了岂不是耽误大娘生意。惹恼了大娘,有你好果子吃不成。” 桂花这才恨恨住手。 第5章 宅妖3 宅妖又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 这次拖着一枚干净的叶子,上面盛着块豆糕,当是钱婆子待客之用。 他拖着叶柄摇摇摆摆的走近,与真珠的视线对上。 似乎考虑了一下,宅妖将豆糕拖到真珠床下靠床头这边,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 “换……要不要?” 真珠俯身将豆糕拈起吃掉,在宅妖期待的目光中放回一小块红糖。 宅妖凑近去闻了闻,又舔了舔。 大概是太喜欢糖了吧,这次他不仅跳舞,还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等他停下来高高兴兴准备搬走的时候,看见面前突然多了一堆红糖山,放在草纸上摞着。 宅妖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最高处那一块因为模样不规整,摇摇欲坠,他连忙冲上去扶住,见糖山安然无恙,这才手扶额头,吁了一口气。 他看着真珠露出惊喜又疑惑的表情,连那双眯眯眼都睁大成猫眼状,老脸上居然能瞧出几分惹人怜爱来。 “我要换刀。”真珠唯恐他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锋利的、能杀人的刀。” …… 傍晚时分,桂花带着一脸不情愿,卷了自己铺盖搬出这间房子。 今夜的食物,难得是一碗汤饼。 在真珠原先的世界,叫做面片汤。 用精磨过的麦粉做成,顺滑好下口,难得还放了一个鸡蛋,两片火腿,再撒上碧绿的葱花,是被所有小娘子们都眼馋着的美味。 怕她晚上熬不住吧。 真珠内心带着冷意,一口一口的将面条吃掉,食物带着热流从口齿间滑到小腹,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 多恢复一点力气,等下便好下手。 黑幕降临。 前院仍是一阵嘈杂声,伺候钱婆子母子吃过晚饭,女孩们收拾完家什,伺候他们洗漱后,陆续返回后院。 自己只能舀点冷水漱口、略略擦把脸。 今天她们都被命令搬到离西厢房远一点的房子。 没有火烛,漆黑一片,只能睡觉。 被分到与桂花同住的阿枝,听见桂花在被子里嘤嘤哭泣。 她叹口气,缩入被子里,唯恐听见什么让人害臊的声音。 前院漂来一点火光。 钱二吃得饱足,酒至半醺,提着一个灯笼慢悠悠的踱入。 嘴里不知哼的什么小曲,荒腔走板,他自家摇头晃脑,甚是沉醉。 眼见那灯笼进了西厢房,房间里点起灯来。 这旧房子不甚牢靠,木板稀疏,隔了两间房,也能听到那边传来隐隐说话声,只是听不真切。 后来又有几声稍大点的动静,然后就沉寂下来。 阿枝满怀恶意的想,不会是酒吃太多不行了吧。偷笑着渐渐进入黑甜乡。 …… “卖水来!卖水来!刚从玉泉山上运来的水。” 阿枝闻声醒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随即跳起,穿上衣服,收拾床铺。那边桂花也起了,只是眼睛红肿肿的,不知昨夜哭了多久。 打开门,几名女孩儿拿了扫帚、簸箕之类开始做活,手上不能空,唯恐叫钱婆子看见不悦克扣了早饭。 钱婆子起身,到后院转了一圈,见各个都在忙活,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瞟到门房紧闭的西厢房,啐了一口,“难不成真是妖精化的不成,这么贪着男人!” 又心疼儿子是不是昨夜太操劳,不敢去叫门。 只没好声气的叫道:“来个人,打水来我洗漱。” 桂花听了连忙丢了扫帚,飞快的跑到钱婆子面前,“大娘,我伺候你,今天给您梳个时兴的花样。” 钱婆子点点头。 众人将前后院子打扫干净,开始烧火做饭。 吃过早饭,钱婆子又叫水吃了顿茶,然后自己拎着篮子出去买菜。 待到买菜回来,见日上三竿西厢房房门仍是未开,心下就有些不悦。 故意叉脚站在后院门槛上,大声说道:“日头可不早了,谁家可都没有吃午饭才起的道理,需得节制些!” 又喊了几句,那房里却听不见一丝动静。 钱婆子狐疑起来,忍不住走到房门前。 推了推,却是内里被插上门闩。 她拍门大叫道:“二郎,二郎!该起了!” 贴在门上听了一听,仍是一片寂静无声。 钱婆子这下害怕起来,不知内里出了什么变故,愈加用力叫门。 那几个女孩儿都躲躲闪闪的朝这边看。 钱婆子咬咬牙,对着门板撞去,亏她一百五六十斤的身材,没撞几下,就撞塌了门板。 阳光随之而入,照亮室内光景。 “啊啊啊——” 鼻腔中扑面而来一阵粘稠的血腥气,她瞧见自己儿子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半身都是血,地上也是一大滩血迹。 她连扑带爬到了儿子身边,尸体都僵直冰凉,眼见得是不活了。 旁边床上,真珠衣裳整齐的下床,站好,眼中睡意犹在,显然昨夜在尸体旁好好睡了一觉。 手中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剔骨刀,面上、衣裳上悉数被血沾满。 如同雪地红梅,那妖异的红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嘴角还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垂落的青丝散发着如同丝绸般柔软光泽,极端的颜色彼此辉映,居然有种凄厉的美艳。 钱婆子简直要疯,手指颤抖的指向她,“杀人了,杀人呐!” 闻声而至的其他女孩子站到门边,看见这惨烈的一幕,各个尖叫起来。 桂花“哇”一声哭出来,哀哀叫道:“二郎,二郎”,却不敢靠近。 阿枝颤抖着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向后挪,喃喃道:“死人了,死人了,要……要去报官,对,我去报官!” “不准报官!”钱婆子恶狠狠的站起,“我要杀了这个小贱人,为我儿报仇!” 她看了眼真珠手里的刀,冲到前院厨房里拎了把菜刀来,一路杀回来,嘴里不住的念叨,“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救治了你,我儿看上你,还给你买糖吃,你居然杀了他!” “我要杀了你!”话音未落,uu看书 .uuanh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扎扎实实地摔了一跤狠的,全身疼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手里的菜刀也滚出去老远。 她大叫道:“你们这几个人,在旁看什么热闹,还不快扶我起来!” 真珠瞧见院中一闪而过宅妖小小的身影,脸上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意。 早有四邻听见动静闯进院来,张眼一看,“呀,死人了,还不赶快报官!” 钱婆子好不容易爬起来,闻言立刻道:“莫报官,列位高邻,这是我们自家私事,自己了结。” 就有邻家妇人啐了她一口,“那时看你寡妇带大儿子不容易,早知你做这不正经缺德的行当,当初就不该画押答应你买这房子,带累我们四邻不安。” 又有人道:“我便知她迟早弄出事来,还是赶紧去开封府报官,先撇清干系,免得到时候还疑心我们是同伙。”立时就有腿脚快的年轻小伙跑出去找人。 还有人瞧见真珠,先为她容光所撼,抽了一口气,随即好心劝道:“小娘子,象你这般娇滴滴的女儿家,我们知道你必是受了委屈才做下这等事来,开封府的长官必能明辨是非,为你伸冤。你且将刀放下,看着怕人呢。” 真珠依言放下刀,整整衣裳向众人福了一福,“多谢诸位高邻仗义。”她朗声说道,“这家人与人合谋诱拐我,此人又想奸骗我身子,我便迫不得已杀了他。” 她立起身来,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人在光中熠熠生辉,姿态高贵无比,“我姓赵,安定郡王之女,得封县主,封号长平。” 众人皆惊。 第6章 宅妖4 听说辖下出了人命案,开封府立刻派了当值的推官、仵作和几名捕快赶来。 未曾想刚进门便听见这一番话,那推官顿时脑子一懵,心中暗叫:“苦也!” 见了真珠容貌,与文书中形容相仿,已信了五分。一般人,也不敢冒充县主。 十日之前安定郡王家走失了一位族姬,这事上司一直比着暗暗查访,追索甚急,原来却是灯下黑,被人藏在此处。 可是这位县主娘娘,滴粉搓酥的美娇娘,怎地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闹出人命官司来,这等皇家丑事,还如何隐瞒。 想来便头疼。 没奈何,只得一边叫人回去向少尹禀告,自己先上前叉手行礼。 “这位小娘子,”他却谨慎,先不叫县主,没准上头人聪明,能想出回转的办法。 推官命仵作勘验尸体,宅院中其他人包括钱婆子都被带到前院看守,登记了四邻的姓名住址留待日后作证,自己将真珠带到隔壁房子询问案发经过。 真珠便将自己上元节观灯,因误坐了轿子被歹人掳走,一众歹人将她凌辱之后转手给钱婆子,她醒来后表明身份却被一餐好打。 自尽之后被旁人救下,钱二见她貌美欲行奸污,被她以美色相惑趁其不备一刀刺破喉咙而死。 当中她施展“地”字卷中的定身咒将钱二定住短短几秒,然后趁机下手的事情掩过不提。 眼前她除了依仗前身的身份外,一无所有,在这方世界亦无可信之人,不想别人知道这最后的保命手段。 推官带着一个小文书问话,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请她签字画押后,方松了口气,拱手道:“县主是为自保,必然无碍的,想来郡王府已经派人来接了。只是,”他皱皱眉头,“为何要用这种惨烈的法子,这下只怕外人都知道县主走失的事,于县主声誉有损。” 真珠此时已洗过面,换了干净衣服,肌肤间那种恶心粘腻感方去了些。 开始她也是故意弄得这么残忍的场面好震慑住众人,怕钱婆子命那几名女子一起动手,先将她打死。还好事情顺利按她预想的走。 “他家看得紧,我没法递信出去,表明身份也没用。钱婆子已经找好下家,过两天我就会被再卖掉,届时又不知道被卖去哪了,只怕更无逃走的机会,只有想办法惊动官府。” 她看着推官道:“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失贞之事会弄得天下皆知,名声不好听,日后只怕不好见人。” “只是,我为何不敢见人。” “失贞是我的错么?错的是那些歹人。就算我上错轿子,轻信别人,但因为这世上存在歹人,才导致我成为受害者。我不需要别人指责我为何如此愚蠢中了骗局,指点该如何做才能避免,他们应该去告诉那些歹人,你们不该为了钱财去拐骗女子,害了无辜女子的一生。我无错,为何不敢见人。”真珠挺直胸膛,眼神认真。 推官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你姓赵你随意,面上不敢显露半分,低头道,“是下官失言了。” 真珠暗暗松了口气。所幸此时朱子学还未兴起,女子失贞或许会为人诟病,但好歹还能低低嫁出去。有她这位当朝郡主在前面挡着,其他受害的女子受到的关注就会小点。 不多时,听到外面通传,安定郡王府使了人来接。 没多久,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绿衣丫头便急急奔了进来,见到真珠,泪珠儿不停,软倒跪在她面前,“县主,终于找到您了,是我们无用,害得县主吃这番大苦头。” 她们先放肆哭了一场,好容易缓过气来,见真珠身上破衣烂袍,忍不住又要哭,“这么粗的布,何曾上过身,想来肌肤都磨伤了。” 右边细心些的丫头是双胞胎中的姐姐,先将手上滚着白狐狸皮的大氅给真珠裹住,“县主忍着挡挡风,天冷,回府再换洗换衣裳。” 果然人靠衣装,这富贵衣裳上身,顿时就衬得真珠气度不凡,光华绝世。 两人拥着真珠朝外走。 桂花几个人被押在前院的房间,透过窗户缝瞧着,桂花喃喃道:“原来她真是县主……” 为何本来都是泥泞里的人,突然就攀了高枝儿去,她心中被妒火燃烧,郁愤难平。 真珠路过,朝这边瞧了一眼,停下脚步,对身后恭送的推官道:“我有县主身份依仗,世人如何说我,我也不会太难过,这几名女子都是可怜人,还望想办法安置好才行。” 推官回答:“按之前的惯例,若她们愿意回家,我们必会找到她家人来接,若是不愿,也会找官媒发嫁,总会有条活路。” “钱婆子与拐卖我的人有勾结,那群人是熟手,不知害过多少人,希望开封府好好查访。” “自当如此。” 真珠微微一笑,“是我啰嗦了。若有什么事,可来安定郡王府寻我。” 她最后再深深看了这宅院一眼,又扫了一圈在门口看热闹的周遭邻居街坊,从容转身上车离去。 那些人附耳议论,悄声指指点点。 因郡王府悄悄使人来接的,并未使用规制的王府车轿,而是一辆外表寻常的黑棚大车,平常是管事娘子外出办事使的,两头牛拉着,只在前门帘旁坠了一块雕有“赵”字的玉牌。 犊车渐行渐远,留下一众或好奇、或惊叹的目光。 之后开封府撬开了钱婆子的嘴,很是抓了几伙盘踞京城已久的混混,被拐卖的女子、孩童众多,有些已被害身亡,更多的则是卖到异乡,光这些就够开封府忙大半年。而寻找这些受害的人,活的让他们家人团聚;死的也要找到尸体重新装裹,魂归阴宅,这些官府则需要更长的时间,逐渐完成。 开封府上下一时赢得全城人称颂,今上也特地下旨给予褒奖。 奖赏更多的是因为寻回了长平县主吧,知情人暗暗这样想。 虽然曾严命在场的人封口,不过当日围观的人众多,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 县主被拐卖后杀人案,与官家最钟爱的刘美人做过歌女、是“二婚头”的故事并称为茶楼里最钟爱闲谈的皇家隐事 钱二的死因对外公布时,写作“因冤魂索命,自裁身亡”。 在神鬼同居于世间的此方世界,并不是罕见的死因。 钱婆子被判秋后处斩。 她家那套二进的院落被官府发卖,很快入住了新的主人家。 这天春分。 要行春祭,送春牛。宜踏青、放纸鸢,吃春菜! 碧蓝的天空中漂着几个五颜六色的纸鸢,悠然舒展。 葡萄藤上都开始凸出小绿芽来,院中的花草树木也都恢复绿意。 门前挂着的门牌上早已除去“钱宅”二字,换上了“李宅”。 真珠带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双胞胎侍女澄月、远星跟在身后。 澄月上前叫门。 “来啦~~”里面传来年轻妇人的声音。 见她们三人,连服侍的人穿着打扮都是不凡,妇人有些吃惊,“不知贵人有何事?” 这妇人面容饱满,容颜清秀可人,眉舒眼展,衣服、头饰也是京中时兴的样式,显然生活富足,平安无忧。 澄月道声“万福”,u看书 .ukan “我家小娘子出来游春,有些口渴,请问是否方便讨碗水喝,顺便歇个脚?” 妇人连忙大开门,“使得使得,贵人脚踏贱地,是与寒舍添光彩了。”一边叫丫头烧水泡茶。 将三人引到后院,“我家官人不在,娘子且自在坐坐。” 后院院中地上却铺了张羊毛毯,有个戴着银锁、相貌齐整、摩合罗般的小娃娃,在上面坐着,一只手还攥着果子,见他娘来,呀呀叫着,伸手要抱。 妇人要待客,只摸了摸他头,他也乖乖的自己坐着玩,不吵也不闹。 见真珠看着这孩子,妇人笑道:“我儿子,见今天天气好,方才丢在这里晒晒太阳。” 真珠说:“既如此,便不用收拾进屋了,我们就在这廊下坐着喝水罢,不耽误你看孩子。” 那妇人便命丫头拿了几个青布蒲团来请她们坐,又端上几样精细点心来吃茶。 真珠方才进来时,便发现走廊东北角上已经摆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碗。 只有真珠一个人的视线中看见。 宅妖气喘吁吁地从院中跑过,抱着三、四片落叶,到树下的落叶堆处堆好。 见到坐着的真珠,有些惊喜,似乎想过来打招呼。 一时见那娃娃乱爬,他又忙着跑去引着娃娃爬回毯子。 还把娃娃头顶飞舞的不知什么飞虫打死一只。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是件崭新的花衣,还有同款的小帽子,布料与这家娃娃身上穿的一致。 忙忙碌碌又精神抖擞的小妖怪。 想来会愉快的与这家人共处吧。 第7章 罪孽 无边的黑暗之中,一点火光由远及近。 逐渐看清是个男子提着盏灯笼。 随着这点火光靠近,四周也逐渐清晰起来,是钱家后院那间她躺了半个多月的西厢房。 她站在房间中央。 那男子,五短身材,酒糟鼻,衣衫带子胡乱系着,正是钱二。 见他狞笑着朝她伸手,一股经年的酒臭扑面而来,“小娘子,春宵苦短,我日后会对你好的。” 真珠心中冷笑。 这是在做梦。真珠清晰的知道这一点。 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已明白是有鬼物借梦入侵。 真珠毫不犹豫,握紧手中的剔骨刀对靠近的钱二捅了一下。 鲜血如注。 钱二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 她不信会这般简单,拎着刀退后警惕着。 果然,那血人蠕动起来,全身笼罩在黑烟中,钱二慢慢的爬起身,头倒在右边肩膀上,手脚以扭曲的姿势慢慢向她逼近。 “我——好——恨——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真珠手上的刀突然变成一把他未见过新式样的凳子。 圆形的凳面,四条凳腿分两边成“叉”形,应该是金属质地,闪烁着比银子更亮的白色光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真珠两手上下交错,那凳子便被折起。 钱二的鬼魂还在想,咦,原来这凳子是可以收起来的,倒是方便。 只见真珠握着凳腿,挥着凳子狠狠朝他砸来。 当头就被砸倒,真珠还不放过,继续朝他脑袋死命砸去,只听见“嘭嘭嘭”厚重的肉体撞击声,钱二的脑袋被砸得只剩一个平面。 真珠这才“呸”的一声,丢掉被血肉脑浆糊了大半的折凳。模样肆意又社会,完全没有古代贵族女子的风范。。。 那黑烟再度弥漫起来,钱二恢复人形,气急败坏,朝她冲来,“你这婊子……” 话未说完,又被真珠手里化出的奇怪火器一阵“哒哒哒”的扫射,打得血肉横飞。 好不容易再度恢复原样,钱二再不敢轻易上前,他幽怨又恶毒的远远看着真珠,“你这恶毒的女子,我家虽然买了你,却从未害过你,还为你医治救护,你杀我造了杀孽,害了我全家,居然一点后怕愧疚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后怕愧疚?你原本的罪孽也该死。我不过自保而已,阳间的律条都判我无罪,阎罗殿前我也不惧评理,你又能耐我何?” 真珠冷笑道:“与其有时间找我报仇,你不如先算算自己做过多少孽,不知阴间要怎么和你算账呢。” 钱二被她这话勾动思绪,天地生出感应,顿时就引动孽因而来。 他后退半步,发现脚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白白胖胖、手指短小,那是幼童的手,这手的主人在地下显出身来,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童,只剩了半个头,另外一半被无数蛆虫占据爬来爬去,他张开没有舌头的口腔,央求道:“大叔,我好难受,求你带我回家吧,我想我娘了。” “我好想我娘啊。” 那是,曾经被贩来的一个男童。因为意外染了重病,钱婆子算了算诊金比他身价还贵,不肯做这亏本买卖,便让钱二去扔了他。 钱二骗这孩子说送他回家,让他不要出声,他便乖乖忍着生病不适,被装入麻袋里也不吵闹,一心只想回家。 让钱二乘夜出城挖坑活生生埋了。 被这手抓住后,那股病中的全身难受、黑暗、恐惧,被埋入泥土中窒息又冰冷的感觉,沿着脚向上延伸。 “啊啊啊!”钱二发出凄厉的叫声。 转头发现又有一只白皙的女子的手攀在他肩膀上,“钱二,打人是不是很快活?”那女子的脸从披散的发丝间隐隐可见,鲜血不停从她眼耳口鼻涌出。 这是那年他为树威,打了一个想要逃跑的女子,结果力度没控制好,居然将她活活打死。 又有一只手抓住他,“钱二,你也有今天,我日思夜想,就想吃你的肉,挖你的心……”那女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凑到他的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下去。 黑暗中浮现的人影越来越多。 “钱二。” “钱二。” “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吃了他。” “挖他的眼睛出来,他欠我一对眼睛。” “喝他的血。” “啊啊啊啊——”钱二被那些人影团团围住,无数双手来撕扯他,无数张嘴啃咬他,一口一口,如同剐刑…… “呵呵。” 真珠缓缓睁开眼睛。 抵挡一级恶鬼入侵一次,防御+5。 原先,这也是一种提升自己的方式么?真珠若有所思。 眼前头顶悬着云烟罗八宝帐,身上盖着深烟色牡丹海棠花绫面的绵被,室内淡雅的香气隐隐流转。 澄月听见床上动静,立刻近身前来,服侍她穿衣。 远星捧了热水、帕子进来,为她梳洗。一边笑问,“县主歇这短短的午觉,竟做了什么美梦不成,我在隔间都听见笑声了。” 真珠含笑,显得神足气满,心情很是不错,“是个美梦呢。” 澄月说道:“上午开封府吴推官递了帖子求见,约的时辰眼看就到,县主先喝口水,我命小丫头去看看人到了没有。” 真珠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享受一碗盐渍荔枝水。 所用瓷器是官窑烧制,色泽如玉,月白色的小勺搅动红色的糖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吴推官到了。” 这位吴推官,便是当日亲去钱宅查探杀人案现场的那位推官。这次来,却是要再问些细节,补份文书。 他在门房已经等了一会儿,就有个小丫头过来引路。 他虽是开封府六品推官,拿到郡王府来却不够看了。一路行来谨慎小心,不敢抬头乱看。 七拐八绕走过不少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房舍,再跨过一道大门后,忽然感觉一暖,身旁小丫头说道:“到县主的院子了,你先在这等着。” 虽未抬头,却感觉到不少视线注意着他,又听到女子的说笑声,隐隐有几色裙袄在远处走动。 里面那道门步出一位佳人来,正是澄月,她对吴推官道个万福,“县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推官请入内。” 吴推官入了内院,只见左边有一颗经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繁华茂盛,院中又有山茶、芍药、蔷薇、栀子等各种花树,错落有致。 不知何故,这些花居然也开了大半。 深深浅浅各种颜色的花朵枝头绽放,令人目眩神迷。 中间有口月牙形的浅潭,铺着形状规整的鹅卵石,清澈见底,水面不断飘散着丝丝雾气。 见他停步看着那些花树,澄月便解释道:“县主回来后,便说地下有温泉,叫人一挖果然有,许是这温泉的缘故,叫这花都乱了季节呢。uu看书 ww.uukansh 如今天气还冷,我们在这里面走动连夹袄都不用穿了。” “原来如此。” 引他进了花厅。 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沉香木座一人高的穿衣镜。镜子的配方一直掌握在皇族手中,历年通过皇商依次售卖,价格居高不下,市面上售卖的,也同常是巴掌大小手持镜或是半身高的妆台镜。 这般尺寸的镜子,是宫中才有的珍品,并不外卖。 旁边博古阁上还摆了不少珍稀古玩、宝石摆件。 房中一桌一椅,无不是精工巧绘,别致风流。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窗边摆着一只硕大的透明水晶缸。 价值连城。 底下垫着砂石,还有奇怪的小房子,又养育着各种水草,摆放着红艳艳的珊瑚,贝壳之物,几只橘红色的小鱼悠然在其中穿梭游曳。 吴推官未曾见过大海,但阳光映射之下,这水晶缸璀璨夺目,让他悠然神往。 自从国师发明玻璃之后,世人以为珍稀,类似这种透明的器皿迅速被取代,待到十年后玻璃方子泄露出来,价格大跌,迅速在平民间盛行。 世家贵族反过来重新兴起了水晶这种天然矿物。 真珠姬端坐堂上,身穿杏色折枝桃花纹的对襟短衫,下系淡红色银线祥云纹褶裙,外披件紫色白藤花氅衣,梳了个垂鬟分肖髻,顶中插了一枚金垒丝嵌珠桃花分心,右边插了一根白玉莲花簪,耳边各垂着一枚红宝石珍珠耳环。 她容貌原本就美艳,如今服饰华贵,更是容光逼人。与当日面色苍白手握利刃的女子判若两人。 第8章 推官来访 吴推官不敢细看,叉手行礼道:“因这案卷要呈给官家御览,我们文书必要做得仔细些,又要惊扰县主,真是死罪。” 真珠说道:“无妨,这是应有之理。” 随即展开笔墨,两人一问一答。 无非是就几个先前漏掉的细节问一遍,真珠一一说了,看过一遍,再盖下私印。 吴推官小心翼翼收好文书,面色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出口:“拐卖县主的那伙贼人这次却未落网。” “据钱婆子交待,那伙人是外地口音,以前从未见过,追查行踪好似早已出了开封,是由中间人介绍过来交易的。我们去追查那位中间人,发现十多天前也全家搬离,不知所踪。” “开封府虽已下了海捕文书,但大宋疆域辽阔,能找到的机会很渺茫。” “无妨,”真珠淡然一笑,“若真被找到了,也许会更为难呢。” 吴推官一惊,“县主意思是?” 真珠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来。 吴推官知事,随即告辞。 仍是澄月送他出来。 两人默默行了一程,忽然听见隔墙有人在说话。 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太年轻了。 “……听说县主被那伙强人都轮了一遍呢,处子之身经了十几个男人居然不死……” “她敢杀人呢,听说她杀的那个男人也是对她起了色心。” “真正是红颜祸水了。” “……身子都脏了……” “如今还端着县主的架子,谁还看得起她,若换做是我,哪还敢出门见人。” “若是我,早一根白绫吊死了,落得干净……” 澄月面无表情带着吴推官继续走。 走得远了,吴推官才忍不住轻声问道:“郡王府中也会传这种话么?” 澄月踱步的节奏、姿态没有半分改变,吴推官几乎以为听不到回答了,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细微的声音:“总有起子小人一辈子够不到天上的云彩,看见地上泥潭里云彩的影子,就以为云彩脏了,想跳进去践踏两脚,实际上只能污了自己的身子!等云彩什么时候怒了,化作乌云劈出雷来,方有她们好看呢!” 偌大郡王府,居然也无力止住这种流言,那么管理郡王府之人的态度,就很有问题了。 执掌安定郡王府内院的只有一个人,安定郡王妃沈氏。 实际上从卷宗来看,这位沈王妃也有疑点。 案发当日,邀请真珠去西边的人是沈氏族妹。 大家子弟无论是去哪里,跟随服侍的丫头婆子一大堆,真珠身为当朝二品县主,只身一人上轿前往,即便赶得再急也不成样子。 更何况后面来顶陌生的兜轿,连个相熟的丫头管事都没有,真珠年纪小养在深闺不知事,可能会轻信,沈氏身为郡王妃执掌郡王府多年,即便她想不到,身边积年的娘子、老妈妈会想不到么,就那么轻易让真珠孤身上轿了? 只是这些都是推测,沈氏自真珠被接回后一直称病,再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无法调查。 当然,即便没病,小小七品的开封府推官,只怕也是没法接触到郡王妃的。 想起沈氏并非真珠生身之母,吴推官觉得全身发寒,似乎窥见了不该触碰的宫廷秘闻里。 总之最后案卷会呈送宫中御览。宫中那些大佬们,谁都不蠢,届时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不多时已出了府门。 吴推官凝神细思,方才真珠说的“若真被找到了,也许会更为难”那句话,或许她已经明白真相。 抚养她长大的嫡母,一朝变成要害她的人,不知心里作何想。 不过,他回想起当日血溅满身,手持利刃,郎朗说出“我无错”眼神倔强的女子,应该能从容应对吧。 …… 澄月送完人返回县主所居的繁花院。 偌大的三进院落,能进后院服侍的只剩她和孪生妹妹远星两人。 原先一同伺候县主的众人,因上元那夜看护不力,大半已被卖出,少数几个留在郡王妃院中使用。 有一个还升了一等丫头。那么她们之前在县主院中的身份,就颇为可疑了。 而她们两人,因容貌不差又是孪生,曾听说沈氏有拿她们送人的打算,暂未发卖。 还好县主找回来了。 澄月心中冷笑,她们是县主的人,只要县主在,即便是郡王妃也不好意思拿名义上女儿的丫头送人。 如今繁花院中一干人等皆是县主回来后新采买的,县主很不待见,只让他们在外院打扫做粗活,极少让人进内院。 此时众人望着她的身影充满火热与谄媚,个个甜嘴儿打招呼,无非都是想上进而已。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郡王妃安排的人呢? 在查清楚之前,县主一个都不会用。 澄月高昂着下巴,莲步轻移,上身纹丝不动,翩然进了内院。 见到远星在门口守着,微一点头,进入房间。 方才端坐堂上的华服丽人,已脱了外衣,只剩一件白色单袍。 真珠用条衣带捆了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胳膊,举着墙角那只水晶缸,徐徐举起,放下。 水波不澜,鱼儿在里面丝毫没有察觉,仍是悠哉游哉。 左手举了十下,右手又换十下。 澄月面含怒意,“县主,今日又听见有人在说那些难听的话。” 真珠徐徐吐气,一边淬炼身体,一边回答道:“那又如何,总之我不能如她们愿去死罢了。” “如今我一心修行,只要不碍着我,我便不提。” “那莫非就让她们得意不成?” 真珠轻轻放下水晶缸,接过澄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等我哪天有闲,再来和她们计较。” 回来之后,真珠本来还想着原身亲近之人会发现异样。 谁知郡王府中,主管内宅的郡王妃沈氏一直称病,安定郡王赵元泰只来匆匆探望抚慰过两回,而沈氏亲生所出的两个子女,年岁大些后就与这边不亲近,只是个面子情罢了,繁花院的旧人系数被换,最熟悉原身的反而是这对服侍双胞胎丫头。 她正式开始修行后,饮食之道按《太上洞庭经》上记载,精心调制,以素食为主,辅以些品质上好的肉类,吸收食物精气强化此身,与之前大有不同。其他一些微小的习惯即便改变,澄月两姐妹也当是她遭逢大难所至,并未疑心。 闻得县主生死关头,逢仙人传授大道,均是为她欢欣鼓舞。 修炼起来才发觉,这个县主身份大有好处。 县主为正二品,禄六百石,之前沈氏未诞下亲生子女前也曾对她真心疼爱过,早早为她存嫁妆,名下还有两个庄园,十几个商铺,每年收益丰厚。前身所耗甚少,眼下都成她可支取之物。她日常吃穿用度郡王府自有份例,钱财悉数花在修行所需的精细食物、药材、香料上。uu看书 .ukanshu.cm 况且,若是穿成贫民之家,每日生活都愁,哪有精力修行,难怪自古以来,修道的人皆是有家底的。 不过,再怎么富贵,对真珠来说,也只不过是前期修炼的保障而已。只要功行小成,有了自保之力,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前身的因果,对她只是束缚。 真珠对安定郡王府,既无恨也无爱,那些闲言也伤不了她。只待一个契机,了解因果,脱身出府。 日后加紧修炼,说不定等到功行圆满,便能破碎虚空,回到原先的时空去了。 再昂贵美丽的珠宝首饰,能有游戏好玩吗? 再尊贵的身份,能有小说、番剧追更新重要吗? 101的美丽小姐姐们还等着我重要的投票呢! 想想都是泪好吗。 如果不是—— 真珠瞧瞧视界上漂出一行小字:“体术经验值+5,身体强度+1”。 如果不是这种修行方式很象玩游戏,估计她也没这么勤快。 莫非修行界也是与时俱进,因此选择传授的方式这么善解人意不成? 真珠摇摇头不再乱想。 远星已经将香炉捧入,烧了一丸她们按县主给的方子“凝华”所制香丸。 以沉香、云母、松针为主,有护持神魄的奇效。 使用期间,精神力+3。 见县主已在床榻上手结指印安然入定,澄月与远星轻手轻脚的退到花厅,小心守护。 闻着那香气,自己也觉得心神澄净了呢。 暗香流转,安宁悠远,满园皆静。 第9章 樱桃子(1) 换上春日轻薄、颜色鲜嫩的衣裳,似乎从严寒过来,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野草蓬勃而出,春花烂漫。 汴京城的人爱花,家家户户,门前屋后,若有点空地,必要种些。 亦有卖花娘子,提着花蓝,走街串巷的卖花。 丁香洁白幽香,一对儿用细线牵了,好做耳环;芍药多彩,蔷薇娇俏,好插鬓边;碧桃风流,一指粗细的花枝,风流少年郎爱插在后衣领上…… 亦有与众不同的。 街头那中年妇人,头上插着几朵迎春花,并无其他发饰,身上是件半旧的墨绿色窄袖衣,下系一条银灰色长裙,看衣料也是上品,只是这衣料最不经洗,浆洗过几次后便污了颜色,看得出窘迫来。 虽穿着贫寒,但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容貌端正,让人易生出亲近之心。 提的篮子里装的不是鲜花,而是一大篮水灵灵、殷红可爱的大樱桃。 望之生津。 不少人动心询问。 “樱桃不是要再过两个月才能熟么,你这樱桃哪来的?” “能试吃么?你这不是幻术变出来的吧。” “多少钱一斤?” 一问价钱,一斤要五分银子,比寻常市价翻了两倍。若是樱桃丰收之时,十几文铜钱可买一爪篱了。 就有些人舍不得,宁愿再等两个月。 也有人称了两斤,回家解解馋。 这妇人站了半天,还剩大半篮子,见日上正午,街上行人渐少,面露焦急之色。 正在此时,一辆黑棚牛车在她身边停下,绣着竹叶的窗帘被人从里拨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问道:“这樱桃怎么卖?” 妇人见这车当是富贵人家所有,连忙奋力的举起篮子给她看,“娘子,我自家樱桃树上结的果子,今日早晨才打下来的,新鲜得很,甘甜无比,小妇人洗得再干净不过,一斤卖五分银子,若是买得多些,三斤算一钱银子亦可。” 澄月出来采买,这时节樱桃少见,又新鲜干净,便想买来孝敬县主。 她伸手拈了一个试吃,这樱桃甜美多汁,肉质丰厚核小,她在郡王府这么多年,上赐的水果也曾吃过,从未有过如此美味。 想来县主定然满意。 澄月见这妇人老实,未等客人还价就自家先弱了身势,不似那等奸狡的游街婆子,方才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期盼的望着路人,望着甚是可怜,便温言指点道:“想来你是很少出来卖东西,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独你家樱桃熟了,有钱也没别处买去。莫说是五分一斤,便是一钱、二钱银子一斤,这京城中也大有人买。” “你站这处,附近住户家境都是一般,因此不甚好卖。你若肯走远些,那大点的酒楼状元楼、清风楼、潘楼肯定愿意买,他们二钱银子一斤买了你的,转背就能二两银子一小碟卖给食客;又或者,去到金明池旁,如今踏春的人家甚多,都是有家底的,你用柳条编些个手掌大小的小兜袋,红红绿绿的好看,一袋子顶多半斤,一钱银子一袋,也定有许多人买;又或者,你若不怕,晚上到瓦子里卖去,许那主人家一份例钱,那边看客打赏豪爽的,必不在乎多花点钱来吃个新鲜。” 那妇人感激不尽,低头致谢,“原先这些外头事都是我家大哥儿出头打理的,如今孙子病重缺钱,他外出觅活去了,媳妇年轻面皮薄,只有我这个没见识的老妇人厚颜出来找钱,多谢娘子好心指点了。” 澄月抿嘴一笑,递了一锭绞了半个边的银子给她,“你这篮子樱桃约么十斤左右,我不占你便宜,就算一钱银子一斤,这里大概一两多点重,你连篮子都给了我吧。” “好的好的,小娘子心地善良,将来必能嫁得如意郎君!”妇人喜出望外,连忙将篮子递过。 车旁跟随的小厮接过,将篮子送入车内。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莫被无赖儿盯上了。”澄月叮嘱道。 “多谢娘子。” 妇人袖了钱,见左右没甚可疑之人,连忙去了。 澄月回到郡王府,命人将采买的东西搬到内院花厅处,待她清点。 自己取了井水,选那又红又大没点伤疤的樱桃洗了一盘,用个蝶戏花的白瓷果盘装了,送到真珠房中。 远星正在摆饭,见她端着一盘鲜艳艳的樱桃进来,喜出望外,“姐姐,如今便有樱桃卖了么?最近总觉得絮得慌,正想这个吃,那用糖水腌制的,就没有新鲜的味道。” 澄月说道:“外面有大半篮子,想吃自己洗去。” 真珠正懒洋洋的斜靠在床上半躺,手里捧了本游记在看,闻言瞧了一眼,“咦,哪来的樱桃。” “我路上瞧见有人卖,这樱桃新鲜多汁,便买来孝敬县主。” 真珠便就着她手吃了一个。 她表情微变,细细品味这口齿间的香甜。 真珠的视线内出现一小串++++字,却没有体现具体数值。 “你多少钱买来的?” “我觉得难得这么早春熟的樱桃,那大半篮子大概有十斤吧,一两多银子包圆了。银钱是小事,县主吃着好就行。” 真珠微笑道:“那真是太便宜了,这樱桃已经带了微微灵气,普通人若长期吃了有说不尽的好处,落在识货人眼里,便是一百两也不算贵。uu看书wwuuanso ” 远星脚快嘴馋,方才从篮子里抓了几颗,都不及洗,就边吃边走回屋里,听见真珠说这话,吓了一大跳,嘴里的那颗没来得及吐核就咽下,哽在喉间,翻了好一阵白眼,唬得澄月连忙给她抹胸抚背,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剩下的远星也不敢吃了,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县主,这樱桃有这么珍贵吗?” “这樱桃树怕是已经成了精了,用灵气催生出的这樱桃,对身体有轻微的滋补作用,长期吃可祛除百病。别的不说,你们每天吃几个,必定肌肤细腻红润,保持在容貌最盛的时候。” 澄月连连摇头,“奴婢不敢,必是县主有仙缘,才能碰到这种灵物。” “可是,京城乃国师所立‘周天大衍’中心,据说防护力量最强,怎么会有精怪?”远星有些疑惑。 “我查过当年记载,”真珠拈起一颗细细端详:“那阵法主要是针对以人类为食、力量太过毁灭性的异类,普通的小妖小怪,或与某些人类产生牵绊,或存在契约,或本身就在阵法内天生天养而出,都是可以在这大阵进出的。” 真珠吃了几颗便不再吃,“这种程度的灵果于我已无用,吃个味道罢了,你们姐妹慢慢吃吧。不过日后你若是碰到,大可以有多少买多少,无论价钱,反正你自己知道我银子放哪的,日后你们每日吃些,或我用来送人待客都是适宜。” “好的,”澄月两眼放光,“那妇人不甚知事,想来卖东西也不敢离家太远,总走不出那附近几条街去,我去查访一番,总能找到的。” 第10章 樱桃子(2) 且说那妇人袖了银子高高兴兴走过两个街口,回到家中。 她夫家姓谢,祖上原是做过几代官的,旧宅址就是这附近十几户人家。 只是新朝之后,不知是犯了上边忌讳,还是时运不济,他们家这几代人未有人再成功出仕过,生活日渐窘迫,只能靠变卖祖产度日。 渐渐的,家世凋零。 昔年的大家宅院,被分割变卖,传到如今只剩下现在这一套六间房的破旧小院。 进门之后,东、北、西面各有两间房,游廊相连,中间围出一个院落,院中一棵经年的樱桃树,果实累累,繁茂葱郁。西边的围墙上个月突然倒塌,还压坏了厨房,请工匠重新砌过,现在还有修补的痕迹。 其余地方,门歪柱斜,空地上种着葱,角落里摆了几口酱菜缸,房柱和樱桃树间牵了几根绳子,晾晒着衣物、被单,显得很是拥挤窘迫。 谢夫人大儿子谢长亮,十八岁考到秀才后,多年未再进一步,如今在家私塾坐馆,收入微薄,平日还要接些抄书的工作补贴。娶妻庞氏,生有一子,小名金哥儿,今年五岁,就是他忽然患病,上吐下泻不止,反复发烧,吃了十来天药都未好,如今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小儿子谢仲明,自幼聪慧,比兄长更有读书天赋,今年十六岁,去年中了秀才,正在一心苦读,准备今年秋闱。 庭中那棵樱桃树,已有两层楼高,郁郁葱葱,遮蔽了整个小院,是当年谢家先祖亲手种下,至今约有百年树龄。 如今也只有它,见证过谢家当年繁华了。 此时,树上满是半红半青的樱桃。 庞氏迎出来,见婆婆面有喜色,手上空着不见篮子,连忙问道:“娘,樱桃可都卖光了?” “卖光了,”谢夫人连忙将上午得的散银碎钱掏出来,最后又加上那锭一两的银子,“金哥儿这两天的药费总算有了着落。这次遇到了贵人,不仅将樱桃全都包圆了,还指点了我如何去卖。明日我们再多摘些。” 谢家原本就清贫,谢仲明念书需得置文房四宝、给老师的束脩、买书和历年科考行卷,本就是一大笔开支,家里早已捉襟见肘。前一阵子修房子,金哥儿这发了急病,寻街上放债的人借了二十两,借的是高息,这利一天天的滚,叫人着急发慌。 谢长明除去坐馆,放下身段去商行寻了个算账的活计,按天算钱,一天也只不过多十几个铜钱,晚上还要抄书,熬得眼睛通红。 谢仲明因要备考,谢夫人不准他出去寻活计,也只得空闲时在家里帮兄长抄几本书。 加起来,连每日利息都还不起。 幸好不知今年这樱桃树是被太阳多晒了几天发晕还是怎地,居然落花没几天就开始挂起果来。 今日大早,看见树上红了一半,已经熟了。 谢夫人见状,想着卖出些钱来帮衬,便与媳妇搬梯子将那熟了的果子摘下,自己提出去卖。 没想到原来能卖到如此好的价钱。 她美滋滋的与儿媳计算:“多亏神灵保佑,让这樱桃树提早结果。往年都要结个五、六百斤,若能卖一钱一斤,也能卖五十多两银子,不仅不用担心还债,秋天小二考试的钱也出来了。” 谢仲明正好从房间出来,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摸摸身旁的樱桃树道:“想来是此树有灵,知道主人家有了困难,特意来帮衬呢。” 他半开玩笑,“等家里还了债,金哥儿也大好了,我必备礼祭你!” 三人开始准备午饭,谢仲明帮忙做些抬水之类的体力活。 不多时谢长亮也拖着疲倦的脚步回来了,先看过金哥儿,仍在睡觉,还好暂时未发烧,心下稍安。 听母亲说了卖樱桃的事,精神大振,他原是读书人,下意识轻贱这商贾之事,也未想过这点樱桃居然能卖出高价。如今为了儿子,也顾不得了,打算下午先背一筐去酒楼试试。 一家四口大人吃饭,桌上只有三个菜,一尾鱼、香椿炒蛋、还有枸杞芽儿之类的野菜清炒。谢夫人瞧瞧桌上,笑眯眯的对儿媳说道:“如今既有了新财路,下午便去买斤羊肉,仔细炖了给他们兄弟晚上补补。” 庞氏低眉顺眼应了。 一时金哥儿也醒来,谢夫人心疼孙子,让其他人不必动,自己端了碗炖鸡蛋喂他,“乖孙,可怜见的,饿得这般瘦了,你乖乖的,等好了奶奶带你去金明池放风筝。” 那孩子全身无力,只哼了两声,乖乖一口口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谢夫人又给了几颗磕坏了些的樱桃给他吃。 樱桃止泄,酸酸甜甜,金哥儿仿佛吃得更有胃口,人也精神许多。 一家人见还债有望,孩子也好些,不约而同心地都舒了口气。 饭后略作休息,谢长亮收拾了一篓子樱桃出门去酒楼试卖,uu看书 .ukanshu 谢仲明去老师处请教作业,庞氏回房哄着金哥儿睡觉,谢夫人找出几件破衣,打算拆了做成童衣给孙子穿。 今天天气好,院中上空大半被樱桃树遮了,树影斑驳。 暖风和睦,谢夫人渐渐困顿起来,手上针线越来越慢。 她梦见眼前这棵樱桃树结果子,收了一茬又一茬,那红艳艳的樱桃布满了整个院子,越堆越多,越堆越高,满眼都是红色。 她开心得笑出来,然后就醒了。 感觉嘴角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谢夫人心情也轻快了许多,“梦见红光,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 这时院中忽然响起叩门声。 谢夫人放下针线,拉开门闩,外面站了个穿着灰衣布袍的老先生,满头白发,面容红润光泽,手持一个“风水相术”的幡子,笑问道:“老夫人好,要看风水吗?” 谢夫人连忙要关门,一边说:“不要不要,我家没钱。” 那看相先生幡子伸进门来卡着不让她关门,“老夫人,不是我危言耸听,观你家云气,近日家宅不安,没钱只怕正是风水出了问题啊。” 谢夫人一个没甚见识的老妇人,登时就就被他这句话打动。 回想起来,近日连逢屋倒、金哥儿久病不好的事,她心中暗暗惊惧,“莫非真是家中风水出了问题?” 语气迟疑道:“可我家真个没钱了,还欠了些许外债。” 看相先生笑道:“我们这一行讲究个缘分,你用红纸随意包几个钱就是了。” 谢夫人便将这人迎了进来,恭恭敬敬奉上茶水。 第11章 樱桃子(3) 这位看相先生自称姓袁,是唐时风水大师袁天罡的后人,看着外貌便象道骨仙风的高人。 谢夫人跟着他在屋前屋后转了三圈,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心下越来越不安。 最后袁先生停在樱桃树下,沉默半天,方长叹了口气。 “先生,我家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夫人,贵府是不是……”他先将谢家人口、谢老爷前两年去世、谢家兄弟的年岁、现状之类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夫人听他将自家事巨细无遗的都说得准确无误,已是深信,连忙说道:“先生果然灵验,我家确是如此。” “你家祖上为官清正,享得富贵,庇佑后人,但后辈中有几代没什么有德之人,稍好一些的也是那没做善事也没做甚坏事的中庸之辈而已。那祖辈的遗泽就渐渐淡去,后辈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困窘。”袁先生拈着胡须,“你家祖宅风水原本不错,可惜这东一块西一片的切割出去,如今哪还剩什么风水。” “最严重的就是这颗樱桃树了!”袁先生忽然转身,面色严肃的对谢夫人说道,吓得她一抖。 “这樱桃树若在原先,是锦上添花,助家主行运的,如今客大欺主,你瞧瞧,已经将你这宅邸悉数占据了!” 谢夫人随着他手指一划,低头见满地皆是樱桃树影,抬头看天空只有被枝叶遮得只露出一角,往日看惯的景致,经他说来,那繁密的枝叶、累累的果实,那旺盛的生命力居然有毛骨悚然之感。她心神巨震,喃喃道:“竟是如此么?” “风水术中有言,树大招阴,阴气聚集妨家主。宅中大树,便成了个‘困’字,如何不落入困局。唉呀,你看,这樱桃树的树根都露出来了,所谓大树露根,墙倒屋不稳,小儿犯关煞,寡母家中有残疾。” 谢夫人一拍大腿,“这都对上了!金哥儿往日都是很少生病的,如今一直病着不好,可不是犯了关煞。我家这墙,上个月下连日大雨,四邻都有墙倒的,我家没有,前些日子青天白日的却突然倒了,将房子还压塌一间。寡母指得是我了,这残疾的莫非要落到我儿身上?” 她越想越怕,“先生,大师,老神仙,求您指点,我家该如何破解才好?”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将这树移走罢。” 庞氏不知何时被惊醒,见院中有陌生人,一时好奇躲在门后偷听。 听了这话连忙推门出来,问道:“可是我家这樱桃树长得这般精神,年年结果,都是甘甜无比,如今更是提早挂了满树的果实,别家都没有,居然是不好的么?” “花开花落,自有法则,草木知运,不时而发,必成妖孽了。”袁先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婆媳两人俱被他说动,只是又舍不得这满树能卖好价钱的樱桃,庞氏喏喏道:“家里还欠着债,指望这点樱桃补贴家用呢。” 袁先生笑道:“这倒好解决。这树有百年树龄,卖得起价,这大树于你家有妨,我等修炼之人却是不怕,我能将它镇压住,日后日日对着它打坐念经,既炼己亦能渡它,可助我修行,我便将这树买下,樱桃钱也算给你。” 庞氏便神色一松,心里已是愿意的了。谢夫人嫁进来便看着这棵树,过了几十年,到底有些不舍,还在犹豫。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却是谢家兄弟正好在街口碰到,一起回来了。 谢仲明门外听到模糊的什么卖树的话,警惕地望着院中的陌生人,“什么卖树?什么钱?” 谢夫人连忙上前,将方才算命先生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谢长亮方才将一篓樱桃送到状元楼,管事的价都没还,直接二两银子一篓买了去,并让他每日送一篓到店里。往年这树每年正常结的果子一年也能卖出二十两,帮补家里不少,正觉这棵樱桃树为主家分忧,却来个这般浑说的江湖算命的。 谢长亮眼神不善的看向这位袁先生,一边朗声对母亲说道:“娘,这棵老树都在谢家一百多年了,可曾出过什么妨害的事来,怎可轻易信这些连个正经度牒都挣不到的野修。或是江湖骗子,想赚我家这棵樱桃树呢。” 他家这二十年没修过墙,日日风吹雨淋突然塌了也属正常,春季易发小儿症,这条街上娃娃最近病倒几个,金哥儿病了也不显异样。 谢家兄弟俩都是从小在这树下长大,幼时春天看见樱桃花开,就开始盼望这棵树结果。待到结了果,又盼着它熟,每天拿着竹竿赶鸟,生怕被偷吃了去。看着樱桃红了,就指望着每天多掉几颗下来,磕破的他们自己解馋,树上摘的好樱桃要留着卖钱。 日夜相对,这棵樱桃树伴随着他们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进学、中秀才、成家、生子,早已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哪里听得这话。 谢仲明冷笑:“正是呢,说我家樱桃树是妖孽,还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妖孽呢。” “妖也是从弱小开始变强大,以前对人无妨,现在么——”袁先生见他们生疑,面上半点不见慌张,叹口气道:“我原本想瞒过,不想让你们不安,既然如此,我只好点出实据了。” 谢家人齐齐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实据。 袁先生绕着樱桃树徐徐行之,转了几圈。 圈子从小而大。 又站在空地瞧着太阳,uu看书 .uun 四下看看方位,再掐指算了一算。 闭目良久。忽然走到一处,将手中幡子“喝”的一声吐气插入土中。 “就是这里了。开挖吧。” “什么?” “从此往下不到六尺,必见分晓。”袁先生抚须说道,显得胸有成足。 谢家兄弟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将身上长袍脱了,挽起袖子拿着铲子、锄头挖起来。 庞氏扶着婆婆,又害怕又担心的在一旁看。 宅地的土比较坚实,不太好挖。 樱桃树地下根须茂密,如阡陌纵横,兄弟俩都不愿伤了树,小心翼翼的避开粗一点的树根。 初春本来凉爽宜人,他们硬生生挖出一身汗来。 已经挖出一人多高的坑来,两兄弟跳到坑底继续朝下挖。 谢仲明一边发狠挖,一边恨恨说道,“难不成是谁家看我们樱桃树好想占了去?叫这人来行骗?若是挖不出什么来,看我不去告官抓这个老骗子!到时可别怪我不敬老!” 谢长亮身为长子,到底沉稳些,“这土坚实没有被翻挖过的痕迹,应该没有被人预先藏过什么。先挖,若果真没有,也好让娘安心。” 又挖了几下,谢仲明一锄头下去,觉得触感与泥土不同,象敲碎了什么东西。 那被带出的土中,有一块灰白色的小片。 方才挖的那处,有一大块白色的东西,半掩于地下。 他放轻了力道,轻轻将那附近的泥土拨开。 慢慢的,浮现出来。 那是一具,被树根穿过、缠住的,人类的白骨。 第12章 樱桃子(4) 入夜。 见了白天那一幕,整个谢家人都没睡好。 那位袁先生说樱桃树已经开始吃人了,只不过目前还很弱小不能化形,怕人发现坏了它本体,因此不敢动谢家人,日后可就毫无忌惮了。 将坑填好后,袁先生在樱桃树上系了根红绸,讨了一碗清水喃喃念持了几句,绕圈朝树上口含清水喷了一圈,便道先封印住了。 约定卖价是一百两银子。 待他回去筹了银子来,再将树挪走。 约定两天后交易。 谢家还得感谢袁先生将白骨之事悄悄瞒下,免得惊动官府。 庞氏翻身往谢长亮怀里扎,“唉呀,好怕人呢。金哥儿今天还吃了那樱桃,不会有什么事吧?” 谢长亮叹了口气,在她背后拍了拍,“袁先生不是说没什么事么,有些怨气,他已经帮我们化解了。普通人吃了,顶多也就有些发寒,过两天就没事了。不然,今天卖了几十斤,我还要担心赔客人药费呢。” “那树卖了也好,院子里也太折憋了,还挡着光。等树挪走了,晒衣服晒干菜什么的地方也大些……” 渐渐语音越来越小。 谢仲明在床上翻来覆去。 到了后半夜,夜风寒凉将他吹醒,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呜呜呜——” “呜呜呜——” 外面隐隐传来幼小的哭泣声。 又微小却又总在耳边萦绕,让他无法再入睡。 他忍不住开门循声而望。 月光明亮清冷,能清晰看见院中的一草一木,悉数裹上一层幽蓝的光。 樱桃树后有人在哭。 谢仲明以为是金哥儿半夜起来,不知发生何事,转过去对那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影说道:“金哥儿,怎么?做噩梦了么?” 那人抬起头来,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童。 约么六、七岁左右,圆嘟嘟的脸蛋,梳着双髻大而明亮的眼睛满是泪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谢仲明疑惑的望了眼院子的大门,莫非门没关好? “你是谁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啊?为何深夜在这里哭?” “呜呜呜,我叫樱桃子。我家里人听了看相的人说的话,说我妨了他们,会害人,要把我卖了。” 谢仲明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么愚昧的人,居然宁愿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话就抛弃自己的家人?是哪一家,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评理去?” 他拉起那小女童的手朝外走,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谢仲明,又看看自己被握着的手。 突然抽回手捂住脸羞道,“呀,男女授受不亲。” 谢仲明哑然失笑:“你才多点大,羞什么。” “你都摸了我的手了……”女童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眼睛亮亮的,“我想到了,不如你娶了我吧。你娶了我,就不会卖掉我了!” “哈?”谢仲明呆了一呆,“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女童焦急的说道:“当年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呀,你不能不认!”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她低头想了想,“可能当时你太小了,不记得,我不怪你。” “可是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的,我很努力修炼成人形,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出现在你面前,好嫁给你。” 谢仲明后退了两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童朝自家身上看了看,“是不是你不喜欢我这样子?男人都喜欢有胸有腰的,对吧?” 她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变了个样子。 身形窈窕,樱桃小口,眉目风流,眼含春水,似一幅倾国妖姬的样子,可惜仍然是个女童身子,倒象个侏儒了。 “别……别过来。”谢仲明一步步的后退。 “谢仲明,你娶我吧!”她却偏偏越来越逼近。 “不要——” “娶了我吧!” “啊啊啊啊啊——”谢仲明吓晕了过去。 清晨。 谢家四个大人围坐在桌前,愁容相对。 “那位袁先生不是说将这樱桃树封印了么?为何反倒闹起来了。” “如今又没处找他去。” “或许正是被封印了才会害怕,急着跑出来想办法吧。” “二弟晕倒之后,那怪也没害他,也许她只有能力吓唬一下吧。” 庞氏心里害怕,“不如,我们把这樱桃树砍了吧。” “那可不成,袁先生说要买的,若没有这卖树的钱如何还债?再说,这树妖若是知道要被砍了,狗急跳墙出来害人怎么办?” “那该如何是好?” “再看看吧?再忍一天,袁先生就来了。”谢长亮迟疑地说道。 白天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谢夫人为防意外,特地去灵景道观求了几道护身符,在每个房门在贴上。 到了天黑,彼此苦着脸儿,各自进房休息。 谢夫人原本是要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躲着的,谢仲明坚持不肯。 “若那怪要害人,我们在一起岂不是叫她一窝端了,倒不如各自回房的好,若出什么事,其他人还有个跑的时候。” 入夜之后,那妖果然又闹了起来,所幸请回来的护身符有效,她在屋外面进不来。 “谢仲明,谢仲明,你出来见我啊。” “谢仲明,你答应过娶我的。” “为什么要贴符咒?好讨厌呀。” 一时又嘤嘤嘤的哭泣。 “为什么躲着我呢?” “为什么要害怕我?” 那妖又哭又叹,u看书 wuukanshu 闹到天明才安静下来。 一家人都没敢睡,还把金哥儿也吓哭了,抽噎着不敢出声,好不可怜。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大家都没出屋子,都先补睡了一会儿。 起床后也都是没精打采的。 一家人盼着那位救星袁先生早点到。 “咚咚咚”有人扣动的大门的门环。 谢仲明精神一振,连忙道:“定是袁先生来了,我去开门。” 门口却是三名女子。 正中的贵族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楚面容,身旁两名丫头颇为奇特,生得一模一样,容貌青春秀美,谢仲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们找谁?” 谢夫人从屋里走出,见到澄月,“诶,这不是上次买我樱桃的娘子吗。” 转眼又瞧见生得一模一样的远星,便迟疑起来,“还是这位……” 澄月笑道:“大娘,是我,她是我双生妹妹。上次从你这里买了樱桃回去,我家小娘子特别喜欢,想要再买些,因此打听了找过来的。” 真珠听说找到了那家卖樱桃的,对会结带有灵气果实的樱桃树有兴趣,便带着澄月和远星一起上门了。 她们两人闲谈,真珠自顾自朝院中那棵高挺的樱桃树走近端详。 “二级,樱桃精。” 视线上出现了这样的字迹。 谢夫人一脸为难,对澄月道:“小娘子,不是不愿意卖给你,实则不敢卖呢。” 远星好奇在一旁问道:“这是为何?” “这樱桃树……它成了精,会害人呢。” 第13章 樱桃子(5) 听谢夫人说完这樱桃树灵异之事,澄月两姐妹非但不害怕,脸上俱是好奇之色。 远星走到真珠身旁,低声问道:“县主,真有此事么?这樱桃树会害人?” 真珠修行之后五感已与常人不同,微微眯眼,朝上方看去。 于她的眼中,眼前的人和树、空中飞过的鸟儿,都笼罩着一层淡如云雾的光晕。 升腾到空中,与这东京都城的宫殿、街道、河流、大地气息相连,如网如织,彼此交汇,循环往复。 她摇摇头,“这树云气端正平和,没发现有什么怨气纠缠。若是它害了人,断然不是这样子。” 澄月在旁听了说道:“是不是那位袁先生也瞧出这樱桃有灵,想借此贪了去。” “多半如此了。”远星喜笑颜开,“既然这家人愿意卖,县主又说这树没害人,不如我们买了去,日后年年有好吃的樱桃。” 她跑到樱桃树下,小声摸着树干道:“这家人都不喜欢你,不如到我们家来,我们那地方大,必然好好待你。” 谢夫人看着她亲近那妖树直咋舌,只觉得她们是那种太过铁齿不信妖鬼之说的人,好心劝道:“娘子,你别靠近那树了,看着我都唬得慌。真个有妖。”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袁先生带了五六个帮工进来,手里拿着绳子,帮他运树。 真珠见过那树上据说下了封印的红绸,没有感觉到丝毫法力波动,便疑心只怕是叫澄月猜着了。 袁先生进门,瞧见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人,看着那树,便有些怕生变故。 他话不多说,先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谢夫人:“夫人,这是买树的钱,我这就叫人将树移走。” 一挥手,那几名帮工便朝樱桃树走去,挖土的挖土,绑树的打算绑树,对树前的真珠等人说道:“小娘子,且让让,我们好做事。” 真珠还未开口,只见院里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浮土被吹得满空都是,叫人睁不开眼。 庞氏胆子小,惨叫一声:“哎呀,它生气了!袁先生快快施法镇压!” 风沙中听着袁先生的声音有些抖:“不要担心,大家快点挖,挪走就没事了。” 帮工接活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种事,那帮工头子积年老人,见不对劲,立刻就叫人停手。 风也突然停了。 众人惊魂末定。 帮工头子对袁先生说:“老先生,这就是您不地道了,说活计的时候,没说会出这么诡异的事啊。我们六个人就赚您两贯钱,可没想把命丢在这。” 袁先生脸一板:“那可不成,不是说好了的吗?这时节我哪现找人去?” “那实在是做不了啊。我们这帮兄弟都要养家糊口呢,谁都是家里顶梁柱,都不能少。” “那我加钱!”袁先生一脸肉疼样。 咦,这位先生谈价的时候,顿时就没了先前云淡风轻的高人状,一副久混市井里的腔调。 樱桃树上的枝叶一通乱抖,沙沙做响。 真珠侧耳听了一回,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谢家人说道:“这树并无恶意,你们要卖她,亦无可奈何,只是她不愿被人诬陷,担着这恶名离开。” 又朝袁先生瞥了一眼:“不要欺负人家白天不能出来说话哦。” 又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树干,“既如此,还是你自己当面和他们对质吧。” 一时众人安静下来,齐齐朝后退去,惊恐的望着这名带着帷帽看不见真容的神秘女子。 她从袖袋中翻了半天,摸出一张黄色符纸来,又掏出一支笔,一盒墨,一个砚台。 有人忍不住微微低了身子,想朝她袖中看去。 亏这小娘子放了恁多沉甸甸的玩意,外面居然衣袖飘飘,看不出来。 澄月早已从谢家水缸里取了一瓢水来。 远星研墨,真珠提笔,蘸了墨汁,在那张符纸上画出一个头顶双髻的圆脸小女童来。 她从容不迫的做着这一切,众人既害怕又好奇,居然忘了阻止。 只是笔法远与眼下时风不同,眼睛画得极大,有半张脸大小,里面似乎还画了星星,下巴极尖,可以戳死人。 寥寥几笔,偏又形象,还有种奇异的美感。 不过巴掌大小。 画完,真珠举起端详,微微叹了口气,“好久没画,有些退步了。” 又从袖中翻出一把精巧的剪刀,沿着画像轮廓剪下来。 卷了卷右手的袖子,手拈着这符纸,直直走到樱桃树前,吐气开声道:“……借此凭依,疾!” “啪”的一下将符纸贴到树干上。 那张轻薄的人形符纸,就牢牢贴上,居然不掉下。 众目睽睽,那满树的枝叶之间,忽然多了一团似水雾的东西。 初时看不真切,或许会以为只是眼花,但它越来越凝实,缓缓从空中飘下。 生出头部的轮廓,躯干、四肢。 待到落地,已是一个六岁左右女童。 院中齐齐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响。 占据了大半脸的眼睛看着着实可怕。 那孩子似乎也不习惯,晃了晃头,恢复正常小孩子的长相。 就是前夜谢仲明晚上碰到的那个女童。 她先朝谢仲明跑了两步。 谢仲明惊恐地伸着颤抖的手指指向她:“出现啦!就是她!那个樱桃树妖!” 谢长亮虽然害怕,还是上前一步,挡在弟弟面前。 樱桃树妖见状,黯然神伤。 她一个小小的孩童身子,面上一副为情所苦,迎风流泪嘤嘤状,如果不是树变活人着实恐怖,围观的那些帮工中胆大的已要笑出来。 她朝真珠福了一礼,“多谢真人相助。uu看书 .ukanshu ” 然后卷起袖子,小脸蛋鼓得圆圆的,气势汹汹的朝袁先生走去。 “呔!你这江湖骗子!如何诬赖我害人!” 这位袁先生,原也不姓袁,本姓江,叫江有才。一双眼睛,天生有些通灵,能看到云气。他读书不成,做事怕苦,父母死后孤身一人,于市井中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原本就有些少白头,过了三十岁已全是白发,便动了歪心思先背几本相书,对外称自己已八十岁,装做看相先生。 因天生通灵眼能看到大概,又久混市井长于察言观色,少白头装老先生的卖相好,很快就闯出些名堂,被一些无知村民信奉起来,收入颇丰,还被捧做“半仙”。 被人捧得多了,他也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真个是神算半仙了,下决心提高档次到京城来闯荡,若运气好混个国师当当,岂不是富贵无双。 初到京城,没人引荐,始终还是在平民区里混,虽钱财不愁,却与之前设想的万人景仰、贵人争引为座上客的情景相差甚远。 那日路过谢家,远看便是一片光华耀眼,知道这樱桃树已有修行,结出来的果实含有灵气,人若吃了,必有好处,说不定就能成为自己踏入宫廷的敲门砖,便动了贪婪之心。 谢家最近孩子生病和墙倒了的事,稍加打听就能知道。至于樱桃树下有尸骨,倒是凭他天生通灵眼看出来的。 但若说法术符咒,他真不会,妖怪显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啊。 于是就有些抖,强自镇定道:“谁诬赖你了,难道不是都被我说中了吗?” 第14章 樱桃子(6) “上月大雨,家里墙年久失修已经被泡烂了,本来那天就要倒的,我看家里有人在厨房做活,怕压到你们,用我的根把墙撑住,又想着下雨不好找人修屋砌墙,一直撑到天气好转出太阳才让墙塌下来的!看,我的根都受伤了!” 樱桃子就那么平地里将双脚抬起,整个人悬浮离地面三尺多高的地方。 “哦哇哇——”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声,又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那双白嫩嫩的小脚丫,果然布满伤痕,红红紫紫,看着让人生怜。 只不过这种悬于半空的情景再度提醒他们,眼前这个女童并非人类。 “还有那个小娃娃病总是不好,是因为你们不舍得花钱,请了一个诊金低的大夫,那人是庸医,开些贵又没用的药,你们钱没少花,反而耽误了小娃娃的病情。”樱桃子叉腰对着谢家人一顿指责。 “我还担心家里花费太多还不上债,耗费灵气提前结果让你们卖出钱花……结果你们就这样对我!呜呜呜……”樱桃子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谢长亮回想了一下:“说起来,那日修墙的时候,确是瞧见废弃的砖石有不知被什么洞穿的孔,原来竟是被你的根护住的么?” 这小妖怪说话直白真性情,看上去娇憨可爱,想着它又是家中日夜相对的树变的,已然信了五分,“那你树下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好久以前你们人类偷偷埋在我树下的!” 谢家人面面相觑。 谢家前朝是权贵之家,家大业大,出现这种阴私之事也是寻常。 樱桃子就和普通人类小孩没什么两样,团着手揉着眼睛边哭边道:“当年槐树伯伯跟我说,人类又坏又狡猾,喜欢说谎赖皮!我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做错了事,都要推到妖怪身上!反正坏事都是妖怪做哒!” 那袁先生表情窘迫,强自镇定:“大家不要相信它。妖怪说的话怎么能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鬼才最是会骗人的。” 他又忌惮真珠会法术,指着她说道:“这个人鬼鬼祟祟,说不定也是个妖怪,来帮这小妖做戏!” 众人看看袁先生,又看看樱桃子,不知相信哪边才好。 帷帽重重黑纱之下,传来真珠的轻笑声:“我只是偶然路过呀。既然你这么说,不如请个大家都信得过的人来判定。” “请什么人?”谢长亮问道。 “皇宫中有三位一品法师,不拘请谁来都可以吧。” 袁先生有些慌张:“官家供奉的法师,寻常人见一面都不容易,哪有轻易来此的。说不定也是你们一伙的!” 澄月轻笑,“我家女郎是当朝二品县主,别人见或许不易,官家是她亲伯父,下个帖子请法师来也不是难事。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起去宫门口候着,看看是不是诳你。” 真珠偷偷给澄月点了个赞,还是她最细心机巧,一下子就明白,配合她讹那个江湖骗子。 当然,以她皇族身份,入宫求见不是问题。只怕现在的名声不招宫中贵大人待见,自讨无趣而已。 众人早见三人穿戴不凡,再说冒充皇族是要砍头的,一般人也没那么大胆子,便都信了。 满院的人叉手的叉手、万福的万福,乱糟糟的参见县主。 真珠对那位“袁先生”说道:“如何?若这樱桃子真是害人的妖怪,身上自有杀孽之气,法师一见便知,正好除妖;若她没害人,而是你诬赖,那就让她报仇——” “你就永远长眠于这棵樱桃树下,做花肥罢。”她轻轻说道。 语音轻柔,却冷得可怕。 江有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偏那樱桃树妖大为赞同,院中樱桃树上枝叶无风狂摆,发出巨大的沙沙声响,樱桃子飞到空中,双髻包包头自行拆散,发丝垂落,地面一阵震动,露出许多根须来,长发与大树的根须都像触手一般在空中越长越长,凌空乱舞。 稚气的脸上满是阴狠之意:“好好好!我愿请法师为我作证!近日为了提前结果耗了不少灵气,正好来点花肥补补!” 江有才一直强撑的心终于到了临界,似乎听到“嘎嘣”一声响,他一边大喊道:“不……不要!别过来!”,一边拔腿狂奔。 眨眼就不见人影。 帮工头子愣了愣,跟着追了上去:“翁翁!虽未成事,耽误我们半天时间,钱还得给啊!” 一挥手,那几个帮工都跟着追了出去。 也不知是真要钱还是借口逃走。 院中只剩下谢家人、樱桃子和真珠她们。 樱桃子从空中飘然落下,头发自动挽起,又是那个乖乖巧巧可爱状的女童。 根须系数潜入地下不见,u看书 wwuukanshu 地面恢复平整,连丝儿缝都没留,方才的情景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樱桃子天真地拍手笑道:“坏人逃跑了!” 真珠瞧向谢家诸人,“你们呢?可信她了?要不要我去宫中请法师来亲自证明?” “不用,不用,”谢夫人摆手,“不敢劳动贵人,我们信了。” 樱桃子见状,含着一根手指娇羞的偷偷看向谢仲明:“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的,那么谢仲明,你可以娶我了吧。” 谢仲明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不了不了,我们种族不同,我是不会娶你的!” “可是,”樱桃子泫然欲泣,“你明明答应过的呀?你说过娶我的,还夸我开花甚美。” “哇——”她大哭起来。 院中又是树叶乱飞,半青不红的樱桃好似雨打,纷纷从树上坠落。 或许是被这哭声吓到,里面房间也传出孩童的哭声来。 “金哥儿!”庞氏心疼不已,“我进去哄哄他。” 谢夫人既心疼小儿子,也心疼大孙子,她嘴角牵出有些僵硬的笑容,缓缓劝道:“这个……樱桃小仙,多谢你多年来庇佑,只是我家只是寻常人家,受不得这个福分,毕竟人妖殊途。小仙既然已经有灵,不如另去寻个有灵气的地方,早些修炼成仙,寿与天齐,岂不快乐?” 樱桃子停下哭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们不要我!你们要赶我走?” 谢仲明见她红红的眼圈,也觉得可怜,只是怕她纠缠,狠了狠心道:“我不会娶你的!我们不要你!” 第15章 樱桃子(7) 树叶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你要是害我们的话,国师不会放过你的!”谢长亮鼓起勇气挡在母亲和弟弟面前。 樱桃子泪珠儿越滴越多:“你们不要我。” 谢仲明从兄长背后探出半个头来:“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哇——” 在她的哭声中,谢家诸人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被斩断了一样。 大地震动,几乎让人站立不稳。 澄月和远星连忙扶着真珠。 澄月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真珠看向天空。 盘踞于京城部分的“周天大衍”阵初次在她面前显示出真容。 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光景。 井然有序、循环运转的气流,隐隐闪烁着金光。 以皇宫正殿大庆殿为中心,树立起巍峨的气柱,然后依次是皇宫的东华门、西华门、晨晖门、丽泽门,整个汴京城的十二座城门和九座水门,各为支点,形成一个巨大的网。 那隐隐的金光,运用目力极力去瞧的话,可以看见无数符咒在其中颤动。 樱桃树所在的地下,也有这气流转动。 它们对樱桃树产生了排斥之力,导致树身不断朝上,扯动密密麻麻的根须,整个都缓缓上升到空中。 樱桃子小小的身影也随之慢慢腾空而起。 真珠说道:“她修炼有灵,得了妖身。本来樱桃树生长于此,被周天大衍阵默认为谢家的一员。如今谢家人不要她,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牵绊,阵法之力就要将她排斥在外了。” “如果她留恋人间不去,会被大阵攻击,化作灰飞的。” 樱桃子蹬着小短身子,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努力的想向下用力。她含泪露出哀求的神情,朝谢家人方向伸出手,想要有人拉住她:“不要啊,我不想走。” 谢仲明方才听了真珠说的话,心中很是不忍:“你快走吧,不然会死的!” “我不要啊!” 因两边力量对抗,院中的气流乱卷,真珠戴着的帷帽被风吹走,露出秀美的容颜。 “为什么对人间这么执着呢?你自己不也说,人类又坏又狡猾,喜欢说谎赖皮,为什么还想留下?作为一棵树,寻找一个灵气充沛、风景秀美的地方,安静开花,自在结果,不是很好吗?”真珠仰头看着在半空中哭泣的樱桃子问。 “可是……会寂寞呀。” “槐树伯伯也说过,一入人间,再回到山林里,就会觉得很寂寞。” “人间,会有嬉戏奔跑可爱的小孩子。” “有挑着担叫卖各种物品的小贩。” “有会说好听故事的老爷爷。” “有会做各种奇怪东西的匠人。” “有会赞叹我开花好漂亮的行人……” “每天,都有各种有趣的事情发生,遇到各种不同的人。” “对我而言,人间的每一天都很新奇。” “如果我回去的话,一定会好寂寞的。” “那,”真珠朝她伸出一只手:“要不要跟着我呢?” 真珠露出笑容:“我要你。” 樱桃子再看了一眼谢家人脸上惊惧、排斥的表情,转头,牢牢握住了真珠的手。 “好。” 瞬间风止。 一切恢复了平静。 “契约成立。” 真珠手上微微用力,将樱桃子抱入怀中,摸摸她的头,“好乖,好乖。” 樱桃子从未被人抱过,被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包围着,不知为甚心底更觉委屈,忍不住又想哭了。 趴在真珠的肩头,撅着嘴,大哭起来。 (收服二级妖使一只,神魂+10。) …… 不知那位县主用了什么法子,衣袖一甩,那棵两层楼高的樱桃树就消失不见。 她抱着樱桃子,带着两名女使离开了。 虽同在汴京城中,但身份有别,之后再未见过。 谢仲明愣愣地望着曾经有过樱桃树的那块空地。 “如何不温书,在这里发呆?”谢长亮路过廊下,见状问道。 谢仲明与兄长见过礼,闷闷的垂头说道:“我总是忍不住在回忆——” “嗯?” “见樱桃树开花,赞她美丽,或许这话我有说过,可我真不记得何时说过要娶她的话来。她一心认定我答应过要娶她,倒让我觉得自己象个负心汉了。” “明明没亏心,却总觉得歉疚。” 谢长亮有些迟疑的说道:“我之前忍不住去翻找先祖们的笔记,想查找一下这棵樱桃树的记载。或许,是因为那个原因吧。” 兄弟俩来到书房。 搬开西南角的柜子,掀起木板,之下有个密室,里面装满了各种孤本典籍,和谢家历代先祖的笔记。 作为一个百年世家,这里,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家族最宝贵的财富。 谢长亮下去,u看书.uukashu.om 从某个箱子中小心翼翼捧出一本笔记来。 翻到某页,指给谢仲明看。 百年之前,谢家先辈中有一人叫谢谦,字仲明。 此人自小体弱多病,不思饮食。其父某日出游,于山中发现一棵樱桃树苗,亭亭可爱,带回栽在院中。这年,谦四岁,树苗与谦同高。其父为激励谢谦饮食,戏言已为之娶妻,即是此树。若不多加饮食长高,则会比树矮,身为男子比妻子矮,日后必为笑谈。谦信以为真,一边努力吃饭长高,一边有担当的照顾“妻子”,为“妻”浇水松土,逢刮风下雨必要前往护持。只是,无论怎么吃,这位“妻子”都长得太高,远远及不上。稍大,方明白是玩笑。家人犹常指樱桃树妻之为乐。 谢谦后官至吏部尚书,娶妻生子,福寿延绵,并无异常。 因多年后,有某位隐士善诗,隐居西湖,终生不娶,喜欢种梅花养仙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 时人皆以为风雅。 谢长亮祖父写到先祖以树为妻早有先例,因此在笔记中写下这段旧闻一笑,有些暗暗的酸意。 谢仲明看完,怅然若失,“原来她一直惦记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呀。” “若是你,你又能如何呢?” 谢仲明苦笑无言。 院子中剩下一个硕大的树坑。 填了土,过了几天,地上长出些小草来,痕迹就慢慢消去。 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一棵树。 只是,站在院中时,没有树叶的遮挡,会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呢。 第16章 相疑(1) 夜幕降临,安定郡王府繁花院中已点上灯火。 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棵高大的樱桃树。 此时满树的红樱桃,让人见之垂涎。 只恨平常进不去内院,没福气偷摸两个吃。 至于还未到樱桃成熟的季节,先前满院子的花乱开,他们早已习惯了。 “樱桃子!樱桃子!” 因澄月她们合制的香丸“凝华”对这樱桃小树妖有莫名的吸引力,樱桃子又不懂什么叫“慢慢吃”,好吃的一到手必要悉数吃下肚子才安心。 偏生药力太强,她吃了之后又会闹肚子疼,因此澄月严防死守不准她多吃。 方才又想偷拿被澄月发现,好好的训了一顿,因此生气躲起来了。 院中传来澄月和远星的呼唤声。 真珠带笑看着樱桃子隐住身形,躲在一棵芍药花下,撅着小屁股,偷看寻找她的澄月和远星。 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是,樱桃树枝叶间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就好像小狗装作不看主人,可尾巴却不由自主的摇来摇去。 欢喜是隐藏不住的。 被人在意是那么开心啊。 真珠看看房中的自鸣钟座,已将到亥时,走到樱桃子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樱桃子原本透明的身体登时恢复原状,真珠朝樱桃树上将她一挂,对她们喊道:“别玩了,先办正事去,早些完事我们回来吃甜点。” 樱桃子笑嘻嘻的半融在自己的本体内,学舌对澄月和远星道:“别玩了哦。” 远星对她吐了吐舌头,樱桃子也还了一个。 真珠摸摸她的头,“乖乖看家,等我们回来。” 樱桃子认真点头,“我会好好看家,不会让坏人跑进来的。” 澄月和远星服侍真珠穿戴一新,着朱色宝相花大袖正装,缟色披帛,头上插一对朱雀流苏簪,光华逼人。 到了外院,又有四名侍女提着灯笼前头引路。 一行人袅袅婷婷朝正院行去。 郡王妃一直称病,吩咐将每日的晨昏定省改成五日一次。 真珠也懒待应付外面的人,求之不得。 到了正院,方知安定郡王赵元泰外出未归,只需到云居院向郡王妃请安即可。 一行人又至云居院,门外已有两队人先至。 是沈氏的两个亲生子女,世子允泽和妹妹允贤。 允泽面色不善,“大姐怎地如此晚。” “劳累世子久候了。因今日爹爹外出未归,却无人来繁花院说一声,害我多跑了一趟正院,耽搁了些时间。”真珠轻描淡写说出道歉的话,但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 允泽有些惊讶,这位大姐因是庶出,因着好命记在母妃名下,性子娇憨天真,对他们两兄妹向来优容,从不争锋。往常遇到这种时候,通常只会笑着承认错误,并不分辨。 他心中感觉些许异样。 允贤年纪尚小,只管牵着哥哥的手,睁大眼睛看看大姐,又看看大哥。 真珠含笑对兄妹俩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三人朝里走去。 不多时,便有郡王府贴身女使前来告罪,“郡王妃身体不适,夜里寒凉不好见风,请女郎和郎君在房间外遥遥问安便好,以全孝意。” 允泽焦躁:“母亲到底是什么病,为何还不肯见我等?” 那女使耐心劝阻,“郎君请放心,郡王妃是染了时气,一直在请宫中御医调理,已是逐渐好转。郡王妃是担心过了病气给世子,请体谅娘娘这一片为母之心吧。” 允泽无奈,只得委委屈屈跟在真珠身后,三人一同在寝室外行礼请安,然后退出,各归自家院落。 澄月看见真珠回头看了云居院一眼,问道:“县主在看什么?” 真珠微微摇头,“没什么,就看那院子的气有些杂乱而已。” 回到繁花院中,真珠立时丢了那副端出的贵女身姿,从樱桃树上将樱桃子抱下来,众人欢欢喜喜进房吃睡前甜品。 真珠只点了道糯米藕汤。 将那新鲜的莲藕洗净,孔洞间灌上糯米,中间加一点点金丝蜜橘调味,微火将这糯米藕加水慢慢炖熟。吃食将藕切片,加入蜂蜜,撒一小勺去年腌制的糖桂花,又香甜又软糯。 朝藕中灌糯米是真珠说的法子,后世糯米藕虽然常见,此时尚未被发明,原先是用蜜、麝香和粉调制成糊灌入其中,叫灌藕,真珠吃不惯。 真珠满意地细细品味这与后世相差无几的风味,看来某些曾经乱入过这个时空的前辈们,并没有放心思在这些吃食上呀。 虽她只点了一例,小厨房自然不会怠慢县主,真个只送一种甜品来,又看着配了花果蜜饯、五香糕、糖蜜酥皮烧饼攒做一盒,这几样倒是纯正的宋国风味了。 小厨房的厨娘、伙计们一天的工作到此完事,在厨房也借着地方煮点自家吃的东西。吃过之后便熄了火,收拾家伙,各自回去安歇。 其中有一人,乘众人不注意,却偷偷溜到云居院一个小角门里。 那边也已有一人在等着。两人相会,嘀咕了几句,这人将近日发生的繁花院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又偷偷溜回去。 几日后,安定郡王应酬完后归府,本打算去近日宠爱的新美人房里,却被云居院的人拦下。 此人容貌普通,但气质高贵,举止赏心悦目,是沈氏最信任的侍女纤巧。 “郡王,夫人有请。” 赵元泰虽有些不耐,但对正室面上的尊重还是有,uu看书 uuka.o便依言转去那边。 路上随口问纤巧道:“夫人的病情如何了?听说我请来的黄御医被你们拒了是怎么回事?” 纤巧小心翼翼回答,“黄御医是男子,夫人是身上有疾,不愿让男子望诊,沈家那边有个世代为女子看诊的医婆,我们请了过来,很是对症,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赵元泰本就随口一问,听后也不在意。 此时刚到黄昏之时,跨入云居院时,却已处处点上了火把。 进入客厅,更是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赵元泰全身不自在,这么多火点着,居然硬生生把他逼出汗来。 室内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不知又混杂了什么气味,让人闻了觉得憋闷。 他便有些不耐烦来,未过多久,来了两名侍女先搬进来了一座四时花样屏风,珠帘后一阵环佩叮当作响,郡王妃沈氏在侍女搀扶之下慢慢走了出来。 “因你病了,你我夫妻许久未相见,怎么还要竖个屏风挡着。”赵元泰说。 屏风之后沈氏影影绰绰的身影吃力的弯身行礼,然后道:“妾久病缠身,容貌难堪,不敢以此见良人啊。” 赵元泰知沈氏出生世家,处处自持身份,不肯失仪人前,行事一板一眼,端方守礼,也不为怪。 他便先慰问了下病情,寒暄两句,再开口问道:“夫人特地请我来,不知有何事?” 那边沈氏沉默半晌,挥挥手,室内所有侍女都退了下去,只余他们夫妻二人。 “妾怀疑,如今繁花院住的那个‘真珠姬’,不是人。” 第17章 相疑(2) 赵元泰正端茶欲饮,闻言手一滑,险些跌了杯子,“夫人此言何意?” 他想了想更觉得不对:“真珠是我亲生女儿,虽然遭逢前事性子有些变化,但人有影有热气,如何就不是人了?” 屏风后传来沈氏的声音:“郡王亦觉得真珠性情变了么?” “遇到那些事情,性子变得如何古怪都有可能。”赵元泰说道:“倒是你,我知道你不喜她,可也不该放纵家中下人乱传话,那不是逼她去死么!” 沈氏的声音急促起来,“嘴长在人家身上,遇到这种丑事叫人家如何不议论,京城街头巷尾都传遍,怎么就是我放纵的了。” 她喘息了几口气,“我好歹也疼过她几年,看着她长大,便是我后来有了允泽允贤,心里自然和亲生的两样,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何曾苛待过她?” “只是,她性情变得也太大了。别的不说,若是真正的真珠,早已一条白绫了结自己了。” 赵元泰怒而拍桌,“你就这么盼望她死么?” “她不该死么?”沈氏声音嘲讽,“她若自己死了,少了多少事,宫中也不至于为难了吧。难道你敢说心中没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胡说!” 沈氏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接着说道:“还有更加异常的呢。” 繁花院中不合季节怒放的花,也从未听说过何处温泉能有如此成效。 突然出现在院内的樱桃树。 近日采买的各种名贵药材和香料,据说都是有助于修行之物。 斥退所有下人入内院,只留两名侍女,成日不知在里面偷摸做些什么事。 “最令我惊疑的一点就是,妾曾有心试探,询问过她昔年旧事……”沈氏说。 “怎么,她答不上来么?”赵元泰听着也有些害怕起来。 “不,她什么事都说出,”沈氏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抖,“但是她没有其中的情感,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妾记得,说真珠曾经自杀过一次,已是死了,然后复生。妾就想着,活过来的或许已经不是真珠了,是什么东西借她的身体,这个身份,躲避过周天大衍阵法,在人间活动。” “‘它’或许谋求更多的东西啊!若是要害我们全家怎么办?允泽允贤怎么办?若是日后进出宫中,害了官家,岂不是连累我们家?”沈氏一时激动,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滑落。 赵元泰连忙起身上前,想越过屏风去扶她,却听见屏风后传来沈氏凄厉的喊声:“不要过来!” 那声音犹如野兽濒死的呼喝,赵元泰悚然止步。 潜意识告诉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得好,那里,似乎有很恐怖的东西。 沈氏喘着气自己费力的爬上椅子坐好。 赵元泰无论是对沈氏所说的话,还是古古怪怪的沈氏本人,都多了一种不安的恐惧感,只得勉强说了句:“或许是你病久了,想得太多。你好好休息吧。” 沈氏在他身后喊道:“郡王!求你入宫请法师来除妖啊!相信妾说的话吧,‘它’真的不是真珠姬啊,不要让她害了我们的儿女啊!” 赵元泰落荒而逃。 所以,他越来越不想呆在府里了。 过得几日,赵元泰从外头回来,此时府里满园春色,草木生出嫩绿的枝叶,甚是赏心悦目。 一转眼,看到繁花院墙头露出的花红柳绿,再看看园中的草木淡绿,简直不象是一个季节,就觉得寡淡无比了。 思及沈氏当日说的话,他心中一动,转身朝繁花院中行去。 因周天大衍阵的存在,赵元泰倒不怎么害怕会出事。 身为大宋皇族,对于国师所立的这个大阵,他比其他人有着更深的了解。 周天大衍大阵遵循天道而立。 有过重大杀孽的或是力量太强大的妖鬼一般无法入内。 通过契约或是特别的“引子”某些方法可以进入,但进入的妖鬼会受大阵限制,一旦使用超过限制的力量,会被大阵排斥。 与人类产生恩怨因果的可以入内。 走到内院时,真珠已带着一对双胞胎侍女在门口迎接。 赵元泰和颜悦色,将真珠挽起:“想着多日不曾见你,就过来瞧瞧。” “有劳爹爹记挂。” 真珠引着安定郡王入了花厅,路上赵元泰着实看了那棵樱桃树几眼。 不仅是这棵树,院中其他的草木,都以一种蓬勃的生命力生长着。 山茶花和芍药,不仅颜色鲜艳如火,花朵开得还象海碗那么大,初看还以为是牡丹,甚是罕见。 蔷薇依着墙爬了满壁,如同一幅巨大的织锦。 栀子花更是香气醉人。 无数蜂蝶在其中起舞。 韶光极盛。 赵元泰心中不安,“盛极而衰,不合天时,莫非真有些古怪?” 入座后澄月奉茶,寒暄几句后,父女俩面面相觑,无甚话说。 赵元泰咳嗽一声:“这些日子以来,让你受委屈了。” 真珠乖顺的回答,“我过得很好。” 赵元泰忍不住和真珠聊了些小时候的事,真珠因要翻看原主的记忆才能照着回答,难免有种仿佛在陈述他人之事的冷漠感。 难道真的被沈氏说中了吗。 赵元泰一边想,一边又问道:“这院里忽然多出一棵樱桃树时怎么回事?我问过府里管事,uu看书.uukhu 并无人来栽种啊。” “是我从外面搬过来的。”真珠回答。 “就你们几个弱女子么?如果搬得动?” 真珠静静的望着赵元泰,府中异状已遮掩不了多久,现在也有了些许自保之力,或许是快到脱身出府的时候了吧。 她垂下眼帘,“是我用法术搬回来的。” “哦,你搬回来的。你说什么?”赵元泰的脸僵住了,才反应过来话语的意思。 “女儿于生死关头,蒙仙人传授天书,已是修道之人。” “什么?!” 真珠一直着重修炼的是《太上洞庭经》的人卷,强化肉身;其次是地卷,以术法为主,使用少许灵力,便能调动自然中五行之力,御使鬼神,她可借此在短时间内拥有自保之力。 天卷的修炼神魂之法,她原本想着先练前两卷打好基础再慢慢开始,前一阵子因好奇随意看了几眼,按书中所说修出了一点神识来。 一探脑海中那本《太上洞庭经》本体,居然发现书里有一个四十格的空间,就象游戏中的包裹格子一样,能存放东西。 真是体贴。一些贵重的修炼相关的东西,都被她收入其中。 上次在谢家,就是凭借这个空间,轻易将樱桃树收入,后栽到繁花院里来。 见赵元泰满脸不可置信,真珠笑了笑,随手拈起桌上花瓶中一枝有些蔫了的山茶花。 这是一朵粉色的山茶花,花瓣边缘粉白,内里是更鲜艳的粉红色,有个名堂叫“女儿娇”,也是现下流行的名本。 第18章 相疑(3) 手中渡过一丝灵气。 那朵山茶花在赵元泰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重新绽放。 花瓣娇嫩可爱,如同晨起刚从枝头上摘下时的光景。 随即又开始掉落,一片片的花瓣颓然落枝,让人心生惋惜。 接着,光秃秃的枝头上又长出一个绿色的小鼓包来。 渐渐变大,颜色也渐渐朝棕色转变。 “结果了?”赵元泰试探着伸出手去戳了戳,那颗果实“咔嚓”一声裂了,露出两粒茶籽。 “我看爹爹也是爱花之人,不如拿去种种试试,开出来不比那些名本差呢。” 赵元泰爱惜的摸摸手掌中的茶籽,“居然不是幻术。”小心翼翼的收到腰间佩戴的锦囊里。 “下月初一,我便会以县主身份上表宫中,请求入道为女冠。然后,我会向人请教学习倭语,三个月之后做好准备,乘夏季季风坐船出海去倭国。” 赵元泰一惊:“何至于此。即便是修道,在府里不也是很好吗?” “爹爹。”真珠垂下眼帘,面容无喜无怒,“母妃行事,爹爹真个半点不知么?” “这府里,已经无我容身之所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居然疑你母亲!简直大逆不道!”赵元泰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火起:“她就算再不好,也是我的正室,昔年也曾抚养过你几年。如今虽然冷淡了些,但你吃穿用度何曾短过些许!你把这个家当什么!” 真珠抬头,冷冷的直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既陌生又淡漠。 就是这个神情! 沈氏也是看到过这种神情才起疑的吧。 可是—— “爹爹如此动怒,是为什么呢?” 真珠清脆如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上元之夜掳走我的歹人,虽然至今未有音讯,但经我推衍,明年上元之夜,他们还将犯案,必会落网。届时幕后指使,就会浮出水面了。” “爹爹将会如何行事?我很期待呢。”真珠似嘲讽的笑道。 赵元泰对整件事情完全不知情么?全本案卷呈官家御览,他作为当事人,自然也看到过。 那些疑点,开封府虽未点出,但记录清晰有条理,明眼人一看便知。 案发后沈氏急急忙忙处理完繁花院的下人,又有几个提拔到云居院,沈氏名下一个心腹管事突然放出府,回广南老家去了,他难道真的一点都未疑心么。 只是,沈氏嫁他二十年来操持郡王府,为他生育儿女,是他正妻,世子之母,他又能忍心对她做些什么。 他只想含糊混过去,保持着这娇妻美妾、儿女双全的和平局面。 赵元泰说道:“你难道有什么实证不成?” “爹爹不知,”真珠揉搓着那支光秃秃的山茶花枝,“修道人眼里,看到的就是真相,无所谓证据。” “我退让一步,离开这个府邸,母妃就不用忌惮我了。也不用怂恿下人偷偷传闲话,总想逼着我去死。瞧着他们总要先瞅着我院子的人走动的方向,又要跑到我们前面必经之处,又要寻个地方躲着还得让我们‘碰巧’听见,也挺辛苦的。”真珠轻笑一声。 赵元泰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大女儿,眉眼生得象他,容貌极美。当初,抱她到正院抚养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如今已经这般大了。 真珠是当年这府邸中第一个存活下来的婴儿,他们也曾视她如珠如宝。 他曾经亲自抱过她,那么娇小惹人爱怜,暖暖的小身子,眼神对他充满信赖,伸着手要抱…… 眼前的真珠表情平静温和,半点瞧不出遭遇过那样惨烈事情的样子。 她——是怨恨的吧。 赵元泰一直忽视的府邸中的矛盾,终于在他面前显露真面目。他满足于表面上的和平,是以看不见的血泪、嫉妒、愤恨、争斗乃至性命,来构筑的。 他想说些什么,又无力开口,最终只能说了句:“爹爹对不起你。” 然后仓皇而去。 真珠端坐良久,叹息一声,对着房间某处空旷无人的角落说道:“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仿佛真相是吃人的怪兽在身后追捕,他只要逃离繁花院就不用面对了,赵元泰踉踉跄跄的逃出院子。 没走多远,前面一行人浩浩荡荡行来,是他六岁的小女儿允贤。 赵元泰见了,整理一下脚步,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 允贤是沈氏年近三十方才得的孩子,宠爱无比。她生的玉雪可爱,性子娇憨天真,望之解忧的小儿女。 随员女使穿着颜色鲜亮花枝纹的褙子,内里是或葱绿或嫩黄的衫裙。 允贤穿了一条石榴红的长袖襦裙,头戴一顶满是珠翠的小花冠,项间五色璎珞上镶着一块上品白玉锁,光彩耀人。 “爹爹!”她迈着小短腿,欢喜的奔向父亲。 赵元泰一把将她抱起,逗弄得她“咯咯”直笑。 “今天允贤做了什么呀?” “允贤很乖,跟师傅学了写大字,还有背诗,中午吃了一碗饭,睡午觉起来,又学的算数。”她曲着手指一一计算。 赵元泰心情变轻松起来,失笑道:“允贤这么乖啊。” “爹爹,我这么乖,可不可以给我奖赏呢?” 赵元泰心情大好,“当然可以。允贤想要什么呢?嗯,一匹小马驹怎么样?还是你有喜欢的首饰了?爹爹都可以买给你哦。” 允贤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uu看书 ww.uunshu “爹爹最好了。” “爹爹,我想要繁花院。” 赵元泰一顿,“你说什么?” “繁花院里开的花好漂亮,我想要那个院子。” “你知道那是你姐姐的院子吗?” “知道呀。可是真珠姐姐不是妾生的吗?我是正房嫡女,她不是应该让我的吗?” “还有,不是说真珠姐姐已经失了清白,按理应该送到道观去或是沉塘,才能维护皇家的颜面,她能如此悠闲的住在家里,已是爹爹和母妃仁厚,让个院子给我,又有什么打紧?” 允贤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赵元泰,让他心里越来越发冷。 赵元泰将她放下,摸摸她的头,“你姐姐的东西,她若愿意给你,才是你的,若是不给,谁也不准抢。” “明白了么?” 允贤不知父亲为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可怕,怯生生的点点头。 赵元泰其后第一次插手后院的管理,以雷霆手段,解除了两名沈氏心腹管事职位,发作了一批在府里故意污言秽语传真珠闲话的下人。 云居院多次请他过去,赵元泰却再未踏足。 从真珠那里得到的山茶花籽,很快在书房前的花园里发芽。 赵元泰手持一把小锄头,小心的为它施肥。 这天是三月一日。 长平县主赵真珠上表请求入道为女冠。 今上特地下旨召见。 见而论道,留宫中三日。上甚悦,加赐食邑进封为郡主,保留爵位,赐紫袍法衣一袭、白玉芙蓉冠一顶,允入道籍,敕封“长平道人”。 第19章 人面疮(1) 今上在凝香殿接见的安定郡王赵元泰。 进来时,室内犹有香脂气,角门的纱帘犹在轻微晃动,有远去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声响。 方才不知是哪位受宠的美人在伴驾,最大可能的,应该是那位一直荣宠不衰,风头正盛的刘美人吧。 官家显得心情极好,面带笑容,对他招手道:“七郎,快进来。” 赵元泰仍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笑嘻嘻地上前:“打扰官家与佳人相会,惶恐、惶恐。” 官家待这个七弟素来亲厚,拿一颗桌上水晶盘子里的桂圆果轻轻丢了他一下,“莫做这些怪样子,还敢来打趣我,小心我下次去虹桥畔那家儿逮你去。” 赵元泰最近新置了一房外室,房子赁在虹桥旁,本以为这事做得极隐秘,却不想官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见官家毕竟是官家,无论看上去多么宽厚仁德,他先是皇帝,后才是其他。 赵元泰面上不显,递过去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那只能求官家仁慈放过咯。” 两人相视而笑。 赵元泰拱了拱手:“其实这次进来,是想多谢官家如此优待我家大姐儿。” 官家含笑道:“论理过两年也该给你升一升封王了,届时那孩子本就会得个郡主之位,不过是提前两年罢了,不值什么。” “大姐儿遭遇那祸事后,不知惹了多少闲话。如今官家这一道旨意,封了这些人的嘴,愚弟怎么不知道官家是好心在为我描补呢。” 官家的确是好心,当事人领情识趣则令他更加愉悦。 “论理说,你那郡王妃也做得太过了。真珠到底是你的骨血,当年还是抱养她积了福缘,才得了两个孩儿。若看不过眼,转年真珠就可嫁人了,让她嫁远些维系个面子情也罢,如何就这般狠心。” 赵元泰只能低头谢罪:“是我素日太不经心了,未曾管束好后院,这么大把年纪还累得皇兄替我操心。” 官家温言抚慰道:“我原本以为真珠入道是你的主意,仿唐时太平公主为退避人言而已,未曾想她居然是真有奇遇,修道有成。” “或许那桩祸事就是上天考验她的灾劫,熬得过去便是一路康庄。真恨不得以身代之。”他悠悠叹了口气,目露神往之意,“可惜当年国师就说我是红尘富贵身,被这江山拖累,没有福缘修道。” “官家为天下共主,功德无量,日后自然可以凭功德成道。真珠只是小有修行,那些个粗浅的术法怎能与天子大道相比。” 今上哈哈大笑:“你未曾见过‘道’,你不懂,你不懂。” 两人闲谈一阵,见官家微露不耐之意,赵元泰便起身告辞。 他站在宫门前回望,只见宫楼重重,巍峨森严。 执掌天下的滋味,一旦尝过便是入骨,哪里还有“道心”呢。 …… “王妃,请上轿。” 沈氏恍惚间记得自己要赴宫宴,盛装而出,施施然上了轿子。 为何称我为王妃?对啦,王爷进为舒王,如今自己已是一品王妃了。 那轿儿颠簸起伏,让她极为不适,“哐啷”左肩撞上轿中的窗杆。 “嘶!好痛!这抬的什么轿子?纤巧!还不赶快换人,这几个通通打杀了!”沈氏心中火起。 连说几句,外面没个回话声,她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前头两名轿夫双双回头,呲牙一笑。 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涂了戏台上扮的粉墨,遮住真容,奇形丑怪,态度桀骜,面上不怀好意。 沈氏一下慌了神,朝左右再看,丫头侍卫都不在。 四周漆黑,没有往来行人,没有熟悉的街道房舍。 “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护驾!快来人啊!” “救命啊!来人啊!我是当朝王妃,你们这些歹人想做什么?” 那几名扮做轿夫的人并不搭理,只一个劲的抗着轿子向前奔跑。 沈氏惊惧万分,涕泪双流。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停下来。 一双大手将她从里面扯出来,一把掼在地上。 沈氏浑身筛糠似的不住发抖,仓皇的朝上看去。 此处是一处荒废的古庙,残梁断柱,地上胡乱铺着些稻草,冷风不知从何处吹入,寒凉刺骨。 两边各站了一排涂黑脸宛如庙中鬼卒的人,正中坐着一个大汉,画得如同戏台上的二郎神君一般,须髯满颏,目光闪烁,见她瞧来,哈哈大笑:“本神君与夫人有夙世因缘,特将夫人请来一会。” 沈氏心知是歹人扮做神明掳来,是想隐瞒身份,怕被灭口,也不敢叫破,只能当做被骗住的样子上前施礼,说道:“神君在上,小妇人自有丈夫,求神君垂怜,放我回去罢。” 那假神君上前扶她起身,“我曾与夫人天上约定下凡相聚,怎可不守约呢。” 喊了一声:“上酒。”就有鬼卒托了酒壶和酒杯上来。 神君擎了酒杯,递到沈氏嘴边:“夫人,我们且饮这杯合卺酒。” 沈氏娇弱无力,强迫着被灌了一杯,就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神君抱了她转到后堂,原来有一张大床。 将她丢在床上,面朝下,又脱了外袍一掷,她面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 就发觉有人在解她衣襟,沈氏神魂俱裂,拼命想挣扎,却连抬手的力量也没有,微弱的呼喊声被盖在衣裳下,细不可闻。 那些歹人次第而入,将她轮过几轮。 沈氏只觉得又羞又痛,只求速死而不得,到最后已经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再一眨眼,自己已经置身一处民宅,身旁一个半老婆子守着。 沈氏只觉得下身剧痛,整个人难以动弹,她问那婆子:“这里是哪里?我如何来的?” 婆子已笑,呲着满口黄牙:“夜里被众位好汉爷送来的,uu看书ww.uuknshu 如今小娘子已归了我了。” 沈氏脱口而出:“我乃安定郡王府中长平县主,你们怎敢如此为非作歹,将我掳来?” “如今还说什么王府不王府,你若乖巧听话,我便为你寻个好去处;若是不然,且等着一餐好打!” 那婆子要将她医好卖钱,每天与她那处儿换药,手脚粗糙,每每如同上刑。她若说自己是赵家族姬,便会被木条抽脚板,疼痛难忍。 又拿话刺她,说什么你已失了身,皇家哪还会认你,就算逃回去多半也是一条白绫勒死,瞒下这桩丑事。 她每日身心都被折磨,宛如地狱,最后忍不住生了死志。 乘夜半同房的人睡了,将衣服和床单结成绳索,上吊自尽。 当颈间被勒住,费尽全身力气欲得一口气而不得的窒息感觉袭来之时,沈氏忽然意识到:“我为何要自尽?只要忍过这一时,逃出去到娘家求救,将所有人都杀光,谁能知道?我本是王妃,我有世子,现下官家没有亲生子,保不得将来就要仿先皇过继宗室子继承御座,到那时我就成了太后,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沈氏拼命挣扎着,双脚不断抖动。 死如龟蜕,如剥离血肉,痛楚不可名状。 她曾听说有位老太太,瞑目之时痛苦挣扎,连脚上绣花鞋的挣脱了。 此种痛苦,今日终于降临己身…… “郡王妃!” “夫人!” 耳边传来呼唤声。 她渐渐回神,纤巧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掀了床帘站在她面前。 第20章 人面疮(2) 沈氏心仍在剧烈的跳动,她抚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梦中那番窒息的滋味仍在身体中徘徊未去。 纤巧担忧的面容在灯火中有些模糊,“夫人,您是被梦魇住了么?” 沈氏陡然发怒,一手朝那油灯推去:“贱人!明明知道我见不得光,居然点灯,是想害死我么!” “啊~~”那油灯一倾,滚烫的油溅了纤巧连脸带手小半个身子。 被重重帷幕遮住门窗的房间又恢复了黑暗。 纤巧滚在地下呼痛。 沈氏觉得左肩又痛起来,肿胀难忍,扯着头上筋都发炸,恨不得挥刀将痛处砍了去,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丫头。 “去!去请郡王来!”沈氏声嘶力竭的痛呼道:“快来人啊!” 时隔多日,在接到云居院称沈氏已卧床不起的消息后,赵元泰终于再次踏入云居院。 自上次他插手后院事务后,沈氏身为正室的权柄和威信大跌,云居院许多命令已无法出自家院门。 赵元泰觉得沈氏已经得到足够教训,这次的求见,应该是放下身段向他服软。 作为世子之母,赵元泰还是愿意再给妻子一次机会。 跨入云居院门时,正是午后。 已然立夏,阳光炽烈,有些微微的炎热。 这次丫头将他引入沈氏的寝殿。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赵元泰疑惑的看着里面漆黑一片,转头看了下门外日在正中,几乎疑到现在到底是何时。 门被关上了。 桌上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如豆。 沈氏躺在里面的床上,重重帘幕遮挡,连人影都看不见。 “什么味道?” 赵元泰闻到这房间内有股象死老鼠一般的奇臭,偏又混着霸道的麝香、苏合、龙涎香等香料混合的香气,让人生闷欲吐。 “你这是搞什么?上次来是,天光大亮着就点了烛火,让人都要热得流汗;这次外面日头正好,你却遮得象晚上,到底想怎样?” 床里传来沈氏虚弱的说话声:“妾得了怪病,一直不见好,此时病症转变,见不得一丝儿光,求郡王见谅。” “我请宫中御医来看,却被你赶走了,只信着你自家不知哪找来的江湖郎中,如今还不好,倒要怪谁?” “妾一介妇人,见识浅薄,求郡王只看着往日夫妻情好的份上。” 见沈氏一再谦卑,说话的声音又有病中柔弱,赵元泰忍不住心软了几分,捂住鼻子问道:“你又找我来,有何话说?” 听沈氏喘息了几下,“上次妾对郡王说,那个真珠姬有假,郡王可曾去查了?” “还用查什么?你不知道她已入道为女冠了么?官家进赐郡主位,封做‘长平道人’,请她入宫论道住了三日呢。” 赵元泰说:“皇宫是周天大衍阵的中心,禁制何等厉害,若是妖鬼之身,如何能进入。更何况,她还与官家供奉的章法师和白法师都见过面,那等大能都未发现异样,如何有假?” 沈氏不可置信的叫道:“什么?她当了郡主?那个小贱人!居然还晋封了?凭什么?允贤如今连县主都没捞到,还是个白身,这个微贱之女,凭什么成了郡主?她何德何能,要我的孩子给她行礼,叫她姐姐?” 赵元泰闻言,立时冷笑,“听听你这话,果然是因为嫉恨真珠,谋害她不够,如今还想诬赖她么?因着你这嫡母不慈,害得她要出家当道姑,她忍气吞声,为着这家的安宁,已决定三个月后乘船去倭国,这下你满意了?” 沈氏方才依着枕头勉强半坐起来的身子,此时一激动歪倒扑在床上,“妾没有!妾指天发誓,绝不是诬赖她!那个真的不是真珠啊!它必是要害人,有心拖延,等得三个月,只怕我们全府上下都已被害完了!” “你不就是想除掉她!若除不掉,叫我忌讳了能赶走也是好的,不是么?” “妾真的没有!”沈氏已经带了哭音。 她焦虑而狂乱的细细碎碎念叨:“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难道她是比宫中法师更厉害的大妖?那怎么办?谁还能降服得了她?她入府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允泽啊,我的允贤啊,如何是好?躲回娘家她会不会追去呢……” 赵元泰只觉得沈氏疯疯癫癫,又可气又可怜。 “若你无其他可说的,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吧。” “不要!”沈氏凄厉的一声呼喊,如同濒死,叫得赵元泰鸡皮疙瘩全身而起,“郡王信我,那个‘东西’真的不是真珠姬啊!” 赵元泰已不耐烦,“你到底为何如此肯定,她不是真珠?” “因为。” “因为……” “因为真珠在这里。”沈氏的声音中含着无尽恐怖。 “她就在这里啊——” 幽黑宽阔的大殿中,那豆唯一的灯火,忽然摇摇欲灭,而四周并无风可入。 赵元泰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袭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牙齿有些发磕。 沈氏的声音幽远,“她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啊。” “真珠明明在繁花院,身有影,体有温,能说能笑能动!你说什么混话!”赵元泰极惧转怒。 “郡王,你能进前来么?” 赵元泰忍了忍,上前捧了那盏油灯,慢慢朝床那处走近。 每走一步,灯火就摇曳一下。 越靠近床榻,那股死老鼠的腐臭之味就越浓,闻了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忍不住解下腰间香囊,放在鼻子下呼吸。 似乎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时远一时近,好像隐藏着某种怪物,随时会从黑暗中显出身影。 赵元泰磨磨蹭蹭,终于行到沈氏床前。 那帘幕重重叠叠,他不知为何很不想去掀开面对。 这犹疑之间,听沈氏在帘内幽幽说道:“上元节过没多久,我便见到她了。” 算算日子,正是真珠在钱家上吊自尽的那一天。 起先,还是入夜后在黑暗中的角落中,看到一个如淡淡白雾状的影子。 偶然得见的人,仔细看时却看不到了,多半以为是自己眼花。 后来,白影越来越浓。 渐渐能看出人的轮廓。头、躯干、四肢,接着是发髻、衫裙、绣鞋、衣带、手指,uu看书 .ukansh 然后是眉眼、鼻梁、嘴唇、指甲…… 越来越细致。 那时,她才认出是真珠。 最开始只能出现在黑夜,后来白天照不到光的地方也会出现,后来已经能在白昼行动自如了。 而且每一天都里她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什么事都没做,就那么看着你。 面容惨白,目光空洞无神。 赵元泰咽了咽口水,“离你越来越近,那,现在呢?” “现在,她就在这里啊!” 帘内忽然伸出一支瘦骨嶙峋的手,将赵元泰牢牢抓住,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又不敢太过用力,怕熄灭另一只手上举着的唯一光亮。 帘幕被扯开,赵元泰看见扯着他手的主人。 腐臭之气越加浓郁了。 黑长的发丝凌乱的扑满大半床榻,沈氏趴在床边,在这点灯火中抬头朝他看来。 仿佛已是垂暮之年的老妇,面容上尽是干瘪的皱纹,眼睛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已经痩得如个骷髅一般,她黑黝黝的嘴唇张开,吃力的说道:“你的女儿真珠,就在这里啊。” 沈氏另一只手将衣领掀开,左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太清。 赵元泰又恐惧又忍不住要去看。 看伤处边缘的痕迹是被反复被利刃挖割过的伤口,中心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真珠,你爹爹来看你了。”沈氏声音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灯光朝那蠕动的部分照去。 那堆血肉中间,一张人脸突然呈现在赵元泰眼前。 第21章 人面疮(3) 只有常人的脸二分之一大小,但那眉眼嘴鼻,的确是真珠的容貌。 那双眼睛转动,森森的瞧向他,嘴唇咧开一个笑容,吐气开声道:“爹爹。” “啊啊啊——”赵元泰被惊吓到极致,拔腿狂奔而出。 油灯跌落在地上,大殿之内唯一的光源晃了两晃,“扑哧”一声熄灭,重归于黑暗。 清风楼中。 “人面疮?” 赵元泰问道,“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疾病吗?” 黄御医“呲溜”珍惜的吸了一口桂花酿,这酒度数低,绵软顺喉,桂香沁人心肺,他因是医者不敢多喝,因此每次饮酒总是格外香甜。 “我行医这么大把年纪,也是未曾见过,只是师门祖籍上有过记载。说这人面疮,乃是怨气所化,附着在憎恨之人身上,至死方休。” “就没个医方能使么?” 黄御医沉吟道:“据说这个病症脉象显示是因风寒湿三气凝合,因此开的方子用辛热疏散的药剂,初时用流气饮,久病用大苦参散,不过那纸记载上却未记录患者后来的情况。” “也不知是否对症,患者是死是活。”他抬眼看看左边大口大口灌着剑南春的白法师,“病因既然是怨气所化,那可不是对了这老儿的口?我们双管齐下,一起试试先?” 黄御医眼睛直冒精光,显得心痒难耐。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病症让他期待不已。 “长平道人入宫时,我曾与她闲谈过几次,”白法师说道。“灵气充沛,端正平和,绝非妖鬼之类。” 赵元泰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长平道人说的是真珠,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白法师头发花白,修行有道,面容红润未见一丝皱纹,他夹了一筷红烧羊肉慢慢嚼着,“既能入了京城大阵之内,可见这鬼是与你家郡王妃有因果的,按我门中规矩,无法强行祛除代替这番因果,只能让郡王妃诚心忏悔,我再在旁说合,许些法事经文,劝那鬼愿意化解这股怨气,却也不能保证必定有效。” 他目光深远,“至于为何化作长平的容貌,必有内情,倒要好好查探一番。” 三人是忘年交。 因性情相投,三个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的男子,在寂寞的宫廷中抱团取暖。 赵元泰遇到事,自然向朋友们求助。 三人在潘楼用过饭后,一起去了安定郡王府。 径直进入云居院中。 因涉及阴私之事,斥退了所有寝殿服侍的下人。 再次踏入被封闭的漆黑一片的房里,赵元泰仍是惧怕不已,有些脚软的紧紧贴在白法师身后。 白法师抓了这大殿的空气一把,放到鼻前闻了一闻,“嗯,好重的阴气。” “按你所说,原先这鬼还未附在郡王妃身上,不能在有光的地方出现,因此你前次来时,郡王妃命宫殿内外都点燃灯火;到后来,鬼阴气日盛,力量越来越强,此时已经与郡王妃合于一身,见光则如冰雪消融般痛楚。” 三人每人手里提了个“气死风”灯笼,小心翼翼朝床榻走近。 床上的沈氏几乎不成人形,若不是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几乎以为那是一具干尸。 饶是赵元泰心中对沈氏抱有怨恨之意,此时也忍不住可怜起她来。 “丽珠,丽珠?”他忍不住如当年婚后情好之时一般,唤起了沈氏的闺名。 没有回应。 黄御医将自己医药箱打开,取出自己家什,“她昏睡了也好,正便宜我们行事。” 先取了一个青色小垫枕,为沈氏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拨开嘴唇看了舌头。 “嗯,果然是阴湿寒气甚重啊,这个脉案我得好好记录一下。” 最重要的是看那人面疮的患处,黄御医期待又兴奋的,轻轻将沈氏衣领拉开。 “你看看,这就是讳疾忌医的下场,自家胡乱割这疮口,瞧这肉都烂了。” 一经掀开,那股腐臭之气愈加浓郁,赵元泰简直要避过气去,强忍着看他行事。 “真神奇啊,”黄御医啧啧称奇,“这疮面怎么长得,居然真的是个人脸呢。你说还听到它开口说话啦?” 说着,他那着手中那片为沈氏看舌苔的小木片去戳了戳那张人脸。 原本平静的人面疮忽然开始蠕动。 那张脸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瞪着三人,黄御医吓得一弹,三人齐齐朝后跳了一步。 这人面疮一一将他们看过,眼神森冷,然后在三人注视中,将那根小木片“嘎吱嘎吱”的咀嚼吃了下去。 “嚯啊~~”黄御医躲到白法师身后,“该你上了!” 白法师吃这一吓颇觉丢脸,恼羞成怒道:“何方鬼怪,敢吓你爷爷!” 赵元泰也挤在他身后,连忙道:“冷静冷静啊,法师,你不是要说合吗?” 白法师忍了忍火:“你到底是何方冤魂,报上姓名!缠在这妇人身上想要干什么?” 那张小小的人脸轻声说道:“我要什么?我被这个女人骗了这么多年,一直拿她当母亲,她却这么恶毒毁了我,我要她偿命而已。” 赵元泰探出半个头来,“鬼最会骗人了,谁信你!我女儿真珠现下在繁花院,官家又加封她升了郡主,逍遥自在。你是何方野鬼,冒充她是想骗祭祀还是法师超度啊?你实话实说,只要放过丽珠,我都会不吝钱财答应你的。” “哈哈哈哈!”人面疮忽然狂笑起来,越来越剧烈,笑声中有无限酸楚之意,双眼流出两行血泪,“我偏不放过她!她给我的痛苦,我要她在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偿还,永坠地府!” 随着她的笑声,u看书 .uuans沈氏的表情在睡梦中扭曲起来,不住的颤动、挣扎,嘴里发出受刑一样凄厉的呼痛声。 白法师是三名法师中性子最急躁的一位,摸出一张符咒道:“我觉得你现在很不冷静,还是先好好想想再说话罢。”持了符纸想朝人面疮头部贴去。 那张人脸不知怎地一转,上下颠倒,符纸正好到了她嘴边,“嘎吱嘎吱”略嚼了嚼,又咽了下去。 白法师恼怒万分,正欲抄家伙上前,赵元泰听到人面疮酸楚的笑声不知怎地很是心疼,在背后扯他衣袖道:“法师,说合,说合呀。” “合你马格吉!”白法师一挣衣袖,念动真言,双手互相搓揉蓄力,观想雷部诸神,手中立时隐隐电光闪动。 “妖孽!看招!”白法师一指,一记五雷掌夹杂风雷之势就要劈到人面疮上。 忽然金光一闪,那雷光被带得一歪,将那支床帐的柱子劈倒一个,那重重帷幕登时倒了下来,盖了他们满头满脸。 人面疮中一道白影飘出,朝外逃去。 赵元泰和白法师、黄御医手忙脚乱的从帷幕下翻出来,白法师“呸”了一口,“可恶,天道显灵,这鬼报仇有理,不准我伤她性命!” “那怎么办?”赵元泰问。 “追!看她跑哪去!” 两人跟着后面追了出去。 人面疮失去那鬼的阴气支撑,不能再动,就是一团死肉。 黄御医一个人留下,手持银针对着人面疮跃跃欲试。 他不禁思索,将药从这疮的嘴里灌进去,离病灶更近,是不是效果会更好? 第22章 人面疮4 白法师和赵元泰追逐那白影。 若遇墙,那白影穿墙而入,白法师则带着赵元泰一跃而起,轻轻跳过。 引得府中诸人目瞪口呆。 若非瞧见是自家郡王,早就乱起来了。 那白影见摆脱不得,七拐八绕,又行了一阵,朝边上院墙一扑,又不见了。 白法师依前行事,将赵元泰一拉,两人跳到墙上站立。 “咦?”白法师瞧着院中格外不同,惊异的叫了一声。 繁花似锦,绿意盎然。 庭中亭亭立着一棵经年的樱桃树,果实累累,枝叶舒展。 “好浓郁的灵气啊。” 赵元泰说道:“这里是真珠所居的繁花院内院。” “难怪,”白法师赞叹了一声,随即与赵元泰狐疑的对视一眼,“那鬼自称是你女儿,生得与长平一个模样,此时又躲入这里来,莫非果然有什么牵扯不成?” 两人轻轻跳入院内。 仿佛与热闹的郡王府隔离为两个世界,偌大的院落里并无洒扫的杂役,也无服侍的丫头、仆妇来回奔走。 安静无声。 白法师一边护着赵元泰,一边警惕的不住四下打量。 赵元泰扯着袖子道:“不会吧。要……要不然法师你一个人去问问,我就不拖累你了?” “不成!”白法师断然喝道,“男女有别,你若不在,我怎么好单独进你家女儿的内院,若传出去,我师傅还不得逼我娶你女儿!” “我呸!你这不知羞的小老儿,想得倒美!” 两人小声争吵一番,那紧张的气氛倒好了些。 踏上台阶,那厅内门帘轻轻被风吹起。 花厅地板上相对而坐着两人闻声齐齐朝他们瞧来。 死白的脸,乌黑长发直直垂下,散落身后大半席,额前两个大黑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眉毛,血红的樱桃小口,一张开满口漆黑的牙。 本来赵元泰就如惊弓之鸟,惨叫道:“鬼啊!鬼显形啦!” 白法师也没好多少,从怀中掏符纸还掉了,连忙捡起,施法念咒,斥道:“疾!” 那符纸如遇阴气,本会如磁石一般激射而去,他朝那两名“女鬼”一掷,符纸离了他手,却轻飘飘的坠落地面。 白法师脑袋一嗡,符咒居然失灵?难道要用五雷咒?还是九龙净水咒? 正在紧张万分,忽然其中一个女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元泰听着耳熟,仔细朝她看去。 真珠以袖遮脸,上前施礼道:“惊扰了爹爹和白道长,是我的不是。” “你是……真珠?”赵元泰战战兢兢地借着扶她起来之机,摸了摸手,是暖的,有实体,这才安心下来,“大白天的,为何做如此打扮?” “爹爹和白道长稍坐,且容孩儿重新梳洗后再来叙话。” 说罢和另一人退至帘后。 稍后就有一名侍女上前奉茶,又上了个四干果、四鲜果攒的食盒。 白法师乘室内无人,到处查看了一番,并无异样。 又出门去其他房间一一探查,回来时对赵元泰轻轻摇头。 半盏茶后,真珠和另外一个异族装扮的女子从里面出来。 跟随在后面那名女子应是倭国打扮,身上所穿衣裳与古时“吴服”相似。 披发,身后头发用一根橘色发带束起,白色素菱的衬衣,然后是件外紫绸面红里子底常服,外面穿着凌霄花图案的橘色薄纱罩袍,微低着头,曲着白皙柔软的脖颈,很是温婉的样子。 真珠自当了女冠之后改做道装,头发只用一根白玉道簪全数系起,穿件青色道袍,干干净净。 赵元泰长舒了口气,“这个样子清清爽爽多好看,方才为何做那桩鬼样子?” “女儿最近开始向这位小玉夫人学习倭国的语言。” 小玉挪着小碎步上前,行了个伏礼,额头深触地面,“小女小玉,拜见大王。” 说汉语的音调不是很准,但声音轻柔清丽,倒有种奇异的惹人怜惜的感觉。 “她是何人?” “小玉是鸿胪寺张少卿的妾室,张少卿出使倭国时娶回来的,”真珠回答,“方才我们说到倭国如的风俗习气,一时兴起,便依样装扮了一番。” 赵元泰一脸震惊,“你们倭国国的女子居然以此为美么?” 小玉伏身未起,解释道:“本国贵族女子,很少出门,常年呆在昏暗灯光的室内,在微光之下,与情郎相见,敷粉白皙的脸会更加美丽。眉毛的画法是传至唐时的‘蚕眉’,身份愈高贵的人眉毛会画的愈高。染黑齿能预防龋齿,我国习俗以此为尊贵。不仅女子会如此装扮,就连我国王公贵族中男子也是如此妆容呢。” 赵元泰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身旁的白法师见闲扯开了,uu看书 .uansh.cm急急切入主题,“方才我们追一鬼到了你院中,你可曾瞧见?” “难怪未曾听人通传,爹爹和白道长便进了来。”真珠笑笑,与小玉坐在客位上,“我方才与小玉一起只顾着说笑,没有瞧见什么异常。” “我方才也检查过这外面了,现在只有里面你的卧室未进过,少不得要打扰一番。”白法师急吼吼道。 “白法师!你这样太失礼了。”赵元泰说。 真珠含笑开口,“无妨。若是真有什么邪祟在里面,我道行低微对付不了,反而危险。反正我已入道,也不用太介意男女之别,劳烦白道长帮我仔细查探一下。” 白法师拱拱手,径直往里去了。 真珠在外间陪着赵元泰闲聊几句。稍时,白法师就出来,一无所获。 两人便出了繁花院。 “不知那只鬼躲去哪里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老黄一个人在那里,我不太放心。”白法师说罢,和赵元泰返回云居院。 小玉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欢喜的捧着真珠赠送的两匹丝绸回去了。 真珠一人独坐在花厅中。 起身,朝角落的那面穿衣镜走去。 镜面上映出真珠的影子。 两个一模一样的真珠隔着镜面彼此相望。 不,仔细观察的话,镜中的真珠姬面容更惨白一些,目光悲伤。 镜外的真珠开口道:“你……到底想怎么做呢?” 镜中的人影没有回答,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化作一团白雾,穿墙而出,消失不见。 镜中的人影恢复正常。 第23章 人面疮5 或许是白法师一直守着的缘故,那逃出去的鬼一直没有回云居院。 人面疮失去阴气后,就变成普通的疮面,不能再动,只是外形是一张人脸而已。 黄御医叫来了带的两名学徒,帮忙煎药,做脉案记录。 自己亲自动手,先给沈氏灌了一剂麻沸散,让她彻底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让下人将遮挡门窗阳光的木板、帷幕之类都撤下,室内满是光明。 将沈氏挪到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 只见人面疮的患处仿佛被某种强酸腐蚀一样,遇到光就不断冒烟,缩水,变黑,还不断的朝外面渗出乌黑发臭的液体。 用小刀将那些腐烂发黑的肉削去,一边用药水冲洗。 即便是用了强力的麻沸散,沈氏也在昏睡中不断的惨呼。 直到鲜红的血液流出,这才算将疮面清理干净,敷上厚厚一层去毒生肌的止血散,包扎好伤口。 又在几个xue位上施针,泄阴湿寒气。 “我写的方子在大苦参散里加了几样扶正辛热的药材,怕你们不会熬药,我留个学徒在这里,若有什么变化,立刻派人叫我。”说罢,黄御医就要告辞。 他在太医院还要当值,不能停留太久。 赵元泰再次表示感谢,命人送他回府。 白法师为防那鬼再来害人,则在云居院里住了下来。 “可惜我不善先天数术,若我有章师兄的本领,掐指一算,便能算出那鬼的真面目了。”他叹息道。 “真面目是谁,很重要么?不能就这么除了她?” “上次动手,天道有反应,我怎敢逆天行事。”白法师回答:“世间的因果就如同一条从山顶朝下流的小溪。” “小溪?” “当这个‘因’发生的时候,‘果’同时也被决定了。就是说这条小溪最终会流去的地方已经被天道写好了。” “不能改变吗?” “你要如何改变一条小溪的方向呢?在小溪中摆上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它的流水?或许可以延迟一时,但流水会越聚越多,最终会冲开那块石头或者水漫过那块石头,小溪朝下的方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水流冲击的力量全部对着石头了,我可不敢做那块大石啊。”白法师说道。 赵元泰问:“额,不能用铲子给小溪铲除一条水道,导向另一个方向吗?” 白法师静静瞧了他片刻。 跳起来用拂尘追打赵元泰,一边叫道:“我这是打比方!你懂不懂啊,蠢货!” 两人闹了一阵,白法师不用法术的话,和赵元泰一样都是弱鸡。 两个菜鸡互啄,幸好此时室内没有其他人在,才保住了一个人的仙风道骨和另一个人的王者威严。 “鬼对郡王妃的怨气,就是这个因果的关键,若知道怨从何来,解决了这个根本,怨气才会消除。”白法师呼哧呼哧喘气,端着茶水喝了一大口。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那只鬼啊。” “既然她不肯出现,我要设个局引她出来!” 门帘掀开。 赵元泰走到廊前,对外吩咐道:“快些整理夫人的行李,我要送她入宫。” 下人忙乱起来,场面乌泱泱的,极不好看。 赵元泰皱皱眉头,对近前垂头侍立的女使问道:“你们领头的呢?对了,那个纤巧如何不见,看这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那侍女似乎是畏惧郡王的威严,诺诺不敢出声。 赵元泰看了心烦,眼不见为净,转身回房。 外间哐啷乱响闹了一阵,好不容易准备妥当,赵元泰命两个大力的婆子小心将沈氏裹好,抱上马车。 郡王府规制的马车,宽敞舒适,缓步而行,并没什么颠簸。 沈氏平静的躺在车内垫子上,四周以软枕围住。 赵元泰和白法师端坐在一旁,还有空间放一张小几,上面摆了碟各色干果。 赵元泰拣了一粒榛子啃,缓解内心的紧张,“老白,这样就行了么?” 白法师从怀中掏出一堆符纸,微眯着眼,一张张分门别类慢慢整理,“你身为皇族,自带龙气,郡王妃诰命在身,也有凤气护体,一般情况下是百鬼不侵的。这个鬼,慢慢聚集阴气,乘你家郡王妃心虚气弱之时,破了她的凤气,因此能附着在她身上。” “皇宫之中,守卫森严,是整个周天大衍阵的中心,阵法力量最强的地方,宫中又正龙正凤俱在,鬼神难入。一入宫中,那鬼前功尽弃,必然会在路上前来阻止。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将她困住,插翅难飞!我们再来好好‘说合’!” 赵元泰咋舌:“你们道家原来是这样‘说合’的啊。” “啧,小到街头打架,大到国家打仗,不都是拳头有力,才有资格说合吗?” “起雾了。”外面车夫忽然说道。 两边随行开道的仪仗侍卫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明明是午后时分,原本日头还在中天的时候,不知何处飘过一阵雾来。 越来越浓,很快四周的街道就看不太清了。 车夫自座椅下的箱子里拎出两个玻璃罩的灯笼来,挂在马车前。 行进的速度更慢。 赵元泰偷偷朝外面瞄了一眼,缩回头道:“是不是那话儿来了。” 白法师活动活动手腕,点点头,瞑目打坐。 外面的人声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马蹄行驶在石板路上的踢踏声。 清冷又寂静,居然都能听到回音。 赵元泰觉得不对,再度向外看时,跟随马车的那两队侍卫和女使,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 他惊诧的掀开门帘,前方空荡荡的,不仅连车夫,连两匹拉车的马都不见了。 半悬在空中的车架,在白雾茫茫中缓缓前行。 那马蹄声又是何处传来的呢。 赵元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uu看书 .uukanshu 缩回到车内白法师身旁,颤抖着悄声问道:“人……其他人都不见了,连马都没了。” 白法师冷哼一声:“我们这是被引入阴间道了。她以为到了这边躲避大阵就能胜过我了么?做梦!” 就在此时,一个白影从窗帘飞出,直扑躺着的沈氏。 白法师衣袖一卷,激起云波浪卷,那个白影伸着手悬在半空,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只手的距离,无法碰触到沈氏。 见事不成,白影转身就飞向车外。 “哪里跑!” 白法师跟着追了出去。 赵元泰伸出半个身子,对天喊道:“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害怕啊!” “你有龙气护体,坐在车里念经吧!没事的!”远远传来白法师的声音。 “哦……” 赵元泰默默回车上坐好,选了篇自己最熟悉的《太上救苦经》开始念诵,记得又不熟,中间断了要回忆一阵才能继续,心中更加害怕,“我念经超度诸位,千万别来害我啊。” 雾气从窗帘和车门的门帘缝隙处不断渗入。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元泰只觉得四周越来越阴冷潮湿,雾气仿佛有形的粘稠物质,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生出更多寒意来。 他的呼吸弥漫到空气中,居然象冬天一样呵出白气。 赵元泰一边磕磕绊绊念经,一边抖抖索索的四下张望,有点小动静就吓得回首去看。 忽然,窗帘被一只手掀开了。 青灰色的纤长手指,弯曲如爪,象无骨之蛇一样,扭曲蜿蜒的伸了进来。 第24章 人面疮6 然后是无数乌黑的长发,她的脸被头发遮着,看不见真容。 但发丝间偶尔漏出的皮肤上,布满象蟾蜍皮一样大小不一的水泡疙瘩。 这只鬼从窗口爬了进来。 “啊啊啊!救命啊!”赵元泰抱着头缩在最远的角落里,大喊道。 那鬼看都不看他,伸出双手,朝静躺在中央的沈氏扑去。 “扑哧”一声,她的手很顺利穿透了沈氏的胸口。 如此轻易,她似乎有些惊异。 下一秒,“沈氏”恢复了真实的样子。 真人大小的稻草人,额头部分贴了一张符纸,上面还钉着沈氏的一缕长发。 发现被骗,这只女鬼十分愤怒,凄厉的怒吼一声,双手用力欲将稻草人撕碎。 稻草人腹中忽然大放光明,由无数流动的符咒组成的金光锁链,将女鬼牢牢锁住。 马车的车厢突然自动分解,白法师从赵元泰身边显出身形,带着他跳下车厢。 他满意的看着车厢的木板上蔓延长出金光符咒,形成一个牢笼,将那女鬼禁制在里面。 与此同时,方才正在追前头白影的“白法师”忽然消失,空中一个小纸人飘落下来。 那白影不可置信,慢慢回头朝那纸人看去。 白影中模模糊糊,显出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妇人来。 被法阵禁住的女鬼不断往外冲,每撞到符咒上,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声。 白法师哈哈大笑:“我便知道,上次拼了那一记,你知道打不过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直接上来送死,你会调虎离山,我就会将计就计,还是我技高一筹啊!” “喂,你可以停下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了,你到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评评理。” 女鬼置若罔闻,仍然一个劲的朝阵上撞。 那符咒组成的牢笼,被她撞得碎了一碎,又立马灵气流转,恢复如前。 她毫不气馁,忍着痛楚继续。 发丝飞起,露出她的真容。 半张脸和肩膀处,都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红红肿肿的,十分怕人。 另外那半张完好的脸,眉眼赵元泰瞧着却是有些面熟。 白法师惊道:“咦?不对!你不是上次的那个女鬼!” 此时,白法师左手无名指上自行动了一动,他失色道:“呀,有人闯入我布在郡王妃身边的法阵。有人进了密室!” “你——你不是沈氏的丫头纤巧吗?”赵元泰终于记起,指着女鬼说道。 “你怎么死了?上次我明明还……” 纤巧终于停止了撞击法阵,望向赵元泰,张着那张被烫坏的脸,露出森然嘲讽的笑意。 白法师悚然,“原来,你们都不是,正主儿一直在郡王府中等待机会!这才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忍不住凝神感应郡王府的护身阵法,一心两用,对这边困身阵主持就略有松弛,纤巧抓住这机会,用力一撞,破阵而出。 不过她也付出不少代价。 上半身小半截身体被爆裂化作飞灰,脑袋也去了一块,左眼的眼珠掉出眼眶,耷拉在脸上,更显可怖。 “你们已经赶不及回去了。” 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用仅剩下的一只手,笑嘻嘻的朝赵元泰福了一福,脸上那只完好的眼睛,眼波流转,娇媚地看过来,“郡王居然记得奴婢,莫非对奴婢也有一点点挂心,奴婢真是觉得荣幸啊。” 赵元泰壮着胆子呵斥道:“你是沈家丫头,沈氏身边最得力的第一人,为何要背叛主子害她?” “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她所致!”纤巧怨恨的说道:“那日,也是前世冤孽,被你突然看中幸过一回……” 白法师朝赵元泰斜瞟一眼,赵元泰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上次去云居院探访,赵元泰见这纤巧虽容貌普通,但温婉机巧,举止从容风流,忍不住动了心,随后寻了个机会,将她幸了一回。 “郡王妃素日虽然装出个贤惠大妇的样子,其实最是嫉恨,身边侍女容貌好的,早被她寻衅发卖或打死了,我因容貌普通,留到现在,没想到还是没躲过你。” “我原本想着,你也不是个良人,不过是一场风流罢了,我从未想过要挣个身份。她病着,只要瞒过她,我便当这事从未发生过,照旧度日。待年龄到了带着积攒的银子放出府去,便可和家人团聚,自过我的自在日子。” 纤巧捂住自己被毁的半张脸,恨恨道:“可是不知谁偷偷告诉了她去,她借口我服侍不好,把热油泼在我脸上,毁了我的容貌,还叫人将我拖出去打板子,竟然不念我跟了她十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活活将我打死……” “身份低贱就不是人么?”纤巧的眼中开始流出血泪,肢体僵硬蹒跚着朝赵元泰走过来,“这幅身体,你不也曾赞叹过它白皙柔软,迷恋过这细腻的肌肤?我和她有何不同?为何她能轻易的吐出几个字就夺取我的性命?” “是她更有力量吧!那如今我更有力量了,报复她取走她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赵元泰一步步的后退,白法师看着这名泣血的女鬼,不忍下手。 可是,被拖在这里的话,藏在密室的真正的沈氏,估计就危险了。 …… 世家大族的宅邸中,均有密室。 密室的存在,不为外人所知,一般只有家族成员知道,用以在紧急的时候避险。 所以,真珠姬当然知道密室所在。uu看书ww.uukanhu 虽然有些费力,但作为一只鬼,只要你愿意损失一些,自然也能破掉这个法阵。 她静静的凝视着侧躺在法阵中央的沈氏。 气息还是很微弱。不过病症得到缓解后,面容轻松许多,又恢复了些血色,有几分素日见惯的样子。 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小在这个女人身边长大,叫了十六年的母亲。 她曾一心一意的信任她、仰慕她。 小时候,这女人曾经给予过她最温暖的怀抱,为她生病流过焦急的泪水,为她献上一朵小野花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而她直到死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这么讨厌我,如果早点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早就能你如愿了。” 真珠姬慢慢朝她胸口伸出手去。 悬在空中没有动。 有些微微颤抖。 “如果不快点动手的话,白道长就会赶回来了。”真珠出现在她的身边。 两人并排而立。 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衣装打扮。 宛如镜中相对。 “你不阻止我吗?” “我和她又不熟,既无爱也无恨,所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止。” “真的吗?”那只手伸得更近了些。 “不过。” “不过?”真珠姬瞧向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外来者,“所以,你还是要站在所谓正义的一方,来除掉我这个恶鬼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真珠平静的注视她:“她没有杀你。” 第25章 人面疮7 真珠姬没有血色的脸慢慢扭转向真珠,瞳孔是灰白色,满是死气。 “据我感应,这方天道很公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是如果你做得超过限度,就要被这因果反噬,我不希望你因为仇恨罪孽缠身,不得转世。” “你自己,应该也稍有察觉了吧。”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真珠姬愣愣地注视着躺在那里的沈氏。 “天道无情,天道无常,”真珠说道:“但是,她并不是只害过你一人啊。” “所以说,被她杀的人就可以?” 真珠嘴角绽放出笑容,“不错。” 两人嘴角幅度一模一样,此时又象是同一人了。 真珠姬的视线转回到她身上,“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概……” 真珠姬的死气在恨意消除后逐渐变淡,皮肤那种死灰色也逐渐褪去,慢慢恢复成生前的样子。 然后,从脚底开始,化作细小的光粒,慢慢飘散。 真珠望着满室如星,有些感慨道:“真是可惜,若能与你在其他情况下相识就好了。” “想让你看看,这世界还有许多值得你活下去的东西。” “想让你能感受到,即便泥泞加身,你的魂魄依然纯洁如故。” “想让你知道,你未来会对某些人很重要。” 真珠姬垂下眼帘看了一眼,面露释然道:“愿我来生……能更坚强……” 她望着真珠姬:“你好像和别人很不一样。” 小腿也逐渐消散了。 “你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依然存在黑暗。但是,女子比任何一个时代都拥有更多的自由,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明白自我的价值,独立、自主,有勇气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并且充满希望。” 整个下半身也消散了。 “你所描述的时代,真想亲眼看一看呢。” 当她只剩小半个上半身时,赵元泰和白法师终于摆脱了那两只鬼的纠缠,赶了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场景。 “两……两个真珠?”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用一样的神情,转向他看来。 那个以光雾状态存在的真珠姬唤了一声:“爹爹!” 她露出笑容,身影完全消逝,漫天的光点,如同盛夏之夜飞舞的萤火虫。 语意充满眷恋,可惜那声音戛然而止,让他不知为何眼窝一酸,就要滴下泪来。 白法师连忙冲到阵中去瞧沈氏。 见她呼吸如常,脉搏有力,松了口气,转身问真珠道:“你降服那女鬼了?她到底是谁?为何化作你的模样?” 真珠淡淡扫了一眼视界跳出的那行小字:“超度3级亡魂,功德+3,神魂+20”。 “她大概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吧。” “什么意思?”白法师追着她问,“什么叫另一个你,难道你的修炼程度居然已开始斩尸了么?那是你的恶尸么?因为对你继母的怨恨自行跑出来害她?” “以后还会不会出来啊?” “不会了。”真珠说道:“她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了。” 白法师再问她什么,她都含笑不答,对赵元泰施了一礼,翩翩离去。 赵元泰擦擦眼泪,朝白法师问道:“那,是不是以后就没事了?” 白法师挠挠头,“应该是吧。” 沈氏苏醒的时候,惊喜的发现身子格外轻松。 “郡王妃,您醒了。”身旁的侍女笑道。 很久没睡过这么黑甜的一觉,未曾做梦。 此时精神饱足。 她突然站起身来,拨开服侍她的丫头,冲到殿内穿衣镜前,自己脱掉上衣,将绷带解开。 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肩上的伤口。 被敷着黑糊糊的药膏,随着纱布,也有部分药膏随之剥落,看得出大半疮口处。 “没有……终于没有了……”沈氏涕泪交加,发出肆意的笑声。 疮面上,没有人脸,有些伤处已经露出粉红色新生的肉,显示已在慢慢愈合。 沈氏终于放心,坐回梳妆台前,让侍女们帮她梳洗装扮。 有人捧着两个首饰盒给她看,“郡王妃,您上次去宝庆记定的新首饰到了,今日要不要试试新钗?” 她扫了两眼,指了一指,那人便将一套镶红蓝宝花丝金凤钗取出,小心翼翼给她插在发髻间。 那套凤钗分做正凤钗一支,偏凤钗两支,工艺精湛细腻,栩栩如生。除镶着硕大的红宝石和蓝宝石外,凤头口衔垂珠都是坠着如拇指大小的珍珠和小金如意坠角,端的是华丽贵气。 敷上粉,描眉,取胭脂化开薄薄的印上两颊和眼尾,涂上口脂,遮住病容。 穿上那件银丝绣着蝶戏牡丹的罩袍,她就又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安定郡王妃了。 沈氏意得志满,走到大殿门前,望着天空。 太阳初升,霞光万道,今日显然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幸福的叹了口气,转身欲吩咐下人。 殿内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那群垂头待命的侍女中,有一人格外不同。 那人高高昂起头,露出嘲讽之意。 半个脸因为烫伤,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正是纤巧。 沈氏大惊失色,后退一步,又瞧见人群中还有一个微微佝偻的老妇人,抬起头来,露出一模一样的嘲讽的笑容。 那是因为治人面疮久治未愈,她在痛苦中一怒之下命令打死的医婆。 还有穿衣镜那边,站着的是当年赵元泰酒宴后带回来的歌姬,因为打破了一面镜子,被她借口推到井里淹死。 窗后的,是因为怀孕被她下药毒杀的妾室,手里抱着一个拖着肠子的婴儿。uu看书 ww.uksu.co 大殿内,黑暗之中,越来越多的鬼影浮现出来。 “啊啊啊——”肩上人面疮的伤口又开始痛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挣脱出来,肿胀难忍。 还有,身体其他地方,也有。 ……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提着一篮子头花在街边兜售,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很是困窘的样子。 因那样式都不时兴,年轻点的小娘子不喜欢,上了年纪的又嫌贵了,絮絮叨叨讲价半天,最后还是没买。 等了一个上午,仍未卖得几个铜板。 她心里焦急,四下打量来往路人,面露企盼之意。 一辆宽敞朴素的通幰牛车缓缓驶过,路过她时突然停了下来。车内有个女子声音说道:“澄月,你将那篮头花都买了。” 不多时就有个穿月白色团鹤圆领袍丫头下来,递给她二两银子说道:“这银子你拿着,头花给我罢。” 这老大娘心中不安,“使不得,这篮子东西轻贱,当不得这么多钱。” “我家女郎心慈,这点银子不算什么,对你可是救命钱。女郎说,叫你赶紧回去给儿子请大夫罢,别耽搁了。”说完只把银子掷她怀里,提着篮子上车。 老大娘捧着银子,含泪道:“多谢贵人看顾。” 不住的千恩万谢。 那牛车重新开始前进。老大娘望着那车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诶,她们怎么知道我儿病了呢?” 车中的真珠随手把玩着那些头花,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过是代某人做原本的事罢了。 第26章 宫中逢鬼事1 “若问这宫中有没有鬼?怎么可能没有。”一人唾沫横飞的说道:“就说这皇宫,原是后梁建的,后唐、后晋的皇宫也是这儿,老皇爷夺了这江山,就在这原址上修建了一个,每次改朝换代宫中得死多少,这下面埋了多少尸骨,谁数得清?” “也得亏国师立下阵法,那超凶、最大的恶鬼或被镇压或被驱走,不然老皇爷能住?不过,还是有些没怎么害人,弱小没被发现的鬼就留下了。” 初夏夜,好不容易有些微凉的风,院中草丛里传来虫鸣。 宜吃瓜果,宜汤饮,宜说鬼。 寻一间空置的宫殿,大开门户,让那穿堂风卷走久滞带着霉味空气,略作打扫。 当中点燃一盏油灯,大家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各自从自家殿中偷摸些许零嘴儿来,拼在一起,任意取用。 在那一豆晃晃悠悠,昏暗不清的灯光中,说些道听途说的志怪故事,以做消暑。 都是些未入流或是刚入宫的小黄门,选个未当值的晚上来聚聚,有什么事彼此通个声气,是个抱团取暖的意思。 也没甚好东西,主子们嫌不新鲜的发干点心,放久了生潮发软的干果,有些坏了的果子,有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口鉴梅花银壶来,居然还有一大半甘草绿豆水,惹得众人纷纷赞叹。 珍惜的每人喝一小口。众人轮流传递,那人一时不错眼的紧紧盯着,“仔细我那壶,若瘪一点,可不要了我的命去。” 小福身卑人憨,嘴也不甜,半点东西都捞不着,空着手来的。他进宫刚刚半年,分在崇化殿一位不甚受宠的林美人处做杂役,因没后台,又不会讨好卖乖,没人照应,往往下值之后饭都被同屋吃尽了,经常忍饥挨饿,整个人面黄肌瘦。 实在是饿,厚着脸皮拈了块点心细细啃着,用口水慢慢润那发干的碎渣,缩着身子,颇不好意思。 一边听那人说得起劲。 “作为你们的前辈,今天,我就好好跟你们说一下这皇宫十大不可思议怪谈,你们日常行走,千万注意这些禁忌,莫冲撞上丢了小命!” 众人乖巧的坐好,围在周边听他说,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抓住同伴的衣袖开始往人身上躲了。 “鬼为什么会滞留人间呢,有些是因为心愿未了;有些是因为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在这人间徘徊;还有一些,就是要找替身!” “第一!清凉殿后面的小池塘,如果半夜路过那,你会听到哗哗的水声。你循声望去,就会看见——”他放低了声音,满意的看见众人好奇又害怕的眼神,“一个赤裸的女人在洗头发。” “那头发又黑又长,女人每梳一下,头发就长一分,越来越长,到后来满池塘的水里都是头发,你必须得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音逃走。哪怕你只是踩到脚下的枯叶,发出一点点‘咔嚓’的声响,那个女鬼就会发现你。” 随着他的描述,众人忍不住将自己代入那个偶然遇到池塘女鬼的人。 “她一转头!没有脸的!她的头发像蛇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追上你,头发丝从你的嘴巴、鼻腔伸进去,让你无法呼救,然后把你捆得象粽子一样,无法挣扎,就那么拖进池塘里去……等明年,或许我们路过池塘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你在洗头发了。” 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哗,你们觉不觉得这大殿里觉得好冷啊。”有人拢住袖子发抖。 “第二!黄昏时分,又被称作逢魔时刻。我们在宫中有法阵保护,外面的妖怪进不来,它们若想进来,就会趁着这个时间附在人的身上,跟着进来。如果你是黄昏时分回来的话,背后如果有人喊你的名字,你千万别应声,一旦应了,这身子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如果你没答应,转身发现是个相熟的人在跟你打招呼,你也定要提高警惕,妖怪会变幻成人的模样,他会千方百计诱惑你说出邀请他进来的话,一旦你说了进来吧,这阵法就对它没用了!到时候先吃了你,再化作你的摸样,继续害别人。” “说不定,那个妖怪变成的某个人,就在我们中间呢。” 他故意阴测测的说道,又惊起一片鬼哭狼嚎声。 “第三,深夜在琼芳殿后小配殿里登东司会遇到递厕纸的鬼……” 小福听得出了神,随着大家或笑骂或惊惧,这是宫中生活里难得的悠闲温暖的岁月。 时间易过。 转眼,那人已说道最后一个怪谈。 “第十,千万不要日落后去西北角的太平宫!” 小福记得路过那处几次,那是一处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宫殿,不过确实冷冷清清,无人进出。 “怪道呢,我刚入宫时,带我的师父就说不准去太平宫,即便是白天路过,也不要朝那瞧,原来居然有鬼怪么?” “那是自然,之所以太平宫不太平,被排在十大不可思议的终极怪谈,就是因为那里不止是一两只鬼,那里,有满宫几十只鬼!” “啪!”就在这时,大殿里突然传来什么声响,吓得所有人都一弹,纷纷跳起道:“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惊魂末定,就有稍微胆大的人摸了一根蜡烛,去四周照看了一圈。 未几,这人就回了来说道:“没事,是那边卷纱帘的叉杆跌了。” 先前说典故的那人心里还是麻麻的,想着深夜说鬼怕触怒了鬼神,便接着匆匆说完,“太平宫四十多年前起了一场大火,uu看书 .uansh烧死了好几十个。因是从宫里内厨着得火,整套尚食局班子都死在里面。事情太突然,她们至今仍不知自己已然身死,有那时运低的人路过,便能瞧见那些个人还在里面忙忙碌碌,还有人在里生火做饭呢。”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先散了罢,明天都要早起干活呢。” 众人收拾好,各自散去。 因天气渐热,小福每天辛苦做事要流一身汗,晚上睡的地方又是闷热无风的地方,额头上就生出一个疮疖来,又红又肿,摸着生疼。 象他这种无人照应的小内侍,又没钱抓药,只能自己硬抗。 服侍林美人的一位老成宫人,进进出出几次,看见大太阳底下,只有他一个人老老实实在殿外花园扫地,顶着个疖子肿得额头都发亮了,便招手让他过去。 “姐姐有何吩咐?”他急跑了几步站到廊下,分给他的内侍服并不合身,穿在身上晃晃荡荡,更显小福瘦弱得可怜。 宫人看了看四周并无他人,从袖中偷偷递过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布口袋给他,“这里面装了两斤生绿豆,我听过御医说,绿豆性凉味甘,清热解毒,生嚼外敷可以治疮疖,你拿去试试。” 阿福第一次收到别人送他东西,欣喜万分,连忙不住口的说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别的话,他嘴拙,也不会说了。 他把口袋贴身放到怀里,只望着人家嘿嘿傻笑。 宫人知他性子,也不以为忤,只笑骂了声,“真是个傻子。”转身欲走。 “姐姐,我向你打听个事成么?” 第27章 宫中逢鬼事2 宫人闻言停下脚步,“我便知不能搭理你们这帮小子,得寸进尺的,一沾上就甩不脱手。说吧,什么事,宫中不能说的太多,我可不一定能答你。” “就是,我听人说我们这皇宫中有十大不可思议的怪谈什么的,清凉殿后面的小池塘有女鬼洗澡什么的……是不是真的啊?” “呸!”宫人啐了他一口,“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里想着这些!” “宫中天子在堂,三位法师坐镇,哪里会闹什么鬼,都是那起子闲人乱传出来的。池塘女鬼洗澡的传说,我倒是正好知道,是当年清凉殿的某个宫女,因夏夜太热,她自家身份低微没分到水洗头,就偷偷自个乘深夜无人的时候到池塘边洗洗,谁知正好被某个小黄门碰到了,就传出这怪话来。” “还说光着身子呢,想得倒美!” 小福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 “不过,宫中有许多禁地是不准进入的,各有前因,你也别细问,守着规矩才能保命。”宫人正色对他说道。 小福深深唱了个大喏,“多谢姐姐肯费心指点我,我一定记着。” 宫人走后,小福喃喃道:“原来是假的啊。” 他摸了摸怀中硬硬实实的绿豆,眼睛越来越亮。 深夜,同屋的人都睡着了,四下静谧,偶尔有翻身,挠痒之类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福翻身下床,拎了鞋子,赤着脚悄悄出了门。 偏殿放打扫工具的杂物间里,提上白天藏过的一包东西。 里面有一口小锅,一个勺子,一纸包白糖,一合绿豆,和一捆柴火。 他出了崇化殿,躲躲闪闪的朝太平宫行去。 小福有一个完美的计划。 深夜在太平宫里自家煮绿豆粥吃。 太平宫离崇化殿不远,巡逻的守卫很少到这边。 他想吃绿豆粥,熬得稀烂粘稠的绿豆,放足糖,甜甜的,可以肆意吃到饱。 太平宫无人敢靠近,即便发现有煮食的火光,多半也会误以为见鬼,不会有人查看。 只要在天亮之前收拾好回去就成了。 他紧张地一边查看一边走,居然很顺利就到了太平宫。 偷偷推开大门一点缝隙,轻巧的挤了过去。 此时黑暗又静谧,连虫叫的声音都没有。 明月当空,月光中显出太平宫的原貌,偌大的宫殿默默伫立,两旁树木花草茂盛,修建齐整。 可是,完全没有被烧过的样子。 果然那些闲谈鬼话是骗人的嘛。 小福安心下来。不过还是不敢走得太进去,就靠着宫墙寻了处平整的地方,架好柴火,又溜出去找地方接了锅水,回来生火,把绿豆放进锅里,慢慢熬煮。 一边看着火,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过了许久,仍未被人发觉,也无卫队巡逻经过。 小福胆子大了许多。 空气中渐渐有了绿豆香气,他贪婪的闻了一闻,不住的吞咽口水,耐心的等待。 约么快有半个时辰吧,带来的柴火都快烧完了,可是他煮的绿豆粥不知哪里不对,舀出来一看,还是豆子归豆子,水归水,吃了几粒,半生不熟,和他印象中喝到过的完全不同。 小福大失所望。 “是哪里出错了?”他有些焦急,喃喃说道。 头顶上忽然传来女人声音:“你是哪处的小鬼?居然敢偷跑到太平宫来煮东西吃?简直是翻天了!” 随即右耳朵一痛,是被那女人揪住,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哎哟哎哟,好痛啊!” 当年他娘在世的时候,也喜欢这么揪他耳朵,霎时间他居然没有害怕,而是涌上一种怀念又安心的感觉。 那人撤了手。 火光摇曳中,瞧见她发上戴着橙黄包髻,体型颇为壮硕,年约四十左右。 身上衣服用银索襻膊捆住,看打扮是做厨娘的。 她容貌普通,脸上圆润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半夜居然跑这里烧火,跟我去见管事的说去。” 说着就过来拉他。 一摸他手,瘦骨嶙峋,瞧他皮包骨头的饥饿像,一时倒没说话。 小福生怕被逮了去,连忙跪在地上抱着她腿求饶,“我再不敢了。实在是馋得慌,好容易得了一点生绿豆,想自己煮着吃,没想到惊扰了大娘,若让上头知道了,小的难逃一死,求大娘救命。” 这位厨娘松了手,鄙夷地看了一眼锅中他煮的东西,“这么老的绿豆还这样煮,真是糟践东西,白烧了柴火,快端过来,跟着我走。” 小福见她朝太平宫里走,不知是不是去告发自己,心下惴惴不安。 厨娘回过头来,一瞪眼,“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点跟上。” 小福被吓一跳,只得依言端上那锅绿豆跟上。因为太烫,还用袖子裹着提梁拎着的。 有些奇怪。 随着他们朝宫殿里行去,里面也亮起灯火来。 等到站到大殿门口,宫女在其中来往行事,与其他宫殿也没什么不同。 小福心想:“原来有人住在太平宫里啊。” 厨娘带着他从侧门出去,到了偏殿,又过了一道门,里面一排房子,门口牌上挂着“内厨”二字。 房里更是灯火通明。 十几个和先前大娘一般打扮的女人在里面忙活。案板上堆着洗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的食材,用一个个的碟子装着。uu看书.uanshu 四个灶台都燃着,有两个上面放了蒸笼,冒出丝丝白气,另两个空着。 有些人在洗碗,有些人在揉面,还有些人在择菜洗菜。 见到他们进来,俱停下了动作,都瞧过来。 有人惊喜的摸着小福说道:“这位是来传旨的小内侍么?哪位贵人想要什么吃?” 先前的厨娘摇摇头,“不过是个自己躲起来偷煮东西的小鬼罢了。被我发现抓过来的。” 那人就失望地说道:“唉,很久没人叫东西了,莫非我们的手艺被嫌弃了不成?先前皇子不是最爱我炸的笑靥儿,几乎每隔一天都要叫一次,如今居然不来了。” “别说是皇子,如今老太后薨了,我们这局人都没个使用,只怕要裁了去。” “别说,新皇听说节俭得很,说不定就将我们赶出宫去了。” 见不是宫中来人,她们便回去做自己的事,口里也没耽误聊天。 小福心里在犯嘀咕,不知是哪位老太后薨了,为何没听见消息?宫中如何没有按制服丧? 那厨娘将小福手里的锅子接过来,对他说道:“煮绿豆,原本得先用冷水泡几个时辰,才能煮得开花,你这般煮过,只有换了水重新再煮才行。” 说罢倒出锅里的旧水用个海碗装了,重新从缸里舀了两勺凉水,放在一个灶台上去煮。 又将海碗递给他道:“这生绿豆水下火的,对你头上疖子有好处,你先喝着,再等粥熟。” 小福乖乖的捧了那碗喝水,他人小,碗大,倒象整个头都要埋进去了,让人又好笑又可怜。 第28章 宫中逢鬼事3 其他人见这厨娘煮上东西,无聊便过来羡慕的望着,就有人指点道:“加点百合呀,百合绿豆粥最好了。” “这时候该先加点糖了,甜味才能融到粥里啊。” “加一小把糯米啊,这样煮出来才会粘稠,汤是汤水是水的有什么好喝?” “……” 这厨娘搅粥的勺子往锅上一磕,“嘡”的一声巨响,“这孩子我找来的,要煮你们煮自己的去,再指手画脚小心我以后掀你们的锅!” 围观的人讪讪地散开。 这里又宽敞又明亮,每个人都很有干劲。 厨娘一心盯着灶上的绿豆粥,那认真的表情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看上去很美。 明明就是很普通正常的宫殿和人嘛。 生绿豆水有种淡淡的甜味,带着绿豆的香气,水绿绿的,又有趣又好喝。 小福忍不住抬起头问厨娘道:“为什么之前我听说太平宫这有鬼,不许我们进去呢。” 厨娘闻言很是生气:“什么小人传这种话?我们太后娘娘虽然原是前朝太后,身份尴尬了些,也犯不着这么说人吧!” “不过,我也听说了,新皇尊重不过是个面子情,这宫里的人实则对我们太平宫忌讳得很,生怕与前朝旧事有牵扯,所以,先前那些喜爱我们厨艺的贵人们,渐渐不敢再朝这边厨房叫东西吧。” “当年我们这宫里的老人也是险得很,若不是太后娘娘护着,新朝改立时早就丢了性命了,”她叹口气:“我们明明在皇宫中,却成为不能提不能见的禁忌。说我们是‘鬼’也没什么不对。” 旁人一起相对发愁:“如今太后都去了,我们不知会被发落到什么地方去。” “别宫的有要我们的么?” 她们在那里惶惶不安的讨论各自前程。 小福懵懵懂懂的听着。 “诺,”厨娘将那锅热腾腾的绿豆粥搬到他面前:“吃吧。吃完了赶紧收拾好出去。被人发现你在这宫里就不好了。” 小福放下绿豆水的碗,眼睛发亮,手拿着勺子开吃。 “嘶,好烫,好烫!” “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小福急急吹了几下气,又送勺子入口。 煮得稀烂的绿豆粥,带着甘甜,如记忆中的味道,大大满足了身心的贪婪。 好不容易饱足了些,他抬起头来想道谢,看见整厨房的人都围着他看他。 “怎……怎么了?”众目睽睽盯着他吃东西,小福有些窘迫。 “没什么,象我们这些厨子,就爱看别人吃我们煮的东西时满意的样子,你这么捧场,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表情了。” “嗯嗯,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 “唉呀,这小家伙害羞了,别再盯着人家。” 进宫以来,小福第一次吃得这么饱过,全身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感觉。 一边吃一边聊了几句,彼此通了姓名。他知道了这位包髻厨娘姓张,宫中司职是掌膳,还认识了王司膳、徐典膳、李司酝等人。 他千恩万谢,带好自己的东西出来。 又趁无人发现溜回崇化殿。 第二天起来,虽然睡得少了些,但他仍然精神抖擞。 做起事来有干劲极了。 昨夜之事,回想起来,宛如梦中。 但是,此时的饱腹感,是不会骗人的。 过了两天,他实在忍不住,又在深夜孤身一人偷偷溜到了太平宫。 他素知宫中即便微小之物皆是有记录的,厨房的耗损也都有账册记载,厨子偷摸一点自己吃了,那是应当的,但自己若是想吃,借人家地方帮忙煮熟就算不错了,怎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这次带了一小合糯米和蔗糖去。 轻门熟路进了太平宫,朝厨房走去。 宫中侍女见了他也没阻拦。 张掌膳等人正百无聊赖守着灶台聊天,见到他,惊喜万分,口头上抱怨他不该来,却开开心心给他煮了一顿糖糯米饭。 她们果然很喜欢煮食物给别人吃啊。 下次他带的是面粉和油盐,徐典膳说自己是白案高手,硬是挤开先前的张掌膳,和面给他做了几张烙饼。 …… 小福头上的疖子很快就好了,因为最近吃饱的次数多了些,面上很快多了些肉,不再象原先那么骨突难看。 也被有心人留意。 同房的小黄门中,有三个人一伙,发现了他半夜出去的秘密。 悄悄追着他到了太平宫,跟在他身后到了厨房,隔着玻璃瞧见他在里面吃喝。 三人眼神彼此交汇了一下。 突然齐齐冲入厨房门口,“好啊,你居然在这里偷吃!” 小福大吃一惊,口里含着一口滚烫的杂粮粥“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好……好烫!” 中间那人是领头之人,平素欺负小福最狠,他冷笑道:“我们见你深夜出来,担心你的安危才跟着,没想到你身为内侍居然与宫女勾搭,深夜违禁闯宫,快些与我到殿头面前去分辨清楚!” 另外两个与他素日做惯了的,便假装好意来拦他,“好歹都是一个房里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恁般狠心,殿头知道了他定是个死,我们只怕也会被牵连,何苦来。” 又分一个来劝小福,“快与他说些软话,我们帮你求求。” 小福虽然憨直,又不是个傻子,如何不知他们三人是一伙的,只是他怕牵连了张掌膳她们,忍气上前拱手:“求兄台高抬贵手,我再不敢了,我进宫日短,没甚积蓄,只有这个光身子,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那两人也嘻嘻哈哈说道:“看我们面上,大家都是沦落至此的苦命人,自家人若不彼此帮衬,日后如何立足。” 那人便转怒为喜,轻轻扶起小福,“你我兄弟,大家互相照应,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说罢,故意揉揉肚子,“说起来这么晚我们肚子也饿了,这么多吃食,不介意我们用一点吧。” 小福连忙将今夜他带的杂粮粥递了过去。 杂粮是他平素打扫收集的陈旧米豆之物,三人如何肯吃这些,“这种东西,你留着自己吃罢。”说完,开始翻那灶台上蒸的屉笼。 小福大惊失色:“这些怕是前面殿里人叫的,份例皆有定制,你们若吃了,叫张掌膳她们如何填补。” 那人回头冷笑道:“如何填补是她们的事,我今晚可是放她们一条生路,莫非连点吃食都不舍得么?” 张掌膳一直冷眼瞧着这三天,闻言朝小福一笑:“莫担心,我们素日怕出什么事故,都会多备几份,足够他们吃了。” “再说,我们也喜欢看别人吃我们煮的东西啊。” 不知不觉间,整个厨房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这三人大嚼。 酿鸭子、蒸蹄髈、炙肉、三脆面、羊血汤……零零种种,u看书 .uukansuco居然都是他们最想吃的东西。 直吃得肠满肚圆,满嘴油光。 贪婪的吃了还想再吃,永不知饱。 那几个屉笼仿佛是百宝箱,翻了一层又一层,总有更好吃的,更珍贵的食物被发现。 三个人仿佛入魔了一般,眼神发直,使劲朝嘴里塞。 而张掌膳她们笑眯眯齐齐的站在那里,瞧得津津有味。 小福这时候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了,又不敢确认。 终于三人觉得饱了,想起时间不早,便和小福一起出了太平宫。 那为首之人拍了拍小福的肩膀,“好兄弟,多亏你发现这处好地方,下次一起再来啊!” “对了,这是哪处宫殿,夜里弯弯绕绕跟着你来没瞧清楚,明日白天有闲我们也可以来讨要些东西嘛。” 小福没甚好声气:“这里不就是太平宫咯。” 三人闻言一惊,正走在前面的那人都跌了一脚,回身呵斥道:“你吓唬谁呢?太平宫?” 为首的人低声道:“小声点,惊到侍卫我们都得完!” 一行人赶紧跑回崇化殿。 悄悄回了他们的房间。 其他人睡得正香。 三人饱腹之后疲倦欲死,唯恐吵醒其他人,为首之人恶狠狠的对小福说道:“明天起来再跟你算账。” 小福缩回自己的床位,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起太平宫中的诸人,一时回想方才三人有些古怪的举止,渐渐迷糊起来。 第二天,他被一声惊叫唤醒。 那三个人,被发现全身肿胀发黑的死在床上。 第29章 宫中逢鬼事4 宫禁之中出了三条人命的大事,如何不着紧。 立刻有人来,将同住的人一一带走审问。 小福坚称自己睡熟了不知,他素日老实不起眼,没人想到他头上,很快被放了回来。 他强自镇定照常度日,隐隐猜度那三人突然死了是与那夜之事有关,内心惶惶不安,太平宫是不敢再去了。 日夜寝食难安,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来,眼睛因睡得不好深深的凹陷下去。 上回给他生绿豆的宫女瞧见他如此模样,好心安慰道:“你是因那同房的三人死了害怕么?要不要我去与林美人说说,求她给你换个房间?” 小福勉强笑道:“不用了,我这贱命一条,林美人在宫中也是尴尬,何苦为了我这小事饶她面子。” 宫女叹了口气,“那我给你在杂物间摆张竹椅子,你午后去睡一下,我叫人不去吵你,好歹补补觉,瞧你这眼睛都抠了。” “多谢姐姐。”小福顿了顿,“姐姐,我想问问,听说太平宫起过火,死了很多人是不是啊?” “嗯,我也是听以前带过我的尚侍提过,那是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还不是大宋呢,后来太平宫一直荒废至今,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福的脸色更加苍白,“没……没什么,不是上次听人说起,心里好奇。” “你身边遇到人死了,本就时运低,还说这种事,小心晦气!” 宫女好心说道:“赶紧去止观院向法师求两个平安符罢。” “知道啦。”小福笑得有气无力。 有一天,他忍不住在白天溜去了太平宫。 外墙看上去与夜晚来时没什么不同。 轻轻推开大门。 宫道上,青石板之间的缝隙已被杂草占据。 院子里树木参天蔽日,下面的杂草都已到半人高,经年无人打理的枯草与新生的绿草交缠。 他先沿着宫墙走了一小圈,找到一处烧过柴火的痕迹。 第一次夜里进来,他应该就是在这里煮粥的。 小福闭上眼。 再度睁开时,将眼前的场景与当夜的场景在脑海中重合。 确认方向。 张掌膳带着他从这边走的。 原本巍峨庄严宫殿,在眼前只剩残破发黑的柱子。七七八八的横躺在裸露的木地板上,与失去颜色的帘幕、窗纱之类的绞在一起。 夜里,穿着鲜亮衣服的宫女们娉娉婷婷在这殿中来回奔走。环佩之声清脆悦耳,不时传来微小轻快的谈话声。 宫殿里摆设华丽,明亮又富有生气。 整个宫殿,是活着的。 与眼前为荒草所占据,破败不堪的景色成为鲜明对比。 从侧门出去,就是偏殿,又过了一道门。 仿佛被一个想象中那夜的张掌膳带领,他到了原本为“内厨”的地方。 已是平地。 或许真如传说中所说,这里是当年火灾发生的源点。 与前面至少还保留了骨架的大殿相比,这里已经完全被破砖烂瓦覆盖。 墙角一口巨大的瓦缸,上半截破了个口子,下半截积蓄着半黄不净的雨水,仍带了些清亮。 他走了几步,这里应该是张掌膳经常守着的那个灶台。 那边是王司膳切菜的地方。 徐典膳常站在这前面拿本小册子在记东西。 李司酝的酒坛摆在这边,因说他年纪小,求过她几次都不肯给他试试味。 如果吃了鬼的食物…… 假如他真的喝了,假如他不是每次自带干粮来煮食,会不会象那三个人一样,死得惨烈。 她们是想害他吗? …… 说不清是恐惧更多,还是想念更多。 那些关怀过他、给他温暖的人,原来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啊。 小福踉踉跄跄逃出太平宫,决心忘记这一切,从此再也不来这里,重新开始自己在宫里的生活。 可是他没想到,他不去太平宫,那里的人却来找他了。 深夜里,被呼唤声惊醒。 “小福。小福。” 听着声音是张掌膳。 小福一激灵,全身发寒,偷偷爬起,从窗户朝外瞧去。 “小福,你在哪啊?” 森冷的月光下,一个黑黑的影子立在庭中。 仔细瞧去,是一个被火烧过的人,头发稀稀拉拉拖拽在肩上,皮肉化作焦炭,衣物凝结成块贴在肉上,手里提着个篮子。 五官只能看得出个大概,正是张掌膳。 行路因为右腿被烧断了一截,戳着一根白森森的腿骨,一瘸一拐,在院中青石板上发出迟滞又古怪的声响。 “呲——哚,呲——哚” 小福吓得涕泪齐下,死死用袖子堵住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同屋的人被吵醒,打着哈欠到他身边来看,“谁找你呢,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被冲上来的小福捂住嘴。 外面叫声不停,“小福,你在哪儿啊?有没有饿啊,我们给你送吃的来啦。” 那人朝窗外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立时眼泪就出来了,咬牙压着声音说道:“是在找你么?你在哪招的这鬼东西,如何要带累我们?” 小福强辩道:“不是,不是找我的,这宫里多少小福,如何一口咬定是我!” 一时,又有几人都被吵醒,聚在窗前看了,俱是吓到脚软,恨不得将小福推出去了账。 小福抵死不从,他们扭打又怕发出声音太大,惊动了那鬼东西。 最后只能都气喘吁吁的趴在那里一起筛糠。 直到天色渐亮,那鬼方一瘸一拐的转头回去了。 白日大半崇化殿的小黄门都没甚精神,各个萎靡不振的打哈欠。 彼此见了难免问上句:“你也听到了么?” “是啊,在找小福,不知是哪个小福?” “我还偷偷在窗户前看了呢,黑糊糊的,是个火烧鬼,吓死人了。” 因前夜刚死了三个,凶手不明,内侍殿头心情不好,只怕正要找人顶缸,因此俱无一人敢将这事报上去。u看书.uans.om 不少人溜空去了宫里法师清修的止观院求了护身符。 平素最讨厌上夜的人,都求了换班,只因不用在此院中夜宿。 被换了班的人被告知真相后,俱是狠狠咒骂了一句,只求混过今夜明日算账。 刚上灯,各个将符咒贴在门口、窗户上,早早洗漱上床。 三更天,那“呲——哚,呲——哚”的声音由远即近。 大热的夏天,他们各个裹紧了被子,捂紧耳朵,缩在床上发抖。 “小福!小福!你几天不去太平宫了,我们很担心你啊。” “小福,我做了小甑糕,可好吃了。” 小福缩在被子里,紧紧咬住嘴唇。 听那脚步声吃力的一节一节上了阶梯,声音突然从头顶的窗户处传进来。 几近像在耳边一样。 “小福,你在这里吗?” “可恶呀,这里进不去。” 又换了一处。 “诶?这里也进不去。” “小福,你在里面吗?” 持续到天明。 “我把吃的放门口啦,这是给小福的,你们若是谁敢偷吃了去,我必要找你们算账!” 待那声音消失。小福慢慢推开门,忍不住去瞧那篮子。 也是个破旧被烧缺了口的提篮,盛了一个灰丢丢的陶钵,里面是一坨甑糕,泥土做枣泥,白蛆做糯米,大点石头做蜜枣,小石头做的葡萄干,粗看倒真是一块甑糕模样。 有人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哇”的一声趴到旁边去吐。 小福捂住脸痛哭起来。 第30章 宫中逢鬼事5 有人再也忍不住,偷偷去殿头前告诉。 上面一排查叫小福的,他这个与刚死的三人在同一屋的小福自然最有嫌疑。 拖到殿头面前一审查,哪有勒逼不出的。小福吃了几板子,老老实实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出来。 …… 入内省最高长官都都知将调查结果和众人供状再仔细查看一遍,见并无错漏之处,小心翼翼卷做一个卷,自家袖了到前头去见官家。 真珠近来无事,前些日子取樱桃子那有灵气的果子为主,另外配了桃、杏,试着酿果酒。 发酵后筛出渣滓,取一升一个小坛子分装了酒液,红泥土做封,埋在樱桃树下继续蕴藏。 许是灵气充裕的关系,没想一试就成,而且樱桃中的灵气经酿造之后保存时间更久,醇酽顺喉,酸酸甜甜甚是好吃。 酒成后挖了一批出来,赵元泰虽然有些渣,好歹是此身亲生父亲,送了他几坛。 既送了他,免不得要送入宫中,官家吃不吃是小事,少不得以示恭敬之意。 又送了一些到止观院给三位法师。 其他人犹自可,白法师是个好酒之人,当下就开坛吃了。一品之下,灵气入喉,又滋补,他家师兄也不禁他喝酒了,得意之时,忍不住在官家面前夸了又夸,意思想要官家的那一份。 可怜他们国师一脉,持身自修,如今人妖各自为界,他们去哪里寻这开了灵智的灵物去,在修行界来说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灵酒灵果吃。 官家方知这酒有如此妙用,将自己这份给了白法师,转背就让内侍上门到真珠处讨要。 真珠少不得又起出一批,自家亲自入宫奉献给两宫。 圣人娘子喝着这酒好,又闻说是灵气滋补之物,便藏着谁都不给,自家每日睡前喝一两钟,睡得也好,全身舒畅。 倒是前所未有过的小气行径了。 官家至今未有亲子,两宫同时得这灵酒调理,次年圣人居然怀上,生下一个嫡皇子来,官家大喜,珍爱异常,后立为太子,传与国祚。宋国得此改变,比另一个时空得以多延续了二百年。 彼时真珠早已远渡去到倭国,这些都是后话。 她来到了被改变的历史中,自己不知不觉也对历史做出了改变。 这个世界逐渐走向另外一条路。 见真珠送酒来,官家正好手头无事,便与真珠手持一局,边听她说那些妖鬼闲谈。 下的却是五子棋,不甚费脑,浮生偷闲。 他落下一子,对真珠说道:“为何定要远去倭国修行?若是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有我护着,谁敢多嘴。以你本事,谁敢欺辱?” 真珠笑道:“倒也不是为了那些人。修行之中,冥冥有感应,我的去处落在那里。而且我的功法,似乎是做斩妖除魔之类的事,获得天道降下功德,提升方能更快。” “本国经国师坐镇,人妖有序,天下太平,一些小妖小怪于我修行功用已小。倭国如今正是人妖混居,晦暗不明的时代,或许大有可为。” 官家见她意不可夺,只好道:“你的封邑我会遣人照应,每年收成帮你送去。切不可忘记你是赵家族姬,大宋才是你的母国。” 真珠离席伏地,正色道:“真珠不敢忘。” 又三伏礼:“季风将起,长平将随风出发。届时不便进宫辞行,先行礼拜别。长平祈愿官家与圣人两宫安泰,我大宋国泰民安,国祚延绵。” “好,好,好。”官家将她扶起。 此时正好都都知携卷进来。 官家闻说宫中发生这等诡异之事,也未叫真珠回避,两人停下棋听这都都知禀报。 官家翻看完全部资料,递给了真珠,“你也瞧瞧,给你个得功德的机会,看看如何解决?” 真珠接过,仔细翻开起来。 “太平宫中的太后娘娘是哪位?”真珠问道。 今上即位时,先皇后和生母都已去世,很明显不是小福听说到的刚薨了的那位太后。 都都知瞧了官家一眼,官家点点头。 他便开口道:“太平宫中并非本朝太后,那些都是先朝之事了。” 发生在四十多年前。 后周开国皇帝郭威原是后汉大臣,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后带兵攻入开封。为名正言顺,尊当时后汉的李太后为母,他登基为帝后,这位李太后被封为“昭圣皇太后”,迁居太平宫中。 后周立朝后三年,李太后突然去世,死因不明。 又过三日,太平宫突发大火,死伤甚重。 “先朝的宫中密档,战乱之时遗失大半,事件真相已不可考。据残缺的档案记载,可窥见一二蛛丝马迹。我们推测,是郭威突然下手害了那位李太后,又恐被人发现痕迹,将太平宫中人灭口。” “之前都相安无事,这位皇帝为何要突然对太后下手?” “他在一年后也去世了。也许是在为继位的世宗扫除障碍吧。” 再说下去,就要说到他们赵家的老祖宗以同样的方式起兵造反,夺了后周的江山,都都知遂停下不语。 有点尴尬。 真珠转而向官家问,“当年国师,为何不超度太平宫中群鬼?” “国师曾言,那些鬼已成为地灵,不比那些因执念而不肯升天的怨鬼,无法超度,只能灭除。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轮先来后到,原是我们占了她们的地盘,她们又没什么大的害处,便留下好了。” “不过如今,也出了三条人命。虽不是她们有意害人,也不好留了。”官家说道。 “三位法师都是国师一脉弟子,不好出手,真珠你可有什么法子?” 真珠低头再仔细看了一遍供状,沉思一会,抬头,“那我便先试试。” “那个小福,会被如何处置?” 都都知开口道:“他违反宫禁,自然是死路一条。” 他警惕的看向真珠,“长平道长,不会打算为他求情吧。宫规森严,关系官家安危,怎可放过。” 真珠一笑,“朝廷自有法度,我已是方外之人,怎敢指手画脚?只是解决太平宫之事,我有些事要确认,想借他一用。” 夕阳西下时,小福被带到真珠面前。 已被好好梳洗过,穿着青色的圆领内侍服,脸上肿胀的青淤盖了大半边脸,右眼只能眯成一条缝,偶尔露出的皮肤上,可见被刑讯过的痕迹。 “参见长平道长。”他结结巴巴的跪倒在地。 “今夜,我会与你一起去太平宫。”真珠说。 “啊?” “我想试试你说的那些人的手艺,我蒙官家恩旨,位比郡主,今夜,还请你称呼我为郡主。uu看书 .uknshu ” “是。小人遵命。” 小福居住的院中只留他们两人。 真珠重做俗家装扮,头戴金丝攒珠小花冠,左右一对茑萝花流苏簪,身穿烟灰色牡丹花罗薄衫,下系双蝶裙,富贵无双,品貌风流。 小福立在她身后。 静静地看着弯月东升。 他忽然鼓足勇气,低声问道:“小人事后会被如何处置呢?” 真珠没有回头。 “你自己应该知道吧。” “……是。”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殿头一再教导我们,要守宫规,我就是太馋了……这样,也好,反正也没什么人记挂我。我还能跟张掌膳她们好好道个别。” “前两天还累得她担心出宫来寻我。看着她吃力的走动,我曾经心里想过,就算她们会害我,我也得出门见她们。不过因为我实在太胆小,所以还是放弃了。” “对了,您要如何处置张掌膳她们?她们都是好人——好鬼。那三个人不该吃了鬼的食物才死的,不是故意害人。您会超度她们吗?让她们投胎去?” “她们已经成了地灵,无法直接超度。应该是当年死得太突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死亡的事造成的。现在即使告诉她们,第二天她们也会忘记的,依旧徘徊在故地。” “那也太可怜了吧,就没什么方法能帮助她们吗?”小福露出哀求的目光。 “我不会灭除她们的,或许……”真珠话中有未尽之意,突然转道:“来了。” 果然,不远处响起了那独有节奏拖着腿走路的声音。 第31章 宫中逢鬼事6 “小福啊,你在哪里啊?” 小福得了句保证略放了心,深吸一口气,上前打开门叫道:“张掌膳,我在这里!” 那被烧得焦炭状的人闻声转向这边,惊喜的笑了,露出失去嘴唇遮蔽的森森白牙,“小福,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她吃力的走上台阶,“这么久不去我们那边,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小福心中酸楚,见那可怖的人影也不觉得害怕了,伸手扶住她。 张掌膳的手,如枯树皮般干裂发硬。 他吸吸鼻子,按先前被教导的话说道:“我因调了新职司,最近又有些忙碌,因此没时间偷跑,又换了住的地方,之前都不知道你们来寻我,真是抱歉。” 张掌膳惊喜道:“诶呀,有了新职司,忙碌是好事呢。我赶紧回去告诉她们,必然都高兴。” “张掌膳,我如今调在长平郡主手下做事,她此刻就在房内。我跟她提过你们都厨艺高超,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诶呀,你这孩子乱在郡主面前瞎说什么啊,那我必要拜见了。” 她整整被烧得焦烂的衣裳,捋捋并不存在的头发,转向小福道:“帮我瞧瞧,我头发乱不乱?” 小福含泪点点头,“一点都不乱,我觉得宫中你最好看了,若再年轻点,估计官家都会为你神魂颠倒呢。” “这孩子,乱说什么。”张掌膳笑得牙齿都合不拢。 她恭恭敬敬在门外道:“太平宫掌膳张如月求见长平郡主。” “进来罢。” 张掌膳进门,见一妙龄女子端坐于上,满头珠翠,气质高贵,便曲身行礼,“郡主万福。” “请起。” 真珠含笑对她道:“小福在我面前夸你们太平宫内厨班子手艺好,倒勾动我的馋虫,想累你们做上一席,让我尝尝。” 张掌膳喜出望外,脸上干裂发黑的皮肤都笑得跌了几块,“那孩子嘴甜,就爱乱夸人,不过有几样拿手菜,供贵人们吃个新鲜味儿罢了。”说完期待的看着真珠,“不知郡主何时用膳?摆在何处?” “我也不大爱吃什么山珍海味,如今想吃些家常菜,你们厨艺自然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做才发挥的好,酒席便摆在太平宫吧。食材我已命人送到太平宫门前,你回去后就可开始准备。我一个时辰后来吃席,不知时间可否足够?” 张掌膳一拍大腿,那碳化的腿骨发出“咔嚓”一声响,小福几乎要担心会那腿断,还好她立住了,“郡主慧眼,我们这班人最擅长做的就是家常小菜,时间足够了,我便立时回去准备。” 说完告退,路过小福身边时欢喜道:“多谢你在郡主面前推荐我们,待会你跟着过来,我留好东西与你吃。” 小福露出笑容,点点头,“嗯。” 张掌膳飞快地一瘸一拐出去了,连带那呲——哚、呲——哚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欢快的节奏,再无先前令人恐惧的气氛。 小福慢慢踱进房门,“郡主,您会吃她们煮的食物么?不怕……” “你先前吃过,不也没事么?” 真珠说:“我猜想,她们若是使用人间的食材做出来的食物,或许是能吃的。如果使用她们自己的食材,那就是鬼的食材了,因此才会吃死人。” 小福想起那份甑糕,点点头。 “所以,”真珠笑眯眯的说道:“难得做个席面,该请人一起来吃酒才好。” 小福惊异地看她从袖中掏出纸笔砚台水洗一堆东西,在一张素笺上提笔写了几个字。 写就之后,将纸叠成一支纸鹤,放在掌心中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纸鹤就扑棱着翅膀,自行飞到空中。 “哇——”小福长大了嘴,傻傻的看着纸鹤。 它绕着房间飞了一圈,自己寻到窗户中的缝隙,自己挤了过去。 到了外面,蹦跶了两下,瘪平的身子又复原鼓了起来,这才拍着翅膀朝天空飞去。 张掌膳拖着脚拼命朝太平宫走。 喃喃道:“真奇怪,这么点远的路就身子就僵硬难走,果然是老了不成?” 所幸太平宫离崇化殿不远,片刻即到。 看见宫门前果然放了几担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无非是鸡鸭鱼肉、米面油盐之物。 张掌膳喜得眼都不见,连忙进宫里叫人来抬东西。 当她迈上太平宫台阶时,焦黑的皮肉如蒙尘明珠被清水一洗,渐渐变成正常人类的肌肤,脚也正常了,衣物齐整。 她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加快了脚步朝大殿急走。 宫规有云:出入当徐徐,不可奔走惊扰贵人。 “齐尚食,齐尚食!” 后殿正在指挥宫女擦拭器物的一名女官,年约三十岁左右,面容娇美,但却永远只是死板着脸,保持上位女官的威严。 太后身边最高女官陈尚宫不知为何最近遍寻不至,殿前宫女也少了大半,齐尚食虽是内厨女官,uu看书 .uukanhu.co但如今剩她品级最高,因此全宫由她主持所有事物。 “何事大呼小叫?简直不成体统。” 张掌膳匆匆行了一礼,“宫中长平郡主叫了我们尚食局伺候,等下便在这宫里摆酒席,食材我已叫人搬到厨房,只是具体如何行事,还得靠尚食大人安排。” 齐尚食眼睛一亮:“这种时候,郡主没个因由,却叫我们这班人伺候,莫非是圣上有意将我们外赐不成?”她原地踱了几步,“太后娘娘仙逝,各宫内厨人员早满,不好安置我们,索性将我们下赐,这位郡主得了消息,便想来先试试我们手艺吧。” 张掌膳笑眯眯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着,还是多亏小福那孩子在郡主面前荐的。” “很好。你去告诉她们,这关系着我们日后的去处,若果然能成,郡主府不比宫禁森严,请求休假外出瞧个亲故也方便,务必要她们用心仔细,拿出自己看家本领!” “是。” “若是陈尚宫在就好了,不知为何这几天宫中少了这么多人,前殿只剩这八名宫女四名杂役可以使用,也只能勉强支应了。” 问明只设一桌,便命在偏殿移月阁处设席。 临水映月,观花听风,最是适宜不过。 这边白法师做完子午课,刚张目醒神,便听见边上有“铛铛铛”敲窗玻璃的声音。 循声走上前,看见是只小巧的纸鹤在那抹嘴梳毛,偏头来瞧他。 略一感应气息,笑道:“长平道行真是精进了,居然如此灵动。” 他打开窗户,将那纸鹤放入。 第32章 宫中逢鬼事7 纸鹤跳到他手掌上,躺平,恢复成不能再动的纸张。 白法师摊开看毕,随即传音给他两位师兄。 不多时,三人一同出了止观院的大门,翩翩朝太平宫行来。 路上偶遇几队巡守的侍卫,都认识这三位法师,不敢阻拦,远远的行礼后绕道而行。 到了太平宫大门,刚好真珠带着小福已到门前等候。 白法师先开口笑道:“践行宴原该我们来为你办的才是,哪有你请我们吃喝的道理。” “官家加封我凭空多得了一注横财,还未请你们吃过,正好我快走了,两事并做一事,今夜算是我做辞行酒。再说,我有好酒以待客,你有么?”真珠与他最为熟识,随便开起玩笑。 白法师眼睛一亮,“今夜莫非喝的是你家樱桃酒么?” “正是。” “好好好。”白法师笑得合不拢嘴,“你虽送了我一批,但已是自家东西,喝一点少一点,还是喝别人家的好。” 真珠抿嘴一笑:“白道长,‘圣人为腹不为目’。” 白法师挥挥手,“我又不是圣人,再说了,老君说这话时必然没喝过好酒呢。” 章法师板这个不懂事的师弟一眼:“怎好胡说老君,小心阴天下雷劈你!” 真珠与章法师和雷法师见礼。 几人谈笑几句。 三人之中,章法师善卜算推演,雷法师善雷法攻击,白法师善阵法符咒。真珠修行之时,许多典籍上的专业术语多亏他们指点,少走不少弯路,心中甚是感激。 小福上前扣动门环。 宫门发出谙哑的声音,从内大开。 一名宫人立于最前,后面跟着两排八位宫女,手提宫灯,齐齐行礼:“恭迎郡主和贵客。” 齐尚食低头微微侧目,见这位郡主不仅容貌出众,光华悦目,举止言行也是可亲,显然不是刁蛮任性之辈,很是松了口气,“酒席已备在移月阁,诸位请随我来。” 眼前的太平宫,辉煌明亮,百花齐放,绿树亭亭。来往服役之人,干净整洁,人物清楚齐整。 三位法师都非凡人,自然也看得出这繁华背后实则是阴森鬼蜮。 白法师与真珠是并肩而行,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偏你古怪,连吃个酒也选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真做假时假亦真,世上人人都爱美好的幻想,为何不能偶尔沉醉其中,享受幻想的乐趣呢。”真珠笑道:“在这里吃酒,不是正合我们的身份么?” 不多时到了移月阁,果然风景雅致。月光在水中波光粼粼,美貌的宫女翩翩移步,挽袖纤纤手臂为你斟酒,夜风徐徐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若真珠运神看去,则是柱子烧得漆黑,房顶掀开,墙壁四面只立着一面,枯树横倒在干涸的污泥里的衰败之景。服侍的美人,也成了烧得黑焦的尸首。 红颜枯骨,过去的繁华和眼前的颓倒交错在一起,让人滋生出物是人非、万事成空的感叹。 三位法师齐齐赞叹一声,“毕竟还是长平女儿家心思别致,果然正合吾辈。” 见四人入席,齐尚食拍了拍掌,宴席正式开始。 先是东北角落传来悠扬笛子的乐声,清正平和,临水而闻,笛音清亮无比。 白法师禁不住,先满口干了一杯酒,叫了声“好!” 章法师瞪他一眼,“来来,我们为长平践行!”众人举杯。 齐尚食见席上贵人满意,悄悄舒了口气。如今这宫里少了人窘迫,连个乐班子都凑不齐,还好剩下的宫女中有一人善笛,远远听来,也好将就得过了。 于是上了四干果、四鲜果。 再将准备的菜色依冷热荤素流水一般的端上。 近日没准备科仪,三位法师荤素不忌。这宫中手艺果然不比寻常,几人都吃得称心如意。 菜上齐之后,齐尚食见在席之人并未交谈几句,怕他们是有隐秘话儿要说,便说道:“菜已上齐,贵人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 自家带着宫女退到阁外候着。 这个距离听不太清里面人谈话,隔着门又能瞧见席上动静,可以随时做出反映。 真珠也对身后的小福说:“你先下去吧。” 小福正想向张掌膳她们道别,应道:“是。” 转身欲走,忽然被真珠喊住:“千万别吃她们的食物。你若饿了,等下回崇化殿再吃。” 小福应诺而退。 见再无旁人,白法师夹了一块茄夹,入口后,喝着小酒眉开眼笑:“味道不错,除了有丝儿阴气,我们吃着无碍,赶明儿我也去寻个厨艺好的老鬼来使使。” 章法师点头:“这些人到底是宫中调理,进退有度,如沐春风,比我契约的妖怪好用多了。”他转向真珠:“你是打算将这宫的鬼收用么?” 真珠说:“因这太平宫闹鬼死了三人,官家命我处置。正好我将远去倭国,听说那边的饮食完全与大宋不同,我便想着若能使用,岂不便宜。” “不错,日常杂事总要收些人来做,免得耽误修行,能给这帮可怜的鬼找个去处。日后你修炼时,带携她们吸些灵气,转化鬼身,或许能有个投胎的机会,也是你的功德。”章法师说道。 白法师挠挠头,“这菜味道真不错,我在宫中十几年,居然没想过收了她们,真是亏了亏了!” 雷法师给自家不靠谱的师弟当头一个爆栗,“你一个出家道士,身边一堆莺莺燕燕的,好看么?长平倒真适合,当年师傅未将此宫镇压,或许正应在此处。” 章法师问:“说起来,长平你为何执意去倭国那个小海岛?我大宋天下之下,有灵气助修行的地方不少,何必远去。” 真珠便将说与官家的理由再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既然你的道应在那边,我们也不好阻拦。不过,长平需记得,”章法师将酒杯放下,正色道。 “这天下的生灵,俱是有因才存在于世的,切不可学那派见到妖鬼就喊打喊杀的人,免得损了功德。” “我师父曾说,我辈修行人,是中立派,既不是站在人类这边,也非站在妖鬼这边,而是要作为两边沟通协调的桥梁,消除误会,让这世间井然有序,大家和谐共处。” “是,”真珠听到这熟悉的用词有点失笑,心中暗自猜度这位国师又是从什么时空穿越过来的,“我曾听闻,国师身边第一护法就是位半妖是不是啊?” 白法师来了精神,uu看书 .uukanshu“我跟你说,那位元圣大人和我师父——” “咳咳咳!”雷法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真珠听八卦。 “喝酒,喝酒!”白法师尴尬的说道。 晚风微凉,樱桃酒虽然度数不高,吃多了也有些酒意,人人带着微醺的怡然,心情松快。 齐尚食静静候在门外,见阁中几个人神情愉悦,显然比较满意,暗暗松了口气。 遥遥看见那位郡主还带着醉意以筷击打节拍,胡乱吟诵道“……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不知为甚似乎勾起一些她不愿意去想的事,她摇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小福从移月阁出来,朝内厨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便跳出一个人来,拖着他的手:“小福,你可算出来了,快跟我过来。” 张掌膳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是第一次初见时的样子,小福心中宽慰,忍住眼泪,跟着她一起走。 张掌膳一路问他到新地方适应得怎么样?郡主待他可好,可有人欺负排挤。 很快就到了内厨,他相熟的王司膳、徐典膳、李司酝等人都在那里一起忙得热火朝天。 大家手上不停,一边喜气洋洋的和小福打招呼。 张掌膳小心翼翼从盖着的竹罩子下端出一碗甜酒酿丸子出来,里面还窝着一个鸡蛋,她捧到小福面前,“来,饿了吧,先吃我们的垫垫,郡主送来的食材不敢偷动,等下剩下的菜里我再给挑出好的来留给你吃。” 小福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甜品,有些发呆。 第33章 宫中逢鬼事8 不要吃她们给你的食物。 他回想起那位长平道长叮嘱的话。 篮子里的小甑糕。 同房三人全身肿胀发黑死在床上的样子。 对上张掌膳殷切的眼神,他慢慢接过那碗甜酒酿丸子,面带笑容地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反正也会死的。 管他真假,只看眼前虚妄。 热乎乎的,甜酒香醇,甜滋滋的,柔韧有粘性的糯米丸子调皮地抵抗着唇齿的研磨,舌头恨不得一口卷进腹中,鸡蛋是溏心的,半凝固的新鲜蛋液一口吸到嘴里,口腔中满是饱足之感。 这是假的。 也是真的。 想要记住这人生中少有的温暖。 想要面带笑容的和她们好好告别。 吃过之后,他站在厨房中,看着她们忙碌,时不时聊上几句。 送上席最后一道生淹水木瓜后,众人虽还在谈笑,情绪变得严肃紧张起来,时不时朝外面瞧上一眼。 不过一个时辰,齐尚食匆匆而来,众人盯着她面上表情,仍是板着看不出喜怒,屏息听她缓缓说道:“长平郡主对大伙厨艺很是满意,方才已问我,她已入道籍,将外出云游,身边缺了人,问我们是否愿意跟随。” 张掌膳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是瞧中了哪几位的手艺还是?” 齐尚食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都去。包括前殿服侍的宫女和杂役,太平宫中所有的人都可以去。” “哗。”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都是伺候人的,到哪里不都一样?” “可以出宫诶,说实话,太后薨了之后,我心里一直发慌,生怕出什么事来,如今总算是一条出路。” “不过郡主云游,离京城远了,是不是就不能回家探望了?” “什么家,你还惦记着那些人?你若有家,还用在这宫里讨生活?” “不管去哪里,有郡主赏识,用得着我们,总比在这宫里闲着好吧,每天睁眼就是这一亩三分地,我都待腻了。” 最后纷纷踊跃道:“我等愿意。” 齐尚食满意地点点头,她掌管内厨,接触太后时间最多,新朝建立后太平宫地位尴尬,她瞧在心里,每日忧惧,如今居然肯放她们出宫,想来是不打紧了。 若这其中有人不愿离去,自寻死路,她也不会强求。 所幸她们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手下这些人跟随多年,如今能够齐齐整整逃出生天,真是上天保佑。 对了,陈尚宫,还有其他殿前宫女去哪里了呢……大概已经自寻出路了吧。 她模模糊糊的想。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带着宫女在大门前恭送。 那位长平郡主转身笑道:“不用再送了,明日我将持圣旨来接你们,你们听到后跟我走就成了。” 齐尚食深深行礼道:“是。承蒙郡主青眼,我等上下日后必当竭力用心伺候。” 太平宫的大门吱呀呀的合拢。 三位法师酒足饭饱,告辞而去。 小福提着灯笼,在前面为真珠引路。 他迈出宫门台阶后,立时觉得腹中一片阴冷之气,又涨痛,每走一步,就蔓延一圈,直到全身,他目光的落在自己的手上,隐隐透着青黑色。 小福强忍着继续朝前走,想尽量离太平宫远一点,以免被里面的人发现。 就算虚幻,也是桃源乡。 假如可以选择,他也宁愿选择一碗虚幻的甜酒酿丸子,而忘掉真实肮脏的本质。 张掌膳她们,就快要过上好日子了呢。 这样就够啦。 他提着灯笼的手略有些不稳,昏暗的光圈晃动,引得真珠多看了一眼。 她突然握住小福的手,“你没有记住我的话,吃了她们的东西?” 小福低声道:“反正我犯宫规也是要死的,没差了,不想张掌膳她们知道了担心。” 他声音有些发抖,“我死了之后,下次投胎一定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前做错事,拼命向人道歉说下次再也不敢,也就过去了。可是这皇宫中,有很多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小福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浮肿起来。 疼痛更加剧烈了。 “我其实现在很害怕。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啊,投胎还会有机会做人吗?下次我的命会不会好一点啊。”他带着希翼的目光瞧向真珠。 “地府之事,我尚不明。不过——”真珠双眸清亮如水,在月光下闪耀着奇特的光芒,“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 官家散朝后退到延庆殿歇息,貌美的御前宫女奉上茶水,又有善于推拿活血的内侍帮他按肩。 这时有人通传:“长平道人求见。” 官家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想来是为太平宫之事,还不快快请长平进来。” 不多时,真珠面含笑意前来见驾,不过稽首而已。 官家问道:“一早进来,可是已想到太平宫那一干鬼的处置法子?” “那就要看官家舍不舍得了。” “哦?此话怎讲?” “昨夜我请那宫的鬼帮我准备了一席酒,正好与章法师他们辞行,味道不错,我想着不如官家下道诏书,将整宫鬼都送给我使用罢。” 官家兴致勃勃,“只要我的诏书就能调派地灵?早听说道家有役使鬼神之法,长平居然也会了?不是说那三名内侍就是因为吃了鬼食才死的。鬼做的东西,如何吃得?” “官家是天子,您下的旨意天地都认可,何况是区区小鬼。”真珠先小小吹捧了皇帝一把,“我昨夜试过,只要全都用的是人类食材,虽用鬼火烹煮,做出来的食物普通人也能吃,不过有些阴气,吃多了会拉点肚子罢了,于我等修行人则无碍。” 官家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那位都都知最受官家信任,时常伴驾君旁,他连忙劝道,“官家万金之躯,身系天下江山,怎可冒险。uu看书ww.uansh 您若真的用了鬼厨做的膳食,那现御厨都该杀了。” 官家这才放弃,意兴阑珊。 他闲闲的后躺在座椅上,与真珠开玩笑:“听说倭国物种贫瘠,日常饮食喜生冷之物,你别是怕饮食不惯,早就打了这帮有厨艺的鬼的主意吧,若不拿出些好处来,休想我写这道旨意。” 真珠满不在乎的一笑,“官家不许,也就罢了,我大不了多多辟谷。只是,官家素来不是嫌宫中狭窄,不堪使用,太平宫空出来之后,可是一大片地方。” 官家闻言突然一拍扶手,兴奋站起,来回兜了两个圈,可见是欢喜极了,“对啊!我居然没想到这点。” 大宋皇宫是在前朝皇宫旧址上修建,地方狭小,偏生外墙已有不少住户,他们不肯搬,皇宫便无法扩建。 官家时常感叹自己贵为天子,过得甚是憋屈。 他连忙说道:“传中书舍人前来拟旨。” 一时轮值的舍人前来,依前言写了诏书,后面一干人等姓名空着待真珠自己填,官家盖上印道,“这便成了么?” “不错,等我晚上将她们带走,那块地便可开始重建了。”真珠看着诏书,笑问官家,“官家得了此地,心爱的美人便有宫殿住了,可是开心?” 官家咳嗽了几声,“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小心圣人听了捶你。” 都都知方才不忍扫官家兴致,此时见事定,便朝真珠问道:“敢问长平道长,昨日调派的那个小黄门小福,不知为何不见?” “小福因为不慎在太平宫误吃了鬼食,已是死了。” 第34章 宫中逢鬼事9 他勃然变色:“我知道长慈悲心,只是宫闱之事非比寻常,切莫胡乱做好人。” 真珠嘴角带笑:“中贵大人若不信,今晚正好还差一个去太平宫宣旨的人,不如就请您亲自去验看吧。” 都都知含着一口气,“去就去!” 官家见他两人斗嘴,笑呵呵的只做不知,一个小黄门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一心盘算着该如何修新宫殿才好。 转眼日落月升。 在去太平宫的路上,都都知带了四名侍卫与真珠汇合。 四人都是选的腰阔膀圆的男子汉,每人举着火把。他自家捧着圣旨。 这是同时做好拿人的准备了。 真珠孑然一身,恢复成道姑装扮,穿着月白色道袍,自家手提一盏灯笼,在风中笑意盈盈。 今夜满是乌云,若非有照明,只怕都分辨不出路来。 这附近无人巡守,静谧黑暗。 灯火未及之处,偶然会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风声簌簌,不知是什么东西活动。 那位都都知素日位高权重,哪经过这一遭,心下早已后悔不迭,可已在官家面前说下话来,只能壮着胆子跟着真珠走。 好在不多时已到了太平宫门前。 都都知见门前无人,大门紧闭,问道:“要进去吗?你说能见到小福验看,如何验?” 真珠说:“还请中贵大人传圣旨。” 都都知依她所言,展开圣旨,吐气开声道:“有圣旨到!太平宫宫人速来接旨。” 诵完一声,毫无动静。 他瞧瞧真珠,别是哄人的吧。 “再叫两遍。” 都都知冷哼一声,还是连续再叫了两遍。 突然,侍卫手上的火把火焰一荡,悉数熄了。眼前只留下真珠手中的那盏灯笼昏暗的火光。 除了真珠之外所有人俱是一抖,只听见“吱呀”一声,宫门大开。 陆陆续续从内里出来许多模糊的人影。 走得近了,方看清。 都是前朝宫女打扮,身上背着或大或小的包裹,姗姗移步。 在台阶上还是正常人身,除了衣物服饰略显古旧,看不出与活人的区别。 然而当她们的脚步离开最后一层台阶时,身体就开始发生变化。 肌肤发红发黑、凝结,衣服变得破烂,走路变得迟缓。 逐渐变成各式各样被烧焦的尸体样子。 眼珠耷拉在脸上。 半个头颅被压瘪。 发黑的液体不断从五官渗出。 断了腿的,缺了手的。 僵直着慢慢走向他们,吃力的跪下。 乌压压跪倒一片。 只需眼睛朝下耷拉,便能看见那些鬼影,跪在那里,仅剩的眼珠中露出一脸企盼的表情。 “啊啊啊——”那四个壮汉当下就有两人忍不了,一边叫一边发足狂奔逃得不见踪影。 剩下两个站在都都知身后筛糠,他都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都都知老大人脑海一片空白,想跑,却觉得手脚失去知觉,不听使唤。 真珠轻轻在他旁边说道:“不要慌,你是天子使者,她们不会动你,早点念完诏书,就没事了。” 都都知强自镇定,声音抑制不住发抖:“门……门下……” 好不容易将圣旨念完,真珠从他手中接过诏书,不知何处摸出一支笔来。 一手持诏书,一手持笔,对那些鬼影说道:“你们一一报上姓名来。” 都都知悄悄朝旁边挪动,只想离远些才好,他听见那群鬼一个个的报名字。 “齐丽珠。” “张如月。” “王小萍。” “李春娥。” “莫三丫。” “……” 每报一个名字,真珠重复念一遍,然后提笔将那名字写在圣旨上。 一笔一划,隐隐有金光流动,名字写完,那个鬼影便化作一团雾气,被吸到名字上去了。 太平宫内厨共有:尚食一人,司膳二人,典膳、掌膳各二人,女史二人。 司酝、典酝、掌酝各一人,有女史一人。 司药、典药、掌药各一人,有女史二人。 司饎、典饎、掌饎各一人,有女史二人。 另有宫女八人、杂役五人。 合计三十六人。 她念到最后一人名字,“余有福。” 都都知睁大了眼睛,瞧着那个人影,正是小福。 裸露出的肌肤全是青黑,面上还留着刑讯的伤口,腹部如怀了三月胎儿。 和先前那三个小黄门的死状一模一样。 似乎认出了他这位宫中大内总管,小福习惯的朝他行礼,肿胀的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都都知原本见了那么多鬼变麻木无感的,又开始发抖。。。 名字写就,小福也化作一团白雾吸到名字上。 真珠将圣旨小心翼翼卷好,塞入袖中。 满意地看见眼前的视界上漂出一行字:收服一级鬼使三十六只,神魂+一百八十。 这次因为人数众多,提升数值特别大,真珠若有所感,抬头向天。 天道虚无缥缈,不能为人所见,只是冥冥之中产生某种感应。 这种提升,应该是来自此方天道的认可,不过是经过识海中那本书给予一个系统式的数值体现而已。 真珠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更加确定了。 心中笃定,她笑盈盈的转向都都知。 “中贵大人,你若仍是怀疑小福假死,我可以叫他夜深再见你一面,让你亲自再验看一番。” “不——不用啦。” …… 安定郡王府繁花院。 外院的仆人已经全部被遣出。 能够进出这个院子的人只有少数几人。 真珠将那道诏书用个锦袋装了,供奉在室内。 外面熙熙攘攘。 在繁花院内奔走行事的下人都变成了自太平宫接出来的鬼使。 院子里原本就设有小厨房,一应家伙事俱全。内厨的人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开始工作。 他们不知疲倦、不知饥渴,也不用担心忠诚问题。 因为院中灵气充沛的缘故,即便是白天,也能象在太平宫一样在此间保持人形。 最初,她们会发现时间变得更长了,偶尔与外间人接触时会意识到世事已变,甚至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但第二天醒来,又会全然忘记,快快乐乐的在这间大院子里生活下去。 因为契约的关系,随着真珠修炼功力的增长,这种情况会逐渐发生改善。 魂体会更加凝实,神智也会变得清醒完整,等级也会随之提升。 小福是负责院中打扫之类的杂活。 他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死。uu看书ww.uukanshu.om 但也不能说完全活着。 那夜吃过鬼食之后,他选择了真珠说的另一条路。 小福退回了太平宫。 阴气让他保持一个不死的状态。 都都知所见的可怖鬼相是真珠为他施展幻术变的。 小福选择了这个虚幻的桃源乡。 与其投胎面临未知的未来,他宁愿先停下来,和给予过他关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人或鬼又有什么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们有足够勇气真正直面死亡,选择轮回投胎,再次踏上人生的新程。 “樱桃小娘子!” “樱桃小娘子!” 小福手持扫帚,气鼓鼓的对调皮捣蛋的樱桃子说道:“你怎么可以因为郡主称赞了那牡丹花一句,就吃醋将它的花枝都打落了呢?” 樱桃子拉下右眼睑,对他吐吐舌头,转身就逃。 放着有路不走,却去挤那些花木。 又折了不少树枝。 小福心疼得不得了,抗着扫帚在后面边喊边追。 若论高兴,樱桃子是最高兴的,院中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陪她玩。 小福年纪和她最为相近,自然最受她关注。 真珠立在廊下,看着他们打闹。 露出姨母般慈爱的微笑:“哦呀,院子里热闹了不少呢。” 她仰望天空,闭上眼睛感受面上被树影过滤后的光点照射的感觉。 神识从院中的自身,蔓延到整个郡王府,京城,再向外…… 海上。 她簌地睁开眼睛。 “季风起了。” 第35章 解关锁 真珠睁开眼睛,双眸中金光闪烁,静坐一会后,这等异相方才渐渐消失。 此时她的修行进展,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人卷已有小成,肉身状态保持在最完美最有活力的阶段,光凭力气,不吹牛的说,普通人她能一个打十个。 地卷的术法常用的十几种已记得烂熟,施展熟练,若需要其他术法,在脑海中的经书临时查找一下也挺快的。。。 天卷神奥无比,刚略窥门径,已是效用无穷,颇有上古神话中仙人移山倒海的感觉。不过她神魂修炼不足,简单来说就是说蓝太少,施展的次数会被限制。 思忖一会儿,她确定了之后遇敌先上术法,不行就近战以力镇压,天卷技能作为震慑性武器偶尔为之的战略方针。 真珠站起身上,走出室外。 响动立刻惊动了澄月,她拍拍手掌,立刻有四名鬼使宫女捧着盥洗之物进来。 澄月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方有郡主的风范嘛,原先只有我和远星两人伺候真是太寒酸了,若去了倭国那等蛮夷小国,简直丢了大宋的脸面。” 真珠闻言失笑,捧水净面。 澄月拿了一根刚绣好的芙蓉锦绣的腰带,在一旁撑着真珠的大袖上比了比,看是不是颜色合适。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您请郡王来用午膳,不如将桌子摆在听风阁罢,如今这院子也闹腾了,那处还比较安静,又能瞧见院子里的花。” “好。” 刚至午时,赵元泰兴致勃勃的进了繁花院。 闻说官家下赐了几十个宫人给真珠,其中还包括某位宫妃的内厨班子,甚是感兴趣。 后宫的内厨,为争宠故,引得官家来用膳,顺带宠幸自家嫔妃,都各有绝技,也不知道今日能吃到什么好菜。 不过,为什么官家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有些——诡异? 进来院中,见了好多新人,果然是宫中调教所出,那亭亭玉立的身姿、走路的姿态,自家侍女完全比不上。 他摸索着下巴,将视线落在眼前的齐宫人身上。 据说原是从四品的尚食,现在繁花院中当侍女长。 年纪不过三十,素净的小脸,说话温柔细语,气质高雅。虽无十分姿色,亦是动人。 何况他本来就有个喜欢熟女的毛病,忍不住动了点色心,想着讨要女儿的侍女长总有些不合规矩,若有机会还是兜搭一二,她若自家肯了,女儿也就没话说了。 正在胡思乱想,齐宫人侧身道:“郡王,到了。” “好好好,”他随手从腰上摘了个锦囊,里面装了几颗金子打造的花生,拿给这位齐宫人道:“赏你了。” 她不卑不亢,行礼道谢,望着她那白皙柔软的脖颈,伸出纤纤素手,赵元泰只恨不能摸一把。 “郡王请。”齐宫人又重复了一遍。赵元泰这才如梦初醒,讪笑着上楼。 真珠早已候着。 一时酒菜次第而上。赵元泰试了试,果然滋味与众不同,大为赞赏。 “好女儿,多谢你想着我,这宫中出来的厨子手艺了得,以后时常要让我享享口福才好。” 真珠亲自为他斟了杯酒:“今日这是辞行酒,眼看季风已起,我将赶去明州望海镇,准备乘船出发前往倭国。” 赵元泰手一倾,杯子跌在桌子上又滚落地面,破了个大口子,溅出来的酒液湿了大半袖子,他讪讪道:“你,这么快就要出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人上路我如何放心,我调五十名王府侍卫送你去明州。” “不用了。”真珠说道。“我既已入道,跳出红尘之外,怎能还用王府侍卫。” “胡闹!”赵元泰撇着嘴,“任怎么说,你都还是我的女儿,爹爹派人保护女儿,有什么不对。” 真珠含笑,轻启红唇,徐徐吹了口气。 赵元泰惊异的发现,那个破酒杯的碎片自行跳回杯子上,裂缝逐渐在消失,酒液也回到杯中,自己的衣袖不知不觉中已经干了。 仿佛时间倒流了一般。 “爹爹,我会术法,能保护自己,您就不用担心了。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远去倭国,也带着众多侍卫去么?”真珠带笑看他,“这不是去修行,倒是去攻打倭国了。” 赵元泰心中不是滋味。 不过十六岁的柔弱女儿,遭逢大劫,被逼远赴异国。 他隐约知道,她最近会离开。 繁花院近来在大批采买东西。 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儿是在脱离这个郡王府,可他没有立场阻拦。 当初在选择保持王府局面和这个女儿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赵元泰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来:“这是与我相熟的往来倭国的大海商李八郎,他原是浙江东路人,我有部分生意与他打理。如今住在倭国,在那边人面极熟,是博多湾唐坊的大纲首,我托了他照顾你。日后我若有信,或是你封地每年的收益,我都命人寄付交到那边与你。” 真珠接过名帖,“爹爹费心了。”她顿了顿,偏头露出娇憨的表情:“爹爹,我还有一事相求。” 赵元泰见她这个神情,仿佛就回到从前,哪有不允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说,爹爹都答应你。” 真珠说道:“跟着我的人澄月和远星我必是要带走的,不过这院子里我使惯的东西想都带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尽数拿走罢。到了异国他乡,想用着有钱都没处买去,宁愿都带上。” 真珠闻言露出甜美狡黠的笑容,仿佛一只偷吃到好东西的小狐狸。“多谢爹爹。” 赵元泰用过午膳后,有些颓然地离开了繁花院,仍是齐宫人送他出来,但他已没有要调戏的兴趣。 回到主院中,小女儿允贤求见。 郡王妃因病封了云居院,这小女儿无人照看,他也心生怜惜,因此最近常常让她在主院出入。 允贤跑了进来,向他行礼请安完毕,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膝头,一双大眼满是孺慕之色,似有言语,又偏不开口,叫他爱怜无比。 赵元泰摸摸她的包包头,“怎么了?允贤为何不说话?” “允贤想说,又怕爹爹怪我失礼。” “爹爹不怪你,你说说看。” 允贤怯生生的开口:“我听人说大姐要离开郡王府了,我实在是喜欢繁花院里那几株花,还有那株能结好吃樱桃的树。大姐若真的要走,我可不可以搬进去住啊?” 赵元泰原本闻言有些怒意,后来见她这可怜样心又软了下来,小孩子喜欢花花草草和好吃的果子,也是常事,不见得是有什么目的。 想想今后只剩这一个小女儿在身边。 赵元泰勉强点点头:“等你姐姐走了,你就可以搬进去住,不过要好好爱惜里面的花草。将来你姐姐要是回来,还是住那院子,你得马上搬走。” “知道啦!多谢爹爹。”允贤扑入他怀里,赵元泰看不见这个小女儿瞬间收了天真可爱,露出无聊撇嘴的表情。 次日清晨,是真珠定下要出发的时辰。 一辆通幰牛车停在繁花院门口。uu看书 uukahu.co 拉车的只有一头大黑牛,身圆体壮,毛光水滑。 赵元泰带着允泽、允贤前来送行。 真珠郑重其事,向赵元泰磕了三个头:“爹爹保重,女儿从此去了。” 这也是代原来的真珠姬做的最后一件事。 赵元泰险些滴下泪来,好不容易忍住了。 见真珠带着澄月和远星登上牛车,他前后看看:“怎么只有这一辆车,你带着那么多东西呢?还有那么多侍女呢?” 窗帘卷起,真珠露出面来,微微一笑:“已经带上了。” “嗯?” 还未等赵元泰明白过来,见那牛车微微一抖,车架前也没个车夫,那大黑牛就自己朝前走动。 哒哒。哒哒。 它的蹄子渐渐离开地面。 在赵元泰他们惊惧的目光中,朝天空飞去。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真珠自窗帘中伸出一只手,朝下一挥,念了声:“起。” 大地震动。 赵元泰和一对儿女被地动震得站立不稳,就看见整座繁花院拔地而起,飞在空中逐渐变小,最后化作一道光投入真珠的袖中去了。 三人看着眼前新生的大坑目瞪口呆。 允贤呆了半晌,忽然坐地大哭起来:“呜哇!我的院子!我要院子啊啊啊——” 这时倒象六岁的小孩子了。 在这哭声中,半空传来真珠的轻笑声,只听她吟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声犹未绝,车已远去。 旭日东升。 第1章 贵公子1 “知道吗?筑前国的博多津唐坊中,来了一位宋国来的公主,而且是以女道士的身份居住于彼方哟。” 刚过完月次祭,夜风仍然炎热。 庭院中萤光星星点点,与天上星星呼应,让人不知天上人间。 许是知道即将迎来秋季,虫鸣声悠扬悦耳,以怒放的方式渡过最后的日子。 清凉殿上五、六名值夜的官员,戴着高高的乌帽子,规规矩矩的穿着礼服,安坐于廊下,闲闲的叙话。 因为是高位,值夜并无什么事做,也只好以闲谈来打发着漫长无聊的夜晚。 男人谈话当然离不开女人。 上国公主,为何流落到异国他乡,是宫廷巨变还是什么隐秘的难言之隐? 难免让男子生出怜爱之心。 “当然知道了,据说居住在那位宋国大纲首李八郎的宅邸里。”说话的那人转向一位藤原氏的公子,“李八郎是托寄在你们家族下面的庄园吧,关于那位公主,你可知道更详细的事情?” 藤原公子手持蝙蝠扇放在嘴边,半露的嘴角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可是位大美人呢。” “正值芳龄,天人之姿,听说见到过的人都一见倾心,痴迷不已啊。” 围坐的几人顿时都来了精神,“哦?有哪些人见到过吗?” “听说是因为宋国的习俗不同吧,”藤原公子说:“那位公主与人见面的时候,并未坐在帘子后,容貌可叫那些家伙看了个饱呢。” “筑前守、鸿胪所的几位官员,都在疯狂的追求那位公主殿下。”藤原公子笑道,“可笑那位筑前守年纪一大把,胡子都花白,为了显得年轻点追求公主,花了大价钱买了所谓黑须药,结果被骗,第二天早上醒来,把脸和枕头被褥染得一片漆黑,把他夫人吓得以为是鬼附身了呢。” “哈哈哈哈。”众人齐齐发笑。 “还有,那位李八郎,也因此后院不得安稳呀。” “那是当然的了,”另一位官员接话道:“任谁家里住进这样一位年轻貌美,又身份高贵的人儿,妻子都会寝食难安吧。” “女人啊,嫉妒起来真可怕呢,和恶鬼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藤原公子低头回想了一会儿,扇子朝左手掌心一击,发出清亮的响声:“李八郎的‘北之方’是谨子小姐啊,”他转向廊外坐着的那人,“喂,平原盛,你还记得谨子小姐吧?当年,你可是写过情书给她的人哟。” 平原盛转过头来。 与诸位殿上人同样的礼服,穿在他身上就更显得清俊一些。手持一把蝙蝠扇,金色的扇面上画着盛开的紫阳花,看那配色应该是女用之物,大概是哪位情人交换的礼物吧。 他年约二十多岁,生得俊秀清丽,待人温和有礼,气质儒雅。 平原盛身上有皇族血统。 父亲是先代某位天皇的皇子安颐亲王,母亲是先太政大臣之女,出身尊贵无比。 降为臣籍后,赐姓为“平”。 小时候起,就经常出入宫廷,一直深受当今怀仁天皇喜爱。外公太政大臣也非常喜爱他,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他,如今他所居住的三条院大道宅邸,就是当年太政大臣的居所。 平原盛自幼受到贵族教育,擅长汉学,还难免要会几门拿得出手的技艺。笛子、古琴都很中听,舞姿也优美,弓箭也不错,不过最为出名的还是绘画。 已成为当世的名画家之一。 身份高贵,姿容不凡,性子温和体贴,还是单身——前两年他的正妻去世了,是颇受京中贵女们青睐的贵公子。 在唱和的诗歌中,女子们常常用月亮来比喻这位公子,因此,他有了“月华公子”的称号,常常受到同龄人的红眼。 不过平原盛宽和大度,从来不以为意。 见众人望向他,平原盛苦笑了一下,绯红的嘴唇微微弯起,他慢慢走回殿中坐下,“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你就别取笑我了嘛。” “谨子小姐自她父亲前右大臣去世之后,就和母亲离京到乡下去住了,我与她失去书信已久,原来她居然嫁给一位宋国商人了吗?”平原盛问道。 藤原公子回答:“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偶然发现名字相同,去打探之下才发现的。”他感叹道,“当年谨子小姐也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几位美人之一啊。那位右大臣将她精心教养,小心收藏,不许别人见,原本是打算送入宫中的,至少也会成为女御吧,没想到右大臣突然病逝,她少了有力的后援人,结果居然沦落到要嫁给异国商人的命运。” “命运变幻无常,我辈普通凡人,是看不懂的。” 旁人问道:“你们还没说,是这位谨子小姐做什么了吗?” “听说是做了很失礼的事。uu看书 ww.uuks ” “那位宋国公主,因为刚刚来倭国,饮食与我们大为不同,因此她所居住的院子,李八郎供奉的食材都是单独一份的。”藤原公子说道,“前两个月还好,到了上个月的某一天,公主殿下带着两名侍女,气冲冲的闯到主院,抗着死猪死羊丢在李八郎的餐桌上。” “哦?” “大家一看,都是发霉变质的食材,难怪公主要生气,李八郎自然是伏地请罪,大大训斥了谨子小姐一番。” “诶呀,真是太失礼了。”有人说,“不仅是谨子小姐,公主殿下也是,李八郎也是。” “身为高贵的公主,怎么会亲自上门去闹呢,太失身份了,李八郎在客人面前训斥妻子,也是很羞耻的事啊。” “大概是宋国风情与倭国不同吧。”旁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位公主就搬出去住了。”藤原公子神情变得神秘起来,以扇掩口放低声音道:“你们没听说吗?那位公主是有神奇力量的方士啊。” “公主殿下提出要住出去之后,李八郎再次伏地请罪,并进行挽留,并说一时之间找不到另外适合公主居住的宅院。那位公主就说,我只要一块空地就行了。”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平原盛更是眼中异彩连连。 “李八郎只好听从,依照她的意愿,带公主来到某处指着一片废弃的空地说道,这里可以使用。”藤原公子依次环视一圈,满意地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 “第二天,这片空地上,就出现了一座宏大的唐式建筑。” 第2章 贵公子2 众人哗然。 “真的吗?这简直是仙人手段了。” “说是公主在宋国居住时自己的宅邸,这次为了防止居住不适,特地带过来的。先前住在李八郎家,是因为主人殷殷邀请,不好推拒,现在既然不受欢迎,自然宁愿自己住了。” “可是这样的话,谨子小姐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了吧。” “想必更不好受吧。” 平原盛开口道:“这些也只是传言呀,难免有夸大、欺瞒的部分。” “谨子小姐我记得是位很温和高贵的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来,也许是下面人担忧女主人的宠爱被夺取,私下做出这种事来也说不定。”平原盛徐徐说道,“公主和两名侍女,想来都是柔弱女子,又怎么有力气提着那么重的食材跑到主院去呢?” 有人说道:“反正在你眼里,人人都是美人,人人都是温婉善良的女子啊。” 平原盛温和的笑了一下。 “可是,嫉妒的女子有多可怕,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都不奇怪,所以我相信是真的。”另一人说道,“平原盛,难道上个月的评画大会你忘啦?” “诶呀诶呀,”他露出苦恼的神情。“你们又取笑我。” 当今的后宫中,可是正在进行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争斗。 怀仁天皇是位仁厚的君主。 说得不好听一点,性子未免太没有主见了。 也是位多情之人。 居住于承香殿的皇后章子和居住于丽景殿的中宫町子,两宫并立。 乃是前所未有,为世人诟病的事件。 虽然前朝权势变幻也有一定原因,但旨意毕竟是主上亲自下的。 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主上本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宫并立,双方难免会试图压过对方,因此多次产生争斗。 此次的评画大会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事件起因是主上在召幸章子皇后时,章子邀请主上一同欣赏了一幅古代名人字画。 第二天,町子中宫就命身边的女官向主上进献了一幅唐画。 后来,事件就不可抑止,发展到主上不得不举行一场评画比赛来决定胜负。 章子皇后是现任大臣权中纳言之女,家中富贵自不用说。 町子中宫是前关白内大臣之女,虽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但也留下了不少珍藏的字画。 双方都收集了珍贵的画卷,打算在大赛上一较高下。 作为当世的名画家,平原盛被邀请成为评选人之一。 两边的人都试图在赛前拉拢他。 恰好,平原盛有两位情人,都是风雅有学识的女子,正分别于两宫就职,自然作为代表偷偷在赛前为自己的女主人拉票。 来往颇为频繁,弄得平原盛烦恼无比。 正在犹豫不决,结果有一天,平原盛一个不慎,露出痕迹,让两位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两位女子居然当场都没有闹出来,只是写了几句诗歌,表达了自己醋意。平原盛以为她们俱是高贵的美人,不肯做出失仪之事,还庆幸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在比赛的前一天,两边都送来了礼物。 除去通常的衣服、和扇子之类的物品外,都还有食物。 平原盛都吃了。 结果当夜暴下不止,几乎去了半条命,自然第二天也就无法参赛了。 事后发现,两位女官都怕平原盛会为对方投票,除去女主人的输赢外,还有嫉妒之心的缘故,索性在食物中下了泻药,让他无法参赛。 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御医说,两种毒物相加,形成了更厉害的毒,能活下来,也算是他命大。 友人都为平原盛担心,多次命人探望他的病情。等到他恢复健康后,也有心情拿他这件事取笑了。 “说起来,错过这次欣赏众多名画的机会,我至今都心疼不已呢。”平原盛说道。 “谁能想到,最后决定胜负的,居然是一位地位低下的宫人。”藤原公子说。 平原盛也是赛后才听说的。 当日承香殿和丽景殿势均力敌,几位评委吵做一团,迟迟无法决定胜负。 最后,主上决定双方再各出一本画卷,以决胜负。 町子中宫方出示的是一副观音图,据说是唐时渡海来倭国的鉴真大师的作品。 现场观赏的人都念佛声不断,被这幅画中的禅意感动而流下了泪水。 大家都以为中宫赢定了,章子皇后那边半天也没有拿出对决的画卷。 “后来,一位名叫阿藻的女藏人,为章子皇后献上了一副美人图。” 没有款识,不知绘者何人,年代也不详的画卷。 画上一位穿着十二单的美人,微微蹙眉,露出忧伤凄美的表情,回首注目,端坐于满是红色曼陀罗花的山谷之中。 既诡异又妖冶,所有观看画卷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被那位画上的美人所吸引。 最后章子皇后因此胜利。 “所以说,我们都是凡俗之人啊,即便持诵的佛经再多,也敌不过美人的诱惑。”藤原公子叹息道。 “真想看看那画卷。”平原盛说。 “是鉴真大师的观音图,还是那副美人图呢?”旁人笑问。 “都想看看。” “叫你的情人偷出来给你观赏一下就好啦。” “可是,uu看书 .uukansu.cm那两位如果又碰到一起了怎么办呢?”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他。 “不过,那位女藏人,为何会珍藏有如此高明的画卷?”平原盛问道。 “那个阿藻,是主上外出私游时带回来的,听说是山民出身。”藤原公子压低声音说道,“把主上迷的神魂颠倒,夜夜私会,如果不是身份低微怕人非议,早就赠她高位了。” “或许也是山里某个落末部族的公主吧,因此才会有这种珍品。” “也是相当聪明的女子啊,非常识时务的投靠章子殿下,又有陛下的宠爱,这次已经晋封为从四位更衣,住所也调到梅壶院,有自己的居所了。” “升为更衣又如何,她没有娘家,没有有力的后援人,单靠主上的宠爱,只怕难以在宫中生存。” “四位的职位估计就到头了,将来最多追赠为三位吧。” “宫中的女人都不能小觑,说不定反而是位厉害的人物呢。” “下个月又要举行诗歌比赛,不知又是哪方会赢?” 平原盛眼角抽了抽,合扇在掌中一击。 “我决定了!我要去筑前!” “什么?”众人惊讶的看向他。 “我打算去追求那位宋国的公主殿下!”他挺起胸膛说道。“这朵高贵美丽又神秘的异国之花,就由我来摘取吧!” “我这就去写请假条。” 他抬脚匆匆离开大殿。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阵。 半晌,藤原公子回过神来,“他不会是,又被下个月的歌会比赛邀请为评选人了吧。” 第3章 高野僧1 深夜某处。 室内没有风,灯火却在微微摇曳。 富商冈田大成身上披着写满经文的书卷,一边眼睛四处梭巡,一边断断续续念着陀罗尼经。 他是一位三十多岁,留着小胡子,面容白胖的中年男子。 之所以断断续续,是因为一旦房间内有些什么动静,他就象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几乎要一跃而起。 一只飞蛾一头撞到灯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灯火摇摇欲坠,似乎要被熄灭。 冈田闻声本能的张口欲发出惊叫,却听见耳边有个细微的男子声音说道:“假如你叫出来的话,可能就会被‘她’听到了哦。” 他环视一周,却依然看不见声音的主人所在。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含着泪水拼命点头,又战战兢兢继续念诵经文。 冈田大成是来往于京城和纪伊山附近的布匹商人。 为某位大名做代理,在京城经营着一家店铺,居住在城郊。 在上个月的某夜,住宅中忽然出现了诡异的事。 彼时,天空悬挂的上弦月。 冈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清醒之后,房间内静悄悄的,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何突然醒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他瞧了瞧侧卧在身旁的妻子,深夜之时,谁还会在此走动? 就在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纸障上印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头上长着双角,手指如鸟爪一般弯曲畸长。 这是鬼啊! 他吓得缩回被子里,不住的念佛。 听见外面那鬼嗙嗙嗙的在撞门。 “大成!大成!”她在叫。 恰好他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刚刚从高野山女人堂参拜回来,前两日从乡下来探望他时,为他带来了守护宅院的符咒。 贴在他寝室的门口上方。 那鬼撞不开门,喃喃道:“可恼啊,薄情之人。” “我的牙齿,肿胀难忍,好想啃食你的骨头啊!” “我的喉咙,饥渴难耐,好想吮吸你的鲜血啊!” “我之身心,如坠地狱,日日夜夜,被火焰炙烤!” “这种痛苦,好想让你也尝尝啊!” 说完,她发出“噗噗”的声音,朝门上吐气。 每吐一口气,影子上就出现一朵火光。 直到天光微亮,附近传来鸡叫声,她就忽然化身为烟雾消失了。 冈田第二天询问睡在一旁的妻子,和其他家中的仆从,都说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 然后,他想起去查看贴在寝室门口上方的符咒。 前一天还是崭新的符咒,今天一看,字迹已经变淡,符纸也黯然无光,象经了多年岁月似的。 冈田大惊失色,连忙跑到附近的寺庙求助。 寺庙中只有一位老住持和他的弟子,接到他的请托后,两人跟随他回到住宅,决心守夜查看个究竟。 在寝室外的走廊上布置了屏风,台前供奉了一座持国天王的神像。 以浅沉香木雕刻,手持琵琶,头戴宝冠,衣带飘飘,怒目而视。 脚底踩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 四大天王为佛教的护法神,脚下踩的小鬼分别代表“酒、色、财、气”人类四大贪欲。 持国天王脚下踩的这一只,代表着“色”。 冈田不敢向妻子坦白,但向住持和盘托出自己做过的事。 他怀疑那个女鬼是自己的一个相好的情人。 在多次由于接待客户出入游廊之后,他终于对一位姿容艳丽的游女动心,与她约定结为夫妻。 花大笔钱将她买回来之后,购置了一处房产作为她的住所,请了两名佣人做事,一有时间便瞒着这边的妻子去与情人幽会。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家中有了变故,很久没去那边了,许是因为这样,让那边以为他变心,因此化身成鬼,来寻仇了吧。 主持让家中的人都避了出去,只留他一人在寝室中照常就寝。 冈田开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走廊上映出住持和他弟子在神像前打坐念经的样子。 僧人念诵经文声音低微,喃喃之声含着奇特的韵律,不知不觉他就睡了过去。 突然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住持两人的身影未变,仍端坐于纸障外。 冈田大喜,快步拉开门朝外跑去。 “大师,你们……” 越过屏风,他的脚步略急了些,导致地板发出微微震动。 他惊诧的发现,住持和他弟子两人的头就这样滚落到地板上,颈腔喷溅出大量的鲜血,将走廊染得一片鲜红。 两人的尸身歪斜着倒下。 屏风前的持国天王神像,四分五裂散落在台前。 “啊啊啊——”冈田发出惨叫声。 这天,他将仆人遣散,商铺暂时交托给友人看管。 想着高野山护符的灵验,带着妻子一路逃向和歌山县的高野山。 一路上只敢在白天略略打盹休息一下,晚上连夜赶路。 兴许是佛祖保佑,这一路上既未被鬼追上,也未碰到盗匪,夫妻两人风餐露宿的平安到达高野山的金刚峰寺。 高野山是佛教真言宗的总本山。 空海大师从中国学佛归来后,在这里创立了金刚峰寺。 据说,空海大师在中国明州登船回国之前,想到回去之后该寻一处建立寺庙弘扬佛法,心有所感,将手中的法器三钴杵朝天上一丢,那杵便自行朝倭国飞去。 空海回到倭国后,就开始寻找三钴杵的下落。一路追寻找到了高野山上,得到山神丹生都姬明神以及狩场明神的指引,终于发现了三钴杵钉在一棵松树上。 随即在此处建立寺庙,便是现在的金刚峰寺。 在寺庙某处名为“奥之院”的地方,uu看书 ww.uukashu是空海大师的圆寂之处,供奉着他的御庙。 因为高野山内禁止女人进入,冈田的妻子只能在外面供女性参拜的“女人堂”等候,冈田自己一人独自入山。 到达金刚峰寺后,他向迎接他的和尚说明自己的来意,并且出示了那张失去效果的符咒,求见这位制作护符的大师。 在他想来,这张护符比那两位和尚都管用,那么本人一定更加厉害吧。 他如愿见到了那位大师。 出乎意料的一位年轻僧人,年纪大概在二十多岁左右。 名字为树海。 是个面无表情,说话颇为直爽的年轻人。 眉眼疏淡,薄唇,鼻梁高挺,眼角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是他唯一显露出少年感的地方,一双桃花眼中常常如布满迷雾,诱人探究。 是会惹得女人伤心的薄幸男子那种长相。 如果不是听说他是大僧正的亲传弟子,冈田一定会哭着喊着要换人的。 “所以说,你是私下有了情人,然后她因为怨恨化作厉鬼来找你了?” “……是。”冈田觉得额头上不住的冒汗。 真是太过直爽的年轻人呐。 “她对着我的护符吐气,导致符咒失效了?” “是。” “真有意思啊。”树海嘴上这样说,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冈田听了有些气恼,却丝毫不敢抱怨。 “那,你打算出多少钱保住你这条命呢?” “什么?” 冈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第4章 高野僧2 “你……你这是在要钱吗?” “不然呢?” 冈田大为震惊,“可是方才我参拜的时候已经给了香火钱了。” “你认为自己的性命不值钱吗?” “僧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超拔人于苦海吗?”冈田愤怒的问道:“我家附近寺庙的住持一听我出事,就立刻到我家来帮我,根本没提过钱的事。” “你也在他们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吧。”树海冷冷地看着他:“以教义激他们保护你,所以他们死了。还没有钱。” “死得那么惨,你都没好好安葬人家,只顾自己逃跑了。” 冈田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低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太害怕了,如果不赶紧逃跑,那鬼晚上可能又会追过来……” “总之,不出钱我是不会出手的,”树海说:“我金刚峰寺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每天要吃饭穿衣,抄写经书需要笔墨纸砚,夜晚点火需要蜡烛,我还想给祖师塑个金身,没钱哪里能行?” “如果我被鬼杀了,你至少要付安葬费用和抚恤金吧,你就当把那个提前给我好了!”树海向他摊开大手。 冈田:“……” 真是太过直爽的年轻人! 在无可奈何供奉大笔钱财后,冈田和树海一起下了山。 树海让他找了一个空院子。 用白茅做了一个等身假人,套上冈田的衣服,摆成人类躺着的姿势,安置在房中。 “用这个做诱饵,来骗过那只鬼。” “这样就能骗过鬼了吗?”冈田问。 “当然还有事要做。”树海说着,拖过冈田的手掌。 在晦暗的灯光下,树海侧看时眼睫毛长长的,冈田心中一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露出那副期待的样子是想死吗?”树海厌恶地捏住他左手中指,眼神一凝。冈田只觉得手指一痛,上面裂开一条小缝,血珠正慢慢的渗透出来。 树海将这血滴在假人的额头上,又剪断冈田一截头发,捆在假人身上。 然后命令冈田躲在屏风后面,身披经卷,念诵经文,除此之外不能发出别的声音。 “这样那鬼能感应到你的气息,进房间后却看不到你,只会看见准备好的这个替身,我躲在旁边就好出手消灭她。” 冈田一边担惊受怕的念经,一边也难免有些怀疑,这位大师是不是戏弄自己,才故意让自己受这番折磨的。 此际后悔已是晚了。 外面走廊上,已经响起脚步声。 长着双角的女子身影,借着灯光,映在纸板门上。 越来越近。 “唰啦”一声,门被拉开了。 “大成!大成啊!”她说道,“我日日夜夜思慕之人啊!” 身穿白色亵衣,披头散发的女鬼走了进来。 拖地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容,间隙中露出发红的眼睛,额头上皮肉破破烂烂,长出两只犄角。 看到房屋中间躺着的假人后,嘴角露出欣喜的样子,一把扑了上去。 “薄情之人!我的牙齿,肿胀难忍,好想啃食你的骨头啊!” 女鬼的口中发出咀嚼的声音。 冈田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房屋上方突然落下一张渔网,将女鬼网住。 树海的身影出现在墙角。 双手结印,嘴唇微微张动,念着冈田听不懂的咒语。 那张渔网象有了生命一样,将女鬼牢牢捆住,随着咒语越来越急促,渔网的绳索越来越紧。 女鬼拼命挣扎。 在晃动之时,额前的头发拂起,容貌清晰的展露在冈田面前。 “啊!”冈田失声惊叹。“小惠,怎么是你?” “嗯?”树海疑惑的看向他。 “这……这是我的妻子啊!”冈田焦急的喊道:“她是我的妻子啊!” 随着他发出声音,狂乱在渔网中挣扎的女鬼似乎也恢复了神智,眼珠不再充血发红,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她疑惑的摸摸额头上的角,望向冈田:“大成,我……我这是怎么了?我还在做梦吗?我不是在女人堂等你吗?为什么会看见你?” 冈田含着泪,一步一步向她挪动:“为什么?怎么会是你?你这么怨恨着我,想要杀死我吗?” 小惠眼中红光一闪,又变成鬼的样子:“恨呐,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啊!” “你知不知道,我每日为你熨烫衣服,熏香,看你打扮得整整齐齐,明明知道你是去见别的女人,却要装成一无所知,以最美的微笑目送你离去的心情?” “你知不知道,我夜夜无法安睡,想象着你与别的女人欢好的场景?” “你凝望夜空的时候,是不是在思念她?吐露的甜言蜜语,是不是也对她说了?为我买回来的衣料,是不是也给了她一份?” “我日日夜夜,在苦海中备受煎熬,如坠地狱,你却搂着别的女人寻欢,我为什么不能怨恨你?” 忽然她又清醒了几分,“我……我不是在睡觉吗?我怎么……” 一时狂乱,一时清醒。 冈田大成终于明白过来,妻子早就知道自己在外有了情人,嫉妒之心让她化身成鬼,趁她睡觉的时候,生灵被内心深处的欲望驱使,出来杀人。 所以,第一个遇鬼的夜晚,她好好的睡在身旁,却完全没有听到动静。 所以,在逃往高野的路上,因为在白天睡觉,夜晚赶路,女鬼一直没有出现…… “树海大人,请救救我妻子啊。”冈田向树海喊道。 树海摇摇头,“这是你妻子的生灵,她已经‘生成’了。” “自愿堕入鬼道之人,已经无力挽救。”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面容肃穆,念动大轮一字咒。 “诸恶鬼神!皆自驰散!” “不要啊!”冈田哭喊着。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妻子发出惨呼,身体化为黑烟,逐渐溃散。 “呜呜呜。”冈田捧着空空的渔网,哭个不停。 “这么伤心做什么?你不是厌烦她才去找情人的吗?现在没人阻拦,你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快活了?”树海有些奇怪,板着脸问道。 “你……你懂什么?我才没有厌烦她,我一直深爱着她。”冈田抽泣着,断断续续说道,“大家都有情人,象我们这种身份,如果没有情人会被别人耻笑的。可后来我虽然有了情人,反而发现自己更爱她了。” “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在身边久了就容易忽视。但如果把它挪开一阵,你就会发现内心深处会燃起更加猛烈的火焰,那时,你就知道,有多珍爱这样东西。” 树海歪头想了想,“不懂。” “呜呜……小惠已经怀孕了。我本来就打算和那边断绝往来,和小惠好好过日子的……小惠啊啊啊!” “啊哦——”树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皱起眉头,“这下惨了。” ……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里高野大僧正的禅房中,树海老老实实地跪在地板上听训。 所处的位置,跪坐的姿势,面无表情的神态,与大僧正记忆中这位弟子小时候的情形没什么不同。 真是从小到大的顽劣!大僧正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我不该在未确定鬼的真实身份时就采取行动,不该在未了解全部情况时就在人和鬼之间先入为主确定立场,打杀了事。因为我鲁莽的行动,误杀了一个新生命。”树海语气毫无波澜,仿佛背诵最讨厌的经文。 “你最大的错误,是你的不体恤人心,你的不以为然。”大僧正长叹一口气,仍是爱惜这个唯一的弟子,“起来吧。” 见师父语气松动,树海也就轻松起来,低声嘀咕道:“那位夫人已经成为般若了,即便孩子能生下来,也是鬼之子,既不能容于人间,也不容于鬼界,活着也悲惨,我超度了他让他重新投个好胎,不也是功德么。” “你说啥!”大僧正气得一直保持的京都公家方言都说不准了,u看书 .uuknshu 爆出须磨老家奇怪的腔调。 树海微微缩了缩头。 大僧正手中佛珠飞快的转动,好好喘息了几口气,这才压下心中怒火。 安静半晌,他说道。 “树海,你的心性在里高野众人中,最接近佛性。” 树海奇怪地看向他,在思考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夸奖。 “你是无情之人啊。” “佛性是最洁净、无污染的本性,它是无,但同时又包含所有。既是无情也是有情。而你,就差了有情那一部分。虽然你天性自然,最接近佛性,可是那个距离,也是无限远呢。” “师父,你还是少和我谈‘禅’吧,我听不懂没关系,怕把你气着。”树海表情无辜的看着自家师父。 大僧正面容扭曲了一阵,忍了又忍,垂目说道:“一般人,即便嫉妒心再重,也不会轻易化身般若,一定有什么缘故在里面。冈田是从京城而来,听说京城那边已经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件,你去追查清楚,把这件事了结吧。” “是。” “了结之后,也不必回来了,” 树海抬起眼帘,面带疑惑。 “里高野的坏境太简单了。你去红尘中走一遭,打磨心性。等你什么时候明白有情无情的道理,再回来吧。” “哦——”树海慢吞吞的答应,“师父,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无情之人啊,老实说,情人我是有一两个的,露水情缘也……” “给我滚——” 禅房中大僧正的怒吼声响彻天际。 第5章 般若1 不管多少次站在这座被当地人称作“唐屋”的建筑前,李八郎依然会被它深深震撼。 倭国受唐朝影响颇深,即便已过去百年,这里依然习惯将那片大陆流转而来的东西称作“唐物”。 熟悉的故乡大宋建筑风格。 巍峨高大的红色宫墙,掩不住柳树随风摇摆的丝绦,高处明亮的琉璃瓦与青瓦相间的吴殿式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烂柔丽的光芒。 与远处矮小狭窄的本土和屋相比,它简直是庞然大物了。 不由得会生出一种身为大宋人的自豪感。 而这栋建筑,是他亲眼所见,一夜之间树立在这片土地上。 身为宋国商人之首,在倭国异国他乡打拼出如今的基业,大纲首之位的李八郎,也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 若说原来他是因为受安定郡王所托,为国家皇权所慑,不得不对这位郡主恭敬供奉,那么现在,则是为郡主本人的实力拜服。 走向院子的大门,上面挂着一道青乌色的匾额,写着“繁花院”三个大字,两旁有一对楹联,“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 正欲使仆人上前叩门求见,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熟悉的男子声从内里传来,“不用送,不用送,齐娘子太客气了。” 与李八郎在门上碰个正着。 年约四十多岁,白面有须,胖乎乎的身材,永远挂着和气的笑容。 是浙江西路往来倭国的商人纲首,全忠义。 两人因为生意属于竞争的关系。 他笑呵呵的向李八郎拱手道:“诶哟,这不是李纲首吗,许久未见,您风采依旧啊。” 李八郎心中警铃大作:“你来做什么?” “哦,我从大宋刚跑完一趟回来,那边的人托我给郡主送点东西,这不,就上门来了。” 李八郎狐疑地盯着他瞧:“送什么东西?安定郡王全权委托我照顾郡主,为何我没听说?” 全忠义笑容不变,语气中却听得出嘲讽之意,“李大纲首坐地生财,不象我们这种小本生意得多跑几趟,自然离故国远了点,消息不灵通也是有的。” 他拱手向西边大宋的方向拱了拱手:“圣人怀胎已有数月,官家后继有人,普天同庆。眼见乞巧节将至,两宫特地赐了节礼给郡主,托我送来呢。” 他故意走近,附在李八郎耳边说道:“听说圣人有孕,郡主是有功之人,因此两宫才借节礼的名义送来礼物感谢。可见郡主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依然简在帝心,可惜你好好的一尊大佛,就该日日三叩九拜的供着,却被你那倭国女人赶了出来,落到宫中耳里……啧啧啧……” 他作恍然惊醒状,“对了,郡主是修道的,不能说大佛,得说真仙——”他哈哈大笑,拍了拍李八郎的肩膀,扬长而去。 李八郎气得咬牙,心下又惊又惧,只怕全忠义借这次机会搭上宫中的关系,日后贩售时随便漏一点点禁售的高档货物给他,那么他们浙江东路商会很快就会被比下去了。 而郡主来倭国之后,自己因为疏忽导致看护不力,妻子还妄图羞辱郡主的行径,也会很快传到大宋,届时只怕会引来宫中震怒。即便长居倭国,那边鞭长莫及,只要在生意上稍微卡一卡,自己也会半死不活。 李八郎被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赶紧上前叫门。 被郡主身边那对双胞胎侍女中的不知哪一位引至花厅,真珠端坐于主人位。 李八郎“噗通”朝地上一跪:“拜见郡主。” 真珠微微诧异,“李大纲首何必行如此大礼。我已说过多次,我已入道,不再是皇族身份,唤我长平即可。” 连忙起身来扶。 李八郎膝行朝旁边避了一避,连连磕头道:“罪人管束家中不力,导致郡主受辱,实在罪该万死。” “你上次不是已经道歉过了么?何况我也没吃亏,有让我不爽的当时就报完了。你事后还破费送了几箱子珍玩赔罪,说过无事了的,如何又提起?” 真珠是真没将这事挂在心上。 寄居别人家,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初来陌生的国家,风俗不同,真珠想着有人帮忙适应一下。 适应期现在已经过了,再住一起日子久了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借机会搬出来自己住,还更舒服,收服的妖使鬼使也能放出来透透气。 转念一想,真珠便猜是宫中赐的节礼再度提醒了一下这位大海商,自己并不是因为获罪被贬斥发配而来的,本身也不是柔弱无助的弱女子,不是可以轻慢之人。 便加意温言再三抚慰了几句。 李八郎见郡主是真心宽慰,这才放下心来,坐上旁边的椅子,喝了口茶。 他这次是为真珠送来委托他收购的倭国香料等货物,将货单和账目送了上去供真珠查看。 自有齐娘子带着一干鬼使负责查点清理。 此时大宋,因崇尚天道自然,已渐渐不再风行熏香、品香之道,而以花果的本味代替熏香。 反倒是倭国,宫内和公卿贵族都疯狂的迷恋香道,导致香料大为盛行,uu看书 .uuanshu种类繁多,市面上也更容易收集。 见这一批货物质量上佳,真珠略略欢喜,耐心和李八郎多聊了几句。 忽然她神色微变,迎着光朝李八郎面上多瞧了一眼。 “咦?” 见她语气有些惊异,李八郎心中打鼓,又不敢出声,只得僵坐不动任她打量。 良久,听见上方人说道:“一段时日不见,为何却多了几丝阴气?” “啊?”李八郎害怕起来,拼命回想,“我这阵子都在赶路行商,除了住住沿路的宿屋,没去别的地方啊?” “是否遇到奇怪的事情呢?”真珠说。 “没……没有啊。我身边一直有仆人跟着,也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对吧?”他朝身后的仆人确认的问道。 “是的,我们并未发现有奇怪的事。” 真珠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也许是路过什么不吉的地方染上了也是有的。”她拍拍手。 远星闻声进来,“去把我上次做的那个小葫芦拿过来。” 这丫头领命而去,不多时重新进来时,手中捧着一个不过巴掌大的小锦盒。 李八郎恭恭敬敬的拜谢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垫着丝绸上躺着一个小巧可爱一节指头大小的白玉葫芦。 “这是我闲暇做着玩的,你寻根红绳贴身带了,可吸污秽之气。你时常行商要到处奔走,路过什么阴气重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个正好保你平安。” 李八郎大喜,“多谢郡主……长平道长厚赐。” 他将盒子放入怀中收好,欢欢喜喜告辞而去。 第6章 般若2 阳光从纸板窗透入。 昏暗的房间中可以看见光束中灰尘飞舞。 和室的布置讲究清雅,有禅意。 这间厢房内摆放的东西不多。一个梳妆台,窗前摆放着一张长几,上面有一个黑釉小花瓶,内中插着束清晨刚采下的龙胆花。 东壁上悬挂的一幅美人图,是房间里唯一的装饰。 谨子跪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长发。 头发是女子的命。 保养得极好的乌黑长发垂委于地板上,借着微光折射出如上等丝绸般柔和的光芒。 以瓮盛装第一道淘米水,用木梳蘸着这种水梳头。 她大概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女子容貌最盛之时。 常年待在帷幕重重的房屋内,肌肤白皙,五官秀丽,一举一动皆是当年在京中严格教养出来的,永远以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在人前,风姿动人。 用香皂净面后,揭开台子上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以绿豆、白芷等中药粉末合成的香脂。 她不用侍女动手,自己亲自小心翼翼的挑了一指甲盖大小到掌心,双手蕴开,一点点按压在自己脸上。 敷粉,描眉,涂上口脂。 她满意地看着半身玻璃镜中自己清晰的影子。 这些唐物都是大宋国的珍品,仅有少量流出到倭国,毫不夸张的说,她如今所过的日子,比在京都时并不差什么,甚至更好。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当年果断下嫁了这位宋国商人的缘故。 京中的旧识或许在知道她嫁给商人后,怜悯她,哀叹她的命运吧。 镜中的谨子脸上露出嘲讽的意味,眼波流转,满意地看着镜外的自己。 她的夫君温柔体贴,没有情人。或许,在游廊会偶尔有一夕欢好的露水情缘,不过那都不足为惧,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成婚之后,将她接回宅邸居住,树立了她“北之方”的地位,主持中馈。 她还有什么好忧惧的呢? “易褪花容人易老,绵绵苦雨吾身抛”。脑海中突然想起宫中某位女官做的和歌。 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妆台上的金莳绘发梳,继续替她梳发。 动作轻柔,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拉拽之力。 这名侍女名叫小鸟君,是她近来最宠爱的侍女。 当年从京都被迫离开,身边跟随的身份高贵的侍女都一一告辞另寻他处去了。这种乡下地方,能找到的侍女都是俗不可耐、不能谈论诗文的粗鄙女子。也唯有这位新来的小鸟君,不仅识字会文,还善解人意,近来越发觉得离不开了。 她一边为谨子梳头,一边低声说:“这镜子,还是小了点。听说宋国早就有等身玻璃镜了,若夫人能从镜中瞧到自己全部,才能体会到我等素日眼中的夫人,是何等风姿绰约啊。” 谨子闻言内心生出愉悦来,但转瞬间,她又因此想起那位宋国公主。 她住在宅邸时,房间中似乎就摆放着这样一架等身玻璃镜。 人若站在它面前,纤毫毕现。以珍贵的沉香木为镜架,边缘是匠人精心雕刻出的仙子,衣带当风,脚踏祥云,发丝、衣裳的褶皱都极其细腻,也只有大宋宫廷的工匠才有这种手艺。 随即,脑海中又回忆起公主房间中摆放的其他物件来。 无一不是举世珍品。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搬出去后过得怎么样了。”小鸟君还在说道。 还能怎样? 住着比她更大的院子,吃着美味无比的中国食物,身穿绫罗绸缎,日日观赏着那些珍宝——害她在夫君面前丢了大脸,又被那位公主在一夜之间筑起大院的消息吓病了一场。 可恶的女人! “那位公主啊,倒是让我想起古时一个人来。” 谨子垂下眼帘,面上表情不变,“哦,是哪位?” “象大唐的杨贵妃啊。也是位曾经入道,容貌非凡,身份高贵的佳人呢。” 谨子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杨贵妃之事。 当年唐朝这位贵族女子,姿容倾国倾城,善长歌舞,精通音律,据说还是位琵琶高手,被选立为寿王妃。后入宫时被大唐天子唐明皇看中。为遮掩luan伦的丑闻,唐明皇用为太后祈福的名义,令她出家为道,道号太真。过了没多久,就迎接她回宫,封为贵妃,从此三千宠爱在一身,为大唐后宫第一人。 谨子不禁想到,身为上国的公主,为何放弃高高在上的贵女位置,出家为道?然后跑到倭国来,又要夫君负责照顾她? 莫非他们在宋国的时候就认识? 莫非公主是为了夫君放弃了皇族身份,遮掩丑闻……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登时勃然大怒,一把抓住梳妆台上的发梳狠狠朝地上掼去。 “咔嚓”一声,好好的发梳被摔成两截。 屋内的侍女见夫人突然发火,不知所措,全部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 这时,屋外传来声音:“主人回来了。” 李八郎走入院子。 看见自己的倭国妻子谨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容光焕发,每根发丝都整整齐齐,精致无比,身穿华丽的唐衣,率领着一众侍女,跪迎于廊下,温柔一笑道:“夫君辛苦了,欢迎您归来。” 遇到谨子时,她家虽已败落,但仍有着高贵的身份。起初,李八郎娶这位异族妻子,也是想借此打入倭国公卿上流阶层,进一步扩展自己这一派系的生意。到后来,相处久了,不自禁的被她文雅的谈吐和温柔的性情吸引,产生了真正的夫妻之情。uu看书 .ukansu 自远方旅途归来,见到家中干净整洁,妻子殷殷期盼,内心自然生出暖意。 整个身心都松懈下来,他带着笑容刚想上前扶起谨子的手,突然又想到她失礼于郡主之事,那只半空中的手,就在谨子的目光中又迟疑着缩了回去。 笑容也收了起来。 李八郎只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在家操持也辛苦了。”径直越过谨子身边走进房间。 谨子保持着完美的俯身姿势,面上笑容不变,隐藏于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却紧紧抓住衣料,用力得手指发白。 沐濯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沐浴在倭国是需要靠占卜是否为吉日,选择合适的时辰才能做的事,不过李八郎却不在意这些。 谨子原本劝过几次,见他执意不改,也就不再劝阻了。 他外出回来,必是要在自家花大价钱修建的沐濯室里好好洗个热水澡的。 谨子在收拾整理他换洗的衣物。 掀开一片衣角,看见了一只被红绳拴住的白玉葫芦。 不知为甚,她立刻心中不舒服起来。 夫君身上饰物、小件她都清清楚楚,在离家之前,可没有这个。 谨子将旧衣拿走,把这只小白玉葫芦放在干净衣物的最上面。然后装作不动声色,守在一旁。 不多时,李八郎沐浴完出来,只穿着小袖。 见到白玉葫芦后,神情有些急迫的拿起戴到脖子上,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东西方才都忘了放好。” 全然没发现背后谨子默默注视着他的表情。 第7章 般若3 从随侍的仆从嘴里,很轻易就知道,李八郎是先去拜见过宋国公主,再回大宅的。 那个白玉葫芦,是公主的赏赐。 “是定情信物吧!”小鸟君在身后为她抱不平:“夫人,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太没有良心了!” “不过是一介徒有金钱的粗鄙商人,居然敢对身份高贵的夫人做出这种事!” “宋国公主又怎样?连和歌都不会做的女子,贪嘴整天要吃肉的粗鄙女子,不过因为佣人一点点小小失误就冲到主院朝主人发脾气的女子,哪里比得上夫人?” 她的声音喋喋不休,“毁了那个东西,把男主人那么重视的定情信物毁掉吧!然后!去毁了那个女子!” “给我闭嘴!吵死了!”谨子怒喝道,随手一拂,宽大的袖子拖过妆台,将上面瓶瓶罐罐的香脂之类护肤品扫到地板上,红色、白色、黑色,粉末、半凝固或是液状的膏体洒了一地。 室内安静下来。 悬挂于壁上的那副美人图中,身着十二单衣的美人,回首注目,端坐于满是曼陀罗花的山谷之中,面上露出笑容。 …… 树海手持锡杖,扶了扶头上戴的网代笠,转身向送他出门的店老板双手合十行礼。 “多谢,不用送了。” 慢慢踱步于这热闹的唐坊之中。 博多津的唐坊,是宋国侨民最大的聚居区,据说此时已达到七千余人,约占了本地三分之一的人口。 宋国人与倭国人,随处可见,耳边听到的是汉语和带着各种口音的本国语言。 目光所及的商铺中,不仅有本国的器物,还摆放了许多来自宋国的物件,让初次来此的树海颇感新奇。 他根据消息先上京了一趟,果然发现了几桩闹鬼事件的共同之处。 已有七、八条人命因此逝去。 都和一幅画有关。 但那幅画每次在事发后被人买走,流转至此。 树海一路追查,方才书屋的老板是这样回答他,画是被一位头戴市女笠的夫人买走的。 看不见容貌,亦不知身份。 店中曾有熟客随口说了一句,这位夫人原本是京中某位高官之女,父亲死后被异母兄弟将她母亲和她一起赶出,流落筑前来,本来过着窘迫的生活,听说后来嫁了位宋国商人,现在可是过得相当富足呢。 “这下该向谁打探好呢?”立于街头,树海拄着锡杖思忖。 忽然觉得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树海面无表情的看去。 那撞到他的年轻女子面露笑意,微微低头行礼:“抱歉,大师,不小心撞到你了。” 瞧着他的眼睛发亮,其中似有无限话语,又朝他笑了一下,这才翩翩离去。 “唔,晚一点点再去找也没什么关系吧。”树海这样想着,跟在了女子身后,渐渐远去。 …… 平原盛一路风尘仆仆的行来。 到了博多津后,先到平家族中的庄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午后,认认真真梳洗后,换上被熏染过浓香的新衣,这才向打听好的宋国公主宅邸行去。 “应该就是那里吧。” 平原盛穿着一件普通白色菱纹的水干,未乘坐牛车,而是选择步行前往,身边只带了一位随从。 那栋“唐屋”是以格外突出的形象,绕过一排和屋后,突然出现在道路的尽头的。 一见便知。 与本国建筑不同的颜色和气势,伫立于此。 平原盛一边打量,一边朝大门走去。 黑漆的大门外,停着一辆牛车,此时正有其他人在。 一位身形有些臃肿的官员正从牛车上下来。 除了车夫外,另外还有四名随从,一共六人。 穿着暗红色的束带,帽子对牛车而言也太高了,因此行止颇有些笨重。 一转过身来,看这人长相,平原盛认出正是筑前守。 职位是从五位下,年纪四十多岁,昔年曾在宫中筵席上见过几面。 两人四目相对。 看着这位筑前守花白的胡子,平原盛想起值夜时听到的关于这位官员的笑话,险些没保住温和有礼的表情。 筑前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两眼,认出了平原盛,连忙上前行礼道:“这不是平右兵卫督大人吗?您何时来了筑前,我竟不知,真是太失礼了。” 平原盛还礼:“此次是私人原因出来拜访友人,不好冒昧打扰。” 筑前守呵呵笑着,心里却提高警惕。 这位贵公子又年轻身份又高贵,京中传闻也是位风流公子,出现在此地,莫非也是来追求居住在这座宅邸的主人? 那不就是自家情敌? 在爱情的争夺上,可是不会以官位高低来礼让的! 他自怀里掏出纸扇,“那么,就不打扰平右兵卫督大人了。”点头行礼,率先转身,走向大门。 平原盛的随从紧皱眉头:“真是无礼之人!” 平原盛倒是没放在心上,对方比他年纪大上许多,自己的官位也不过是主上依身份赠的虚职,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筑前守的行动。 筑前守踏上台阶,微微示意,随从便上前叩门。 奇怪的是,大门稍一用力,就轻轻开了。 叩门之人迟疑着回头看了筑前守一眼,推开了大门。 里面是一片废弃之地。 没有墙壁,没有房屋。 石砾与杂草丛生,干涸发裂的地面,里面不要说人,连一块建房子的木板都没有。 “咦?”平原盛惊讶道。 从墙外看来,院中霁光浮瓦,雕梁画栋;从门外看去,却是荒野。 仿佛两个世界以某种方式重叠。 筑前守讪讪地笑了一下,对平原盛说:“看来公主殿下并不在家。她若不在,宅邸就会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啊。”平原盛饶有兴趣的走进大门,四下打量,“这就是法术吗?” “既然主人不在,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平右兵卫督如若无事,不如到舍下做客?” “今日先不了,uu看书 ww.ukansh 我想在附近游览一番,若有时间,必然上门拜访。” 筑前守悻悻登上牛车离去。 待他离去后,平原盛不顾胆小随从的劝阻,继续眼前的空地中走来走去。 他伸出双手在空中摸来摸去,“真是太神奇了,完全摸不到任何建筑物的存在,居然不是幻觉?” 平原盛又好奇的走出门外,再度朝内端详。 如此反复几次,宛如一个孩童找到了新鲜的玩具。 “真是有意思的事呢,更加想见见那位宋国公主了。”平原盛有些遗憾,“那今天就先回去吧。” 他带着随从朝外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有一物从空中坠下,滚落到他的袖中。 是一根樱桃树枝,上面有两枚鲜红的樱桃。 娇嫩欲滴,仿佛刚从树上摘下。 “诶?”平原盛惊讶的朝头顶上方看去,空空如也。 那么樱桃是从哪里来的呢? 平原盛握着树枝,带着疑惑继续走出门外。 随从长舒了一口气,结果放心太早,就见大人没走几步,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又转身回到大门。 他心中泪目:大人这痴迷于怪谈的癖好,迟早会送命,估计我也会被拖累。 大门在出来时已被随从关好。 平原盛恭敬的站在门前,从怀中掏出名帖,从门缝中塞了进去。 朗声道:“从四位下右门卫督平原盛请见宋国公主。”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请进。” 第8章 般若4 院中有一颗经年的樱桃树。 正是方才掉落樱桃树枝的地方。 果实累累,随风枝叶摇摆,沙沙作响,望之喜人。 前方引路的侍女笑着回头向平原盛说道:“她很喜欢你呢。” 听语音刚学倭国语言不久,说话时咬字特别清晰,声音软软如同黄莺,有种怯生生的可爱。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平原盛自然露出温和的笑容,惹得那位侍女脸微微红了红。 不愧为传说中宋国宫殿级的房子。 平原盛一边行走一边忍不住观赏院中的景色。 明黄色的琉璃瓦。 屋脊上的脊兽。 横梁和柱子上雕刻的精致花样,有人,有动物,有花卉,无一不是精工细作,任何角度都能看到令人惊叹的匠人心血。 路边应该是山茶花、牡丹花之类的灌木,已过了花季,此时树下有不知名的盈盈绿草,葳蕤可爱。 每一步所见都是可堪入画的景色。 那名温柔的侍女,见平原盛在赏景,就会体贴的在不远处稍稍停留。 “冒昧的问一下,方才那位筑前守大人,为何进来时看到的是荒野呢?” “公主不想见他,所以才设下这样的机关的。” 侍女侧身道:“那个人三番五次没事就上门,公主都对他无话可说了,他还贼溜溜的盯着公主看,目光可讨厌了。对我们这些侍女也举止很不规矩,若不是侍女长说这人是本地官员,死了很麻烦,我早就晚上找他去玩玩了。” 她好看的红唇露出一截粉嫩的舌头,飞快的绕唇边一周,又缩了回去。 在空气中发出“咝咝”的声音。 平原盛和那名可怜的随从,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舌头绝不是普通人类的长度,舌尖分叉,象是蛇的舌头。 “嗷——”两声穿入云霄的惨叫。 平原盛牢牢抱住随从的头,双脚交盘缠在他的胯部,是相当羞耻的男男姿势。 随从泪目:出现啦!要死要死要死!我就说会死的吧! 两人都紧闭着眼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忽然听见有另外稍微成熟点的女子声音说道:“你是如何待客的,把客人都吓成这样了。” 先前的那位侍女用汉文说了两句,语速较快,听不太懂,听语气是在辩解。 成熟女子的声音带着惹人信赖的语气:“平原盛大人请不用害怕,把眼睛睁开吧。” 平原盛试探着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只有一位年约三十多岁,气质高雅的女性。 方才引路的年轻侍女毫无痕迹的消失了。 她微微低头行礼:“我姓齐,是公主殿下的侍女长,方才那孩子年轻贪玩,又正值晋升阶段,原形容易受到外界扰乱,惊了大人,请见谅。” 平原盛这才惊觉得现在的姿势狼狈不堪,连忙从随从身上跳下来,整整衣服,“是我自己太胆小了。” 心中却忍不住乱想,方才那是什么?什么晋升阶段?眼前这位呢?是人吗?原形是什么? 人是越想越害怕的。 不过这位侍女长如常人般的举止外貌,极大的安抚住了他,让他总算还记得此行的目的,保持住翩翩贵公子的风度。 僵着笑脸朝里走。 又穿过两道门,进入内院。 进到这边厢房时,平原盛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肺,冷森森清甜的香气。 闻到这股香气,方才惊惧的神魄似乎都被安定下来,平原盛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主人位方向席地而坐了一位年轻女子。 平原盛行礼道:“失礼了。”在她对面盘膝坐好。 果然如传说中,这位宋国的公主并未向倭国习俗一样,躲在重重屏风和帷幕后见人。 穿着道家装束。头发全部上梳成一个髻,戴着一顶白玉小冠,清晰的呈现出秀美的面额。明净如玉的肌肤,清亮的双眸楚楚动人,让人忽视那艳丽的五官。 即便是身着简单没有什么花样的道袍,整个人也似乎在盈盈发光。 比那些穿着精心配色、重叠着华丽花纹的十二单的京中贵女,更让人体会到“美”这一字的含义。 这种美,宁静又意味深长。 平原盛方才的恐惧感早已丢到九霄云外。注视良久后,他叹了口气。 “冒昧突然上门打扰公主,在下真是惶恐。可是见了公主之后觉得,即便是做出失礼的行为,能见公主一面也是值了。” 真珠掩唇微微一笑:“平右门卫督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平原盛抿了抿嘴唇,有点尴尬地端起身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在鼓足勇气后,他还是率直的开口道:“听说了您从宋国来的事,因为好奇想来看看。” “因为好奇吗?” “是。失礼了。”平原盛垂下眼帘,不敢抬头看向佳人。 上方传来少女愉悦的笑声,“我以为倭国的公卿都是虚伪说漂亮话的家伙,原来,也有老实人啊。” “那么,既然见到我了,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你也该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平原盛诧异地抬头,“公主如有所询,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手轻轻挥了两下:“我已出家修道,请不用称呼我为公主了,叫我长平好了,这是我道号。或者叫我……” “咳,咳。”身旁那位侍女长轻咳了两声。uu看书 .kans “哦,对了,你们这边女子不能将名字告诉外人。” 反而弄得平原盛心痒痒的,非常想知道公主的名字。 “我想请问一下,您知道安倍晴明大人吗?” “安倍晴明大人是我国相当有名的阴阳师,不过大人年事已高,二十多年前已经隐退,很少出现在人前了。去年主上封赠他为‘法清院’,我也只在殿上匆匆看过他一眼。” “那么,您认识源博雅大人吗?” “源博雅大人在朝时我还未出生,他已去世二十多年了。源博雅大人与我祖上有远亲关系。我只知道他有雅乐之神的名号,听说是位品性相当高尚、风度翩翩的大人呢。” “那么,安倍晴明大人和源博雅大人是不是好朋友呢?”少女的眼睛灼灼发亮,似乎隐藏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希翼。 平原盛有些惊异,“这个,我没有听说过。” 少女雀跃的表情顿时黯然了下去。 “不过,”他不忍心见到公主失望下来的样子,“两位大人既然同朝为官,或许,可能,会成为朋友吧。” 宋国的公主莫名又精神起来了,“说的也是。” 室内茶香袅袅,宋国精致的点心又很美味,两人互相交谈对彼此国度感兴趣的事,气氛愉快。 突然,宋国公主“咦”的惊讶了一声,面上表情一变。 头发上象是突然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刃割了一下似的,一缕发丝忽然垂了下来。 长度只到胸前。 被切断的那截发丝轻轻无声地飘落到地板上。 第9章 般若5 平原盛看了地板一眼,立刻抽出随从怀里抱的剑,横在公主面前,“怎么了?是敌袭吗?是刺客吗?” 因为是背对着,他看不见身后公主微微赞叹的神情。 “不是,是我给别人的护符被毁了。” “啊?” 平原盛收好剑,端坐回原位。 “可以请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此时,换成他的眼中闪闪发亮,很有兴趣的样子。 “实在不好意思,我自幼对这种鬼神怪谈之事就相当有兴趣。虽然会害怕,可是又忍不住想探知。”平原盛有些赧颜地说道。 “是一位我的朋友,刚从外地回来,我见他身上沾染了阴气,就送了个护符给他。” “为了以防万一而查探,我在护符里放了一根我的头发。”公主慢慢解释道:“方才有所感应,我的气被人斩断了,也就是说,有人用外力毁掉了那个护符,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原本以为他是在路上染到的阴气,看来,问题现在是在他身边啊。” “你那位朋友遇到会有危险吗?”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要去看一下。” “我可以一起去吗?”平原盛说出口后,又窘迫的说道:“抱歉,不太方便吧。我只是对这类事情很感兴趣而已,我一直在收集这方面的故事,想写成怪谈物语,不过,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 宋国公主凝视了他一阵,绽开淡淡的笑容,“如果有危险呢?你不是很害怕这种事吗?” “如果有危险,身为男子,就更应该去保护你了。”他急急跟着解释道:“虽然公主,嗯,长平你会方术,可是假如遇到的危险和妖鬼无关呢?如果是盗匪之类的歹徒,我有自信还是可以对付一两个的。” 公主举起袖子遮住下半截露出笑容的红唇,“那么,就请一起来吧。” …… 在微微晃动的牛车里。 出门时,平原盛才发现太阳已经变成橘红色。 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与公主相对而坐,中间还摆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放了刚才他赞不绝口的点心和茶盏。 一名相貌秀丽的侍女坐在中间为他们“点茶”。 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另一名侍女坐在前方鼓瑟。 是一对娇美的姐妹花,看公主对待她们的神情,应该是相当宠爱的高位侍女。 从车外看绝对想象不出车内有如此宽敞的空间。 大概也是施展了“术”吧。 前方拉车的是一头矫健的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牛,车架上坐着平原盛的随从。不过他这位随从可不会驾车,只是坐在那里而已。但牛似乎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慢腾腾又笃定的朝前行走。 真神奇啊,平原盛这样想着。 傍晚的天空,各种深深浅浅的红色晚霞和蓝色洁净的天空交织成妖冶的光景。 身旁佳人相伴,有香茶雅乐。 极致的美中,又让人忍不住有种花到荼蘼的毁灭感。 自己仿佛置身于怪谈故事中,漫步于三川途的道路。 他产生出了一种,即便此刻是真的踏上冥途之路也无妨的想法。 车身突然一震。 “到了。” 他们停在唐坊旁一处宅邸外。 平原盛下车后,看到这栋建筑墙外站着一位僧人。 沐浴在夕阳的金色光芒中。 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柳树下,手持锡杖,头戴网代笠,身穿白色内衣和深色裳付,仰头凝望着门墙。 从笠沿下露出的下半张脸来看,是个鼻梁高挺、俊秀之人。 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平原盛就是觉得,他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高墙,看到了里面的某个地方。 僧人侧头朝向他们这一行人。 “咦?”身边的公主低低惊叹了一声:“为什么我能看到他的等级呢?” 平原盛疑惑的看向公主:“您认识那位僧人吗?” “不,”她摇摇头,“不过,好像不是普通人。” “公主的意思是,和您一样拥有非凡力量的人吗?” 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位僧人的方向:“此时在这里徘徊,莫非和我们是同一个目标吗?” 三人视线交汇。 僧人迈开脚步,朝他们走来。 他双手合十行礼道:“在下里高野僧人树海,冒昧请问一下,诸位认识这座宅邸的主人吗?” 倭国此时是佛国,几乎全国上下都笃信佛教,对僧人很尊敬,平原盛点头还礼:“原来是里高野的大师,在下平原盛,自京中来,宅邸的主人是这位长平道长的朋友,我们正要进去。” 树海直视了真珠好一会儿,“长平道长,你的朋友,似乎惹上了了不得的东西,如果不希望他有性命之忧,请把我也带进去吧。” 正在此时,接到通报的李八郎已经出来迎接。 真珠看了树海一眼。 向真珠叉手行礼后,笑着问道:“长平道长突然驾临,是有什么事要小人去做吗?何必亲自跑一趟,命人叫我上门就好。” 真珠一指身边两名男子,“这两位,一位是平安京中来的官员,一位是里高野的大师,都是我的朋友,因为某些事情与找我商谈。只是我的宅邸中多是女子,不好款待留宿,因此带到你这里来了。” 李八郎笑呵呵的说道:“应该的应该的,郡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诸位请进。” 朝宅邸里走进的时候,落在后面的树海低声问平原盛道:“喂,这个女道是什么人?为何能对李八郎如此指使行事?他们说的是汉语吗?你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吗?” 平原盛正在发呆。u看书 方才想起,这是李八郎的宅邸的话,那么女主人岂不是就是谨子小姐?公主和里高野的大师都说这里有不吉之物,如果真如所言,谨子小姐也会有危险啊。 被树海板着脸戳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低低向树海简单解释了几句。 树海看着真珠的背影,“哦?成为修道人的公主?”他木然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隐忍厌恶的表情,然后又瞬间隐藏下去。 一行人受到了李八郎的热情款待。 备上了丰盛的筵席,还体贴的为树海专门准备了素食,让平原盛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这位宋国大海商能成为大纲首,隐隐在宫廷中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啊。 平原盛忍不住以张开扇面掩住口,轻声向真珠问道:“请问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真珠眼中,宅邸中每人身上都笼罩着淡淡白色的光晕,而李八郎身上却有黑色的阴气纠缠,似乎比上次遇见他时反而更严重了。 因此可以确定,他并不是在路上染到的阴气。 阴气的根源就是在他宅邸中。 正在此时,侧面的纸板门被拉开了。 浓郁的香气随之卷入。 谨子翩翩膝行而入,向众人行礼道:“欢迎诸位光临,招待不周请见谅了。如有什么需求,请一定要告诉我哦。” 她笑着抬起头来,看着席上的客人。 平原盛正与真珠窃窃私语,神态极其亲密。 谨子面色刷得变得惨白。 第10章 般若6 说不清是在席上看见京中旧识的平原盛,还是看见他与宋国公主举止亲密,哪一种更让谨子失措。 好在李八郎正一心向尊客敬酒,没看见她失常的神色。 那边平原盛已经瞧见谨子,微笑着向谨子点头致意:“谨子小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谨子勉强露出温婉有礼的笑容,“我很好。公子风采依旧,我心甚慰。” 李八郎问道:“平原盛大人与我夫人是旧识吗?” “啊,当年曾与谨子小姐的父亲同殿为官,见过两次。”平原盛唯恐谨子受丈夫怀疑,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 李八郎让谨子出来,原本就是希望她借机向公主问好,修复一下两边尴尬的关系,便也没放在心上。 谨子带着礼貌的笑容从房间退出。 心中却似有地狱之火在燃烧,愈来愈烈。 “李纲首,我上次送给你的护身葫芦呢?”见无关之人都已退下,真珠直接向李八郎问道。 李八郎一愣,“我一直贴身带着。”他连忙从胸前掏出来。 “诶?”他惊诧的睁大眼睛。 原本内蕴宝光,温润发亮的白玉葫芦,已经发干,上面还生出几道咎纹来,大半已经布满了黑色斑点。 “这明明是您送的那个,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真珠从他手中接过,闭目感受一阵,“看来那个东西已经来过了。” “什——什么?”李八郎吓得话都说不全了,“什么东西来过了?” 树海伸手接过这个小葫芦,放在手中把玩一阵,又盯着真珠仔细打量。 宋国的法术,果然有独到之处。 “最近府上难道没发生什么异常之事吗?”真珠问道。 “没,没有啊。”李八郎拼命回忆,“对了,昨天夜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过来一次。” “按道理我睡得很沉,如果不是有比较大的声音惊动我的话,我通常不会在半夜醒过来的。” “然后,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在卧室外的走廊上看到了一朵花。” “花?” 一朵红色的,花瓣纤细可怜的曼陀罗。 “那朵花呢?”树海追问道。 “消失了。我从地上捡起拿在手上,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它的时候,就象雪一样消融了。” “曼陀罗花!果然。” 真珠闻言向树海问道:“大师知道些什么吗?” “据我们里高野收集到的消息,最近一个月以来出现了好几起类似的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点——和一幅美人图有关。” 树海向在座众人讲述了最近发生的“般若”事件,以及那幅流转于各地的美人图。 他瞧真珠一眼,面上表情不变,却细心为这位异国公主解释道:“‘般若’是鬼的一种,传说中是女子因为强烈嫉妒怨念化成的怨灵。” “啊!”平原盛惊讶道:“听大师的描述,那象是曾经在宫中赛画大会上出现过的美人图。” “若发生时间来看,事件最早发生的地点,就是从京都开始的。” 李八郎越听越觉得不对,“你们的意思是说,我的妻子谨子很可能已经变成了那什么‘般若’?要害我?” “不……不会吧。” “她一向端庄守礼,性情柔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这几天我们日夜相对都没什么异常啊?” 平原盛也急急说道:“对啊,方才我瞧见谨子小姐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啊,会不会弄错了。” 树海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人心中出现缝隙,象那种画卷的阴暗之物就会有机可趁。或许,谨子夫人也没发现,那种东西已经潜伏在她身旁了吧。” …… “夫人,主人说今晚要招待客人,不到这边过夜了,请您早日安歇。” 听到主院的侍女传来这样的消息,谨子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点头道:“知道了。” 不久之后。 “啊——” 侍女们在寝殿外神色惊恐,彼此互望,谁都不敢此时进去面对盛怒中的女主人。 谨子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通通扫落,身体剧烈的喘息。 “可恶!可恶的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仅想勾引我的夫君,连平原盛大人也不放过!” “故意让我与平原盛大人见面,让他瞧见我窘迫的样子!此恨难消!此恨难消啊!”谨子扑倒在地,咬紧牙关,手指狰狞地抓挠着地板。 她的神智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直至此时,她忽然发现,平日里那些自得都是假的,她内心深处依然怀念着当年在京都的日子。 尤其是曾经殷切追求过她,如今身居高位的平原盛,居然也与情敌神态亲密。 见到旧识,沦落于微尘的自卑感,伴随着昔日美好的记忆一同涌上心头,心中痛苦难忍。 一双温暖的手从她身后伸出,将她揽起,温柔地拥入怀中。 是小鸟君。 “夫人痛苦吗?” 那个温暖的怀抱,如今成了谨子唯一的依靠,她紧紧抱住小鸟君。 “好痛苦,好痛苦啊。” 那双手似轻柔的水流,似和煦的春风,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 那个声音在谨子耳边带着无尽的诱惑,轻轻说道:“那就去杀了他们吧。杀了那个女人,杀了那个男人,只要杀了他们,你就不会痛苦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梳妆台的半身镜中,映出谨子的孤单身影。 只有她一人。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uu看书 .uukansh拥抱自己。 墙壁上悬挂的那幅美人图中,又起了新的变化。 原本的红色曼陀罗花下,浮现出了无数人类的骷髅头。 一朵朵的曼陀罗花从骷髅头眼洞、鼻孔、口腔、耳孔中恣意生长。 画中美人露出得意妖艳的笑容。 今夜天空乌云蔽日。 风中充满了燥热不安。 庭院中静悄悄的,连平常鸣叫不停的虫声都停止了。 树海盘膝端坐于廊下,身旁横着锡杖。 他望着茫茫夜色道:“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平原盛大人、长平道长你们可以安心入睡。” 隔着身后的纸板门他听见那个清秀的女声开口,“就当我是想看看倭国大师除鬼的英姿吧。何况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大概也是谨子夫人目标之一,因此不想置身事外。” 在宽大的房间一角,树立了一道屏风,真珠和平原盛两人坐在屏风后。 李八郎在房子中央的寝具上安然入睡。 以他为中心的四个角上,各放置着一个碗。 碗中盛着清水。 真珠以此为凭,设置了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按照倭国的说法,是结界。 “倒是平原盛大人,是因为那痴迷怪谈的喜好,所以执意要冒着危险留在这观看吗?”真珠侧首看向身旁的平原盛。 “谨子小姐……”他虽面上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此时看来眼神中却充满哀伤。 他望望在房中沉睡的李八郎,声音愈发低落:“我曾经提出过与谨子小姐缔结婚约。” 第11章 般若7 “哦?” “是在谨子小姐父亲去世后发生的事,但是,被她拒绝了。”平原盛自嘲似的笑笑,“大概是我还不足以打动谨子小姐的心吧。” “可是,我现在总是会想,假如谨子小姐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会象李八郎一样吗?谨子小姐也会控制不住嫉妒之心,想要杀了我吗?” “爱情,不是男女之间最美好的事物吗?爱,不是混合着仰慕、信赖、甜蜜、憧憬、温柔的那种心吗?” “人心啊,总是会不安的。”真珠轻轻说道,“越是在意那个人,就越害怕失去。那个人每一个举动,都会被放在心里再三思量,喜欢我吗?不喜欢我吗?在心中咀嚼好多遍,因此成魔。” “就算没有美人图那种东西,人的内心里也居住着鬼呢。” “平原盛大人,遇到过让自己如此不安的人吗?” “谨子小姐,是那个人吗?” 平原盛没有回答。 树海回头看去,身后纸板门上印出真珠安然端坐的影子。 他也悚然发现,自己从未有过不安的感觉。果然如师父说的那样,自己是无情之人? 空气突然变得阴冷沉重。 房间内那盏油灯火苗忽然窜起三尺多高,颜色也转成奇怪的灰绿色。 “啊啊——”平原盛跳起来,想起他们提醒过自己,在鬼怪来临之时切不可再度发出声音,连忙捂住自己嘴吞咽掉剩下半声惨叫,慌慌张张的去拿身旁的长剑。 真珠忍不住嘴角弯出一丝笑意。 树海抬起眼皮,直视院子门口,“来了。” 院中的空气愈加寒冷,他徐徐呼吸形成了在冬天才有的白色水汽,沉重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成实质,带着粘稠的触感紧贴在裸露的肌肤上。 最先出现的异常状况,是院门上生出了一根幼小的藤蔓,上面挂着一朵楚楚可怜的小花苞。 然后是门廊上,院中的地上,树木,花草上,迅速被这种藤蔓生长蔓延。 花苞也越来越多,象小铃铛一样,一个个悬挂在藤上。 在黑暗中看起来象是黑色,直到走廊附近被灯光照耀的地方,才看得出是红色。 下一瞬间,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开来。 过多的花朵,以致连花瓣张开产生的动静都聚集成人类可以听到的声音。 细细碎碎,此起彼伏,密密麻麻。 树海目之所及,皆是曼陀罗花的花海。 绽放之时,空气中也多了一种过于浓郁憋闷的香气。 院中的景致如同蒙上一层看不见的烟雾。 “这花的香气有毒,你们自己小心!” 树海念动真言,全身隐隐发出白光,那雾状的气流就无法近身。 这还不算,地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咔嗒咔嗒的声音。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到处都是。 地面裂开,无数骷髅从裂缝中慢慢爬出,原本生长着五官部位的黑洞里,都盛开着一朵一朵的曼陀罗花。 藤蔓束缚、交缠在它们的骨节上。 一步一步,朝房屋走来。 树海皱皱眉头,挥舞着锡杖迎了上去,每一次挥舞,横扫中的一大片骷髅就碎裂着倒了下去。 很快在房间廊前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都是些杂鬼!临时附着在这骷髅上的,真身在哪里?”树海将锡杖横与胸前,目光在院中不断梭巡。 骷髅还在从地下爬出,源源不绝。 平原盛单膝跪着挡在真珠面前,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敢出声,双手死死握着那把长剑直至关节发白,不停的猛地转头左右看,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 与素日风度翩翩、嘴角永远挂着礼貌笑容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看来是真的很怕鬼,偏偏又很喜欢怪谈的人啊。”真珠在他身后暗笑。 他这般转来转去,在下一次转向房间东北角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白色人影。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伫立在那里。 乌黑的长发拖拽到地上,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板上不住扭曲蜿蜒。 是个穿着白色单衣的女人。 这一下没忍住,平原盛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在那一声短暂的叫声中,女人已经完成了一次朝房屋中间睡着的李八郎飞扑的动作。 白光一闪,她似乎遇到了空气中看不见的屏障,被狠狠地弹了回来。 原本蓄势欲再扑的她,被这声惊叫吸引,朝这边看来。 平原盛腿肚子发抖,站起身子,“抱歉了,我没忍住。” 房间的灯光已变成灰绿色,映射那女人脸上。 额前的位置有两个象肉瘤一样的东西,眼白部分全部都变成红色,鲜艳的红唇因为从上方挤出两颗外凸的兽牙变得无法合拢,嘴角不断渗出血水,手指是普通人类的两倍长,长长指甲已经乌黑发亮,比较起来,形状更象是某种禽类的脚趾。 她离着几步远的距离挥了挥手掌,屏风就象是被无形的巨爪重重一击,咔嚓一声碎裂倒地,上面的山水图上留着被几道被利刃划开的痕迹。 屏风散落,结界被打破,平原盛和真珠再无隐藏之处,清晰的呈现在房间中。 “鬼,鬼啊!”平原盛惊慌失措地握剑对着那女人。 真珠站起身子。 在她眼中,女鬼上方显示“怨魂八级,般若”的字样。 是绿色的字迹。 真珠看不见人类修行者的等级,或许是因为识海中那本经书是针对妖鬼的缘故。所以就算照了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等级。 但这个妖鬼等级提示应该是按游戏方式来体现的,比她等级低的是灰色和绿色,与她同级的是白色,比她等级高的是黄色或是红色,更高级的推理来说应该是问号吧,不过暂时真珠还没见过。 因此推断,自己大概在经书评判的等级十级左右。 外面的僧人显示是十一级。 不知道自己和那位僧人对上,谁输谁赢呢。 她看向那位已经堕入鬼道的可怜人。u看书 .uanshu.om 般若也侧头看向她,头颅以古怪的姿势弯曲到肩膀上,她突然得意地笑起来。 “在这里啊,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不要过来!”平原盛尖叫道,他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象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鸡。 树海在外头听到他第一声惨叫后,就觉得不妙,转身想进入屋内,却被身后源源从地底爬出的骷髅死死缠住。 般若一步一步朝两人走来。 平原盛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脸,“谨子小姐,谨子小姐是你吗?” 虽然有些许变化,但从五官的轮廓中仍然能轻易的辨认出,那果然就是谨子。 她的脚步停了,面容扭曲,在强力忍耐些什么。 “啊啊——”谨子发出痛苦的呼喊声。 额头上两个肉瘤爆裂开来,朝外生长凸起,最后生成两只角。 平原盛后退了半步,又鼓足勇气上前一步。 “谨子,你——”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更加刺激了谨子,她大步向前,伸手向平原盛抓来。 真珠从他身后伸出手,也是一抓,赶在谨子手指触到之前,拧着平原盛的衣领轻轻一掷。 平原盛觉得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四周的景色一阵天地旋转,自己跌落在李八郎身上。 原来李八郎早已被惊醒,咬着被褥的一角,缩在结界中瑟瑟发抖。 “躲好了!别出来!”真珠朗声道。 谨子伸指如爪,张大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狠狠扑了过来,“吃了你!吃了你啊!” 第12章 般若8 真珠原本想去袖中摸符纸,方才为了救平原盛缓了一下,这时再念什么咒语之类的就来不及了。 她伸出双手,在空中牢牢握住谨子的手腕,一时间谨子拼命挣扎,居然挣脱不开。 “还好我先炼体的,法师也要有近战技能啊!”她说着众人听不太明白的话。 抬脚对准谨子腹部就是狠狠一脚,谨子发出一声惨叫,被踢到对面的纸障上。 脆弱的以纸张和幼细木条组成的纸障居然没破,而是发出一道金光将谨子弹了回来。 “啊啊啊——”谨子仆倒在地,背后接触纸障的地方象被火烧了一样,变成黑色。 “此处居然有符咒!” “可恶!可恶之极啊!”她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真珠,眼睛中缓缓流下红色的液体,满地散乱的长发唰的一声悉数直立,朝真珠扑了过来。 真珠解下腰间衣带,一个转身道袍已在她手中,嘴里念了一句什么,将衣服掷向那些头发。 两者在空中相遇。 黑发立刻被道袍吸引,迅速绞在一起。 刚一接触,就如同有透明的火焰附着于道袍上,接触到的部分被点燃烧焦,室内满是臭味。 “啊啊——”头发上发出无数女人集合在一起的惨叫声。 和谨子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那黑发迅速朝谨子方向缩了回去。 道袍随之扑了上去,将谨子全身包裹。 谨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脱身而出,真珠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唇边轻轻一划,念了一声“缚”。 道袍上原是用了同色的丝线,细细绣了两条青龙的隐纹。 随着她的咒声,两条不足一米长的青龙从衣料中慢慢爬出,身体象绳索一样,缠绕着将谨子牢牢束缚住。 两个龙头直立于谨子头部上方,张开大口发出不客气的嘶吼声。 “不动明王,火焰召来!”树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外面白光一闪,那些令人齿寒的骷髅咔嗒声一下全部消失了。 一时间房间内外都安静下来。 纸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树海拖着禅杖进来,气息有些急促。 一抬眼,看见脱下道袍后只着了白色内衣的真珠。 他皱皱眉头,未发一言,将自己身上的僧袍解了下来,披在真珠肩上。 真珠有些愕然的瞧了他一眼。 地上被困住的谨子停止了挣扎的动静。 “谨子!谨子!”李八郎壮着胆子,试探着走出结界,朝妻子走近。 平原盛也跟在他身后。 “长平道长,谨子她情况怎么样了?会好吗?” 真珠回答道:“倭国这边的鬼怪情况我不是很了解。树海大师应该知道吧。” 树海面无表情,语调平淡,“里高野的记载中,从未有化身成鬼后还能复原的先例,这是不可逆转的。” 他朝地板一顿锡杖,“我来超度她!” “对了,”他转向李八郎问道,“她没有怀孕吧?” “没……没有。”李八郎莫名其妙,转瞬就反应过来,所谓超度的含义。 他挡在谨子身前,“大师,不要啊,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求您别杀她!” 谁知谨子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从地上仰起上半身,朝李八郎脖颈处狠狠咬去。 树海及时用锡杖一架,卡住了谨子的嘴。 李八郎连滚带爬的朝前一扑,抱住了树海的小腿,转而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为谨子求饶的话。 平原盛看着昔日光华耀目,文采风流的谨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忍不住流出泪来,“谨子,谨子小姐,求求你,清醒过来吧。” 谨子牙齿咬住锡杖,咯咯做响。 “没有用的!你别靠近!”树海握着锡杖,呵斥道。 平原盛已经忍不住朝谨子伸出手去,下一瞬他的左手被谨子的爪子扣住,乌黑的指甲抓挠着,抓破了平原盛的衣袖,在他手腕上划出几道血痕来。 血珠不断从伤痕中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平原盛不顾树海的警告,继续靠近谨子,贴近她的耳朵,“我是平原盛啊,平原盛在此呢。” “山风莫卷龙胆花,倾城颜色解相思。” 山风啊,你不要吹落我的龙胆花,让我好好欣赏她的美丽,抚慰相思。 这是当年平原盛赠给谨子的诗歌。 但是,不久之后谨子就离开了京都,他一直都没接到她的回信。 谨子的手,慢慢松开了。 血红的双眼中有了平原盛的影子。 “平……平原盛大人,”她环顾四周,再看看自己,“我怎么会是如此模样,在平原盛大人面前!” 谨子流下泪来。 哭泣声越来越弱,人影越来越淡。 最终,她凝望了一眼躲在角落发抖的李八郎。 真珠的道袍松松的散落在地上。 “她回身体里去了。” 众人匆匆赶到谨子的寝殿,她在喉咙间插入了一把匕首,已经自尽了。 死去的谨子,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梳妆台上,放着一支已是半枯萎的龙胆花,绑着一封信。 用青灰色的纸张写就。上面写着平原盛大人收。 众人在房间壁上找到了那副美人图。 端坐于漫山曼陀花的女子,只有一个美丽的背影。 树海取下画卷,手指微微一触,就急急收回。 “好重的怨气。” 几乎要结成实质一般,让肌肤感觉被针刺一样的疼痛。 真珠看着这幅画,“恐怕,它每一任主人死后,怨灵都被吸入画中,形成下一位般若的怨恨源泉。” “这幅画,确实是在宫中赛画大会上出现过的那幅!”平原盛,“这里还有主上的印鉴。” “我得去信向主上报告这件事才行。这种危险的东西,居然出现在宫廷里,不知道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树海收起画卷,在画筒上书写符咒做了封印,将派人将它送往里高野净化。 清晨很快就来临了。 李八郎有很多后事要处理。 真珠和平原盛、树海坐在廊下饮酒。 默默无言。 通宵未眠的疲倦,在饮上一杯冰镇过后的葡萄酒后,身心舒畅。 朝霞满天,清晨的风是凉爽宜人的。uu看书 ww.uukans.om “你很强。”树海开口,举杯对真珠说道,“从今而后,我不会把你当娇弱的女子看待,我承认你是一个合格的修行人。” “多谢了。”真珠浅笑道。 她亦转头对平原盛举杯,“虽然你对鬼那么害怕,但我承认你是个好汉子。” 平原盛喝下了那杯酒,露出带着苦意的笑容。 “我在想,谨子小姐婚后难道不幸福吗?如果她和李八郎真的相爱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谨子小姐婚后一直没有生下孩子,这或许就是她一直不安的原因。”真珠说道。 “据我所知,李八郎在宋国原籍那边,是有正妻的。” “宋国的婚俗与这边不同,正妻之外,其他的人只能算妾,”真珠向两人解释,“很多宋国人都很重视血统纯正,外族的混血之子是无法诞生的,因此,谨子夫人才会一直生不出孩子。” “哼!愚昧。”树海冷哼了一声。 “我的名字叫真珠。我觉得我们都是朋友了,可以互称名字,对吧。” “平原盛。” “树海。” “对了平原盛,”真珠面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谨子夫人给你的信上到底写着什么?李八郎估计很想开口问你,脸色难看极了。” 上面写着一首和歌。 “露珠点落枝头空,浮云遮蔽月不知。” 意思是我的恋慕象枝头的露珠一样,脆弱易散,因为被乌云遮蔽,天上的月亮从未发现这滴露珠存在过。 这是多年之后,谨子给他的回信。 第13章 迷子1 平原盛再度拜访繁花院时,是在七月初的一天下午。 这次没有带随从。只有他自己一人。 自从般若事件之后,半是为了躲避宫中的争斗,半是因为真的被真珠吸引,平原盛留在了唐坊居住。 当然,现在的阶段,与男女之情无关,只是觉得与真珠交往,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罢了。 他忘不了那夜真珠从容又镇定的施展咒法的样子,眼睛明亮异常,举止含着莫名的韵味,充满了勃勃生机。 与京中那些躲在几帐和屏风后吟诵和歌的贵女完全不同。 平原盛今天穿着深紫色的狩衣,上面织就白色的团鹤纹。 在进入院中时,又从樱桃树上得到了一枝结着果实美丽的树枝。 他笑着向樱桃树表示感谢后,将树枝插在衣领处。 刚过完立秋,虽说按节气已经进入秋季,但仍然处于夏季高热的控制之下。 只有在清晨或傍晚时吹来的丝丝凉风,才会让人有秋季即将来临的感觉。 天空比夏季来说,显得更加高远澄净。 平原盛抬起头,从院墙朝外看去,蔚蓝的天空上漂浮着许多象鱼鳞一样整齐有序的云。 穿着粉色、月白色、浅绿色衣裙的美丽侍女们,在游廊下翩翩往来,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院中各种草木旺盛的生长着,百花绽放,美不胜收。 既安宁又闲适。 “这里给人的感觉很象世外桃源啊。”他朝真珠笑道。 “你也读过桃花源记吗?” “是,在我国,也有类似的故事哦。” 说有一位叫浦岛君的渔夫,在海上打鱼的时候,忽然遇到了风浪。他不辩方向,被风浪吹得很远,发现了一个小岛。 在岛上,他遇到了居住于此的人。他们热情的邀请他去做客。岛上的小河里流淌的都是蜂蜜,田里种下种子,不需耕种,只要等到秋天自然就能收割。大家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是浦岛君想念他的家人,还是请求大家帮助他回家。等到回到海上找到路回家后,他又忍受不了那种贫困的生活,想回到小岛上去。 可是,他再怎么寻找,也永远无法寻找到去那座小岛的路了。终其一身,浦岛君都在向众人诉说那座小岛的故事,可是别人只是认为他是被海浪打晕了过去,做的一个梦而已。没有人相信他。 平原盛笑了笑,“这个故事,或许是从中国商人这边听说之后,经过演变而成。” 树海靠在另一边的柱子的位置,不发一言,依然面无表情。 三人在等待品尝真珠所说的宋国夏季甜品“冰酪”。 不多时侍女们将家什端了上来。 碗,清水,牛奶和西瓜、猕猴桃、李子、桃子之类的水果。当然还少不了永远吃不完的樱桃。 徐典膳刀工最好,今日的冰酪主要由她负责处理。 将水果雕成各种精致的花样。 另有一人负责处理冰。 将清水倒入特制的碗中薄薄的一层,转瞬间,碗里的水就结出冰花,慢慢冻实。 再用小铜铲细细刮下,放到另外准备好的碟子里,就会得到一小堆口感绵软的冰沙。 如此反复。 待冰沙堆成山的形状,将切好的水果摆放上去,最后浇上放了特殊药茶熬制过的牛奶。 五颜六色的水果如鲜花一般躺在冰沙上,流淌而出的果汁将原本雪白透明的冰沙大半染就颜色,唇齿间含住一口,酸酸甜甜,香浓可口,冰爽宜人,感觉因为天气炎热产生的躁意都被安抚下来了,是夏日里颇为享受的冰饮。 平原盛吃过之后赞不绝口。 “我可以看看吗?”平原盛望着那只会生成冰的碗不禁好奇。 真珠含笑点点头。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怕被冻到,第一下接触时,手象被针扎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 身后的侍女隐隐发出笑声。 平原盛有些不好意思。再度伸手。 出乎意料,触手只是有些微凉。翻来覆去了看了一阵,终于在碗底发现绘制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 “这是会产生寒冷的符咒。”真珠解释道,“遇到水才会激发符咒的力量,因此产生了冰。” 平原盛啧啧称奇。 树海眉头微蹙,“你居然把符咒用在生活享乐上。身为修行者,应该磨砺身心提高自己的力量,为什么在这些身外之物上花心思。” “那么,你说说看,当初第一个发明寒冰符的人,是为什么想要制造冰出来的呢?” “自然是为了用寒冰来攻击敌人!”树海说道。 “你又不曾见过那个人,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他是为了用冰来冰冻保存食物,又或许就是用冰来降暑呢?”真珠眉眼弯弯,露出让树海讨厌的笑容。 “哼,歪理。”树海站起身来,“今天就到这吧,我先告辞了。” 随即朝门外走去。 平原盛用扇子遮住嘴巴,悄声说道:“他好像很讨厌享乐?难道里高野的僧人是苦修派的吗?” 真珠凝望着他的背影,也轻轻说道,“他好像讨厌的是贵族式的生活方式——不,应该是贵族本身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般若事件,大家曾经共同对敌,恐怕他都不会正眼看我们。” “下次有好吃的我就偷偷招待你一起吃,不叫他了。”她突然提高声音说道。 平原盛见她眨眨眼睛,顿时明白过来,也附和着玩笑道:“好呀。” 走出内院门的树海听到,又忍不住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与随意就在唐坊旁找到住所的平原盛不同,树海平日居住在附近的犬鸣山中。 师父让他暂时不要回里高野,一时不知要去何处,便随意在山中居住下来。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他一直在思索师父所说的有情无情的道理,茫然不知从何处下手。 树海修行在身,不惧山中野兽,对饮食的需求亦可有可无。居住也没什么不便的。 只是每隔一两天,就忍不住要去繁花院一趟。 无论是与真珠在对修行的看法上争论几句也好,或是静坐一旁听那两个人聊天也好,有些烦扰的思绪才会安静下来。 …… “樱桃子,樱桃子。” 小福揪住樱桃子的包包头,“你又躲在这里干什么?” 樱桃子转身来捂他嘴巴,“小声点,让他们听见了!” 小福侧头看了看,“你很喜欢那位平原盛大人吗?为什么不去见他,uu看书 .uukanshu却躲在这里偷看?” “你懂什么,按照宫女姐姐们说的,美男嘛,欣赏一下就好,我的身心都是属于谢仲明的,将来我还要嫁给他的,才不会见异思迁呢~~”樱桃子双手叉腰说道。 “那么,那位树海大师呢?”小福问。 “那个人呀,我总觉得很可怕,面色又阴沉,不知道为什么真珠会跟他来往。” 樱桃子想着树海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跟你说了,我先出去玩啦。” 小福在她身后小声喊道:“别跑太远啦,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 樱桃子出了院门,欢快的在大地上奔跑。 她的身影不时在道路两旁的树上跳跃,不时在地下穿梭一阵又突然从别人家的井沿、后墙之类的地方出现。 她的速度极快,偶尔有人见到一道残影,转瞬即逝,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不多时已到了犬鸣山。 耳边风声咻咻而过,樱桃子小小的身体腾空,在山林间穿行。胸腔中那种明亮肆意的快乐压抑不住,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居住于林间阴暗潮湿缝隙中的杂妖杂鬼被惊扰而出,纷纷出来瞧稀奇。 “哦,是上次那只小树妖。” “日头还很大,她就跑出来玩了。” “宋国的妖怪比较厉害呀,听说上次她把狗头人给揍哭了。” 几只半透明的山魅从地下伸出头来,呆呆的望着樱桃子的背影说道。 “先睡一下吧,宴会要月亮爬上山顶才开始呢。” 第14章 迷子2 在倭国,自古就有“神隐”的传说。 被神隐之人大多是小孩子。 据说,他们是被山中的天狗、狐仙、狸猫、神祗之类带走了。 也有回来的,也有一段时间后发现尸体的,也有永远消失的。 阿菊是一名“神隐之子”。 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大概是在她五岁那年。 当时的记忆也有点模糊了。 她身后的背筐中睡着未满周岁的弟弟金太郎,吃力的抱着一罐粥走在路上。 这是在地里做农活的父母亲的午饭。 罐子很重,她生怕打翻,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嘶!”脚上突然一阵剧痛。 赤着的双脚没穿鞋子,很容易被划伤。 她弯腰低头去看受伤的脚,一不留神,背筐中的弟弟滑了出来。 重重的跌在地上,不知摔伤了哪里,哇哇大哭。 阿菊再顾不上自己流着血的脚,赶紧放下罐子去抱他。 金太郎头上摔了个大包还擦破点皮,满脸鼻涕眼泪,阿菊惊惧的抱着他哄了好久,这才哄好,含着手指委屈巴巴的又睡去了。 阿菊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在金太郎伤口边拨了拨头发,遮盖一下,把他放到筐里。 这才有空查看自己脚上的伤。 是被一片碎陶片划上的。她将碎片从脚上拔出来,丢到路边的沟里,从边上扯了点草,随意擦了擦。 继续赶路。 血迹染红了她的脚印,然后很快就干了。 赶到田里时,已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很久。 父母已经饿得很了,父亲菊二接过罐子,先就给了她一巴掌:“野丫头!现在才来!路上跑到哪里玩去了!” 阿菊被打得发蒙,半边脸嗡嗡做响,几乎听不清他后面在说什么,只能用手捂着脸小声道:“没……没有。” “还敢撒谎!”接下来又是一巴掌。 她母亲置若罔闻,已经自顾捧过罐子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 吃过之后,她抱起金太郎,揭开衣襟打算喂奶。 今天金太郎似乎胃口不太好,吃了两口又哭起来,母亲烦躁不安,轻拍着他哄着,“怎么了?太郎,为什么不吃饭,母亲在这里啊。” 母亲将太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很容易就发现了头上的伤口。 被擦破的地方还沾着沙土,很明显是刚刚受伤。 她立刻化身为猛兽,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怎么敢!这么对你弟弟!” “太郎这么弱小可怜!你居然故意弄伤他!” 母亲用力在她身上掐了好几把。 “我……没有……”她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完整。 父亲随手拿起旁边放着的镰刀,倒转过来用把手部分狠狠朝她身上打来。 “你这个赔钱货!生你下来只会浪费粮食,当初就该丢到河里去淹死!你居然还敢害你弟弟!” “啊!”阿菊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曲着身子,徒劳的用手抱着头。 翻来转去的缝隙间,她瞧见母亲一脸怜爱的看着弟弟,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是冷漠又蔑视的表情。 好痛! 好痛! 会被打死的!要逃走! 突然之间,父亲的棍棒停了。 父亲打累了吗?这次放过我了吗? 耳边只有风声。 她慢慢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父亲母亲都不见了。熟悉的田地也不见了。 身边满目的绿色。 树木参天,高耸入云,重重叠叠的枝叶遮蔽,正午的阳光几乎照射不进来。 既昏暗又潮湿。 地面上堆积了经年的枯叶,软软的。 受了惊吓的小虫子,从叶子底下爬出来,悉悉索索的逃远。 阿菊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然后茫然的在林间走来走去。 山林中有许多奇怪的“人”。 他们躲在阴暗的树洞里、石头下,偷偷摸摸的打量她。 “喂——”阿菊跑过去想问问路回家,那些家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等她朝前走,那些家伙又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下雨了。 随着时间推移,四周变得越来越冷,她抱着双臂抖抖索索缩在一个树洞下。 视线越来越暗。 时不时会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奇怪的叫声。 她很害怕,还又饿又冷。 “喂。”阿菊忽然听到旁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不远处一颗圆圆的石头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老头。 身高不到阿菊的膝盖,长而卷曲的白色胡须,长相和村里的老头没什么两样。 穿着打补丁的短打衣服,举着一片大树叶在头上当伞挡雨。 “你是谁家小鬼?大鬼为什么没有看着你啊?” 他身边蹲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碧绿青蛙,忽然开口吐露人言:“我看她不象是小鬼,倒象是人类的小孩。” 小老头轻蔑的“呸”了大青蛙一声,“我还没老眼昏花呢,方才我亲眼看见她‘咻’的一下突然出现那边树下的,人类怎么可能做到!” “是吗?” “那当然!” 对于尚未有完整认知的阿菊来说,根本不知道妖鬼之类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害怕,反而因为遇到“人”而欢喜。 “小鬼,你饿吗?” 阿菊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跟我来。” …… 阿菊是在三天后回到村子里的。 如同神隐时一样,又是突然出现在家中的。 母亲因为失而复得,uu看书 ww.uukshu抱着她哭了一场,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原来如此温暖。 村中一时议论纷纷。 许多人好奇的上门来问她神隐时发生过什么事,当她以一个五岁小孩匮乏的语言,说起那些在山林间遇到的半透明会飘浮的人,长角的人,比小腿还要矮的人之类的事情时,他们会惊叹一阵。 但他的父母亲相当讨厌她说这种话,每逢她说起,人们走后总要打她一顿。 久而久之,当人们再度问起时,她只会沉默不语。 父母对她的态度,只在她刚回来那两天好了一点,甚至母亲还偷偷塞给她一个煮熟的鸡蛋。 后来又恢复原样了。 她继续在辛苦做家务、带弟弟和挨打几件事中慢慢长大。 与之前不同的是,每次挨打得太狠的时候,她又会发生“神隐”事件。 她在山林间和那些长相奇怪的“人”成了朋友,他们带她一起玩,告诉她什么东西能吃,大家无忧无虑的生活,真是很畅快啊。 可是,过不久,她还是会想念母亲那唯一一次的拥抱,想起那个鸡蛋的温暖,想念可爱的弟弟。 在那种想念的时候,她又会自动回到家中。 如此循环。 村里人都知道她经常“神隐”,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迷子”。 渐渐的,连父母都不叫她阿菊,叫她迷子了。 村中的小孩都不跟她玩,当她路过时,还会丢石头砸过来让她离远点。 “不要理她!不然你也会象她一样被狸猫带走的!”大人们这样警告自己的孩子。 第15章 迷子3 “迷子”今年已经八岁。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看上去和五、六岁的小孩一样高。 面黄肌瘦,头显得特别大,再加上大大的眼睛,更让人想起骷髅头。 穿着破烂的补丁衣服,蓬头垢首,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到处是伤疤。 新旧交织在一起。 从未穿过鞋,脚底已生出一层厚茧。 全身总有一种酸臭味。 今天她又因为实在太饿偷吃了几口要送给父母亲的中饭,被弟弟告密以后又挨了一顿打。 再次忍痛不住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又到了山林里。 迷子面露笑容。 山林中她已经很熟了。她熟练的从一棵灌木上找到了红红的野果,掀起衣服兜住,边吃边继续走。 走了几步,看到一处地方泥土肥沃,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挖蚯蚓。 这里的蚯蚓一定又肥又长,烤着吃不错。 正挖得起劲,忽然泥土中一阵翻腾,长出一个扎着包包头的漂亮小女孩的头来。 嘴里叼着一只肥蚯蚓。 “啊!”迷子吓得朝后跌倒,滚了好几步远,趴在地上警惕的看着。 樱桃子啐了一口,将蚯蚓吐掉。 朝四周看了一圈,从地里伸出手,扒住旁边一块大石头,试图借力朝外爬。 迷子愣了一下,走了过来,伸手抓住樱桃子,帮忙把她从地里拔了出来。 “谢谢哈,”樱桃子跳出来后,抖了抖身子,尘土消失不见,又是那个干干净净可爱的小姑娘。 “方才我在地下走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一块大石头上,晕得很。” 迷子看着她发了下呆,听到这话面露失望之色,“你,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啊。” 樱桃子惊讶的看向她,“我确实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哦,你怎么知道,这么厉害!” 迷子期盼的看着她,“既然你是长出来的,那我可不可以把你带回家去?” “那可不行。我是已经有主人的妖怪了。” “哦。”迷子失望的垂下头去。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啊?”樱桃子奇怪的问道。 “你长得很漂亮啊,好像娃娃。我想带你回去养着,我……从来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要是离开家了,真珠吃不到我结的果子会哭哒!”樱桃子得意的提着小裙子转了一圈,“不过呢,还算你有眼光,知道我的美丽,我允许你陪我一起玩。” 她走到迷子身边闻了闻。 迷子因为自己身上的臭味自惭形秽,朝边上缩了缩。 “小鬼,你是在为晚上的宴会准备食物么?我陪你一起啊。” “晚上有宴会么?” “对啊!每个人都要带食物去,大家一起聚餐,唱歌跳舞,可快活了。”樱桃子看了一眼急急忙忙朝泥土里钻洞逃命的蚯蚓,“蚯蚓就不要挖了,我们去找更好吃的食物!” “好哒!” 樱桃子牵起了她的手,摇摇摆摆朝前走。 “这里这里,这边我记得有条小河,我们来抓鱼吧!” 两人拨开草丛朝下看。 不远处的瀑布激流而下,隐隐可以听到巨大的水声。 附近水汽弥漫,河水清澈见底,蜿蜒而过。 “鱼啊!真的有鱼诶。”看见有吃的,迷子叫起来。 “你很饿吗?那我们先抓两条自己吃,然后再抓一些晚上宴会吃!” “好哒!” 此时太阳还有些热,光洁的小脚丫一触河水,冰凉刺骨,全身毛孔被刺激得张开,樱桃子开心得在水里跳来跳去。 到底是樱桃树成精,喜水是必然的。 与其说抓鱼,玩水更适合吧。 迷子本来举了一块大石头准备砸鱼,见她玩得那么开心,将大石头轻轻丢在她身边,溅起水花,泼了她半身。 “啊哈哈哈哈”樱桃子发出小女孩尖利无法抑制的笑声。 随即她往水里一拍,击起巨大的水花,将迷子也淋个透湿。 迷子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忍不住也咧开嘴笑起来。 她到目前为止短暂的一生中,大部分是在家里,哭也没人理,笑也没人理,渐渐的,就不太会哭和笑了。 河水波光粼粼,瘦弱的小女孩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点点名为光彩的东西。 树海被嘈杂的呼叫声惊醒,从入定中醒来。 “嗯?”他循声望去。 “一只小妖,另外一只……?!” 他身受着瀑布的冲压,吸一口气,稳稳的踩住水底,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来。 一身僧衣湿哒哒的不住滴水,他站在河中朝那两名女童走去,远远的喊了一声,“喂——” 樱桃子转身瞧见是他,被吓了一跳,握住迷子的手说:“啊!是那个很可怕的和尚!我们快逃!” “诶?”迷子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被带着朝河底一钻。 “等一下!”树海话音未落,两人已消失了踪迹。 他紧赶了几步到两个孩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鼻子。 “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吗?那孩子难道是生魂离体?” 又大又圆的月亮,终于爬上了山顶。 “嗷呜——” “嗷呜——” “嗷嗷呜——” 有一只象狼一样的动物,uu看书uuknhu.om 站在山崖边,对月长啸。 “你不要怕,那是狗头人,很弱的,几拳就被我打倒了。”樱桃子对迷子说,“他在叫的意思是宴会要开始了哦!” 迷子其实知道,不过看樱桃子那么热心介绍,便不想说出来,只是笑着点点头。 “我们去吧!” 山林中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 地上铺着大大小小的圆顶石头,充作凳子。 中间点燃了火堆。 旁边的石头上摆满了各种奇怪的食物,都是每个参加宴会的“人”带来的。 夜里山中阴凉,大量的奇怪“人类”聚集在一起之后,就觉得更加冷了。 有火堆后的温度刚刚适宜。 参加宴会的人越来越多。 会说话的大青蛙抬头看了一眼:“哦,迷子也来啦,好久不见。” 它皱皱眉头,额前的花纹被挤出一个“川”字,“你的眼睛怎么青肿了?又是被人类欺负了么?” 樱桃子惊讶的看着迷子,“你这是被人打的?我以为你是天生就花脸的鬼呢?是谁打的?我帮你报仇!”她拍拍小胸脯,“我打架可厉害啦,从来没输过!” 迷子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的,已经习惯了。而且他们如果打得太厉害我就逃跑啦。” 那个只到迷子膝盖高的一尺童子说道:“为什么你总喜欢和人类居住在一起呢?你明明是属于山林的,和我们居住在一起不是更快乐吗?” 迷子垂下头,喏喏说道:“有时候,他们对我也是很好的。” 第16章 迷子4 “哧~~”大青蛙鄙视的吐了吐舌头,将边上一只蚱蜢卷了入嘴,“人啊,只有死了的人才是好人,可以让我们吃掉。呱——”它话还没说完,被后头伸过的一只爪子勒住脖子,整只蛙一个旋转,被个两米多高的无头怪抱在怀里。 “哈哈哈,老蛙老蛙,来跳舞吧!”山怪说道。 他的头却在篝火的另一边,硕大的嘴巴张开,另外有只带翅膀的小妖举着一坛酒,咣咣咣的他嘴里灌。 “呱,宴会刚开始你就喝醉了,乌鸦君带来的酒全被你一个人喝掉了,太狡猾啦!”大青蛙在他手里无力的挣扎。 “来吧,来吧!” “来呀,来呀!”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长着蛇尾的女人拿了一串眼珠子在火旁烤着吃。 狗头人喝醉了在抱着一颗树哭,一边还嗷嗷叫着:“人类好可恶啊!为什么要抛弃人家啦!” 狸猫把肚子鼓起做太鼓敲得砰砰响。 身躯娇小的乌鸦天狗应该是众怪中最文雅的一个,它飞上枝头,取出一支笛子吹奏着。不过看那笛子的外形,不知是什么兽类的腿骨。或许是人类的腿骨也说不定。 有一只身体是氤氲水雾的山魅,只能勉强维持人形的轮廓,连五官都没有,也无法说话。他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张树叶过来,上面堆放着几条烤过的又肥又大的蚯蚓,朝迷子递了递。 “诶,给我吃的吗?”迷子问。 山魅点了点头。 “谢谢你。” 樱桃子嬉笑着凑了过来,“山林间的规矩,是雄性如果想追求雌性,就要送东西给她吃,你是喜欢迷子吗?” “咿~~~”那只山魅发出奇怪的尖锐叫声,“咻”的一声缩到旁边一个石缝中,再也不敢过来。 “诶呀,他害羞了哟!”樱桃子笑得倒在迷子身上。 迷子也觉得自己脸红了红,捂住脸只知道笑。 月亮升至天顶。 乐声、笑闹声、鬼怪们说话声,在耳边嘈杂。 迷子看看身旁的樱桃子,场中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心中觉得既安心又快乐。 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大鸟惊慌的叫道:“一个人!一个人!” “什么?” “什么?” “是说有一个人来了吗?” “好可怕!是猎人吗?上次我脚上被弓箭射中,现在下雨天还疼呢。” “大家不要慌!”狸猫先生跳到中间最大的石头上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对方只有一个,这不正是送食物上门给我们吃的吗?” 蛇女妖媚的笑道:“狸猫君说得对,说好了把眼珠留给我吃哟,新鲜的眼珠子最好吃啦。” 有些胆小的妖鬼在附近的石隙、树叶间寻找地方躲避。 大部分有能力的大妖怪坐在原地等待着,山怪也把头装上了,手中不知从何处摸了一根巨大的带刺铁棒子,在月光中发出森冷的光。 那个人影出现了。 白衣僧袍,手持锡杖,项上挂着一串念珠。 踏月而来。 火堆的火焰仍在燃烧,时不时发出几声细微的柴火爆裂声。 群妖俱静,无一人再敢说话。 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茫的左右转头去瞧他们。 “呀!是那个里高野的和尚!”不知谁喊了一声。 如同冬季冰封的湖面被打破了一小块,宁静也被打破了。 冰面崩塌。 群妖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呀!”“哇!”“救命!”。 四下没头脑的乱逃。 “怎……怎么了?”迷子很疑惑,但看大家都这么慌乱,不由得也害怕起来。 樱桃子抓住她的手,“啊啊啊,我们也快逃走吧!” 那个和尚朝她们看来,目光锐利,迷子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可怕,好可怕!” 一瞧见她们,那和尚就大步朝这个方向飞速奔驰。 “哇哇,他是来追我们的!”樱桃子尖叫道,“迷子!你快逃走!” “不要,我不要丢下你逃跑。”迷子鼓起勇气挡在樱桃子面前,“你先跑,我来拖住他!” 樱桃子急得跳脚,握住迷子的手臂,想依前次一样带她地遁逃走。 一只筋骨分明、肌肉壮健的手臂已经出现在她们头顶,一手一个,树海提住她们衣领。 “抓住了!” “哇啊啊啊——好可怕!”两人手脚乱蹬、拼命挣扎起来。 …… 树海面无表情。 真珠与他相对而坐。 前方蹲着两个脸上脏兮兮的女童。 樱桃子和迷子蹲得不老实,不时不安的扭动一下身子,偷偷朝上瞧两眼。 “她说自己是你的妖使,我就给你送回来了。”树海音调中没有丝毫起伏,冷冷说道:“妖力这么低微,只知道和那些低级的妖魅在一起胡混,想来也只会给你拖后腿,如果你想要更高级的妖使,我可以帮你抓两个。” 樱桃子忍不住跳起来,“才不用你管!真珠就是喜欢我,喜欢我,我比其他妖怪可爱多啦!” 真珠笑着叹了一口气,uu看书.uuknshuco “听说还学会喝酒打架啦?” “额——”樱桃子缩了缩,偷偷朝树海瞪了一眼,告黑状的臭和尚,欺负小孩子不要脸! 全然忘记自己已经是活了上百年的妖怪。 真珠凝视着迷子,“不过这一位?” “有点奇怪吧。”树海罕见的皱了皱眉,“第一次见到她,身上有阴气,又能打破空间移动,我还以为是谁家孩子走失的生魂,因此才一路追踪而去。” “但是,现在看来她是正常的人类孩子啊。”真珠微微眯起双眼,瞧了瞧。 迷子不安的瑟缩着身子,不敢说话。 真珠见迷子害怕,温言笑道:“你叫迷子是吧?这里是樱桃子的家,你既然是她朋友,就不用拘束了,欢迎你来玩。” 她拍拍手,齐侍女长从门外进来行礼道:“郡主,有何吩咐?” “带这两个小皮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款待我们的小客人。” “是。” 樱桃子长舒了口气,高高兴兴带着迷子跟着齐娘子出去。 “你觉得,那名女童是什么情况?” 真珠细想了想,“身上的阴气,应该是与山林中妖鬼接触过多,又吃过它们的食物沾染上的。如果她以后不再与那些妖鬼接触,长居于人类之间,阴气也会慢慢消除。至于瞬间移动这种能力……或许是她天生拥有的力量。” “天生拥有的,类似鬼神的力量?”树海疑惑道。 “虽然罕见,但确实会存在吧。一万个人中,不,或许一百万、一千万人中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第17章 迷子5 “在我国的历史上,曾经记载着一位叫彭祖的人。” “他是活在上古时期尧帝时代的人。父亲叫陆终,是汉族人,母亲姓名不详,出自鬼方族。他长大之后因为有功,被尧帝在大彭山赐予了一块封地,建立大彭氏国成为王,活了八百多岁。” “普通人类的寿命,从未有过如此长寿的记录,彭祖有五十四个儿子,但他的后代也没有一个有这么悠长的寿命。我国后世的王朝,不少皇帝都奢望能长生不老,方法寻尽,最终也不过百年,就化作枯骨。”真珠露出白皙的手腕,挽袖为树海倒了盏茶,慢慢说道。“彭祖的异能,应该就是长寿吧。” 树海听到其中有个“鬼”字,垂下眼帘问道:“鬼方族,是什么样的种族?” “不知,历史上没有记载,有人推测,应该是居于山林中的人数很少的种族,因为失去传承,渐渐湮灭于历史中。” “或许,是某个‘鬼’之族也说不定。因此,那位彭祖才会有异于常人的力量。”树海说。 真珠若有所思,“也有这个可能。就是说,那位迷子的某代先祖和鬼有过血缘关系,那种特殊力量遗传到了她身上。” “不过,看样子这种力量并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是害得她只能与妖鬼厮混。”树海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这种血脉,不知当年为什么要流传下来。” 真珠看见他罕见的流露异样表情,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天下间的父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吧,无论是什么样的血脉,所以才会生下来的。” “呵。”树海嘲讽了一声。 …… 今天的一切,都美好的象一个梦。 迷子这样想。 她被泡在一个硕大的池子里,里面是半温的水,稍微有些热,但是很舒服。 四周是清凉的香气。 那是因为樱桃子被一个漂亮姐姐抓住,拿刷子刷一个小糕点似的东西刷出泡沫来,然后往她身上抹。 搓搓洗洗。 香气是就是从那块小糕点一样的东西冒出来的。 樱桃子怕痒,又笑又叫闹个不停。 迷子扒在池子边瞧热闹,也跟着笑。 那位姐姐朝她说道:“你别笑!等下就轮到你啦!” 迷子身子缩了一缩,可是心里还是开心的。 她的心,就和现在的身体一样,半浮在水面上,轻飘飘的。 这里的人都好漂亮,穿得也好看。 居住的地方象是传说中宫殿一样的地方,又宽敞又明亮洁净,摆放着许多她没见过的奇珍异宝。 “喂,小丫头,到你啦!” 那位大姐姐把樱桃子刷了一道后,让她自己去冲水,然后对着迷子伸出手来。 记忆中,母亲也是这样帮弟弟洗过澡,她一直很羡慕。 迷子有点害羞,可是,想被人那样温柔以待的念头更占据了上风,所以还是乖乖从池子里爬出来,老老实实坐在小凳子上。 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位温柔美丽的大姐姐。 澄月拿了刷子从香皂上打出泡沫来,刚准备往她身上擦,忽然停顿,仔细瞧了半天,轻轻伸出手去,触碰迷子的身体。 “痛吗?” 迷子本能的缩了一下,然后立刻说道:“不,不痛的,已经好了。”她唯恐澄月怕她痛就不帮她洗澡了,面露乞求之色,“真的不痛的,你也象对樱桃子那样对我,好吗?” 想被人触碰。 想被温暖的手触碰。 “知道啦。”澄月深吸一口气,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勉强压下,“你转过身去,我先帮你擦背啊。” “好哒。”迷子兴高采烈,眼睛笑得只有一条缝,乖乖的转过身去。 背后的伤痕更多。 单薄的身躯,骨骼分明,瘦得可怜。上面满布伤痕,被抽打、被烫、被利刃割伤,新新旧旧,皮肉翻出,有的还在发红肿胀。 澄月将刷子换成一块干净的布,蘸了香皂泡沫帮她从头到脚洗干净。 她一边洗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身上这么多伤?是谁打的?” “嗯,父亲,母亲有时候也会动手,还有弟弟会咬我。” “为什么呀?” “因为我不乖,没有听他们的话好好做事,还有我总是忍不住逃跑到山林里去玩。” 澄月虽已尽量动作轻柔,有时还是会碰到迷子身上的伤口,还有那些被头发遮住看不到的伤处,迷子都尽量忍耐,有时候忍不住哼了一声,还要小心翼翼瞧瞧澄月的脸色。 澄月只好红着眼睛带笑安抚她。 洗得干干净净,澄月取来一种药膏,给她全身上下涂了个遍。 那些不时发痛发痒的伤口,顿时觉得一片清凉,很是舒服。 又换上干净的新衣。 先前一时没有合适的尺寸,宫女中自有擅长女红的人,拿了件半新不旧的单衣改制,手脚飞快,片刻即得。 “坐好!”澄月将迷子带到梳妆台前坐下。 樱桃子只要自己转个圈,梳头换衣统统自己搞定,已是衣冠整齐,笑嘻嘻的坐在旁边看她。 “吓!”迷子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晰的自己,惊吓的捂住自己的脸,镜子内的那个女孩也作出了同样动作。 她从手指缝中偷看,放下手来,好奇的歪了歪头,这才发现那是自己。 “这是宋国才有的玻璃镜,照得很清楚吧。”澄月没有嘲笑她的少见多怪,耐心的解释道。 “来,看看自己,洗干净了之后是个多可爱的女孩子啊。”澄月柔柔的说。 樱桃子拼命点头:“嗯嗯,迷子最可爱啦!仅次于我!” 迷子呆愣愣的看着镜中的人影。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直面自己,与偶尔从水中瞧到的影子完全不同。 “我的鼻子,嘴巴,眼睛,眉毛……我,uu看书 .uukanshu.om 是这样的啊。”她想着。 其实一点都不可爱。大大的头颅,皮肤发黑,瘦得有些可怕,头发稀疏发黄,脸上还有一大半青肿。 但是现在整个人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的,被扎了一个小辫子。 眼神既熟悉又陌生,镜子里的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伸出手指,缓缓伸向镜子,那人也用同样的动作伸向自己。 两边的手指,在镜面上接触,看上去仿佛连接在了一起。 迷子因此从懵懂无知的岁月中回忆起来。 我不是迷子。 “我”是阿菊。 她突然很想对自己好一点。 澄月转向樱桃子,“过来,我检查一下你耳朵背后洗干净了没有?” 樱桃子在房间中躲闪,“不给你看!” 澄月伸手去抓,樱桃子到处乱窜,笑得极是开心。 迷子羡慕的看着她们。 她的目光转向梳妆台。 那把木梳子静静的躺在离她不到两尺远的地方,伸手可得。 是一把小巧可爱,如同月牙形状的梳子。 通体上了红色的漆,梳背上用不知什么材质镶嵌出一朵一朵浅白色的小花来,隐隐带着五彩的荧光。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梳子。 神灵用的梳子,也是宝物吧。 “迷子!” “什么?”她慌张的转头。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这院子可大了,有好多地方可以躲!”樱桃子说。 “嗯!” 梳妆台上的梳子,已经不见了。 第18章 迷子6 花厅之中,真珠和树海相对而坐。 远星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向真珠说了迷子身上满是伤痕的事。 “天下间的父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吧,”树海冷冷重复了一遍真珠说的话,“呵。” 真珠无奈的撇了撇嘴,瞧他一眼,并未反驳。 远星迟疑着开口:“那小姑娘那么可怜,不如我们把她留下来吧。” 真珠还未回答,身旁立着的齐侍女长忽然说道:“远星,论理,你们姐妹跟随主人最久,是最受主人宠爱的侍女,原本不该我说,不过,你只知一味的同情别人,有没有为主人思量过?” “天下间可怜之人甚多,谁救得过来?再者,这孩子与我们的情况不同。既然是人类的孩子,律法规定自然有父母亲眷做主,若是人家找上门来要孩子,你要主人如何应对?” 远星涨红了脸,“是我思虑不周。” 真珠弱弱的想缓和一下:“齐娘子说得很对。不过实际也没这么严重啦,只收留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大概,多给她父母一些财物也就够了。” “不可,此例一开,繁花院哪怕再大都装不下了。” 花厅前的一处树丛下,躲着缩成一团的迷子。 “迷子!”樱桃子的脸庞突然从树枝上伸了下来,“抓到你了哟!” 迷子被吓了一跳,然后仰起头,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我输了。接下来轮到我捉你啦!” 傍晚时分,繁花院开始吃晚饭。 为了让小姑娘自在用饭,特地给她们两个单独准备了一桌。 樱桃子从下午起就到处闹人。 “想让迷子吃到徐典膳做的冰酪!” “想让迷子吃齐娘子做的米糕。” “想让迷子吃张掌膳做扒鸡!” 院中诸人被她闹得鸡飞狗跳,有人笑骂道:“到底是你自己想吃,还是想给小客人吃啊!” “都想,都想!” 迷子这天晚上,吃到了即便是做梦也无法想象的美味。 不会用筷子,院子里的姐姐给她准备了木勺。 吃多少也不会有人恶狠狠的看她、打她。 碗里盛的是晶莹洁白的大米饭,即便是在家中境况最好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种食物。 和山中那些“人”的食物味道更加不同。 没有吃菜她光饭就先吃了一碗。饭粒在口齿间能咀嚼出甘甜的味道,淳朴的香气令人不住分泌出口水,全身的细胞仿佛在大力呼喊,想要更多。 姐姐们没有笑话她吃得多,反而在鼓掌,说她认真吃饭很棒。 菜肴有鱼,还有很多肉,也有青菜,不过她不喜欢青菜。 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迷子饱足的抚摸着鼓鼓的小肚子。 “那么,去见一下宅邸的主人吧。”澄月微笑着说道:“你别害怕,公主有些话想和你说。” 迷子手脚局促不安,手指揉捏着衣角,低低应道:“是。” 方才不敢抬头细看,此时迷子才真正见到真珠的样子。 给人又强大又美丽的感觉。 端坐于上方,樱桃子亲昵的扑到她怀里,挽住她的手臂。 她呆愣愣的看着真珠,心中觉得,樱桃子的主人,是神灵吧,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仙宫吧。 真珠和蔼的笑了笑:“你叫迷子是吧,你是住在附近村落的孩子吗?” 迷子紧紧攥住手心,突然大声说道:“我……不叫迷子,我叫阿菊。” “是吗。”真珠有些愕然,随后失笑道:“阿菊这个名字,很好听呢。” “阿菊,我听说了你的事。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和樱桃子住在一起。” “不用了。我……”阿菊抬起头来,“我,虽然离开家在山里过很快活,在这里更是美得象梦一样,可我最后,还是会因为想念回到家里去的。” “不过,如果可以,”阿菊急切的说道,“我以后还能偶尔来做客吗?” “当然,”真珠认真的回答,“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做客,樱桃子也会想你的,对吧。” “嗯嗯!”樱桃子点头。 “那么,”真珠侧头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在阿菊面前放了一匹布。 拥有美丽菱形花纹,莹莹发亮的白色丝绸。 既轻薄又柔软光滑。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不敢伸手去摸,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把这珍贵的布料给刮破了。 阿菊张大了嘴巴不明所以的看向真珠。 “对于你父母来说,应该是很值钱的东西。你带回去,就说认识了新朋友送给你的礼物,你父母应该就不会再打你了。”真珠说,“这种东西我还有很多,如果需要的话,你尽管来拿。” 阿菊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摇头。 “拿着吧。” “阿菊,你是有着特殊力量的孩子,你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用那个来好好保护自己。” 阿菊觉得胸口热热的,拼命点头,“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如果父亲再那么凶狠的打我的话,就独自搬到山林中去住,u看书 .uukash 再也不回去了。 阿菊的心中,这样的念头清晰的诞生出来。 反正家人并不喜欢她。 村里人也不喜欢她。 就这样快乐的和那些奇怪的“人类”居住在一起吧,然后,作为客人拜访这里,和樱桃子一起玩。 她突然意识到,可以对自己好一点。除了家,她还有更多的选择。 因为繁花院设立结界的缘故,阿菊要走出院门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 她有点吃力的抱着差不多到她身高那么长的布匹,瘦弱的身子朝真珠她们深深弯腰行礼后,消失在空气中。 樱桃子含着手指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抬头问真珠,“阿菊她还会被自己家人打吗?” “我也不知道,”真珠长叹了一口气,“我只向章法师稍稍学了一点卜算的皮毛,可是人心,是最难卜算的。” 阿菊突然出现在家中。 既破旧又黑暗狭小的房间,与方才如同天宫一般的繁花院形成鲜明对比。 菊二郎一家对她突然出现或突然消失的事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惊讶。 此时,倭国人是两餐制。他们早已吃完晚饭,稍微休息下就准备睡觉,免得浪费烛火,也怕太晚睡会肚子饿。 弟弟坐在地上玩石子,父亲和母亲在一旁慈爱的看着。 菊二郎见到她,立刻起身,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扑过来,“你这臭丫头,总是逃,你以为躲得过吗?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阿菊害怕地紧闭双眼,将那匹丝绸朝前一举:“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第19章 迷子7 “什么?”菊二郎硬生生收住了手,抱过来细看,“孩他娘,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布?” 母亲以膝行的动作飞快地爬了过来,面露痴迷之色,“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中国丝绸吧!以前我去镇上见到过,一匹能值一个金币呢!” “发财了,发财了!这是哪里来的?还有没有?”菊二郎没好声气的对阿菊问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 菊二郎挥手就朝她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什么朋友,你这样的家伙能有什么朋友!是在哪里偷的吧。” 母亲眼睛发亮,死死握住阿菊的双肩:“做得好迷子!我们怎么都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这样太棒了,你的能力居然还能有这种用途!” “哎哟,还有一套新衣服。你总是要做活,这衣服容易弄坏的,等下快点脱了,我改一下给你弟弟穿。” 她满脸慈爱,摸了摸阿菊的头,“这时候才回来,是饿了吧,家里还有点菜粥,我去给你热一热。”她先冲回去抱住金太郎亲了一口,“太郎啊,以后我们家要富裕了哦,叫姐姐天天给你带钱回来,让太郎吃得饱饱的,让太郎吃肉,好不好啊?” 然后咯咯笑着去灶下热粥。 父亲菊二郎眼睛里只有那匹丝绸,抱着不断的轻轻抚摸,喃喃道,“多么光滑啊,多么美丽啊。” 阿菊握住自己肩膀,方才被母亲抱住的地方,犹有余温。 即便这是用昂贵的礼物换来的,也让她留恋不已。 …… 过了两天,菊二郎去了一趟镇上,小心翼翼的将丝绸藏在筐里,偷偷找到布匹商人卖掉。 下午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那位狡猾的商人,以怀疑他的货物可能是贼赃的理由压价,最后只换回了五个银币。 不过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财富了。 “银币长得这个样子啊,真好看。”阿菊的母亲摩挲着银币说道。 “我和村上说了,打算再买一块田,这样我们家田地越来越多,等金太郎长大了,说不定能当上一个小名主呢。”菊二郎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母亲疑惑道,“这钱不花一点用来买粮食吗?家里粮食就快吃完了。” “没关系的,让迷子去拿呗,丝绸也好,粮食也好,不都会有吗?”菊二郎得意的说道,转向正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地的阿菊说道:“怎么样,迷子,你什么时候再去偷点值钱的东西回来。” 阿菊动作不停,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 菊二郎皱了皱眉头,“臭丫头!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臭丫头!” “我说过,是我朋友给的礼物!不是偷来的!”阿菊忽然站起身子,大声说道。 “你还学会顶嘴啦!你这——”菊二郎刚要动手,想起钱的好处,于是又忍了忍道:“好好好,是你朋友,那你再去找你的朋友要匹丝绸吧。” “我不去。” 菊二郎勃然大怒:“臭丫头,你是想死吗?以为给你点好脸色看,就能翻天了吗?”他随手将身旁的水碗朝阿菊砸了过去。 “哐啷”一声,正中阿菊额头。 她被砸得朝后一倒,扑在地上,鲜血从额前不住的滴落。 “你砸碗做什么?碗不要钱的吗?”母亲抱怨道,一边哄着刚刚受到惊吓开始哭泣的金太郎。 菊二郎自门后找来门闩,气势汹汹的朝阿菊走了过来。 阿菊抬起头,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神色漠然。 下一瞬间,她从地板上消失了。 犬鸣山中。 “樱桃子最近没有来吗?”阿菊向一尺童子询问。 “她上次淘气,把山怪的头藏起来啦,山怪去找了她主人告状,听说樱桃子被惩罚禁止出门了。” “是这样啊。” 要不要去那个院子找她呢? 虽然那位美丽的神灵大人说,可以随时去做客,可是太频繁了会不会被讨厌呢。 她的手伸入怀中,摸出那把红色的木梳子。 那天发生的事,不是做梦呀。 阿菊觉得自己就象童谣故事中的浦岛君。 在繁花院的那一天太过美好,就象是幻觉。会不会自己也再也没办法找到繁花院呢? 于是,她偷了那把木梳,以此为凭。 可和父亲说的偷是不一样的。 阿菊心里默默地说,我会还回去的。这样,就有借口再去一次了。 身边传来悉索的声音。 那只很害羞的山魅很吃力的拖着一片大叶子过来,为她垫在旁边浅浅的山洞里。 因为还没有凝结成实体,很难拖动重物,只能一趟又一趟的跑。 似乎想给阿菊垫出一个能睡得舒服点的床。 “谢谢你哦。” “呀。”山魅象被吓了一跳,捂着脸躲到远处的树下,又忍不住伸出头来偷偷看她。 阿菊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 “这样也不错啊。既然没有人喜欢阿菊,那就作为迷子在山中生存下去好了。” 山风吹得好舒服啊。 她轻轻哼起童谣。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无时无刻都想要跑出来。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白鹤和乌龟统一的时刻, 背后面对你的是谁呢!” 阿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忽然身上一阵剧痛将她惊醒。 睁开眼睛,是父亲狰狞的面容。 “你还知道回来?” 头顶上的山洞变成了家里矮小乌黑的房梁。 “我回来了?” 她抱着头蜷缩着身子。 “长本事啦,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是吗?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方才好像做了一个回到家里的梦,在梦里,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还是个婴儿。 母亲温柔的抱着襁褓中的自己,面露慈爱的微笑。u看书 ww.ukanhu 因为这样就又回来了么? 阿菊咬紧牙关,心中用力的在想,“回去,回到山林中去。” 但是这次,失败了。 带着呼啸声而来的木棒重重的落在她身上。 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叫声。 身子一挣扎,顿时脚上响起叮铃哐啷的铁器碰撞的声音。 阿菊看见自己的右脚踝上被一个铁锁牢牢束缚住,而铁链的另一头被父亲拉在手里。 “你以为,大人们很蠢是吧?这下看你怎么逃!” 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才将阿菊栓在杂物间的柱子上,锁上门气咻咻的出去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杂物间没有窗户,漆黑狭窄的房间中,阿菊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痛,又饥又渴。 每一次呼吸,都是极致的痛苦。 门被什么人打开了。 “迷子,迷子。” 有人在推她。 “母……母亲?”阿菊张一张口,喉咙间勉强发出了一点点声音。 “可怜的孩子,来,先喝点水。” 母亲把她抱在怀里,端了一碗水喂她。 “唔。” “别急,别急,慢点喝。”母亲温言抚慰道,她放下碗,轻轻摩挲着她的身子,“可怜啊,被打成这样。” “母亲。” “乖,孩子,很疼吧。” 就是这个怀抱,温暖又柔软,带着母亲特有的熟悉的味道,让人怀念。 她恍恍惚惚听见母亲在头顶上轻轻说道:“迷子,母亲求求你,听你父亲的话吧。” 第20章 迷子8 阿菊扬起头来,看着她。 微弱的光线中,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听那声音,能想象出她此时是满脸笑容。 明明是无数次梦见过的场景啊。 “你拿东西的那家,想必是很有钱的,不会在意这一点点的东西。可是,我们家有了那些东西,全家人都能过得好了,”母亲慢慢说道,“等有了钱,母亲给你做漂亮的新衣服,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母亲的声音,还在身边絮絮叨叨的响着,阿菊却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心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阿菊的母亲推门出来。 在门边等候的菊二郎迎上来问:“怎么样?” 母亲摇摇头。 “这个臭丫头!我就说当初不该留着她!”菊二郎气恼道。 两人在屋中坐下。 “这下怎么办?这孩子不听话,不肯去拿东西,心也越来越野,在外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现在这样子,一放开她就会逃走了,白白养她这么大。” “反正已经弄不到钱了,留着她也没用,不如卖了吧。”菊二郎恶狠狠的说道,“听说山那边渔村很多人找不到老婆,好多人都是存了一辈子的钱用来买老婆的。” “啊?”阿菊她娘到底有些不忍,“她还没有过成人礼,会不会太小了。” “又没说让他们马上就成亲,让迷子到他们家去,让他们养着,给他们使唤。万一再逃跑了,我们钱都拿到手了,损失的又不是我们。” “对方会愿意吗?” “跟你说,那边女人可稀罕了。很多人家里,买一个妻子回来,是三兄弟共用的。肯定有人要的。” 阿菊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下来。 第二天,菊二郎找了和渔村那边有来往的婆子,要她介绍。 “做得好,你们早就该将迷子送走了。那种被鬼神看上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累了村里其他人,你放心,我保管将她快快卖出去。” 没过两天,那边就有人过来看人。 陆陆续续来了几家。 有嫌迷子太瘦了的,有嫌迷子太小了的,有价钱没谈拢的。 最终,被一个三十多岁没碰过女人的男子加吉买走。 付过钱后,阿菊被拖了出来,父亲菊二郎将锁链那头交在加吉手里。 “这孩子淘气爱玩,一不留神就会逃走,所以要锁着她。”父亲面露不舍之色,“这个铁链也送给你吧,我花五十个铜板买的呢,可贵了。” 加吉是个身材矮小、眼细鼻塌,头发和胡子都很稀疏的中年男人,常年海上的风吹日晒生涯,让他皮肤粗糙又黝黑,皱纹仿佛沟壑中堆积了淤泥。 他呵呵笑着说:“我会好好看住她的。等迷子生下孩子,再给岳父来报喜。” 菊二郎不耐的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等一下,”母亲冲到阿菊面前,将一个仍带着暖意的鸡蛋放到她手里,“迷子,你乖一点。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必须学会顺从,就会少吃点苦了。” 阿菊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次,她将鸡蛋塞回母亲手里,无喜无怒,一瘸一拐的跟着加吉朝远方走去。 她想,以后,她再也不会发生在睡梦中回家的事了吧。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风雨声遮住了阿菊的惨叫声。 之后,阿菊被栓在加吉家的柱子上,开始每天的生活。 除去每天的打扫做饭之外,她又学会了补渔网。 做事手脚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打。加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被打。 而她最害怕的是夜晚来临。 做那种事只有痛苦,她经常被折磨到流血。加吉又喜欢喝酒,借着酒意更加肆虐。 只有加吉出海打渔的时候,她才能稍微安生一点。 因为右脚踝长期被锁,她挣扎的时候又会重复被铁链磨伤,导致那里总是鲜血淋漓,甚至开始腐烂发臭。 她贪婪的望着窗外的阳光。 她已经很久没晒过太阳了。 很想念山里。 很想念恣意奔跑的日子。 还有山中的大家,是不是又在月圆之夜举行宴会了。 过了多久了?他们会不会把我忘记了呢? 我的将来就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吗? 阿菊朝门走动了一步,铁链已经延伸到最长的尽头,“哐啷”响了一声。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向一旁用来劈柴的斧头。 …… 树海正在与真珠下棋。 本来他是拒绝的,“这种东西,当年我师父也曾说过要教我。说什么将来要是出入宫廷迟早得用上,对于揣度人心也很有好处。可是我就是懒得计算那些棋子数目什么的。” “不下围棋,我这种只是一种童子游戏,很简单的。”真珠拿起棋子一边慢慢摆出来,“你来我这里做客,又什么事都不做,只坐在那里发呆,面无表情,把我的侍女吓得都不敢近身。我跟你说话呢你又总是聊天终结者,不觉得很尴尬么。” “你看,象这样,uu看书 ww.uuanh 黑棋摆在白棋旁边,就表示堵上了。你要想办法让五颗白棋连起来,横竖斜哪一路都行,连上了就赢。”真珠笑颜如花。“就是消磨下时间而已嘛。” 让树海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那就勉为其难陪你玩一下。”他语气勉强。 到底真珠是老手,一下“三三”、一下“四四”、“长连”的,规则又是她定的,连赢了好几把。 树海的神情也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他的嘴唇有些微微下撇,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搭在上半部分没有表情的脸上,有点可爱。 真珠笑眯眯的持着棋子看他。 两人此时是坐在花厅中,阳光柔柔的照射在真珠的手上,白皙如玉,手如葱指,拈着黑曜石的棋子,显得格外分明。 树海有些恍神。 突然,真珠手指抽了一下,那枚棋子跌落在棋盘上。 “怎么了?”树海一惊,站起身来。 “有人闯院,触动了我的阵法。”真珠也站了起来,“哦,对了,你们这边的叫法,是结界。” “一起去看看吗?” “嗯。” 树海跟着真珠一路穿过花园,到西北角阵法被触动的地方。 旺盛生长的植物,在遇到敌人的时候,就变成了纠缠难解的绳索。 真珠瞧了瞧那被捆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人影的一团,挥了挥衣袖,那些植物就纷纷缩了回去,显露出被困的那个人影。 那人无力的趴在地上,勉强将头抬了起来。 “你……是阿菊?”真珠认了出来。 第21章 迷子9 “公主殿下。”阿菊咧开嘴,笑了下。 “你的脚怎么了?”真珠看到她的右脚踝以下的部分被齐齐切去了,明显是被利刃砍掉的。 鲜血一直在流淌。 “是被我自己砍的。他们用铁链锁住了我,我逃不出来。”阿菊笑道,“不过现在好啦,他们再也困不住我了。” 真珠伸出手去揽住她瘦弱的身体,一触之下,面色剧变,“阿菊你……” 她犹自茫然不知,自顾在怀中掏摸一阵,摸出那把红色的漂亮木梳。 “这是,上次在您这里不小心带走的,我总想着要还回来,再向您道谢一次。”阿菊被真珠抱在怀中,带着腼腆,结结巴巴的说道。 她低下头,吐了口气,“……不,我还是说老实话吧,我是故意带走这把梳子的,”她语音变得急切,“不过,我从来没想偷的,我只是有点害怕,觉得以后可能再也来不了了,所以就偷偷拿走梳子,想着以后还能以这个为借口再来一次。” “我不是说过,你可以随时来吗?樱桃子还在一直等你来找她玩呢。” “可是我总觉得不好意思……”阿菊笑得很是开心,捧着那把梳子递到真珠面前。 “你拿着它!不准还给我!”真珠的语气突然硬了起来。 忽然一串水珠滴落在阿菊身上。 这是——她疑惑的朝真珠面上看去。 “您,为什么哭了呢?” “是为我哭的吗?” 她手忙脚乱的想举起袖子来,为真珠拭泪,举到一半,又自惭于自己穿的衣服太脏太破,僵在空中,只是不断的说,“您不要哭,我的脚都已经不痛了。” “以后就会好了,我会在山里长住下去,我会跟小山、青蛙先生、一尺童子先生他们一起居住,我会过得好好的。” “您别哭啊。从来没有人为我哭过……连我自己都没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好高兴啊。” 她慢慢将梳子放到真珠手里。 “我好开心啊……” 阿菊的身影渐渐变淡。 “傻瓜!我都说了你不要把梳子还给我啊!” 真珠怀中已空,她紧紧攥着梳子,喊道:“你的执念达成后,就会消失的啊。” 树海注视着肩头不住颤抖的真珠。 良久之后说道:“众生皆苦。身为修行者,你应该知道她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有什么好哭的呢?” “不过,在经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保持纯净,不带丝毫怨念的升天,倒真是难得。” 真珠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 因为不想以泪容视人,并未转过身来。 “我只是觉得,她以前想当人,别人把她当鬼。” “她想当鬼了,这世间却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太悲惨了。” 树海看着她的背影。 忽然开口:“我去收敛一下她的尸骨,那把梳子是她生前执念所在,请借我一下寻找线索吧。” “我也一起去。”真珠转身说。 树海将梳子放在自己正前方,原地结跏趺坐,闭目。 双手结手印,念动真言。 没过多久,就有一道光轮,渐渐浮现在他脑后。 整个人法相庄严,每一处肌肤都隐现光泽。 这是他练就本源清净之心,圆明皎洁,如净月轮,无始刦来一切业障,皆悉清净。 心轮一照,万事通明。 树海睁开眼,方才异相消失,他说道:“在犬鸣山。” 两人随即动身。 乘坐着真珠的通幰牛车,以飞行的方式,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即到。 树海握着梳子感应,和真珠一起寻找到阿菊的尸首。 快到达那附近时听到了声音。 “那个人类已经死了,死了给我们吃掉有什么关系?” “对啊,对啊,山中的野兽死了也可以吃,死掉的人类有可以吃,我们死了也是被吃,为什么你要拦着?” “难道你想独吞?” 几个奇形怪状的兽类外表的精怪围在一起。 女孩的尸首前,站着一个连人形都没完全凝结出来的低等山魅。 似乎开始就已经打了一场,双方各有损伤。 精怪这边脸上、身上都有血迹。 而山魅的身体比正常状态时透明了不少,不住的喘息。 “嘶!”听了那些精怪的话,山魅张开大口,以示威慑。 真珠一边上前一边在挽衣袖,树海一把拉住她,“女人还是少做暴力的事,我来!” 他大步上前,那些精怪听到声响回头一瞧,顿时大惊失色,尖叫着四下逃散。 树海选了个方向追了上去。 山魅瞧见里高野的和尚,也受到惊吓逃开来,但又心中不舍,躲在一棵树后朝这边偷看。 真珠慢慢走上前。 阿菊安静的躺在地上,旁边凝结着大滩血迹,已成褐色。 裸露的肌肤上,显示出比上次见她时更严重的伤痕。 脚踝上的伤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苍蝇在周边萦绕。 真珠不敢想象,一个八岁的女孩子,遇到什么样的遭遇,才会为了逃离家里,砍下自己右脚。 可是,又能怎样呢? 现行的律法,无论是大宋还是倭国,父母对子女都有天然的统御。父母杀子不会被追究,至于殴打虐待,那更是无处可诉。 天下间的父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这句话是没错的。 但,这世间也有无法被称为父母的禽兽。 真珠上前,拂走那些眷恋不去的苍蝇,将阿菊抱起。 “咿——”那只山魅急急的叫了一声,想冲过来,又害怕的缩住了脚。 “你放心,她不想回家,想住在山里,我会把她安葬这里的。” 山魅听懂了她的意思,朝一个方向指了指。uu看书wwuashu 飘在前面带路。 阿菊瘦小得可怜,真珠抱起来毫不费力,跟在山魅后面慢慢朝山上爬。 来到一个山崖顶上,旁边有个很浅的山洞。 洞里有一处铺垫了很多树叶的地方,有人躺过的痕迹。 这就是平常阿菊住在山里的“家”吧。 真珠将阿菊放到那处树叶堆积而成床上,用衣袖给她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用那把梳子给她梳了梳头,然后将梳子放到她怀中。 转身出洞,伸手一抬,电光隐隐闪过,将那洞口劈了一劈。 落石不断的滚落下来,将洞口牢牢堵住。 真珠向躲在后面偷看的山魅说,“这样她就不会被吃掉了,你可以好好守着她。” “咿——”山魅叫了一声。 他在真珠离开山崖后,漂到了洞口处。 寻了个地方呆呆愣愣的坐好,双手托着下巴,就和素日阿菊在时一样。 树海在不远处等着,两人汇合后一同朝山下走去。 听说,有个叫加吉的渔夫回来后,发现自己买的老婆不见了,就去找老婆娘家要人。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是传说中的“神隐之子”,经常会突然消失。他认为自己受骗上当,坚持要把买老婆的钱要回来。娘家不肯还钱,两边打得头破血流。 女孩娘家狼狈不堪,时时被加吉上门骚扰,因此日日夜夜都在盼望女孩回来,希望能解决此事呢。 那天,繁花院中的樱桃树一夜之间果实和叶子全落。 大概是因为,真正的秋天来临了吧。 第22章 飞头1 清晨。 唐坊热闹的人声如细细密密的潮水,让平原盛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站在窗前,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因昨夜风起飘落的满院落叶。 此时只着白色的内衣,还未束发,长发散落在背后,风姿高雅,眉目如画。 较之寻常穿着礼服端庄稳重的样子,意外的增添了几分少年气质。 明亮而清秀的五官,叫人见之忘俗。 虽已在朝多年,并且也知道人心的黑暗和隐秘的一面,但他仍然保持着纯良和高尚柔软的内心,这或许也是主上一直对他宠爱有加的缘故。 留居在唐坊之中已有一个月有余。 随从认为这种闹市实在太不适宜贵人居住,可平原盛还是坚持在这里住下。 唐坊上的各色人等每日叫卖声,因为生意发生争吵声,小贩们私下传递的流言八卦消息,商铺中古玩珍品背后的故事,诸如此类,他都觉得是很有意思的事。 这可是在京中无法看到的景色啊。 不同于嵯峨野的红叶,比壑山的白雪,这是名之为“人间”的景色。 因他性子温和,相貌出众,谈吐高雅,很快就在唐坊中结交了一些相熟的朋友。 他外出时只穿常服,不提自己身份,与那些人平等交往。 他们从事着各种不同的职业,境遇复杂,与他们交谈,平原盛常有大开眼界的感受。 当然,他最爱听的,还是怪谈。 又恐惧又痴迷,中国典故说的“叶公好龙”正是指的他这种人啊。 按照京中养成的习惯,他在上午巳正时用的早饭。 不过是一份米饭,一小条煎鱼,一碗酱菜汤,和一份牛蒡、胡萝卜、山菇之类的素杂煮。 因有几位先代天皇下了禁令不允许吃兽肉,又因佛教盛行,认为应当摒除欲望,大家吃的东西,就变成这种清淡素雅的才符合贵族身份。 肉食反而变的是粗鄙村人才会吃的食物。 但在繁花院用过几次宋国的美食,居住的唐坊街上又时时刻刻能看到各种宋国美食叫卖,平原盛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馋嘴的欲望了。 那么,今天晚饭时分还是去繁花院拜访一趟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他暗自点了点头。 用过饭后,他摊开一张纸,磨好墨汁,略略思索了一阵,提笔写起来。 旁边已摆放着几张写满了文字的纸。还有一张纸上,用工笔细细描绘了一名美貌的女子。 最上面一张纸上写着“百怪物语”几个大字。 他打算将自己遇到和听到的这些怪谈记录下来,当然,相关真实人物的身份是要隐去的。 刚刚写到第一篇“般若”的结尾部分。 “余认为,虽记录的是鬼怪之事,却与我辈人类密切相关。此间种种悲欢离合,余笨拙不知解法,只盼有见到此书的诸君中,或有一二智慧卓绝之人能为之。若再不可,则待后来人。” 他洋洋洒洒写完,随从拿了一张帖子进来说道:“大人,有位姓古井的商人派人送来的。” “哦?” 平原盛接过,展开帖子一看,上面原来是这位商人收到了一件奇特的物品,邀请他去观赏。 帖子上故意没说明是什么东西,惹得他好奇起来。 这位因与平家名下的商铺有交往,是少数几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了解到他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经常会帮他留心收集这些物品,特意投其所好。 平原盛看了看天色,心中盘算了一下。 嗯,去看过之后,正好去繁花院拜访,不耽误晚饭时间。 便换上外出的常服,对随从说道:“你去繁花院一趟,在大门口外说一声,傍晚时分平原盛将前来拜访就行。” “哦?不用见到人么?” “是,只要站在大门口说一声就好了。” 随从领命而去。 平原盛则一人朝古井家的商铺走去。 距离并不很远,只隔了一条街。 到了门口,古井马上笑着迎接出来,将他迎到二楼密室之中。 他是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商人,微黑的皮肤,体型瘦,留着胡须,双目有神,显得很精明的样子。 当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古井这才正式行伏礼拜见。 又亲自奉上清茶。 “好了,别弄这些了,你到底弄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巴巴的特意叫我过来一趟。” 古井露出得意的笑容,“是很罕见的东西哦。” “什么?” 他掀开了墙壁上的一副画,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密门,在门缝边上不知摸到什么地方按了一下,咔嗒一声,门开了。 里面只有一立方尺左右的空间,放着一个很普通的巴掌大小的木盒子。 古井很郑重的将盒子取出,放在案前。 “这是什么?” “请大人亲自打开看看吧。” 平原盛嘟囔着,“这么神秘吗?如果骗了我,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哦。” 古井脸上褶子都笑出一朵菊花来,“我敢以性命担保,一定会让大人满意的神秘、诡异之物啊。” 平原盛听了他的话,慢慢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中以珍贵的中国丝绸垫着的,是一块肉。 平原盛:“???这是什么?” 看上去是一块很普通的新鲜鱼肉,只有一口大小的小方块。 橘色的鱼肉部分呈现出柔和的光芒,和白皙的脂肪交织出美丽的纹理。 “我只能说,这块鱼生看上去很新鲜而已,从刚捕捞上来的海鱼切下来的吗?” 古井得意的一笑,压低声音,u看书.uukanu.co “这块肉是我亲自放到盒子里,然后藏在秘柜,已经过了三天了。” “三天?它还是显得很新鲜的样子,按道理应该早已腐败了才对。”平原盛颇为惊异,“这究竟是——” “这是人鱼肉!” “人鱼肉?就是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人鱼肉吗?”平原盛瞪大了眼睛。 倭国的传说中,曾有一位女子吃下了人鱼肉,因此获得了上千年的寿命,并且容颜不老。她有感于世事无常,出家为尼游走列国。她还曾将二百年寿命通过方术授给某代天皇,最后活了八百岁,因此人们叫她八百比丘尼。 “你怎么得来的?确定真有长生不老的力量吗?”平原盛好奇的盯着那块肉,伸出手指蠢蠢欲动想戳一戳,最后还是很怂的放弃了。 “有一位渔夫,说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因为他母亲病了没办法才拿出来变卖的。”古井说道。 “不过,因为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没有办法确认真假,所以他跑了好几家都没有人要,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就以一个相当便宜的价格收下了。” “大人怎么样?有兴趣吗?”古井精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虽然不能保证它是不是真的人鱼肉,可是作为一块经过三天依然能保持象刚切下时那么新鲜的肉,也是不一般的吧。” “果真如你所说吗?”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怎敢欺骗大人您啊。”古井说。 “那好吧,给我包起来。”平原盛说道。 等下就作为礼物拿去送给繁花院的主人,她应该会很有兴趣吧。 第23章 飞头2 平原盛在古井的恭送下出门。 一掀帘子,外面站着一人,猝不及防,正好相撞。 “抱歉。”平原盛脱口而出。 那人冷哼了一声,“走路不长眼睛的家伙!” 两人四目相对。 外貌看上去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貌如好女,是一副十分精致的长相。身上穿着红色以金钱织成大朵菊纹的水干,如此耀眼的配色,也亏他容貌艳丽方能压得住。在男子来说,确是一位姿容绝色的美人。 这人素喜富贵艳丽之色,此时瞧见平原盛相貌不俗,穿着普通的青灰色无纹水干,却显得君子如玉,清俊雅致,心中有些嫉恨的想道:“哼,下次我也弄一件这样的衣服穿,一定比他更好看。” 他有事在身,不想惹麻烦,便只用力的甩着门帘自己进去了。 平原盛愕然,摸着鼻子笑了笑,也不在意,朝繁花院方向行走。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平原盛向真珠点点头。 “哦,树海你也在啊。”他带着温和的微笑朝旁边坐着的僧人说道。 树海冷冷的看他一眼,“怎么,只有你能来么?” “当然不是。”平原盛好脾气的回答。 “对了,方才路过庭院时,那株樱桃树为什么都枯萎了?是得什么疾病了吗?” “她有位新交的朋友去世了,大概是由此终于明白死亡是什么了吧。”真珠长吐了一口气回答。 “那孩子刚与人世间接触不久,之前一直没人告诉过她生和死意味着什么,后来跟着我之后,因为身边鬼使的存在,就以为死亡只是象那样换个生命形式存在而已。” “而且,她一直在等一个人。” “她现在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的死亡,是她无论等百年、千年都等不回来的。即便是那人的轮回转世,也是另外的性格、容貌、行事,已经和当初的人不是同一人了。因此才受到打击,现在一直在长眠呢。” “真可怜啊。”平原盛望着那棵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的樱桃树感叹。 “一切诸行无常。”树海双手合十道。 “对了,诸行无常好像也有例外哦,”平原盛说,从怀中取出那个小木盒,放在真珠面前。 “这是作为经常来蹭饭的谢礼,请收下吧。” “诸行无常的例外?”真珠好奇的注视着那个盒子,“那是什么?” “你们听说过人鱼肉吗?” “人鱼肉?”树海难得的也显露出兴趣来。 “据说吃了之后,就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的灵药。”平原盛将自己买到人鱼肉的经过娓娓道来。 “正好,你们都是修行者,可以鉴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人鱼肉吧。” 真珠将盒子打开,人鱼肉呈现在众人面前。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转向树海,“你觉得怎样?” 树海仔细瞧了瞧,右手伸到盒子上方感受了一下,“应该是真的。” 他点点头。 “我也觉得是真的。” 在真珠眼中,这块肉凝聚着精粹的生命精华,浓烈到光亮几乎和小太阳似的,发出瑰丽的光芒,炙热而旺盛。 “真的吗?”平原盛十分欣喜,“这真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人鱼肉?” “对于普通人类的话,应该称之为致命的毒药才对。”真珠解释道,“它的生命力量太强大了,人类的肉身承受不住,只会破体流血而死,可能只有少数特殊强大的人或者是妖鬼之类才能吃。” “你想试试吗?”真珠调皮的看着平原盛,“你想长生不老吗?” “不……不了。”平原盛咽了咽口水。 他神思恍惚了许久。 三人继续在聊天,真珠以为跳过这件事了。 不过平原盛象想通了一样,忽然正色说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我原本的人生,都不一定能够过好,何必贪图更漫长的岁月呢。再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对于长生不老的人来说,自己却停留在原地,这更像是一种惩罚吧。” 真珠看着如此认真的平原盛,忍不住失笑,“是。平原盛君,真是一个正直的人啊。” …… 古井今日做成好几单大生意,心情不错。临睡前又叫佣人拿了一壶酒来,边哼着小曲边喝了几杯,这才睡下。 对于金钱,他是特别抠门的人,因此也没有女人长期和他相好下去。 孤身而眠,也没什么不好的。 “咚咚咚” 半夜被什么动静吵醒。 古井坐起身子,疑惑的看向四周。 西边的纸窗上印出了一个女子头部的影子。 “谁在外面?”古井呵斥道。 那女子柔柔的开口,“是仰慕你的人。” 古井本来就是贪色之人,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动心,仔细回想,莫非是白天遇到的某位女客看上自己了?因此特地主动投怀送抱? 他兴高采烈地将纸窗拉开,“请问,您是哪位?我们在何处见过?” 那女子面容秀美,古井一见之下,颇觉自己走了狗屎运。 瞧瞧她苍白的肌肤,乌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可爱圆翘的鼻子,红唇,修长的脖颈…… 再往下? 没有。u看书.ukanshu 什么都没有。 只有这一颗头颅,在月光下朝他森然而笑。 “啊啊啊啊——”古井吓得连滚带爬的从窗边逃开,那头颅径直飞了进来,追在古井身后。 “人鱼肉!人鱼肉在哪?给我人鱼肉!”她在空中盘旋喊道。 “哇啊啊啊,”古井在房间四下扑腾,慌乱之中朝门外扑去,直接在纸障上留下一个完整的人形大洞。 “救命!救命啊!” 佣人和店里的伙计都被吵了醒来,跑出来一看,纷纷惨叫着四下逃命。 一时间店里各人上蹿下跳,混乱不堪。 有个胆大点的伙计,偷偷摸摸拎起一根木棒,趁那头飞过来的时候,一棒子打过去,将头击到墙上,然后反弹跌到院中那口水缸里。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将硕大的缸口木盖子赶紧盖上。 众人长舒了口气。 又听见木盖子下方咚咚咚乱响,盖子被冲得一起一伏的,好像就要被那颗头逃出来。 “压住,压住她!”古井用袖子擦拭着额头冷汗叫道。 就有人搬起几块石头,将那缸盖子牢牢压住了。 人头不断在缸中左冲右撞,古井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守在旁边,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缸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女人凄厉惨叫,撞击声忽然停了。 古井等人互看一眼,找了张细密的渔网将缸口罩住,使了那胆大的伙计去瞧。 一点点挪开盖子,朝内一看,一团漆黑的发丝中,纠缠着一个骷髅头。 第24章 飞头3 “会飞的头?”真珠以手托腮,脸上露出了很有兴趣的表情。 “古井害怕得不得了,所以就来向我求助了。” “平白无故家里多了个人头,确实是很麻烦的事啊。”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平原盛眼里闪着亮光,“听说离这里五里地的一个村子里,一位木匠的妻子一夜之间化作白骨,而且头的部分失踪了。” “飞了五里地那么远。”真珠若有所思。 “对了,”平原盛扇子合起在掌心中击了一下,“那个人头追着古井那个家伙要人鱼肉,我把人鱼肉送给你,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不会的。”真珠笑笑,斜瞥了一眼端坐在旁边的树海。 啧,这次又让这个会抢经验值的碰上。 树海莫名奇妙,觉得被嫌弃了。 “飞头术,在中国古籍上有过记载。”真珠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 “在中国有一群名叫降头师的修炼者,他们那一派的修炼方法,和巫术有点象。飞头降就是利用符咒对自己的头颅进行下降。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夜晚头会离开身体,拖着肠胃一起外出寻找新鲜的血食,动物也好,人类也好,遇到了都会被吃掉血肉。” “这个时候飞头移动很慢,也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如此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一天都不能断,才能练成,对于降头师本身是最危险的阶段。练成之后,头就可以自如的单独离开身体了,飞行的速度也会变快,当然,还是需要生灵的血肉才能维持咒术效果。” “不过,不能见光,只能在晚上施展这种飞头之术,天明之前若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降头师还是会死的。” “练飞头术的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脖子上有一圈整整齐齐的红线状的伤痕,就好像被斩断过一样。” 平原盛只觉得脖颈一阵发寒。 “为什么会有人冒着风险练习这种邪术呢?”平原盛问。 “相对于整个人来说,头颅的目标更小而灵活,不容易被人发现。可以偷偷潜入做很多事吧。例如杀人、偷窃财物什么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据说练了飞头降之后,就能不老不死了。” “那样活着……”平原盛摇了摇头。 “不过,感觉比传说中的弱很多呢。现在问题是,对方只有这一人吗?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今晚是不是还会有会飞的头来拜访呢?”真珠红唇边绽放出一丝笑容。 “诶?今晚还会去吗?”平原盛大惊,“古井非吓病了不可。” “我就是有这种直觉而已。对方,不象是普通人类就能打败的家伙。” 平原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总感觉是因为我从他那里买走了人鱼肉才惹出的事,虽然有点抱歉,但请问你能去看看吗?” 树海一直坐在旁边垂目不语,好像方才完全没有注意这边说话一样,这时却突然冷哼了声。 平原盛恍然,又微笑的转向树海:“还请里高野的退魔法师也一同去看看吧。” 掌灯之时,三人一同乘坐牛车到了唐坊。 这边道路两旁皆是摊子,往来人多,道路狭窄,只能步行。 见真珠轻轻在牛身上一拍,那头大黑牛就乖乖的掉头往回走,平原盛不仅大为好奇:“它会自己回家去么?” “不会。”真珠已经开始朝前走。 “哈?” 真珠笑而不答。 “这车不要了吗?” 树海看了看真珠,又瞧了平原盛一眼,目光中居然让他读出一丝怜悯来,象是类似“你又在戏弄这个傻子”之类的内容。 三人很快走到了古井商铺。 店铺中做事的伙计都没精打采,不时打一个哈欠。 古井手撑在柜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在那打瞌睡。 左额上顶着一个硕大的血包,显得格外滑稽。 “古井!” 古井猛地被惊醒,连忙惶恐地迎了出来:“平原盛大人!您来了。” 平原盛为他介绍:“这位是长平道长,这位是里高野的树海法师,听说你的事后,我特意请过来的。” 古井连忙道:“多谢大人费心了……” 他抬头之时,正好见到真珠将帷帽摘下,登时就屏住呼吸,魂飞天外。 平原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才将他惊醒。 “失礼了,这位长……长平道长?还有大师,里面请。”古井连忙低头行礼。 在他低头的时候,感觉后颈拔凉的,好像被谁狠狠盯住了一样。 起来时,看见面前几人都神色如常,或许是自己错觉吧。 古井在前带路,朝后院行去。 一路上见到真珠容貌的人,均是瞠目结舌,停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树海觉得没来由的心烦。 身为女子果然就应该乖乖躲在家里才对,让人看见容貌真是不得体。 到了后院中,古井指着那个被几块大石头牢牢压住的水缸道:“那个骷髅头,就在里面。” 树海越过真珠,uu看书 ww.先到了水缸边,轻轻一拂,石块就象被无形的手抬起一样,轻轻飘到空中,然后跌落在地。 他掀开木盖,用手在水面上搅了一搅,那骷髅头就自动从缸底跳到他手上。 古井吓得大叫一声,后退好几步,遮着眼睛不敢看。 平原盛吞咽了几下口水,鼓足勇气朝那个骷髅头看去。 是相当干净不带丝毫皮肉的骷髅头。 五窍部分只余几个空洞洞的黑窟窿。 头顶部分还纠缠着一大扑头发,又黑又长,纠缠如乱麻,看了叫人发毛。 平原盛觉得,此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与女子同宿了。 若半夜起来摸到对方头发,会被吓死吧。 树海手上托着那个骷髅头在仔细查看。 真珠走到他身边。 “不怕吗?” “嗯,还好,就是有点点恶心。”真珠专注的盯着骷髅头。 “女人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真珠侧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在歧视女人吗?认真较量起来,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 树海没有回答。 真珠没有察觉,自顾端详着那个骷髅头。 “很奇怪,只有淡淡的阴气,也就是说她没有吸食过生灵的血肉。” “所以,虽然她的头会飞,却不是那个真正练成了飞头降的人?”树海问道。 “看来,今晚必定会有客人来访呢。” 古井眨巴着可怜的小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几人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唰”的一下脸色发白,“今晚?还来?” 第25章 飞头4 初秋的夜晚,已有些薄凉。 古井陪着三位客人,端坐于寝殿之中。 院中风起,从窗口朝外看去,树叶翩翩而下,落地无声,在昏暗的火光下形成美丽的景色。 虽然准备了酒,但古井一点都吃不下,扯着勉强的笑容陪着平原盛聊天。 院中黑暗的角落着,隐隐有人影晃动。 那是一些店里的伙计埋伏在此。 听说真珠是一位修道人,晚上要在院子里对付飞头怪,那些人突然都抛弃害怕,变得积极勇敢起来,一个个主动要求参与。 那名在昨夜立功,将飞头打到缸里去的胆大的伙计,还兴致勃勃的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的胳膊说:“交给我罢,一回生二回熟,不就是个头吗,我一定会再抓住它的。” 树海冷冷的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过他总是这样一脸高冷状,真珠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许久,那些埋伏的伙计,各个都困顿欲眠。 古井忍不住掩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屋里的水漏,“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或许大人你们估计错了,只有那个飞头怪,以后不会再有了吧。” 忽然墙头上传来一阵猫凄厉的叫声,众人心神一震。 就见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从墙上飞进来。 “来啦,来啦!” 呼啦一下,满园火光,光亮如昼。 十几名伙计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竹竿,竹竿上都绑着渔网,两两一组,朝那黑影扑去。 也有直接用竹竿打的。 那黑影陷入渔网包围,很快就被缠住动弹不得。 胆大的那位伙计举着火把靠近照照,果然是一位女子的头颅,三十多岁,见有人靠近,似皮球一般“嘭”的一下又从地上跳起。 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要来咬他。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渔网,那颗头再也跳不起来,牙齿还是“咔嚓咔嚓”的张合,试图咬破渔网。 那人一头冷汗,这才安下心来,透过窗户朝房内面带笑容的喊道:“长平道长,已经抓到了哦。” 真珠面露笑容,刚准备朝他回话,只听见室内两声“噗”、“噗”纸障破掉的声音。 又有两个飞头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冲了进来。 应该是趁乱时偷偷躲在院中,此时乘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时才突然袭击。 一个朝古井冲过去,一个则朝着真珠飞。 咔嚓咔嚓。 两个飞头都是女人的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白占了大半,神情痴狂,牙齿都在快速的上下不断咬合,以噬人之姿飞扑而来。 树海面容不变,算好时机将锡杖挡在古井面前,让那颗头正好咬住。嘴中念动真言,另一只手结手印在那头顶上一拍,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边真珠原本正准备朝飞头下手,平原盛因为过度紧张,大喊一声“小心!”,就对着真珠一把扑了过来。 两人一起跌倒在地,平原盛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袭击。 真珠无语。。。 见那头飞得越来越近,她叹了口气,一手用袖子盖住平原盛上半身,略一用力,就翻转身子将他往边上挪了挪。 形成平原盛躺在她臂弯中这种护持的姿势。 树海此时正好才回头看见,若再出手已经来不及。 他见到真珠稍微挺起上半身,右手从头顶上摘下那根用来固定头冠的白玉簪。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流而下,青丝绽放着连高级丝绸都难以媲美的柔和光芒,美艳的眉眼间是坚定又强大的神色。 那一瞬间,在树海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惊艳模样。 她拈着那根白玉簪,朝飞头轻轻送出。 “卟”的一声,听上去只象是戳破了一个灯笼的声音,那根白玉簪就插入了头颅的眉心。 飞头无力的跌落在地板上。 平原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眼下的处境。 脸红红的跳了起来,“抱歉,真珠,我帮了倒忙对吧。” “没关系的。”真珠温和的笑道。 “真是对不起,虽然我明知道你是很厉害的人,但刚才突然忘记了,只记得你是个女孩子。”平原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真珠凝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平原盛真是会受女孩子喜欢的男人啊。” “哼。”旁边响起树海的冷哼声,“有时间闲聊的话,不如赶快先审问一下吧。” 今夜袭击的三颗头颅都被装在黑布袋子里,贴上符咒,动弹不得。 将插在人头上的白玉簪取了出来,居然没留下任何伤痕,人头完好无损。 虽然白玉簪抽出来后上面没留任何血迹或其他痕迹,真珠还是觉得很脏,就不要了,任那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着。 树海皱了皱眉头,然后将心思都放飞头上。 三个人头的样貌、年龄各不相同。 商谈之后,他们决定一个个的依次审问。uu看书 ww.uukanshu 从其中一个黑袋子中取出一个头颅,三十多岁的年纪,眼角上挑显得很有风情,嘴唇丰厚,右唇边有颗黑痣。 树海喝问道:“你为什么来的?” “人鱼肉,将人鱼肉交出来!” “你们要人鱼肉干什么?” “给我人鱼肉,把人鱼肉交出来,不然就吃了你们!” 又换了另外两个头颅,都是一样的。 树海和真珠对视了一眼,“好像她们神智并不清醒。” “应该是那个练成飞头降的人在背后搞鬼。” “天就要亮了,假如将她们困在这里,又会多三具白骨吧。”真珠微微皱眉。 “她们中的术颇深,如果不找到下术的人来解,强行祛除的话,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树海查探过后说道。“这些已经不算是活人了,就算我们不动她们,估计也活不长久。” “还是让她们回去吧,”真珠想了想,“看上去都是没造过杀孽的,若有机会找到幕后之人,还是能保住她们性命比较好。” 不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三个头颅被丢出墙外。 天边隐隐现出朝霞光芒,那三个头颅隐隐知道厉害,本能的不敢再进院里攻击,而是朝远处飞去。 远远传来她们的呼喊声:“光华君!光华君!” 那个胆大的伙计忽然说:“我记起来了,第一晚那个人头,被压在缸里的时候,似乎在喊的,也是光华君。” “因为隔着大缸声音有些沉闷模糊,不过方才这么一对,应该喊的就是同样的发音!” 第26章 飞头5 真珠闻言对那伙计笑了一笑,以示鼓励,“你可帮了大忙了。” 那人涨红着脸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 树海板着脸,伸手从窗前的松树上折下一根树枝。 以手为刀,将小枝桠轻易削去,再拿到手中揉搓几下,树皮就被剥落,露出白皙的树芯,笔直光洁。 他递给真珠,“把你那头发整理好,蓬头垢首的,象什么样子。” 真珠决定保持良好的风度,大度的接受他的好意,不去介怀他的语气,微笑着道:“多谢。” 将长发挽到头顶梳成一个髻,佩戴上发冠,以这根松木簪子固定好。 “那么,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平原盛开口道:“那位光华君,就是幕后的主使吧。假如他得不到人鱼肉,是不是会继续派这些飞头来袭击古井?” 古井在一旁哭丧着脸,“饶了我吧,夜夜都是如此,我可受不了。”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人鱼肉,那么就用人鱼肉诱他出来。”树海说。 “设一个陷阱?”真珠说道,“那人以为人鱼肉在古井手里,应该一直在关注这家商铺。要大张旗鼓的让那人知道,人鱼肉在什么地方,以及让他知道如果不来,这块人鱼肉就会没有了。” 树海凝视真珠:“适合设立陷阱的地方?” “我那里不太合适,唐坊之中关于我是宋国方士的传闻已经很广泛了,怕引起对方的警惕之心。” “那么,就只有——”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平原盛。 “哎?”他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看真珠,又看看树海,然后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心,我会保护你的。”树海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一点点笑意。 “……” 人声鼎沸。 唐坊中的古井商铺门口,突然围堵了一大群人。 路过之人不明所以,纷纷驻足,探头探脑的想瞧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 “老兄,有什么热闹可看吗?” “听说,这家店里有个什么宝贝,被一位京中来此旅居的贵人,花了一百两金子买走了呢。” “是什么宝贝啊?” “我也不知道!” “什么宝贝价值一千两黄金啊。” “古井老板可是发了吧,一万两黄金啊!” 古井老板以万两黄金的价格卖出一个宝贝的消息,很快就在唐坊中流传开来。 古井商铺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想瞧瞧,这价值万金的宝物是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 一时人群激荡。 众人看见古井老板恭送着一位贵公子出门。 人群中站立着一位穿“壶装束”的少年。 绣着仙鹤起舞的橘色艳丽女装穿在他身上毫不违和,头上披着轻纱做蒙头衣,隐隐约约遮住了大半张脸。 未被遮掩的下半张脸上,露出他高挺的鼻梁,白皙光滑的肌肤,鲜艳诱人的红唇。若不是衣领隐约露出的喉结显示他是位男子的话,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位倾城容貌的女子。 与身旁的平民显得格格不入。 他远远看着平原盛。 “啧,是那天撞到我的人嘛。” 平原盛今天按真珠所嘱咐,要宣扬得让更多人知道,穿的比较正式的白色直衣装束,戴着乌帽子。 见他容貌如富士山上白雪般晶莹,一笑让人又如沐春风,身形玉立,举止高贵风雅,众人纷纷赞叹。 “果然是京中来的贵公子啊。” “那样的男子,若能承蒙垂青,共宿一夜,那真是死也值得了。”身旁的女子满脸羞红的说道。 “瞧那装束,只怕是高位的殿上人,说不定是皇族呢。” “那姿态真是高贵无比。” “不是这样的人也拿不出万两黄金吧,不知到底是什么宝贝这么值钱?” 众人纷纷注视那位贵公子手中握着的一个小木盒上。 “那么小,到底里面放着什么?” “切。”一个站着看热闹的汉子忽然听见身边传来轻蔑的冷哼声。 忍不住转头去看。 一见之下再也挪不开眼。 他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原来美到极致的时候,是与男女性别无关的。 少年见他面露痴迷之色,嫌恶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人群。 少年施施然横过三条街,到了离唐坊边缘地带的一栋大宅。 他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出来一名佣人开门,将少年迎接进去。 宅子的女主人闻讯已经飞奔着迎接出来。 年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脸有些圆,容貌虽普通,但皮肤特别细腻,身材姣好。 见到他顿时面露惊喜之色,持着少年的手进入房中。 欢好之后,少年懒洋洋的躺在柔软的床褥中。 女子摩挲着他的手臂,面露痴迷之色,喃喃的柔声呼唤情人的名字,“庆太、庆太……” “你叫我什么?”少年语调阴冷,眼睛忽然睁开看着她。u看书 ww.uukanhu “抱歉,实在对不起,”女人十分慌乱,连忙改口:“光华君,我就是一时忘情,觉得叫你的名字更亲昵些,以后再也不敢了。” 光华君死盯了她几眼,面色不渝。“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份卑贱,不配这个名号啊?” 那女人堆满讨好的笑容,“没有,没有,光华君你的容貌,比神灵更美,没有比‘光华’二字再适合你的了。” “对了,”女人为讨情人欢心,连忙从壁柜中托出一个托盘来,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新衣,“这是光华君上次你说想要的青灰色无纹水干,已经做好了,这可是用的最好的宋国丝绸,你快试试。” 光华君瞧见那衣服,顿时又想起下午那位如松柏般亭立的男子,心中一股嫉恨之意油然而生。 “啪”的一声将托盘拂掉,新衣落在地上。 “我现在又不想要青灰色的水干了,给我做一套白色的直衣吧!” 女人神色有些犹豫,“直衣?那是高位官员才能穿的吧……” “所以说,你还是觉得我身份卑贱咯。”少年的语气不客气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女人急急说道:“我马上就帮你做。” 光华君露出得意的笑容,以主人般的高高在上姿态,慢慢弯下身去,用手轻轻托着女人的下巴,红唇俯就。 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寝衣原本就松垮垮的,此时衣领半褪,两人都露出脖颈来。 都有一圈血红色的肉痕,象一条红线,将头和身躯相连。 第27章 飞头6 “喂。” 容貌艳丽的少年以手撑着下巴,横卧于寝殿外宽敞的廊下。 身前摆放着各色点心、水果和酒。 宅院的女主人侧坐于他身旁,为他斟酒。 “好无聊呢。” 女人妩媚的笑道:“早就安排好了,我请了人来表演歌舞,请观赏吧。” 她拍了拍手。 一行头戴紫藤花的舞姬鱼贯而入,乐声响起。 先是龙笛呜呜咽咽的响起,随即加入筚篥、胡琴、鼓等等乐器。 舞姬们穿着浅葱、藤色的衣服,随着鼓点翩翩执扇而舞。 中间主舞的舞姬眼波流转,格外诱人,光华君多注视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就已察觉,吃醋的推了他一下。 光华君轻轻一笑,将她扯下揽入怀中,对着她耳边轻轻吐气说道:“我有一件非常想要的东西,你能帮我拿来吗?” 女人全身瘫软,“光华君想要的东西,我豁出性命都会给你弄来。”她迷醉的注视着光华君年轻俊美的脸,觉得现在马上就能为此人而死。 若能让他看见自己的爱意就好啦。 “那好,你先帮我去打听一下,下午在古井商铺花万金买了件东西的人是什么来历,那件东西是什么?人住在哪里,现在要做什么。” “好的,我马上就派人去打听。”女人忙不迭的应道。 “不行,你亲自帮我去盯着,只交给那些愚蠢的下人我不放心,会误了我的事。” “知……知道啦。”女人脸上红红的,恋恋不舍的与光华君交换了一个吻之后,匆匆离去。 光华君再度懒洋洋的躺下来,欣赏着眼前的歌舞。 曾几何时,他母亲也是这些供人玩赏的舞姬之一。 跟过许多男人,后来怀孕后,也不知谁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过,象他这种出身,就算知道也不会来认他的吧。 庆太有记忆以来,就跟着母亲四处流浪。 饥一顿,饱一顿。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对母亲卖身之事视若无睹,抱着客人丢给他的饼啃,默不作声的蹲在旁边。 到他渐渐长大,因有一张好看的脸庞,他也和母亲过上了同样的生活。 可是,人是会老的。 他母亲在病死的时候,已经因为有了皱纹找不到什么好客人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会老。 如果老了的话,就没人买他了,就没有钱买吃的了,饿肚子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他可不想再尝试。 因此,他开始拼命向客人索要钱财。 在这阶段,他遇到了一位从宋国来的老妇人。 是位很有钱的人,认识她的宋国人对她都很尊敬。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嫁过人,也没有子女。 全身都是皱纹,皮肤上满是难看的老人斑,常年带着一股难言的老人味,但看在钱的份上,庆太很用心的服侍她。 那老女人对他爱若珍宝,说他是她的“不老药。” 任何愿望都会满足他,宠爱着他。 庆太在她身边,渡过了一段很惬意的人生。 他第一次被她带领着,见识了有钱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变得更爱钱了。 当然,也更害怕自己老了。 庆太明白,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这个年轻美丽的身体换来的。 偶尔有一次,庆太陪老女人喝酒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老女人听了哈哈大笑,“你想不老,倒也容易得很。” 庆太嘟着嘴,“你说得这么简单,为何你变得这么老?” 他在老女人面前,一向恣意妄为,偏老女人最爱他这样子,说他青春可爱,有年轻人的朝气。 “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许就会明白,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不过,”老女人珍爱的抚摸着他的脸,“这么好看的容颜,若是老去,确实也是一件遗憾之事。” “那么,便如你所愿吧。” 老女人隐秘的传授给他了飞头降。 练成之后,每日吸取血食,就能保持十六七岁他容颜最盛的时候。 只要他的术不被破除,就会永远长生不老。 老女人死后,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 但是,永远不老不死的人会被人类当成妖怪,他为了避人耳目,开始四处游历。 庆太下定决心,他要很多很多的钱,还要很多很多的爱。 他有过数不清的情人。 那些人都无比迷恋他,自愿供给他衣食和财物。 庆太如鱼得水。 渐渐的,他在那些人的倾慕和仰望中,决定忘记“庆太”这个俗气的名字,称呼自己为“光华君”。 岁月日久,他发现自己的飞头降又有了进化。 与人交合之后,再哺以自己的血液,那个人也会有飞头之术,虽然比自己弱一点,但胜在好操控,百应百灵。 他有时候是为了好玩,有时候是为了猎取血食时帮自己背黑锅,有时候是为了盗取自己想要的某件东西,就会操控那些情人的头去做事。 不过最近,光华君发现每日所需的血食量越来越大,这样被人发现自己是怪物的风险也会增加,就在这时,他听说了人鱼肉的事。 那种神奇的东西,吃了之后就能解决飞头降的副作用了吧。 因此光华君下定决心要夺取过来。 已经有个飞头失败之后死了,这算什么,再找个新的情人就好了。 反正,没有人能抵挡自己的美丽。 光华君伸出手来,对着站在中间跳舞的那名舞姬勾了勾手指:“你到我身边来,帮我斟酒。” 舞姬眼中满含春意,厚厚的白粉遮住了她的脸色,小巧的耳朵上却是红成一片,有点可爱。 她一步一步挪上台阶。u看书ww.uukanshu 身姿故意和着乐声一摇一摆, 行到光华君身边,跪坐好,伸手去拿酒壶。 他握住舞姬的手腕,压低嗓音,柔柔说道:“我要你,用唇来喂我。” …… 宅院女主人回来时,歌舞照旧,光华君懒洋洋的对她打了个招呼:“这么慢,怎么才回来。” “抱歉,回来晚了。” 女人挥手,让舞姬和乐人们退下。 “怎么样?”光华君总算精神了一点,坐直了起来。 “我听说,”女人慢慢说道:“那一位公子是从京中来的贵族,在前面碎玉桥旁租了一座大宅住着,来唐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是个喜好各种怪谈鬼怪之人,与他熟识的人都说,他没事就喜欢在街头倾听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这次,古井商铺的老板得到了一块人鱼肉,因此就卖给他了。” 光华君眼神变得锐利,狠狠盯着女人问:“你确定,真的是人鱼肉吗?” “是,商铺的伙计亲眼见过,说是长得象鲑鱼肉,但是放置多少天都不会坏,永远保持着新鲜的状态。” “那个家伙!怎么就卖掉了!”光华君气恼的说道。 “我还听说,那位贵公子很好奇人鱼肉的效果,打算亲身尝试一下呢。” “什么?” “已经请了一位高僧到家里做法事祈福,听说要做一晚法事,明天就会吃掉了。” “不行!”光华君露出狰狞的表情,“那是我的!我的!” 那一瞬间,如神祗般的容貌似乎和恶鬼没什么两样。 第28章 飞头7 今夜是一个无月之夜。 闭市后的唐坊安静异常。 偶尔有野狗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打破这一片宁静。 那叫声戛然而止。 一只流浪的黑猫小心翼翼的在院墙上潜行。 黑夜中,只有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灼灼发光。 它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警觉的竖起了耳朵,全身绷紧,毛都炸开了。 眼珠刚微微一动,就见一道黑影掠过。 “喵!” 一声惨叫后,半空中跌下一团血糊糊的黑色皮毛。 光华君的头颅悬在空中,舌头慢慢缩回,犹有一丝血液挂在红唇边,更增妖艳。 他朝后说道:“吃吧,吃吧,今晚是一场大战,不吃饱可不行。” 随即,黑暗中就传出密密麻麻的咀嚼声。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平原盛所居的宅邸中,灯火通明。 院中临时用土堆出了一个高台,作为祈福法事的祭台。 做法事的高僧当然是来自里高野的法师树海。 身披七条袈裟端坐于上,法相庄严,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诵经。 下方的平原盛笔直跪坐,穿着用于法事的白色净衣,戴着乌帽子。 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碗,人鱼肉就在其中。 身旁坐着一个青衣随从,却是真珠扮的侍剑童子。 “不知道树海在上面念着什么经文啊。”平原盛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祈祷的样子,微启双唇轻轻说道。 身后传来真珠细细的轻笑声:“大概在念生米生麦生鸡蛋之类的绕口令吧。” 据说在里高野伏魔战力排前三的树海,并不擅长背诵经文,也从未做过祈福之类的法事。 平原盛咬了一下嘴唇,好不容易忍住要溢出嘴角的笑意。 两人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树海不悦的冷哼声,连忙低下头去,做正经祈福状。 树海将注意力收回,继续念念有词。 “na ma mu gi na ma go me na ma ta ma go……” 平原盛带出京来的十余名随从,全身甲胄,腰间挎剑持长枪,严阵以待。 突然之间,一连串的狗叫声由远及近。 随从们都还没来得及反映,就有黑影袭来。 “哇啊啊!人头!人头!” “好多人头啊!” 众人一下子慌乱起来。 树海站起身子,从台上俯瞰院中情形。 虽然预先告知过会发生飞头袭击的情况,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 即便是勇气过人的武士,面对如此诡异又凶残的一面,也会乱了阵脚。 “哪一个?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会飞头降的人?” 树海的目光在那些人头中来回搜寻。 满院上空头颅飞来飞去,大约有二、三十个的样子。 院中的随从持着武器与那些飞头搏斗。 用长枪朝空击打,也有取弓箭射击。 但是,人头数目比他们人数太多,飞行的速度又急快,往往来不及反应,就被飞头一越而过,带走一块血肉。 很快就有不少人见了血。 最凶险的是一个被飞头咬住喉咙的武士,那头颅贪婪的死咬着不放,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若再不救治,眼看就要性命不保。 惨叫声频频响起。 树海忍耐不住,终于出手。 朝空中伸手一招,锡杖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入他手中。 顺便还撞了两个人头。 跳下高台,为那些陷入险境的武士解围。 这边真珠主要护着平原盛,平原盛身为男子,也不甘落后,握着剑对飞过来的头颅进行劈砍。 真珠警惕的注视着朝装着人鱼肉的碗飞过来的人头。 长发遮住了它们大半张脸,看上去每一个都相似,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人头飞来飞去,不知不觉,两人渐渐被带离场中。 就在这时,一个人头以迅雷之势从上空急坠而下。 先前,应该是躲在某处树影中了。 象是凭空出现一般。 对着碗飞扑而来。 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在场之人都无从反应。 光华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半空中就伸出了舌头,象蛇一样,朝那块鱼肉卷去。 飞头降练成之后,他的舌头就拥有吸收消化的能力,唾液能将血肉化成液体,供舌头吸食。 本能的,已经开始分泌唾液。 将那块鱼肉化作液体,舌头轻轻吸吮。 诶? 好冰!吸不动,舌头还被冰粘住了。 他分泌出更多的唾液,不仅没有将冰化开,那股寒意更甚,从碗底顺着舌头往上延伸。 他的舌头被冻得僵硬,那只碗还越来越重,将他的头拖住,重重的坠落到地上。 “这是什么鬼?”他心中狂乱的大叫。 他变成了舌头拖着一个碗的可笑模样。 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 三人走了过来,围在这个人头旁边观察。 “遇水成冰的寒冰咒。” “所以说,我的冰碗还是很有用的嘛。”真珠施施然站在人头旁边说道。 树海冷哼一声。uu看书.uukanshu 平原盛说:“下次去你家吃冰酪,不会再用这个碗了吧,那我可吃不下。” “我家厨房的娘子们对餐具要求可高了,当然不会用啦。” “救我!救我!”失去了飞行之力,有杀伤力的舌头又失去了功效,光华君开始慌乱起来,大喊道。 “光华君!光华君!” 其他那些飞头,见光华君被围住,慌慌张张的都朝这边飞来。 都是样貌不同、年华各异的女性的头颅。 树海一扬眉,将身上袈裟解下,盖在光华君的头上。 那些头颅,除了对光华君疯狂的迷恋外,就没甚神智,也不会太多思考。就仿佛飞蛾扑火,一个一个自动投到袈裟中来。 树海念动真言,袈裟上的经线和纬线闪出金光,将那些人头牢牢吸住。 真珠数了一数,共计有二十七个人头。 那袈裟能大能小,那么多人头多挤挤挨挨粘在里面,居然也都放下了。 待悉数收完,树海这才拎起袈裟四个角,打了个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包袱。 挪到一边,露出下面被冻住舌头的光华君。 他气急败坏:“你们这群蠢货!没用的东西!” 袈裟里的人头还在群头踊跃,蹦蹦跶跶的在布面上冲出一个一个的凸起,含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光华君!” “光华君!” 望着站立的三人围着他面露不善之意,光华君再欲使力让头飞起,才飞起一点,冻住的舌头被那碗拖着生出撕裂的剧痛,让他生生又坠落了下来。 第29章 飞头8 “嘶。”光华君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困窘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最大的武器,不是美貌吗。 他此时已看出真珠是女性,勉强对她笑了笑。 生长着妖艳眉眼的少年,苍白的面孔,脆弱的笑容,眼神无辜,怯生生的说道:“喂,为什么要捉住我呢?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啊,放我走好吗?” “你不是来抢人鱼肉的?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前几天甚至有一个女人因此而死,你觉得我们还敢放你走吗?”真珠笑意盈盈。 光华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对你们来说,人鱼肉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良药,我是迫不得已的……” 他看着真珠的眼睛深情的说道:“看着我,看我的脸,它是如此美貌,你忍心看见这么美的面孔衰老死去吗?” 真珠盯着他的头看了一阵。 “噗”没忍住笑了出来。 光华君顿时觉得受了侮辱,露出狰狞的表情。 “抱歉,抱歉,我不太喜欢你这一款的……”真珠好不容易忍住笑,“而且你现在舌头舔着碗说这种话,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 光华君不再装柔弱,冷冷的说道:“你们最好放开我!” “你们是修行人,不要忘了这里二十七个人头就是二十七条人命,这些女人都是受我控制的,假如你不放我离开的话,这些人全都要死!” “背负杀孽,对你们来说不会好受吧!” 树海冷冷地说道:“放你离开,然后你为了人鱼肉,再无止境的来偷袭、追杀我们?” 光华君转了转眼珠,“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放弃了,不会再对你们下手。” 平原君说道:“那你先解开这些女人中的术,我们才会相信你。” “你们先放我走,我再解开她们!” “那我还是先杀了你吧!”树海凝聚佛光在手,就要对着光华君击下。 他吓得大叫:“我的生命与他们已是共生状态,不可逆转,我为主,他们为从,若我死了,他们也会渐渐衰弱而死的!”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院中受伤的武士已下去诊治,佣人上来收拾清理打乱的东西,只受了点轻伤的武士则忠实的站在平原盛身后守护。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喂!天快亮了,如果我们不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都会死掉哦!” 光华君似乎有了依仗,语气变得猖狂起来。 “他的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气,”树海嘴唇微动,将自己的声音直接传到真珠和平原盛耳边,“应该生吃过很多生灵,包括人在内,如果放他走,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真珠以袖掩住唇形,也以秘术传音道:“飞头降这种邪术,原本就是靠夺取别人的生命之力,来维持自己的术,当然不能放过,不过眼下这种状况,也只能先让他走了。” 真珠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平原盛无法看见,树海却能见到。 有一根她的长发随风飘落,掉在光华君的头发中。 “我下了记号,让他们先走,等白天我们找到这位光华君的真身,再想办法逼他将术解除。” “也只好如此了。”平原盛说道。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怏怏,那两个人都会这种传音的秘术,自己却不会啊。 光华君由此听出他们语气松动,虽不知道那两个好像鬼鬼祟祟有什么阴谋,但眼下只要先逃离这里才是大事。 “还不放开我!” 真珠蹲下身来,伸出右手握住碗底,轻轻转了一转,那股寒意就从光华君的舌头上端慢慢缩回,冰消化水。 光华君赶紧将舌头缩了回来,自觉舌头都发麻了。 他环顾一周,将三人的脸都仔仔细细看过。 “你们很好,我记住了!” 腾空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说道:“今日之辱,我日后必定有报!” 朝远处飞去。 树海一抖袈裟,将另外那二十七颗人头都放了出来,她们一获自由,就一边呼喊着光华君一边朝他追去。 光华君恣意的在空中飞行。 被困之后,方知如此自由有多么珍贵。 “呸,”他的头颅恼怒说道:“居然有不爱上我美貌的人!可恶!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一定要……” 那些女人的头追了上来。 最新收用的那名舞姬的头,或许是新头飞得不太稳,方才在袈裟中撞得晕乎乎的,飞起来有些趔趄,一不小心磕碰到另外一个人头,朝前滚了两滚,正好撞到光华君头上,两人嘴唇碰了一下,这才滚开。 她稳住飞行后,满脸羞红,发出了“呀”的一声,春意无边。 这下乱套了。 其他的女人头颅嫉妒无比,另外那颗宅院女主人的头颅也飞过来朝光华君脸上亲了一下。 “搞什么?滚开!”光华君甚是不悦,“这时候发什么春……” 又有一颗头吻上他的唇,让他说不出话来。 “唔,唔。” “光华君!” “我的光华君!” “是我的!”“我的!” 围住他的人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对他张开口。 最开始还是吻,到后来就变成咬。 咬住的死不松口,没咬住的还死劲朝里面挤,想寻找一处下口之地。 “好痛!放开……唔唔……” 二十八个人头挤作一团,纠缠为一体,哪里还飞得起来,就这么重重的坠落到地上。 滚来滚去。 隐隐偶尔还有光华君的喊声传出。 “放开呀!唔。唔。” “要死啦!天快亮……” 通常都是响一两声,又迅速被淹没。 天亮之时,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如愿得到了许多许多爱,不过,相随的附属品比如嫉妒之类,他也得受着啊。 真珠等人,追寻着头发做下的标记,来到此地。 只看见二十八个骷髅头紧紧的互相咬合在一起,彼此相连,形成无法分割的整体。 此后消息传出,当地人便将此地称为“二十八人首”。 真珠看着视界上出现的一行字:净化飞头二十八只,其中八级一只,三级二十七只,获得神魂+82.5。 好么,连小数点都出来了,果然是被和尚抢了经验值吧。uu看书 ww.uuanshu.co 她有些纠结的看着树海。 树海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真珠连忙一笑:“啊,朝霞真好看。” 树海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转回头去,直视前方,轻轻应了一声:“嗯。” 真珠:莫非我方才嫌弃得太明显被看出来啦?感觉他态度怪怪的。。。 …… “平原盛大人,多谢你前次相助,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古井在他面前伏地行礼道。 “快抬起头来吧,”平原盛笑道:“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客气。” “那谢还是要谢的,”古井抬起身子,笑嘻嘻的凑近到,“因此,我特意给您留了一件好宝贝!” “不会又象人鱼肉那样是惹麻烦的东西吧。” “绝对不是了,”古井扯松了衣领,“这件东西太珍贵了,我只能随身带着,日日夜夜不敢离身呢。” 从胸前扯出一块和田玉佩来:“这是一块神奇的暖玉,不管什么时候,你摸它都是温暖的,据说有健身强体的奇效哦。我曾经试验过,它啊,哪怕是放在水里……” 古井滔滔不绝的讲述这块玉的神奇之处,突然发现平原盛盯着自己的脖子。 “怎……怎么了?” 平原盛从那松垮的衣领看到,古井的脖子上赫然有一圈红色的肉痕。 他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那位容颜妖冶的光华君,就是在古井商铺的门口。 平原盛望向古井的表情十分复杂。 “古井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赶紧去做吧。” “诶?诶?” 第30章 傀儡1 平原盛身穿一件深灰色的丧服。 乘坐于牛车之上,缓缓路过市集。 他刚参加完古井的丧礼回来。 古井还是逐渐衰弱去世了。遍寻名医,也没有丝毫治疗效果。身前积蓄的财富,也只不过让他的丧礼更高档一点罢了。 殷切地抚慰过古井老母亲之后,回来路上,平原盛一直恹恹的觉得情绪不佳。 前方似乎是被堵住了,牛车行驶得极慢。 他百无聊赖的微微掀开窗帘,朝外看去。 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是乞巧节,街道上彩旗招展,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博多津湾的唐坊中此时居住着大概有七千宋国人,本土居民大概有两万余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悉数出动一样,大肆采买过节的东西。 精明的商人,也推出种种折扣赠送礼品的行为,在各自摊位上大声兜揽,力图吸引客人。 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新衣认真打扮的女孩子们,和同伴们讨论彼此衣服的配色,晚上将要摆放的供品之类的内容。 手里大多持有一根竹枝,是从竹林中选取的姿态最美、枝叶颜色最好的那支。上面挂着各色长条诗笺,还有用纸折成的风车、纸鹤等物,她们年轻稚嫩的脸上呈现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乞巧节据说是在两百多年前的奈良时代,从中国传过来的节日。 人们要准备供品祭祀牵牛、织女二星,表演染织、裁缝、书道、诗歌等等各种技能以求获得神灵的欢心,在诗笺上写下自己的愿望。 若是在宫中,则会在清凉殿的东庭设有供桌,上面摆放著供品;当天晚上,灯台的火彻夜常明,以指引二星的相会。 望着热闹的街市,或许是受因为丧事的气氛,平原盛觉得更加寂寞了。 “忽然好想喝酒啊。” 他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道:“调转方向,我们去繁花院吧。” “是。” 在去繁花院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大群围堵着的人,牛车更行驶缓慢了。 “这是怎么了?” 随从跑到前面张望了一下,回到窗边说道:“大人,是有人在前面表演傀儡戏,围了许多人看呢。” “傀儡戏?” “是一人傀儡呢!” “哦?” 彼时倭国的傀儡戏,多是出现在寺院神社节日之上,艺人以琵琶伴奏,边说边唱,另有人操控傀儡做出种种动作,通常都是几人配合表演。 傀儡戏居然出现在市集之上,而且只有一人操控。 不知是怎样表演,平原盛不禁好奇,从窗口探出小半身子去看。 就见人群中间设立了一张小案台,两侧和上方以白色布做帷幕挡住,那位表演者十指翻飞,同时操控了三个傀儡,做出种种惟妙惟肖的动作,嘴中不停,一时发男声,一时做女儿娇媚之音,毫不违和。 若忽视掉他在那顶上操控的动作,只将视线盯在案台上,瞬间就会被吸引到台上的悲欢离合的故事中去。 与之前观赏过的本国傀儡戏相较,反而会觉得用琵琶伴奏太过嘈杂,喧宾夺主。容易被乐师们的唱念声吸引,而与傀儡的动作没什么太大的关联。 反正牛车行驶得极慢,平原盛占着车的位置比常人高一点的优势,安心坐在车上欣赏起来。 那位表演者看上去五十多岁,面容沧桑,皮肤有些蜡黄,头发花白,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身形瘦削,不过五官轮廓分明,想来年轻时也是颇受女人欢迎的美男子呢。 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灰色中国绫薄常服,看打扮是宋人。 不过或许为了迎合观众,他表演时的唱词全部都是用的本国语言。 应该是《白蛇传》的故事。 中间穿着白裳裙的是白娘子,青衣服的女子是小青,还有年轻公子装扮的许仙。 平原盛凝神望去,那些傀儡都是十分精致可爱,眉目细到极致,服饰华丽,露出来的肌肤部分和真人肌肤纹理相似,显然制作工匠用了十分心血。 那位白娘子的傀儡尤其貌美,眼睛的材质更是用的是琉璃或者猫眼石之类的昂贵宝石做的,眼波流转,做出种种似嗔似喜的表情,仿佛就是一个活人,引你入戏。 表演者也是技术高超之人,不仅同时操控多个人偶十余条线,忙而不乱,并且声音带着磁性,男声时也就罢了,做女声时白娘子的温婉娇柔,小青的青春活泼,都一人表现得淋漓尽致。 情不自禁地总会被白娘子吸引住目光。和其他傀儡比起来,她的一颦一笑显得尤其灵动,也是面容最美丽的一个。 恍惚之间,平原盛总觉得那傀儡是脱离了艺人的操纵,自己在动的。 “真是太厉害了。”平原盛忍不住击节赞叹。uu看书ww.uukahu 眼看就要穿过这片人群,平原盛连忙嘱咐随从将银子送去。 表演者场中放着一个倒扣的铜锣,想来是开场时吸引观众所用,现在已经堆满了散碎的铜钱和银子。 直到车行驶到繁花院门口,平原盛仍在回味方才看到的那半出白蛇传的断桥篇。 “因为突然想喝你的美酒,所以突然来打扰了。”平原盛朝真珠露出抱歉的笑意。 身上的丧服已经在车上时除去,眼下身着淡紫色的常礼服。 真珠也没多问,命人从院中树下刨出一坛用樱桃、葡萄、桃子种种水果自酿的果酒。 暗红色的液体被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中。 加入了一些细小的冰块,在其中沉沉浮浮。 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饱含果香的冰凉液体,进入唇齿间之后,先是一阵爽口的酸意,后来又转化成甘甜,香气绵长,在口腔中萦绕不去。 任那股清凉入腹,带出微微的热流,平原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觉得这种微醺的状态特别舒适。 他瞧了一眼院中仍然只有光秃秃的树枝的樱桃树,问道:“那位樱桃子,还在伤心吗?” 真珠微微一笑,“已经好些了,多谢你记挂,不过她觉得已经是秋天该落叶子的时候了,也就懒得再长了,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会和别的草木一样发芽的。” “遇到你之后,就觉得这世界上原来有如此神奇的事啊。” “什么?” “有各种各样的生命呢。” 第31章 傀儡2 “在人类,在动物,在草木,在石、器皿、家具,万物之中,皆可在其中诞生,这样想想,觉得很神奇呢。”平原盛说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其中形成了生命呢?” 真珠想了想,“我以前也不知道,不过自从踏上修行之路后,隐隐约约有些感触,但又不知道如何向你准确的描述出来。” “勉强要说的话,姑且将那种东西称为‘缘’吧,缘之一起,灵魂就诞生于躯壳之中,既象是神灵一个偶然的玩笑,又象是命运的必然,成为生命。” 平原盛默默看着枝叶凋零的树枝,良久方言,“每一个生命就是一个奇迹啊。” “对了,说起来,今天在街头看到一位宋国的傀儡艺人呢,感觉他用手指牵线就赋予了那些傀儡生命,贵国的艺术真是了不起。” “哦,是吗?”真珠说道:“傀儡戏在宋国也是相当受欢迎的剧目,在倭国我倒从未见过。” “那么,有时间的话,一起去看看吧。看看他表演的剧目是否与宋国本土的不一样?这位傀儡师应该是乞巧节游走到这边表演的,节日一过就可能会离开了,很难得哦。”平原盛借机提出邀约。 “好啊。” 那日,那位宋国的傀儡师在街头表演大受欢迎之后,落在不少有心人的眼里,演出完成后他在收拾东西时,不少游廊、酒屋、旅舍、饭店之类的老板都对他提出了邀请,希望他能到自家店去表演。 最终,他选择了条件最好的一家,高桥酒屋。 约定每天两场,一连五天,直到过完七夕节。老板要包食宿,每日给他五个银钱,客人的打赏都归他自己。 说起来是相当苛刻了,不过高桥老板想着自家酒屋的客人都是有身家的人,只要吸引到客人,随便多卖出几壶酒就能赚回来了,便咬牙答应下来。 这位傀儡师担着自己的行李住进了高桥酒屋。 他名叫穆少莳,是宋国人,据说来倭国已浪迹了三十多年了。 是个素日面色阴沉,从不与人多话的男子。 略得了一点钱,就会喝得烂醉,再赚多一点,就花在游廊的游女身上。 他虽年纪老迈,但面容还过得去,站在舞台上操纵傀儡时更是光彩夺目。有不少女人喜欢他,向他自荐枕席,他一个都不要,宁愿花钱去游廊,倒真古怪。 除此之外,素日只缩在房间里,不见外人。 有不少仰慕者送他各种礼物,他也从不肯出来私下见面,顶多节目下场后与那些人喝几杯酒罢了。 每日醉生梦死,眼中总是迷离,高桥老板经常要担心,他会不会因为酒醉误了表演。 可奇怪的是,只要他一上台,哪怕前一瞬间还是路都走不稳的醉猫,下一瞬间就立刻眼神清明,手指轻盈上下翻飞,让那一幕幕故事中的情景重现在观众眼前。 台上的他拥有一种认真神圣的魅力。 每场表演的时间都是半个时辰,每场一折,正好将《白蛇传》十折戏全部演一遍,不可重复。 为了不断更,痴迷的观众们只能一场一场的追下去,因此场场爆满,客人越来越多,把酒屋老板乐得每天合不拢嘴。 谁介意他每天躲在房里,喜欢花钱找游女呢? 大师嘛,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的。 真珠陪着平原盛看过第一折之后,因嫌弃人多吵闹,气也很浑浊让她不适,又没她那个时空的电视剧好看,依依呀呀唱腔拖得太长,便没再去。 平原盛则痴迷于此,兴致勃勃的每天到高桥酒屋报道,每场不落空。 越看越入迷,渐渐对那个白娘子的傀儡娃娃倾慕不已,回家忍不住画了几幅“白娘子”的画像。 即便没在看戏,也心在戏中美人处。 挂在寝殿四壁,日夜相对。 …… 清晨,海边退潮的沙滩上,到处都是拎着小竹篓赶海的小孩子们。 风中带着海洋特有的鱼腥味。 退潮之后,沙滩上会留下许多小贝壳、小螃蟹之类的海物,捡拾而来,用水稍微煮一煮就能吃,这是上天给穷人们的恩赐。 这些孩子往往只裹着兜裆布,年纪再小点的孩子,连布都没有,光着身子跟在自家哥哥后面,若发现猎物,兴奋得又跳又叫,指给哥哥看,急得不行。 一个叫森丸的小孩子,大概只有四岁大,跟在哥哥后面,眨巴着眼睛四下张望。 来了半天了,他的小竹篓还是空的,一心想要寻找到大点的猎物来填补。 他视线所及之处,忽然发现一截白白的东西,是海蜇吗?他急急跑过去,抓住那一截,拼命往外拉。 好家伙,纹丝不动! 森丸觉得那东西滑溜溜的,觉得若不拉住好像就要逃走了一样,连忙大叫道:“哥哥!这里有个大家伙,我拉不动!” 他哥哥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一起用力往外拉。 湿漉漉的沙地被这个力道掀起、分裂开来,露出了下面的部分。 “呀!” 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 森丸两兄弟呆愣愣的,看着那只被他们从沙滩中扯出手臂。 已经被泡得发白的,人类的手臂。 海滩上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一带属于唐坊范围,管理唐坊的奉行官急匆匆的赶了过来。u看书ww.uukashuco 尸体被从沙子中挖了出来,此时已布满了闻臭而来的苍蝇,怎么赶都赶不走。 奉行官取手帕捂住口鼻,匆匆在旁边看了看。 这具尸体看上去是个年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头,须发都已全白了。因为长久泡在海水里,肿胀发白,眼睛处只剩空空如也的两个黑窟窿,看一眼晚上估计都会做噩梦。 据说鱼儿最爱吃眼珠,那是人类最鲜嫩的部分,估计是在海里的时候被鱼吃掉的。 奉行官暗暗骂一声“倒霉”,伸手入怀握住母亲给他求的护身符,念了一声“佛祖庇佑”,随即朝周围的人群喊道:“你们都来认认,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胆子大的人陆陆续续上来看了一眼,纷纷道“不认识”,“没见过”。 奉行官满意地点点头,“那可能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了,估计是因为年老体弱,从别的什么地方的海边不慎掉下水,被海浪冲到这里来的。那等下把尸体搬走,报个意外伤亡吧!” 他对手下说道。 有一个围观的人上来看过一次后,回人群中仔细想了想,又排队上来再看了一次。 忽然惊叫到:“这个人!是我家旁边开旅舍老板的小儿子啊!” “嗯?”奉行官惊奇道:“泡成这样你都能看出来,确定没认错吗?” 那个人颤抖的手指向尸体,“看这五官隐约就是,还有他的左耳朵天生就缺了一块和这尸体一样。可是……” 他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他明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啊。” 第32章 傀儡3 奉行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恨不得捂住那个人的嘴。 恨不得周遭人全部消失。 可是,大家齐齐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让他明白这个案件已经无法轻易了结。 他不敢怠慢,赶快向上司汇报。 官府派来了更多的人,先对沙滩来了一次大清理。 果然,又发现了一具同样的尸体。 都原本是年轻人,现在的尸体却以苍老之姿被遗弃在沙滩上。 经过确认,这一位是一家折扇店的老板,年纪还不到三十岁。 奉行官望着这两具尸体,心中暗暗叫苦,打算明天先去寺庙烧香,多请几本供奉过的经书才好。 一时间唐坊上谣言大作。 关于两名青壮男子一夜之间变成老人的故事演变出很多个版本。 当然,都觉得是鬼怪干的。 一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唐坊所有的店铺商家立刻关门,整条坊城都变得象个死城一般。 家家户户燃香念佛,街道上烟雾弥漫,不知道的,怕还以为生入净土了吧。 此时的倭国,是一日两餐制。 第一餐是在上午巳时初左右,第二餐是在下午申时初左右。 平原盛观看完今天的傀儡戏后,又照例在高桥酒屋用过晚饭,施施然乘坐牛车回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瞧见街市上凋零冷落,人烟稀少,大为惊奇,忍不住派随从去打探了一下,这才知道发生了如此诡异之事。 对怪谈的奇特癖好顿时冲淡了他对傀儡戏的沉迷,他随即命令调转车头朝繁花院行去。 大门打开,他发现院中的草木仍象盛夏之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回头望了一眼院外遇风悠悠飘落的树叶,他感叹了一下,踏入院门。 “好久不见了。”真珠笑盈盈的坐在廊下迎接他。 平原盛脸有些发红,觉得自己真是中国古话说的“有事有人,无事无人”的那种人了。 “抱歉,最近有点沉迷那个傀儡戏,今天才来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少来几次,我院中饭菜都消耗少点呢。”真珠以袖掩唇,轻笑道。 “那我能怎么办呢,你又不肯接受我的追求……”平原盛半开玩笑的说。 真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斜睨他一眼,并未回答。 “来喝茶吧。” 于是两人坐在廊下开始喝茶。 “你听说了吗?唐坊发生了奇怪的事。” “你是指,有两个人失踪后,尸体出现时变成老人的事吗?” 真珠问。 “你的消息滞后了,今天发现了第三具尸体。”平原盛执扇在手,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抛尸的那个人应该不知道现在大海水流的方向,每次抛下去,都会被暗流冲到岸上。” “或许,天道冥冥之中是在为这三名无辜之人伸冤吧。”他满怀期待的注视着真珠,“有这种可能吗?” “这个嘛,或许也有这种可能吧。” “什么方法能将一个青壮之年的人变老的呢?” “让一个人看上去变老,有很多种方法,不过,假如是鬼怪之类干的话,应该是吸食掉这个人精气了吧。” 真珠摊开手掌。 十指纤纤,盈盈如玉。 在夕阳的照射下,整个人都带着霞光。 指尖微动,对一朵枝头上的芍药花招了招。 那朵白中带粉的花朵,就如同蝴蝶一般,自行离了枝头,翩翩而舞,落到了真珠的手中。 她以两支手指捏住花茎,旋转了一下,就见那盛开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蔫,变干枯,失去颜色,整个就象被脱水许久的干花。 “诶呀,”平原盛脱口而出,“原本开得那么美,可惜了。” 一对上真珠的眼睛,立刻道歉:“对不起。” 真珠失笑,“平原盛果然是惜花温柔之人呢。” 她放下那朵干花,摊开手掌,中间有一粒小光点,稍微不注意,可能就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这是?” “这就是从方才那朵花中吸取的生命精华,我只略懂些皮毛,并不太会这个,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真珠将那粒小光点一倾,落入干花之上。 就见那花重新染就颜色,花瓣招展,重新恢复成方才盛放之时的样子。 “我国古代,有一种叫‘祝由’的术法。” “是上古的巫,配合草药,使用咒术来医治人的方法。其中很有名的一种,就是将病患的病灶,通过咒术转移到一棵树上。换成将树的生命力转移到病患的身上,这样似乎更能理解吧。” “的确如此。”平原盛想了一下,“凶手是谁呢?如此残忍真是太可恶了。” “要查的话,要从那些最近进入唐坊的人查起吧。不过最近因为乞巧节的关系,很多外来的人,气很乱,我如果不是近身观察,也感应不到谁是混居在人群中的妖怪啊。” “那怎么办?” “也只能等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了。uu看书.unsh ”真珠说道,“昨夜我已派了鬼使,到唐坊各个街道出入口和去往海边的路上都布置了符咒,若有异样,我马上就能感应到。” “不过,还有件事很奇怪,那个凶手难道不知道丢在海里的尸体被冲上来的事吗?为什么还执着的继续朝老地方藏尸体呢,那人到底是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无法知道呢?”真珠注视着那朵芍药花,一边思虑一边说道。 见月已上枝头,平原盛起身告辞。 今夜月色极美,他喝过茶后毫无困意,动了游兴。 命令随从和车夫先将车赶回去,他自家向真珠借了一个明瓦灯笼,打算慢慢走回去。 “你不怕遇上那吸人精气的鬼怪么?现在夜行可是很危险的事哦!”真珠笑他。 “若真把那个鬼怪引出来,不是拯救了别人的性命嘛。再说我相信你啊,我可是把性命交托给你了。假如发生意外的话,你会赶过来救我的吧。” “嗯。”真珠点点头。 猫爪月悬挂于天。 初秋凉爽的风让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月光不是太亮,为街道上的房屋、树木增添了层幽蓝的光芒,影影绰绰。 很安静的夜晚。 平原盛提着那盏明瓦灯笼沿着街道慢慢行走。 对面行来一对脚步匆匆的男女,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灯光正好照亮了他们的脸。 平原盛一见之下,呆愣了一下,这才急急的转身,用灯笼去照刚经过的那对人。 那位女子,相貌打扮,和傀儡戏中的那位‘白娘子’傀儡,一模一样! 第33章 傀儡4 观戏已久,场场没落空过,更何况还曾为那个傀儡画过画,眉眼都记在心中,心中荒谬的念头第一是认为那个傀儡“白娘子”活了过来。 一双柳叶眉,温婉柔顺,清澈明亮如同黑色琉璃珠一样的眼睛,鼻头小而圆翘,樱桃小嘴,真的和傀儡娃娃一模一样。 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满脸懵懂,手持着一枝新鲜枝叶清脆的竹枝,上面绑着一张粉色的诗笺,听她满脸天真的对身旁那名男子问道:“将愿望写在上面,就能实现了吗?” “对啊。”那男子嬉笑着回答,伸手捉住她的细小的手腕,“哇哦,你皮肤真的光滑细腻。” “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神灵能看到吗?” “可以哟,不过,还要跟我做一个仪式,神灵才能看到你的愿望啊,”他拖着那女子往一个死巷子深处走,“过来,我教你!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啦。” 女子乖乖的跟着他朝黑暗深处走去。 平原盛听那女子语气稚嫩,似乎与几岁的女童无异,怕她是被坏人诱拐,连忙追了过去。 “嘶啦!”黑暗中传来衣料撕破的声音。 “呀,”女子怯生生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撕破我的衣服啊。撕破了又要缝,很累的。” 平原盛举着灯笼对那边一照,男子已经将她衣服大半扯了下来,露出光洁的肩膀。 忽如其来的光有些刺眼,那男子不悦的挡住眼睛,“谁啊?妨碍人家天打雷劈的!警告你别多管嫌事啊!” 平原盛左右一看,将灯笼架在旁边的树梢上,握着佩剑冲了过去。 见他来势凶猛,那男子慌了手脚,“你……你干什么,她是自愿的,我又没强迫她——” “唉哟,痛痛痛!” 平原盛没有拔剑,连着剑鞘,在他身上狠狠刷了几下,打得他涕泪交加,连滚带爬的求饶。 “我真没强迫她,就是路上遇见,她跟着我……大人,她又没反抗,我不是就风流一下嘛,同是男人,大人你也该懂的!” “你还说!”平原盛手中的剑又高高扬起,那人连忙逃走了。 平原盛吐了一口气,回身看那女子。 见她仍然露着上半身,眼中只有好奇,歪着头看他。 平原盛连忙避过头去,将身上罩袍解下,摸索着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你还好吧。” “还好吧。”女子笑嘻嘻的跟着说道。 “你父母怎么会让你一名单身女子在夜里外出?”平原盛问。 “我没有父母。” “有没有人告诉你,女子不能被陌生人脱衣服?” 女子懵懂的摇摇头。 他不自禁对这名容貌和自己梦中情人一样的女子,生出怜惜之意。 他柔声道:“下次千万别一个人跑出来了,知道家在哪里吗?我送你回去。” 女子点点头。 平原盛为女子拢好衣服,动作轻柔,生怕触到一点对方的肌肤。 女子很珍惜的拣起方才掉落的竹枝,见诗笺没有被弄脏,高兴的露出笑容。 朦胧的灯光下,女子一笑显得格外梦幻,轻盈,又是天真无邪的表情,仿佛是一位落入凡间的神灵。 平原盛望着她的脸发痴。 “?”女子疑惑地看向他。 “没……没什么……”平原盛慌张的说道,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他似乎有点明白,方才那名男子的心情了。 “啪!”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 “没什么……有蚊子。” 两人一前一后。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白。” “在下平原盛。” “……” 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平原盛这才发现女子智力似乎有些问题,问答之间似乎只有普通人五六岁的感觉。 天下间果然没有完美无缺之月啊。 上苍给了她如此容貌,又让她的神智宛如稚童。 “到了。”小白说道。 平原盛一愣,面前一点火光,看着似乎是个酒屋的后门,不过天色太暗,方才也没顾上记路,不知道是哪一家。 “就……到了呀。”他有点不想这么早就跟小白分开。 小白头歪了一歪看看他,“你不想亲亲我吗?” “噗——咳咳咳。”平原盛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你……瞎说什么!” 小白一脸失望之色:“那些人都会迫不及待的来亲我啊,你不想吗?” 平原盛一激动,丢了灯笼握住她的肩膀道:“你听着,绝对不要让别人轻易的来亲你,知道吗?女孩子要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你的嘴唇、你的面颊,你的胸、你的身体,都是很宝贵的,千万不要让别人触碰,知道吗?” “哦。”小白似并未明白,只是乖乖的答应道。 “反正,以后千万别一个人出来了,跟紧你家人!”平原盛有些焦急又生出无力之感。 小白可爱的嘟着嘴,垂下头去,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点什么。 “快回去吧。” 平原盛见到小白走进房屋,这才安心,转身自己朝家里走去。 清晨。 穆少莳从睡梦中醒来。 又是一夜宿醉,头痛得很。 他晕晕沉沉的,踉踉跄跄走到洗漱架边,一头将自己扎进了盛满凉水的铜盆里。u看书.uukanshu.cm 他抬起头来,取下旁边挂的白棉布擦干净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一些。 梳妆台上有一面店家摆放的铜镜。 他坐下随意照了照,忽然凑近的仔细瞧自己的右脸。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突然多了一块紫红色的斑。 难道是昨天压着睡形成的? “到底是老了。”他自嘲的笑笑。 当年年轻的时候,掐一把肌肤,不过红了片刻就能还原,现在掐个痕迹出来,半天都有印子。 衰老就是如此可怕。 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他从中先取了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点油,涂在手上。 细心的一点一点抹匀,搓热,吸收得一点不剩。 这是穆家秘传的护手方子,可以保证手指灵活,触感灵敏。 毕竟他们家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他的手既白皙又有弹性,没有多余的皱纹,和身体其他部分看上去象是两个人。 如今,皱纹满脸,并且逐渐长了越来越多的斑,若是再遇到那人,恐怕也只有这双手能让她认出来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始表演。 他将傀儡娃娃一个一个取出来,清理保养。 关节是否灵活,木制的身体是否有干裂,线有乱缠在一起的理顺一下,衣服是否沾了污渍。 每保养完一个,就挂在壁上专门钉的一排钉子上挂好。 最后一个,是“白娘子”的傀儡娃娃。 “咦?”他面露疑惑之色,“衣服在哪里挂破了?” 第34章 傀儡5 使劲回想,仍然想不起来。 “难道是昨天喝醉了发酒疯把小白给弄破了?”他拍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该死!” 穆少莳面露温柔的微笑,轻轻摸了一下“白娘子”的头,“别怕,我马上就给你补好。” 傀儡娃娃衣服小,因此针眼不能太大,否则容易显露痕迹。 从桌上取出针线匣,比了比,寻找到颜色近似的线。 先劈线,将一根线分成八根,又取了一根最细的针穿线。 因为年纪大有些老花,费了好大力气才穿过去,手上都生出汗来。 他唯恐将线弄脏,又洗了次手,擦干,这才开始缝补。 微眯着眼睛,动作轻柔又耐心,他将一生无法付诸的温柔都倾注到了这些傀儡娃娃身上。 “咳……咳咳……”忽然喉咙间一阵奇痒,他怕弄脏了娃娃,连忙丢了针线,冲到洗漱架旁。 “哇。”喉间吐出一大块血痰,似乎还有什么凝固的东西一起咳了出来。 穆少莳眯了眯眼睛,也没仔细看清楚,以为是喝酒太多上火。 想着时间紧迫,只擦洗了下嘴和手,就继续坐到桌旁缝补。 他专注于缝补衣服时,没有看见手下的傀儡娃娃眼睛动了一动,露出美丽而哀伤的神情。 补好衣服,烧了熨斗烫平,仔细看看没露出痕迹,这才安心的松了口气。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也没胃口吃饭,期间还咳了好几次血痰。 穆少莳一心只惦记着要登台,并未介意,热了半壶酒喝下,压一压。 借着这点酒力,血气运行加快,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上了台。 已演到水漫金山后白娘子与许仙再度断桥相会。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 他操控着“白娘子”做女声唱道:“哎呀,断桥哇!想当日我与许郎雨中相遇,也曾路过此桥,如今桥未曾断,素贞我却已柔肠寸断了哇!西子湖依旧是当时模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鱼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不由人咬银牙埋怨许郎。” 小青在旁说道:“姐姐,贤姐姐虽然是真心不变,那许仙已不是当时的许仙。叫天下负心人吃我一剑!” 许仙上台:“走哇!心乱如麻奔家园,一路上只把贤妻念。只见她花憔柳悴断桥边,急忙向前把贤妻见,娘子!” 他唱道许仙再逢白素贞这段,声音谙哑,带着颤抖的泣音,令在场观众都忍不住流下感动的眼泪。 日日夜夜,就算短暂离别,就算曲终人散,但下一次开幕重演,白娘子和许仙总有在台上重逢之日, 可他没有。 这一天,没有发现新的尸体。 唐坊的奉行官暗暗松了口气,只盼望明天还是继续平安,那他就当是个过路的妖怪,吃饱了就走了罢。 可惜的是,第二天依然出现了牺牲者。 奉行官心里冷得彻底,他觉得自己离去守大门不远了。 …… “出现了!第四名死者!”平原盛气喘吁吁地跑到繁花院,对着真珠说道。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你不是说在街上已经布置了结界吗?是失效了吗?” “因为对方不是在唐坊之内害人的,对方似乎也知道了海滩上发现尸体的事,没有再去海里抛尸,因此我没有及时察觉。”真珠皱了皱眉,“是我大意了。” “难道只能任那怪害人吗?”平原盛失望道。 “虽然我没有在对方行凶当时抓住他,不过他终究需要进出唐坊,入夜后,因为害怕鬼怪走动的人并不多,而那些在夜晚走动的人都被我的符咒留下了记号。” “就象你一样。”真珠说,口中念念有词,右手结手印,轻轻朝平原盛眼睛虚弹了一指。 平原盛好奇的看着自身上下,终于发现右手手腕上多了两个闪着荧光的字。 用汉字书写的,“戊三”这两个字。 “这是?” “方才给你施展的,是能让你看见我留下的标记的法术。我给每个符咒设立点编了号。你前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路过了戊三这个地方,因此留下了这个标记。” “那位死者身上,你应该也能看到类似的编号。凶手身上,因为肯定和死者在一起过,也会有同样的编号。再排查一下昨夜所有留下标记的人,一对比,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原来如此。”平原盛连连称奇,“你考虑得真是太周全了。” “所以,请问你能帮忙去官府看一下那具尸体吗?” “诶?” 真珠笑着说道:“毕竟我不好出面,身为平家的贵公子,高位的殿上人,做这种事应该比较简单吧。” “好……好吧。”平原盛小声嘀咕,“总感觉是在坑我呢。” 真珠站起身来,走到院中那株樱桃树下,举手折下一根幼细的树枝来。 递给平原盛道:“这是樱桃子的分身,你带在身上,到官府看过之后,将出现在尸体上的文字小声念给它听,樱桃子这边就会告诉我,之后就没事了,你可以先回去。” 平原盛将树枝塞到袖子里,用布条束好,抬头道:“那可不行,既然我参与进来了,请让我看到凶手吧,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真珠掩唇笑道:“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这个特殊癖好了。那么,uu看书 .uukasu.cm完事之后就在官府门口等我汇合。” 平原盛按照真珠所说来到官府找奉行官。 平原盛在此地已居住将近一个月,奉行官早已知道平原盛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敢阻拦,将平原盛带到了停放第三个受害人尸体的地方。 他悄声道:“您看上一眼就回去吧,家属等会就来了,怕惊扰到您。” “多谢了。”平原盛彬彬有礼的点头致谢。 尸体停放在官府后院的一个小杂屋里。 狭小而阴暗。加之尸体被蒙上白布,静静的躺在木台上,让人心生寒意。 平原盛激灵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到底有些害怕,后悔自己没带随从一个人单独前来,此时也不能再退缩了,只得一边念佛号,一边慢慢伸手去揭开尸体右边白布。 他的右手腕露了出来,平原盛一个一个的辨认过去:“戊三、乙四、庚二、甲六。” 唯恐袖里那根树枝没听清,又大声再报了一遍。 他左右瞧瞧,见也没什么动静,就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受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想看看死者的样子。 小心翼翼的去掀尸体头部的遮布。 果然如传说中所说,死者都变成了老头。 白尽了的胡子和头发,满脸皱纹——可是这个人看上去面熟的很。 仔细回想之后,平原盛恍然记起:“这不是前夜意图侮辱小白姑娘的那个男人吗?” 刚见过面的人突然以尸体的姿态出现在身旁,这冲击让平原盛内心生出了更大的恐惧,急忙后退,差点跌倒在尸体旁。 第35章 傀儡6 平原盛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官府,奉行官诚惶诚恐的将他送到门外,因为死者父母正好前来认尸,只能说声抱歉,就先陪着那些人进去了。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老妇人惨烈的哭泣声。 平原盛心下恻然。 按照约定,他本应该在官府门口等待真珠来接的。 他无聊的来回踱步。 慢慢的,他不可避免想起了那夜见到的小白姑娘。 “她是自愿的,我又没强迫她……”男子说道 孤身夜行的柔弱女子。 而被他送回去的那一夜,没有出现受害者。 他内心燃起一个念头,想要去瞧瞧小白,想要确认是他想错了,那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他转身对随从说:“你们在这里等长平道长,如果她来了就跟她说一声,我临时有点事离开一下,下次见面再赔罪。” “是。” 他转身就走。 那夜,是从繁花院离开的路上。 从这个街口开始。 左转,遇到小白姑娘和那个死者是在这条街道上。 死巷子是这个了。 平原盛微微仰头,看着那夜将灯笼架在上面的树梢。 接下来,是送小白姑娘回去的路。 他追寻着记忆一路行走。 最后停下脚步。 平原盛睁开眼睛。 面前建筑物的轮廓与那夜微弱的月光中所见重合。 正在发愣,这扇小门被人推开了,出来一个肩头搭着白毛巾的伙计。 瞧见他也是一呆。随即满脸堆上笑容,“平原盛大人,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么?怎么走后门啊?” 平原盛看着这人面熟,点头笑了笑,迈步进入。 穿过忙碌的后厨,掀开门帘,眼前大亮。 熟悉的曲声,热闹的人声迎面而来。 旁边伙计殷勤道:“您还是坐老位置吗?这边请。” 这里是,他日日都来的高桥酒屋。 平原盛有些恍惚,坐到素日常用的位置后,对伙计说道:“请问一下,你们这店里,可住着一位小白姑娘?” 伙计笑着说道:“我们这里是酒屋,又不是旅舍,除非是醉得太厉害的客人借地休息一下,并没有专门的客房。现在店里就住着老板一家人,我们这群伙计,还有那位新来表演的傀儡师,哪有什么小白姑娘。” 转而想了想又笑:“若是是小白姑娘,不是您日日都来看的那位吗?”他抬手指了指。 那边是表演台的“鬼门道”,所有上场表演的艺人,都将从那里登台上场。 那位傀儡师穆师傅正捧着“白娘子”人偶在稍做整理。 手中微微转动,“白娘子”的傀儡娃娃正好正面转过来,对着平原盛。 一模一样。 和那夜所见的女子一模一样。 “或许是巧合吧,或许穆师傅是小白的父亲,他只是将女儿偷偷藏起来了不让人看见,这个傀儡也是根据心爱的女儿做出来的。”平原盛心中焦虑的想着,“他们不会是鬼怪的,不会的。” 在这种心态下,他不安的看完了今天的戏目,完全食不知味,没办法象往常一样沉浸到傀儡的表演中。 表演结束后,照例是热烈的掌声,和丰厚的打赏。 那位穆师傅收拾好之后,上楼回去自己的房间。 平原盛左思右想,叫伙计说道:“取一份饭食,配点下酒菜,和一壶酒送到穆师傅房间里,我去请他喝酒。” “好嘞。” 他抬脚朝穆师傅的房间走去。 上楼时,被一只手拉住了。 转身,看见带着帷帽的真珠。 “原来你所谓的有事,是来看傀儡戏表演吗?”她语含戏谑。 “额……”看着真珠来此,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你怎么也来了?” “根据符咒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过来的。” 她仰头看着穆师傅的房间。 平原盛的视线也跟着看向那处。 …… 平原盛轻轻叩响了房门:“穆师傅!” 房间里传来男子剧烈的咳嗽声,从咳嗽的间隙间勉强断断续续道:“等……等一下!” 过了半晌,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穆师傅开门见是他,脸上浮出笑容。这位贵公子场场都来捧场,打赏又丰厚,没事还请他喝两杯,聊过两次。 “伙计已经将酒送过来了,又让公子破费。”穆少莳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平原盛有些僵硬的用手指示意了一下嘴唇边上。 穆少莳愕然的用手擦了自己嘴边,一点血迹,他失笑道:“没事没事,有点上火,大概是喉咙哪里出了点血吧。”胡乱用袖子擦了擦。 平原盛盯住他的手腕,没有发现字迹,微微松了一口气。 穆少莳将平原盛和真珠迎接进去。 “这位是?” 平原盛赶紧说道:“她是我朋友,也是宋国人,特别喜欢看你的傀儡戏,所以带她来见见您。” 穆少莳听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是朋友啊,很好,很好。” 平原盛进门后,一眼就看到窗边插着一根竹枝,上面系着一张粉红色的诗笺,顿时整个人就凝固了。 穆少莳见他不动,循着视线瞧去,“哦,那是你们这里过乞巧节的东西吧,uu看书 wwukansu 大概是伙计为了节日气氛插我这的?你看我这一糟老头子,还弄这个怪难为情的。” 平原盛偷眼瞧身旁的真珠,见她盯着那个“白娘子”傀儡娃娃,心象沉到海底。 抱着能拖一下也好的念头,他拉了拉真珠,“来,先坐下。” “对对对,先坐下,”穆少莳乐呵呵的,殷勤邀请他们坐下,将酒杯斟上酒,自己忍不住馋虫,先“滋溜”一口喝了一杯。 “请,请。”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虽然看上去年过半百,可他的眼睛中偶尔也会象这样露出少年般纯净的神情。 平原盛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穆少莳聊着,这位穆师傅自家有酒瘾,酒杯不停,不多时已经喝到半醺的状态。 平原盛偷偷瞧了一下帷帽中的真珠,她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平原盛心中惴惴不安。 一咬牙,他轻轻问道:“穆师傅这个傀儡做得真精致,不知道是哪位大师作品?” 穆少莳醉眼惺忪:“都是我一个一个亲手做的,耗费我不少心血啊。” “尤其是这位‘白娘子’,简直如同活人一般。不知道是有真人做样板,还是穆师傅您凭想象做的?” 穆少莳侧头看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傀儡娃娃,苦笑一下,又灌了一杯酒进去。 沉默许久才说道:“这是依照我当年的恋人模样做的。” “哦?” 他一杯接一杯的不停,或许是酒意上头,忽然有了向陌生人倾诉的念头。 “弃家三十载,人事两凋零。” 第36章 傀儡7 “我家族本就是傀儡世家,世代操持傀儡谋生。自小族中子弟,有手稳的,就去做制作傀儡的人,有手巧的,就操纵傀儡表演,有善乐的,就练口技。我不才,什么都学了点,家中都以我为傲,认为我将来会成为唐时李龟年之类的人物,以傀儡技天下闻名。” “后来艺成果然名声大噪。彼时仰慕京城繁华,就一心要到京里去闯出个名堂来。” “也是宿世冤孽,不该此去却遇见了一个人。”穆少莳苦笑道,凝视着眼前的酒杯,似陷入了回忆中。 “是以那位的容貌制作出的小白吗,想来是位绝代佳人吧。” “她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或许世上有比她还貌美的姑娘,落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堆烂泥。” “我那时野心勃勃,到各大瓦子去表演都获得满堂彩,渐渐也有官宦人家摆宴席时,下帖子请我们去做表演。有一次,在礼部尚书家,我见到帷幕后有位年轻的小娘子偷偷探头出来瞧。” “又可爱又娇柔,仿佛刚刚开出的玫瑰花儿,眼睛亮亮的看着我。我忍不住就动了心。她时常躲了家人偷偷跑到后台来看傀儡娃娃,一来二去我们就相熟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千金,我不过是个街头卖艺的平民,即便我在京城中名气再大,即便我能在这一行做到极致,又有什么用?尚书家怎么可能将她嫁我。” “她偷了一些首饰打了个包裹来投奔我,愿意和我私奔。那天我高兴坏了,觉得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我了吧,即便是当今皇帝也不如我。我就弃了家族的傀儡戏班,和她一起逃走了。”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我学着洗衣、做饭,闹出许多笑话,又倔强的硬要自己来。每一天,我都能发现她新的优点,每一天,我都更爱她。” “为了怕被他父亲找到,我们只敢在乡下偏僻地方躲藏,每个地方都不敢久留,日子虽然艰苦,我们却都很幸福。”穆少莳眼中含了泪水:“那段日子太短暂了。” “有一天,我去县城买东西,看到城门上贴了告示,说穆家傀儡戏团因行刺礼部尚书,被下天牢,秋后处斩。”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哪里不知道这告示就是给我们看的,秋后处斩的时间就是留给我们回京的时间。” 一时间满室只有他哽到无法呼吸的泣音。 这种抑制的声音比嚎啕大哭更让人酸楚。 平原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接着说道:“我回家告诉了她,两人默默相对静坐了一晚,第二天,我们两就一起踏上回京城的路了。” “后来,礼部尚书以我全家族人的性命勒逼我们,她被父母嫁人去向不知,我被勒令离开大宋,永生不能再踏上故土一步。”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十年。”穆少莳抬起头来,满脸悲伧。 平原盛问道:“三十年前的事,那位尚书应该已经致仕,说不定都已经……”平原盛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失礼的字眼,“对方权势都和在朝不能相比,你可以回去看看啊?能见那女子一面,能回到父母家人身边也很好吧。” “我被下了咒。” “咒?” “对方找了一个道士来,与我建立了血誓。如果我活着时候回到大宋,当我踏上的第一步,所有穆家人就会全部被咒杀。” 平原盛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世间竟有如此恶毒的咒语。”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真珠突然开口:“你现在可以回宋国去。” “什么?”平原盛不解的看着她。 穆少莳晒笑一声,并未当真,继续伸手去摸酒壶倒酒。 “因为血誓是针对活人的,你现在已经死了,回到宋国不算违誓,因此无碍。”真珠说。 “什么!”平原盛猛地站起身来,一个没站稳,滑到在地,忍不住手脚用力朝后躲去。 “咔啦。” “咔啦。” 他又听到耳边传来这种傀儡关节活动的声音,惊吓得转头去看。 见床上躺着的那个“白娘子”傀儡娃娃,在没有人提线的情况下,手脚转动了一下。 真珠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继续对着穆少莳说道:“怎么,你还没发现吗?你不记得了吗?” 穆少莳嘴巴张大,握着酒杯的手直抖,脑海在不断回想。 “我死了吗?” “我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从真珠的视界中看去,从刚进屋开始,就见满室的阴气,他头上顶着一排字:活尸,一级。而床上那边的傀儡娃娃则显示的是:傀儡,三级。 穆少莳想起自己脸上的奇怪斑点,uu看书.uukanshu不时咳嗽咳出来的象是内脏碎片的肉沫,还有怎么洗浴都很难消除的奇怪臭味。 有一天早晨起来,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异状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原来,我是死了吗?那为什么我还以现在这种姿态活着呢?”他茫然道。 “那时因为有人,一直在吸取别人的生命,反哺到你身上,供你这具尸体‘活着’。” “谁?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真珠朝床上看了一眼,“让那个人出来,也简单得很。” “只要让你回归尸体本来的状态就好啦。”真珠忽然一伸手,右手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 朝上举起。 穆少莳被举的双脚都离地,喘不过气来,满脸涨得通红,喉咙间发出痛苦的竭力呼吸声。 平原盛慌忙道:“不要,别这么做。” 亏真珠看上去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娘,举起穆少莳这至少一百五十多斤的人居然毫不费力。 将他就这么举着一步一步到了窗边,“这样丢下去,应该就能恢复成正常的尸体了。” “不要!”房间中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一只手抓住了真珠的手。 平原盛只觉得眼前一花,床上的傀儡娃娃就变成真人,朝真珠飞抓过去。 “小白姑娘!”他睁大了眼睛。 那位小白姑娘抓住真珠使用的是右手,手腕上依次显示着“戊三、乙四、庚二、甲六”几个字。 标记对上了。 平原盛心中涌上无尽的悲伤之情。 第37章 傀儡8 正是一天中太阳正当午的时候。 窗边一片灿烂的阳光。 小白握住真珠手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身体也曝露在光下。 手和脖颈部分的皮肤上生出青烟,好像下一秒就要生出明火来。 “啊——”小白一声惨呼,迅速缩回房内阴影的地方,狼狈的扑打着自己身上,“好烫,好烫。” “刚刚成形的阴灵,果然无法在阳光下行走呢。”真珠看着她说道。 她又急又气,环顾一周,对上了平原盛的双眼。 平原盛端坐于桌子旁,所在的那处地方没有阳光。 一咬牙,小白冲过去掐住平原盛的喉咙,对着窗边喊道:“你敢伤莳郎,我就杀了他!” 平原盛被掐得眼睛直翻,本能的伸手挣扎。 他摸到了小白的手,觉得触手冰凉,光滑如镜,果然和人类的肌肤触感完全不同。 明明看上去只是娇弱的女子,却力大无穷,只能说果然是妖怪的缘故吗。 他拉不动分毫,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痛苦万分。 真珠将穆少莳从窗边拉了回来,勒住他脖子的手少了几分力道。 穆少莳咳了几声。 紧紧盯着小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楚君?……” 小白哀伤的看着他,并未回答。 “不,你不是楚君,你不是她,只不过是容貌相似之人而已。” 他神色黯然。 小白忽然暴怒起来,手上加力,对真珠大喊道:“我都跟你说了,放开他啊!” 平原盛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就觉得袖中一动。 眼前绿光大盛,无数根柔软的枝条从他袖中伸出,攀爬蔓延到小白身上,转眼间就将她捆个结结实实,即便再用力挣扎,也越被束缚得动弹不了,如同陷入蜘蛛网的小虫。 房间中多出了一个梳双髻头,穿着宋国宫装的女童,圆脸大眼,笑嘻嘻的躲到真珠身后,又探出头来瞧了平原盛一眼。 平原盛摸了摸袖子,里面那根樱桃树枝果然不见,好不容易喘平了气,连忙微笑着向她打招呼:“你——就是樱桃子吧,久仰大名,今天初次见面,谢谢你救了我哦。” 樱桃子缩回真珠身后,只听见她细声细气说道:“不客气。”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仍化作一根树枝,落入真珠手中。 真珠已将穆少莳放开。 几人站在被捆住的小白面前。 “小白,就是‘白娘子’的傀儡娃娃?”平原盛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穆少莳面色莫测,一步一步朝小白走近。 不知为何,小白心中生出无限恐惧来,会讨厌我吗?会害怕我吗?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本能的低下头,缩起身子,不敢与他对视。 那人的声音,至有意识起已经听过千遍万遍,熟悉之极。 听他在头顶说道:“你从什么时候起,能够变成人的?” “……一个月前。” “怎么做到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能听到,能看到,但是一直不能动,那天你突然倒在地上,我一急,就突然能动了。” “我怎么叫你都不起来,也没有心跳和呼吸了。我很害怕,后来看见,街上活着的人身体里都有亮亮的光,你身体里却是黑黑的,我就想着,把别人的光吸到你身体里,你可能就能动了。我等到晚上太阳下山能出去了,就去找了个人尝试。果然把光灌进你身体里后,你就醒来了。” 小白抬起头来,带着天真欣喜的笑容。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穆少莳长叹一口气,“那些人被你吸完之后呢?” “他们就不能动,死了……”小白声音越来越小。“我偷偷的把尸体藏好了,不让人发现。” 穆少莳抬头用手遮住眼睛,“你杀了多少个人?” “二十八、九个吧,”小白一心只想认真回答穆少莳的问题,手指头紧张的在背后掰算,“如果哪天不把光灌到你身体里的话,你的身体就会很糟,会生病的。” “你!”穆少莳再也忍不住,揪住小白的衣领,“你这个妖怪!混蛋!谁教你的?谁让你去害人的!” 小白懵懂无知的仰望着他,双目盈盈若水。 看着那张和楚君一摸一样,魂牵梦绕了几十年的脸,穆少莳心中生出无限的无力感。 “莳郎……”她怯生生的叫道,“你不要哭。我以后听话。” “我的楚君温柔又善良,才不会象你做这样的事!” “不要叫我莳郎,”穆少莳愤怒起来,“不许你学她!你不是楚君!你只不过是我多年相思凝结出来的一个幻影而已!”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妖怪!” 他双手合力,掐住了小白的脖颈。 小白见过人笑,也见过人哭。 只是,u看书.uukan 她学做人的时间太短,也没人教导过她,原本尚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可是,见到穆少莳这般模样,不知为何就觉得心中酸楚无限,待到察觉之时,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这样,是没有办法杀死我的哟,毕竟我的本体是木头做的呀。”她含泪笑道。 “如果这是莳郎的愿望,我虽非神灵,也要努力实现呢。” 她突然用力一挣,吻上了穆少莳的嘴唇。 就那么轻轻一触即分。 小白直直盯着穆少莳,面露不舍之色。 全身一抖。 “嘎嘣”。 房间内响起一连串线被绷断的声音。 小白的脸上渐渐失去了人类皮肤的质感,温润的血色,茶色的眼珠失去神采,身体也在不断缩小。 渐渐恢复成傀儡娃娃的样子。 关节部位以奇怪的姿势弯曲着,里面连接的线都已经断了。 捆束她的那些枝条失去目标,也散落下来,迅速枯萎,化成灰烬散去。 “小白姑娘。”平原盛忍不住喊到。 没有回答。 穆少莳的手颤抖着,将这个傀儡娃娃抱起,试图用手指捋清那些纠缠杂乱的线条,可惜只是徒劳。 他背对着真珠和平原盛,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听见他开口道:“我还能活几天?” “方才她把自己的精气渡给了你,大概能让你再活七天的样子吧。”真珠回答。 “那么,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他苦笑道:“就当是满足一下一个孤独的老人最后的遗愿吧。” 第38章 傀儡9 “我想回去。回大宋去。” 真珠看了看那个坏掉的傀儡娃娃,脸上似乎还有水滴,或许是在保持人类之身状态时残留下的。 沉默许久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今天是乞巧节,下午这一场,是最终的大结局。我穆家班的规矩,戏一开场,断不会不给观众一个交代。” “好。明日清晨,我送你出海。” 穆少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安静的坐到梳妆台前,将他那堆坛坛罐罐和针线匣、工具箱都打开。 开始为小白清理乱线。 垂头凝视的眼神极其温柔,动作轻柔,无限耐心,从一根线开始,寻找线头,打结的地方用小针轻轻挑开,寻找下一个纠缠的地点。 有的地方需重新换线,要穿过小白的关节或是胸腔里面。 这时他就皱着眉头,好像自己也在痛一样。 平原盛和真珠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似乎都被他的动作带到那神圣虔诚的境界中去。 他偶尔还会喃喃说道:“小白乖,不怕不怕,等等就给你修好了,就和以前一样。” 日光渐渐西斜,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好了,终于能赶上开场。” 照例又将其他傀儡娃娃检查整理一遍,小心翼翼装箱,拎下楼去。 平原盛对真珠说道:“既然是结局,不如也一起看看吧。” “好。” 两人去了前面酒楼平原盛坐惯的位置。 因为是乞巧节,又是傀儡戏最后一幕,今日这场客人尤其多,过道都站满了许多人,挤挤挨挨,却也不吵不闹。 只听云板一响,幕布升起,中间已经摆好傀儡戏表演的桌台。 今天这场是白蛇传最后一折《祭塔》。 讲的主要是白娘子与许宣的儿子许士林高中状元,奉皇帝旨意回乡探亲,特地到雷峰塔来祭拜母亲的戏。 前番戏中,白娘子与许宣夫妻被法海生生拆散,一人在塔中不见天日,另一人被剃度出家,赚了不知多少人的眼泪。这一折,许士林威风凛凛,仪仗华丽,一呼百应,就好比真珠原先时代流行的反转打脸文,观众都带着期待等着许士林救出白娘子,惩罚法海。 今天穆少莳也格外入戏。 平原盛或许因为小白之死,开始觉得戏台上的白娘子没有之前灵动,可过不了多久,就被穆少莳精湛的技艺折服,被带入到故事中的世界。 台下,穆少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台上,他就是神灵。 他赋予那些傀儡娃娃生命。 台上人物翻飞,在方寸之间建造出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 真珠喃喃道:“我好像明白,傀儡娃娃为什么会活过来了。” 不仅仅因为寄托了穆少莳三十年来相思不得的郁结之情,也因为这份已经近似“道”的技艺。 至真至诚之心。 他的魂魄在台上燃烧着炫目的光芒。 白娘子最后与许宣夫妻团聚,升天成仙,而法海因为私怨引发和白娘子斗法,水漫金山造下杀孽,被佛祖勒令回大雷音寺重新修行。 谢幕时,观众们欢呼声鼎沸,几乎可冲掉屋顶,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穆少莳下台之时,脚一软,差点跌倒,幸亏被人牢牢扶住。 他抬头一看,见是平原盛,道了一声:“多谢。” 清晨,天还未亮。 在天海一线的地方,隐隐露出鱼肚白色。 此处是一个偏僻的海滩,旁边有许多礁石,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停靠在海边。 平原盛见穆少莳只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便问道:“你不带行李吗?” 穆少莳一笑:“估计也用不上了,这样就可以了。” “我那些东西,都放在高桥酒屋里,别的都帮我随便处置了吧,但那一箱子傀儡娃娃,是我半生心血之作,你是个真心喜爱傀儡的人,就送给你吧。” 平原盛低头道:“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会好好珍视他们的。” 穆少莳朝他微微敞开衣服,“我带着小白,就够了。” 里面露出“白娘子”的傀儡娃娃,用布条牢牢的束在他胸前。 他怅然道:“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不值分文,心也只有别人,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只能这样永远陪着她,算补偿她一下。” 穆少莳转向真珠:“麻烦小娘子了。” 真珠点点头,“这船会朝大宋的方向自动行驶,不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活着到大宋,若运气好,或许三天能到,运气若不好,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定……” “我知道,我的寿命只剩六天了。”穆少莳朗然一笑,脸上多了几分俊逸,不由得让人遥想他当年是何等风姿的少年,“能回去就好,尸体回去也行。” “我走啦。”他坐上乌篷船,那船无风自动,渐渐行远。 变成一个小黑点,再远,连小黑点也瞧不见,消失于海天一线间。 太阳一跃出了海面,将整个世界染成如秋日枫林般的炫目颜色。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真珠凝望着远方,吟诵出这一句。 意思是人生在世,不过是像傀儡一样借由灵魂的线来操纵肉体的躯壳,当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候,uu看书 .ukansh 剩下的躯壳不过是像断了线的傀儡一般的散落的废物罢了。 平原盛惊讶的看着她:“你还说你不善诗词,此句可做传世之句了。” 真珠微微笑道:“这又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我怎么从未听过?” “是四百年后的一位大师做的句。” 平原盛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吗?你居然有看到未来的能力吗?” 真珠笑而不答,径直朝前走去。 “那,你能看到我的未来吗?” “喂,回答我啊。” 真珠仰望天空。 我们又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线在操控吗。 遵从穆少莳临终前的嘱托,平原盛去了他在高桥酒屋的房子清理异物。 不值钱的衣服铺盖之类,捐给了贫穷人家使用。 财产大概有五十多个银钱,平原盛送到附近寺庙,请和尚们帮穆少莳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布施经书,乞求上天保佑他能顺利回到宋国。 将那些傀儡娃娃一个一个小心收好。 最后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平原盛看到了那根插在窗边的竹枝。 枝条已从当初的翠绿干枯了一半,呈现出青黄相接的颜色。 竹叶已经落光。 上面系着的粉红色的诗笺,在风中招展。 阳光灿烂的窗边,平原盛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走过去,解下来那张诗笺。 展开来看。 上面是小孩子似的稚嫩笔迹。 写道。 “神灵大人,我想变成人,永远和莳郎在一起。” 第39章 犬鸣1 发生在七月初的一天。 此时的犬鸣山中凉爽宜人,蚊虫也少了,正是最适合睡觉的时候。 “嗷——呜——”犬鸣山中回荡着凄厉的叫声。 居住在山中的精怪们都被吵得烦躁不安。 纷纷跑到一尺童子那里抱怨。 “又不是春天发情,又不是月圆之夜,犬男不分白天黑夜的这么嚎也太过分了吧!” “对啊对啊,把我家崽崽吓得身形都淡了呢。”山魅扯过一只比她矮小许多的小山魅说道。 “对啊,鸟都不下蛋了,老娘我很饿啊。”下半身是蛇形的蛇女说道。 一尺童子表情尴尬的向众人安抚式的按了按手,“诶呀,犬鸣山不就是因此得名的嘛,平常他没事也会嚎几嗓子,大家不都习惯了呀……”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就喧闹起来。 “但是吵得人无法入睡啊。晚上嚎也就算了,白天也嚎!” “已经忍了半个月了,还要我们忍多久?” “你倒说得轻巧,惯做老好人!” 一尺童子连忙笑道:“是的,是的,这次确实过分了!我就去说说他,狠狠的说说他!” “好歹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大家再给他一次机会!” 山怪一脚跺地,将四周的精怪包括一尺童子都被震得飞到半空了去,他瓮里瓮气的说道:“再不给老子闭嘴,明天晚上就把他炖吃了!” “对,吃了他!” “狗肉味道还是不错的!哼!” 一尺童子赔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保证今天就给大家解决。” 待众人散去,一尺童子舒了一口气,抹抹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就在这时,又听见山林深处的凄厉的嚎叫声音。 他面色一僵,摇摇摆摆的循声而去。 身高不过一尺,两条小短腿跑不快,没跑多远,他就有点累了,遂停下来吹了声口哨。 山风将口哨声传得很远。 未到一刻中,大青蛙从旁边的草虫中蹦跶了出来。 “呱,你就不能让我安生一点?一天到晚乱跑,我的皮肤都变干燥了好嘛。” 它说着,摆了摆后脚掌,在旁边树上蹭掉沾上的泥沙。 “少罗嗦,快点带我去找犬男,不然会出人命的!” 青蛙撇了撇嘴,让他爬到自己身上坐好,“生生死死,诸行无常,有什么好操心的,死就死嘛……” 奋力一蹦,顿时跳出去三丈远。 就在这跳跃间前进。 兜兜转转了半天,在一个树洞下,找到了痛哭流涕、嚎啕不已的犬男。 就是曾经被樱桃子打哭过的狗头人。 遇到一点什么事情就拼命嚎叫的小狗妖,初次见面的人会以为是挑衅,实际上是因为他本性胆小爱哭,为了壮胆而已。 为着这点脾性,惹怒过不少妖怪,被打过不知多少次了。 还好战斗力太弱小,一般鬼怪也没跟他计较过,不然早就活不到现在。 磕磕绊绊的胡乱修炼了几十年,到现在化人形还是剩下个头变不过来,维持着人身狗头这种尴尬的外形。 一尺童子看见他头塞在树洞里,只露出穿着破烂衣服的下半身在外瑟瑟发抖,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喂!犬男,你都嚎了半个月了,到底出什么事?你要知道,山里的大伙被你吵得无法休息呀!” 犬男哽咽着从树洞里拔出头来。 一尺童子和大青蛙都吓了一大跳,“犬男,你……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犬男已经瘦削嶙峋,变成皮包骨的样子,原本就丑,现在骨头突出脸就更难看了。 双目充满了红血丝,几乎可以和蛇女的眼睛媲美,不知多少天没睡过。 头上的皮毛也干燥枯黄,一脸鼻涕眼泪,不知多可怜相。 见了熟悉的朋友,他满腹委屈登时就倾泻出来:“哇~~~哇~~~好可怕啊!!!吓死我啦!我被一个鬼缠上啦!!!” “唔?鬼?没听说最近山里来了什么鬼啊?”一尺童子托着下巴沉吟道。 犬男一把握住他的身子,“你要救救我啊,我好害怕啊!!!” “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在半个月前吧。 那天夜里是圆月之夜。 对于妖鬼来说,圆月时月光中的精华比平常要强数倍。 犬男虽然在修行上没什么天赋,但一直拖着个狗脑袋去不掉也颇为在意,一直很努力的在修行。 沐浴在月光之中,以目注视圆月,心中观想,在识海中也升出一轮明月来。 以意念导入月华,让心中的月与天上的月相互辉映。 意念若有一丝不纯,月光就会黯淡下来。 意念若保持一念如一,心无旁顾,心中月则如天上月,大放光明,光照全身,慢慢滋润强化自身。 直到月亮西沉,逐渐变淡,他才收功。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再次念动咒语,“变!” 摸摸脸,还是毛茸茸的狗头。 “我变!” “我再变!” “额啊——我为什么还是变不成人啊——好讨厌啊!!!” “嗷——呜——” 惊起一树飞鸟。uu看书 .uukanshuom 过了半晌,他也嚎累了,躺在地上,眼角挂着泪花。 时不时在沙土中打几个滚,蹭一圈土,喃喃道:“人家想变成人嘛!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想变成人,然后去……” “诶,想变成人然后干嘛咧?不记得了。” “不管啦,反正人家不想带着狗头过了啦!!!” “你想变人吗?”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犬男一个激灵,头上的毛全部竖起,迅速站了起来,“汪汪汪汪汪!谁!谁在说话!敢吓你犬大爷!” “我在这里哟。” 犬男循声望去,在山崖边大树旁看见一个佝偻的人类身影。 穿着褐色短打的衣服,六十岁左右苍老的面容,微驼着背,和经常在山中看到的人打扮没什么不同。 可是,月光透过他的身影,如水一般倾泻在地上。 亦能看见他身后的树木、草丛和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影。 他又慢慢开口重复道:“你—想—变—成—人—吗?” 一字一句,拖长的腔调中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哇!!!”一尺童子、大青蛙和犬男一起叫了起来。 “你说就说,干嘛连这种腔调都学!吓死人了!” “呱!你看我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就想让你们知道一下当时发生的情景嘛。”犬男委屈的说道。 第40章 犬鸣2 “那后来呢?” “当时我太害怕就逃走了……”犬男陷入回忆中,表情显得更加恐惧。 他逃呀逃,以为逃远些就没事了。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老人就站在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你想变成人吗?我知道一种方法哦。” “哇啊啊啊——” 犬男又开始换个方向逃跑。 边跑边发现,那个老头轻松的飘在他右边,跟着他一起前进。 跑得快,老头也飘得快;跑得慢,老头也飘得慢。 “怎么样?不是你在叫你想变成人吗?” “帮我做一件事,你就能变成人了哦~~” “考虑一下嘛。” 老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慈爱,落在犬男眼里,却觉得是狰狞无比,被吓得跑得更快。 犬男围着犬鸣山跑了一夜,到东方蒙蒙亮的时候,那个老头终于消失了。 他已经累得趴在地上吐出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原本以为摆脱了这个鬼,或者至少白天不会出来吧,结果,在他趴到小溪喝水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直接在他右耳边发出的声音,就好像那个老头鬼在他身边对他耳朵说话一样。 “能轻松变成人的方法,能实现你愿望的方法,不想知道吗?” 能感觉到老头鬼说话时发出的气息喷洒在他头上的毛上。 一尺童子打了个寒颤,问道:“那,现在也在?” 犬男哭丧着脸点点头。 一尺童子和大青蛙立刻跑远,离他有三丈远。 “喂,你们还是不是我朋友啊!” “你为什么没听听他究竟要你帮忙做什么事呢?”一尺童子问。 “我听说,鬼都会害人哒,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害怕呀!” “呱呱,你不是妖怪么,怕什么鬼啊。” “那你们还离这么远?” “后来呢?” 犬男痛苦的揪住自己脸上的毛,都揪得快秃了的感觉,“后来,他不分日夜的缠着我,白天看不见鬼影,晚上就显形出来。” 日日夜夜,紧跟着犬男。 絮絮叨叨,重复的说那几句话,要犬男帮他忙做一件事。 有时,还会恶意的在奇怪的时候突然出现。 就好像在和他玩捉迷藏一样,以吓到他为乐。 在他进食的时候。 在他睡觉的时候。 更过分的是在他方便的时候。 犬男痛苦的在一尺童子和大青蛙面前嚎啕,真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吗?你说说,不能好好睡觉,连撒尿都被吓得一截一截的,对一只狗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事好嘛!我能好过吗!!!” 怨念真是很深了。 一尺童子同情的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呀,也许大家一起想办法,就能解决问题了。” 犬男说:“我不是害怕如果那个老头缠着我没能解决问题,若跟着我碰到你们的话,会不会把主意打在你们身上嘛,所以这半个月遇到你们都会躲开啊。” 大青蛙立起身体鼓了鼓掌,“犬男你真棒,真是好善良的妖怪啊,做得好,就这样继续坚持下去吧!” “对啊,那我们先走了,加油哦!”一尺童子也说道。 两人转身欲走。 “哇嗷————你们居然都不管我了,好过分呀!!”犬男哭叫起来。 “好了好了,让我来想个办法吧。”一尺童子当然不会弃他不顾,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唔……”三个人坐在一堆努力思考。 犬男时不时露出惊恐的神情,突然全身一抖,也不知道是那鬼在和他说话,还是被风声吓的。 “有了!驱鬼这种事情,山里不是有专业人士嘛!”一尺童子突然一拍大腿。 “呱,你是指?” “最近住在山里的那位大人嘛!里高野退魔法师!” “树海大人!” 大青蛙载着一尺童子来到树海经常停留的瀑布旁。 犬男也被刚来犬鸣山的树海大师殴打过,从灵魂到肉体形成了一种一见树海就全身痛的生理反应,因此只能拜托他们,自己不敢前来。 “呱,那位大师会不会答应帮忙啊。” “我出面请托应该没问题吧,好歹他居住在此山中,我们也稍微关照过他嘛。”一尺童子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他咳了几声,将自己身上的补丁衣服整理了一下,挺起小胸脯朝树海走去。 树海刚做完功课,从入定中清醒过来。 从瀑布下慢慢走出,全身湿透。 单薄的僧袍被打湿,紧紧贴住肌肤,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是充满力量感的身体。 他听见草丛簌簌作响,循声看去。 一尺童子拨开树叶草丛,跳到他面前一块圆净的大石头上。 “喂,树海大人。” “什么事?”树海语气平静,面容没有丝毫波动。 “最近,犬男在山中日夜嚎叫声,你也听见了吧。” 树海点点头。 “吵得大家都不安生,实际上是他遇到了被鬼缠身的情况,请你帮忙解决一下吧。否则,每天这么吵你也会烦吧。” 一尺童子将犬男遇到的事都告诉了树海。 树海听后,思索了一阵,说道:“让那个犬男过来见我。我得实际查看一下才能决定要怎么做。” 所以,犬男还是逃避不了见树海一遭,被大青蛙强迫带过来,全身瑟瑟发抖。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缠着他的那个鬼老头更可怕,还是眼前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树海更可怕。 或许,转身逃走会更好吧。 树海盯了半晌,从旁边的衣服堆下翻了一翻,取出一张符纸来,念动真言,对着犬男慢慢推了过去。 一面查看四周。 直到符纸贴到犬男身上,四周依然没有丝毫动静。uu看书 .uukansh “怎……怎么了?”犬男更加不安了。 树海皱皱眉头,“果然。” “什……什么呀?” “对方不是对你有恶意的鬼。” 犬男哭丧着脸,“这还不叫有恶意?我觉得我离死也不远了!” “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缘由,他才找上你的。”树海缓缓说道,“我的法术,主攻杀为主,所以我画的护身符对这种无恶意的鬼没有办法。而世间诸事皆有因果,我辈修行人不能妄入其中。若强行介入,也许会出现更坏的结果。”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犬男哀嚎道。 “也许你该听听,他到底想要你做什么。” “不要!我害怕!他这么纠缠着我,肯定不安好心!” 树海又想了想,“我有一位朋友,她比我更擅长咒法之类,也许她有办法,待我先问问她。” 承认真珠在某些方面比他强,树海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既然是山神出面请托,自己近来在山中打扰颇多,因此还是勉强给真珠写了封信求助。 真珠送的回信中,附上了一张能驱逐鬼的护符。 树海拿着那张符去找犬男的时候,却发现犬男不见了。 即便一尺童子动用山神的权力寻找也没找到。 整个犬鸣山中,都失去了他的踪迹。 树海握着那张他好不容易放下面子要来的护身符,面色不渝。 忽然有种很想吃狗肉的冲动。 那张护身符,想要负气丢了,又舍不得,最终只能收入自己怀中。 第41章 犬鸣3 气温依然像是夏天。 但是节气已经确实进入秋季。 随处可见的落叶,逐渐发黄的草根,和田地里日益沉重的果穗。 当然,这样的景色,在繁花院是看不到的。 院中无论是草还是树,都依然生机勃勃的生长着,满目翠绿,精神十足。 秋季,干燥上火,适合吃凉性的甜瓜。 可爱的薄绿色,不过成人男子拳头大小一个,很甘甜的瓜,切开汁水滴在手上几乎象蜜糖一样粘稠,扑面一股浓郁的果实香气。 刚从水井里捞上来的,带着一丝冰凉。 尚食局出身的鬼使们,利落的将甜瓜一个一个剖开,将果肉雕刻成珍珠丸、星星、小猫、小狗各种可爱模样,配了小银叉子。 一口一块。松脆的果肉,香甜又带着冰凉的汁水在口齿间萦绕。 鬼使们只恨没机会施展厉害的刀工。 见平原盛赞不绝口,送盘上来的那位还谦虚道:“时间紧,还是太简单了些,待明年喝腊八粥时,我们要往粥上摆果狮、八仙人物之类,那才见真功夫呢。” “哦,那到时候请一定让我有机会品尝一下。”平原盛连忙向真珠请求。 真珠含笑道:“你若还在这里,自然会请你来过腊八节的。” 身边人退下,两人坐在廊下吹风,一边闲谈。 “这就是那天树海送来的瓜吧。” “嗯。” “想不到山中居然有如此美味的野甜瓜。” “山林中也有不少天然灵气很足的地方,那种地方生长的果实都会格外好吃的。” 那天平原盛也在场。 繁花院中有个小小的浅潭,潭水清澈见底,常年冒着丝丝雾气,四季都是温水。 当时他正与真珠说到到京中诸事,突然听见了咕噜咕噜仿佛水被烧开的声音。 闻声望去,那个浅潭潭水在不断沸腾。 平原盛惊惶地站起,“这,这是怎么了?是地下火烧上来了吗?要逃走吗?” 真珠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人送什么东西过来了。” “诶?” “嘭!”的一声,水潭飙出一股水柱,冲上半空化作细雨。 居然在院中生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虽然只是顷刻间的事,也让人忍不住目眩神迷。 平原盛赞叹一声,再朝那个浅潭看去,水面上浮起一串甜瓜来。 后续还牵扯着藤蔓,一个一个继续从水中吐出甜瓜。 侍女们原本好奇盯着看,见状一声欢呼,笑嘻嘻的跑到潭边,一个一个将瓜拉上来。 “郡主,这里还有封信!” 真珠接过,拆开看后,对平原盛笑道:“这甜瓜是树海从山里送过来的手信哦。” 见到树海信上的请求,真珠欠身行礼:“我先失陪一下,写封回信。” 平原盛站在潭边盯着看了许久,水还是水,清澈见底,若有所思,“树海这个家伙,要用法术来追求女子的话,我可是比不了啊。” 真珠回房后不久,就拿着一封信回来,将之投到潭里。 那封信明明是纸张的质地,却没有浮在水面上,仿佛有什么力量将它吸入,迅速坠入潭底,然后消失不见了。 “这样,树海就能收到回信?” “是的,他已经开辟了一条道路,那么乘通道没有合上的时候,将回信送过去就好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是山中的泉水、溪水,或是大河、江水,最后都是要汇聚到海洋里去的,从这一点来说,天下的水都是一体的。”真珠说。“地下有无数条普通人类现在还无法看见的水脉,所有的水都通过水脉彼此交换、汇通,我们所做的,就是找到两个点之间的道路而已。” ……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真珠吃够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旁边准备好的水盆里洗了洗手,侍女不知从哪里突然现出身来,奉上干净的手帕为她擦拭。 平原盛被这一吓,差点被块瓜噎到,好不容易吞了下去。 “我……上次不是得了许多傀儡娃娃吗?” “嗯?” “然后因为要保养那些傀儡,认识了一个人。” 一位木制品商铺的老板,名叫尾形雄一。 今年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们家世代都是手艺高超的木匠。 到了他这一代,雄一头脑格外灵活些,成年后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四处接活赚手艺辛苦钱,而是联合他那些师兄师弟,打造出各种精巧的规制的家具,放到别人店里寄卖。 所谓规制,就是不再象以往一样接受客人一物一个尺寸的定制,而是根据普通宅邸的大小,设计出几种不同尺寸的家具,客人来店里,只要估摸着大小,选择合适自己的即可。 若有某个部件坏损,只要报上原本的家具类型和规制,付上一点点小钱,就能买到相应的部件替换。 而工匠们,只需要制作固定尺寸的零件,再另行拼装,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在此时来说,是相当先进的经营理念。 因此,很快风靡了起来。 雄一赚到钱迅速有了自己的店铺,uu看书 .uukashu 将师兄师弟们都留在店里做事,自己则成为了老板。 不仅做本国生意,倭国的木料远比宋国便宜,背靠唐坊这个大集市,每年都售卖了大批家具到宋国,到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手下作坊中常年有三、四十位木匠师傅做事,身家相当富裕了。 因为傀儡娃娃的主人走的太匆忙,留下一大堆瓶瓶罐罐,平原盛对着发愁,不知道哪一瓶里面是用来干啥,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眼见秋天来临,天气干燥,他唯恐傀儡的身子因为保养不当产生干裂,便忧心忡忡。 这时,有人便向他推荐了尾形雄一。 “这个老板家里世代都是木匠,是有真本事的,应该会懂这些。而且居移气,养移体,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富商,不像普通匠人那么胆小讷言,倒可以轻松的聊聊看。”这位朋友这么评价道。 “于是,我就上门去拜访了。”平原盛说。 不愧是脑筋灵活擅长经营之人,平原盛和他聊天很愉快。 知礼仪,偶尔也能颂两句诗歌和汉学典籍的名言,谈吐风趣,并且说起木料来头头是道。 是位妙人。 对方不仅很有耐心的为他一一辨别那些瓶瓶罐罐,遇到不认识的,还很努力的去向别的师傅请教后再转告他,教授他辨识制作这些傀儡的是何种木料,不同的关节不同的质地该如何保养。 雄一的店里不仅有大块头的家具,也有很多精巧细致的木器、盒具甚至玩具之类,让人流连忘返。 平原盛忍不住没事就去逛逛,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第42章 犬鸣4 平原盛将身后的一个被绸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盒子推到中间。 解开后,里面是一个黑漆大木盒。 用螺钿嵌出精致的竹林映月的图案。 竹叶和圆月都在光照下发出柔和斑斓的珠光,以黑色为底色的话,看上去就如同是月夜中发光的竹林一样。 “这是?” “这就是那位尾形老板托我送上的礼物。”平原盛说。 “果然精致华美。” “还不止呢。”平原盛接着将木盒揭开。 里面又是一套木盒,同样是通体黑色。 中间一个稍大的木盒是六边形,做花蕊状,周围六个稍小点的木盒是花瓣,每边契合,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整体。 每个木盒上同样用螺钿镶嵌,每一幅的图案都不同。 老翁在竹林里发现一个女婴,女婴长大和老翁老妇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三名贵族男子向那位长大的美女诉说着什么…… 中间的木盒上是那位美人衣带飘飘朝月亮飞去的情景。 “哦,这是竹取物语嘛。”真珠一个一个拿起来把玩。 “这套盒子可见工匠也费了不少心力的,你拿来装干果或者放些零碎小玩意都很好。”平原盛很热心的介绍。 真珠一笑,“所以呢,那位尾形老板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关于他父亲的事。 雄一的父亲尾形勇太,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身子一向都很康健。 当年曾是位很有名的木匠。 妻子逝去后,靠着那手出色的木匠活辛苦将雄一拉扯大。 雄一成为出色的商人后,家境骤然富裕,老爷子早就不需要做活了,只需指点一下徒子徒孙们。 但是,他是个传统型的老手艺人,很看不惯雄一这种,将木匠活计拆开拼装规范的方法。 常常训斥儿子。 “那样临时拼出来的鬼玩意!能叫做家具吗?” “看看这个背板里面,这么毛躁,客人万一手碰到了不就被刺伤了吗,你们不要以为没人看到这一面,就不下功夫,当年入门的基础都忘了?” 大概是年纪越大越固执的缘故吧。 雄一是个孝顺的人,父亲训斥也只会老老实实听着,事后全然不当回事。 偏偏他生意越做越红火,老爷子时常哑口无言。 经常会自己生闷气。 老爷子一生气,就常常会跑到山里去住几天。 年轻时,进山进惯了,为了寻找一棵好料,可能要连续呆在山里十天半个月。 大家也就没放在心里。 但是,前两个月,老爷子进山后,就没再回来。 家人正在焦急四下寻找的时候,前几天,老爷子回来了。 就在一天清晨,突然出现在门口。 仍然穿着离家时的那套衣服,只是又脏又臭,身形略瘦了些。 家里人很高兴老爷子回来了,连忙迎回去安顿好。 接下来两天,也就寻常度过的。 但渐渐的,雄一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真珠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怎么不对劲?” “他开始怀疑,回来的那个,不是他父亲。” “哦?” 性情大变。 家里人也认不太全,只认识雄一。 不再与雄一争吵,每天看见雄一的笑呵呵的,还亲热的搂搂抱抱! 还有,每天雄一出去工作的时候,必然看见父亲站在门口相送。回来的时候,又会看见父亲从门口跑出来,欢快的迎接自己。 喜欢用鼻子闻东西。 遇到什么东西,都会先用鼻子闻一闻,遇到人也是。 偶然有客人上门,他父亲先跑上去在人家身上闻来闻去,场面相当尴尬。 吃饱饭后,喜欢黏在雄一身边打盹,暗示他该离开了也不听,弄得雄一不知如何是好,有损夫妻间的感情。 假如以上还可以用老爷子老糊涂了来解释,那天雄一亲眼看到的事,就说不过去了。 他因为工作的缘故,呆在家里时间少,最近妻子和帮工的佣人说起他父亲,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具体要他们说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 直到那天夜里。 他因为一笔生意心头烦闷,喝多了酒,半夜被便意惊醒。 去上茅厕的时候,发现他父亲也夜里出来了。 大概也是要去上茅厕吧,雄一想,他便站在原地没动,想等他父亲上完自己再去。 就见老爷子走到一颗树下,解下裤子,开始对着树根放水。 真珠听到这掩面笑道:“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在倭国来说,随处大小不也是很普通的事吗?” 倭国人此时还没有要保持清洁卫生的习惯,上流公卿家可能好一点,平民之流常常在街道上对着墙角之类的地方随意大小,因此街坊上看起来繁华热闹,但那种稍微角落的地方,是根本无法下脚的,都是屎尿堆积。 即便在京都,也是同样的情况。 平原盛有点赫颜,u看书 ww.ukas 还是强装镇定的将事情讲述下去。 “但是,老爷子的姿势和人类不一样。” 是右腿朝后翘起悬空的姿势,脚还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和狗一模一样。 雄一心凉了半截,从那天起,他开始认真观察,发现了更加怀疑之处。 原本他父亲喜欢到商铺的作坊里去,检查工匠们的手艺,指点一番。雄一特地带他去了一次,那些原本熟悉的木活工具,他居然都不认识了。 老爷子自小就摸斧头刨子长大,四岁就能弹出漂亮笔直的墨线,六岁都能做个小桌子了,木工手艺深深的印在他脑海里,即便是老糊涂了,也不可能忘记。 “因此,他便怀疑是什么东西附体了,又或是什么山中的鬼魅,害了老爷子之后,又变成他的模样来害家里人。” 真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说起来,确实值得怀疑呢……” “那么,就跟你去一趟吧。”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毕竟得了那么漂亮的一套盒子嘛,不能白拿人家的。” 步出庭院的时候,真珠在樱桃树下停驻脚步,看着树枝思忖了一阵,随即开口道:“喂,樱桃子,你要跟着去看看吗?” “跟你喜欢的平原盛一起去哟。”真珠的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 这孩子近来还是睡得太多,真珠唯恐她搞出心理问题来,千方百计的诱她出来。 就见树枝一阵摇晃,跌落了一根小树枝到真珠怀里。 真珠将树枝插在衣领上,展颜对平原盛道:“好了,我们走吧。” 第43章 犬鸣5 路途有些远,两人乘坐平原盛的牛车前往。 不多时,已到了尾形家的宅邸。 平原盛下车后,随从上前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神色惊惶的中年女子。 正是雄一的妻子,顾不上施礼,她见到平原盛后如同遇见了救星一般,“快来,出事了,闹起来了。” 拖着他的衣袖就往里面跑。 “诶……稍等,”话未说完,平原盛就狼狈的被拖了进去。 身后真珠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溢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被他无奈的回头时看到了。 真珠取下帷帽,施施然的跟在后面进入。 内院正闹得厉害。 还未靠近大门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雄一此时心中天人交战纠结得很。 他那日产生怀疑后,也不敢和家里人说,亦不敢贸然与对方冲突,只能先一切顺着“父亲”。 今天一大早起来,他战战兢兢的伺候完老爷子吃过饭,被逼着让老爷子躺他膝盖上睡了一觉,然后看天色不早,打算去店里看看。 推开门时,就有一位僧人伫立在面前。 拄着一根锡杖,青灰色的简单僧袍,姿容气度出众,可惜面色冷硬,让人本能想敬而远之的感觉。 连忙双手合十行礼,“大师,您来我门上是有什么需求吗?是要布施还是?” 僧人抬目朝他看了一眼,只觉得那目光锐利,冰冷如铁,似乎要直刺心底,听他说道:“你家近来是不是进了什么奇怪的外人?” “唔?没有啊?”雄一本能就出口否定,忽然想起了状态异样的父亲。 随即改口,“我也不是很能确定,不过我父亲自从山里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山里?什么山里?”僧人问道。 “犬……犬鸣山吧,我父亲从前都是去犬鸣山的。” 僧人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冷笑,“那估计就在这里,没错了!” “他在里面吗?” “额?在,在啊。” 就见这僧人大步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撸袖子,锡杖一摆,横抗上肩头,竟做出街上常见的无赖儿模样。 雄一慌慌张张的跟了进去,“大师,大师,你等等我。” 后院之中,雄一的父亲正睡在廊下在晒太阳。 听到脚步声,耳朵动了动,微睁着眼睛,只看到后头走进来的雄一,高兴地一跃而起,摊开双手作势要抱过来,“雄一,你就回来了吗?工作就结束了么?” 刚跑到一半,脚下被人绊了一下,“扑通”一声倒地摔了个结实。 他莫名其妙的翻过身来,上方出现了一个逆光中的人影。 好熟悉的脸啊。 俊美如神灵,满满的恶意笑容却如同一个恶魔。 听见那僧人用温柔的嗓音轻轻说道:“找到你了哦!” “哇嗷嗷——” 当平原盛和真珠抵达内院时,见到的正是树海和一个老头纠缠扭打在一起的场景。 “跟我回去!” “o(>﹏<)o不要啊!” “山主在找你,你回不回去!” 老头死死抱着柱子,“我不认识什么山主!你认错人啦!” “长本事了你还!你是要逼我动手吗?” “嗷呜——痛!痛!痛!”树海抓住他的脑袋向外拔。 老头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见到旁边一脸难色的雄一,如同见到救星,对他伸出手道:“雄一,快点救我啊!快把这个和尚赶出去!” 树海阴沉着脸,手上加大力度,一边彬彬有礼的扭头对这边说道:“这是一只妖怪,从犬鸣山中逃出来的,等我抓回去就好!” “雄一!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救你爹!” 雄一犹犹豫豫,想上前,又不知该帮哪边。 虽然说吧,对这个回来的“父亲”有所怀疑,但对方一直也没做什么害人之时,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时常朝他露出信赖和喜悦之意,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相信他。 也许是父亲生了什么怪病才改变的,也许真的是和尚认错了也有可能。 看着父亲痛得呲牙咧嘴涕泪直流也不放手,也是心疼的很,他喏喏道:“大师,大师,也许您真弄错了呢?您看,不然您让他显露原形让我们瞧上一眼,我也就安心了。” 树海闻言手一顿,一推将老头推倒在地。 “唉哟,唉哟,我的老腰啊,我不活啦,在家里都被闯上门来的和尚打了,哇啊啊啊!”老头趴在地上哭。 雄一满脸为难之色,蹲在旁边,想伸手去扶,又有些害怕。 “噗嗤!”真珠忍不住笑了出来。 树海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一改素日高僧风范,站在旁边恨得磨牙。 雄一转头,看见真珠他们,连忙上前施礼道:“平原盛大人,您来了,真是麻烦了。”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宋国的公主殿下,长平道长。” 雄一同样也施礼。 树海没好声气的看着真珠:“你们怎么来了。” 真珠略略凝神,看了看那位老者头顶标注的大字:“犬妖,五级。” 平原盛向树海笑道:“树海,好久不见。我们是被雄一邀请过来的,我们来的原因看来和你一样呢。” 树海板着脸向他点头致意,转向真珠说道:“辅助类的法术我不太擅长,方才我已施过咒,却没办法让他显出原形。” 真珠颇有兴致,围绕着那个“尾形勇太”打量了一番。 老头子睁大了圆乎乎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果然……” 真珠笑了一下,蹲下身子慢慢朝他伸出手来。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尾形勇太”朝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从喉咙间发出恐吓意味的低吼。 手指摸到了他的下巴,开始温柔的挠起来。 “尾形勇太”的面部表情立刻变得痴迷,忍不住将脖子伸长,好让她方便下手。 挠着挠着,忍不住肚皮都翻了出来,扭动着身子撒娇道:“这里,这里也要摸!” 无比愉悦的神情。 配在一个老头子的脸上,那观感——真是一言难尽。 树海冷哼了一声。 听到“尾形勇太”耳里,如遭雷轰,他突然一翻身爬了起来。 旁边的尾形雄一、妻子尾形太太和家里其他人,看着他的眼神疏远又畏惧。 “我……我就是……”他支支吾吾的编不出个理由。 朝那边的家人走近一步,那些人齐齐互相扶持着退了好几步。 “我,uu看书 ukanshu 我……” 真珠笑道:“果然是性格很好的妖怪呢,怪不得樱桃子等级比你低,却能欺负你。” “诶?” 眼前光影一闪,真珠肩头多了一个六岁左右的女童,对着他一扑过来:“犬男!” “哇!” 脸上被一只小脚丫重重的踢了一脚。 …… 犬男捂着脸,委委屈屈的跪坐在院中。 尾形一家人害怕的躲在房里,从门缝朝这边小心探看。 只有雄一壮着胆子站在树海几人身后。 犬男已经恢复成狗头人的原型,旁边摆放着一个骷髅头。 “哼,现在怎么这么爽快肯变回来了?”树海冷冷说到。 樱桃子扑到犬男宽厚的背上,笑嘻嘻的说道:“犬男是很好的人,在朋友面前从不撒谎的,对不对!” 犬男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你个捣蛋精!在山上祸害我还不够,我好不容易有点安生日子你还不放过我!” 樱桃子吐吐舌头,悄悄附在他耳边说道:“那位可是我的主人哦,我可是为你好,女人如果生气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犬男被她一吓,更加老实了。 树海站在他面前,冷冷问道:“说,骷髅头怎么来的?你杀人了吗?” 雄一大吃一惊:“这个,这个妖怪杀了我父亲吗?” 犬男连连摆手,“我没有啊!我胆子很小的,骷髅头,是别人送给我的!” “谁送的?” “那个鬼,树海大人知道的嘛,就是一直缠着我不让我好好睡觉的鬼。” 第44章 犬鸣6 那天向树海求助暂时失败后,虽然得到答复说第二天天可能会解决,但犬男觉得自己已经受不了了。 在翻来覆去给自己鼓劲后,他终于听从了那个鬼魂的声音。 “他教授我变成人的方法,是拜月法。” 寻找一个人类的骷髅头,在月华最盛的时候,顶着骷髅头,念动咒语,对月参拜。 这样,就能变成那个骷髅头生前的样子。 是相当简单易学的方法。 他老老实实的依照那个鬼老头说的,在一棵大松树下找到了一具白骨。 拿到了骷髅头依照鬼老头的说法去做了。 居然一试成功。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再没有光滑毛茸茸的狗毛,兴奋得赶紧跑到水边去照。 水中映出的身影,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六十多岁的男子,穿着褐色短打的衣服。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对方半透明的身影,“你把我变成了——你?” 老人微微捋着胡须,满意地笑了:“有什么不好?” “那个骷髅头是你的啊!” “是啊。我想拜托你的事,就是请你到我家里去,帮我看看我的家人过得好不好。我变成这幅样子之后,好像没办法离开这座山呢。” 犬男有些犹豫,“可是人类很可怕啊,万一被发现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回来!” “只要你装得象人,就不会被认出来啦。”那个老头笑眯眯的诱惑道:“人间啊,可有意思了。有各种美味的食物哦,有会陪你做游戏的人,有会让你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犬男摸了摸头,他还不太习惯扎在头发的发髻,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原先立下想要变形成人类的志愿,是什么原因来着,好像要去人间找什么来着?”他晃了晃脑袋,“诶呀,年纪太大了都不记得了。” “那不是正好嘛,”老头说,“反正你本来也要去人间的,顺便就帮我回去看看家人呗,到了人间,慢慢的你也许就能想起来自己想做什么了。” 老头后来跟他说了许多家里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儿子雄一的事。 犬男看向雄一,“你父亲说,以你这个儿子为傲。你头脑灵活,比他强多了,他有时觉得自己很没用,丧失了父亲的尊严,所以才会骂你的。” 雄一一直听得目瞪口呆,这时才意识到父亲已经死了。 在父亲死后才听到的肯定,让这位中年男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走吧。”树海说道。“先让这个家伙带路找到尸骨,总要让老人入土为安。” 犬男乖乖的站起来,跟着他们朝外走。 雄一赶紧将那颗骷髅头用一块布包了,捧在怀里,落在最后。 出门时看见了犬男脑后。 犬男的原身是一条有黄色毛发的柴犬。因为炼形术不到家,人类身体的脖子上,长着黄色毛发的狗头。 几乎全是黄毛,但后脑勺上有一撮毛格外是白色,是罕见的一颗桃子的形状。 雄一有些迟疑,试探着喊了一声:“桃太郎?” “嗷?” 犬男本能的转过身来,随即意识到:“诶,好熟悉的感觉,好像是我原来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真珠好奇的向雄一问:“桃太郎是?” 雄一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桃太郎是我父亲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因为脑袋后面有一撮象桃子形状的白毛,取的这个名字。他经常夸它聪明可爱,善解人意,骂我的时候还总说我连狗都不如。见到别人的狗,就会夸自己的桃太郎当年怎么怎么聪明,什么都会做,比人家的狗厉害多了。” 犬男听后歪着头使劲回想,“勇太?勇太?哦哦哦!”他以拳击掌,“我想起来了!勇太就是把我丢到山里的那个孩子嘛!原来他就是那个鬼老头?” 雄一连连摇头:“不是的。我听父亲说,当时遇到了大饥荒,所有的人都没东西吃。他听见我爷爷和奶奶晚上商议说,要把狗杀掉吃肉,所以才偷偷把桃太郎带到深山里去藏起来。” “他说,临走前和你约定了,一定会来接你的!” 伴随着雄一的话语,犬男逐渐回想起来多年前的记忆。 那个小男孩,每天陪自己玩耍,夜里依偎着睡觉。 偷偷从饭碗里拨出点好东西丢到地下给自己吃。 因为练木工活太累,躲起来抱着自己哭。 以及在那个夜晚,将自己带到山林中,哭着对自己说:“不要忘记我啊!我会来接你的,桃太郎!我一定来接你回家!” 后来呢。 后来,时间过得太久,他渐渐的忘了。 勇太站在面前,也没认出来啊。 犬男忽然发力狂奔。 真珠和树海对视了一眼。真珠将樱桃子往地上一放,“你跟着犬男,为我们指引方向。” 樱桃子点了点头,钻入地下不见了。 真珠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一样的东西来。 平原盛好奇地看去,发现是一头牛拉着车的黑色剪纸。 她对着这张薄纸片吹了一口气,院中登时就出现了一辆黑棚牛车,拉车的是一头油光滑水的大黑牛。 “原来牛车是这样来的!”平原盛惊异道。 “走吧,我们追上去。” 雄一见状,急急忙忙往车上爬,“请带我也去吧。” 几人乘坐上车后,也没见有人驾驶,那牛就自行走动起来。 不多时,雄一觉得车身是朝上倾斜的,掀开窗帘朝外看去,已身在半空中。 “哇——” 犬男拼尽全力的在奔跑着,渐渐双手着地,变成象犬类的奔跑姿势前进。 没多久就已经跑回犬鸣山中。 那个山崖!那棵有勇太白骨的大松树! 犬男终于跑到大树下。u看书.uukansu.cm 白骨仍在。 缺少了骷髅头的白骨,裹在因为日晒雨淋已经失去本色的破烂衣服里。 犬男跑得太急,吐出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勇太!” 喊出第一声后,似乎就简单了。 被埋藏多年的记忆和情感,象火山爆发一样冲出胸口,“勇太啊!我来啦!你在哪里啊?” “勇太啊!勇太啊!出来见我啦!” 他想了想,又朝回跑去。 树洞里,小溪旁,山洞中,那些被鬼魂纠缠的时日里去过的地方,他都跑去找了一遍,可那个鬼老头,始终没有出来。 太阳落下了,月亮升起了。 最后,犬男失望地回到了大松树旁。 嗷呜嗷呜的哭起来,声音相当凄惨。 山林中的精怪们纷纷捂住了耳朵! “这才好了几天!” “天哪,犬男哭起来比嚎叫还恐怖!” …… “为什么,我找不到勇太了呢?”犬男抽噎着,垂头丧气的问道。 真珠摸了摸他的狗头,“大概是因为他实现了自己的执念,所以升天去了吧。” “嗷?” “勇太实现承诺,带你回家了啊!” 雄一最后把父亲的遗骨带回家去做法事好好安葬。但把骷髅头留给了犬男。 “这是父亲的遗愿,请你不用介意的用这个变成父亲的样子吧。”雄一说道,“我有机会也想多看他两眼。” 后来逢年过节,犬男偶尔也会去尾形家小住几天呢。 第45章 鸟1 露水仍然停留在草叶上盈盈发光。 天亮未久。 平原盛已经站立在繁花院院墙外。 离大门还有二十余步的距离,生长着一棵野生的枫树。 春夏之时,树叶为绿色,不太为人注目。 进入秋季后,树叶渐渐转红,颜色娇艳,就变得颇为可爱起来。 尤其奇怪的是,另外半树枝叶生长蜿蜒,探入了繁华院的院墙,那一半却仍然保持着绿色。 半朱半碧,是可堪入画的景色。 如果在树上没有坐着一个和尚就好了。 逆光之中,此人五官轮廓分明,形成好看的剪影。 盘坐于枫树枝干末梢纤细的枝条上,起风时,与树枝一起随风微微起伏,显得轻盈无比。 “喂,树海!你是一大早就过来的,还是昨夜就在这树上过的夜啊?” “为什么要告诉你?” 树海将头转向他,以平原盛的方向,看不见树海的表情。 过了几个呼吸,树海身形一动,悄无声息的跳落地面。 “你这么早出门拜访,不觉得失礼吗?” 平原盛挠了挠头,“反正因为有事要找真珠帮忙,所以想着早点过来赶个早饭嘛。” 繁花院中依然保持着三餐制,与倭国时下的二餐制不同。想要蹭饭的话,当然要按对方的饭点来。 平原盛今天,依然是独自步行前来。 身着无纹朴素的水干,未带随从。 “那么一起进去吗?” 树海跟他并肩而行。 走到大门前,还未叫门,门板已经从里面自动打开了。 迎接他们的,是双胞胎侍女中的一个,“两位大人,里面请。” “让我来猜猜看,今天迎接我们的,是澄月对不对?”平原盛带着温和的笑意,随意和侍女搭讪。 这位相貌姣好的侍女掩唇笑道:“若我说您猜错了,您信不信?” “我猜错吗?你不会是故意误导我吧……” 两人相熟的开起玩笑来。 气氛轻松又愉悦。 真好呢,那么擅长和女人打交道。 树海心里“切”了一声。 平原盛偶然回头,看见树海眼中一丝来不及收回的表情,那是——羡慕? 还未入花厅,已经闻到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 平原盛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噜”的声音,“啊,抱歉,实在是你们家的厨艺太惊人了。” 侍女忍住笑,在门边福了一福,“公主已在里面等候,诸位慢用。” 真珠显得也是刚醒不久,睡眼惺忪,若不是侍女推醒她,能把牛奶粥吃到鼻子里去。 有气无力的向平原盛和树海打了个招呼。 脸上犹有未褪去的红晕,懒散无力,格外有种娇憨之美,与素日淡然自持的摸样大相径庭。 平原盛有些不安:“是不是我来得太早,打扰了?” 真珠摇了摇头,“大概是秋天太好睡了吧。” 见送上一份虾饺,顿时来了抖擞精神开吃。 用过早餐后,真珠已经恢复了精神,和素日的“长平道长”没什么区别了。 手里捧着一杯清茶,对平原盛问道:“听说是有事找我?” “诶?你怎么知道?” “不是在外面说的吗?” “这样也能听到?”平原盛有些尴尬,“对不起,总是找你帮忙。” “不会是故意的吧,这样才有借口来繁花院。”树海在他旁边说道。“不然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呢。” “咳咳。”平原盛咳了几声,“你不是总是居无定所嘛,不能确定能找到你。今天既然见到了,那也请你一起帮忙参考下吧。” “土居成方大人,是筑前国司下检非违所的官员,担任别当一职。 就是地方上负责治安维护、缉拿审判之所的最高官长。 官位虽然不高,但在地方上,是很有实权的职位。 对方与京中藤原家有关系,平原盛的好朋友那位藤原公子曾特地写过信来,拜托这位土居大人照顾他。 虽然实际上并没帮过什么忙,但土居曾特意上门来拜访过,还曾邀请平原盛去他家做过客,也许因为这样平原盛才能隐藏身份,安稳的生活至今吧。 因此,对方的请求,平原盛不好拒绝。 土居成方今年五十多岁,在丰桥附近有一栋很大的宅邸,除了有一位正式的妻子在家中负责后院的事外,还在外养了多位情人,过着豪奢的生活。 为人嘛,平原盛评价说,就是一名很典型的官员吧。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最近,他家中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样的怪事?”树海问。 “鸟。”平原盛答道:“很多很多的鸟。” 是从六天前开始发生的异相。 休沐日,土居前一晚外出,与某位情人幽会后,清晨才乘坐来迎接他的牛车回家。 一夜没有好好休息,土居有些疲倦,人也昏昏沉沉的,正在摇晃的车中闭目养神。 忽然听到了鸟的叫声。 开始还不以为意,然而越走那叫声越大,声音象个罩子将整个世界都罩住了。 比盛夏之时走过几十只知了在叫的大树下还要恐怖。 土居忍不住从车前探出声去。u看书 ww.uuknshu.co 与驾车的车夫、跟车的随从们,一起看着天空目瞪口呆。 这里,已经是他家宅邸门口。 黑压压的鸟群,不断的从宅邸中飞出,几乎遮住了此方整个天空。 散落的羽毛、鸟粪沾了他们满身。 还被偶尔几个飞低的小鸟撞到身上,如同被人痛殴一拳一般,伤口处立刻肿了起来。 几人连滚带爬躲进车里。 车身狭小,这时他们也顾不得尊卑,挤做一团。 都被吓得发抖,只能不断的念佛。 过了许久,外面的鸟叫声渐渐小了。 有个随从壮着胆子偷偷从窗帘看了一眼,发现鸟群已经消失。 几人战战兢兢下了车,看着门前一地狼藉。 土居狼狈的进了宅邸,发现到处都是和大门前的状况一样。 珍爱的花草柔嫩的部分都被那些鸟儿给吃了,凋零一地让土居简直要心疼得哭出来,晾晒的衣物上尽是鸟粪,家具东倒西歪,还有不少下人被鸟啄伤或是被撞伤了。 一家人惊魂未定。 莫名其妙遭受这一劫,土居以为是触了什么秽物导致的,土居就赶去寺庙求了护身符,并请和尚来做一场法事去晦气。 忙忙碌碌弄到下午,家里基本也收拾好了。 待到太阳落山,又听见远远的传来群鸟的叫声。 土居顿时觉得不妙,所有人都跑回房子里,关上大门躲藏。 就见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朝头顶看去,又是那一群黑色的鸟,将天光遮蔽了。 第46章 鸟2 叽叽喳喳。 震耳欲聋,门窗也没有用,它们纷纷穿透纸障飞入室内。 吓得众人只能掩袖遮住头部,四下找地方躲藏。 柜子里,桌子下,床榻下。 又过了好一会,鸟叫声消失了。 土居从床底下爬出来,顶着一滩鸟粪,看着如被强盗抢劫过的家里发呆。 美貌的侍女蓬头垢首,哭哭滴滴的让人怜惜。所有摆设和器具都被弄脏了,还需得要人整理。 “每天都是如此,早晨群鸟从房中突然出现,飞出他家,朝西南方向飞去。日落西山的时候,群鸟又从西南方向返回。如是已经六天。” 真珠啧啧称奇,“想想那样的日子,很够呛啊。” 平原盛觉得幸灾乐祸是很失礼的事,只能强忍笑意说:“是很够呛啊,家具、被褥、乃至餐具上都是鸟粪,见到那副场景几乎无法进食了。” 而且很奇怪,找不到那些鸟儿的去处。 似乎飞进房间后就消失了。 土居这才怀疑,或许这些鸟本身就是妖物。 请过几个和尚来除妖,但是都束手无策。 家中佣人都干不下去了要请辞,宠爱的美貌侍女也提出要回家,同僚们议论纷纷,土居实在忍受不了了,于是向平原盛求助。 “因为听说了真珠你的本事,再三委托我向你请求帮帮忙的。” “既然有这种奇事,一定要去看看的。”真珠瞧了树海一眼。 唉,好像已经习惯有抢经验的人了。 “今天早上那一场应该已经过了,那么太阳落山的时候再去吧。” 离下午还早,三人便悠闲的在繁花院消磨时日。 平原盛提出为真珠画画。 再三请求后,真珠换上了宋国宫装,立在一株海棠树下供他描绘人像。 树海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繁花院中,花叶永不落,一直如此岁月静好…… 见天色不早,真珠道,“走吧,不然赶不上了。” 三人乘坐上她那辆会飞的牛车。 从繁花院飞上天空,越过人群挤挤挨挨牛车无法通行的唐坊。 很快便在平原盛的指引下,到了丰桥旁的土居宅邸。 收好牛车,他们站在门前打量。 这栋房子占地面积极其宽广,对于在这个富商和官员的寸土寸金的聚集地来说,价值连城。 “看上去过得很不错的家伙嘛。”树海冷冷的看了一眼。 平原盛原本打算上前叫门,真珠劝阻到:“那鸟群在傍晚时从外面飞进去的,我们正好就在这里看看吧。” “好的。”平原盛兴致勃勃,“我只听他说起过,真的还没见过呢。” 没等多久,夕阳又落下去了一点,天际呈现出无比美丽的火烧云。 平原盛是热爱美景之人,情不自禁看得入迷。 就在这时,听见身旁的真珠说道:“来了。” 就见西南方向的天空多了一朵乌云。 近了才发现,那是由数不清的黑色鸟儿组成的鸟群。 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 看见那些鸟儿密密麻麻的越来越近,平原盛头皮发麻,四周其他声音也听不到了,他忍不住大叫道:“真珠!我们躲进去会不会好一点!” 树海朝地一顿锡杖,双手结印,唇中喃喃念诵。 三人所在之处,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圆形罩子,将三人护持其中。 鸟群冲过来了! 它们紧贴着防护罩,越过三人朝土居宅邸内飞去。 通体黑色,看不见脚,看不见眼睛。 这么近才能发现。 与其说是鸟,不如说是有着鸟外形的黑色影子。 平原盛睁大了眼睛,贴在防护罩上向外瞧。 “这个……真的是鸟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又会有鸟粪和羽毛呢?” “大概是咒的力量吧。”真珠将手伸出防护罩,收回来的时候,白嫩的掌心中多了一片鸟的羽毛。 她端详片刻,合拢手掌,再度张开后,掌心已空无一物。 “不是实体。只有些微阴气,并不是什么邪物。”真珠对树海说道。 树海点点头。 “那么,让我们先见见此间主人吧。” 接到平原盛带着客人前来拜访的消息后,土居好不容易让佣人稍微清理了一个受损没那么严重的小厢房。 双方见面。 平原盛向土居介绍了真珠和树海的身份。 土居低头致意道:“长平道长,树海大师,家中窘迫得很,地方狭窄,真是抱歉。” “十分感谢您们能来。请一定要帮帮我,这样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真珠微微环视房间,闻言道:“方才我们在门外,已经瞧见了。” “请问,我到底是触怒了什么神灵还是被人下咒了吗?”土居焦急的问道,“我自问一向与人为善,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见土居盯着真珠瞧,树海不知为甚心生厌恶,便主动将话接过去,“这种情形,听说是从六天前开始的?” “是。u看书 w.uukanh.cm” “那么,六天前你有从外面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回来吗?” “六天前?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啊!”土居想了想,回答道。 树海与真珠对视一眼。 真珠想了想,“我瞧土居大人家中摆设,似乎很喜欢古物?” 土居愣了愣,“的确如此。在下薄有家产,几乎都用在收集古物上了。” “我觉得古时风物,格外可爱,又有的岁月蕴藏的痕迹。尤其是唐物,精巧华美,让人痴迷。”说到唐物时,他的语音意味深长,斜睨着真珠瞧个不停。 “或许,这些鸟群就与那些古物有关呢,”树海站起走到真珠前方,遮住令他不愉快的视线,“既然如此,那就请土居大人带我们去瞧瞧你的收藏吧。” 土居神色一凛,“好的,好的。” 他带着三人朝主屋走去。 平原盛边走边问道:“古物,会生出妖来吗?” 真珠凝视着前方,“岁月经年,谁知道那些古物凝聚了岁月,会生出什么东西来呢。” 主屋这边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里面一片狼藉,佣人在打扫收拾。 土居小心避过地板上的鸟粪,“这边请。” 转过一道走廊,到了最尽头的房间。 “我的收藏,都在这里面了。”土居有些得意地笑道,“幸亏那些鸟儿没有糟蹋这里,不然我真的要心疼死了。” 他从脖子上摸出一把钥匙,将门锁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干燥的略带铜锈臭的气味。 第47章 鸟3 是比这座宅邸中正殿更宽阔的房间。 两边墙壁上方各有一扇小窗户,使室内光亮。 落日最后一点余晖照射进来。 一排一排的八宝阁上,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古物。 壁上悬挂着一排画卷。 平原盛善画,当然对此最感兴趣,随即凑上前去浏览了一番。 无一不是前代有名画家的作品,他甚至还看到了传说中被毁于战乱的一副画卷。 他收回视线,又瞧了瞧镶嵌着玻璃的窗户,意味深长的向土居说道:“看不出来,土居大人居然有如此多的珍藏呢。”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得到来自京中贵人的夸奖,土居自觉又风雅了几分,十分高兴,“只是个人兴趣爱好而已。” “所以,我们要找什么?”平原盛问。 “找和鸟有关的古物吧,都拿到这边桌子这里来。”真珠说道。 收藏室左边窗户下有一桌一椅,光线较好,平常是土居在此把玩欣赏古物的地方。 不多时,四个人纷纷把有鸟的东西寻找出来,堆放在桌上。 有花鸟图的画卷,也有鸟纹的罐子,碟,还有古代凤首发钗。 少说也有十多件吧。 真珠一件一件仔细辨别过去,看上去都很寻常,她摇摇头。 看向树海,树海也摇头道:“这种方面我可不擅长,除非对方有很浓郁的杀气和血气,或许我才能感应道。” “好像都不在这里面,”真珠看向那一排排多宝阁,“或许它存在的状态,与普通妖鬼不同。” “为什么会象普通鸟儿一样,清晨飞出去,傍晚又飞回来呢?”真珠喃喃说道。 平原盛想起宫中那些被关在鸟笼内的小鸟,每个鸟笼上都有一圈黑布。贵人们若想听它们鸣叫,便会揭开黑布罩子,那些鸟儿就会欢快的鸣叫起来。 “是光吧?”他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真珠看向两面墙壁的窗户,对应的方向分别是东面和西面。 “早起的时候,光会照到大概这个位置吧,”真珠走到中间那一排多宝阁的正中位置,“刚才鸟群回来的时候,阳光大概也正好能照到这来。” “除去前面和后面几排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这几排的这一线古物,都拿出来看看。”她说。 桌上又新摆放了十几件古物。 “这些,好像都和鸟没有关系啊?”众人都看过之后,土居道。 真珠视线再一次扫过桌上的物品,视线停在一面半圆形的铜镜上。 不知是什么年月的古镜,镜面上已经锈迹斑驳,无法照人了。 真珠伸手过去,将它轻轻翻转了过来。 镜背后呈现出精致的花纹。 是一只飞翔的鸾鸟。 底为黑色,鸾鸟的线条则以金银两色凸显于上,格外华丽细致,姿态栩栩如生。 “这面镜子是怎么来的?”真珠执镜在手,向土居问道。 “这个?好像是半年前手下的人赠送的礼物,听说是唐朝的古铜镜呢。送过来之后我才发现是半镜,也不知道去哪找另一半去,真是可惜。所以我一直丢在那没怎么留意。”土居仔细瞧了瞧,“这也不对啊,上面只有一只鸾鸟,和那些黑乎乎的鸟群可不一样啊。” 平原盛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轻描摹了一下那鸾鸟的花纹,“这个,是唐代有名的金银平脱手法呢。” 金银平脱是盛唐时非常有名的铜器高级工艺。用金、银薄片,制成各种纹样,用胶漆粘贴,然后髹漆数重,再细加研磨,使金银片纹脱露出来。 土居听了十分喜悦,“原来是如此珍贵的唐朝古物吗?” “不过,这面镜子有些奇怪啊,”平原盛摸了摸,“边缘比较厚,中间比较薄……” 真珠听了,忽然想起在原来时空曾在网上看到的相关知识来。 “平原盛,给我镜子。” 真珠拿着镜子,对着窗边的阳光调整方向。 以镜面相照,将影子投射在旁边墙壁上。 奇迹出现了,那不太清晰的光影中,出现了一只飞翔的鸾鸟,以及身后栖息在树上的鸟群。 鸾鸟的身姿,与背面的花纹一模一样。 土居啧啧称奇,盯了镜子许久,“镜子背面的花纹,为什么能被光照出来?” “这是我国西汉时期,一种到现在已经失传的技术,叫做透光镜,能将背面的纹路照出来。这面镜子背后全是黑色,纹路虽有起伏,却很难用肉眼瞧出来,所以这些鸟儿一直隐藏在黑暗中……” 真珠话音未落,只见镜面一闪,飞出一只全身黑色的小鸟,伸出锋利的爪子,对着她狠狠抓来。 她双手拿着镜子,还未做出反映,就见身旁的树海横手挡在她面前,那鸟爪子在树海胳膊上一抓,起了两道火花,却连他半点皮都没抓破。 真珠反应迅速,将镜面扑倒在桌子上,那只鸟儿就在空中消失了。 “小心一点!”树海冷冷道。 “多谢啦。”真珠不以为意,转向土居问道:“镜子的原主人,uu看书 ww.uukshu.o 能找到吗?” 土居微微低头,眼珠转了转,“这,抱歉,我原本也没当是很值钱的东西,没有记录下来,不记得是谁送的了。” 他牙疼似的吸了口冷气:“找不到原主人,会有大麻烦吗?” “鸾鸟,又称鸾凤,这个镜背的花纹应该叫百鸟朝凤吧,”树海冷笑道:“已经是第六天了,再过两天说不定这只大的鸾鸟就会出来了。那些小的都这么厉害,你觉得凤凰出来了会怎样?” 真珠低头思忖,“那么,我们就等到明天早晨的时候,看看这群鸟儿会飞到哪里去吧。或许那就是线索。” 几人走出收藏室,那半面唐镜用布包好后,真珠收入袖中。 平原盛故意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土居自然而然的也慢了下来,陪在身边。 前方的真珠和树海已经走过一座板桥,拐过屋角的弯,暂时看不见身影了。 “土居大人,真的很喜爱唐物呢。” 土居满脸笑容:“在下既不擅长诗歌和汉学,也不擅长什么乐器,就只有这点爱好了,平常也因此能多结交几位朋友呢。” 他眼珠一转,“听闻平原盛大人是当世名画家,方才我那些收藏的画卷可是有看中的?放在我这个俗人这里也是明珠暗投,不如送给大人吧。” 平原盛面露和蔼的微笑,张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低声道:“你想把宋国公主,也作为‘唐物’收藏吗?” “诶?” “苦苦哀求我请她来帮你解决问题,其实主要是想找机会亲眼看看这位‘唐物’品相如何?” 第48章 鸟4 土居连忙貌似谦卑的低下头去:“岂敢岂敢,在下绝不敢有这种想法,简直是亵渎天人!” 他听见上方传来平原盛清冷的笑声。 “土居大人拥有这么宽广的豪宅,收藏之丰富,有些珍品连主上都难以匹及,不知土居大人俸禄几何,居然有本事赚下这么丰富的身家,我一定要写信向主上告知这等趣闻才是呢。” 土居张大嘴巴抬头看着眼前的平原盛。 风度翩翩,如玉君子。 可是,能身居高位,在宫中如鱼得水的殿上人,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傻瓜。 若说为官多捞了钱,或许主上仁慈不会过于追究,但若说是府中藏品,比皇宫中的收藏更加珍贵,身为君主,或许就无法容忍了。 土居连忙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实在是抱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公主殿下容貌太美了,我忍不住就动了点歪心思,但丝毫不敢有冒犯的意思啊!” “你若想打什么歪主意,我倒是不怕她吃亏,下场凄惨的肯定是你。”平原盛声音中含了前所未有的冷意,“我只是不愿,她好心助人,却要见到人心如此污秽的一面。你好自为之。” “平原盛?”远远传来真珠的声音。 “平原盛在此!”他应道,快走几步追赶上去。 土居从地上慢慢爬起,看见前方的背影,眼神阴冷,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 三人决定夜宿在土居的宅邸中。 期间土居作为主人,备了宴席殷勤的招待,平原盛也是谈笑风生,表面上并看不出任何异样。 真珠含笑婉拒了主人家奉上的加了盐的煎茶水,只要了一杯清水。 “你们上流贵族,就是这么虚伪啊。心里恨不得杀死对方,面上还能装出知己好友的样子。” 身旁的树海嘴唇未动,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真珠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和身份无关吧。” “人是无法独自在这世上生活的。既然活着,就要受世俗的约束。不为自己,也会为自己在意的人,磨圆棱角,做些本心不想做的事。” 作为修行者,听力远超于常人,他们两人早就听到了方才平原盛和土居的对话。 “平原盛为了维护我,一向温和醇厚的人,居然也露出了爪牙,让我觉得非常可爱啊!”她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目视着席中的平原盛。 他正与土居应酬,说起京中诸事,让席上的气氛维持在令人舒适的气氛中。 树海也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 听见真珠的声音柔声道,“树海之所以能够没有束缚的生活,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有人磨圆了棱角,替你背负面对那些世俗的事。” “又或者是,树海你心中并无在意之人呢。” 树海默默的喝下一杯酒,没有再回答。 清晨还未亮的时候,几人已经梳洗完毕,在院中汇合。 真珠向土居问道,“平常是这个时间吗?” “是,”他看了看房间一角的水漏,“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现在居然没出现,果然是那个镜子产生的妖物吗?” “那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真珠走到院中,先取出牛车剪纸,朝空中一掷,那辆黑棚牛车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哇!”第一次见到如此奇事的土居吓了一跳,忍不住好奇,走到拉车的大黑牛旁边,摸了摸。 那牛刨了刨地面,打了个喷鼻,吓得他一缩。 他这才有些明白,平原盛昨天说的“下场凄惨的肯定是你”这句话的意思。 真珠对树海说:“等会你带着他们乘车追过来吧。” 树海点点头。 见诸事停当,真珠再从袖中摸出那半面镜子,揭开包裹的布。 以镜面朝上,对着朝阳的光芒。 阳光被镜面反射向天空。 那反射的光芒极其凝聚,与周围的光明显区别开来。 众人都听到了细微的鸟鸣声。 “来了。”树海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看向院中捧着镜子的真珠。 镜面的上空忽然黑了下来。 眨眼之间,镜子反射的光束中就出现了无数只黑鸟。 全部拍打着翅膀,整个院子的尘土都被扬起,众人的视线都模糊了。 耳边尽是嘈杂的鸟鸣声,震耳欲聋。 与往常出现后立即朝西南方向飞去的情况不同,今天这群鸟儿紧紧聚集在真珠的上方,盘旋不去。 平原盛紧张的注视着真珠,大喊道:“它们想干什么?会不会太危险了!” 真珠安抚的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没事的。” 她将镜子高高举起,“喂,镜子在这里哦,你们想去什么地方,现在就可以去了!” 那些鸟儿中有一只拍打着翅膀,落在真珠脚边。 小脑袋左偏头右偏头看了几次。 蹦跶了两下。 小脚爪使劲蹬着用力,将自家小脑袋往真珠鞋底下撑。 真珠有些好笑,便将那只脚抬起。 立时又飞落好几只小鸟下来,将她那只脚托起。 然后是另外一只脚。 越来越多,uu看书 ww.uukashu所有的黑鸟都围绕在真珠身下,振奋着翅膀,乘着她渐渐离开地面。 真珠被群鸟托着,象端坐在一团乌云上,手捧着镜面上发出灿烂的光芒,衣袍飘飘若仙,缓缓朝西南方向飞行。 树海沉声道:“我们也快跟上吧。” 带着平原盛、土居两人乘坐上牛车。 也无须催促,那牛就自行开始迈步,朝自己主人追去。 “哇啊啊啊啊!”车内传出土居的惨叫声,“好高啊!我怕高呀!救命啊!” …… 大概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鸟群渐渐下落,降落在一条陌生的小溪旁。 此处有一小片枫树林。 已被秋色染红。 地上、溪水里悉数是落叶,深深浅浅的红,入目是极其艳丽的秋景。 将真珠放下后,这些黑鸟也没飞走,密密麻麻的停在旁边的树上。 树林中,有一座坟墓。 真珠捧着镜子,朝那座坟墓走去。 这是一座夫妻合葬坟。 妻子名为沼田佳子,字迹颜色已有些陈旧。 丈夫名为沼田辉,名字是新刻上去的。 看上面的记载,妻子先去世已经有十多年,丈夫则是前几天才去世的。 “长平道长!” 树海等人此时也已赶到。因不愿被土居知道真珠的名字,树海只能喊她的道号。 土居下车之后,已经瘫软成一滩烂泥,趴在树旁拼命呕吐起来。 树海瞧了瞧死者生卒日期,对那边喊道:“别吐了,来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第49章 鸟5 “是。”土居擦了擦嘴,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一看墓碑,吓得面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仰视四周,所有的树枝上都密密麻麻的停满了那古怪的黑鸟。 虽然看不见它们的眼睛,但土居略动了动,都觉得那数不清的眼睛,在牢牢的盯着自己,跟着转动。 “沼田辉,你应该认识吧。” 土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我的下属。” 平原盛冷然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所谓的向你‘献上’唐镜的那位吧。” 树海蹲在他面前,“你确定,真是的自愿献上的么?” 土居方欲开口,树海立起一根手指在唇中,“嘘”了一声,“想好再回答哦,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呢。” 土居瑟缩了一下。 面前的僧人,容貌俊美异常,可是眼中寒意让人心惊胆颤,逆光之中,犹如地府之下的恶鬼。 “是……是我强行索要的。” 土居老老实实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沼田辉是在他手下做事的筑前检非违所的文员。家境普通,做事认真仔细,所得俸禄也不过勉强养家罢了。年纪大概四十多岁。 一日,土居从别人耳中听说,沼田辉有一件唐朝时期的古物,是他家传家之宝。 非常珍视,除非至亲好友不得一见。 土居动了心思,便在一天晚上,去沼田辉家喝酒。 上司前来,沼田辉自然不敢不好好接待。 之后,在席间,土居借着酒意,说要看看那件唐朝古物。 迫于无奈,沼田辉只能将那半面唐时唐代鸾鸟衔授金银平脱镜交出。 土居到手之后,借口天色太暗看不清楚,需要带回宅邸欣赏。 至此,落入口中的肥肉自然不肯吐出。 沼田辉之后几次壮着胆子讨要过几次,土居都避而不答,反而,向他要另外半面镜子。 不知是遗失还是原本就只有半面,沼田辉始终交不出来剩下的半面镜子,土居因此在工作上常常刁难他。 其他同事见状,有些附和上官一起欺凌他,稍微好些的,也躲避着他,不敢和他说话。 时常要加班到半夜,工作用餐的食物也是脏乱不堪无法食用。 他父母双亡,妻子早逝后也没有另娶他人,没有子女,孑然一身。 从半年前开始,忧惧之中,便生了病。 渐渐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前些天去世。 据说,去世之时身体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床边只有一个打烂的水碗,大概是已经走不动路,活活饿死的。 附近有个老婆子,是他请来每隔五天一次打扫卫生的人,来敲门时闻到了臭味,才发现他的尸体。 幸好他在生时,考虑到自己孤身一人,已经准备好棺木,墓地是与妻子合葬的双人墓地,那个老婆子帮他把房子卖了,付葬礼的钱。 土居急急的为自己辩解:“我,我就是拿了他镜子而已,他是害病死的,和我没关系啊。” 真珠举起镜子,白皙纤细的手指在镜面上摩挲。 凝视着面前的合葬墓半晌。 “这种镜子,实际上是无法使用的。” “之所以制造成这样,是因为我国有个典故叫‘破镜重圆’。” 据说诞生于南朝末年的故事。当时陈国即将灭亡,驸马徐德言与他的妻子乐昌公主见乱世将至,身为陈国皇族,预料夫妻可能分离,为了以后能重逢,他们将一面镜子劈开两半,夫妻各持一扇。约定日后若不幸分开,则每年正月十五到京中集市上去卖镜子的方式,作为联系方式。 后来果然陈国灭亡,徐德言流落在民间,乐昌公主则被抓去,被发卖到新朝高官家做了奴隶。按照先前的约定,徐德言赶到正月十五到了京中集市,果然有一个人在高价卖半镜子,因此找到了妻子的下落。那位高官听到这件事后,被两人真情打动,于是让他们夫妻团聚。 “这面镜子,并不是百鸟朝凤的图案,应该是鸾凤和鸣,在另外半面镜子上,应该还有一只凤鸟,”真珠说道,“后来很多夫妻随葬品中会放一对这样的镜子,寓意‘破镜重圆’,乞求夫妻来世重逢。” “另外半扇镜子,沼田辉之所以拿不出来,大概是因为在他妻子的坟墓里。” “他害怕你知道后,会打扰他妻子的安宁,所以才不敢说出来,也因此惊惧交加,得了重病。” “至于现在么,”真珠淡然一笑,“人会因为官位高低退让隐忍,鬼可不会。鸟群出现的时间,与沼田辉死亡的时间一致,所以,那是镜子在回应主人的呼唤,想要回到主人身边啊。” 土居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他不安的擦了擦,勉强笑道:“长平道长这只是推测吧。” “不,这是沼田辉本人告诉我的,”真珠轻轻抬手一指,“他就在那边注视着你啊——” “啊啊啊——”土居只看到一个淡淡的灰色影子,被吓得缩成一团,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头脸,紧闭眼睛不敢再看。 “假如不还给他,今天晚上他应该就能自己到你家去取了。毕竟今天是头七,他终于有了自由行走的力量呢。”真珠在他身边说道。 “啊啊啊,还啊,把镜子还给他,求求你们了!”土居仍然不敢睁眼。 “那就如你所言。” 真珠举起镜子,朝那座坟墓一掷。 镜子轻轻巧巧就没入坟墓的泥土里,一点痕迹均无。 那群停在周围树上黑鸟,则飞动了起来,追随着镜子没入的轨迹,一只接一只的纷纷投入到坟墓中去。 最后,坟墓旁边那位灰色的影子,朝真珠他们鞠躬深深行了一礼,也消失不见。 不多时,四周安静下来。 土居试探着放下衣袖,朝四周看了看。 清风过林,朝阳灿烂。 连平原盛三人都不见了。 …… 几天之后,正午时分。 土居成方带着一群随从鬼鬼祟祟的回到了这里。 指着坟墓道:“给我挖,把棺材打开,必定要将两半镜子都给我找到!” 随从们吭哧吭哧的用锄头开始挖坟。 一名为他打伞的亲近随从忍不住问道:“大人,会不会太危险了,那……那种东西突然跑出来怎么办?” 土居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摞经书:“放心,正午是鬼力量最弱的时候,而且我弄到了比壑山和尚们抄写的经文,已经足够镇压了。” “我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鬼又怎样?有钱一样能对付!” 他分出四本来,对随从说:“你去,将这四本经书压在坟墓四个方向上。” 又对挖土的那些人喊道:“你们注意点,开棺的时候,别让镜子照到阳光,先用黑布将棺材遮住了!” 不多时,u看书w.uukans.cm 两具棺材已在坟坑中露了出来。 土居面露笑容,“等拿到手后,再去请和尚净化一下,我的收藏中,就又多了一件稀世珍宝了。” 随从们分作两组,一组负责一口棺木。 都小心翼翼的,一边将棺盖推开,一边将黑布罩上。 渐渐露出棺木中的尸体。 奇臭无比也就算了,腐化后的人类的样子没人敢看,还要担心作妖的镜子。 两组人都你推我,我推你,没人敢伸手进去找镜子。 土居等得不耐烦,在上面大叫道,“快点动手啊!” 就在这时,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飓风。 一下就将原本用小石头压在坟墓四个角的经书吹走了。 “呀!”土居惊叫一声。 随即,此地飞沙走石,那两块罩着棺木的黑布也被吹得飘飘欲动。 有人见势不妙连忙伸手想拉住。 风更大了。 黑布被吹得掀了起来。 阳光直直的照进棺木里,光芒大作。 土居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视线看向棺木上方。 他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对巨大无比的鸾鸟飞舞在空中的身影…… “树海!” 树下传来叫喊声。 平原盛举袖微微遮住刺眼的正午阳光,仰着头说道:“你方才在树上干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召唤了一阵风而已。” “诶?古古怪怪的。喂,要不要去繁花院一起蹭个午饭?” “好。” 他跳下树来,和平原盛朝前走去。 第50章 游商1 秋日的天空,总是格外澄净。 爽朗的碧蓝色,偶尔飘过一朵白云,让它在脑海中幻变成各种形状,是极有意思的事。 平原盛就那样对着天空发呆,可以坐很久。 “诶,真珠,你见过神灵吗?” 真珠刚刚洗完头发,未象平常一样束起发髻。 柔顺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垂委拖拽到地板上,衬得唇红齿白,肌肤胜雪。 比之前的她,多了一丝年轻女子的娇弱甜美气息。 全身未带丝毫首饰,只着白色常服,这样素净的样子,却在平原盛眼里闪闪发光。 “没有见过。” “那,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吗?我是指那些在传说中存在过的,比如说高天原的那些神灵啦,伊耶那岐和伊耶那美啦,道家的三清,佛家的佛祖之类的……”平原盛说道:“最近在记录那些怪谈故事时,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问题。” “这些神灵,是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人类幻想出来的。假如他们真的存在,那又是什么人创造了他们?是更高级的神灵吗?那么,最初的最初,诞生的起点是什么?” “你们这些修行人应该更清楚吧。树海,你也说说看?” “佛祖嘛,我也没见过,也许哪天等我圆寂就知道了,到时候再来告诉你。”树海一贯没有什么好声气的回答道。 “身为里高野的高僧,居然不相信佛祖的存在,大僧正知道了会哭的吧。” “我师父早就哭习惯了。” “噗嗤。”平原盛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树海还是木然的表情,看见这样的脸,平原盛笑得更加厉害了。 “不过,山神、河流之神,土地神这种级别的神灵我还是见过哟,上次山神送来的节礼,你不也吃了吗?”树海说。 “哦,对了,是犬鸣山的山神啊。” 临近中元节,树海收到了来自一尺童子的中元节节礼。 是采摘自山中的松子、榛子和银杏果之类,还有一些野生的水果。 树海一个人吃不完,便将东西拿到繁花院来,由真珠家的鬼使们动手,或炒制,或做点心,大家一起吃掉了。 “山神和水神是经过整座山或者河流领域所有生灵的意志认可,自动托寄在一个适合的比较强大的妖怪身上的。土地神的产生,也类似于此,不过因为在平整的土地上居住的人类比较多,因此更加受到人类的意志影响。” “至于你说的那些传说中神灵,我曾在施法中隐隐感应到那些存在。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海洋、天空、太阳那样的纯粹的力量,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真珠听着他们的谈话,也仰望着天空。 自己从原来的时空突然出现到这里,神灵什么的,大概是真的存在吧。 神灵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 “好了好了!就快到夜禁的时间了,还不赶快回去,想被夜间巡使抓进大牢吗?” “对了,你钱都输光了,谁还和你赌,明天再来吧!” “不借,不借,你已经上赌场黑名单了,前债未清,概不后借!” “快走吧!” 这几个赌场的人,连哄带拉,强硬的将长崎诚人从赌场门口拖出,丢到外面,栓上门。 那处角落正是遍布屎溺的地方,他在里面扑了一跤,嘴里进了污浊之物,爬起来后忍不住使劲呕吐了一番。 随即撸起袖子,在外叫骂。 根本没人出来搭理。 里面男人女人嬉闹之声沸沸扬扬,骰子投入碗中叮铃铃清脆的声音,让他心痒难耐。 那些人有钱,可以抱着美丽的女人,吃吃喝喝,玩到明天早上。 “吗的,小瞧我!等我哪天手气好了翻身,一定要你们几个给我跪下来添鞋!” 他气恼的扯起袖子,往头脸上胡乱擦了擦。 露出他的脸。 外形是比较清秀的类型,三十多岁,又瘦弱,不说话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常年混迹于赌场的浪荡子。 骂骂咧咧的离开。 坊市上大部分商铺都已关门了。街上空无一人,四下一片黑暗。 在赌场只顾着赌什么都没顾上,肚子里只灌了那种最便宜的水酒,此时回过神来,觉得腹中饥饿的很。 想想附近好像有一家宋人开的汤饼店,两个铜钱就有一大碗,此刻真想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饼。 若没想起也就罢了,这一想起来,饥饿的身体本能的开始回忆口齿间充斥食物的味道,越发难以忍受了。 摸便全身上下,一个铜钱都没有,那宋人老板又小气得很,从来不肯赊账,自己这小身板,也打不过那位肥硕手中常常拎着菜刀的老板娘,只能狠狠咽了咽口水,uu看书 kanshucm 继续嘴里不干不净的朝家里走。 “喂,那位客人。” 黑暗中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个人从他身后一条死巷子深处慢慢走了出来。 “哗!吓我一跳!”长崎诚人捂住胸口,“喂,突然吓人会吓死人的,老兄!不知道快到中元节了吗?还躲在这黑乎乎的地方想干吗?” “抱歉,抱歉,毕竟我从事的生意,只能私下进行,有些不好见光。”那人说道。 那人微微弯着背,提着一个明瓦灯笼,借着那点光,长崎诚人看到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容貌极其憨厚朴实,是那种扔到人群中马上就会找不到的路人长相,脸上写满风霜,穿着一件灰扑扑看不出本色的短打衣服,背后背着一个竹筐,用黑布盖着,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但他的声音格外低沉有磁性,带点沙哑,语调中含有打动人心的诚挚魅力。 看打扮是个游商。 长崎诚人不知不觉消了气,只是不耐烦的说道:“我没钱,什么东西都买不了,你找别人啊。” 当他转身欲走的时候,那位游商在身后说道:“我不仅卖东西,同时也收购东西哦,客人,您不是缺钱吗?” 长崎诚人立刻回头,“收购?你收什么?”他摸了摸身上,“我只有这套衣服了,还脏了,你要吗?” “我可不收这种货物,”游商笑了笑,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客人你身上,可有更值钱的东西呢。” “哦?是什么?”长崎诚人睁大了眼睛。 游商轻轻说道:“寿命。” 第51章 游商2 陈楠御空飞行,在天空中极速穿过,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速度之快只能用闪电来形容。 他一步跨出,人已经到了十丈开外。 不消片刻,便已经远离荒岛数里之远,如此极速,就算是彻地境界的修真者,也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正常情况下,武者要通天境界才能御空飞行。 陈楠已经跨入通天绝世高手之列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论他资质有多么好,有多么好的机遇,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御道六重天冲到通天境界。 如果有高手在场的话,绝对能发现,他之所以能御空飞行,所依仗的并不是自身的武学修为,而是他领悟了一招令天下修者都为之嫉妒的神通法则。 在他的身体周围,一个阴阳太极图不停的旋转。 这太极图一阴一阳,就仿佛两个**的空间,阴界漆黑如墨,死气沉沉,阳界金光灿灿,充满了旺盛的生之气息。 这太极图阴阳两界在他身周不停的轮转,就仿佛两个不同的小世界围绕在他的身周旋转,所过之处穿越空间而行,速度比正常的御空飞行还要快上数倍。 他之所以能领悟这等强大的神通,有两个人功不可没。 一个是空间王,还一个是那个骨瘦如柴的无良道士,如果没有这两人的神力,陈楠绝不可能得到现在的好处。 空间王那道魔法神力打入血碑中的同时,其中也包含了空间魔法的精髓,而无良道士的那道神力也同样如此,那其中蕴含有他对“道”的领悟,真正的“道”只精髓。 可以说,这个太极图,就是脱胎于无良道士对“道”的领悟。 而将太极图的阴阳两面,转换成阴阳两个空间,两个**的小世界,这就是空间魔法的功劳了。 陈楠作为一名武者,自然不可能真正的去修炼空间魔法,他只是借用了空间王的魔法精髓,将其融合在武者神通里面,从而参悟出了阴阳太极图。 这太极图看似简单,实际上威力无穷。 虽然还没有经历过实战,但是对于自己新领悟的这道神通,陈楠是非常满意的。 如果根本敌人交战,这太极图近距离之内,阴阳两个小世界相互轮转,就如两重**的空间叠加碾压,威力难以揣测,而用在速度方面,这两个小世界不停穿越空间,速度足以超过一般的彻地强者。 对于自己这招新领悟的强大神通,陈楠将其命名为——生死轮回! 太极阳界主生,太极阴界主死,两个小世界不断轮转,正符合天地大道的轮回秩序,故此叫做生死轮回。 至于另外几名强者打入血碑中的神力,陈楠虽然没能借此领悟出强大的神通,但是依旧受益匪浅,对他以后的修炼之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老头所说的,以后他的修炼之路会变得千劫万险,陈楠是完全没有察觉到。 至少,目前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反而觉得,这次的经历之后,自己反而得到了莫大的机缘。 原本御道六重天的修为,在经过血池中的血精融炼,再加上数位强者的神力辅助后,如今已经成功迈入了御道七重天领域,而且还领悟出了生死轮回这等强大的神通。 陈楠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就眼下来说,他觉得自己是受益了。 看了眼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明月高悬,陈楠穿越空间而行,往华夏大陆疾驰而去。 陈楠此刻身具生死轮回极速,飞行起来速度相比天生双翅的黑毛鸡,还要快上一大截,仅仅是多分钟后边回到了东海之滨,此刻海岸边上还有无数的人在观望远方。 显然,昨晚出现的异象,以及今天上午那场大战造成的动荡,至今没能平息。 毕竟,在阻挡天人族至尊的时候,人间数位强者都以**力召唤天外星辰,用来轰击虚空裂缝,在那段时间里,整个地球上的人都处于惶恐之中,以至于现在还有人在观望远方,这种情况是非常正常的。 至于荒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几位当事人之外,就连各国的政府都不知道。 因为,那座荒岛外十里之内,已经被空间王施展空间魔法,结成了一道魔法屏障,不光各国的卫星探测不到,就连船只和飞机之类的,也无法穿透屏障过去。 这是一道单向通行的屏障,只能从里面出来,却无法从外面进去。 当然,这只是针对修为不够的人有作用,如果修为达到了空间王他们那个领域,自然是有办法进去的。 陈楠刚才虽然顺利出来,但如果现在转身回去,他也无法突破那道屏障。 整个地球上,除了之前跟陈楠他们一起在岛外观望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昨晚凌晨到今天上午之间,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劫。 如果上午没有抵抗住天人族至尊跨界。 那么,天人族大军压境,整个人间所面临的,将是无尽的杀戮。 陈楠快速往宁江市的方向飞去,他很清楚,这次虽然挡住了天人族至尊跨界,但血碑能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天人族大军杀入人间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人来将处于怎样的境地,他无法想象。 上古一战中,u看书ww.ukanshu.co连仙灵圣女那种连斩天人族三大至尊的旷世强者都陨落了,可见天人族有多么强大。 而如今,人间界高手凋零,更加无法与天人族匹敌。 这场战争不爆发则好,一旦爆发,人类要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陈楠心情有些沉重。 这一路飞回来,在路上他遇见了御尸宗的敌人,但是他选择了以生死轮回极速避开,没有与他们交锋。不是他性格变的软弱了,而是他完全没有心思与人决战。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深深的觉得,人类不应该自相残杀,因为真正的敌人随时有可能杀入人间。 “不要想太多,有征战才能有进步。”玄天机白衣飞扬,从远空中迈步而来,说道:“一个真正的强者,只有将无数的天才踩在脚下,经过千万次的磨砺,才能迈上巅峰。” ... 第52章 游商3 陈楠陷入了沉默中。 犹豫半晌后,他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不将今天的事情公布出去,让世人提高警觉,毕竟天人族跨界是迟早的事情。” 老头摇头道:“这事情一旦说出,整个人类都将陷入惶恐之中,毕竟,咱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至少百分之九十都是不懂修炼的普通人,这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没有我们这些修炼者强大。” 陈楠说道:“不一定吧,人类的求生**是很强的,如果让大家知道真相,很多普通人都会加入修炼的行列,壮大修炼者的队伍,这对于以后抵抗天人族有很大的帮助。”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天地间有一定的秩序,一个世界的力量也是有限制的,如果人间的综合实力过于强大,将会引来上天的惩罚,那才是真正的灭世灾难,后果比天人族入侵还要可怕无数倍。” 陈楠疑惑道:“那现在天人族的综合实力,比人间要强大得多,为什么他们没有引来上天的惩罚?” “天人族与我们不同,他们可以无限制的修炼。”老头说到这里停下了,没有再继续解释,沉默了片刻后,他摇头说道:“也许在将来,天人族并非我们的最终对手。” 陈楠皱眉道:“这么说,还有比天人族更强的敌人?” 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陈楠没好气的道:“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是还是不是?” “老子怎么知道!”玄天机瞪眼骂了一句,而后转身便走,说道:“把答案给我记牢了,明天高考认真点。你师妹的毒火能不能解,就看你能不能搞定楚温柔那小妞儿了。” “那姓楚的到底有什么能耐?”陈楠问道。 玄天机甩了甩手,大步远去:“她的身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还用你说吗,傻子都看得出来,重点是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给我说清楚点。”陈楠在后面大喊着,可是老头头也没回,大步远去,陈楠想要追过去的,可尽管他掌握了生死轮回极速,又怎么可能跑得过玄天机。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老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夜色已深,陈楠极速飞行,在快要进入宁江市地界的时候,他看到远处月光底下,一道身影正快速往南方飞去,似乎有些眼熟。 “丫头!” 陈楠喊了一声,展开极速追了过去。 远处的那道身影,正是苏清清,相隔这么远的距离,陈楠本来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但她脚下那白玉莲台实在太显眼了。 她似乎也听到了陈楠的呼唤,停下身往这边一看,快速飞了过来。 “傻蛋你去哪了,担心死我啦。” 她扑过来双手往陈楠胸口上捶打了几下,娇嗔着说道。 陈楠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昨晚你们睡了之后,我在屋顶上练功,发现东边天空出现了异象,所以就过去看了看。那死鸡呢?它上午就回来了,没告诉你这事吗?” 苏清清摇了摇头,说道:“它没回啊,我都没看到它影子。” “难道它还在东海的岸边等我?”陈楠低估了一声,看向苏清清说道:“你先回家吧,回东海去找找。” 苏清清一听连忙紧紧的抱着他,摇头道:“不行,要去我和你一起去,天知道你啥时候回来,呆在家里担心你的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陈楠苦笑着摇头,摸了摸她脸颊说道:“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把。” 两人转身往东边飞去。 笑嘻嘻的聊了一阵后,苏清清才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你怎么可以飞了?” 陈楠将生死轮回神通简略的跟她说了一下,至于天人族入侵的那件事,则被他略过了,他不想让这丫头有太多的忧心。 “傻蛋,你背着我。” 往东边飞了数百里后,苏清清一把拉住陈楠手臂说道。 陈楠苦着脸看向她:“我的乖乖,你自己不是能飞吗?” “我飞的没你快,你那速度太恐怖了。”苏清清直接扑到了他背上,收起玉莲台笑嘻嘻的说道:“以前去上学的时候,我把自己也会走路啊,可你不还是背我啦。” 陈楠拍了拍额头,无奈道:“那是你硬要赖在我背上的。”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背上的感觉,太舒服啦。”苏清清下巴落在他肩膀上,笑嘻嘻的说道:“痛快点,你到底背不背我?” 陈楠叹了口气:“以前是冒牌表妹我都背了,现在是老婆了,我还有不背的理由吗?” “嘿嘿,你果然对我最好啦。” 苏清清傻笑着,趴在他背上紧紧抱着。 陈楠的生死轮回极速,就是穿越空间而行,确实比苏清清的飞行速度要快很多。 半个小时后,两人距离东海之滨已经不足百里,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打斗声,其中还伴随着愤怒的鸡鸣,似乎是黑毛鸡在跟人干架。 陈楠眉头立刻竖了起来。 当初他就是在这附近看到了御尸宗的人,不想跟他们发生争斗,所以绕道而行,没有经过这片地带,如今听这声音,黑毛鸡似乎就是在跟御尸宗的人干架。 “小黑鸡好像在被人围攻?”苏清清也听到了动静。 “我们过去看看。” 陈楠放开了苏清清,两人手拉着手,朝前方飞去。u看书 .uknshu.cm 御尸宗一共有六人,两名彻地境界的老头,和四个御道十重天的中年弟子。 这时一股极其强大的实力! 如果不是黑毛鸡拥有金刚铁打般的身子,防御力只能用逆天来形容,恐怕早就死在这帮人手里了。 打铁般的铿锵声不断传出,黑毛鸡一次次被两名彻地强者轰飞出去,好几次都要被他们抓住了,但最后都被他用重力领域配合自身的极速,险而又险的避开了。 黑毛鸡羽毛倒竖,狼狈不堪:“你妈蛋,鸡爷若不是修为大跌,分分钟将你们一嘴啄死!” 御尸宗众人不理不睬,拼命展开攻击。 陈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生战斗,他也懒得去问原因,身披生死轮回太极图,阴阳两个小世界轮转起来,碾碎半片虚空,朝其中一名彻地高手镇压而下。 ... 第53章 游商4 “什么鬼东西!” 下方的那名彻地高手脸色大变,他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神通。 “死鸡,重力领域锁定另一个,丫头,你保护好自己,不要过来帮忙,我足以对付他!”陈楠喊话的同时,身披生死轮回极速坠落,两个小世界阴阳交替,眨眼便压到了对手的头顶上方。 “陈楠,你个小贼居然还敢来送死!”下方的彻地高手冷笑道。 陈楠不跟他废话,直接用手段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阴阳双世界笼罩而下,瞬间便将彻底境界的老者困在了阳界中。 “在我的世界里,一切法则由我而定,任你有彻地境界的修为,也逃不出我的生死轮回双世界!”陈楠冷漠的声音响起,阳界中空间力量纵横交错,交织成一道道虚空裂纹,朝彻地老者斩杀而去。 这名彻底高手冷哼一声,想要催动内力抵抗。 可知道此刻他才发现,自从进入太极图的阳界之后,他彻底境界的修为被压制,此刻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仅有外界时候的一半。 面对空间力量的绞杀,彻地老者一声大喝,双手震动出层层光幕,想要抵挡陈楠的虚空间力量。 “轰隆……” 彻地老者一掌轰出,打了个空。 因为在他出手的瞬间,陈楠的空间绞杀力自他前方消失,无匹的空间神力从它背后蔓延开来,空间大裂斩势欲将他身体劈成两半。 彻地老者大惊失色,急忙打出一件防御盾牌挡在背后,但身体依旧被震的往前飞了出去。 在陈楠的神通世界里,他不仅修为受到压制,就连行动速度都大打折扣,因为陈楠能随心所欲的将空间封锁,使得他行动起来格外费力。 如此强大的武者神通,堪称逆天! 这名彻底老者也心中难以平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强大的武者。 仅仅御道七重天,就领悟出了这等逆天的神通,令他这个彻地高手都难以抵抗。 “你资质再高,也终究只是御道七重天,我今天就打碎了你这神通,斩你首级!”彻地老者一声大喝,张口一喷,一口宝器级别的飞剑冲出,朝生死轮回世界外冲去。 这把飞剑所过之处,虚空开裂,原本已经被陈楠锁定的空间,居然被他轻松撕裂出一条空间通道。 彻地老者一声冷哼,身形一闪顺着这条空间通道极速往外飞去。 他刚才打出的这口飞剑,并不是攻击类型的飞剑,而是叫做——破空剑! 这种飞剑的作用,就是用于破解各种空间神通,在禁锢的空间中穿透出一条通道,可以说是空间神通的克星。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陈楠的这个空间神通,不同于普通的空间禁锢。 太极阴阳二界不停轮转,他顺着空间通道冲出阳界之后,并没能成功逃脱,而是进入了太极阴界之中。 看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小世界,老者脸色大变,再次打出了破空剑。 可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顺利逃出阴界之后,他又被紧接而来的太极阳界困住,不论他怎么冲击,都始终摆脱不了这两个小世界的封困。 “怎么会这样!” 彻地老者脸上终于露出了惶恐之色。 修炼数十年,他遇到的敌手无数,但从来没见过这等难缠的空间神通,居然连他的破空剑都失去了作用。 “如果你不嫌累,就继续用你那把破剑逃遁吧,也省的我再动手,直接将你累死算了。”陈楠冷漠的声音传来,其中伴随着“唵”字天音的精神攻击,在老者不曾提防之下,硬生生的抹除了他留在破空剑中的精神烙印。 “收!” 空间之力禁锢住失去控制的破空剑,陈楠一把将其抓在了手中。 “在真正的武者眼里,一切修真法宝都是破铜烂铁!” 陈楠语气铿锵,话音落的瞬间,裂苍手无情出击,狠狠的拍打在破空剑上。 这破空间的厉害之处,就是破开空间,但自身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并不强,虽然是一件宝器,可连居然连陈楠一击都抵挡不住,啪嚓一声在空中爆碎开来,无数的残渣肆虐虚空,到处飞射。 “你!” 看到自己的法宝被陈楠一掌击碎,彻地老者满脸愤怒。 陈楠一声冷笑,说道:“你什么你,你这条老狗,我本来已经不想与你们为敌,可你却要为难我的朋友,既然如此,我今天只好取你人头了。” 彻地老者怒发飞扬,咆哮道:“你找死!” 他双手不停的掐出法诀,身上内力涌动,咆哮道:“天雷九斩!” 天雷九斩,这是御尸宗的独门道术之一,威力极强,陈楠之前已经从其他御尸宗弟子手里见识过了。 如果是平时,面对彻地高手施展天雷九斩,陈楠多少会有些不忌惮。 可眼下在他自己的阴阳世界里面,一切的神通法则他都不会放在眼中,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秩序由他而定,在他的世界里一切神通法则都将被压制。 天空中隆隆作响,雷刀轰砸而下。 一开始威势极大,随着雷刀往下劈落,气势却越来越弱,最终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缝,将所有的神雷之力全部吸纳了进去,消失无形。 道术天雷九斩,就这样被陈楠利用空间法则的力量轻松化解。 “亏你还是个彻地高手,这等垃圾道术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陈楠冷笑连连,u看书 .ukanshu双手往虚空中一震,利用空间之力禁锢老者身体,无量佛手印在空中凝结而出,朝老者头顶上轰落而下。 由于空间禁锢,老者行动速度大受影响,急忙打出法宝抵挡攻击。 “轰!” 佛手印轰在法宝之上,陈楠手掌一抓,巨大的佛手印顿时将法宝擒住。 裂苍手! 陈楠挥动另一只手,裂苍手幻化出的光掌轰击而下,与佛手印双层夹击,重重的轰在那件宝器法宝之上,紧接着陈楠混沌剑波与天音出击,彻底抹除了飞剑上的精神烙印。 “杀!” 陈楠精神力控制这件宝器法宝反杀回去,同时残碑虚影凝结而出,朝老者头顶上狠狠砸落。 ... 第54章 游商5 彻地老者大惊失色。 他连忙再出一件法宝,抵挡住反杀回来的宝器,随即双手横空,无匹的掌力逆空而上,轰击砸落下来的残碑虚影。 “轰隆……” 沉重的残碑砸下,再加上空间之力的压迫,老者被震的脸色发白。 可是还没容他喘口气,陈楠直接打出了三元归一,狂暴的内力汹涌而出,狠狠的轰杀在老者胸膛之上,顿时震得他大口吐血,身子摇晃的往后暴退,而陈楠则趁机一道佛手印轰在了残碑顶端。 “轰!” 残碑砸落而下,震得老者一头栽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土,浑身骨头碎裂了一大把。 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而不远处,另外的那名彻地高手被黑毛鸡重力领域锁定,短时间内行动困难,根本不帮不上忙。 至于那四名御道十重天的御尸宗弟子,则围在陈楠旁边,一个个都手掐法诀想要攻击,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因为这生死轮回太极图的威力,已经深深的震撼了他们。 连彻地境界的师叔被困在其中,都无力反击,他们要是被困在里面,恐怕会分分钟被灭杀。 所以,众弟子没有一个敢上前援救,顶多就是站在远处用法宝攻击,可是以他们的实力,法宝还刚触碰到生死轮回双世界,就被陈楠的空间之力给绞碎了,完全无法起到救人的效果。 至于苏清清,她一开始是准备出手帮忙的。 但是,看到陈楠现在实力大进,完全有能力战胜那名彻地老者,所以她便听从了陈楠的话,远远的站在空中,控制玉莲瓣帮黑毛鸡对付另一个彻地老者。 “老东西,你受死吧!” 陈楠抬起手来,混沌剑波准备出手。 但就在他准备下杀手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猛然想起玄天机帮他封印心魔时,所说的那些话。 自己之所以越来越嗜杀,戾气越来越重,就是因为心魔在作怪,每杀一个人,心魔便会成长几分,如果自己不断继续的杀人,心魔便会快速得到成长,到时候反噬起来,自己恐怕很难应付。 杀,还是不杀? 陈楠在心中自问。 他向来都有仇必报的,对于敌人必定斩草除根,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嗡……” 虚空颤动,一道道涟漪蔓延开来。 陈楠终究还是出手了,只不过,没有下杀手,混沌剑波震荡而出,粉碎了彻地老者的双腿,令他瘫倒在地上惨叫,而后一记佛手印打出,轰击在他丹田之上,崩解了他的元婴,震散了他全身内力。 一名彻地境界的修真强者,刹那间变成了废人一个。 为什么不杀了他? 陈楠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心魔虽然被封印,但依旧能对他的思维造成一定的影响。 陈楠三次握拳,三次松手。 最终他没有对老者下杀手,看了眼不远处的四名御尸宗弟子,他展开极速冲了过去。 “生死轮回!” 阴阳太极图笼罩了半片天空,朝着四人碾压而下。 虚空在震动,这四名弟子都急忙催动飞剑想要逃遁,可是陈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只见身影闪了几下,先后将这四人全部收进了阴阳双世界中。 双世界中传出了众弟子的惊叫声。 陈楠没有丝毫仁慈,利用双世界的空间之力锁定众人,令他们行动困难,而后空间法则出手,空间大裂斩劈杀而下。 “噗……” 一阵血雾在空中弥漫。 两名御尸宗弟子被斩断了双腿,瘫倒在地上惨叫。 随即陈楠又是两记空间大裂斩,将剩余的两名弟子废掉,这才转身朝黑毛鸡那边扑去。 “小子你可以啊,一天的功夫,实力暴涨了这么多。”黑毛鸡兴奋的说道。 陈楠咧嘴一笑,展开极速冲进了重力领域。 重力领域的作用力,随黑毛鸡控制,所以陈楠进入其中之后,不受丝毫影响,生死轮回展开,直接将这名彻地老者笼罩在其中。 黑毛鸡的重力领域神通,本来就非常难缠,如今加上陈楠阴阳双世界的碾压,这名彻地老者顿时脸色大变,他拼命的运功想要逃遁,可是他怎么可能逃得出陈楠和黑毛鸡的双重夹击。 不仅空间被封锁,寸步难行,而且在重力领域下,他浑身重如泰山,就仿佛是一头被绑住了的活猪,等待着屠夫的宰杀。 “小子你还犹豫什么,弄死他!”黑毛鸡叫道。 陈楠手掌中光芒涌动,随着他抬手往空中一抛,气势磅礴的残碑虚影凝结而成,朝着老者的头顶上轰砸而下。 同时面对陈楠和黑毛鸡的神通,老者已经是压力山大。 眼下看到残碑砸下,他脸色大变,艰难的抬起双手,轰向半空中想要抵抗。 可是同时面对这么多重的攻击,他又如何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这一击之下,他身形剧震,体内气血翻腾,但终究还是堪堪抵挡住了残碑的镇压。 “我看你能扛多久!” 陈楠冷笑着,大手一挥,佛手印轰落下来,拍打在残碑顶端。 “噗……” 老者胸口一闷,一大口鲜血狂涌而出。 一名御道七重天的年轻人,竟然活生生将他给震成了重伤。 老者心中的憋屈,只有他自己明白。 可是还没等他缓过气来,uu看书 ww.uukanshu.om陈楠另一只手挥动,又是一记佛手印轰在残碑之上,沉重的压力倾泻而下,老者只感觉双膝一疼,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大口涌出鲜血。 陈楠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紧接着裂苍光掌幻化而出,重重的轰在老者胸口上。 “噗……” 一连串血花在空中洒落而下。 老者的身体倒飞出去,口中不断咳血,残碑虚影也随着陈楠心神一动,消失无形。 堂堂彻地一重天的高手,在两名御道强者的夹击之下,居然数招就被打的重伤垂死,而如果陈楠下杀手的话,他此刻早已经没命了。 如此逆天的战力,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绝世无双! (早点更一章,等会要去接人,目测半夜回归。) ... 第55章 游商6 当日济州河之战,忽来道人复活,召唤出万钧雷霆,杀死索超等六位梁山头领并千余兵马。及时雨宋江派出“入云龙”公孙胜、“神行太保”戴宗、“黑旋风”李逵,赶赴二仙山见罗真人,请仙师赐教,如何寻找并对付这隐藏着的可怕敌人。 二仙山位于蓟州九宫县内,是一座虎踞龙盘、风景秀丽的上好修真道场,在北地炼气士界赫赫有名。 公孙胜回山后拜见恩师、老母,互诉衷肠,十分欢喜。后又和戴宗、李逵一齐向罗真人说明来意,讲述了济州河惨案的详细经过。 罗真人闻得消息,沉吟了半响,饶是他道行高深,却也算不出此案行凶之人究竟是何来历,只能依稀探到,似与龙虎山、清凉世界那两位三次天劫巅峰地仙有些关系。 公孙胜闻言大骇,他修仙多年,怎会没听过这两位正道巨擘的厉害,他们若是都与梁山为敌,难保不会迎来灭顶之灾。 罗真人的态度却很是淡定,毕竟仙有仙规,炼气士界也自有炼气士界的局限。若是修道人谁都可以乱杀凡人,那天下还会存在正常的凡人皇权? 炼气士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并非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力量,他们需要受到功德的制约,所以无论张天师,还是笋冠仙,都不可能不要面皮,直接大开杀戒,用地仙之力来对付梁山。 济州河惨案,最多只可能与两大道门有关,但肯定不是刘永锡和虚靖亲自出手,梁山只须小心这两位地仙派出代言人来出阴招就可以了。 罗真人认为,与其纠结敌人的强大,不如快速提升自己的道行。要想真正避免清凉世界与龙虎山对梁山的侵害,关键还得看入云龙公孙胜自己的道法高不高。 公孙胜恭然受教,自此开始在二仙山重修道术,努力提升修为。罗真人同时暗中窥察李逵、戴宗二人面相,发现他们都是面带绝气、命运不长,不觉怜悯之意大起,当下也传授他们武艺与道术,希望有机会逆转他们的悲剧命运。 罗真人学究天人,既是了不起的武道家,更是最出色的炼气士,得他耳提面命,三筹好汉实力进步飞速,未及多时,公孙胜成功渡过二次雷劫,晋升地仙;李逵突破内力后天境界,懵懵懂懂间成为了先天高手;连戴宗的神行术也得了长进,从日行八百里提高到了日行千里的水平。 众人一边欣喜本领提高,一边又听说了赵敏威震河北,力压田虎,都有心要早点下山,一显身手,帮助宋公明建立功业。但就在这个时候,罗真人紧急相召,告诉了他们一个惊人消息。 这个消息既是个好消息,又是个坏消息。说它是好消息,那是说罗真人修行日渐精深,已达到本世界最巅峰境界,即将去渡第四次雷劫,一旦成功,就可以飞升成为天仙。 说它是坏消息,那是因为罗真人的渡劫飞升,瞒不过炼气士中的地仙高人,届时飞升之日,必然会有罗真人几位生死老仇家奔来追杀,若一旦应付不好,结果只能是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罗真人以紫微术数推算,这一回仇家来犯的规模非同小可,里面不仅会有妖道地仙高手,更有世俗王权的的军事力量来参与其中,局面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他的仇家们唯一可能借助的力量,正是那在白山黑水之间称雄的新兴势力——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大金国! 二仙山所处的蓟州,是燕云十六州之一,本处于辽国的治下香草佳人最新章节。这时候已到了宣和三年四月,宋金两国比真实历史提前一年,订立了海上之盟,相约共同灭辽。 枢密童贯统领河间府十万大军北上,分兵东、两两路,分别以种师道、辛兴宗为将;东路军驻扎白沟,西路军进驻范村,准备收复燕云十六州。 道君皇帝好大喜功,行为轻佻,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总认为燕云百姓都是心向故土,只要宋朝大军一到,必然会望风而归附。 因此他下了一纸诏书,喝令宋军入燕云后不得杀戮一人,若有违反,就军法处置。 既然都是要去打一场大规模的国战了,如何能够做到不杀人?徽宗这道圣旨一出,就注定了童贯大军的悲惨结局。 一贯都不甚忠君爱民的童公公,这一次面目大改,居然坚决执行了道君的指示,把“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口号落到了实处。 但是受了辽国统治近两百年的燕云人,对于道君与童贯的厚意,却并没有半点意动。人可以养成狼孩,驴可以培育成骡子,就连“一国两制”,都能造就出港灿来。 世上的事,并不是你一片赤诚都能换来良好的回报的,燕云子民对中原王朝并没有太多的向往,他们只习惯以利益为中心,“有奶就是娘”的才是他们的政治态度,因此,童贯的大军,并没有收获燕云十六州百姓的半点支持。 大辽军队并没有如赵宋君臣幻想的那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燕云子民和王师并不亲近,但对于辽国兵马却不排斥。 作为游牧民族中的老牌强者契丹骑兵,他们对付女真骑兵确实较为疲软,但要对付宋朝河间这批数十年都没打过正规战斗的油子兵,就并没有任何压力了。 为了防卫燕云十六州,稳定局势,大辽皇帝派出自己最强的军事力量来迎战童贯大军,敌人两路来攻,他们也两路还击。 种师道的对手是辽国第一上*将,文武全才的统军兀颜光,他率兵布成混天象大阵,最先在东路发起反击,兰沟旬、白沟连续两次组织会战,两战皆捷,把种师道的大军连番击败。 种师道麾下爱将杨可世,在混战被辽将天山勇以一点油神箭射死。 辛兴宗也没有好过,他在范村抵抗辽将贺重宝、阿里奇、琼妖纳延,没有抵挡住贺重宝的妖术,比种师道败得更惨,是一战即溃,完全是兵败如山倒的结局,被辽军尾随砍杀,斩首近万骑。 辛兴宗本人也被猛将阿里奇赶上,戳穿肚皮,砍下首级。 童贯见两路军队都被辽国击败,不敢再行进兵,只敢龟缩在雄州,兀颜光、阿里奇两路军会师后合围雄州,硬生生把死太监逼成了死乌龟。 女真国的大狼主完颜阿骨打得悉兀颜光等强将都去燕云征战,当即捕捉战机,先派麾下两位王子粘罕、斡离不迅速扩大战果,强越燕山,进逼中京,擒贼擒王,以图辽帝。 他又点四王子兀术为帅,以哈迷蚩为谋士,用金沉鹰、魔弹子、摩利之、完木陀赤、完木陀泽等为将,率领金军精锐骑兵两万,当中更有拐子马、铁浮屠等强劲部队,进军燕云,从背后向辽军主力发起攻击。 独鹿山下,金兀术与贺重宝狭路相逢,那贺统军施展妖术,搞出来黑云滚滚,飞沙走石,但却照旧动摇不了女真骑兵的军心女总裁的贴身高手。 哈迷蚩狡诈无比,指挥铁浮屠千门火炮齐放,但见烟火腾动,山摇地动,可怜辽军近万精锐部队都落了骨肉成灰的下场。 满洲族资深圣选者佟修经追随在兀术军中,他凭借“葵花迷影”绝顶轻功纵横于万军之中,夺下了此战首功,以掌中的裁云宝剑,用出快如旋风的辟邪剑法,将贺重宝斩于阵前。 战后,金兀术虎据蓟州,和兀颜光对峙,两军进入相持状态。这兀术原本就没有战胜兀颜光的打算,他只是想牵制敌人,给急行军偷袭中京的两位兄长,创造出更好的机会。 按照卦象天机演示,在那渡劫当日,这伙女真军队不会看热闹,他们将会直接插手,给罗真人那几位妖道地仙当打手,一并过来搞破坏。 罗真人并不畏惧他的几个仇人,仙人的手段他都能应付;但俗世中的军事力量他就不能对付了,罗真人与公孙胜一样,都是最正道的炼气士,是宁死也不会把杀伤性道术用在凡人身上的。 这个就是他们坚持的道心,若是违背了,就等于让他们丧失本心,破了本心的炼气士,就和练武功的废掉了内功一样,会终生无望飞升天仙,达到肉身成圣的至高成就。 所以,只凭罗真人、公孙胜师徒的力量,他们没有办法和凡人的强劲军队直接对抗,现在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就只有黑旋风李逵了。 可是只凭他李铁牛两柄板斧,能挡得住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强兵吗? 江湖传闻,金国四王子兀术神力惊人,万夫莫敌,有不让先天高手的实力。只凭他一人,就可以对抗李逵,更何况,人家手下还有无数可把契丹骑兵当狗虐的精锐部队助战。 因此,公孙胜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近在河北征战的赵敏,只能依靠她麾下的军队来对抗女真兵马的进犯。赵敏听完戴宗说了情况,转手将公孙胜的来信交给杨烨,先来听询他的建议。 杨烨观信后,便以传音入密之术传音回应道:“敏姐,我觉得此事不可不去。这罗真人渡劫非同小可,若是应对不善,我们的剧情任务没准会全归于失败。” 赵敏微微点头道:“我的看法也和你一样,u看书 .ukashu.m罗真人是梁山阵营的最强后盾。只要有他在,龙虎山张天师、瘸师左黜、金国炼气士都不能任意以妖术来对付梁山;若是罗真人不幸死了……结局我是不敢去想的。” 杨烨道:“因此这一战,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主动插手,还要借助罗真人飞升前最后的强大力量,将敌人阵营的地仙高手能消灭几个就消灭几个。而金贼是我们剧情任务必须面对的敌人,此番也要顺便狠狠宰杀他们几个强将。” 赵敏略有迟疑:“但是河北战乱刚刚平息,我尚要准备推行你拉拢农民的策略,广建农会,做好宣传,逐步壮大势力……” 杨烨笑道:“敏姐,我们还是继续兵分两路。你继续留在军中,集中精力来处置河北战后事宜,一定把农会搞起来。日后宋金决战,只有被广泛组织起来的炎黄族农民,才是我们获胜的根本保证。” “美人动脑,粗人动手,因此协助罗真人之事,就让我这个粗人带上十数位步军头领去独立负责。地仙真人飞升成天仙,这是难得好看的节目,我万万不能错过!” 第56章 游商7 赵敏淡淡抿嘴,笑得好似一只狐狸,在神色中微见哀怨,但更多的只是狡黠:“小杨兄弟,你就不要把话说得太漂亮了。什么美人动脑、粗人动手,我看你是如今左有慧娘,右有丽卿,心花都要怒放了,容不下老姐姐一直在近处,继续当灯泡给拖着?” 杨烨一阵尴尬,叫起撞天屈来:“敏姐,你别冤枉我,我哪里会有这般的心思。姐姐,你在咱的心目中,那就是女神,我嫌弃谁也不能嫌弃女神呀?实在是搞后勤组织,并非是我的强项,也只有姐姐你这等细心的,才能做得好。” 赵敏笑道:“贫嘴,这里你又虚伪了。当初在曹州,我看你打土豪分土地,都分得挺好的,很得人心,都拉起了数万人的队伍,哪里像不会搞后勤组织的?” 杨烨接过话道:“但我拉起来的队伍都是乌合之众,打起实战来不顶用,对付宋兵勉强可以,你若让他们去抗金,除了被干死外,绝没有第二条路走。” 赵敏道:“但我真组织建立了起农会,就一定能保证所有的乌合之众都可以转化成可对抗游牧骑兵的铁军吗?” 杨烨斩钉截铁地说:“一定可以!我炎黄族地广人多,论百姓数量是那金人、辽人的十倍,我们十个打一个,原本没有任何理由会输给这些少民。 “但千百年间,从来都是我中原百姓在游牧少民的马刀下受难、受劫、受死。后世更有不要脸的,乱扯些狼与羊的狗屎理论,将所有不要面皮的侵略都洗白成换血!” “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我们炎黄族的百姓没有被好生组织起来,并没有将众人之力凝聚成合力。族内矛盾太多,内耗太众,做事、尽责之人太少,反对、拆台之人太多。再加上赵宋官家重文轻武,忽视武备,所以才有如今的糜烂。” “建农会就是要把被那些赵宋官家忽视的,但却又是我炎黄族中人数最多、生活最苦、最容易为我等所用之人都团结到我们的阵营中来。良好的组织,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器,再是孱弱的农民,只要有了精良的组织,照旧可以席卷天下,纵横无敌。” “梁山是山贼造反,不用幻想能获得士人与读书人的支持;打家劫舍,又与地主商人都做了生死对头,因此我们若要争霸天下,抗击金贼,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就只有农民!” “尽管他们具有愚昧、冲动、暴力、无纪律性、无责任感等致命缺点,但他们却胜在没有思想包袱、没有陈旧信仰,是最可能被我们改造的一群人。当然,前提是我们能为他们提供足够有吸引力的利益。” 赵敏问道:“你所说的利益可是指土地?” 杨烨道:“不仅只是土地,还有尊严。我要让这些被当成烂泥的农民都找回人的尊严,破除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樊笼,让他们从贱民变身为战士,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去无休止的战斗。” 赵敏道:“你放任农民乱来,造出恐怖气息,不怕因此而引得纷争四起,争斗不息,生民涂炭?” 杨烨道:“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就不能矫枉一世之尊。真的革命,如同烈火燎原,不是请客吃饭,容不下雅致,有的只有最暴烈的行动!为了明天,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赵敏亦是果决的女豪杰,并不忌讳杀伐,她幽幽叹息道:“看来对于这套战术,你是深思熟虑的了。既然你愿意助我一同去完成先夫那个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事业,我也报答你,我的绝对信任,让河北之事都按你的计划来执行。造化殿中的地狱行,太过寂寞,让我陪你共走一程。” “姐姐……”此时此刻,杨烨再无别的话说,只能报之于心照不宣的大感动。 如果说进入造化空间后,刘慧娘是他最爱的女人,那么赵敏无疑就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女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要高于友情,但却略逊于爱情。 等杨烨与赵敏讨论完了农会问题,就继续进入另一个话题,商议赴二仙山对抗金兵、帮助罗真人渡劫的具体人选。 这一次是去对付罗真人的仇人,还要和名震天下的女真骑兵交手,必须派出精兵强将,寻常人去都是送死,更因为蓟州地处辽金战场,没有办法派遣骑兵去助战,只能出动步军去帮忙。 梁山军中最精锐的步兵自然是黑旋风李逵领衔的蛮牌兵,所幸这队步战精英,跟随着赵敏来了河北,此时正在军中。 杨烨最重要的臂助自然是刘慧娘与陈丽卿双姝,一个足智多谋,另一个箭术绝伦,若本领是旁人无法替代的,而宝刀手石宝、宝光如来邓元觉是被杨烨控制的降将,若不带在身边,唯恐别人都要管不住,所以必须跟随着前往。 除此之外,赵敏再选了九位梁山头领,分别是史进、朱仝、雷横、解珍、解宝、鲍旭、焦挺、项充、李衮;淮西猛将三员,分别是縻貹、马劲、滕戡,联通五百蛮牌兵一同前往赶赴二仙山参战。 唯一可惜的是行者武松为周侗送参仙尚未回来,否则凭他的步战能力,肯定会是杨烨的好帮手。 赵敏传下军令,让选中的众好汉一发聚齐,等受了饯行美酒后,由刘慧娘取出咫尺天涯符,再请杨烨灌入仙灵之力,惊现玄光霍起,数百好汉腾云驾雾,瞬息千里,即刻就到了蓟州九宫县的二仙山中。 刚一到山下,早有入云龙公孙胜与黑旋风李逵候着,原来罗真人神通广大,未卜先知,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杨烨等人此时要到二仙山。 杨烨见公孙胜的气质和以往大不相同,更见古朴出尘,想来是金丹初成,造诣日深,已然修了地仙之体,初至左黜、陈念义等达到的境界。 众人互相见礼,先让众头领与蛮牌兵们都暂时在山下安营扎寨休息。杨烨自己领了刘慧娘、陈丽卿、史进、縻貹五个头领,跟随着公孙胜、李逵,到二仙山顶的紫虚观松鹤轩来拜见罗真人。 杨烨众人进殿,见一位真人端坐在云床之上,碧眼方瞳、长髯广颊,飘飘然有神游八极之表,果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得道高人,肉身临近圣贤的准天仙。 罗真人缓缓睁开慧眼,闪动出精芒神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慢慢把目光聚焦过来,再以仙音直接传送到杨烨耳边: “你终于来了,天外天来客!” 杨烨一惊,但转念间就恢复如常,因为就连二次天劫巅峰的左黜都能看出自己并非本世界之人,那实力更胜一筹的罗真人又如何会看不出呢? 他回头再看,却见众人都被公孙胜介绍着,向罗真人行礼参拜,并没有听到罗真人一心两用,正在和他说话,当即便在识海中回应道: “真人,原来您一早就知道我的来历?” 罗真人笑道:“我之所以同意让一清写信到河北军中求助,也正是因为算到了那边有你在,非如此,我是不会去麻烦梁山好汉的高手寂寞3我即天意。毕竟炼气士界的麻烦,最好只在炼气士界解决。” 杨烨道:“但是您的仇家却不会这么想,他们会扩大战火。同时,您的麻烦也不完全是炼气士界的事。若是您真的陨落了,水泊梁山会更加倒霉,龙虎山、清凉世界与大金女真族,绝不会放纵他们的眼中钉继续生存下去,济州河惨案将会不断的重演。” 罗真人道:“对,他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愿意遵守炼气士与人间道之间互不干涉的规则,现在又借到了金国大兴的气运,想去扶龙庭,去做改朝换代大事,以图执掌中原神权,凝聚信仰香火,成就不灭神体。” 杨烨苦涩地问:“他们这些仙人为何会如此笃定,难道宋亡金兴、华夏沦亡,生民浩劫真是天道命数注定,是不可逆转的?” 罗真人道:“这个问题,贫道无法直接回答你。当年我的恩师曾告诉我,天虽然无情,但道却并不无情。大道最见公平,就算到了最后的绝境,照旧会留下一点生机,却要看是否会有人愿意冒着不惜牺牲的决心去争取。” 杨烨颇有慧根,闻得此言,若有所悟,他的目光愈加变得坚定,最后直起身子,行到云床之前,向着罗仙师躬身行礼,恭恭敬敬拜道:“多谢真人指点,杨烨受教了。” 罗真人笑道:“杨兄弟不必客气,三日后贫道渡劫之时,还要多仰仗你的助力。” 杨烨沉声道:“真人只管放心,弟子必当竭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绝不让宵小有任何可乘之机。” 罗真人取出一本黄色封皮道书,递到杨烨手中,说道:“如此就多谢杨兄弟了。贫道别无长物,就只有凭这门五雷天罡正法来致谢,此术专破各种邪法,小兄弟你在天外天中冒险,必然会用得上。” 杨烨惶恐道:“真人,u看书 ww.uukanu无功不受禄,在下万万消受不起。” 罗真人道:“你既有心要为贫道挡劫,又要扭转宋亡金兴的天命,还有何事受不得?贫道授你此术,可不仅是为了谢你恩义,更是要为咱华夏生民去争取最后一线的生机。” “贫道看得明白,你和旁的天外天来客都不同,你的责任更重,境遇更危险,别人都只需要去毁灭,而你的责任,在于拯救!” 杨烨听罗真人把话说得明白,也就再不客套推辞,就受了这本《五雷天罡正法》的道书,大战将起,能提升多少实力就提升多少实力。 公孙胜见众人见礼完毕,就不想继续打扰恩师清修,提出建议让大家都离殿休息。 众人鱼贯出殿,罗真人慢慢闭上眼睛,继续陷入沉思之中,不过当刘慧娘最后一个走出松鹤轩时,老真人蓦地再次睁开慧眼,智慧的脸上现出了迷惘: “奇哉,怪哉,为何贫道感应到的拯救者,并不止一人呢?” 第57章 游商8 当夜无话,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只有杨烨心潮暗涌,一时想到了好多事情。 这位罗真人道行高深,居然能看穿了自己的拯救者身份。若无意外,这位真人也和《葫芦兄弟》世界中的山神一样,是那造化小天公一系的势力,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友善。 杨烨曾偷偷用侦查神眼看过罗真人,结果得到的实力评价是深不可测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最新章节。 一位临近天仙境界的大炼气士,就算到了仙剑奇侠传这样的史诗战场都能混个boss身份,所以在水浒世界这等的野蛮战场中,其实力评价自然要远远超越极限。 而敢与准天仙罗真人当仇人,会有胆量在他渡劫时候来搞破坏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必然会是炼气士中的巅峰强者,都论实力是杨烨远远无法抗衡的存在。 不过,富贵险中求,只有经历超越极限的危险,才能获得超越极限的成长。 杨烨一路杀来,一直都在刀尖上行走,靠得就是冒险、冒险再冒险,若是胆量不够,早就在以往的冒险中死掉。 更何况,杨烨也未必一定要去和大炼气士们搞硬拼硬,来自金国的凡人武将与精锐骑兵,才是他与梁山好汉们要对付的最主要敌人。 灯下,杨烨轻轻取出了罗真人赠给自己的道书,翻开头一页,映入眼帘就是六个大字:五雷天罡正法。 对于这门在《水浒传》中震撼群邪、在《三遂平妖传》中也有过出彩表现的著名法术,杨烨其实并不陌生,当日为了对付瘸师左黜,他是缠着公孙胜做过不少此术的咒符。 五雷天罡正法的功效他很清楚,此法乃是道教雷法中的玄门正宗,依靠内修金丹术,外养浩然之气而修,通过转换天地日月精华,召唤出代表天劫的劫雷,专破各种旁门左道的邪术。 不过等杨烨真正学习起了这门法术,方才发现其实它的奥秘还不止自己所熟知的那样。 五雷天罡正法确实有局限性,它对凡人毫无效率,但它却不仅是破邪之法,不是只对旁门左道的邪术有效,它更是破法之法,练到深处,就可以以一法破尽天下万法,是所有攻击性法术、魔法与幻术的克星。 由此这本道书只是秘籍,并非直接可以使用的造化殿道具,因此杨烨要掌握五雷天罡正法,不能靠普通的直接使用物品方式,必须先行领悟消化,方能转化成被造化殿认可的特殊技能。 当日杨烨学习李助的蜀山金剑术,就是耗费了无数心血都无果,要在生死关头方能顿悟。 不过此时的杨烨却今非昔比,他靠着参仙首级、造化诀之助,脑域已然进化,领悟力达到了妖孽般的层次,所以没学习多久,就获得了突破性成就,造化殿的提示音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编号m007拯救者,你得到罗真人传授五雷天罡正法秘籍,经仔细参读,你初步领悟了五雷天罡正法的修行方法。” “验证m007拯救者的职业属性,你属于炼气士职业,符合五雷天罡正法修行的基本职业条件。” “验证m007拯救者的精神属性,49点,未通过验证,m007拯救者,你的精神属性尚未达到修炼五雷天罡正法的最低要求。” “果然不出所料”!杨烨听到信息提示却没有半分沮丧,从自己领到罗真人的秘籍起,他就猜到这门技能估计是超越野蛮战场极限的特殊技能,其修炼的属性要求,必然会十分苛刻。 自己49点临近极限的精神属性,都不能满足修炼此术的最低条件,所幸我还有剧情扭转度。 杨烨选择使用剧情扭转度来强行掌握五雷天罡正法,结果却发现这门法术比“控制”还要更霸气,居然需要3点的剧情扭转度我的坏坏房东! 一经使用之后,杨烨两次任务积攒下的所有的剧情扭转度都被用光了。 纳兰重光的笔记中写得没错,这炼气士的职业技能,果真是天下最麻烦的技能:领悟是第一道难关,学习是第二道难关,升级是第三道难关,是要靠无数的资源堆积才能修炼到巅峰境界。 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因为难练,所以至强,这炼气士的职业技能功效也要远比寻常的职业技能优秀许多。 五雷天罡正法:a级特殊技能,炼气士职业专修,当前等级1级,以消耗仙元值为代价,召唤劫雷,可直接破解所有双c级评价以下的攻击性道术、魔法与幻术,同时,也可对妖魔鬼怪附加无视防御杀伤力300点。 注意事项:此术对内家破体罡气无效,无法对凡人产生发生效力,对于修行过正道玄门心法的妖魔鬼怪减弱80%的杀伤力。 一番辛苦,巨大代价,总算是物有所值,杨烨学成五雷天罡正法,才是真正的法师克星,对付其炼气士来将拥有特别大的优势,不过这门雷法给予他的好处还不仅仅只是如此。 “编号m007拯救者,你学会了五雷天罡正法,领悟到雷劫的玄妙,对雷系法术的抵抗力提高,削弱各种雷法伤害50%。” 杨烨正在努力修炼雷法,却未发觉刘慧娘刚从外面进来,见他身上闪烁雷光,忍不住娇躯惊颤道:“杨大哥,你这是快要渡雷劫的境界了。” 听到刘慧娘的声音,杨烨方从修炼回过神来,转头缓缓地道:“慧娘,是你回来了?外面情况如此?对了,你为何说我这是快要到渡雷劫的境界?” 刘慧娘笑道:“外面情况正常,我用慧眼看过,没见蓟州的金兵有什么异常动静,你不必过于担心。至于你的炼气士境界,你自己不清楚吗?凡是身上有玄雷之气的人,都可以随时引来雷劫,三天后打斗时你要小心点,使用剑术道法时动静不可过大,别在战斗中引来雷劫。” 杨烨“哦”了一声,脑海里莫名其妙有了个想法。 自从他领悟了五雷正法后,对那和炼气士修行重要关联的雷劫,也附带多了几分了解。他那受过开拓进化的大脑发挥出了功用,居然整出了一套对付敌人的新计划来。 且不说杨烨与刘慧娘商量如何保护罗真人,应对三日后的大战。却说那通州地面上,另有一座仙山,名唤白云山,在山上本有一位姓张的修士在隐居修行,张修士另有一位徒弟,复姓东方,单名横,与“入云龙”公孙胜正是好友。 数日之前,白云山中来了一位瘸了左腿的矮道人,不发一言就大开杀戒,召唤来白骨魔王无数,封锁了全山,再将张修士、东方横尽皆杀死,占据了山上道观。随后他又筑起白骨法坛,点燃信香,静坐了七天七夜。 这位瘸腿矮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廉、高封的师傅,杨烨的死对手六尾仙狐瘸师左黜。 左黜将冥剑鬼门关插在自己面前,盘坐在白骨法坛前静坐等待,但等了许多,一直没有等到那个他期待等到的人。 终于,这位妖仙耐不住了,他尖啸一声恶狠狠站起,随手拔出冥剑鬼门关,向左右各一撩,白色剑芒闪动,霎时就切落了附近两片山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空亡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难道忘记了这百年的仇恨,忘记了那五雷轰顶之苦。” “人各有志,永儿仙子既要攀附龙庭,自不可能再卷入冤冤相报的红尘杀戮,左道友你又何必强求?” 一个脆稚的儿童声音,突如其来的就在自己身后响起,左黜听得声音耳熟,猛然间回首却不见人,不觉满身都生出冷汗。 “张天师,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今日来,可是要和我左黜做个对头,为白云山的贼道师徒报仇吗。” “哈哈哈哈,左道友,你过滤了,白云山张某是何人,又并非是贫道的兄弟,他的生死与我何干?贫道此来,并非为了他们。” 儿童爽朗的笑声继续在黑暗深处响着,由远而近,直至慢慢现出一头板角青牛来。 青牛悠然行过之地,封锁白云山的白骨魔们就如同消融的冰雪,尽皆自动粉碎,。 左黜看得分明,在那青牛背上倒坐着一个横着牧笛的垂髫童子,饶他是渡过两次天劫的大炼气士,却也不敢对这位垂髫童子存有着半分轻视。 这位垂髫童子和罗真人一样,也是站在水浒世界最巅峰处的准天仙,与罗真人、刘永锡齐名的绝顶高手,陈念义、陈*希真的授业恩师,龙虎山的当代天师虚靖真人! 虚靖皮笑肉不笑的道:“东方横师徒交好梁山妖孽,乃是道门之耻,左道友杀了便杀了,值得说什么。张某此来,乃是为了对付二仙山的那尊巨神。” “我知道左道友你与此獠仇深似海,所以有心请你联手,就乘着他要渡四次雷劫,一道去扑杀了他。” 左黜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张天师,你与蛋生这厮可都是正道魁首,如今却又和我这等妖人合作了?” 虚靖恨声道:“他又算什么正道魁首,只顾放纵天罡地煞妖孽,一直都逆天行事,想要阻挠金兴宋亡,乃是炼气士界的大祸害。若非有他在,贫道早就驾驭雷霆轰平了水泊梁山,道友的两位爱徒,也就不需要枉死了。” 左黜又道:“贫道修得乃是妖道,uu看书 .uuksu.om不懂你们正道的道理,只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从心所欲,杀伐随心,并不想牵扯进你们金兴宋亡的大事。” “张天师,我知道你的用心,不过是看中了我的冥剑鬼门关,想让我去做你们的挡箭牌。左黜不才,没有你们的神通广大,就算报仇无望,也万万不做你们的炮灰。” 言罢,左黜发出一声饿狼般的嘶吼,化身成一朵白骨之云,风驰电掣般飞走了。 虚靖天师正待施法相拦,身后却现出青烟一缕,袅袅化出人形,变成了一尊身长八尺、须垂银白的老仙人,开口喝止道 “天师,你无须急躁,左黜愚鲁,竖子不足以谋。你若想要对付罗真人,且听老朽来另说妙策。” 虚靖天师大喜过望,未料走了左黜,却来了更强更猛的臂助,此番罗真人算真是劫数难逃,注定要身死道消了。 说话的并非别人,这也是一位渡过了三次天劫的准天仙,他是来自于清凉世界的笋冠仙人刘永锡! 第58章 中元节1 话说瘸师左黜不愿与张天师合作,弃了白云山上的白骨法坛,腾云驾雾直奔着二仙山飞去。 左黜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会为了逞英雄,连白送上门的帮手都不要。论境界他虽仅是二次天劫巅峰的地仙,比起张天师、罗真人与笋冠仙来要低一个档次,但活的年岁却反要更长,经验更加丰富,对于炼气士界的各种潜规则、显规则懂得更多。 寻仇人不可以去惹真小人,招朋友不能去寻伪君子。 而虚靖天师毫无疑问就是炼气士界的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是这位名门正派大宗师的金字招牌。选这样的家伙来当合作伙伴,这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左黜是兵解过三世的老狐狸,合计寿元早已过了近千岁,但他却并没有活够,还要追求长生不老,向罗真人报仇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的人生目标,并不足以成为他不惜生命的理由。 所以,他选择离张天师有多远跑多远,若真让这等伪君子给纠缠上了,就算不死也要掉几层皮。 不过,等飞离了白云山,左黜又开始郁闷起来,似乎找罗真人报仇这件事是彻底泡汤了。都怨自己那位前世的姐姐,玩物丧志,只顾着索取吸收天子龙气,却把当年的血仇忘了个干干净净,到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也不过来帮忙。 左黜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单独报仇的好办法,只凭他一个人的道行,借助不了罗真人渡天劫后虚弱的势,人家就算弱掉三分之一的实力,照样有能耐几个巴掌就把自己给拍死萌萌山海经最新章节。 最后万般无奈,左黜只能暗自苦笑一声,面目表情中露出狰狞之色,做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很关键的决定: 也罢,就算搞不定老的,也可以去弄死个小的来出口怨气。蛋生不是有个好徒弟,叫什么公孙一清?好,我就借助这厮三日里都要闭关修行的机会,将他的徒弟给刺杀掉。 想到这里,左黜伸出一双狐爪,将自己的面容一抹,竟然幻化成了白云山中的修行者东方横的模样。 妖狐一族都善于幻化形态,杨烨无垢肉身所配的易容天赋正是根源于一头三尾妖狐的内丹,左黜妖身境界更高,达到了六尾之数,所以他幻形术迷惑性更强,更加不容易被人察觉。 除非是渡过三次天劫以上具有慧眼的地仙,方才有可能识破他的伪装,寻常人物哪里能辨别他的真假。更何况,那东方横与公孙胜正是生死至交,自己假扮于他,必然不受怀疑。 想到这里,左黜就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作为一位渡过两次天劫的妖仙,左黜并没有半点暗箭伤人、以大欺小的愧疚感。妖界的道理就是弱肉强食,就算苍鹰搏兔也要尽出全力,面皮最不紧要,胜利方才至关重要。 等左黜假扮成东方横到了二仙山,未进路口就被一群蛮牌兵给拦住,为首的是一个黑大汉挺着两挺板斧,一见自己就呼啸着过来劈砍。 左黜自要进山去刺杀公孙胜,哪里肯与莽夫多做纠缠,就待施展出辣手,给这黑大汉一个惨痛教训,旁边忽得传来一声娇喝,声音悦耳无比: “李大哥休要鲁莽,等先弄清情况再动手不迟,可不能错打了好人。” 但见山间小径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貌若天仙、国色天香,却正是女诸葛刘慧娘。 左黜是酒色之妖仙,最好渔色,哪里见过这等绝代佳人,内心早就酥软了半边,立刻就给自己新增加了一个行动目标,等杀了公孙胜,一定也把这位美人给掳掠了走。 李逵本是不会去听刘慧娘的言语,但却怕杨烨的拳头,此时山上人人都知这位美女是杨烨的心上人,就算不看僧面还是要看佛面的,因此黑旋风当即停止挥动板斧,闪过一边,让刘慧娘和这老道交流。 刘慧娘却不管左黜在那边心猿意马,盈盈一笑,遥遥对着作揖道:“这位老师高姓大名,未知来二仙山有何贵干?最近山中颇有些麻烦,可能会引发些刀兵,若是老师无甚大事,还是早些退去为善。” 左黜努力伪装形容,学习东方横道人的气质,做出慈祥模样来答道:“无量天尊,贫道通州白云山张真人门下东方横,乃是一清师兄的至交好友,此番闻得罗老师将渡天劫,为防宵小窥视,特地赶来此处来为老师护法,以略尽绵薄之力。” 刘慧娘闻得此言,顿时现出肃然起敬的表情,当即躬身参拜道:“原来竟是东方老师来了,却正是雪中送炭,奴家早就听一清道长说起过你的大名,此番您来了,一清道长想必十分欢喜。” 左黜笑道:“既为生死之交,自当患难与共,一清的恩师就是东方的恩师,恩师有事,做徒弟的岂能置身事外。” 刘慧娘赞道:“东方老师高风亮节,奴家钦佩的五体投地诸天万界最新章节。” 左黜又问:“未知一清现在何处?” 刘慧娘道:“老师可先随奴家进山品茗,待会自会请来一清道长与您相见。” 左黜答应一声,就让刘慧娘引路,一齐往二仙山上走来。他后面暗暗窥视着美人婀娜秀挺的身段,只觉丹田发热、燥根怒张,差点没恨得现了原形,把这绝色美人推倒在地好生快活一番。 但是为了杀死公孙胜,他只能强自忍住,还要努力装出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来,当真是憋屈到了爆。 终于,左黜夹着燥根走完了山路,到了紫虚观前殿的客房,刘慧娘请左黜坐下,亲自先为他倒好了茶,随后就告辞去邀请公孙胜来见他。 左黜见刘慧娘要走,心中不自禁一阵空虚失望,但为了成就大事,又不好提前发作。就在这时候,这刘慧娘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停下了脚步,转回头对左黜道了万福道: “老师,一清道长此时正在清修,要出来和老师相见,尚需有一些闲暇时间。奴家这边有个难题,原想请教一清道长,可他修行太紧无暇解答;老师道行与一清道长相若,不知是否可为奴家解惑?” 左黜本就有心要在美人面前卖弄本事,听刘慧娘求她,顿觉心花怒放,当即就说道:“姑娘无须客气,但有吩咐,还请明说,贫道自当知无不言。” 刘慧娘皓腕往怀中一探,取出了一个五寸大小的钢匣来,递到左黜手中:“老师,奴家前日巧得机缘,得罗真人赠送宝物一件,却正是这个五寸钢匣。我曾问真人此物有何功用,可真人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去问一清道长,他也不愿明说;却不知道您能否看出此物的玄机来?” 左黜接到钢匣,见到此物上面多有轮轴,而每个轴上都装着八个齿片,在每个齿片都含一片利锋玛瑙石,旁有一枝钢条,随机击打玛瑙石,不停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瘸师修行多年,文武全才,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但学习的知识按地球上的分科法来说,就都是些文科;理科的知识,这位爷是不懂的。 在机关消息、器械兵器的领域里,这位左黜妖仙就是一位门外汉,根本就看不明白刘慧娘交给他的,究竟是件什么宝贝。 但妖仙到底有妖仙的尊严,尤其在刘慧娘这样的绝色美人面前,如何能轻易就说一句“不知道”? 左黜只顾仔细查看,耗尽脑汁、竭尽心神努力去探寻这个钢匣的奥秘。 刘慧娘见左黜如此卖力用功,忍不住暗自轻笑后再恭敬地道:“老师您不必性急,还请慢慢查看便是。奴家这就去请公孙道长来与您相见。” 左黜舍不得刘慧娘走开,却又不好说“不”,只好胡乱应一句道:“还请姑娘快去快回。” 待刘慧娘出了客厅,左黜就收敛心神,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研究这个钢匣的奥秘上了,连刺杀公孙胜的目标都暂时抛于了脑后,全不感觉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这个钢匣中传出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始终持续着。 费尽了无数的心神,害死了无量数的狐脑细胞,左黜总算发现钢匣里有个夹层,在轮齿之下,别有暗阁。 他不敢破坏美人的宝物,手上不用蛮劲,但借巧力,开启了机关内核,随即映入眼帘的却是无数细细的黑色颗粒,隐隐还传出来硫磺之味至尊召唤师。 “竟然是火药!” 左黜一见黑色颗粒都是火药,就算他的理科知识再白痴,也领悟到即将要遇到不好,正待抛出钢匣,最后一次钢条击打玛瑙石的响动落下。 这一回,力度特别惊人,后果特别严重。 “轰”的一声,钢匣中的火药被彻底引燃,左黜一声惨叫,被霎时而生的强大的冲击波淹没,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响起,瞬间震慑整座二仙山,直将前殿所有客房都尽数夷为平地。 刘慧娘递交给左黜参悟的法宝,并非别的东西,正是那水浒世界中的定时/炸/弹,曾在河北之战中大放华彩的“钢轮火柜”。 待到爆炸平息,从破碎的瓦砾中站起一个浑身焦黑、面目全非、伤痕累累的瘸腿汉子来,寒光闪闪的白骨之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左黜到底是渡过两次天劫的巅峰地仙,就算如此厉害的炸弹,也只能将他炸成重伤,要炸死他却尚差点火候。 在水浒的世界中,道术至高无上,炼气士与武道家才是最巅峰的力量,科学终究斗不过仙法。 烟尘之中,左黜强忍剧痛,冥剑鬼门关直指前方,仰天怒吼,发出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声音: “小贱人,你是怎么看穿我的身份的?” 刘慧娘飘然而至,全不把这位地仙强者的雷霆怒火当做一回事,幽幽笑道:“左道人,你的幻术确实玄妙,可奴家恰好有一双慧眼。任你变成什么,我都能知道,你其实就是一只臭狐狸。” 左黜气急败坏,口中直喊“贱人受死”,驱动冥剑鬼门关,破体无形剑气激烈扬起,汹涌而来,想要杀死刘慧娘报仇雪恨。 剑气刚起,一左一右击来两道紫色电光,带着浩然正气,摧枯拉朽、无坚不摧,专镇世间的邪道。 五雷天罡正法! 自古邪不胜正,uu看书 ww.uuansu.om魔高一尺,道到一丈,破体无形剑气终究只是妖法,挡不住天罡正法的破邪之力,所以霎时被击得四散裂开。 雷光之中,冲杀过来两筹好汉,一位道人仙风道骨,用一柄松文古定剑,正是入云龙一清道长公孙胜。 另一个是位黑衣少年,手里执丈八长的蘸金蛇矛,口中断喝道:“左黜老贼,还认得我吗?今日该由我来报被你追杀之仇了!” 左黜见到公孙胜杀来,倒是并没有意外,但看到第二个黑衣少年时,却是彻底的震撼了。 “你居然还没有死掉?” 左黜当然认得杨烨,但是他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连传灵怒积尸气都没能杀得了他? 可杨烨哪会理会左黜有这许多的为什么,他只将沥泉神矛一挺,出手就使出铁血悲烈枪中的绝招,直取妖仙左黜咽喉。 杀招——常山龙情之断肠龙绝翼! 第59章 中元节2 左黜并不是傻瓜,他会如此轻易就中了刘慧娘的算计,被“钢轮火柜”炸得遍体鳞伤,当中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左黜对自己的幻形术信心太足,自恃三次天劫以下之人皆不能分辨,却未料到人家刘慧娘就算是一次天劫都没渡,连炼气士职业都没有,照旧是天生一双慧眼,旁的本事不强,就是可以分辨真伪,专能识破各种伪装。 第二个原因同时也是关键的原因是左黜这位妖仙太过好色,让色心蒙蔽灵智,屏蔽了警惕心。想当年在左黜未成道时,就是因为贪图女色,才被人类打折了左边狐腿。多年过去,实力虽然长进许多,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就算他再是千年的狐狸,也必须老老实实去喝女诸葛为他预备好的洗脚水。 但是二次天劫境界的地仙,终究还是有他的底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都有三斤钉,他左黜就算被刘慧娘炸得凄惨,要想真正消灭他,却还是并不容易。 因此杨烨不敢有半点大意,一出手就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杀手锏,那是当日与左黜东京血战时,自己还尚未掌握的新招式。 这是一招于传自三国名将赵云的绝世枪法——铁血悲烈枪! 铁血悲烈枪脱胎于楚霸王项羽的单手十八挑,其中又融合了枪神童渊的百鸟朝凤枪法的千般变化,可谓刚猛与灵巧兼备,无论对手使用任何兵器,都能见招拆招,任意化解;就算对付炼气士的仙道手段,也能克敌制胜。 在铁血悲烈枪的常规十八套基本招数之外,另有两招威力更强大的绝杀,一招名为“断肠龙绝翼”,另一名为“绝情朱点丹”,两式合称为“常山龙情”魔狱最新章节。 杨烨曾听周侗介绍,传说在“常山龙情”之上,更有杀伤力更加巨大的第二十一式铁血悲烈枪法,当然这一招,杨烨却没在枪谱上有见任何记载。 这时候杨烨直取左黜的杀招,正是常山龙情中的其中一招。 断肠龙绝翼! 但见沥泉神矛聚起强烈的金色斗气流,化出蛇一般的身躯,伸出虎一般的利爪,螺旋穿刺,盘旋而起。 这一矛势若奔雷,排山倒海般杀来,看似招式简单,实则返璞归真,早已经封杀了左黜任何躲避的机关。 左黜无路可退,只能舍命相搏,他将冥剑鬼门关双手高举,尽数灌注上积尸之气,剑刃上隐现出鬼哭之声,迎着龙影,一剑扫荡而出,回斩杨烨的沥泉神矛。 龙影对鬼影,血光之间,金铁相交的声音络绎响起,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同时掠起,瞬息之间,已然交手过了数十回合。 又是“轰轰”数声,只见地上尘土连连朝向天空溅射,刘慧娘与公孙胜的衣衫都被两人恶斗的罡风撕开了一个个口子。 终于,恶斗停歇,黑白分开,杨烨和左黜同时落地。 杨烨的胸膛上多了几道开放型的剑创,鲜血淋漓。 瘸师左黜的肩膀被沥泉神矛洞穿,只剩一只臂膀可以握剑。 左黜冷冷地说:“你的实力进步了,但照旧不是我的对手。” 杨烨轻轻一笑回敬道:“你实力比我强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在比武,这照旧改变不了你要被我打死的命。今天,你的对手,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粗大的好似胳臂般的紫色雷霆轰然而降,劈头盖脑就击到了左黜跟前,再次引出一场惊天动地般的大爆炸。 此番爆炸威力绝不在刘慧娘的钢轮火柜之下。 出手暗袭的是入云龙公孙胜,用得还是二仙山的招牌绝技五雷天罡正法,但召唤来的劫雷却不是寻常的劫雷。 那是二次天劫渡劫的劫雷! 原来就在杨烨和左黜矛对剑肉搏斗得激烈的时候,公孙胜也没有闲着,他聚起全身元气,燃烧神识,使用了类似武术中的天魔解体大*法这等高耗精力的特殊法门,将五雷天罡正法的威力提升了一倍,再狠命砸将出来。 这一击十分要命,对左黜的伤害比刘慧娘的炸弹造成的更大,半边身子被劫雷轰得稀烂,饶是他妖仙之体,也被直接打入到了濒死状态 左黜强忍剧痛,缓缓从血泊中撑起身子,咬牙切齿地道: “真是没想到,你这小道士居然也能渡过了二次天劫,成了地仙之体。” 公孙胜发出两倍威力的五雷天罡正法后,也是面如金纸,神色萎靡,想来是这一招消耗极大,透支了他的仙元法力,不过就算再辛苦,作为二仙山的传人,嘴上也不可以失掉了威风龙印战神最新章节。 公孙胜淡然笑道:“前辈所言非虚,贫道确实是初入了金丹境界,否则如何能为前辈送上这份大礼。” 左黜怒吼一声:“小辈,你休要猖狂,就算你渡过两次天劫,境界也自有区别,你要胜我,这是白日做梦!” 言罢,他把自己的天灵盖狠狠一拍,一股诡异无比的妖气冲天而起,凝成一尊六尾仙狐的虚影,左黜猛然将嘴巴张开,血光之中,现出一颗滴溜溜乱闪的红珠来。 瞬间血光大现,白骨地狱拔地而起,破体无形剑气磅礴四射,积尸气演化出百鬼夜行,左黜的全部神通霎时一齐爆发出来,妖焰冲天,席卷了整座二仙山。 公孙胜面色大变,转头就对杨烨说:“不好,这老妖要玩命了。他这用得是六尾仙狐的妖丹,有千变万化的神通,瞬息千里,威力更胜过剑仙的飞剑,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呼延兄弟,我们千万都要小心应付了。” 杨烨却是胸有成竹,淡然一笑道:“道长莫急,狐妖手段皆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图谋这厮多日,岂会不知他的内丹厉害?” 话音刚落,杨烨双腕往下一震,又一次主动触发了天子皇气,临时选择将自己的专家级枪矛专精提升到了宗师级,随后大吼一声,声如龙吟九天,沥泉神矛化作一道闪电,先发制人,直刺左黜那颗内丹。 常山龙情第二式,绝情朱点丹!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丹朱色的神龙瞬间化形,聚起了全部打击力在微小的一点,伴生出毁灭之力,就算你是神仙之躯,有再生的本领,遇到了这一枪,都要让你归于永恒的安眠! 血红色的枪芒,在风暴里点中了“丹”——那一颗妖仙的内丹,二次天劫境界的巅峰地仙左黜,修行千年最为珍贵的物品! 论正常道理来说,就算杨烨的神矛再强再快,也穿透不过左黜的剑气、骨牢与百鬼夜行,可以直接伤害到被左黜法术严密防御的妖仙内丹。 但是杨烨还是做到了,因为他有宗师级的枪矛专精。宗师级的枪矛专精的附带特殊属性是逆转时间。 就在杨烨这一矛刺出的瞬间,他霎时就回到了左黜刚祭起内丹的前一刻,还没等妖丹爆发出它真正恐怖,这绝情朱点丹的威力就早先一步被发挥出来。 “啪”,沥泉神矛的矛尖,就在无声无息之间,如同用管锥去戳鸡蛋,准确无误的点中了妖仙内丹的最核心。 “啊”左黜发出撕心裂肺一声惨叫,这是一阵透彻入神魂深处的剧痛,比方才刘慧娘、公孙胜两轮爆炸造成的痛苦加起来都要更痛,就似当年受罗真人天雷化龙轰击一样。 杨烨的朱点丹的毁灭之力不是破坏肉身,而是直接消灭神魂,他这一矛点出之后,左黜与狐妖内丹之间的灵魂联系就随即断裂了。 百鬼消失、白骨粉碎,剑气无踪,这颗晶莹剔透、闪现着妖异光芒的内丹突然间失去了滞留在半空中的力量,“吱溜”径直往地上坠落下去。 杨烨远远看见,右臂向前一探,使出了侠客行二十四诀中的隔空取物之术“持觞劝侯嬴!” 一股无形之力从杨烨的掌中发出,一把握住了坠落的妖丹,将它收取了过来史上第一祖师爷。 左黜远远看见,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无耻小贼,你快还我内丹!” 杨烨冷笑一声,又把右手望肩膀上一指,归灵七宝刀当即听从指挥自动出鞘,凌空任意用出仙灵驭刀的必斩一式,借助左黜心神大乱,防御松懈,马上就造成了新的惨烈伤害。 “咔嚓”一声,妖血飞溅,左黜的右腿应声断裂,瘸师从此不再只是瘸师,升级成为双腿残废。 左黜再次发出惨嚎,整个身体扑的坐地,这一回,他是想逃也难了。杨烨、公孙胜、刘慧娘三人同时出手,一道狠打落水狗,金砖击头、五雷正法轰击、咒蛋乱炸,啪啪啪的连续摧残着这位地仙高人的生命力。 杨烨用神眼侦查之术看得清清楚楚,左黜这厮的生命就似水银泻地般的削弱,终于到了即将耗尽的时刻,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自己就能完成造化空间中又一项新的奇迹——斩杀地仙! 左黜眼见难逃死路,倒是尿性爆发,显现出千年狐狸的最后尊严,他逆运剩余全部的妖仙之力,倒灌入体,慢慢将自己的身体膨胀成气球般的形状。 刘慧娘看着左黜如此模样,对着杨烨轻轻笑道:“看来这位真的是一位顽敌,元灵自爆,同归于尽,虽是狐狸,但是比人更要有骨气,也要有斗志。” 杨烨、公孙胜还未接话,旁边阴影里又响起一个女音,声如珍珠落玉盘,清脆明亮:“任他奸猾如狐,也逃不出主公的妙算!” 女飞卫陈丽卿应声闪出,弯弓搭箭,对准左黜那即将爆炸的身体嗖的一箭射出。 宗师级的弓箭专精,无视距离,首发命中。 一杆雕翎狼牙箭颤巍巍的插中了左黜的咽喉,那气球般的身体立刻多了个巨大的透气孔,有无数妖气顺着气孔,络绎不绝的向外流出。 左黜元灵自爆的恐怖声势随之受到了遏制。 那杆射中左黜的狼牙箭,它的箭尖与旁的箭都不同,上面更多了一个银色的“禁”字,透出神秘的仙道之力。uu看书 .uukanshu.om 左黜认出来了,这是一支封魔箭,是由罗真人亲自炼就的仙道法宝。一旦被封魔箭射中了,任你是地仙强者,也会一时三刻都不能催动法术。 若非左黜双腿折断,法力耗尽,陷入到自爆元神的窘境之中,任那陈丽卿再是宗师级的箭术,它也不会被封魔箭射中。 但此时此刻,左黜只能绝望的感觉到自己丹田变得空虚,生死玄关突然封闭,完全断绝了与天地元气之间的联系。 高手相争,一分一秒都能决定胜负,更别说左黜的虚弱期还要长达一时三刻。 “趁你病,要你命!” 杨烨发出一声大吼,左手握定归灵七宝刀,必斩刀芒冲天而起,伴着白色血梅凌空盛放的凄艳风景。 “好寂寞呀!” 这是左黜的神魂存活在世上时,留下的最后一声哀叹。 第60章 中元节3 炼气士是东方剧情世界中最强大的职业之一,它依靠不断渡过雷劫来逐渐提升实力。 从一位普通的炼气士达到最巅峰的金仙境界,共需渡过五次雷劫:过第一次雷劫的炼气士称为筑基境,过第二次雷劫的为金丹境,过第三次雷劫的为元婴境,过第四次雷劫的为紫府境,到了第五次就是传说中的长生境。 炼气士每提升一个境界,都能获得一种不可思议的新能力,并随着境界的提升,旧能力的威力还能得到增强。 如筑基境炼气士拥有的能力是肉身再生,金丹境炼气士拥有的能力是神魂凝练,而元婴境拥有的能力是言出法随…… 左黜是一名两次天劫巅峰的地仙,他的肉身再生能力异常强大,比杨烨无垢法身中的温养天赋回血更快,所以才能受了刘慧娘的炸弹与公孙胜的雷击而不死气冲星空最新章节。 鉴于左黜肉身恐怖的复原能力,杨烨就弃了无双神兵沥泉神矛不用,改换使用老牌武器归灵七宝刀,开始了最疯狂的砍杀。 目标只有一个:要把左黜碎尸万段! 归灵七宝刀无坚不摧的斩铁天赋被持续性的触发,杨烨将必斩刀法、侠客行二十四式、飞天御剑流剑术交替使用,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 旁边围观的陈丽卿看着杨烨戮尸的狂暴?动作,直看得心花怒发,目光中的爱意更浓,对自家主人的敬仰之情,瞬间就如同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直到造化殿的提示音在杨烨的脑海中响起,他方才停下了手,只落下地上一大堆没办法辨别形状的血肉模糊物。 “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成功在结束水浒世界剧情任务之前,斩杀了妖族地仙瘸师左黜,完成了刀中之神天妒级任务的第一阶段,获得剧情任务奖励:增加一种新职业。” “经查询,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已经拥有炼气士职业。造化殿将为你额外增加第二职业,根据对你的思维模式与性格进行仔细认定,判断最适合你的职业为武侠!” “编号moo7号拯救者,你增加了第二职业武侠,当前等级为1级,开始拥有武侠职业能力--任侠,可以无视资质条件学习各种武侠系特殊技能,并自动提升武侠系特殊技能或功法的等级评价一级。” “经查询,你的侠客行特殊技能属于武侠系特殊技能,提高等级评价1级,由双b级提升为a级,威力效果得到了增强。” “编号moo7号拯救者,你以弱胜强,在斩杀地仙左黜的战斗中输出伤害超过60%以上,额外增加剧情扭转度奖励3点。” 听完造化殿长长一连串的提示音,杨烨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杀死左黜,方才完成了天妒级任务刀中之神的第一阶段,未来还不知道更有什么更大的难关在等着他。 喜的是此战收获丰厚,杀左黜的奖励要远远高于当初杀陈念义。妖狐内丹、武侠职业、侠客行技能提升加上3点的剧情扭转度,都是相当不错的奖励。 武侠的职业能力任侠比炼气士的职业能力幻术更加霸道,含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壮烈,其效果是随着生命值损耗来不断提升攻击、防御、精神、暴击、格挡等各种能力,最高极限是提升30%的数值。 除了这些奖励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地面上尚有一只宝箱在熠熠闪光,通体纯黄金颜色,比陈念义爆出来的白银宝箱档次更高。 唯一有点小遗憾的是,这一回没有触发天子皇气的额外奖励。由于即将迎来更加艰苦的战斗,有必要立刻把所有收获都转化为战斗力。所以,杨烨毫不犹豫,立刻打开了黄金宝箱。 映入眼帘的第一件物品是他非常熟悉的东西,正是左黜那件最犀利的武器,通体都用人骨铸就的邪恶之剑——冥剑鬼门关! 冥剑鬼门关(特殊武器、无等级评价,由破碎虚空境界武道强者的骨骼凝练而成,带着无穷的咒怨,乃是邪道之剑) 自带特效一恶魔无双:永不磨损,完全转化剑主的精神力与仙元力为剑刃的攻击力,发动攻击时又20%概率无视防御,20%概率触发暴击效果逍遥僵尸。 自带特效二怨灵封印:可将被此剑斩杀的生灵的灵魂,都封印入剑身之内,以不断提升剑刃的额外攻击,封印的怨灵生前的实力越强,剑刃增加的攻击力也就越多。 自带特效三正派克星,对于剧情世界中的各种名门正派的剧情角色,附加额外杀伤力50%。注意:这里的名门正派剧情角色只和身份有关,包含正派中的伪君子,但对邪派中的真善人却无额外伤害。 杨烨握住邪剑向着刘慧娘、陈丽卿、公孙胜三人各看一眼,这三位都回给他一个对此物不敢兴趣的眼色。 想来也是正常,美女和正派道长如何会对这等邪气凛然的魔剑感兴趣。不过杨烨却不拘束,他是唯实力论者,只要能提高自己的战斗力,不会考虑工具干不干净,估计就算把至尊魔戒丢给他,他都敢冒险去往手指上去套一把。 区区一把鬼气森森的白骨剑又算什么? 好歹也是一件人造的无双神兵,尽管不如沥泉神矛这般的根正苗红,但照旧是好兵刃。因此,杨烨就自己收下了这口剑。 杨烨在成为冥剑鬼门关的主人之后,还额外做了一件事:他将剑中所有被左黜杀死的怨灵都尽数释放,并让公孙胜来帮忙超度亡魂。 第二件物品是一张技能卷轴,破体无形剑气,练习条件很高,既需要高资质,又需要高精神力。杨烨特殊技能已够,陈丽卿是武将、公孙胜虽是炼气士却不懂剑术,都学不来这门技能。 女诸葛刘慧娘要了这张卷轴,凭着她用参仙强化出来的人仙肉身,早已不是当初的弱质女流,自可以学习这门武道仙术。 等最后一件奖励被拿出来,这杨烨和公孙胜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此番能杀死左黜确实是侥天之幸了。 原来这是一整套替身娃娃,数量共有三个。这替身娃娃也没有旁的功效,只要装备在身上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一旦被杀之后,就会直接满血复活,法力生命都恢复到最强状况。 左黜作为千年狐狸,身上收藏的奇珍异宝却是不少,这套替身娃娃是最珍贵的东西。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幻形术太有自信,并没有随身佩戴着替身娃娃,不然要杀死他绝不会像如今这般的容易。 毕竟,装备上三个替身娃娃,那就是多了三条命。 不过此刻,这些个优秀的保命道具都要便宜给了杨烨他们。杨烨做出安排,让陈丽卿与公孙胜一人都拿一个替身娃娃,剩下一个留给罗真人,以备飞升时候发生不测情况。 众人正在说话,一边分配奖励,一边打扫战场,猛然间空中飘下一朵青云,在云端中悠然矗立一尊仙人,却正是罗真人本人。 杨烨、公孙胜、刘慧娘等人躬身行礼,罗真人拈须笑道:“贫道方才心血来潮,算出我的老对手将要对一清不利,本待赶来保护,谁想刘姑娘慧眼辩妖,早就已经做好安排,不须贫道多事,居然能将这位千年狐狸妖都给消灭了。” 刘慧娘答道:“真人,此战其实全是侥幸,若是老妖随身佩戴了替身娃娃,结局必然会完全不同。” 罗真人道:“姑娘你不必多过谦,女中诸葛,端的是名不虚传天才霸主。”他赞完刘慧娘,转头又看杨烨,以仙术直接将声音传送到了杨烨耳中。 “杨兄弟,我知你有无垢法身,这千年妖狐的六尾妖丹乃大补之物,正好可以强化你的实力,请千万不要浪费了。” 杨烨猛然醒悟,想起自己无垢法身的本源中有着三尾妖狐的内丹,和刚刚缴获的左黜内丹却正是同一个流派。 他马上从阴阳鱼印记里取出六尾妖丹,一握到手里,造化殿就提供给他一段惊人的信息。 闻得消息之后,杨烨满心欢喜,当即躬身大礼拜谢罗真人道:“在下多谢真人指点迷津。” 罗真人笑道:“都是自己人,你无须客气,贫道后殿有沉香炉,可以帮助你炼化妖丹,你可自行便宜行事。” 不说杨烨按照罗真人指示,要炼化六尾妖狐的内丹来提升实力,只说在九宫县中某座豪华花楼的最高顶上,有一位绝色美人对着月色俏然立着,口中只是悠悠的叹息。 “仙子,你何故叹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下响起,随即伴着沉稳的脚步声行来,绝色美女蓦然回首,迎面见到一个皓首苍髯、气宇轩昂的老者。 “周侗老师,原来是您来了。何故叹息?您老人家何必明知故问,这自然是为我那不肖的前世兄弟。方才二仙山方向闪过真灵幻灭的景象,想来是这厮陨落了” 周侗也叹息道:“左黜凶顽,恶贯满盈,只是费了仙子多年劝解之功。” 绝色丽人答道:“我也知他是自取死路,但今日知道他陨落,还是忍不住要心中伤心,后悔自己无能,不能将他劝入正道。” 周侗道:“天下只有今生兄弟,怎有前世兄弟,前世的恩怨就该前世了解,如何能拖到今世来?阳关道、独木桥,今世自行今世路,你多行善举,与那左黜早非是那同路之人;他的罪行,与您有何半点关系?” 绝色美女盈盈拂动,道个万福:“师师多谢老师劝解。只不知老师今日亲临,另有何指教?” 周侗的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不得以答道:“老夫来见仙子,uu看书.ukns 本有一事相求,想请仙子做个帮手,给我一位老友助力渡劫。但如今见左黜已经陨落,就不想再为此事麻烦仙子了。” 绝色美女幽然笑道:“原来如此,老师您本是希望我出手去帮助罗真人渡劫。您就这么信任我这个罗真人的前世仇敌,不怕我会放水,反手一击,乘机报复?” 周侗道:“老夫认识的飞将军是女中豪杰,深明大义,明辨正邪,自然是信任得过的。” 绝色美女道:“既然老师信任,旧仇可以化解,新仇如何不可以化解,前世兄弟的恩怨是私事,但罗真人渡劫之事,却是公事,是关我炎黄族存亡的大事。师师不才愿尽绵力,想为逆转华夏危局尽一番心意,这也算是为我那不肖弟弟在泉下赎罪。” 话说到此处,皎洁的月光倒影在绝色美女的脸上,倒映出莫可言状的圣洁来。可惜杨烨不在此处,若在这里,他定能认出这位美女是谁? 这是曾在积尸气传灵怒下拯救过他的性命,又与他在兰汤中坦诚相对,在绮梦中啪啪啪肉搏无数回合的那位神秘女神! 第61章 中元节4 三日之后,在二仙山的峰顶,高耸的七星法坛已然搭起。罗真人身披鹤氅,抱着一柄青色的太阿宝剑,闭目凝神盘膝端坐在法坛的正中,静静等待着天劫降临的时刻。 法坛台阶下面,公孙胜与刘慧娘指挥着众人都在忙忙碌碌,梁山好汉、淮西猛将、观中的小道士们,布阵的布阵,设防的设防,基本是人人都有安排,个个都有任务,唯有两个人例外萌萌山海经最新章节。 第一个例外的人是“黑旋风”李逵,这黑厮除了杀人之外,就做不出其他的好事。所以布防设阵暂时用他不到,只让他倚在山涧边休息。李逵无聊,就只能不断去擦拭他那两挺板斧解闷。 另二个人是杨烨,他按照罗真人指示去了后殿,炼化六尾仙狐的内丹来提升法力,至今尚未归队。 突然,一声诡异的闷雷远从天外隐隐传来,随即风驰电掣般飘来一朵乌云,初时不过巴掌大小,但瞬间就膨胀成为一头巨象般的形状,随即漫天扩散,铺滚而下,宛如一个漆黑巨大的罩子,将整座二仙山严严实实的罩住。 罗真人猛然睁开眼睛,眸中精芒爆射,口里吟了声:“终于来了。”言罢,他挺身站起,步罡踏斗,天灵之上冲出一股金黄色的仙灵气流,瞬间凝聚成一个粉妆玉砌、身穿肚兜的美貌小男孩儿,漂浮到了他的头顶。 在这小孩儿的脚下,骑着一头怪兽,龙头、鹿角、狮眼、虎背、马身、蛇鳞、牛尾,却正是那四灵兽中的瑞兽麒麟。 罗真人为了应对四次天劫,一出手就是最强的实力,将自己的元婴化身都释放出来了。他早已渡过三次天劫多年,境界稳固无比,一经展现法力,当即就引起天劫的感动。 空中的黑云汹涌翻滚,周围的气温逐渐深高,似乎是随时都要燃烧起来,史进、縻貹等凡人好汉尽皆感到燥热难忍,刘慧娘见情况紧急,立刻就招呼公孙胜道: “道长,天劫可能要提前降临,我们还是早点将阵法祭起。” 公孙胜答应一声,披发仗剑,将五雷天罡正法引入松文古定剑,凝眉聚气,以剑作指,依次舞出法印,催动出七星法坛的阵法之力。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七星法坛金光剧闪,一道庞大的圣洁光柱冲霄而起,直贯长空,霎时在黑云密布的空间里造就出一片光明的净土。而罗真人的元婴恰好正被光柱拱卫。 罗真人得了七星法坛阵法之力的帮助,瞬间就气势大涨,那骑麟童子的虚像也随着壮大起来。 “轰隆隆”,黑云终于按捺不住,将它的狂暴能量倾泻向了人间,四次天劫的雷电演化出各种恶魔般的形象,向着罗真人的元婴凶猛杀来。 这四次天劫之雷又名心魔之雷,乃是吸取了渡劫者的负面能量而生。渡劫者实力越强,心魔之雷的威力也就越强,其内含着的寓意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罗真人面不改色,只管放出他的元婴化身,来抵抗雷劫。他自己却是只顾主持着七星法坛的阵法,努力控制住劫雷的波及范围,绝不让法坛旁边的众人受到这天劫之伤害。 面对着凶猛的天劫之力,骑麟童子十分骁勇善战,他迎着雷光而上,伴随着麒麟洋溢着浩然正气的吼叫,五指连弹,每一根手指中都释放出一道五雷天罡正法。 以雷抗雷! 罗真人只凭着元婴化身之力就同炼气士修行最可怕的四次劫雷斗了个旗鼓相当。 法坛下观看的公孙胜、刘慧娘等众人,无不暗自钦佩真人的法力高深,略微放宽些心,但就在这般大好形势之下,异变突起魔动九天。 却从那二仙山西边卷来一朵红云,云团上飞行着一只硕大的板角大青牛,端坐牛背之上的是一个青衣垂髫小牧童。 小牧童的面容露出与他年龄严重不相符的狞笑,杀意喷涌而出,只见这牧童的天灵亦有元婴现出,凝聚成一青龙一白虎,张牙舞爪、吞云吐雾,分从两翼夹击,向着正在拼斗天劫的骑麟童子撕咬过去。 出手偷袭之人正是陈*希真的师傅,龙虎山的当代天师张虚靖真人! 罗真人目不改色,只是对着张虚靖来袭的方向轻轻笑了声:“张天师,贫道却是真没想到,会是你这位正道魁首来当对付我的急先锋。” 话音未落,骑麟童子早已经提前变招,只见他腾身而起,口中吐出一只鸟首、燕颌、蛇颈、鱼尾,插着赤红火翼的朱雀,瞬间就缠着了张天师的元婴青龙。 座下麒麟也没有空闲,脱离主人径直向前冲锋过来,发出一声怒吼,拦住猛虎,与其捉对厮杀起来。只留下罗真人元婴化身继续抵抗天劫。 麒麟、朱雀酣斗青龙、白虎,搞出了一场四灵兽之间的内战。 张虚靖将牧笛一挥,就中射出无数雷火电弧,一边偷袭罗真人元婴,一边恶狠狠笑道:“蛋生,你这厮纵容妖魔,不尊命数,逆天行道,乃是道门败类,自当人人得以诛之。” 罗真人仰天大笑道:“我再是纵容妖魔、逆天行道,也总好过你身为华夏人士,做得却是本族叛逆,只顾喊得万年永清!” 话音尚未落尽,早有七星法坛自动弹出星光护罩来,将元婴身体牢牢护住,任由张天师的雷火再烈,也伤不到他半点分毫。 可就在罗真人和张虚靖一边斗法、一边斗嘴,争得难解难分之时,又有一个鹤发童颜、声高八尺的老仙人横空杀出,懒洋洋的叫嚣道:“万年永清又有什么不好?蛋生,你常年与我大金为敌,实在是罪该万死!今日老夫特来助天师一臂之力,却看你怎脱得此厄?” 这老汉放完嘴炮,当即出手,其手段卑鄙无耻,直令人发指,他不敢去攻罗真人,只召唤来无数雷霆,对准着旁边的凡人道士与梁山好汉们,劈天盖地的轰将下来。 “万钧雷霆落九霄”! “入云龙”公孙胜目眦欲裂,当即就想起索超等兄弟在济州河阵亡的惨案来:“原来当日下毒手的就是你这老贼!” 危机关头,他果断逆运了“五雷天罡正法”。 公孙胜五指连放电弧,霎时就在我军众人的外面造就出来一层由雷电汇聚而成的防御光罩,以雷防雷,以电克电,来抵御老道人这一记可能造就出群死群伤的恐怖招数。 “轰隆隆”连声巨响,无数相互撞击的雷电好似金蛇乱舞,卷起了犀利的蓝色风暴,伴生起冲天烈焰,将二仙山峰顶的植被都瞬间燃尽了。 这时,七星法坛再现出紫色光环,公孙胜顿觉仙灵之力大增,奋力一挺身子,五指膨胀,将五雷天罡正法由逆转正,夹着万钧雷霆,都反弹回去倒射老贼道。 老贼道自恃法力远在公孙胜之上,却不防他得到七星法坛阵法的帮助,突然间力量爆发农门家主之四姑娘。 饶是老贼境界高深,法力精湛,也不免要吃个小亏,被公孙胜这一通五雷正法轰了个满面焦黑,连紫金道冠都坠落了。 张天师本与罗真人在相争,回头看见老贼道吃亏,不由大惊失色道:“刘老师,你可无恙?” 这位不要脸的刘老师自然就是忽来道人的下尸融合金丹所成的化身,已经渡过三次天劫的准天仙,清凉世界的刘永锡道人。 “张天师,你放心,我能有什么事!” 刘永锡用手一抹脸上的黑色,忍不住怒发冲冠,感觉自己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心中暗自发狠道:“公孙胜,你死定了!上天入地都不能有人来救你的命。你如何敢伤我的贵体?可恼啊可恼。今日贫道若不将你等都碎尸万断,怎消我恨?” 但见这笋冠仙人从怀中取出一宝,却是一张绘制着八卦、太极、满天星斗等各种神秘图案的女性用手帕,被他高高祭起。 手帕随即迎风变大,刹那之间其长宽都超过了数百丈,伴随着破空的风声,犹如天幕罩下,直取公孙胜而来。 入云龙公孙胜修道时间不长,可见识十分广博,一下就认出笋冠仙这件宝贝的来历,此物非比寻常,乃是商周封神大战时流传下来的著名宝器,截教门人石肌娘娘的旧物——八卦云光帕! 他当即吓得魂不附体,五雷天罡正法虽能破尽万法,但凭他的境界却抵抗不住这封神法宝。众人尽皆色变,眼神中都多了绝望的神态。 就刘慧娘最平静,她见封神法宝遥遥罩落,猛然间心灵悸动,预感到在这块手帕中可能藏着与自己特别熟悉的东西。 刘慧娘没有恐惧,反还有着几分期待,她举起了咒蛋,静静地等着天幕的降临。 但可惜却让所有的人都失望了,不仅公孙胜等人没有等来恐怖,刘慧娘没有等到手帕秘密被揭示,就连刘永锡也没有等到自己志在必得的全擒全灭的胜利结局。 一股霸气的拳劲横加干预进来,居然将这件威力无比的封神法宝打落尘埃。 宗师级格斗专精,uu看书 .uukansh 拳意实质! 就见由远及近飞行过来一条奇怪的魔毯,看看就不像是炎黄族出品的物品,在毯上稳稳站着两个人。 女的天香国色,男的鹤发童颜,方才正是这位男性老者一边飞行,一边出招,轰出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拳,当场就破解了笋冠仙人的八卦云光帕。 这老汉远远对着罗真人与刘慧娘打招呼道:“罗真人、刘姑娘,老夫不算来迟吧?” 刘慧娘喜上眉梢,笑颜绽开仿似春暖艳阳:“周老师,您终于到了。” 罗真人也捻须笑道:“老朋友,你来得一点都不晚,好戏这才刚刚开场……”不过当他看到站在周侗身后那位绝代佳人之时,笑容顿时凝住了,惊奇地问:“胡永儿,怎么连你也来了……” 这美女悠然一笑,展现出迷死天下男子的绝代风华:“真人你认错了,奴家如今早不再姓胡,你该叫我李姑娘才对。我这次来,并非寻你复仇,而是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62章 中元节5 罗真人认出了这位绝色美女的身份,她是瘸师左黜的前世姐姐,当初在仁宗年间跟随王则作乱的幻狐三妖仙中的胡永儿。 胡永儿与左黜的母亲圣姑姑盗取了罗真人恩师云梦仙人袁公的半卷天书,后修成地煞七十二门幻术,为祸人间,正是被少年罗真人以五雷天罡正法降服玄煌。 幻狐三妖仙被镇压兵解之后数十年,胡永儿、左黜相继转世投胎成人。胡永儿改邪归正,而左黜却还是作恶行凶,继续当一位职业邪仙。姐弟二人志趣不同,遂相互断绝了关系与联系。 胡永儿堪破世情、大隐于朝,改名换姓为李师师,在烟花红尘中打滚修行,成为了开封府中最著名的花魁,艳名冠绝京华,就连那道君皇帝徽宗赵佶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当日,杨烨在东京被左黜追杀,就是误入了李师师的花楼,在她的闺房中被她以秘法拯救,二人各取所需,一个死里逃生、双*修仙术大进;另一个得到了天子潜龙气息的灌溉,居然成就了人仙之身,修为大大精进。 这李师师与周侗、志明和尚都是忘年之交,知心的好友,今日她受了周侗的邀请,来帮助她上辈子的敌人罗真人蛋生。 罗真人对着李师师抱拳致谢道:“贫道多谢姑娘深明大义,仗义援手!” 李师师答道:“其实我也并不算真要帮你,谁让这辈子我投胎成了炎黄族人,既做了炎黄族人,就不想有什么万年永清。” 笋冠仙闻言大怒:“你这不要脸的贱货,敌友不分,居然罔顾杀弟之仇,真让左黜道兄死不瞑目。” 李师师转头冷笑一声,秀妍之上杀意萌生:“左黜若不受了你这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影响,如何会走上恶贯满盈之途?刘永锡,你不要走,先来听我一曲无明神乐——天上人间!” 这李师师在京城有“飞将军”的雅号,一来是说她性情豪迈,是女中丈夫,最是会讲义气;二是赞她的琴意,婉约时候柔情似水,豪放时候铿锵激昂,可以演绎出战场上的金戈铁马。 只见她从旁边取过一面七弦瑶琴,横在膝上,皓腕轻翻,青葱玉指连环泼动,早有空灵的琴声悠扬而起,宛如振翼雄飞的苍鹰,流畅一如江海奔腾入海。 众人听来都觉悦耳,如同听见了天籁之音,此曲只宜天上有,人间难得听几回,就只有张虚靖与刘永锡听了后,感觉大不一样。 在他们的耳朵中,这李师师的音乐就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听了之后,沟通天地元气的速度变得慢了,连施展道法都受了阻滞。 那张天师的青龙、白虎元婴受到影响最多,在音乐中斗意大减,神态变得萎靡不振,马上被麒麟、朱雀捉住破绽,乘隙猛击,狠命撕咬,相持战局当即就急转直下。 周侗宗师飞身跃起,使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拳意如山如岳,力憾天地,伴着李师师的无明神乐,无影无踪攻来,只唰唰数拳,便将笋冠仙逼住,让他不能再分出力量去阻碍罗真人渡劫。 张虚靖见情况不好,便以眼神来探笋冠仙,同时将消息用仙术附耳传送过去道: “刘真人,不能再等了,快让大金国的人马动手,若不能破掉七星法坛的阵法,不弄死胡永儿这狐狸精,今天就绝没有希望能对付得了蛋生这贼。” 笋冠仙费劲心力,避开周侗数下强攻,偷个闲暇答道:“天师所言甚是,是该让狼主的援军出手了。” 刘永锡卯足了精神,先用八卦云光帕当盾牌,全面防御,奋力格挡周侗的拳头,同时,施展起魔音千里的法术,将声音远远传将出去,其响声极大,居然把李师师的弦乐声音都给掩盖住了国色天香黑岩最新章节。 “恭迎大金国四狼主圣驾!” 就随着魔音乍起,二仙山下的远处突起传来万马奔腾的蹄声,刘慧娘居高临下用慧眼看得清晰,就见那山下霎时就多了近千人之多的女真骑兵,为首一员大将,手提金雀斧,座下火龙驹,在其马前马后各追随着一个步行着的裹在黑袍中的蒙面人。 此将脸如火炭,发似乌云,虬眉长髯,阔口圆睛,身长一丈,膀阔三停,外貌狰狞,只见他将金雀斧向前一指,口中喝道: “孩儿们,都与我上山冲杀,有谁寻出那姓罗的贼道哈喇了的,直接赏黄金万两。” 此言一出,后座的女真骑兵群情激昂,斗意大涨,纷纷放出狂暴的吆喝声,滚滚如潮,都骑乘着马匹,望二仙山冲来。 刘慧娘闲暇时曾听杨烨说过金国的著名厉害人物,一下就认出来,这位用金雀斧的将领想来就是那完颜阿骨打第四位太子,曾经力举铁龙的金兀术! 罗真人获得的警兆成了现实,大金国的军队果然直接参加了剿灭二仙山的行动。这也正是笋冠仙为张虚靖请来的最强援兵。 不过刘慧娘全无惧色,她早已经将这种最坏的可能性考虑在内,只见她将白旗向东山方向挥动,连续使用旗语。 那满山隐蔽着梁山好汉、淮西猛将都一齐得到了讯息,互相传递,分进转击,已自各就各位,刀剑出鞘,只等着敌人来入山厮杀。 笋冠仙见刘慧娘应变迅速,不觉一阵心惊,为保万无一失,让金兵尽快攻上山来,他又心生一计,改用妖术对撼周侗的拳意,换回八卦云光帕,将一股仙气吹至其上,随后再向着山下金兵方向掷出,口中念念有词道: “凤翔千里,有来有去,神珍显灵,随我心意,去将金国狼主的军队与我尽数载上山来。” 八卦云光帕乃是神珍妙物,早已通了灵性,受到笋冠仙指示,当即自行飞起,随风变大,风驰电掣般就往山下去。 刘慧娘、公孙胜都发觉不好,当即双双出手阻止,一个用破体无形剑气,一个发五雷天罡正法,但是八卦云光帕乃是封神宝物,生而有灵,通体有截教圣人传下来的法阵保护,自有无数妙用。 其中妙用之一就是免疫雷击,不畏飞剑斩杀,所以刘慧娘、公孙胜的攻击一齐是徒劳无功,手帕继续往山下飘,奔着当飞行器载人的目标而去。 斜刺里掠阵的陈丽卿,似乎是受到了谁的指点,只见她取出沐暗天弓,搭上罗真人秘制的封魔雕翎箭,觑得手帕中一处特殊的位置,拉挽弓弦犹如羿射九天,“嗖”,只见箭矢流星般的闪过。 说时迟,那时快,宗师级弓箭专精可以做到无视距离,首发命中,这是权威领域性的造化殿规则,就算是圣人也不能违逆。 更何况,这八卦云光帕并不算截教第一流的镇洞法宝,而陈丽卿又得到高人指点,专门寻着了此宝的唯一破绽处射去的。 陈丽卿这一箭精准无比,命中目标,禁魔箭的效率被触发,八卦云光帕霎时丧失了飞行之力,悠然飘落,坠落到了刘慧娘的面前,被她握在手中仙路争锋。 远处,李师师风姿绰约,樱唇微微张合,想来指点陈丽卿的幕后高人正是这一尊女神。 但得到八卦云光帕的刘慧娘却发生了意外状况。她的玉手刚一摸到手帕,就如同被霹雳闪电击中,周身都生出感应,神魂受到剧烈冲击。 在她的脑海深处,似乎有着无数沉睡着的记忆,此刻受到巨大的刺激,即将要全部苏醒过来。 黎明前的时光,总是最黑暗的时光,任凭是谁,只要有志气想要破除黑暗,就必须亲自去经历痛苦。 女诸葛只觉似有无数利剑在直刺自己的臻首,她忍不住疼得抱头蹲下,将满头秀发都尽数披散了,眼角有清泪流淌而下,凄厉无比的嘶声从她的口中响起: “我到底是谁?我究竟来自何方?” 刘慧娘刚一喊完这句话,就似乎透支掉了她浑身力量,身体再也不能支撑住自己的重要,慢慢的倒塌了下去。 旁边有陈丽卿发现不对,当即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身体,口里忍不住惊呼道:“秀妹妹,你这是怎么啦?” 与此同时,就在那遥远的威胜城帅府之中,赵敏正在召开会议,她指派麾下众将在河北各地推进组建农会、以不断扩大梁山军的势力,为将来的宋金大战未雨绸缪。 突然之间,她的储物空间被自动开启,从中自动跳出来一柄白玉骑士剑,自行飞舞起来,破空而去,其飞行奔赴的方向却正是二仙山。 赵敏、竹潇雨柔、金梦姬、关佳慧四位遗弃者一齐都大惊失色,当下就放下河北军务,施展轻功,跟着白玉骑士剑飞行方向,紧追不舍,全力猛追。 可是她们却没有杨烨这般日行千里的绝顶轻功,这白玉神剑飞行速度奇快无比,迅捷如风,霎时就追赶不到,完全消失了任何踪影在她们的前方。 赵敏四个人见赶不上,只得停下脚步,相互对视无语,退走回到威胜城中。 但在赵敏的心中,隐隐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u看书ww.unshu这种感觉并非沮丧,反而更是一种全新的希望。她那女性的直觉在不断告诫自己,自己这种感觉一定就是对的。 “没错,这并非是一件坏事。白玉剑其实并不是走了,它只是受到了它真正主人的召唤。她的主人,终于就要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赵敏禁不住热泪盈眶。 笋冠仙见宝物被射落,气急败坏,就待向刘慧娘的方向杀去,想要夺回八卦云光帕,却有周侗与李师师双双都来拦阻。 一个实质拳意,一个无明神乐,都不是好招惹的对手,饶是笋冠仙是三次天劫的准天仙,也不能在两位高手的虎视下分身去杀别人。 万般无奈,笋冠仙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只见他狠狠一拍自己的天灵盖,从泥丸穴中现出一尊红如火翼,六足四翅、无口无耳无鼻的魔神来。 刘永锡终于决定拼命,他将他的元婴也召唤出来了。 帝江化身! 第63章 还愿1 帝江,又名混沌,乃是炎黄族神话传说中的著名凶兽,似熊罴而无爪,有目而不开。每逢遇到高尚之人,它会上前抵触,大呈凶暴;一遇到恶人,帝江就会听从指挥,成了助纣为虐的爪牙。 相见其人,笋冠仙人的元婴显化正是一尊帝江,此魔神虽然没有五官,但却精通歌舞,也和李师师一样,都把音乐当成武器来克制致胜。 帝江/魔音对战无明神乐! 公孙胜等炼气士们的法眼都看得清晰,只见满天都是黑白两股好似丝线般的音波功在激烈对撞,那帝江/魔音的音波线色泽绯红如血,无明神乐的音波线颜色是洁白如玉。 这是一场冰与火之间的厮杀,华丽的乐章遇上了诡异的靡音,两种可怕的音波功激烈对战,声音时断时续,场面极为壮观。 笋冠仙一面以真身格斗武道宗师周侗,另一面以元婴化身来对付李师师,展现出比肩罗真人、张虚靖的渡过三次天劫准天仙的强大实力,以一敌二,斗得游刃有余,并慢慢占据了上风气冲星空。 公孙胜与李逵眼见局势不好,不顾实力相差悬殊,拼死奔上来助战,却被这笋冠仙轻蔑地一笑,将水袖一扬,放出一片白光,直接把这两人都用缩地传送术,传送到了二仙山下。 “米粒之珠,也放华彩?仙人对阵,你们凡夫掺和什么劲?” 等公孙胜和李逵回过神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到女真骑兵的包围阵中。领头的金兀术一见两人从山上下来,当即把手一挥,早有数百女真骑兵挥舞狼牙棒连排砸将而来。 黑旋风李逵挥动斧头,只顾没命排头去砍,可步兵怎挡得住骑兵的组团冲锋,因此是顾头不顾腚,刚一交锋,就被狼牙棒扫中了数下,所幸他筋骨强壮、皮糙肉厚,勉强还能承受。 公孙胜的道术对抗妖法极为厉害,但在乱军近战中却是用处不大,只能凭着武艺勉强支撑,所以情况比李逵还要不堪,眼看就要丧命在女真骑兵的铁蹄之下。 危急关头,埋伏在二仙山中的梁山好汉、淮西猛将们都看不下去,他们自行变更了刘慧娘为他们制定的战斗计划,不再等金兵下马进山,就提前发动了进攻。 所以说笋冠仙这一下缩地传送,彻底打乱了刘慧娘的布局,让她以逸待劳、以长击短的战略尽皆成空。 丧门神鲍旭、没面目焦挺、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四个人最先忍不住,纷纷大吼一声,领着五百蛮牌兵,径直杀了出去,撞进了女真骑兵的敌阵。 要说这四位头领麾下的蛮牌兵个个皆是精英,威震山东、河北两地,攻防兼备、武艺精熟、远近皆能,乃水泊梁山中的王牌之师、威武之师。 但饶是如此强大的步兵尖刀队伍,又是突然袭击,从后翼去踹女真骑兵的阵脚,战斗起来,照旧讨取不到半点便宜。 金兀术身先士卒,在他的两位黑袍侍卫的前后拥护下,催马杀入蛮牌兵阵中,将掌中金雀斧旋风般的轮转,所过之处好似波飞浪裂,如入无人之境,斧影之下,留下残肢无数。 “没面目”焦挺大怒,用出他名扬天下的相扑本领,想去扑翻了金兀术的火龙驹,却早有其中一位黑袍近身护卫如同鬼魅般的迎上,将掌中的薄如蝉翼的长剑嗖的一扬,剑刃如灵蛇出动,快捷无比,只一剑就刺透了焦挺的眉心,当即便死尸载倒。 辟邪剑法之花开见佛! 这黑袍人一剑刺死焦挺,恼了旁边的丧门神鲍旭,他眼见兄弟阵亡,顿时陷入癫狂状态,哇呀呀连声怪叫,挥动丧门剑前来报仇。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黑袍人所用的七十二路剑法十分粗鄙,只论招式毫无出彩之处,但配合上了他脚下的轻功步法,就立刻转化为举世无双的杀人术。 丧门神鲍旭武艺高强,也算是梁山七十二地煞中少见的强者,但就算是他,论速度也快不过这黑袍人的剑术。两人对剑不过走了十招,黑袍人就抖擞精神,迅捷无比的将长剑反撩,来直扫鲍旭的双目。 辟邪神剑之紫气东来! 鲍旭眼明手快,将丧门剑横举,充当盾牌进行格挡,谁想到这黑袍人的宝剑亦是锋利无比,有着削铁如泥的效果江山权色最新章节。 “咔嚓”,双刃相迎,如同切割豆腐,一行血箭喷射而出,那鲍旭发出一声惨叫,往后便栽倒下去。 黑袍人这一剑,先用剑芒削断了丧门剑,再用剑直接刺瞎了鲍旭的双眼。 金兀术在旁看得高兴,忍不住仰天长啸道:“好,刺得好,佟先生,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而你,就是我们女真族中的万人敌,你是天下无敌的。” 这位黑袍人自然是奉天城的圣选者,被杨烨杀死的费开智的小伙伴——辟邪神剑佟修经! 此人系奴儿哈赤近身内侍出生,自宫练剑多年,武艺高强,实力更在死掉的费开智之上,就连祝永清也远非他的敌手。 佟修经见金兀术赞他,心中杀气更盛,信心更足,一边说着“奴才自当誓死报效大金”,一边挥舞宝剑追赶鲍旭,要再补上一剑,彻底送敌人归西。 危急关头,滕戡挥舞竹节钢鞭,马劲举起两挺黑铁压油锤,一左一右赶上来援救,这两位却是会厮杀的,都是虎狼之将,是力敌万人的强者,正是佟修经的好敌手。 三个万人敌搅在一起,锤剑鞭三件兵器互相抵触,双狮混战一鹰,斗了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尾随着滕戡、马劲出战另还有两员正将,却是解珍、解宝兄弟两人。他们寻到机会,就将双目失明、疼倒在地挣命的鲍旭背起,想要抱归回返本阵。 金兀术身后第二个黑袍人远远见到,只见他蒙面一揭,露出一张满面沧桑的脸来,随后,一个冷酷无比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响起:“贼寇,你们还想逃,这是门都没有。” 这中年大汉顺手就抓起地上死难的蛮牌兵留下的一杆标枪,舌运丹田,气贯长虹,将猿臂一挥,投标枪如流星赶月。 “扑哧”一声响,这杆标枪的劲道极大,速度奇快,先从鲍旭的后心处刺入,直接传透过他的心脏,又再插入到解宝的身体中,将解宝也刺入到了濒死状态。 瞬间就是一死一伤的结局:鲍旭死难,解宝重伤! 解珍看得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挥舞钢叉上前来报仇,中年大汉面不改色,取来一条浑铁笔管枪应战,但见其枪法神出鬼没,寥寥数招之间,就杀得解珍遮拦不住。 正在这时,却闻马作銮铃声,梁山好汉阵中纵马奔袭来一员骑兵大将,挥舞着三尖两刃刀,挡下了这中年大汉那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笔管枪。 “解珍哥哥,此人武艺高强,凭你万万斗他不过,还是交由小弟来对付,你快带着解宝哥哥先走。” 解珍回头一看,见赶来助阵之人正是九纹龙史进,就见他目光凝重,隐隐带着疑惑神色,正与那暗算解宝、鲍旭的中年大汉迎面对峙着。 “那好,还请史进兄弟千万要小心,此贼绝非等闲之辈。”解珍一手抱起兄弟,一手扛起鲍旭尸身,便回归了本阵。 待到解珍退去了,史进方才说话,只见他在马上抱拳作揖道:“师父,别来无恙,徒弟史进在这里拜见了。” “我没有你这等做山贼的徒弟,不要废话,直管将命留下毒女当嫁!”中年大汉满脸不屑,将手中浑铁笔管枪劈面绰来,毫无半点留情。 史进见与他搭不上话,直得紧守掌中刀来迎:“师父,你且慢动手,多年来我寻得你苦,在延安府中也寻不见你的消息,你为何却与这些金人做了一路,如今还来这二仙山中杀人?” 中年大汉满脸狂热的虔诚,大声喝道:“老夫这也是顺天应人。大金国狼主威加海内,正是华夏各族命中注定的主人,顺之则生、逆之则死,我归顺于他,胜过在大宋做狗,还要受高二的腌臜气。” “史进贤弟,你若是改变心意,背弃了梁山,与我一道去杀了罗贼道,那咱们就还是好师徒、好兄弟,若如不然,就便是生死仇敌了!” 原来这位中年大汉并非别人,正是前任八十万禁军教头中的出色人物,史进的授业恩师,那精通十八般武艺的王进! 史进断喝道:“住了!师傅,你太过糊涂,你是炎黄族人,怎能去做蛮夷的爪牙,来杀自己族中的同胞。就算我当徒弟做山贼辱没了祖宗,也总好过你这当师傅的去做汉奸。” 师徒二人话不投机,当场动手,刀枪并举,一来一往,就冲撞到了一处。 斗不数合,只听王进冷笑一声:“你这刀也算使得不错,但还是有破绽,却嬴不得真正的好汉。”言罢,回身把枪望空处直辍过来。 史进回想起当年动手的情节,并不中王进的诱敌之计,只将三尖刀舞动得花团锦簇,口中只管应道:“你来!你来!怕你的就不算好汉!” 这王进、史进二人师徒大战,互相都知道对手的招数特点,一个招数老练,另一个少壮力大,一时之间却难以分出胜负输赢。 金兀术见两大近身侍卫都遇到强敌,当下就不敢再继续轻敌冒进,只在后面观敌掠阵。女真骑兵本身就训练有素、勇猛无比,更占据了平原作战的地利,所以梁山好汉们战斗得十分艰苦。 不过梁山好汉们的拼死来援,至少缓解了公孙胜、李逵的被围攻的危局,入云龙觑着个破绽,顺利跳出圈外,将松文古定剑朝天一指,终于有机会让他放出一招法术,逼出来数里的浓雾。 “雾锁重楼!” 女真骑兵的厉害之处是来去如风的骑射与冲锋,uu看书 .uuknshu.om但在浓雾中视线受到影响,因此攻击力顿时大减;而梁山蛮牌手都是步兵,且常年配合樊瑞的黑风妖术作战,有着超越寻常人的暗处视物的能力,在浓雾之中战斗力反而更强。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混战陷入僵局。公孙胜眼见无法取胜,当即就按照刘慧娘提前布置下的恶劣情况应变预案来执行,先以仙音四下传送消息,指挥着众好汉放弃反击、徐徐撤退,都慢慢退守回二仙山。 可怜这金兀术统帅的女真部队却不知道敌人要搞撤退,在浓雾中继续狂砍,自相残杀死伤不少人,论数量更要多过被梁山蛮牌手们杀死的。 待到浓雾散尽,地上除了死尸,就只有女真人自己在砍自己。眼见敌人逃窜,金兀术愤怒无比,当即将金雀斧向上一举,指挥着残余骑兵都玩命的往山上去赶。 不防縻貹、朱仝、雷横三筹好汉,早在绿荫中潜伏多时,一见女真骑兵入伏,就纷纷各自取出由刘慧娘制作出的群战杀器——新法连弩,放出弩矢如同飞蝗,铺天盖地射将下来。 第64章 还愿2 新法连弩一臂三弓,每弓三矢,同时三弓连射,射出来的弩箭又细又长又密,连珠般络绎不绝,顿时将身手灵活、饱经战阵的女真轻骑兵们给射倒了无数少年至尊。 王进、佟修经两大护卫眼见敌人的连弩厉害,一齐抢上,枪剑同时发威,将两人先天高手的破体罡气联成一片,搞出来无形气墙,牢牢护住了兀术连人带马,弩箭但有接近的,尽被弹落。 金兀术眼见着自己的部下们死难,却是心如刀割,暗恨自己今番太过托大,低估了二仙山贼道的护卫力量,没有将自己军中最精锐的铁塔兵、连环马都带来。此时若有这些强兵在,还怕什么敌人的连弩。 正在他悔恨之时,远方却滚来隆隆的车轱辘推行的声音,金兀术闻得此声便从忧转喜,朗声断喝道:“呔,贼南蛮,你们的死期都要到了!” 公孙胜闻言顿时警觉起来,运转法眼去看,不看还好,一看是吓得魂不附体,转头传下令来:“兄弟们,大家小心,金贼的火炮来了。” 原来这兀术等来的援军,不是别的东西,却正是那曾在独鹿山下轰平了辽国主力大军的重型火炮——铁浮屠,数量足有五十门之多! 一行赶来的援兵足有五百人之多,里面有推车轮的运输力士,也是专职放炮的射手,除了为首的大将之外,全都是步兵。 这押运铁浮屠的将领外貌十分雄壮,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高九尺,腰大十围,颜如雄狮,生得一头金毛,戴一顶乌金冠,两臂各抱一柄水缸大小的紫金锤,座下跨着一头四蹄踏云霞、双目呈金色的奇异骆驼。 此处暗中交代,这员金将所用的武器、坐骑尽都非同小可。 他手中的那两柄金锤,论重量四百斤一个,两柄合计共有八百斤,正是鼎鼎大名的“擂鼓瓮金锤”。 此锤曾被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用来征战沙场,不过真正让它威震天下的,却是它另外的一个主人。 隋唐天下第一条好汉,传说中的上界金翅大鹏鸟临凡,西府赵王李元霸! 他坐下跨着这匹骆驼一样是来历非凡,有着封神大战年间截教金仙余元坐骑金睛五云驼的血脉。此兽通体钢筋铁骨,箭矢难透,具有腾云驾雾之力,也能日行万里,夜走八千。 这将领看见主帅有险,就把金眼驼轻轻一拍,那四蹄闪动金霞,腾空而起,转瞬就飞到兀术近前:“魔弹子救驾来迟,还请狼主恕罪。” 金兀术哈哈大笑道:“魔元帅,不必客气,有你到来,孤再无忧愁,还不快快施展神威,让南蛮们尝尝铁浮屠的厉害。” 魔弹子答道:“狼主不必吩咐,小将早有部署。”话音刚落,那五十门铁浮屠轰天大炮一齐发动,都向着二仙山林中打来,只见无数火焰卷起,传来惊雷霹雳般的剧烈震撼。 所幸有公孙胜提醒,众好汉四散分开来逃命,不至于让这五十门铁浮屠一轮长驱大进就给轰成齑粉,史进、马劲等人武艺高强,身手敏捷,侥幸逃脱得性命,五百蛮牌手走不脱,被一发都轰死在山阴中了。 除此之外,运气比较背的还有解家兄弟,那解珍护着着受伤的弟弟解宝见炮火来袭,施展轻功往山上跑去,结果却被其中一颗高抛射的火药弹射中,兄弟两人一齐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是双双遇难。 炮火轰炸,山摇地动,惊动了在封顶决斗的罗真人、张天师等人,那笋冠仙不住狂笑道:“蛋生,听见了吗?这就是我大金铁浮屠的威力,任你有梁山贼寇来帮忙,也改不了你身死道消的结局爱上坏坏女上司。” 罗真人却是面不改色,只在雷劫中从容应战,旁边有李师师看不惯刘永锡的狂态,寻着同帝江化身比拼音律的间隙,樱唇轻吐,言出法随,使出了佛门密传的法术——孔雀明王心咒! “唵,摩愉利,讫兰帝,娑婆诃!” 咒语声中,一尊单首四臂,驾着孔雀的菩萨从云端里现出身来,抬着手掌,现出金光万丈,狠狠在刘永锡的脸上抽了两掌,将这天下最不要脸皮的大炼气士抽得是鼻青脸肿。 孔雀明王咒是佛门大咒,有着极高的技能优先度,任凭你天劫渡过得再多,只要不及孔雀明王本尊的修为,终究要吃这一招的苦头。 若是李师师道行高深,可借助雄厚的明王之力,就能一招秒杀了刘永锡,但可惜她到底只是渡过两次天劫的巅峰地仙实力,并不能将孔雀明王咒的威力发挥到极点。 所以,李师师只能抽刘永锡两记耳光来羞辱他,要战胜他却并无能力。 刘永锡吃了孔雀明王的巴掌后,更加恨彻李师师入骨髓,望着这绝代美女诱人的身材,在脑海里构思了无数种擒获此女后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 不过只要有七星法坛的阵法帮忙,自己和张天师就没有希望战胜罗真人加周侗加李师师的组合,要想获胜,希望都全在山下金兵的身上。 只要等金兀术他们攻上了山,把七星法坛破坏掉,那罗真人会被雷劫击死,剩下的周侗、李师师也都不足为祸患。 想到这里,刘永锡再次千里传动魔音,呼唤女真军队快点上山来砸法坛,破阵法。 山下的金兀术立刻就收到了消息,不过此时他手上的兵马却也不多了。铁浮屠火力胸闷,但是不能推上山来用;而自己带来骁勇善战的轻骑兵们,都在公孙胜逼出来的雾中与刘慧娘的新法连弩攒射下死伤殆尽了。 现在金国阵营众,能战斗的将领尚有金兀术自己、佟修经、王进与魔弹子四人,并没有任何折损,可是士兵的战斗力大打折损,主力是那后援五百步兵,并非善打硬仗的战斗部队。 魔弹子对着金兀术一抱拳道:“狼主,峰顶有地仙混战,十分凶险。您是咱大金的贵人,绝不可以轻闯险地。上山破阵,只让某家领着二百步兵去足矣。” 金兀术想想也是,自己是统军大帅,如何能像莽夫般一直都在最危险的前线拼斗,后阵指挥才是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这魔元帅果真忠诚,最懂得为孤家考虑。 魔弹子领了军令,一拍金眼驼,腾空而起,直向峰顶飞去,其实那两百步兵就是摆设,凭这位爷一身了不起的本领,哪里需要这些蝼蚁来做辅弼。 金兀术见魔弹子走了,想想又觉得有点不安心,转头再吩咐佟修经,让他跟着魔弹子一并上山去当个帮手。 佟修经的真实身份是圣选者,尽管受了天命汗的任务要全力辅助大金国,但对于杀死罗真人这等准天仙的奖励早有觊觎之心。 这一回有笋冠仙、张天师、魔弹子三大高手合击,就算罗真人再强,也定然难逃毒手,自己跟着去补刀,必然可以收获好处。 因此,佟修经欢心鼓舞,欣然领命,施展葵花迷影的轻功,轻手轻脚的潜伏了上去混沌武神。 不说别人,单表魔弹子。他骑乘着金眼驼盘旋而上,迅捷无比,眼看离着峰顶战场已经不远。 却不防从泥地中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道人来,将手中的松文古定剑朝空一举,对着金眼驼射出一道雷法来。 偷袭者正是入云龙公孙胜,用的是专门克制妖邪的五雷天罡正法,但可惜一清道长这一回没有看准了偷袭对象。 若用五雷正法偷袭魔弹子本人,莫须还可能会出点效果,但用来打金眼驼,就真是没啥作用都起不到。 因为金眼驼份属仙灵,身上全无妖邪之气,对它出五雷正法,就像在暗黑破坏神世界里,对着骷髅猛放诅咒、衰老一样。 属性严重不符,所以无法产生伤害。 金眼驼傻乎乎的张开大嘴,一口将公孙胜召唤来的劫雷给吞了,犹如吃了贴补药,吃完了还打个饱嗝。 公孙胜偷袭无功,魔弹子仍旧不肯让他好过,作为一个武夫,他不能容忍任何程度的挑衅,因此他选择暂时不上山,先用双锤去拍死这个拈虎须的臭道人。 魔弹子仰天长啸一声,如同平地起了个霹雳,轻轻一拍金眼驼从天而降,手抡双锤,追杀过来。 “贼道休走,你拿命来。” 公孙胜哪里斗得过,只能扭头就跑,他虽有神行术,却快不过魔弹子的金眼驼,看看就要被追上。 幸好朱仝、雷横两员步将躲避炮击,也藏在附近,看见公孙胜遇到危险,赶忙跑出来拦截营救。 美髯公提刀在前,拦住魔弹子正待说话,却不防对面的敌人十分凶恶,只是大吼一声“神力助我”,然后抡锤就打。 锤与刀略一相撞,朱仝就只觉自己虎口猛受巨震,霎时鲜血乱流,一把朴刀顿时脱手飞出。 插翅虎随后赶到,见朱仝遇险,挥动朴刀也来夹攻。魔弹子人驼合一,闪转腾挪,金眼驼四蹄生风,uu看书uuanshu.cm 径直就跳到了雷横背后,然后,就听他大喝一声:“一锤惊天地”,左手锤自上而下捣出。 雷横霎时就受到了不明原因的力量镇压,浑身麻痹,动弹不得,身体半分挪动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紫金色的擂鼓锤落下。 宗师级的锥锤专精,麻痹威压! “咔啪”一声,雷横头颅中锤,被砸了个万朵桃花开。朱仝不顾生死,抢上来救时,魔弹子右手锤早已经脱手飞出,同时,口中喊出第二句台词: “二锤泣鬼神!” 朱仝苦练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多年,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可是也受不住魔弹子一锤。 他腹部被锤风扫中,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处,仰脖吐出一口热血,却见内中含着不少破碎的脏器。 魔弹子轻舒猿臂,将吐血重伤濒临死亡的朱仝提过驼来,往空中一抛,伸手接住,双手向外一撕,顿时分作两开。 第65章 还愿3 魔弹子犹如李元霸再世,弹指之间锤震插翅虎,力劈美髯公,把那个渡过两次天劫的地仙炼气士“入云龙”公孙胜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公孙胜行走江湖多年,却也从不曾见过这等凶神,朱仝、雷横的武艺在水泊梁山中那都是能排上号的,就算玉麒麟卢俊义来战,要打败他们也不容易,更别说是这等轻描淡写拈苍蝇了。 真个是:番邦产就丧门煞,中国初来白虎神。 他并不知道,这魔弹子其实是大金国最强的武道宗师,地位就类似中原的周侗,曾在白山黑水之间赤手屠熊博虎。 此人力大无穷,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勇,捻铁如泥,号称“马前三合无对手,六国三川无敌将”,最得到完颜阿骨打老狼的信任,让大太子粘罕长子完颜金弹子也拜其为师,跟他学习武艺。 魔弹子座下的金眼驼就是老狼主替孙儿求师的拜师礼物,他得了这匹异兽之后,更是如虎添翼。 完颜阿骨打从来不喜兀术,但魔弹子却与兀术交情极好绝代武神。他知道兀术受了笋冠仙人的蛊惑,要去对付中原准天仙罗真人,顿觉心中不安,就推来了五百铁浮屠助战,方才反败为胜,歼灭了梁山军的伏兵。 魔弹子耀武扬威,恼了另外两位英雄,却是独眼虎马劲与陷阵虎滕戡,他们从林中杀出,边走边喊道:“公孙军师休要慌张,我等来也。” 公孙胜见来得是两位淮西虎将,都是罕见的万人敌,当即就放下了悬着的心,让在一旁,道了声:“两位兄弟小心。” 滕戡一马当先,轻声说:“待末将拿他。”言罢,举起水磨钢鞭冲向阵前,魔弹子见来人雄壮,看看不像等闲之辈,就多着问了一句道:“南蛮,你是何人?” 滕戡答道:“我乃淮西大将陷阵虎滕戡是也!” 魔弹子道:“原来是淮西纪山五虎来了。某家听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是个好汉,却不想杀你,还不快点下马受降,爷爷就饶你一条活命。” 滕戡骂了声“放屁”,举鞭就打,步驼相交,战有十数个回合,就觉得力怯,招架不住这水缸般的紫金锤,只把鞭虚摆一摆,闪步往后退去。 魔弹子不舍,纵驼紧追,转眼就到了半步的距离,正待挥锤砸下,滕戡后发先至,单鞭横扫,用出了他的最强绝技杀手鞭,以攻代守,直取金眼驼的头部。 射人先射马,滕戡倒是懂得兵法,但可惜金眼驼却不是寻常的马,它拥有的纯正的仙兽血脉,平时虽然是萌萌哒,懒懒的,但遇到危险,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比妖兽都要凶恶。 金眼驼猛然间金睛闪光,浑身霎时多了一层金光护罩,滕戡一鞭打下,犹如击中了一堵厚实的金墙,那钢鞭被整个崩开。 魔弹子又挥动巨锤如同泰山压顶,轰然砸下,滕戡再想要防御躲避,却早已受到宗师级锥锤专精的麻痹威压影响,陷入到了短暂的僵直时间。 “啪”就好似在用水缸在砸人,滕戡后背中锤,整个人都被打陷进地里去,全身骨骼尽皆碎裂,倒插刺入脏器之内。可怜淮西虎将,就此陨落灭地了。 马劲与滕戡感情最好,曾在东京死囚楼**同受苦,一见兄弟战死,心如刀割,暴跳如雷,瞪起独眼,提着斗大双锤,扑上前来拼命。 魔弹子见马劲冲来,收回擂鼓瓮金锤喝问道:“来将莫要心急,先来通个姓名!” 马劲心痛兄弟死在这贼将手中,哪里还愿意和他多讲,也不接话,只是哇呀怪叫,抡锤乱砸。 魔弹子心中想道:“这个南蛮有些不同,也是用锤,与我是一般兵器,让我让试他一试,与他玩玩。” 想到这里,魔弹子就收敛了五分本领,举锤相迎。两员大将锤来锤架,锤打锤当,步驼对阵如游龙戏水,四锤争鸣似霹雳轰山,暂时斗了个难分难解。 待二人斗到二十多回合,魔弹子就看透了马劲的招式,原来这位敌手与他一样,也是位力量型的选手,招式却并非他的强项。 比力量,又有谁可以与我魔弹子比肩?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留手,挥舞水缸般的巨锤如捻动灯草,马劲顿感压力大增。 只见魔弹子把右手锤一举,运转千钧之力,撞着马劲的锤就来一世之尊最新章节。马劲的锤刚一招架,便觉此番力量大不同平常,虎口当即受震,看着就要连锤子都要被磕飞了。 好个独眼虎,危急关头,临危不乱,倒运起“盖马三锤”法门,以速度求力量,风驰电掣般连出三锤,“当啷”之声起落三下,才勉力架住了这致命一锤。 马劲劫后余生,不敢再不自量力,回身便逃,这魔弹子也不追赶,口中只道:“南蛮,你竟然能用盖马三锤挡下我的全力一击,也算是个英雄,就饶你去罢。” 魔弹子打败了马劲,举锤指向公孙胜道:“贼道人,如今看还有什么人来救你?”公孙胜还未回答,树林中早又钻出一员白袍青年,飞奔杀出,举刀往魔弹子的金眼驼就砍。 这员小将用一柄九耳三尖两刃刀,却正是九纹龙史进。魔弹子举锤相迎,正想招架,却惊觉脑后生风,一股巨大的危险预兆从神识中出现。 魔弹子手明,左手锤招架史进的刀,右手锤听风辨器,回挡偷袭的暗器,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一柄流星锤随之落地。 公孙胜看到了不禁大喜,出口大呼道:“石将军,你来得正好,此獠勇猛无比,非一人能胜,还不快快出手相助。” 话音还未落尽,早有一柄冷森森的劈风刀加入战团,宝刀手石宝从斜刺里杀出,恶狠狠的也加入战团。 魔弹子艺高人胆大,见石宝杀来,道声“来的好”,将双锤并举,如似流星赶月,气劲直逼,将两个敌人都裹在杀气之中,但见他将两柄金锤挥舞的风云不透,力量虚实吞吐不定,数招之间,就杀得史进、石宝连连败退。 公孙胜运转神力,将掌中剑高高举起,有无数金光顺着剑刃组成光柱,直冲云霄。他这是在召唤受炮击后的梁山好汉们,若有尚能战斗的,都来此处帮忙。 入云龙的信号刚一打出,就有一个黑炭头从草丛中探出头,被公孙胜看到,立刻就来叫他:“铁牛,你还不快来帮忙。” 黑旋风李逵听到了呼唤,虎吼一声,挥动两挺板斧也加入战团帮忙,搞出来一场三英大战魔弹子。 四员大将在山前并了四十余个回合,这魔弹子终于怒了,用出了锤法宗师的真本领,将浑身内家罡气都灌注入双锤之中,锤上劲道大增。 梁山三将中数九纹龙史进武功最差,一时不慎,露出了一个破绽,被魔弹子抓住机会,飞起一锤,砸中了三尖两刃刀。 只听清脆一声响,史进的三尖两刃刀先被打折,随后脱手而飞,磅礴的内劲罡气,顺着九纹龙的双臂向上侵入,霎时将他的臂骨尽数震折。 史进惨叫一声,向后便退,魔弹子得势不饶人,左手锤气贯长虹,闪电般的进击,直击敌人的天灵。李逵、石宝都要过来救,早被他再使出宗师级锥锤专精的麻痹威压定住。 眼看着九纹龙要走了插翅虎的老路,却不想从树上跳下来一尊救星,一个胖大和尚挥动浑铁禅杖从天而降,招架住了致命的一锤。 “砰”的一声响,溅起火星无数,魔弹子微觉有点异样,以冷眼来瞥这来救人的和尚,轻轻道:“秃驴,你倒是有两把力气,可是梁山泊的花和尚鲁智深?” 胖大和尚闻言大怒,擦拭了一把自己虎口上的鲜血道:“为何人人都把我当成鲁智深?我是邓元觉,并不是什么花和尚高手寂寞3我即天意最新章节。” 发泄完怨念,这和尚舞动禅杖就打,补上了史进的空缺,继续三打一。等一动手,魔弹子稍有动容,这个和尚是今天遇到的敌人中手段最强的,同样也是一名先天高手。 魔弹子恶斗三人,战局开始走向平衡,双方互有攻守,正在僵持之时,屋漏偏遇到连夜雨。 那位被魔弹子三锤震走的马劲又跑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还带过来一个强力帮手。 淮西猛将縻貹! 縻貹、马劲双双加入战团,五虎合斗魔弹子,但见六个人影穿梭,十二条臂膀乱飞,一场混战,斗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样的强大的阵容合攻,就算天教师周侗到了现场,那也得跪,魔弹子虽是武道宗师,但终究是一龙难挡群狼齐来啃。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魔弹子不免兴起撤退念头。他虚晃一锤,拍了拍座下的金眼驼。那仙兽转头,四蹄腾起云霞,飞往山下就逃。 石宝、马劲等五虎将不舍,各自施展轻功,发力迈步追赶,却赶不上金眼驼的脚力,看看要让这个凶神脱走出了包围圈。 正在这时,自山下奔上来一员大将,脸如火炭,发似乌云,虬眉长髯,步战无马,手提一柄金雀斧,见到魔弹子就扯开嗓子喊:“魔元帅,让孤家助你一臂之力。” 可不正是大金国的四狼主金兀术! 魔弹子知道自家狼主的本领,虽不及自己,但也是北国数得上号的好汉,得他相助,才有办法战胜梁山五贼将的联手。他当即就停下骆驼,问道:“四狼主您如何来了。” 金兀术笑道:“山下等着好生无趣,孤家还是上来与元帅并肩作战更是爽快。我观这些梁山草寇都好似蝼蚁一般,且让孤陪着元帅一齐杀他个翻江倒海。” 魔弹子见主公说得豪迈,心中战意又起,转回头举起双锤,指着那即将逼近而来的五员虎将道:“既如此,四狼主,我们君臣就并肩作战。” 金兀术仰天长啸,uu看书 .uukanhu 声如苍狼泣血,金雀斧霍的横过头顶,怒喝道:“呔,杀不尽的梁山草寇,孤家在此,尔等还不快来领死?” 言罢,飞身跃起,战斧自上朝下劈落,卷起破空气浪向前,魔弹子见后一阵诧异:我家狼主何时武功造诣精深到这等境界? 就在这时,他武道宗师的神识突然激烈预警,一股面临死亡的恐怖直冲脑海,魔弹子蓦然回首,惊见一道透着必斩刀意的刀芒从背后破空斩来。 归灵七宝刀,必斩驭刀术! 魔弹子抖擞精神回转身,挂动水缸般的擂鼓瓮金锤,用出“麻痹威压”来应对神兵利器的飞剑斩杀。 他刚一掉转头,那位金兀术就发出一声冷笑,迅速行动起来,将斧刃瞬间回转,变砍为刺,直戳魔弹子的脑海而来。 耀眼金光闪烁而起,金雀斧在半空中变化成一条丈八长的蘸金蛇矛。 沥泉神矛! 第66章 还愿4 变起突兀,前有归灵七宝刀的暴风骤雨般的凌空刺杀,后有沥泉神矛动如雷霆的长驱直入。 铁血悲烈枪中的绝杀——断肠龙绝翼! 螺旋式的龙影贯胸刺来,魔弹子左右难以躲避,只得腾身跃起,可惜照旧慢了一步,被这一下偷袭给洞穿了大腿。 魔弹子修炼金刚不坏之身神功多年,其四肢与身体坚硬如铁,寻常兵刃无法伤他分毫,可沥泉神矛却是无双神兵,特点就是破甲破防御,破尽天下内家罡气,所以他立刻就吃到了苦头 只听魔弹子惨叫一声,翻身落驼,同时触发了沥泉神矛的随机属性攻击,被强行附加上“衰弱”与“失明”,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一片,陷入到手脚发软、浑身无力的境况中。 魔弹子奋力撑起一条腿,单膝跪地的立着,将手中一对水缸般的锤子,风车也似的挥动,牢牢护定自己的周身上下,同时气急败坏的喝问:“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我家狼主?” “废话,我自然是想要来杀你,假扮你家的金母猪,可以省我许多力气,所以我为什么不假扮呢?”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气势瞬间喷涌而出,魔弹子在失明状态下看不见,并不知道他面前的敌人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一尊三丈三尺高的巨汉。 “金狗受死!”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一丈八尺的蛇矛横扫着抽来。 锤矛相撞,溅起火星,内家罡气卷起,溅起无数烟尘。 对撞之中,这魔弹子破天荒第一回感觉到自己的虎口,受到了剧烈的震荡感我的坏坏房东。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面前这位偷袭者并非寻常之辈,人家在力量上,一点都不输给自己。 假扮金兀术之人当然就有拥有易容天赋的杨烨,他受了罗真人的指点,将左黜的六尾仙狐妖丹炼成金丹,这三天三夜的时间之中,他都在努力吸收融合此金丹入无垢法身,以提升实力。 刘慧娘、公孙胜等人在峰顶的激战,并没有惊动沉浸在实力飞速提升修行中的杨烨,一直要到金兵用铁浮屠来炮轰二仙山之时,方才将他从顿悟中惊醒。 杨烨当即顺着炮声传来方向,使出千里神眼来观看,结果就看到了峰顶两路神仙斗法,战得难解难分,山下狼藉一片,尸横遍野,金贼虎视眈眈;半山腰上亦是恶战激烈,朱仝、雷横等好汉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三处战场都需要立刻有人帮手,杨烨首先选中的出手地点是半山腰,依靠无垢肉身的易容天赋,来伏击金国武道宗师。 吸收左黜内丹之后,杨烨的易容天赋效果变得更加强大,不仅优先度得到提升,更加不容易被人识破之外,又更增加了可变化衣着与武器的新功能。 杨烨就以山下的金兀术为原形,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形象,又将掌中的沥泉神矛变化成金雀斧,造成了方才一击偷袭得手。 他又见魔弹子有四象不过的巨力,深怕斗力不及敌人,因此坚决果断,一见面就玩出了巨灵变身,让力量点数达到了超极限的80点,如此方可以与魔弹子扳一扳手腕。 魔弹子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只与杨烨交手数合,就知道自己在失明状态之下,绝非这个力大无穷的敌人的对手,当即呼啸一声,召唤金眼驼过来,想要骑乘仙兽逃命。 杨烨眼光四路,早就看出魔弹子坐骑的不寻常,一直分出心神锁定着金眼驼的动向,魔弹子呼啸一起,金眼驼四蹄刚一踏起云霞,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杨烨取出了一张灵符,正是他大相国寺祭坛对付陈*希真时收获的,曾经镇压过猛虎、巨蟒的灵兽符。 这张灵符乃是初代张天师亲自制作的产品,对于镇压狩猎灵兽有着奇异效果,只对于人类却无半点用处。 灵符中原本镇压着的猛虎、巨蟒都已经被杨烨转移到妖枪杜撰之中,如今这张灵符位置空虚,却正好对付魔弹子的金眼驼。 杨烨使用五雷天罡正法来催动灵兽符,仙灵之气透出,金光霎时随起,浩浩荡荡的罩定了金眼驼的身体。 金光之中,金眼神驼越变越小,最后成了蝼蚁的形状,被杨烨喝声“疾”,灵符放出一股凌厉的吸引之力,早将这神驼飘飘荡荡的收取入符内。 魔弹子失明效果恰好过去,正好看到杨烨使以灵符收服金眼驼的惊人一幕,差点没把他气得昏死过去。 “哇呀呀,小南蛮,你还我驼来。” 杨烨一把将装载着金眼驼的灵兽符收回,冲着魔弹子嚣张一笑道:“给我收了,那就是我的;你若真得想要收回,却也没有问题,等着,你来接住。” 言罢,他狠狠一抖手,从手中闪电般抛出了一物。 此物金光闪闪、四角方方,哪里是什么灵兽灵符,分明就是一块金砖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最新章节。 魔弹子托举起双锤,护在脸面上格挡,却未料杨烨所用的是白眉大侠徐良传授的神奇暗器手法,金砖如同《刺客联盟》中的弧形弹道术,那都是可以拐弯的。 “啪”的一声,金砖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绕到了魔弹子的后脑,狠狠一砖砸下,就这位宗师砸得满脑子都昏昏沉沉,所幸他苦练金刚不坏神功多年,其脑壳坚硬胜过花岗岩,怕得只是锐器,用钝器却搞不死他。 金砖当然就是钝器,而且这一砖砸下,也没有触发出“脑残”特效来,因此,魔弹子后脑吃了一砖头,只是觉得疼,斗志照旧不减,反而成了受伤的野兽,是不顾性命的扑将上来。 两条巨汉锤矛相交,你来我往,战得好似打铁一样,溅起火花四射,斗得难分难解,正在这时,入云龙公孙胜领着五员虎将也追赶上来,见魔弹子已被杨烨缠住,都不禁大喜。 当即由黑旋风李逵起头,哇呀怪叫着挥动两挺板斧冲锋,后面跟着縻貹的开山斧、石宝的劈风刀、邓元觉的禅杖与马劲的铁锤,五件兵器齐攻,连同杨烨,将这位强横无匹的武道宗师围堵在核心, 但见刀光斧影上下飞舞,冲天杀气直贯凌霄,还没走过几个回合,梁山好汉们就杀得魔弹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魔弹子的胸膛、手臂多处受伤,左臂的擂鼓瓮金锤一把握不住,顿时脱手飞落。 他眼见斗不过众人,又脱逃无路,只能靠嘴炮来维护尊严。此人颇有才学,就算破口乱骂,照旧骂得是精彩纷呈,一骂杨烨偷袭暗算、卑鄙无耻,二骂梁山众将以多胜少,并非好汉。 杨烨听了魔弹子喝骂,突然间淡淡一笑,收起了巨灵变化,恢复原形,叫停众好汉的帮忙,孤身一人迎将上去道。 “原本两军对阵,兵不厌诈,我也不需要和你这将死之人多讲废话;但看在你是难得的武道宗师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与我公平一战。” 魔弹子轻轻擦拭掉自己嘴边的鲜血,又捡起地上丢下的左手擂鼓瓮金锤,狞笑道:“小南蛮,那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呀!” 说话之间,他早就无声无息的用出了宗师级锥锤专精的附带效果——麻痹威压。 杨烨只觉周身上下似乎突然被绑上了牢牢的绳索,要想挣脱却是千难万难。 那魔弹子大喝一声:“小南蛮,来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某家来取你的性命!” 那四百斤的大锤一起,当的一锤直奔向杨烨打来,魔弹子满心憧憬,期待着看到万朵桃花开的壮烈风景。 魔弹子与人单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对手,能中了他的麻痹威压后能主动挣扎开的。 但杨烨无疑是那个特殊的例外,作为被造化眷顾之人,他最擅长的本领就是创造奇迹。 造化诀功法被主动触发,提升了40点异常状态抵抗能力,造化殿的提示音做出判断: “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豁免了本次麻痹威压的效果。” “飘云远烟”的轻功被如影随形的使出,贴着泰山压顶般击落的擂鼓瓮金锤,杨烨稳稳的避开空亡屋最新章节。 就在魔弹子充满失望的眼神,杨烨也翻出了他的底牌,使出了他炼化六尾仙狐内丹后获得的全新的可怕战斗能力。 杨烨仰天长啸一声,声如龙吟九天,发尽上指,骨骼乱响,肌肉膨胀,身材变得更加雄壮,身边有一股血红色的沸腾斗气扬起,刹那间卷起了风暴。 就在风暴之中,杨烨变了模样,只见他左边肩膀发出一声响,多出一只手来;紧接着,右边肩膀一声响,又多出一只手;随后左右齐响,各自又多出了一头一手。 三头六臂,这就是炼化了仙狐内丹之后,无垢肉身新增加的天赋。变身之后的杨烨,可以一心多用,同时使用三种不同体系的特殊技能,灵活操作六件不同的兵器。 杨烨用一只手提归灵七宝刀,用一只手拿冥剑鬼门关,再一只手握住妖枪杜撰,留一只手抓着金砖,最后的两只手共同绰起沥泉神矛。 “砰”,随着妖枪杜撰在近距离射出来了第一颗子弹,杨烨同时催动五件兵器,化作一道犀利的白色旋风,直迎向魔弹子那水缸般的双锤。 三头六臂,是真正的仙道妙术。千百年间,只在封神大战与大圣西游的时期,方才显示过其可怕威力。像那三坛海会大神哪吒、齐天大圣孙悟空、值年太岁殷郊、瘟神吕岳、火德星君罗宣,都是这门法术的擅长者。 在水浒世界之中,就算如罗真人、张天师、笋冠仙这等的顶级炼气士,都没有办法学会三头六臂。他们学不会这种本领的原因非常简单,学会此术难度系数太高。 学会此术必须具备四大条件,一要人仙境界的肉身;二要脑力惊人,能承担起分心多用;三要具有化虚为实的顶级幻术修为;四要有三头六臂道术的学习法门。 这四个条件要有一个都并不容易,更何况要四个同时具备。 瘸师左黜论道行不及罗真人,但学得幻术却是仙界最正宗,是云梦天书记载着的地煞七十二门幻术,历经了千年修行,他初步达到了化虚为实的境界。 杨烨的无垢法身基本等同于人仙境界的肉身,他还得参仙之首进化脑域,uu看书 ww.uuknshu有着超人的脑力,又在罗真人的藏书中掌握了学习法门,而左黜千年幻术修为凝聚的内丹,又满足了他成就三头六臂术的最后条件。 三头六臂一成,杨烨不亚于提高了三倍的实力,同时就连那天子皇气也受到了影响,从此主动触发后,不止可以提升一种基本专精,而改为可以提升三种基本专精。 宗师级格斗专精、宗师级刀剑专精、宗师级枪矛专精,在杨烨主动触发了天子皇气之后,都被一并提高而成。 拳意实质、破碎空间加上逆转时间! 就算魔弹子有通天的本领,也招架不住三头六臂加天子皇气状态下的超级杨烨。 二人抖擞神威,卯足全力,狠命恶斗,足足厮并两百五十个回合,直斗到双双皆浑身是伤,血痕累累,将围观着的好汉们都看得呆了。 可惜“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终于还是要分出个输赢胜负。两人中有一个抵不过,露出破绽,被另外一人逮住时机,窝心就是一剑刺中。 第67章 还愿5 大金国的神武大元帅,威震三川六国的武道宗师,力猛锤重、堪比赵王李元霸的魔弹子,就此惨烈战死!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魔弹子的敌人还不止有四只手,人家有六只手。 杨烨开出了三头六臂,用出了三种宗师级的格斗专精,还使用着五件兵器,其中有两件无双神兵,一件是a级评价、削铁如泥还灵魂绑定的宝刀,还有一件是超越了历史时空界限的热*武器——火*枪。 所以就算魔弹子在武学上造诣堪比周侗,就算他有擂鼓瓮金锤这等逆天兵器护体,遇到了杨烨,也就是饿狼遇到了猛虎,除了乖乖仆地,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夺走魔弹子性命的武器是冥剑鬼门关,在杨烨使用的五件武器中,就只有算这件兵器最凶最狠。当两人战斗到关键处,恶魔无双特效20%的暴击概率被触发。 杨烨挥出了飞天御剑流中速度最快的天翔龙闪,用鬼门关的白骨剑刃,直接刺透过三层铠甲,最后洞穿了魔弹子那金刚不坏的身体。 残阳之下,杨烨的影子被拖得老长老长,他缓缓从阴阳鱼印记里取出一颗生生造化丹来,一扬脖就吞将了下去,这一战,虽然斩杀了顽敌,但自己也受伤不轻萌萌山海经。 魔弹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整体实力半点不逊色于瘸师左黜,若非自己修成三头六臂,加在暗中偷袭在前,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女真国的万人敌果真有着非同寻常的恐怖。 结束战斗之后,杨烨又帮受了重伤的史进疗伤,从他口中得知了他的师傅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居然与金兀术做了一路。 史进熟知自家师傅的性格,绝非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所以,对于他的改变,觉得是不可思议。 杨烨闻言心头暗自一沉,他却是明白王进为何会变成这样,方才用千里眼侦查时,已经见到过王进的模样,状态和自己麾下的石宝、邓元觉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中了龙虎山嫡传的控制法。 熟知控制效果的杨烨明白如何解除控制的办法,要让受控之人恢复本性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必须杀死施法之人。 无如意外,对王进施展控制之术的人就是渡过三次天劫的准天仙,当代张天师虚靖,要杀此人,就是难比登天了。 因此,杨烨不敢对着史进把情况都说清楚,只想先帮罗真人渡劫之后,再想办法来解决王进的问题。 杨烨转头来问公孙胜道:“一清道长,我记得按照刘姑娘的安排,你当在峰顶协助罗师渡劫,如何会下了山来。” 公孙胜面露窘态答道:“一言难尽,恩师渡劫时有笋冠仙刘永锡来作祟,此贼的成名本领就是缩地传送,不过三次天劫的炼气士或是不为武道宗师的武者皆近不得他的身。我一时不慎,靠得他近了,吃了他一招缩地大*法,便被传送到山下来了。” 杨烨闻言沉吟道:“想不到笋冠仙如此厉害,那更需要仔细计较了。这样吧,我们就兵分两路,一清道长和我做一路,上峰顶去援助罗师渡劫。” 他又取出咫尺天涯道符,递交到縻貹手中道:“山下尚有金兀术及数百金兵,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走脱了。金贼不足为虑,只须小心他们放铁浮屠,所以还要贴身攻击为善。请縻貹兄弟为首,带了这道符,领众位兄弟钻到金兵群里去,搞它一场中间开花。” “对了,还有一件事,金兀术麾下的护卫王进却是史进兄弟的恩师,如今他助纣为虐未必出于其本性,兄弟们千万记得手下留情,定要捉个活的。” 杨烨正在这里安排,猛然间听到峰顶传来一声刺耳的雷声,但见半空的阴云汇聚成天幕之状,有无数雷云凝聚成九天雷帝神尊的虚影,带着灭绝寰宇的可怕声势,在慢慢的积蓄着。 公孙胜与杨烨互相对望一眼,都知道此刻已经到了罗真人渡劫的关键时刻,时间紧急,再不能有半点耽搁,两人一个使出神行术,另一个使用飘云远烟,化做两道电光,直撞向峰顶而去。 其实,就在魔弹子锤震梁山好汉,三头六臂血拼武道宗师的那段时间里,在二仙山顶七星法坛前,陈丽卿、刘慧娘两位绝色美女也正在迎来她们生死攸关的激战。 刘慧娘自从用手握住八卦云光帕之后,就一直在昏迷的状态中,陈丽卿为了保护她,并不敢离开半步,要随时防御着张天师与笋冠仙在战斗的间隙,冷不丁就砸过来一个法术。 所幸,陈丽卿身上带着杨烨留下的不少张刻着五雷天罡正法的道符,一见两位炼气士的法术攻来,就用道符应战,凭着她武者敏感的五感,勉强还能撑得住诸天万界。 不过,当一个黑袍人鬼魅般出现了,双方的平衡就被打破了。笋冠仙见他上来,立刻上前招呼道:“佟修经,你终于来了。还不快来助战,将这七星法坛与我拆了。” 佟修经抽出手中的长剑,道声“喏”,施展葵花迷影的轻功,犹如一道幽灵,鬼气森然的逼近法坛而来。 周侗看见又多了新的敌人,随手就是一掌劈空打出,他是宗师级别的高手,翻掌之间都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谁想这佟修经的速度,快得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转眼之间就穿越过了周侗拳网的空隙,就好似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陈丽卿看见情况凶险,娇嗔一声,取出沐暗天弓,并搭上三支雕翎狼牙矢,就待连珠向外射出。 但佟修经和杨烨一样,也有侦查技能,早发现了陈丽卿有着宗师级的弓箭专精,一旦让女飞卫拉弓放箭,必然是个被首发命中的结果。 因此,要对付陈丽卿的弓箭,就必须要先发制人。不能让她把箭给射出来。 佟修经人剑合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刃在前,整个身体跃起在后,呈现玉女穿梭的姿势,笔直朝着陈丽卿飞行刺来。 辟邪剑法之直捣黄龙! 陈丽卿还未来得及将弓弦放开,佟修经的宝剑早就已刺到了她的秀颜之前,这一剑,当真称得上是“疾如旋风,快如闪电”。 女飞卫艺高人胆大,以沐暗天弓充作盾牌,向外格挡,凶险无比的挡下了这飞刺之剑,但刚挡住,这佟修经人还没有落地,跟着第二剑早已再次祭起,直夺陈丽卿一双明亮的眼眸。 佟修经他是一名真正的太监,所以他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看到陈丽卿,唯一的心愿就是一剑刺死了她,再去夺走宝箱,却没有旁的正常男子般的心猿意马。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佟修经的剑法,诀窍只有一个字:快! 两人以快打快,兔起鹘落之间已经过招了十数回合,陈丽卿不敢用她的空手入白刃的特殊技能去夺佟修经的剑。 陈丽卿个性娇憨,但却不是傻瓜,她在战场上的观察力十分细致,只看一眼,就发现佟修经用的这柄薄如蝉翼般的细剑一点也不简单。 只凭剑刃上闪动着幽蓝的芒就可以推测,这亦是把与冥剑鬼门关、归灵七宝刀同档次的神兵利器。毕竟陈丽卿有得就只是玉手,她并没有铁手,所以这把剑万万用手摸不得。 佟修经被陈丽卿逼住,不能去破坏七星法坛,只凭辟邪剑法暂时又杀不了女飞卫,随即就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只见他霎时浑身就涌起火焰般的气息,一股恐怖绝伦的刚猛内劲从他的左掌上聚起。 一掌破空轰出,直如火山猛烈喷射,饱含着越强越强、越挫越勇的毁灭之力,陈丽卿身子灵巧,转身避开,她却不知道佟修经这一掌并不是奔着她去的,人家的目标是七星法坛! 陈丽卿刚一让开,身后就传来了七星法坛倒塌的声音,护佑着罗真人阵法金光霎时就变得暗淡下去,满天雷劫顺势强壮起来,由分散出击的散兵聚合成了集团冲锋的钢铁洪流至尊召唤师最新章节。 正在对抗雷劫的罗真人元婴化身,立时就压力大增。笋冠仙见佟修经破坏法坛得手,忍不住大叫一声好道: “好一招天下无双的嫁衣神功,佟修经,你再快点将我的八卦云光帕也去夺回来了,只要此物回到我们手中,今日罗真人就劫数难逃。” 佟修经忙问道:“仙师,八卦云光帕却在何处?” 笋冠仙戟指昏迷不醒的刘慧娘道:“宝物就在那女子身上,你还不快快动手。” 佟修经狞笑一声,聚起十二层的嫁衣神功掌力,排山倒海的刚猛内劲随即汹涌拍出,目标直取刘慧娘。 老太监是下定决心,要一掌先将这绝色美人给轰碎了,然后再从她的尸体碎屑中取回八卦云光帕。 刘慧娘昏迷不醒,毫无抵抗之力,如何挡得住这惊天一掌,危急关头,陈丽卿不顾生死,飞身扑上,运转全身内力奋力抵抗。 要说女飞卫论武艺招数,并不输给佟修经多少,一两百合之内,两人可以战个旗鼓相当;可是比起内力就差如云泥了,陈丽卿的内功水平,只是勉强的后天巅峰,而佟修经,却是实打实的先天境界高手。 除此之外,论内功的质量也是佟修经的厉害,这嫁衣神功是武侠剧情世界中最为刚猛的内劲之一,就算十三层的龙象般若功也是望尘莫及。除了移花功的明玉神功,没什么内功有资格和它比刚猛。 所以,陈丽卿就只觉自己被一把灌注满了岩浆的重锤撞击了一下,仰天喷出一大口热血,只觉五脏六腑都开始激烈翻滚,她整个纤弱的娇躯好似花絮般的坠落了,所幸有战场幸运术发挥作用,这才保住了性命。 否则,只凭这一击嫁衣神功的刚猛掌劲,就可以送女飞卫往生极乐了。 佟修经一掌打翻了陈丽卿,转手就将掌中的裁云宝剑举起,那辟邪剑法刺出如流星赶月,第二次用出必杀之招对付刘慧娘。 这一回将再没有任何阻挡,佟修经脑海中涌现的是剑斩雪白脖颈,一颗美人首级在血光中冲天而起的景象。 “叮当”一声响起,uu看书 .uukanshu 只闻金玉撞击之音响起,伴生出数点寒星,一柄白玉水晶骑士剑从天而降,无巧不巧的挡住了佟修经的欲要怒斩美人首的宝剑。 刘慧娘掌中握着的八卦云光帕起了反应,突然间脱出她的手,向着天空飘起,且越飘变得越大,一直长到三丈左右时,方才不再继续变大。 八卦云光帕上的八卦图形显现出耀眼的金光,无限金光之中,一座水晶城堡的虚影冲霄而起,然后化虚为实,变化成一尊高戴金盔,披着漆黑长发、身穿银白短裙,肩披火红披风,有着八尺颀长身高、完美曲线身材,绝色无双、风华绝代的女神。 这位女神缓缓睁开紧闭着的双眸,一把就抓紧了那把白玉神剑,一个堪比无明神乐般的天籁之音乍然响起,霎时就震惊了整个水浒世界。 “格雷斯库尔的荣誉,我的好伙计,你是否等待得太久了?” “敏姑娘、无忌兄长,所有遗弃者同盟的兄弟姐妹们,是我,凌曌,又从永恒安眠中觉醒了!” 第68章 还愿6 就在这水晶城堡女神觉醒、重现人间之前,“女诸葛”刘慧娘受到了八卦云光帕传出的怪异信息影响,脑海里觉醒了无数的沉睡记忆,她的脑域不及杨烨的开拓度那么高,所以一时承受不住,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等到刘慧娘恢复意识时,竟然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然脱体而出,来到了一个无比陌生的环境之中。 此处中央有山,四处环海,矗立一边莽苍大地之上,刘慧娘张开慧眼,极目远眺这片大地的尽头之处,却只见到是无尽虚空。 刘慧娘熟读古籍,对炼气士的秘闻也有所涉猎,所以一见此地这等景色,就知道自己是到了八卦云光帕的内部。 久闻笋冠仙的八卦云光帕神通厉害,妙用无穷,原来此物就是一个纳须弥于芥子的独立小世界,和赵敏的乾坤布袋类似相同,只是容纳的物品更多,同时附带了有限的收容吸取功能。 当然,这八卦云光帕的收容吸取却没有葫芦七娃的宝葫芦霸道,只能收取没有生命的物品或生死玄关未通的凡人,对于炼气士或者先天高手以上的强人却是无甚用处。 所以,商周封神大战之时,八卦云光帕的主人石肌娘娘就对付不了拥有九龙神火罩的阐教金仙太乙真人。 刘慧娘心中沉睡的记忆已经觉醒,隐约明白这方小世界为何将自己引到这里,她的灵魂就顺着特殊信息的指引,在这广袤的独立小世界中探索着,直到临近了世界的中心——那一座高耸入云的中央山脉龙印战神。 一路行来,刘慧娘见到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与刀剑兵刃,这些想来都是笋冠仙刘永锡千年搜刮所得。 无怪乎刘永锡老贼会关心此宝,玩命也要将它夺回——原来他千年的家当都在里面了。若非周侗与李师师逼得他太狠,他就算无视罗真人渡劫,也都会先把八卦云光帕给夺回来。 她的神魂就一路飘,沿途攀援而上,飞行过崎岖的山道,一直登临到了中央山脉的最顶端,最后见到一尊足有九尺多高、由白色蚕丝牢牢包裹的巨茧。 望着在巨茧中间的深处,隐约现出来的一张她最为熟悉的面容,刘慧娘的心里暮然又多出了一种无比骄傲的感觉来。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精美! 这曾是她经历过的人生。 就在她成为刘慧娘之前,她的灵魂曾经用过另外一个名字,这名字并非她的本名,而是她进入造化空间被选为拯救者后,自己给自己改的。 “编号m005号拯救者——凌曌!” 她和杨烨一样,都是来自地球上的华夏国炎黄族人,进入空间的时间要早上三年,可年龄却与杨烨相近。 杨烨在地球上生活时,最多只是位技术宅、凤凰男,与高富帅并无半点联系,可凌曌的情况截然不同,她家境殷实、身世显赫,自幼都受优良教育,乃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但凌曌这位白富美的喜好与寻常名媛都不同,她对化妆购物、旅游舞会、开游艇、品红酒的豪奢生活毫无兴趣,只热衷于做些扶贫济困、除暴安良之事。 凌曌,她是整个家族中著名的奇葩,她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可以跌破了家族中所有小姐妹们的隐形眼镜。 在她十五岁那年,就无视家族长辈警告,放弃学习声乐,去跟随武师学艺武术;到了十八岁,胆量更加发育,又撇开了爹娘的强烈反对,自费考上警察学院,最后成为一名警花。 因她亲和力佳、口才好,毕业后被分配工作,当上了刑侦大队中的谈判专家。 在进入造化空间之前,她一直就是位既善良又任性的小女孩儿,直到她去办理那件彻底改变她人生的案件。 这是一起痴情女子的自杀案件,凌曌在九十九层的高楼顶上,费尽唇舌,总算以生的诱惑与家庭亲情,动摇了这位妹子继续往死路上走的坚定决心。 当凌曌与同事们做完工作,正待收队归去,突然间风云突变,气候出现异常状况,在旱天里莫名其妙的打起雷来。 待到雷霆散尽,同事们来查点人数,竟寻不着凌曌的踪影,她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得诡异无比。此事后来就成为了华夏国里一个脍炙人口的鬼故事。 凌曌这位风华绝代的白富美,从此就成为如黄家驹、张国荣、邓丽君般的特殊名词,被地球上那些曾受到她帮助的朋友、同事们给默默纪念着,他们都以为,这位善良而美丽的姑娘,已经不幸的陨落了。 可是地球上的人们却哪里知道,这位贵族中奇葩、警队中的警花它另有奇遇,她是活人穿越到了无限鏖战的战场,要随时面临生死考验的造化空间,还很有造化的被造化小儿相中,成了空间中最特殊的穿越者,目标要拯救三千世界的拯救者魔狱! 凌曌经历的第一个新人世界,其难度和杨烨经历的《葫芦兄弟》世界差不多,都是野蛮战场中的高难度隐藏世界。 《非凡的公主希瑞》世界——这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冷门的剧情世界,极少在造化空间的野蛮战场中出现。 它的故事主要是讲一位拥有类似漫威中神奇女侠般强大力量的女超人希瑞公主,率领着一伙起义朋友,去反抗暴/政,解放义希利亚星球,和一伙残暴的星际强盗霍德人开展持续的斗争。 同样作为被造化眷顾之人,凌曌这位白富美,受到造化小儿的优待,自然要远远高于技术宅、粗男子杨烨所能享受到的。 凌曌进入义希利亚后,附体成为了一位叫阿多拉的姑娘,她的身份与杨烨附体的葫芦老爹一样,都是剧情世界中的主角。 当然,虽然同样都是主角,但质量却是有差异的,像杨烨附体的主角属于无才无貌,而凌曌附体的主角就是才貌双全! 当阿多拉拔出她的佩剑“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喊出“赐予我力量”的咒语,她就能变身成为力大无穷、敏捷超群的女超人希瑞公主。 靠着这先天赋予的强劲主角属性,同时依托凌曌本身的兰心慧质与高明的人格魅力,她的新手任务完成的非常成功。 凌曌成就了剧情世界中原主角希瑞公主并没有完成的事业,她策反了霍德人的指挥官、阿多拉的养父,拥有四肢变形能力的霍达克,联合各方力量,将霍德人彻底赶出了以西里亚,恢复了整个星球的和平。 由于在新手世界完成了拯救任务,凌曌因此获得了丰厚奖励,得到了无双神兵“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并且还固化了希瑞公主的变身力量。 凌曌进入造化殿后执行的第二个世界任务是《倚天屠龙记》,就在这个世界中,她经历了更加艰苦的冒险,实力得到进一步提高,学会了武当派的隐藏绝学“天蚕神功”。 她联合中原豪杰、联合正邪两道,驱除鞑虏、恢复华夏,成为了倚天屠龙世界中的武林至尊,第二次又完成了拯救者任务。 因为完成拯救任务,凌曌再次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奖励,她从此就有了最忠实、最可靠的好战友、好伙伴——追随者张无忌、赵敏夫妻。 此后发生的事情,就是赵敏对杨烨所述说的那些,她开始经营无忌岛,收容遗弃者并建立同盟,与奉天城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直到迎来第三次的拯救任务。 这是《神州奇侠》的剧情世界,凌曌加入剧情主角萧秋水神州结义组织的阵营,对抗权力帮、长江水寨朱大天王,拯救世界的关键内容是逆转风波亭事件,要救出被冤杀前的岳飞。 可是这一个世界的拯救任务,凌曌却并没有顺利完成。因为这一回,她来执行任务并非孤身一人进入,在她的身边,多出了许多遗弃者伙伴。 很多时候,队友多了未必是好事,尤其都是些猪队友,常常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为多出了遗弃者伙伴的负累,凌曌此番任务,最终结果是功败垂成,神州结义迟到一步,岳飞照旧仍在风波亭被奸臣绞杀。 神州奇侠世界并没有获得凌曌这位拯救者的拯救史上第一祖师爷最新章节。 不过,凌曌这一回来神州奇侠世界也并非是一无所获,她至少还能破解谜团,得到《忘情天书》的传承,学会了那武侠剧情世界中罕见的神奇绝学——忘情十五式! 这门绝技可以将人的意志生命,都融入为大自然中的任何一石一木之中,巧借天地之力,来击溃敌人,是超越武道范畴、几乎近似魔法道术的绝世神功。 在经历过三次剧情任务之后的凌曌,拥有了吊打资深圣选者的强大实力,满洲族圣选者中著名强者拳皇飞扬古,与凌曌在大智岛比斗,结果却在她的“惊天一剑”下略逊一招败北。 天命汗见凌曌都有能力能击败飞扬古,再也不敢妄自尊大,当即全力以赴投入与遗弃者同盟的战争,派出了准斗神强者忽来道人来全盘操局。 凌曌第四次执行拯救任务之时,在水浒世界之中,忽来道人横空出世,突然袭击,出手就祭出了封神法宝“八卦云光帕”,想要将她封印起来。 原来凌曌的强化方向,并非走得是武道高手、炼气士的路线,正好可以被八卦云光帕的吸收之力所降伏克制。 凌曌眼见情况危急,先投掷出无双神兵“格雷斯库尔的荣誉”,成功切割空间,在八卦云光帕的小世界中,射出了一个小小的伤痕。 但她刚想乘机脱身,却被忽来道人邀请来的伙伴张天师虚靖真人再次偷袭,连“格雷斯库尔的荣誉”都被这个无耻小儿给夺了去。 两大准天仙炼气士联手合攻,就算凌曌再有造化眷顾,也万万抵挡不住,所幸她在进入水浒世界冒险前,就有了危机预感,提前花费巨额资金,购买一件特殊道具大轮回书护身。 凌曌当即施展出天蚕神功,让自己肉身进入到假死休眠状态,以天蚕丝结茧,变成了一个大蛹,将身体牢牢护住,以防御笋冠仙的侵犯。 最后,她使用大轮回书道具成功遁出灵魂,钻透了八卦云光帕中的小小空隙,成功脱逃。之后,灵魂一路流浪,寻到了忻州,玩了出鸠占鹊巢的戏份,融合了刘慧娘的神魂,取代了她的身份。 笋冠仙虽然用八卦云光帕获得了凌曌的肉身,但却破不开天蚕丝,uu看书.uukanshu 得到了美人却只能看,而不能操,最后只好丢在小世界中认真收藏着,期待着某一天可以破丝享受。 但是他的春*梦终究没有实现,刘慧娘提前得到了八卦云光帕,灵魂出窍进入到了小世界中,灵肉合一破开了天蚕丝,结束了凌曌肉身的休眠状态。 此时,水晶城堡的非凡公主终于又回来了,凌曌冲出了八卦云光帕,白玉水晶神剑自动归来寻主,挡下了佟修经的嫁衣神功。 历经完大劫大难、起死回生的凌曌,她的个性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尽管仍旧保持着正义善良的立场,但却彻底没有了女孩的天真任性。 她所有前世、后世的记忆,都在相互渗透、相互结合。成为刘慧娘时期的冒险经历,同样成为了新生凌曌记忆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此刻,凌曌的凤目倏然生威,她将掌中的“格雷斯库尔的荣誉”高高举起,冷冷扫了这个熟悉的敌人一眼,杀意森然的道: “佟修经,你的把戏该收场了!” 第69章 还愿7 对于凌曌,佟修经并不陌生。三年多前,他还是一位普通的满洲族圣选者,跟随拳皇飞扬古,去讨伐无忌岛的遗弃者,曾经与这位传奇女子交过手,当时结果是他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佟修经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凌曌,遇到这个传闻中已经被忽来道人消灭的前奉天城死敌。 不过,作为资深圣选者,辟邪剑法与嫁衣神功的传人,他佟修经还是有武者尊严,他绝不认输,惊讶之余,迅速恢复了自己的斗志。 毕竟在过去三年中,佟修经并没有原地踏步,他时刻都在变得更加强大,此刻的他已是资深圣选者,就算凌曌你再传奇,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想到这里,佟修经一声冷笑,脚踩“葵花迷影”,瞬间疾冲向前,动如脱兔,剑速快得难以想象,这裁云宝剑的剑刃眼看都要刺中凌曌秀气的鼻子。 辟邪剑法本来就是天下武道中最快的剑术之一气冲星空。 但可惜,再快的剑法,却也快不过风,刺不到云。 凌曌那双手高举的“格雷斯库尔的荣誉”,迎面来了一记螺旋式的反撩,只见风涌云动,不差毫厘的截住了辟邪剑法的冲刺。 忘情十五诀之一,云翳! 同时,就在双剑交锋的刹那,立有五条细韧无比的天蚕丝从凌曌的左手五指中射出,悄然间缠绕住了裁云宝剑的剑身。 佟修经正待中途转向变幻攻击方位,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剑与“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已经粘连在一起。 凌曌娇喝一声,霎时斗气涌动,把满头黑发都变成了金黄之色,佟修经用侦查术去侦查她的相关指数,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一大跳。 80点的力量,99点的敏捷! 这还是野蛮战场的圣选者所能拥有的力量与敏捷? 此处暗中交代,凌曌的真实力量、敏捷数值自然不可能有这么高。她是依靠着非凡公主的神格变身,类似杨烨的巨灵变身,将她的正常四项指数进行了翻倍提高。 佟修经力量不及凌曌,夺不回被天蚕丝缠住的剑,正进退两难,留心敌人有何异动时,不料凌曌却已抬起她那条比金梦姬更颀长匀称的秀腿来。 这一腿如雾亦如电,迅捷无比,速度比佟修经的轻功更快,砰地一声,这厮早已中了一脚,再也握不住宝剑,整个身体倒飞出了七八尺远。 这仍旧是忘情十五式中的云翳诀,能无视距离限制截杀攻击目标。 凌曌一招得手,摘下裁云剑,继续挥舞起“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全身都被剑芒包裹,越舞越急,舞到最后,漫天的风波都似一条无形的风线,被串连在一起,而凌曌本人,就成为这一阵旋风的中心。 千百朵风刃骤起,舒卷住倩影—可她的剑却始终未出! 佟修经赤手空拳,面对着眼前这尊杀气腾腾的女神,只觉有一股强大的压力,正在铺天盖地的涌压而来,他额上的汗滴越来越多: 没想到经过了三年,他还是没有缩短和凌曌之间的实力差距。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个被天命汗爷深深忌禅的小女子,她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佟修经并不知道凌曌使的是忘情十五决中“风*流”诀。 凌曌这一剑就叫“舞风之剑”。 终于,她的剑势被提升到巅峰状态,伴着剑光牵引,风刃群体崩发,“舞风之剑”终于出手! 风刃席卷,肆虐起来,就连围困罗真人的天劫都受到震动,留出一分空闲,要来观摩这种惊天的剑术。 佟修经无处可逃,他只能运转起全身的嫁衣神功,将以至刚至猛为特点的内家真罡,组成可以笼罩四野的天幕铁网。 嫁衣神功第八重天,如意之境。 佟修经用出了他的杀手锏,作为一个太监,他有着和韫相童贯差不多的特点,该硬时候还是能硬起来逍遥僵尸。 他的嫁衣护体罡气,正好可以越强挫强、越挫越勇,任凭风刃再密再强,它都能咬定青山不放松。 嫁衣罡气变成了可以抵抗天地神威的铜墙铁壁,这一门传说中可以对抗明玉功的绝世武功,其锋芒是难以攫夺的。 风刃之中,佟修经不动如山,顶着铜浇铁铸般的罡气防线,直面凌曌的舞风之剑。 至刚对至柔,坚硬的盾对锋利的矛,两人来了一局“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算无情的天地,也遮不住无孔不入的风云,所以再是越强挫强的嫁衣神功,又怎挡得住舞风之剑。 凌曌的风刃撞上了嫁衣罡气的护墙,顿时纷纷停歇消失,可是未过良久,又有“丝丝”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传来,佟修经的内罡护墙随着全线崩溃。 有无数风刃割刺入了佟修经的身体,立刻就将他割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 所谓,千刀万剐莫过于此,在凌曌的忘情十五诀中,论出招狠辣,却要数风*流诀为第一。 若是凌曌没有经过水浒世界中封印三年的事情,没有受到过刘慧娘记忆的影响,她未必会一出手就是这等爆烈的绝招。 仁慈、善良曾是她的行事风格,对于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她从来做得都并非太好。 可如今情况却不同了,她得到了女诸葛刘慧娘记忆的影响。这位姑娘却是一位真正的军师,熟知兵家诡诈之术,明白苍鹰搏兔须出全力的重要性,晓得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的道理,从不优柔寡断,该出手时就出手,对敌人不会抱有任何的同情心。 就如刘慧娘在安乐村,反击背叛陷害她在先的亲生兄长时所用的手段,就透出了兵家的狠辣之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搞你全家,揍得你后悔为何还会生在世上。 佟修经困兽犹斗,用尽最后的力量,催动辟邪剑的内功心法,双手连扬,射出了无数的夺魂金针,想要和凌曌同归于尽。 每根金针的刃上都闪动幽蓝色的光芒,想来都是些狠辣无比的剧毒。 凌曌面对着金针之雨毫无惧色,只将素手轻扬,天蚕神功的内劲化作有形的蚕丝,编织出密不透风、带有粘性的天网,将满天金针都沾入到了网内。 佟修经见凌曌的天蚕神功如此厉害,顿时面如死灰,泛起了绝望的眼神。 凌曌却是毫不怜悯,只见她俏脸寒意料峭,那天蚕神功内劲再吐,顺着丝线,无声无息渗透入敌人的经脉中,同时又截断了他的内息,灭绝了他的生机。 满洲族资深圣选者佟修经等到了他的末日,眼珠慢慢成了死鱼状,渐渐只有出得气,没有入得气,直至归入到死亡的安眠。 当凌曌见到青铜色宝箱突兀的在虚空中出现时,恍然间就有了隔世的感觉。 可惜眼下形势危险,刘慧娘的记忆在严肃警告着凌曌,不要急着伤怀感触,不能去犯文青病。帮助罗真人渡过四次天劫,这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自从被佟修经一记嫁衣神功,轰塌了七星法坛,破掉防护阵法后的罗真人,情况是一点都不理想天才霸主最新章节。 罗真人的元婴童子在雷劫中,早已经失去了从容淡定的姿态,如同逆海里的扁舟,在风暴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越来越狂暴的雷刃给搅成粉碎。 四次天劫又名九九雷劫,一共含着八十一场雷劫风暴,每逢一个时辰,都要召唤出九次雷劫,总共需要连续支撑九个时辰,方才能算渡劫成功。 这时候,过去的雷劫总共有六九五十四轮,罗真人尚需要再持续奋战三个时辰,但看元婴童子的状态,似乎是半个时辰也熬不住了。 周侗是老牌武道宗师,经验丰富,察觉情况不妙,当即传音入密,请罗真人全力以赴应对渡劫,把张天师、笋冠仙都交给他来拖住。 罗真人并不答应,他和周侗交情深厚,知道其底细,若在壮年时期,周侗未必会怕张天师与笋冠仙,但如今年老力衰,万万不是两大准天仙的敌手。他不能自私到任由老友去直面危险。 至于那位两次天劫巅峰水平的李师师,则自动被罗真人无视了,她的无明神乐虽然厉害,但却扭转不了这种境界的战局。 周侗看出了罗真人的顾忌,当即朗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一仰脖吞入口中,随即就气血大涨、斗志狂涌,在众人环视之下,褪去老皮,返老还童,变成了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雄壮武士。 “多亏呼延兄弟想得周到,早给老夫预备下这千年参仙的臂膀,如今我已经恢复了壮年实力,再也不怕什么笋冠仙、张天师。罗真人,你还不快去渡劫。” 周侗言罢,右拳连环击出,空前强盛的实质拳意暴起,霎时就将张天师的青龙、白虎元神各自打了一个趔趄。 罗真人得到帮忙,乘机脱身,收回朱雀、麒麟化身,不再和张天师纠缠,昂首发出一声怒啸,腾云驾雾而起,冲入到了狂暴的雷劫风暴之中。 笋冠仙刘永锡看见罗真人全力渡劫,以元婴、肉身尽数投入雷劫风暴,做出“不成功,便成仁”的姿态,不怒反笑,面容狰狞嘟囔着 “蛋生,贫道早就等着你这般做了,你看好了,uu看书 ww.uukasu 显我百灵巫丹,复我大巫之灵,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敕。” 他伸手探入百宝囊,取出了一件妖气冲天的宝物来,乃是一颗滴溜溜乱转的红珠,刹那间化成流星,钻到了帝江元婴的体内。 帝江元婴吸收了这红珠,其气息顿时发生变化,它于黑暗中摇身一变,成了一尊头顶天地的无首魔神,左手舞干戚,右手举盾牌。 旁边有李师师看见,顿时花容失色道:“哎呀不好,这个是刑天魔身。”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李师师、周侗等人及时反应过来,刑天魔身早已经展开行动,它的速度快胜过光速,彻底无视空间距离,一闪而逝,出现在雷劫风暴的核心。 这尊魔身有着奇怪能力,那四次雷劫的雷云风暴一遇到它,就会自动散开,并不伤害它半点分毫,刹那间就到了罗真人背后。 干戚舞动,恶狠狠挥出,罗真人的元婴童子只顾着奋战雷劫,不防背后有人暗算,随着“噗嗤”一声轰响,被砸成了肉泥。 第70章 还愿8 夏商周朝之前,上古洪荒年间,多有妖魔作祟,人族抗暴求存之时,涌现出许多具有沟通天地能力的神通者。他们履行祭祀医卜之职,在杀伐征战中建立功勋,因此广受尊重,被众人尊称为“巫”。 其中神通较小的巫者被称为小巫,而神通广大的巫者就是大巫。大巫在人族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限,其威望绝不逊色于帝皇。 在洪荒年间,最出色的大巫只有两人:其中一个是九黎族领袖,与人皇轩辕黄帝逐鹿中原的兵祖蚩尤;另一个更加了得,他是来自常羊山,敢于挑战天皇至尊的斗魔刑天! 笋冠仙多年前曾游历苗疆,无意中闯入到了拜月教地宫遗址,从地宫宝库之中,找到了一颗带有刑天残魂力量的百灵巫丹。 那刑天活着时,就曾与天帝在九天雷云中单挑独斗、生死决战,他的最强天赋就是免疫任何形式的雷电,从不把被炼气士们畏惧如饿虎的雷劫当作一回事。 而笋冠仙又最精通缩地之术,瞬间移动对于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这般简单,因此当他的化身与刑天巫丹结合起来,就成了雷劫中的致命杀手了。 罗真人的元婴一招不慎,倒了大霉,被刑天干戚粉碎了身体,所幸有公孙胜孝顺,一早就将自己收缴自瘸师左黜处的替身娃娃转交给了师傅使用。 因此,元婴童子的身体刚一碎粉,立刻闪耀起一片红光,并于死灰中显出凤凰涅槃的气象,随即就满血复活了。 罗真人修行多年,从来没有一刻遇到的危险,比方才会更严重,笋冠仙这一轮偷袭,成功的打掉了他的一条命。 笋冠仙见多识广,看到凤凰涅槃气象生出,就知道罗真人身上有替身娃娃,心中免不得暗自骂娘。 此刻七星法坛已经毁掉,公孙胜布下的阵法对于笋冠仙缩地术的限制,早已经不复存在,所以笋冠仙立刻就想出了新的作战方略。 他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从自己百宝囊中又取出一顶珍珠宝伞,“噗嗤”一声撑开,顶在头上。 随后,笋冠仙施展出缩地之术,竟然不怕危险,亲自瞬间移动到了可怕的雷劫云中,舌绽惊雷,言出法随,施展出各种幻术,连同刑天魔身,向罗真人发动了致命的夹击。 要说笋冠仙的修为,并不及罗真人,不能达到渡过四次雷劫的水平,但他这顶珍珠伞却是忽来道人成道的本命法宝,配以“忽来”之名,是无法无天的逆天存在,其防御性能超强,就算四次雷劫都能勉强撑住两个时辰。 所有雷劫击落下来,都被忽来伞给挡住,笋冠仙就将身子藏在伞下,用出各种阴毒招数,来对付罗真人。 他的法术都来源于封神大战时期的截教一脉,以攻击炼气士的神魂为能,有着呼名落马、戮命勾魂等种种手段。 笋冠仙是打定了算盘,定要在两个时辰内解决了罗真人,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凌曌已经安置好了陈丽卿,风驰电掣般的杀来,望着半空雷云中岌岌可危的罗真人,不由的柳眉紧锁,愁上心头。 因为,凌曌当年纵横以西里亚星球的坐骑顺风马,已经在当年的恶战中,被忽来道人以九阳神钟法术杀死魔动九天最新章节。此刻的她,失去飞行能力,不能再去助罗真人一臂之力。 正在为难之时,李师师脱出战团,翩然而至,对凌曌说道:“丹瑶,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凌曌报之以舒心的微笑道:“永儿,若非你指点丽卿,以箭穿八卦云光帕旧创,我哪里会有成功脱困的机会?” 李师师道:“这是造化庇佑,却并非我的功劳。” 这两位美女却是老熟人了,在三年前,凌曌进入水浒世界执行任务时,李师师还叫胡永儿,是转世狐仙,和瘸师左黜一样,本是志在祸害人间的。 当时凌曌仁慈本性发作,为了不愿意继续看到“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就额外客串了社工的角色,用拳头说话,奋力劝导胡永儿改邪归正。 经历过种种波折,结果是不打不成至交,胡永儿彻底被她感化,改邪归正,还成了她的知心朋友。 凌曌遇难之时,胡永儿就在身边,她也曾舍命相助,所以才知道“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刺穿过八股云光帕的旧事,当时灵机一动,就指点了陈丽卿箭穿旧伤,结果歪打正着,引得刘慧娘灵魂归体。 凌曌来不及和李师师叙旧,转话题就问:“永儿,你有没办法让我飞起来?” 李师师闻言吓了一大跳:“丹瑶,你不是要去雷劫云中助战吧?此事万万不可,四次天劫非同小可,便是渡过两次天劫的地仙上去,也断然熬不过一下雷击,你绝对不可以去冒险。” 凌曌道:“不妨事,笋冠仙入雷云暗算罗真人,所凭仗就是忽来伞。此物是天外天的宝物,可以在雷云中支撑数个小时。格雷斯库尔的荣誉也和此宝一样,能暂时抵抗住雷劫。永儿,你且看着,我是有此术护身。” 言罢,她素手一扬,那“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剑刃上面闪动出了银白色的光罩,霎时环绕住了她的全身,透出一股圣洁、可靠、稳重的神秘力量来。 李师师对于天外天之事早有所了解,同时更明白自家朋友的为人脾性,绝非是自取灭亡之人。所以她不再劝阻,轻拍玉掌,呼唤出来一张魔毯,转交给凌曌道。 “丹瑶,我这张毯子是一位大食朋友所赠,有着飞天遁地之能,可以助你行事。” 凌曌大喜过望,倩影轻飘,踏上魔毯,腾空而起,边飞边向李师师说道:“多谢永儿,此宝真是雪中送炭。” 这魔毯飞行速度极快,转瞬就把她送到了雷劫中,罗真人一面渡劫,一面应付笋冠仙的追杀,斗得十分艰苦,凌曌赶到帮忙,解了他燃眉之难。 凌曌知道自己实力远不及笋冠仙,所以并不直接正面强攻,只施以巧招,专门将忽来伞当作目标,每一剑都对准伞面上砍去, 笋冠仙生怕忽来伞破掉,不敢不去转攻为守,对于罗真人的攻击立刻就缚手缚脚起来。 他眼见自家的优势被凌曌逆转,心中大怒,口里不住地喝骂“小贱人”;凌曌伶牙俐齿,却不吃半点亏儿,也用“老畜生”回骂过去,二人一边游斗,一边嘴炮,战得甚是热闹。 罗真人道行高深,通晓天机,一见到凌曌,顿时明悟,应征了自己当初见刘慧娘时,觉得可能存在着第二位拯救者的猜测: 原来竟出现了传说中的一魂双体事件,在《结水浒传》剧情女主角刘慧娘的肉身里面,还藏着一尊来自天外天的女拯救者的灵魂农门家主之四姑娘最新章节。 他以仙音传语,联络凌曌,多谢过她的救护之情,凌曌淡然微笑道:“救助真人乃是刘慧娘的心愿,我既受了她的记忆,自然要按照她的想法去行事。所以,真人您不必介怀。” 得了凌曌帮忙,罗真人的局面顿时就好了很多,他自己分出一半力气,抵御雷击,留出另一半力气,去对付笋冠仙。 至于那尊神出鬼没的刑天魔身,已被罗真人的童子、麒麟、朱雀三大元婴化身,慢慢适应了攻击节奏,开始能捕捉缩地瞬移的轨迹,两下里斗得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战斗继续持续,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笋冠仙与张天师并没有等到大金国的援兵再来,不觉越斗越觉得古怪。 此番来此,笋冠仙他们是做足准备,邀请了大金武道宗师魔弹子来帮忙,凭他的盖世神锤,就算梁山五虎上*将都来,也未必能挡得住这人的脚步,但为什么此时尚不见人来,难道另有变故发生。 他们正在那边胡思乱想,却惊觉从山下飞行来一头四蹄闪动着云霞的金眼骆驼。骆驼背面,蹲坐着一员身高九尺,腰大十围,颜如雄狮的猛将,掌中各握一柄水缸般大的擂鼓瓮金锤。 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平地而起,扑面而来道:“两位仙长恕罪,某家魔弹子来迟了。” 张虚靖被周侗威逼得紧,不及使用慧眼查看,见魔弹子终于来了,不禁大喜,就招呼道:“既然来了,那就不算迟,魔将军,还不快来帮手,助我打死这姓周的老匹夫。” 魔弹子答应一声,抡金锤纵骆驼,气势汹汹,直扑周侗而来。 雷劫云中的笋冠仙猛然间心血来潮,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好,张开慧眼去辨认魔弹子,看后不禁大惊失色道:“大事不好,天师小心,这人不是魔弹子,他是梁山贼寇假扮的。” 说时迟,那时快,笋冠仙的声音还未从空气中传播到张虚靖的耳朵里,那对如山般巍峨的擂鼓瓮金锤早已经轰然砸下。u看书 wuukanshu 锤子砸击目标并非是周侗,而是张虚靖座下板角青牛的牛头。 反手一锤砸落,牛头爆裂粉碎,张虚靖翻身落牛,被周侗顺势一击拳意实质击中胸口,好悬没把这位当代天师,直接就送去了轮回转生。 所幸张虚靖根器深厚,随身法宝极多,周侗宗师的拳头确实很重,但并没有打死了他。可是死劫虽脱,活罪难逃,但见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时已是面如金纸,嘴角还不住淌血,想必受伤极重。 空中的凌曌同样看透了魔弹子的真相,瞬间,她的心神里又被刘慧娘的感觉占据了,幽幽轻笑了声:“你这家伙,又玩这套老把戏。不过,还真得很管用呢。” 魔弹子恢复了原形,正是杨烨以六尾天狐内丹的易容天赋改扮,他一现真身,两位敌人都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了他;而另外两位美女却禁不住百感交集,心如鹿撞起来。 不仅是受到刘慧娘情感支配的女性拯救者编号m005的凌曌,更还有那位专弹一手好琴、吟唱得一口好诗、专吸帝王家龙气的倾城级名妓——李师师! 第71章 还愿9 看见杨烨露出真面目,李师师顿觉有些尴尬,她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个假扮魔弹子的男子,正是在东京被自己救命,又助自己修成人仙之身的那位有缘人。 她在万丈红尘中修行,早将道门双*修术与佛门天女观想术练得炉火纯青,养成了倾国倾城的绝顶魅力,就连那大宋皇帝道君徽宗,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异世之光脑神官最新章节。 可惜她再多寻世上最优秀的男子来合籍双*修,施以采阳补阴之术,却照旧不能使她的天狐妖性彻底祛除,直至遇到了杨烨,发现他有着潜龙气象,又身怀玄女天书中的避殃铸鼎之术,正是可以帮助她化妖为人的关键。 李师师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但妖性犹在,并不像寻常人间女子般的矜持,发现了有缘人岂能不主动出击?更何况,当时的杨烨中了左黜的积尸气,而李师师的孔雀明王欢喜禅心法,恰恰是能够消除鬼毒。 当时那场绮梦,对于李师师来说,既是利己,又是救人,乃是个双赢的结局,杨烨从左黜的积尸气捡回了一条命,而李师师,彻底脱胎换骨,拥有了人仙的肉身。 不过她主动去和杨烨啪啪啪的时候,却是并没有经过对方同意的,因此,饶是她历经过千年的情劫,经历过无数的爱情故事。看到杨烨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得将粉面隐在瑶琴后,不敢主动去和杨烨搭话。 杨烨见到李师师的表现,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如似李师师这等绝色,永远都是男人目光中的焦点,所以他刚到峰顶,立刻就见着这位绮梦中的有缘人,但他却并不敢过去打招呼。 因为,他明白刘慧娘、陈丽卿都在近处,在这种情况下去寻李师师去回忆春*梦,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了。 就如地球上的男子,对于那些个名扬天下的绝色女明星,回到家中都勇于撸啊撸的,等真得见着真人,哪个会有勇气径直去落实梦中的场景,冲将上去,直接去射她们一脸? 现实与梦幻,终究有质的差距,杨烨虽然依稀感觉当初的绮梦莫须并不是真梦,但是他并不能完全确定。 况且,杨烨刚一锤拍翻了张天师的牛,就看见了在七星法坛的近处,陈丽卿重伤仆倒、刘慧娘昏迷不醒,两位最关心的人,情况都不好,当即眼睛发红,哪里有心情再去寻别的美女叙旧。 杨烨知道龙虎山张天师的御兽之术天下无双,不敢在他面前继续骑乘金眼驼,当下就念个法诀,将灵兽收回灵符,并连同擂鼓瓮金锤都放回阴阳鱼印记之中,随后,他施展出飘云远烟的绝顶轻功,身形快捷如风,眨眼就到刘、陈二女的近前。 他定睛观看,发现陈丽卿已被人使用了上好疗伤灵药,其效果并不在生生造化丹之下,伤势已然稳定,并无性命危险,只是元气有些损伤,需要继续休息;只有刘慧娘的情况十分怪异,身上毫无半点伤痕,就是一昧昏睡,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种情况,杨烨从来没有碰到过,纳兰重光的笔记中没有写过,赵敏讲给他听得造化殿故事中也没有提到过,关心则乱,就连这位脑域进化、智计过人的武凤雏,瞬间也都不淡定了。 “慧娘,你快醒醒,这究竟是怎么了。” 杨烨怀中的刘慧娘全无反半点应,但却另有一个声音幽然在他的心中震撼响起,同时,左手的阴阳鱼印记开始熠熠生辉。 “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这是在呼唤我吗?” 这个声音与刘慧娘的声音一点不同,但杨烨的第六感却很确定的告诉他,这个就是刘慧娘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杨烨带着疑惑,在心海之中,与这个神秘的声音继续沟通。 “我和你一样,都有着相同的使命,有着同一位的老板,就是那个最小气的造化小儿,或许你会听说过我当年的名字,我叫凌曌,编号还在你的前面,我是m005号拯救者仙路争锋。” 杨烨闻言,那超过百分之二十开发度的脑域迅速运算起来,将造化小儿、赵敏提供给他关于凌曌的信息,和现在的状况结合起来进行推演,居然让他想到一个唯一可能的结果。 “凌曌?我进入这个世界本来就要来寻访你的,但你和慧娘又有何关系?” “其实我就是刘慧娘,但又不完全只是刘慧娘。当年我被忽来道人暗算,肉身被封印在八卦云光帕中,只有神魂侥幸遁出,流浪到了忻州,后来附体了刘慧娘的肉身。” “难怪我认识的刘慧娘却与荡寇志书中的描述不同,就是因为她受到了你的灵魂影响。” 熟悉的声音听到杨烨这话,突然间有些哽住,可最后还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出一个答案来: “从来就没有过'她',一直就都是'我'。自从我附体了她肉身,这个世界中就再没有了刘慧娘,有的就只有凌曌。尽管属于凌曌的全部回忆要到今天方才彻底觉醒,可所有属于刘慧娘的人生经历,其实都是由我的灵魂在替代经历着,她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当中并无半点区别。” 杨烨定睛抬头,看到雷云之中,有一尊金发女神踏着魔毯,挥舞白玉神剑,正在和笋冠仙展开着激烈的战斗,他的神眼看得清晰,在金发女神的右边皓腕,与自己同样的阴阳鱼印记也正发出着耀眼的闪光。 这是拯救者印记之间的共鸣,恍然之间,杨烨推演能力飞速运转,当他用侦查技能横扫全场,看清了全部敌我双方的数据资料后,总算让他悟透了,那造化小儿在进执行任务前给自己留下的一句谒语。 “千古幽局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所谓千古幽局,指得就是即将到来的宋金大战,那场本当发生在靖康年间,但被提前触发的炎黄族大危机。 天罡,指得自然是五雷天罡正法,而地煞指得是地煞七十二门幻术,无论天罡,还是地煞,其实都出自云梦山白云洞中的天书,形式虽然不同,但源头却是一样的。 泉台,专指渡雷劫专用的七星法坛,怀有阵法妙道,只有当天罡正法与地煞幻术在七星法坛前联成一器、并肩携手对抗强敌的时候,才是拯救者凌曌觉醒归来的时机。 罗真人与公孙胜,是天罡正法的嫡系传人,地煞七十二幻术的传人是左黜与胡永儿,此时左黜被灭,而胡永儿兵解转世成为了李师师,这一回到了二仙山,帮助罗真人一同来对付笋冠仙。 天罡、地煞,泉台,一下子什么都齐备了。 当然,杨烨并不知道凌曌归来的真实详细过程,恰好正是李师师指点陈丽卿,以天罡正法练就的封魔箭破了八卦云光帕,方才给凌曌创造出了灵魂归体的机会。 空中激战正烈,杨烨不愿意袖手旁观,放出一声断喝,归灵七宝刀霎时飞出,变成了飞行道具,风驰电掣也似,施展出蜀山派的飞刃之术,招走空灵、犀利无边,直飞到雷云中对着忽来伞没命的乱砍。 必斩驭刀术! 杨烨是进化过的脑域,判断力极强,一眼就看穿了笋冠仙的破绽,只要砍破了他那件顶在头上避雷劫的忽来伞,他就不能再继续干扰罗真人渡劫另类精灵生活最新章节。 若在平时,笋冠仙弹指之间就能破掉杨烨这种粗浅的飞刃之术,只是此刻,一来要牵制罗真人,二来还有凌曌捣乱,再没有精力出全力破法。 所以,笋冠仙只能在雷劫云中不断的缩地瞬移,全力避开杨烨的归灵七宝刀飞斩,时间越拖越久,罗真人的力量也越恢复越多,连刑天魔身都感觉到最战最难了。 地上的张天师也没有讨到好,他受到了杨烨的暗算,元气损害,而此刻入云龙公孙胜赶回,联合着李师师和恢复青春的武道宗师周侗三个打一个,法武仙音,攻击节奏组合得无懈可击,将这位渡过三次天劫准天仙,也揍得十分凄惨。 金国的援军还是没有赶到,笋冠仙以缩地术摆脱了杨烨、凌曌的夹击,分出精神,掐指推算,总算让他知道了金兀术的境况。 一番推算之后,刘永锡面如死灰,明白到外援是全然靠不住了,今日若想取胜,只能用出最后底盘,才有一线希望反败为胜,但看见自己那骁勇的刑天魔神之元婴化身,心中总归是诸多不忍 正在这时,张天师怒吼一声,两尊元婴化身凝成一器,变声了龙虎神将的模样,虎头、金甲、人身、龙威,浑身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灵之威,李师师的无明神乐顿时受挫,公孙胜脚步虚浮,险些被这份神灵威压给震慑住了。 只有周侗武道宗师境界最高,守紧门户,不动如山,同时化指为枪,用出了宗师级别的枪矛专精,逆转时间,后发先至,以指枪提前洞穿了张天师的右腿。 五指如钩,刹那刺入,溅起血肉横飞,张虚靖站不稳,当即单膝跪地,仰天只吐粗气,那周侗、公孙胜、李师师三人再次品字形围上,各种形式的攻击继续源源不绝而来。 就在十分危险的时候,笋冠仙猛然大喝了一声:“张天师,你快快放出元婴肉身,上天先来助我一臂。” 张天师自身难保,哪里肯听,回骂道:“放屁,我若放出元婴上天,如何还能招架住周侗老匹夫的拳头?” 笋冠仙道:“擒贼先擒王,只须斗败了蛋生,待会等我解决出来,你我二人联手,什么敌人都只是土鸡瓦狗。天师,你只须稍微坚持片刻,那便可以了。uu看书.uukansuom ” 张天师听他说得有理,又虚晃一招,避开三人夹击,暗中也以紫微术数推算,却得了个大吉大利的结果。他自恃道行高深,对自己的术数造诣充满自信,当即就允了笋冠仙的建议。 龙虎神将元婴冲天飞起,直射向雷劫中而来。笋冠仙见张天师元婴上来,心中得计,不觉大喜,当即轻拍自家天灵,灵气回收,早将刑天魔身收回,又施展出缩地之术,瞬间移动,霎时就飞出了雷劫云外,到了安全之处。 他这番行动,看得张天师、罗真人、凌曌等人无一不奇,只有杨烨脑力惊人,观察入微,察觉不好,当即冲霄飞起,用出全功率的飘云远烟,拼着被雷轰的危险,直闯入雷劫云内。 说时迟,那时快,笋冠仙取出了一卷黑色封皮的书籍,封面上用古篆龙飞凤舞的笔迹写就了“荡寇”两字,从书中射出无数道腥臭黑气,刹那就笼罩定了张天师的元婴化身。 龙虎神将元婴化身受了黑气影响,立时沸腾、膨胀、自爆,惊天动地的声音当空炸响,直彻九霄的蘑菇云刹那绽放,情况仿佛如是核弹爆炸。 第72章 仲秋 忽来道人在《大唐双龙传》世界与张无忌同归于尽以后,他的两大成道法宝,忽来伞与荡寇之书,都落到了笋冠仙的手中。 作为老牌的准斗神级的强者,忽来道人全盛时期的实力非常恐怖,他曾在魔戒世界中单挑斗败过骑着鹰王关赫的白袍甘道夫。水浒传世界中第一强者罗真人,论实力并非他的敌手。 所以他的成道法宝威力可想而知:忽来伞防御无双,能抵御各种伤害,连四次天劫都可以硬扛;荡寇之书更加可怕,有着蒙蔽天机、神魂引爆两大可怕特效气冲星空最新章节。 所谓蒙蔽天机,主要用来对付那些会预感自身危机的武道家与拥有推演未来命运能力的地仙级炼气士,使用荡寇之书,就可以给这些人提供完全错误的未来信息。 张天师正是被笋冠仙的荡寇之书迷惑,才会错算出放出元婴夹攻罗真人、会有大吉结局的卦象。 至于神魂引爆,就是笋冠仙方才对于张天师元婴所用,此术对敌人无效,只能对我军或友军的灵魂、金丹、元婴或化身使用,一旦被书中黑气笼罩,则神魂等物立即自爆,爆炸物本身越强,自爆的破坏力、冲击波也就越强。 张虚靖是渡过三次天劫的地仙,实力只略差罗真人与笋冠仙一线,他的元婴自爆不亚于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这种规模的爆炸,就算罗真人全盛时期都扛不住,更别说此时的他,还要分出一半以上的精力去对抗雷劫。 凌曌同样也扛不住,她的“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只是s级的防御型次神器,对抗四次雷劫,靠得只是西方魔幻式强化与东方仙道体系的相互克制,却并不完全是靠她的实力。 眼看罗真人与凌曌,都要陨落在笋冠仙这突然的致命袭击下,杨烨纵身跃起,凌空变身,让自己瞬间就成了一尊三丈三尺高的巨汉,同时肩膀猛耸,两首四头左右各自叉丫而出。 三头六臂天赋再次出现,那六只胳臂各自拿了归灵七宝刀、沥泉神矛、擂鼓瓮金锤、冥剑鬼门关四套兵刃。 天子皇气也被杨烨主动触发,他再次用出了自己全部的潜力、最大的能耐,誓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罗真人不能死,与刘慧娘同魂双体的凌曌更加不能死。 他使用传送戒指的定点传送,霎时就飞到了元婴自爆最激烈的蘑菇云中,发起了迅捷如风的自杀式冲锋,宗师级枪矛专精的特效蓦地被他施展而出。 沥泉神矛逆转时间,回溯历史长河,完成了惊艳的一枪——“绝情朱点丹”! 龙虎元婴吃了这一枪,身上中的荡寇黑气,顿时淡了,自爆的速度顿时停滞了下来,杨烨怒吼一声,收回沥泉神矛,空出两只手,奋起80点的神力,上前猛力一扑,早把正在自爆的龙虎元婴给狠狠抱住。 同时,他背后的两只手也没有空闲着,冥剑鬼门关划出了宗师级刀剑专精的效果,一剑切割空间,劈出了一道空旷的异次元通道,杨烨把心一横,拖着自爆元婴就跨跳了进去。 临行之前,杨烨运转仙元力,将归灵七宝刀脱手放出,由灵气驾驭着飞行起来,惊虹急电般去斩笋冠仙,笋冠仙一声冷笑,掐个真武诀就想回控杨烨的飞刃,可归灵七宝刀颇有灵性,绕个弯弯躲避飞开,行到笋冠仙背后的虚空中,就是狠狠一下切割。 归灵七宝刀施展出来的还是宗师级刀剑专精的附加天赋——切割空间。 空间通道刚一被切开,就从里面传出来一股无形强大的吸引之力,却正是杨烨在异次元中,以宗师级格斗专精用出实质拳意,并施展出了侠客行二十四诀中的凌空擒拿术。 持觞劝侯嬴江山权色! 笋冠仙未及提防,居然被杨烨一把拽住,随后就拖进了异次元空间之中,他的人刚一拖入,空间缝隙当即就被闭合了。 在异次元空间之中,绝情朱点丹枪法终于抑制不住龙虎神将的元婴,暴虐无比的自爆到底还是被炸响了,直炸得虚空扭曲,乱流狂舞,杨烨与笋冠仙就如同怒海中两只孤舟,在可怕之风暴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所幸爆炸地点在异次元之中,若在外面,怕是二仙山都不得保全,罗真人、凌曌以下众位好汉,人人都难逃一个死字。 笋冠仙的忽来伞光芒大盛,造出了空前厚实的防御护壁,但在这巨大的爆炸面前,还是略有点力有不及,最后发出“咯吱”的响声,整把珍珠伞上的珠宝尽皆粉碎,冲击波透伞而入,将他的仙体伤得千疮百孔。 “可恶,可恼,若我有八卦云光帕在手,岂能受到如此伤害?另外,就算受了伤,也能立刻能取出小世界内收藏着的各种仙丹来疗伤,怎会如现在这般凄惨。” 笋冠仙在虚空中四处寻找,却并没有发现杨烨的身影,以为这厮已经在爆炸中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放宽了些心,开始到处去寻出路,想要回到真实空间中去。 不过他还没在异次元空间飞出多远,一柄闪动着血色梅花的宝刀从阴影中迅捷如电的飞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潇洒闪过,顿时血光飞起,笋冠仙一只右耳被刀刃齐根劈落。 刘永锡吃疼,哇呀连声大叫,掌中一记闷雷发出,将归灵七宝刀震出数尺,刀还未落地,一个影子慢慢在他背后呈现,凝聚成一个三头六臂的人影,正是杨烨,将剑、矛、锤等各种兵器都一齐攻来。 原来就在爆炸将临杨烨身前的一瞬间,他取出了葫芦六娃赠送给他的那张特殊道具隐身符,将自己的身体变得无形无质,不再怕刀剑水火各种伤害,从而彻底避开了惊天动地的元婴自爆。 笋冠仙法力高强,可在异次元中却无法沟通天地元气,同时他是一位纯粹的炼气士,拳脚并非他的强项,但杨烨,除了是一位初级炼气士之外,还是一位真正的先天武道高手。 在此消彼长之下,杨烨才算勉强有了能与渡过三次天劫的巅峰地仙刘永锡一战的资格。 两人就在异次元空间之中,一无退路,二无外援的条件下,用最原始的拳脚兵刃,来进行一场最公平的决斗。 笋冠仙狞笑一声,元婴一分为二,一变刑天,斗意旺盛,锐不可挡;另一变为帝江,口吐魔音,无孔不入,随时削弱杨烨的斗志。 杨烨三头六臂,五件兵器狂舞,力战笋冠仙的三位一体,双方各出绝招,卯足全力,以攻代守,战得是激烈无比。 双方大战了近一百回合,直斗得浑身伤痕累累,犹自分不出胜负来。笋冠仙看出杨烨的三头六臂、巨灵变身与天子皇气都不能持久,所以很就耐心的拖时间,只待时间长了,等杨烨恢复原形,就再杀他个落花流水。 果然,随着战斗的持续,杨烨的身形恢复了正常的身高,力量变得小了,连三头六臂也不能继续维持,四件兵器纷纷坠落,飘荡在虚空之中。 可是杨烨的攻势,并没有因为三头六臂的消失而因此锐减,在他身上又替代出了一种新力量,那是沸腾的血红色斗气,带着哀兵必胜的激情,含着超越极限的勇气,这种斗气与沥泉神矛无双神兵的发出的枪芒互相呼应毒女当嫁最新章节。 铁血悲烈枪配上了悲血斗气。 这就是一身是胆的赵子龙威震中原的最强武学奥义之一。 笋冠仙突然间明悟了,面前的这个天外天来客,是一位真正的不屈斗士,你可以毁灭的肉身,但永远不可能摧垮他的精神,他只要一息尚存,就会奋战到底,绝对不会屈膝投降。 但笋冠仙也有自己准天仙的骄傲,敌人越是强悍,越是霸道,他就越有摧残敌人、让敌人死得凄惨无比的愿望,他把心一横,将帝江元婴收回体力,又默念发觉,将这物变化成一只扑天盖地的鬼爪。 “小贼,你今日坏我大事,贫道定要你的灵魂贬到十八层地狱,教你万劫不得翻身,方稍泄我心头之恨。” “九天十地混元爪!” 魔影滔天、凶神恶煞、阴风袭来,地狱之门在虚空缓缓张开,此时的笋冠仙已经完成去掉了仙风道骨的道门高人的伪装,露出了绝世狂魔的真实面孔。 巨大的鬼爪好似大山压卵,轻轻松松就擎住了杨烨的咽喉,笋冠仙施以无穷法力,想要将无形无质的神魂从他的身体中捉拿出来。 混元魔爪之力有排山倒海之威,饶是杨烨心神坚毅,也慢慢熬受不住,灵魂被一点点的拽出肉身而去,危急关头,他默默运转起造化诀的功法,奇妙空灵之力立刻就在体内涌现来。 笋冠仙顿觉手上的压力大增,杨烨的灵魂就像在身体中是深深扎了根,怎么拽也拽不动,当下他恼羞成怒,既然搞不定你的灵魂,那就打烂你的肉身。 刘永锡又把手一招,将刑天魔身也吸收到了右臂之上,然后运转起残存的所有法力,仰天怒吼道:“你再来尝尝我的刑天狱杀魔龙波”! 狂暴的法力气势从刘永锡的掌心浮动,刑天魔身化成黑龙,随着一声“疾”字,带着庞大的毁灭之力轰然扑出,张牙舞爪,直奔杨烨撕咬过去。 杨烨被笋冠仙的混元魔爪扣住,脱不开身,就只能运起十层的金刚玄功,将钢筋铁骨天赋发动到极致,硬挡! 这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毁灭力量,uu看书 .ukanshuom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就连葫芦兄弟亲自传授的金刚玄功也扛不住。 那巨大的黑龙恐怖阴影贯穿了杨烨的身体而过,钢筋铁骨被破,毁灭之力就时将他自手臂以下的半个无垢肉身都轰成了碎末,那刑天所化龙影,带着最后的余威,还撕裂了异次元空间,开出了一个硕大的空间通道。 “终于结束了,这个小贼,可真是够难缠的。” 看着飘在异次元空间中杨烨半截残缺的身体,笋冠仙还在为方才的惨烈战斗而心有余悸,他又看了龙影击出来的空间通道,忍不住又高兴起来——这个就是回家的路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杨烨那残缺半边身体突然睁开了眼睛,庞大的仙灵之力又不合时宜的涌动起来,他的五指同时施法,五雷天罡正法被激发运用,外面的天地法则受到了感应,有雷云涌动,庞大的审判之力被瞬间凝聚。 那本当属于杨烨去渡的第一次雷劫,就这样被他提前强行给招引进来了。 第1章 去京都 笋冠仙并不知道,杨烨除了拥有炼气士职业之外,他还是一位武侠职业者。 “任侠”,是最初级的武侠职业技能,其特效就是可随着职业者的生命值损耗,来不断提升攻击、防御、精神、暴击、格挡等各项能力。 被“刑天狱杀魔龙波”打烂了半边身体的杨烨,直接进入濒死状态。与此同时,他的实力也得到了全面提高,各项基础数值都提升了30%之多。 走在死亡边缘的杨烨,如同一朵怒发的昙花,激发出可怕的实力,他的力量、体力、精神三项指数,同时突破了50点的普通圣选者数值极限,临时性达到了资深圣选者的境界,许多玄之又玄的感悟,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杨烨顿时恢复精神,拥有了垂死一搏的机会,当他察觉到刑天魔龙击破异次元壁垒,制造出空间通道之时,进化脑域立刻就开始推演未来可能发展的各种情况变化,并立刻就指挥着杨烨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 激发运用五雷天罡正法,让神魂中仙灵之力去沟通天地,杨烨发出了渡劫的誓言,召唤惊心动魄的天劫神雷,让它穿越异次元壁垒,直轰到了自己跟前。 若非有刑天魔龙的强大破坏力,这雷劫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降临到这里。 一雷天下响,万物润无声。 雷劫对于炼气士来说,既是劫难,同时又是考验! 炼气士们可以选择去躲避,但也可以选择去硬碰硬抵抗。可惜天下的炼气士,十之八/九都要去硬抗雷劫,专走硬朗之路;那传说中可以躲避天劫的九转元功、七十二变,却并非是人人都有缘可以学习到的。 传说只是传说,一般情况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若是太过深信不疑,后果常常就只有失望。 穿越过两个世界的雷劫轰然砸下,带着空前绝后的恐怖气息,霎时就将近在咫尺的杨烨与笋冠仙,一齐都包裹了起来。 笋冠仙失去了两大元婴化身防护,实力大减,不过他到底是老牌地仙,法力高强,经验丰富,就算到了强弩之末,尚还能勉强招架住这次天地雄威。 反倒是杨烨,他只是区区一新入门的炼气士,满打满算修行时间不足一年,就算智能天纵,却凭什么能渡过这般的危机? 刘永锡沐浴在雷光之中,忍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心中坚定无比的做出了预言:小贼,你这是自取灭亡。 雷电水银泻地似得涌入了杨烨的身体,直贯黄庭绛宫,游走十二重楼,杨烨凭借着对于五雷天罡正法的研究,以金刚玄功和避殃铸鼎术来攫取天地灵气,奋力化解雷劫带给自己的伤害。 电闪雷鸣中,杨烨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朝天喷出,浑身上下都沸腾起悲血斗气,归灵七宝刀、冥剑鬼门关、沥泉神矛三件神兵同时生出感应,刀芒、剑气、枪劲大盛,纷纷缠绕下来,帮助自家的主人一齐应付危机。 任你天雷滚滚、神威如狱,我自岿然不动少年至尊最新章节! 可就在杨烨抵御雷劫的过程,冥冥中却有造化之力眷顾下来,那早已陷入冷却时间的天子皇气竟然受到刺激,再次又从沉睡中苏醒,并主动触发。 在无尽肆虐的雷光之中,白色潜龙虚影徒然升起在杨烨的背后,此乃洪福气象,最能庇护人皇遇难呈祥,造化殿的语音同时传来: “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的天子皇气产生了效果,帮助你豁免了本次雷劫对你的肉身伤害。”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便在生死关头,他等到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机缘,鬼使神差地渡过了雷劫,通过了天地对于他晋升炼气士职业的第一轮考验。 比较起张天师紫微术数的道法,看来还是杨烨的进化脑域推演未来发展状况更加靠谱,就连天子皇气可能被主动触发,也在脑域推演的可能趋势之中,尽管几率并非很大。 杨烨的冒险成功了,就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再次实践起葫芦兄弟世界中,在刀尖上漫步的战斗节奏。 “编号m007号拯救者,你成功渡过了天地雷劫对你的考验,炼气士职业得到晋升,成为2级炼气士,沟通天地元气的效率继续提升,拥有仙术职业能力。” 杨烨顺利修成了炼气士职业第一个关键境界——筑基境。 浴雷后的重生蜕变随即开始,那些曾经狠狠打击过杨烨的雷光,此时都变成了他的大补之药,残缺的无垢法身在光芒闪耀中,迅速再生,并越变越强。 这才是筑基境炼气士拥有的最强天赋能力——肉身再生! 杨烨满血复活,同时实力大进,三头六臂再现,巨灵变身重演,硕大而强壮的身躯如铜浇铁铸一般,挥舞五套兵器,卷土重来了。 此时的笋冠仙,已成了强弩之末,他的元婴化身已失,忽来伞已被毁掉,自家**还受到了雷劫重创,加上缺乏补给、没有外援,因此就只能在无助中,渐渐走向灭亡。 “断肠龙绝翼”,沥泉神矛闪动银色的龙影,去势沉雷,疾风般攻向笋冠仙,矛刃还未递到,气劲早已经排山倒海般涌来。 笋冠仙咬牙切齿,只觉力量在战斗过程中不断流失,浑身的伤势开始发作,步伐越来越慢。他刚努力避开杨烨神矛一击,早另有一把溜金火*枪被扣响了扳机,火花闪动,子弹“噗嗤”一声,从他的左脑穿入。 爆头效果霎时触发,鲜血、脑浆都混在了一处。还没等笋冠仙的肉身再生能力发挥作用,杨烨的冥剑鬼门关剑芒再起,飞天御剑流中的杀招——“九头龙闪”接踵劈砍过来…… 异次元中展开着最后的决斗,在外边二仙山的山上山下,战斗都已经逐渐平息。凌曌联合周侗、李师师,打退了自爆元婴的张天师,罗真人顺利渡劫,渡过四次天劫,成就了天仙业位。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就选择破空飞升,因他知道宋金还将有关键一战,还缺不得他的力量。 山下的金兀术留守兵马也吃了梁山好汉们的狠狠反击,不过打响第一枪的却不是杨烨安排的縻貹等人,而是周侗义子岳飞与行者武松等人。 岳飞果真是天生的用兵能手,先用诈败诱敌之计,将金兵与铁浮屠分离,随后袭取两路,背后夹击,一仗就将兀术为首的金兵杀得大败混沌武神最新章节。 八十万禁军前教头王进大战行者武松,而岳飞则提前与未来的死敌金兀术交手,两下里都斗得难分难解之时,縻貹、石宝、邓元觉等万人敌也赶到战场了。 这些淮西、江南猛将都是深受杨烨教导的,从不管什么江湖规矩,群殴是基本作战风格,不要面皮,只要胜利。 因此他们一到现场,就如同狼群般的集体扑上,金兀术、王进再是勇猛,却哪里挡得住这一伙人的群殴,最后是一个都没有逃掉,先后被众人扑翻,再被生擒活捉。 此外,五十门铁浮屠并没有等到第二次发威的机会,尽数都被梁山好汉们收缴,对于这些装备,想来那梁山上的第一炮手“轰天雷”凌振,见了之后定会十分开心。 喜事连连,大获全胜,悲的是滕戡、朱仝、雷横、解珍、解宝、鲍旭、焦挺七筹好汉在战斗中牺牲,更有杨烨为救众人,舍身引走自爆元婴、笋冠仙之后失踪。 所幸有罗真人妙算天机,断言杨烨此番有惊无险,必能逢凶化吉,大家若不信,可在后山等待,不久就能等到杨烨获胜归来,众人半信半疑,就选了凌曌为代表,让她回到峰顶去等候。 这时候刘慧娘也已经醒来,并恢复神识,她与凌曌并肩站着一起,静静等候在杨烨消失的地方,颜边珠泪滚滚,不住淌落。 原来自峰顶渡劫战斗结束之后,凌曌、刘慧娘一魂双体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罗真人知悉她的境况,为感谢她救护,以无上仙法灌顶,传授给她了一门名为“离合参商诀”的仙家妙诀。 此术乃是云梦山天书中的奥秘之一,学成之后,其初级形态是一魂可控双体,能让刘慧娘与凌曌两具肉身,能在同一灵魂控制下,同时出现、各自行动;此术若练到巅峰状态,还可以让两具肉身离合自如,能分能合,合体时候兼有两具肉身的全部能力。 有了这门本领之后,凌曌与刘慧娘就成了超级“双胞胎”了。这时候,陪着她们等待着杨烨的,还另外有两位女子。 一个是陈丽卿,她的伤势恢复得挺好,这时候已能自由行动。但她的心情明显要比刘慧娘略微乐观些,尽管担忧悲伤,但却并不绝望。这当中的秘密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uu看书 uuanshu.o 她与杨烨乃是双*修伴侣,心灵相通,故可以确定自家主公如今还活在世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心情忐忑的前世狐仙、今生人仙的李师师姑娘,她以陪着自家好闺蜜凌曌为名一齐等待,可内心里真正想着的事,却是很希望能再见曾与自己有过一段奇特缘份的好男子一面。 当初的事情,虽然只在梦中,都是懵懵懂懂,但李师师却在杨烨的激烈行动中,感觉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什么王则、赵佶、周邦彦,与他比较起来,都不算是称职的男人。 男儿自当带吴钩,射遍关山五十州! 四位美人儿各怀心事,默默无语,但就在众人都等待到焦急之时,却有空间裂缝再现,一尊三头六臂的天神从虚空中踏将走出,迈步行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 “我回来了,却让你们都等得久了。” 刘慧娘的眼神中顿时有了神采,她破涕为笑,悠然答道:“我已然觉醒,你又怎能不回来?否则,就真太没有意思了。” 第2章 鬼市1 二仙山的战斗至此全部结束,笋冠仙、魔弹子、左黜、佟修经先后战死;张虚靖元婴化身被毁,大败而走,就连大金四狼主金兀术都当了俘虏。维护罗真人渡劫的梁山好汉一方最后是大获全胜。 杨烨刚一回来,首先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赵敏通报消息,说自己寻着了遗弃者同盟的前任盟主凌曌,请她速来相会。 赵敏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放下了河北军务,领着竹潇雨柔、金梦姬与关佳慧三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到了二仙山来与凌曌相见。待到五位美人相聚见面,互相诉说三年多的离别之情,场景非常热闹,却是任何人都插不进嘴去。 杨烨没事情干,只好去清点战后的战利品,要说这二仙山一战后所收获的各种战利品,实在是超乎想象的丰盛,不说绝后,但肯定是空前了,他不整物品还不打紧,一整,所有的姑娘都围过来了,每个人眼睛都绿绿的。 因为这段时间中杨烨斗杀的敌人,是他进入造化空间之后,所遇到的全部敌人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批。 那笋冠仙、张虚靖,都是渡过三次天劫的准天仙;瘸师左黜,这是渡过两次天劫的地仙;魔弹子是标准的武道宗师;佟修经是资深圣选者,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因为敌人的质量过高,所以杀死这些敌人后的奖励,其质量也随着非常之高。 佟修经是敌人中相对最弱的一个,他死在凌曌手中,并没有天子皇气的奖励增加效果,所以他的宝箱质量相对最差,只爆出了两件奖励物品来,数量虽不多,但质量还算不错。 第一件奖励是一本秘籍,b级武功秘籍辟邪剑法,出自《笑傲江湖》,乃是《葵花宝典》的威力缩水版,照旧有着“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的练功前提。 杨烨看到这本秘籍后,呵呵一笑,本想随手撕破了,但却被竹潇雨柔阻止,这位倭奴国小美人居然对这本太监专修的武技很有兴趣,觉得可以参详研究一下,杨烨应允,就将此书给了她。 第二件奖励就是佟修经那柄薄如蝉翼的佩剑,名为裁云,乃是双b级的神兵利器,出自云海玉弓缘世界,由正邪合一的武道宗师乔北溟收集了海外玄铁金石所铸就,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论锋利不在冥剑鬼门关之下。 杨烨、凌曌都有趁手武器,都用不着这把绝世宝剑,最后经过仔细商量,他们一致决定,将裁云剑送给赵敏。无论是造化殿中执行任务,还是冒险对抗奉天城满洲圣选者,此剑都能发挥作用来。 就在分配裁云剑的过程中,又发生了一桩意外插曲,杨烨在无意中居然发现,自己杀死费开智后收获的那个玉质书盒,用别的神兵利刃都切不开,可用裁云剑只轻轻一划,立刻就被划开了。 端的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原来这裁云剑才是开启费开智奖励的关键钥匙。历经过许多波折,这书盒的秘密终于揭晓。 书盒中藏着的是一本武功秘籍,被造化殿高达到a级的评价,它与裁云宝剑同源,都出自云海玉弓缘世界,是该世界三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大宗师乔北溟,花费大半生心血所写成的《北溟心经》。 这本武学秘籍非同小可,乃是一本系统性的功法书,涉及内外功各个领域,比射雕英雄传世界中《九阴真经》、绝代双骄世界中的《五绝神功》,都要胜过不止一筹,甚至比杨烨所修习的《侠客行》,内容还要丰富全面一品江山最新章节。 秘籍中既有着最上乘的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内功心法,又有着将修罗阴煞功练到最高境界的法门,同时更有天遁传音、天罗步法、大乘般若掌、幻阴指、厉声传魄、隔物传功、天魔解体大*法等数十种功用不同、神妙绝伦的武功。 这完全就是一本深入浅出、包罗万象的武学百科全书。 杨烨、凌曌、赵敏,都是武学的大行家,此本武学百科全书,他们三个人都能使用得上,可以共同使用、集体参悟。 更由于这本秘籍中的武功层次分明较大,既有需日积月累、需要水磨的晚成型功夫,也有立竿见影、速出成效的速成型功夫,杨烨的进化脑域再次推演,又被他想到了强化梁山军的新办法。 接下来再来校验杀死魔弹子的收获,魔弹子实力远胜过佟修经,是一位武道宗师,因此他的奖励宝箱,成色更高,与瘸腿左黜一样,都是黄金之色。 不过这位爷爆出来的奖励,其质量虽然高,但却都并非太过适合杨烨他们使用。 首先得到自然是那对四百斤的擂鼓瓮金锤,杨烨在大战笋冠仙的时候,就曾经借助着这柄兵器在力量上的恐怖威力。 作为一件高达a级评价的逆天好武器,它有着非常强大的属性,但就算杨烨这般大的力量,他若是不使用巨灵变身,也用不了这件武器。另外就算勉强拿用上,也不能真正发挥出这柄神锤的全部威力。 杨烨曾用神眼侦查术去观察过,两柄锤子除了增加使用者100点攻击力之外,其余所有的附加特效,都是以全?显示着,根本无法正常使用,大概就只有宗师级锥锤专精之人,用上此锤才能发挥出十足十的威力。 因为这把锤旁的人都举不动,所以暂时由杨烨收着,待找寻到了更合适的使用者,再予以转手。 第二件奖励是一张技能卷轴,最多可供两人使用,使用后可以学会李元霸传授下来的“真盖马三锤”,当然学习此招是有前提的,还是先要有专家级的锥锤专精。 纵观梁山阵营中众武将,用锤的武将真心不多,具备专家级锥锤专精的就更少,数来数去只有独眼虎马劲一个,更何况此人原本就学过盖马三锤,同时还对杨烨十分忠诚。 所以杨烨大手一挥,做出决定,将真盖马三锤技能卷轴的百分之五十的使用权分配给了剧情角色淮西猛将马劲。 对于此,赵敏、凌曌并无任务意见,因为根据她们所知的情况,就算把整个无忌岛的遗弃者都算上,也找不出来一个人能学这门技能。 锥锤系基本专精,在造化空间强化体系中,属于冷门技能中的最冷门,在追求形象的年代,你若想要组成“四猛八大锤”的团队,不亚难如在和尚头上找虱子。 第三件奖励的评价略微要低些,却是一件b级的藏兵符,专属于武将职业的特殊道具,使用后可以召唤出整整一百名精通骑射、武艺的狩猎骑兵前来助战。 拳皇飞扬古用来镇守奉天城的“大戟士”,同样来源于这类道具,当然比威力,人家的藏兵符比眼前这块是要厉害许多的异世小邪君最新章节。 赵敏麾下的三位女遗弃者中,关佳慧恰好是武将职业,这件装备只有到了她的手中,才能发挥出作用;别人拿了,都只能当做装饰品。 笋冠仙的宝箱是最后开启的,作为渡过三次天劫的准天仙,他的宝箱呈现出暗金色泽,乃是杨烨前所未见过的。宝箱中奖励的数量也比黄金以下的各种宝箱更多,居然开出来了四件奖励。 头一份奖品就是件无价之宝,乃是东方强化体系中仙药的巅峰极品——“登峰脱凡丹”。此药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特殊功效,任凭是资质再差的凡人,只要服用过了这仙丹,都能冲破玄关、沟通天地,脱籍入仙道,直接成为炼气士职业者。 第二件奖品一样非常罕见,其模样是一块黄金色的令牌,功用和魔弹子爆出来的藏兵符近似,同样是召唤道具,只是评价高些,召唤物实力强些,召唤物的数量反要少些。 使用这块黄金令牌,可以自由召唤一位黄巾力士当作奴仆。这黄巾力士是神仙中的民工,力大无穷,最适合去做沉重的体力劳动。无论铸城堡,还是搞建设,都是一把超级好手,价值相当不斐。 第三件奖励是一张藏宝图,讲述在女真族黄龙府外的驼龙洞里,珍藏着一把稀世神兵——八宝驼龙枪,凭借着此图,就可以避开各种机关,将这把神枪收为己用。 最后一件宝物正是忽来道人的成道法宝,那一本神奇的荡寇之书,但此书并不完整,只剩下半本,并缺乏造化殿的等级评价。 按照造化殿提供的信息,此书仍然保留一部分神通能力,能蒙蔽天机命运,可破坏先天高手的危机预感能力与炼气士的术数推算法术。 杀死笋冠仙全是杨烨一人的功劳,若非他玩命抱走爆炸的元婴,战局胜负必然会完全迥异,因此无论罗真人、周侗,还是凌曌,都认为所有杀死笋冠仙的奖励都必须归于杨烨,其他人没有资格参与分配奖品。 但杨烨却并没有独占奖品,他先将“登峰脱凡丹”赠给了刘慧娘,众人中只有刘慧娘颇有仙根,是炼气士修行的不二人选;又将八宝驼龙枪的藏宝地图赠给了周侗与岳飞,杨烨认为自己替代了本应该归于岳飞的机缘,必须要留给岳飞一个补偿。 至于那尊黄巾力士的召唤令牌,uu看书 wwuukanshu 就赠予了金梦姬,无论是在水浒世界中行兵打仗、建寨布防,还是以后回到造化空间,在无忌岛上搞建设,这个力大无穷的民工都能发挥出积极的作用来。 只有那半本“荡寇之书”被杨烨珍而收藏了。对于笋冠仙用出来的蒙蔽天机的本领,杨烨确实是极感兴趣。 自从杨烨食用参仙、脑域进化之后,他对于精神系道法的研究兴趣一时间大涨。他认为,这门法术有着极高的隐藏价值,若能修行成功,必会在未来冒险中,产生出无可替代的积极效果。 杨烨分配完战斗奖励,凌曌、赵敏等五位姑娘人人有宝,各各都欢喜,正待都来谢他,却有那关佳慧猛然间脸色大变,斗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脸上往下掉。 赵敏赶忙来问究竟,关佳慧急匆匆地答道:“夫人,这是我的血脉力量在预警,想来是有我们关家嫡系血脉之人,生命正在遇到严重危险。” 杨烨原本正抱着荡寇之书猛看,听了关佳慧的言语,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便即时惊呼道:“不好,这是大刀关胜要有难了。” 第3章 鬼市2 杨烨在地球上时,就曾经熟读《荡寇志》,对于此书中大刀关胜的陨落原因所知甚详。此番宋公明征讨青州,要对付的正是关胜的命中宿敌——云天彪。 得了关佳慧的警示,杨烨生怕悲剧即将重演,但青州距离蓟州超过千里之遥,靠他的千里眼却探查不到情况。所以,只能去请罗真人帮忙,请这位活天仙用紫微术数推算青州的详细战况花容月貌。 这些天来,罗真人并没有空闲,他解掉了被张天师迷惑心神的王进身上的控制术。尽管按照正常的解除方法,只有杀死施术者张天师,方能脱得控制。 但渡过四次天劫之后的罗真人,神通强大到逆天境界,完全无视普通规则,居然很不讲理的就破掉了张天师在王进身上种下的奴印,帮他恢复了本性。 罗真人还客串了一回玉匠,将装载过《北溟心经》的书盒的怪异材料,改造成一件女用黄金镜铠,并将此物赠送给了陈丽卿,以报答她当日拼死救护七星法坛的恩情。 这件黄金镜铠非常厉害,既轻又软,防御力极高,完全免疫远程箭矢伤害;在胸口装有两扇护心镜,暗藏罗真人的天仙咒符,具有破邪之力,可减伤东方道术、西方魔法的伤害。 所谓有所失必有所得,陈丽卿追随了杨烨,不再和祝永清有姻缘联系,因此就失去了本来命中当归属于她的连环女甲。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却又收获到这件仙道宝甲。得此宝甲之后,陈丽卿的实战能力进一步提高。 众人到了后殿紫鹤轩,等罗真人听完杨烨、关佳慧诉说情况,就招呼身边道童,打来一大净盆的清澈泉水,放置在众人面前。 随后,他就施展起天仙神通“水镜玄光”,回溯过往、穿梭万里,将宋江统帅梁山大军在青州恶战云天彪的详细情况都一一浮现在净盆清水之中。 宣和三年两月,及时雨宋江亲率大军,兵分三路讨伐归化庄,青州境内刀兵四起,连带蒙阴召庄、西灏山等地,处处都起烽火狼烟。 其中,哈兰生兄弟的归化三庄联军是最先垮掉的,宋江麾下吴用加闻焕章的奇正谋士组合,发挥出一加一远大于二的能量,智计百出,巧妙用兵,最后梁山好汉长驱直入,血洗归化庄,将哈家势力在青州地面上连根拔起。 不过,宋江派去攻打蒙阴召庄的一路人马,以董平、鲁智深、杨志三员虎将为首,他们的战况却并不顺利,遭遇了挫折。 原来召家村的主人召忻,却是个极生猛的厉害角色,世代都是豪强地主,通吃黑白两道,家财多如恒河沙数,自有广厦千间、良田万顷,同时还行商坐贾,产业繁多。 无论清河县的西门庆、还是大名府的卢俊义,若真比起家业来,都不及此人。召忻弱冠时曾游历天下,学得一身出色的武艺,掌中用一柄好溜金镗,仿佛宇文成都再世,有万夫不当之勇。 此人性情淳朴,喜欢结交朋友,只有一桩缺点,头脑颇为执拗,最是喜怒无常,他若和你亲近,就好得亲如蜜糖;一旦惹动他的性儿,他便不顾任何面皮,径自发作起来,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召忻已然十分厉害,可他的老婆梁氏,却要更加恐怖,论武艺她比召忻更高。此女本姓是高,所以大家都叫双姓高粱氏。 高粱氏生得面色光白如镜,江湖人称“镜面高粱”,又平时最喜插带花枝,所以又名“堆花高粱”。 高粱氏性情泼辣,手段高清,连膂力都远胜过寻常男子,并不在陈丽卿之下,她从不使用长枪大戟,只随身佩带十六口飞刀,既当兵刃用,又做成暗器,可谓远近战皆能。 倘若有外人与他们夫妻争斗,若遇着召忻,不过跌几个筋斗,破点皮,断几根骨头,若是惹着了高粱,怕是性命都保不住麻衣相士全文阅读。 高粱身边还有四个出嫁时候带来的通房丫头,都以花草为名:一名桂花,一名薄荷,一名佛手,一名玫瑰。 这四个女子也都有些武艺,性情柔软,人物袅娜,弓箭射得最是出色,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若遇力量平庸的人,她们也尽杀得翻。 庄中还有一个书记,名唤史谷恭,是当年曾头市教师史文恭的族弟,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学得满身兵法韬略,为人最有细心,深晓太乙壬遁,及游都穿地之术。他在召庄布置下九宫法坛,暗藏机关变化,若寻常人进得庄来,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就捉一双。 所以召忻的村子里,无分内外主仆,是人人利害、个个凶恶,乃是青州著名的龙潭虎穴,无论官府盗贼,听到了召庄的名声,任谁都怕。 召忻就在村中训练乡勇,日日操演,早有意要与梁山作对,后又被陈*希真、祝永清说服,结成生死盟约,相约要一齐闯一番大业。 召忻知道祝永清四处都在寻找上好的双*修女伴,当即做主,仗义割爱,将桂花、薄荷、佛手、玫瑰四个丫头分享给了祝永清使用。 这四个女子,脸乖/肉嫩身子翘,祝永清试用后觉得很是满意,略微排解了点得不到陈丽卿、刘慧娘的遗憾,因心存感激,遂与召忻成了至交,亲热胜似连襟。 吴用低估了召家夫妻的实力,派董平、鲁智深、杨志三筹好汉领两千喽啰,前去攻打召庄。 这哥三个都是些好勇斗狠的猛将,武功虽高,谋略却是苦不甚高,一时蛮劲发作,居然和召忻、高粱夫妻斗起将来,结果一一斗就连斗三天三夜,以二对三,战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董一撞和花和尚见召忻夫妻勇猛,急切难胜,就莽撞行险,乘夜偷袭召庄,他们都不懂机关,结果在九宫法坛里吃了苦头,险些弄出全军覆没。 召忻夫妻乘胜追击,当夜高梁施展“三花聚顶”的飞刀,将跟随着董平、鲁智深、杨志同来的两员副将金眼彪施恩、白面郎君郑天寿都斩杀于阵前。 危急时候,所幸有没羽箭张清领着后援赶到,以飞蝗石击落了高梁的飞刀,解救了董平等人的困境。 云天彪在青州得到召庄大胜的消息,立刻就尽出大军响应,宋江早预先留下关胜予以牵制,一见云天彪有异常动静,就见招拆招,在西灏山结阵,坚决进行阻击。 关胜、宣赞、郝思文拥兵一万,云天彪的全部兵力有一万五千之多,其中更有许多被他用《春秋大论》洗脑过的校刀手。 这些校刀手一上了战场,都如同是打了鸡血一般,不怕受伤、不畏生死,就连梁山上训练多年的老兵,若是拼起肉搏都绝不是他们的敌手。 有鉴于敌人整体战斗力在己方之上,所以关胜采用的战术是防御为主的骚扰战,白天紧守寨门守御,夜间踹营偷袭,搞得云天彪是苦不堪言。 但可惜人算不如天数,就在云天彪苦于冲不破关胜的西灏山防线时,天上却掉下来一个好帮手,此人姓真名大义,身长八尺,眉如剑锋,眼如铜铃,虎须倒竖,用一枝镔铁齐眉棍,却是陈*希真麾下大将真祥麟的兄弟。 此人在西灏山寄居多年,正好知道一条藏匿在野外深处的穿山小路,遂以此密道消息报告给了云天彪一品姐夫最新章节。 云天彪精通兵法,闻得有这等密道,不觉大喜,当即就与儿子云龙、副将傅玉一起,制定出了攻破关胜军的良策。 云龙、风会、欧阳寿通三员猛将,得真大义引路,率领一队精锐校刀手,白昼急速行军,通过小路穿插到了关胜营寨后路,从背后发动偷袭,和郝思文的部队战在一处。 而云天彪自己则全起校刀手精锐步兵,正面来猛突关胜军的防线,他的算盘打得很响,就是要搞一场前后夹击。 关胜智勇双全,乃是梁山五虎将中最善于用兵的,他面临如此险境,照旧临危不乱,一般派人向宋江紧急求援,另一面收缩防线,死守辕门抵抗。 两军阵前,云天彪骑着高俅所赠的大宛白马,挥舞青龙偃月刀,与同样使用青龙刀的梁山刀圣关胜展开一场大战。 正是铜缸遇着铁瓮,毫无半点软硬,两把宝刀在两军阵前激烈对撞,一片寒芒托住两条杀气腾腾的青龙。 云天彪斗不过关胜,诈败而走,想用拖刀计反败为胜,可关胜也是拖刀计的大行家,又岂能识不怕,当下决定将计就计,想以关家春秋刀法中的秘传杀招“苍龙饮恨”,来给这假扮关公的贱人,一个惨烈的教训。 关胜只顾对付云天彪,没料到螳螂捕蝉,却有黄雀在后,就在骤马追来时,早有那铁棒栾廷玉徒弟傅玉,躲在旗门边等够,他见关胜追来,觑得亲切,运动猿臂,一飞锤抨去,口里喝一声:“着!” 关胜不防有外人偷袭暗算,只见铜环响亮,链子飞锤早到,急闪不迭,胸坎上打个正着,将护心镜击碎,打他几乎坠地,回马便走。 云天彪、傅玉双骑并出追赶,幸好有丑郡马宣赞来救,他武艺比不过关胜、云天彪,却射得一手好连珠箭,不在杨志、韩滔之下,箭射得既快又准,得他拼死救护,关胜方才顺利撤退。 可“井木犴”郝思文却没有等到援兵,围攻他的云龙、风会与欧阳寿通,个个不是平庸之辈,论武艺每一个都在郝思文之上。 风会是和云天彪齐名的“风云双猛”,欧阳寿通出身虽是渔夫,但却得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父亲王升传授武艺,就连云龙都是少年英雄,uu看书.uukashu.cm手段高强。 郝思文越战越是不支,气力衰退,招数散乱齐来,欧阳寿通斜刺里冲入,抖手抽出八棱虎眼钢鞭横扫过去,正中郝思文的卤门,可叹浦东三杰之一,就此阵亡在西灏山。 宣赞保卫着关胜且战且退,撤离了西灏山,直逃到桃花山才安营扎寨。回到寨中后检验伤势,见胸前掩心的甲叶都尽数碎裂了,关胜伤势沉重,只是吐血不止,可身边却没有安道全这等神医救治,眼看难脱死劫。 关佳慧产生血脉联系,正是关胜中了傅玉飞锤的那一刻。 众人从罗真人的“水镜玄光”中,看完了宋公明青州大战的全部经过,都不禁忧心起来。杨烨当即提出建议,要领着一拨好汉,即刻千里赶赴桃花山,去救那大刀关胜的性命。 杨烨并没有安道全的医术,但他的身上却有比安道全的医术更加管用的灵药,可以肉白骨、回死命,专门和阎罗王抢生意。 来自高平山的草还丹千年参仙,尚留有半只被杨烨珍藏着。 第4章 鬼市3 拯救关胜的性命,虽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可河北农会的推进、蓟州金兵的应对事宜,也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鱼水沉欢最新章节。 除此之外,那大金国四狼主完颜兀术还在二仙山上做客,蓟州附近驻防的金兵,随时都有可能全伙杀来报仇雪恨。 据说大金狼主完颜阿骨打亲自供奉两尊大炼气士,一是蜃华江中修行的“北斗默僧”普风,另一个是万锦山千花洞的乌灵圣母,都是与瘸师左黜齐名的人物,法力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还有金沉鹰、山狮驼、粘得力、连儿心善等几位能征惯战的武道宗师,都是极其可怕的角色,这干人一旦联起手来,就算罗真人有天仙法力,也保不住二仙山周边的万全。 有鉴于此,为保二仙山周边百姓不受金兵肆虐,杨烨就暂时未去执行自己“兴宋灭金”的拯救任务,并没有动手去杀他的主要任务对象,只将金兀术给囚禁了起来。 此一回金兵来攻二仙山,因金兀术、魔弹子过于轻敌,并没有带来战斗力最强的连环马、铁塔兵等精锐部队,而梁山好汉一方一靠地利,二靠仙术,三靠刘慧娘的器械,方才侥幸击败强敌。 不过饶是如此,女真骑兵们来去如风的精准骑射还是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个绝不是吹牛皮,依目前梁山军的战斗力,硬拼并非女真人的对手。 因此,必须按照杨烨与赵敏早就定下来的计划去执行,建立农会分土地,吸收农民上梁山,最后还要全面组织大练兵。 许多人都认为,炎黄族人多,就算一对一,打不过女真人,还可以五个打一个。若是五个打一个都打不过,那就十个,百个一起上,只要人数多了,总会把敌人打败的机会。 其实执这种观点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战争并非是流氓打架,人多不一定代表着力量就越大,在缺乏组织的情况下,人多了扯后腿的人也更多,会更多机会出现严重混乱局面,众人使力方向不一致,结局就是一加一结果等于零。 华夏国历经过千年历史,有如数的例子可以抽打“人多力量大”理论的脸。无论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纷争,还是炎黄族与倭奴族的国战,人数较多的一方,通常都是战争中的弱势群体。 炎黄族抗金,要扭转困境的唯一办法是向组织要战斗力。只有将散落的像野草般的炎黄人都团结成一捆绳,才有可能将绵羊训练成雄狮,才有机会获得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的实力。 因此,杨烨请赵敏带着史进、王进、石宝、邓元觉、縻貹、项充、李衮等人都回到河北军中,继续经略农会与大练兵;这一路人马,使用咫尺天涯符文,群体传送,先一步回归军营。 为了解决金兀术的去留问题,杨烨与罗真人共同深入探讨了龙虎山的控制术问题,过后当天晚上,二仙山上响彻了整夜的鬼哭狼嚎,不过第二天这位四狼主就获得了自由,被罗真人放归了金营。 金兀术回营之后,似乎是怕了梁山好汉与罗真人的力量,并没有再组织起人马,回二仙山来报复。 一应事情都处理完了,杨烨就带着刘慧娘(包含凌曌)、公孙胜、陈丽卿、武松、戴宗、李逵、马劲、关佳慧奔赴桃花山战场救人。 这个时候周侗、岳飞已经去了黄龙府探宝,寻访传说中的八宝驼龙枪;而李师师也与杨烨、凌曌做过商量,她郑重表态,会在道君皇帝处牵线引路,帮助梁山好汉达成招安的预定目标。 宣和三年,水泊梁山三位官场中的生死大敌都已不在朝中:蔡京致仕(交还官职退休)尚未复起;高俅征讨梁山后神秘“失踪”;童贯陷入燕云大战的泥潭妖女修仙录。他们将不可能再给招安后的好汉们造成麻烦,所以,由杨烨牵线的招安,形势将远远好过水浒原剧情中的情况。 事不宜迟,所以李师师就赶回返东京,去寻她的皇帝情人赵佶去吹枕边风去了。 关胜伤势严重,救人宜早不宜晚,但杨烨的传送戒指连番战斗,早已经用光了使用机会,不能继续瞬间移动了,所幸尚有凌曌缴获了笋冠仙的法宝八卦云光帕。 那罗真人笑道:“此事无妨,只要有这八卦云光帕在,我教你们众人,片时就到了桃花山。”言罢,他示意凌曌取出八卦云光帕,铺在殿外的山石上,然后吹口仙气喝声“起”。 八卦云光帕迅速变大,化作一片红云,载上了杨烨、凌曌等人,冉冉腾空而起,直奔青州而去,其飞行速度迅捷无比,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二仙山的天际。 关胜败退之后,与董平、鲁智深、杨志的残兵在桃花山汇聚到了一起,云天彪、召忻两路人马都来围攻,早将小小的桃花山围得水泄不通,只待要全歼了这些好汉们。 当日正值鲁智深守夜,他一想到大刀关胜的伤势,忍不住暗自叹息,猛然间却看见半天里落下一朵红云来,云雾之中走下来几个人,远看瞧不清面孔。 由于身处敌人包围之心,鲁智深的警惕心大大提高,他以为是敌人来偷袭,就操起水磨禅杖,大喝一声,如平地连起惊雷,抢过来就要厮杀。 结果水磨禅杖正好撞上了两柄镔铁雪花戒刀,溅起火花四射,行者武松从云雾中探出头,笑着招呼道:“师兄,千万手下留情,是俺武二在此。” 鲁智深见是武松回来,经不住心中喜悦,赶忙停下手来,上前唱喏道:“兄弟,你如何会来了此处?” 还没等武松回话,杨烨也从云雾中笑着走出道:“鲁大师,今天来得却不止武二哥一人,还有小弟呼延绰。” 杨烨在百寇闹东京、夺南旺、战嘉祥、抢曹州、斗高俅等战役中表现出过人的智勇,建立了巨大的战功,已经是梁山上最出彩的头领,鲁智深非常迷信他的能力,因此一见杨烨出现,满心的忧虑都散去了。 接下来就是公孙胜、李逵、戴宗、马劲等人,都先后走下红云,来和鲁智深相见。最后是刘慧娘念个法诀,将八卦云光帕变回原形,再收回手中。 刘慧娘得杨烨赠送神药“脱凡登峰丸”的帮助,已然脱离凡胎,打通生死玄关,成了与杨烨、公孙胜一样的炼气士职业者,已勉强可以使用这件封神法宝八卦云光帕。 不过,众人没有时间深入叙话,救人如救火加军情十万火急,杨烨等由鲁智深引路,立刻就进大营来看关胜伤势,一见之下,果然十分沉重,生死只在旦夕之间,关佳慧心痛恩师伤势,忍不住珠泪滚滚。 杨烨早有准备,他取出了半截参仙身体,轻轻从中切割下些许,让医官去熬成药汁后,用一个细瓷小杯装了,来予关胜服用。 董平、鲁智深、杨志等人都来看望,却见此药好似乳酪一般,清香扑鼻,一闻就非是世间凡品,丑郡马宣赞大喜道:“太好了,既有这般异宝,关胜哥哥何愁不能起死回生?” 医生小心扶持着关胜一口口饮下汤汁,而众好汉团团坐着,寂静无声,都等着看这参仙肉汁的效果超级科技强国。 果真是和镇元大仙的人参果草还丹同源之物,到底神妙不凡。不过半顿饭时间,只听关胜慢慢醒转道:“痛杀我也。”随后就瞑目凝神,稳稳睡去,情况早不复往日般昏沉。 医生再来探查关胜内外伤口,发现都尽数在恢复之中,心脉搏动有力,元气正在稳固,其性命已然无虞。 众人知晓关胜情况之后,立刻都欢天喜地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桃花山下有战鼓之声,震天动地般传来。这是敌人又来讨敌骂阵了。 连日来,云天彪、召忻将桃花山围而不攻,只日日派出猛将前来斗将。这是因为云天彪笃定杨志、董平都中了高粱飞刀之伤,此刻在桃花山,真正能厮杀的梁山好汉,就只有鲁智深一人。 鲁智深连日都与风会、欧阳寿通、真大义等人交锋,受制于敌人的车轮战术,渐渐落入下风,所幸他的疯魔杖法、大伏魔拳都十分霸道,最后尚能脱出困境。 云天彪并不死心自家计划落空,今日又故技重施,再次组队来桃花山斗将。这一回他下定决心,不考虑面皮问题,只要一见鲁智深登场,就让小伙伴们全伙压上,活生生乱拳打死花和尚。 一马当先的正是召家庄的豪强地主,那位传说是宇文成都再世的召忻。 但辕门鼓响,桃花山军队出来应战时,冲锋过来的却并非是那位熟悉的莽和尚,而改成是个浑身脱剥得干干净净,只穿条裤衩,手提两柄板斧的粗毛黑大汉。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李逵也不答话,抖擞精神,轮动双板斧,浑身上下化作两轮弯月,盘旋卷来;召忻举镗相迎,凶光泛起。一步一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云天彪在对阵看得分明,梁山军阵中将星云集,杨烨当先为首,身边有凌曌、刘慧娘、公孙胜、鲁智深、武松、马劲、董平、杨志、陈丽卿、关佳慧等人左右拥护,早非前日残兵败将的景象。 “原来是来了援军。”云天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此时骑虎难下,好歹总要和梁山众将战一场。 要说李逵当初的武艺,uu看书 uukanhu 并不如这召忻,只是在二仙山中得到罗真人这等高人教导,早已脱胎换骨,内力进入到先天境界,因此勉强抵抗得住召忻这条镗。 二人大战五十回合,居然不分胜负。 正在斧光镗影相持不下的时候,云天彪阵后闪出一员女将,舞动双刀,须臾就杀到了二人交锋之处,前来帮助召忻,只见她挥动飞刀,霍霍起落,溅起银色的光芒。 出手之人正是召忻的浑家高粱氏,眼看飞刀即将斩中李逵,桃花山阵中也冲出一员女将,纤手开弓,箭射如流星赶月,只一箭就击落了高粱志在必得的飞刀。 那女将朗声断喝道:“兀那婆娘,休要以多胜少,你若要战,让姑奶奶陪你来战。” 话音刚落,穿云电马做銮铃响亮,梨花古定枪被玉手擎动,飞卫红娘子陈丽卿好似神兵天降,转眼冲到阵中,抖出七朵凄美的枪花。 梅花七蕊枪! 第5章 鬼市4 高粱氏见陈丽卿梨花枪/刺来,急将手中的双刀过来招架,她武艺高强、眼力高明,早觑破了梅花七蕊的奥秘,双刃惶惶如闪电,无巧不巧,挡住了枪头刃尖。 陈丽卿身穿黄金镜铠,披着猩红披风,那高粱氏却是一身缟素。两员女将,一红一白,杀在城下,梨花枪好似神龙出海,霜刃双刀好似翔鹰穿云,一连厮杀了五六十个回合,不分胜败,两边阵前,纷纷擂起战鼓,高声喝彩。 高粱见急切间战不下陈丽卿,心生一计,卖个破绽,诈败而走,陈丽卿有勇无谋,不知是计,便随后赶来。后阵有杨烨看到,当即使用出《北溟心经》上天遁传音的本领,向她提醒示警龙印战神。 天遁传音是一种高明的内功传音方式,与正道武学中的传音入密大同小异,但效果更加厉害。传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听见,天遁传音却只是当事人方才知觉。 练就这种武功的人,能在几里之外将声音传入耳鼓,或交谈,或向搏杀中的同伴传授机宜。别人只能看出传音之人的嘴唇微微开阖,却听不到声音。 陈丽卿得了杨烨的警示,当即遏住马头不再追赶,可是高粱氏的飞刀何等厉害,早已经达到了宗师级的水准,纤手挥动,化出数道电光,盘旋着飞来。 宗师级的暗器专精,就如同那在武侠剧情世界中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一样,效果就是例如虚发! 召庄一战,双枪将董平这等可以避过飞石,青面兽杨志这般可以蹬底闪箭的敏捷无比的武将,都在高粱氏飞刀上吃了大亏。 陈丽卿本领虽高,却也避不开这等的飞刀,只听刷得一声,三柄飞刀接踵而至,直取她的头部、咽喉与前心,高粱氏心肠歹毒,这是要一击必杀。 杨烨在后阵看到大惊失色,可传送戒指的能量早已用尽,想要施展轻功去救却是来不及,危急关头,陈丽卿的黄金镜铠上的两扇护心镜大放豪光。 罗真人留下来的天仙符咒发挥出威力,神光射出,早将三柄飞刀都射落尘埃,陈丽卿吃了惊吓,不敢再战,拨马便走。 高粱也不去追赶陈丽卿,又取出一把飞刀来,刷一下,旁边和召忻恶斗的李逵手腕上早着。 李逵中刀,握不定斧头,召忻得势,便飕飕舞动那条溜金镗,通体上下都是金光,不数招就打翻了李逵,呼喝一声,士兵们钩索齐上,将黑旋风钩回本队就去。 眼看局势危险,掠阵的杨烨把手一挥,淮西猛将马劲纵马冲出,挥舞双铁锤,直冲敌阵而来,想要营救李逵。 召忻、高粱一齐大喝道:“休要冲动我的阵脚”,双双来接战,想要以二敌一,对付马劲,可梁山阵中鲁智深、武松两位先天高手,不愿继续坐视,舞动禅杖、戒刀,飞奔入阵,挡住了他们。 李逵力大无穷,就算被挠钩钩住了,还在狠命用力挣扎,步兵们一时间拖不动,行走甚慢,马劲的马匹虽非良驹,但总快过人脚,因此转眼就到。 领着步兵捉李逵的正是云天彪儿子云龙,他见马劲冲来,就纵马抡刀来战,口中喝道:“甚么臭贼,赶来欺人。” 马劲独眼一翻,冷眼瞥了云龙一眼,回他一句狂言:“黄口小儿,你家马爷爷今日特来取你性命。”言罢,轮动镔铁锤,劈面就打,云龙只招架了一锤,就觉得虎口巨震。 这云龙论武艺不及马劲,但论招数纠缠个三四十回合却是无妨,马劲一心要救李逵,又怎会与他浪费时间,想到此处,独眼虎咬碎钢牙,气贯丹田,使出了杨烨刚传授给他的真盖马三锤的本领。 “一锤惊天地”,随着马劲运用绝招,锤刀相交,当啷一声,早把云龙的大刀打在一边。云龙惨叫一声,虎口淌血,勉强拖回刀来再战。 “两锤泣鬼神”,马劲再是一锤,就中打中了云龙的刀杆上,将大刀几乎打断,云龙被震得七窍冒血,回马便走。 马劲一声凝笑,把双锤挂下,空出双手,飞马赶来,轻舒猿臂,又一把将云龙提过马来,然后掷向空中后,再用双手各自提住云龙一条腿魔狱。 “人锤合一,三锤鼎食分!”那马劲双臂叫劲,用力向外一分,把云天彪的爱子云龙,当场劈为两半,直落得屁滚尿流、血肉模糊。 后阵观战的云天彪,见自己儿子死得如此凄惨,好悬没怒得坠马身亡。他怒吼一声,舞动青龙偃月刀,催动大宛马,主帅亲自前来溺战。 杨烨见云天彪出手,正待亲自应战,旁边有凌曌笑道:“这一战,你且留给我来建功”。 言罢,这位编号m005号拯救者凌曌,就一拍座下照夜玉狮子,拽出“格雷斯库尔的荣誉”,翩然临到了两军阵前。 凌曌骑乘的照夜玉狮子马正是杨烨赠送,杨烨自己鸟枪换炮,改换骑乘上了仙兽金眼驼,逼格进一步提高,用不到这匹千里马,就把它让给了美女。 恰好凌曌正好少一匹配合征战的宝马,她用“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变身希瑞公主之身时,可以将骑乘的坐骑转化为肋生双翅、能飞翔蓝天之上的顺风马。 这匹照夜玉狮子马乃是真正的龙驹,有日行千里之能,比她战死的坐骑质量更好。 此处暗中交代,其实杨烨与凌曌,在地球上就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她在地球上不用与则天女皇的同名,做警花时她叫凌丹瑶,曾为了救助刑事案件的遗孤,在网上广招志愿者一齐协力。 凌曌这个名字,是她进入空间后,过了非凡公主任务,获得神格强化变身能力后,自己给自己起得。 不过叫凌曌也好,叫凌丹瑶也罢,论本性就就是一位善良热情的好女子,其灵魂深处定是套着圣母光环,最是垂怜弱者,很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 技术宅杨烨却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不过当他在网上,见过这么个漂亮女生,居然有勇气去做大男人都会觉得麻烦的公益事务时,还是觉得非常钦佩。 所以,杨烨当年报名加入过凌丹瑶救助刑案遗孤的志愿组织,是她麾下的第98203号志愿者,参加过她组织的活动,也奉献过不少的爱心。 当然,在地球上时,凌丹瑶属于人群中一呼百应的公主,而杨烨只是台下无数群众中,最微不足道,只能默默鼓掌中的一员。 杨烨支持凌丹瑶的义行,其直接的后果是啃了三个月的方便面,最后连嘴角都淡出了只鸟来,所谓做完好事,都有巨大代价,莫过于此事的体现。 鉴于上述各种原因,就算凌曌没有和刘慧娘一魂同体的缘故,杨烨也一样会愿意与这样的人并肩作战。从地球上经历过的事情来看,这位警花的人品相当靠谱,属于最好的伙伴与战友。 杨烨想明白了,若非她有这样的个性、能力与魅力,就没可能建立起遗弃者同盟这样的组织来。 为了日后更好的合作,杨烨提供的诚意,就是赠送千里宝马,将自己用不上、但凌曌确实很需要的照夜玉狮子,转让过去。 云天彪本是含恨而来,满胸都是愤懑,不过见到迎面来得却是如此一员风华绝代、千娇百媚的娉婷女将时,不免心神为之一摄,脑海中杂念丛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儿子死掉未必就是坏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能将这美女擒住,收入房中,再与她去生上一窝的孩儿,方才是不白活了一世史上第一祖师爷。 不过此时两军对战,意淫不能解决问题,为了幸福,还得手上见真章,所以云天彪强自压抑心中邪念,做出一份老成君子的模样,轻拂须髯道:“来者女将,你乃是何人?” 凌曌淡然一笑道:“云天彪,你不必问我,我就是说出名字来,你也不知。你只须上马受死,就是你的本色。” 云天彪闻言不禁火起,转头骂道:“好个大胆的贱人,焉敢如此?等本帅擒了你,好生再教导你人伦大道,不要走,看刀!” 他青龙偃月刀摆动,飞来直取,凌曌劈面以“格雷斯库尔的荣誉”相迎,两马并蹄,战在一处,转瞬就交手了二十个回合。 凌曌见云天彪武艺高强,不敢轻敌,娇嗔一声,用出绝招。她举剑前指,气势大涨,如同则天女皇似的积威,顿时就将敌人狠狠慑住,仿佛对方是臣,而凌曌就是女皇,就是主宰! 凌曌亮剑直逼云天彪,云天彪突然间脑海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自觉得自己该死,应该任由凌曌来斩杀。 这一剑就是“王者之剑”,也是忘情十五式中极上乘的武功之一——君王诀。 眼看着云天彪的脖颈,就要在凌曌剑刃下饮血,傅玉鼓起勇气,在旌下突然现出身形,怒展猿臂,丢出了曾偷袭过大刀关胜的致命暗器——流星锤。 不过凌曌却不是关胜,她早就留下了三分精力,时刻提放着应付云天彪麾下将领的暗算。 嗖的一声,流星锤转眼就倒,凌曌轻挥玉臂,施展出忘情十五式中的金断一式,早有剑芒乍然闪过,半空中劈砍正着,势如破竹,砍瓜切菜一样,只一剑,就将目标削为两半。 傅玉见状,大惊失色,正待退回本阵,可凌曌怎会放过这等偷袭小人,运转内力,剑指天空,借来一点微热,再催动忘情十五式中的“火延”诀。 剑刃上的火焰骤然高涨,就如同杨烨归灵七宝刀上的火丹一般,凌曌轻吐贝齿道声“疾”,火焰席卷而出,越过战场,直接呼地罩在了傅玉身上。uu看书 .uukahom 傅玉全身立刻就燃烧了起来,真宛似那烈阳下火光。说时迟,那时快,关佳慧骑着关胜座下的赤兔马骤然出马,青龙偃月刀挥动如轮转长虹,但见红云闪过,一团武将虚影伴着刀芒劈面而来。 天霸分身斩,正是关胜传授给关佳慧的武将技,只听“咔嚓”一声,燃烧着的傅玉身体,被刀芒劈中,眨眼间就四分五裂了。 傅玉的流星锤偷袭并没有得手,不过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至少把迷惑在凌曌王者之剑下的云天彪给解救下来。云天彪刚从幻境中脱身,转头就被凌曌与关佳慧两员女将一齐围住。 后阵观战的风会、欧阳寿通见形势急转直下,捉不住梁山的头领不提,云龙、傅玉纷纷战死,连云天彪主帅都被女将围住。斗将,再不能再继续下去。 风会当机立断,将大刀一摆,随后就有无数校刀手,如狼似虎般涌上。 至此,桃花山战斗进入第二阶段,不仅要斗将还要斗兵,捉对单挑将演变成群殴混战。 第6章 鬼市5 风会与云天彪齐名,并称为风云双猛,武艺高强,曾经威震景阳镇一带。此人紫禁面皮、络腮胡子,戴一顶万字头巾,穿一领酱色战袍,系一条玄色战裙,骑匹点子高头马,掮着一口泼风九环大砍刀。 此时,他正高举大砍刀,身先士卒,气势如虹,冲锋在前,率领着众多校刀手,齐心都来援救主公云天彪。 云天彪本与凌曌缠斗,尚留着一部分精力观察四周战场上动静,他见风会性急,把校刀手全伙领出来发动总攻之时,想到当年一桩往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大吼一声道: “风贤弟,赶紧鸣金收兵,有呼延绰在此,不可用校刀手前队冲阵。” 云天彪的话音还未落尽,杨烨早已提前发动,经过嘉祥之战,他最不怕就是云天彪麾下的这些个狂暴校刀手,风会让校刀手冲锋在前,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杨烨轻轻一拍金眼驼,神兽四蹄闪动云霞,腾空飞起,转瞬就到了两军阵前,一人一骑,迎头截住了校刀手前进的方向。 风会大吼一声,大砍刀力分天地,迎头直砍杨烨,但杨烨理都不理,只纵金眼驼飞行躲闪,庞大的仙灵气息在他的手中涌动,然后一招出手,雷惊天下。 只见一尊金甲天神浮现在虚空之中,对准校刀手冲锋过来的方向,高举镰刀,狠狠劈斩而下。 这就是炼气士的职业技能——幻术,达到了筑基境修为的杨烨仙灵之力大为精进,所以一招出手,嘉祥城下的梦魇再现,云天彪麾下四肢发达、头脑洗白的莽刀客们,立时受到影响,陷入混乱状态,开始不分敌我的乱战起来。 云天彪、风会哪里还敢继续恋战,一边弹压校刀手,一边徐徐组织撤退,但指挥梁山军队的女诸葛刘慧娘却不肯放过这等战机,她将指挥令旗一挥,让董平、杨志领着梁山残兵从两翼突进。 陈丽卿也没有闲着,她取出沐暗天弓,以内息斗气做箭矢,虚拉弓弦,使出了她得罗真人教导后自创的弓箭新绝招: 天香弩暗雪! 这一招完美结合了沐暗天弓的特效、龙吟虎啸诀的内家真力与宗师级弓箭专精的优势于一体,弓弦挽动,百花气息萦绕,化出数百枝无形斗气箭矢同番射出。 那些勇猛无比的校刀手都成了活靶子,连连中箭,纷纷栽倒,连高粱氏也没有逃过,被陈丽卿一报还一报,在香肩上穿了一箭。 杨烨肩膀晃动,长出三头六臂,沥泉神矛、冥剑鬼门关、归灵七宝刀同时发威,又用妖枪杜撰召唤出了猛虎、巨蟒,他卖弄起一骑挡千的威风来,冲杀进入敌军阵中,如至无人之境,迎面处无一合之将,落下满地都是人头滚滚。 另外,那猛虎、巨蟒对付云天彪、风会等大将虽无太大用处,但吓唬寻常士兵,效果却是极好。两只猛兽刚一现身,引发出恐怖效应,不仅校刀手陷入混乱,就连普通士兵都不听指挥了。 云天彪、召忻无力弹压,只得护住自身,慌乱撤退异世之光脑神官最新章节。乱军阵中,人撞人,哀声惨烈,马踩马,昏昏沉沉,刘慧娘组织梁山军乘胜追击,只一阵,杀得彼处是尸山血河,地覆天翻。 乱军之中,那位献了西灏山密道之计、攻破关胜大寨的功臣真大义被李逵、鲁智深、武松三只大虫截住,施以板斧、禅杖加戒刀的惨烈问候,整个身子都被剁成了十七八块,直接血祭了战死的梁山弟兄。 不过,杨烨、刘慧娘手上能用的军队终究还是少了些,毕竟只是关胜、鲁智深两部残兵,不能继续组织猛打猛冲猛追了。因此,云天彪、召忻夫妻最后还是脱出包围,领着残兵败将都回归蒙阴召家庄去了。 就在关胜、鲁智深被困桃花山的同时,及时雨宋江进军通臂寨也遇到了大麻烦,那陈*希真在梁山大军行军的必经之地张家道口上建立了一个钟楼。钟楼之上,挂了一口九阳神钟。 这口九阳神钟乃是忽来道人与祝永清联合以截教秘传的邪术炼化而成,拥有比呼名落马术更强的勾魂夺魄能力,只消敲钟一响,声音入了旁人耳朵里,就算是一万人,也要有五千双昏迷不醒。 原来,那忽来道人已经获得了笋冠仙陨落的讯息,由于这两人是同魂一体,因此笋冠仙所有遗产,只要没出宝箱被杨烨取去的,造化殿都直接分配回给陈*希真。 陈*希真得到半部荡寇之书后,实力大为精进,越来越接近忽来道人全盛时候的修为,所以才让他炼成这件九阳神钟。 他同时又知道张虚靖在二仙山大战之后,道行修为大减,身体状态虚弱,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离开了通臂寨,赶赴龙虎山去浑水摸鱼,只留下苟英、孔厚、王天霸等人来镇守张家道口九阳神钟,来对付宋江来犯。 苟英本想用九阳神钟建功,将梁山头领全伙震翻,挨个生擒,可惜宋江随行军师闻焕章十分谨慎,见张家道口防备松懈,料定内中必有玄机,建议不能急着进兵。 吴用得闻焕章提醒后,派出林冲、呼延灼去周边村口打探消息,结果恰好寻着个曾在曹州见过杨烨打土豪、分土地的农民,他对梁山军十分友善,一下将九阳神钟的秘密给泄露了出来。 宋江得到情报后初始不信,认为仅仅是陈*希真的迷惑人心之术,不听吴用与闻焕章的劝阻,不信邪门继续组织进军。 结果九阳神钟一响,派去前面探路的黄信、朱富、邹渊、邹润、龚旺、丁得孙、薛永、李忠八筹好汉,并两千喽啰都被钟声震倒,全都**昏睡阵前,被苟英如提猪羊般生擒活捉。 初次交锋,梁山军就受制于九阳神钟,损失惨重,宋江只得连连叫苦,后悔不信那农民的情报。之后梁山军连连求战,苟英只龟缩着不出,靠着九阳神钟,硬生生挡住了大军前进的去路。 这日宋江正在愁苦,担忧被擒的弟兄们的性命安全,却有神行太保戴宗过来报信:称呼延绰从河北归来,已于桃花山击溃云天彪的主力,此时正率领大部队赶赴召庄作战,待打破召庄,就可以赶到这里来会师。 宋江初闻杨烨桃花山大胜,很是欣慰,但听到他引军去攻召庄却是吓了一大跳,因为那召家庄的九宫法坛十分邪门,董平、鲁智深等人都吃过大亏,并不比龙潭虎穴好到哪里去。 戴宗看穿宋江的忧虑,笑着道:“公明哥哥尽情放心,呼延兄弟已然想到打破召庄的良策,只是还须辛苦轰天雷凌振兄弟走一趟,相助一臂之力。” 宋江依言,就派出轰天雷凌振,赶赴召庄参战,同时请戴宗去杨烨军中调来入云龙公孙胜,以对付九阳神钟天才霸主。 杨烨一路追杀云天彪途中,照旧使用在曹州时的老办法,打土豪,分土地,组织农会,发动农民,充实军力。另外但凡路上有遇见有山贼啸聚的,都尽数打破,并选取精干吞并,山东境内的土匪响马,霎时一清。 刘慧娘本就精通兵法,善于练兵,此时更觉醒了凌曌数千年的新知识见识,眼界更为开阔,统率能力飞越成长。由她来负责新收编部队的训练工作,由于多采用了以战养战、战训合一的超越时代的新手段,军队的战斗力与日俱增。 这个时候,召家庄早已然紧急动员、森严戒备,那云天彪顶盔贯甲、站在坞堡营壁之上,远远看着杨烨率领梁山大军滚滚而来,不禁忧心忡忡,满脸都是疾苦之色。 站在云天彪身旁的正是召庄那位学究天人、精通深晓太乙壬遁,及游都穿地之术的史谷恭书记,他却是胸有成竹,信心满满,轻摇掌中羽扇,指着庄前的九宫法坛,对云天彪说道。 “云统制休要过滤,放着有小生布下的这个九宫法坛,任凭梁山贼寇来的是千军万马,只要他们有胆子敢踏进来召庄,定让他们都有来无回。” 对于自家书记的能耐,召忻是放出一百分的信任,他也上前来劝慰云天彪,并讲述了当初凭九宫法坛大破董平、鲁智深、杨志的战绩来。 可是云天彪仍旧不放心、不安心,梁山上的草寇,他大抵都不畏惧,难怕来的是大刀关胜,他也有自信能战而胜之。就只有这个“武凤雏”呼延绰最是可怕。 这人法武双修的能耐暂且不提,就连调兵遣将都宛若天马行空,召庄九宫法坛的机关虽然确实厉害,却也未必百分百能挡住他的脚步。 果然,杨烨大军到了召庄九宫法坛的外面,并没有如上轮董平、鲁智深、杨志他们一样,不查清楚情况就发起猛攻猛冲。他的军队冷静得就像一队机关人,默默无声的在庄外布置,布得还并非是攻击型的长蛇、锋矢阵势,而是密不透风的防御型阵势——圆形铁桶阵。 杨烨骑着金眼驼,纵身来到阵前,边上陪着三位绝色美女,却正是一魂双体的凌曌、刘慧娘和飞卫红娘子陈丽卿,身后猛将如云,大刀关胜、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独眼虎马劲等尽数鱼贯尾随。u看书 ukasu 他转头询问刘慧娘道:“慧娘,一切可曾预备好了。” 刘慧娘笑着答道:“只等你的吩咐了。” 言罢,这位“女诸葛”就素手招展令旗,娇喝道:“轰天雷凌振何在?” 凌振道声“喏”,领着数百军士推着五十门铁浮屠,缓缓行到阵前,将炮口都齐齐对准了召庄。 杨烨随即运转金刚玄功,声如炸雷,胜过狮子嘶吼,将自家的声音远远传出,就连对面召庄高峻坞堡上的众人,个个都听得明明白白。 “云天彪、召忻,咱们梁山好汉久闻得召庄污秽,藏污纳垢,道路崎岖难行,今日特来清理扫荡,排除路障,尔等不要谢我!” 轰天雷凌振将手中小黄旗一摇,炮手们纷纷动手,五十门铁浮屠一齐排\射,火药硝烟冲霄而起,无数炮弹直轰召庄,正好印证了一句极有名的诗句。有分教,唤作“大炮开兮轰他娘!” 第7章 鬼市6 杨烨早就知道这座召庄十分邪门,这位史谷恭书记摆出来的九宫法坛有陷阵拿将之能,最为厉害,鲁智深等好汉都曾吃过它的大亏。 此时自己身边虽有刘慧娘这等精通奇门遁甲的奇才,但杨烨并没有选择发挥她的特长,按照传统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模式,见招拆招的去破解召庄的机关。 杨烨选择了更加高效、更加简单的法子,这是一种超越了宋金年代剧情人物智慧的战术,正好可以立竿见影、一劳永逸、毫无人员牺牲的解决掉这座诡异的九宫法坛。 因为。这刘慧娘正是自己心爱的人,杨烨并不希望她去冒险,能不打打杀杀,还是不打打杀杀得为好。军师,就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刀光剑影,这属于武将的职责。 杨烨的依仗就是他们在二仙山缴获过来五十门的铁浮屠,这些火炮都是女真国特制的大杀器,曾在征伐辽国的战场上大显神威,比大宋生产出来的火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强,同时杀伤力特别强大。 铁浮屠正是这方世界中最厉害的攻城武器,在原本轨迹的剧情之中,若非双枪陆文龙反水归宋,就连岳家军都要灭绝在这些霸道兵器上面。 杨烨生怕手下打/炮打得不准不好,提前让神行太保戴宗去宋江军中,请来大宋朝第一个炮手“轰天雷”凌振,请他来主演这场超越时代的群炮排/射节目。 同时,杨烨还安排炮手们合理设置炮击方向的位置,让五十门火炮搞出交叉火力网,全面覆盖整座召庄的范围。 炮火连天,络绎不绝,硝烟弥漫,席卷召庄。九宫法坛还没有发挥出它的神秘力量,就在杨烨不讲理的野蛮战术下,彻底灰飞烟灭、化作齑粉。 召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坞堡,被铁浮屠的炮弹炸塌,云天彪、召忻、高粱这等先天高手,尚能凭借护体内家真罡及灵敏胜过野兽的第六感来避开这场灭顶之灾。 就只有召家庄书记史谷恭例外,他姓史却没有当年曾头市教师史文恭的绝世武功,心中虽有千条妙计,可手中却无缚鸡之力。 因此史谷恭走不脱,被射来铁浮屠的一法炮弹,炸了个正着,半边身子顿时稀烂。 杨烨使用千里眼探查,待目光中见不到有完整建筑与站着的活人之后,方才将沥泉神矛挺指前方,率领着大队人马长驱直入,杀进召家庄来收拾最后的残局。 召家庄中的庄汉却与别处不同,多年都受召忻洗脑,生活方式到与是古希腊斯巴达人颇有些近似之处,都是花岗岩般的头脑,受不得改造,没有希望会被感化。 因此,杨烨不抱有任何幻想,从来没有想到要招降召庄的武装,他安排黑旋风李逵与女飞卫陈丽卿开路,执行起最坚决的铁血政策,把召庄上下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尽数都斩尽杀绝魔动九天。 此战先有火炮的覆盖性打击,后又有天杀星等将领不封刀刃的大肆杀戮,名震蒙阴的豪强地主武装召家庄,就此在杨烨的雷霆手段中覆灭。 但是最后清查召庄中的死难者遗体时,却并没有发现云天彪、召忻、高梁、风会与欧阳寿通五个人的尸体,就连召忻家养的四个以花为名的通房丫头也不见了踪影。 先天高手到底是先天高手,可以击败但却并不容易被击杀,哪怕是这般猛烈的炮火,还是让最核心的罪魁们都给逃了去。 不过,杨烨没有时间在召庄继续耽搁,分不出精力去追杀云天彪,毕竟宋江在张家道口的战事并不理想,黄信等八筹好汉被九阳神钟震摄魂魄擒拿,救人如救火,要尽快赶去帮忙。 待杨烨赶到张家道口的时候,那宋江的兵马仍旧被拒在原处,不得寸进,九阳神钟高高悬挂在塔楼之上,如鲠在喉。 就是凭着渡过两次天劫的地仙“入云龙”公孙胜的这般强大的法力,居然也暂时破解不了这口九阳神钟。 原来这口九阳神钟,是陈*希真偷窃了三清截教的正法,杀戮忻州、青州境内千名青壮男子,吸取阳锐后炼化而成的纯阳异宝,不畏烈日,不畏雷霆,不畏污秽,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取魂魄,受者就算是先天高手、地仙境界的炼气士,也无法可御。 所幸罗真人曾传授过公孙胜一件纯阴至静的宝物,名为玄黄吊挂,本来正是这口九阳神钟的克星,但这件宝贝效果虽然甚强,用起来却是一点都不方便。 使用玄黄吊挂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相对简单的,吊挂使用者要走到离钟一百单八步以内,待钟声响起时,举起吊挂向钟招展,口里念动“灵宝元宗粉碎虚空”八字,其钟自然应声而碎。 另外一种就比较复杂了,吊挂使用者若是不能走近到距离神钟一百八步以内,就必须要步斗布罡,持咒掐诀,念许多禁法,如同舞蹈一般,方可破得。若是距离超过三百六十五步,吊挂就无济于事了。 九阳神钟震魂之声,可以影响到九里之外,那持吊挂之人灵魂并不会被钟声妨害,但一个吊挂却不能将众人都保护起来,所以破钟之人,必须孤身只影,进到九里地界,独闯钟楼下施法,不能得到旁人的帮助。 公孙胜道法高明,论武艺只胜得二三十个闲汉,若是苟英冲出钟楼,凭入云龙一人定然不敌。 尽管吊挂使用麻烦,可公孙胜仍另有变通办法,早年他行走江湖时曾到过新柳城,对附近地形所知甚多,知道距离钟楼七里地外有一座禹功山。 禹功山并非太高,不过两里的高度,但却甚为陡峭,并非平地,山形如同利剑,直插云霄,公孙胜算定,若是自己攀上此山的峰顶,在论峰顶与钟楼之间的距离,定然会在三百五十步之内。 在结水浒传的原剧情中,公孙胜就抓住了山与钟楼间垂直直线距离最短的关键,成功使用玄黄吊挂打碎了九阳神钟。 可惜当公孙胜兴致勃勃赶到新柳城、要远眺禹功山时,顿时把自家的眼球都快跌破了。偌大的丘陵小山居然消失不见,成了一片满地低凹的伐石场,内有不少贫汉正在挖石头劳动、讨生计。 公孙胜探问村民方才知道,自那陈*希真建造钟楼,挂上九阳神钟后,玉山郎祝永清就来了新柳,带来许多怪异的黑色火药,日夜都派人去炸这座禹功山,一连炸了三十天,将整座丘陵、陡峭的小山都夷为平地农门家主之四姑娘。 如此一来,公孙胜彻底没了对付九阳神钟的办法,只能坐等杨烨赶来会师,再共同商讨破敌之策。只凭他,真是无计可施了。 杨烨听完公孙胜述说新柳炸山之事,他那开拓度高达20%的脑域飞速运转,立时就推演出了造成如此后果的主要原因所在。 知晓《结水浒传》剧情发展的并非只有自己、凌曌、赵敏这一伙,那奉天城的干贝勒纪大龙同样熟知剧情。 大概此人也知道公孙胜玄黄吊挂碎九阳钟的办法,所以就未雨绸缪,用造化殿出品的特殊道具烈性炸药,将整座禹功山轰平,弥补上九阳神钟的致命弱点。 在葫芦兄弟世界中,连纳兰重光这样的平民圣选者,都可以使用核弹来轰妖洞,万年清在奉天城中颇有地位,深受天命汗信任,其所携带的特殊道具定然比纳兰重光的更多。 烈性炸药属于枪战剧情中的普通道具,但到了冷兵器剧情世界,作用就大大增强。尽管杀敌的威力会受剧情保护予以削弱,可用来劈山破石搞建设,却并不受任何影响。 想到此处,杨烨不禁暗自警惕,祝永清虽论武艺、法术都不及自己,但绝对不可以因此而对这人有所轻敌。 在造化殿中做任务的圣选者,除了极个别奇葩,没有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哪怕是遗弃者,也都不可以小觑。 众人都在踌躇如何破敌时,却有凌曌大大方方从杨烨身后闪出,现出风华绝代、艳色无双,袅袅行来,罗袜生尘,走上堂来。 宋江等人皆不认识凌曌,见她随着杨烨来,以为是其新收的内室,只有公孙胜知道她的来历,这位是连恩师罗真人都敬重之人,当即便郑容致意道:“凌姑娘,不知你有何指教?” 凌曌嫣然一笑,拂手作揖道:“一清道长,你折煞小妹。小指教岂该,我不过想请令,去破这九阳钟中走一趟。逼近九阳神钟,旁人都不如我与秀妹联手的方便。” 凌曌这般请令,宋江等众人都不懂她为何如此自信,只杨烨、公孙胜知道刘慧娘和她一魂双体的秘密,uu看书ww.ukanshucm 玄黄吊挂护别人的灵魂,一次只能护一人;但护凌曌与刘慧娘,却是一次能护两人。 因为这两位美人,本来就用同一个灵魂。 刘慧娘拥有炼气士职业,道术虽不及杨烨、公孙胜,但也勉强能使用玄黄吊挂这件法宝,同时她又有八卦云光帕、乾元镜、咒蛋等法宝护身,斗起凡人来,比纯粹法师公孙胜,要生猛许多。 更何况,还另有一个拯救者凌曌。这尊女神的实力更强,是结合东西方魔幻、武道两大体系于一身的大天才,具有一骑当千、横扫千军的逆天能耐。就算让杨烨和她放对,都未必能讨到好。 有了凌曌护卫着刘慧娘施展法术,哪怕苟英把通臂寨的人马全数杀出来,照旧都能抵抗一阵,只要撑到九阳神钟一碎,梁山军反戈一击,定然可以大获全胜。 公孙胜闻言立刻表示支持,当场就向宋江举荐凌曌。杨烨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本待劝阻,却见连刘慧娘都是一付决心打定的表情,终于没有继续再说,任由两位美人带玄黄吊挂,赶赴张家道口对付九阳神钟。 第8章 雨夜怪梦1 及时雨宋江安排兵马,以杨烨、公孙胜、关胜、林冲为首,一路护送凌曌,直奔张家道口钟楼而来,待行到距离九阳神钟九里地开外时,方才纷纷停下脚步。 杨烨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问题,可急切间想不出个究竟,脑域进化后提升的只是记忆力、判断力与推算能力,但对于最重要的想象力却是没有帮助。 但归灵七宝刀并没有兆凶,自己先天高手的第六感也没什么预警。所以杨烨就觉得,就算真有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至少不会危险到生命。 可是,杨烨并没有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以上两种危机预警都只与他本人安全有关,若是有危险之人是凌曌,就不会报警。 凌曌的强化非常特殊,虽有超越先天高手、接近武道宗师的实战能力,可她所擅长的天蚕神功、忘情十五式,都是剑走偏锋、几近魔幻的特殊武道,并不需要强大内力作为辅助。 因此凌曌的内功境界不过只是后天巅峰,就连先天境界都没未达到,也谈不上有什么危险预兆的第六感,这正是当年她被忽来道人暗算,险些陨落的关键原因。 凌曌英姿飒爽,手提白玉神剑“格雷斯库尔的荣誉”,潇洒的向众人挥了挥手,便与弱质纤纤的刘慧娘并骑着通体雪白的千里龙驹“照夜玉狮子”,一路绝尘而去。 通臂寨麾下的武将,武艺高强的并非太多,苟英也不例外,但此人却有一个好处,为人细致谨慎,办事尽心尽力,所以深得陈*希真的器重与信任。 此人站在钟楼上面,正时刻关注着梁山军动向,不久便看到有一匹白马从敌阵中出列,闪电般飞奔而来,在那马背之上,并坐着两员女将,尽管距离远瞧不明面容,但只凭婀娜的身段推测,肯定是绝顶的美女。 苟英对陈*希真最是忠心,明白自家主公正四处寻访绝色美女以做炉鼎,要吸收真阴来提升法力。此时一看见有美女上门,禁不住满心欢喜,当即就指挥着手下军士,敲动了九阳神钟。 只听山崩崖倒般一声响亮,好似百名和尚在做水陆道场,铙钹争响,金鼓喧天,可刘慧娘暗藏着玄黄吊挂,自有玄法护佑,任凭九阳神钟的音波能勾魂夺魄,但她们双人一马只作不知,还纵马只管放面脚步,缓缓行来。 此处补充交代,九阳神钟的勾魂音就只能对付人类,对于禽兽妖物却没有作用,所以马匹自然无妨,照夜玉狮子马在钟声袅袅中,行动照旧稳健有力。 钟楼上的苟英见九阳钟摄魂无功,直惊得乌珠曝出,险些跌下地来。他就待出动军队主动应战,要以多胜少,却被另外一位新来的人劝阻。 这位劝阻苟英的新人并非旁人,正是曾在忻州高封府中担任过孔目,孔丘圣人的子孙,来自曲阜县的神医孔厚。此人另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却是龙虎山地仙高手陈念义的嫡传弟子。 苟英问道:“孔大哥,您不在通臂寨中驻防,却来这两军阵前作甚?莫不是信不过小弟的本领” 孔厚笑道:“苟兄弟莫要误会,愚兄岂会不知兄弟您尽忠闪守?只是道子兄神机妙算,掐指算出这九阳神钟将会遇到些不好,以千里传音术让小弟急着赶来,以防备彼阵中的玄黄吊挂异世之光脑神官最新章节。” “玄黄吊挂,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苟英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孔厚一边与他解说,一边疾步走向九阳钟:“为兄长话短说,玄黄吊挂乃二仙山罗贼道所炼的宝物,系纯阴之物,正好可以克制九阳钟,钟楼下白马女子不畏惧钟声摄魂,想来定有此宝护身。若等她冲到钟下一百单八步再用玄黄吊挂,则九阳钟必碎。” 苟英闻言大惊失色,望着楼下越来越近的白马,冷汗夹背地追问道:“竟然有这么邪门的东西,这便如何是好?” 孔厚面容肃然,取出一面正面绘有九九八十一尊飞天神女图案的八尺彩幡,小心翼翼插在九阳神钟边上,接着笑着回答。 “只要有了这首幡,就万事无忧。梁山贼不用玄黄吊挂还好,若他们真得敢用,就让他们狠吃一场大亏。苟兄,你且让将士都执戈待命,等会就是你们砍瓜切菜的机会。” 他二人正在钟楼上对话,那照夜玉狮子早已经行到钟楼近处,凌曌早听见了九阳钟声响,但却不见有敌人下钟楼来拦截,心细如发的她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顿时提高警惕,将天蚕神功运转全身,小心探视周边动静,为步罡踏斗、使用禁法的刘慧娘护法。 刘慧娘聪慧无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只看公孙胜步罡踏斗走了一遍,就将一应繁琐动作都熟记于心。此时,她在钟楼之下,舞之蹈之,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看得阵前汉子们人人心痒。 旁边护法的凌曌看不惯,只能暗自腹诽罗真人:这是有多无聊的人,才会想出这般愚蠢透顶的法宝启动方式。 万里之外正在静修的罗真人,没理由的仰天一口喷嚏,作为天仙境界的大炼气士,他很少有这等的凡人姿态,顿觉大窘:这是谁,背后说我坏话? 罗真人一时好奇,竟然掐指推算,结果却是空蒙蒙一片,遂大致明白了此事原因为何,估计不是男人长舌,就是女人小气,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刘慧娘终于走完程序,取出吊挂,向着九阳钟方向招展,结果却是作怪,并没有发生公孙胜所述说的情况,这九阳钟是安然不动,丝毫无恙。 苟英再次敲响了九阳钟,钟声如狱如雷,远近扬起,刘慧娘纤手再举,玄黄吊挂上升起玄阴真元,化作一团和气,直取钟楼上的神钟而来。 刘慧娘大喜,本以为计划成功,谁想这团玄阴和气没有接近到九阳神钟时,旁边那首被孔厚挂上去八尺飞天神女幡,已提前一步大放豪光。 豪光之上,现出九九八十一尊赤身果体,不着寸缕的神女虚影,在虚空中跳动起天魔之舞,论色相与刘慧娘方才的步罡踏斗比,却是另一种形式的美艳。 玄黄吊挂放出的玄阴和气,受到了天魔舞虚影的影响,霎时变幻色泽,成了墨绿之色,被九阳神钟好似长鲸吸水般的吸取了进去。 九阳神钟吸取了变异的玄阴和气,气势瞬间大涨,就如同被扩音机给扩音了,钟声更响,影响范围也随之大涨,超越过了九里范围,直接覆盖到了十八里! 护送凌曌同来,等着打碎九阳钟后接应攻城的梁山军队五千兵马、十余条好汉,都在这十八里的范围内,吃了这一声惊天动地般的钟声,是一齐倒豆子般的倒塌了下去另类精灵生活。 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独眼虎马劲……凡是骑马的都跌下马来,步行的都就地躺倒,只有杨烨、公孙胜两位炼气士,还有身穿着罗真人赐下天仙符咒炼就的黄金镜铠的女飞卫陈丽卿,勉强扛住了这场扩音版的九阳神钟摄魂。 杨烨顿时就明白自己一直隐隐不安的问题在那里。问题还是在祝永清这位熟悉剧情的圣选者身上,他们既然可以轰平禹功山,为什么就不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加保险些,直接让这口钟变得不再被玄黄吊挂克制。 敌人无疑比杨烨料想的还要歹毒,他们不仅要让九阳钟不再怕玄黄吊挂,还要将计就计,让玄黄吊挂由克星变成补药,提升九阳钟摄魂的影响范围,一举全歼梁山军。 公孙胜看着远处虚空中的天魔女虚影,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陈*希真,你这邪魔恶道,居然这等歹徒,连玄牝鬼王旗都炼出来了。” 玄牝鬼王旗,是被炼气士们共用齿冷的邪门法宝。此物炼化方式最为歹毒,需要杀死九九八十一位妙龄美女,夺取她们的真阴与灵魂方可造就,具有最强的腐蚀效果,可以转化正道阴性法宝为邪门魔器。 刘慧娘手里的玄黄吊挂受到影响,当场魔化,变幻出一尊黑甲天魔,转过头来反噬主人。但刘慧娘临危不乱,取出阴阳镜来,迎面一照,由万丈金光从镜中射出,黑甲天魔被震出数丈。 黑甲天魔还想再上,早被凌曌拦住,此刻的她,满头的黑发全然转为金发,直奔着妖魔过去,浑然忘了敌人,忘了攻击,也忘了抵挡,但她身上自然产生了一种迫人的气势和气流,将要想要吞噬她的妖魔给激撞了出去。 这便是忘情十五诀中最后一绝“我无”诀的极致,在三国志的剧情世界中,这招另有一个别名,唤作“无双”,正是传说里可以一骑挡千的绝招 随着娇嗔声“妖魔受死”传来,天蚕丝线密不透风,从一双玉手中射出,霎时就将妖魔缠绕,随后白玉神剑“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借助顺风马的马力,来了一招“力劈华山”,顿时就将反噬主人的玄黄吊挂器魂斩灭于此。 玄黄吊挂返本还原,uu看书 .ukanshu 继续为刘慧娘所用,帮助她们抵御钟声。 不过凌曌再是勇猛,却也逆转不了此时梁山军的绝境。只见孔厚挥动军旗,钟楼的闸门咯吱吱拉开,通臂寨的贼兵鱼贯而出,随着三员领头战将,直奔着一片昏迷的梁山军本阵来抢人头。 冲在前面两位战将一个叫真祥麟,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和孔厚是同乡,都为山东曲阜县人氏,一身好武艺,使一条红西缨镔铁龙舌枪。 另一个叫范成龙,沂州府兰山县人,能文能武,深通算法,骡马行商人出身,善用一条长矛。和真祥麟是一正一副的好朋友、好战友。 凌曌见到这两员将,料定他们都不过是自己二十回合就可以解决的对手,并无半点畏惧。不过当她又见到敌军阵中又冲出第三员将,饶是她身经百战,也不敢再起半点轻敌之念。 这员大将面如锅底,眼如黄金,须如铁丝,声如铜钟,身长九尺,威风凛凛,手提一条八十斤重笔撵重挝,仿佛是五代年间天下无敌的十三太保、飞虎大将李存孝又复活重生! 第9章 雨夜怪梦2 这个让凌曌看到震惊的将领,当然并非是等闲之辈。他姓王名天霸,籍贯忻州南山镇,两臂有着数千斤的气力,武艺出众,乃是一位巅峰境界的先天高手。 王天霸曾和栾廷玉结为兄弟,受其举荐,加入到陈*希真麾下,立刻就成为通臂寨排名第一的战将。此人在江湖上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浑名,叫做“赛存孝”。 “赛存孝”,看字面意思就是要赛过李存孝! 在华夏国上下五千年历史中,所有人若纯以武力论高低,公认的观点是“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我的坏坏房东。 主公们搞单挑,数霸王项羽最强,武将们逐个拼杀,就是李存孝最强,连那隋唐西府赵王李元霸,风头都要被此人压过。 在十三太保李存孝短暂的一生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骁勇冠绝,从无败绩,在残唐五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连天下第二的铁枪王彦章在他手里都走不过几合。 所以若说王天霸的本事能赛过李存孝,这个肯定属于吹牛皮,但若要说他有着李存孝的三分本事,却勉强不算夸张。作为一员武将,能让自己和李存孝产生联系,这已然是一种了不起了。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这位王天霸使用的兵器,居然和李存孝完全一样,乃是一杆笔撵重挝,长有一丈八尺,重达八十余斤,刃尖好似鸟爪,既有长度,又有重量,施展开来有劈、盖、拦、撩、冲、带、挑等多种技法,能用好这种兵刃的,无一不是绝世武将。 只见王天霸一马当先,左有真祥麟,右有范成龙,领着人马掩杀过来,个个都是养足气力,未曾厮杀的生力军,纷纷呐喊“要活擒美人儿”,一并掩上,将凌曌、刘慧娘围在核心。 凌曌身上开着“无双”,最不畏惧群战,只见她白影闪动,剑芒翻飞,好似一道旋风,肆意挥舞展动,如入无人之境,士兵们碰到便亡,挨到即死。 王天霸提着铁挝,连声怒吼,想要和凌曌决战。奈何这位姑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看出王天霸的膂力惊人,不与他直接硬拼,只借助着顺风马迅捷,纵横游走,混战阵中打杀小兵,只以拖时间为目标,因此双方陷入持续僵持中。 真祥麟、范成龙都是智将,手段虽然不高,但眼力极好,见到凌曌厉害,不敢随同王天霸去啃硬桃子,改换目标,去欺负实力看起来相对较弱的刘慧娘。 但是刘慧娘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服用过参仙与脱凡登峰丸两种仙药后,早已不是当初的弱质女流,既有人仙之体,又有炼气士的法术。 她一见真祥麟、范成龙枪矛戳来,早就提前放出了她的护法神将。乾元镜圆光再现,黑风滚滚从镜中吹出,迎着真祥麟、范成龙两人,有一头怪兽拦截了上去 这头怪兽浑身漆黑,披鳞带甲,形如龙状,爆牙裂唇,刚一落地,立时化成人形,成了一尊披着黑甲、身高过丈、行动如飞的猛汉。 此物正是刘慧娘在高平山下收服的化形猪婆龙妖! 猪婆龙哇呀怪叫,张开蒲扇大的利爪,有攻无守,宁死不退,如同一尊最坚实的盾牌,护卫在刘慧娘的身前。 得了猪婆龙的掩护,刘慧娘显示出她的真实本领,纤手挥动好似招宝七郎,一颗接一颗的咒蛋嗖嗖砸出,火焰、雷电、冰霜、风刃,居然造成了比凌曌效率更高的群死群伤来。 真祥麟倒霉,被一颗火蛋砸中,连眉毛都被烧光;范成龙人躲得开,但马避不过,被冰蛋冰封,变成了一匹水晶马。 刘慧娘的攻击手段还不仅只是咒蛋,等锦绣蛋袋中的暗器都投掷完了,她又转化仙灵之力为武道内息,并催动内息,从玉指尖蓬勃而出,化成五柄凌厉无比的无形气剑。 破体无形剑气之五霸锋刃! 这一轮攻击不再是“女诸葛”惯用的慈悲模式的战斗手段,只伤人不杀人,这是妖仙瘸师左黜的拿手绝招,可以淬炼积尸死灵气息的杀道剑术少年至尊最新章节! 刘慧娘当然不会入死灵道练习剑气,不过她的破体无形剑气照旧不能脱离杀道的制约,它只是拥有了全新的对于杀意的诠释——恶即斩! 剑芒澎湃,血肉横飞,滔滔不绝的无形剑气好似地球上热/兵器时代的机关枪扫射,通臂寨的贼兵都成了活靶子,纷纷被射成了血肉葫芦。 范成龙、真祥麟凭着武艺,左右躲避,眼看着要被刘慧娘的剑气射杀,危急关头,王天霸舍弃了凌曌,飞马纵来,先天真气凝练成护体罡气瞬间外放,将刘慧娘的剑气尽数挡下。 钟楼上的孔厚见情况不妙,再将战旗一摇,城门动开。第二轮的攻击部队再出,足有千人之数,都不骑马,全部步行,目光呆滞,脚步迟缓,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僵尸。 领头仍是三员大将,头一位是个老者,提着一口大刀,后面陪着两个少年,都长着相似模样。一个用三尖两刃刀,另一个使用两条黄金锏。 他们也与众士兵一样,瞳孔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毫无半点生人的气象,一边走,一边吼出仿佛恶鬼般的嚎叫来。 凌曌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伙人不正常,他们分明就是被特殊药物迷失了神智,成了不知疼痛、不畏牺牲、只懂杀戮与破坏的人形猛兽。 就如同是那生化危机世界中感染了t病毒的丧尸,凌曌也学习过侦查特技,定睛查看,发现这伙贼兵的脑门上,都贴着同一款显目的标签——“药人”! 那领头的三位药人刘慧娘最是熟悉,却正是自己父亲刘广与两位胞兄刘麒、刘麟。尽管这父子三人对自己并无太重的亲情,同时自己本为凌曌的灵魂,并非真的刘慧娘,可见到他们如今这般凄惨,还是忍不住会心里悲哀,满腔愤懑不可遏制。 足智多谋的女诸葛,平生第一回感到手足无措,她那千伶百俐的心窍,突然间都被愤怒塞实了,急切间居然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当日刘慧娘用谋略算计自家哥子,搞得刘家兄弟与祝永清化友为敌,激烈火并,后虽受刘广劝解,但嫌隙却已经落下。刘麒、刘麟兄弟少年气盛,此后对于祝永清多番挑衅。 祝永清的真实身份是满洲族圣选者,素以心肠歹毒而闻名,有着穿越者的天生优越感,怎肯受这土著剧情角色的欺负?遂即决定将错就错,要彻底解决掉刘家父子。 他寻到了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神医孔厚,将水浒世界中的《华佗医经》中变兽为人的法门与生化危机中t病毒技术相互结合,搞出来了战斗力更加可怕的药人来。 祝永清又说动了忽来道人帮忙,在通臂寨中组织了一场偷袭,将刘家满门尽数拿下,都活活炼成了药人。 刘广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襟丈陈*希真,竟然会这般狠毒,不念半点亲情,全然偏袒祝永清,被灌入毒药时候是骂不绝口,最后忽来道人可怜他,在他丧失意识之前,告诉了他真正的答案。 他也和祝永清,都不是本世界的土著,是来自天外天的征服者,降临下来就是要征服与毁灭的,顺者生、逆者亡,中间没有第三条路! 这时候,药人们已经慢慢逼近,真正露出可怕的獠牙来。 那刘广、刘麒、刘麟舞刀抡锏,如狼似虎的包裹上来,危急时刻,又陈丽卿挺枪跃马,靠着黄金镜铠上罗真人留下的天仙咒符庇佑,犹如一夺红云扑面卷来,人还未到,箭矢先至,沐暗天弓例无虚发,连续射倒了十数个药人剑动山河最新章节。 刘麒、刘麟两兄弟虽然失去了神智,但武艺不但半点无损,反而因为激发出体内潜力而膂力大增,双双逼上,和陈丽卿放起对来,三尖刀滚动,两条锏直上直下的劈击。 陈丽卿左手舞动梨花枪,右手将她的青淳宝剑也拽了出来,狠斗这两个少年,这一场厮杀甚为凶险,丽卿多番想诈败放回马箭,怎奈刘家兄弟逼得太狠,兵器一点都不偷闲,半点机会都脱身不得。 前方恶战正烈,可杨烨仍是不动如山,突然间他转回身来,用背对着九阳神钟。他的先天高手第六感带来危机预感——敌将从背后来! 果然,没过多久,在梁山好汉昏迷倒地的本阵后面,出现了一道黄色的光门,这种景象杨烨非常熟悉,正是当日在大相国寺看见陈*希真施展过的灵感玄光门。 整整一千骑的精锐骑兵从灵感玄光门中昂首阔步行出,为首的却正是那梁山泊的死敌——铁棒栾廷玉。 紧紧跟着的是那五百头怪物,阔口无唇、满头灰发、四肢细长弯曲、全身绑住白布、面目既不像人、亦不像兽,正是龙虎山出品的《华佗神术》专利产品——熊虎兽人! 接着从光门里走出来的,是足足两千多个的药人,领头有八位头目,正是那被擒的梁山好汉,黄信、朱富、邹渊、邹润、龚旺、丁得孙、薛永、李忠八人,他们连同两千喽啰,都和刘家父子一样,也被孔厚做成了药人。 入云公孙胜看得目眦欲裂,正待使用五雷天罡正法,想要破解被擒的兄弟们身上所中的毒咒,但却被杨烨一边拉住。 杨烨沉声苦涩道:“一清道长,没用的,他们中得并不仅仅只是邪术,更有来自于天外天的t病毒,这种东西靠五雷天罡正法驱不走。” “啪啪啪”杨烨话音还未落尽,光门中传来鼓掌之声,两匹白马最后从中驶出,坐在马上的是两位青年壮士,一个面如冠玉、俊朗潇洒,另一个面似银盆,虎背熊腰,都各挺一杆方天画戟,来者非别,正是祝家庄的余孽——万年!永清! 鼓掌的毫无疑问是满洲族圣选者纪大龙附体的玉山狼祝永清,u看书 ww.uuknshu.cm他边鼓掌边笑着道:“好,果然见解不凡,我是该叫你呼延绰将军好,还是该叫你拯救者杨先生好。” 杨烨淡然一笑,面不改色,只将掌中的沥泉神矛慢慢绰起道: “名字只是一个记号,你叫我什么都行?就唯有叫爷不行,我没有你这等不要面皮、数典忘宗的灰孙子!” 祝永清闻言大怒,断喝道:“小贼,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迎着祝永清足够杀死人的目光,杨烨回复以凌厉似剑的冷酷表情,同时“仓啷啷”一声,那归灵七宝刀自动出鞘,必斩刀意乍然绽放,刀芒闪耀光华,在敌我对峙之间的地面上劈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壕沟来。 杨烨提纵金眼驼飞越而过,孤身迎面对着万年永清、一千精锐骑兵、五百熊虎兽人与两千多的药人,用沥泉枪指了指壕沟道: “旁的屁话咱也懒得多讲,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无论你是人是兽,越过此线者,死!” 第10章 雨夜怪梦3 铁棒栾廷玉勃然大怒,作为曾与史文恭、生铁佛、擎天柱任原并称为大宋江湖四大怪杰的他,并没有与杨烨直接放对过。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位骑骆驼的古怪少年,到底是位多么可怕的人物。 “大胆狂徒,看你家栾将军前来擒你!” 栾廷玉纵马挥棒,分开人群,孤身直奔着壕沟冲来,人还未到,掌中的链子锤先已经劈面砸来。杨烨一声冷笑,轻舒猿臂,用出了侠客行二十四式中的最精巧的擒拿手法。 持觞劝侯嬴! 看似轻松随意的一握,早将链子锤头抓到了手中,栾廷玉奋力想要扯动,却不敌杨烨的强劲膂力,想些连整个人被拉拽下马。 栾廷玉赶忙松手,再看自己的手上虎口,早已被杨烨的蛮力给拉震出血来,正觉疼痛时,那杨烨的沥泉神矛跟着又到,好似战龙于野、张牙舞爪,直夺栾廷玉的咽喉而来至尊召唤师。 他劈手用掌中铁棒相迎,“叮当”连声,火星溅起,栾廷玉只觉神矛沉重,略微挡了几合就有遮拦不住的感觉,这才想到此人敢于口出狂言,确实是有实力作为凭仗的。 祝永清早就猜到栾廷玉不是杨烨的对手,但没想到他会垮掉那么快,没三五合就开始有了要被打挂掉的迹象,当即就一身令下,让熊虎兽人、梁山药人全部压上。 任你杨烨武艺高强,万夫莫敌,那我就用远远超越万夫的力量来碾压你。结水浒传的世界到底属于战场,兵团作战才是这里真正的王道,个人武勇再强,终究会有用尽的时候。 杨烨眼见敌人群体来攻,当下卖个破绽,从阴阳鱼印记中取出数把豆子来,迎风一抖,瞬间就变化出来无数的士兵来,刚一落地,便结成阵势,死死守卫住壕沟,绝不让敌人可越雷池一步! 仙术,撒豆成兵! 这正是当日沥泉山之战时候,满洲族资深圣选者费开智曾经使用过的手段。费开智战死之后,他所变出来的豆兵尽数恢复成豆子形状,被杨烨拾取后收藏。 杨烨有心要学撒豆成兵,苦苦研究这些豆子毫无结果。后在二仙山得到罗真人指点,同时又参悟了笋冠仙留下的半卷荡寇之书后,方得领悟其中玄奥,真正掌握了这门法术。 这些豆兵也与熊虎兽人、梁山药人一样,都是不畏伤害、不惧死伤的狂暴兵种,却正是棋逢对手,立刻就拼斗得不亦乐乎。 祝永清见杨烨还有后招,不禁大怒,当即张弓搭箭,拉挽弓弦,连珠般狠射冷箭,每一箭都疾似流星,凶狠异常。 此时的纪大龙,已经完全挖掘出了祝永清这具肉身中的最大潜力,掌握了专家级弓箭专精,可以百步穿杨。 为了确保杀伤效果,他又在箭矢上涂抹造化殿出品的剧毒,可见血封喉,就算猛犸巨象中了此毒,也必然是毙命的结局。 箭如飞蝗,转瞬就到杨烨近前,这纪大龙心肠歹毒,放冷箭全不考虑栾廷玉的安全,射出来的连珠箭用上了交叉火力的理论,组成了一片箭雨,不给人有半点闪转腾挪的机会。 可杨烨是何等本事,怎会怕纪大龙如此的小伎俩? 他大喝一声,浑身沸腾起血色斗气,两边肩膀咯吱乱响,叉叉丫丫的生出两头四臂来,其中一只臂膀刚伸出,掌心中便多了把直冒阴冷杀意的白骨剑。 冥剑鬼门关! 剑还未出,剑气弥漫,伴随着杨烨金刚玄功的护体罡气,组成彩虹色的剑光,霎时外扬。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必须说,祝永清射出来的连珠箭速度极快,但杨烨的剑法却更快,他如今施展的正是侠客行二十四式中最快速的剑法,连击连砍,迅捷更胜过闪电,只刃转了一圈,早把祝永清的冷箭都斩落了一大半。 余下的杨烨都不去理会,因为这些箭矢的行驶轨迹,是直奔着栾廷玉去的。可怜铁棒栾廷玉只顾着遮拦杨烨的长矛,不防自家本阵里,还会有冷箭射出来。 善泳者溺,终日打鸟的,最容易被雁反啄一口,栾廷玉一辈子善于暗算人,精通用绊马索与流星锤,就连教出来的徒弟都是专搞暗算的一把好手,今日自取恶果,中了祝永清的毒箭庶女芳菲。 栾廷玉还未来得及回头去骂祝永清,就被触发了见血封喉的效果,整个身体发虚,脸容整体泛红,七窍都流黑血,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当即就毒发身亡了。 眼见偷袭无功,还自摆乌龙,祝永清恼羞成怒,招呼上身边的兄弟祝万年,舞动两杆方天画戟,也参加到夹攻杨烨的战团中。 在祝永清的身体里散发出一道带着黑暗、狂暴之力的光环,就随着他的冲锋行动蔓延开来,普照到兽人与药人们身上,使它们变得更加强壮、更加凶狠,行动更加迅速,就算被豆兵们打伤了,都能快速的恢复伤势。 杨烨用神眼侦查术看得分明,祝永清此时所使用的正是那魔兽争霸世界中,死亡骑士专属的特殊技能“邪恶光环”,可以提升恶魔系军队回血、移动速度,同时对战力也有加成! 豆兵们苦守壕沟的防线顿时一紧,但危机关头,入云龙公孙胜施展五雷天罡正法出手,劫雷滚滚,直奔着兽人、药人们打来,只一轮就劈翻了数百名敌人。 五雷天罡正法虽然不能化解t病毒,但用来对付丧尸型药人,仍旧有着极好的效果。 祝永清见公孙胜五雷法厉害,只作冷笑一声,打个响指,却有黄信、朱富、邹渊、邹润、龚旺、丁得孙、薛永、李忠八个人,怪叫连声,撇下豆兵,都来围攻公孙胜! 八筹好汉中,要数龚旺、丁得孙这两人最厉害,他们都是“没羽箭”张清的副将,本是东昌府的虎骑。 龚旺人唤“花项虎”,浑身上刺著虎斑,项上吞著虎头,会使飞枪;丁得孙人唤“中箭虎”,面颊连项都有疤痕,善用飞叉。 两只猛虎人还未到,飞枪、飞叉早先不停歇地射来。公孙胜虽有雷法可克制致胜,但又怎忍心让自家异姓兄弟灰飞烟灭? 可八位药人却是毫不感念旧情,要对公孙胜斩尽杀绝,镇三山黄信舞动丧门剑,隔开了松文古定剑,病大虫薛永斜刺了赶上,竖起朴刀向前一戳,正中一清道人腿股。 公孙胜中刀后站不稳,单腿跪地,有那“独角龙”邹润,顶着脑后肉瘤,好似一头犀牛,直接就撞将了过来。 杨烨看到公孙胜危险,当即弃了金眼驼,施展出飘云远烟的轻功,如梦似幻的步法在脚下施展,霎时跨越过数丈,抢到了公孙胜前面,探手从阴阳鱼印记中取出妖枪杜撰,顶着邹润的肉瘤叩响了扳机。 “砰”的一声,火药铅弹射出,可怜药人独角龙被一枪爆头,当场就死尸栽倒。杨烨在地球上经常玩生化危机的游戏,知道打丧尸的诀窍——爆头才是硬道理! 公孙胜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悲愤,忍不住对着杨烨嚎叫道:“呼延绰,你怎可下如此毒手?他是我们梁山的兄弟!” 杨烨冷静地答道:“一清道长,其实是你弄错了。他不是我梁山的兄弟,这只是我梁山兄弟的尸体。现在明明是有恶人在用我们梁山兄弟的尸身行凶,让他们死后都不得瞑目。” “为人兄弟的,见到兄弟尸体被人糟蹋你该如何?是该坐视不理,任由他们继续被人亵渎?还是该长痛不如短痛,彻底帮助他们入土为安!?” 话音刚落,杨烨背上的归灵七宝刀再次自动出鞘,风驰电掣也似飞出,带来了必斩刀意,白梅血枝刀魂触发“斩铁”特效,先斩断了丧门剑,再略一盘旋,居然削断了黄信的首级女总裁的贴身高手最新章节。 镇三山的首级冲天飞起,慢慢跌落地面,公孙胜竟然看得分明,那方才还是满是阴霾的眼睛,就在首级脱离身体的瞬间,突然恢复了光泽。 两行凝干的血泪从黄信眸边流下,在这一瞬间,公孙胜他读懂了其中的涵意,这里面代表着——解脱! 杨烨一招得手,不再留手,三头六臂全出,将沥泉神矛、归灵七宝刀、冥剑鬼门关、擂鼓瓮金锤与妖枪杜撰都抓在手中,化身血海修罗,带来无穷杀戮。无论万年永清、熊虎兽人、药人、骑兵等用什么强劲的武功来对付他,但都被他用更加强劲的武功克制、打败、斗杀! 祝永清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挂下方天画戟,脚踩凌波微步,右手五指加左手小指一齐运用内劲,居然让他使出了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 无形剑气纵横四射,既见大开大阖,又见轻灵机巧,果然是天下第一流的武侠世界功法。 纪大龙曾在《天龙八部》世界刺杀过段誉,早就得到过《六脉神剑》剑谱,只因他内力不足,所以空有宝山在手也无法挖掘,直至天命汗传授他北冥神功。 虽然凭他的心性没办法由量变化为质变,转后天成先天,但纪大龙另有让自己变得强大的办法,这个就是修炼《六脉神剑》,以此功当做热/兵器时代的枪械,再以巧取豪夺的内力作为子弹! 拥有了北冥神功的纪大龙最不缺少的就是内力,他想吸多少内力就能吸取到多少,只要不碰到先天高手。 六脉神剑一出,豆兵顿时被射杀了无数,通臂寨的贼兵气势大涨,眼看就要突破防线,去杀戮昏迷中的其他梁山好汉。 此时,“入云龙”公孙胜热泪盈眶,毫无掩饰向着万年永清领头的通臂寨贼兵,释放出刻骨的仇恨。他的仙灵气随之发生变化,魔心复苏还魔心无悔,不再是平常那个闲云野鹤的超脱隐士。 松文古定剑在公孙胜掌中高高举起,庞大的天地元气受到感应,一股如同左黜、乔道清、高廉等妖人般的恐怖杀气从他的手中扬起。 但见漫天狂风大起,uu看书 .uukansh天火惊起燎原之势,在火光中有数不清神兵神将,身披金甲,手执降魔宝杵,骑着火龙火凤,撞入到通臂寨阵中,开始大肆屠戮。 公孙胜掐诀念咒,居然让他施展出了平时宁死都不会用的邪门法术,流传自三国黄巾之乱时候的绝代幻术——吼风、混海、火光三大将法! 通臂寨阵中一时大乱,就连祝永清也不禁吓得魂飞胆丧,一时间不敢再射六脉神剑。 他一直以为公孙胜只懂混天、破邪之术,却最怕凡人士兵围攻,却谁想人家今天会突然爆种,转职变成妖术师,将最狠的禁咒都使了出来。 千万道黑气缠绕上来,早将剩下的龚旺、丁得孙、邹渊等剩下五个梁山头领药人都狠狠裹住,一群金甲神将从天而降,端起降魔宝杵,一一对准颅脑捣下,连番都被开出桃花万朵。 公孙胜怒发冲冠、热泪滚滚,保持着单膝跪地姿势,仰天长啸道:“众家兄弟,尔等英灵休要走远,让哥哥我送你们,回家!” 第11章 雨夜怪梦4 “入云龙”公孙胜渡过了二次天劫,论境界是地仙。在炼气士界,每一位地仙,都是一段传奇绝代武神。此时的公孙胜,已然跻身于传奇行列! 当这位传奇地仙放下对正邪道术的执着,愿意无视自家修行的功德,决心大开杀戒、以杀止杀时,天导108魔星中最强的天闲星就复苏了,立刻就爆发出了可怕的战斗能力。 吼风、混海、火光三大将法大显神威,用最原始暴力的方式来展现地仙的愤怒。饶是祝永清是资深的圣选者,也不能直接抵抗住他的锋芒。 公孙胜一边施展道法奋力抗敌,另一边却和杨烨沟通联系道:“呼延兄弟,若要想反败为胜,必须先破了玄牝鬼王旗,不知你可有良策?” 杨烨答道:“凌姑娘被敌人绊住,一时不得寸进。为今之计,就只能再派人闯钟楼毁旗碎钟,此事当由在下孤身前往。却不知一清道长你,能否力保这边阵脚不失?” 公孙胜道:“你只管去,一清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下辈子不得轮回,被堕幽冥十八地狱受苦,也绝不让贼寇再能伤我梁山兄弟一人!” 言罢,公孙胜取出取出自家的麈尾,望空掷出。那麈尾在半空一变十,十变百,变成千千万万,都望着通臂寨阵中打来,祝永清赶忙取出一张卷轴,变成防御光罩,将自己与祝万年两人都躲避在防御罩中。 杨烨见公孙胜如此了得,方才安心,他道声“道长保重”,早有归灵七宝刀出鞘。 只见他纵身跳上刀背,施展出最快速的“御刀飞行”本领,直射向钟楼而来。 孔厚带着祝永清赠他的千里镜,一直都在密切观注钟楼下的战况。他见杨烨乘着归灵七宝刀,风驰电掣般飞来,立刻警惕,亲自过去敲钟,九阳神钟勾魂夺魄之音连绵再起。 洪钟大吕,大扣大鸣,小扣小鸣,声震十八里外,飞行中的杨烨只觉自家灵魂被重锤砸击,每听到一下钟声,都会伴着吐出来一口黑血。 越是临近钟楼,钟声对杨烨灵魂伤害就越大,饶是他既是先天武道高手,又是达到筑基境界的炼气士,却也不能持续受到这种狠毒的灵魂攻击。 九阳神钟伤害灵魂的力量比白洁的呼名落马,更要强胜出无数倍,凭杨烨的本领,自不会畏惧什么呼名落马。 杨烨一路飞行,一路吐血,只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虚弱,飞行越来越慢,好似风中柳絮,随时都有半空坠落的危险,只能凭着精神意志坚持撑住。 所幸杨烨曾学过造化诀,又得参仙进化过脑域,对异常状态抗性远胜常人,方才没被勾魂钟声给击溃。 不过杨烨的进化脑域,还是推演出了未来的可能。凭他的实力,最多只能在钟声中再撑半盏茶的时间,若再久些,就算有金刚玄功护体,也免不得要昏迷不醒。 陈丽卿是杨烨的女侍,与他心有灵犀,立时就收到了杨烨脑海中的推算结果,望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主公,心急如焚,遂不管刘家兄弟的封堵,冒险卖个破绽,跳出圈外,取出沐暗天弓,挽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射出了天香弩暗雪! 宗师级的弓箭专精,无视距离,首发命中,孔厚咽喉早着,当即翻身倒地,那九阳神钟的钟声当即停住。可刘麟的双锏也同时击中陈丽卿,全仗有战场幸运术与黄金镜铠保护,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女飞卫中招,翻身坠落穿云电一世之尊最新章节。刘麒狠毒,举起三尖两刃刀来剁粉颈,却不料杨烨没有抓紧机会,继续向钟楼飞行;而是从天而降,落到了刘麒面前,急展猿臂,一只手抓住了三尖两刃刀,另一只举起沥泉神矛迎面就戳。 断肠龙绝翼! 青色的龙影在方寸之地露出獠牙,带出血战玄黄的悲烈斗意,翻滚起血花,当场就穿透过了刘麒的头颅! 杨烨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护在陈丽卿面前,不动如山,三个头颅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也开始拼命了。 此时的杨烨,灵魂受创严重,施展不出轻功,行动相当艰难,只能凭借着有攻无守的战术来拼死一战了。 刘麟挥动双锏打来,杨烨不躲不闪,凭着自己的金刚玄功“钢筋铁骨”天赋硬挡,那黄金锏打中杨烨,只见火星乱冒,如同在敲打金石。 杨烨向前迈出左脚,转胯用其中一只手臂拔剑,白骨之剑快如电光,霎时斩出;刘麟虽是药人,但潜能得到激发,身手非常敏捷,用出陈*希真传给他的空手入白刃的本领,居然夹住了杨烨这一下拔剑术。 空手入白刃确实是了不起的本领,但问题是刘麟的手却没有空手入白刃般的了不起,他刚一抓住杨烨的剑刃,杨烨就露出老狐狸般的得意笑容,只将剑刃向外一转,血光顿起,两只断掌飞上高空。 陈丽卿成为杨烨女侍已有一段日子,平日里他们并不是只练玄女双*修术的,他们也互相交流武学,因此杨烨对陈家的空手入白刃并不陌生,刘麟一起手,就被他看穿了敌人要用什么技能。 杨烨将计就计,故意放慢了飞天御剑流拔剑术的出剑速度,任由着刘麟去抓冥剑鬼门关这把无双神兵,然后利用无坚不摧的剑刃来伤人,让敌人吃个大亏。 手掌刚一落地,陈丽卿也忍着伤痛又扑将上来,左枪右剑,车轮般的劈刺,刘麟断了手,哪里可以抵抗,没几下就被女飞卫踏住胸脯,活生生用宝剑劈断了头颅。 两人刚刚取得胜利,钟楼上那个被陈丽卿射“死”的孔厚突然又直起身子,拔下了插在他脖子上的箭,如同一只僵尸般挺立起来,然后又敲响了九阳神钟! 梦魇般的勾魂魔音响起,杨烨神魂再受重创,七窍都开始身处血丝来。他站立不住,单腿一屈,险些跪倒在地,陈丽卿花容失色,就连在十八里外奋勇拼杀的一清道长,看后也心坠深渊。 难道今日一战,我们梁山好汉注定要回天无力了? 钟楼上的孔厚连声哈哈狂笑:“梁山贼寇,尔等岂知我华佗奇术的神妙!我孔厚早已经炼成了不死之身,任你等斧刃箭矢加身,也都休想伤我分毫!” 这时,凌曌已经解决掉了王天霸身边拥护着的士兵,与这位号称赛过李存孝的猛人王天霸正面对战,用出她忘情十五式的魔幻剑术,与敌人激战正烈。 二人连番交锋了一百个回合,她暗叹对手武艺高强、膂力过人,不过还是看破了强敌的解数手段,想出破敌良策,决意发动反击。 她举起“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凌空跃起,居高临下,发动了“忘情天书”十五诀中,最强大也是最完美的法门:第一诀:“天意”。 当凌曌使出“天意”一诀时,她的人仿佛与天融合在一起,刹那间,她就成为了苍苍天穹的意志,所有天地元气都归于她的麾下,任她驱使,随她操控高手寂寞3我即天意。 天意一出,人如天意,天意不可夺。 天意之剑骤现,就算有神灵拦路,都要不问究竟,一剑将其斩于马下! 因此这一剑又叫“莫问劈神斩”! 王天霸的铁挝只觉受到一股无可抵抗的极意从凌曌的剑刃上涌现,登峰造极的剑芒轻轻拂过了他的身体。 于无声处听惊雷! 咔嚓一声,八十多斤的铁挝断成两截,王天霸身后的土坡,划出来一道巨大的缝隙,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王天霸满脸痛苦,垂下头来,仰天而倒,身上铠甲从中碎开,二十四根肋骨纷纷断裂,肝肺脾脏,都受到创伤。但是他,却并没有死。 他侥幸未死的原因并非他武艺高,而是凌曌心存仁厚,怜惜他一身好武艺修习不易,又为恶不多,所以不忍狠下毒手,在必杀的天意剑中多留了一线生机。 凌曌刚击倒王天霸,就听到孔厚叫嚣,她用侦查术探查城头,看明了情报,使出天遁传音之术联络杨烨道: “别听这家伙吹牛,他哪是什么不死之身,不过就是在身体中植入了t病毒,致命伤害处大幅度减少,成了好似丧尸般的东西。论生存力还不如我们圣选者、拯救者的法则化身体,若要想灭他,只须爆头即可。” 杨烨没有玄黄吊挂保护,被九阳神钟的魔音压制得厉害,所以没时间去探孔厚的底细,得了凌曌提醒立时精神大震,心中想到了反败为胜的办法。 只见他舌绽惊雷,双手高举,运转起最后的仙灵之力,聚集天地元气,使出了五雷天罡正法。 带着浩然正气的劫雷滚滚而来,一齐灌注入归灵七宝刀里面,刀刃上的白梅血枝熠熠生辉,绽放出雷电争鸣的图案,随即自行起飞,穿透了空间阻隔,在六十四分之一的弹指时间内,挥出了两道必斩一式。 这是将必斩双影绝驭刀术与五雷天罡正法完美结合! 带着极意必斩,uu看书 .ukahu 含着破邪天威,一刀既出,天下无物不可斩,天下无邪不可诛。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诛邪! 第一道必斩一式是实斩,直接以刀刃斩中孔厚,他那头颅被归灵七宝刀带着滚落钟楼。 第二道必斩一式是虚斩,刀芒笼罩住飘扬在钟楼上、庇护着九阳神钟的玄牝鬼王旗,它立如消融于烈阳下的冰雪,在万丈破邪光芒之下走向幻灭。 刘慧娘一直在等着机会,她早就等在距离钟楼不足一百零八步的近处,一见杨烨毁旗成功,就举起了玄黄吊挂,迎面对准了九阳神钟招展,口中娇喝一声:“敕!” 纯阴正气又从吊挂中射出,撞上了九阳神钟,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响,早把那口九阳神钟化作粉碎铁片。 苟英大惊,众军尽皆失色,明白大事不妙,可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就随着旗落钟毁,当空响起晴天惊雷,所有被九阳神钟**的梁山好汉们,听到雷声都纷纷惊起! 第12章 雨夜怪梦5 梁山好汉们在雷声中惊醒,催动全军,排山倒海般杀上;而通臂寨一方的熊虎兽人,因为主控者孔厚死于杨烨的刀下,就彻底失去了控制,对准自己的部队展开了撕咬砍杀,敌人还未杀到眼前,自家本阵先就乱了。 药人还稍微好些,因为他们有两个主管,除了孔厚外,尚还有一个祝永清,所以并没有如熊虎兽人一样的失控暴走。 但药人头目刘广的运气却不好,他原本在追杀刘慧娘,只被猪婆龙逼住,才一时不能得逞。此时熊虎兽人们搞乱战,正好有五头在他的旁边,当即嚎叫着扑来,将没有防备的刘广扑倒在地。 熊虎兽人们都有一身惊人的怪力,各自抓住了刘广的脑袋与四肢,就被刘慧娘亲眼看着,臂膀叫劲,奋力向五个方向一扯,将其撕成五块,内脏、血水、屎尿喷洒了一地,死得惨烈无比。 关佳慧取出藏兵符,将玉手一抖,有那整整一百人数量的狩猎骑兵凭空出现,纵马杀如敌阵,一边冲锋一边还在不住的射箭,通臂寨的贼兵、药人像滚豆子一般纷纷倒下。 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双鞭呼延灼、独眼虎马劲四员骑将冲得最快,转眼就到了城楼,截住了正缠着刘慧娘恶斗的范成龙、真祥麟。 关胜、呼延灼刀鞭并举,去夹攻真祥麟;林冲、马劲矛锤挥动,去围杀范成龙,所谓牛刀杀鸡,莫过于此,这真、范二人就算双人联手对上这四员虎将中的任何一人,都未必斗得过;如今却是情况反过来,两位虎将联手招待他们其中一个。 这关胜的刀如大山压卵,势不可挡,真祥麟只挡住了一刀,就觉得力怯,拨马想走,却被双鞭呼延灼的御赐踢雪乌骓宝马赶上,猿臂挥动,钢鞭爆起,一鞭打在真祥麟后背,打得他滚鞍落马。 梁山喽啰兵赶上,挠钩索套,便将真祥麟生擒活捉,捆回了本阵。 范成龙见真祥麟被擒,心惊胆骇,手上略微一松,早被林武师觑到破绽,只听他一声爆喝,掌中蛇矛如灵蛇吐信,迎面隔开了范成龙的武器,径直钻入前胸。 “扑哧”一声,丈八蛇矛刺穿了范成龙的身体,林冲双臂叫劲,凌空抖起,早将敌将挑落马下。 钟楼之下,苟英带着利剑,领着军士,与梁山步兵迎着,展开了激烈的混战。苟英力杀梁山步兵二十余人,正在逞凶,却有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与黑旋风李逵这三只大虫冲到。 鲁、武、李三筹好汉发威,禅杖、戒刀、板斧都成为了阎王爷发出来的帖子,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只见人头乱滚、尸横遍野,苟英并一千军士,到底不是这群虎狼之将的对手,都死在乱军阵中。 祝永清、祝万年见不是头,纷纷钻进光门逃命,全凭用药人死士来狠命拦阻,否则就算他们再有本事,也难逃梁山好汉的犀利反攻。 恶战一直杀到了太阳西下,等及时雨宋江率领大队人马开来,新柳营、钟楼早已被杨烨他们攻陷。通臂寨一伙,除了祝永清兄弟逃走、王天霸失踪、真祥麟被生擒外,余者皆被消灭一品江山最新章节。 杨烨也得到了杀死孔厚厚的宝箱,里面旁的奖励到也不值一提,就只有一卷《华佗神术》的医书十分珍贵,当日高平山杀陈念义都未见此物,此番干掉孔厚倒是爆了出来。 是日就在新柳城中,梁山好汉们设下神案,押上来真祥麟,血祭被九阳神钟害死的黄信、薛永、朱富、龚旺、丁得孙、邹渊、邹润、李忠等八位头领。 宋江让凌曌、刘慧娘、关佳慧、扈三娘等女将退下,围上炭火,派黑旋风李逵细细去割真祥麟,要烧吃了他的肉来下酒吃,陈丽卿本也在劝退的范围内,但她却不愿走,只想大开眼界。 李逵取出一把剔骨尖刀,就从真祥麟的腿上开始割起,割下肉来就放在炭火上烤,割一块,就烤一块,待到真祥麟被割得只剩嶙峋白骨了,方才把刀去割开胸脯,取出心肝。 杨烨到底是地球上来的,对这般惨烈的报复并无围观的兴趣,早就寻个借口走开了,只有陈丽卿看得兴高采烈,她是杨烨的女侍,有心灵感应的关系,所以杨烨就算是人走开了,但还是必须强制围观着李逵的杀戮游戏。 李逵割完了,呵呵咧着嘴笑道:“哥哥,今天却是割得爽了,这种好事,铁牛是许多年都不曾做过了;上回做时,却是割那陷害哥哥的黄蜂刺黄文柄。” “黄文柄!”宋江听到了这个名字,心中顿觉回忆起过去。当年自己在浔阳楼上题反诗,引来这位江州通判多番陷害,险些都要断头在法场上。 完全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位“黄蜂刺”黄文柄,就没有现在的梁山大寨主呼保义宋江。 就在众人缅怀死难兄弟、追忆江州往事的时候,突然间却有一人,浑身是血,撞上堂来,却正是宋江的亲生兄弟“铁扇子”宋清! 宋江见宋清身上狼狈,大吃一惊道:“四郎,你怎来了?为何会如此模样?” 宋清看到宋江,便双膝跪地,用哽咽的声音报告道:“三哥,大事不好,梁山大寨有难,郓城县官兵进剿,寨兵大败,头关被夺,五虎上*将霹雳火秦明战死!” 众人闻言一齐大惊,就连在外面游荡、避开分食人肉的杨烨也赶忙走了回来,宋江惊问道:“四郎,你且慢慢说来战况,郓城县官兵来得是什么人,居然能害死了秦统制。” 杨烨回到堂内时,随手取来了清水,请宋清喝上一口后,再听他详细将梁山泊上的情况都一一道来: 攻打梁山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烨的老对手,曾在高俅麾下当幕僚的徐槐,他得了白洁、任森、颜树德、李宗汤、韦扬隐为辅弼,于赵敏伐河北、宋江战青州,两路大军至少五十位头领离山之后,寻隙来攻打梁山。 此时梁山之上,虽有玉麒麟卢俊义坐镇,但麾下大抵都是些没有气力的将领,而徐槐又曾在汪恭人处拿到过梁山全景的山水地图,熟知梁山地理,连八百里水泊天险都不是他的阻碍。 在开战之前,徐槐为打击梁山泊中的士气,亲自带着白洁、李宗汤两人上到忠义堂,拜会玉麒麟卢俊义。这徐槐口才极好,颇具蛊惑之力,仿佛苏秦张仪,与卢俊义进行了舌战。 卢俊义虽有河北三绝、枪棒天下第一的美誉,但却少坚定的意志,只是空有架子的骆驼,并非是真正了不起的好汉,他受到徐槐言辞的诘驳,居然哑壳了,理屈词穷,勉强支吾,搞得其他头领人人骇异异世小邪君。 浪子燕青听了不平,想要和徐槐辩驳,却被卢俊义当众斥退;别的好汉想逞凶动手,却看李宗汤提刀在手,威风无比,卢俊义、李应都不发作,旁人上去,不过自己送死。 徐槐临离开梁山之时,还让李宗汤用五鬼追魂箭射穿了忠义堂上的“替天行道”杏黄旗,就在“替”字上开了个大洞,末了还得补一句:“这个替字荒谬万分,还是去掉得为好。” 奇得是这位天下无双的卢员外,受了敌人这般侮辱也不发作,还打躬欢送徐槐道:“恭送宪驾!” 宋江听完宋清的述说禁不住怒发冲冠,狠狠一掌劈在桌上,险些把帅案都给掀翻了:“卢员外,你怎会如此无能?!” 徐槐来梁山实施心战,打击卢俊义士气、营造对方内部不和外,又在梁山北面坡陡峻削的导龙冈峰顶结阵,在八百里水泊的近处,埋下了一颗钉子。 “神机军师”朱武见徐槐这般居高山布阵不禁大喜,当即就向卢俊义献计,请他出兵切断郓城与导龙冈之间的联系,将导龙冈上的官军围而不攻,只布下伏兵对付郓城来犯的援军即可。 当年三国时候,司马懿、张郃破纸上谈兵的马谡,就是用得这套战术,可说是有成功经验的。 可惜卢俊义却不用朱武的建议,他得到了新加入到李应麾下的招贤堂新头领戚方的情报,知道霹雳火秦明与徐槐麾下爱将颜树德乃是表兄弟,便决意将秦明从南旺营调回,派他去劝降颜树德。 听到这里,连杨烨都开始愤怒起来,这卢俊义真是天生的猪队友,自己正是为了防止颜树德与秦明兄弟火拼,才建议宋江将秦明调动到南旺营驻守的。 那颜树德心如铁石,狠辣如狼,全不讲半点亲情义气,岂会被秦明说动劝服?秦明这次回梁山,却是自取死路,只希望他能记得用我留给他的护身道具,若他用了,尚有一线生机。 果然和杨烨猜测的一样,秦明听到消息,知道颜树德来攻梁山,当即就眼中冒火,带领人马回山来援。卢俊义交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有完成,没有劝来颜树德归顺梁山。 徐槐、白洁、任森等人都是智计之士,u看书 ww.uukanshu 连番使用反间计,搞得卢俊义、李应、燕顺等人最后都疑神疑鬼起来,以为霹雳火秦明已经反叛了梁山,就在阵前破口大骂,称秦明是“背义反贼”。 霹雳火秦明为证明清白,不惜性命,孤身独踹敌阵,在导龙冈山腰中伏,被颜树德、任森等人团团围住。徐槐为展示爱将实力,只让颜树德去与秦明单挑。 两员虎将就在导龙冈上,官军阵前,横飞杀气,殊死搏斗,来来往往,一连酣斗了二百四十余合。秦明本领本不及颜树德,但这时候含恨拼命,实力大增,居然与杨烨一样,也在阵前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徐槐见秦明爆种,不敢继续装逼,就让任森提着金枪上去帮忙。却不想秦明入了先天,不仅内功高了,就连头脑也清明了许多,就在必死的情况下,他取出了杨烨赠给他的幻术咒符,召唤来金甲神兵,将颜、任两将逼开,然后奔逃上峰顶,大吼一声: “我霹雳火秦明纵然死了,也不能死在你等肮脏小人之手!” 说罢,秦明纵身一跃,就跳下了万丈深渊! 第13章 红叶湖1 宋江闻听秦明阵亡,如痴似醉,呆了半响,脑海中不断回闪大战清风山、夜走瓦砾场的过往,禁不住泪如雨下,十分悲切。 秦明武艺高强,广受梁山好汉们敬仰,因此众人无不失色悲恸,都恼恨那玉麒麟卢俊义行事糊涂、敌我不分。只有杨烨闻听秦明跳崖时,心中抱着一丝侥幸,毕竟他赠给秦明的,不止一件道具,另外一件如果能妥善使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杨烨当即便问宋清道:“可有寻见秦统制遗体?” 宋清答道:“不曾,卢员外后来也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派出许多兵马到崖下去寻找秦统制,但却怎么也不曾寻见。” 杨烨即道:“既然不曾寻见遗体,秦统制未必就是阵亡了,或许他吉人自有天相,半途被树枝挂住了。” 宋江等人听杨烨这般说,心情方才平复许多,又继续来听宋清述说梁山战报,原来卢俊义深悔自家愚昧,连累了秦明无辜战死,就听信了李应新收的幕僚魏辅粱的计谋,乘着徐槐兵马空虚去抄袭郓城。 “魏辅粱!”听到这个名字,杨烨大惊失色,连忙插话道,“此人怎会成了李应头领的幕僚?我认得他,此人正是祝永清的军师,他上梁山潜伏,必有不轨之心。” 宋清闻言一声苦笑:“呼延头领,可惜你这话却说得晚了,那魏辅粱已然动手,早将我梁山害得凄惨,后面卢员外失机大败、头关失守,都因此獠和徐槐里外勾结之故。” 魏辅粱是兖州人士,与扑天雕李应素有交情,就在数月前,领着一伙山贼来投李应,加入了梁山招贤堂,山贼中的头目是三个人,分别为罗纲、郝先与戚方,旁两个手段寻常,只有戚方,人送绰号“赛霸王”,武艺不凡,还射得一手好弩箭。 卢俊义一心报仇,驾驭着奔雷战车,带着李应、燕青、戚方、燕顺、李云、杜兴、罗纲、郝先八个头领,乘夜偷袭郓城。谁想那魏辅粱早就和徐槐暗通款曲,将情报泄露了出去。 徐槐暗中调回了军队,布下十面埋伏,自等着卢俊义来自投罗网,玉麒麟不知内部有鬼,迎头撞入,先被火焚,后受围捕,青眼虎李云酣斗任森,被其用金枪戳倒,然后纵马踏死。 卢俊义在生死关头,终于不再畏缩,露出玉麒麟的胆气豪勇,施展出河北三绝的真实本领,孤身单溺任森、李宗汤、韦扬隐三员虎将,以一敌三,犹自大占上风,打得官军攻势一时受遏。 随想梁山后阵中,罗纲、郝先、戚方一齐反水,先砍死了鬼脸儿杜兴,夺走奔雷战车,戚方还偷放弩箭,险些把卢俊义给射死,所幸有李应、燕青、燕顺三人拼死奋战,保着受伤的卢俊义,杀出了郓城。 卢俊义刚逃回水寨,与阮氏三雄等人会师,想要追杀内贼,但魏辅粱早已提前发动叛乱,勾引着白洁、颜树德偷渡水寨,潜伏入头关,先斩杀了守关头领蔡福、蔡庆, 白洁有呼名落马的幻术,颜树德有万夫莫敌的神勇,他们得魏辅粱帮忙,夺下了头关,将梁山的水寨与旱寨截为两段,首尾不能相顾,受重伤的卢俊义被困在水寨中麻衣相士。 所幸水寨有混江龙李俊、二关尚有神机军师朱武,两人都是智谋之士,虽不及徐槐、白洁、魏辅粱等人诡诈,可勉强尚能抵挡,连日攻防,互有胜败。 只是卢俊义箭伤沉重,一缺药物,二缺军医(神医安道全因杨烨救人之故,尚还在河北赵敏军中),因此性命危险,铁扇子宋清依靠着戴宗留下的神行甲马,冒死出山来报信,请求宋江回援梁山。 既然梁山军情紧急,自然不可继续耽误时间,宋江没有心思继续攻打通臂寨,当即点起全队人马,星夜紧急回援梁山。一路风尘仆仆,昼夜赶路,终于杀到了郓城脚下,却见官军早已经安营扎寨,挖好了壕沟,只等着梁山大军前来厮杀。 此时杨烨受到九阳神钟灵魂攻击之创,尚未完全复原,刘慧娘与陈丽卿,都陪着留在营寨中休养,宋江亲自领着大军,带着关胜、林冲、呼延灼、鲁智深、武松、马劲、花荣、张清等猛将,直叩敌营来讨战。 徐槐、白洁带着颜树德、任森、李宗汤、韦扬隐、罗纲、郝先、戚方等将领都来迎战。 宋江排开兵马,朗声断喝道:“你这狗官,行事忒过歹毒,我梁山与你有何等深仇大怨,为何却要连番毒害?” 徐槐冷笑道:“宋江,你莫不是脑壳昏掉了?我是官,你是贼,官贼不两立,水火不相容,只此一条,就足够当我要杀你、要灭梁山的理由了!” 徐槐突然面色一变,露出狰狞表情,语气中带着穷尽五湖四海都无法洗净的恨意:“不过,贼配军,你猜对了。我倒是真得与你有着毁家灭门的滔天血仇!宋江,你倒是看清了,还认得我是谁吗?” 言罢,徐槐狠狠用手去撕自家脸皮,居然扯落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让宋江无比熟悉的老仇家脸来。 宋江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大惊:“黄文炳!怎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黄文炳,曾是宋江人生中继阎婆惜、刘高妻之外,第三个最可怕的命中魔魇。 此人本是无为军小城中的通判,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已者害之,不如已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心里只想害人,惯行歹事,无为军满城都叫他做‘黄蜂刺’。 宋江当年在江州醉题反诗,结果被黄文炳举报,搞得他连装疯避祸都不成,被官府打入死囚牢;吴用、戴宗假传蔡京书信要救宋江,也被此人识破,又连累了戴宗入狱。 就在二人即将被斩首、血染浔阳江头之时,有晁盖、李逵领着梁山好汉来勇劫法场,方才保全了宋江的性命。 后来宋江为了报仇,领着好汉们智取无为军,乘夜杀尽黄家数十口满门,连黄文柄自己也被张顺在水中活捉,最后被李逵活生生割肉活吃,下场就如同那个真祥麟。 照理说,这黄文炳应该已是一个死人,宋江记得自己也分食物过此人的肉。但现在,他又怎么会起死回生,居然变成了郓城知县、讨伐梁山的官军统领——徐槐! 宋江正感到疑惑,那黄文炳咬牙切齿,说出来他“起死回生”、变成了徐槐的原因。这当然不是死灰复燃、兵解重生、凤凰涅槃,他黄文炳并没有办法从碎肉堆中获得了新的身体、新的生命。 因为他并不是像胡永儿、左黜这般的曾渡过天劫的地仙,有转世重修的本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当年张顺在无为军城外水中,擒住的根本就不是黄文炳本人,那位其实是黄文炳的亲生兄长,被无为军百姓称颂为“黄佛子”的黄文烨一品姐夫! 黄文烨错被梁山好汉捉住后,为了保全自家兄弟,就将错就错,抵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任由着李逵等人误会,直至被活生生割碎,顶替了自家兄弟,来消弭宋江的愤怒。 而黄文炳知道自家全家都被梁山灭门后,为躲避追杀,就改姓换名,变卖掉了兄长黄文烨的家财,苦寻门路后投入高俅门下。 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赢得了高俅信任,获得了目前的官场身份,可以带领郓城官军剿匪,以报当年的血仇。 最后,如今的徐槐,当年的黄文炳厉声喝骂道:“杀不尽的草寇,还不快来纳命!” 宋江也是绝代枭雄,拿得起放得下,对着黄文炳也是冷笑一声:“黄蜂刺,你害了秦统制的性命,宋江自当与你不共戴天,我当年能灭你满门,今天自也能再灭你一回!” 黄文炳大怒,命颜树德出马,宋江帐下大刀关胜挥舞青龙偃月刀出战,双刀并举,战在一处;任森挥舞金枪,前来助战,早有双鞭呼延灼纵踢雪乌骓马来截住;韦扬隐要助战,却有豹子头林冲横着丈八蛇矛,并做厮杀。 六员猛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正酣斗的难解难分,李宗汤又行鬼魅之事,取出弓箭来要放冷箭,对阵中小李广神臂将军花荣看见,抢前一步,先手攻击,取出描金鹊画弓拉成满月,只一箭射出,先把李宗汤手中的弓就中射碎。 李宗汤恼羞成怒,冲上来玩命,小李广花荣另有银枪将的绰号,不仅箭术好,枪法半点不慢,因此上前来从容应战。 白洁知道梁山上猛将如云,有十多条好汉,都有万人敌的手段,并非官军可以力敌,当即以目视徐槐,要他改变战术。 徐槐会意,立刻就鸣金收兵,颜树德等四将就组队败退,宋江见敌人溃败,想要乘胜追击,命军士敲起行军,发动全军冲锋上去。 帅旗旁边掠阵的凌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就在她想要提醒宋江小心时,有异变突起,uu看书 ukash 只见官军阵中推出来四队战车,都做成恶兽模样,每辆车的顶上都站着一人,穿青挂皂,拿着七星旗,指挥着战车轰雷彻地般滚滚冲来。 宋江、吴用看后尽皆色变,这种战车他们都非常熟悉,却正是梁山上巧匠白瓦尔汗所制造的陆战杀器——奔雷车,曾在百寇闹东京时候大显神威。 好个黄蜂刺,不仅有着歹毒阴险的鬼谋,更有善于山寨的妙手,只是缴获了卢俊义偷袭郓城时候的奔雷战车没多久,便让他复制改造、扩大生产,弄出来超过两百之数的四支奔雷车队。 但见这些奔雷车天崩地裂般涌来,火铳、连弩、羽箭一齐发威,人被射中,尸骸粉碎,马被打中,血肉分离,梁山军如何抵敌得住,都丢盔弃甲,叫苦连天,四散逃命。 乍一交锋,官兵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战车轰击,杀死梁山马步精兵近万人之众。那关胜、林冲等猛将不敢恋战,只能牢牢保护着宋江、吴用撤退。白洁驱使着奔雷战车在后尾随,乘胜追击,直撞向梁山军的营盘而来。 这女人忒过歹毒,她是要一战以竞全功! 第14章 红叶湖2 奔雷车确实是结水浒传世界中,最为强大的陆战器械机关,没有之一。当日东京城劫法场救王庆,赵敏只凭一辆战车,就可以将八十万禁军中最精锐的铁车营都打得落花流水。 迎着持续倾泻而来的炮铳箭矢,就算梁山好汉中多有先天高手骁勇善战,但只凭血肉之躯,却照旧抵挡不住这些成群结队的机关猛兽。 况且那领队的贾夫人白洁,曾得笋冠仙刘永锡传授兵法,布阵严谨,驾驭战车奔袭颇有法度,全然不给宋江、吴用有半点寻隙突破的机会。四队奔雷车长驱直入,撞进了梁山军的连营,连续越过壕沟、碾平鹿角,局面岌岌可危。 危急关头,旁的好汉都在撤退,只有女英雄凌曌逆道而行,她不退反进,向着奔雷车队冲锋。 就在冲锋之前,她早已经举起“格雷斯库尔的荣誉”,召唤出水晶城堡的虚影,进行了神格变身,成为了具有非凡的公主——希瑞,也将照夜玉狮子马变成了可以插翅飞翔的顺风马。 凌曌满头乌丝都变成了瀑布般的金发,她的身材霎时变得更加完美、火爆,足可以吸引场上一切雄性生物的眼球。不过,她最大变化却并非是变得更加的性感、美艳,而是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与超群的敏捷。 高达80点的力量,足可媲美巨灵变身状态下的杨烨,与大金国武道宗师魔弹子不相伯仲;99点接近极限的敏捷,超越了漫威超级英雄蜘蛛侠,属于魔幻题材野蛮战场中巅峰水平,就算纵横传奇战场的资深圣选者,遇到都要甘拜下风。 凌曌同时又用上了忘情十五诀中的无双模式——“我无诀”,浑身爆发出强劲无比的防御斗气,不受任何远近攻袭的伤害。她有恃无恐,就在两军阵前,表演起“徒手砸装甲车”的节目。 对于徒手砸坦克,凌曌有着丰富的表扬经验。当年她在以西里亚星球执行新手任务时,每天都要寻些霍德人的坦克去当保龄球来投掷着玩。 但见她从顺风马背上翻滚式跳落,直跃到一辆奔雷车顶上,轻舒玉臂、如提童稚,先抓住举七星旗的指挥官兵抛掷出去,跟着就举起粉拳车轮般劈落,捣碎火铳、锤烂连弩、搅断长矛。 等她一套徒手打击程序走完,那奔雷车就丧失战斗能力,既不能射、又不能动,那车内的官兵也都死光了。凌曌最后跳下车来,双臂用力,将整辆奔雷车高高举过头顶,对准着另一辆冲过来的奔雷车就狠抛了过去。 “砰”一声响,两辆奔雷车撞个正着,一齐都砸了个粉碎。 韦扬隐、李宗汤靠着奔雷车开路,沿路杀人正爽,猛然间遇见了营盘中撞出一个美女,体态婀娜,外貌仿佛月宫嫦娥。 这两员大将都是被笋冠仙以道术成就的万人敌,心性低劣,好色如命,一见淫*心大起、兽欲大发,怪叫连连,满心都想擒住这个美女快活。 玫瑰虽艳却有刺,这美女虽美却并不孱弱,她见两只禽兽扑来,并无半点慌张神色,取过一面古镜迎面一照,展现出金光万丈,晃得韦扬隐、李宗汤一时都睁不开眼来至尊召唤师最新章节。 就在金光之中,突然显现出一个身高过丈、长嘴龅牙、行动如飞、披着黑甲的猛汉,吼叫犹如晴天霹雳,挥动一把双刃斧,直奔韦扬隐砍来。 韦扬隐举枪招架,枪斧相较,虎口震荡,顿觉对手膂力惊人,简直就是丛林中的怪兽,饶是自己有黄巾力士般的力量,也不过侥幸拼了个手平。 二人枪斧相较,缠斗在了一处,李宗汤不去帮忙,只顾去捉美女,可惜人还未走近,只闻布幔碎裂的声音突然惊起,那座美女逃出来的营盘刹那间就中碎开,从里面站起一尊巨汉,长有三丈三尺之高。 那巨人还未冲过来,先把两口水缸大的擂鼓瓮金锤劈面砸来,李宗汤身手敏捷,侥幸躲过,但他所坐的那匹劣马已被锤子当场砸碎,血肉淌落了一地。 此人正是杨烨,他本在养伤,见到敌人冲入营盘,只能带伤上阵,一出场就用巨灵变身,以巨人威慑来震撼敌胆;不用说,另一位红颜祸水正是女诸葛刘慧娘! 李宗汤虽有黄巾力士的气力,又有谢映登的将魂,但其内心不过仍旧是个普通农民,因此胆量一直保持着劣等水平,见杨烨如此威势,吓得魂不附体,口中直叫“我的爷爷来了”,自顾自抱头鼠窜,只留下韦扬隐一人被杨烨、刘慧娘与猪婆龙围攻。 刘慧娘玉指之间剑芒涌动,破体无形剑气应手激发,洞穿了正和猪婆龙大战的羊倌肩胛。韦扬隐吃疼,惨叫一声,差点握不住手中的五指开锋三棱镔铁枪。 旁边又有巨人杨烨杀到,绰起丈八沥泉神矛分心就刺,一股龙影气劲盘旋而来,如梦似幻,变化多端,带着直通幽冥地狱的死亡惊艳。 常山龙情之绝情朱点丹! 咔嚓一声,神矛穿透了韦扬隐的胸膛,杨烨奋力抖手,早有龙影在他体内爆炸,立时就把这员全靠笋冠仙仙术变化而成的人造万人敌炸了个粉碎。 韦扬隐刚一死掉,便有一团幽蓝色浊气从他的尸体碎片中飘荡起来,凭着杨烨与刘慧娘的神眼慧眼,都认不出此物究竟是个什么? 两人正在困惑时,那猪婆龙却突然间暴起,高高跳起,张开大嘴,“啊呜”一口,就将这团浊气给囫囵吞噬了。 见此情景,杨烨觉得奇怪,本想查个究竟,但却收到了凌曌传音,知悉奔雷车正在肆虐,梁山军形势危急,急需刘慧娘的神工妙手来反败为胜。 因为在《结水浒传》的原剧情中,正是女诸葛刘慧娘制造出针对性的机关器械,方才大破了奔雷车的。 可能正是宿命注定,哪怕是刘慧娘归入到了梁山阵营,还是必须要和这奔雷车有一场纠葛。 杨烨熟知剧情,知道刘慧娘对付奔雷车主要依靠两件器械:一是飞炮的变法,靠算筹计量射程轨迹,如同现代跟踪导/弹,可以精准打击目标的飞天神雷;二是超级陷坑,上可安营跑马、下可藏伏精兵,最利于沙土地面,轮轴一转可让数十里之地都陷成深坑的陷地鬼户。 只要灵活使用好这两种器械,破奔雷车不难,且杨烨知道,刘慧娘确实都会做这飞天神雷和险地鬼户。 但现在的问题是事先毫无任何准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敌人的奔雷车都冲杀到营盘内了,如果不及时遏制,结局就只有一个:全军覆灭诸天万界最新章节! 所幸的是此时的刘慧娘,却并不是纯粹的《结水浒传》世界中的“女诸葛”。当她觉醒了属于凌曌的灵魂后,就拥有了数千年来的地球人的智慧经验,拥有超越于本时代本世界的眼界与知识。 突然间,刘慧娘脑海中灵光闪现,却让她想到了一个应对眼前困境的办法,她转头来问杨烨道:“杨大哥,你可记得,若在地球上要打击坦克,选择用什么武器最好?” 杨烨有进化的脑域,思维灵敏,一下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便答道:“打坦克,自然是武装直升机或者反坦克炮最好,你的意思莫非是……” 刘慧娘悠然一笑道:“正是如此,这奔雷车最像地球上的坦克、装甲车,所有优点劣势都一般无二;我们眼下又没有时间,去搞什么飞天神雷、陷地鬼户,所以就只能借鉴地球上打坦克的成熟经验了。” 言罢,她取出八卦云光帕一抖,地面上立刻就多了两台铁浮屠,乌黑的炮管配着车轱辘,正是大金国出品的上好火炮。 刘慧娘玉手如同招宝七郎一般,又取出各种钳子、镊子、各种工程器械,热火朝天的开始工作,并老实不客气招呼杨烨当苦力帮忙,以便加快她的建设速度。 毕竟杨烨修炼金刚玄功力大无比,捻铁如泥;身上又有归灵七宝刀、冥剑鬼门关两件神兵,无坚不摧;因此由他来切割铁器、捶打零件,其效率胜过地球上的精密车床,确能提供极大帮助。 就这样,刘慧娘施展出神工妙手,将地球上的科学知识与诸葛孔明流传下来的华夏族机关术互相优势结合,并靠着杨烨的蛮力、神兵相助,创造出了超越时代的奇迹。 刘慧娘累得香汗淋漓,完成了两架铁浮屠的改造,将又粗又大的炮管改得又细又长,并最大限度的降低了炮弹射出的弹道高,大大提升炮弹的穿透铁甲的威力。 这两架改造后的铁浮屠,简直就成了地球上的反坦克炮。 杨烨膂力惊人,双臂一抱,将此炮举起观看,却正好有一队奔雷车呼啸着冲来,为首的正是那豪强地主任森,挥动一对金枪,一路耀武扬威。 刘慧娘轻笑道:“杨大哥,uu看书 .uukashuom敌人已至,你可用此炮,先发开个利市,看看你我的辛苦,是否物有所值。” 杨烨朗声大笑道:“不必吩咐,且看我来开炮!” 他一手取过铁浮屠,脚下迈开“飘云远烟”的绝世轻功,霎时就冲到了奔雷车轮轴之下,灵活地闪避开长矛戳刺,觑准铁甲核心位置,就是一炮轰出。 炮弹射出,如同轰雷崩发,火药落点,直接穿透了奔雷车的铁甲护罩,只听刺耳的一声脆响,那奔雷车从内部炸开,成了红莲怒火燃烧之处,车内官兵尽数都被焚化! 任森一路追杀梁山军队,都是顺风顺水,谁想此地出现杨烨这个变数,取出一件奇怪的武器,只一炮,就轰烂了奔雷车。他不懂科学知识,只知凭仗武力,怪叫一声,抡枪想要刺杀杨烨。 杨烨也不与他缠斗,只又调转炮头,不问是人是车,照旧还是一炮轰出。火药雷子落处,胜过雷霆轰击,发挥出其特殊的穿甲效果,任森内家高手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又闻一声闷响,他连同第二辆奔雷车,一并皆成齑粉! 第15章 红叶湖3 必须说,经过刘慧娘改造过的铁浮屠,质量还是过硬的仙路争锋最新章节。毕竟水浒世界并非真实历史背*景,既有武道高手,也有炼气士。武道高手们只要练出了内家罡气,一般就不怕箭矢与炮火,所以召庄之战,杨烨用铁浮屠狂轰乱炸,没有留下一个先天高手的性命。 但眼下杨烨手里抱着的这管车轱辘炮就不一样了,它的威力不仅正常的炮火,就只有穿甲能力特别厉害,不仅可以穿透奔雷车的铁甲,就连武道宗师的内家罡气都能轰透。 若是武道宗师们不知死活,只知道靠着老经验来硬挡的话,那么任森就是他们的好榜样,原本凭这位豪强地主的敏捷身手,是可以很轻易的闪避开杨烨的反坦克炮。 不过,任森没有闪避,所以他的结局是粉身碎骨,这个世界虽然有着玄幻色彩,但照旧没有后悔药来出售。 杨烨举起铁浮屠向着奔雷车轰击,刘慧娘也没有闲着,她自家力气小,扛不动这般粗重的东西,所以就派出她的保镖——猪婆龙妖去操作另一架铁浮屠。此妖力量惊人,勉强也能用来开炮,只是放炮的准星,远远不及杨烨罢了。 就这样,处在绝对劣势之中、经受过重大伤亡的梁山军,一靠杨烨与鳄鱼妖两管铁浮屠的犀利炮击,二靠无双模式凌曌的徒手砸坦克,士气竟然慢慢恢复了。 关胜、林冲、鲁智深、武松等先天高手,最先放下了对奔雷车的恐惧,他们纷纷运转内力,依靠护体罡气的保护,迎着炮火与箭矢,发起了殊死的反击。 关胜青龙偃月刀抡动,使出“天霸分身斩”;林冲丈八蛇矛刃现寒芒,张桓侯的绝世矛法重现江湖,鲁智深的疯魔杖法、呼延灼的呼延十八鞭、武松的蟠龙绝命刀,纷沓而至…… 是时四处火起,炮声隆隆,奔雷车与先天高手激烈对撞,只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鬼哭神号,人兵缭乱。 不说双方混战,且再说颜树德在后军调兵遣将,突然听闻外面有喊杀声冲天而起,急过去看时,只见无数兵马从北面奔腾杀来,打着斗大的“赵”字旗号。 为首两员大将,头一个身高九尺、顶盔掼甲,手提两把镔铁剑;后一个却是个矮小道人,手提血魔旗,脚下踏着两只风火轮。 颜树德一见“赵”字旗号,就晓得情况不好,想来定是梁山军讨伐河北、消灭田虎的女元戎赵敏回师了。不过他艺高人胆大,临危不乱,挥动令旗,指挥两队奔雷车上前去迎战。 却不想,赵敏麾下的两员将领见到奔雷车迎上来,并不接战,只将锋矢阵式两边分开,化成鱼丽阵势,从中间推出了一模一样的数十辆奔雷车来,然后炮铳箭矢齐开,论火力却比白洁麾下的奔雷车更猛更强。 奔雷车的制造者白瓦尔汗一直都在赵敏军中,当初壶关打田虎,靠得就是奔雷车来霸道平推,所以赵敏军所配的奔雷车,比梁山上留下来的战斗力更强。 毕竟山寨的不如正版的可靠,两厢里的奔雷车刚一交锋,颜树德这边的就有些扛不住。他见情况不好,就招呼来一队骑兵,从侧翼突进,想要凭借自家过人的武勇来擒贼擒王,先将两员敌将给消灭掉。 颜树德一马当先,将掌中大砍刀抡开,化作一道电光,激烈震荡起狂澜气浪,抖手就是自家最得意的武学,天下三大绝刀之一、曾扫荡过长江水寨的“桐华光翼斩”! 对于这招刀法,颜树德一贯以来都很自信,他自认为,偌大的江湖之上,能正面硬扛自己这招绝招的武道高手,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太上章。 但很可惜,颜树德接下来碰到的,偏偏就是这五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屠龙手孙安! 孙安纵马迎上,两口镔铁剑在夕阳下撞击璀璨的火星,一道剑芒如同青鸾,另一道剑影好似火凤,阴阳互生,就似天地初始时的太极之力,以柔力来化解千钧。 “桐华光翼斩”被孙安双剑干脆利落的消弭于无痕,颜树德恼羞成怒,舞刀再上。两人臂膀甩开,刀剑争锋,拼死搏斗,连斗五十回合,不分胜败。 旁边的矮道人正是神驹子马灵,他见孙安不能取胜,就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三角金砖,举手扬起,火光扬起,颜树德背部早着,直打得后护心镜碎裂、骨断筋折。 颜树德强忍疼痛,卖个破绽,正待落荒而逃,不想反方向突然冲出来一骑快马,人还未到,先有霹雳般的吼声震天而起: “狗贼颜树德,你纳命来。” 一条狼牙棒骤然而至,带着无穷的恨意与杀气,颜树德侥幸避过泰山压顶般的打击,抬头一看,犹如宋江知道黄文炳复活,惊得是手足无措: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来者并非别人,正是颜树德的嫡亲姑表兄弟,在导龙冈被他逼得跳下悬崖自禁的梁山五虎上*将之一的“霹雳火”秦明。 “颜树德,我若不取了你这无耻小人的狗头,就算阎罗王也不会收我!休要废话,受死!” 杨烨熟知剧情,猜测秦明可能会有命中劫数,因此赠给他两件道具防身,一件是可以使用幻术的幻术符,而另一件则是当年在蛇蝎妖洞杀死蝙蝠妖后奖励的小道具,带上了可以展翅滑翔的青蝠之翼。 自从飘云远烟轻功提升等级,杨烨具有了飞行能力,再也用不到这对蝙蝠翅膀,就将它赠给了秦明防身,而秦明正是有了这件滑翔翅膀道具,才敢于在官军重围之中,果断的跳崖。 秦明落地原本无甚事情,不过他怨念卢俊义不分贤愚、错怪好人,因此不想回山,只想等到宋江大军归来后再回寨复命。 这日他正在山间打探消息,猛然看到官军与梁山军激烈大战,梁山军在奔雷车冲击下节节败退,霹雳火顿时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全,孤身冲杀,独踹官军后阵,却正好截住了逃窜的颜树德的后路。 前有孙安、马灵追赶,后有霹雳火秦明拦截,颜树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拼死抵抗,要说这位先天高手武艺委实不凡,他在绝境中开始爆种,展现出可怕的底力,是越战越勇,三人一时之间,居然杀不得他。 马灵大怒,再次暗取金砖在手,觑定了颜树德,又是一金砖砸出,这一回改背面砸为迎面砸,正好打中了敌人的脑壳,居然触发出了“脑残”效果。 颜树德惨叫一声,精神开始混乱,秦明把握时间,纵马赶上,舞动狼牙棒,照准了顶门一棍,连头带盔,都给砸了个粉碎。 黄文炳麾下第一虎将,颜树德归天! 赵敏的大军一到,官兵与梁山的战斗局势立刻就逆转了,这支军队的骨干,皆是农会运动后的获利者,又得赵敏参照了地球上千百年的成功经验,来加以锤炼、组织。 岳家军的经验,戚家军的经验,更有杨烨的了不起的同行——那位最伟大的图书管理员发明出来的建制于连队的组织法萌妻。 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这就是赵敏打造出来的钢铁雄狮。 这支军队对杨烨、赵敏为首的梁山势力,有着强烈归属感与认可度,论到战斗素养更是优秀,纪律严明、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有着近现代军人的雏形,绝非宋江麾下的老牌梁山义军可以相提并论。 郓城官军论素养还不如梁山义军,刚刚打胜仗全靠奔雷车的厉害,可现在,奔雷车被杨烨火炮克制,又碰到了河北军这等的强兵,饶是黄文炳指挥艺术极为优秀,也不可能逆转乾坤了。 黄文炳望着梁山军得到援军后反败为胜,正不断扩大胜利战果,不觉心如刀割。他暗道自家筹谋多年,难道只是一场虚幻,到底还是弄不死黑宋江这个大仇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黄文炳正想着宋江时,迎头却望见,在不远的山坡,及时雨骑着一匹白马,手握双剑,正在前方指挥作战,身边仅有两员手握方天画戟的小将保护。 黄文炳心中狂喜,立刻就招呼来白洁帮忙,双骑并出,直奔山坡杀来。他觉得只要杀掉了宋江,此战就算是全胜。 保护宋江的两员执戟小将,是小温侯吕方与赛仁贵郭盛。他们见黄文炳、白洁冲来,各自舞动兵器来迎。 白洁知道他们的来历,俏脸一寒,舌吐蛊惑魅音:“吕方、郭盛,尔等还不下马,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两位将军只觉脑子昏沉、浑身酥软,灵魂离体,双双坐不住马,翻身落地,白洁本可随意补上两枪,就能取走两人性命。 不过这位贾夫人却是个水性的人,裙带很松,平生最爱俏郎君,像吕方、郭盛这样的,她最是欢喜,有心要收他们做为面首,当下从百宝囊中取出两条丝带来,迎风展动,把二人捆绑得结结实实。 这边白洁正在对付吕方、郭盛,黄文炳与宋江也已经动上手了。这位黄蜂刺自遭遇家门剧变后,转文修武,苦练剑术,同时结交龙虎山陈念义,也学过两三脚的歪门道法。 黄文炳久闻宋江手无缚鸡之力,uu看书 .uukahu.co 是全靠着嘴皮子与眼泪混江湖的孬货,并非是懂得厮杀之人,但结果一动上手,是大吃一惊,这位梁山上一号带头大哥的武艺相当不凡,攻防有度,招数严谨,只凭自己的剑术,还斗不过宋江。 二人双马相交,连斗了十余合,那黄文炳被逼得只顾架隔遮拦,左右躲闪。他心中暗中叫苦:宋江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黄文炳见武艺不行,便换用上妖法,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随着他头上滚出一道黑气,黑气中间显出一尊赤甲神将,手提狼牙棒,望空朝着宋江打将下来。 狼牙棒刚刚击下,宋江的头盔上却卷起一道白云,在白云之中,也显出一尊神将来,生得面如冠玉、虎背熊腰,手执两柄梅花亮银锤,去战黄文炳头上那尊赤甲妖人。 宋江与黄文炳停手,双方都为自家的神将去呐喊加油,头上两个神将交锋,战无数合,只见上面银锤天将,战退了赤甲神将。 黄文炳惊慌失措,银锤天将怒发神威,一锤捣下,把他连人带马都锤烂在地。 第16章 红叶湖4 宋江召唤出银锤神将,干脆利落,一锤将黄文炳打死,惊呆了忙着捆绑吕方、郭盛的白洁明朝第一弄臣最新章节。 对于宋江的传闻,白洁并不陌生,这位梁山大寨主仗义疏财、名满天下,赢得山东、河北两地好汉纳头而拜,是了不起的当代枭雄。 论权谋,论智计,论练兵统帅,及时雨宋公明都是江湖贼寇中的翘楚。不过说到他的个人武力,就很是稀松平常。 从没听说过宋江有单人放对、干翻寻常壮汉的战绩,他就连自家养的外室阎婆惜都不畏惧他的武力,敢于红杏出墙,去与张文远勾搭。 可刚才宋江的表现,完全颠覆了白洁的观念,这个在自己印象中连小女人都搞不定的黑矬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法武双修的牛人了。 这其中当然另有原因,其实和杨烨脑域进化、刘慧娘成就人仙之体一样,都靠得是那颗来自高平山的草还神丹——参仙之肉。杨烨与宋江两军会师后,早将剩下的半截参仙之体都进献了上去。 先天灵药,果真非同凡响,宋江服用后,立刻就得了脱胎换骨的效果。 原来这位及时雨宋江,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结交江湖上的好汉,二是学习武艺枪棒。由于他朋友遍天下,多曾得到名师悉心指点,因此熟知十八般武艺的诀窍。 不过说到实战能力,宋公明就是不值一提,单挑还未必斗得过白日鼠百胜。随便打个比方,宋江他就如同是水浒世界中的王语嫣,理论功底一流,实战九流末端。 由于宋江的武艺理论好,所以他教导出来的弟子孔明、孔亮本领并不弱,都可以在五虎上*将呼延灼双鞭下撑过十招。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身体素质太渣:膂力不足、敏捷不佳、协调性极差,同时经络淤塞、阳锐不足,不能修炼任何内功心法,就算运行房事,都不能如意圆转。 食用参仙之后,情况发生变化,宋江的身体素质得到改善,膂力增强、敏捷与协调性都得到改善,闭塞的经脉被疏通,竟然进入了大周天循环阴阳交泰的玄妙境界,在武艺上的实战能力大进,足可与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等将相伯仲。 除了武艺提高之外,宋江得到的好处还不止与此,他曾得九天玄女赠予三卷天书:第一卷行兵布阵,第二卷炼气修真,第三卷阴阳交泰。 除第三卷天书在三年前失窃外,宋江曾学的天书就只有第一卷,凭他闭塞的经络,根本无从去打通生死玄关,也就不能学习那卷关于炼气修真的天书,可说是身在宝山而不能获利。 但参仙肉帮宋江解决了这个问题,助他开启玉门,走上仙路,拥有了学习炼气修真天书的资格。 方才宋江大破黄文炳的妖术,用得就是天书上记载的将魂召唤之术,他召唤出大唐“安史之乱”中,协助张巡义守睢阳,屡建奇功的名将之魂南霁云,先打垮了魔将,再将黄文炳也斗杀了。 宋江双指掐诀,继续指挥战魂南霁云,挥舞银锤要打白洁。白洁胆怯,不敢恋战,放弃为难吕方、郭盛,取出缩地咒符,就待潜逃。 不想局势再变,斜刺里又钻出三员将领,正是魏辅粱麾下的山贼罗纲、郝先、戚方,见白洁有难,纷纷大吼,一并冲来护花。 白洁见到了帮手,胆气大壮,舌绽魅惑之音,以呼名落马术来牵制神将,同时自己舞动银尖戟,泼风般的夹攻宋江鱼水沉欢最新章节。 宋公明虽得参仙改良身体,武功大进,但却敌不住四人联手夹击,更有那位戚方十分狡诈,卖个破绽,跳出圈外,拉挽弓弦,搭上一支犬齿倒勾箭。 犬齿倒勾箭是蜀中唐门秘制的杀人暗器,前后两处皆装有倒钩刺,人一旦中箭,必将血肉贲张、深扎骨髓,剧痛而死。 戚方张手弦响,劲风起,有黑羽破空而出,他的心中,已在提前期待漫天血舞,然后看到死尸栽倒。 杀死天下四大寇之首呼保义宋江,定是至高的人生成就! 可惜犬齿倒勾箭并没有命中目标,早有一柄刀刃上印着鲜艳白梅图案的宝刀,从天外飞来,带着必斩的刀意,提前将它斩为两段,劈落尘埃。 杨烨冷酷的声音远远传来:“公明哥哥,小弟呼延救驾来迟!” 戚方刚一回头,迎面就被一门巨型火炮抵住了脑袋,随后他就见到一个三头六臂的壮汉随意扣响了扳机,火光乍起,沸腾的冲击波从炮管中射出,将他的身体炸了个粉碎。 杨烨读过说岳全传,知道戚方此人反复无常,以后将会危害岳飞,最终死于牛皋之手。今日自己提前杀了他,也算消除了一个隐患。 罗纲、郝先见到戚方惨死,大惊失色,却待要逃窜,只听杨烨冲天怒吼,声如霹雳,早震得两员贼将浑身哆嗦、内息混乱,两股之间都流淌下湿润来。 这一招胜似佛门狮子吼,堪比六指琴魔的天龙八音,却正是侠客行二十四诀中的“将炙啖朱亥。” 杨烨双臂运转仙灵之力,归灵七宝刀凌空射出两道弧形半月状的必斩一式。此时他功力大进,可操控宝刀斩首于百里之外,刀芒射出,比六脉神剑更猛,那罗纲、郝先皆是凡人,怎生招架? 罗纲脖颈中刀,身首异处;郝先拦腰中刀,落了个被腰斩的结局。 兔起鹘落之间,与宋江交锋的,又只剩下白洁一人,杨烨取过沥泉神矛,当做投枪,使出侠客行二十四诀中的投掷诀窍,“飒沓如流星”,直向妖女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杨烨掌中的无双神兵,化作一道银虹,穿越了空间界限,逆转了时间结局,转瞬就射到了白洁的胸膛。 白洁胸脯伟岸,高耸直似秀峰,却怎逃这一矛之厄,只听“扑哧”一声脆响,刺破衣帛,险些射爆了世界波,但饶是这般的无双神兵,也扎不透白洁的内衣。 她只朝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任由神矛坠地后,就取出缩地神符,玄光闪烁,逃了个无影无踪。 对于白洁身上内衣的防御力,杨烨不得不从心底说个服字,自此他便多了个心眼,下次若再遇到这个妖女,不管如何,一定要寻个机会将她的内衣给剥下来。 杨烨觉得刘慧娘正好缺少这么一件好装备,自己送给她的毒猬甲虽也不错,但与白洁内衣的质量去比,差距实在太大。 为保自家爱人安全,就算去剥妖艳妇人的内衣也顾不得了。 刚才他用最快的速度,以神眼窥视了白洁的内衣,透过现象彻底认识了本质,获得了无缝天衣的详细情报,所以才对这件装备,如此的觊觎妖女修仙录。 随着白洁逃窜,官军彻底走向了覆灭,宋江、杨烨、赵敏指挥大军摧枯拉朽的冲杀,将敌人杀得四分五裂、七断八续、雨零星散、尸横遍野。 没羽箭张清杀入中军,正撞着那个无间道魏辅粱,被他取出飞石乱打,直打得面目全非,众军冲上齐出刀刃,立刻就将这厮碎尸万段。 郓城大战,梁山好汉先败后胜,尽管损失惨重,但却战绩辉煌。凭此一役,山东境内的厢军、地主武装遭遇到了沉重打击,从此再无独立攻打梁山的实力。 同时,那五虎上*将霹雳火秦明的平安归来,更让宋江收获到了意外之喜。 此后,宋江、杨烨带着军马浩浩荡荡回山,先入水寨以参仙药汁救治了受伤的玉麒麟卢俊义,再回攻头关,击溃官军,收服失地,重新恢复了山寨完整的防御体系。 自打破郓城,灭了黄蜂刺之后,杨烨威望更胜,就连卢俊义、柴进、李应等原本不服他的人,也慢慢认可了他。自此梁山好汉们上下一心,再无隔阂,共同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宋江又听取了杨烨建议,派遣燕青、乐和、石秀、萧让、蒋敬等机智敏捷的人物,分批下山,四处组织农会,继续在山东、河北两地助推“打土豪、分土地”的狂澜。 寨子里的好汉闲时带着兵马,下山响应配合,专门截取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的财物,但对平民百姓、过往客商,却是秋毫无犯,纪律约束远胜当年,所以梁山好汉在江湖上美誉更甚,百姓皆不呼之为寇,都赞之为“仁义之师”。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宣和四年九月,距离杨烨第二个主线任务“杀人放火受招安”的三年限期,仅余下最后三个月的时间。 这日炎威已过,正值秋凉,宋江叫宋清安排大筵席,会着众家兄弟同赏菊花,唤做“菊花之会”。但有下山的兄弟们,不论远近,都要招回寨来赴筵。 到了重阳佳节,满山摆开肉山酒海,忠义堂上遍插菊花。梁山好汉们各依坐次,分头把盏,语笑喧哗,开怀痛饮。堂前又请来乐队,筛锣击鼓,大吹大擂,更有马麟品箫,乐和唱曲,燕青弹筝,将宴会推向**。 眼看着日暮西山,uu看书w.uanshuom宋江喝得大醉,诗兴大发,把出当年浔阳江头写反诗的气势,叫人取来纸笔,乘着酒兴,笔作龙蛇,写成了《满江红》一词。 写毕,唤来梁山第一歌神“铁叫子”乐和来唱这首词,道是: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数添白发,须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却说乐和唱这首词,刚唱到那句“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只见行者武松朗声怒喝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却冷了弟兄们的心!” 黑旋风李逵睁圆怪眼,挺身而起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抬腿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得粉碎。 忠义堂上众好汉除了宋江、杨烨等寥寥数人保持冷静,余者皆群情慨然! 第17章 红叶湖5 重阳赏菊会上,梁山群雄开怀通饮,及时雨宋江词以咏志,借铁叫子乐和之口,唱出想要征讨强寇、安民安国的招安之心,却引得满堂好汉们群情愤慨。 这时候宋江醉酒,脾气却比平常火爆十倍,怒喝道:“黑厮怎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去,斩讫报来!” 众人连忙呼啦啦跪下来一大片求情:“铁牛酒后发狂,所言非出本心,哥哥千万宽恕。” 宋江与李逵感情最好,怎舍得真杀他,方才不过装腔作势、维护权威,见众人求情,马上顺势下台道:“众位贤弟请起,且把铁牛监下。” 众人欣喜。有几个小校,畏畏缩缩来请李逵下堂,那李逵怪眼一翻道:“你们以为我敢挣扎?哥哥杀我不怨,剐我也不恨,除了他,铁牛是天也不怕。”说了,便随着小校去监房里睡。 宋江听得李逵这般说话,猛然之间,一股辛酸悲意从心头浓烈泛起,顿时就酒醒了,随后眼角无声淌下泪来。 杨烨坐在宋江边上,看出他情况不好,当即劝说道:“兄长既设此会,众人皆欢乐饮酒,铁牛是粗卤的人,不识兄长的胸襟韬略、顾虑深远,一时醉后冲撞,何必挂怀,且放宽心,陪着众兄弟尽此一乐。” 宋江答道:“兄弟你不知道,当日我在江州醉后,误吟了反诗,被黄文炳陷害,险些性命不保,全得铁牛冒死相救,方才脱出生天;今日我又作《满江红》词,却险些儿坏了铁牛的性命!幸亏得众兄弟及时谏救了。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我又岂能不潜然泪下?” 宋江转头又对武松说话:“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 武松向来敬重宋江,就算心里再对招安之事不满,却也不敢直接顶撞于他,但花和尚鲁智深个性耿直,见武松不说话,他就过来解释道: “阿哥,如今那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似俺的直裰染做了,只靠洗地,怎能洗得干净?若真受了招安,兄弟们必受陷害,就如林冲兄弟当年遭遇一般。依俺之见,还是乘早拜辞,明日各去寻趁罢。” 宋江道:“吾师言重,你我生死兄弟,岂能轻易散开?你也说上皇圣明,只因受到奸臣闭塞。既是暂时昏昧,就终有云开见日之时。待那时,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 等宋江旗帜分明的表明了态度,立刻就受到了支持招安的卢俊义、关胜、呼延灼等人的响应支持。 其实招安,在梁山好汉内部也是颇有市场的,但凡出生豪富与朝廷将领的,加入梁山,求得终极目标就是“杀人放火受招安”,获得如王焕、徐京等十节度一样的功名。 就以玉麒麟卢俊义为例,这位号称枪棒天下无双的猛士,上了梁山后的武力表现严重辜负他的名声,其原因并不是他实力差,是浪得虚名,而是因为他的心并不是真正站在梁山立场上。 若等到招安,再上了保家卫国的战场,这位玉麒麟一定会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但打内战、杀官兵,不遇到生死关头,你别指望卢员外会使出全部的本领阴阳代理人最新章节。 眼看着梁山好汉中的招安派与反招安派意见完全对立,双方的言辞剑拔弩张,互不欢畅,酒席即将不欢而散时,杨烨挺身站出说话了。 “众位兄弟,还请稍息争论,且听在下说两句肺腑之言。” 杨烨上山之后屡建战功,不说淮西、河北收来的降将唯他马首是瞻,就连梁山好汉都有半数以上都受过他的大恩,已是宋江之下的梁山实权派第二人,因此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宋江深知杨烨的心意,自然要鼓励他放胆说话。 众人纷纷停止辩论,就连鲁智深都把目光向他视来,杨烨大步流星走到忠义堂当中,向着大家环礼一周后,开始缓缓道来。 “众位兄弟,咱们都是生死兄弟,明人不需要藏着说话。你们觉得,我水泊梁山的出路究竟在何方?是守在寨中继续喝酒吃肉、大秤分金?还是杀上东京、夺下鸟位?亦或是如公明哥哥说得那样,去受朝廷官家的招安?” 鲁智深、武松等反招安派见杨烨摆明车马来询问出路,到不敢轻易回答了。他们并非李逵这等愚蠢之辈,知道形势,明白梁山、朝廷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真要彻底造反,是谈何容易。 杨烨接着说:“山东比邻京畿,地形平坦,不利征战,绝非割据称王的福地。我等若仓促起事,四州勤王官军旦夕可到,朝廷军队就算再是孱弱,但人数众多,以众欺寡,我们终究将不是敌手。若要造反,结局只有败亡一途。” “立梁山寨为根基守城,可谓成也八百里水泊,败也八百里水泊,我等占据此处啸聚由可,若想进取,则难比登天。这条水泊,既是保卫梁山的屏障,同时也是困住梁山发展的枷锁。” “前时朝廷两番讨伐,高俅不过是跳梁小丑,不通兵事;黄文炳兵少将弱,虽有人和,但论实力远不及我山寨。可就是如此不堪的敌人,也须我寨竭尽全力,方能艰难取胜。” “若朝廷领队是童贯、大小种等知兵宿将,只需以重兵围困住水路,围而不攻,长期封锁,就算我等好汉有通天之能,也难逃被困死的结果。” “守在山中,终究只是等死;杀去东京,却又实力不足。兄弟们,你们都来说说,除了去受朝廷招安,我们还有去寻什么其他的出路?” “若如田虎,我们还可以躲入太行山游击,若如方腊,尚能扬帆出海、雄踞海外,但我们梁山,却能寻到什么龙兴之地来闪转腾挪,与朝廷拼出一条万全的生路来?” “更何况,白山黑水之间,有女真族大金国崛起,此族番奴狼子野心,觊觎我中原花花世界久矣。辽国有传闻,唤作‘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如今的女真人又何止是千军万马,一旦他们踏平了辽邦,下一个遭殃的,必然是我大宋炎黄子民!” 杨烨转头对武松说道:“武二哥,你是与我一道从二仙山回来的,见过女真贼的凶横。那狩猎骑兵奔腾如虎,铁浮屠炮火犀利,我梁山精锐蛮牌步兵与他们交锋,就如绵羊遇虎,就连罗真人这等天仙高人,都险些被他们围捕消灭。” “女真族金贼,乃是我炎黄族千百年间所遇到的最凶残敌人。就算匈奴、鲜卑、契丹,都不及此辈人暴虐。抗金之战,将是守卫我炎黄国运之战,事关天下百姓生死,绝不是赵官家他们一家一姓之事。” “我辈武人,舞弄兵戈,所谓何来?不过保家、卫国、护苍生异世之光脑神官最新章节!天下将乱,巨变骤临,若我辈不能摒弃私怨,尽忠报国,则百年国耻,必近在眼前!” 说话之间,杨烨不禁想起真实历史中靖康之耻的惨状,愤慨之意洋溢于眉间,为取信于众位好汉,他取出半卷荡寇之书,爆发仙元真力,消耗精血,以罗真人传授他的特殊咒语,破坏性的使用掉了这件极其珍贵的地仙级道具。 “你们都来看,这些就是我大宋朝将来的景象。时空穿梭、浮光掠影,照见时空,急急如律令,敕!” 原来这本荡寇之书乃是忽来道人成道之物,并非本世界所有,因此带有造化空间的特殊法则力量,除了能蒙蔽天机之外,还能照见出未来的景象。 当然,天机不可泄露,以此书照见未来,乃是逆天行事,必受天谴,所以一旦使用过此功能,宝物必然会被毁掉。 但见一片水镜般的玄光蓦地生起,虚空之中,居然出现了将来女真骑兵入寇中原、洗劫东京、奸*淫掳掠;金兀术上山赶海、屠戮炎黄百姓的种种惨烈景象! 靖康耻,臣子恨,这是中原王朝最悲凉的历史,这是每一位炎黄百姓的切齿之痛! 梁山好汉们都是血性男儿,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大抵都有侠义心肠,看到中原百姓可能被金贼杀成这般惨状,直看得人人咬牙切齿,个个义愤填膺,怒发尽皆冲上冠冕。 幻象演绎结束,那卷荡寇之书化作飞灰,迎风碎裂。杨烨则耗尽了内力、仙元与精血,说话声音越来越是虚弱。 “方才幻象,都是将来之兆,若我梁山兄弟不出山抗敌,中原将再无抵挡之人;华夏锦绣河山,要受虎狼之师践踏;炎黄子民百姓,必受蛮夷凶徒屠戮。” “所以,招安,我梁山事在必为。要招的其实并不是‘安’,而是‘战’!我们不求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只求结束同室操戈、一致对外,去争取一个精忠报国的机会。” “当然,我们梁山好汉的精忠报国,却又与旁人都不同。我们不忠赵宋,不报朝廷,当忠当报,乃是整个天下,万千黎民!” 宋江、鲁智深异口同声都道:“说得好!”两人同时目光对视,uu看书 ww.uuanshu 方才的隔阂误会,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杨烨最后道:“今时高俅已死,蔡京罢官,又有李师师姑娘在官家面前为我等游说,正是天赐的好时机。我知闻教授与宿元景太尉交情最好,公明哥哥昔日打华州时,也尝与宿太尉有恩。得他帮忙,招安之事必然成功。” 宋江猛地想起当年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想来招安定是要应在了此人身上。 正在这时,小校来报,说是李逵酒醒,宋江赶忙叫人唤他回来,众人统一了心意,酒席再开,直喝得满座畅怀为止。 当晚,宋江与杨烨仔细商议细节,请闻焕章写好书信,又派出凌曌为使者,女扮男装,奔赴开封联络李师师,全面主持招安大事。 至于杨烨则另有任务,虽然他与李师师的真实关系更加亲密,不过却有刘慧娘在身边,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去招惹这热情奔放、风华绝代的尤物。 这一番却正是:猛虎将叩丹凤阙,杀星北荡黄龙府! 第18章 红叶湖6 宣和四年十月,天下间连续发生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首先是辽宋金的三国大战,终于分出了胜负。自大宋元戎童贯惨败于辽国统军兀颜光之手后,无力北进。 但金国却突然发力,聚起重军,以皇太弟吴乞买为帅,自居庸关进兵,一举攻陷燕京,并俘获辽天祚帝,具有二百多年国运的大辽,比真实历史提前一年,走向了灭亡。 原来大金老狼主完颜阿骨打重病缠身,看着就要驾崩,却有来自中原的陈*希真、祝永清献上长生救命丹方,需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心肝作为药引。 阿骨打是大金国的民族英雄,心念仁慈,爱本族百姓如同子孙,不肯为了自家性命,去牺牲百姓的孩儿,故宁死不用此药方阴阳代理人最新章节。 但其皇弟吴乞买却是一位铁血人物,他也认为女真族百姓的孩子,绝对不能轻易牺牲,但辽人的小孩、宋人的小孩,与草木蝼蚁有何分别?为救皇兄,将他们牺牲掉却是半点无妨。 至此,女真骑兵、拐子马、铁浮屠、铁塔兵等精兵被调集,粘罕、斡离不、兀术、娄室、银术可、金沉鹰等肱股强将尽归吴乞买统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战事如雷轰电击,云卷风驰,不及数月,扫平辽境,占尽其地。 兀颜光难以只手回天,只能保护着皇族耶律大石西进大漠,挣扎求生。 吴乞买占据燕云十六州后,便大开杀戒,残害了成千上万的小孩儿的性命。燕云之地,百姓们都纷纷被迫将自家小儿,送入鹅楼,听候使用,如有反抗者,皆全家满门抄斩! 燕云百姓,无论契丹族还是炎黄族,都受尽了百般残害。那阿骨打吃了燕云之地数万孩儿的心肝为药引的灵药,病情略微稳定,但距离康复尚有差距。 为了获得更多的小儿心肝,以拯救大金的民族英雄,吴乞买、粘罕、斡离不等皇族,又将目光瞄向了宋境,厉兵秣马、摩拳擦掌不提,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入侵中原的花花世界。 第二件事情,是失踪多日的殿帅太尉高俅,又重新在东京城中出现。这高太尉出现之后,立刻就入宫向道君皇帝负荆请罪,明言其统兵攻打梁山遭遇残败、丧兵辱身的种种过错,自愿任由上皇惩罚。 赵佶虽是昏君,但并非暴君,对于自家的老帮闲高俅,更是重情重义。所以并没有因为他罪重,而直接将他推出午门斩首,只削去了他殿帅太尉的职务,将其转任为浙西江东制置使,全面主持朝廷讨伐方腊的战事,以待罪立功。 除了高太尉转任江南之外,最后一件大事,就是大宋四大寇之首的山东宋江被朝廷顺利招安,水泊梁山连续十日,举行了分金大买市。大宋国境内实力最强的一股盗匪,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的精锐官军。 赵佶听了李师师、宿元景的劝说,对宋江待遇十分优厚,并没有打乱梁山军的编制,仍旧让宋江独领一军,任命为宋江为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征辽先锋,归入童贯辖下,去参加燕云十六州的战事。 大宋国内情报滞后,还不知道金人灭辽的消息,所以道君上皇尚自觊觎着燕云十六州,做着收复实地的美梦。 宣和四年十月廿八,梁山好汉拜上金阙殿面圣,共计有男女头领九九八十一员,分别如下: 正副寨主两员:呼保义宋江、玉麒麟卢俊义。 招贤堂统领两员:武凤雏呼延绰、智敏狐机赵敏。 掌管机密军师五员: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女诸葛刘慧娘、病萧何闻焕章、神机军师朱武。 掌管钱粮头领三员:小旋风柴进、扑天雕李应、女农神闻惜君。 马军虎将八员: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双枪将董平、屠龙手孙安、恨天无环卞祥、女飞卫陈丽卿、独眼虎马劲。 马军骠骑兼先锋使九员: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青面兽杨志、没羽箭张清、九纹龙史进、赤须虎袁朗、紫气天蓬縻貹、宝刀手石宝、赛存孝王天霸(此人被杨烨使用控制之术,已然归降)异世之光脑神官。 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一十四员: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百胜将军韩滔、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锦豹子杨林、一丈青扈三娘、胭脂虎关佳慧、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 步军头领一十三员: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赤发鬼刘唐、黑旋风李逵、浪子燕青、拼命三郎石秀、宝光如来邓元觉、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飞天剑竹潇雨柔、俏花仙金梦姬、琼矢镞琼英 水军头领五员: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 斥候头领六员:神驹子马灵、神行太保戴宗、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铁叫子乐和、鼓上蚤时迁 文职头领一十五员:智伯刘敏、小药师奚胜、圣手书生萧让、铁面孔目裴宣、神算子蒋敬、玉幡竿孟康、玉臂匠金大坚、通臂猿侯健、紫髯伯皇甫端、神医安道全、金钱豹子汤隆、轰天雷凌振、操刀鬼曹正、铁扇子宋清、九尾龟陶宗旺。 落雕弓唐斌、山士奇、文仲容、崔野,四员河北大将不在其内,他们是赵敏留置在河北之地的一着闲棋。这支原属抱犊山的人马改投进入了太行山中驻扎,随时关注着金辽战事,一旦天下有变,就可以充作奇兵使用。 西洋军师白瓦尔汗同样不在其内,毕竟这位大师金发碧眼,外貌太惊世骇俗,道君赵佶又是个重视颜值的,所以没有必要顶风作案,非要让新老板看了不爽。因此,由宋江拍板,雪藏白瓦军师。 这一日,梁山好汉们从东郭门入城,前面打著金鼓旗,后面摆著枪刀斧钺,中间竖著“顺天”,“护国”二面红旗,众人各自披挂戎装袍甲,摆成队伍,昂然而进。 只见东京百姓军民,扶老挈幼,迫路观看,如睹天神。大队人马行经开封府内最著名的花楼“千金一笑”楼时,顶楼处珍珠帘子降下,那李师师与凌曌探出头来,嬉笑着来看杨烨。 李师师笑道:“丹瑶,我看这汉子,到是对你挺忠诚的,为了你,居然就是忍住不来我的花楼。” 凌曌淡然一笑,幽幽地道:“他哪里是我的汉子?杨烨钟情的是刘慧娘,却并不是我。否则又怎么会派我过来跑腿。师师,你真是太多心了。” 李师师道:“这个有区别吗?刘慧娘与你本就是一魂之体,她就是你,你就是她。若是你不争取,这个男人就留给我,我觉得他很好,至少比什么当朝君王、著名才子都要强得多。” 凌曌来自地球,不是剧情世界中的女子,尽管洁身自好,但知识面却极广,当即抿嘴一笑道:“师师,你太夸张了?这人大概也就下半身实力强,否则怎去勾搭什么女飞卫、女农神?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为何刘慧娘会这般在意他,就连敏姐、雨柔,见了他都满面羞涩。” 李师师爽然一笑,恰似柳枝乱颤,俏丽胸脯微微抖动,口中用魅惑的语气道:“丹瑶,这就是你没有经验了。这男人,下半身实力太重要了。幸福幸福,若没有性,女人又谈何福呢?” 凌曌被逗乐了,抿嘴笑道:“师师,你可以呀。那天外天的名词学得太顺溜了。” 李师师答道:“没办法,自与你别后,我基本每月都会遇到些古古怪怪的天外天男客,都自信满满说要攻略我另类精灵生活。我对付这些狂蜂多了,眼界变得宽阔,知识自然也多了。” 凌曌悠然叹息道:“原来如此,想来他们都要吃你无明神乐的大苦头了。”李师师不语,只是微笑着默认。 凌曌暗道:造化殿中的冒险并非打网游,所有抱着游戏心态的圣选者,都必会迎来倒霉落魄的结果。剧情世界中的人物不是npc,绝不是随便就可以攻略的木偶。 谁是猎手,谁是猎物,攻守之势将会随时逆转。 不说两位美人在那边唠嗑,只说道君徽宗赵佶引百官在宣德楼上,临轩观看梁山好汉的雄姿。 这位天子是才子习性,行事轻佻,见到高颜值的形象秀,喜动龙颜,心中大悦,转头与百官道:“此辈好汉,真英雄也!”叹羡不已,立刻下旨就在金殿接见,又赐下筵宴,至晚上方才散去。 等受完了御宴,杨烨暂时与宋江告别,回到了曾经的太尉府,继续开始扮演新任的浙西江东制置使大人——高俅。 杨烨并非天神,无法未卜先知,他并不知道燕云有变,辽朝被提前灭亡,只以为距离金兵侵宋,尚还有一段时间。他想实现“攮外先要安内”的战略,先解决掉江南方腊,消除内部隐患,团结炎黄族人的全部力量,再与金国侵略者决一死战。 所以,杨烨让高俅重新从地狱中归来,再按照自己对赵佶性格的准确把握,成功获得了浙西、江东两路的兵权。 由于宋江任职征辽先锋要远赴燕云参战,所以梁山军的主力部队,都不能参加江南的作战。 不过宋江并不放心杨烨孤身独行江南,暗中分出一半头领,跟随着他一齐行动,分别是: 智敏狐机赵敏、女诸葛刘慧娘、豹子头林冲、屠龙手孙安、恨天无环卞祥、女飞卫陈丽卿、独眼虎马劲、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赤须虎袁朗、紫气天蓬縻貹、宝刀手石宝、赛存孝王天霸、一丈青扈三娘、胭脂虎关佳慧、女农神闻惜君、宝光如来邓元觉、飞天剑竹潇雨柔、俏花仙金梦姬、琼矢镞琼英、混江龙李俊、浪里白条张顺、神驹子马灵、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锦豹子杨林、操刀鬼曹正、铁扇子宋清共计二十六员。 杨烨明白方腊在江南多年传教,uu看书.uukanshu 根基深厚,具有地利人和的优势,战斗力不容小觑,必须全力以赴方能对付。 他不想重演水浒原剧情中“梁山好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胜利,为策万全,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损失,又假借高俅的身份,征聘来两尊大宋朝最能厮杀的军神。 第一位军神大隐于朝,却是在淮西之战中大显神威,又曾在左黜剑下救过杨烨性命的西军将领泼韩五韩世忠,杨烨将他调来,任命为制置使帐下参军,全面参赞江南战事的军务。 第二位军神小隐于市,这一位是杨烨的老熟人,比韩世忠更加了不起,刚与周侗宗师,从黄龙府盗回神兵利器八宝驼龙枪,是未来会成为华夏武圣的岳飞岳鹏举。 杨烨暗中和岳飞取得联系,将其收入军伍,并即刻破格提升为都统制,自领一军,用牛皋、张显、王贵、汤怀、吉青、施全、诸葛英等将为部曲,充作征伐江南方腊的正印先锋官。 至此,浙西江东制置使高俅大人调足了精兵猛将,开始向明教的方腊教主进军! 第19章 红叶湖7 傅殿文长身而起,轻蔑的看着傅青峰:“当然是来终结你这个废物的性命!” “为什么?” 傅青峰脸色陡然大变,不可置信的盯着傅殿文,虽说他与傅殿文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洽,但也用不着自相残杀啊,毕竟大家都是傅家的一份子。 忽然,傅殿文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与狰狞,大声道:“为什么?问得好,现在我就来告诉你,我的好大哥,你的好父亲居然打算把家主之位传给你这个废物,我不服,论对傅家的贡献以及武功,我那样不比你这个废物强? 只有在我的领导下,傅家才能越来越强盛,但我的好大哥却好似看不到,依旧要传位给你,既然如此,那我只有杀了你,所以,我的好侄儿,你不要怪我,要怪你怪你的老爸,谁叫他这么偏心呢?”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傅青峰惨然一笑:“看来我父亲没选择你是对的,你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傅家在你的带领之下只会走下深渊。” 说到这里,傅青峰似乎想到了什么:“我父亲被人暗算,也是你的阴谋吧?” “看来你也不是太蠢!”傅殿文得意一笑:“本来我还等着他退位再接任家主,可没想到,他居然要将你定为家主的继承人,所以,我只能对他动手了!” “你简直就是一头畜生,那可是你的亲大哥,你还有没有人性?”傅青峰忽然激动的喊道。 “人性多少钱一斤?”傅殿文不屑一笑:“好了,我的好侄儿,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让你安心上路,为了表示对你尊重,我这个当三叔的会亲自动手。” 话音一落,傅殿文陡然出手,探手扣向傅青峰的脖颈。 就在这时。 咻! 一个酒杯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击向傅殿文的手腕。 “哼!” 傅殿文一声冷哼,化爪为拳轰向那只酒杯,冷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白脸还是个武者。” 可就在这时,傅殿文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嘭!” 气劲炸裂,酒杯重新飞回到宋砚手上,而傅殿文却被酒杯上携带的劲力震得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当着我的面杀人,你问过我吗?更何况,阿峰还是我的好友,我又怎么能看着你杀他!” 宋砚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包厢内回荡。 傅殿文警惕的盯着宋砚,冷喝道:“小子,这是我傅家的私事,我劝你最好不要介入!”他是先天一重的高手,但依旧被宋砚用一个酒杯震退,可见,这个年轻人至少是先天一重的武者。 任何一个先天武者都不可小觑,正是如此,他才没有继续动手。 闻言,宋砚想了想道:“既然是傅家的私事,那我的确不好插手,不过……。” 忽然,宋砚看向了傅青峰:“阿峰,你愿意雇我吗?我也不要你多的,就收个友情价一块钱如何?“ “当然愿意,不要说一块,就算一亿都没问题!”傅青峰不由兴奋道,连南宫家的高手都奈何不了宋砚,可见对方实力真的很强。 见状,傅殿文不由大为恼怒,朝着宋砚喊道:“小子,给你一次机会,马上离开,我饶你不死!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来试试?” 话音一落,宋砚手中的酒杯再次飞出。 咻! 这次酒杯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上数分,傅殿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酒杯撞在胸口。 “砰!” 一声闷哼,傅殿文倒跌而回,重重砸在地上。 他抚着胸口从地上站起,一张脸已经变得惨白,看向宋砚的眼神已经多了一股浓重的杀机,以及那么一丝惧意。 “黄兄,马兄你们一起上,给我杀了这个小子!” 这二人都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外面请来的高手,一个先天一重,一个先天二重。 “嗖!嗖!” 二人同时激射而出,直奔宋砚,一人手中多了一柄匕首,散发着森冷的光辉直刺宋砚胸口,另外一人则展开拳法轰向宋砚脑袋。 “咻咻!” 两只酒杯飞出,如闪电打向二人胸口大穴。 二人皆是面色一骇,飞快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宋砚抓起桌上的一块盘子,双手一合,盘子碎裂成无数碎片。 “去!” 一声轻喝,他手上的碎片化为上百寒光,如同漫天花雨激射而出。 “噗噗噗噗!” 惨叫声响起,接着,就是两声噗通声,然后就见到满身鲜血的二人跌倒在地。 见到这一幕,傅青峰不由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而傅殿文的脸色则变得极度的苍白,一个先天一重和一个先天二重联手,居然在顷刻间被打成重伤。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少年至少是先天三重的高手。 偌大一个傅家才一个先天三重,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是先天三重,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与接受,但这毕竟是事实。 “阿峰,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满口喷粪的大叔?”宋砚指着傅殿文问道。 傅青峰很想杀了这个家伙,但杀掉他,岂不是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但对方毕竟想要杀他,如果不是今天宋砚在,他恐怕已死,想到这里,他眼中多了一股怨毒:“阿砚,帮我废了他的丹田!” “不要!” 傅殿文脸色猛的大变,转身就向包厢外跑去。 “跑得了吗?” 人影晃过,宋砚就出现在傅殿文身前,一掌拍出,印在他的丹田上。 傅殿文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连连吐出几口鲜血,神情变得无比的委顿,因为,他的丹田已经破碎。 丹田是武者储存真气的地方,没有了丹田,那么体内的真气也会跟着散去。 所以,要废掉一个武者,直接打烂他的丹田就行了。 “你还是杀了我吧?” 傅殿文表情凄惨的看着傅青峰。 “我不会杀你,uu看书ww.kns.om我要你看着我如何带领傅家走向更辉煌!”傅青峰沉声道。 危机化解后,傅青峰走到了力叔和勇叔身边,查看他们伤势后,他脸上不由露出了悲伤之色,他们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打碎了,仅仅掉着一口气。 “让我来吧!” 宋砚走了上来,取出两颗丹药喂入二人口中,随即拍出两掌印上了二人的胸膛。 片刻后,宋砚抽掌,二人也醒了过来,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这两枚丹药是上次在飞机上,唐青凝送给他的,不过,他有生命神光,所以没有派上用场。 看到宋砚救活了力叔和勇叔,傅青峰自是对宋砚一番感激。 并打算连夜赶回傅家稳定局面。 宋砚想了想,提出和傅青峰一起去,对方不由大喜,对宋砚的感激之心更浓。 第20章 红叶湖8 傅家的大本营在兴南市,离香城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 一路疾驰,终于在两个多小时后,傅青峰和宋砚赶回了傅家。 在路上,傅青峰审问了傅殿文,可这家伙修为被废,已存死志,无论傅青峰如何逼问,都不肯吐出傅家现在的状况。 倒是宋砚有办法让他开口,直接用傀儡神通奴役这家伙就是,只是,他担心傀儡神通会因此暴露,所以,一直没有干涉。 傅青峰身边最强的高手就是力叔和勇叔,只是二人伤势未能痊愈,所以,都留在了香城。 “大少爷,您回来了。” 看门的守卫恭敬向傅青峰行礼,看似一切正常。 心念一动,宋砚开起了透视神通,一一查看傅家大宅,这一看却是吃了惊,整座大宅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等待他们往里面跳。 “阿峰等等。” 宋砚叫住了打算开车进门的傅青峰。 经历了之前的事,傅青峰已经对宋砚十分信任,所以连忙叫司机停车。 可惜,司机却好似没听到般,反而加速向老宅内冲去。 “哼,找死!” 宋砚目光一寒,一记掌刀砍在司机脖子上,对方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接着,宋砚探手一抓将司机提起扔到后座,然后他跳到驾驶座上正欲倒车,两扇大门却轰然关闭。 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数十名抱着微冲的枪手从四周快速涌出将车子给包围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傅青峰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对宋砚道:“阿砚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放心,不就是几十把枪吗!交给我啦,把头埋下!” 宋砚一挂当,车子不退反进,撞向前方三人,同时,他双手一抖,分别有五枚硬币从两边激射而出。 /> “噗噗噗!” 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十枚硬币全部打中目标,十名枪手应声而倒,自从获得储物灵戒后,他就银行兑换了上千枚硬币放在储物灵戒内当暗器使用。 “砰!” 同时,一名枪手闪避不及,被车子撞飞到七八米之外。 “哒哒哒!” “哒哒哒!”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却是其他枪手开枪了,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密集的撞击声。 不过,傅青峰这辆车是特制的防弹车,一时半会还不会被击穿,趁着机会,宋砚快速打着方向盘,车身一甩,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嘎吱声。 车头调转了过来,脚下用力,这辆车就如同咆哮的公牛,猛的向两扇大门冲去,同时,又有十枚硬币从窗口飞出,将十名枪手给击杀。 “不好!” 突然,宋砚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袭来,却是发现一个火箭弹向他们射来。 他身形飞快窜到后座,一把抓起傅青峰推开车门向外飞窜。 “轰隆!” 在他刚刚窜出车门的瞬间火箭弹击中车子,车子轰然爆炸,强烈的气浪直接冲撞在宋砚的后背。 “砰!” 二人直接被弹飞到空中。 “开枪!” 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密集的子弹向着宋砚和傅青峰激射而来。 即使他使用使用真元护体,但子弹实在太多,宋砚依旧中了三枪,傅青峰更是中了七八枪之多。 “生命神光!” 在这个关键时刻,宋砚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对自己和傅青峰使用了一个生命神光,并点中他的晕睡穴。 “砰砰!” 宋砚和傅青峰的“尸体”掉落在地,枪手们停止了开枪,快速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宋砚发动了重力领域。 “这是……?” 三十多名枪手突然感觉身体变得极其沉重,手上的微冲纷纷掉落在地。 就在这时,宋砚翻身爬起,无数硬币飞出。 伴随一阵“噗噗噗噗”之声,所有的枪手全部死在他的手上。 与此同时,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带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当他看到剩下的枪手全部死在宋砚的手上,不由吸了口冷气。 “这小子是谁?怎么这么变态!” 就在这时,宋砚向他们看了过来。 “快!快给我杀了这个小子!”老者惊恐喊道。 “哼!” 宋砚一脚将傅青峰踢到花坛后,然后就展开腾龙九变向对方飞扑而去。 人在半途,他就以千佛手的手法打出数十枚硬币。 伴随一阵惨叫声,二十多人有大半死在伤在他的硬币之下。 而那老者在见到宋砚动身之际,就狡猾的退入到了人群中,因此逃过一劫。 不过,宋砚身形已到,硬币飞洒。 除了老者外,其他人全部死在了硬币之下。 “不要杀我!” 看着如同杀神的宋砚,老者惨叫着跪倒在他面前,哀求道。 “你应该是傅青峰的二叔吧?为什么要杀傅青峰?”宋砚冷冷的盯着他,逼问道。 “我表面上支持傅殿文,知道他要去香城杀傅青峰,所以,我就将整个傅家给控制了起来,不管谁胜利回到傅家,我就将他们杀了,然后整个傅家就是我的了!”老者不敢隐瞒,如实说道。 “为了一个家主之位,各个都好似疯了一般!”闻言,宋砚不由无语的摇摇头。 他一脚踢中老者小腹,废了其修为,然后就走到花坛前解开了傅青峰的晕睡穴。 “咦,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傅青峰有些迷糊的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身上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居然没有伤口,但是,身上染血的衣服表明他的确被子弹击中过,一时,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确死了,不过我又把你救了回来!”宋砚微笑着说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傅青峰诧异的盯着宋砚。 “好了,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想想该如何处理你家里的事吧?”宋砚提醒道。uu看书 .uukanshu.co 傅青峰点点头,从地上站起,看到满地的尸体,不由吸了口冷气,不过,当他看到晕倒的二叔,眼神不由一黯,能够发动这么大能量对他动手的,恐怕也只有二叔了。 为了家主之位,二叔三叔都对他动手了,一时,他有些意兴阑珊。 傅青峰这个大少爷在傅家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很快就控制了傅家的局面,喝退下人,傅青峰忽然跪在了宋砚面前:“阿砚你能不能救救我父亲?求求你。” 傅青峰不傻,刚醒来那会还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死,但很快,他就想明白,肯定是宋砚用神鬼莫测的手段救了他。 他父亲此刻虽然没死,但却离死不远,不止受了严重的内伤,还中了毒。 无奈之下,他只好厚着脸皮求宋砚。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泪水的女孩闯了进来,惊慌喊道:“大哥,爸快不行了,你快找人救救他。” 第21章 红叶湖9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莫问身上,他既然敢说能压制患者的病情,那自然要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空口说白话谁不会说。在座的都是医学界颇有名气的专家,岂能随便糊弄过去。 “小伙子可别信口开河,你若真能压制老云的病情,那就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让我等信服,如果不能,还是赶紧离开,别打扰我们救治患者。” 曾岩筳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不懂装懂,轻浮夸大,那是个人品行的问题。对于莫问,此时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好大喜功,不讲究实际的狂妄之徒。 莫问抿了抿嘴,也不解释,拉着沈静就准备出门。既然人家从来都不相信他,那他又何必劳心劳力。解释?两个世界的东西,他怎么解释?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现在,莫问都是一个喜欢随心所欲的人。他只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即可,别人怎么看他,根本不在乎。 “等等。” 韩姓老者却是再次挡在了莫问面前,“既然小友能压制患者病情,那可否请小友出手,帮助患者压制一下体内的毒素?” 他倒是不会像其他人那么想,毕竟莫问是除他之外唯一一个看出云老病因之人,有如此能力,说是侥幸显然不可能。他可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头,深知华夏之大,人杰地灵,什么样的高人都会有。 “老韩,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医学界名声在外的大师,竟是相信一个黄口小儿!” 曾岩筳皱起了眉头,韩老头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点,平时比他们还严肃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如此的不着调。 “曾老头,你别说了,我相信他,姑且让他一试如何?” 韩姓老者板着脸严肃的望了其他几人一眼,如此表情谁都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也相信他,姑且让莫问一试吧。何况我们想出的那个办法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可言,若是莫问不行,换成是我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此时潘老也开口了,竟是同意了韩老的意见,他跟莫问接触过一些,直觉他并不是浮夸狂妄之人,而且莫问多少懂一点医术,或许真知道他们一些不知道的办法。 曾岩筳张了张嘴,却是不好说什么了,他没有想到潘老也答应了,现在有两个人认同莫问,他再说什么就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是他倚老卖老瞧不起年轻一辈,而是云老的身份实在不一般,出不得任何闪失。他身为主治医生,头上顶着偌大的责任,自然不敢冒如此风险让一个年轻人治疗。 不过现在韩老与潘老如此说,就等于把责任揽了过去,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好吧,姑且让你一试。”曾岩筳叹了口气道。 莫问皱了皱眉头,有些古怪的望了其他人一眼,难道他们同意了,他就一定要帮病人治疗不成?而且观此情形,还是免费医治,就诊费都没有,他又不是烂好人。 而且他也没有兴趣在他们面前证明什么。那一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别人求着他治病,他莫神医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何时需要证明什么。 “莫小友,算老头我欠你一个人情,还请出手治疗一二穿越重生之狗血人生最新章节。” 韩老头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莫问的想法,不但不生气,反倒心中暗喜。有真本事的人,才能有如此心态,他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自然能看明白。毕竟房间里的人,哪个不是医学界跺跺脚都能抖三抖的人物,若是寻常人,恐怕巴不得能在他们面前表现一下。 “莫大哥,求你救救我爷爷,我也相信你。” 云小蛮眼眸含泪的望着莫问,她的想法很简单,莫问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能站出来帮助她爷爷看病,而且还挡在护士面前,看似无理取闹,可实际出发点却是为了她爷爷好。她虽然不大,但善恶却能分辨明白。 “有没有金针?”莫问无奈的望着韩老道。 他既然能说出来,自然就能做到,虽然没有能力彻底治愈云老的病,但压制下他体内的紫青花毒,还不是什么难事。 “有。” 韩老闻言立刻从白大褂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打开后里面一排排整齐的摆放着两寸长金针。他与其他人不同,与其他人相比,他属于典型的老中医出身,祖上就是中医世家,所以深知针灸治病之术,身上随时都放有金针。 “四十九根金针,够不够?”韩老望着莫问道,虽然知道四十九根金针肯定足够了,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他手中的金针都是纯金制造,打造一副金针可是价值不菲。 “不够,必须八十一根。”莫问摇摇头。 “八十一根!” 韩老闻言心中一惊,他可是知道正统的金针之术行针越多越难,毕竟针灸之术可不简单,与人体经络穴道有关,每多出一针,效果都会截然不同,同时控制起来也越难,一旦稍有意外,都可能直接要了病人的性命。 他也只是打造了四十九根金针而已,而且从没有一次全部用出过,通常都是二十多针即可,三十多针的情况都很罕见。 八十一根金针!莫问真能驾驭如此多金针? 简直就是骇人听闻,至少他没有听过谁能运用如此多金针给人治病。uu看书 .uukanshu 他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因为一旦莫问没有那个能力,运用八十一根金针,那就不是治病,而是杀人了! “不错,八十一根。” 莫问点点头,同时手一佛,眼前一片金光闪动,十几根金针就出现在莫问的手中,而且排列整齐分明,丝毫不显凌乱,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韩老瞳孔一缩,直直的望着莫问的手,那一手或许外行人看不出什么,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能如此取针,对金针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的境界,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才能做到,他都是远远不如。 “办公室里面还有一副,我给你取来。” 韩老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出病房取针去了。他此时心里真的很好奇,那个少年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少惊讶,难道真能同时运用八十一根金针治病不成? 那可是旷古绝今的事情,至少历史上还没有记载谁能同时使用八十一根金针施展针灸之术。恐怕华佗在世,才有那个本事! 第22章 无乐村1 不一会儿,韩老又找来一副金针,两幅足有一百多根。 莫问接过金针,也不多说,走至病床前扫了病人一眼,就伸手往檀木盒子里一抹,几道金光闪闪的金针眨眼就夹在了他几根手指之间。 他掀开被褥,手中三根金针缓缓插在云老心脏部位,随后又从盒子里摸出几根金针,插入了大脑皮层,随后手臂,双腿,脚掌,脊背,不断有金针刺下。 莫问很仔细,每一根金针都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金针插入的部位都是人体血脉经络等关键区域,稍有失误都可能导致病人一命呜呼,而且金针越多,难度越大,必须做到掌控全局,即便入针顺序出错一步,都可能功败垂成。 房间里的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莫问,有紧张,有期待,有好奇,更多的还是担忧,毕竟莫问只是一个少年,很难让人相信他能做到那么多专家大师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韩老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莫问,或许病人不懂针灸之术,可他却是此道的行家,深知八十一根金针刺入人体穴道与经络中会有多大的风险,一旦掌握不了,后果不堪设想帝后成长计划。 但他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之后其他人就不可能会让莫问治疗了,但不让莫问出手,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根本没有把握治疗病人,否则也不会一拖数年之久。不让莫问出手,云老依旧会死掉,既然他们救不了,又何不让莫问出手一试,或许还有奇迹发生。 足足半个小时,莫问才把八十一根金针刺入云老身体里,没有办法,若是前一世的那个莫神医,自然不用如此长时间,可以说分分钟就能搞定。 但现在却不同,莫问第一次用现在的身体施展针灸之术,肯定没有以前熟练,而且那一世的莫神医修炼有内气,耳聪目明,感知力强,手脚灵活精准,施展金针之术自然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莫问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内气修炼回来,否则很多医术都施展不出来,以至于一个小病症都如此的麻烦。 “怎么样,好了吗?” 见莫问停手,云小蛮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房间里最提心吊胆的人自然就是她,神经始终就没有放松过。 “等十分钟就可以了。” 莫问微微颔首,此术名叫金针封穴,凭借金针干涉,由外而内封锁体内穴道与经络,阻碍毒素的进一步发作,甚至能把毒素压缩在一起,封锁在固定的经络里面不能出来。 紫青花毒乃是依附在经络上面的毒素,所以金针封穴之术对紫青花毒的抑制作用很大,可以很迅速的就把发作的毒症压制下去。 不过如此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大量紫青花毒聚集在经络里,日后还是会爆发,而且一旦爆发会更加迅猛。此毒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不把毒素全部清除出体外,根本不可能根治,莫问也只是暂时的把毒素压制下去而已。 “等十分钟?” 潘老与曾副院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疑惑,他们对针灸之术都只是略有了解,所以也不懂里面的玄机。不过好在施针之后,患者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碍,甚至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他们也不担心。 其他一干专家也是面面相觑,都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用任何药物与医疗器械,凭借几根金针就能治疗病症,还真是让人感觉不怎么真实。不过他们都不是心浮气躁的人,能在第一军区医院任职,耐心与稳重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只有韩老双目隐隐露出震惊之色,目光死死盯着病床上的患者,以他对人体结构的了解,那八十一根金针全部都是插在穴道与经络之上。如此多的金针插入人体穴道中,患者还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他真能同时运用八十一根金针治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沉寂而严肃的病房里似乎时间都变慢了,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过并没有等十分钟,就有人发现了什么。 “那……!那金针。” 沈静指着云老身上的金针,眼眸瞪老大,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她的话顿时让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金针上面。 “颜色变了……一世倾情-我心寻月最新章节!” “怎么会!” “那是怎么回事?” …… 只见那些插在云老身上的金针,颜色竟是发生了改变,表面都覆盖了一层紫青色的光芒,似乎金针都丢入油漆里染了颜色似的,折射出的紫青色光泽让人感觉那是幻觉。 “拔毒!那些诡异的毒素果真逼出来了。” 韩老惊喜的一步上前,有些激动的望着床上的病人,他之前就想过很多办法,企图把云老身体里的毒素拔出来,可那毒素实在难缠,不但没有成功,反倒是令毒素迅速反弹,促使毒素提前爆发了。 可现在,那些令他头痛多年的毒素却一点点从患者体内抽离了出来,怎么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云老的病症真的是毒素引起的?” 潘老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惊色,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些颜色逐渐加深的金针。眼前的一幕实在让他感觉有些匪夷所思,虽然他早就知道华夏古国的针灸之术博大精深,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依旧有些止不住的震惊。 “不错,其实我也早就怀疑那是某种奇毒引起的怪症,可惜一直找不出解决之法,今日见莫问小友得出相同的结论,所以才请求他帮助治疗。” 韩老深吸了口气,略有深意的望了莫问一眼,他之前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可以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可莫问却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 莫问扫了床上的病人一眼,面色始终平静如常,那金针虽然目的是为了封锁经络,阻碍毒素的蔓延,但同样也有一定拔毒之效。 患者体内的毒素本就覆盖全身,金针一旦封锁经络,把毒素聚集在一起,自然会导致毒素过浓而往外溢出,然后通过金针把部分毒素排出体外。 十分钟之后,八十一根金针几乎全部都变成了深邃的青紫色,闪动着幽冷的光芒,宛如一条条潜伏的毒蛇。 而患者此时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uu看书 ww.ukanu 只见体表那骇人的青紫色逐渐开始消褪,不一会儿工夫就全部消失,云老的皮肤也基本恢复到了正常人的肤色。 “竟然真的好了。” 潘老回头望了莫问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真的只是一个高考失利的学生?此时怎么感觉他才像是一个医术高人! 曾岩筳也是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站在病床前。之前他教训人家莫问,说他满口胡言,可此时事实摆在眼前,他之前的话反倒是狠狠地抽在自己老脸上,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小辈面前感觉脸没地儿搁了。 不过云老的病能压制下去,他心中也暗松了口气,又对莫问有些感激起来。 莫问见病人基本好转,也就起身走出了病房。至于病人后面怎么处理,自然不是他管的事情。 “莫问小友,请稍等!” 刚走出病房,一道声音就从后面响起,不是韩姓老者又是何人。 第23章 无乐村2 所有的热*兵器到了冷兵器剧情世界中都会受到限制,在《结水浒传》中自然也不例外。 马克沁重机枪的杀伤力被造化殿大大的削弱,每一颗子弹命中目标只能损耗敌人一点的生命值,而且没办法击破双d级以上盔甲的防御。 但是,蚂蚁多了啃死象,子弹杀伤力再弱也架不住它数量大。这马克沁重机枪每分钟的子弹理论射速100发。 更要命的是,此时正是夜间休息的时候,邓宗弼并没有披着铠甲。 这是邓忠弼今晚除了破判形势之外,犯下的第二个最致命的错误,最后成为压垮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绵不绝的子弹如同附骨之疽,一颗颗的穿透过他的身体,瞬息之间,这位力敌万人的猛将就被射得是不成人形,整个人都成了筛子。 便在此刻,朱仝、雷横两筹好汉亦杀到了此处,看见邓忠弼蜷缩在地上挣命,当下是一点不客气,两口朴刀齐出乱剁,将这名顽敌砍成了肉酱。 这场风雨中的夜袭,杨烨准确判明了官军的图谋,和梁山好汉漂亮的打了一个时间差,就在官军准备撤退之前,完成了一次致命的踹营行动。 最终,辛从忠、邓忠弼两个领军的兵马都监都被斩讫,首级成了战利品,被高悬在盐山寨门之上。 杨烨、秦明等人又帮着杨烈,为阵亡的施威、邓天保悉心办理身后之事。办事之余,众人计较已定,盐山上的好汉将烧毁大寨,全体上梁山入伙。 这条建议是杨烨提出的,因为盐山坐落京畿要地,说到战略位置比梁山泊尚要凶险十倍,不是自立盘踞的好处所,要长期防守难度极高,唯有投奔梁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其实杨烈、王大寿二人早就对梁山泊充满期望,一直就弃山去投奔的念想,就只有施威坚持“宁**头,不做凤尾”。 如今施威已经死掉,放弃盐山、投梁山之事,就成了定局,再无阻滞,再无干扰玄煌。 另外,秦明与索超一齐盛情邀请杨烨他们也一道同上梁山。此时,他们已对杨烨的武艺与智谋钦佩得五体投地了,认为他是毫不逊色乃兄呼延灼的栋梁大才。 出人意料的是杨烨没有立刻接受他们的邀请。 尽管杨烨有着一月之内要加入梁山,失败了就要抹杀的主线任务,但他还是更牵挂远在东京的赵夫人,有心要先汇合了她再上梁山。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打工仔,他不愿意白拿报酬。 不过,杨烨有飘云远烟的本领,日行六百,夜走三百,一月时间,先到东京,再到梁山毫无任何压力。 但他的两位美女小伙伴的轻功却没那么好,跑起路来肯定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所以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请秦明与索超先带两位姑娘上梁山的,等他寻到赵夫人后,再回来与她们汇合。 竹潇雨柔马上就否决了他的提议,斩钉截铁,一点没给他留面子。 理由很简单很充分,她通过手机发消息暗中告诉了杨烨。 因为她们怕再遇到色*狼! 梁山上当然是英雄好汉为主,不过山上色*狼还是有着几头。 虽然色*狼们普遍本领平庸,未必打得过她们,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们不想再离开杨烨的身边。 轻功跟不上杨烨不怕,她们可以用坐骑,杀死辛从忠的宝箱奖励很一般,不过那匹日行千里的五花马可是完整保留下来了。 杨烨的速度只是快如奔马,真正的千里马还是跑不过的,因此两位美女相信,只要骑着马,论速度她们不会拖了杨烨的后腿。 这两位姑娘论武力不如杨烨,但说到骑术,绝对可以碾压杨烨,她们都是真正的好骑兵! 按照地球上的倭奴国中的规矩,但凡是了不得的美女,大抵都是骑兵,极少有当步兵的。 就这样,后续事宜全部计较商定,盐山上的人马跟随秦明、索超同去梁山。杨烨他们一男二女先去东京寻访朋友,等完成相关事情后,再一齐到山寨入伙。 临行之时,众人依依不舍,秦明告诉杨烨,梁山此时正派着戴宗、周通两名头领在东京城中打探情报,杨烨但有需要,可以让他们协助帮忙。 杨烨谢过秦明好意,不过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认为这两条所谓的好汉,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 尤其是小霸王周通,若是让他见到赵夫人她们,不惹出乱子来就谢天谢地了。 当杨烨想到赵夫人那种成熟美人的绝代风华之时,心头却莫名其妙的萌生起了一种奇怪的不安。 只不知那远在东京的她,如今一切是否安好? 佳人一笑可倾城,那么一座就如同佳人般华美的城市,她又可以倾倒什么呢? 只能是青史,是汗青国色天香黑岩。 留取盛名扬汗青! 东京汴梁开封府,大宋朝的国都,它就是如此一座在青史中留下盛名的特殊城市。 城中四处尽皆洋溢着高雅、浪漫、繁华与精致的特殊气息。 开封城门之内,商店林立、屋宇雄伟,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当天正是祭祀五谷之神的大日子,城中大小女娘都要上城南的玉仙观去进香。 因此,玉仙观所在的鳌山脚下,是人流涌动,挨挨挤挤,场面非常壮观,只差点没搞出践踏型事故。 山门旁边有座茶楼,生意十分兴隆,其中最靠窗口的位置处,坐有三名客人,正在说说笑笑,好不爽快。 其中一名客人声雄面阔,鬓角插花,望着楼下的人潮如流水般的行动,忍不住说道。 “偌大东京城,竟寻不出一个有姿色的。便有妇人,不是七老八十,就是没长大的孩儿,勉强有些年龄适中的,无一不是歪瓜裂枣。正是一群仙女下凡来,可惜都是脸先着地的。” 众人听了皆笑,与他同来的那位家住东京城的朋友对他讲明了理由。 “岂是东京城中无美女,实在是城中达官贵宦家的浮夸子弟太厉害,若有美貌娇*娘被他们缠上,轻则被调*戏,重则清白不保,所以百姓家略有好看看的女娘们,都不敢此时出门。” 话音刚落,但见楼下尘土喧嚣、鸡飞狗跳,一群浪荡无赖游荡过来,当先一人公子打扮,年约三十上下,蛇腰蜂鼻,脸上写满着戾气,后面跟着不少闲汉,各拿棍棒,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鬓角插花客随口就问:“这批人物是何来历?” 他的朋友嘘声道:“周兄还请小声,这伙可不是寻常人物,正是咱东京城中一霸,为首那人正是高太尉家的衙内。” 鬓角插花客面色一变:“原来这厮却是双木兄的大仇人。”言罢,眼冒凶光,就待扑将下楼,结果却被旁边一个面阔唇方、两眼突出的瘦长客人一把拉住。 “不要急,以你我的本领,如何能帮双木兄报得此仇?此行我们自有重任,不可节外生枝。” 鬓角插花客其实也并非真心要替寨中同伴复仇,只是要摆摆姿态,显示一下自己的义气。瘦子同伴这一把拉正合他的心意,于是立刻就顺风下马。 三人继续喝茶,随便再说些江湖上的勾当,刚喝过一壶茶,瘦子客人的突眼最尖,发现异样风景,指着远处对鬓角插花客说。 “兄弟,你不是怨没有美女吗?现在美女真来了,还一来来了两个?” 三人举目看时,只见一名苗条女子,骑着一匹川马,背后跟着一个使女,骑着一匹黑驴,嘀哩哩的踏将过来。 待行到近处,他们发现骑驴的使女相貌其实相当普通,只唯独前面的女子不寻常。她打扮俊俏,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虽用了黑纱蒙脸,不过看盘子就该是位罕见的美女。 鬓角插花客心存疑惑,来问他的同伴:“院长哥哥,哪有两位美女,分明只有一位嘛?那骑驴子的怎配称个美字?” 瘦子客人微微一笑:“兄弟你莫急,另一位美女在那边呢宋时行最新章节。”但见他再将手指一点,挥向玉仙观的山门之前。 鬓角插花客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是小心脏喷喷乱跳,差点化作八格的野鹿,要蹦跳出身体之外。 在他们视线尽头之处,悠然走来一位绝色美妇。只见她身穿淡黄绸衫,莹白胜玉,肤嫩胜雪,白里泛红,嫩若凝脂,艳丽不可方物,腰悬长剑,直奔玉仙观而来。 正是瑶池仙女离仙阙,月宫嫦娥下凡来。 大宋朝百姓都是天生的追星族,对于美女有着最旺盛的欣赏力。这位绝色美妇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身边之人,不论男女,连上香都不顾了。 大家任由五谷之神去饿肚子,都先来围观美女再说,只听满街都是喝彩声,是暴雷也似的轰动效应。 骑马女子让身边的使女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倾城佳人的脸。以她的姿色而论,原本也能引起全场围观。 只是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另一位绝色美妇的身上,哪里还会注意边角上另有一个并不逊色的存在。 先入为主,莫过于此。 骑马女子见到众人都去追捧那绝色美妇,面容之上不由得是紫气映现。只见她素手一扬,将马辫子高高抡起后重重甩出,抽中了使女的面庞。 “啪”瞬间在那可怜女子的脸上留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凭的这般手慢!” 她任由使女捂脸痛苦,头也不回得直撞向玉仙观山门。 茶楼上围观得三位客人见这骑马女子如此凶悍,不由得是面面相觑,就是最好色的插花客人也有点看不惯了。 “好个绝色女子,但可惜却是只母老虎。” 刚刚正有一个茶博士过来倒茶,u看书 .uknshu 见三人正在谈那骑马女子,就插进嘴来:“这个厉害女娘,她是我的邻居,她姓陈。她的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唤作陈*希真。” 第三位客人闻言,问道:“陈*希真的女儿,莫不是就是那陈丽卿,满东大街都呼女飞卫的那位女公子?” 茶博士道:“可不是嘛,那陈道子老希,武艺高强,又最好修道,今年五十多岁,与高太尉关系最好。” “他这女儿丽卿天生一副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同时射得一手好弓箭,端的是百发百中。他老子逢人便说自家女儿是飞卫再世,因此大家都唤她作女飞卫。” 三位客人闻言皆惧:“不是这般的本领,绝不至于如此泼辣。” 他们正谈着女飞卫,猛然间闻得楼下有人一声大喊,玉仙观中人潮纷纷倒流,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似惊弓之鸟般涌上街头。 “可了不得了,高衙内今日要被打死啦!” 第24章 无乐村3 书中暗表,三位站在茶楼看热闹的客人并非旁人,当中有两位正是梁山泊总兵大头领呼保义宋江派遣来刺探消息的头领。 面容清瘦、两眼突出的是神行太保戴宗,鬓角插花的是小霸王周通。剩下另外一个是金枪手徐宁的好友范天喜,在太师蔡京府内当旗牌,乃是土生的东京人,他与周通也是至交朋友。 三人都是习武之人,本领虽苦不甚高,但胆量还是有的。听说高衙内在玉仙观内被人痛打,都觉得是相当解气,有心要去了解是什么英雄,居然有这等泼天的勇气,敢于到太尉头上动土。 周通大步流星,一马当先,逆着人流朝向,直上山门,向玉仙观走去,戴宗与范天喜在后面紧紧尾随。 方才走进玉仙观,就见观内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片的闲汉,更有几个侍卫最古怪,保持着扑冲的姿势僵硬*立着,动弹不得。 场地中央,一名统制官挥舞宝刀,如同疯虎一般围着另一人劈砍。 传说中的花花太岁高衙内,满脸浮肿、两眼乌黑、鼻塌嘴歪,好似一团烂泥,趴倒在墙角边上,口中只是惨嚎叫疼。 “牛统制,你一定要与我报仇,快拿下这胆大包天的小贱人,回去我让父亲将你官升三级,再赐你黄金千两!” 范天喜认识牛统制,这人是太尉高俅麾下的亲信,全名叫做牛邦喜,乃是东京城中有名的人物,武艺不凡,还擅长水战。 当他们见到与牛邦喜动手之人后,都是大感意外,心说这东京城里啥时候成了女英雄的聚集地了,方才刚听说了一个百步穿杨、力大无穷的女飞卫,转眼间又见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存孝? 正和牛邦喜打斗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山门之下引起千百群众集体欢呼轰动的绝色美妇! 只见她出招之间快速无比,巧妙绝伦,进退诡异,步法玄妙,使用的武艺完全迥异于中土各派的路数,特别就是一个“怪”字与一个“狠”字。 牛邦喜的攻击再猛,总是能被这绝色美妇于千钧一发之间避开凌冽的劈砍。这位女敌人的招数看起来颠三倒四,实则暗藏许多奇奥变化,似左实右,似前实后,打得这位赫赫有名的统制官是苦不堪言至尊召唤师。 二人斗到好处,绝色美妇突然拿头部去撞牛邦喜的刀尖,这一个变化完全出乎了正常武术的范畴。牛邦喜想抓住战机,用刀面去敲击,未料敌人轻轻一滑步,臻首贴着刀面闪过。 同时,她右手却以诡异的角度霎时转圈,狠狠一掌劈在了牛邦喜的后脖子之上。 绝色美妇冷冷一笑:“原来只是个大饭桶,我就不与你浪费时间了,倒!” 言罢,只见她将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轻轻伸出,如梦似幻般拂向牛邦喜的周身诸穴。 东海桃花岛的著名武功——兰花拂穴手。 纤纤玉指落下,牛邦喜要穴受制,使不出力气,沉沉软到在地。 绝色美妇伸出她两根玉指,俏脸上含着煞气,扫在高衙内的脸上,呵呵微笑道:“方才,可是你恶狠狠的说着要将奴家带回府去的?” 高衙内刚还在地上喘气,但一抬头就见到他最后的希望牛邦喜也被这美妇给打翻了。 为了不再遭受刚刚遇过的好似暴风骤雨般的狠揍,他强忍伤痛,奋起吃奶的力气,没命的逃窜。 高衙内不顾性命,只望人堆里钻,绝色美妇也不着急,只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无论这高衙内怎么跑得快,她始终就在他后面三两步之地。 “各位借过,暂闪一步,我只是找高俅儿子的麻烦。” 这女子的声音娇嫩轻柔,分外好听,但传音效果却是出奇得好,稳稳传入周边每一个人的耳中,除了那陈丽卿,人人都受了感应,自觉的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高衙内见美妇越追越近,心中越来越怕,走投无路之下,决定死马当做活马来医,他也学着开始大吼大叫: “诸位父老相亲,救救我高世德,谁为我挡住后面的女贼,回头我以万两黄金为谢!” 花花太岁高世德恶名满东京,哪有一个百姓不恨他?此时他被追打,正是人人称快叫好,哪有什么人会头脑发热,为这样的坏人去出头?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怪胎式的动物不是太多,奇葩样的大活人满街都是。 重赏之下,旁边有一位所谓的“勇夫”心动了。 黄金万两,听来真是相当丰厚的报酬,可以换来许多好看的衣裳,可比胡乱抓些盗匪去领赏要靠谱得多。 尽管对于花花太岁,陈丽卿亦是半点好感也欠奉,但看在万两黄金份上,姑奶奶还是帮你一把。 至于那位穿着淡黄绸衫的绝色美妇,就算你倒霉吧。既天生了我女飞卫,就不该有你这般美艳祸水,你抢走本该属于我的被街坊围观喝彩的荣耀,这个就是罪孽。 想到这里,陈丽卿用青纱遮脸,大喝一声,取来一条杆棒,朝着山门上冲去。 “高衙内,我来帮你!待会,你要说话算话。” 山道上人流甚多,而陈丽卿与高衙内、绝色美妇距离并非太近,急切间哪里涌得进去? 这女子焦躁,撇下杆棒,凡是面前挡住她路的人,一律一个个地提将起来,如同丢西瓜一般,随手乱抛,伴着一阵哭爹喊娘声,连续七零八落之后,终于让女飞卫飞出了一条去路女总裁的贴身高手。 绝色美妇看见有一蒙面女子大呼小叫着冲来,看来是敌非游。 此处暗中交代明白,这绝色美妇不是别人,这是雇佣了杨烨当保镖的赵夫人。她为了完成亡夫的嘱托,要寻找一位被邪法封印于未知之处的故人。 按照进入这方世界前获得的线索提示,东京城中玉仙观似乎就是寻人的关键所在。不过赵夫人来到东京后,暗中已将玉仙观连同整座鳌山都搜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一无所获。 赵夫人智计不凡,她一下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找线索找错了方向。 寻人关键“玉仙观”未必指得是地点,也有可能是指这个地方可能会发生的某件特殊事件。 而那特殊事件才是寻人的真正关键线索。 赵夫人熟读水浒剧情,同时通晓一切相关的衍生故事,就是对于奉天城国师忽来道人撰写的专门用来吹捧满洲人的《荡寇志》,也并不陌生。 玉仙观在《荡寇志》中是一个关键地点,在那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正是引燃全书主线剧情的导*火索。 而当年那与自己丈夫有着重大因果的敌人,一个杀妻求道的可怕角色,他的女儿却正是这次导*火事件的主角。 所以今天赵夫人抛头露面、高调出行,就是要让玉仙观导*火事件彻底改样,要让整个世界的剧情走向出现偏差,从而来获得她最想获得的线索与情报。 陈丽卿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所以赵夫人全无半点诧异。她停下脚步,就站在山道之上,静静等着陈丽卿冲上来。 那女飞卫冲到面前,是二话不说,只是提起粉团也似的拳头,化作一朵黑云影中的闪电,朝着赵夫人凶猛捣来。 她知道自己理亏,一旦开口,必将招来街坊们的鄙视,必须快刀斩乱麻,迅速拿下这个美妇人才能解决问题。 她的父亲陈*希真一直谆谆教诲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世间最硬的道理。 只有胜利者才有话语权。 陈丽卿从小学武,练成了一身空手入白刃的好手段,对于她的武艺,她一向很自信也很值得自信。 不过可惜,她的对手是赵夫人,是智计百出,武艺深不可测的女中豪杰赵夫人。 这一场是雌虎偏偏遇冰凰,飞卫红娘子遭逢绍敏郡主! 陈丽卿天生神力,赵夫人招式轻巧,一个一力降十会,另一个是四两拨千斤。 两位女英雄四只粉拳上下翻飞,犹如两对灵动的蝴蝶,斗得是花团锦簇,将周边围观的街坊连同两位梁山好汉都看呆了。 当中要数周通的冷汗流得最多,他有寡人之疾,平日无美女不欢,曾对眼前两位大美人也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庶女芳菲。 不过到了此刻,他再有不敢有半点妄想,这两头都是如假包换的胭脂虎,可不是自己这个假霸王能够招惹的,若是不自量力,下场肯定只有一个死字。 两人连续厮并了五六十个回合,全无半点胜负。 又连战了三四十合,陈丽卿终于急躁,她虚晃一招,跳出圈外,纵至围观的使女身旁,取来一条杆棒再来战过。 赵夫人在陈丽卿去取棒之时,也没有阻拦,她素手一招,凭空手中多出了一口三尺长剑,“仓啷啷”一声。 一道蓝幽幽的剑芒闪过,赵夫人已然仗剑在手。 陈丽卿凤目圆睁,杆棒一抖,使出了其父传授的纵横西夏战场上的偌大本领,棒起处如同神龙出海,怪蟒翻身,一股金戈铁马的杀气滚滚而来。 赵夫人柳眉倒竖,神剑舞动,使出了她号令武林,威震江湖的憾世奇招,剑落时如羚羊挂角、羿射九阳,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斗志浩然扬起。 这一番兵器相斗,比起方才的空手对战,更是凶险无数,两位武勇佳人,都杀得香汗淋漓,不过结果还是一样,大战一百回合,仍旧是个手平。 赵夫人仍有余力,所以不紧不慢,陈丽卿力大无穷,哪会怕持久熬战,两只胭脂大虫互不相让,只顾纠缠,到让花花太岁回过气来。 高衙内从容逃走,搬来救兵,领来了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帮手。 这两个人更非等闲之辈,都是高太尉最贴心的武将,武艺胜过牛邦喜十倍。头前一个膀阔腰细、耳大面方,正是京畿都监胡春。 另一个豹头环眼,黄发虎须,手拿一枝五指开锋浑铁枪,正是众人都唤“金毛铁狮子”的猛将程子明。 这两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江湖传闻武功不在当年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之下。 赵夫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酣战之时不忘观察周边动静,马上就觉察到胡、程两只大虫杀来。 三十六计,uu看书uuanhu 走为上策。瞬息之间,她就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只见她素手一扬,手中已经多了一件小小的球状物体。 “小贱人,你家姑奶奶不陪你玩了。” 话音尚未落尽,她的玉手已经呈现出招宝七郎的姿势,将球状物投落到陈丽卿近前。 “轰”球状物落地爆炸,掀起浓烟无数,待到浓烟散尽,眼前哪里还有赵夫人的踪影。 陈丽卿恨恨跺脚,喝骂道:“贼女人,可惜我没带来弓箭,不然,一箭就射杀了你。” 待她回头时恰好有狂风袭来,偏偏就将她脸上的纱巾给吹开了,再次露出倾城之貌。 高衙内追赶过来报仇,迎面却将陈丽卿的美貌看个正着,顿时两眼放光,鼻管喷血,口中更有液体倾泻而出。 “走了一个美人,原来还留有着一个。本衙内今日真是艳福不浅。” 第25章 无乐村4 &nb陈扬双手迅雷般收回身前,阻挡陆轩的暴雨攻势。 &nb陈扬脸色苍白,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脚尖在地上聚力一点,身形猛的向后退去,拉开与陆轩之间的距离,然后手捂着撕痛欲裂的胸口咳嗽吐血。 &nb这一刻的陈扬,浑身颓废,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力气用尽。 &nb“你!你怎么可能!”陈扬惊呼着。 &nb陆轩面色冷冽,没有说半句话,箭步冲向陈扬,整个人宛如一把出窍的寒光宝剑,如沐精芒,猛然往前刺去。 &nb“你休想!”陈扬大喝一声,全身血气暴涨,好像是一头野牛突然变成斗牛场上的斗牛,连双眸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nb他是淬体五重天的古武者,而且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淬体六重天,在高阶古武者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nb可他在今晚居然被一个算不得是古武者的家伙用奇怪的武技打得节节败退,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在陈扬的心头爆发,他发怒了,就如同他所使用的功法名字一样,化成成为了一头莽牛。 &nb想距百米外的小区楼上,方家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想过本来应该是一场猫戏老鼠般能够迅速解决的战斗,居然会发生这么狗血的逆转。 &nb陆轩反击了? &nb方浩阴毒的眼睛瞪得巨大,他是方家众人中最不想看到这一幕的人,一掌能拍碎大理石的陈扬,居然被陆轩打得节节败退,打得口吐鲜血,古武者?连一个陆轩都打不过吗! &nb方云天心里对陆轩前所未有的忌惮,他能打败陈扬,就证明他比陈扬还要厉害,那么陆轩也是一名古武者。 &nb面露凝重的方云天心道不好,这次他给方家埋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nb看向江滨天桥,陈扬似乎还没落败,浑身赤红仿佛陷入狂化,方云天的心脏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不断期盼着陈扬能够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只要陈扬赢了,那么陆轩便也从世界上消失了。 &nb杜春月和方琼嘴角抽动,脸上满是鄙夷,还古武者呢,连一个刚退伍的兵憨子都打不过,她们现在已经怀疑陈扬是一个江湖骗子了。 &nb江滨天桥上,陈扬的身体在顷刻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双眼圆瞪,目露血红,一身白色练功服猎猎作响,肌肉憋的通红,不断膨胀地将练功服撑开。 &nb“吼!你死定了!”陈扬利用莽牛劲激发出体内所有的潜能,他绝对要杀死陆轩,不能让陆轩再找到反击的机会。 &nb陆轩目光凝重,感知能力极限释放,几乎将陈扬的行动全部锁定,只要陈扬一有动作,身上的肌肉无论是表层肌肉还是深层肌肉,都能被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nb他能预判出陈扬的动作。 &nb这就是感知能力的霸道,虽然陆轩的修为差了陈扬一重天,但通过感知能力,陆轩完全能将局势扳回来。 &nb他曾经是王者,未来也会是,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倒下。 &nb既往如前,利剑出鞘。 &nb陈扬双拳抡起,仿佛一柄巨大的榔头,气势惊人,不过陆轩眼眸中精光一闪,早知在脑海中推算出陈扬的武技招式,提前错开身形,利剑般的气势瞬间宛如灵蛇,伺机游动。 &nb鞭腿,陆轩矮身一坐,轻松躲避开来。 &nb崩直拳,拳风劲气呼啸,却够不到陆轩的身子。 &nb连环打击,陆轩就像一条水中滑溜溜的鲶鱼一般,很是轻松很是自然的一一躲过。 &nb陈扬的脸上渐渐变得惊骇,为什么?为什么连陆轩的衣角都摸不到,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我的动作慢了? &nb陈扬满脑胡思起来。 &nb“就是现在!” &nb刹那,陆轩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自信的笑容,身形出现在陈扬的背后,后门大开,破绽百出,他没理由不抓住这个机会。 &nb古武者在修炼的时候,同时锻炼着自身的皮肤肌肉,使它们成为防卫身体的第一道防线,然后才是筋骨,再是筋脉和内脏,正因为这样,古武者在普通人面前是无敌的存在。 &nb亚洲某个国家以瑜伽闻名世界,那里的古武者甚至将肌肉修炼到臻境,能够随意控制肌肉和骨骼的软硬大小。 &nb陈扬的肌肉虽然将他背后的破绽牢牢护住,但这又怎么能难得倒陆轩,他甚至有一百种方法切分这些肌肉,破坏掉陈扬的脊柱。 &nb脊椎是人之根本,只要破坏掉就能让人一命呜呼。 &nb陆轩右拳蓄力,对着陈扬的颈下三寸狠狠砸下。 &nb‘嘭’的一声闷响,陈扬的背上仿佛掀起一层肉眼所见不到的气浪,气浪蔓延扩散的同时,也渗进陈扬的身体之中。 &nb道道气浪穿透陈扬的脏腑,宛如震荡波,陈扬‘噗’的一声就猛喷出一口鲜血,急忙转身用拳接下陆轩的第二拳。 &nb砰! &nb拳对拳。 &nb陈扬败了,这一拳他用得爱匆忙,根本没有留出时间让他蓄势,而陆轩却是抓准了时机,爆发出一股暗劲,透入陈扬的体内。 &nb陈扬向后倒飞,重重砸在一根桥墩上。 &nb车流喧嚣,引擎声和喇叭声交错,天桥上依稀还能看见从桥下染上天桥两边的光亮,陆轩摸了摸手腕,朝着陈扬一步一步走去,他知道自己赢了,因为陈扬的身体吃不消他最后的那两拳。 &nb暗劲,顾名思义,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拳,但只有中拳的人才知道这一拳的可怕,连绵不绝的震荡力透入体内,对身体内部造成着连续性的破坏伤害。 &nb要是陆轩恢复到巅峰期一半的实力,那一拳就能把陈扬的内脏轰成细末。 &nb“你输了!”陆轩冷冷说道。 &nb陈扬狼狈之际,胸前满是乌红的血渍,嘴角溢着鲜血,倚靠着桥墩半躺在地上,手掌掩在胸口,满脸不甘。 &nb听到陆轩的话,陈扬把头一偏不去与陆轩对视,重重哼声,说道:“输了便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nb陆轩冷漠摇头,转身离开,他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别人请来对付他的,罪魁祸首的方家才对。 &nb陈扬眼中血色渐褪,不可思议的看到陆轩转身,心中震撼:“他居然没有对我下杀手?” &nb陈扬的呼吸顿时沉重起来,一咬牙,喊住了陆轩。 &nb“你等等!” &nb陆轩回头,伸手抓住一张朝他射来的黑色卡片,放眼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张银行卡。 &nb“每一个古武者都有一身傲气,今日我本破了戒,为钱财与你动手,看来这一百万终究不能为我所得,密码121314,这些钱你拿着,不过他日一有机会,我定然会再找你一战,你若是输了,这些钱我必取走!” &nb陆轩满脸莫名其妙,很自然的把银行卡收进口袋。 &nb几百米外的小区楼层,杜春月尖着嗓门叫道:“这个陈扬绝对是骗子,居然把咱们方家的一百万给了陆轩,报警,一定要报警。” &nb“没错!告他诈骗罪,关这个陈扬一辈子!”方琼也是气急败坏,他们方家不差钱,但看到陈扬落败的那一幕,她的心里像活吞了一只蟑螂还要难受。 &nb杜春月和方琼说着,一直站在方家众人身后的方家管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满皱褶的面庞显得更加苍老了,他抬眼看看方云天:“老爷,我……” &nb“不用多说,咱们走。” &nb方云天没有让管家继续说下去,一挥手转身就走,面色极为难看,他知道当然知道陈扬不是骗子,而是真正的古武者。 &nb今晚,陈扬是败了没错,但最大的输家其实是他们方家,就如同方云天刚刚的猜测,他们方家的确是惹上了一个不能惹的人。 &nb方浩站在阳台上,浑身瑟瑟发颤,他是被气的,连嘴唇上都被自己咬出血痕。 &nb方家众人心里发寒,今天晚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全都愤恨离去。 &nb而陈扬一刻也不想在江滨天桥上待下去,于是快步离开,只不过手掌一直捂着受伤的位置,显然被陆轩的暗劲伤得不轻。 &nb陆轩感觉很怪,不知道怎么一件坏事会转而变成好事,在不敌对方的情况下参悟出《轩辕决》的神奇之处,将领悟出的武技剑招融汇到自己的双拳中,实力大涨并且击退对方,最后还收获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百万。 &nb陆轩面露惊喜,准备驱车回家,可刚到他停车的地方,就发现一亮鲜红的玛莎拉蒂出现在他车的旁边,一个面带浓妆,身穿红色抹胸短裙的女人婷婷而立。 &nb汤玉见到陆轩走来,笑眯眯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强,没猜错的话刚刚离开的那位应该是古武者吧,uu看书 ww.ukanshu 你居然连古武者都能战胜。” &nb陆轩面无表情,不予搭理的径直走向凯迪拉克,他可对这个女人没有半分好感。 &nb“脸不要这么臭嘛,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改变主意了,我会跟上头申请,不但不会处罚你,而且还会让你加入我们,担任组织中长老级别的职务。” &nb陆轩摇摇头,钻入车内。 &nb正当陆轩要把车门关上的时候,汤玉一把扣住车门,急着说道:“唉你别急着走,听我说完。” &nb“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陆轩脸色一沉,握着车门上的把门不敢轻易关上车门,他真怕一用劲关门轧断女人的手指。 &nb汤玉笑得花枝乱颤:“没想干嘛,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今晚我请客,一起去喝酒,如何?” &nb> 第26章 无乐村5 &nb“不去。”陆轩冷冷说道。 &nb“我是诚心的请你喝酒,别这么快拒绝我嘛。” &nb“你撒手,我要关门了。”虽然汤玉的模样不差,但陆轩不大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 &nb汤玉看得出陆轩脸上的不耐,可他依然保持着微笑,淡淡的说道:“帅哥,或许你真的低估我们了。” &nb陆轩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汤玉。 &nb汤玉心头一阵冷笑,陆轩怕是根本不明白【漂移王者】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nb在外界看来,【漂移王者】是一个顶级飚车组织,垄断了国内沿海地区的飚车业务,暗地里的手段令人生畏,然后还搞地下赌博,可事实上,【漂移王者】光靠这些地下赌博,一晚上能够产生盈利额就能够媲美澳门的赛马。 &nb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能够开辟这么大的产业,可想而知站在漂移王者背后的那些投资者身份有多么的惊人。 &nb就目前来说,漂移王者还在不断拓宽着各项业务,这次汤玉来宁海市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里开办地下黑拳比赛。 &nb汤玉之所以会找上陆轩,是因为她发现陆轩的身手很不错,刚刚和古武者的那一战,更是确定了她这个观点,汤玉准备在宁海市开办地下黑拳比赛,如果陆轩能够担当黑拳比赛上的台柱,那么汤玉她开办的地下黑拳比赛很快就能在宁海市站稳脚跟。 &nb汤玉继续说道:“不错,我们两个之间是有些小误会,但是你也别这么大火气嘛,上次你……都把什么弄疼了,到现在还在痛呢。” &nb汤玉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陆轩的神色,说完后她并不打算接着说下去,她见识过的男人太多,那些男人遇上她,哪个心里不会产生一些猫腻的想法,可惜七八秒过去,陆轩脸上波澜不惊,连话都不说。 &nb汤玉暗暗咬牙,深吸口气。 &nb“帅哥,我知道你是一名特种兵,刚刚退役,现在一定还没想好做什么吧,人家这里有个好项目,如果你愿意一起合作的话,一年赚个几百万上千万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nb汤玉舔了舔性感妖艳的红唇,一脸期待的等着陆轩的答复,她不信一个刚退伍的士兵听到几百上千万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 &nb她双眼泛着迷离的味道,诱惑着车内的陆轩,可旋即她听见一道让她讶异的声音。 &nb“我没兴趣,请离开好吗!”陆轩连多看汤玉一眼都没兴趣,依旧语气冰冷的说道。 &nb汤玉的眼神间闪过恼怒,不过很快就被她掩饰下来,嗔笑道:“别回绝得这么快,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打上面的电话找我。” &nb说着,汤玉把一张艳红色的名片丢到陆轩的副驾驶座上。 &nb“说完了么,那我走了。”陆轩见汤玉松开车门,便把门一关,踩着油门将车子驶离施工场地。 &nb望着凯迪拉克迅速远离,绝尘而去,站在原地的汤玉原本微笑的脸慢慢凝固起来,继而出现阴沉之色,嘟嚷道:“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软的不行,那就来点硬的,我会把你的一切都调查清楚的。” &nb午夜,马路上车辆稀少,凯迪拉克一路无碍,陆轩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顺道在一家银行的at,陆轩眼睛亮的发光。 &nb“一二……六个零,加上排头的一。”陆轩喜不胜收,果然和那个古武者说的一样,里面果真有一百万。 &nb不过高兴之后,陆轩的脸色顿时一沉:“看来这应该是方家准备用来杀我的酬金,一百万,还真下得起本钱!” &nb作为昔日的王者,居然有人出价一百万买他的命,如此掉价,陆轩摇摇头,拨通了楚笑笑的电话。 &nb楚笑笑拿起电话,发现电话是陆轩打来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 &nb“咦,陆轩你这么晚还不睡,给我打电话,难道是想我啦?你怎么能这样,你可我未来姐夫呦!” &nb楚笑笑性子豪爽,古灵精怪,此时开着没心没肺的玩笑让陆轩的额头上落下几道黑线,说道:“可别乱说,我只是刚得了一笔钱,想转到你那里,让你帮我保管。” &nb“哇塞,未来姐夫你居然这么信得过我,就不怕我把这些钱拿去花掉,一百万可是能买好多好多东西的。” &nb“没事,倘若你有需要用钱,尽管拿去花掉。” &nb“这绝对是在考验我呀!”楚笑笑兴奋的笑起来:“不过我要是真缺点的话,也不会找你这个未来姐夫拿的,要找也是找我姐,她可是楚家的小富婆呀。” &nb“你在背后这么说你姐,就不怕她生气。”陆轩淡淡一笑。 &nb“嘿嘿,只要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未来姐夫你是不会说的对吧。”楚落雁嬉皮笑脸的说着,语气充满狡黠。 &nb正说着,陆轩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然后是一阵女孩子的尖叫声,再就是楚笑笑生气急躁的声音,对着那边骂道:“喂,你们搞什么东西,不能喝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装大爷!” &nb“笑笑你那边怎么了?”陆轩微微有些不放心。 &nb楚笑笑的俏鼻把气一呼,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几个男的喝醉酒耍酒疯,非要拽着我闺蜜告白,倒是真把我闺蜜告得脸都吓白了。” &nb陆轩听到楚笑笑的话,这才松了口气,但电话那头随即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脆裂声音,楚笑笑动怒了:“滚,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 &nb接着,是那边传出男人的吼叫声。 &nb陆轩刚刚放松的心有猛的提起,只听楚笑笑说完,声音顿时就慌了,焦急道:“未来姐夫,你现在在哪,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在逍遥氧吧201包厢,快点儿,那几个男人都喝疯了。” &nb“好!你等会我马上到!” &nb陆轩眉头紧皱,挂掉电话后,凯迪拉克的速度骤然提升,在空旷的马路上飚飞起来,如一道崩满弓弦犹然射出的利箭,他知道逍遥氧吧的位置,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离他住的地方不远,是宁海市一家比较上档次的夜总会,会内的消费不是一般的高。 &nb离他住的小区不远,但现在他刚刚从江滨天桥上下来,距离逍遥氧吧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nb轰轰轰! &nb凯迪拉克作为一款舒适型轿车,马力飙升到急速发出的引擎声也是很恐怖的,风驰电掣在道路上留下一阵模糊红色的车尾灯。 &nb疾风呼啸,十五分钟后,陆轩赶到逍遥氧吧,把车往路边一停,关上车门就往逍遥氧吧内冲去。 &nb门外,十余位身穿制服,打扮艳丽的迎宾站成两排,见到一个开着凯迪拉克的男人急匆匆就往这赶来,她们连欢迎光临都还没说,男人就已经冲进会所内。 &nb“201包厢在哪里?”陆轩问一名前台的服务生。 &nb“这边楼梯上去,直走左拐第一间就……”服务生还没说完,就见到陆轩似箭般的冲了上去。 &nb走到201室门口,陆轩透过小窗户看了一下,里头只有微弱的彩灯,灯影下有几道身影晃来晃去。 &nb情况不妙!陆轩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迅速推门而入。 &nb六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年纪看起来不大和楚笑笑相当,此时站成一团,手里均抓着瓶身厚实的洋酒瓶,满屋子酒气熏天。 &nb可当陆轩定眼一看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即就红了。 &nb只见六个男人围成一圈,圈子里面正是不久之前在电话里向陆轩求救的楚笑笑,六个男人正抓着楚笑笑往她嘴里猛灌洋酒,楚笑笑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唔唔的难过声,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流到地上,地上此时已经是一滩水渍。 &nb而在楚笑笑的身边,还有三名女生,只是这三名女生已经瘫软在地,昏迷过去了。 &nb“哈哈哈,楚大小姐你知道吗,老子足足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今天晚上这个机会,真是老天待我不薄啊!哈哈哈……”一个正在往楚笑笑嘴里灌酒的眼镜男张狂大笑。 &nb顿时六个男人脸上堆满怪笑,嘴巴里发出醉醺醺的尖叫雀跃声,不断有人附和着‘灌她灌她’之类的话。 &nb几个男人的状态显然是吃了某种兴奋剂,uu看书 .uukanshu 陆轩眼珠子上布满血丝,看起来通红一片,双眼刹那间眯起,冲上前随手拽起一瓶红酒 ,便朝最外面的男人肩膀砸下。 &nb咣! &nb一道清脆震耳的突兀声音回荡在包厢中,男人满脸错愕,只觉得肩膀被一件重物猛的砸到,身子一晃就倒在地上。 &nb剩下的五个男人的目光中瞬间露出凶光,看向手里只剩下半截红酒瓶子的陆轩。 &nb“未来姐夫……” &nb此刻剩下的五个男人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到了陆轩的身上,没人再灌楚笑笑酒了,楚笑笑双眼的视线朦胧,只觉得不远处,一个雄壮威武的男人出现了。 &nb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一声,楚笑笑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nb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蛧 第27章 无乐村6 万众瞩目的测灵大会终于就要到来了。 莫名的东华羽凡也开始有些激动和紧张了起来。 云梨更是如此,这半年多的隐忍以及低调,总算是快要到头了。 东华羽凡见比自己还要高兴的云梨,说不感动是假的,原本自己一个外人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云梨终日陪伴,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适应在内宅生活,尽管马上就要离开了,但是东华羽凡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对自己好的,肯定会加倍的对别人好。 不过在没有测试灵根之前,东华羽凡不会随意的夸下海口说些什么,毕竟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变动,让云梨失望,就不好了。 或许是要开始测试灵根了,东华羽凡这具身体的老爹终于露面了。也终于恩准她可以到处走动了,虽然东华羽凡不稀罕,但是为了不落人口实,这个紧要关头,还是继续低调,听话一点好了。 到前厅去给这具身体的老爹行了个礼,然后就乖巧的坐在一边低头假装仔细聆听他的教诲。 东华凌见她不复往日的嚣张跋扈,心里松了口气,对于自己这个二女儿,宠爱了这么多年,说一点都不疼爱,那是假的还珠之前路漫漫。只不过再深的感情,也会被一点一滴的磨灭掉。如今见她总算是学好了,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当家做主这么多年,早就不喜形于色了,因此也不过是一板一眼的给她和东华羽仙科普一下测试灵根的一些规矩以及到时候的注意事项。 对于这个,东华家两位小姐都是听得非常的认真的,毕竟这是一次机会,一次一飞冲天的机会。 唠叨了将近半天,总算是可以离开了。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东华凌突然哪一根筋不对,居然在东华羽凡刚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开口说道: “既然都已经中午了,小凡就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东华羽凡诧异的看了一眼,不过稍后就低眉顺眼的回到: “是,听爹爹的。” 说完,余光毫无意外的就看到坐在旁边东华羽仙一脸不爽的摸样。 “装。”东华羽仙的声音很小,但是由于大厅里面人本来就少,因此还似乎被她听见了,当然,别人自然也听见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到时候测试了灵根,他们就被会自己狠狠的打脸,何必逞一时之快。 大夫人脸上挂着笑脸,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还拉了拉东华羽仙的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含着什么好意思。尽管这些都不是东华羽凡所在意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具身体死去的那个娘,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老妈,时间过得好快,转眼自己就呆了半年了。 而这具身体,也正好七岁了,比东华羽仙小了一岁的样子,不过是很高差距却不是很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去的娘亲比较高的缘故,这下子,东华羽凡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比女主的优势了,估计以后的身高应该比她高一些。 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卵用的,毕竟修真世界实力为尊,哪怕你是一个侏儒,只要你修为够高,实力够强大,一样得让那些实力低微的高大个低下自己的头颅。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一顿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东华羽凡总算是被批准回去了。刚走出大门,就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东华凌不时的对自己表达一些关爱,让东华羽凡十分的不耐烦,早干啥去了,现在才来表达关爱,是不是太晚了。如果是真正的东华羽凡,可能真的会掏心掏肺的感动,毕竟才七岁的小女孩,知道个屁啊。 虽然身在内宅,但是最近几日的变化,东华羽凡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这几日,连家里的丫头脸上都带着兴奋,就连脚步也松快了许多。 虽然他们这些做丫鬟的已经卖身为奴了,可是万一被哪一个到来的仙人看中了,哪怕是收为奴婢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尽管卖身契还在东华家族里面,但是只要是仙人看中的,东华家也不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情而得罪仙人。这种事情,前些年也不是没有,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卯足了劲,希望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小姐,老爷派人过来接您了。” 云梨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快步走到东华羽凡的身边说道。 吐了口气,东华羽凡看着镜子里面娇小的面容,眼中闪着一丝坚定,不管怎么样,自己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刻,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进入仙们的夜宋。 站起身,往外走去。 来接东华羽凡的是府里的大管家,此时大管家微微低弯着腰,恭敬的站在院子门口,脸上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管家爷爷,让您久等了,这就走吧。”东华羽凡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非常有礼貌的说道。 “不敢,二小姐请。”大管家微微侧开身子,依旧一副恭敬有加的摸样。 弯了弯嘴角,东华羽凡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个大管家可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和大夫人自然是一个小团体的人物,书里虽然没有写的很全面,但是也说过这货经常在东华凌身边有意无意的说着自己的坏话,一点一滴的消磨着东华羽凡在东华凌心里的疼爱。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重要人物们都已经到了,东华家在整个城市里面算的是是举足轻重的家族了,因此首先测试的肯定是东华家族的人,且东华家虽然世俗家族,但是紧紧依靠着玉虚宗,因此这才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走吧。”东华凌见东华羽凡姗姗来迟,脸上并没有不悦,扯起一丝微笑,看了看周围的人,这才淡淡的说道。 由云梨搀扶着东华羽凡上了马车,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了之后,这才缓缓的开始移动着。 第一次坐马车,东华羽凡还是有些欣喜的,东摸摸西看看,好在马车里面就自己一个人,也不怕别人笑话自己。 云梨坐在马车外面,虽然知道以自己和东华羽凡的关系,她肯定会带自己进入仙门的,可是此时还是心理有些忐忑,不过一想到来时东华羽凡对自己说的话,云梨心里又感动,又有种说不清的情愫。 马车渐渐远离东华府,云梨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 “云梨,如果我真能进入仙门,一定不会落下你,你是我这在这个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 测试灵根的地方,是在城外,东华家族专门在此地修建了一处巨大的宅院,宅院外面有一个可以容纳好几千人的场地,而测试灵根便是在此地。 虽然东华家族和玉虚宗的交情不一般,uu看书uukanshu 但是也仅仅是东华家自己这么认为,对于修真者来说,凡人如同蝼蚁,他们的巴结讨好,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缘故,因此东华家并没有特例,照样等在外面,等待测试灵根,或许唯一的特例便是可以优先测试灵根。 东华家族分支众多,测试灵根便是从年纪最大的开始。 此时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有富家子弟,也有普通百姓,甚至还有一些乞丐。虽然很多人的眼中都有一些不爽,但是并不敢大声斥责,说不定这一秒人家是乞丐,下一秒就变成了某个仙人的弟子了。 在修真界面前,人人平等,当然,这个平等,也不过是建立在最基础的时候。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激动和兴奋,还有的带着忐忑不安,可是等待了将近一上午,没有一个人感觉不耐烦,毕竟有这么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谁会在乎多等一刻呢? 东华羽凡和东华羽仙以及东华家的其他适龄小伙伴们,在一个专门的地方休息,好吧,这或许也算是一个特权了,坐在一处阴凉的地方,偶尔吹来一丝丝暖风,也不算太糟。 第28章 无乐村7 “咚咚咚” 随着一声声悠扬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连昏昏欲睡的东华羽凡都随即瞪大了眼睛。 看着石砌玉台上面突然缓缓飘落的三个白衣仙人,由于隔得并不远,东华羽凡一下子就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在心里啧啧了两下,果然人家说修真者都不是丑人是真的,玉台上面的三个男子,样貌都不差,最平凡的也都是长相清秀,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闲话不多说了,排好队,一个一个上来测试灵根。” 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男子轻声说道,声音非常的悦耳,不过明明很小声的话,却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这让不少人眼中再次泛出一丝羡慕和向往出来了。 最先上去的,是东华家的一个旁支,年纪最大,估计有十岁左右了,名字神马的,东华羽凡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东华羽仙估计是知道的,尽管不是自己在上面测试,但是不少的孩子都是瞪大了两只眼睛,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错过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莫说别人,就连东华羽凡自己也是如此,这个事情还真是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小男生估计心里也有些紧张,站在台上两只脚都在发抖,好在衣袍挡住,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毕竟是东华家的人,比平常百姓还是要有见识不少。 年轻男子衣袖一挥,一颗透明的水晶球顿时出现在了玉台正中央我娘是村长最新章节。 台下的众人无不是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东华羽凡自然也不例外,不是因为这个凭空拿出东西的技能,而是因为,这颗水晶球真特么的漂亮呢。在原来的世界见惯了钻石以及各种各样的翡翠宝石,这个水晶球和这几种都不同,这个水晶球散发出来的美丽估计拿到原来的世界能够卖出一个天价了。不过东华羽凡知道,这个不叫水晶球,而叫测灵珠。 “把手放上去吧!”年轻男子对着小男生说道,表情不咸不淡。 小男生吞了吞口水,往东华家的方向看了看,估计是在看自己的父母,随后缓缓的深处小受,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的贴到了水晶球上面。 顿时,测灵珠散发出四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其中一道黄色光芒稍微要亮一些。 台上的三人,除了年轻男子,两外两个只是微微瞥看了一眼,看不清眼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再次坐在椅子上面闭上了眼睛。年轻男子平静的说道: “四灵根,资质平常,土灵根资质稍出色,站在那边吧!”年轻男子对着小男孩说完,然后手指了指玉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 小男子脸上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有灵根比没有好,因此也是能够进入门派的,所以也算是松了口气,看了一眼父母的方向,毫不犹豫的踏步往那边走去。 随后又上去了两个东华家的,其中一个五灵根,另外一个没有任何的灵根,五灵根的勉强被选上了,没有灵根的那个小孩脸憋得通红,估计是想要哭,可是仙人在场,并不敢冒犯仙人,于是被台下的父母拉了下去。 再然后,便是东华羽仙了。 此时的东华羽凡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东华羽仙的资质虽然不算差,但是也不能算好,门派里面也仅仅能算个中等,刚好踏入可以成为内门弟子的门槛而已。 由于之前并没有测试过,所以尽管东华羽仙觉得自己灵根资质很好,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年轻男子见上来一个容貌清新脱俗,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对着东华羽仙淡淡一笑,或许是因为东华羽仙身上带着一点平常女子身上少有的飘逸,颇有一种带着仙气的感觉。年轻男子觉得她的资质应该还是不错的,于是难得的开口说道: “不用紧张,将手放在测灵珠上便好。” 东华羽仙见仙人对自己说话,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紧张的情绪稍稍淡了点,深吸了口气,余光看了一眼看向自己的东华羽凡,得意的将手放在了测灵珠上面。 突然,测灵珠发出三道光芒,其中一道蓝色光芒最有强烈,当然也仅仅是相比于另外两道罢了。 年轻男子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东华羽仙,见到东华羽仙同样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摸样,微微有些叹息,想到对方遭受这样的打击,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说道: “水木土三灵根资质,资质中等,水灵根资质出色,站过去吧。” 东华羽仙自从看到这三道光芒开始,眼中闪出不可置信,毕竟只是小孩,脸上的还是透露出谈谈的失落,不过当她看到东华羽凡的时候,失落顿时一扫而空,至少自己还能够进入仙门,成为仙人,可是某些人,却只能永远做一个凡人了独家公主绝版爱。 于是谢过了年轻男子之后,东华羽仙缓缓地迈着小步走了过去。 坐在玉台后面的两个仙人,其中一个倒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东华羽仙,也不过仅仅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修真界内不乏姿色绝美的美女,东华羽仙虽然姿色上佳,但是还是太小了,并不太引起别人的注意。 很快,便轮到了东华羽凡了。 尽管看了原著,东华羽凡仍然觉得有些紧张,不过她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命运的轮盘,在这一刻开始转动了。 或许是因为东华羽凡长相可爱,虽不如东华羽仙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年轻男子难得的一笑,说道: “别怕,把手放上去便是了。” 东华羽凡对着他甜甜一笑说道: “谢谢。” 随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有些小胖的白手,顿时一道刺眼的亮光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是……” “天呐……” 这两道声音,真是年轻男子身后的那两个仙人发出来的,震惊的两位仙人顿时一瞬间出现在了东华羽凡的身侧,仔细的看了看测灵珠上面的两道耀眼的光芒,脸上均带着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的便是站在后面的东华羽仙,差一点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为什么明明喂她吃了散灵粉,她的灵根居然还在。一股浓浓的不甘以及嫉妒顿时在东华羽仙心理面扎了根也从这一刻开始,东华羽仙是真正的将东华羽凡恨上了。怕被人瞧见,东华羽仙微微低下了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愤恨。 “居然是水木双灵根,且两种灵根的资质居然不比单灵根差。”年轻男子有些激动的说道,随后看向旁边的仙人喊道:“师叔……” 还没等他说什么,uu看书 .uknshuco 另外一个仙人直接说道: “不,这不是水木双灵根,这是……这是变异冰灵根和变异木灵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不是他靠的近,都不一定能够感觉到这道光芒上散发出来的一丝丝的凉意。 东华羽凡同样震惊不已,心里却是突然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天天泡温泉,没想到居然泡出了这么大的后果,虽然此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空间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了。毕竟能够将一个普通双灵根变成一个天才的变异双灵根的温泉,绝对能够引起天下所有修真者的抢夺。 虽然没有进入修真界,但是活了这么多年,东华羽凡也知道怀璧有罪的道理,一个普通家庭突然中了五百万之后都知道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更何况这样的至宝。所以,这一刻,东华羽凡也决定,除非必要,以后绝对不要使用空间了,修真界能人众多。如果进入了仙门,也不知道进入空间会不会被那些修为比较高的人发现些什么。 如果被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那么自己的下场不言而喻了。 第29章 无乐村8 “你是听谁说的?”夏倾月冷眉问道,心中一阵惊然。同等玄力,冰云仙宫的人寿命要比其他宗门的人短上许多,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而这即使在冰云仙宫之中也是个秘密,一直被冰云仙宫的高层隐压着。而由于冰云仙宫玄力层次极高,仙宫中的人整体寿命也是很长,因而,这个事实并没有太明显的展现出来。 夏倾月之所以知道,是她的师傅在她的一次突破后失神说出,并告诉她这是冰云诀最大的缺陷,严令她不许告诉人,包括师姐师妹。而现在,萧澈却是一口说了出来。 “我要是冰云仙宫的宫主,这种‘缺陷’我一定会用尽所有方法压下来,不让外人知道。你觉得我能从谁哪里听说来?”萧澈撇嘴道:“我真的只是从你的脉象上得出这些结论,仅此而已。看你反应,我好像全部说对了。” “我不信!”夏倾月断然摇头。通过一个脉象就能推论出冰云仙宫一直隐藏的重大秘密?简直荒谬!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苍风帝国神医无数,冰云仙宫的这个秘密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该传遍天下。 但萧澈刚才说的所有话,都是直中要害,毫无偏差。这让夏倾月无法不心中惊疑。 “就知道你不信。”萧澈拿起地上的药壶和包裹,走向房里:“跟我来吧。” 夏倾月的目光从他手中拎着的东西上流连而过,微微犹疑后,跟着他走入房中,关上房门。 “坐下。”把药壶和包裹一放,萧澈以命令的口气向夏倾月道。 “你要做什么?”夏倾月目露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是替你调理。” “不需要。”夏倾月直接摇头。 “需不需要,你最好试过之后再下结论……喂!你该不会连试都不愿意试吧?” 萧澈已把那个包裹打开,拿出一个银色的盒子。他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少许的失落和失望:“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基本都不相信。但至少,我没有能力害你,也没有理由害你。我大清早去药事房拿来这些东西,就是单纯的想为你调理一番而已。如果有所见效,自然是好,如果没有什么效果,你也不会损失什么……既然你不相信,试也不想试,那就算了,纯当我自作多情。” 萧澈的话让夏倾月一怔,随之心中生出一抹歉疚……的确,他之前说的,和即将做的,都是为了给她调理,而又不是向她索取什么或提出什么要求,他也如他自己所说,根本没有理由和能力害她……且不说结果会怎样,自己直接回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夏倾月心中幽然一叹,在萧澈身边坐了下来:“你要怎么调理?” “……你愿意调理了?”萧澈看她一眼,又轻哼一声把脸别过去极品空间农场最新章节。 他这小孩子赌气般的姿态让夏倾月一时哭笑不得,声音也缓了下来:“我想看看,你会怎样调理。” “嗯,这才乖嘛。”萧澈再转过脸时,已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让夏倾月看的微微一愣……这家伙,变脸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些! “把手伸出来。” 萧澈坐在了夏倾月身前,夏倾月也依言伸出双臂,横摊在桌子上,宽松的红袖一直拉到手肘部位,露出两截赛雪欺霜的玉臂。 萧澈把那个银色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摆放着几十根细长如丝的银针。 “银针……难道你要用针灸?”夏倾月月眉微挑。 “嗯?你居然知道针灸?”萧澈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当初在沧云大陆,整个大陆会玩针灸的,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其中包括他和他的师傅医圣。不过在天玄大陆,这似乎是一种已经相当程度普及的医术,在萧门的药事房,都能找到一套针灸器具。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针灸之术,对熟练度要求极高,要十几年方有小成,几十年才有可能大成。我可从来没听说你学过医术,更不要说针术。而且,你的房间里,也根本没有岐黄的味道和痕迹。你到底要做什么?”夏倾月的眼神里一直透着疑惑和戒备。 萧澈取出一根银针,双指轻捻在了银针的底部……而在萧澈把银针拿起时,夏倾月的眼神略微恍惚了一下,因为那银针在萧澈的手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仿佛这枚银针天生就是长在萧澈手上一般。这种感觉很是微妙,无法言喻,却又真实清晰的存在着。 萧澈将一个小瓶子打开,以银针浅浅一蘸,口中说道:“我会不会玩针灸,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当然,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适,或是感觉我在拿你开玩笑,你可以随时将我中止。” “那个瓶子里是什么?”夏倾月目光转向了那个小药瓶。 “普通的赤阳花花汁。”萧澈随口回答,目光落在夏倾月的雪手上,拿着银针的左手微微一晃。 萧澈的这一下动作极快,快到了让夏倾月都没反应过来。而萧澈的左手收回时,他指间的银针已经不见了,而她右手手腕部位,已竖直插入了一根银针……精准的落在阳池穴上。 毫无痛感,甚至可以说毫无感觉。如果不是她眼睁睁的看着这枚银针,甚至都不会知道一枚银针已经刺入了她的手腕之上。夏倾月一阵动容……快?不,这绝不是快!而是娴熟!一种达到了惊人程度,堪称极致的娴熟! 第二根银针已被萧澈拿起,沾了一点赤阳花的花汁,靠近夏倾月的右手,手腕微微一抖,第二枚银针,已精准的刺在了阳谷穴上。随之是第三枚与第四枚,分别刺在了中渚与合谷。 右手之后,又是四根银针依次刺入了左手的阳池、阳谷、中渚与合谷四穴,每一次的刺入,动作都快的让夏倾月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虚影。她心中的惊讶,也随着一阵阵银针的刺入而层层交叠。 她不知道萧澈的“调理”会不会有什么效果,但他这娴熟如妖的手法,让夏倾月根本无法相信这竟是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施出。 “双手放松,平稳呼吸,千万不要动用玄力超级鉴宝师。” 萧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也配合着萧澈,双臂放松,平心静气。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左右双手之中分别凝结起四顾冰冷的气息,然后如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快速的涌向被银针刺入的阳池、阳谷、中渚、合谷四穴…… 顿时,八根银针之上,分别升腾起一缕缕缓缓而逝的白雾,其中所蕴藏的寒气,让周围的温度都在快速的下降着。感受着经脉中窜动的寒气和快速逸出的白雾,夏倾月的雪颜剧烈动容。 白雾升腾了数分钟之后,才完全停止。萧澈在这时忽然伸手,两手齐晃,指若幻影,一瞬间,刺在夏倾月手上的八根银针已全部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被他放入了另一个盒子中。 “这寒气,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还好你遇到了我。”萧澈小声的嘀咕一声,然后将银针的盒子一盖,随口道:“倾月老婆,现在双手的感觉如何?” 夏倾月抬起自己的双手,眸中涟漪激荡。轻松、舒适、温暖……这就是她双手此时的感觉。就如同从某种沉重的束缚中忽然解脱了一般。手掌以及手臂的那种温热感,在她修行冰云诀后,更是第一次感受到,她抬眸看着萧澈,惊讶道:“这到底是?”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把你双手,和双手经脉中的寒气给引导释放,顺便把被凝结的经脉疏通而已。”萧澈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们冰云仙宫的玄功可以让玄气变得冰冷,从而威力大增。冰冷玄气之所以更强大,是因为寒气可伤人……敌人是人,自己也是人,伤人之前,也必然先伤己。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今天早上碰触你的手掌,发现你手掌的温度远远低于正常人的体温。或许你们冰云仙宫的人会很自然的认为这是修行冰云诀所致的正常现象,但从医学的角度,这样的体温能正常才怪!!平时不动玄力时,玄力蕴于玄脉之中,不会影响自身。而一旦施展,冰云玄气贯通全身,释放之时伤人,流转之时却必会伤及自己!你修炼冰云诀应该没有多少年,但大量的寒气已渗入你的五脏、六腑、血液、骨髓、丹田,而且越积越多,久而久之,对你全身脏器都会产生持续性的严重损伤,不短命才怪!产生那些负面反应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夏倾月:“……” “另外,寒气之下,身上的诸多经脉也会因频繁的痉挛而闭塞,对于玄气施展会有相当大的影响。你现在可以试着把玄力运转到双手上,看看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萧澈一脸正色的而说到。uu看书 ww.ukasu 萧澈这一番侃侃而论,说的有理有据,有始有终,有因有果,而且道理很是通俗易懂,连傻子都听的明白。再加上夏倾月的切实反应,根本无从质疑和辩驳。 但萧澈一脸正色说话的时候,心里却是在龇牙咧嘴……因为他说的这些话的确都是真的没错,但既是真的……也是在扯淡! 寒气积体伤身是真的,会闭合经脉也是真的……但如果冰云诀真有他说的这么不堪,冰云仙宫还混个屁!别说立于苍风大陆的巅峰,估计早在八百年前都混不下去了。当修行冰云诀一段时间,身体完全适应冰云诀,那么,体内寒气虽依旧会伤命,但却不会再继续伤身,反而会成为助力,被闭塞的经脉也会自然通畅。 但夏倾月才修炼冰云诀三四年,自然不可能到“完全适应”的地步。以他的话结合自己一直以来的亲身感觉,再加上“调理”之后的感觉,萧澈的说辞在她听来根本是毫无破绽。 “调理”,只是个借口。冰云诀的“缺陷”,同样也只是一个借口。他想要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z 第30章 无乐村9 听了萧澈的话,夏倾月试着将玄力凝于双手。顿时,她的心中再次一震,因为玄力在双手凝集时比之以往通畅了太多,速度,也足足快了近两三成。 看着夏倾月的反应,萧澈满意的点头:“是不是感觉通畅快速了不少?如果把你全身寒气引出,经脉通畅的话,你在不使用冰云诀时体温会和正常人无异,所有负面反应全部不会再出现,玄力施展的速度会快上近一半。而且,从今之后,你修炼冰云诀的速度,也会快上至少三成!哦,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就行,反正你也不可能让我这么做。” 萧澈一边说着,已经开始收拾起从药事房拿来的东西。 “你刚才说……修炼冰云诀的速度,会快上三成?”夏倾月猛然侧首。萧澈的这句话,让她完全惊到,震惊到想相信,却又无法相信。 一颗能让一个人在一两年时间内进境加快一两成左右的丹药,是谁都不会质疑的天下奇珍,足以引起大片争夺而起的血雨腥风。而萧澈话中的意思……却是永久增加三成!! 这句话,何止是惊人!如果某一件东西,或者某一种条件可以让一个人的修玄速度永久增加三成之高的幅度,那么,夏倾月毫不怀疑,天下群雄会蜂拥而出,全力抢夺。 “是啊。”萧澈点头:“随便你信不信。” 萧澈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反而让夏倾月又更加相信了几分,再加上被他调理之后的感觉更是亲自感受的事实,面对他轻描淡写说出的惊人之语,她已然无法生出太多的质疑。这种感觉让她自己都深感诧异。庞大的冰云仙宫在苍风大陆屹立千年,都从未听说过存在着如此惊人效果的方法,这个小小流云城中,玄脉残废,又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竟会如此肯定的说出……而且还让她不受控制的隐隐相信着。 “如果真有你说的效果……为什么你又会说我不同意你做?”夏倾月道。 “这个嘛……”萧澈嘴角一歪,一本正经的说道:“很简单的,你自己想想就白了。要驱散全身的寒气和被凝结的脉络,肯定要身上施针,既然身上施针,就当然要脱衣服,至少要把整个后背露给我……你连手都不愿给我碰一下,会愿意在我面前脱衣服?” 夏倾月:“……” “好了,银针用过了,我也该送回药事房去了君临异世之众王之王最新章节。”萧澈冲着夏倾月微微一笑:“不用谢我,毕竟你是我老婆嘛。你昨晚大半夜跑去给我送毯子,我为你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看着萧澈收拾东西的背影,夏倾月的脸色一阵变幻,然后终于又主动开口:“我体内积压的寒气,我一直都知道。冰云诀初期会凝结部分经脉,我也知道。如果散掉寒气,疏通经脉,的确可以解除身体的不适,对于施展玄力也有一定帮助……但这和提升修炼玄力的速度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涉及很复杂的医理,嗯,非常的复杂,所以我不太想说,而且我即使我说了,你也不可能听懂。”萧澈含含糊糊的说道。额头上连冷汗都险些冒出来……他本以为之前的话和针灸已经成功把夏倾月唬住了,没想到她还是满心疑惑的问了出来,而且直接问到点子上……因为提升修炼速度,和寒气、经脉什么的,真的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好在夏倾月也并没有再追问,就在萧澈把包裹重新扎起来的时候,夏倾月再次开口:“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以你刚才针灸的手法,完全有资格加入那些庞大的医药宗门!如果你真有你之前说的那些能力,那么不要说这小小的流云城,整个苍风大陆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你又怎么会一直默默无闻,反而只有残废之名。” 加入那些医药宗门?萧澈很是不屑的一撇嘴,然后转过脸来,平静的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师傅教给我的?” “你的……师傅?”夏倾月月眉微动,她从未听说过萧澈有什么师傅。 “我的师傅是一个伟大的医者,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无数。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他。他教我望闻问切、针指炙推,教我医理药理毒理,教我识遍天下百药百毒百虫百草。我是他唯一的传承者,对我恩重如山,终身难报……却又在不久前,离我而去,让我无从追寻……这就是我为什么会一些医术,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多问了。师傅的事,我不想提起太多。而且我会医术这件事,不要说外人,就连我的爷爷和小姑妈都不知道,你算是除我自己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的。” 想起逝去的师傅,萧澈的脸上无法自抑的浮现伤感与缅怀。这是他最真实的情感,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做作。这种真实,也让夏倾月受感染之余,完完全全相信了萧澈的话,轻然说道:“能让你在这么小的年纪拥有娴熟到惊人的针术,看来,你的师傅必定是一个很伟大的医者。” “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医者,没有之一!”萧澈无比坚决的说道。 萧澈的样子,让夏倾月心中的疑虑不自觉又少了几分,她微微犹疑后,终下决心:“……那,你确定你说的会让我修炼速度永久提升三成……是真的?” “我既然说出口,就不会辱了我师父的医名。嗯?你该不会是……想要试试吧?”萧澈转过身,满脸诧异的看着她。 夏倾月小舒一口气,微微侧过目光:“你确定只需要露背。” 萧澈眼睛亮了起来,脸往前一凑,笑眯眯道:“你非要全露的话也是可以滴……” 夏倾月双眉一蹩,红袖一甩,一股忽然卷起的凉风让萧澈全身打了个哆嗦。她走向床边,口中淡淡道:“开始吧,让我看看你的医术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神奇……不过,你要是敢有其他的念头,我一定不会饶过你我有事找你gl。” “你一巴掌就能拍死我,就算我想,也不敢吖。”萧澈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刚刚收起的银针盒和赤阳花汁又拿了出来,然后走到了床前,对已坐在床上的夏倾月满脸严肃道:“脱衣服!” 很纯洁的三个字,愣是被萧澈喊出了恶霸逼迫良家妇女的感觉。 可想而知,一向冰清玉洁,如傲世清莲的夏倾月听到这三个字内心会是何种反应……但是,修炼速度永久增加三成,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了可以说任何玄者都不可能抗拒的了!因为如果真的成功,就意味着同等天赋悟性、同等玄功玄技,同等环境资源下,修炼三年的进境,将相当于对方修炼四年!百年之后,将超出对方三十年的进境! 萧澈也拿准了夏倾月纵然要脱衣,也不会选择拒绝。因为夏倾月显然是一个追求更高玄力的女孩,否则,她也不会不惜断情断欲的后果加入冰云仙宫。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那么,这样的代价完全值得……何况,也仅仅只是露背而已。夏倾月如是想着,对着萧澈背过身去,胸口轻一起伏,已是心如平镜,她闭上眼睛,衣扣解开,大红的衣裳顺着她的香肩玉臂缓缓滑落,顿时,粉光致致,白的晃眼的美人玉背毫无遮掩的呈现在萧澈的眼前。 她拉过锦被,覆在自己胸前,滑下的红衣掩住丰满诱人的娇臀,裸露着水一般的玉背曲线,当真是瘦不露骨,明艳无双。肩颈肌肤更是粉嫩无暇,如若润脂,看的萧澈目光直直,一阵发怔。 “马上开始!不许有其他的念头!”夏倾月闭上眼睛,冷然出声。 “女人的身体,不就是给自己夫君看的么。”萧澈小心的嘀咕了一句,然后闭上嘴巴,拿起银针,银针入手的那一刻,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感受着身后萧澈已变得平稳的呼吸,刚要开口的夏倾月不再说话,微微闭目。虽然她到现在也有些不敢相信萧澈说的是真的……但修炼速度增加三成的诱惑,哪怕只有丝微的可能,也没有谁能够拒绝。 风声微动,随着萧澈手腕的晃动,一枚银针已轻然点刺在了夏倾月玉背的天宗穴上,手指没有碰到她的半点肌肤。 萧澈开始运指如飞,uu看书.ukanshu 一枚又一枚的银针被他拿起,迅疾而精准的点刺了夏倾月的背上,快到了只能看到一片持续晃动的虚影。 夏倾月闭着眼睛,注意力全部放在后背上,她开始察觉到,每一根银针刺入时,都会伴随着丝丝的玄气。这个发现,让夏倾月心中顿时一动…… 她很清楚萧澈的身体状况,玄脉残废的他只能停驻在初玄境一级,他所能施展出的,也只有最最基本,最最微小的玄气。而每一枚银针刺入后背,伴随的玄气对她来说虽然微小,但那对初玄境一级的玄力来说,却几乎是极限的强度! 她不知道萧澈为什么要在银针中夹带玄力。但,这分明意味着他刺出的每一针,都在用尽着全力。 之前手上的八针,由于太快完成,她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萧澈的手法之上,所有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此时察觉,让她的心海一时之间无法平静。 此时,她的后背上已点入了二十三针,萧澈的速度,也明显的慢了下来。如果夏倾月此时回首,会看到他已是面色微赤,满头大汗。z 第31章 晚樱1 这股杀气,如海浪,如狂风,瞬间,就蔓延了全场,让每个人,都身体颤抖起来! “好猛!” 坐在旁边的罗狮虎身体一抖,表面皮肤都恍若被寒冰覆盖,他不明白,方恒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气! 不光是罗狮虎,就连在旁边的曹星那群人,也都目光惊恐的看着方恒,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恒死死的盯着高台上的大个子魔武者,眼中,竟渐渐变的血红。 “兄弟!” 哪怕那两个魔武者带着面具,浑身杀气毕露,在他们鲜血流出的瞬间,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两人,正是自己在真武门的兄弟,王猛和秋元! 他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会落到这一步,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你们,都该死!” 轰隆! 话语传出,以方恒身体为中心,滚滚气浪爆炸出去,让全场的人都身体不稳,摔在地上,有些实力弱的,甚至都口喷鲜血,直接昏迷! 方恒本身的境界是五重,战力却超过了八重,外加黑暗之门和完美血脉的力量,九重的人来了他都不惧,这等恐怖气势,自然没多少人能承受! 啪! 罗狮虎的手抓住了方恒的肩膀,严肃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冲动,这里可没那么简单!” “他们,是我在真武门的兄弟,是人类!” 方恒冷冷的道,顿时,场中能站立的人都是一惊,台上的中年人和武红更是脸色一变。 “你放屁!” 中年人突然大吼,“这两人明明就是我亲自从边境人魔山处抓到的魔武者,怎么是人类!” 武红眼神变幻,也发出大喝,“方恒!你身为神武门弟子,怎么和魔道武者有勾连!莫非你是魔道派入我北方大陆的奸细!” 接连两句话吐出,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看向方恒的目光中带上一抹怀疑,境界这么低,却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气和能量,方恒的表现,还真有像魔武者! “哈哈,方恒,没想到你竟然是魔武者派来的奸细!” 便在这时,那群贵胄子弟中间的曹星也站起身来,“既然是魔头奸细,那就人人都可诛之!” “魔头奸细,不可放过!” “杀了他!” 其他的贵胄子弟也大叫起来,场中的人,都看着方恒,想知道他会怎么做萌妻不乖。 “统统都给我闭嘴!” 轰隆,轰咔咔! 一道猛烈的大吼声响起,一股比方恒更霸道的气势爆发出来,四周的桌椅板凳都直接飞起,在空中炸裂。 罗狮虎目光盯着那些贵胄子弟,冷冷道,“再乱一句,就都死!” 听到这话,以曹星为首的一群贵胄子弟都是脸色一白,罗狮虎要杀人,那还从来没有活着的。 目光转过,罗狮虎对着方恒道,“你确定他们是你兄弟?” 方恒没有回答,只是目光血红的看了罗狮虎一眼,顿时,罗狮虎一头,“好,那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我在,天大的事我都给你压住!” “罗狮虎!你别太嚣张了!” 曹星听到这话,猛然大吼,“这方恒和魔道武者有勾连,你以为你能扛的……” 轰! 一道沉闷的巨响出现,地面撕裂,方恒的身影,直接冲击到了曹星身上,一手抓住他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啊!” 曹星脸色涨红,双腿在空中不停的摆动,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全部真力,都被方恒压制住了,连运转都不行! “你以为你是曹家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冷冷的话语传出,方恒血红的目光盯着曹星,让曹星的身体都瑟瑟发抖。 他看出来了,方恒是真敢杀他。 “方恒!”罗狮虎这时上前,隐秘传音道,“他不能杀!你要是杀了他,这件事情我就扛不住了!” “不用你抗!” 方恒蓦然吼了一声,“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抗!” 砰! 话语之间,方恒捏住罗狮虎的手掌,狠狠向着地面一砸! 鲜血飞溅,只见那志得意满的曹星,脑袋被撞的爆炸,鲜血飞溅,当场死亡! 所有人都呆住了。 罗狮虎更是脸色一白,他没想到,方恒真把曹星杀了。 飞起一脚,方恒把曹星的无头腔子踢飞,让其撞到了高台上的铁网,挂在那里,鲜血横流! 这时,高台上的秋元和王猛,也在瞬间看到了方恒。 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高兴,高兴地浑身颤抖,面具下的双眼,都流出了无数的泪水。 第二时间的反应,是耻辱和羞愧重生之窈窕嫡女。 自从他们从真武门逃出来之后,就被黄灵的人接应,去了北方大陆,刚到那里闯荡了没几天,就被一群蒙面人围住抓走,等他们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这里,是地狱。 修为被废,被戴上面具,被当成动物一般虐待,培养他们的服从能力。 有很多和他们一起的真武门弟子,都在反抗中死亡。 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屈服了。 这让他们的耻辱感融入到了骨髓,以至于在看到方恒的时候,他们一句话都不出。 他们太明白方恒的性格。 为了他们,方恒杀人毫无顾忌,只是如今的他们,哪里还有资格让方恒为他们拔剑? 唰! 剑光闪烁,那坚硬无比的铁网,瞬间破开。 方恒的身影,降临到了高台之上。 “兄弟,我让你们受苦了。” 话语传出,王猛和秋元的身体剧烈颤抖。 “你认错人了!” 王猛蓦然回身,“我们不是你兄弟,我们是魔道武者!” 听到这话,方恒身体一震。 “看到了吧,他们自己都是魔道武者!”台上的中年人大喝,“现在,给我滚下去!” “原来是你认错人了,那没办法,你下去吧。”武红这时也阴阴的了句,意思很直接,方恒对这事撒手不管,他就不会在咬住方恒是魔道奸细。 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杀了曹家的人,方恒,活不长的! 啪啪! 两声脆响传出,王猛和秋元脸上的面具,被方恒拍裂。 两张被满是血痕和烙印的脸,出现在了方恒面前。 看着这两张不似人形,满是泪水的脸颊,方恒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股颤抖越来越激烈,他的杀气,也越来越浓厚! “你干什么!” “我了你认错人了!” 两道声音从两人的嘴里传出,王猛和秋元,全都捂住了自己的脸。 泪水,却止不住的从手掌间流淌。 “我…我要杀!” “杀杀杀杀!” 轰隆猪刚鬣! 高台晃动,铁网撕裂,高台上的方恒,长发飞扬,滔天的火焰爆发出来,瞬间就蔓延了全场! 所有的人,都惊恐的看着台上的方恒,此刻的方恒,在他们眼中,就恍若杀魔!狂魔! “你好大的胆子!” 高台上的中年人大喝,“扰乱秩序,给我死……” “杀!” 方恒身影猛然消失,速度快的连虚空都被扭曲,一拳,狠狠向着中年人的脑袋轰去! 中年人眼神惊骇,手掌抬起,想要抵挡。 喀拉! 抵挡的手掌断裂,拳头狠狠地击中了中年人的脑袋! 鲜血脑浆刚刚爆出,却被方恒身上的火焰蒸发殆尽! “我的天啊,先天八重的裁判被杀了!” “这怎么可能!” 四周的人都惊恐大吼,他们不敢想象,方恒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杀!” 凶猛的大喝再次吐出,方恒的长剑疯狂斩落,高台四周无数的门户,全部炸裂,足有三十多道人影,从中掉了出来,浑身染上火焰,疯狂哀嚎! “敢在这里闹事,你这是想死了!” “给我去死!” 接连几句话传出,无数的人影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向着方恒就冲了过去。 “死!” 方恒双眼血红,身上的火焰震荡连连,那些跳出来的人影,不管是先天七重,八重,一碰到火焰,便全都爆炸,血肉被火焰蒸发,很快就成了红色的血雾! 很快,所有维护这里秩序的武者,全都死光了。 只剩下火焰中的方恒,站在擂台上,目光血红! 没人话。 他们已经被方恒的力量彻底吓傻! “好凶猛的真力,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是至阳之刚!甚至可以,这等力量已经超越了先天真力的范畴,类似于虚武境的虚之力!”远处的罗狮虎心中震惊,先天境就拥有不亚于虚武警强者的力量,方恒,太可怕! 此刻,高台上的武红见到场间的惨状,眼神惊骇,脚步不停的后退,最终,竟一下跌在地上,裤裆处,湿了一片。 他被吓尿了。 本来他还算计着方恒会死,现在他才明白,方恒不会死,这种天才,一定会有无数的人保护! 没有在乎武红的状态,方恒看向了呆滞的王猛和秋元,冷冷道,“现在,你们是我兄弟吗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话语传出,王猛和秋元身体巨震! 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方恒兄弟,就是不想让方恒为他们杀人。 方恒,却杀得义无反顾,快速无比! 这时候,他们还怎么不承认? 有兄弟如此,他们,岂会在沉默! “大哥!” 大吼从两人的嘴里传出,充满着一股心酸,一股愧疚! 方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兄弟!” 三个人,重重抱在了一起,复杂的情谊混合着鲜血,竟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震惊全场! 外面的罗狮虎,眼中划过一抹激动。 为了这两个修为被废的人,方恒毫不犹豫的杀了曹家子弟。 为了这两个人口中的一声兄弟,方恒杀光了这里的维护者。 这看起来,很鲁莽。 罗狮虎却明白,这是证明。 证明方恒,会为兄弟死战! 没有任何的男儿,能够平心静气的看着一幕。 “闹剧,也够了!”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一个老者,突然出现在了高台的上空。 虚武境强者! “三爷爷救我!” 轰! 就在武红大吼的瞬间,uu看书 .uunshu 方恒的手掌就刹那捏住了武红的脖子。 早在刚才战斗的时候,方恒就锁定了武红,此人,他必杀! “嗯!放开他!”那老者冷冷道,“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砰! 闷响传出,方恒的一拳,直接捣中了武红的腹部。 武红疼的身体都痉挛起来,口鼻都喷出了鲜血! “住手!”那老者大吼一声,“你想要什么!” 哗啦! 武红的腹部被掏开,鲜血和内脏瞬间流了出来,方恒一手抓住,扯开武红的嘴巴就灌! “我要他吃了自己!” 凶残的话语传出,这一刻的方恒,好像真正的魔! 第32章 晚樱2 武红的身体,疯狂的颤抖着,只是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死了! 全场的人,一片安静。 没有人能想象到,方恒这么狠,生生挖了武红的内脏,让武红自己吃! 这手段,比魔头还要凶残!魔头是**上的,方恒,却是心灵上的! “哼!” 察觉到了四周众人的眼神,方恒冷哼一声,他这么做的目的,有发泄怒火的意思,更多的,却是要让这些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你们不是喜欢看同类的厮杀么?” 冷冷的话语从方恒嘴里吐出,“现在我带给你们的,才是真正的厮杀!” 砰! 话语落地,方恒手里的武红就直接被扔到了地面上,所有人看着武红的惨状,都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想要呕吐。 “不敢看的话,就统统都给我滚!” 方恒大吼一声,四周的人听到,连话都不敢,向着外面就跑了过去。 这种事情,牵扯太大,已经不是他们能看热闹的了。 看着下方不停离开的人群,悬浮在空中的老者,脸色阴寒了起来。 “子,你杀我武家子弟,坏我武家产业,这已经是死罪!” “死罪个屁!” 便在这时,破空声响起,罗狮虎突然出现在了台上,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老者。 “你来干什么!”老者脸色更加阴寒,“给我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杀我?“罗狮虎双眉扬起,脸上狂色毕露,“我就站在这里,你敢动我吗!” 老者眼神一阴,罗狮虎的身份太不一般,他的确不敢动。 “你以为你能护住他?” 嗖回到古代耍无赖! 一只手掌突然绕过罗狮虎的身体,直接向着方恒抓了过去,其速度,迅若流星,根本就不让人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这是大境界的差距,一些天才就算能看到,也躲不过去。 罗狮虎却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身体一震,手掌竟在老者即将抓到方恒脑袋的时候,一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你以为,我不能护住他!” 冷冷的话语从罗狮虎的嘴里吐出,让老者的脸色一变。 “撒手!” 手掌一挣,雄厚的力量爆炸,瞬间,罗狮虎脚步退后,却没有大碍。 “好,你很好,这境界就能抓住我的手,看来那人能收你当徒弟,果然是有原因的。”老者冷冷道,“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手下留情,现在,你走吧。” “我不走又如何?” 连犹豫都没有,罗狮虎反问。 “你觉得,仅凭着你就能把后面的三个人带走吗?”老者冷冷道,“就算我现在不出手,整个武家也不管这事,他们三个也活不长!“ “曹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此话一出,罗狮虎顿时脸色阴了起来,他知道老者得对,曹家,不是那种好惹的家族。 见到武红的脸色,老者头,“看来你还不蠢,现在,你走吧!” 沉默了片刻,罗狮虎看了方恒一眼,突然转头,对老者冷冷道,“或许曹家的事情有些麻烦,不过现在面对你武家,我还是有信心的。” 话语着,罗狮虎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奇怪的石头,对着老者就是一甩! 啪! 石头突然爆炸,光芒闪烁,很快就化为了一个圆形的光膜,把老者罩住! “高级困之阵石!” 老者眼神一缩,盯着罗狮虎道,“没想到,你师父竟然把这个都给了你!” 方恒在旁边听到老者的话语目光一闪,阵石他知道,高级困之阵石,就是用高级灵石作为载体,上面刻画着困阵! “你更没想到的,是我会把这保命的东西给你用了,对吧。”罗狮虎冷笑一声,“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以这个高级阵石的强度,困住你半个时辰没问题,足够我们离开这里。” “慢着!”老者大吼,“罗狮虎,这件事情,你真想把你师父拖下水吗!” “用不着他师父。”方恒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的。” “你?就凭你?”老者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知死活!” “我看不知死活的是你们猪刚鬣。”方恒冷笑一声,“抓捕人类,废掉修为真力,严刑拷打,让其成为你们的摇钱树,你这些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世人会怎么看你武家?” 听到这话,老者的脸色终于不在有笑容,“你以为,我们会让你把这件事情出去?” “或者你以为,你出去的话,有人信?” “这些就不是我操心的了。”方恒淡淡道,“我只需要把这事情传出去,想必就会引起无数人的好奇,以玉上天宗那喊着抗魔的架势,他们肯定会清洗你们武家的。” 此话传出,老者再也无法保持安静,猛然一掌打出。 轰! 身周的光罩震荡,却没有半破碎迹象。 “这就急了?”方恒冷笑不停,“以后,有你更急的时候!” 话语落地,方恒就对着罗狮虎一头,很快,几人就消失在了老者的眼中。 “可恶,全部武家子弟听令,给我拦住他们三个!” 大吼声响起,无数的武家子弟纷纷追向了方恒几人,巷子中,也很快就出现了很多的武者,把路堵住。 “交给我。” 拦住了想要动手的罗狮虎,方恒身体直接冲出,火焰熊熊燃烧,只听唰唰声响起,巷子中的武家之人,很快就死了大半,剩下的半看到势头不对,全都跑了。 这些人都是一些先天三,四重的家伙,哪里是方恒的一剑之敌。 没有耽误时间,几人很快就冲出了巷子,向着神武门的方向就跑。 一路上,方恒真力滚滚运转,注入到了秋元和王猛的身体中,让他们身体轻盈,能够跟上速度。 终于,当来到神武门的时候,几人的速度就缓了下来,罗狮虎回身道,“方恒,今天这事,我的忙最多帮到这里,剩下我还会不会再进一步,还要看我师父的意思。” “我明白。”方恒头,“你能帮我逃出那里,我就已经很感激,至于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好。”罗狮虎头,身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再多也不管用,他只能先行离开。 “走,跟我进去。”方恒对着王猛和秋元道,很快,三个人就来到了心武居的八楼。 各个房间都敲了一下门,流霞几人都走了出来,当看到王猛和秋元的时候,流霞和黄灵的眼中都露出了一股难以置信。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进我的房间。” 打开房门,几人顿时进入,不用流霞发问,方恒就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了一遍,全部的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房间中全是寂静。 “杀的好!” 流霞突然间打破沉寂,恨恨道,“抓捕常人装扮成魔道武者,这种人都该杀萌妻不乖!” “这件事情,怪我。”黄灵叹息一声,“要是我当初能在多安排一些……” “不怪你。”方恒一摆手,“人魔山战事繁忙,你一个女孩儿家上哪里做这么多安排,能让那些逃出去的真武门弟子来到这里就够了,硬要的话,只能王猛和秋元运气不好。” 王猛和秋元也在这时头,却都没有话,修为被废,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他们早就没话的心情。 “不要这么失落。”方恒摇头,“你们的身体我看了,只是废掉了内劲真力,血脉却还完好无损,等过两天我用我的真力为你们修复经脉,到时候绝对能再次修炼,而且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你们,日后在修炼上绝对会感悟更多。” 听到了方恒的话,两人的目光才闪过些许亮光,王猛严肃的道,“兄弟,接下来怎么办,你杀了这么多人……” “不用担心,我知道他们的弱。”方恒一摆手,“把人类折磨成魔武者,这种事情他们最怕的就是泄露出去,想必很快,武家的人就会来了吧。” “那我们该怎么做?”流霞问道。 “你们该如何就如何,一切照常就好。”方恒认真道,“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挑起来的,他们也只会找我,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目的就是让你们别到时候过来帮忙。” “不行。”流云突然一摇头,“方大哥,你救了我们这么多次,我们岂会撒手不管?” “我了,我有办法。”方恒笑着摸了一下流云的脑袋,“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王猛和秋元就在我这住,月仙,你留下。” 几人听到这话,纷纷头离开,哪怕他们知道方恒这次惹得事情很大,很不好处理,但同样,他们也知道方恒能把事情搞好。 待所有人都安顿好之后,方恒示意月仙跟着他出去,直接来到了神武门大门不远处,静静等待起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月仙问道,“难道是等着他们?” “嗯。”方恒头,“等一会儿,uu看书ww.ukanshu 你得帮我的忙。” “这是自然,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仅仅是把消息传出去,怕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所以我们要等神武门的人出面,只要他们出面,就好办了。”方恒道。 “是么?”月仙眉头一挑,“难道,你又想靠着神武门主帮你解决?可这还是不够,这段时间我也打听这里的势力分布了,曹家这种家族,和神龙会,君子会都差不多,神武门主只是君子会首的下属,他能挡得住曹家?” “曹家暂时不会来。”方恒摇头,“他们那种大家族,对付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详细的调查,而我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足够让他们查一阵子了。” “万一来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方恒一笑,“曹星那种家伙,根本就算不上是曹家的核心成员,我杀了他,曹家还没到那种立刻赶来就要我命的程度,武家却不同,我坏了他们的生意,杀了他们的核心,他们肯定会第一个要除我。” 第33章 晚樱3 “你想干什么?”吴煜又一次退后数步,眼神中充满惊慌与警惕。[&#b8? “放心,我不会杀掉你的。”宋砚笑笑,然后对众人道:“你们每人上去打他一巴掌,我再加一千两银子。” “我先来!” 陈岩大步上前,抬手一巴掌挥出…… 顿时,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出,同时,吴煜脸上多了五根鲜红的指头印。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大家或许顾忌吴煜的身份,但有了陈岩带头,加上一千两银子的诱惑,在陈岩退下后,马上就有人上前,抬手扇向吴煜的另一边脸颊。 他下意识想要躲闪,但宋砚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老老实实的受着,否则,本公子宰了你!” 听到宋砚的狠话,吴煜哪里还敢躲闪,只是心头对宋砚的怨恨多了激增数倍。 巴掌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吴煜的一张脸已经浮肿一片,好似猪头,但却为了小命着想,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任由他人扇他耳光,他心里充满了怨恨与憋屈,默默算计着,等有机会,一定要让黄良十倍百倍偿还。 等大家都打完吴煜的巴掌后,宋砚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滚蛋吧,识相的,以后就不要招惹我,否则,就不是扇耳光那么简单。” 吴煜没有放狠话,看了眼宋砚,才转身离去。(小说 次日清晨。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试炼林内响起,宣告本次考核已经结束。 参与第三轮考核的有四千余人,但通过第三轮考核的只有二千七百余人,淘汰了一千多人。 不过相对来说,今年的淘汰率没有三年前高。 没有通过考核的直接被送下清微山,通过考核的在玄鸟袍中年的率领下,重新来到了巨大的演武广场。 身穿玄鸟袍的中年站在演武广场前方,一改之前冷脸,多了几分笑容:“诸位,恭喜你们,以后,你们就是我清微门中一员。” 闻言,大部分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喜悦与兴奋之色,更有不少人暗自捏了捏拳头。 穷文富武,练武需要消耗大量资源。 要想变得强大,除了家庭的支持外,就只有投靠门派,否则,当个散修,始终是没有多大的成就。 玄鸟袍中年继续道:“我叫毕方,外门总管,希望大家在入了门派后,就要遵守门派戒律,胆敢以身犯戒者,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时,众人心中凛然。 就在这时,数名外门执事领着数百名身穿白袍的外门弟子到来。 这数百名外门弟子怀中都分别抱着一本本书籍以及一枚枚令牌。 外门总管毕方的声音继续响起:“书里记载的是我清微门一百零八条清规戒律,三天内,你们必须背熟,三日后,会有外门执事对你们进行抽查,答不上来者,将受到惩罚。 这令牌是你们的身份凭证,近者,凭借此令牌,你们外门洗衣院领取制服三套,也可到外门食堂领取一日三餐,每月看书一次,远者,你们持有这枚令牌,可自由出入天河州、灵州、燕州这三州大地的任意一座城池。” “现在,大家排好队,一次上前领取戒律书与身份令牌。” 领取戒律书以及身份令牌时,还得重新报出姓名以及籍贯。 “现在,请领到戒律书与身份令牌的师弟们跟我来!”一名外门弟子站出,朗声喊道。 “黄兄,我们过去!”陈岩提醒宋砚道。 “好!”宋砚点点头,快步向那位外门弟子走去。 宋砚这一动,便有七八十人跟了上来,这些人都是在第三轮考核中得了他的好处,知道他是阔少,有心结交之人。 “这位师兄怎么称呼?”宋砚笑呵呵的向那名外门弟子抱了抱拳道。 这名外门弟子也是有眼力之人,宋砚动身,就有七八十人相应,肯定出身不凡。 于是,笑了笑,温和说道:“这位师弟多礼了,我姓郑,单名一个武字,你称我郑师兄便是。” “原来是郑师兄,小弟黄良,以后还请师兄多多照应!”说话间,宋砚不动声色的将一张银票给塞了过去,反正便宜老娘给了他五百万两,花起来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这郑武也是个妙人,极为熟络的将银票收起,不过,在将银票卷入衣袖时却偷偷瞧了眼面额,发现居然是一万两,不由双眼微微一缩,暗道,这位师弟真是好大方,一定不能得罪。 “对了,郑师兄,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宋砚笑呵呵问道。 “当然是领你们去住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那一万两银票的原因,在前往住宿区的途中,郑武不时停下来给宋砚讲解外门的各类建筑是什么机构,并且,会给出适当的提醒之类的,总之,很是热情。 清微门不愧是统治三洲大地的大门大派,即使外门区也十分庞大。 走走停停,足足小半个时辰,郑武才带着宋砚等人来到住宿区。 据郑武介绍,不计算他们这批新加入的外门弟子,清微门也有近万外门弟子。 加上外门弟子也都是住的独门独院,所以,住宅区一眼看去都看不到尽头。 郑武笑着道:“黄师弟,这里是才扩建不到一年的新住宅区,里面的家具都是新打造的,你们每人可挑选一座入住,对了,挑选好以后,还要在我这里做个登记!” “多谢师兄关照!” 再次向郑武道谢,u看书w.uukanshu 宋砚才去挑选院落,已经经历过三个世界的他哪里听不出郑武话中的暗示之意,他刻意点出这是新修建的院落,就表示,有旧的院落。 至于带领他去新的院落还是旧的院落,就要看他的心情。 挑选院落后,众人配合郑武登记造册,对方一番叮嘱后才满意离去。 宋砚刚回到自己的院落不久,敲门声就响起,却是陈岩以及其他人上门造访,并且,各个都改口尊称他为黄师兄。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提示他,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加入清微门的任务,奖励五千万名气值。 既然这群人有心投靠,宋砚也不含糊,直接点明,跟着他混,肯定是好处多多,毕竟他的第二个任务是成为清微门的掌门,要当掌门肯定离不开他人的支持,那么培养班底就非常的有必要。 【作者题外话】:一更 第34章 晚樱4 在宋砚身上连连吃瘪,徐天翔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所以,比试时间一到,他就迫不及待的跳上擂台。 对自己的实力他还是比较自信,在加入清微门前,他修的只是黄级下品的功法,因为功法低劣,修炼速度极慢,修炼出来的真气也缺乏爆发力。 加入清微门后,他就改修了黄级中品的《铁练功》,三年下来,他已经将《铁练功》修炼到了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圆满,踏入炼气六重。 《铁练功》修出的真气能够加强修炼者的**防御,比起修其他功法的同境界弟子,他的防御力至少要比他们强三成。 在武技方面,他一直修炼的都是一星武技,不过在昨日,会长传授了他一门二星拳法。 因为时间太短,他仅仅粗略学会,即使如此,凭借二星武技也可以把他的攻击力提升五成。 所以,对这一战,他信心十足。 想到宋砚那可恶的嘴脸,他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不过,宗门有规矩,擂台上不能杀人,不过,不能杀人却可以伤人,想到这里,他便不怀好意的盯上了宋砚:“我是只打断他双腿呢?还是把他四肢一起打断?” “嘿嘿,好戏就要开场了!” 一见比试开始,一众外门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擂台上。 “也不知道那黄良能在徐天翔手上撑上几招?”一名弟子幸灾乐祸道。 “我猜不超过十招,我听说,咱们会长传授了徐天翔一门二星武技!”一名黑虎会的知情者低声道。 “二星武技啊!” 周遭的几名外门弟子闻言,都露出羡慕之色,外门弟子是没有资格获得二星武技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肯花大价钱,或者为宗门立下功劳,又或者在外门大比上取得名次,也有可能获得二星武技。 擂台边缘,身穿星袍的陈岩(汗,蚊子把人物搞错了,被宋砚烤肉吸引的是林岳,不是陈岩,陈岩是吴煜的表哥。)正与几名内门弟子站在一起,目光玩味的盯着擂台方向。 “陈师兄,不就是两个外门弟子的比试吗?你怎么对这等层次的比试感兴趣?”一名内门弟子有些疑惑的道。 “看下去就知道了!”陈岩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冷意与怨毒,那黄良不止扫了他的面子,还害得表弟吴煜没有通过外门考核,就凭这点,他就不会放过他。 因此,徐天翔挑战宋砚,也有他的暗中指使。 此刻,宋砚已经登上擂台,与徐天翔相对数米而立。 “小子,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先出招吧,不然,等会你就没有出手机会了!”徐天翔冷眼盯着宋砚道。 “天屎师兄挺自信嘛!”宋砚笑呵呵道,一点都不显得紧张。 “是天翔!”徐天翔咬牙提醒,觉得这小子的表情分外可恶。 “瞧我这记性!”宋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歉意道:“我总是是把翔和屎给搞混,实在不好意思,估计是翔和屎太接近的原因吧!” “混蛋小子,你找死!” 徐天翔再也忍耐不住,身形陡然窜至宋砚身前,挥拳向他脑袋砸来。 这一拳虽然没有使用任何武技,但却蕴含他十成真气,他打算,一拳就将这混蛋小子给轰下擂台。 拳风扑面,气劲炸裂,徐天翔这一拳威力很大,但宋砚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哈哈,徐师兄这一拳打得威武,可说是霸气十足!”擂台下,随同徐天翔一起来的外门弟子大声赞美道。 “不错,你看,那小子直接被徐师兄这一拳给吓傻了!”另外名弟子补充道。 眼看,徐天翔的拳头就要砸在宋砚脸上,他忽然抬起了手,抓出…… “啪!” 徐天翔十成真气的一拳打入宋砚手掌中,就好似撞入一团棉花,完全不受力。 宋砚气定神闲的道:“天屎师兄,你没有吃早饭吗?你的拳头怎么轻飘飘的,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再来打好不好?” “用不着!” 徐天翔冷喝,右脚猛然踢出,那一脚快若闪电,直奔宋砚小腿。 “一星武技戳脚,徐师兄这招戳脚已经练得登峰造极,这一脚下去,那小子的腿必断无疑!”下面有人大声的解说道。 “砰!” 徐天翔的一记戳脚重重踢在宋砚小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只是徐天翔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他就惊骇发现,他的脚好似踢上了钢柱,不,是比钢柱还要硬数倍的一条腿,那强烈的反震力震得他整条腿一阵发力,更令他没有想到的,一股破坏性极强灼热真气陡然从接触面窜入他右腿,将他整条腿的经脉都给烧伤。 “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想要抽身后退。 但宋砚的掌心却有一股巨大的粘力,使得他的拳头无论如何都无法抽离。 “咦,那惨叫声怎么好像徐师兄发出的!”擂台上一名外门弟子疑惑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徐师兄,你也接我一招!” “砰!” 宋砚的另外一只手掌突兀的印在徐天翔胸口。 而徐天翔,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身形倒跌,砸在擂台边缘,挣扎了几下却未能爬起。 见到这一幕,全场都变得鸦雀无声,炼气五重后期的徐天翔居然一招就败在了黄良手上,太不可思议了! 尤其是开盘口的成是非,一张脸更是变得煞白,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跌倒在地,六百万两银子的赔偿金,就算把他自己给卖了也没有那么多啊。 “少爷威武!” “少爷打遍外门无敌手!” 小武和小虎都忍不住欢呼起来,随即,林岳也带头欢呼了起来,一是为了宋砚的胜利,二么,自然是为了银子,因为他们都下了宋砚的重注。 忽然,眼尖的小武喊道:“不好,那孙子要跑,快拦住他!” 林岳等人扭头看去,发现成是非果然正往人群里钻。 “各位师兄师弟,不能让这龟孙跑了,给围起来!” 林岳一声令下,归附宋砚的七八十人全部行动了起来,数个呼吸间,就将成是非给堵了回去。 此刻,宋砚也从擂台上走下,看着成是非,玩味道:“成师兄,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我尿急!” “原来是尿急啊,我还以为成师兄要逃债呢!”宋砚冷笑道,对于这个想要坑他银子的师兄,宋砚可没有好感。 “哪能呢?”成是非畏畏缩缩道。 宋砚点点头:“既然不是就好,比试已经结束,那我们的银子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成是非一脸的苦涩,uu看书 wuuanshuom 将所有的银子拿出,双手奉上:“黄师弟,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剩下的银子,您看能不能宽限段时间?” “这可不行!在下注前,我就问过成师兄是否承受得起,你可是没有拒绝呢?”宋砚淡淡道。 “黄师弟,我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求求你宽限段时间吧!”成是非再次哀求,说话间,并看向了让他收下银子的秦风。 感受到成是非的目光,秦风也感觉有些头疼,迈步走了上来,看着宋砚道:“黄师弟,成师弟的确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反正你也没有什么损失,要不,就这么算了,我秦风记你个情!” 闻言,宋砚冷眼看向秦风,撇了撇嘴:“秦师兄这个情我可要不起,太贵,那可是数百万两银子!” 【作者题外话】:感谢【浮云孤独】【账戶裡也】【a1126153133】三位大大的打赏 二更 第35章 晚樱5 如果没有二老在,向予澜当即一句“不敢当”就 3w.しwxs520( ) 但现在有二老看着,她也只能勉强笑笑。pbtxt 这一回,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看出来了,楚嘉宏和向予澜都不喜欢顾念。 他们之前难道见过顾念偿? 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表现的这么冷淡不喜? 楚老爷子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老太太便开口问:“你们之前见过顾念?” 向予澜赶紧说:“嘉宏没有见过,倒是我之前见过她几次。就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正跟昭阳在一起。” “哦?”楚老太太挑挑眉,问,“在哪儿见的,怎么见得?” 向予澜刚要说话,楚昭阳便不疾不徐的开口:“之前r组织派人袭击我,警方派人来保护我。” 老太太点点头:“对,那事儿我知道。” 说完,不禁又责怪:“你这孩子,出事之后才肯告诉我们。” “之前也怕您二老担心,再说告诉了你们,无非也就是多了两个跟着一起担惊受怕的人,何必呢。”楚昭阳解释。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疾不徐,听了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就平静下来。 好像什么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特别有说服力。pbtxt “别打岔。”楚老爷子虎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这时候也顾不上跟他一般见识,继续对楚昭阳说:“对对,说到哪儿了?哦对,警方派人去保护你,里面由顾念?” 楚昭阳点头:“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楚昭阳说道,“当时歹徒在半夜闯了进来,拿枪指着我,幸亏顾念扑了过来,把歹徒扑倒了。两人扭打在一起,但歹徒手里有枪,如果稍不注意,中枪的就是顾念。当时,顾念根本就没有迟疑。” 老太太倒吸一口气,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顾念,歹徒当时只要开枪,我当场就死了。”楚昭阳沉声道,比划了一下距离,“当时,枪离我就这么近。” 老太太这一回的吸气声比刚才大了不少,脸都吓白了。 忙闭着眼睛微微仰头,朝虚处拜着,隐约听到她嘴里喃喃念道:“老天保佑,佛祖保佑。” 念叨完了,又拉住了顾念的手,不住的道谢:“顾念,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就没有这个孙子了。” 顾念赶紧摇头:“虽然当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但我身为警察,保护他就是我的职责,是我应该做的。” “在生死面前,没什么应不应该的。”老太太很明白,就算是她的职责,但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各自的家人眼里,都是最重要的。 谁也没有义务为了别人,牺牲掉自己的命。 “顾念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老太太哽咽道。 就连老爷子都不说话了,呼吸沉沉的。 “当时妈也知道这件事情,她很清楚顾念为了救我,面对多大的危险。但也只是让小刘司机带了一些补品去医院给顾念,自己没有露面。”楚昭阳一言不合,就把向予澜卖了。 楚老太太猛的瞪向了向予澜:“不懂事儿!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亲自上门道谢都不为过,那可是一条命!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的昭阳,你就让人带点儿破玩意儿打发人家?你当人家是乞丐呢?没你这么瞧不起人的!” 老太太特想说,狗眼看人低! 但到底当着顾念的面儿,给向予澜留了些面子。 这一回,就连老爷子都怒了。 他没朝向予澜发火,却是质问楚嘉宏:“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楚嘉宏讪讪的,正想否认,楚昭阳先一步说:“程局长早就把报告给爸看过了,所以妈才会知道事情的经过。” “好啊,没想到我养的儿子,我儿子娶的媳妇儿,就是一对儿白眼狼!”老太太怒指着他们,气的手都哆嗦了。 “这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缺家教!”老太太怒道,手掌重重的连拍几下扶手。 这话,说的很重了。 可老爷子一声不吭,脸沉沉的,明显是认同老太太的话。 楚昭阳说的都是实话,一点儿都没有添油加醋,楚嘉宏和向予澜就算是想要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一时间,两人都悄悄地瞪了楚昭阳一眼。 为了顾念,他竟然坑自己亲爹妈! “这话,我也问过母亲,结果她说,顾念这完全是为了讨好我而使出的苦肉计。”楚昭阳说道,直接将向予澜卖了个彻底,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 “荒唐!”老太太气的够呛,又使劲儿的拍了几下扶手,而后手直哆嗦着指着向予澜,“你这是人话吗?有拿命去拼苦肉计的吗?” 老太太的话,uu看书 ww.uukanshu.om竟跟当初楚昭阳说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父母正极力撮合我跟江向雪。”楚昭阳又说。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太太一口气梗在脖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你们俩什么眼光?那江向雪的德性,你们也能看中了?竟然还好意思不满意顾念!就你们俩那看人的眼光,还是算了吧!活了大半辈子,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被老太太当着小辈的面,这么指着鼻子骂。 楚嘉宏和向予澜的脸都涨得通红。 ---题外话---五更全,求月票,求客户端投月票~ 最近更得越来越晚,因为写的越来越慢了,泪~ 实在抱歉,大家半夜不要等更,等早晨起来再看吧~ 第36章 晚樱6 但楚昭阳显然没有想要这么愉快的放过他们,今天必须把他们俩的气焰给打压下去,让他们俩没机会在二老面前说顾念的坏话。 楚昭阳很清楚,楚嘉宏和向予澜肯定会逮着机会在二老面前抹黑顾念。 只有先让二老知道了两人对顾念的态度,让他们以后再跟二老说什么顾念的坏话,二老想到他们俩对顾念的偏见,便会对他们的话持怀疑态度撄。 楚嘉宏慢慢的也回过味儿来了,猛的看向楚昭阳偿。 只见楚昭阳正沉敛端方的坐着,可就这么一副君子的模样,却一直都在给他们上眼药! “后来顾念在训练的时候被人陷害。”楚昭阳又把顾念集训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我及时找到了她,带她回了家,让施弘泽给她检查。” “顾念和母亲相依为命,不想让母亲担心,想要出去找家酒店住,是我担心她的身体,怕她半夜生病却没人照料,强留她在家。余嫂也在,有什么事情,余嫂也可以照顾她。”楚昭阳说道,“当然,那时候我就对她很有好感,可惜她那时候还不喜欢我。就因为喜欢她,所以我才会想方设法的照顾她。” 楚昭阳说着,目光幽幽淡淡的看了向予澜一眼:“谁知第二天我离家处理事情,妈又带着江向雪去了我家,把受了伤的顾念给赶走了。大抵是从一开始,她就对顾念有偏见,只喜欢家世好的女孩子吧。” 楚昭阳慢悠悠的把话说出来,又给了父母一击。 楚嘉宏和向予澜面色发苦,被儿子坑的不要不要的,真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哼!”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哼了一声,指着楚嘉宏和向予澜,“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说罢,便起身,背着手就往书房走。 老太太见了,便说:“我也跟过去看看。顾念你在这儿喝茶,吃水果,不要客气。我那混账儿子和儿媳妇儿,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儿跟你道歉。” 老太太说的真诚,可顾念哪敢受。 忙站起来摆手:“老夫人,真的没什么的,他们也是为了昭阳好。大家都是为了昭阳好,所以,我也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哎。”老太太叹了口气,“那两人那么大年纪了,看的竟然都还没有你通透。” 老太太摇头,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庆幸,幸亏当初老头子亲自拍板儿,让楚昭阳接了楚天,不让楚嘉宏干涉。 老爷子当时直接让楚昭阳取代了楚嘉宏的位置,楚嘉宏为了这事儿,也着实找老爷子闹腾了一通。 有段时间,真的是家务宁日,让老太太头痛得很。 但现在,老太太真的是无比庆幸老爷子的决定。 那老头子虽说脾气不好,但关键时候,还是很不含糊的。 不然,就以楚嘉宏这种短浅的目光,连个人都看不准,楚天在他手里,还不知道要毁成什么样儿。 老太太进了书房,就见楚嘉宏和向予澜像两个被训斥的孩子似的,老实巴交的站在老爷子的办公桌前,低垂着脑袋,对老爷子的怒气,半点儿不敢反抗。 老太太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正好能看到楚嘉宏和向予澜大半张侧脸。 “当初你还怨我,把公司家业交给昭阳来打理,直接越过了你,让你在外面抬不起头来。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大的能力。明明没什么本事,还事事都愿意替别人做主。” 楚老爷子丝毫不客气:“你在外人面前,摆你的款儿,就摆去,别摆到昭阳面前!昭阳比你能耐不知道多少,你摆到他那里,除了丢人,再没有其他用处!” “就你那点儿看人的眼光,还替昭阳操心婚事?”楚老爷子嘲讽的看了眼向予澜。 向予澜心里咯噔了一下,楚老爷子难不成觉得,楚嘉宏看上她,也是因为没眼光? “江向雪的事儿,你们忘了?”楚老爷子拔高了嗓门,实在是被这两个人气得够呛,“人蠢不要紧,要记得住教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可你们,犯了错还不知悔改,当自己对的不得了。反倒觉得别人都是蠢得,这才是蠢得无可救药!” “爸。”楚嘉宏哪能想到,老爷子竟是气的连这么重的话都说出来了。 “爸,我们实在是觉得,顾念配不上昭阳。”向予澜硬着头皮说道,“昭阳那么优秀,找顾念那样儿的,也太委屈了。” “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件事?”楚老爷子一听,向予澜连事情的重点都听不明白,不禁更来气,恨不能抄起桌上的砚台朝楚嘉宏丢过去。 儿媳妇儿不好砸,uu看书ww.ukanshu 砸儿子还不行吗? “撇去她跟昭阳的关系不谈,在此之前,人家对昭阳有恩,救命之恩!你们非但不道谢,还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家。你们母亲说得对,什么人使苦肉计,还要陪上自己的性命?” 老爷子指指楚嘉宏:“你会吗?” 楚嘉宏一滞,到底说不出来。 老爷子又指指向予澜:“你会吗?” 向予澜低头不说话。 “你看,你们都不傻,难道人家顾念就是傻得?”老爷子指着他们,“我都不知道,我的儿子,竟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 “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高贵,别人都不如你们?谁都配不上你们了?”老爷子粗声道。 ---题外话---今天五更,这是第一更~ 第37章 晚樱7 “来了?”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老者也睁开了双眼,“你昨天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做得很不错。” “还是差了点,毕竟没杀了王乱天。”方恒认真说道,他知道师父不喜欢废话,自然也没说多谢师父夸奖什么的。 “王乱天只是个小虫,你想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老者笑了笑,目光在方恒的身上打量了一下,“毕竟现在的你,身体全方位都比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是的,弟子这次进入了寒雪魔族的圣地,吸收了他们一族历代高手留下的力量。”方恒回答,并没有说杀尊的事情。 “嗯,这是你个人的机缘,好好的把握。”老者点点头,“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师父帮忙恢复黄统领的实力。”方恒认真道。 “不行。”老者毫不犹豫的摇头,“第一,我不想参与到玉上天宗内部的任何争斗中,第二,他的力量被废,主要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境。” “什么意思?” “他的筋骨完好,血脉完整,唯一被摧毁的,只是虚武之力而已,这并没有伤了他的根基。”老者眼神淡然,“他想要恢复,其实只需要静坐百日就可,可惜这一点而他做不到。” 听到这话,方恒沉默了。 他明白黄子炎的伤势了,这是一种心病。 身体瞬间被废,在短短时间之内就遭受了王乱天的栽赃,被抓到中央城,不管他怎么强调事实和自己的攻击,得到的回应却只是沉默。 这种无力的事实,让黄子炎的心灵遭到了严重打击,让他对自己这几十年来的努力都产生质疑,这一点,从他把自己的定安骑军交给方恒就能证明。 “看来你明白了招惹最新章节。”老者看着方恒沉默的样子,淡淡道,“先不说我不会帮,就算我帮了,也是没用,一切还是要都看他自己。” 方恒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弟子知道了。” “知道了就走吧。”老者笑了笑,“现在你,不管是心灵,意志,肉身,真力,等等方面,全都有了自己的道路,我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嗯。”方恒点头,突然间,对着老者就是深深一礼。 “我知道师父不喜欢繁文缛节,不过该有的礼节,也必须要有,毕竟当初要不是您,整个大军,都会败了。” “你既然这么说,那这礼我就受了。”老者一笑,“不过说白了,这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我的职责,就是保证北方大陆的安定,维持北方大陆和暗之大陆的规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可您救了很多人的命。”方恒道,“不管师父怎么想,这是事实。” “行了,这些话就别再说了。”老者一摆手,“要是没事就走吧,我还要修炼。” “是。”方恒点头,便不再停留,直接离开。 走出这处小院后,方恒的脸上才划过一抹笑容和佩服。 这就是他的老师,横山断岳,林拳。 在拥有那种可以改变天地的力量下,他依旧没有忘记修炼,依旧痴迷于修炼中,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大部分人追求力量,实际上是追求力量强大后能带来的好处,也许是荣耀,也许是威严。 林拳却不同,他所追求的力量,是力量的本身,是修炼的快感。 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枯燥无味的修炼过程,林拳却最喜爱! 这种人,太恐怖,也解释了林拳能拥有那种力量的根本原因。 “武痴,林拳。”方恒暗道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浓,他无比庆幸有这么一个人物成为自己的老师,有了他,方恒本身对于武学的热爱,也更加浓厚了。 “看来我也不能耽误时间啊,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去吧。” 脑海中一道念头,方恒的脚步向着神武门东方走去。 神武门的东方,有着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特殊的空间。 幻武空间。 这个幻武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幻境阵法,越是向着内部走,幻境就越强大,只有意志力极强的人,才能够克服幻境。 要是克服的时间够长,这些环境就会在自己的身周形成一个特殊的意志地带,这样修炼者可以在这个地带中盘坐修炼,借助幻境之力幻想出无数的对手来和自己对战,就算是修炼武学,在意志地带中也能够获得无数次的试验。 换句话来说,这里就是一个修炼试验场,能够体现出思维的速度,并加以完善,能够省却很多的时间,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方法嫁给极品太子最新章节。 这里,是一个特殊的武学圣地。 同样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想要利用幻境来让自己少走弯路,意志力只是最基本的,还要有着足够的实力,以及充足的黄金。 有家族和没家族的区别,在这里就体现了出来。 此刻,这个广场中,有着无数的神武门弟子,彼此之间都是三五成群,很少有落单的。 孤身前往这里的,不是真正的高手,就是纯粹想要被抢金子的傻子。 这时候,有的人进去,有的人出来,那些没有进去的人,则是都在议论着什么。 方恒回归中央城的事情,在昨天,就已经传遍神武门了。 方恒所做的事情,也都在他们之间流传,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很佩服。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方恒那样,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道声音在一个小团体之中响起,只见一个少年满脸激动,他已经彻底的崇拜方恒了。 “嘿嘿,张小云,就你这天资和实力,也想学方恒?做梦呢吧。”这时候,小团体中的一个人说道,“不说他的力量,单说他的胆魄,你能有吗?” “我……”张小云话语一顿,脸色涨红,“现在是没有的,不过很快,我就会有。” “我倒是觉得,没有比较好。” 就在这时,这小团体中为首的一个青年说道,“像他那种家伙,纯粹就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疯子,你听说他杀人了,所以你觉得他厉害,可要是没有萧君子的保护,你觉得他敢杀人吗?” “哈哈,郑师兄说得对,我看啊,他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家伙。”另一个人笑道,“当然,能狐假虎威,本身也是要有一定实力的。” “对。”为首的那人点头道,“与其浪费时间崇拜那种疯子,还不如把时间用来结交高手上,比如咱们神武门十大天才中的前面几个,要是能和他们搭上关系,让他们带我们进入这幻武空间,那才是真正的受益无穷。” 其余的几个都点头,都觉得这话才是对的。 “呸!”张小云突然吐了一口吐沫,“小爷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溜须拍马,做那种事,折了自己的武道不说,别人还瞧不起咱们,况且,真正的高手,有谁喜欢溜须拍马的?咱们在讨好人家,也入不了人家的眼,人家只会拿咱们当猴耍。” 几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张小云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他才多大?就敢对着他们说这话,这让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耻辱。 “哼,算了。”那为首的郑师兄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师弟身有傲骨,可不是我等能比,接下来就不要和我们在一起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张小云也是少年人脾气,当即说道,“不过在我走之前,你得先把我给你的十块低级灵石还我,当时你可是说过的,收了就会保护。” “灵石?什么灵石?”为首的郑师兄露出一副茫然之色,“难道张师弟还欠了我灵石?” 听到这话,张小云脸色顿时涨红起来,“郑成平,你少在那里给我装蒜一念成婚最新章节!” “你说什么!”为首的郑师兄脸色黑了下来,“我入门比你早,境界比你高,年龄也比你大,你不称呼我师兄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称呼我的名字,是想找死吗?” 张小云脸色由红变紫,恨不得立刻就出手,却知道自己暂时还不是对手,只是站在那不动了。 这幅摸样,让四周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小废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吧。” “妈的!”张小云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声,“哪个杂种说话,给小爷出来!” 这话骂出,让众人笑声更大了,还有不少跟着起哄的,大叫道,“哈哈,是哪个说话,赶快出来啊!” “就是,人家都骂娘了,还躲着干什么……” 啪啪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出,只见那些起哄的声音全部中断,足足八个年轻人的身体倒在了地面上,脸颊青肿,昏迷了过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时候,人群中才走出了一个青年,此人身穿白袍,面容冷厉,再出来的同时,阴冷的目光就盯向了张小云,让张小云脸色白了起来。 “谢…谢狂!” 一道颤抖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僵住! 谢狂,神武门十大天才排名第三的强者,背后的谢家,在中央城也是不小的家族! 张小云的身体也颤抖起来,他没想到,自己骂的人,竟是谢狂。 “刚才,是你骂的我?” 冷冷的话语吐出,让张小云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旁的那郑师兄却是目光连闪,蓦然说道,“没错,就是他张小云骂的谢师兄!我听到了!” 听到这种话,uu看书 ans张小云急怒无比,他没想到,为了讨好谢狂,这拿了他灵石的郑师兄,转瞬间就把他卖了。 “我问你了吗!”谢狂脑袋蓦然一转,看向了那郑师兄,让那郑师兄神情一僵,挤出笑容道,“原来谢师兄是明知故问,这倒是我的错了,该罚。” 啪! 一声耳光声响起,这位郑师兄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如此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何等的无耻?为了讨谢狂的开心,他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哦?你倒是有些意思。”谢狂看着郑师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不要脸能做到这个程度,看来只要你不死,日后也会有不小的成就啊。” “不敢,我以后再有什么成就,也是要靠着谢师兄现在提携的。” 第38章 晚樱8 郑成平恭敬的说了句,对四周的鄙夷目光好像毫无所觉。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得到好处,面子算什么?尊严算什么?这些东西变强了以后都会有,要是没有力量还强调那些东西,纯粹就是找死巧妇当家最新章节。 “想要我提携你?”谢狂眉毛一挑,仔细的打量了这郑成平一眼,最终点点头,“根骨和血脉方面都还不错,算是中上之资,境界也到了先天六重,嗯,你有资格成为我的下属。” 郑成平脸上露出喜色,“愿为谢师兄效力!” “呵呵,我只是说你有资格而已,还没说你就是。”谢狂笑了一声,“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替我杀了这骂我的小子,我就相信你的忠心,并且,我保你无事。” 这话传出,四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让郑成平杀张小云? 通过刚才张小云和郑成平的对话他们就听出来,郑成平可是收了张小云灵石要保护他的,现在却要郑成平杀了张小云?世界上哪有这等道理。 就算不说这一点,这里也是神武门,都是神武门弟子,发生争斗的唯一地方只能是生死台,除那之外的一切杀戮,都是犯了神武门的律法! 郑成平怎么会做? 郑成平察觉到场中的安静,脸色不停挣扎。 他看出来了,这谢狂分明就是在逼他,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杀张小云对他涞说没有任何困难和问题,关键是,杀了之后怎么办。 谢狂说会保他无事,难道这是真的吗? 良久之后,郑成平露出了一副笑容,道,“谢师兄,这张小云怎么也是本门弟子,杀了有些太过了,不如我断他一手一脚……” “哼!”还不带郑成平话语说完,谢狂就冷哼一声,“你不杀他,我就杀你!” 郑成平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谢狂这么毒! “你当我谢狂是什么?随便给点东西就开心的小孩子么?” 谢狂冷冷道,“你说你想成为我的属下,那我就给你成为属下的机会,要是浪费了,那就是得罪我!” “好!” 事已至此,郑成平终于终于大喝一声,通过谢狂的表现他看出来了,谢狂不是那种随便说说就能哄骗的家伙。 他只能杀了张小云,然后希望谢狂不会抛弃他。 在强者之下,弱者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脚步缓缓的走向了张小云,郑成平脸色满是冷酷,道,“张师弟,看在你给我灵石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你……”张小云脸色一白,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仅仅是说了几句崇拜方恒的话,事情的结果就会是这个样子。 脑海中突然划过了方恒两个字,张小云的目光突地一狠。 轰! 雄浑的真力在张小云的身上爆发出来,下一刻,张小云的身体竟原地消失,向着郑成平扑去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配最新章节! “既然你要杀我,那就别废话了!” 看着这个少年的摸样,场中的人都是一呆。 这个少年明明才是先天三重,就敢向着先天六重的郑成平发动进攻。 这一幕,让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 方恒! 同样是以低级境界挑战高境界,同样是毫不废话,说动手就动手!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这个少年,是真心崇拜方恒,甚至于,开始模仿方恒。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张小云扑出去的身体,直接摔在了地面上,左边脸颊都红了起来,嘴中牙齿混合着鲜血不停喷发,一瞬间,气息就混乱了。 看着地上的少年,郑成平收回了手掌,脚步缓缓的迈出。 “张师弟,不管你怎么崇拜方恒,可你,终究不是方恒。” 少年的眼中划过一抹茫然,下一刻,猛然变的坚定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方恒了,我是张小云!早晚有一天,我要像方恒一样,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少年的话语传遍全场,让无数的人都露出了一抹不忍。 他们知道,少年此刻还说这话,已经是死定了。 谁都不愿意见到这么一个充满热血的少年死亡,唯有站在场中的谢狂,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 “天天都方恒方恒,烦死人!” 轰隆! 一道恐怖的爆炸从场间传出,只见以谢狂为中心,一股强烈的气浪爆发出来,瞬息间,就让所有的人都退后了一步,有些修为弱的,竟都口喷鲜血,身受重伤! 少年的身体也被气浪冲的狠狠翻了几个跟头,口鼻之中鲜血狂喷。 “你崇拜方恒?”谢狂不知何时走到了少年面前,冷冷道,“那我告诉你,你所崇拜的家伙,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屁。” “不过算了,和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懂的,今天,我就亲自杀了你,用你的血,来对方恒发出挑战。” 话语到此,场中能站着的人全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这位神武门十大天才中第三的强者,竟要挑战方恒! 谢狂却是满脸的冷漠,方恒这两个字,他最近这段时间早就烦了,他明明是神武门十大天才第三,却根本没有这个威风。 这让他很生气,一直到了今天,这些气才爆发了出来。 手掌缓缓抬起,一股恐怖的真力开始汇聚,空气都在这手掌之下开始凝重起来。 下一刻,手掌猛然下落,地上的少年面露狠色,哪怕知道自己会死,他也做出了攻击璀璨星光最新章节! 到绝境的时候也不放弃,这是他最崇拜方恒的地方! 所有人都叹息了一声,他们都知道,少年,会在这一掌下迎来死亡。 就在这时,呼的一道风声传出,地上的少年,竟凭空横移一尺,躲过了谢狂的一击!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场间,身穿青袍,面容淡然。 “方恒!” 有眼尖的人立刻惊呼一声,下一刻,便是全场的寂静。 谁都没想到,关键时刻,方恒竟来到了这里! 被拉在后面的少年也露出了惊色,很快,眼神中便被兴奋和激动充斥。 他没想到,在临死的瞬间,他所崇拜的人来了,还把他救了! 这种事实让少年张大了嘴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张师弟,你也太傻了吧。” 一道话语从方恒嘴里响起,很快方恒便转过头来,对张小云笑了一下。 “我……” 张小云话语一顿,有心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有心想辩解,却不知道从何处辩解。 “你至于吗?见到我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 方恒笑容更大,让张小云脸色涨红,终于说道,“方师兄,我给你丢人了。” “哈哈,你和我什么关系,怎么就给我丢人了?而且,你哪里丢人了?”方恒大笑一声,早在这张小云大声喊出他名字的时候,他就注意这个少年了,只是一直想着低调点好,没有插手。 直到刚才,他看到这少年即将死亡,才终于出来,他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崇拜者就这么被干掉。 听到了方恒的问题,张小云愣住,脸色更红了,是啊,他和方恒什么关系,怎么就给方恒丢人了。 “哎,我发现你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啊,我这是跟你开玩笑呢。”方恒摇了摇头,“咱们是同门,当然有关系,至于丢人?面对那群废物依旧敢战,敢骂,哪里丢人?你看看周遭的这些师兄弟,他们可都觉得你是条汉子啊。” 话语传出,四周的众弟子都露出笑容,的确,这个少年是有些傻,但是,傻得震撼人心,让他们佩服。 “呃……哦!”张小云立刻露出兴奋之色,翻个跟头起身,“诸位师兄弟,我是张小云,今年十五岁,才刚入门,以后大家多多照顾我啊。” 四周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方恒更是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口鼻都流血了还不忘了和四周的师兄弟套近乎,真是奇人。 “够了!” 嗡! 一道喝声突然爆出,引起空气震动,当即让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谢狂满脸的冷色,盯着方恒道,“你就是方恒?能从我手底下救人,果然是有点本事鬼话书最新章节。” “你这废物也知道我?”方恒一笑,直接回了句。 全场的人都一愣,很快,就露出笑容。 出口就骂十大天才第三的谢狂是废物,就这作风,绝对是方恒! “你!”谢狂脸色一怒,狠狠说道,“敢骂我是废物,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家族有多大吗!” 听到这话,方恒彻底无语,摇摇头道,“看来你真是个废物,和你这种废物说话,只能是浪费时间。” 嗖! 话语之间,方恒的身影就突的消失,下一刻,就到了谢狂面前,谢狂眼神一惊,双手轰然对着方恒拍去。 雄浑的真力让空间都开始扭曲,毕竟是十大天才中的第三,一身本事,也不是说着玩的。 方恒却是面无表情,身体连动都不动,就这么站着。 直道谢狂双掌即将轰击到他胸前的时候,方恒才露出冷笑,突然动了。 他的手掌抬起,一下挥出。 看起来缓慢,却在谢狂双掌即将触碰到他衣服的一刹那,这一掌就挥到了谢狂的脸上。 轰! 不再是清脆的声响,是大地撕裂的巨响! 只见谢狂整个人,都被这一巴掌扇倒,脑袋撞碎了大地,再也站不起来! 全场皆静! 没人能想到,神武门十大天才的第三,先天九重的谢狂,就这么简单被方恒扇了一巴掌。 更没人能想到,方恒仅仅是一巴掌,就有这么大的威能! 张小云更是惊呆了,uu看书.ukanshu.co 嘴巴大的足以塞进去两个馒头! 下一刻,张小云的眼中完全被兴奋充斥! 这就是他崇拜的方恒,这就是他向往的力量! 原地的方恒却是没注意这些,只是飞起一脚,直接把地面上的谢狂踢了起来,手掌一抓,就把谢狂的头发抓住,生生提起。 “就你,也配当十大天才第三?你是怎么排上去的?” 淡淡的话语传出,听起来像是很普通的问话,却让谢狂喷出了一口鲜血,气息彻底衰落。 “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谢狂大吼,在他的眼里,方恒的确有实力,却也是先天九重,和他一样,怎么这么简单,就把他打成了这个摸样? 这种超出预料的感觉,本来就是让人很讨厌,更不要说此刻的他有多丢人了。 第39章 晚樱9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莫问望着手中的请帖,倒是没有想到部落联盟会亲自邀请他去参加这种内部盛会总裁前夫别过分。 “莫问前辈,我们乌拉部落有昊阳符令,里面有五个名额是属于我们部落的,你若是要五个名额全都可以给你。” 扎古丽笑着道,若是没有莫问前辈,乌拉部落别说保住昊阳符令,恐怕连部落都会被灭掉。 “那联盟盛会什么时候开始?”莫问沉吟了一下道。 这个联盟盛会他倒是有些兴趣,因为不但可以通过联盟盛会认识一些联盟里的上层人物,还可以见一见那个同样身为试炼者的上使。 从虎戮汵的态度上可以看出,那位上使在联盟里面的地位似乎相当的高,即使炎阙部落都奉为上宾。 若是与这样的人相识,说不定可以打探到一些关于试炼的信息。 “五天之后,到时候家父与我也会参加。” 扎古丽道,这种内部盛会,七十二部落联盟都可以派出几个代表参与,而乌拉部落作为五块昊阳符的持有者之一,自然不能缺席。 昊阳符令持有者可以无条件得到五个名额,这是那些大部落都羡慕不过来的事情,也是为什么那些大部落不顾道义,那么想抢夺昊阳符令。 五天后,炎阙城,联盟盛会就在城内的巨阙荒山上举办。 大清晨,巨阙荒山上便云雾缭绕,歌舞丝竹之声袅袅响起,大量山中宫殿若隐若现。 据说,联盟第一修士嵇岳的修炼之所就在巨阙荒山上面。 一道道遁光从天外飞来,全部都是前往巨阙荒山的修仙者,今天炎阙城不禁空。城内热闹无比,因为千年一届的联盟盛会即将举行,大量各族的族人涌入城中,或许很多人都没有资格参加联盟盛会。但却也不影响他们来到炎阙城的热情,因为这个时候,炎阙城里还会有不少别的大型活动,炎阙城里的经济都会因此而有一个大幅度的飞跃。 一道蓝色遁光从天外飞来,遁速相当的快。起初还在远处,但眨眼就飞入了城中,几个闪烁就出现在巨阙荒山前。 遁光一敛,三道身影显现了出来,一名魁梧的中年人,两名青年男女,正是莫问一行人。 此次乌拉部落只来了族长扎蛮翰与扎古丽两人,联姻事件之后,族内各族老彻底退出族内事物的管理,一个个都低调了起来。 两道遁光从巨阙荒山中飞出。一男一女,皆是年轻俊美之人,两人站一起宛如金童玉女,礼仪周到的一礼之后,站在右侧的少女才道:“请出示族印或者请柬。” 族印乃是部落族长的凭证,七十二部落联盟的族长可以带领自己部落的人来参加联盟盛会,但除非情况特殊,否则前来的族人不能超过十个。 而请柬,则是联盟发出的一些特别邀请,接到请柬的人大多不是联盟的人。他们有的或许是别的部落的人,有的或许是末古荒原别的部落,但与联盟交好的人,亦或者是一些没有背景势力的强大散修。 “你是莫问前辈?” 那少女接到请柬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好奇的望着莫问网游之重生法神最新章节。这段时间,关于莫问这名神秘修士的事情,在联盟里传的沸沸扬扬,两招杀死隗鬼部落的族长隗乾墨,很多人虽然没有见过。但却都记住了这位可怕的修士。 面色一正,两名接待立刻恭敬了很多。 又望了望站在莫问身后的扎蛮翰与扎古丽一眼,这位前辈果然与乌拉部落的人交情匪浅。 “几位前辈随我来。” 少女盈盈一笑,然后带着莫问几人飞入巨阙荒山中。 巨阙荒山连绵几十座山峰,占地相当的大,里面元气充裕,远胜外面十倍,据说在巨阙荒山下面有着一条小型元脉,乃是炎阙部族的私有宝地之一,几千年来有不少蛮荒古兽以及别的部落觊觎这块宝地,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此处倒像是人间仙境。” 莫问心中赞叹道,末古荒原中能找出这样的地方,且守护住,的确不容易。那些山峰上,宫殿林立,亭台楼阁,袅袅升烟,景色秀丽,宛若天山仙宫。 但莫问却发现,那些山峰里面,都蕴含着一股股很庞大的力量,那些力量引而不发,时刻都在运转积累,一旦爆发,必将石破天惊,相当可怕。 “好大的手笔,整个巨阙荒山都笼罩在一个庞大的阵法里面,周围的山峰居然都只是那阵法的阵基。” 不愧是联盟第一大族,底蕴果然不凡,但是巨阙荒山里面这座连接在一起的大阵,便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此种阵法不说布置起来相当的困难,一般的势力根本做不到,但是阵法秘术,便相当的珍贵难求,这些荒域中的修仙者,居然也有如此不俗的手段。 他想到曾今在斗灵塔,塔灵传授给他的四象封天阵,此阵发乃是上古大阵,使用过一次,威能印象深刻,他倒是知道布置之法,但却一直缺少炼制的材料。 两名接待带领着他们一路往前飞行,直到飞入一处最高最大的山峰中,此山峰名叫巨阙峰,以巨阙荒山而得名,在群峰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莫问前辈,您乃是炎阙部落的贵客,可住入上云苑之中。” 那接待少女笑着道,然后带着莫问几人一路往上飞,巨阙峰上面有很多建筑,从下而上,错落有致,但越往上,建筑物便越少,选取的环境也越讲究。 扎蛮翰暗暗心惊,他们居然有资格住入上云苑中,炎阙部落的上云苑,从来都只招待尊贵之宾,即使一些太玄境的族长都没有资格住入。联盟里,至少要能排入前十的部落族长,才有资格住入上云苑。 整个巨阙峰的建筑物,分为上云苑、中云苑、下云苑。 若是平时,他们乌拉部落这种小部落的族长,恐怕连下云苑都没有资格住,多半会住在山脚下的大合院里,此次倒是沾了莫问前辈的光。 很快,接待少女就带着莫问几人飞入了上云苑中的一处宫殿之中。 “此乃丽秀宫,接下来几天,几位前辈都将住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这里的管家。” 两名少男少女对着莫问一礼,然而含笑飞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道遁光从丽秀宫中飞了出来,来着乃是一名二八年华的女子,一身蓝白相间的宫装,见到莫问几人,便礼貌的行了一礼,柔声道:“几位贵客,小女丽秀,乃是丽秀宫的管家,几位前辈若有什么吩咐,可以传讯给我复仇皇后之凤回朝。” 丽秀?莫问挑了挑眉头,怎么与丽秀宫的名字一模一样。 那名叫丽秀的女子似乎看出莫问的疑惑,便笑着解释道:“莫问前辈,丽秀宫的管家统一称为丽秀,若是小女子不在丽秀宫任职,那下一位管家也叫丽秀,我们隔壁景园宫的管家,便是叫景园。” 统一这种称呼,乃是为了方便贵客,想到宫殿的名字,就能知道管家的名字,想到管家的名字,就能知道自己所住宫殿的名字,不至于迷路或者找不到人。 莫问闻言点点头,在丽秀的带领下,几人便住入了这丽秀宫中。 宫里面除了管家丽秀,还有大量的侍女仆从,服务相当周到。 莫问刚在丽秀宫安顿下来,一道爽朗的声音便在宫殿外响起。 “莫问大哥,虎某刚到巨阙峰,想不到你就已经先来一步。” 一道遁光在天边亮起,然后毫无顾忌的飞入丽秀宫中,丽秀宫的护卫知道此人身份后,倒是没有人阻拦。 莫问从宫殿中走出,一眼就看到虎戮汵那张粗犷的脸,正笑嘻嘻的往这边走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到不像虎戮汵那边魁梧健壮,不像是个人类,倒像是头蛮牛。 中年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衣,相貌冷峻,眉毛是那种晶亮的白色,除此之外,倒是与正常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莫问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的同胞大哥虎戮雪,也是我们虎鞅部落的族长。” 虎戮汵指着他身边的白衣中年人,笑着介绍道。 “莫问兄,久仰大名,倒是感谢你救了家弟一命。” 虎戮雪气质上很冷静,但见到莫问的时候,uu看书.uukashucm 却也丝毫都不冷,主动的行了一礼。 “客气了。”莫问笑着道。 “莫问兄,既然遇上,那我们就一同出去吃个饭如何?”虎戮雪笑着道。 修仙者无须吃饭,但吃饭有时候乃是一种交际与应酬,即使像他们这个层次的修仙者,有时候也会以吃饭这种方式来结交朋友。当然,他们吃的可不是普通的饭菜,而是天地灵粹,荒兽血肉,各种珍宝。甚至,远古时期,一些恐怖的修仙者,宴客之时,取龙肝凤胆而食。 “莫问大哥,今天虎戮雪主动请客,你可别放过他,一定要狠狠地宰一顿,据说巨阙峰上的烟月楼又送来一批奇珍食材,很多人都惦记着呢,若是去晚了,肯定花钱都吃不上。” 虎戮汵粗声粗气的道,与自己大哥说话,倒也是随意的很,由此可见两兄弟感情很不错。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40章 无忧乡1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烟月楼,位于巨阙峰的山巅,乃是一处专门招待贵客餐饮的阁楼,里面还有一些休闲娱乐设施,档次相当高。 烟月楼外面正对巨阙广场,背对柳月湖,坐在楼阁中,满山风景尽收眼底。 莫问一行人来到烟月楼的时候,楼阁中已经有不少人,相当热闹。 这两天,因为联盟盛会,来到巨阙峰的人远比平时多出百倍,烟月楼生意自然火爆宝贝儿,咱们结婚!。 “几位爷,快里边请。” 一名接待见有人过来,老远就迎了过来,恭敬有加的在几人面前引路。 天阁,乃是烟月楼一处悬浮于半空中的楼阁,凌驾于另外几处阁楼之上,规格相当的高,有着最低消费标准,一般人即使来烟月楼吃饭,也很少选择在天阁。 虎戮雪第一次宴请莫问,自然不会吝啬,早就在天阁定预定了位置,像这种时候来到巨阙峰的人几乎都非富即贵,若是不提前预定,恐怕连个位置都没有。 “莫问兄请。” “虎鞅族长请。” 几人客气了一番,然后相继落座。 “两位不必拘束,居然莫问大哥带你们来,那大家就都是朋友。坐,随便坐。” 虎戮汵笑着招呼扎蛮翰与扎古丽道,过来之前,莫问把两人也给叫上。这番举动让虎家兄弟两人心中惊讶,却也明白了莫问的意思,所以对两人也热情了不少。 扎蛮翰与扎古丽心中无比激动,与几名太玄境的大能修士同桌吃饭。这是他们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毕竟身份差距太大。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一名斗转境的修士都能给他们脸色看。更别说太玄境这等存在。 两人感激的望了莫问一眼,他们都明白。莫问叫上他们,一是体现出他的重视,二是有拉两人一把的意思。 烟月楼如此多人,很多人都是七十二部落的人,见到他们与几名太玄境的修士吃饭,里面甚至还有虎鞅部落的族长,以后再谈到他们乌拉部落的时候,恐怕看法也要稍稍改变一些了。 这一路行来。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能够在天阁吃饭的人可不多,何况还是与虎家兄弟一起同行。 过不了几天,乌拉部落与虎家兄弟关系密切的消息就会流传出去。 扎蛮翰与扎古丽都知道,莫问身为试炼者,迟早都会离开这里,日后他们乌拉部落还必须依仗虎鞅部落庇护。 “那是虎鞅部落的虎戮雪族长吧,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据说一直在闭关修炼,不知修为是否有所精进。” “虎戮雪!那可是太玄中期的大能啊。咱们联盟里面,太玄中期的修士恐怕不超过十个吧!” “据说前不久虎家老二得罪了血郢部落,被邬羯上人协同穆跃、刹柏两人追杀百万里。最后才险之又险的逃生,不知可有此事。” “邬羯上人可是无限接近太玄中期的修仙者,协同穆跃与刹柏追杀虎家老二还失败了?不太可能吧,肯定是假消息。” …… 几人走到烟月楼的时候,周围议论声就不断,很多都集中在虎家兄弟身上,但有些人也发现了乌拉部落的扎家父女,同样也引起了不少议论声。 “那不是乌拉部落的族长扎蛮翰吗,怎么与虎家兄弟走到了一起?他也有资格与虎戮雪这等人物一起吃饭?” “乌拉部落?传说虎鞅部落乃是乌拉部落的靠山娶个明星当老婆。看来不假,也不知乌拉部落这个小部落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虎鞅部落看上。” “他们攀山虎鞅部落这根高枝,倒是神气了起来。不但无所顾忌的杀了隗鬼部落的少族长,甚至还一举吞并了隗鬼部落。若不是虎鞅部落罩着,一百乌拉部落也不够隗鬼部落杀的啊。” “你不知内情别乱说,联盟的部落之战岂是儿戏,即使虎鞅部落也不敢帮忙的,据说乌拉部落里面出现了神秘高手。” …… 饭桌上,扎家父女暗暗心惊的望着桌子上的菜肴,几乎有些不敢胡乱动筷子,这一桌子菜肴,比他一辈子的积蓄都珍贵。很多菜式,都是以太玄境荒兽的精华部位,以及玄阶以上灵物做食材,经过烹饪大师几个月甚至几年的辛苦,才能做出一道菜肴来。 吃一口菜,等同于吃了一颗灵丹妙药。 “吃吧,别辜负了戮雪兄的一番心意。” 见两人还有些拘谨,莫问微微一笑道。这些菜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扎家父女来说却是宝药,效用甚大。 他们这一行人,引起烟月楼不少人关注,甚至一些也在天阁里用餐的人也把目光望了过来。 “扎族长,你们乌拉部落有五个前往仙尊遗府的名额,不知如何处理?” 吃饭间,虎戮雪突然望向扎蛮翰道。 扎蛮翰心中一惊,虎戮雪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觊觎他们乌拉部落的五个名额?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你们乌拉部落若是有多余的名额,倒是可以交易给本人。当然,价格绝对不会比联盟大会上拍卖的价格低。”虎戮雪笑着道。 “我们乌拉部落留下一个名额即可,不过剩下我们准备给莫问前辈处置。”扎蛮翰犹豫了一下道。 关于仙尊遗府名额分配的事情,他们乌拉部落之前就商量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给扎古丽一个,剩下的全部交给莫问。 整个乌拉部落里面,有潜力与天赋的也就扎古丽一个,即使他扎蛮翰天资也只是一般,至于那些族老,那就更不用说。把名额给他们,纯粹的浪费。 而且。前往仙尊遗府可是有着不小的危险,千年前的那一次遗府之行,乌拉部落的族长与几名高阶修士就是全部死在了遗府中。也是因此,乌拉部落从此一落千丈。衰败到如今这个地步。 四个名额全部送给莫问,扎蛮翰他们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们很清楚,若没有莫问前辈的庇护,这些仙府名额恐怕一个都保不住,留在他们手中,多半也是烫手的山芋,不知有多少势力盯着他们呢。 莫问前辈现在能庇护他们。但以后呢?他总会走的时候。 所以扎蛮翰干脆把名额都给莫问,别的部落问起来,那也只能去找莫问,与他们无关。 “哦,你倒是聪明。” 虎戮雪闻言也笑了,扎蛮翰这一手的确是聪明的做法,即讨好了莫问,又可以从这些麻烦中抽身出来倾世宠妻。 “莫问兄,你一个人用不上四个名额吧,若是有多余的。虎某倒是想厚颜交易几个。” 虎戮雪望向莫问,这种仙尊遗府的名额,对他们这些大部落来说。一直都是多多益善,只恨少了。 莫问摇摇头,淡然道:“你还是找乌拉部落谈吧,他们的名额我一个不取,当然,对外你可以说是从我这里交易的。” 仙尊遗府的名额虽然珍贵,但他也没有兴趣从乌拉部落手中得到,一个这么小的部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你还去占他们的便宜?不至于! 虎戮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颇为意外的望了莫问一眼。 扎蛮翰父女则身躯一震。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尤其是扎古丽。眼睛都红了起来。 “哈哈,我就说莫问大哥心胸似海,气魄不是我们能比的。” 虎戮汵哈哈大笑道,他早就见识过莫问这一番气度,连天灵宝都没有视而不见,对唾手可得的至宝都不取不求,别说寻常的修士,即使他身为太玄境修士都震撼异常。 他不要乌拉部落这几个仙尊遗府的名额,还愿意以自己的名义转让出去,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而利益却给乌拉部落,这份心胸倒是令人折服。 “莫问倒是叫虎某有些惭愧,这样吧,乌拉部落的这四个名额,等会以虎鞅部落的名义放倒联盟大会上面去拍卖,拍卖到多少,那就是多少,我们虎鞅部落想要,也走拍卖的程序如何。” 虎戮雪摇摇头,莫问如此做,他倒是不好再私底下购买那四个名额,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太小气。既然有联盟拍卖,他私底下买下这些名额,不管出的价格到底,多少都有些取巧的意思。 正在几人聊天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子,你就是那个叫莫问的吧?” 一个穿着寒铁盔甲,走起路来叮咚作响的人走了过来。 此人的打扮,的确有些古怪,出来吃个饭居然都穿盔甲,uu看书.uukans整个人笼罩在金属下面,连脸都挡住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吃饭的。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这话可有些不对味,谁都听出了里面的火药味。 “扶觋,你怎么跑到我们联盟来了?” 虎戮汵扫了那盔甲人一眼,下一刻就面色微变,这个人不是七十二部落联盟的人,而是联盟敌对势力血郢部落的修仙者。联盟召开盛会的时候,虽然会发出一些请帖邀请联盟之外的修仙者前来,但绝对不会邀请敌对部落的人。 这个血郢部落的扶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请自来吗? “你们联盟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为什么不能来。”扶觋冷笑一声,然后不理会虎戮汵,转而望向莫问道:“你就是那个在殇央领破坏了我们血郢部落好事的人吧,胆子果然够大,不怕死吗?”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41章 无忧乡2 被这一拍,原本如常人一般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前坪的僧众喧嚷起来。 觉仁骇然,伸出双手,不可置信的看着这越来越淡的身体。 面露了然之色。 “原来?” 信念崩塌,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师傅,我……” “你现在是生魂状态。不过,假如你还继续沉浸在那处幻境中,很快就会变成鬼了。”大僧正说道。 “师傅,救我!”觉仁焦急的哀求道:“我不惧死亡,可是,我不愿意灵魂永坠虚妄。” “你在何处?” “我在出云国仁多郡……来找我!救我!” 声音未完,觉仁的身影已经在眼前中消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阿弥陀佛。”大僧正念诵佛hào,闭目双掌合十。 …… 听闻出云国斐伊川的鲈鱼最为鲜美。 “秋季正是鲈鱼最肥的时节。鱼儿膘肥,咬饵凶猛,我们于河流上垂钓,出水后便请你家鬼使烹饪,想来是极有野趣的事。”平原盛念叨着,好像口水都要流下来。 “放微盐,酱油,姜丝,清蒸的原汁原味就很好吃。上次余娘子以红烧蘑菇肉酱煨熟,鲜甜入味,也颇为惊艳。”他露出向往之色。 真珠以袖遮住翘起得红唇,眉眼弯弯,“你这么说,看来若是不去我的肠胃也不肯呢。” 平原盛对树海抱歉的说道:“可惜,你不吃鱼啊。” 树海轻嗤了一声:“谁说我不吃?” “诶?” “以前私下里吃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小时候我师傅还偷偷带我一起吃呢……” “诶,里高野的大僧正也!”平原盛惊讶道。 树海脱口而出后有点后悔的样子,“咳……小时候馋嘛,现在是可吃可不吃,信众布施给你食物难道还要挑剔吗?自然是什么都吃了。只要是三净肉就可吃。” 三净肉就是佛家zhong tè指的,没有看见、听说或怀疑为了自己而杀死的动物之肉类。 佛经中曾记载:有一个国王的御医名叫耆婆迦,前来拜见佛陀。行礼之后他问佛陀:“尊者,我曾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们tu shā动物供养僧人乔达摩{佛陀};僧人乔达摩明知而食用为他所宰的动物’。请问是否属实。” 佛陀否认这项指责,并说:“耆婆迦,我说世上有三种情况下的肉是不该吃的:当你看到、听到、或怀疑那只动物是特地为你而宰杀的。我说有三种情况下的肉是可以吃的:那就是当你没有看到、听到、或者怀疑那只动物是特地为你而宰杀的。” 因此事,大家对戒律上的见解不同,引起了历史上最早僧团fēn liè。 逐渐演变到后来如此多的派系。 树海耳朵忽然动了一动,说道:“停车。” 牛车渐渐慢了下来。 树海从车上跳下,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天空。 平原盛和真珠也从车探身向外看。 “怎么了?” “我听到了云哨声。” “云哨?” “是里高野紧急通信的一种方式,以群鸟为通信使者,脚上会戴着一种能发出特殊声音的脚环,发出的声音,只有我里高野僧众能听见。” 树海含着手指,朝天吹了个响哨。 不多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渐渐飞下。 是一只灰褐色羽毛的小云雀。 叫声婉转悦耳,飞落在树海的肩头。 亲昵的用嫩huáng sè的喙在他脖颈处蹭了两下。 抬起右爪给他看。 树海从它右爪上取下脚环。随意在手中揉捏了两下,便摸出一封信来。 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抓出一小撮黄澄澄的小米,放在路旁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小云雀飞过去津津有味的啄食起来。 树海看完信后,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真珠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牛车又开始缓缓朝前行驶。 树海边看信边向他们解释道:“比壑山有位僧人在出云国仁多郡失踪了,生命危急,因此寻找在这附近的僧人,寻求帮忙查找他的下落。” “难得比壑山那些家伙会向里高野低头求助呢。” “原来是觉仁那个家伙。” 平原盛问:“是树海认识的人吗?” 树海一笑,“他是天台宗大僧正的弟子,我是真言宗大僧正的弟子,从小就被拿来比较。托他的福,因为背诵经文不如他,不知被我师傅打过多少次。” “原来是宿命的死敌啊。”平原盛感叹。 “倒是正好在我们要去的目的地的途中。”真珠说,“看来出云国的鲈鱼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 “那么,先朝仁多郡出发吧。” 因考虑到要救人,事件紧急,真珠端坐于车中,略略凝神,车身微微一颤,徐徐朝天空飞起。 升到半空中后,“唰”的一声,破空而去。 不到两个时辰,已飞抵仁多郡上空。 因要找人,真珠将牛车降低到半空的高度,行进的速度放缓,寻找下方可疑之处。 “有没有更详细的地址啊?”她问。 树海回答:“没有。据说是迷失在某个奇怪的地方。” “我先用圆光术来找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树海取了一碗清水,以指虚划水面,唇中念动真言。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碗中,发出白光。 平原盛惊叹一声,看见水面有模糊的人影呈现其中,慢慢清晰起来。 “¥%*@##!!”树海难得发出一句咒骂。“他还真是敢想。” “哇!”平原盛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有一位僧人,闭目侧卧,嘴角露出幸福安详的笑容。 而他的头,枕在一位衣饰鲜明,面容慈祥的菩萨的膝盖上。 身旁鲜花轻悠悠的飘落。 身后有一株七宝树,金枝银叶,上面坠满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各色宝石,uu看书 wukansh.co 光彩夺目。 远处似乎还有某种玄妙清远的乐声传来。 平原盛不知不觉就对此画面产生了向往之情,“啊,真是无上佛国啊,好想去啊。” 树海立即将碗中的水朝地板一泼。 术法消失。 平原盛恍过神来,“我刚才是怎么了?” “你刚才中了术。” “好厉害的方术,难怪觉仁会中招。”树海说,“应该是一种幻术,将人拉入‘阴态’,在那里构建的幻境,你的五感全部都被迷惑,无法辨别真假。连我的圆光术都受影响,不能映照出真实来。” “可有感应到方位?”真珠问道。 树海迟疑了好一会儿,指向北方,“隐约感觉,或许在那边。” 第42章 无忧乡3 地面上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 真珠卷起窗帘,朝下看去。 是一群村民。 一伙有男有女大约七八个人,拉扯着一名男子在争吵。 真珠心中一动,“我们下去看看。” 树海和平原盛点点头。 为防过于瞩目,于是转头寻了一处前后无人的地段,将牛车降落显形。 如同普通的车子一样,缓缓向方才那群人行驶。 走得近了,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 断断续续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 被拉扯的年轻男子名jiào chun人,此行是想去邻村接他回娘家的妻子。 阻碍着不许他去的,是他的亲生父母和大伯、舅舅、姑姑之类的亲戚。 平原盛听个大概,忍不住掀开窗帘,对外说道:“各位,请恕我冒昧,夫妻情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位去迎接他妻子,似乎没什么不对吧?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竭力阻拦呢?” 那些村民见牛车上之人问话,知道应当是贵人,身份尊贵,不敢搪塞,便有一位老成的男子被他们推出来回话。 男子年纪大概四十多岁,身体健壮,看着象见识过些市面的,举止大方,声音洪亮。 是春人的大伯,名叫hong zhi。 他说:“贵人有所不知,我这个侄子春人娶的妻子,是隔壁福井村的。上个月底回娘家后,一去不回。若是其他村子,我们也就不会拦了,可是,那个村子似乎很不对劲。” “我们这里都传言,福井村是被什么妖怪占据了呢。” “哦?”平原盛回头看了一眼树海和真珠。 树海微一点头,从车门出来,下了车来到众人面前。 真珠戴上帷帽,和平原盛也跟在后面下了车。 合掌行礼。 “在下里高野僧树海,除妖驱鬼,是我职责所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可以详细的说一说吗?” 那些人见到僧人,比见到贵人更加恭敬,连忙口念佛hào,纷纷向树海行礼。 hong zhi于是详细的说起来。 他们这边村子是富山村。与福井村相邻不过二十里。 两个村子互有来往,繁衍生息,历年多有嫁娶。 因此两个村的村民说起来都是远远近近的亲戚,相处也比较融洽。 春人娶的妻子荻花是福井村人,嫁过来已经三年,生了一个儿子刚满一岁半。因为带着孩子的缘故,一年多没回过娘家,见儿子已经断奶,可以稍稍离开一下了,所以在十天前向丈夫请求要回趟娘家。 原本约定两天就回的。 但到现在一直音讯全无。 一旁的平原盛问道:“如此,不是早该担心去看看了吗?” hong zhi苦笑道:“因为前一阵子,福井村传出一个奇怪的流言。” 一旦人进入福井村,你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起初是一位本村的男童说的。 今年八岁,负责帮人家看牛赚点小钱。平常要上山打草放牛,那几天,他所选择的位置,正好是福井村村口斜上方的山坡上。 吸引他注意的是一队送聘礼的人。 男方请的媒人做使者,带了两担子聘礼,不知是向村中谁家女子下聘。 他想着,等这一行人出来,上前说几句吉利好话,没准能讨到几块糕点。 于是他一直在等。 等呀等,太阳都下山了,他不得不将牛牵回去的时候,那队人还没出来。 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第二天,他依然在原地放牛,不由自主的就会注意福井村村口的动静。 进去了一位杂货商人。 一位看着象是到处云游的托钵僧人。 还有一位是仁多郡中的木材商人,他也曾经去过富山村收购木料,因此童子见过认得他的脸。这位木材商人带着一名仆从,驾驶牛车进了村子。 依旧看了一天,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听到这里,树海面上神色微微有变。 hong zhi接着说下去,“那个放牛童子感觉更加奇怪了,于是每天继续在那里观察。” “可是过了五天之后,他才想起,若是外人进村,因为某些事耽误了或者是住在村里,没有出来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五天中,没有一个人从村里出来过。” “田地都在村外,没人出来耕种。没人出来购买日常用品和食材。” 站在山坡上朝村中望去。 一片静谧。 甚至连煮食的炊烟都未曾升起。 简直就象是——村民全部都死了一样。 男童心中跳出这样的念头,傍晚夕阳即将落入黑幕,那座村庄仿佛是只噬人的怪兽,就要向他扑来。 “他吓得大叫着逃回来了,连牛都忘了牵回来。第二天打死也不肯去了,别人还以为是他偷懒说谎话。牛主人自己亲自去找牛。”hong zhi说,“牛主人是个成年人,回来时他说,他看到福井村的时候,也留心了一下,确实只有人进没有人出,感觉很不对劲。” 消息传出,大家谁都不敢去福井村了。因此,他们才会拼命阻止春人去冒险。 树海问道:“放牛童子看见托钵僧人是几天以前?” “八天前吧。” 树海面色凝重,向平原盛和真珠说道:“或许就是觉仁。八天的话,他情况相当凶险。” 真珠低头寻思一会儿,向hong zhi询问道:“请问,在此之前,福井村有传出什么奇怪的事吗?或者是罕见的东西?” hong zhi回想着,还与身后众人议论了一番,然后回答道:“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啊。” 中有一人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的远方堂兄,就是福井村里的人,前一阵子跟我说,他们在山上捉到一只白尾巴的山猫,觉得是个吉物,打算献给出云守大人换取赏赐呢。” 真珠明显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白尾巴的山猫?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听说比一般家猫还要小一些,白色的尾巴,身上长着鬣毛,皮máo xiāng当漂亮,性格又温顺可爱,听说出云守家的女公子喜爱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因此才想献上去的。” “原来如此。uu看书 .ukanshu ” 树海低声问,“怎么,可有怀疑之处?” 她摇摇头,“暂时还不太清楚,到底只能亲身前往一见了。” 随即,树海向hong zhi他们表示,将去福井村查探。 村民们大喜,念佛不止。 目送着树海三人登上牛车,朝福井村出发。 hong zhi回身向人群一瞧,“诶,春人呢?” 他们互相看看。 “方才还在这里的,一眨眼的功夫去哪了?” “不会还是死心眼的要去福井村送死了吧?” “春人啊!我的儿子啊!” 第43章 无忧乡4 顺着村民指引的方向,牛车很快就到了福井村。 三人站在村口端详。 “好安静啊。”平原盛说。 的确如此。 表面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安详静谧的小村落。 从这里看去,没有见到里面有任何走动的人影。 不,是任何走动的活物。 没有任何声音。 一般村民家会饲养的,鸡鸭犬牛之类的家禽声音。 小孩子玩耍笑闹的声音。 人们聊天打招呼的声音。 人类聚居会产生的,那些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息,消失了。 秋阳温暖的照耀在村子上方。 与这死一般的寂静形成极大的反差,让平原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树海迟疑的看向他,张口欲言。 平原盛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我都到了这里,可不是会乖乖听话等待的人。虽说我未修行,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做到的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再说,假如这里面真的有妖鬼之类的东西,留我在这里不是更危险吗?” “把我带在身边,不是更好保护我吗?” 树海看了真珠一眼,真珠点点头,他便微微叹了口气,对平原盛说:“那你进去千万小心,紧跟着我们不能离开。” 平原盛点点头,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三人朝村里走去。 没过多久,从村门口旁边的山坡跑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前来寻找妻子的春人。 他探头探脑朝村里看了看,又犹豫一阵,终于鼓足勇气,迈出脚步。 妻子的娘家在这个方向的尽头。 “咔嚓,咔嚓。” “咔嚓。” 走在村中的路上,只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 脚步走动,便响起声音。 脚步停下,便是只有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即便是大白天,春人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向旁边的宅院走去。 随便哪个人也好,让我看到一个活人说说话吧。他内心这样大叫。 这间住宅,他记得是妻子三姨的家。 他原本想叩门,轻轻一敲,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人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推开房门。 “三姨——?三姨夫?” 院子里没有人。 方寸大小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正值挂果的时节,茂盛的枝叶间,躲着一个个已变成huáng sè成熟的梨子。 树下,有几只母鸡趴在那里。 一动不动。 春人先去看那些鸡。 手刚一碰,那只鸡就如同软泥一般,两脚朝天的倒下。 吓了他一大跳。 连忙摸了摸,奇怪得很,心脏微微在跳动,羽毛里的身躯也是暖暖的,并没有死。 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主宅的门一声响,房里出来两个人。 正是妻子的三姨和三姨夫。 穿着寝衣,象是刚刚睡醒。 春人见到活人松了口气,又因自己未经许可就进了院子有些尴尬,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三姨,三姨夫,我来了。” 那两人没听到似的,径直走向院子角落的大水缸,也不用勺,直接用手捧起来喝。 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又掀开旁边的米缸,每人抓了一把粟米就那么生的啃吃起来。 嘴里发出“喀拉喀拉”的咀嚼声。 一边露出幸福的笑容说:“好吃,真好吃。” 春人见他们行为这么诡异,壮着胆子拍了一下三姨夫的肩膀,又喊“三姨,三姨夫,我来了。” 这一下好像惊醒了象在梦游中的两人。 他们回转头来,咧嘴露出奇怪的笑。 “春人,你来啦。” “春人,你来啦。” 两人一模一样的说道。 春人觉得更恐怖了,颤抖着问:“三姨,三姨夫,你们身体……还好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我们怎么会出事?”三姨依旧保持着诡异的笑容说。 “我们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三姨夫说。 “无忧无虑,什么烦恼都没有。” “有求必应,什么愿望都能满足。” “春人,你也快来吧。” “春人,你也来吧。” “和我们一起,过着无忧的生活。”他们齐声说道。 春人被他们吓得一步一步后退,转身向外逃去。 临到门口,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三姨和三姨夫犹自向他笑着招手,“来吧,来吧。” 春人的脚步跑得更快了。 出得院门,见没人追来,眼前阳光正盛,他方略略松了口气。 定定神,继续朝妻子的娘家走。 路上有时候会通过窗户,朝别人家里看看。 大部分人都是随意躺在一个地方。 若不是还能瞧见呼吸时胸膛隐隐起伏,多半会以为他们都死了。 路旁时不时还能看见在睡觉的狗和猫。 若坚持将它们唤醒,也会睁眼醒来,只是看他一眼,然后又继续懒洋洋的睡过去了。 春人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但思念妻子的心战胜了胆怯,他终于一路坚持下来,走到荻花的娘家。 一想到妻子可能就在院墙里面,他的渴慕之心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院门依然没有锁。 他推门抬脚迈入,喊了一声:“荻花!” “怎么了?” 不知何时,四周场景变化,春人却茫然不知。 漂亮的妻子穿着崭新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 荻花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女佣,带着她一起将菜端上桌。 “饿了吧,赶紧来吃啊。” 春人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发呆,饭碗里盛的是垒成小山堆的白米饭,不解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 荻花奇怪的说:“怎么?不是每天都这么多菜吗?” “是……是吗?” 春人一晃神,方才心底那种不对劲就忘记了。 他大口大口香甜的吃起来。 “好吃,真好吃。” 吃过饭后,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向妻子说道:“那我就下地干活去了,你在家里好好带儿子。” “你今天是做梦没醒吗?”荻花失笑,“你不是酒楼的大老板吗?平常隔几天才去一次酒楼查查帐,下什么地?” 春人挠了挠头说:“哈哈,可能真的是做梦还没睡醒吧。我刚才梦见自己是个小村子的农民,每天要下地干活,晒得皮肤发黑,还吃不饱饭,累死了。” 荻花抿嘴一笑:“看你那皮肤白的,都快赶上我了,还有你那肚子,再不多动动,只怕都看不到脚尖,你啊,就该多累一累。梦里只怕是神灵在提醒你呢。” “哈哈哈。”夫妻相视而笑。 春人悠哉的在床上逗弄着儿子玩,荻花坐在一旁给他绣腰带。 “对了,你上次回娘家不是说岳父腰不好吗?现在怎么样了?” “来了个宋国的游医,u看书ww.uukanh 给他扎了几针,又留了个方子,吃过几次已经好多了。” “还有,我娘总是挑剔你带孩子不好,最近又骂你了吗?” “你不是给你爹娘买了栋大房子住在乡下吗,大家没住一起。他们有佣人服侍,你娘每天和邻居们聊聊天,就说你多么孝顺,过得可舒服了,哪里又会来骂我?” “你带着儿子又要做家务,一直很辛苦,那时候晚上看见你偷偷的哭,我可心疼了。” “有佣人帮忙,我一点都不辛苦,我什么时候哭了?”荻花将针收了,拿着做好的腰带在他身上比了比。“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春人回过神来,“是啊,好奇怪啊。” 随即只顾着逗弄儿子,将那些古怪的念头都放在一旁。 真好啊,什么烦恼都没有。 真幸福啊。 第44章 无忧乡5 不知什么时候,平原盛发现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意外的觉得轻。 低头一看,握住的是笏板。 身上的衣服,是束带装。 此种打扮,是重大时节朝臣上朝的正装。而平日,只有大权在握的四位太政官才会如此穿着。 他正莫名奇妙,前方就有一位官员远远的向他施礼,“摄政大人,今早在殿上关于东国水灾贪污一事,您说的真是大快人心。看着右大臣一方灰暗的面孔,我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哦,哦。”平原盛意识有些模糊,就觉得这人面熟,应当是自己认识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摄政?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如蜻蜓点水,不留痕迹。 那人拱手而去。 接下来,又有几位公卿上前跟他打招呼。 他谈笑风生,指点朝政,那些人都佩服不已。 出得宫门,登上槟榔毛牛车返回三条院大道的宅邸。 进入后院,几位夫人都前来迎接。 个个都是姿容妍丽,学识渊博,性情温柔的女子。 每一位的风姿又各有不同。 当中的女子是他正妻,平原盛深深的凝视着她的脸庞,喃喃道:“诶,居然涤子xiao jie。” 他一时清醒,记起涤子xiao jie是现任右大臣的次女。她的姐姐也就是右大臣的长女已入宫多年,是怀仁后宫弘徽殿女御。 随即又迷糊起来。 与他相好的先前在皇后宫和中宫的两名女官,如今已都成了他的夫人。 镜中的自己,留着胡须,已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儿子是涤子所生,今年十六岁,刚授了从五位上的少纳言官位,年纪轻轻已穿上朱袍,是颇受当今主上信任的殿上人。 女儿是曾在先皇后宫任职的那位女官所生,两年前送入后宫,成为最受主上宠爱的女御。 当年先皇怀仁因病禅位于皇太子,自己临危受命,扶持幼主登基,一直尽心竭力辅佐主上,如今zhèng quán巩固,四海升平。 自己成为摄政,主理国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中儿女双全,妻子们都和睦相处,可谓是万事遂心。 这一天是他三十六岁寿宴。 是夜家中贵客盈门,主上和皇太后都送了珍贵的礼物前来。 他大摆筵席,席间年轻的殿上人们,吹奏乐器,表演歌舞,热闹非凡。 此时又有宫人前来。 原来是女儿从宫中送来寿礼,并告诉平原盛自己已经怀孕的消息。 平原盛哈哈大笑,只觉天下我有,意得志满。 不禁吟诵道:“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旁边就有人笑道,“原盛公喝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随从们上前扶他回后院,低声问道:“大人,你回哪位夫人院中休息?” 平原盛带着醉意说:“我要见真珠。真珠去哪里了?为何不见她?” 随从回答:“真珠夫人一直居住在繁花院啊,这就送大人去那。” 一路行走,很快就看到了繁花院的红色宫墙。 沿着宫墙朝院门前进,平原盛忽然在一处停下:“我记得,这里好像被损坏过,应当有一大块修补的痕迹才对?” “是,是有啊?不在那里吗?” 平原盛眨了眨眼睛,确实,方才觉得看到的是完整的宫墙,此时再看上面是那道熟悉的修补痕迹。 当年,是谁辛辛苦苦的砌墙,自己还嘲笑他来着? 对了,是树海嘛。 “树海,树海呢?” “树海大师,自然在里高野修行了。” “哦。” 有什么东西从心中一晃而过。 仔细去回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随从叩响了繁花院的大门,一对清秀美丽的双胞胎侍女将门打开。 “大人,您回来了。” “嗯,是澄月和远星啊,你们不是留在唐坊的么?”平原盛本能的脱口而出。 她们两人互看了一眼,笑道:“大rén dà概是喝醉了,自从您迎娶郡主定居京都之后,我们就被接来了呀?” “是、是吗?” 平原盛想想,觉得好像是有此事。 朝院中看去,月光下,那位佳人已经带着笑在迎接自己。 真珠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披着长发,盈盈下拜。 柔声唤道:“夫君。” 平原盛开怀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变成哭。 眼泪不断的流下。身旁的随从都惊慌失措的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平原盛用手遮住了眼睛,眼泪还是从指缝间渗透涌出,“我知,我知,眼前是我梦寐以求的世界啊。” “可惜不是真的。” 四周的声音忽然渐渐变小了。 听见真珠关切的在问,“夫君,是不是身上带酒不舒服?” 听起来,象隔着一层玻璃窗,闷闷的。 “真珠的性格,绝不会是屈居人下,藏身于后宅,温柔顺从、仰望夫婿之人。” 平原盛放下手掌,睁开眼睛。 回到了福井村某处住宅外。 阳光明媚,清风过处,方才的一切皆不见踪影。 只有脸上的眼泪还未干。 平原盛长长吐出一口气,擦干了眼泪,恢复到正常的表情。握紧佩剑,警惕的四下察看。 …… “树海,树海,我们一起来玩吧!”有个可爱的小丫头拉着他说。 “我才不和女孩子玩呢。”树海骄傲的拒绝了她。 小丫头嘟着嘴,怏怏不乐。 “好吧,好吧,那我勉强陪你玩一会,”树海又有些不忍心,“不过,我可不玩办家家的游戏!” “好的。我们玩捉迷藏吧!”小丫头拉着他,向前方众人所在之处跑去。 还有很多小孩子在那里。 男男女女,高高矮矮,都笑着向他招手,“树海,快来玩呀。” “就差你了!” “叫你出来一次这么难。给你!”一个男童给了他一个小纸包。 “这是什么?” “我娘做的梅干菜饭团,可好吃啦,特意带给你吃的。” “你试试我姐姐做的点心,也很好吃!” “我昨天捉的小鱼,我娘炸成小鱼干了,你试试看?” 他们往小小的树海怀中塞着食物。 “好啦,我们先开始玩吧!” 他们玩捉迷藏,又玩丢球,非常快乐。 “树海,时间不早啦,要回来修行了。” 树海闻声望去,uu看书ww.uukan 是他师傅,里高野的大僧正。 他向小伙伴们道别,快跑回师傅身旁。 接下来,是作为僧人的修行时间。 师傅传授的法术,他一学就会,经文也是过目不忘,翻开一遍既能背诵,师傅很开心,连连赞他有慧根,说下次要让比壑山的那些家伙好好见识见识。 师兄弟们也相处愉快,他们有什么不懂的都来向他请教。 眨眼之间,树海就长大了。 领受里高野的命令,下山到各处去除妖退魔。 “树海,丹波国大江山上住着一群厉害的妖怪,以人为食,祸害人间,你去铲除他们!” “是,师傅。” 树海领命出发。 第45章 无忧乡6 幽暗无光的树林。 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音。 象是骨肉不分,统统嚼个粉碎吞吃。 粘稠的血液。 女子被此妖抛掷于地。头颅以诡异的姿势倒在一旁,显然颈骨已被拗断了。 少了一支手臂,一支腿。 身体被啃食大半。 血液不断的从前方妖物的爪子上滴落下来。 从背影看去,大概三丈多高,青蓝色的皮肤,下面覆盖着如黑曜石一般的鳞片。 头顶长着两支犄角。 爪子上的指甲长而锋利。 树海横过锡杖,大喝道:“你害了这么多人性命!今天再也逃不掉了!” 那妖微微侧首看了看他,发出冷笑声,向前一跃就是三、四丈远,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树海无端觉得那笑声有些耳熟。眼前事情紧急,没再多想,朝妖物奔逃的方向追赶上去。 出了树林,到地势开阔的地带,树海已经追赶到妖物身侧。 一边飞奔一边向对方发起进攻。 那妖物嘿嘿笑着,仅用肉身来挡。 锡杖经过咒法加持,对妖鬼之类有极大的杀伤力,寻常的妖鬼只要碰一碰都会被切开肌肤,流出鲜血。 这妖物却甚是皮实,树海攻击的地方,他的鳞片都会浮现在表皮相应的位置上,击出大量火花。 丝毫未伤。 “可恶!” “为什么要攻击我呢?”妖物的鳞片将他全脸都覆盖,看不出五官容貌。 “将那些虚伪的人类四分五裂,看他们鲜血流出,不是很棒的画面吗?” “他们临死前凄厉的惨叫,涕泪交加的苦苦哀求的声音,不是让人愉悦的音乐吗?” 两人互相交手数十回,妖物喋喋不休的说道。 “承认吧!你体内不是时时如沸腾的火焰,只有鲜血才能满足你的饥渴吗?” “你的牙齿不是想啃食血肉吗?” “你不是想将那些讨厌的人类都吞吃入腹吗?” 树海怒吼一声:“胡说!给我闭嘴!” 他高高挥起锡杖,凌空一跃而下,狠狠对妖物头顶击落。 妖物的手臂一挥,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锡杖。 树海踏在空中用力想抽回,几番用力而不得,对方另一只爪子张开向他攥来。 只能弃杖,翻身落地。 “呼。呼。”他不断的喘息。 巨大的黑影笼罩于他的上空。 妖物已到身边,俯身向下。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放开自己吧,挣脱那些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那样恣意的人生,才是你啊!” 妖物的脸正对着他的脸。 对方的鳞片正在渐渐褪去,露出人类的肌肤。 眉毛。 眼睛。 鼻子。 嘴唇。 那是!他自己! 树海骇然,看着自己的手掌。 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手指变得畸形而狭长,象鸟类的爪子一样,长出锋利的指甲。 皮肤变成青蓝色。 黑色的鳞片正在覆盖他全身。 “不!不要!”他慌乱的想念诵经文,不知怎地,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额头前又肿又涨,什么东西破开皮肉要长出来。 “还在忍耐什么?”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丑陋的人间,值得吗?” “就象狼吃羊,大鱼吃小鱼,鸟儿吃果实,我们chi rén,残暴、肆虐,摧毁这个人间,也是天性啊。” “因为我们——” 心底的声音和他唇齿间吐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额头上长出两支巨大的犄角。 “是鬼之子啊。” 树海此时已变成方才自己苦苦追杀的妖物。 浑身充满了暴虐和毁灭的气息。 “放纵吧!哈哈哈哈!”他发出欢乐的大笑声。 不要。 “挣脱那些臭和尚的枷锁!” 不要! “不用再忍耐了!正视本心!想做什么,就放肆去做!好快活!” 不要!!! “本心……” 忽然触动了某段记忆。 “人是无法独自在这世上生活的。既然活着,就要受世俗的约束。不为自己,也会为自己在意的人,磨圆棱角,做些本心不想做的事。” 是谁?谁在说话? 那声音清丽又悦耳。 “……有人磨圆了棱角,替你背负面对那些世俗的事。” 那时候想起的,是师傅大僧正对他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笑脸。 并没有小孩子愿意陪他一起玩。 也没有人亲热的跟他分享食物。 所遇之人,只会怕他,惊叫着逃走,朝他扔石子。 直到师傅找来,将他带回里高野。 一直生活在众人冷漠与惧怕中的他,第一次体会到被关爱的感觉。 后来师傅让他下山…… 说话之人是谁? 他下意识的看向左手腕。 那里应该有一串十八颗香丸的手串。 布满黑色鳞片的手腕上原本空无一物,当他想起手串时,那处就渐渐浮现出影子来。 凝结为实体。 香丸隐隐发散出令人安心的香气。 宁静悠远。 就像那个人一样。 “真珠……”他喃喃道。 不知不觉间,那些鳞片渐渐隐去,露出光洁的正常人类肌肤,犄角、爪子都消失了。 所处之地化作无数碎片,一片一片掉落。 露出真实的世界。 树海垂下眼帘,在原地静静站立许久。 再度睁开眼时,已恢复里高野战力第一的退魔法师形象。 “哼!是那边!” …… 夏天,气温一再上新高。 即便是太阳落山已经落山,外面依然是炙热无比。 简直是死亡地带,走一圈连呼吸都困难,汗如雨下。 “这种天气,还是在家里吹吹空调,打打游戏舒服啊。”赵珍珍穿着优家的家居短衣短裤,懒洋洋的对通话视频的那方说道。 “你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年轻人出点汗怎么了?这种大热天气,网上别人说了,每天至少要保持2个小时以上的户外活动,身体的自我调节能力才能保持,不然的话,体质会越来越差的。”小姨的脸在视频上对她絮叨。 “不管啊,今天晚上必须来我家一趟,不然,以后你也别来了!”屏幕一下子暗了下来,对方已经切断通话。 赵珍珍无奈的耸耸肩,看着旁边刚刚收到的快递包裹露出遗憾之色。 这是一套loft的小户型房。 家具都是灰咖之类的冷色。 二楼的卧房同时也是她的电脑房。uu看书 ww.uukanhu.co 三面弧形的大屏幕,最新配置的极光3电脑,超级流畅,玩起来很带感。 房间里东西很少,干净整洁。 一只半人高的扫地机器人有些旧了,正在对着一根床脚较劲。 亏她路过时顺便将机器人拎了出来,才能继续挥舞着扫把吸尘前进。 扫完上面的卧房,它小心翼翼的挪动两截小短腿下楼。 走一步,停一停。 赵珍珍总觉得它下一脚就要滚到楼下去似的,看着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顺利下到一层,眼睛一闪一闪,搜索着视界内的垃圾,勤勤恳恳继续扫地。 赵珍珍换上一件宽敞的姜huáng sèt恤,短裤,戴上帽子,走出家门。 第46章 无忧乡7 出门后才发现,天气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很是凉爽宜人。 有点奇怪。 人行道上有不少散步的人。稍微宽敞点的小广场、前坪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牢牢占据。 两旁种植的绿化树郁郁葱葱,蓬勃的伸展着枝叶。 空气中不时传来烤串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垂涎。 如果不是怕胖晚上不敢吃主食,就这么打包一份烧烤回去,拿出一厅冰镇的啤酒,坐在电脑前刷刷剧,多爽! 热热闹闹的红尘烟火气息,沸沸扬扬的人声。 路灯渐渐亮起。 广告声、电视剧声、广场舞的音乐声,嘈杂的响起。 没有天灾,没有战争,没有饥饿。 大家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在偌大的世界中,活出微小的幸福。 赵珍珍觉得自己象被温柔的海水包围,她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 真好啊。 不多时,已经走到小姨家。 她家小姨特别厉害,女强人。 自家从一家小饭馆做起,变成大酒楼,然后进军酒店业,如今在周边城市已经开了十几家连锁酒店。后来又嫁了个做房地产的老公,强强联手,身家丰厚。 每次赵珍珍来,总要被她塞点什么海蓝之类的护肤品,燕窝鱼翅之类的补品,满满当当才会放她走。 按下指纹锁,宅院的铁门缓缓拉开。 小姨和她一样喜欢古物,有钱人玩的就是不一样,在这寸土寸金的闹市区搞了栋仿古式的别墅。 朱红色的墙壁。 吴殿式的屋顶铺陈的青乌色瓦片。 院子里被花匠精心打理的花木繁茂,一进门来便觉得阴凉了几分,甚是惬意。 庭中有口浅池,肥硕的锦鲤见到人影,总会聚集过来讨食吃。 池上架了一座小木板桥,两边顶上用拱形的木条连接,一株葡萄藤在其上肆意攀爬,叶子布满整个花架,在白天还可遮蔽太阳。 已有几串青色的小葡萄偷偷探出头来。 小姨已经跑出来迎接。 “你这孩子,不叫就不肯来。整天闷在家里,好好的人也会闷坏的。” “我每天有到楼下健身中心锻炼身体啦。” “健身中心帅哥多吗?有没有身材好看上眼的?你都这把年纪了,遇上有点好感的就要主动上啊!想当年,我和你姨爹……” emmmmmmm,所以不想来吃狗粮啊。 大概是害怕她整天宅在家里嫁不出去,小姨总是无时无刻不在说自己结婚以后有多幸福多甜蜜。 好吧,她开心就好。 赵珍珍含着笑,倾听着小姨的絮絮叨叨。 廊前摆了好几个懒人沙发,她和小姨就随意的陷在里面,不想爬出。 小阿姨过来说,“珍珍,墨鱼炖鸡的食材我都打包了,你拿回去,小火熬四个小时就成,又营养又香甜,要多喝两碗啊。” “知道了阿姨,你准备的汤害我每次都会胖几斤。” “你这身材,哪里叫胖的啦,你现在这样肥瘦适中,正好。可千万别学什么减肥,很伤身体的!” “好啦好啦。我一定大力将你做的菜扫光了。” 阿姨进去之后,她与小姨相视一笑,继续闲适的聊天。 “哦,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怀孕了?” 赵珍珍惊喜的转向小姨确认,“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 小姨结婚晚,这几年始终没有怀上,虽与丈夫感情好,也压不住这块心病,时时让她烦恼。 “太好了!很快就要有个小娃娃给我玩了!哼哼,当年你乘我年纪小不懂事,骗我唱歌跳舞洗碗擦皮鞋的事,我统统都会报复在他身上的!” “哼哼,随你啊,我才不怕呢。”小姨嘟起嘴做鬼脸。 好轻松啊,什么烦恼都解决了。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真好。 她仰起脸来,感受夜风拂面。 视线微微一转,不自禁的被走廊东北角处吸引注意力。 总觉得,那里好像不对。 应当挖一个碗底大小的坑,再摆上一个碗才对。 那样的话,就会…… 小姨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了?” “嗯~~没什么?”赵珍珍转头向小姨微笑着摇摇头。 她忽略掉心底那种违和感。 吃过饭后,照例又被小姨塞了一大包东西,颇有些吃力的拎回家去。 就这样吧。 赵珍珍回到家中,智能家居在她到家之前已经调好温度,一进门,便是舒适的凉意。 就这样平淡的生活着。 把那些墨鱼炖鸡的食包、西班牙火腿、松茸之类的都一一安置好,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会滋生出一种满足感。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吧。 她看到一旁的包裹,想起来今天刚收的快递,立刻兴致勃勃的将纸箱拆开。 这是最新发售的vr游戏赛尔达3的客户端。 插在电脑的外接口上即可使用。 赵珍珍满怀期待,戴上头盔。 然后—— 眼前只有空白。 “什么鬼?!!我的赛尔达三呢?” “这不对!” …… 真珠立于一棵柳树下,睁开双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朝视界中提示的方向走去。 向前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树海和平原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汇集过来。 “诶,你们也来了。” “嗯,”树海说,“方才不知不觉中就分散了。” “看来,大家都很厉害,破除了对方的幻境嘛。我发现,幻境的xiàn zhi,就是无法创造出人本身不知道的东西啊。” “虚妄终究是虚妄。只不过幻境里呈现的都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解决现实中忧虑,大多数人都愿意去相信,沉迷于斯不可自拔而已。”平原盛道。 树海接着说:“所以你内心有坚定确认的东西,和幻境中格格不入的话,就会发现破绽。” 真珠以赞叹的眼神看着面前两位男子。u看书wwuuksu.om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破绽的?”她问。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躲闪,很是奇怪。 “怎么了?”真珠忽然灵光一现,笑道,“不会是在你们的幻境中有我吧。” “咳咳。”平原盛首先就扛不住,拔腿就走,“我们还是先找到这个诡异状态的罪魁祸首吧。” “你到底在幻境中见到什么了?”真珠将注意力转向他,追过去。 树海内心很是复杂。 一边想揪着平原盛问你到底想了什么让人脸红的东西,一边又在庆幸真珠没有追问他。 既不敢欺骗,又不敢说出来。 纠结着跟了上去。 第47章 无忧乡8 那种不知不觉间让你陷入幻境的力量,在po jiě一次后就再没出现了。 树海和真珠都感应到“那个东西”的方向,互相确认之后,三人朝那边走去。 村中的道路四通八达。 以青石板铺就。 走到了村子中心地带,有一小坪空地,生长着一棵经年的菩提树。 树冠宽广,枝叶繁茂,影子形成一大片阴凉地带。 传闻佛祖于菩提树下得正果,因此信佛之处广为栽种。据说倭国第一株菩提树,就是鉴真大师东渡传法时随身携带的一根菩提树枝条,栽种而成。 此树枝干上会生出树根。 围绕着树的主干下垂入地,根脉分明,形成一个小小的“树林”。 在那“林间”,有一僧人倒在里面。 树海瞳孔微微缩了一缩,加快脚步,向树下奔走。 “果然是比壑山的觉仁!”他看了一眼说。 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托钵、行李都放在一旁。 以右侧卧的姿势睡在地上,头枕在凸起的树根。 脸上瘦削无比,见他仍有呼吸起伏,树海终于松了口气。 平原盛问:“能唤醒他吗?” 树海摇摇头,“恐怕只能解决了那位,才能等他自然清醒过来。” 觉仁脸上露出一种满足而幸福安宁的笑容。 正在此时,他忽然动了。 未睁眼。 左手伸向前方,那处,有一个树根形成的小坑,积了些水在内。 坑底是被沉淀下的黄泥,水面上还飘浮着小飞蛾,小蚂蚁之类的尸体。 觉仁浑然不觉,以手掬水,喝了两口。 又伸手向上,摸到了一根下垂的菩提树根,手用力,掰下一根树皮,放入嘴中,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他这些天就靠这些活着吗?”平原盛心中发寒。 树海若有所思,“为了多些寻找他的线索,比壑山的信中提到过他所见的幻境。” “弯下身去,便可掬起牛奶和蜂蜜组成的泉水解渴;若饿了,抬起手来,便能摘到各种果实……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们在幻境中吃了东西吗?”他面露古怪的表情问。 平原盛的脸变得苍白起来,他记忆中,可是在筵席上吃过不少东西的。 看见觉仁面前那一滩污水,只觉得肠腹内一阵翻涌,他连忙转头走开几步,扶着墙空呕了几声。 “你别害我乱想,我方才清醒过来时,身边可没任何可食用的东西。” 树海恶意的笑了笑,“或许是被你吃掉了,所以才没有的!” “呃——你别说了。”平原盛弱弱出声,哀求道。 树海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他背部。 “好险好险。”真珠回想起自己差点动心买烧烤和那包准备煲的墨鱼炖鸡…… 他们继续朝前走。 一路上看到村民被幻境拉入,躺在各种各样的地方。 偶尔有一两个人受身体本能驱使,会爬起来,在身边寻找触手可及的东西吃喝。 象在梦游一样,身体动作似乎处于另外一个世界。 或许是家中晾晒的萝卜干、干菜叶子。 或许是庭院中野草或树叶。 或许是生米或肉干。 无论是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大口大口的吃着。 让平原盛毛骨悚然。 没过多久,他们走近一栋民宅。 树海向真珠求证的看了一眼,真珠点点头。 两人保持警惕冲开门进去。 平原盛方想迈动脚步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他自己看不见。 背部刚才被树海拍过的地方,隐隐呈现出一个“定”字。 “可恶!”平原盛挣扎了一下,气恼道。 很容易就猜到不是树海就是真珠做了手脚。 明明知道是真正险恶的地方,他们不会让他进去冒险的。 虽然感动于朋友的爱护,又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生气。 这边,树海和真珠已经搜检完院子,没有查获,继而进入房间。 这是一间老旧的木板房,木板涂过漆料的地方斑驳不堪,有些地方又黑又潮湿,想必是下雨时漏水所致,家具简单老旧。 灶台上的锅子里胡乱堆着几个碗筷。 四下静悄悄的 闻到一股臭味。 某种尸体的腐臭味道。 是从卧房传来。 树海抢先一步踢开里面卧房的门,冲了进去。 真珠紧接着跟在后面。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床榻上躺着一名中年男子,尸臭味就是从他身上传来,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脸上和所有沉睡的村民一样,带着幸福安详的笑容。 他身边蜷缩着一只猫一样的动物,蓬松柔软的浅棕色毛发,原本盖着白色的大尾巴在睡觉,听到动静,探出头来。 露出两只乌溜溜漆黑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歪着头,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发出“咕哩咕哩”的声音,朝他们走来。 围绕着树海的脚下转了一圈,又绕着真珠脚下转了一圈。 然后躺在他们面前,露出柔软肉乎乎的腹部,一边向他们柔柔的叫着,一边抱着自己尾巴舔毛。 真珠忍不住,向这团毛球伸出手去,树海连忙抓住她的手,“小心危险!” 她侧头向树海一笑,“不会有事的。” 树海松开手,动作有些迟疑不舍。 真珠没有注意,只蹲下身去,象逗弄猫儿一样,抓抓这只动物的脖子,耳朵后,撸它身上的毛。 果然,它露出惬意的表情,眯着眼睛任人抚摸,后来又来扑真珠的手臂,玩玩闹闹。 身后的树海说道:“这个人,就是那位在山上抓到它的村民吧。” “嗯,大概他与此兽接触最久,受到的影响最强烈,终于撑不住迷失在幻境中死亡。” 树海面色肃穆,双掌合十,为死者念诵《往生经》。 这只小动物好像能听懂人言,突然安静下来,耷拉着小脑袋趴在自己前爪上,显得怏怏不乐。 “喂,你为什么要害人呢?”真珠试探着向它问道。 它歪了歪头,uu看书 ww.uukns 真珠和树海听到空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声音,“我没想害人,我就希望他们能快乐无忧的生活。” “人类的忧伤,是我的食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想大家都幸福开心。”它语音中充满委屈不解。 平原盛正在外面提心吊胆的等待。 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 他突然能动了。 真珠和树海踱步而出,见到两人平稳无事,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忽然看见真珠怀中抱着的那只象猫一样的动物。 “这是……”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种类嘛,应该是叫朏朏的动物吧。”真珠回答。 第48章 无忧乡9 平原盛也是个极喜欢绒毛动物的人。 原本欲上手摸一把的,闻言吓了一跳:“看上去如此可爱纯良的动物,居然这么厉害吗?” “倒也不是它的本意,它只是没有成兽教导,没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朏朏,是哪两个字?” 真珠悬指空中,用笔划写出来。 “原来是这个字。” “山海经曾经有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真珠温柔的用手指梳理它的毛发,小家伙喉咙间发出舒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只是没有想到,它解忧的能力没控制好,就影响这么大。” 平原盛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在它头顶抚摸道:“前人诗歌有云,‘亭亭宵月流,朏朏晨霜结。川上不徘徊,条间亟渝灭。’当年读到时我就在想,朏朏是什么样子的。原来它长得如此可爱。” “你们……不会要杀了它吧。”他担忧的问。 那小家伙似能听得懂人言,乌溜溜的大眼睛湿润起来,耳朵耷拉下来,显得可怜极了。 让平原盛更不忍心。 “灵兽难得。它说不定是这世间最后一只朏朏了,自然不能轻易杀掉。只是,留它在外面野生野长,恐怕会再惹祸。”树海说。 “暂时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它。” 此时,笼罩于村中的“无忧”之力已经被收了起来。 最先醒来的,是那些头脑简单,烦忧极少的动物。 村子中响起了猫狗、家禽之类动物的叫声。 整个村子好像渐渐活了过来。 踱步在街道上,三人不时听到两旁的宅院中,不时传出村民说话的声音。 “我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睡在台阶上?” “啊呀,我的腰好痛。” “肚子疼,昨天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唉?当家的,你为什么嘴里叼着肉干?那是我们过节准备的菜!你怎么就吃了?” “我怎么知道!诶?你别打人啊!疯了吗?” 春人刚才还在与几位宋国来的富商杯觥交错,为招待客人,桌上摆的是鸡鸭鱼肉这种宋国风味的名菜,面前盛了一小碗天麻炖鸡汤,他正举起碗要品尝一下那香气四溢的鸡汤,忽然一下子回到现实。 他发现自己站在厨房的水盆前,里面泡着几个碗。 而他手上正端着一个碗朝自己嘴里送。 碗底沉着上一餐残余的饭菜,不知泡了多少天,已经发霉,水面上飘浮着诡异的绿色霉斑集合体,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惊叫一声,连忙将碗丢了出去。 砸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乓啷”一声。 里面房屋门帘一掀,荻花跑了出来,“谁把碗砸了?春人?”她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来接我啦!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见你进来?” 春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懵懵的点头。 妻子露出甜美的笑容,扑倒在他怀里,“我刚才还梦见你了呢,醒来你就在我身边,真好。” 是啊,那是梦吧。 春人抱着妻子。 “我梦见你成了大地主,不用自己做活,雇佣了两三个侍女来服侍我,孩子也有乳娘带,你陪着我去逛街,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妻子絮絮叨叨的在他怀里撒娇。 “抱歉,这段时间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事,辛苦了吧。”春人回想起梦中所见,下意识的感觉到梦中都是人们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在她头顶吻了吻,“我一直忽视你的付出,你一定忍得很辛苦了。” 荻花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翘起嘴角笑说:“瞎说什么,辛苦什么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却又低声道:“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春人回想起梦中所见,怅然若失。 随即又鼓起勇气来,“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做活的。或许有一天,真能让你过上那样的日子呢。” “嗯。”妻子在他怀中低低的应道。“我相信你。” …… 觉仁恢复意识后,眼前第一个看见的是树海的脸。 他直愣愣的盯了许久,眼神渐渐清明,挣扎着坐了起来。 依旧是在菩提树下。 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陷入幻境前躺着的地方,看了看那洼脏水,和树根上明显被人撕扯掉的树皮痕迹,明悟过来。 喉头一阵翻涌,连忙向外爬了几步,呕吐起来。 腹中呕出了不少黑色被消化了一半的残渣,气味酸腐,闻了之后,更想呕吐了。 如此呕个不停,直到口中发苦,呕得只剩水。 身后人递过一杯热茶。 “先漱口,再喝。”树海说。 “谢谢。”觉仁依言。 带着微苦的热茶极大的拯救了觉仁,几口喝干,树海又为他倒满。 连喝了三杯。 觉仁觉得身心一振,唇齿间感觉到茶味返甘的味道。 “想不到救了我的是你啊,树海。”他的神色失落,随即振作精神,正身行礼道:“多谢你拔我出幻海,不然我恐怕要永世沉沦了。” 树海难得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也要谢谢你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啊。难得比壑山为了救你,向全国所有佛教宗门都发出求援信了呢。” 觉仁黯然低头:“为了我的缘故,连累师门蒙羞。还是我修行不够,定力不足的缘故。” “你只是执念太深了。”树海冷淡的说。 “佛经说要人放下,说虚妄,说诸行无常,你执着于佛,又怎能堪破虚妄,放得下?” 觉仁愣了半天,双掌合十对树海行礼:“多谢师兄开悟我。” 转向站在一旁的真珠和平原盛,“这两位是?” 树海为双方介绍身份。 觉仁再度对两人又表示了感谢。 听说惹出这一切的,是正安安静静趴在真珠怀里的灵兽,不禁大为好奇。 “想不到世间真有如此灵兽。”他露出极为羡慕的神情,“这只朏朏能让给比壑山么?我寺上下必会记下你们的恩情。” 树海警惕的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觉仁是个老实人,u看书w.uukanshu 回答说:“我想,以它的这种能力来考验门派弟子,必定能大大提高他们的心性。” “不了,”树海果断的回答,“我里高野山的弟子也很需要它来考验。” 于是,朏朏的去处就被定了下来。 四人离开福井村。 站立在山坡上,回身看去。 此时已是下午,村子的上空陆续升起炊烟。 村民们只会认为是做了一场长梦而已,或许要稍后才会惊讶的发现,中间丢失了几天。 但是,那梦境过于真实。 有些人,会象春人一样,为实现那样的梦境,努力奋斗。 有些人,或许就迷失无忧乡中,即便没有朏朏,也整日做着美梦而不愿醒呢。 第49章 借道1 无月无光。 黑暗之中,一行人在匆匆赶路。 穿着是极为正式的礼服,手中碰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这是一队前往女方家送聘礼的队伍。 为首之人既是引路人,又是媒人。 婚嫁之事,吉时尤其重要,媒人心中默默计算了下时辰,觉得能赶上,微微松了口气。 又走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前方的路突然消失。 “啊啊啊——怎么搞的?” 身后的人也惊慌失措,“路呢?路去哪了?” “探路的人不是说已经把路标记好了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耽误公子的婚事怎么办?” 他额头冒出汗来,再算了下时辰,果断说道:“走,我们绕路!” “能不能行啊?” “现在也没别的方法了,时辰耽误若是迟到一点,还好跟女方家解释,再找和尚祈福做场法事,就能解决。若是迟到太久,女方家怀疑我们的诚意怎么办?婚事可能就会告吹了!” “说的也是,那我们赶快改道吧。” “都怪那些先行探路的家伙,做事不牢靠!” 他们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在为首之人带领下,急匆匆的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四下静谧无声。 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 有人忍不住害怕道:“这条路真的能走吗?这么安静,我觉得好害怕啊。” “别说了,你说得我也害怕起来了。” “我们没有迷路吧?” 媒人回身道:“这条路被荒废很久了,但我十年前走过,应该不会错的。” 忽然,他闻到一阵腥臭之气。 立时停下脚步。 后面的人措不及手,一下子纷纷撞到前面人的背上。 “怎……怎么了?” “不对劲!很古怪可怕的味道!”他说道。 大家都抽抽鼻子在空中闻来闻去。 “对啊,这味道好熟悉,我闻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怕!这是什么来着?” “这是……这是……” 为首之rén dà喊起来:“是蛇妖啊!!!大家快逃!” 前方,一双如灯笼大小的眼睛已经睁开。 金huáng sè的眼瞳,竖瞳,冷漠又冰冷。 “嘶嘶。” 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蛇妖口吐长舌的可怖景象。 “哇啊啊啊——” 黑暗之中有人在惨叫。 余音戛然而止,被什么东西闷住了。 然后是沉闷的吞咽而下的细微声音。 不知谁那么倒霉。 众人尖叫着四散奔逃,手里的礼盒自然是丢得不知所踪。 逃回去后清点,没了两个人,想必已是进蛇妖肚子。 “嘤嘤嘤——” “呜呜呜——” 大家吓得肝胆俱裂,再没勇气再跑一趟了。 媒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伏地大哭道:“族长,不是我们故意坏事,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原路突然消失了,我们绕去走旧路又碰上蛇妖!” 那族长叹了一口气,“起来吧,我知道也不是你们的错。如今道路断绝,只怕西山村那边会误会我们没有诚意,这桩婚事……” 从里屋忽然冲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父亲大人,如果不是爱子xiao jie,我宁可终身不娶!我、我就出家做和尚去!” “蒲佑,你胡说些什么!”族长呵斥道,“为了一名女子,就轻言出家,你学的诗书道理都丢哪去了?” 下跪的带队人劝道:“我们东山村与西山村联姻也是好事,难得公子又真心喜欢西山村的xiao jie,如此双全两好之事,若是散了到底可惜。” 族长也只是气自己儿子说这种不争气的话,心里还是不忍,压了压怒火道:“我再与那边联系一下。” 说完进屋。 过了许久,方才出来。 少族长蒲佑焦急的问道:“父亲大人,怎么样?” 族长横了他一眼,“你这个孽子,为了你的事,老夫一辈子都没这么向别人低头过。” 蒲佑低头小声说:“抱歉,父亲大人。” “不过对方也是很有诚心结这门亲事的。答应这次就不追究。只是后续的事宜不能再出差错了,我方送去聘礼,对方要送来嫁妆,举行婚礼,你还要去迎娶新娘子,届时还有要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一条通道,与西山村连接。” “可是这么紧急!当初我们为了这条路,可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查探建造,重新来一次的话,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媒人说。 族长面露沉思,良久后方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有借道!” “借道?” 族长点点头:“古籍中曾有记载,按照时辰、特殊的方位,可以进到‘那边世界’去,那里的道路和现实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能大大缩短两边的距离,从那边打通一条路,应该就能赶上了。” 下面的媒人低头应道:“是,我这就安排他们重新探路。” …… “huá guo的美食真是博大精深!”平原盛赞叹道。 前两天,在处理完朏朏的事件后,他们终于到了鲈鱼肥美闻名的斐伊川流域。 如平原盛所愿,沿着河流北上,一边寻找风景优美的地方垂钓。 欣赏着怡人的景色,悠闲下钩,等待着鱼儿自愿咬饵。有收获时,固然满足可喜,没有收获,也会觉得这样悠哉的日子怎么都不会厌倦呢。 而出身大宋皇宫内厨房的真珠家鬼使们,则让他好好见识了鱼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鱼脍、清蒸、水煮、黄焖、香煎、烧烤、红烧、油泼…… 每一种做法都风味不同,稍微调整一下调料和烹饪过程的顺序,味道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无一不保留了鲈鱼肉的新鲜和肥美甘甜。 让平原盛和树海唇齿享受了一番饕餮鱼宴。 是的,树海也偷偷跟着吃鱼。 只能说,huá guo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美食技艺太厉害了。 同时,也是在等待里高野的人来接朏朏那只灵兽。 不知道是不是外形象猫的缘故,朏朏也很喜欢吃鱼。 主食虽然是“忧虑”,但不妨碍它用舌头来品尝人类的美味。 跟着真珠吃得小肚子溜圆,每天喉咙间都发出幸福的“咕噜咕噜”声。u看书 ww.uukah 被里高野的和尚接走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咕哩咕哩可怜兮兮的叫着,很是不舍。 真珠不忍心,就要动心把它留下来了,假如不是旁边有个吃醋的樱桃子生气的盯着她的话。 “它喜欢吃鱼,你们好好对它啊!”真珠恋恋不舍的说道。 “请道长放心,我们那里高山密林,溪水中也有鱼虾,很适合它生活的。”来人笑道。 说完,用一根小小的竹罐对着朏朏,念动真言。 这只原本身体象猫一样大小的灵兽,就慢慢变小被吸入竹罐,贴上封条。 又对树海行礼,两人走到一边悄悄交谈了几句。 来人随即便告辞离开。 鲈鱼也吃够了,三人继续向北出发,踏上旅途。 第50章 借道2 “接下来去哪里好呢?”真珠凝视着客厅的长桌。 其上铺陈着一张倭国的简陋地图。 但是,在他们附近的地方,地图上方会显示出河流、山脉、平原、村落这类详细的画面。 仿佛山河缩小后被置于车内。 平原盛赞叹看着眼前的画面,这种仿佛将天下执掌于手中的感觉太奇妙了。 这是真珠以神识查探后,以方术显示出来的。 树海对于去哪里漠不关心,只盘坐于桌边。 平原盛仔细的看了看,眼神凝视在某处地方不动了。 “去但马吧。”他说。 “嗯?” “那里有一种土是白色的,用来烧制的瓷器名叫出石烧,非常有名,我正好买一些用来做手信带回京都送人。”平原盛指着地图说,“而且在这里,七味郡的北方,有座夕来山,那里,有暂未被世人发现的美丽风景哦。” “你曾去过?”真珠问。 平原盛摇摇头,“我是见过画。” 他说:“教授我绘画的师傅,名叫橘佑介。” 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出身高贵,学识渊博,曾任过大纳言。一直醉心书画,厌倦朝政,早早就向主上申请告老还家。主上再三挽留,还是不能免,于是让他保留了正三位的官位,挂了个大学头的官职。 橘佑介自从换了官职后,轻松自在,仗着身子壮健,开始周游列国,不仅观赏美景,还收集适合作画工具的材料,改良画具。 悠然之乐,主上都曾表示过羡慕。 “我老师曾绘过一套秋景图,一共十六幅,每一幅都是他旅行时曾经见过的秋日景色。其中有一幅,就是在夕来山坡上画的。” “是以人仰望天空的视角所绘。蔚蓝的天空下,有几朵白云,四周的树木直冲云霄。树叶分别有棕色、huáng sè、红色、深绿色、浅绿色,它们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明明是秋景,却给人以春天百花开放般蓬勃生长的感觉。是我老师最受赞誉的一幅画。” “听你这么说,倒真让人生出兴趣来。好吧,那我们就往七味郡走。” 真珠随即让牛车飞起,加快赶路。 两天后到达七味郡后,住进了一家高级的旅舍。 包下一个独立的小院居住。 稍事修整后,他们去逛了几家有名的瓷器店,让平原盛挑选适合作为手信的瓷器。 真珠见那些出石烧也有几分拙朴的意趣,也跟着挑了一些。 约定将瓷器送到旅舍,其中有一套花瓶因为要从别的地方调货,得等两天。 三人便决定在此地多逗留几天,悠然的在镇上闲逛起来。 腹中饥饿时,随意找了家干净的食铺用餐,品尝当地美食。此地水质很好,酿出来的酒甘甜醇厚,他们一喝之下,大为倾倒,越发不急着离开了。 两天之后,瓷器未送到,却有一位贵客上门。 乘坐着无任何标志的牛车,偷偷摸摸的戴着斗笠进入旅舍。 随从有四位,看手上的茧都是常年握武器之人,可见此人身份不简单。 早已有人探好路,在店内迎接,将他引至平原盛他们租住的小院外。 斗笠下的男子叩响了院门。 平原盛前来开门。 “请问是哪位?” 男子抬起头,露出斗笠下的面容。 “源京重大人?”平原盛诧异的说。 这个小院地方虽小,却格外雅致。 角落种着一丛竹林,此时竹叶已经全部转为huáng sè,风若吹起,便有竹叶翩然落下。 地面上已经被竹叶覆盖。 源京重,亦是先代某位tiān huáng的后代,不过是父亲那一辈已经被将为臣籍,赐姓为“源”。 他父亲也曾任过但马守。还曾参加平定藤原纯友之乱,官至大宰少贰,镇守府将军,已从公家逐渐向武家转变。 但马国离平安京不远,自从被勘测出有生野银山和明延铜矿后,就颇受宫中重视,历代但马守都是执政极为信任的人。 源京重是最受钟爱的幼子,因此在他父亲去世后,也成为但马守,在这片已为清和源氏经营数十年的地方,继续镇守。 官职为从五位下,但官位被主上封赠为正四位上,身份高于平原盛。 平原盛连忙行礼,将他迎接进来。 源京重三十多岁,面白细须,身形微胖。 他穿着紫色无纹水干,戴着斗笠遮蔽真容,如此隐藏真实身份前来,让平原盛略有些不安。 坐在廊前喝茶的真珠和树海看着此人。 这种地方,还有客人拜访,令人诧异。 平原盛为双方介绍。 源京重入座后,颇为主动的向两人搭话,“两位就是树海大师和长平道长吧。早就听说两位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与普通人不同。” 树海懒得应酬,闭口不语。 真珠只好笑道:“源大人过誉了。” “源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地的?”平原盛问。 “三位一路北上入京,除妖退魔的怪谈物语已经流传开来。并且你们一僧一道一俗,格外显眼,我曾让手下人稍稍留意,很快就知道你们的下落了。” “您找我们是因为……” “如此乔装而来,实是有难言之隐,有事相求几位帮忙。” “哦?到底是什么事呢?” 平原盛看了看真珠和树海的表情,并未露出任何嫌弃麻烦的意思,反而颇有兴趣的倾听。 源京重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知道是被政敌诅咒还是沾染了什么不吉之物,怕打草惊蛇不敢公开,因此只能私下向你们求助了。” “在下的宅院中,发生了怪事。” 并非是国守城中主宅,而是另外修建的庄园。 是为了藏匿某位女子,uu看书 .ukanshu.m源京重在七味郡的北方夕来山下,修建了一座宽广豪华的庄园。 地方比较僻静,方便他前往幽会。 “咦,”平原盛惊讶了一声,“正好是我们打算去游览的地方。” 源京重大喜:“竟然如此巧合。或许上天预示着你们就是解决这诡异事件的人呢。你们如果打算前往,那是再好不过了,正好可以居住在庄园中,顺便帮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什么样的怪事呢?” 源京重开始讲述起来。 那座庄园工程颇为浩大,一个月前刚刚修建完毕。 与他相好的女子,高高兴兴的住了进去。 源京重在公务空闲的时候,便会去那里住几天。 正是发生在他住进庄园晚上的事。 第51章 借道3 搬进新宅第一夜,女子和源京重都有些兴奋。 仆从们退下后,两人胡闹了几番,后又喁喁私语,直到月上中天才相拥睡去。 不知何时,源京重醒了过来。 或许是被呼啸的山风声音惊醒的吧。 他皱了皱眉头。 一时难以再度入睡。 他环视起室内来。 当初选址时,是为此地清幽。 现在看来,却有些过于僻静了。 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尽。 入秋之后,夜凉如水,山下远离城镇,则愈加又冷了几分。 luo lu在外的肌肤感受到寒意,不由自主的战栗,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窗纸映射出幽蓝的月光。 房间内的器具在黑暗与月光的交汇中,呈现出隐隐的轮廓。 矮几。 花瓶。 壁上的画卷。 多宝格。 衣柜。 梳妆台。 洗漱架。 镜子—— 那是一面来自宋国的等身镜,是难得的宝物。源京重也是费了许多钱财,托了人情,才从宋国搞来的珍品。 据说是宋国皇族中人才有资格使用。 大概这面镜子就能抵半个庄园的价值。 明亮无比,能清晰的照出人影,纤毫不差。 女子见到时,快乐的大叫,一反平日人前的羞涩推拒,连送了几个香吻。 比入住这座庄园更兴奋。 白天映照的影像,和夜晚烛光后映照的影像,又有不同。 女子入夜后,在镜前一边换衣服一边左照右照。 昏黄幽然的灯光,女子全身被光晕笼罩,肌肤显得更加光滑,眼中火光跳动,闪耀着摄人魂魄的光芒。 源京重愉快的将女子剥光……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溢出笑容。 看向那面镜子。 突然,他发现镜子前面似乎站立了一个人影。 身形比普通人要矮小许多,略有些胖。 眼睛正好朝外张望,直直的和源京重对视。 眨了一眨,朝这边迈了一步。 源京重这才发觉,对方是从镜子里面出来的。 顿时惊惧到魂飞魄散。 原本还以为是进了小偷,喉咙里那一声喊人的话也活生生憋了回去。 绝非人类。 他连忙闭上眼睛。 那人喃喃低语,“嗯?此处有活人?” 声音越来越近,已到耳边。 源京重可以听见自己胸腔心脏越来越激烈的跳动声,会不会被对方听到而识破啊。 他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深吸一口气,装出打鼾的声音。 听见了。 对方嘴巴液体咕噜搅动的声音。 哈气声。 指甲挠动皮肤声。 对方似乎就贴在他脸上。 一股浓重的泥土气息冲入鼻腔。 他拼命压抑着想要大叫的本能,绷紧了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嗯,原来已经睡熟了,还好还好。” 过了半响,面部皮肤上的压力忽然一轻,想来那人已经离开他身边。 从镜子里又传出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衣襟翻动摩擦声。 源京重忍不住偷偷摸摸睁开一条缝。 月光下,有四、五名人影,都是如同先前那人一般,矮矮胖胖的身材,手里似乎捧着盒子之类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从镜子里爬出。 直直的朝对面墙壁走去。 进入墙壁后,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源京重才试探着起身,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 忍不住叫醒了身旁沉睡的女子,向她说明方才发生的一切,两人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到天明。 第二夜他们换了一间房间就寝。 当然房间富贵的陈设也一并搬了过去。 这夜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件。 第三夜依然平安无事。 后来源京重返回国守府,庄园这边也未传信说发生怪事,他就渐渐淡忘。 四天后,他再度返回庄园居住。 女子热情的接待了他。 似乎是一个完美的甜蜜之夜。 这夜入睡后,他是被惊慌的女子推醒的。 又出现怪事了。 “嘿咻!嘿咻!”喊着口hào使劲的声音。 与上次类似的矮胖人影,大概有十多人,挤挤挨挨,按顺序从墙里走出,手上端着盒子,肩上挑着担子,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又一个一个朝镜子里走去。 两人惊恐地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臂,紧紧闭着眼睛。 还好那些人急急忙忙,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如此吵嚷了一阵,整个队伍总算走完。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良久,响起了女子的抽泣声。 她边哭边小声抱怨道:“这房子没法住下去了,总是如此提心吊胆,我还不如回娘家去。” 源京重自己也怕得很,只能抱着女人安慰。 看上去灵异事件似乎与镜子有关,但也不能确定。 也有可能是政敌的诅咒。 也有可能是触犯了什么禁忌。 总不能因为怀疑就把如此珍贵镜子给砸了吧。 就算肯舍得砸镜子,若能解决问题还好,若不能解决问题,就这么住下去,遇上妖鬼chi rén怎么办? 源京重一筹莫展。 所幸在此时,听到了平原盛已到附近的消息。 “于是我就上门求助了。”源京重苦笑道。 真珠凝视树海,“听起来倒不像是害人的妖怪,你可有头绪?” 树海先向源京重问道:“这两天可有怪事发生?” 源京重摇摇头。 树海想了一会,“可能还是要亲身前往,一探究竟。” “那么就去吧。” “正好可以一览夕来山的风景,”平原盛兴至勃勃,“真是两全其美。” 于是众人登上源京重的牛车,出发前往那座庄园。 离此地大概二十多里距离,到达时已经是下午。 下车时,平原盛大吃一惊。 山坡上那片曾听老师描述过的茂盛树林,已被诺大的庄园所占据。 四周还有大片空地,残留着被砍伐过的木桩。 旁边堆集着许多木料。 见平原盛的眼神注视着那片残林,源京重问道,“怎么?” 平原盛只能微微叹息,“当年我老师橘佑介大人,曾到此旅行,依照此地景色,绘出一幅名卷。” 源京重说:“就是那幅有名的‘五色秋叶图’吧。” 他微微自得,“我正是听说过此事,才选择在此建造庄园的。如此,我的庄园更有风雅之趣吧。” 平原盛看着他得意的笑脸,说不出话来。 “假如哪一天橘佑介大人再度来访,在我庄园居住,再绘上一幅庄园美景图,大概就能成为传世佳话了。” 既然树林不再,平原盛也无心逗留,大家一起进入庄园。uu看书 .ukanshu.co 源京重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招待他们。 用过餐后又闲聊一阵,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源京重道了声失礼,带着女子和随从匆匆回避出去。 因不希望庄园中传出闹鬼之类的灵异传闻,对随从们宣称,是见到一只黑猫,卜算后得出结果不吉,外出避讳。 诺大的庄园只剩下他们三人。 三人端坐于寝殿之中。 角落里陈设着那一张等身镜。 平原盛举着烛火,好奇地打量着镜子。 伸出手指对镜面戳了一戳。 冰凉又坚硬的手感。 “真的有人能从这里面进出吗?”他问,“对方果然不是人类吧。” 第52章 借道4 “镜子在我道教中,是极为重要的法器之一。”真珠说 “作用其一,可照见妖鬼原形。镜子能反射光,妖鬼多为阴性物,因而照见真实,驱除邪魔。酉阳杂俎曾记载过:‘秦镜,儛溪古岸石窟有方镜,径丈余,照人五藏,秦皇世hào为照骨宝’。想来是一面被修行者炼制过的镜子。” “作用其二,可沟通阴阳。汉武帝当年思念李夫人,命方士招魂相见。这个方士在晚上点灯烛,请武帝在帐帷里观望,摇晃烛影中,隐约的身影翩然而至。” 随着真珠所说,平原盛手中的烛火也摇曳起来,让他忍不住冒出一丝寒意。 “这位方士所用的方法,就是借助镜子,沟通阴阳,将李夫人请了上来。” “所以,应该是某些东西用镜子打开了什么通道吧。” 平原盛看了看光洁的镜面,“这里面不会通往地府吧……” 树海若有所思:“这座庄园是刚刚新建的,附近的地气因此有所变化,阻碍了原本的通道也有可能。因此才会有‘人’不得不开辟新通道。” “你是否已有些想法了?”真珠问他。 “假如今夜他们出现的话,大概就能确定一件事……” 平原盛不解的看着他。 “真珠你是宋国人或许不知,平原盛应该能想到吧。”他说。 “源京重大人见到第一次怪异现象和第二次相隔七天。” “然后又消停了,直到今夜,是第三天。” “一次从镜子里出来,一次向镜子里进去,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晚上会有更多的‘人’从镜子里出来。”树海露出淡淡的笑意。 “应该会热闹非凡吧。” 平原盛苦恼的说:“你这样说,根本想不到嘛。” “那么届时一看便知。”树海纯心要卖关子,怎么追问也不肯说出答案。 真珠取了四个碗,盛满净水,设置了一个防hu fǎ阵,将三人围在中间。 静静等待。 三更后,房间的火烛忽然无风自动。 平原盛原本昏昏欲睡,吃这一惊完全清醒了过来。 “是不是来了?”他小声问。 真珠和树海同时向他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 火苗跳跃一阵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他们看见镜子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 一只脚伸了出来。 接着是半个身体。 一位大概到人腰身那么高的矮胖鼹鼠,穿着人类正式的礼服,戴着高高的乌帽子,出现在房间里。 他鼻子在空中抽了抽,口吐人言,“嗯,此地有活人味,不过如此深夜,应该象前次一样都已睡熟了吧?” 又侧耳听了听,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便继续朝前迈了两步。 他的尾巴还在镜子中,在空中摆了一摆,镜子中便走出另外一只鼹鼠。 同样穿着人类礼服,戴乌帽子,嘴巴咬着前面这只鼹鼠的尾巴。 就这样一个衔着前一个的尾巴,陆陆续续走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乐器。 有大太鼓、小鼓、锣、琵琶之类。 比人类正常的乐器都小了几圈,和他们身形倒是相称。 其中有一只鼹鼠,毛光水滑,穿的礼服格外华丽,与众鼹鼠不同,表情喜气洋洋。身下骑着一头大壁虎,还绑了马鞍,显然那是他的坐骑了。 或许是妖鬼的乐器人类听不见,平原盛只看见他们敲打弹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见这只队伍既热闹又无声息的朝对面墙壁行去。 其中最后一只鼹鼠,皮毛幼细柔软,毛色比其他人浅许多,个头也矮一些,估计年岁较小,他认真的打着小鼓,一不小心,手里鼓槌甩掉了一根。 “啊!”他张口松掉了前面人的尾巴,连忙脱离队伍去捡。 鼓槌滴溜溜滚了几圈,正掉在平原盛面前。 这只小鼹鼠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耳朵一动一动,循声慢慢摸索朝这边走来。 “原来他们看不见么?对了,鼹鼠常年居于地下,好像是看不见光的。”平原盛暗暗想到。 见他吃力的左右在地上乱摸寻找,总也摸不到那根鼓槌,平原盛一时忘情,下意识就捡起鼓槌递到他面前。 小鼹鼠伸手一摸,接过,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然后呆立当场,过了一会儿,小鼹鼠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啊啊——有人啊——有人在这房间里,好可怕啊!” “啊啊啊!” “啊啊!快逃啊!” “保护公子!” “路在哪啊?前面带头的人快带我们逃啊?” “是俊夫的声音!他是不是被人抓住了?啊啊啊,好可怕!” 尖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整整齐齐的队列一哄而散,彼此互相跌撞,挣扎的朝镜子里逃去。 眨眼之间,房间里一干二净。 不,还剩下最后那只打小鼓的小鼹鼠,他因为脱离了原本的路线,匆忙之间找不到路。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镜子时,那边可能因为害怕危险关闭了通道,他一头撞上去,发出了一下响亮的“嗙”的声音,还好镜子没被撞坏…… “额,”平原盛摸摸鼻子,看着那只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泣的小鼹鼠,“我好像又做错了。” 他走过去,蹲下来对小鼹鼠说道:“别哭了,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嘤嘤嘤……”好像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平原盛忽然想起白夜丸,对怀中叫了一声,白夜丸就从他衣领口爬了出来。 “吱吱?” “你能不能安慰他一下,告诉他,我们不是坏人。” 白夜丸跳到小鼹鼠面前。 两只鼠类一通吱吱交流起来。 小鼹鼠看起来好多了,虽然还是在发抖,但好像呼吸顺畅了些,不然平原盛总要担心他会不会晕厥过去。 “原来是举行婚礼啊。” 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小鼹鼠俊夫,uu看书 wuashu 面前摆了杯热茶,与他们一起席地而坐。 “我们东山村族长的公子要与西山村族长家xiao jie联姻,这是两族的大事。”他怯生生的说道,“我们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好不容易挖通了一条连接两个村子的安全通道,探路的人也说没问题了,沿途留下气味标记,可是,上次媒人下聘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路断了。” “媒人没办法,临时绕走远路,路上又遇到一条凶狠的蛇妖,一口吃了我们两个同伴。最后,婚期紧急,族长没办法,只好借道。” 他指了指镜子:“这个东西能从‘阴态’中转到‘阳间’的路来,也是族长好不容易花心血打通的,重新到女方家提亲下聘,女方顺利的把嫁妆送了过来。今天是我家公子正式到女方家举行婚礼的日子,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时候,又出了这种岔子。” “嘤嘤嘤~~我们东山村和西山村原本是宿敌,为争夺地盘已经打了十几年,眼看两家联姻成功后,大家可以过上和平的生活了,没想到……”俊夫垂头哭泣起来。 第53章 借道5 天边已经逐渐变得蒙蒙亮。 “男方向女方提亲送上聘礼,如果同意的话,第七天女方送嫁妆,再过三天男方前往女方家过夜,其后又三天,男方在女方家里吃三朝饼,再举行婚礼仪式。”平原盛说:“这便是我们这边举行正式婚礼的习俗。树海你是一开始就想到了吗?” 树海点点头:“大概猜测就是这样。不过没想到如今妖怪们时兴起这些来了。” “起因还是在源京重大人身上。因为修建庄园截断了人家的通道,受些惊吓,也是果报。”平原盛感叹,“不过,如今人家婚事被我打断了怎么办?后果好像有些严重啊。” 他露出不忍心的表情。 “让俊夫先回去探探消息吧,假如发生什么事就来告诉我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忙解决。”真珠微笑的叹息道:“世上憾事莫过于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了。” 他们站到镜子前。 真珠以手贴住镜面良久。 “能找到路吗?”俊夫可怜兮兮仰头对着他。 鼹鼠的眼睛深陷在皮肤下,被毛发所覆盖,真珠只能看见他毛乎乎的小脑袋和小巧幼细的鼻子。 真珠忍不住挠了挠他脖子。 俊夫呆呆的,也不知该不该躲开。 “咳,若是要我开辟新通道是做不到,不过这里还残留着一点痕迹,依照这个稍稍激发一下……”真珠缩回手,认真在镜子前试探着,以手指轻点。 在镜面上写出符咒。 似乎不对,镜子没有丝毫变化。 闭目凝神后再度睁开眼睛,重新写过。 手指触及之处,如见水面,轻点出波纹。 “可以了。” “啊!谢谢大人!”俊夫怯生生的,对众人鞠躬行礼。 一脚先试探着迈入镜子,果然可行,便开心的朝里面一跳。 整个身影消失在镜中。 而那激起来的波纹则逐渐恢复平静。 看上去,又恢复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 真珠回身看看树海和平原盛,“今夜应该已经无事。一夜无事,乘天光未亮,我们再回房休息一下吧。” “好。” 三人前后走向安置好的客房。 树海放缓脚步,与原本走在最后的真珠并行。 咳了一声问,“你们女孩儿家,好像就是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动物呢。” 前方的平原盛回头,“我也喜欢啊。” “不过,一般女孩子,再怎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鼠类还是会剔除在外的,所以,真珠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啊。” 原本蹲在他肩膀上的白夜丸突然“吱吱”叫了两声,声音似有不满。 “哦,哦,我不是说讨厌你。不过啊,到了京城你可要小心躲好,别被人看见了。那些贵女看到你会尖叫着晕倒的,一定会被人喊打喊杀。” 乘着平原盛逗弄宠物时,树海目视前方,“真珠你就是会喜欢象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吗?” “对啊。软软的,暖暖的,无论是调皮活波的,还是乖巧聪明的,举动都很可爱。”真珠声音中听出愉悦来,树海虽未看见她神情,却能想象出她唇角溢出的甜美笑容。 “咳……那稍稍大一点呢?” “大一点?”真珠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阿拉斯加犬、熊猫、小脑斧之类的动物,点头道:“也喜欢啊。” “那……如果没有毛,长的是鳞片呢?” “鳞片?额,就有点,手感没那么好吧……”真珠想象了一下科莫多巨蜥…… …… 俊夫从通道口出来,置身于族长家的后坪。 先前的大伙都聚集在一起,忐忑不安的倾听着族长家的动静。 不时房中传出族长愤怒的嘶叫声。 他闻声也挤了过去,问身旁的人道:“怎么了?这是?” “听说女方传信过来,他们那边空等了新郎一夜,西山村族长觉得大丢面子,要废弃这桩婚事,还要带人过来向我们讨个公道呢。” “咦?俊夫,你回来啦?你不是被人发现抓走了吗?” “那个,稍后再说。那我们是不是又要和西山村开战了?” “可能吧。唉。” 房间里,新郎蒲佑扑倒在地,哭喊道:“不,父亲!确实是我的错,让爱子苦苦等了我一夜!我要去西山村请罪,让爱子知道我没有负她!” “你以为我没有向对方好好解释吗?我都已经差点要跪下来了,西山村的那个老家伙,还是顽固的发脾气,我活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忍气吞声过,都是为了你这个逆子!” 族长大发雷霆,“你现在去,也只是送死而已。不许去!他既然说要来算账,就让他过来吧!” 他呵呵冷笑道:“向人间借道有人类看守,新挖的通道又断了,他们只有走那条有蛇妖的老路,必然有死伤,等再过来时,我们以逸待劳,肯定能赢!” “不要!父亲,这样,两族的仇恨会越来越大,我和爱子就永世无法见面了!” “来人!你们好好看守公子,不准让他出去!”族长说道,“其他人,你们两个,做好警戒,其他人,披甲拿武器!准备战斗!” …… 平原盛是被腹中饥饿唤醒的。 睁开眼时,发现窗外阳光刺眼。 看太阳在天空的位置,应该是巳时正的样子,正是平常吃朝食的时候。 穿好衣服,拉开纸障门。 远远的可以看见院墙。 附近的树木已被砍伐殆尽,除却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想到那幅“五色秋叶图”中的景色,已成绝响,不禁惋惜长叹一声。 走廊走来一名侍女。 见他已醒来,连忙行礼,“公子,您稍等,洗漱用品便送来。” “你家大人已经回庄园了吗?” “是,一个时辰前已经结束避讳回到庄园,诸位客人都在休息,大人吩咐我们不能打扰。” “有劳你久候了。” “不敢。”这名女子欠身。 洗漱之后,uu看书 .kanhu侍女端了一份饭食上来。 平原盛无心于此,不过充饥而已。 “我那两位朋友起来了吗?” “大概是和公子差不多时间起来的,如今应该也已用过饭了。” “源京重大人在何处?麻烦禀报一声,我们稍后拜见。” 与真珠和树海汇合后,三人在寝殿见到了源京重。 他挥退了所有的随从和侍女,将垫子向他们移近了一点,低声问道:“昨夜……怎么样?那个,是不是出来了?” 平原盛点点头。 望望真珠和树海,那两个都是懒得和陌生人多说话的人,看着他一动不动。 只好自己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第54章 借道6 “妖怪的?婚礼?”源京重平素听的那些怪谈故事,真真假假,今日终于降临到自己身上。 “世上居然有如此奇事啊。”他感叹道。 不过到底害怕,“那,我该如何做才好?这面镜子还是毁掉比较好吗?那样他们就不会来了吧?” 真珠说:“那个世界的道路和阳间的方位、地脉,也是有一定的关联,才能连接。镜子,只是其中一个媒介而已。就算没了镜子,若他们需要借道,或许还是会从这座庄园某处经过吧。” “哈?那如何是好?” “只能等今夜,看那只小鼹鼠是否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消息。若婚事和谐,再帮他们从别处打通一条通道,应该就无事了;若婚事有变,恐怕还有更麻烦的事呢。” “今晚,还需请你也一起在此等候。” “我,我也要来吗?”源京重倒抽一口凉气。 “到底你现在是此方土地主人,如何解决都要经过你同意才行。” 他露出牙疼似的表情,求援的目光看着平原盛。 平原盛爱莫能助,对他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晚上。 源京重一整天都心事重重,饭也没好好吃,担惊受怕的等到现在。 这边的随从和侍女都被派到园中别处,寝殿内外再无他人。 房间中的纸烛静静燃烧着,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唉,我是不是不该修建这所庄园啊。”源京重嘟囔道,“至少应该先找位阴阳师来看看方位的……” 没有人回答他。 他没精打采的坐着,忽然发现对面的镜子变得有些奇怪。 原本自己正常的人影,上下扭曲起来。 仿佛本身也被奇怪的力量残忍的拧动一样。 “啊啊——那个!那个!”他的胳膊上下挥舞着,指着镜子,“是不是那个来了!” “请保持安静。”树海冷冷的说。 源京重惊恐的用袖子捂住嘴,室内响起他急促慌乱的呼吸声。 暗暗对自己说,就是一只穿着衣服的小鼹鼠而已,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第一只鼹鼠的脚爪从镜子中伸出。 源京重屏住呼吸,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 呼啦啦,从镜子中接二连三爬出黑压压一大群鼹鼠。 穿着盔甲,手里拿着木制的武器。 源京重实在没忍住,惨叫了出来。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波突然出现在室内的鼹鼠,听到叫声后,立刻警惕起来,将一位毛发灰白、明显比普通鼹鼠大两圈的鼹鼠围在中间,对外竖起武器。 鼻子不断在空中嗅来嗅去。 “警戒!有埋伏!” “保护族长!” “是不是东山村那些家伙设下的陷阱?” 真珠仔细端详,这些鼹鼠身上盔甲武器均有破损之处,沾染血迹,象是刚刚大战过一场。 她尽量放缓了声音说:“你们踏足的是人类的居所,惊吓到此间主人,还挥舞着武器,是想干什么?” 中间那位毛发灰白的大鼹鼠,侧耳听了听,嘴中“吱”一声,众鼹鼠就放下武器。 他走出队列,向真珠他们这边方向行礼道:“抱歉,因为事情紧急,不得已借道来此,打扰了各位。” 见这位鼹鼠先生彬彬有礼,又口吐人言,源京重心中恐惧少了些,悄悄向平原盛问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伙东山村的鼹鼠妖?” 大鼹鼠耳朵动了动,已然听到,“我们不是东山村的,我们是西山村的。” “是啦,东山村那边曾说,施展借道之术遇到了人类,因此导致无法前来举行婚礼,我原本不信,看来他们是遇到你们了。” 平原盛说,“原来你们就是婚礼女方那边的人?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大鼹鼠跪坐在众人面前道:“我们西山村与东山村决定联姻,因对方上门提亲之时就出过一次纰漏,我心中不喜,结果新郎正式过来成亲又说因故未能成行,我便怀疑他们是故意侮辱我的女儿,戏弄我族,便想带兵去攻打。” “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蛇妖,被弄得狼狈不堪,侥幸逃出性命。因事态紧急,迫不得已施展了借道之术,误入此地,请主人见谅。” 源京重自然不敢计较,连连道:“没关系没关系。” “关于令嫒婚礼之事,我有话要说,”平原盛向大鼹鼠行礼致歉,“那天晚上,是我不小心惊扰了男方成亲的队伍,害得婚礼未能成行的,两族联姻的好事,被我破坏了。若有什么我能弥补的,请千万要告诉我。” “没有,是我太刚愎自用,若我肯稍稍谅解一点的话,也不至于让族人受此灾劫,让爱子哭得那么伤心……” 两人正说得热闹,这时源京重又惊叫起来:“又、又出现了!是不是你们说的那蛇妖追过来了?” 镜子的表面又起了波纹。 鼹鼠们一听,连忙重新整队,团团将镜子包围住。 稍停了几息,镜子里探出一个头来:“平原盛大人,你们在吗?” 顿时被十几根木矛比住。 俊夫瑟瑟发抖,“叽?” 经过解释,俊夫也并排坐在他们面前,说道:“啊~~因为族长说西山村的中断了婚事,还要打过来。公子被族长关起来了,族长带着人摩拳擦掌准备迎战呢。” 西山族这边的族长原本觉得冤枉了对家,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到这话顿时就不乐意,“哼,谁怕谁,你放心,我们等会就攻打过去。” 俊夫缩了一缩,用尾巴绕住平原盛的手指,卷了卷,可怜兮兮地对着他说:“平原盛大人,怎、怎么办?大家要是打起来了的话,uu看书uukanshu.cm 公子和爱子xiao jie也太可怜了……” 平原盛用和俊夫一模一样的表情转头看向真珠和树海…… 真珠忍笑开口道:“此事既然是误会,那么你去请你家族长过来,大家当面解释清楚,和解吧。” “好的。”俊夫顿时象松了一块大石头,长舒一口气,“我这就回去禀报。” 西山村族长冷哼了一声,却并未提出异议。 过了不久,镜中又走出乌压压一群鼹鼠,将整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分两边整整齐齐坐着,气氛紧张,谁也不说话。 平原盛左右看看,“大家既然都坐在一起,有什么话说开就好。” “首先,中断婚礼的原因你们两边都清楚了,双方都没有错,各自也是很有诚意的在筹备这桩婚事,那么,重新联姻举行婚礼,没有问题吧?” 第55章 借道7 西山村族长傲慢的一笑,“哼,无论什么原因,让一个女子痴痴等待,独坐到天明,我很怀疑你家儿子以后能不能好好对我女儿,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 东山村族长冷哼一声,“说的也是,去提亲呢,第一次遇到道路断绝,蛇妖阻路,正式上门呢,借道也被人阻拦了,这么多不吉之兆!说不定啊,是某人的命格不行,我族祖先庇佑显灵才在阻拦这场婚事呢!” “你胡说什么?说谁命不好?” “我指名道姓了吗?谁急得跳脚谁心里知道!” “我看你是想干架!” “怕你啊!来啊!” 两边的鼹鼠又举起了各自的武器,相对龇牙咧嘴。 “额,大家请听我说……”平原盛向两边说道。 无奈他气场太温和,没有鼹鼠听他的。 平原盛看向真珠,露出求助的目光。 “那条蛇……”真珠说道。 她话音虽轻,却激起鼹鼠们剧烈的反映。 “蛇?蛇在哪里?” “蛇来了吗?” “啊啊啊——好可怕!” 真珠再开口,所有鼹鼠就都在仔细听她说话了。 “我们原本与大家都不相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作为中间人,我提出以下几点解决办法,两位族长看看可不可行?” “第一,我们负责解决蛇妖,恢复你们以前的通道。这样一来,以后再也不用借道这座庄园,让源京重大人受惊了。” 源京重在一旁连连点头。 “树海,”真珠看向他,“这件事麻烦你了。” 树海微微颔首。 “其二,婚礼中断,女方到底受了委屈,此间主人愿意送给新婚夫妻一份礼物,祝福他们幸福和满,以此作为补偿可好?”她看了看源京重。 源京重连忙说,“好,不论是什么金银珠宝,只要你们想要,我都可以给。” “那倒不用,”真珠嘴角浮现出愉快的笑容,“源京重大人只要答应将庄园外面东边、有几块旧木板垫路,其下那条小土沟给他们就好。” “诶?” 源京重回忆起来,那条小土沟,长约二十丈左右,原本是山中溪流冲击形成,不知何时起,小溪干了,土沟中堆满了落叶,腐化后形成又臭又脏的黑色小土沟。 “那个,就可以了吗?” “嗯,我前天路过是无意中看见的,那黑色泥土很是肥沃,下面藏了许多肥硕的蚯蚓呢。”真珠说。 “哇。”鼹鼠们都兴奋起来。 “如此,是否可以抵消东山村族长所说的不吉之兆?” 东山族族长胡子颤抖,嘴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可以可以,大吉大利。” “既然如此,那婚礼的事?” “我立刻回去筹备,没有问题!” “您呢?”她转向西山村族长。 “哼,我可不是小气的人,”毛发灰白的大鼹鼠说道,“那我回去就等着新郎上门了。” 房间内气氛轻松起来,两族的鼹鼠们互相打着招呼。 毕竟,再过不久,大家都要成为亲戚了。 见时间不早,两位族长向众人告辞。 一个接一个的,走向镜子,消失不见。 最后房间里变得空荡荡起来。 地板上,还遗落了一根受伤的鼹鼠包扎过的布条。 血迹斑斑。 源京重目光注视着那块地方。 坐着不动,半晌后才揉揉眼睛,说道:“啊,感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啊。” “对了,为何他们喜欢小土沟呢?”他好奇的问。 “因为蚯蚓啊。”真珠说。 “蚯蚓?” “是鼹鼠最喜欢的食物。对他们来说,那相当于一块能长出稻米的上等好田吧。” “原来如此。”源京重恍然大悟,“果然,妖怪和人类果然是不同的啊。” “有时候,也没那么大不同。”树海突兀开口说道。 众人没想那么多,真珠倒是一时有些诧异。 …… 天亮后,按照鼹鼠们指引的方向,他们一行人来到庄园西侧大概百步外的地方。 树海走了几步,脚踏了踏地面,对几名扛着锄头的庄园里的仆人道,“在这里挖。” 他们按吩咐吭哧吭哧开挖。 不多时,挖出一个半人高的大坑来。 源京重和平原盛的表情一模一样,都站在洞边上,又好奇又害怕的盯着看。 “咔啦。”其中一人挖空,下面漏出一个洞。 “这下面是空的!”他叫起来。 “沿着那个洞边上挖。”树海吩咐。 很快,坑道更多的部分出现在众人面前。 “蛇啊!好大的蛇!”那些人惊叫起来。 果然,坑道中显示出一截粗壮的蛇身,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大概有chéng rén粗细。 黑色的鳞片,huáng sè的花纹。 似乎感觉到动静,它开始朝前蠕动。 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能感受到其下庞大肉身移动的力量。 平原盛与源京重已经不由自主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树海见众人都是一副惊惧的样子,又看向真珠。 真珠只是好奇的瞪大眼睛,倒没显出害怕。 只是和见到小鼹鼠忍不住去摸摸的态度还有很有差别的。 他小声嘟囔道:“有鳞片的,就那么可怕么。” 跳下坑去,挽起袖子,口中念念有词。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条大蛇弓起身子,从坑道中钻了出来,朝他身上缠去。 奇怪的是,离他越近,那蛇身子就变得越小,到最后,变成只有一指粗细,不安的死死缠住他的胳膊。 “哇。”目睹这神奇场景的人们发出惊叹声。 想必,很快又成为新的怪谈物语流传开来吧。 树海从怀中掏出一根空心的竹管,将小蛇放了进去,封好。 源京重长吐一口气,“这下,我可以放心安寝了。” 不久之后,平原盛三人告辞离开了。 源京重安心后,决定好好放松一下。 他派人送信回国守府,声称自己在返回的路上看到一只死老鼠,占卜结果为不吉,因此要留在庄园避讳三日。 实则抱着美人在庄园中悠闲度日。 到了第三夜,他斥退了侍从,与情人在寝殿中嬉戏。 正在氛围渐渐甜蜜,两人簇拥在一起肌肤相亲之时,uu看书 ww.uukanshu.co突然听到镜子那边传来动静。 两人闻声看去。 “啊——”女子惊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拢衣服。 源京重简直要哭出来。 还有一条腿在镜中没有出来,那只穿着礼服的鼹鼠一脸尴尬的笑着。 将那条腿和尾巴从镜子里bá chu lái。 手中捧着一个礼盒,也不敢走近,就远远的行了个礼说:“我家公子与xiao jie已经完婚,为了感谢大人成全,特地送上三朝饼以示心意。” 大概是怕源京重被搅了好事生气吧,说完将盒子放下,转身就窜回镜子里。 源京重哭笑不得的看着镜子。 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可能今后,还会遇到借道的鼹鼠啊。 第56章 黄泉村1 “这种时节,居然还有萤火虫呢。” “昨夜临睡前发现它在窗边徘徊,后来停在窗栏上。一闪一闪的,似夜空的星星一般,极有意趣。可惜今早上起来,发现它已经不知去向了。”平原盛面带惋惜说。 “京中曾有位喜欢研究虫子的朋友告诉我,萤火虫的生命只有一年。它们的幼虫在水中长大,积蓄了一年的力量后才能成长为能飞的萤火虫,一夏之季,最多不过七天,就结束了一生。如此短暂,让人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想来真可怜啊。” 真珠露出淡淡的微笑,挽袖为他添上热茶,“你觉得它的生命短暂,但在它的世界里,它的一年和我们的百年是相等的。” “出生,成长,繁衍,死去,努力求活。生命都是一样的。你可怜它们,岂不是也在可怜自己呢?” “我们和虫子是一样的?”平原盛喃喃重复了一句。 “说的也是。我在这里哀婉它们的时候,或许某位神灵也在悲悯人类吧。对他们来说,我们也是这细微又脆弱的虫子。”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与蜉蝣、蝉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因为短暂,就更值得好好珍惜。”真珠说。 “若想从这种烦恼中解脱,也可加入我里高野,多学学佛理。”树海在一旁忽然开口,语音中带着戏弄之意。 “那还是算了,”平原盛笑道,“我还是贪恋这热闹红尘啊。” 杯中的水汽蒸腾,在上方弥漫些许雾气。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平原盛向车窗外看一眼,“又在下雨了。” 牛车在朝一个出云国一个名叫黄泉村的地方行驶。 两天前,树海在接到鸟儿送来的信后,说有些事需要来这个村子处理。 是出自里高野山的命令。 具体是什么事,他又不肯说。 想来或许是里高野的秘密,真珠和平原盛便没再问起。 因此,原本向京城的路线拐了个弯,来到此地。 …… 秋雨凄冷。 道路因此变得泥泞不堪。 一辆牛车歪歪斜斜的倒在路边。 拉车的大黄牛不断发出悲鸣,倒塌的车身重重将它右后腿压住,动弹不得。 一名男子全身都已湿透,试着想将牛车扶起,哪里有分毫挪动。 他一边担忧的看着车厢,一边又吆喝试图让牛自己能挣脱站起来,费了半天劲,完全没有进展。 正在一筹莫展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牛车行驶的咯吱咯吱声。 一辆平平无奇的黑棚牛车正缓缓驶来。 他大喜,连忙冲到路中挥手,“在下京中式部少录水谷秀正,牛车因下雨湿滑出了事故,请帮帮我。” 式部省,是平安朝担任文官任免等事务的人事的部门,负责调查文官的事务成绩,上报太政官,以及指导礼仪等工作。式部少录是其下的低阶文职,官位从七位上,在京中是不起眼的小官。 想来出京还能唬唬人。 车上驭者拉了拉缰绳,黑牛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水谷秀正大喜,连忙冲到车前,“请帮帮忙。” 车帘被人从里挑开,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脸来,嘴角似乎永远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开口道,“水谷?你为何在此?” “平、平原盛大人?”面前出乎意料的人让水谷大吃一惊。 “是了,听闻主上诏令平原盛大人返京,想不到在此遇见大人。”水谷说。 平原盛越过他向后方看了看,“你怎么孤身在此,连个车夫都没带吗?” 水谷苦笑,“有些事……” 对方出身高贵,官位远高于自己,他讪讪的,觉得自己甚是冒昧失礼。 就见眼前一花,车帘里撑出一把伞来,平原盛竟然亲自走下车。 水谷惶恐不安,“大人,只要您的随从帮帮忙就好了,别把您的鞋袜都弄脏了。” 平原盛微微一笑,“我此次进京,没有跟随从一起呢。” 他仔细看了看旁边牛车倾倒的情况,回身喊道:“真珠,好像得麻烦你出手!” 车帘一掀,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女子跳下车。 未带帷帽。 水谷只匆匆看了一眼,只觉容光逼人,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心中暗暗猜度此女身份。 莫非自己不小心撞破平原盛大人与情人私会? 就见那位名叫真珠的女子走向自家牛车,先看了看不断发出叫声的黄牛,“后脚被压伤了,可怜,可怜。” 将栓牛的粗绳子随意扯一扯,居然就扯断。 水谷张大了嘴巴。 又绕着车看了一圈。 “车辕断了,就算扶起来,恐怕也无法再行驶。”说完,她伸出手来,将横倒的车身扶起。 轻轻巧巧,让人觉得那车子好像是纸糊的一般。 水谷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感觉马上就要脱臼。 车厢内有人传出一声shēn yin,真珠转向他问道,“车厢里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妻子,她生病了。”水谷好不容易回过神,慌慌张张的说道。 他连忙跑过去,掀开车帘看看妻子的状况。 还好车子翻倒时间不太长,没有被雨水侵入。 有寝具包围着,妻子昏昏沉沉的睡着,似无大碍。 水谷轻轻呼唤了两声,“雪奈,雪奈。” 雪奈鼻腔中隐隐约约应了一声,他放下心。 放下车帘,他看见真珠的手悬停在黄牛腿上受伤之处。 唇中念念有词,抚了一抚。 黄牛的四脚用力,居然就站起身来。 前后走动一下,亲热的伸出舌头去舔真珠的手。 “好了好了,”真珠被它舔了两下,痒得不行,收回手轻轻拍它背两下,“伤口只是稍稍治疗了一下,实际上还是很脆弱的,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黄牛好像真的能听懂,“哞”的叫了一声,缓缓朝路旁树林间走去。 “诶?”水谷不明所以,不解的看向真珠。 “你的车已经坏了,坐我们的车,要去哪里送你一程。到那里再向人求助回来找牛吧。”她说着,又掀开车帘,将水谷的妻子雪奈裹在寝具中抱了出来。 “啊!我来就好。”水谷本想上前自己动手,但这时全身湿透,恐怕湿气过到妻子身上,只能抱着行李,不好意思的跟在真珠身旁。 又怕雪奈被雨水打湿会加重病情,本想用袖子帮她遮一遮的,这才发现四周居然没有雨水。 他不可置信的向近处瞧了瞧,雨依然在下。 以他们为中心的一圈地带,象是被一层透明的保护罩遮住,雨水无法进入。 难怪,uu看书 uukanshu.co方才没有注意,这位与平原盛大人一起同行的女子,身上衣物一直是干的。 好神奇。 进入车厢后,一阵暖意迎面而来。 里面端坐着一名僧人,正关切的看向他们。 双手松开手印。 水谷好奇的上下打量车厢。 陈设简单,不过一张矮几而已。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车内比从外面看,宽广很多。 将他妻子安置在角落后,他们几人坐在桌旁居然还绰绰有余。 平原盛为双方做了介绍,水谷连忙向众人行礼。 “诚心感谢各位大人帮忙,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57章 黄泉村2 “这种天气,为何你一人带着重病的妻子上路?”平原盛问。 车外的大黑牛叫了一声,车厢轻微的晃动,开始向前行驶。 水谷看了安卧在侧的妻子一眼,回头道:“我的妻子雪奈,从半年前开始,突然有了晕厥的毛病。” 起初还不以为意,晕倒后不久就自动醒来,平常也没感觉又什么不舒服,大家都以为只是女子天生体弱的毛病。 后来,晕厥的情况越来越频繁,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又以为是什么鬼怪之类捣乱,请了阴阳师和和尚来家里做法事驱邪,没有一点效果。 好不容易请到宫中医药头丹波大人上门看过,才确认她是得的一种脑中长了瘤子的疾病。 那个瘤子会摄取人体的营养,越长越大,占据整个脑部,让人丧命。 已经是医药无能为力的阶段。 说到这里,水谷眼中忽然燃起希望的光,向真珠和树海伏地请求到:“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不过,两位都是有非常能力者,请问,是否能医治我的妻子呢?” “我愿将全部家产献上,虽然或许不是很多,但日后您们有什么差遣,我即便豁出性命也会完成!” 真珠心中默想,这种病症应该是原先时空所说的脑瘤。 先开口道:“我只会一些粗浅的医治外伤的术。它的原理,是促进伤口处皮肉加快生长恢复的速度,若施展于病人身上,让那个瘤子加快生长的速度,岂不是害了她吗?” 树海也说,“若是因为诅咒术法引起的病症,或许还有办法,若是身体上的疾病,那我是没什么力量的。” 水谷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是我太奢求了,提出让各位为难的要求,抱歉。” 他眼中隐隐浮现水光,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再度开口:“我与雪奈是少年夫妻,情深不舍。只要一想到今后的岁月,可能再也没有她的陪伴,我就觉得无法忍耐。” “那样的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去。想一想都觉得呼吸困难,心中痛楚难忍。” 他抬起头来,“诸位都不是普通人,那我就照实说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一个传说。” “传说?”平原盛好奇的问。 “关于黄泉村的返魂传说。”水谷说道。 “只要在人未断气前,送到黄泉村的舍身崖下,那么那个人会在第二天晚上,从黄泉回来。” 树海闻言,眼中精光闪了一闪。 真珠和平原盛将目光投向树海。 与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同一处吧。 水谷并未注意,将温柔的眼光投向妻子,继续说下去,“即便是鬼魂也很好,只要是雪奈,我都会接受,继续爱她。” “雪奈不舍得我,她也同意了。她愿意为我滞留于这世间。我们决定,等到我死了,我们夫妻再一起去地府。” 平原盛忍不住开口,“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吗?你确定是真的?若出什么纰漏,不是反而……” “是真的,是我父亲说的,”水谷回答,“他当年就是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的。黄泉村是个封闭的村落,不欢迎外人进入,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平原盛暗暗猜度,树海受命去黄泉村的原因,或许也与这种奇事有关吧。 窗外的雨声越发大了。 平原盛从窗帘缝隙间无意向外看了一看,连忙道:“停车!” 路旁有一名女子,正在冒雨前行。 这种寒凉的天气,只穿着米色粗布短打,luo lu着的手脚,背着一个竹筐,用雨布遮着。 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意,大步向前,速度极快。 平原盛掀开窗帘对她喊道:“姑娘,请上车避避雨吧,要去何处,我们送你去。” 女子闻声侧头看来。 她有一双圆而明亮的大眼,容貌普通,或许是因为山中长期日晒的缘故,皮肤是小麦色,菲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示出健康的肌肉线条。 充满青春和生命力身体。 她的表情有礼却冷硬,“不用,谢谢,我很快就到了。” 很少有拒绝平原盛的女子。 真珠好奇的到窗边也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 随即笑道:“若碰巧同路,不如上来坐一程吧,身子湿乎乎的,很不好受呢。” 女子居然简单的就有点被打动,露出迟疑的表情,“你们是去哪里啊?” “我们要去黄泉村。” 女子很干脆的爬上车子,“那多谢了,我正要回村里去。” 她上来后一一打量众人,最后在昏迷的雪奈身上停了一会儿,“黄泉村一向不接待外人,你们是去做什么的?” “听姑娘的语气,你是黄泉村里的人?”水谷大喜过望,“我叫水谷秀正,我父亲原先也是那个村里的人,他叫水谷胜太,你听说吗?” “哦,水谷家的啊,好像是三十年前离开村子的。”女子说。 她看看水谷,“说起来,长相确实有几分象你父亲啊。” “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叫玉子。”她好奇的打量着水谷,“你这次,是打算搬回村子里居住吗?” “不、不是,实际上……”水谷将事由又说了一遍,然后满怀期待的问玉子,“我想问一下,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玉子看了他半天,点点头。 水谷喜极而泣,用袖子不断擦拭着眼睛,“真的吗?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玉子说:“虽然,成为鬼魂回到人间的事情是真的,但是,你必须想清楚两件事。” “什么?” “第一,亡者所能居住生活的范围,只有黄泉村,出了那个村子,你就无法见到她了,也就是说,你必须放弃在京城中的生活,在村子里居住。” 这件事出乎意料,水谷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仔细思索一阵,又看向雪奈,咬咬牙道:“只要能和雪奈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第二,”玉子认真的盯着他道,“鬼魂就是鬼魂,和活人是不一样的。无法拥抱,没有正常人的体温,只能在黑暗中出现,带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你们确定真能接受吗?对生者和亡者来说,都是一桩很痛苦的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后悔。” 水谷神色坚毅,“在来之前,我们已经想得很清楚了,uu看书 ww.uukans再痛苦,也无法和分离相比,我们不会后悔的。” 玉子点点头。 随后玉子转向真珠他们,“你们呢?为什么去黄泉村?” “他们是陪我一起去的。”树海开口道。 “您是……”玉子的神情变得严肃。 “在下出身里高野,是为十年之约前来。” “啊,是那件事,原来又过了一个十年啊。” 树海看了水谷一眼,“不过这次,看来要多待几天。” 玉子说:“是呢。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同样看了水谷一眼。 水谷被看的有些惶惶不安,用袖子擦了擦脸,莫不是沾染了泥点有失礼之处。 第58章 黄泉村3 平原盛以手肘微微推了一下身旁的真珠,张开扇子遮面悄声道:“那位玉子姑娘,不是普通人吧。” 真珠亦低头悄声道,“你猜?” “呃,”平原盛收扇抵额,“你们总是戏弄我。” 牛车在那位玉子姑娘的指引下,从官道走下,拐到山路,七七八八绕了许久,终于听见她说:“到了。” “幸亏有玉子姑娘引路,否则即便是我父亲告诉过我进山的路,也很难找到啊。”水谷感叹。 一路上雨势渐渐变小,此时已只有些零星小雨。 蒙蒙的水雾中,他们看见了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庄。 为树林所环绕,一栋栋上了年头的木板房参差不齐的排列其中,不少房子的泥石墙上都被狗尾草,凤尾蕨,瓦棱草之类野草占据,颇显荒芜。 不知是下雨的关系,还是这里的人本来就不爱出门,此地异常寂静。 和其他路过的村子,气氛截然不同。 联想到返魂术的诡异传说,平原盛心中涌上了“不愧是传说中的村子”这样的念头。 水谷将妻子抱下车来,背在身上。 真珠收起牛车,几人慢慢走进村里。 “那些没有锁门的房子,就是主人已搬出村里去了的,你们可以任意选择居住。” “有这么多人搬走了吗?” “很多人,都想去山外的世界生活看看,一走就再不回来了。因此,这个村子也就越来越冷清。”玉子对水谷说,“所以,假如你真的愿意搬回来住,村里的人都会欢迎的。” 水谷四周环顾,“我看见有些人家门上挂了个木牌,上面有蝉的图案,那是什么?是用来祈福的风俗么?” 玉子没有回头,声音清冷,“蝉有复生之意。那是表明那家人有从黄泉回来之人的意思。毕竟有很多活人会忌讳的。” 背后妻子轻微的呼吸,能感到气息吹到脖颈处肌肤,水谷突然意识到时,不由自主觉得心底发寒。 他摇了摇头,将那奇怪的念头抛之脑后。 玉子停下脚步,“看你妻子的情况,估计也撑不了几天了,你最好在这两天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好、好的,诚心感谢你的帮助。”水谷点头致意。 玉子向他们说道,“我还有事,假如有什么需要,就跟村里人借一点,他们都很愿意帮忙的。” 随后,背着竹筐走远。 水谷看见她不时敲开某家的门,从筐子里拿出一些象是草药的东西,递给对方,对方深深行礼,相当恭敬。 这位玉子姑娘,似乎在村里的地位很高。 他们在村中各自找了比较干净完整的空房居住下来。 水谷将房间整理好,小心翼翼的安置妻子。 雪奈依然在昏迷中,现在她每日能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 倒了一碗干净的水,扶起雪奈想喂她喝点,水却沿着她的嘴唇、下巴流了出来。 明明昨天的时候,她下意识还能吞咽一点液体。 因为久病未能好好进食的缘故,雪奈已经瘦成一把骨头。 原本丰满粉色的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 乌黑油亮的长发变得黯然无光,枯燥如秋草。 皮肤失去弹性,颜色暗黄又粗糙。 水谷心中涌上无限悲伧之意,他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识到,妻子的生命,就象风中残烛,火焰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握住雪奈瘦骨嶙峋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眼泪一滴滴的流淌而下。 “雪奈……” 院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他赶紧擦了擦眼泪,走出房门,“请问是哪位?” 开门后,看见一位陌生的身着宋国宫装的年轻女子,他不解的问:“您是哪位?” 女子手中捧了一个托盘,上面有四个碗,被碟子盖住。 她微微屈身,“我是长平道长的侍女,我家主人担心你孤身一人又要照顾妻子,无暇生火做饭,特地命我送饭来。” 水谷感激万分,连连道谢。 “你吃过之后,将餐具放在大门外,自然有人来收,这两天一日三餐我都会按时送来。” “请代我向长平道长致谢。”他鞠躬行礼。 过后他方想起,在牛车上时,并未见到有其他人在啊。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 这边,真珠他们三人已经用餐完毕。 手中捧着冒出热气的香茗,平原盛说,“返魂术,这种奇怪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村子名叫黄泉村,难道真的是连接着黄泉吗?”他眼中闪闪发亮。 “神话中,伊邪那岐命很想见到他死去的妻子伊邪那美命,便一直追到黄泉国。因为未听从妻子的禁令,偷偷点火看了妻子的真面目,被吓得从黄泉逃走,伊邪那美命追赶上来,伊邪那岐命用千引石将黄泉之路堵上,据说,那个位置就在出云国啊,难道,就在此地?” 树海测过头去,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树海,你是不是在偷笑?” “没有啊。” “你明明笑了。你一定知道真相对不对,你来此地的原因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又不肯告诉我,让我在这里乱猜。” “过两天事情结束后,我会源源本本的告诉你的。” 平原盛向真珠求助,“真珠,你也不好奇吗?” “我只好奇那位水谷会怎么做。会象他先前说的那样,选择让妻子以鬼魂的形态回到人间,长伴他身边吗?” “好想去那些施展了‘返魂术’的家里看看啊。”平原盛道,“与鬼魂共同居住,会是什么感觉呢?” “与我们这种修行人不同,普通人应该是无法适应和鬼魂同居的。生人有生人的世界,亡者有亡者的世界,两边壁垒分明,顺应自然才是最适合。uu看书 ww.uukanhu” “一旦做了,不是一天两天,而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双方要这样纠缠下去。两边的世界都无法容纳他们,他们只能被圈禁在这个村子。所以,无法接受与死者共居的人,会从这个村子里逃走,黄泉村才会越来越冷清。” “即便是都活着的两个人,再相爱也未必能永不变心,如今一活一死,如果中途有一方后悔,却无法摆脱,会很痛苦吧。”真珠说。 “的确如此。”平原盛说道:“希望水谷能好好考虑清楚。” “这就是我会在这里的原因。”树海突然插入了他们的谈话。 “什么?” “因为有人会后悔,所以里高野山才派人来的。” “请详细点告诉我吧!” “再等两天,”树海坚持道,“等水谷这件事完结之后吧。” 第59章 黄泉村4 清晨,温柔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投入。 光束之中,可以看见无数微尘乱舞。 水谷秀正一动不动的坐在雪奈身边,眼中满是红血丝,头发也有些乱,显然彻夜未眠。 他已多日没有睡好觉了。 雪奈静静的躺在寝具上,呼吸微弱,几乎很难察觉身体的起伏。 水谷总会产生错觉。 躺在那里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尸体。 因此无法安心入睡。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从梦中惊醒,要将头贴近雪奈的面部,听到她的呼吸声,才会放下心来。 时时陷入与妻子的美好记忆中。 怎能舍弃。 怎能忍受。 从此之后,天人永隔,不复再见。 不知不觉间,已涕泪交加。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面露坚毅之色。 再一次为妻子整理好被褥,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村中只有寥寥几人身影。 他四下看了看,选择一位扛着锄头的年纪四十多岁的大叔,上前施礼道:“大叔,你好。” “您是?”那人身形精瘦健壮,不太高,见他穿着的是礼服,一看便知是有地位的人,有些胆小的问:“我们村中一向没有外人进入,贵人是怎么进来的?” 水谷微笑着说,“我父亲名叫水谷胜太,他以前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告诉我如何回来的。” “哦,是水谷那个家伙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呢,”他上下打量了下水谷,“看样子,你家混得不错啊,出去了好,当年我要是也下定决心离开村子就好了。对了,胜太怎么样?他也回来了吗?” “家父前年已经去世。” “啊,真是遗憾,抱歉。”中年男子连忙道。 水谷摇摇头,“我是想请问一下,舍身崖怎么去?假如想施行返魂术的话,需要做些什……” 话音未落,那男子忽然脸色大变,一叠声的说“我不知道”,拔腿就跑。 人影很快消失。 水谷愣了愣,只好继续朝附近其他地方看去,企图寻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路过了一户门口悬挂了蝉的木牌的人家。 这家是施过返魂术的,应该会有人知道吧。 他走上前去,打算敲门。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家里安静异常,一点活物的声音都听不到。 简直就像是一座被废弃的宅院。 不,与昨日他入住的那座真正被废弃的宅院相比,这里面似乎有更恐怖的东西。 站到门前,明显感觉到比其他处多了一股寒意。 全身的汗毛竖起。 那是对某种东西本能的恐惧。 伸出去的手犹豫了。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水谷吓得一哆嗦。 “啊,原来是玉子姑娘。”他讪讪道,“我想问问他们,舍身崖怎么去,返魂术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玉子认真的看着他,“你确定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吗?” “嗯,”水谷说,“雪奈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我做好决定了。” 玉子看着他,良久方道:“好吧。我待会告诉你。” 玉子叫水谷让开,自己敲敲门。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子似是这家主人,开门后看见玉子,露出敬畏的神情。 “玉子大人。” 玉子递了一捆药草给他,“这是这个月份的药。” 那名老者颤巍巍的向玉子行礼,“每个月都要麻烦玉子大人。” “这不算什么,另外告诉你一件事,里高野的大师已经来昨夜已经村里了。” 老者浑浊的眼珠中闪起亮光,“来了么?终于来了么?” “是,所以,你很快就能解脱。” 老者眼中含着泪花,“抱歉,因为一时任性,给大家都添麻烦了。” “不过,还要稍稍等几天……”玉子上前附耳低语。 那名老者点了点头,和玉子一起向水谷看来。 那眼神很奇怪,似悲悯似同情,让水谷简直有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事情做完,玉子和水谷慢慢走在安静的村子里。 告诉了水谷舍身崖的具ti wèi置。 “施展返魂术,并不需要特殊的准备。只要傍晚时分,将人放置在舍身崖下,然后转身就走,不要回头,更不要在入夜后停留在那里。等到明天夜里,你妻子的鬼魂就会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吗?” “是的,可是,你千万不要妄想留下tou kui会发生什么事,否则……” “否则会怎样?”水谷问。 “应该你也会一样变成鬼魂吧。” “知、知道了。”水谷咽了一口口水。 回去之后,水谷为昏迷的雪奈整理了一下仪容。 动作温柔细致。 将她的长发用蘸了水的梳子理顺,用干净的布巾擦拭一遍身体,换上已经准备好的净衣。 她的身体还是暖的,还在呼吸,她还是活着的啊…… 做着做着,水谷不由得悲从中来,喉咙间发出抑制的泣音。 日光渐渐西斜,他从来没觉得时间如此短暂过。 最后一次深情的看了一眼雪奈,低声道:“再稍稍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能重逢了。” 将雪奈用被褥包裹着,用布条束缚捆在自己背上。 要去的地方路途大概需要半个时辰,途经许多山路。 推开门,向玉子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背着妻子,穿过村中的房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些紧闭的院门后,有不少人在偷看。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视线如有实质,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直到走出村子很远,这种感觉才消失。 枯黄的杂草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雨停不久,山路还有些湿滑。 他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草木间,身上起了微微薄汗。 山风过处,感觉一片冰凉。 妻子呼吸的气息,不时会喷洒到他脖颈处,让他稍稍安心。 腿很累,全身酸软无力,心跳也开始急促。 他擦了擦汗珠,看看天色,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舍身崖下。 那是一处突兀的山峰之下。 山顶离这里至少有几百丈高,若是摔下来,会粉身碎骨吧。 两边长着比人还高的杂草。 只有一条小径直通崖底。uu看书 ww.uukansu 那是这么多年来,许多象他一样的人,一脚一脚走出来的道路。 视线突然开阔。 前方有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没有长草,格外突出。 应该就是这里了。 边上有一些散落的布条,已经失去本色,和泥土混杂在一起。 水谷镇定一下心神,长吐一口气,将背负的妻子解了下来。 放在地上。 双掌合十,含泪道:“雪奈,请一定要记得我,回来吧。” 然后转身离去。 他牢牢记得玉子的叮嘱,没有回头。 第60章 黄泉村5 “这是什么?” 这所宅院里,搭着一个花架,供一株紫藤树攀爬枝条。 它在木条间错落有致的缠绕,垂落着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藤花。 其下摆设着木桌木椅,想来当年主人坐在自家宅院赏花时,也是颇得意趣的事。 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树海坐在椅子上,真珠见到他时,他正在仔细端详一张素纸。 上面字并不多,写了好几排人的名字。 “是玉子大人送来的名单,”树海将纸叠好收入怀中,“也是我这次的任务。” “你能看到吧,玉子大人的原形。”他问。 “是的。” “那么大概也猜测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嗯。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方式。” “所以,有时候觉得人类真是可怕啊,”树海说,“这个村子前人居然会想出这种方法。” “可是,玉子大人愿意做,真是出乎意料的仁慈呢。” “得去向平原盛说声抱歉,看来还得耽搁几天,或许名单上还要再加一个人的名字。”树海说。 “你不看好水谷?” “看他那样子。”树海摇摇头。“是个没受过任何挫折的少年郎,恐怕……” 水谷刚刚醒来。 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似乎做了许多噩梦,只是详细情况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好像是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自己在不停的逃跑。 醒来之后腿脚酸疼,和梦中感觉一样,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后来仔细想想,才发觉应该是昨天爬山的后遗症。 已经是第二天了。 按照玉子姑娘所说,妻子会在今晚月上中天时回来。 之后,便会以鬼魂的状态陪在他身边,不分昼夜,只要是在暗不见光的环境下就能显出身影,从此永不分离。 即便在有光的地方,她也实际会在身边,只是以人的目力看不见而已。 水谷这一整天就心思不宁,坐卧不安。 真珠派遣侍女送来的两顿饭,也只是胡乱扒了两口,让肚子不饿而已。 会是真的吧? 雪奈会回来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谷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为什么就象鬼迷心窍一样相信了这个传说? 不会是被骗了吧? 为什么将妻子遗弃在荒野?山谷中如果有猛兽伤到她,假如返魂术被什么打断了,那自己就成了害死雪奈的凶手啊!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偷偷留下来看会发生什么事,否则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惶恐。 他心中一时燥热,一时冰冷,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推移,已到了三更。 月上中天时。 水谷回过神来,觉得身上一阵阴寒刺骨,就算裹着被褥,似乎也无法驱除这阵寒意。 小院外忽然有了响动声。 有人在轻轻叩门。 水谷全身一抖,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到了大门口问:“是哪位?”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是我啊,夫君,我回来了。” 水谷大喜,从门缝中向外看去。 “雪奈!”他惊呼道。 雪奈穿着白色净衣站立在月光中。 微微泛点蓝色的月光,让她的面色亦如月光一样带着淡蓝色。 绝不是活人该有的面色。 唇部也没有红色,象粗糙的瓦罐那种土色。 两颊依然象生前一样深深凹陷,眼睛下面一片青黑。 她笑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抱歉,夫君,让你久等了,我不太认路,从山中回来费了些时间,不安了吧。” 水谷本想拉开门闩的手突兀的停了下来。 开始颤抖。 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雪奈……已经死了。 眼前的女子,是鬼魂。 打开这扇门的话,今后自己就要永远和鬼生活在一起了。 放弃京城中的一切,放弃正常的与人交往,缩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与这个渐渐在死去的小村子共同灭亡。 是的,明明已经做好决定,这样生活下去了,为什么,心脏狂乱的在跳动,觉得毛骨悚然。 寒气越来越重了。 几乎感觉要凝结成实质,象水雾一般,从雪奈身上弥漫开来。 为什么无法抑制的在害怕。 雪奈此时,就如同在黄泉被偷看到的伊邪那美命,露出了死亡的真面目。 害怕是生者的本能。 所以,是可以原谅的吧…… 水谷踉跄的开始后退。 门外传来雪奈的呼喊声,“夫君,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开门?” “嘭嘭嘭!”她敲门的声音变大了。 “夫君?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开始推门。 老旧的木门板发出嘎吱嘎吱不负重荷的声音,好像随时就会坍塌。 “不、不要……”水谷喃喃说道。 “开门啊!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论生死,也要永远在一起吗?” “不是你说过,就算我变成鬼魂,也会爱我如初吗?” “你在害怕吗?秀正!你这个胆小鬼,快把门打开。”雪奈如生前一样,一生气就叫秀正的名字。 但原本在水谷耳中如同撒娇一般的语气,现在只会让他更加深陷恐惧之中。 门板被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水谷惨叫一声,转身逃向屋内,又将房门拴上,将桌子推了过来抵住门。 隔了一层房门,外面的动静变小了。 他喘息着,退到铺设了床褥的地方上,他钻进被子里,蒙头盖住。 在里面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好像消失了。 水谷试探着,从被子中伸出头来,仔细倾听。 外面确实安静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 和平原盛大人同行之人中,那两位都是有神奇力量的修行者,等天亮之后,就去向他们求助吧。 水谷一边胆颤心惊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口中胡乱念诵着经文。 他是以面对房门的方向,右侧卧于寝具上的。 紧张地注视着房门。 忽然觉得房间里有异样的感觉。 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uu看书 uuanshu 呼吸声就在身后。 房间内极为黑暗,目之所及,只能看见家具的隐隐轮廓。 什么也看不见。 是太过害怕产生的幻觉吧。 他后脖颈的肌肤突然一阵颤栗,自然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贴在他脑后。 带着一点腐臭之气和土腥味,气息喷洒在他脖颈上。 就和他背着雪奈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夫君,我忘了,现在的我,是墙壁和木板无法阻挡的啊。” “啊啊啊——”房间里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第61章 黄泉村6 平原盛面前摆着一口很拙朴的……小陶锅?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形状、小巧的陶锅。 有着长长粗壮的把手。 放在一个竹编的小篓里隔热。 应该是刚从火上端下来的,里面的粥还在不断咕噜咕噜翻滚。 香气扑面而来。 平原盛颇为敬畏的看着眼前的粥,一边等它凉,一边问:“你们昨天晚上听见惨叫声了吗?” “嗯。”真珠说。 “太好了,我和白夜丸都被那惨叫声惊醒,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好。”他面露迟疑之色,“是不是村子里出什么事了?” “抱着白夜丸两个一起瑟瑟发抖了吧?真是宠物似主人啊,”树海嘲笑道,“放心吧,这里很安全,是受山神庇护的村子。” 平原盛见粥已经不再咕噜响,用小瓷勺舀了一勺,吹凉,试探着放入嘴里。 鱼片鲜甜嫩滑,几乎连舌头都要一同嚼掉,和白米的清香温柔的混合在一起,身心如被熨烫了一遍,未睡足的倦怠被一扫而空。 “好吃!你从何处找来如此美味的鱼?” 真珠道:“我家鬼使在这山中找到的,某处一个深潭里有鱼。清早将白米粥微火煮烂,端下来后,将鱼片好放入锅里,只借着那点余热将薄薄的鱼片煨熟,让它如此鲜嫩。除了放点盐,别的佐料一概不用,只凭上好食材的材质,得到这般滋味。” 这粥太烫,平原盛只能慢慢吃,忽然想起来道,“这两天天没见到水谷,不知他怎么样了。” “对了,你们说他还是选择为妻子施展返魂术,那么,他妻子应该是昨夜回来了吧?” 他见真珠和树海的表情异样,“莫非,昨天晚上那声惨叫就是?” 树海说:“我会再给他两天适应一下,考虑清楚。” “?考虑什么?不是说,一旦决定了就不能后悔吗?” “算这小子运气好吧,正好碰上十年之期。” “到底是什么事啊?什么十年之期?这村子的返魂传说和里高野有什么关系?” …… “雪奈xiao jie!” 年轻的水谷激动不已。 自从在大觉寺fǎ hui中误入后院,隔着纸窗偶然一见雪奈的背影后,为之钟情。 雪奈是某式部少辅家的侄女,因父母双亡,寄养在叔父家长大。 识文断字,气质温婉。 即便是隔着屏风相见,也能想象出佳人的风姿。 恋慕与日俱增。 他鼓起勇气努力追求,殷勤又笨拙的送上和歌和各种小礼物。 寻找一切可以见到雪奈的机会。 没事就在式部少辅家外转悠。 同时间,他还有三、四位身家官位高于他的情敌一起在追求雪奈。 或许是同为式部官员,他能进出雪奈家的机会比其他人更多。 最终雪奈选择了他。 通过侍女传递了情书约他见面。 日思夜想的人儿端坐在垂帘之后。 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映射出她的倩影。 水谷只觉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他情绪激动的掀开了帘子。 灯前的佳人转过头来。 眼下青黑,双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惨白,散乱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她露出阴森的笑容,唤道,“夫君——” “啊啊啊——”水谷尖叫着醒了过来。 眼前尽是黑暗。 一时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已是死了。 不住的喘息,身上全是冷汗,渐渐回忆起所有的事。 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几天。 不知何时门窗已经被木板封闭起来,仅有几缕光线照入房间内。 黑暗深处,能听到雪奈轻轻的哼着曲子,显得很是愉悦。 他听到院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水谷先生,你的饭我放在门口了。” 摆在水谷所居的宅院外的食盒,被送来后原封未动。 鬼使只管忠诚的实行命令,将旧食盒提走,新食盒放下。 水谷内心祈祷着,她能发现不对劲,进屋查看。 可是,门口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水谷内心充满绝望。 恐怕快要死了吧。 这样暗无天日的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不如冒险。 他下定决心。 柔声呼唤道:“雪奈?雪奈?” 雪奈的声音忽然在右耳旁轻轻响起,近在咫尺,“怎么了?夫君?” “我……我肚子饿了。” “饿?真可惜,我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雪奈饱含讥讽的语气说道。 “雪奈,我知道你刚回来的那天我表现的是不够好,让你伤心了,可是,人本来就会害怕的嘛,慢慢习惯就好了。” 他苦苦哀求道,“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和你一直生活下去的。” “哦?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语气颇不信任。 “真的,是真的,我发誓!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过,那么幸福过,以前的美好时光历历在目,之后,我们会重新开始,我会让你象以前一样幸福的。” 对方没有回答。 水谷又试探着开口,“雪奈,你看,我还活着,我需要吃饭喝水,可是,这几天你都不让我出去,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你还爱着我,对吧?你不会想我死的,对吧?” “我就到院子门口,把食盒拿进来,很快就回来。” “看在我们之前相爱的情份上,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室内依然一片寂静,只有幽幽的呼吸声。 水谷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终于,门口处响起“咯哒”一声,露出一线光来。 他大喜过望,压抑住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慢慢向外走去。 一边说道:“我就到院门口。” 他先磨蹭着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清凉的水进入口腔,他才发觉自己有多饥渴。 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擦一把,又走向院门。 “我到院门拿食盒了,就回来。”他大声朝房里说。 拉开门闩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几次没拉开。 水谷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努力镇定,深深吸两口气,终于将院门打开。 水谷弯下腰,装作去提食盒的样子,脚一发力,就窜出门去,uu看书ww.ukanhu.om奋力狂奔起来。 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救命啊!” 午后灿烂日光照耀在村中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追上来了,她追上来了! 他后侧墙壁的爬山虎突然被剥落了一大块,发出哗啦一声响。 象是被什么人恼怒的抓下。 水谷想起玉子所说的,返魂术回来的鬼魂与普通鬼魂不同,即便在光下也能存在,只是普通人无法看见而已。 他被吓得加快脚步,见到别人家的房门就冲上去拼命擂门,“救命!求求你,让我进去!” “救救我吧!” 可是,无人开门。 只能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继续逃跑。 第62章 黄泉村7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朝什么方向跑的。 在他几乎要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有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了。 水谷大喜过望,跌跌撞撞朝里扑倒。 慌不迭的大叫道:“关门!关门!别让她进来了。” 院子里的人却没有人动,他连忙连滚带爬的去抓边上的门闩,慌慌张张的把门拴住,然后紧紧的盯住门口。 “放心吧,”身后有人突然开口,“这个院子设了结界,追你的那个东西,是进不来的。” 这声音似曾相识,水谷回头看去,说话的人是树海,真珠和平原盛站在他的身旁。 “否则的话,你以为门会拦得住吗?” 门外传来妻子雪奈的声音。 “秀正,你到这里干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水谷连退几步,手脚颤栗。 “喂!秀正,你刚才又骗了我吗?把门打开!” 门上传出指甲嘎吱嘎吱挠门的声音,“可恶,这门无法打开!” 又听见雪奈在墙边走动,“可恶,这里也无法进入。” 最后她说:“你总不可能在别人家里躲一辈子,我会抓到你的,下次再也不相信你了!” 外面安静下来。 水谷终于放下心,软倒在地,嚎啕大哭。 “平原盛大人!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请救救我吧,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过了良久,方稍稍镇定了下情绪,抽抽噎噎将所有发生的事都说了。 平原盛忍不住怒意,语气严厉的说:“让你妻子返魂的不是你吗?乞求将亡者滞留于人间陪伴自己,不是你下的决定吗?事前也警告过你,这件事的后果,是你执意要坚持选择的路,现在才几天你就后悔了?” “对不起!对不起,”水谷伏地叩首,“是我任性,是我没有好好想清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可是……我真的害怕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没法好好休息,没法吃饭,我会死的!” 平原盛怒其不争,看着他蓬头垢首涕泪交加的又觉可怜,望了望树海和真珠,“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树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算他运气好,正好碰到十年之期。” “十年之期?”平原盛问,“到底是指什么?” “因为之前也有象他一样,施展了返魂术之后又后悔的人啊。” “还有一种情况,是把他们留在世上的那位所爱之人已经死了,也需要处理。” “这些鬼魂滞留于人间,时间长了不仅会因为阴气导致身边的人生病,而且可能会生长为更为凶残的东西。于是里高野与黄泉村有过约定,每隔十年,会派人来送这些已经不需要留在世间的鬼魂去地府。” “在路上听说他打算施展返魂术的时候,我就担心他会反悔,所以特地推迟时间,等他做出最终的决定,现在看来,结果已经很清楚了。”他斜睨着趴在地上的水谷。 “你算幸运的,正好碰上这个时候,不然的话,你得熬十年等下一次‘清理时间’呢。” “呜呜——”水谷无言以对,又羞惭,哭着不敢抬头。 他转向真珠:“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就事不宜迟,我去通知那位今晚就进行仪式。” 真珠点点头。 树海对空中吹了声口哨,没过多久飞下来一只云雀。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喂了它一小撮粟米,然后对着鸟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那云雀似乎与他有问有答,有节奏的鸣叫几声,展翅飞走。 水谷被带到房间中用茶饭。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可见是饿得很。 树海开始做晚上仪式的准备工作。 不过奇怪的是,并非寻常的沐浴更衣之类。 他握着禅杖,左右一旋,轻轻将杖尾那一截抽出。 居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从墙角找到一块磨刀石,开始磨剑。 平原盛有点紧张,“晚上很危险吗?是要面对黄泉地府的神灵吗?” “不是,”树海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并不怎么危险,假如你想看的话,可以跟去看。” “啊,这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做,看来真的没什么危险了,”他好奇的看着树海手中的长剑,“那要用到这个吗?” “有些东西,只有靠它才能斩断。” 夜幕很快降临。 期间云雀飞回来跟树海吱吱喳喳叫了几句,平原盛虽然不懂鸟语,不过看起来象是顺利的样子。 树海打算出发,真珠和平原盛同行。 “那,那我怎么办?”水谷害怕的问。 “你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就好,到明天早上一切事情都解决了。” “好、好的。” 今夜无月。 视界中的万物只能勉强看得出一个轮廓。 山峦、树林、河流,还有身后的黄泉村。 三人在山中行走。 真珠取出明瓦灯笼在前引路。 “我们去的地方是?”平原盛问。 “舍身崖。” “哦,听说就是施展返魂术的地方嘛。” “那是一切之开始的契约之地,自然也要在那里施术。” 不多时,穿过一片比人还高的野草地后,眼前豁然开朗。 悬崖下的这片较为平坦的空地,被人在四周树立了十几个火把,红色的火光映照中,已经有一人静静的站在其中等待。 “玉子姑娘?”平原盛惊讶道。 玉子点头行礼,然后对树海道:“这次辛苦了。” 树海回礼,“玉子大人才是,这么多年辛苦了,为了守护这些愚蠢的人类。” 玉子一笑,“还好,毕竟还是有因此获得幸福的人。哪怕只有一对,我也会觉得这样做值得。” “那么,这就开始吧。” 玉子点点头,向悬崖下走了几步,离他们更远了些。 一边走,一边开始tuo yi服。 “诶!”平原盛连忙掩住眼睛,小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身旁的真珠说,uu看书 w.uuanshu.cm “你自己看吧。” 平原盛试探着放下衣袖,张眼看了看。 玉子已经伏下身去,四肢着地。 身形变大,身上长出一层皮毛。 浅黄和黑色相间的条纹。 粗长的尾巴。 转过头来,眼睛黑色瞳孔变小,眼白部分变成金huáng sè。 尖尖的兽耳。 四足健壮有力。 仰天有力的咆哮了一声。 扑面而来的威势让平原盛差点站立不稳,结结巴巴道:“老、老虎!” “玉子姑娘是老虎啊!” 第63章 黄泉村8 那声虎啸,让脚下大地都在震动。 响彻天地。 树海不紧不慢用带子缠绕捆起袖子,“玉子大人不是一般的老虎,她同时也是此山的山神主。” “是、是吗?”想到自己曾与玉子姑娘同行,距离那么近,平原盛心中涌上不可思议的感觉。 虎啸声传到黄泉村中,村中随之发生了异变。 那些门口挂着蝉形木牌的家中,一只接一只的鬼魂走了出来,面上是木然的表情。 朝舍身崖方向前进。 其中便有雪奈。 又是一声虎啸,鬼魂们离开了地面,集中向舍身崖方向飞去。 许多房子的房门大开,里面的村民走了出来,凝视着夜空他们消失的方向,默默无言。 有的面露企盼,有的面露不舍,有的是释然。 玉子化身的老虎爪子在地面上用力一按,再度朝空中咆哮。 下一瞬间,她的身边浮现出许多人影。 约有三、四十人的样子。 穿着打扮多是短打这类村民装束。 影影重重。 每个人都是乖顺的垂手站立。 树海将藏在锡杖中的长剑拔出,双手合握,高举向天。 “cáng rén!”他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随即有一位六十多岁秃顶的老者出列,不由自主的飘到树海面前。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挣扎着扭头向后喊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玉子大人,我家那位怎么会让我去地府?” “不要啊!我不要去,我要留在她身边啊!” 树海毫不迟疑,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挥动长剑。 剑身触到老者身上时,他原本象常人一样的身体开始变得逐渐失去颜色,渐渐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那些村民均是惊惧之色。 “春笛!” 依样又有一名女人飘到树海前。 “达子!” 那些被叫到名字鬼魂,有的百般抗拒,有的只是默默流泪,亦有释然后平静。 “雪奈!” 平原盛听到后凝神看去,果然是水谷的妻子雪奈。 雪奈表情狰狞,张牙舞爪企图抗拒,一边大喊:“水谷你这个胆小鬼!负心汉!没用的窝囊废!你居然敢如此对我!”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找他!” “说好生死在一起的,我要带他一起下黄泉!” “啊啊啊——” “秀正啊——” 凄厉的惨呼声中,她如前人一般渐渐失去踪迹。 空气中仍有余音袅袅。 “我好恨……” 最后这句话音中,不再是愤怒,而含着无限悲哀之意,令平原盛眼中发酸。 树海缓缓收剑。 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件颇费心力的事,额头上渗出汗水,呼吸有些急促。 对面剩下的那些鬼魂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向树海和老虎鞠躬行礼后,一个一个向村里飘去。 玉子化身的那只老虎显得状态不佳,早已没了当初的气势,恹恹无力的躺在地上。 “玉子大人她怎么了?没事吧?”平原盛问。 树海解开带子整理衣物,慢慢向他们走来,“强行分离超度伥鬼,对老虎来说也是件痛苦的事,肉身和元神都有损伤,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这样啊。” 那只老虎趴在地上休息了一阵,终于站立起来,对他们点点头,转身慢慢消失在山林深处。 …… 他们一起在树海居住的那所院中的紫藤花下喝酒。 下酒菜是从山中找到的新鲜蘑菇和鱼。 用个小小的火炉烤着吃。 蘑菇和鱼,鬼使们已经事先用调料腌制好,上火烤就行了。 只要耐心的翻转和注意火候不要烤焦就行。 从未下过厨的平原盛兴致勃勃的夹着蘑菇翻来翻去。 饱含着果香的酒与食物诱人的香气交织。 欣赏着花的柔美姿态,小院中被朝阳披上一层金纱,向远处看去,山峦在云雾间隐隐浮现。 让人心旷神怡。 水谷秀正在得知事件已经解决,雪奈的鬼魂再也不会来纠缠他后,一早就匆匆忙忙离开了村子。 临行前,只面带羞惭,向平原盛他们无声的行礼。 平原盛吸取了一口酒液,品味它在唇齿间的芳香,不舍的将吞下。 “返魂术的秘密原来和黄泉无关,是伥鬼啊。”他感叹道。 “黄泉,是玉子大人的神hào,这村子在她庇护之下,因此得名。”树海说。 伥鬼在传说中是被虎吃掉的人变成的鬼,受老虎的控制。伥鬼会成为老虎的帮凶,引诱活人为老虎的食物。 不过,黄泉村的情况与传说中完全不同。 巧妙的借助了伥鬼受老虎控制、不会入地府的力量,跨越生死,帮助那些希翼与爱人团聚的人们。 当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象水谷这样后悔、坚持不下去的活人,因此需要借助里高野的力量,来超度越来越多的伥鬼。 “这世上,总有各种神奇之处,”平原盛说道,“最先想到这方法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你可以亲自问她。” “诶?” “玉子大人啊。”树海带着笑意道。 平原盛跟随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玉子已站在小院门口。 依旧米色粗布短打,手脚luo lu在外,丝毫不在意山中的秋寒。 不过,平原盛注意到她的面色苍白,神情有些憔悴。 应该就是树海所说的超度伥鬼的后遗症吧。 鬼使很快就摆上了空酒杯,为她斟酒。 玉子豪爽的一口喝干。 神情一震,“好酒啊。” 真珠说:“那就请多饮几杯吧,辛苦了。” “第一个想到这种方法的人啊……”玉子似乎沉浸到对往昔的追忆中,“是我年少时曾经恋慕过的一位男子。” “也是曾经居住在此山中的村民。” “他chéng rén后正常娶妻生子,夫妻感情甚为深厚。然后——” “然后他妻子生了重病药石无灵?”平原盛迫不及待的接话。 玉子看了他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是他自己生了重病快要死了。他舍不得离开妻儿,求我救命。我虽是山神,对人类生死却也无能为力。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这个办法。要我把他变成伥鬼,他就不用去地府,可以陪在妻儿身边了。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也想看看,他所谓的深爱有多爱。” “后来呢?他们一起相伴终生了吗?” “他妻子刚开始是很高兴的,不过渐渐滋生出不满。毕竟人和鬼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三年后那女人就受不了了,嚷着要带孩子回娘家改嫁。uu看书 .uukanhu 他生气极了,差点要杀人,不是我及时发现情况不对控制后收了回来,就酿成惨剧了。” “本来我想着这种事以后就不再做了,没想到,他死后返魂能留在人间的事被宣扬了出去,有更多的村民来求我。有父母不舍得孩子死去的,有自己快死了孩子还小想要留下来照顾的,也有夫妻难舍的……我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但还是有坚定不移的人。我突然起了好奇之心。” “没能坚持到最后,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的。但他们夫妻两人没做到的事,或许别人能做到呢?” “我也想看看这人间超越生死,坚守如一的真情。”玉子又喝了一杯酒,粉色的小舌头习惯性的在唇边舔了舔,让人想起可爱的猫来。“不管是爱情、友情、亲情,都好。” “那,这么多年来,有吗?”平原盛问。 “有的。”玉子露出灿烂明亮的笑容,就如同眼前温暖的阳光,“有的哦!”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64章 土地神之战1 忘记了多少年前。 丹波国的筱山西南方向,山中有一条名叫立江的小溪。 从山上蜿蜒而出,溪水清澈。 附近的村民若是在山中迷路,只要能找到立江,顺着溪流向下走,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一名年轻女子有些吃力的向下攀爬。 秋天山中有不少野栗子,采回家去无论是烤来吃,还是把栗子剥出来压粉做饼,都是能填饱肚子的不错的食物。 结果不小心迷了路。 好在找到了立江,她心下安定了些,沿着溪边向山下走。 “嘶!” 女子一不小心翻越一块石头时,被旁边的荆棘划伤手臂。 她四下看看,从旁边摘两根蒲公英,手中揉成一团,在伤口上擦了几下。 蒲公英清凉下火,伤口敷过之后,就不会发肿生脓。 前面是平地,她就没那么注意脚下的路,只顾着看自己的伤口。 溪边的路湿滑,她一脚踩在一块有苔藓的石头上,哧溜一下滑到水里。 “啊啊——”话音被一口水呛到消失在喉间,她不会游泳,一脚没踩到底就更慌了,双手胡乱扑腾。 水流湍急,她身不由主的被冲着向前。 “救命!” 好容易头伸出水面大大的吸了一口气,鼻腔里的酸涩和喉咙间的堵塞感让她无法继续再多做些什么。 又沉了下去。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啊啊——” 她竭力挣扎,手脚都酸软无力,才再度有了一次浮上来吸气的机会。 那种窒息感让她觉得肺都要炸了。 可能会死。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点。 救命!我不能死! 求求了,无论是谁,请救救我! 她在内心大喊到。 忽然之间,她觉得身下的水流力量变了。 似乎有一双手托着她,将她举上水面。 可以呼吸了!她欣喜的发现那种力量持续托着她,保持上半身露出水面,并且,渐渐朝岸边行去。 很快,她就找机会抓住岸边的树枝,手脚并用爬上岸。 趴在踏实的地面终于放下心来。 她喘息了许久,才有力气翻身站起。 因为后怕,已是涕泪交加。 抽噎着站起,对溪水深深的鞠躬,不住的说道,“谢谢!谢谢!” …… 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黑棚牛车,在官道上向京都方向缓缓前进。 这一段道路两旁生长着高大的银杏树。 金huáng sè的落叶将路面变得华美。 清风过处,将一枚扇形的银杏叶子恰好吹入牛车的窗内。 落在一名身着月白色无纹狩衣的年轻贵公子肩膀上。 平原盛伸出手拈起,从衣襟内掏出怀纸,将这枚不请自来的美丽落叶小心包好。 可当做奉给佳人的礼物呢。 平原盛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嘴角含笑。 “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坐在一旁的真珠问。 “嗯,到了丹波,离京都就不远了。”他说。 “回想到三个月前离开京都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这一段时间,与你们相遇,见识到了更广阔奇妙的世界……” “可眼看即将回到京城,心中居然如此欣喜。”平原盛一边端起茶杯一边整理思绪,“当初我离开京都时,说实话,是有逃离的心思在其中的。” “厌恶那些整天无所事事只会讨论男女风流韵事的公卿,厌恶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方式,厌恶看不惯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原本以为这种思念之情,是不会产生的。但现在看来,”他哂然一笑,“我毕竟属于平安京。” “即便是回到平安京,平原盛也依然是平原盛,”真珠明亮的双眸注视着他,“或许需要稍稍隐藏起来,但内里是不会变的。” 平原盛看着眼前的佳人,觉得眼底微微发热,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叹了一口气,“京城中的形势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变幻莫测的漩涡。我有点后悔将你们带回去了。” 真珠和树海对视一眼,随后真珠开口道:“没关系的,既然答应和你一起进京,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我身后有大宋,树海代表独立于zhèng quán外的里高野,又有方术傍身,有自保能力。实在不行,我就飞回唐坊去了。” 平原盛失笑,“是,到时候请不管一切的飞走吧。” 三人相视一笑。 真珠看看天色,“连续在车上睡了两夜,今天我们去附近村子投宿吧。” “好呀。对了,筱山的栗子糕很有名呢,我还没有吃到过。”平原盛从方才的气氛中挣脱出来,提出建议道。 “今年新熟的栗子应该是最好吃的时候。”真珠回味着说。 来到这边后,还真没吃过栗子。 在原先的时空中,每年板栗上市的时候,街边不少门面就被临时的板栗摊子租下,只做这几个月的生意。 只有当年新出的栗子才有那股醇厚的清香,又糯又甜,二十块一纸袋,抱在怀里慢慢吃,又能暖手,是冬日最让人上瘾的零食。 鬼使们做个糖炒栗子应该不难吧。 真珠用神识查探了下周围的地形,选了一个最近的村子命令牛车前往。 这里是河纪村。 街面上有几名零星村民。比起其他村子来,似乎冷清安静许多。 为了避免村民大惊小怪,真珠提前把牛车收了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僧道俗这种颇为奇特组合,还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大多站在远处观望。 气度温和又风度翩翩的平原盛最适合对外交涉,他露出惯有的和煦笑容,向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搭话,“我们是前往京城的旅人,请问村里有什么可以借宿的地方吗?” 那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们这个小村子,没有旅舍之类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住到我家里的。” “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不会的,只是家里条件太差,怕贵人会住得不习惯。” “怎么会有这种事,能够不在荒郊夜外露宿,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男子名叫木彦,诚惶诚恐的在前为三人引路。 身后的村民小声在议论些什么,真珠脚步略顿了顿,又面色不变的继续朝前走。 进入村民家中之前,真珠从袖中拿出一匹用纸包好的白棉布,递给平原盛。 这是准备要送给借宿人家的礼物。u看书 ww.uukashu 这个时代,主人竭力拿出家中所有热诚待客,是应有之意,若是给钱,就是对主人的侮辱。 但客人赠予些许礼物,是可以接受的。 这家小小的宅院中,处处流露出有女主人和小孩的生活痕迹。 破破烂烂的小皮球,木头做的小剑,院中绳子上晾晒的衣物。 院中还有一棵歪歪扭扭的石榴树。 不过此时明明是石榴成熟的季节,树上却没挂几个果实,枝叶稀疏,还有一截粗壮的树枝有被折断不久的痕迹。 与主家见面的时候,只有木彦和他的老母亲两人。 “实在抱歉,我这愚蠢的儿子兜揽你们到家里来,此时还来得及,请几位赶紧离开村子吧!”老妇人推拒了平原盛送上的棉布,深深行礼说道。 第65章 土地神之战2 平原盛觉得很奇怪,向她问道:“请问,是我们有什么失礼的行为吗?” 木彦母亲连连摇头,“不是,是我们村子太危险不适合住宿,请趁天还未黑赶紧离开吧!” 木彦扯扯她的袖子:“母亲,有大师在呢,或许反而能保护我们。” 树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双掌合十念了声佛,“那就更不能连累大师,若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们的罪孽?” 平原盛露出好奇之色,“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吗?” 见他们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老妇人只好请他们进屋,为每人倒了杯水,开始讲述起来。 “诸位进村时,有没有发现我们村子有些不对劲?” “说起来,确实好像比较冷清。”平原盛说。 “而且,只剩下老身这等老弱之人了。” 平原盛回想入村时所见,果然如此。 “老身的媳妇带着两个孙子回娘家躲避去了,我这儿子孝顺,硬是要留下陪我担惊受怕。”老妇人慈爱的眼光看向自家儿子。 木彦只是老实憨厚的摸摸头。 老妇人的面色转为严肃,正色说道:“我们这里,正在进行一场神灵之战。” “神灵之战?” 这句话,让真珠和树海两人也生出兴趣来。 “是我们的旧土地神和新土地神在争夺神位。一入夜就开始两位神灵就开始厮杀,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若不小心,被卷了进去,只怕就性命难保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平原盛带着询问之意看向树海和真珠,“土地神还是要靠抢的吗?” 真珠回想,难怪方才那几位村民在小声议论说他们这些人胆子大,这种时候还敢撞上来。 还有这院中的石榴树,只怕也是被神灵争斗波及,才会缺枝断叶。 “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中必有缘故。”树海说。 “此事说来话长。” “我们村原先有位旧土地神,本体原是这筱山中的一条溪流名叫立江,神hào立川主。据说,当年曾经救过这村子的某位村民,那人后来为了感谢神灵,为他雕刻神像,立了神位牌,初一十五必定上香祭拜,那神像渐渐有了感应,十分灵验。”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向神像祭拜的人越来越多,他便逐渐演变成我们村的土地神了。” 原本神人相处愉快,五十年前,大家觉得土地庙旧了想重修,让巫占卜了土地神的意见,神灵表示满意,便筹集资金准备重新建庙。 在建庙期间,需要禀告神灵请暂退神位,将神像和神位牌选一个地方好好安放。等到庙建好了,再重新请出神像、神位牌,并通过祭祀召请神灵重新归位。 谁知道在土地庙刚建了一半,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丹波国。村里人纷纷染上疫病,最后死去,村民人数十中仅存二三。 “啊,我好像听说过那场瘟疫,”平原盛说,“因为丹波离平安京很近,当时整个京城都封锁了,许出不许进,好像是冷泉帝刚刚即位不久时候的事,听说瘟疫发生后,差点要移宫出逃呢。” “我当时年纪尚小,家里人全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侥幸没死。”木彦母亲陷入对往昔的悲惨回忆中,目光悲凉。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往下说:“活下来的人,慢慢长大,结婚生子,这村子才渐渐恢复了元气。人口多了,有些余钱,大家就又想起村子得有个土地庙,于是再度筹钱将庙修起。” “到了庙建好,该请神归位的时候,村里人却有两种意见。” “一种认为还应当按约定,请当年的旧土地神立川主登位。另外一种认为,旧土地神在瘟疫中没有保佑村民,不如另立新神。” “新神?” “他们所提议的新神,就是五十年前村里的大夫,名叫与陆。瘟疫之时其他村子当年几乎全数灭绝,而我们村活下来的人全靠这位与陆先生。从山上采草药,不辞辛苦照顾病人,到最后瘟疫退去,大家病好了的时候,他却因为疲劳过度,不小心摔倒后就再没醒来。” “那些人认为与陆先生是村子自己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仁慈善良的人,做土地神的话也会更庇佑村民吧。” “两派意见原本僵持不下,后来有人想到,当年存放旧神像和神位牌的位置只有村长、巫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他们都已在那场瘟疫中去世,于是抢先让木匠做了与陆先生的神像。神像尚未正式登位,新旧两位神灵就开始打起来了。” “迄今已有七个晚上,还是不分胜负。村子里不少地方都受了牵连遭殃。” 平原盛这几个月来,一路亲身经历不少灵异怪谈,早已被练大了胆子,居然兴致盎然的问:“神灵们是怎么打架啊?” 话音未落,窗外就听见风声响。 朝外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木彦母亲吃了一惊:“唉呀,没顾得上看时间,已经晚了,你们走不了了,这要如何是好?” 木彦早已挪开矮几,将地板缝隙间用力撬了一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地窖来,急忙道:“大家请快跟我一起躲进来吧,母亲,您先下去。” 他母亲对真珠三人说,“诸位请跟我们来吧,地窖里面好歹安全一点。” 真珠摇摇头,“我从未见过神灵之战,倒想开开眼界,我就在这里看看。平原盛,你跟他们下去吧。” “不,那么多事我们都是一起经历的,uu看书w.uukanshu 我相信你们的力量,我也要留下看!”平原盛坚持说道。 见树海和真珠都没有强硬的赶他下去,他确定并没有太大危险,便坐在原地不动。 那母子俩听风声越来越大,面上不自禁露出惊惧之色,颤抖着道:“三位客人,再不进来就来不及了!” 树海向他们说:“我佛保佑,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们请安心躲好。” 他们互看一眼,老妇人咬咬牙道:“大师您是有本事的人,我们就不拖累你们了。” 随即爬入地窖,木彦紧跟着,再摸索着将木板盖上。 三人端坐于房中,在呼啸声越来越凄厉的风里,安安静静的喝茶。 屋顶的木板风吹得掀起又落下,啪嗒啪嗒作响。 “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想,都不知道该站哪边呢。”平原盛想着想着,忽然开口道。 第66章 土地神之战3 窗外灰蒙蒙的,只能听见不明物体被风吹得碰撞的声音,看不见任何异常现象。 见真珠和树海望向他,平原盛接着说:“旧的那位土地神,并没有任何过失,当初任职时也是尽职尽责,村里修建庙宇请他退位,约定建好之后再请他回来,于是就在什么地方一直等待着吧。” “而现在要立的新土地神,在瘟疫中救治了村民的性命,并因此身陨,也值得敬佩。” “大家都是好人,可是神位只有一个,无论给谁好像都对不起另外一个啊。” “土地神的这种神位,是经过整个领域所有生灵的意志认可,自动托寄在一个适合的比较强大的妖怪身上的。这个村的生灵以人为主,最后自然是以村民的集体意志来决定。无所谓对不起对得起的。”树海说。 他微微翘起绯红的嘴唇,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人啊,即便是面对神灵,也是只会考虑是否对自己有利,才将信仰奉上。” “所以,这些小神,更像是被人类束缚利用的棋子,还有傻瓜要争着当。” “树海说这话,好像自己不是人类似的。”平原盛失笑道。 树海微微愣神,哈哈笑了两声遮掩过去。 就在这时,屋顶又是一阵乱响,最后撑不住被狂风掀开了,露出黑乎乎的夜空。 桌上的油灯火苗摇摇欲坠,几尽熄灭。 平原盛被风沙迷了眼,自觉身体都被风卷着和那些室内乱飞的家具一起,要被吹到天上去,连连惊叫。 忽然风声骤然一停。 他跌落在pu tuán上,胸腹被稍稍撞了一下,但还能忍受,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方寸大小的地方已被树海护住。 透明的罩子隔绝了外面的风沙,三人围坐的那张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安静的燃烧着。 外面似乎天崩地裂一样的动静,自己却能安然坐在风暴中心,真是一种奇异的体验。 这家住宅好像保不住了。 平原盛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想。 “轰!”一个巨大的火球斜斜掠过此方上空,落在隔壁家的房子。 火焰燃烧了起来,听到有人的惨叫声。 真珠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水对上方一扬。 平原盛以为茶水要淋到身上,下意识的用袖子一遮,意外的却没有丝毫动静。 他放下袖子,看见外面居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火焰在雨水中有所减弱,此时忽然不知何处又冲来一股水龙,将火彻底熄灭了。 平原盛刚想赞一句,那水流继续一冲,将隔壁那栋倒霉人家的房子彻底冲倒了。 “诶呀!”他本能的惊叫一声,站起身来,“那家人受伤了吗?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放心好了,他们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真珠安慰道。 果然,没过多久,从那堆废墟中爬出两个人影来,跌跌撞撞朝旁边一栋房子跑去。 然后就看不见人影,估计找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还好,还好。”平原盛拍拍胸口。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村子会被他们毁掉的啊。”他担忧的说道。 夜空中时不时会传来某种巨大的撞击声,空气中发出震动,让这房子剩下的几根房梁柱子也摇摇欲坠。 “说的也是,不能让他们天天就这么打下去,事件总要有个结果。”真珠沉吟道。 “你有头绪了吗?”树海问。 “总之,‘说合’这种事,本就是我国道士擅长之事嘛。”真珠露出调皮的笑容。 “首先,把旧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找出来吧。” 天亮之后,木彦扶着母亲从地窖中爬了出来,看见自己被摧毁的房子欲哭无泪。 还好边上有间小厢房没受到牵连,暂时还能住人。其他的,只有等事件解决后,再找工匠来修房子。 听说村里昨夜还有七、八家遭了灾,轻重程度不同,幸而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大人您说要找旧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 木彦母亲不可置信的问。 “不错,这是安抚旧土地神立川主的第一步,非常重要。”真珠说。 “当年知道下落的村长、巫都已去世很久了,同时期的老人也大多离世,我也曾经找过许久,都没有找到。”她说。 真珠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即垂眼帘思索一阵,“那么,你对神像、神位牌还有什么印象吗?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我倒是记得的。” 她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当年的神像是雕琢成一个很英俊的少年模样,不过神像不大,大概只有chéng rén半个手臂长度那么高,木料是黑黑的,非常非常重。神位牌很简单,是用同样的黑色木料雕刻了几个字,写着河纪村土地神之位。” “神像这么小吗?”平原盛有些好奇。 “嗯,我母亲跟我说土地公原先没有庙,一直是住在神龛里的,因此神像只有那么大,后来建庙之后,也没有更换新神像,而是一直沿用的旧神像。” “真有意思,”树海和真珠一样露出的思虑的神色,“不过目标这么小,大概能藏的地方就很多了,找起来更麻烦。” 平原盛手闲着,顺便就在给白夜丸捋毛,用手指将他从头摸到尾,摸的他全身发软,躺在平原盛膝上越来越扁塌下去,几乎要变成一张“鼠饼”。 闻言它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吱吱叫了两声。 平原盛看向他,“什么,你说你可以找附近的老鼠问问,看有没有见过?” 白夜丸又轻轻叫了两声,立起身子,用小爪子拍拍胸口,uu看书 .uukanshu 在说“没问题”的样子。 “说起来,老鼠平时钻山打洞,在地下跑来跑去,倒确实有可能发现。”真珠若有所思,向白夜丸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白夜丸从平原盛身上跳下,向外奔去。 平原盛不放心,在后面喊道:“小心哦,别被人杀了,也别被猫吃啦!” “吱吱。” 木彦母子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念佛不止。 此时天光已亮,村民们陆陆续续出门,看着被毁坏的房子叹息不已。 那几户宅院被毁的人家固然是哭泣伤心,其他人未免感同身受。 若这件事不能解决,每晚这么打下去,同样的事情总会轮到自己头上。 这个村子,怕是没有办法再居住下去了吧。 第67章 土地神之战4 “搬走吧,搬到附近的村子去,虽然离田地远一点,也比这时不时拆房子、甚至还有生命危险的情况好。” “说起来还不是怪你们,居然想改立土地神,对神灵不敬!这就是神的惩罚!” “呵呵,土地神要和一个普通的鬼魂打这么久还没分出胜负么,说明实力也不怎么样嘛,那他以后怎么保护村子?” “与陆先生救过村民,是值得我们尊敬,不过一个大夫,难道又能有什么实力了?” 村民们分两派开始争吵起来。 真珠站在街口,看着被肆虐过的村庄和这些争吵的人皱了皱眉。 村里的人本来有一小半已外出躲避,现在人心浮动,估计也没人有心情做栗子糕。 吃不到期待的栗子糕只是小事。 土地神的争夺战再打下去,离开村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也不敢回来,这个村子可能就这样渐渐消亡了。 “看来事情要尽早解决,不能再拖了。”树海站在她身侧,同样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缓缓说道。 “嗯。” 平原盛手中捧着白夜丸,欣喜的跑过来,“白夜丸说有发现!” “是吗?” “嗯,在地下发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最有可疑的是一个大铁盒子,尺寸和木彦老夫人描述的一样,有点重量,几只老鼠搬不动。” “哦,在哪里?” 三人随着白夜丸的指引方向行去。 木彦和他母亲一直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真珠他们说话也没特意放低声音避人。 他们一动,木彦母亲也跟了上去。 “母亲?”木彦不明所以,跟在母亲身后。 他走过街口的时候,被几个好奇的村民拉住问,“怎么,你们母子不收拾下房子,急急的去哪里?” “啊,昨天借宿在我家的那三位贵客,好像说可以解决土地神之战,他们去找旧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我们跟着去看看。” “是这样啊?”他们几人互相看看,“我们也去瞧瞧吧!” 到后来,一个传一个,呼啦啦跟了一大圈人看热闹,大概有二、三十人,几乎占了现有村民的大半人数。 古今中外,爱看热闹的天性都是一样的。 白夜丸吱吱叫了两声,平原盛停下脚步。 “就在这下面了。”他说。 眼前是村子东面的一处荒地。 虽说是无主的荒芜之处,却显得有几分清幽意趣。 失去房屋的遮蔽,视线中能看见地平线以上的蔚蓝天空。 半人高的野草已全是枯萎的huáng sè,在风中摇摆。 在草丛中,隐隐可见残缺的建筑物的遗迹。 泥土中还嵌了几块有人工打磨痕迹的石板。 有一种萧瑟沧桑之感。 木彦老夫人愣愣的看着这里,喃喃道:“这里是我原来的家啊。” 真珠回头看向她,问:“是吗?您家莫非与当年的土地神有特殊的关系?” 木彦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的外婆是当年村里的巫……” “母亲,都从来没听你说过。”木彦道。 他和其他村民也陆续赶到了这里。 “当年家人死了之后,我年岁尚小,就被村里丧子的另外一户人家收养了,就是现在的木彦家,后来招了个外人当丈夫,又有了你。” “让巫守护旧神像,确实顺理成章。那么这下面是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的可能性就很大了。”真珠说。 白夜丸从平原盛身上爬下,跑到前方某处石板上,叫了两声。 “看来就在那下面了,”她看向树海,“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的手段比较粗暴,怕不小心弄坏了神像,还是你来吧。”树海说。 真珠笑了一笑,走到石板前。 白夜丸又飞快的跑回平原盛肩头,乖乖蹲好。 如此通灵性的小白鼠,已让旁观的村民大为惊异,议论纷纷。 此时,都将目光集中在真珠身上,看她怎么做。 真珠挽起右手袖子,手掌悬浮于石板上方,往下虚按了一下,又向上抬一下。 那只肌肤白皙细腻、葱白手指的手尤其吸引人注意。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只手,一上,一下。 再下。 再上——真珠将手掌向后一挥,那块石板及其下的泥土仿佛有了生命,追逐着真珠的手源源不绝从地面飞出。 然后落在旁边。 真珠站起,拍拍手掌,悠然而立。 就看着石板下迅速形成了一个小洞,还在不断向下蔓延,而飞出的泥土混杂着石子、草根、蚯蚓在边上堆成越来越高的小土堆。 “哗!”围观的村民齐齐赞叹了一声。 “噗!”土坑中飞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大概就是这个了。”真珠说道,随手撤了术。 原本也有悄无声息拿到铁盒的方法,只不过,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借用到村民的力量,于是她宁愿用这种引人瞩目的方法,获取村民的信任。 平原盛蹲在大铁盒前打量。 “这个铁盒,是被焊死了的。” 果然,铁盒的缝隙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一条线,大部分地方已被融为一体。 树海注视着铁盒,略略凝神,就见那条接口圈的线从平原盛面前的位置开始,被深深划出一道口子,然后沿边慢慢延展开。 绕了一圈。 平原盛好奇心重,急忙想打开盒子,伸出手去。 “嘶!好烫好烫!”他连连摆手,又对着烫伤出吹了吹。 树海对他嘲笑了一番,自己伸手小心将盒盖打开。 里面露出青麻石头的纹理。 树海一愣,敲了敲。 “是石头。” 他仔细看了看,将铁盒翻过来。 里面原来是石头做的盒子。 无论铁盒或石盒,都相当厚实。 将这一层打开后,露出被许多棉麻包裹着的布团。 揭开布团后,在众人面前呈现出来一座黑乎乎的神像和木牌。 树海一经入手,uu看书 .uukanshu.cm 便觉得这木料格外沉重。 翻转过来看,神像底座写了立川主几个字,而木牌上则刻着“河纪村土地神之位”。 木彦的母亲音调有些奇怪,象强忍着某种情绪,“原来藏在这里,原来一直藏在家里呢。” 真珠看着神像道:“铁盒和石盒两道保护,水火不侵,原先的人很用心在好好保管。” “这木料也不简单,”平原盛接过神像端详,手中一沉,险些没拿稳。 仔细端详后开口,“这是百年难遇的阴沉木,树中之精、木中之魂,万年不腐不朽、不怕虫蛀。” 他看见周围的村民一片茫然之色,也就闭口不语。 阴沉木即便再贵重,当人们虔诚的将它雕刻成神像时,它存在的意义已经转变成神像了。 说它值钱是件很失礼的事。 第68章 土地神之战5 “您说有办法终止土地神争夺战?”河纪村的村长诧异道。 “这位道长和大师很厉害的呢。” “是出身里高野的大师!” “他们用方术找到了旧土地像和神位牌!” 那些全程围观平原盛一行人寻找土地像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说道。 村长有些见识,立刻爽快的问道,“那么,需要我们做什么?” “要尽量召集所有村民回来。” “哈?”村长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这点,恐怕很难啊,他们太害怕了。” “假如还想保住这个村子的话,就必须回来解决这件事。哪怕不能全部到场,也要尽量能找到多少算多少。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希望你们也要相信我。”真珠道。 听说了方才他们的神奇事迹后,村长一咬牙,“好!这次就冒次险试试!我派人去找他们回来。” “所有的人,在入夜后,都到土地庙前集合。” “明白了。” 在等待夜幕降临时,平原盛看见真珠在不停的画着符咒。 龙飞凤舞,笔走惊风。 一张又一张,一口气画了一百多张才停。 “数量大概够了吧。”她数了数。 “你晚上打算怎么做?”树海问,“贸然参合神灵之战是很危险的。无论哪一方登上土地神位,失败的一方若恨你,事后会很麻烦的。” “土地神是这片土地所有人的意志决定的,我只是顺从min yi,让他们自己选出新的土地神。”真珠道,看见树海担忧的眼神,“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危险的事。而且我也相信,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想伤害村民。不然,早就会出人命了。”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大家陆陆续续赶到新建的土地庙前。 平原盛按照真珠的吩咐,帮着分发符咒,每人一张。 村长还是有本事的人,全部村民有一百六十八人,被他喊来一百三十二人。真珠点点头,“虽不是全到,但应该也够了。” 她立于台阶上,对众人说道:“这张符咒可以保护大家,请大家牢牢握着不得离手,等下请按我吩咐的去做。” 下面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所有的事,嘈杂着一起应道:“是!” 所有的人站在坪前,庙门大开。 可以看见里面大殿的神案上面空空如也。 两旁地上各有一座神像。 一座是黑乎乎的旧土地神像。 以阴沉木为材料,人的半臂高,立川主神像外貌为一十七八岁的少年。 另一座是新做的新土地像。 香楠木料,被漆了色,簇新新,还带着清漆的味道。 有一丈来高,与旁边旧神像比,颇为神气,与陆的外形,是一个四十多岁身背草药筐的中年男子。 最终太阳西沉,整个大地被黑暗笼罩。 风声响了起来。 供桌上的油灯火苗摇摇欲坠。 村民中响起了不安的声音,真珠说道:“大家不用害怕,土地神再打架,也不会毁了自己的庙,请大家按我说的做。” 上空响起如闷雷一般的撞击声,不时还有蓝色或红色的火花。 “两位土地神候选人都在上空,请大家手握符纸,默念我方才所诵的咒语。” 众人开始闭目念诵咒语。 平原盛好奇的用胳膊肘捅了捅树海,“那是什么咒语?” “那是请神降临的咒语。”树海注视着场中的真珠一瞬不瞬,回答道:“你可以当做是写给神灵的邀请信。” 不多时,土地庙中突然狂风大作,村民们被吹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无法睁开眼睛。 等到风停,众人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一人是身着青袍的俊朗少年,另一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灰衣中年男子。 村民中有人看了看他们的脸,又看了看旁边的神像,大叫道:“是、是立川主和与陆先生!他们和神像一模一样!” 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眼见真实的神灵。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冷哼一声。 立川主先看看真珠,“你是现在村里的巫吗?” “你让众人召请我,是为何事?我如今还未正式登临神位,很多事没办法做,等我打败了这个家伙,你们再来请我吧!” 旁边的与陆冷笑道:“别胡说了,人家明明请的是我这个土地,你却恋栈不去,还好意思出现!” “区区凡人,死后不过一废鬼,还好意思与我争位?” “有人信仰我,为我加持力量。你与我斗了这么久,还没打败我,可见也不怎么样!” “呵呵,我只是不想破坏村子,每次都留手了,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 “笑话!我不一样也留手了么……” 眼看着双方又要打起来,真珠连忙说道:“两位,既然战力不分胜负,那还是用别的方法来决定土地神位吧。” 两人齐齐看向她。 “用什么方法?假如你故意偏袒他的话,我可是不会饶过你的!”立川主威胁道。 “说的也是,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方请来的托呢,若你耍花样,我可不会放过你!”与陆先生也接着说。 “既然你们现在是土地神的候选人,大概也感觉到了吧,这个位置是由村民集体意志决定的。” “之所以你们双方都占据了一半土地神位,彼此对抗,是因为村民们因为惧怕意志不明造成的。那么,现在就让村民自己决定谁来担任土地神,一旦下定决心,土地神位自动会做出选择。失败的一方要马上离开村子,再也不许纠缠。” 两人互看了一眼。 “好!” “好,我同意。” 两人前后开口应允。 先前他们出现在村民面前,就有不少人受到惊吓,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真珠转向村民说道:“请大家握着符咒,心中默念自己选择为土地神的人的名字。无论是谁,都能结束眼下两边争斗的局面,以后大家就可以安心生活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互相张望了一阵,uu看书 uuanshu陆陆续续闭上眼睛。 “立川主原先就是土地神,本体是山中的小溪,本事应该比普通的鬼魂强,听说原先担任土地神时也很尽责,还是选原来的比较好吧。” “当年那场瘟疫,土地神没保佑我们,若是懂医术的与陆先生可能就不一样了,还是选与陆先生吧。” “与陆先生精通医术,我爷爷就是他救的,如果不是他,也没有我们这些后人。” “与陆先生救治了那么多人,仁慈善良,还是选他好。” “立川主看上去很帅啊……” “没听说过什么立川主,多年前那场瘟疫与陆先生救了村里人,还是要选他……” 无法为肉眼所见的“阴态”视界中,那些念头化作蓝色如萤火虫一样的光点,聚集到土地神位牌上。 两位神灵候选者都死死盯着那个木牌。 第69章 土地神之战6 土地神位牌上的字迹闪闪发光。 神案旁的两尊神像都在震动不已。 村民们惊叹的看着眼前奇妙的一切。 最终,与陆的神像平地缓缓浮起,落到神案的正中间,正对着神位牌的后方。 “民心所向,土地神位已定。”真珠说。 立川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他一个一个的向村民看去。 “居然敢这样对我!” “居然敢这样对我!” “那场瘟疫发生,疫鬼来了土地神能做些什么,当年那么多村子灭绝,难道都是所有土地神的错?若不是我指引这个与陆去找治疗瘟疫的草药,你们早就和其他村子一样全死光了!” “我辛辛苦苦守护这个村子这么多年,帮人类做了那么多事,明明约好等神庙修好就接我回来的,我一直等着你们!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人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高,长发在空中飞舞。 很快就长到神庙高高的天花板上。 俯瞰着下方的人类。 即便不是土地神,他也是立江之神。 与此同时,天上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 所有人耳边仿佛听到了奔流不息的水流声。 乌云在上方汇聚。 与陆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讶色,“原来当年我做的那个能治疗瘟疫草药的梦是因为你?诚心感谢。”他微微鞠躬行礼。 “不过,这个位置我是不会让的!”立起身后他面色变得冷峻,“土地神在神域范围内是不败的,你不会忘了吧。” 说完,他的身边也开始起风。 “哈哈哈,诚心感谢?”对方说话似乎让立川主的怒火更加剧烈了。 站在土地庙前坪的村民们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又、又来了!” “好可怕啊,离得这么近会不会送命啊!” 众人瑟瑟发抖。 “且慢!”真珠忽然出声道。 “怎么?你也想与我为敌么?人类!”立川主将视线恶狠狠的tou zhu到旁边的女子身上。 他凄厉的笑道:“反正也不差你一个了,一起上吧!” “并非如此。”真珠语音柔和,缓缓说道:“虽然选出了新土地神,但当年村子曾经与您约定过,等神庙建好就请您重新归位,让您久候,这个承诺也不能不认。” 这件事正是立川主最怨恨的地方,感觉自己被守护的人类背叛、戏弄了。 他不知不觉被吸引了注意力,“那你想要怎么做?” “请您重新归位,然后再将土地神职转交给新土地神与陆先生。”真珠同时转向前坪的村民们,“这是应有之意,对吧。” 村民互相看看,那些原先因为瘟疫心存芥蒂的人知道真相后,都对原先的土地神有所愧疚,纷纷点头。 立川主冷笑一声,“好啊!” 心中暗道,登位之后,再转交神职与否,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那么,就开始准备土地神的登位仪式吧,村中的巫可在?”真珠问。 村长颤巍巍站出来说道:“自从五十年前巫去世时并无弟子,因此这些年我们村里都没有巫。” 这么多年来,村子从瘟疫过后仅存的二十余人到现在的将近两百人,求活都不易,哪有心力顾得上巫和神灵之事。 也是如今发展起来了,才重新注意到土地神一直空缺。 “那怎么办?” 木彦老夫人这时出声道:“我可以暂代巫的职位。前任巫是我的外婆,我小时候见她做过,我还记得。” 村长注视她道:“哦,是了是了,你是玲子夫人家的外孙女。在木彦家那么多年,已经快忘记你的本来出身了。” 于是,木彦老夫人带着木彦匆匆赶回家中。 “帮我把里面这个箱子挪出来。”她吩咐木彦道。 木彦在她的指引下将被杂物掩盖的一个大红木箱拖了出来。 木彦老夫人面露怀念之色,将箱子打开。 里面有个布包。 解开之后,那里安安静静的躺着当年她外婆做法事时器具,净衣、头冠、纸扇、神乐铃。 “这是当年你外婆用过的。”木彦老夫人说道,“我幼年见她在祭祀仪式上跳神事舞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啦,因此自己偷偷跟着练习,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有能用上它们的机会。” 她开始穿戴起来,并对儿子说道,“等下仔细看我怎么做的,将来你也要做。” “什、什么?我也要做吗?”木彦有些惊慌失措。 “那当然,但凡是巫家的孩子,都有将巫传承下去的义务。” 月亮逐渐升到天顶的位置。 鼓声响起。 接着是钲被敲响。 平原盛举起笛子,绯红色的唇徐徐吐气,清亮的笛音划破夜空。 四名成年男子表情庄重而肃穆,将立川主的神像用木架抬起,按乐声节奏行走,绕神庙一周。 再通过大门进入正厅,小心翼翼的将神像安放在神案正中。 村民们屏声静气,站在前坪四周。 木彦老夫人以“巫”的身份,身着白色净衣,戴头冠,一手执金银阴阳扇,一手握着神乐铃,从大门缓缓走入。 四周燃烧着火把。 昏黄而耀眼的光中,她按着乐音开始跳舞。 神乐铃的五色缎带在空中飞舞。 此舞为取悦神灵。 此舞为祈祷神灵慈悲。 此舞为求神灵庇佑村子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将人的思绪传达给神灵。 这是千百年来,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人与神彼此约定的方式。 乐止、舞停。 巫的额头上隐隐浮现汗珠,有些喘息,她向前伏地行礼,“请土地神立川主登位。” 所有的村民亦随着她一起行礼,喊道:“请土地神立川主登位!” 如是三次。uu看书 uuksu “呵呵,假如他们知道我不会将土地神职转交出去,不知又会是什么表情?” 立于廊下冷冷看着这一切的立川主,在呼声中逐渐飘向自己的神像,最终合二为一。 回来了! 那种感觉回来了! 这片大地、大地上所有生灵、还有眼前这些人的心绪统统在他的感应之下,做任何事都轻而易举。 立川主的目光投向旁边的真珠和树海,即便他们是有能力的修行者,他也毫不惧怕。 他刚想嘲讽这些人的愚蠢,告诉他们自己并不会转移土地神职,突然间愣住了。 过了许久,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真珠,“我说你们怎么丝毫不担心我会反悔,原来早就料到了吧。” 第70章 土地神之战7 真珠微笑着问:“什么?” “土地神职既赋予掌控这片土地的能力,同时也带着束缚。” “束缚?”平原盛不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真珠。 树海疑惑之后马上明白过来。 “被这片土地大多数生灵认可的才能成为土地神,而土地神是也为了守护这些生灵才存在的,会做维护他们利益的事。因此,他们的愿力会影响和束缚土地神的行为。”树海说。 “真珠的那些符咒,加强了这些愿力。而现在,立川主大人登位之后,大概已经感受到民心所向了。” “说的不错,”立川主唇边露出自嘲的笑容,“原本想着登位之后如何与你们大战一场,哪怕头破血流也要赌气占着这个位置,现在的我,对这一切都已没有执念了。” 毕竟是我曾经深爱过的、努力守护的这片大地啊。 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人纷扰的思绪。 争夺神位之战,他们因此内心惶惶不安、恐惧,希望争夺早日结束,对自己有愧疚又同情,对曾是本村村民的与陆更抱有期待…… 立川主从神像中飘了下来,对与陆说道:“你过来。” 与陆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立川主出神地看着他,“你小子,当年出生时候难产,还是我偷偷踢了一脚你的屁股才把你踹出来的,没想到却是来抢我土地位置的人。” 与陆第一次在他面前涨红了脸,“原来我屁股上那个象脚印一样的胎记是这样来的。抱歉,可是我很想要这个土地神职。与其在黄泉中浑浑噩噩等待轮回,我更希望能回村子为大家做点事。” “实在对不起!”他深深的向立川主鞠躬。 “算了,这个位置本来也没那么好做,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地其实也累了,就是村子没有履行约定让我生气而已。从今之后,他们就是你的责任了。”他的目光一一看向那些站在坪里的村民。 有些眷恋,有些释然。 木彦老夫人再度伏下身去:“立川主大人,您担任土地以来,一直庇佑着这个村子,二百多年来,辛苦了。” “立川主大人辛苦了。” “大人辛苦了。” 村民们跟着说道。 立川主向与陆行礼道:“以后就拜托你了。” 与陆回礼:“敢不奉命,定当尽心竭力。” 他最后看了一眼所有人,缓缓腾空离地,向筱山飞去。 新的土地神登位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 虽然村民们很热心的请平原盛他们留下来观礼,他们还是婉拒了。 如愿品尝到了当年新季的栗子饼,还有许多村里的风味美食,三人吃得心满意足。 离开之时,看见许多倒塌的房屋都在修建,村民们彼此帮忙。 外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回来了,还有远一点收到消息陆续赶回来的人。 村里的氛围变得越来越热闹,生机勃勃。 神话传说中,人是由泥土造出来的。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人的心,始终是栓在土地上。 向土地索求,依赖土地生存。 只要是能种出东西的土地,人类就会在那里扎下根,繁衍生息,生生不绝。 黑棚牛车漫步走在官道上,离京城越来越近。 平原盛心中生出企盼,对那片名为“平安京”的土地也不可抑止的产生了思念之情。 …… 筱山中。 进入夜晚后,草木底部那一层弥漫着水雾。 有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在其间游荡。 随风而行。 绿雉在草丛里抱了个窝,里面有三枚蛋,其中有个小家伙就快出来了。 金蛉子在石缝间发出有气无力的鸣叫声,大概是它人生最后的吟唱。 鱼儿不时在水中蹦跶两下,发出“泼辣辣”的水声。 立川主的脚步突然停下,正站在川流不息的立江水面上。 风中传来了热闹的人声、乐声,应该是新任土地神的登位仪式吧。 他凝视着那个方向,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惆怅。 卸下土地神职之后,一时间空荡荡,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嗯,这大概就是那位长平道长所说的什么“退休后遗症”吧,专指担任过官位之类的人,突然退位休息后觉得空虚无聊的心理性疾病。 如果想要好起来的话,要找点事情给自己做,比如说学点新东西,找到什么爱好来练习……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了呢。 “哼!”他不耐烦的摇摇头,直起身子继续在自己领地里视察。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应到虔诚的信仰之力。 “谁?谁在祭祀我?”好奇之下,他感应着那处地方飞去。 就在立江水域范围内。 立川主降下身影,站到了木彦母子面前。 地上插的火烛、香还未熄灭,贡品盘前摆着一只鸡和几个饭团。 祭拜的是立川主那个旧神像。 他扫了一眼,“我还以为这个旧神像已经被你们丢了了。你不是河纪村的巫吗?今晚新土地登位,你们还来祭祀我这个已经退位的旧土地干什么?” “新神的登位仪式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不是巫,我带儿子来也不是祭祀旧土地神,而是作为普通人祭祀立川主大人本尊。” “为什么?” “大人还记得两百多年前担任河纪村土地的起因吗?” 立川主侧了侧头,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我救了当时你们村的一个女人吧?” …… 落水的女子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手脚并用吃力的爬上溪边。 显然是惊吓过度,不断的颤抖着,流着眼泪,对溪水深深的鞠躬,不住的说道,“谢谢!谢谢!” 立川主怕她继续待着着凉,忍不住显出身形,“这里离山下只有几百步远了,顺着溪岸走不会迷路,你快回去吧。” 女子本来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透明身影吓了一大跳,跌倒在地,听他这么说醒悟过来,连忙行礼,“方才是神灵大人救了我吗?万分感谢!” “不用谢了,你赶快回去吧!” “请问神灵大人的名字?我回去之后,必定会祭祀您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但凡我的后代,流着我血脉之人,子子孙孙,都会祭祀您,只要我的血脉不断绝,就永远会有祭祀您的人!” “我叫立川主。” 那女人果然说到做到,回去之后每逢初一十五祭祀不断。 后来,更多的人开始一起祭祀,信奉他的人越来越多。 再后来,他被赋予了土地神位。 …… 立川主面色复杂的看着木彦老夫人,uu看书 .uukas “莫非你?” “是,那位被大人救上来的女人就是我们先祖,当时,她已怀有身孕。” “先祖曾说过很多次,没有立川主大人,就没有我们这些后代,因此,每个流有她血脉的人,都必须祭祀立川主大人。”木彦老夫人恭敬的看着立川主,“我有儿子,还有两个孙子,他们以后都会履行当年先祖的约定,继续祭祀您的,直到血脉断绝!” “想不到啊,当年我以为她就是这么一说呢,没想到已经延续这么多年了。”立川主拢着袖子,试图想回忆起当年那个女子的样貌,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将那最后一点怨气融化得一干二净。 “人类真是、真是……”立川主想不出如何形容,只举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不然让人看见自己哭也太丢脸了吧。 第1章 夏天结束了1 此时的倭国,朝廷固定于每年的四月一日及十月一日为“更衣日”。这天,不仅装束,所有家具与室内装饰都要适应时节更换。 平原盛跟着真珠、树海这一趟奇异之旅,在十月一日“更衣日”不久后抵达了终点。 “这就是平安京啊。”真珠望着这座城市,露出笑容。 延历十三年,据说因为早良亲王和井上内亲王怨灵作祟,柏原tiān huáng不堪其扰,惶惶不可终日,只能从旧都长冈京迁都。 新都为平安京,没有高大的城墙。此外整座城市形制、布局皆模仿中国唐代的都城长安,中轴线朱雀大路依照长安的朱雀大街,将平安京分为左京、右京两个部分。宫城则位于京城北部的中央。皇城之外是官员、平民们居住的都城。 全城街道纵横,对称相交,可以说是绝对不会迷路的城市。 为了让初次来京的真珠好好观赏风景,平原盛特地引路,让牛车慢慢绕着京城转一圈,一边为她介绍。 很明显,左京比右京要更繁华,那边是贵族集中居住的地方。 房屋宅院高大宽敞,进出的人也是漂漂亮亮,大多乘坐着牛车,随从跟随在车旁行走。 而右京靠近鸭川河边,污水横流,空气污浊,则是贫民居住地。衣衫褴褛的人们敬畏的躬身为牛车让道,神情拘谨畏缩。 朱雀大道的尽头,是一座坍塌废弃的城门,真珠卷起窗帘凝视那处,“那里是?” “那里是罗生门。二十年前突然一夜之间倒塌后,朝中就一直未再重建。”平原盛表情有些窘迫。 真珠体贴的未再提及此事,随着平原盛的指点,一路游览。 很快就到平原盛位于三条院大道的住宅。 宅邸中的仆从毫无准备,开门后见到是主人回来,俱都奔走相告,欢呼不已。 比平原盛那批带着笨重的行李先行返回的随从们,也不过晚了三天而已。 平原盛很慎重的向他们介绍了真珠和树海,为两人安排客居的院子,并吩咐下人一定要用心服侍。 平原盛的宅邸附近,都是高官贵族的住所,这点动静自然瞒不住别人,于是宫中很快就得知了平原盛返京的消息。 他们这一路旅程发生的奇异事件,连同在唐坊平原盛著写的那些怪谈,对于眼下没有什么新娱乐方式的人们来说,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随着人们的口口传颂,反而比事件的主人翁更早抵达京城。 大家对这些事件的当事人都充满好奇之心。 主上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居然在今日朝议上提出,想要召见宋朝的公主真珠姬,便是已入道那位长平道人。 一干朝臣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藤原左大臣出列说道:“主上,天子不坐危堂。此举有违tiān huáng尊贵不见外国人的祖制啊。” 他一发话,自有人附和,“是啊,主上,您一人身系家国天下,对方身份微妙,也不知对方来者何意,万不可冒险!” “据说还是位擅长方术的女子,主上怎么可以亲身犯险?” “说起来都怪平原盛,为何招惹这种人回京!枉顾主上宠爱有加……” “够了!”怀仁合扇发出“啪”的一声响,“不见就不见好了,扯上平原盛什么事!他与旁人交往莫非也受禁止不成,你们又是什么身份,敢来说他?我是不是也要查查你们平常交往些什么人?” 群臣诺诺无言。 怀仁冷哼一声,起身退出。 未等宫人打帘,自行甩帘而出,可见是生气了。 藤原左大臣直起身子,目视那犹自晃动的垂帘,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说道:“听说那位宋国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可比当年大唐的杨妃。这后宫已经有了一位当过尼姑的皇后,莫非还要再多一位道姑不成。” 当年身为皇后的町子,在官职为关白的父亲去世后,失去了有力的后援人,四年前,兄长和弟弟因为“长德之变”遭到左迁,町子也因此受牵连bèi po退出皇宫返回私邸居住。而因母亲病重,町子的兄长听说后偷偷潜回京城探望,被政敌举报,最终在町子面前被检非所的官员抓走。町子因此受到打击突然自己剪断头发出家了。 但当时她已有身孕,最终生下怀仁长女大公主。也因此,最后被怀仁接回宫中。 此举已相当于还俗,佛教在倭国备受尊崇的当时,为天下人诟病。 藤原左大臣也是依据此事,逼迫怀仁立自己女儿章子为皇后位,町子只能改称中宫位,皇后实质凌驾于中宫之上,形成前所未有的“两宫并立”的状况。 “对吧,橘哲平大人。”他斜睨着对面的右大臣。 橘哲平露出和煦的笑容,拈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个嘛,主上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哈哈。”随意含糊的混了过去,微微点头,自己出宫去了。 藤原左大臣恼怒道:“这个老狐狸,倒是装聋作哑的做好人。” 他身旁的亲信说,“只要不坏我们事,就让他在这个位置上混着也好。” “屹立两朝不倒的家伙,你们切不可小视他,”藤原左大臣盯着橘哲平的背影,“野兽再老也是野兽,小心他趁你不注意的时候露出尖牙!” 橘哲平的长女是怀仁后宫之一,弘徽殿女御,为怀仁生下三公主。虽不及两宫瞩目,却也是出身高贵、不可小觑的一位。 方才藤原左大臣原本想借弘徽殿女御的立场,拉拢橘哲平,明面上是反对怀仁召见宋国公主,实际上是想拉着一起针对町子皇后,对方却不接招,着实让他气恼。 “来日方长!”藤原左大臣说道。 …… 帷幔内一缕清烟袅袅。 香炉内焚烧着珍贵的沉香。 朦朦胧胧间可见一具曼妙的女子身躯,侧卧于席上,一手支颐,眼睛半合,似睡非睡。 被屏风、锦帐、垂帘层层遮挡后,昏暗的光中,只能瞧见她小巧的下巴。 左腮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突然有个人影单膝跪于帘外,说道:“外头消息,备后守藤原行成突然暴毙了。” 女子睁开眼睛,uu看书 .uukansu.o “什么原因死的?” “因为中毒。” “是谁下手?” “他死时身边没有我们的人,暂时尚未查出。”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备后国的铁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今他却突然死了,前期准备都枉费了。” 那声音哀愁无比,听得人想要豁出性命想要为她分忧才好,下首那人连忙说道:“如今备后国众人无首,彼此倾轧,消息传到京城后,各个派系势力都在谋求国守的位置,对我们反而是可趁之机。” “哦?” “家宰立花向我们推荐了一个人。名叫木村慎之介,是藤原行成原来的家臣。他一直主管矿山的事,文武双全,政事能力也很强,更重要的是,他出身低下,没有后台,身家清白。若不依附我们,他就没有机会出头,很好掌控。我们扶持他坐上备后守的位置,定能为大人所用。” 第2章 夏天结束了2 女子懒洋洋的坐起身来,一只腿立起膝盖,另一只腿盘起,即便对贵族男子来说,都是相当粗犷不雅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有一种令人着魔的魅力,帘外的人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她若有所思,缓缓道:“主上一直为臣下掣肘发愁,眼前这么大好的机会,想必他也很想要一个这样的人为他所用吧。届时我只要稍稍提醒他一下就好了……” 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三日后,备后守藤原行成被毒杀身亡的消息正式被送到京城。 群臣哗然。当然,他们或许早就从别的途径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争夺空出来的这个备后守的位置也早有准备。 为此事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最后,主上因备后铁矿关系重大的缘故,提出以原矿山管理人、备后守家臣木村慎之介暂代国守之位,以保证铁矿的运转不变,正式的备后守先由群臣商量推举几个候选人上来,再由几位太政官考察后决定。 这么一拖下来,估计时间至少要一年以后了。 几家势力都知道木村慎之介出身低微,谁也不认为备后守的位置会真的落入他手中,都愿意先保持眼下这种平衡状况,事后再去努力运作,因此居然诡异的通过了这项决议。 同时,怀仁还提出,自己不见长平道长也就罢了,但对方出身为宋国皇室,理应厚待。四条大道与东四坊路交汇处有座废弃的房子,赐予真珠修建宅邸,这你们不该反对了吧。 藤原左大臣暗想,主上还是喜欢神鬼怪谈这种事的浪漫性格,多半是听闻那个女子在唐坊一夜之间建立繁花院的奇事,也想亲身见识一番吧。 想来与朝政无关,前番又强硬阻止了主上召见的想法,因此未再出言阻拦。 这样定了下来。 消息传出,几乎所有京城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件事上。 异国流落的公主,传说中倾城倾国的容貌,女冠,同时又有神奇的方术能力、经历了无数怪谈物语的女主角,将如何修建宅邸?象普通人一样请工匠建造,未免就太无趣了吧。 相比之下,作为里高野战力第一退魔法师的树海,就显得黯然失色,无人问津了。 当然他本人丝毫不会在意的。 让他挠头的是陪真珠下五子棋。 自从被发现五子棋中先手的黑方其实应该有“三三”、“四四”、“长连”等禁手后,真珠又开始会使用方术捣乱。 一边思考棋子的棋路,还要小心棋子时不时会消失、偷偷挪动一两个,一边要想办法化解、反击。他对于这种非攻击性的小法术实在不擅长,被弄得狼狈不已。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让他心情愉悦的时光。 平原盛步入客院时,就是看见这般气氛轻松温暖的一幕。 树影疏疏落落透过来的斑驳阳光中。 一僧一道安坐于廊下摆棋。 俱是容貌出色之人。 真珠带着狡黠的笑容,侧首看着树海。 树海微微皱着眉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棋子,停在半空沉思。 平原盛脚步一顿,心中有些黯然。 “你方才偷了我两粒棋子,在这里、和这里!”树海说。 “那你补回去啊。” “不对,不对,肯定你还做了什么手脚。”树海继续苦思。 再一看,他们仍然是拿着围棋下那种幼稚“五子棋”,平原盛不由得哑然失笑,方才那股失落也一扫而空。 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和他们一样坐在廊下后,他一边旁观这奇妙的棋局,一边兴致勃勃的问真珠,“关于房子,你打算怎么做呢?也象在唐坊时一样,将繁花院直接搬过来吗?” 真珠摇摇头,“那里我是给澄月和远星的容身之所,还有樱桃子的本体在那边,怎么能搬到这局势晦暗不明的京城。”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平原盛升起好奇之心,“如果是打算请普通的请工匠修建,我可以帮忙。” “全京城的人都在注视我怎么做吧,我怎么会让他们失望。”真珠捏着一枚黑色棋子,抬头笑意盈盈的看向平原盛,“正好也宣告一下,小女虽不才,也不是随意能摆布的棋子。” “啪嗒”一声,那枚棋子落在棋盘的空隙处。 主上诏令下赐宅邸给真珠的当天晚上,有好几辆牛车停在四条大道那处废弃的房子外。 有被主人命令前来的。 亦不乏高位的公卿们亲自前来。 坐在没有标志的牛车内,下人也穿着低调朴素的衣服,不想被熟人认出。 大家都心有默契的没有互相打招呼。 会建起来吧。 会用方术在一夜之间建起崭新奢华的宅邸吧。 真想看到啊,那从无到有神奇的一幕。 或许,还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佳人。 他们期待着。 等啊等,从入夜等到天明。 完全没有一点动静。 众人失望而归。 第二夜,又是如此。 第三夜,废弃的房子依然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连续三夜未能好好休息,这些人已经疲惫不堪了。可以说,追求女人都没这么吃过苦头。明晚肯定不会再来了。 眼见月亮西沉,这夜又将过去,牛车一辆接一辆的离开了。 其中有一人落在最后,白等了三晚,心中实在不忿,恼羞成怒的下了车,走上前去,对那栋大宅破旧的大门踢了一脚。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在他面前展现的,是一副热闹的工地建设场景。 悄无声息。 无数半透明的白影在各处忙活着。 见门打开,uu看书 uukashu 正在前方铺石板的某个鬼影身体未动,头硬生生的转了过来,露出有些拘谨的笑容,非常有礼貌的问,“大人,有事吗?” 可惜他头顶那处凹陷下去的大洞,漏出里面的疑似脑子之类的东西,让此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跑了出去。 “出、出现啦!出现啦!” “鬼啊——好多鬼啊!” 那位工匠鬼摇了摇头,继续专心眼前的工作。 今晚是最后的完工期限。那位长平道长只雇佣了他们三天,要求将眼前这座宅邸修建好。 未曾想死了也能打个零工,可以为自己赚几餐供养,还能为家里赚一小袋白米。 对方承诺过,会将白米送到自己家人手上。 那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呢,这种机会以后要是多来几次就好了。 第3章 夏天结束了3 那人狂奔而出后,他家的牛车和随从也惊慌失措的跟着主人逃跑。 大家一口气跑出四个街口,见后面没有鬼魅追来,这才上了自家牛车逃回家去。 抱着比壑山佛前供奉过的经书不撒手。 请假在家里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对上门来探望他的友人说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鬼是原来宫中木工寮的工匠啊,上个月在修葺宫殿屋顶时不小心跌下来摔死了,当时我还曾在现场见过他的尸体,所以见到他的鬼魂才那么害怕的……” “所以说,那位,真的能御使鬼神。” “是啊。感觉很恐惧,但那不正是我内心想见到的场景嘛。因此虽然一边害怕着,一边又觉得全身颤栗无比……”他沉默良久。 “好ci ji呀!”这人感叹道。 象平原盛一样对鬼怪充满好奇又极度害怕的同好,在如今这人鬼混居的时代,还是很多的。 平原盛写的那些怪谈物语,可是相当受欢迎呢。 请历年来滞留于京都土地上的亡灵工匠们将宅邸修建好后,真珠就搬进去居住了。 平原盛和树海跟随一同前往游览。 看着从几乎沦落为废墟的旧貌,变成如今崭新的朱墙明瓦的建筑,平原盛不由得啧啧称奇。 “速度好快呀。能不能以这种方式,平常也请他们来世间建造呢?”他有点异想天开。 “偶尔为之,当然可以。”真珠说,“不过长久以往的话,活着的那些工匠又去哪里才能找到工作,养活家人呢。” 平原盛愣住,有些懊恼道,“是我太天真了。” “此世和彼世,还是界限分明比较好。”树海说。 真珠手里拿着樱桃子的分身树枝,在宅邸里转了一圈,寻找到一处地脉灵气充足、方位颇为适宜的地方,亲自挖土,将树枝种下。 “好了,樱桃子,我们暂时就在这里住下吧!” 树枝微微摇了摇,象在点头。 按照真珠所说的,搬新居要朋友一起大吃一顿暖宅的宋国规矩,平原盛和树海一起留下来吃午饭。 真珠召唤了齐娘子一并四名鬼使,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招待他们。 饭后不久,平原盛就和树海告辞,留出时间来给新主人整理房间。 树海当然继续寄宿在平原盛宅邸中,与他一同返回。 “此事之后,京中窥探的目光会少很多吧。”平原盛感叹道,“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了。” “真珠此举也是为震慑一些宵小之辈,但是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树海仰头,看着京都的上空。 此方的云气,显得有些诡异啊。 回到三条院大道宅邸后,平原盛收到父亲安颐亲王的来信,要他回去见一面。 他们父子间,自平原盛母亲去世后,相处一直比较冷淡。 回京后依礼他自会去拜见一次,如此主动相邀见面,倒是少见。 怀着疑惑,他和树海说了一声后,换了正式的衣服,乘坐上牛车出发前往二条大道的主宅。 安颐亲王是先代某位tiān huáng之子,因为母亲出身并不高贵,也无后援人,因此他也颇不受宠,只得了一个看似光辉亮丽的皇子身份。 他本人也表现得对皇位、权势无甚兴趣,醉心于书画、乐器和醇酒美人。 仗着一个好皮囊,得到了当年太政大臣的青睐,将女儿嫁给他。 然后靠太政大臣的保护,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太政大臣和妻子先后去世后,他无人管束,就更加过得恣意了。 与他相好的大概有十几位女子,都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情人。如今四十余岁的人,依然夜夜奔走在“访妻”的路上,倒也让人佩服。 平原盛被一名姿容颇佳的侍女引领到寝殿中。 安颐亲王穿着松垮垮的寝衣,随意坐在主位上,脸上犹有睡意。 大概又是在何处夜不归宿,白天补眠刚刚起来吧。 平原盛腹诽着。 两父子相对而坐。 有着相似的清秀俊美的五官轮廓,一眼便能看得出他们的血缘关系。 比较起来,年岁较大的安颐亲王反而五官更为艳丽,留着整齐的胡须,发散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温和的平原盛,则如山中清泉,叫人向往,而不敢亵渎。 “父亲急急叫人找我来,是有何事吗?”平原盛问。 安颐亲王挥手叫所有的侍女退出,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近日,主上就会正式召见你了。”他表情严肃道,“届时,可能会提出授予你弹正大弼的官职。” “弹正大弼?”平原盛吃惊道。 “一个多月前,新任的弹正大弼管原海音突然遇害,主上这是手上无人可用了。” “你知道,一旦接受这个官职,意味着什么吧。”安颐亲王语意深长,“这是个实权官职,代表着你将离开只有风花雪月的宗亲生涯,进入人心叵测、玩弄权术的朝臣世界。” “你要习惯思考别人每一句话后面的深意,你要揣摩每一个人的心理,预计他们下一步动作。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在你们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下一瞬间,你们又可能因为同一个目标结为暂时的盟友。” “还有,你将要为此牺牲许多东西,可能会逐渐变成你自己讨厌的那类人。” 平原盛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接受呢。” “如果你想象我一样过着与世无争、在历史长河中不留下一点痕迹的人生,也可以任性恣意的生活。但如果你有一点点野心,想做点什么,想为这个国家、为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努力,如果不想辜负这如泡沫般脆弱的人生的话……” “平原盛,作为父亲,我很高兴你不象我。”安颐亲王从未与平原盛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说得这么深,这么明白。 虽然看似疏远,u看书 ww.ukahu他却是少数了解平原盛内心的人之一。 “假如你选择这条路的话,和那位宋国公主之间,要注意保持距离了。” 平原盛悚然抬头,“为什么?” “她的身份尴尬,做你的正妻无法为你带来助力,若做你的情人,她那御使鬼神的力量或许能帮你一些忙,但若与其他女子争风起来,会是个大祸害。无论哪边都不合适。” “我与她,并无男女之间的私情。”平原盛低下头去,缓缓说道。 “如你所言,你要记得才好。”安颐亲王说,“那么,你可以开始追求右大臣家的涤子xiao jie了。” 平原盛睁大了眼睛。 “借助橘哲平大人的势力,与藤原左大臣抗衡,然后寻找机会,一步一步爬上去。” “你的感情,这是作为政客要牺牲的第一样东西。” 第4章 夏天结束了4 平原盛次日于清凉殿被主上接见。 身着正式的官服,戴着高高的乌帽子,一举一动皆要符合宫廷礼仪。 或许是在外这几个月随性惯了,他觉得稍有些不自在。 行过礼后,怀仁和平原盛来往了几句官方套话后,就迫不及待的叫他抬起头来叙话。 “主上清瘦了。”平原盛说。 怀仁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为了具有帝王威严,前两年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留须,如今果然显得成熟许多。 为人温和而好学,相貌俊逸,爱好文学,擅长吹笛。 如此性格,自然与平原盛甚是相投。 “是吗,大概是秋天天气变幻无常,近来没什么胃口吧。”怀仁不甚在意,反而颇有兴致的问道:“听说那位长平道长,拥有奇妙的方术能力,不过三夜时间,就御使鬼神将我下赐的那座宅邸修建好了?” “是,昨日已搬入新居了,臣还去游览了一番。她要我千万向主上转达诚恳的谢意呢。” “唉,可惜不能亲眼所见。”怀仁面露失落之色,身后的侍从隐隐露出笑意,果然这位年轻的君王对怪谈也很好奇呀。 “依你所见,对方的能力如何呢?” 平原盛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如海水般不知深浅,但想来应该比阴阳寮诸人要强吧。” “平原盛啊,你还是如此耿直,以后如何与同僚相处啊。”怀仁哑然失笑。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平原盛有着旁人无法匹及的信任。 “来,陪我到殿外走走。”怀仁说,又制止了想要跟上的侍从们,“我们并不走远,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于是起身走出殿门,平原盛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沿着长长的走廊不紧不慢的踱步。 空旷的庭院中,那些在夏季中盛放的花朵,翩翩起舞的蝴蝶,发出婉转鸣叫的小虫,都已消失不见。 只有松柏依然郁郁葱葱,巍峨挺立。 怀仁选择了一个距离两端兵士中间的位置停下。 此处视线开阔,四下一览无遗,若有什么人靠近,也能马上发现。 他轻轻说道:“中宫有孕了。” 平原盛一惊,本想马上施礼向主上表示祝贺,立刻被怀仁拉住了,“千万不要表现出来,目前此事当世知晓之人,不超过五人。” “主上在宫中的情形,已经如此危急了么?”平原盛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怀仁隐瞒的原因。 “藤原左大臣权势滔天,他绝不会允许皇后之外的女人生下皇子。”他苦笑道,“很可笑吧,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连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 “已经能确定中宫怀的是皇子么?”平原盛有些疑惑的问。 “町子有一夜与我同寝之时,曾梦见有红日入怀,大概就是那夜有了身孕,”说到孩子,怀仁露出微笑来,清瘦的脸上双目灼灼有光,“曾请过某位阴阳师占卜过,说会得到一个如旭日般的皇子,他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和转机。” “那位,可不是阴阳寮中那些混饭吃的家伙啊。” 怀仁看向平原盛,“近日,京都中发生了好几起鬼怪害人的事件,但奇怪的是,受害人都是昔日前关白内大臣派系的官员,原本他们都是我安排为町子的后援力量,现在,却一个一个的被人拔除。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看事后获得利益的人是谁,大概就能猜到了吧。” “您认为是藤原左大臣?” “除了他还会有谁?”怀仁手中桧扇在掌中重重一击,发出清澈的响声。 “主上!” 他的神情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楚,“我的一生,都是被人操控着的,只不过操控的人换来换去,这无所谓。但是现在,我只是身为一个普通男子,想保护自己的妻儿而已。” “平原盛,请你登上高位,成为中宫和未来皇子的后援人。” 看着怀仁殷切期盼的目光,平原盛微微低了低头。 宫中耳目众多。 他只能站在主上身后,以貌似欣赏风景的平静表情,低声道:“臣,遵命。” …… 真珠在平安京中的新宅邸,名为“繁花院2”。 平原盛仔细端详牌匾很久后,才发现那个小小的如同鸭子形状的符号。 问过真珠后,说是第二号的意思。 这是她无人可知的恶趣味。 平原盛再度踏入这座院子时,官职是新任的弹正大弼,官位已升为正四位上。 这是向世人宣告,他正式踏足朝政。 虽有少许人开始关注他的动作,但以平原盛的出身,担任一个这样低阶的官职,也属正常操作,未引起太多反弹。 不过几日时光,院中就仿佛如春天来临,碧草浅浅,草木含苞,想来也会生成如繁花院1号院中那般生机勃勃的景象。 与门外落叶飘零的秋景形成鲜明对比。 鬼使们飘渺模糊的身影,在各处时隐时现。 那位叫阿福的少年太监,在修剪花木,见他到来,连忙鞠躬行礼。 无论何时,真珠所在之处,都会是这般安详温暖的氛围。 在廊下摆了一个小小的矮几,两人相对而坐,品茶叙话。 “我还以为,你会永远游离于朝政之外,做一个沉浸于书画、乐器的贵公子呢。”真珠说。 “毕竟出身于这样的家庭嘛。不是早就说过,我并非那么单纯善良之人啊。”平原盛笑道,“只要是男子,还是会有野心的。” “而且,你不是曾经说过想以律令为根基建立大阵,创造一个能让人和妖鬼能共处的地方吗。u看书.uukanshu ” “阵法方术那些我不懂,但律令这方面,我会一点点努力的将它完善的。我也想看看你设想的那个世界。或许我们这一辈人不会成功,但能建立起一点雏形也好。” “谢谢你还记得。”真珠挽袖为他倒茶。 “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平原盛凝视着真珠洁净美丽的脸庞,“可是,在踏上那条路之前,我又觉得心中不安。” “为什么?” “要舍弃的东西,太珍贵了。” “那,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我……” “树海大人来了。”一名鬼使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哦,快请,”真珠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院门口的方向,一边问平原盛,“中午一起在这里吃饭吗?” 平原盛看着她微微一笑,“好啊,我想吃红烧羊肉可以吗?” “嗯!” 她看向平原盛,“你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啊,大概是夏天结束了吧。” “嗯?夏天不是早就结束了吗?”真珠觉得有些奇怪。 平原盛笑而不语,举起茶杯喝茶。 茶水微苦。 真珠不是本国人,不知道“夏天结束了”这句话,在倭国语境中有特殊的含义。 那是一夜长大的意思。 代表着原本期待的人生露出狰狞的真实面孔,从少年的天真跨入成人世界的夜晚,盛放的花朵掉落第一片花瓣,未曾说出口就消失的恋慕。 平原盛正式退出男主竞选! 第5章 骑马人1 夜晚的平安京,是黑暗而静谧的。 自从发生了几起鬼怪噬人的事件后,街上就更加人迹罕至了。 原本喜欢夜晚乘坐牛车与情人会面的贵族男子们,为了保命,大多宁愿放弃美色,又或者想办法选择别的约会时间。 总之,老老实实待在宅邸深处是最安全啦。 街上只有bèi po要巡夜的兵士。 一组七人小队,手里都拿着火把。 “陀罗尼经,你们都记得吗?”当中的小队长问。 “我不记得,不过,我母亲给了我一个比壑山的护符,应该有用吧?”队伍中一位刚刚上任的兵士问道。 “谁知道呢?若论除妖退魔,还是里高野山的护符更厉害吧!”另一人说道。 “总之,若见到什么异常之事,大家一起默念经文,就当没见到,切不可发出声音!” “队、队长,真的会遇到那种东西吗?” “谁知道呢,如今的京都,越来越诡异了。” “不是说,京都有安倍晴明大人建立的结界保护吗?” “晴明大人已经老了,那个结界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牢固,万一已经开始崩溃了呢,”小队长皱着眉头,“要不然,怎么近来会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 “说起来,上次管原海音大人死得真惨啊。尸首到现在还没找到呢,只剩一颗头。” “是被鬼怪吃了吧。我的兄长就是负责那一片的,看了当时的惨状,回来后全身发冷,病了一个多月呢。” “你们别再说了,原本就觉得冷,你这么一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进入秋季后,夜晚愈发冷起来了。 “咦?有马蹄声!”其中一人忽然说道。 “这种时候,还有在官道上纵马奔驰之人?莫非是外地传送的紧急军情?”小队长翘首望去。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那人骑马的身影。 小队长突然脸色大变,将火把掷于旁边树下的泥土中,试图踩熄。 “快将火把弄熄,是那种东西来了!”他焦急的说。 “诶!!!”兵士们吓得连忙熄灭火把。 一起缩在墙边,记得经文的已经开始默诵,还有人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护身符、在佛前供过的佛珠之类,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来了,别出声!别看!” 屏息静气,只盼望那马蹄声快点从面前过去。 谁知偏不从人意,马蹄声越来越近,节奏放缓下来,居然在他们面前停住了。 “喂,你们知道藤原业成那家伙在哪里吗?为什么没有在他宅邸中?” 小队长紧紧抿住嘴巴,全身筛糠一样的发抖。 即便只低头盯着地面,也能看见对方的马蹄…… “喂,问你们话呢!” 只听见咔咔两声。 小队长看见视线内多了一颗人头。 原来那人见他们低头不语,就将自己头取了下来。 皮肤呈现青白的死气,干瘪的裹在颅骨上。被揪住的头发中,有几只硬壳小虫、蚯蚓之类的生物在蠕动。 眼睛是绿色的鬼火。 同样象干尸一样的手拎着头,那头颅张口对着小队长说道:“你们知道藤原业成在哪吗?” “啊啊啊——” 虽然明明说过要大家都不要出声的,在极度恐慌之下,小队长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大叫救命一边狂奔。 其他小队成员也跟着四散逃开。 骑马之人好像被这突然的变故也惊住了,并没有追上去。 只是默默将头安回脖子上,身下的马不安的原地踱几步,打了个响鼻。 这匹马与众不同,只见骷髅白骨,没有毛发血肉,四蹄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从此之后,这位倒霉的小队长,就得了个不能听马蹄声的毛病。 …… 藤原业成年纪与平原盛相仿,是藤原左大臣的侄子,生性风流,沉醉于美人和奢华的生活中,对权势并无太大追求。 如今担任从四位上的chun gong大夫之职。 chun gong大夫,负责皇太子饮食起居一切事务的官长。于朝政没什么关系,他这样的贵公子,也不会真的去操心太子的吃喝用度,因此只是个虚职。 与平原盛是至交好友。 前番整夜窥探于尚废弃的房子外面,想看看宋国公主如何以鬼神之力重建宅邸,外面那几辆牛车中,有一辆就是他的。 一则为见美人,一则是好奇方术。 结果大概是连续三夜在室外吹风的缘故,回去后就一直低烧,始终不见好。 请过典药寮的人来瞧过,开方吃药,似有好转,结果一到夜晚,又开始发烧,反反复复。 又以为是被鬼怪附身纠缠,请了和尚做法事。 还请了阴阳师上门做法驱邪。 种种方法都尝试过,依然没有效果,只能请假躺在家中。 这天,平原盛登门探望。 听见是他来,躺在寝具上的藤原业成连忙说,“快请。” 不多时,平原盛翩翩而至。 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听说你是得了风寒之症,以为只是小病,怎么憔悴至此?” 果然,藤原业成病中早已无贵公子的形象,原本饱满年轻的脸庞已深深凹陷下去,目下发黑,眼中布满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居然有些不起之像。 他含泪的牵着平原盛的衣袖道:“你再晚来几天,恐怕就只能在葬礼上见我了。” “抱歉,主上突然任命了我新官职,我临时接手毫无头绪,忙乱好一阵子,今天有些空闲,就马上来探望你。”平原盛安抚他说,“不过是小小风寒,你好好吃药再休养一阵,就会好了。” “我不会好了。”藤原业成带着哭音说道。 絮絮叨叨委托平原盛帮他照看家人,又说某某古卷是平原盛最爱的,就送他做为留恋,又说某某侍女深受他的宠爱,要如何安置,好像在托付后事一样。 平原盛有些骇然,还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说起这种丧气话来。你年轻体壮,一定会病愈的,何至于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你不知道,uu看书 ww.uuknshu ”藤原业成说,“勾魂使者都找上门来了。” “什么?” 藤原业成便将那夜巡防兵士遇到的灵异事件告诉了他。 “那一夜,我是到新情人家去了,侥幸躲过一劫。” 平原盛惊讶道,“你那时不是已经生病了么,还去zhǎo nu人?” 业成气得直咳嗽,“你关注的怎么是这个啊!”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平原盛边笑边喂他喝了点水。 “我知道此事后,第二晚上就躲到元兴寺里去了。结果,有人说那晚在我一个交往五年的女人家外面,又见到了那个骑着骷髅马的鬼。” “一边嚷着‘藤原业成在哪啊’、‘真麻烦,总是找不到人’之类的话,一边在附近兜圈子……” 第6章 骑马人2 “果然是地府的勾魂使者来抓我了吧!所以我这病一直好不了。”业成抹着眼泪说,“我这几天吃也吃不好。每夜都找一家寺庙轮换躲避过夜,心里怕极了,也睡不着,念诵经文到天亮。我现在觉得病情越来越重了,想来是沉疴难起。只希望你以后看在我们交往一场的份上,看顾我的家人。” “也未必就是如此吧,请阴阳师来看过了吗?”平原盛问。 说起来业成就有气,“那帮家伙,只会说些星斗、璇玑之类听不懂的话,云里雾里的,连个准确的答案都不给,请他们去找那个骑着骷髅马的鬼,推三阻四的,根本靠不住!我要家里去请晴明大人,可是对方不知道在哪里隐居,只怕我已经等不了了——” 他“呜呜”的哭起来。 平原盛看他实在可怜,“不然,我替你去向真珠问问吧。” “真、真的吗?真珠xiao jie,会不会上门来查看一下啊?”对方立刻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平原盛的袖子,眼睛里放出亮光来。 “嘶,”平原盛露出牙疼似的表情,“你这家伙,还在垂涎美人?该不是故意装可怜,早就等着我这么说了吧。” “呜呜~~我是真的很惨嘛。可能都要死了,能够见见传说中的美人宋国公主,也算是临终前的安慰了。” 平原盛叹息着,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于是,又有了去拜访真珠的借口了。 他默默的这样想。 距离上次进入繁花院,实则也不过五、六天时间而已。 不知为甚,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大概是心境不同了吧。 这些天在弹正台工作,新任的同僚们隐隐排挤之势,让他身心俱疲。 或许是对于他空降占据了弹正大弼这个位置嫉恨,或许是对他代表的这股朝中突起的势力在观望,让他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果然,昔年在宫中那种好人缘是虚假的,一旦真正接触朝政,相处方式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短短几天时间,院中的风景又换了一副模样。 道路两旁种满了玉帘,此时绿色草叶莹莹可爱,盛开的白色小花如同繁星,密布其间。 樱桃子分身的那根树枝,长势正好,已从原本的两尺高窜到了四尺高,新增了不少树叶。 平原盛路过时,枝叶沙沙作响,他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长得很快嘛。” 待他直起身来,不远处的紫藤花树下,真珠亭亭玉立。 “弹正台的工作如此清闲么,居然可以白天溜班。” 两人照例坐在廊下,鬼使们送上了茶点。 平原盛一愣,很快理解了“溜班”这个词的意思,“他们巴不得我不去呢。” 看见真珠关切的看着他,平原盛温和一笑,“没什么关系,新上任大多如此,慢慢就会好了。” 白夜丸闻到食物的香味,从平原盛宽大的袖袍中钻了出来。 回头看了看平原盛。 平原盛掰了一小块糕点给它抱着啃。 摸了摸它的头。 软乎乎毛茸茸。 微风徐徐而来,茶香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他侧头欣赏着院中满眼的绿色,“只要来拜访你,心情就会变得安静祥和。” “觉得烦闷的话,随时可以来。” “真是荣幸啊。”平原盛失笑,“我听说,那些上门求见的人都被你吓跑了。” 不少听闻宋国公主美名的人,都不顾她坤道的身份,递名帖、情诗上门追求。 可惜的是,繁花院要么大门紧闭,要么开门接待的侍女随时会露出蛇舌、豹尾、牛角之类的异状,将来人吓得连滚带爬的逃走。 如是几次,再也没什么闲人上门。 真珠一笑,“不然哪来如此清净的日子。” “对了,我有位朋友,遇到了诡异的事,恐怕要请你相助了。” “为何舍近求远?树海呢他不是住在你家里吗?” “他这几天跑到比壑山去了。” “是吗,怪不得没看见他一起来。”真珠放下茶杯,“到底什么事,你且说说看。” 平原盛随即讲述起藤原业成久病不愈、以及骑骷髅马的鬼在找他的事。 “怎么样,很奇怪吧。” “的确呢。”真珠沉思着,纤长的手指无意思的在茶杯口沿圈滑动。“说起来,身处于晴明大师所设置的五芒星防护结界中,我并未感觉阵法有什么缺漏。” “但是,近期京中频频发生怪事也是事实啊。”平原盛说。 “再厉害的结界,也会有可以利用规则绕过的漏洞。” “漏洞?” “比如说,一般的妖鬼是无法进入人类的住宅的,因为住宅就是一个天然的结界,守护宅邸的主人。假如想进来的话,他们就要使用特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在主人身上放置一件自己的东西,或者想办法由主人提出邀请进入,这样就与主人结成‘因’,有了进入结界的理由。”真珠嘴角露出调皮的笑意,“所以,回家之前,千万仔细检查一下身上是否有多出来什么东西哦,还有,不要轻易邀请别人进门。” “知、知道啦。” “平安京的结界和这个也是类似的道理。就是不知道,对方能进入结界的‘因’是什么呢。”真珠陷入思索。 平原盛出神的注视面前女子认真思考的样子,意识到之后低下头摸摸白夜丸,遮掩住嘴角那一丝苦笑。 “那么,晚上来找找看吧!”真珠抬眼对他说,“你想一起吗?” “可以吗?”平原盛有些惊喜,“平常你都总是劝阻我参与的。” “因为这次感觉并没有什么危险,如果对方是真的会取人命的东西,那早就没有活着的目击者了。” “原来如此。” 平原盛因此留在繁花院中,享用了一顿大宋风味的晚饭。 然后与真珠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着月升。 入夜后不久,uu看书 uuashu真珠就突然起身,站在院中。 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一挥袖子,院中就出现了大约二、三十位宋国宫装女子。 或熟悉或陌生。 平原盛认得,都是真珠手下的鬼使。 真珠吩咐了几句,她们点点头,各自飞到空中,身形忽然起了变化。 如星辰坠入人间。 此院中星光大亮。 每一位鬼使都化身为蛇、虎、兔、豹子之类的动物,其中各有十几枚星子闪闪发亮。 “这是……二十八星宿?”平原盛睁大了眼睛。 与天上星空图遥相呼应,让人觉得自己似乎脚下已没有大地,而是站在宇宙的中间,为群星环绕。 第7章 骑马人3 她们随即隐去星光,朝京城各个方向飞去。 四周黯淡下来。 “她们实力虽低,组成二十八星宿后无论是攻是守,力量大增,用来寻人的感应范围也会被扩大。”真珠解释道。“将来即便有一天离了我,她们也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平原盛仍然沉浸于方才那幕奇妙的场景中,忍不住赞叹道:“方术之力,真的很神奇啊。” “当浮一大白!” 两人继续喝酒。 不多时,真珠似有感应,“找到了,走吧。” “好。” 两人走出院门时,一辆黑棚牛车已在静静等候,其上的白衣驭者向平原盛点头致意。 牛车缓缓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 沿着四条路大道路过了东五坊、东六坊路口,然后沿着东七坊路向北走。 “对方在哪里?” “在东大寺那边。” “啊,业成昨晚就躲在那里呢,对方果然是一直在追寻他吗?”平原盛微微皱眉,有些担心。 牛车突然停了下来。 寂静无比。 带着湿润水气的夜风徐徐从窗帘钻入。 “来了。”真珠说。 随着她的话音,平原盛好像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 由远即近,逐渐清晰。 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真珠卷起车帘,注视远方。 骑马的人影离他们越来越近。 平原盛本能的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湿冷厚重,自骨髓中透出凉意。 眨眼之间更近了。 坐骑是失去血肉仅剩下白骨的马,与地面接触的马蹄部分,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骑马人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包裹着骨头,象那种干尸,全身青白色,眼睛只剩两个黑窟窿,发出幽绿的诡异光芒,正好与平原盛的视线交汇。 平原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听见身旁的真珠忽然出声,“阁下是在找人吗?” 骷髅马发出“咴咴”的叫声,在主人的驱使下,停住脚步,向牛车这边小跑几步。 “不错。请问您知道藤原业成在哪吗?” “你找他有何事?” “有东西须向他转递,”那位彬彬有礼的说道,“在下是负责京城往来播磨国的驿使,传递完公文后,也会顺便帮私人转送信件,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他有点抱怨的语气说道:“我这里有别人给他的一封信。不知道这位藤原业成是什么人,到处乱跑,每次我听说他在何处,结果又没找到他。” “藤原业成是我认识的人,东西由我代为转交可以吗?”真珠说完,下了牛车。 平原盛虽然害怕得发抖,也鼓足勇气握着佩剑站到她身边。 “那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真是的,还有好多信,送完信我还急着回家呢。” 森冷的月光下,骑马人干瘪的嘴唇裂出一个恐怖的笑容,他返身去摸马身。 “咦?我的箱箧呢?我的信呢?”他惊慌失措的四下摸索。 眼中的绿色鬼火燃烧得更厉害了,比方才更加吓人。 真珠不慌不忙,镇定的说道:“你别慌,或许是骑马颠簸,在哪里不小心丢了也有可能,你好好回想一下路上发生的事。” 骑马人低头思索,“颠簸吗?我这一路上都很平稳。急着回家所以抄了条近路,晚上从岚山插过来的,好像遇到一个大坑,然后——” 他顿住了。 “然后——” 真珠没有催他。 骷髅马不时摇晃了一下脑袋,在原地踱步。 良久之后,骑马人露出明悟的表情。 “然后我就掉下去了。那条路我走熟了的,过于自信,没有发现那处已经塌落,我掉落悬崖——” 他带着哀求的神色看向真珠,“您是阴阳师大人吗?我、我已经死了?” “抱歉。”真珠说。 “我、我怎么会死了呢?我的孩子刚刚出生,我急着回来见他,还有我的妻子,我的父母,叫他们以后怎么办啊?” 他痛苦的摇头,泪水化作一小朵一小朵的绿色火焰,滴落在地面。 骑马人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不可置信的盯住自己的手瞧了又瞧,又摸了摸骷髅马,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会找到你的,”真珠柔声道,“让你回家。那些信件和东西会到它们主人的手上,你不要担心。” “呜呜——我、我叫木野,请找到我吧。” 在哭声中,骑马人和他的坐骑身影逐渐变淡,消失在空气中。 “太可怜了。”平原盛喃喃道。 次日平原盛到弹正台闲坐一阵后,转身就出了门。 现任弹正尹亦是出身藤原家族,藤原和泽中纳言兼任。他因年老,在仕途上估计已无法更近一步,对平原盛这等出身高贵、年纪轻轻便占据高位的官员甚是嫉妒,因此很宝贝的守护他的职权,唯恐让平原盛多接触一点实务。 见平原盛早早就出了弹正台,冷笑一声,“终于学会不那么自讨无趣了。” 底下人见风使舵,自然对平原盛敬而远之,这也是平原盛觉得束手束脚的原因。 平原盛今日提早离开,是受真珠所托,去查探骑马人的真实身份。 驿使负责传递朝廷往来公文、书信,隶属兵部省管辖。 兵部卿得知消息后立刻迎了出来。 平原盛虽然官职略低于他,但官位在他之上。 见礼之后,兵部卿笑呵呵的将他迎接入内。 “平原盛大人今日上门有何事指教呢?” 平原盛微笑着说,“并非公事,在下有个小小请托,希望兵部卿大人能帮忙查找一个驿使的身份。” 兵部卿面露为难之色,“那个,平原盛大人,你也知道,这是我部机密,您身为弹正台次官,若为公事,请发公文来;若是私事,请恕我无能为力了。” “些许小事,uu看书 .uknsu 也不能帮下忙吗?”平原盛有些诧异。 “抱歉。”兵部卿坚决的摇摇头。 往常也是曾与他一起喝酒聊过天的朋友,平原盛注视着他的表情。 对方神情有些躲闪。 平原盛有些明悟,或许是什么人在背后,想让他知难而退吧。 这朝堂上大家已经划好圈圈,各自分了地盘,无他的落脚之处。 可以容得下一个只知吟诗作画的公卿,容不下想要认真做事的官员。 平原盛以肉眼难见的幅度,小声叹了口气。 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那位夜晚徘徊在京都的,骑着骷髅马的鬼可能与此有关哦。” “咦——!!!” 第8章 骑马人4 受到惊吓后,兵部卿又好奇又害怕,说话的语气已恢复到从前的熟稔。 “你亲眼见到了吗?”他紧张的朝门外看了两眼,好像提到那个鬼,就会被鬼听到一样。 “对啊,我还和对方说话了呢,不然就不会来找你。” “哗。”兵部卿震惊极了,“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鬼,说自己是负责京城往来播磨国的驿使,是在返京途中,因为抄近路,不甚摔落悬崖而死的。” “这、这样啊!” “他的鬼魂因为惦记着要带回京城的信件,无法安心长眠。”平原盛半开玩笑道,“对方可是您的属下,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许会亲自上门向您求助呢。” “那可不行,”兵部卿擦擦额头上的虚汗,“我可不想象藤原业成大人那样,变成怪谈的主角!” 他唤来了兵部丞,“把京都到播磨驿使的名簿找出来。” 未及半盏茶的时间,一本厚厚的名簿摆在他们面前。 兵部丞禀报道,“这条线路的驿使都在,并无失踪、失去联络的人啊?也没有叫木野的人。” 平原盛微微皱眉,一页一页翻看。 兵部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个鬼,是不是记错了?毕竟是摔死的!脑子~~” “不会,对方说得很清楚。他叫木野,孩子刚刚出世,有妻子,有父母……”平原盛垂目,手指轻轻在桌上一下一下敲击,思索着。 忽然抬眼,“找以前的名簿,五年、十年的,从近年的向之前的找!” 兵部卿吩咐一声,兵部丞又搬来了好几本名簿。 灰尘满面,纸张发黄发脆,需得小心翼翼翻页。 三人埋在故纸堆中翻找。 “找到了!大人,您看看是不是这个!”兵部丞惊喜的递过一本名簿。 平原盛和兵部卿连忙并头去看。 “姓名,木野,妻子里奈……从播磨返回京城路上失踪!应该就是这个了。”平原盛说。 “永祚二年,这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兵部卿惊讶道。 “派人去岚山找吧,接他回家,让他入土为安。” 兵部卿派了十名兵士跟随平原盛和真珠前往岚山,自己因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为什么木野隔了十多年才显灵呢?”平原盛曾在路上这样问真珠。 “可能被什么困住了吧。然后十天前为庚申日,与他在京城中出现的日子差不多。” “庚申日?” “每逢六十甲子,才会出现一次的特殊日子。这样的夜晚,如果月亮出现的话,月光中会有帝流浆。” “帝流浆是月之精华,服食之后,草木动物都能成妖。或许他无意间得到此灵物,才有了特殊的力量。” “到了。”移动的车辆忽然停了下来,真珠掀开窗帘对外一望,“此山景色不错。” 平原盛兴致勃勃的介绍道:“岚山无论是春天的樱花,还是秋天的枫叶,都是颇为值得观赏的景色,许多人都在这里建了别庄,我父亲也有一处庄园,哪天得闲,邀请你和树海一起来这里住几天慢慢赏玩。” “好呀。” 两人下了牛车,真珠戴着帷帽遮住容貌。 此时漫山红叶,正是秋之盛景。 不过此番有事在身,众人都无心观赏。 兵部卿亲身前来,问道,“岚山这么大,要怎么找?” 真珠回答,“那夜我在他身上放了一根头发,自有感应,跟着我走吧。” “什么时候,我居然没发现?”平原盛惊讶的说。 兵部卿看着那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 平原盛与她熟稔的态度,让他又羡慕又敬畏。 众人跟着真珠上山。 爬到半山腰处,穿过一段树林和齐腰高野草的地带,他们见到了一条时隐时现被野草侵蚀将尽的小路。 再过个三、五年,这条小路应该就不复存在了。 沿着此路向前。 过了一刻多钟,前方山壁转过弯后,一片较为平坦的山谷出现在众人面前。 真珠抬头仰望。 平原盛跟着她的视线一起朝上看去。 头顶上方有处天然石拱桥,连接着两边的山体,只是中间已经断裂了一个大口子。 “木野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吗?”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大家找找吧。”真珠说。 众人拿着锄头、铲子之物,在树下、草丛里翻找着。 不多时,就听有人叫道:“这边有发现!” 大家聚集过去,见那处树丛下挖出了几根白骨。 将旁边都挖开一看,“这是马的骨头啊!” “果然没有找错!” “木野的尸骨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兵士们来了精神,在此附近开挖。 当年与木野共事过的驿使已经换过许多届,基本无人认识他。 可是思己及人,若有哪天自己出了意外,也希望有人这样认真将自己带回家吧。 虽然很辛苦,却没人抱怨。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依然没发现木野的尸骸和驿使专用的箱箧。 真珠觉得奇怪,再度仔细感应了一下。 向空中伸出手。 一阵山风吹来,一根发丝从高处随风而落。 温柔的缠绕在她手指中。 真珠悚然再度抬头。 山壁上有棵经年的松树。绿色茂密的松针,苍劲粗壮的树枝…… “怎么了?”平原盛看她的神情不对。 “可能,在那上面。” 商议之后,派了一队人上山,有一位善于攀爬的人系着绳子从高处向下降到那棵松树上。 不多时,听到那人惊恐的叫声:“找、找到了!在这里!” 他们发现了木野的尸体,被悬挂在树枝中央。 被茂盛的松针覆盖着。 在尸体不远处的树枝上挂着他的箱箧。 差不多可以推断出当年发生的事。 木野抄近路从山道上走,因为天太黑未发现断裂的口子,连人带马一起摔落下来。 马匹直接掉落山谷中摔死。 他却正好被树枝挂住。uu看书uukanshu.om 不知是否当时受了伤,无法自救,此路偏僻也未遇到人相救。 就那么挂在树枝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慢慢死去。 临终前,目之所及,只有自己的箱箧。 兵士将绳子捆在尸体上,慢慢放下绳子落到山谷。 平原盛注视着那具尸体。青白色的皮肤,干瘪的裹着骨头,与那夜所见的鬼一模一样。 待到落地,尸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些皮肤如雪见光消,慢慢在消融,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 “哇!”周围的兵士吓了一大跳。 “尸体接触地气,帝流浆之力消散了。想来,地府应该也知道消息,会将他接引回去吧。”真珠说。 第9章 骑马人5 将木野的遗骸收拾好后,平原盛陪同兵部卿一起去拜访了木野家。 他的父母这些年先后去世,只有妻子里奈带着儿子住在破旧的房子里。 里奈靠帮佣将孩子拉扯大。 木野亡魂所提到的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是个十岁大的童子。小小年纪,已经在酒铺里帮工,补贴家用。 看到木野的尸首,女人无声的咧嘴笑了,笑着笑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还以为他是另外有了相好的抛弃我了!谁知道……” 是丈夫另寻新欢却依旧活着好,还是知道对方并没有抛弃自己却已身死好? 女人的眼泪中,百味杂陈。 举行死者法事及安葬的钱由兵部省负责出,平原盛另外将木野的儿子叫到三条院大道宅邸去做事,以后也好照顾一二。 那只陪着木野日晒雨淋了十年的箱箧被人打开。 信件已经发黄,不过都还保存完好。 驿使们按着地址为那些十年前的信件寻找主人。 最上面一封,写着藤原业成的名字。 平原盛挑出这封信塞入怀中,“我亲自给业成送去,也好让他心安。” 兵部卿欣然同意。 比上次相见,藤原业成更虚弱了些,眼睛深深的抠陷下去,额头上垫着被水打湿过的手帕,见到他来,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平原盛露出笑意,“那个鬼的真身已经找到了,他不是什么地府的勾魂使者,是以前送信的驿使而已。他虽身亡,但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想将信送到,因此才会到处找你,你放心吧。” “是、是这样吗?”业成虚弱的说道。 “我们已将他的尸首入土为安,又请和尚为他做了法事,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我的身体还是一直这样,不见好转啊?” “我仔细问过典药寮的大夫了,”平原盛对他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啊,得了风寒还不老实,晚上还跑出去与佳人约会,又疲倦又受风吹,能不加重病情吗?还有被鬼吓到后,每天晚上要挪动住所,又不敢睡觉,就算是普通人都好不了,何况你这个病人。” 平原盛给他掐了掐被子,“你啊,老老实实在家里休息,按时吃药,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我真的不是病入膏肓?” “对啊,”平原盛想了想,借着真珠的名义让他安心,“我请真珠为了占卜了一下,说你很快就会好的。” “太好了!”藤原业成的表情放松下来,“不过,你什么时候请真珠xiao jie来见我一面怎么样?如果是她亲自对我说,我觉得更能安慰我。” “你这个家伙!这种时候还贪恋美色!”平原盛见他神色,想来已是无事,轻轻用扇子在他头上打了一下。 “对了,这是让鬼惦记着要送来的信,你读读看。” 心病一去,藤原业成顿时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许多,“扶我坐起来。” 平原盛从怀中掏出那封已经泛黄的信件。 看到信封上的笔迹,藤原业成的表情变得逐渐认真起来。 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取出信纸仔细阅读。 每一行每一行,他的目光极为贪婪眷恋,双眼渐渐湿润。 垂下头,散落肩头的披发遮住了他的脸。 只听见小声的啜泣声。 “怎么了?”平原盛关切的去扶住他的肩膀。 “别碰我!” “不要看我。” “我现在的样子,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平原盛收回了手,静静的坐在一旁,无声的陪伴着。 过了良久,才听见藤原业成说:“写这封信的人,是我的乳母近江夫人。” “近江夫人?她不是……” “前年去世了。” “她曾于十年前到播磨她女婿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这封信就是那时候写的。因为换季,担心我身体不适,特地写过来的慰问信。” “后来她回京后也没提过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封信存在。” “让我感觉,就象是她不放心我,冥冥中让这封信跨越了十年的时光出现一样。” 藤原业成与平原盛出身背景相似。 他们这种世家贵族子弟,为礼仪束缚,父母双亲之间的相处其实极为冷淡。反倒是从小养育自己的乳母,更为亲密。 尤其业成生母早逝,他之所以风流爱玩,流连于美人怀中,也是贪恋那一份温暖热闹罢了。 爱哭又怕寂寞。 可是,象现在这样动了真情的一面,却不想被人看见。 一时间,室内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快点好起来吧,业成。” 箱箧之中那些跨越十年光阴寄到的信,或许每一位收信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那位死去的木野,是个很认真负责的驿使啊。 …… 平原盛这天进入弹正台后,觉得气氛似乎和平常不一样。 那些官员目光闪烁的打量着他,当他朝那个方向回望过去后,对方又迅速调转目光,装作没事人一样。 “怎么?”平原盛莫名其妙。 这古怪的氛围持续了大半天。 终于有个以前比较相熟的官员忍不住,乘无人时跑过来问:“听说,平原盛大人你与那位长平道长解决了骑着骷髅马那个鬼?” “唔……”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说说看嘛。” 突然又有另外一人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旁,插嘴问道:“对了,大人之前写的那些怪谈,莫非真的都是你亲身经历发生过的事?” “那个——有一些是亲身经历的,有一些是我听说的……” 先头那人不高兴了,“我先来的,先让我问完嘛?” 喜欢听怪谈物语的人不少。 但是,大多是朋友的亲戚的朋友经历的系列比较多。 如今亲历人就是自己认识的人,有更强的可信度。 两人缠着平原盛问了大半天,终于心满意足。 先前那人给他一本书册,“大人,您不是曾问我公文的格式吗?这里面都有,你那么聪明,照着套一套就行了。” 另外一人也带着笑道,“您要上次查的档案我已经找出来了,等下到我那去看吧。” “对了,您什么时候把这次的事件也写出来啊?” “额,有时间就写。”平原盛有点觉得好笑。u看书 ww.uukansu 两人告辞后离开。 好像,封闭的墙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丝小缝。 就是没想到打开的方式有点少见。 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将义无反顾的继续走下去。 平原盛乘坐于牛车上,取出笔墨,在一张浓香薰透的紫色纸上, 写了一首和歌。 想了想,将一枚扇形的银杏落叶夹入折叠的纸中。 掀开窗帘,对外说道:“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将此信送到右大臣家涤子xiao jie手上。” “是。” 第10章 发梳1 近日来秋雨绵绵。 后宫的夫人们,穿着华丽漂亮的十二单,坐在干净温暖的窗边,欣赏着秋景。 吟诵着“秋草萋萋怎堪怜,雨丝绵绵乱我心”之类的诗句,做出忧愁状。 在风雨中打扫庭院的宫女小乐则充满怨气。 尤其是在她穿着单薄的小袖,全身又湿又冷,听从女嬬的命令来扫落叶,却被这位桐壶院的更衣呵斥后,心中更是愤恨不平。 说什么不懂风雅的俗物,居然将这么美丽的红叶用扫帚玷污了。 叫女嬬过来狠狠训斥了她一番。 明明是听从女嬬的命令行事,对方却将错误推在她头上,命令她立刻向更衣道歉。 还罚她在这雨中只准用手清理杂草,不把这院子里的草除完不准吃饭。 虽是蒙蒙细雨,不多时也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又湿又冷,手上被草割了好几道口子,疼得厉害,她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就是个不受宠的更衣么!长得也就那样,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有本事你能住到梅壶院去!”她小声的嘀咕。 梅壶院距离怀仁所居住的清凉殿比较近,仅次于藤壶院,是比较受宠宫妃们的住所。 和偏僻的桐壶院相反。 如今甚受帝宠的梅壶更衣,亦是普通宫女出身,成为了她们这些宫女的向往。 想到梅壶更衣,顿时就觉得自己这边胜了一筹似的。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些坐在殿内华服美饰的美人们,“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那么漂亮的衣服……” 素日揽镜自照,她觉得自己容貌亦不输那些人,只是穿着打扮寒酸了些而已。 连日下雨泥土变得松动了,她拔起草来还不算费劲。 这棵茶花树下拔完一撮鼠尾草后,露出一块木头一角来。 她连忙抬头看看,四下无人,远处的宫殿中也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有些好奇,信手将边上的泥土刨开。 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看那盒子保存还算完好,表面上只是被些泥土粘着,没怎么被腐蚀。 小乐心跳加快了几拍。 装作继续拔草的样子,她将盒子收入怀中,又用土将坑洞还原。 雨只要继续这么下,很快就会消除痕迹。 无人会知晓。 小乐满怀期待,心中的怨气也消除了大半,一心只想躲到无人的地方仔细看看盒子里面有什么。 能被这么小心埋藏的东西,一定是很值钱的吧。 回到住所,她们这些粗使宫女都是睡的大通铺,时时刻刻都有人,没有能单独待的地方。 好不容易,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躲到隔板里,她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东西还有一层布包裹着。 小乐慢慢打开,金光闪闪照亮了她的眼睛。 “哇——”她意识到后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漂亮的发梳。 是金子的吧。看着象一把插梳,华美精致,便是在那些宫妃头上,都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发梳。 上面用细细的金丝掐出一副牡丹鸟雀图,花朵、卷草、鸟雀图案栩栩如生,周围镶嵌一圈小金珠。 看那木盒,似乎被埋了有些年头,但看这金发梳,却是崭新的,光华灿烂。 如果能插在发间,自己一定也如同那些宫妃一样娇美动人吧。 小乐露出痴迷的表情。 不过,宫中人都盯得紧,突然多了一样贵重的首饰,定会惹人怀疑,说不定就被抢去了,她只能重新用布裹了,小心翼翼的贴身藏在怀里。 就算用不了,只要摸摸它也觉得快活,反正这就是她的了,谁也不能抢走。 收拾好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回房间。 每天早晨,她们这些宫女在太阳升起前就要起床,收拾打扫,忙个不停。 因为要做体力活,她们一天吃三餐饭。 早晨大多是粥,其他两餐是粟米饭或者麦饭。 逢年过节,或者是本殿的贵人过生日的时候,或许能吃到白米饭团。 菜大多是萝卜、牛蒡、芹菜、笋这些,或腌制或水煮。 就这样,每一天每一天过着同样的日子,蹉跎岁月。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想,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啊。 将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大概会升到女嬬或者命妇,然后随便嫁个什么人,依然要劳作不已,进宫服务贵人,出宫操持家里。 有什么意思呢? 她叹了口气。 和她一起扫地的宫女阿信愣愣的看着她。 小乐回过神来,“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漂亮了!” “什么嘛!”小乐哈哈一笑,“是不是想找我换晚班啊,我可不换哦,说好听的也没用!” “不是,是真的啊,”阿信的脸突然凑近,盯着她的脸说,“你两颊原来的斑点都变淡了,皮肤也变得更细腻了,还有脸好像小了些,眼睛也大了。” “真、真的吗?”小乐捂着脸,虽是不太相信,却忍不住有些开心。 乘着殿中无人的机会,她一边打扫一边向梳妆台移动。 那是宋国来的玻璃镜,价值连城,是主上很久以前赐给这位更衣的,听说照人特别清晰,更衣爱若性命,宁愿自己亲自动手打扫,不让她们碰。 小乐看向镜子。 镜中的映照出一位美人来。 这真的是自己吗? 小乐扬了扬眉,镜中的美人也同样扬了扬眉,充满元气的笑脸。 白皙细腻的肌肤,原本的斑点果然浅得几乎看不见了,弯弯的眉眼,娇嫩的红唇,她被自己深深的迷住了。 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来着,她已经忘了。 我本来应该就是这般好看的啊。 她再度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uu看书 ww.uukasu 从怀中取出了那把金梳子,插入发髻正中。 此时贵族女子都是披发,她们这些要做活的下人,为了方便,才将发髻挽起,正好用插梳。 戴着发梳后,她觉得镜中的人影容光更盛,美艳无比。 即便是那位传闻中的倾国艳姬梅壶更衣,也不过如此吧。 她愣愣的对着镜子,忍不住赞叹道,“太美了。” 小乐沉迷其中,对着镜子学着日常所见更衣的神态,做出种种姿势。 侧着低头行礼,露出修长的脖颈。 稍微将袖子拉一拉,翘起手指,在空中提起茶壶斟茶的样子。 眼波横送,娇媚的唤道:“主上——” 忽然身后伸出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11章 发梳2 “哇!”小乐吓得大叫,向后转身一个没站稳,倒在一个男子怀中。 抬眼一看,正是怀仁。 她连忙挣脱出来,伏地请罪,“主上,请恕罪,我不是有意的!” 她那一声叫喊,将怀仁也吓了一跳。 他随意走走散心,想起许久没有探望过桐壶院居住的这位更衣了,便信步走入。 没有想到人都不在,只有一个小宫女在镜前玩耍。 见她学着更衣的样子,倒觉得娇憨可爱,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便悄悄走到她身后拍了拍肩膀。 没想到把她吓得够呛,站立不住,倒在怀里。 可是…… 揽着她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诱人的香气从她身上发出来,而且那具青春的身体,格外柔软。 “你——抬起头来。”怀仁有些迟疑的说。 小乐抬起头来看着他。 恐惧未去,面色还有些苍白,既脆弱又带着透明感,象一朵被雨打湿的玉帘花。 眉眼,红唇,雪肤花骨,再加上鼻间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让怀仁体内升腾出一股热气来。 怀仁抓住了她的胳膊。 “主上……”小乐发出颤抖的声音。 这句话似乎变成了最好的chun yào,怀仁再也忍耐不住,将面前的女人抱入怀中。 “啊!” 惊慌失措的娇呼之后,殿内响起了男女交合之声。 …… 不久之后,小乐被升为女嬬,终于在殿中有了一间自己小小的房间。 房间虽然小,却是独居,方便怀仁前来幽会。 她终于摆脱了讨厌的工作,只需要指挥手下的宫女做事即可。 还把关系好的阿信调到自己手下,专门负责照顾自己。 怀仁如同着魔一般,对小乐痴迷不已,每晚都来和她私会。 小乐毕竟身份低微,怀仁每晚深夜才来,天亮前就匆匆离开,唯恐被人发现。 明明是一国之君,却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如同情人私会一般宠爱于她,果然是真爱吧。 主上还许诺年后继续再给她升位份。 或许,她也会成为下一个梅壶更衣呢?小乐幸福的认为。 房间的摆设已经被高级货全部换了一遍。梳妆台上也摆了一面和桐壶更衣一模一样的镜子,妆匣里多了好几样精美的首饰,精巧珍贵程度,不亚于那只发梳。 新做的衣服终于送到了。 这一夜,小乐换上了希翼已久的十二单衣。 浅huáng sè的里衣,最外面是紫色的长袍,上面是一副月夜藤花盛放图,颜色由浅到深,既华美又清雅。 长发披散下来,改做宫中贵女的披发式,只是这样一来,那只金发梳就用不上了,她有些遗憾的将发梳收入妆匣,另外取了一只金镯,戴在手腕上。 肌肤莹白如雪,这黄澄澄的镯子戴上也很美呀。 月上三更,宫人们白天工作疲累,都已沉沉睡去。 烛台上那一点火苗微微摇曳。 室内充满昏黄朦胧的烛光。 小乐意得志满的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多么多么美丽啊。 与那些正式的宫妃也没什么区别了嘛。 趁着主上迷恋自己的时候,多撒撒娇,争取早点升上更衣。到时候走在桐壶院更衣面前,真想看看她的表情。 小乐想着便笑出声来。 纸障窗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窗声。 “咚咚咚”连续三声。 小乐连忙打开窗子,果然是主上冒着夜霜乘月而来。 “主上。” “我的小猫咪,等急了吧。” 怀仁左右看看无人,在小乐的帮助下翻窗而入。 然后顺势将小乐搂住怀中。 小乐柔顺的依靠着他,含羞带怯的抬头。 怀仁原本痴情的目光忽然变了。 “你改了装束?” “对啊,”小乐眼波流转,“新做的衣服,好看吗?” 怀仁心头涌动的热恋不知为甚如潮水般退却。 我怎么会如此痴迷一个普通的女子? 容貌平平。谈吐粗俗,举止如农妇一般呆板丑陋,心下生出一股厌恶感来。 有心想走,这女人是自己约好的,已经等了大半夜,现在若走又太显得薄情。 怀仁温和的性格,让他做不出此时抛弃女人的行径。 女人已经将他扑倒在铺好的寝具上。 就、就从了吧……怀仁有些屈辱的想。 事后觉得自己是被强上的那一个。 这次完事后,怀仁不象往日一样还搂着小乐柔情蜜语一番,而是说着“我还有事”后就匆匆离去。 一心只想忘记这次糟糕的夜会体验。 也未定下再会之期。 小乐急急拢好衣服,还想拉着怀仁的衣袖。 只听见“嘶啦”一声,怀仁的衣袖被撕裂一道口子,却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她身心冰凉,不解的看着怀仁的背影。 “这,这是怎么了?” 这天起床后,阿信为她梳妆,对着镜子说道,“你这几天没休息好么?看着气色大不如前呢?” “是啊,有点事。”她懒洋洋的回答,心中仍然在盘算昨夜怀仁的异常反应。 “你看,斑点显出来了,要不要多用点粉遮一遮?” 小乐警惕起来,凑近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果然,原本两颊的雀斑已经淡得只剩点影子,现在却突兀显出来。 或许是这些日子看惯了光滑的脸,现在突显反而显得比原先的样子更明显可怕。 “没,没事的,可能是没睡好,过两天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小乐将阿信遣出,心中却惊恐万状。 这玻璃镜明见秋毫,比起昨天来,自己不光是雀斑,五官看上去也平庸了不少,难怪主上昨夜态度那么冷淡。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内心拼命回想,昨天到底有什么不同。 原本心爱的新衣一件件脱了下来,随意丢弃在地板上,换回惯常穿的小袖装。 头发,全部梳起,梳成原来的发髻…… 可是脸还是那样丑。 她的视线慢慢移向旁边打开的妆匣,那只精巧华美的发梳流光溢彩,uu看书.uukashu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对了,还少了发梳。” 小乐将发梳拿起,插在发髻间。 她静静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那些雀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淡了下去。 眉眼、鼻子、嘴巴似乎起了一些微小的变化,几乎无法察觉,但就是这一点细小的改变,整个脸的气质和容貌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娇艳如花,明丽动人。 明明是应该心生恐惧的诡异之事。 小乐却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帝王的宠爱才是真的。 不管这把梳子背后是妖是鬼,无论需要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第12章 发梳3 跨入繁花院中时,鼻间闻到一股食物炙烤的香气。 廊下摆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炭火正燃,上面摆了一个金属的网,真珠正颇有耐心的拿着一个刷子,为那些被炙烤的牛肝菌、鸡油菌、榛蘑、松茸之类杂菇刷油。 瞧她神情,仿佛是在精心描绘一幅画卷。 刷过油后,拿起旁边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有灰色粉末,均匀的洒在那些蘑菇上。 那种奇异香气又浓郁了几分。 平原盛大步踏入,“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呢。” 旁边端坐的树海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你可来了,快看着她,从未下过厨的人,可别糟蹋了这一碟子蘑菇。” 真珠不服气的说,“烧烤,就是要自己弄才好吃,只要小心看着火,根本不会失败的。” 侍女们已送上了冰镇后真珠自酿的果酒。 此时秋高气爽。 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不由得放松倦怠下来。 平原盛坐在廊下,看着屋檐外云卷云舒,微酸甜而醇厚的酒液在口齿间久久舍不得下肚,吞下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又试了几筷子烤蘑菇。 爽口鲜甜,那种奇异的香料,更激发了菇类的鲜味,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安息茴香吧?” “是,可是极为难得的香料,唐坊那边好不容易给我收集送来的。” “秋天,果然就该吃烧烤啊。”真珠感叹出声。 三人一同享受烧烤的美味,一时间没有说话。 将一大碟菇类吃完后,侍女们上来将火炉之类的东西收走。 三人漱口净手后,继续喝着酒聊天。 “今天,主上特地将我召入宫中去了。”平原盛开口道。 “他在宫中遇到了怪事。” “哦,”真珠明显是好奇当做君王的小道消息在听,“什么事?” 平原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是和女人有关的事。” “嗯嗯!”真珠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主上不知为甚迷恋上了一位身份低微、姿容平凡的宫女。” “那不是很普通的事吗?风传那位宠冠五殿七舍的梅壶更衣,不也是位身份低微的宫女出身?” “可是这位,主上感觉有些不对劲。” “哦?” “据主上说,仿佛内心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使,无比爱怜那位名叫小乐的宫女,为她神魂颠倒,想日夜见到她,体内燃烧着炽烈的热情。” “你家主上莫非从未真心爱过人,这听起来感觉是真爱啊。”真珠打趣道。 “可是中间,主上曾经清醒过一次。” 树海听出不对来,“什么叫曾经清醒过?” “某一夜,主上与对方会面时,忽然就没有感受到那种炽烈的情感了,仿佛潮水般褪去,不留一点痕迹。当时主上就觉得很奇怪。过了几天,再度见到那位女子时,主上心中又燃起了那股奇怪的爱怜之情。” “忍不住会想要亲近对方。” “主上身为君王,为了防止咒术之类的暗算,接受过阴阳师方面的知识教导,因此他觉得很不对劲,如今正苦苦忍耐那股感情呢。” “希望真珠和树海你们帮忙,去查探一下。” 真珠问道:“为什么不请阴阳寮的阴阳师解决?” “主上希望能悄悄的处理。毕竟事涉后宫,若让那些高位的宫妃知道这件事,只怕会闹得不可开交。” 树海看了看真珠,“此事涉及主上安危,我必须得出手。” “既然如此,我也一起去看看好了,”真珠笑说,“听起来很有趣嘛。” 于是三人约定晚上一起入宫查探。 为掩人耳目,树海以里高野僧人的身份入宫为怀仁讲经。 而真珠化身为一名童子,作为平原盛的随从一同入宫。 因怀仁的安排,三人毫无阻碍的便进了宫门。 来到清凉殿拜见怀仁后,怀仁对身边人说道,“今夜我将与平原盛一起聆听高僧树海讲经,就在净室之中,你们不需要在这里伺候了。” 侍者和殿上人们纷纷依言退了出去,只留他们四人在室内。 守候于房间外。 隔着纸障,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若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一见影子便知。 见众人都退出后,怀仁向真珠和树海略略点头致意,“久仰两位大名,这次辛苦了。” “您现在觉得身体如何呢?”真珠问。 “只要不见到那女子,好像就好些。但只要一想起她,就会想去见她,然后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了。”怀仁老老实实回答。 真珠微微眯了眯眼睛,“近距离观看您的气色,似乎并无异样,并没有中咒术或者巫蛊之类的手段。” 怀仁闻言松了一口气。 “那么,问题可能就出在那女人身上了。”树海说出自己的意见,“看来必须要见到本人才能确认。” 怀仁拍了拍手,净室旁边的侧门被人拉开,一名中年妇人跪坐于外,“主上,有何吩咐。” “真子夫人,请带两位去见那个女人。” “是。”真子夫人优雅的向他们欠了欠身,“两位请随我来。” 真珠和树海跟着真子走了出去。 但纸障上的影子,依旧是四个人,并无变化。 外面的人无法察觉。 在不知什么时候起,真珠已经施展了咒法。 真子在前方提着灯笼引路。 一边小心的说道:“后宫宫禁森严,我虽已经安排了一遍,但还怕出纰漏,若有人前来,我们便调转方向,说你们是我的子侄,承蒙主上恩准前来探望我,我正在送你们出去的路上。” 原本这一路,是直通后面低阶和无品的宫女们的住所,入夜后,已无什么人走动。 哪知刚好这么巧,真子刚说完这句话,前面灯火通明,来了一大队人马。 瞧见人影,却是皇后章子殿下。 章子殿下出身藤原世家,父亲藤原左大臣权倾朝野,身份贵重。她年纪幼小,如今登上皇后之位,更是讲规矩重礼仪,一步一声严格管束,唯恐出错失了皇后的威仪。 真子暗暗叫苦,她颇受怀仁信任,其他宫中人她都不怕,唯独这位章子殿下不好糊弄。 此时调转方向,反而惹人怀疑。 只能向身后的真珠和树海摆了摆手,uu看书ww.ukanshu 示意他们和自己一样,伏地行礼。 章子带着一大帮女官渐渐行进,见她跪在路边,问道:“真子夫人,您深夜一人出行,身边一位侍女也不带,是有什么事吗?” “一人?”真子诧异,偷偷回头看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两人。 真珠笑盈盈的,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真子立时反应过来。 对方果然是传言中拥有神奇方术力量之人,真子心中大定,大方回答道:“因为些许私事,要去cáng rén所一趟,没想到遇到章子殿下。” 章子狐疑的朝她身后瞧了瞧,树影重重,并无异常,也就没有在意。 点了点头,继续朝自己的承香殿走去。 真子松了一口气。 第13章 发梳4 接下来更不用担心了。 真子一路通畅的将两人带到小乐居住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灯火。 真子上前叩门,“小乐!小乐?你歇息了吗?” 无人应答。 真子看向身后两人。 树海抽了抽鼻子,“有血腥味!” 走上前去,一把将门拉开。 室内昏暗一片。 真珠轻轻吹了口气,墙角的烛台突然自行着了起来。 顿时房间大亮。 一名女子仰天横躺在地板上,脑后溢出的鲜血已经凝结着大片黑乎乎的血痂。 真子被吓的脚软,跌坐在门前。 树海走上前去,探那女子鼻息,起身摇摇头,“已经死了。” “这位,就是那位小乐吗?” 真子夫人苍白着脸,近前一看,“是的!” “她是被妖鬼杀的吗?”真子问。 真珠看了看尸体旁边沾血的茶几,“不是,凶手应该是人。” “很奇怪,这附近没有这女人的鬼魂。”树海查探了一下四周。 “会、会有鬼魂吗?”真子夫人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假如是被人杀害的,按道理一般会心怀怨念,除非地府使者前来将她带走,应该会滞留于此才对。” “果然透着诡异啊。”真珠感叹道。 “要将此事赶紧回报主上才行。” “此事暂时断了线索,你先查一下这位小乐身边的人是否有异样。” 三人重新回到清亮殿。 听说小乐被人杀死,怀仁大吃一惊。 虽然对小乐抱有怀疑,但斯人已逝,感叹于人生苦短,倒将他们这段情谊美化起来。 忍不住也掉了几滴泪,吩咐真子夫人好好将其安葬。 “接下来要怎么做?” 真珠回答怀仁说,“凶手既然是人类,或许也与那件事有关,请先派人以正常途径调查凶手,若有了对方的消息,千万不要惊动,派人通知我们前去。” “知道了。”怀仁道,“那我的身体,会不会再度出现那种异常情况?” “想来无非也就是些**之术,我这里有张护身符,您贴身带着,若遇到这种异常的力量,自然会有反应。” “太感谢了。”他目视真珠,“此事结束后,我希望能正式见一次长平道长,有另外的事要请你帮忙。请千万答应我。”怀仁微微倾身行礼。 对于一位国主来说,已是相当尊敬的礼仪,真珠只好应道:“是。” 心里不过偷偷在想,若是为难之事,就借此机会离开京都躲回唐坊去。 第二天清晨,宫门开启,真子夫人受怀仁所托,将他们送出皇城。 这边,也在排查小乐身边的人。 一位经常跟在小乐身边的宫女阿信失踪了。 偌大皇宫,又是死人又是宫女失踪,宫中人心浮动,涌现出许多版本的传说。 怀仁气恼极了,下令近卫府严加追查杀人凶手和阿信的下落。 …… 平原盛从弹正台乘坐牛车回家。 在路上遇到了藤原业成的牛车,两车相遇,业成掀开窗帘向他打招呼。 平原盛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穿戴一新,稍有举动,浓郁的香气便弥漫开来,“看来你已经大好了,这是去哪里游玩啊?” 业成笑嘻嘻的说,“上次的事还未向你表达谢意呢,今天跟我一起去吧。” “什么地方啊?” “我新置的宅院哦。”他露出得意又神秘的笑容。 平原盛用扇子遥遥指了指他的头,“莫非又学汉武帝么?” 汉武帝虽然雄才大略、开疆拓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典故。 平原盛这是在笑他是否又藏了位佳人。 业成这家伙,风流成性,丝毫不以为耻,洋洋自得的说:“自然如此,我这次得到了一位绝色佳人,世间罕有。想来比你那位宋国公主更要美丽。可是,你又不带真珠来见我,我不会给你看的!” 平原盛露出苦笑,“真珠和我可是朋友,你可不要乱说。” “是是是,你是担心右大臣家的涤子xiao jie吃醋吗?”业成说,“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来不来啊。自从你回京后,一直各种事,我们都没有一起好好喝过酒呢。” “好吧。”忙了一天工作,平原盛也想稍稍放松一下。 于是车辆掉头,跟在藤原业成的牛车后走。 去往的地方是右京地区,与贵族集中居住的左京相反,这里是平民聚集地。 业成的牛车停在鸭川河边一栋宅邸旁。 这里房屋依山而建,街道上下起伏,房子虽然大多矮小狭窄,星罗棋布,能看见药师寺的庙宇,配着远处的青山绿水,交相辉映,也有几分意趣。 “怎么样,此处不错吧。”业成对他说道。 平原盛环顾四周,那些市井嘈杂之声隐隐传来,让他想起了居住在唐坊的日子。 不由得露出笑意,“是,不错。” 进去之后,看见院中种满了盛放的山茶花。 看那些浮土,应该刚刚移植的,室内的陈设家具也是簇新的,显然主人搬入居住没多久。 随从们很快送上酒菜,两人闲闲的喝起酒来。 平原盛见好友完全恢复健康,也很高兴,少不得拿他病时的以为自己要死的可怜模样取笑。 业成的心情似乎极好,毫不介意。 又说起今日从宫中听到的有两名宫女一死一失踪的消息。业成听到后,手中的酒杯顿了一顿,随即又毫不在意的继续谈笑。 时间渐渐过去,眼看天已经黑了,房中点亮了灯火。 忽然一种异样的香气传来,房间帘子响动了一声,显然已经有人从门那里来,躲在屏风后面。 见那投在屏风上人影,是位佳人。 听见女人说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您已喝了许多酒,请保重身体啊。uu看书 wwuukansu ” 藤原业成笑着应了一声,“知道啦!” 转过头来对平原盛说道:“粘我粘得紧,抱歉了,平原盛,你自便吧,我要去陪佳人了。” “是,你陪美人要紧,我也喝够了,先走啦。” 送了平原盛出门,业成带着酒意,跌跌撞撞的走向后院。 一位穿着唐衣的美人,梳着发髻在厢房前迎接着他。 醉里看美人,似乎比平日还要美。 鬓如乌云,面若桃花,眼似星子。 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勾得业成心痒痒的。 他斥退了随从,半倒在女人身上,搂搂抱抱的进了房间。 “阿信,你好美啊!” 第14章 发梳5 只见眼前佳人眉眼如丝,勾魂夺魄。藤原业成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内心升腾出无比渴求的yu wàng来。 一连串的吻从下往上,一路吻到脖颈,美人乌黑的发髻与洁白的肌肤交相辉映,业成伸出手来去摸她发髻上那把金发梳,想见她长发如瀑布般散落的场景。 必然惊艳无比吧。 阿信的手却突然抓住了业成的手腕。 “不要!”她坚定的说。 “我想见你披发的样子。”业成深情款款,手更加热情的在她身上摸索。 阿信的呼吸急促起来,说话已经断断续续,却坚持的阻止业成去碰那把发梳,“不、不行!” 佳人在怀更为重要,业成因此也就没再介意,深深的吻住了那张红唇…… 藤原业成不知为甚突然醒了过来。 已是深夜。 窗外月光森冷。 身旁的是空的,阿信未在身边。 在幽暗的光线中,隔着帷幔,模模糊糊看见女子坐在梳妆台前。 业成揉了揉眼睛,轻声唤道,“阿信?” 对方没有出声。 业成随即起身,走到阿信身后。 她正在一下一下的梳理长发。 “怎么了,夜里睡不着吗?”业成抚上她的肩膀。 阿信似无知觉般,依然继续在梳头。 一下一下。 用的是那只不许业成碰的金发梳。 业成忽然觉得手背上有什么液体滴落。 狐疑地抬手凑近一看,是红色粘稠的液体。 抹了一抹,血腥气愈发浓烈起来。 “啊——是血、是血啊!” 他惊恐的叫声,终于惊动了女子。 她转过头来,脸上已满是鲜血,五官都被糊住。 鼻腔处因为呼吸,鼓起一小串气泡,然后又发出轻微的啪啪声,破灭掉。 她手上动作不停,依然僵硬的继续在梳头,仔细看时,会发现那梳子已深入头颅,每一下都带出不少鲜血和肉沫。 她坐的地方和梳妆台上,已流淌着一大片黑乎乎的血液。 “救、救我!”阿信露出哀求之色,“救救我。” 与她神情完全相反的诡异肢体的动作,让面前的场景显得更加可怕了。 业成腿脚发软,慢慢后退,见女人居然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惊恐到了极点。 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 “业成大人?业成大人?”女人温柔的声音在呼唤他。 藤原业成一惊而起。 “鬼啊!”他跳起来就望外跑。 “业成大人?” 灿烂的阳光照射入室内,极大的安抚了他受惊吓的心。 他战战兢兢地向身后一看,阿信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满脸关切的问:“大人,怎么了?是被梦魇了吗?” 发髻整整齐齐,插着那只金发梳,身上未见一点伤痕。 昨夜一切,恍然如梦。 “是、是啊。”业成侧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打量着眼前的阿信。 与往昔所见,并未有什么不同。 他走到梳妆台前,地板上、台上,也是干干净净,未见一丝血迹。 “是做了个噩梦吧。”他略略松了口气。 “大人,您昨夜要我早点叫醒你,说今天带我去逛买东西的。”阿信娇嗔道。 “我今天有点身体不适,要回府休息,你自己去吧。”业成说,“对了,东西让他们送到这边来,佣人会付账的。” 他定了定神,对阿信笑道。 “好吧!”阿信嘟着嘴的样子,也很可爱,让业成心中留恋不已。 可是昨夜的阴影实在太大了,让他马上斩断了这股留恋之情,急匆匆的乘坐牛车回去了。 或许是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藤原业成在晃悠悠的牛车中昏昏欲睡,以手支颐。 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昨夜的古怪噩梦。 就算只是梦,大概也是不详的预兆吧,是不是该去寺里做做法师,祛除晦气? 他的视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看向右手手背。 那种血液粘稠的触感,太过真实了。 视线上移。 里衣的袖子露了出来,有一点褐色的痕迹。 业成瞳孔收缩,慢慢的将衣袖卷了起来,内里沾染的血痕展现在他眼前。 “调转方向!去平原盛家里!” 平原盛收到消息赶回宅邸中时,见到了全身如筛糠一般颤抖的藤原业成。 树海坐在他对面。 “你向平原盛再说一遍吧。” 业成哭丧着脸,将昨夜发生的怪事向平原盛诉说。 “那个阿信,难道就是宫中失踪的那名宫女?” “很有可能。” 平原盛痛恨地向藤原业成说道,“你也是,什么人都敢藏起来吗?到底是怎么遇到的?” 业成喏喏的说,“那夜,我正好轮到在清凉殿守夜,清晨出宫回京的时候,不知怎地牛车内就多了一个女人。” “那你就满心欢喜的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收下了?” “她说仰慕我已久,愿意私奔跟着我,只要有处容身之所就行。”业成挠挠头,“她长得那么美,又痴情,我怎能不被她打动。” “你就没怀疑过,她可能是宫中的女人?就算不是鬼,莫非主上的女人你就随意能带走吗?” “说起来宫中的女官,名义上不也是主上的女人嘛,说得好像自己很清白一样……”业成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你这家伙!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平原盛气恼不已,“早晚有一天你要因女人而死的!” “咳,”树海中断了他们之间的争吵,打着圆场道,“若真是那个阿信,事涉妖鬼,或许藤原公子是中了对方的术,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的。” “对、对,”藤原业成急忙道,“我可能就是中了对方的方术,才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来的。” 他转向树海,“大师,你帮我看看,我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啊?其实我现在心里还想着她,uu看书ww.uuanhu 总觉得她是无辜的,是不是被诅咒了?” “若说中了咒,大概是中了对方名为‘美色’咒吧。”树海开玩笑道。 平原盛和树海,都不好将此事牵涉到怀仁的那部分说出来,只含糊地告诉业成后宫有位宫女突然身亡,和妖鬼有关,另外她身边的宫女阿信逃了出来,那个妖鬼可能附在逃跑的这位阿信身上。 业成害怕不已,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吗?”树海问,“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否则你的性命可能难保。” 业成哭丧着脸,“不行啊,我做不到。” “你所在的宅邸还有几名佣人,都是普通人,妖鬼若是突然暴起,不仅是你相好的女人,那些无辜的人可能会因你而死的,日后到了佛前也不好交待吧。” “我好害怕呀……呜呜……”藤原业成哭泣起来。 第15章 发梳6 平原盛匆匆进宫见了怀仁一面。 将从藤原业成这边得到的所有细节与怀仁核对了一遍。 最为可疑的,就是那把发梳了。 “说起来,我居然下意识的忽视了,”怀仁慢慢回想到,“作为一位身份低微的宫女,怎么会有如此精美珍贵的首饰?而且那把发梳的风格,明显与时下宫中所有不一样。” “是什么样式的呢?” “象是唐国的古物,质地是金子或者是鎏金的。一把插梳,图案么——是有牡丹花和鸟雀的。” “果然和藤原业成所描述的很相似。大概正因为它有妖鬼附身,为xié è的力量保护,主上才会下意识的忽视吧。”平原盛说,心底却有种模糊的记忆,那把发梳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怀仁一直对自己突然为一个宫女神魂颠倒心怀芥蒂,尤其是在皇后町子有孕的情况下。 得到确系妖鬼作怪的说法后,怀仁心中好受了些。 “务必请树海大师和长平道长将这只妖鬼除去,不能让它再害人了。” “是!臣遵旨。” 平原盛随即告辞出宫。 不远处,一名侍从tou kui到这一幕,悄悄无声退去。 返回宅邸后,真珠早已闻讯前来汇合。 “既然知道是那把发梳有古怪,那么,想办法将梳子拿下来吧。或许还能救回阿信姑娘。”她对藤原业成说。 藤原业成愁眉苦脸,“见不到她的时候,我心里害怕;见到她之后,我又会对她产生痴恋,一心只想对她好,只要稍稍拒绝我就不忍心违抗她的意愿了,如何能做到取下发梳?” “这里有一张符,贴身带着,可以保持神智清明,不受迷惑。”真珠递了一张符纸过去。 业成小心翼翼收好,“要怎么才能将发梳取下来呢?我略碰一碰她都相当警觉。” “想办法将她灌醉吧。”平原盛说,“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嘛。” 树海说,“我们会在附近保护你的。” 一再给藤原业成做保证,业成终于勉强答应。 于申时回到了鸭川河边的宅邸。 阿信惊喜的迎接出来,“大人,您不是说要回府休息吗?” 业成做好心理建设,方敢抬头面对阿信。 原本惶恐害怕的心,在见到对方后,忽然转换成炙热的恋情,他脱口而出,“回去之后,思念你的心让我辗转反侧,身体上的些许不适又算得了什么。” “大人。”阿信娇笑着投入他的怀中。 此时贴身佩戴的护符清凉一片。 业成觉得自己的意识fēn liè成两个人。 一人对阿信情深似海,可以为她而死。 另外一人,则冷静的观察着这一切,并准备好接下来要做的事。 倒完全忘记害怕了。 只能说方术真是妙用无穷。 “快到晚饭时间了,今天陪我一起喝几杯吧。” “好的。” 吩咐下去之后,酒菜很快准备齐全。 两人相对而坐。 业成本来就擅长讨好女人,在另外一个冷静的意识操控下,有心劝酒,不多时,阿信脸上已经泛起桃花,口齿有些含糊了。 “大人,我觉得我喝醉了。” “你喝醉了以后更美了,后悔没早看见你这一面呢。”业成又为她再倒了一杯,附耳过去,说了一些疯话。 阿信吃吃笑着,忍不住被他劝诱,又喝了一杯。 “真的不能再喝了……” “和我一起醉吧。对我而言,你比最醇的酒还醉人,我早已为你倾倒,所以,你也要喝醉了才公平啊。” “大人……” 阿信终于不胜酒力,软倒在桌上。 “阿信。阿信?” 没有回应。 在体内另一个意识的操控下,业成壮着胆子缓缓向那把金发梳伸出手去。 碰、碰到了。 很好,没有什么异样。 业成放松了些,或许是还没到太阳落山,鬼怪没有力量吧。 发梳被他抓到手中。 依然没发生任何事。 业成将发梳取下,慢慢远离阿信的发髻。 不知为甚,扯出了很大一股她的头发。 阿信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shēn yin。 业成吓得连忙停住。 过了片刻,发现阿信并未醒来,他继续向外拉发梳。 那股头发为什么越拉越长,总也没办法到尽头。 他下意思的看向阿信,却发现她的头皮已经被血淋淋的扯了下来,露出白森森的颅骨,而那些头发是从骨头里面长出来的。 鲜血不断流出,顺着头发蔓延到他手上。 为这鲜血浸润的黑发似乎突然因此有了生命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还在向他肌肤内钻入。 又痛又痒。 终于到了连护符也无法抑制的恐惧的地步,业成大叫道:“救、救命啊!!!” 偏偏此时原本醉倒的阿信也开始动了起来。 站起身来,目无表情转头对着藤原业成道:“大人,你想做什么?” “哇啊啊!” “原来被大人发现了啊。那就请大人和我融为一体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不要啊——”业成惨叫。 那些发丝绞着业成向阿信拖去。 阿信绽放出美艳无比的笑容,伸开双臂对着他,声音中柔情无限,“业成大人~~” “业成大人~~” “业成大人~~” 从她口齿间吐露的呼唤声,变成了各种不同的人的腔调。 苍老的。 稚嫩的。 年轻的。 娇媚的。 清冷的。 仿佛有无数人一起开口,“业成大人,和我们成为一体吧。” “哇啊——” 就在此时,听见耳边有声如雷霆突至。 “不动明王,火焰召来!” 只觉面前一股热浪。 白色的火焰落在黑色的头发上,uu看书 .uukanu熊熊燃烧。 头发中传来无数人的惨叫声,燃起黑烟,室内弥漫着头发烧焦的臭气。 缠在业成手腕上的头发迅速缩了回去。 他捧着鲜血淋漓的手腕不断发出哀嚎。 平原盛已经奔到他身旁,扶住了他,“业成,你怎么样?” “我好痛啊!是不是要死了!” “带他先离开此地!”真珠一甩袖子,平地起了一阵风,将两人都轻轻送出门外。 树海略望了一望,“此人已经被那发梳上的怨灵融合,没救了。” “我们还是发现晚了。”真珠叹了一口气。 那些头发在地面上蠕动翻卷,数量变得越来越多,阿信的肉身,反倒如同僵尸一般,动作笨拙的向他们袭来。 第16章 发梳7 阿信身体的攻击,虽然凌厉却因迟缓反而能较轻易的躲过。 但背后那些发丝可以分股,甚至分成一根一根的偷袭,稍不留心,便会被暗算到。 树海的不动明王火焰,虽然能暂时给对方阻击,但过后看,那些头发却在增加。 暂时只能凭借利器斩断那些头发,与之缠斗。 “头发好像能吸收咒术的力量化为己用!”树海的脸上被头发割伤了两道口子,溢出鲜血。 他使用锡杖护住真珠,渐渐被阿信和这满屋子的头发逼到死角。 真珠微微眯着眼睛,目视这些头发。 “它们是许多怨灵的集合体,只能找到那把梳子,一口气毁掉才行!否则只会越来越多!” 但金发梳被缠缠绕绕的头发藏了起来,根本看不见在哪。 “麻烦死了!”树海说道。 见房间立足之地越来越小,他侧身一搂,单手将真珠抱入怀中,用身体护着,对纸障墙壁冲了出去。 先前被送到院子里的平原盛和藤原业成正站在不远处,紧张的注视房内的动静。 听见“咔嚓”一声巨响,树海抱着真珠飞了出来,下一瞬间,阿信拖着半掀开的头皮,头发象海浪一样,席卷而出。 两个都是极为害怕鬼怪的贵公子一起抱着叫了起来。 平原盛和真珠他们相处了几个月,见到的怪事多一些,到底强一点,业成的叫声则格外凄厉! 那声音立刻吸引了阿信。 立刻将目光移了过来。 原本如死人一般呆板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 已被鲜血覆盖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恐怖了。 她张开口呼唤,“业成大人,你在这里啊——” “哇啊啊!” 有两股头发分出去攻击真珠和树海了,他们暂时顾不上这边。 那些头发里发出无数人的声音,一起说道:“业成大人,我的业成大人,和我永远在一起吧~~” 在被寄宿的同时,宿主的思绪、恋慕,也影响着那些怨灵。 更多的头发向业成这边席卷而来。 平原盛挡在他面前,鼓起勇气抽出佩剑。 藤原业成咬了咬牙,“我自己惹出来的事,怎么能牵连朋友!” 冲上前去,大力将平原盛推开,直面那些绷直如离弓之弦射过来的头发。 平原盛跌倒在地,再起身已来不及,惊慌的喊道:“业成!” 眼看藤原业成就要被那些头发穿透,耳边忽然听见阿信语气惊慌的声音,“不要,业成大人!” 他原本合目等死,听见一阵“噗嗤”的声音,脸上被某种温热的液体覆了半脸。 身体没有任何痛感。 他慢慢张开了眼睛。 面前是阿信摊开双手,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那些头发深深的刺入她体内。 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头发中发出诡异的叫声,“为什么!愚蠢的女人!” 此时,头发的活动速度也慢了下来,真珠一眼就见到藏于发丝深处的那点金光。 随手一个引雷符丢了过去,“在那里!” 树海脚尖点地,纵身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跟着引雷符的方向攻击。 晴天白日,骤然雷鸣电闪。 雷可诛阴邪。 就见“啪啦”一声,金发梳附近一圈的头发被劈成焦黑粘稠的物体,一时间动弹不得。 紧接着树海的锡杖袭来,直直对着发梳用力插下。 “啊——”怨灵们惨呼一声,声音戛然而止。剩余的头发,仿佛是被刺中身体的蟒蛇,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扭动着。 然后不动了。 一阵风吹过,那些头发象是黑烟一样,逐渐在空中消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减少。 树海松开锡杖,下面那把金发梳已裂成两截。 “你怎么样?”真珠关切的向他走来。 树海摇摇头,随意用衣袖擦了擦仍在渗血的脸上伤口,“我没事。” 他们看向藤原业成这边。 他正抱着已不太chéng rén形的阿信。 又是血又是头发,平日的娇美佳人,已是如同恶鬼一样的容貌。 “业成大人……”她喃喃道。 “我在,我在,”业成抱紧了她,“我就在你身边!” “如此丑陋之姿,呈现于大人面前,吓坏你了吧。”阿信露出苦笑。 “没有,你还是很美,就如同我第一次见你时那么美。” “呵呵,”阿信笑了笑,“男人是谎言组成的。” 她喘息着说道,“我与大人初次见面,并不是在牛车上啊,而是三年以前。” “宫宴上,我为大人上菜时,因为慌乱不小心将汤汁溢出,倒在大人衣袖上。大人一声不吭,阻止了我为您擦拭,温柔的对我说道,‘没事的,若是被女官看见了你会被罚’,自己将袖子挽了起来,遮住那片被污了的地方……从那时起,我就开始仰慕大人。” 业成茫然着回想,怎么也想不起当时那个小宫女的脸,只记得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着实可怜,让自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大人已经忘记了吧,我原本就是那等平凡丑陋的姿色,大人不记得也是寻常。但我的思慕之心,越来越烈,终于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作为最熟悉小乐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那把金发梳的异样之处。 前后截然相反的容貌变化,主上突然而来的宠爱,还有小乐日夜不肯离身,即便是睡觉也要戴着的金发梳…… 她也想变美,也想让自己深爱的男子为自己神魂颠倒。 这种异常的力量,绝非人间所有,可她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即便是偷来的、抢来的,她也想要与藤原业成大人有一段缘分。 于是那夜,她乘无人之际,偷偷进入小乐的房间。 只有小乐一人安然静卧在地板上。 她屏息静气,慢慢靠近,向那把金发梳伸出手去。 原本静谧的室内,忽然凭空多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想要美貌。” “想要被那个人看见。” “想要那个人爱我。” 声音如此之近,让她脖颈发凉,似乎那处肌肤能感到说话人的吐息。 阿信吓得全身僵住。 正在此时,小乐突然睁开了眼睛。 “哇!”阿信惊叫出声,手上本能的已抓住了那把梳子。 匆忙之间的拉拽,将小乐的发髻都拉乱。 奇怪的是,始终有一股头发扯不开,uu看书 .uukanhuom死死缠在发梳上。 小乐起身与她争夺,“你这个jiàn rén!我好心照顾你,你却来偷我的梳子!” “我不是故意的!” “你也想借此勾引主上,抢夺我的宠爱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这种想法!” “把梳子还给我!” 两人扭打在一起。 小乐还不断的在喊叫:“梳子是我的,快点回来!要多少血肉我都给你!” “真有意思。”那些声音说道。 “可是,这个女人的渴求比你更强烈,适合成为下一位宿主,而你么,早点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什么!” 第17章 发梳8 小乐更加发疯一样跟她抢夺梳子。 阿信握住梳子不肯撒手,随手一挥,小乐的身体撞到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硬物的声音。 然后不再动弹。 阿信战战兢兢地去摸小乐的鼻息,已没有气息了。 在她惊恐万分时,对方身体上漂出一个半透明的魂体,和小乐的脸一模一样。 露出怨毒无比的表情,恶狠狠的看着她。 不甘的伸出双手,向她抓来。 阿信几乎能感到那凌厉的风划过她脸上的肌肤。 忽然消失了。 小乐的鬼魂被扭曲成一缕吸烟,发出无声的嚎叫,被手上这把发梳吸了进去。 室内恢复了寂静。 “那么,”阿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把梳子戴上吧。” “然后,去见你思慕的人。” 她的眼中滚滚流出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发梳插到头上。 普通平凡的容貌,扁平的五官,塌鼻,小眼,厚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 “然后偷偷躲到了您的牛车上,终于见到了您。” 随着鲜血的溢出,她原本美丽的容貌也发生改变,变得逐渐扁塌、丑陋了起来。 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阿信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却还心疼的伸出手来想去触碰业成手臂的伤口,又怕碰疼了他,露出疼惜的表情,“抱歉,业成大人,得到这样的结果我无怨无悔。只是,我本想好好珍惜与大人这如泡沫般的缘分,没想到会让大人受伤。” 业成将她搂紧,求助的看着真珠和树海,“求求你们,救救她!” 他们默默无语。 业成已知无望,流着泪对阿信说,“你这个傻瓜,容貌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我一直在追寻着的,就是象你这样的女人。” “不因我藤原家的身份而爱我,不因容貌和才学而爱我,只是纯粹的爱着我……”业成哭泣道,“我爱你啊,阿信。” 阿信露出笑意,“男人是谎言组成的。” “谢谢业成大人,你愿意骗我……” 声音已经几乎细不可闻。 藤原业成嚎啕大哭起来。 怀中女人的手臂无力垂了下去。 …… “那把梳子,是唐时的宫廷之物,”真珠手指一节一节的在那把断了的发梳上细细抚摸。 “我只看得见些许片段。” “某位妃子,当年因长发黑稠,其光可鉴,颇受帝宠,这把发梳也是御赐之物。后来色衰爱驰,被皇帝冷落遗忘,那最受瞩目的三千发丝也开始稀疏,因此抑郁难平,在宫中凄凉去世,死后化为怨灵,寄宿在发梳上。” “其后辗转多处,它会让女人变得美丽,获得心上人的喜爱,但同时,也会将她们的血肉吸收纳为己用。越是如此,力量越强,需要的血肉更多,到了最后,连灵魂都要奉上。” 她仔细端详两边的花样,试着拼到一起。 “你们觉不觉得,这把梳子看上去很眼熟啊?” “对对,”平原盛点头道,“上次听主上讲述时我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树海也在仔细回想。 看着真珠的手,突然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来。 有另外一只女人的手伸过来,将那把梳子拿走了。 “那个鬼市上遇到的,左腮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穿着蒙头衣的女子!” 经他提醒,另外两人也回忆了起来。 只不过,和当时历经岁月痕迹的破败模样不同,这把发梳的色泽如新制的一般。 不知已吸收了多少灵魂和血肉才恢复到这般品相。 “那个女人,既然买走了梳子,梳子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宫中?”真珠皱着眉头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只怕是有意的,”平原盛说,“本来京城中怪事频发,形势就极为诡异,宫中还接二连三的出现这种有妖鬼寄宿的物品,对方恐怕是对主上不怀好意。” “那个女子高深莫测。若她真的想对主上做什么,那么将是相当危险的事。”树海回忆起对那女子的观感。 看不出半点非人类的影子,说话的语气,象是活了很久历经沧桑的妖物。 “我会尽快进宫,向主上禀报此事。”平原盛忧心忡忡。 不久之后,此事涉及两位宫女性命,因为过于诡异,很快被有心人传播开来。 虽然遮掩住了怀仁那一部分,但阿信死在藤原业成的私宅中,却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了。 宫女与殿上人有私情,还被从宫中偷走,让怀仁大为丢脸。 虽然知道业成也是受害者,还是得在明面上贬斥他,降了他的官位,去除了chun gong大夫的官职。 皇后章子,却在此时提出,此事追根究底,是后宫管理不严格的缘故,先是上表请罪,然后要求追究最高女官、实际管理后宫的某位尚侍的责任。 这位尚侍也是怀仁的心腹,平日自然会照顾中宫町子一方,被皇后一逼,不得不退职还家。 借此机会,藤原左大臣又将家族中一位身份贵重的夫人推选来,担任尚侍之职,在后宫中,势力也越来越大。 怀仁在听了平原盛调查的事件真相后,对藤原左大臣的怀疑和戒备更加严重,唯恐中宫町子也被这种非人力的手段害了去,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亲自向町子说清楚。 包括自己被某位宫女迷惑的事。 町子知道后心气难平,郁结在心,一时间动了胎气,在宫中不好吃药调养,按例只能报病退宫回娘家休养。 凝花舍又称梅壶院,因院内有红、白两色梅花有此别名。 此时,还只有光秃秃的褐色树枝。 但想着它们是在为冬天盛放做准备,花匠们都是精心养护的。 此处距离主上居住的清凉殿仅次于藤壶院,是比较受宠宫妃们的住所。 垂帘之后,映出新近宠妃梅壶更衣藻姬曼妙的身影。 “哦?中宫居然有孕了?这消息确认无误吗?” 下方人回答道:“是,uu看书wwasu中宫回府后请了大夫上门看病,虽然病情秘而不宣,但我们的人从药渣能确认,那是滋补胎儿的药。” 帘内的藻姬一改在主上面前守礼优雅的姿态,是歪着身子斜倚在凭几上的。 以手支颐,华丽的粉色唐衣也是衣带不整,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部。 长发如云,铺满了整个席子。 小巧的脚踝,在柔软精美衣料间显出一小部分来。 容光动人心魄。 即便隔着帘子,也让下面的人不敢多看。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呢。” 听她带着慵懒的音调说道,“那么,将此事透露给皇后那边知道吧,想来,他们会更加坐不住了。” 藻姬唇边露出微微笑意,那颗小小的黑痣显得更加诱人了。 第18章 公主1 相比逐渐成为权臣傀儡的tiān huáng,倭国皇室的公主大概是更悲剧、没有地位的存在了。 因为信奉皇室为天照大神的后代,高贵的血脉不能外流,因此皇族女子不能外嫁。 一般来说,公主们除了极少数能嫁给tiān huáng成为后宫妃子外,多数是不能结婚、孤独终老的。 亦曾有罕见下降朝臣的例子,那会为世人所诟病,被称作“罪孽深重”的行为。 想来,背负着这样的名声,婚后生活也未必能称心如意。 公主们虽然锦衣玉食的长大,身份高贵,但那如花的容颜却无人欣赏,只能困在寂静的深宫宅院中逐渐老去,出家为尼,与经文油灯相伴。 不要说与普通贵族女子相比了,即便是那些卑微的女仆,也能享受到婚嫁、生儿育女的欢乐,而公主们只能寂寥一生。 别无选择。 是相当凄凉的人生。 有位先代tiān huáng之女,母亲是更衣,身份不显,被称作敦子内亲王的,在宫中属于寂寂无名的存在。 这天入宫,观看在常宁殿举行的五节舞姬帐台试。 tiān huáng御驾与皇后宫端坐于正上方。中宫报病在家,并未出席。 其他后宫诸宫妃和女官们分别坐于两宫两侧。 其他朝臣女眷和内亲王们坐在帐台两旁。 此际殿前枫叶正盛,在枫树艳丽风姿之前,从公卿家精心选出的四名美丽的少女,穿着配色清雅的舞衣,于乐声中翩翩起舞。 敦子内亲王望着台上五节舞姬们青春明丽的脸庞,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已有二十五、六岁,近来揽镜自照,远看还能骗骗自己,近看眼下已有微微细纹,只能多扑些粉遮住。 果然和真正的少女是不能比的。 随即晒然一笑,又有谁来看呢。 此番试演结束之后,敦子内亲王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缓缓退出。 沿着长廊行走时,远远瞧见有两名男子在侍从的带领下,朝清凉殿方向走去。 两人俱是年轻、容貌出众之人。 一人是公卿装扮,穿着正式的礼服,戴着乌帽子,手持笏板。 更为显眼的是身旁的另一人。 是一名僧人。 白色僧袍出尘胜雪,气度不凡,徐徐而行,令人想起竹下风,山间泉。 眉眼清朗,鼻梁高挺,薄唇有些倔强的抿着,长长的睫毛,眼睛流转之间,似有星辰之光。 敦子内亲王躲在扇后,驻足不前,看着他们走过板桥,拐上另一条回廊不见身影。 “那是何人?” 侍女回答道,“不是平原盛大人么?” “我是问他身旁的那位僧人。” “应该是树海大师吧。” “树海大师?” “殿下莫非没有读过平原盛大人写的百怪物语么?里面提到的里高野退魔法师,就是这位树海大师啊。” “据说,上次他们回京后,又解决了几起鬼怪引起怪事,其中还有一起是在宫内发生的呢。不知平原盛大人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树海大师最近常常出入宫廷呢。” 敦子内亲王露于扇外的双眸,凝视着方才树海消失的方向。 “名为树海啊。”她低语道。 自从上次以讲经的名义入宫后,怀仁便会在闲来无事时召见树海。 大概是被害过一次有点害怕吧。 时不时让树海看看自己是否被下了咒,多要点护符给宠爱的诸位后宫佳丽用用。。。 这次见到平原盛一同前来,怀仁见四周无人,低声道:“近日安排我见长平道长一面。我有重要的事要请求她帮忙。” 平原盛一愣,看看身旁的树海,果然他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有什么事,不能由我代为转达吗?” “还是我亲自请求,更为有诚意一些。”怀仁说。 意思就是,以君主的地位开口,让对方无法拒绝吧。 树海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大概就是真珠早已预料到会来的麻烦事上门了。 “安排在何处呢?” “中宫报病回家休养,不久之后我会寻找机会出宫上门探望。即便藤原左大臣他们知道了,这也是应有之意,不会阻拦。你让长平道长届时来中宫的宅邸相见吧。” 平原盛一愣,“中宫是假装生病,故意回娘家,制造让您能与长平私下见面的机会吗?” “那倒不是,”怀仁有些不自在的玩弄手中扇子,露出几分窘迫来,“中宫因为上次我被宫女引诱的事情生气,吵着要回娘家的,不过我们已经和好啦。” “这样啊。”平原盛说。 主上既然开口,也只能答应了。 出宫之后,平原盛和树海坐上牛车,驭者一声吆喝,牛车开始缓缓行驶。 车厢内微微晃动。 平原盛长吐了一口气,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安坐姿势。 “主上托付真珠帮忙的事,大概我也能猜到些,只怕是看中真珠御使鬼神的能力,会将她卷入这诡谲的局势中。” 树海有些不满的开口,“你身为朝臣自不必说。我出身里高野,空海大师当年创建里高野时,便是以镇护国家为宗旨,‘为国念诵,为国祈祷,为国讲《般若》’、‘国无谤法之声,家有赞经之领,七难退散,国界守护’,于情于理,我也会竭力守护主上。只是,若要将真珠强行拉进来,我不能甘心。” “事情也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且看主上后面如何行事吧。”平原盛劝慰道。 “朝堂是天下最肮脏的所在,即便是主上,也不能例外。”他停了停,“平原盛,你自己也要小心。” “你是要我小心提防政敌,还是要我小心也变成那些人的样子?”平原盛嘴角露出笑意,问道。 “都有。” “哈哈。uu看书wwukanshu.cm”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斜阳从车窗投射入内,平原盛所坐的方位,正好一半处于阴影中,一半处于光中。 平原盛的脸部,置于影子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响起了一声叹息。 “或许,我真的会渐渐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树海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我师傅大僧正曾经说过,刀,是需要刀鞘的。” “刀鞘?” “刀鞘既是守护,也是约束。人的心,就是刀。” “平原盛,找到你的刀鞘吧。” 平原盛目视着逆光中的树海,“你呢,树海,你自己找到了吗?” 第19章 公主2 没几天就到了举行丰明节会的日子。 时间为十一月第二个辰日。 前日的新尝祭,主上按例在神嘉殿举行御祭,以新米和谷物供奉神明。 次日则在丰明殿品尝新谷,赐宴于群臣。 这两天,都是五节舞正式表演的日子。 五节是感谢神明庇佑这一年的收获,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节日。君臣们在节日期间,都会暂时忘记恼人的朝政,放松心情,享受着丰盛的酒宴,欣赏美妙的乐舞。 被选为五节舞姬的少女,不仅长相要出众,并且还都出身高贵,舞姿优美。 其中有一位是藤原左大臣的四女公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容貌尤其美丽可爱,惹得不少公卿频频注目。 这可是少见的可以饱览贵女容貌的机会。 藤原左大臣在席间神态得意之极。 有人窃窃私语。 “藤原家的女公子们,果然都是绝代佳人啊。” “他家大女公子已是现在的皇后,应该不会想再来一个入主上后宫。估计,左大臣是想将这个女儿塞入chun gong吧。” “那位岂不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了?乘此机会多看两眼吧……” 席间气氛原本欢乐祥和,忽然帘后女眷们待的地方传出了一两声惊叫声,引得席间人都朝那边望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些人不顾仪态探头探脑的张望。 不过,被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sāo luàn很快平息了下去。 真子夫人出现在怀仁身后,低声禀报道:“是敦子内亲王忽然晕倒了,我已将她安置在别殿休息,另外命典药寮的大夫来看。” 怀仁微微颔首。 “不过,敦子内亲王身边的侍女求见主上,说此事另有内情,需要当面陈情。” “酒宴结束后,安排她过来。” 皇后章子所坐的位置,离怀仁不远,闻言道:“届时我也一起去听听吧,身为女子,也许多事我更方便一点。” 对于章子,怀仁感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对方是位博学多才,音乐造诣很高,性格直率的美貌女子,相处起来颇为愉快,他无法不被这样的女子吸引。 另一方面,对方的父亲又是在朝政上咄咄逼人的权臣,对自己屡有逼迫之举。 但对于履行皇后的职责,章子毫无指摘之处。 怀仁点了点头。 宴会结束后,敦子的侍女被带到两宫面前。 名为和雅,跟随在敦子身边已有多年。 “说吧,你要求见我,有何事?” 和雅深深伏地行礼,“主上请恕罪,公主虽然一直不让我说出来,但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向您求助的时候了。” “到底是何事?” “是公主晕倒的真正原因。” “典药寮上报,敦子内亲王只有点身体虚弱和缺少休息而已,莫非,是他们欺瞒了吗?”怀仁问。 和雅摇摇头,依旧没有起身,“此事难以启齿,请主上屏退左右。” 怀仁和章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点了点头。 于是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公主殿下晕倒的原因,确实如大夫所说,身体虚弱、缺少休息,可是,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因为敦子殿下一直在被鬼魂纠缠。” “嘶——”怀仁露出了牙疼似的表情。 “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两个多月前……夜夜纠缠公主殿下的,是管原海音大人的鬼魂。” “管原海音?”怀仁面色一变,此人是他安排在弹正台的官员,原本希望能借此逐步掌控弹正台的力量,没想到,刚升官没多久就在仲秋节前突然被杀了。 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对方的遗体只剩下一颗头,据说是妖鬼们干的好事。 “无缘无故的,这位管原海音大人为什么会纠缠敦子内亲王?”章子身为女性,明显注意到了可疑之处。 “从半年前开始,管原海音大人就一直在追求公主,但公主一直没有理睬过他。”和雅回答道。 “那个家伙!”怀仁有些生气。 虽然风流是平安朝官员的习性,但官位不高还敢对公主动心的,难道是仰仗自己在暗中偷偷培养他的缘故? “从管原海音大人死后第七天开始,公主身边,便能看见他的鬼魂了。” 只有一个头颅的鬼魂。 一直跟着敦子。 入夜之后,只要是在黑暗的角落,都可能看见那个苍白的头颅。 时不时会突然出现。 有时飘浮在屋梁的阴影里。 有时从柱子上凸显出面孔。 有时打开柜子出现在角落中…… 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有被啃咬痕迹的脖颈,双目圆睁,愤怒的瞪着人,嘴巴一张一合象在说什么话。 但因为只剩下头,没有喉咙和声带,无法发声。 “咕”。怀仁发出一声细微的,喉咙中艰难的吞下口水的声音。 “你们就没找过阴阳师和和尚们驱邪做法事吗?” “都找过的,可是没有什么效果。阴阳师大人们说,这种鬼魂是无害的,若强行祛除,可能反而触怒对方,惹出更严重的后果。公主殿下一直寝食难安,才会导致身体虚弱晕倒。已经有许多侍女因为恐惧,向公主殿下请辞,假如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宅邸中连基本的运转都会无法保证。” “这确实难办了。”怀仁沉吟。 “小女斗胆请求主上,听闻里高野的树海大师除魔能力gāo qiáng,能否请他到公主宅邸去看看呢。”和雅抬起头来,诚恳的请求。 “所以,这个不讨好的活计,就又转托到我头上了。”平原盛愁眉苦脸的,对位于对面端坐的树海诉苦道。 “主上就这么喜欢替别人做决定吗?”树海冷笑一声。uu看书 .uukansh.om “大概也是怜惜那位敦子内亲王吧,说起来,她还是主上的远房堂妹,母族势微,一直老老实实的,在皇族宗亲中没什么存在感。主上情不自禁就答应了。说出口后又觉得有点对你不好意思,才辗转让我作为中间人请托的。”平原盛为怀仁解释开脱了一下。 见树海仍然默不作声,平原盛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朝的公主一直是很可怜的。” “因为血脉不许外流的缘故,除了少数能进入tiān huáng后宫成为后妃的人,都是终身不嫁。默默的来到这世上,又默默的离去,始终是孤独一人……” “知道啦,我会去看看的。”树海突然开口说。 “真、真的吗?”平原盛惊喜道,“你怎么轻易又改变主意了?” “你都亲自出面请求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们是朋友啊。” 第20章 公主3 “你一个人去,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么?”平原盛坐着牛车将树海送到公主宅邸门口,反而迟疑起来。 “要不要通知真珠一声,让她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树海仰望着这座位于六条大道的宅邸上方,“只看到了一丝阴气,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很厉害的家伙。” “好吧,因为是公主宅邸内,我身为朝臣,不好出入,不然就能去看看你除妖退魔的英姿了。”平原盛有些遗憾,“事后一定要将整件事情告诉我啊。” “知道了,你回去吧。” 平原盛目送着树海走向大门,门打开后,年轻的侍女将他迎接了进去。 这座宅邸,在京城的上层贵族来说,并不算大,所在位置也有些偏。 皇宫中当然住不下所有tiān huáng的后裔,因此,当新任tiān huáng登基后,前任tiān huáng的皇子皇女们,就得搬出皇宫居住。 一般是回到母族家。 看来这位公主殿下,出身并不显赫。 宅邸显得有些旧了,沿路看来那些家具和摆设也不太时兴,院子中的草木枯败,没有被及时修剪清理,有一种凋敝颓丧之感。 宅邸中大多是青春美貌的侍女。 树海虽然是僧人,但更是男子,尤其外貌还如此年轻英俊,似乎更给她们一种禁欲感。 就好像明明写着禁止拍下,人却本能的想去拍拍那个按钮看看到底有什么后果一样,对于女性来说,魅力似乎更大。 这也是之前树海能轻易找到情人的原因。 他引起宅邸中无数关注的视线。 名为和雅的侍女将树海带到正殿。 房间里点着香,轻烟袅袅。 浓郁的香气从帘子后传来,只能看见里面隐隐的女子身影。 “麻烦树海大师了。实在是毫无办法,听说了您的除魔事迹后,我意识到,或许您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温婉如清泉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或许是通过怀仁找他来的方式,是有强硬逼迫的意味在内,敦子内亲王怕因此触怒了树海,特意向他道歉。 树海既然已经上门,当然不会再计较这些,也很烦那些应酬交际的话,直接就硬邦邦的开口,“我需要面观公主殿下,看看鬼魂是否依旧纠缠在您身上。” 帘子后响起两名侍女低低的说话声,有一人认为这不合礼仪,有碍公主的身份,另一人认为公主安危要紧,事权从急,只要院中人保守秘密,就不会受到世人的诟病。 树海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一阵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位侍女动手,卷起了他面前的帘子。 敦子内亲王在他面前显露真容。 乌黑整齐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穿着小袿,里外配色相当雅致,暗红色的里衣,外袍是适合秋天的浅茶色,衣上是夕颜花的图案。 与本人柔弱的气质符合。 敦子的肌肤显得格外苍白没有血色,眼下应该有乌黑,被脂粉巧妙的遮盖住了,小巧的鼻梁,纤巧的嘴唇,如同仕女画一般,典型宫中贵女的相貌。 树海的眼神有些奇怪,注视她良久不语。 敦子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带着羞意微微低下头去,“树海大师,可见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树海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说道:“您的确沾染上了些许阴气,不过并不严重,这些阴气会造成您睡眠不安,等我稍后做个祛除仪式就好。” “现在,您还是经常能看到管原海音大人的鬼魂吗?” “是,”敦子明显瑟缩了一下,“他时不时会出现,太可怕了。” “您和管原海音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般来说,家是天然的结界,没有某种契机和原因,鬼魂是无法轻易越过这道结界,出现在您宅邸中的。” “我、真的和他没有关系,”敦子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睛里盈盈发光,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虽然写了信和送礼物来追求我,但我一直都没回应过。” “我自知身份有别,从来不敢对男子动心,更不敢轻易见外人,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就这样生活下去……” 公主们虽然不能结婚,但亦有只追求露水情缘的人存在。 “看来,这位公主不是那种风格的人了。”树海心中暗道。 “今夜,我便在您休息室守候一晚,看看那位的鬼魂会不会出现。” “拜托您了。”敦子微微点头行礼。 夜晚很快来临了。 这夜月亮藏身于厚厚的云层中,大地显得更加黑暗。 角落烛台上的火光静静的燃烧着,按照她的吩咐,室内的火光不能熄灭。 能看见隔着一道纸障门外树海的身影。 他端坐于廊下。 敦子仰卧于柔软的被褥中,按从小到大训练的睡眠姿势,正面朝上,双手和握于小腹上,或者平放在身体两旁,规规矩矩。 “树海大人,您在外面冷吗?”她小声说道。 过了许久。 敦子都以为得不到回答了,树海突然出声,“不冷。” 她脸上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接着说道:“树海大人,我一直很害怕夜晚。” “那些黑暗中,好像会滋生出比鬼怪更恐怖的东西。” “就算对别人说起也没有用。我总是一个人。而且,我还知道,以后我也会是一个人,直到终老。一想到这些,就算没有遇到鬼,我也很害怕夜晚。” “今天因为树海大人在外守护的缘故,现在的我很安心。” “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未体验过。” “谢谢您,树海大人。” 又隔了许久,才听见那人低低的“嗯”了一声。 敦子合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晨,敦子在婉转的鸟鸣声醒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她梳洗装扮。 和雅在旁说道:“公主今天的气色很好呢,昨夜休息得好吗?” 敦子点点头,“昨夜没见到鬼魂,一夜安睡。”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树海大人呢?” “他刚告辞了。” 敦子立刻站起身来,“你们为什么不留住他,他昨夜守了我一夜,至少要留他吃午饭吧?这样让他离开,象什么样子?” 和雅伏地道:“我们留了,不过树海大人执意要走,我们也不好阻拦。” “废物!” 敦子不顾妆容不整,提着衣裙赤脚奔出。 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呼吸急促。 极少见到公主如此失礼的一面,众人都呆了呆,这才跟着追了出去。uu看书 ww.uuanu “殿下!殿下!” 快到府门口,敦子终于追上了树海。 “树海大人!” 他闻言回头,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敦子,让他有些错愕。 “昨夜鬼魂没有出现,我睡得好极了。谢谢树海大人。”敦子气喘呼呼的说道。 “哦。” “可是,这件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吧,”敦子咬着嘴唇,一脸企盼的看向他,“您今夜还会来吗?” 她那仿佛快要哭出来,无比哀伤的眼神,触碰到树海记忆中某个画面,让他心下黯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来。” 敦子绽放出轻松明亮的笑容,“好的,我等您。” 第21章 公主4 清晨,太阳已升起。 尚未来得及散去的白雾,淡淡的笼罩于平安京的街道上。 行人和牛车都还很少。 树海脚步匆匆。 此时赶去,应该还能吃到繁花院的早餐吧。 跨入院落后,他看见了平原盛温和的笑脸,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里,没去工作?” “哦,今早去弹正台时,在路上看见一只黑猫,大大不吉,因此我要进行避讳啊。” “你这家伙!朝廷的俸禄真是大风刮来的啊。”树海取笑道,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 真珠在其后走出,向他展颜一笑,“正好,可以赶上早饭。” 三人就在廊下,对着晨风朝阳,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 饱食后,人的身心都会有些懒洋洋的。 平原盛问:“昨夜你在敦子内亲王家待了一夜吗?可有何发现?” 树海摇摇头,“鬼魂并未出现,白守了一晚上。在宅邸中,也未发现有什么诅咒、行使方术的痕迹。” “一定是有某种执念,才会导致鬼魂滞留人间的,”真珠说,“所以,他会出现的地方,一定有什么因果关系。” “据说那位管原海音大人,生前一直在追求敦子内亲王,是不是因为没有得手,因此才会死后来纠缠?” “这种说法,倒也能说得过去,”真珠沉思道,“不过总觉得有点勉强。他对那位公主的恋慕有那么深吗?” “晚上我会再过去的。”树海说,“到时候抓到那只鬼,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还要去吗?”真珠问,“你昨晚整晚都没休息。” “我就在这里合下眼就好了。”树海闭上眼睛。 这里有阳光,清风,还有让人温暖的人。 周围萦绕着熟悉的香气。 既安心又舒适。 他以坐垫当枕头,就那么躺在走廊上。 耳边传来真珠一声轻笑,没过多久,他觉得身上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听见平原盛的声音在说,“那么,我从人间这方面,再来调查一下管原海音被害的情况吧。” “会不会太麻烦?” “毕竟也是我的前任官员,可以看作我也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树海本来有点想说,还不是你答应主上要让我来解决这个鬼魂带来的麻烦。 不过此刻实在太舒适,他不想醒来,便放任自己进入睡梦中。 平原盛和真珠的对话还在继续。 “管原海音大人,其实是主上安排在弹正台的棋子。” “哦?”真珠露出疑惑之色。 “你可能不了解,我国如今大部分zhèng quán,都落在藤原左大臣一系的人手上。主上看起来表面尊崇,实际上,政令无法出宫城,只是个傀儡而已。” “原来如此。” “因此,他会安插一些心腹进入朝堂,表面上看起来或许不起眼,但将来或许会有机会成长起来,帮助主上巩固权力。”平原盛说,“因此,管原海音大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为妖鬼所害,但实际上是不是藤原左大臣他们发现了真实身份,因此驱使鬼怪杀人,这才是主上最想查清楚的事。” “要我委托树海去解决管原海音的鬼魂,实际上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树海从阴阳界着手,我从人间着手。” “那你呢,”真珠关切的看向他,“你也成为他的棋子了?那也就意味着会有危险吧。” 虽然对方是倭国的君主,但和平原盛相比,真珠当然会站在自己朋友这边。 平原盛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可不是为了做别人的棋子,才进入朝堂的。” 即便是主上也不行。 总有一天,会成为下棋之人。 然后,平原盛发现自己离开的时候,抱着一个花盆。 花盆里种着樱桃子化身的那根树枝。 “暂时把樱桃子带着吧,有什么事我也能同时知道,遇到危险,她还能帮你。” 她还用手指点了一点蹲坐在平原盛肩头,抱着一块糕点在啃的白夜丸,“快点变强吧,以后,就也可以帮你主人了。” 白夜丸停下咀嚼,侧着头好像在思考的样子。 平原盛命令牛车去往检非违使厅。 检非违使厅是京中负责管理京的治安、卫生、民政的机构。 长官是检非违使别当,从四位上。 官位略低于平原盛。 在看见平原盛捧着一个花盆的时候,免不了会流露出一丝讶色。 马上就很好的掩饰下来,“平原盛大人,今日如何有时间到我们这污糟的地方来了?” 平原盛环视周围,在八省的所有机构中,检非违使厅这里进出来往的民众很多,不时还走过去一串被捆着的小偷什么的, 确实显得吵闹。 “今日我去弹正台的路上,遇到了不祥之兆,因此避讳那个方向,”见他看着花盆,解释道,“去拜访了一下长平道长,这是她借给我的,抱着能驱邪。” “哦哦,原来如此啊。” 将平原盛引入官厅,奉茶。 “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平原盛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借阅一下管原海音大人遇害的卷宗。” “这……” 果不其然,别当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人,不是我故意违抗,但您作为别省的官员,来调我们的案卷,若是传了出去,我会有很大的麻烦的。” “其实,您千万要保密,”平原盛四下看看,没有其他人在场,“我是受主上私命,来调查这件事的。” “可是,那我这边没接到诏令,也不好交代啊。” “只要您不说出去,uu看书 ww.uukanshu 谁知道呢?” 平原盛见对方还是犹豫,轻声道:“其实——有人见到了管原海音大人的鬼魂。” “什么!”别当顿时发出一声高出八调的声音。 “具体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某位贵女被那位鬼魂纠缠已经两个多月了,”平原盛露出神秘的表情,指了指上面,“因此,主上怀疑是不是有人因为争风吃醋,使用咒法害人的。” “假如不解决的话,或许,还会有下一位受害人。而作为调查事件主体的检非违使厅,或许也会因此惹怒对方啊。” 别当额头上渗出冷汗来,“我们曾请过阴阳师、和尚们来参与调查,他们只能确定是妖怪干的,却找不到妖怪的痕迹。” “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只要偷偷把你们前期调查的卷宗暂时借给我就行。无论妖也好鬼魂也好,和你不就没关系了。我毕竟和你们不同,我的朋友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平原盛的手指,在花盆里的樱桃树枝上摸了一摸。 第22章 公主5 别当就看见那根树枝发出了小孩子“咯咯”的笑声,还一边躲着平原盛的手指,朝相反的方向弯了进去。 象躲避挠痒痒的人。 别当瞪大了眼睛,“好、好的!” 宽敞的车厢内,端坐着两个人。 平原盛,面前是化作人形的樱桃子。 那个花盆摆在他们中间。 平原盛仔细的翻阅着卷宗。 “最后一次有人看见管原海音大人的牛车,是在八月十三日晚上,大安寺附近,按时间推断,他应该是从自己宅邸出来,前往与某位情人的约会地点。” “就是梅小路和室町小路交汇的那所废弃宅院吗?”樱桃子张开口,却是真珠的声音从她嘴巴里发出。 借助方术之力,真珠可以借助妖使的眼睛看到、听到,并与人交流。 “是,也就是次日清晨,被发现他和随从只剩下头颅的地方。” “关于他约会的女性,有什么线索?” “他正在交往中的,明面上的有三位情人,据说私下里还在对某位高贵的女子开展追求。” “真是个色鬼。”真珠说道。 平原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自身似乎也属于会被真珠鄙视的对象啊。 连忙试图转移话题,“假如没猜错的话,正在追求的就是敦子内亲王。” “关键是,那晚谁约管原海音见面的。” “没有找到那封约会的信。” 平原盛说,“管原这家伙大概是有恶趣味,将每个女子来往的情信都好好收藏着,但是,检非违使厅唯独没有找到那封约会的信。” “考虑到对方既然使用非人力的手段来杀人,那么销毁一封信并不算什么难事。”真珠指出来。“而且,会不会有人冒充女方将他骗来的情况?” “额,”平原盛吞吞吐吐的说:“一般来说,和情人来往的信上会有两个人约定的暗hào,除去笔迹外,或者是和歌的某个用字,或者是纸张的折叠方式,或者是夹个树叶、花花草草什么的。毕竟,大家也是很小心的。” “所以,那晚约会的女子,即便不是真正的凶手,也可能是知情人了。”樱桃子露出调皮的笑意,真珠的声音继续说道,“多亏你这么有经验啊。” “咳,”平原盛强装出没事人的样子,“我会继续让人调查一下管原海音交往的女子。” “好,那今天我暂时先回去了,你好好带着樱桃子。”说完之后,樱桃子的神情一变,笑嘻嘻的看着平原盛。 他忍不住摸了摸樱桃子的包包头,“你笑什么,好像什么都懂是吧!” “色鬼!” “嘘!让别人看见一个女童对我这么说,我还要不要活了!” “我一百零八岁啦!” “对于树来说,也还是个小孩子!” …… 树海在傍晚前如约赶到了敦子内亲王的府邸。 几名侍女悄无声息的在庭院中走动。 秋草寂寥。 忍不住会与繁花院相比。 同样是比较安静的宅院,说起来,此处侍女、杂役比繁花院多很多,还都是活人,而繁花院中奔走的是鬼使,却反倒是活人更多的宅院显得死气沉沉。 繁花院中只见春夏,生机勃勃。 敦子内亲王的府邸,却显得如此死寂,大概还是和宅院的主人心境有关吧。 依然是隔着帘幕相见。 “麻烦树海大人了。昨夜多亏您的守护,我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树海略一点头,“我已在贵府中几处贴了护符,若有鬼魂出现,我会马上感应到。相信很快就能解决。” “若是解决管原海音大人的鬼魂,您今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吧。”帘后的敦子轻声说道,“这样的话,我宁愿永远被鬼魂纠缠呢。” “嗯?”树海忍不住直视帘中的身影。 “不,我方才并没有说什么。” 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树海只有当没听到。 很奇怪的是,这一晚,管原海音的鬼魂依然没有出现。 树海的护符也没有反映。 如是三夜。 再次躺在真珠家走廊上晒太阳补觉的时,真珠忍不住说道:“这样要熬到什么时候去?” “对方假如真的是那般对敦子殿下有执念的话,忍不了多久的。”树海打了个哈欠,“应该快了吧。” “根据平原盛调查的情况,这位敦子殿下也是嫌疑人之一哟。” “这几天我一直观察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子,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夜夜出入公主的府邸,想来也很是愉快不舍吧。”真珠忍不住说了一句稍微逾越一点的话。 没有听到回答。 一看,树海已陷入沉睡中。 “哼!”真珠冷哼一声,还是将薄毯盖在他身上。 就坐在廊下,静静的陪着树海。 不知过了多久,她侧耳倾听,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拂衣袖,空中出现了平原盛的影子。 “真珠,除了敦子内亲王之外,管原海音大人的女人我都去查探过了,并没有什么线索。” “既然这边查不到线索的话,只有从另外的方面下手了。” “要怎么做?” “管原海音大人和他那些随从的头颅,知道安葬在何处吗?” “因为死状太惨,为了防止形成怨灵,据说是送往某座寺庙做了法事进行超度,然后进行封印,安葬在寺庙中了。” “能打听到是哪座寺庙吗?” “我试试吧,京中的寺庙可不少呢。” “辛苦啦。” 身后传来树海沉闷的声音,“你打算通过遗骸招魂来查探?” “你醒啦?”真珠转过头来,看着身上半盖着毯子,斜支着手的树海。 “说起来,对我们这些修行者来说,这才是正确的查探方式嘛。”她说道。 “只要有一个人还没去地府,就能召唤出来了。当夜到底发生什么事,向当事人问不是更清楚吗?” “对方假如也是能御使妖鬼的人,u看书 uukanshu 恐怕会做手脚的。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总要试试吧,难道一直这么拖下去。查清楚管原海音的死因,你那边的怨灵,或许也就有办法处理了。” 树海坐直身子,离真珠只有两步的距离。 只对视了一眼,他就低下头咳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院中的风景,“那位公主殿下,和我去世的母亲很相似。” “是可怜之人。” “我只是想帮帮她,没有另外的意思。” “哦。” “你……要小心。” “你也要小心。” 彼此吞吞吐吐的说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第23章 公主6 快到傍晚时分,树海照例出发前往敦子内亲王府邸。 真珠则乘坐牛车,去与平原盛汇合。 约定会面的地方,是在鸭川河边。 平原盛乘坐于无标记的牛车之上,车厢里摆着六个大木盒。 他抱着栽种着樱桃子分身的花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在瑟瑟发抖。 木盒中分别装着管原海音和他四位随从,还有一位驭者被害后剩下的头颅。 不得不说,和几个月前未曾遇到真珠和树海的时候相比,他还是胆子大多了。 以前他除非万不得已,连墓地都不肯路过,现在居然敢刨人家坟了。 但还是会害怕啊。 虽然装在盒子里,但他总觉得有眼睛从那里面在看他。 一想起和六个头颅同居于这么狭小的车厢,他的皮肤就不由自主的一阵阵泛起鸡皮疙瘩。 只能紧紧抱着花盆了。 “平原盛?” 平原盛听到真珠的声音,仿佛得救一般,连忙探出头去,“我在此。” 六个木盒子被搬到真珠的车上,他自己也坐了过去。 就让随从们跟车先回去了。 “我们这是去哪里?” “他们被杀的地方,那座废弃的房子。” 平原盛打了个寒颤。 “一定要在那么恐怖的地方吗?” “若他们的鬼魂还滞留人间,那里按道理应该是他们最容易出现的地方。树海在公主府不是守了几晚都没遇到鬼吗,或许就是躲在那里。” 很快牛车就到了梅小路和室町小路交汇的那所废弃宅院。 自从管原海音在此处被害后,四周宅邸的主人都吓得搬走了,都只剩了一两个仆从守房子。 入夜之后,显得更加寂静阴森。 真珠推开了这所宅邸的大门。 院中杂草乱长,房屋和墙壁都是破败不堪,有不少倒塌破漏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心里害怕产生的幻觉,平原盛跟在真珠身后,总觉得这院子里阴沁沁的,比外面更冷。 鼻间有股似有似无的血腥臭气。 清冷的月光也有照射不到的地方,那些阴影深处,似乎随时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平原盛紧紧抱着花盆,低一脚高一脚的跟在真珠身后。 “唉呀!”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朝前扑倒。 以为脸要撞到地上时,花盆里的树枝忽然迅速伸长,迅速钻入地面,另外的枝叶仿佛绳索一般,将他跌下的身体拉了起来。 另外白夜丸发出“唧唧”的惊叫声,站在他头上,抓着他的头发拼命往后扯。 虽然除了让他头皮生痛以外没有别的效果,还是让他很感动。 “谢谢啊,樱桃子,白夜丸。”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真珠看着他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什么?他们被杀的地方吗?” “嗯,你脚下黑乎乎的那一块,应该是渗透了他们血液的地方吧。” “哇啊啊——”平原盛连忙跳开。 随即又发现,刚才绊倒他的,是一个干瘪的牛头。 “这、这个是!” “应该就是当时同样被吃掉的,管原海音大人用来拉牛车的牛吧。” 人的头颅当然被收拾回去好好安葬,这个牛头就被弃置在这所废弃的宅院里了。 已有两个多月,牛头的肉大概已经被虫蚁之类啃食完毕,因此干瘪下来,只剩下皮毛包裹着颅骨。 原本两只眼睛处,只剩下两个黑洞,象是在望着你。 所以,可以凭此确定地方了。 真珠将那六个盒子一个一个的打开。 齐齐摆在地面。 那些半腐烂的头颅在月光中似在发出无声的笑容。 平原盛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又湿又冷。 见真珠取出三根长香,插在地上。 也未见她点火,不过手指了指,三根香就自己燃烧起来。 隽永芬芳的香气迅速冲淡了方才那股腥臭。 “这是什么香啊?挺好闻的。”平原盛问。 “引魂香,”真珠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一定要守住心神,不然的话,活人的魂魄也可能会被引出来的哦。” “这么可怕!” 真珠没再管他,以手捏决,在空中虚划。 唇中念念有词。 平原盛不安的看着四周。 好像越来越冷了。 …… 树海仍象前几夜一样,静静的守在敦子内亲王房间外。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纸障。 女子翻身、叹息的声音,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树海百无聊赖的望着夜空。 想起白天与真珠的对话,忍不住嘴角翘起。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听见女子发出凄厉的叫声。 树海立刻冲了进去。 房中一直保持火烛不灭。 敦子只穿着寝衣,满脸惊恐,瑟缩成一团。 一见他,立刻扑到他怀中,牢牢的抱住他,边哭边喊道:“出、出现了!管原大人的怨灵!” “在哪里?” “在窗户外面,死死的盯着我!” 树海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对面窗户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头颅死死盯着他们,双目圆睁,嘴巴一张一合,似在怒吼。 树海连忙挣脱敦子,向外追去。 那颗只有头的怨灵,在空中飞来飞去,树海紧追其后。 他想捕获这个怨灵,逼他说出被杀真相,不好下重手,因此两次出手,都没拦下。 见到前方屋檐下自己贴的护符,眼神微微一凝,那护符忽然大放光明,照住管原的怨灵。 那个头颅便一个骨碌掉在地上。 树海慢慢朝它走近。 忽然之间,头颅消失了。 “咦?” 同一时间,在真珠这边,六个头颅原本都没什么反应。 此时,管原海音头颅的上方,却有一团似云气的东西,慢慢在凝固chéng rén形。 真珠声音有些惊喜,“来了。” 原本只是模糊一团。 渐渐生出鼻子、嘴巴、眼睛,轮廓越来越清晰。 与下方管原海音的相貌一模一样。 嘴巴一张一合的,u看书 ww.ukanhu.cm 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倏地“啪”的一声,这个凝聚起来的头颅象泡泡一样破掉了! 平原盛惊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破了我招魂的术法,还将管原的怨灵灭掉了。” “灭掉了?” “就是说,管原的鬼魂从世上消失了。”真珠注视着那三根未燃尽,却自动熄灭的香,“另外五个人应该是当时已入地府,所以召唤不至。管原的确成为了怨灵,但是现在却被灭杀了。” “那我们所有的线索不都已经断掉了,还能怎么做?”平原盛问。 真珠思忖着,目光落在旁边一物上。 “看来早有警惕,不希望有人通过阴阳术查到事件的真相。不过,对方还是漏了一点。” 第24章 公主7 树海面色不善的回到公主房间。 一拉开房门,看见惊惶失措的敦子披着被子缩在角落,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两眼已哭得红肿。 树海瞳孔一缩,眼前这幕场景又唤醒他某段记忆。 见到他来,敦子露出惊喜的笑容,颤声说道:“树海大人,那、那个管原大人的鬼魂呢?” “消失了。” “那就好。”敦子明显放松了些。 召唤管原海音的应该是真珠,这点他们之前商议过,双管齐下寻找这只怨灵。 但当怨灵被人灭杀时,方才他的护符之力附着在怨灵身上,因此马上就有了感应。 只是,杀死管原的凶手还没有找到,难道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树海皱了皱眉头,见时辰离天明尚早,对敦子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害怕,你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吗?”敦子咬咬嘴唇,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 树海凝望着她,沉默许久,“好。” 敦子躺在被子里,一只手伸出,牵着端坐于她身边的树海的手。 沉睡中的敦子嘴角露出甜美的笑容。 树海的视线,落在墙角依然在燃烧的烛台上,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这边,依照前番,真珠重新点燃了三根香。 然后施术的对象是——那颗牛头。 平原盛问:“牛?” “那天夜里,被杀的虽然只有六个人,但死去的却是七条生命啊。”真珠说,“接下来,就看我们的运气了。这头牛是否形成了怨灵。 平原盛立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真珠再次念动真言,以手书符。 那种湿冷的感觉又来了。 此时已是深夜,地面上不知何时弥漫了一层雾气。 “哒,哒。” 庭院中不知何处响起了动物交蹄踏地的声音。 平原盛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哒哒!哒哒!” 那声音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大,似乎就在附近。 象冲了过来。 他只觉得平地刮起一阵冷风,什么庞然大物紧贴着他身边冲了过去。 那方向是直对着真珠的。 “真珠小心!”他脱口而出。 真珠不徐不疾,翩然转身,右手向下一按,劲力碰撞,她宽大的袖子被激荡起来。 以她手掌为触点,下面慢慢显示出一个牛形状的半透明魂体。 双眼跳跃着小朵绿色的火焰。 差点忘记真珠是能单手举缸的人啊。 真珠一只手牢牢顶住牛头,另一只手并指为笔,不断在它头上书符。 牛的四脚不断的左右移动用力着,企图挣脱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安静了下来。 “哞——”它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真珠的手。 “知道你很痛苦,受委屈啦,”真珠用手拍了拍,无比温柔的说道,“我会帮你报仇的。” “好,让我们来看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手移动到这头牛的眼睛上,轻轻摸了摸。 原本绿色的火焰变得越来越亮,那些光聚集在半空中,显示出了画面。 平原盛放松下来,和真珠一起注视着那些画面。 “为什么是黑白两色的?” “因为从牛的眼睛里看这个世界,只有黑色和白色。” “原来如此。” 继续在街道上向前移动。 “这里是梅小路嘛。”平原盛说。 看着画面缓缓前进,最后,停在宅邸外。 管原海音出现在其中。 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和随从们一起进了大门。 没过多久,驭者提着食盒也跟着走了进去。 画面有些晃动,象是牛不安的走动了几步。 突然,大门里有一群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是鸟吗?”因为黑乎乎的,平原盛无法确定。 话音未落,已有一只对着画面直直冲了过来。 长得象麻雀一样的小鸟,张开大口,里面居然是锋利如犬齿的牙齿,恶狠狠的咬了过来。 从平原盛的视角看,就像要从里面扑出来对着他咬一样。 他本能的用袖子捂住头哇哇惨叫。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反映过来,方才那只是真珠用方术形成的幻象。 这才讪讪的放下袖子。 画面的视角变低了,四周也多了荒草。 感觉牛已经被拖进院子,躺倒在地。 鸟雀们大口大口啃吃着肉,由于是牛的视角关系,平原盛觉得好像是在咬自己的肉一样,觉得脸上发疼。 在那起起落落的鸟雀缝隙间,显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那个人是敦子?” 真珠看向他,“哪个敦子?不会是——” “就是敦子内亲王,树海他!” 空中的幻象一闪而散,化作虚无。 真珠翻身骑上那头鬼牛,对着平原盛伸出手,“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去!”平原盛说。 “把你一个人丢在百鬼横行的平安京街头?算了吧!我可不希望第二天早上看见你的尸身。” 平原盛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握住那只手,真珠略一用力,轻巧的将他拉上牛背。 “驾!” 鬼牛奔跑起来。 一纵身,平原盛忍不住惊叫一声,牢牢抱住了身前的真珠。 鬼牛几下跑到院墙边,一跳,跃上了墙壁,又一跳,踩上了屋顶。 从各家府邸的屋顶上,或跑或跳,直奔敦子内亲王府邸而去。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平原盛觉得又害怕又自然生出一股奇异的兴奋来。 即便是只会吟诗作画的文弱公子,内心深处,还是存在着男性天生崇武的因子吧。 “好、好ci ji呀!” 听到上空突然而至的男子叫声,一队夜巡的兵士吓得哆嗦,连忙停下了脚步。 这队人,正是曾于街头遇到鬼驿使的那些人。 小队长因为见到骷髅马从此得了个害怕马蹄声的毛病。 他们本能的循声望去。 那一幕在他们今后的人生中都难以抹去。 天空中悬挂着半月。 淡蓝色的月光下,一头牛正从他们头顶横跳过整条街道。 半透明的牛身可以隐约看见背后房屋街景,牛眼中闪耀着绿油油的火焰。 脊背上乘坐着两个人。 呼啸的风吹起他们宽大的衣袍,uu看书 ww.uuknh飘然若仙。 前面一人似乎是位女子,坐在后面的另外一人正好向下看,视线与他们相对。 月光笼罩于身,形成光耀的一圈轮廓。 男子俊美的面容被看得一清二楚。 是极其诡异又妖冶的画面。 小队长双眼一翻,已经晕倒在地。 “队长!队长?”其他人惊叫道。 “方才过去的那位,好像是平原盛大人呀!” 平原盛犹自回头看着后面有点混乱的那队兵士,“诶呀诶呀,好像吓到他们了。” 不知道明天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有点苦恼呢。 第25章 公主8 烛台上的火苗微微摇曳。 蜡烛变得越来越短,烛泪时不时滴下。 应该快天明了。 树海有些不自在,想从敦子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稍微动了动,敦子立刻变得不安起来,树海只好不动。 见她表情恢复平稳,树海微微叹了一口气。 突然,敦子呈现出痛楚的表情,眉毛深蹙,喃喃说着什么。 “不、不要过来!” “别过来!”敦子一惊而醒,剧烈的喘息道。 树海连忙问,“怎么了?” “他在追我,他追着我不放!那颗头在窗户外面盯着我看!” 敦子哭叫道,一头扎进树海的怀里。 她仿佛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手。 树海有点尴尬的摊开双手,见她可怜,只能犹豫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管原的怨灵已经被消灭掉了!你不记得了吗?我在这里守着的,你放心啊。” 他以少有的温柔态度说道。 “求求你,抱紧我,我害怕!”敦子抽噎着。 树海犹豫了一下,合拢了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女子颤抖的身躯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时不时还发出一声泣音。 “树海大人的怀抱……好温暖。”敦子低语道。 她的手开始慢慢在树海身上游走。 “我一直觉得好冷。” “那种冷渗入骨髓,挥之不去。” 她bái nèn嫩的手臂攀上了树海的脖子,脸也贴了上来,在树海耳边说道:“抱我。” “身为公主,我此身都不可能婚嫁,不求长久,只求与大人一夕之欢。” “怜爱我,温暖我。” 娇艳的红唇近在咫尺,泪光盈盈的眼珠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她慢慢的,将唇凑上来。 两人的嘴唇贴近。 对方哀婉悲伤的神情让他陷入恍惚的回忆中。 一时忘了推拒。 只觉得又湿润又小巧的东西,送入了他的口中。 丁香暗吐。 树海一时间大脑空白。 就在此时,只听咔嚓一声,房间的纸墙被人暴力冲破。 真珠和平原盛坐在鬼牛上闯入房间,正好看见他们接吻的这一幕。 树海睁大了眼睛。 室内似乎凝固了,诡异的安静。 真珠一挑眉,高高在上的对拥抱在一起的男女说道:“嗯哼?和你去世的母亲很相似?” 树海悚然一惊,急急将敦子推开,“我没有。你们误会了!” 平原盛反应过来,“树海,小心敦子,她就是杀死管原海音的妖怪!” 树海看着扑倒在地的女人。 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慢慢转过头来,露出妖艳的笑容,“没意思,打扰人家好事,你们真是太讨厌了。” 她伸出舌头,意犹未尽的在唇边舔了一圈,“等我玩过了你们再来送死多好。” 她毫不在意的用手指绞着一股长发在玩。 平原盛翻身下牛,痛心疾首,“敦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被妖怪寄宿了。”真珠说,“而且,是身心自愿接受的,与妖怪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因此很难被发现。” “为什么!敦子?” “为什么?因为太寂寞了啊,”敦子站起身子,面对他们露出古怪的笑容,“男子可以到处去玩,男子可以有许多情人,夜夜生欢。我贵为公主,我的父亲是tiān huáng,我的叔叔是tiān huáng,我的兄弟是tiān huáng,而我,却只能一生都圈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等着红颜老去,什么都没留下?” “一想到这,我不甘心,又害怕。怕老,怕死,怕寂寞!” “夜晚好可怕啊。谁都不在。” “被褥一个人睡好冷啊。” “所以,我就变成妖怪了。”她歪着头,表情变得冷漠。 “成为妖怪之后,我才觉得人生多么有趣,”她爱抚着自己的肌肤,“只要拥有力量,就可以拥有保持如此青春的身体,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享受种种欢愉……” “那夜实际上就是你约管原海音出去的吧。”平原盛说。 “是啊,”敦子很干脆的承认了,“那个家伙,又老又丑,还舔着脸凑上来,烦死人了,既然正好有人想他死,我不就下手咯。” “乘我外出追管原海音时,也是你你施术灭掉了他的魂魄?”树海问。 “当时那几个人的魂魄全被我吃掉了,管原的魂魄见机溜得快,没有想到,过后怨气又让他不甘心的来纠缠我。”敦子说,“因为对你有兴趣,才想借他引你上钩,谁知你这么不解风情。” 树海满脸尴尬。 “是谁?谁想他死?”平原盛记得自己的任务,赶紧追问。 敦子狡黠一笑,“想知道啊,过来啊,我偷偷告诉你。” 平原盛抽出佩剑来,警惕的看着她。 敦子扫了眼并排而立的三个人,哈哈大笑,“我的小宝贝们,出来玩吧!” 树海忽然脚一软,好不容易单膝跪地撑住身体,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手紧紧按住胸腹处,青筋爆出,双目赤红,“你……你方才往我嘴里送了什么东西。” “蛋。它们会在你体内孵化,以你的血肉为食,才能快快长大啊。”敦子得意的说,“修行人的血肉养育出来的宝贝们,一定会更强大吧。” “呃啊——”树海忍不住shēn yin出声,真珠连忙蹲下身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没事……” 树海喉咙间响起呕吐的声音,“哇”的喷出一大股黑乎乎的液体。 十几只鸟雀裹在其中。 大部分已死,还有一两只在蹬腿抽搐,眼见也活不久了。 敦子从方才的得意洋洋变得痛心疾首,“我的小宝贝们,为什么!怎么可能?” 她恶狠狠的盯着树海,“你居然敢伤害我的宝贝们!” 树海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边黑色液体的残痕,冷笑一声,摊开手掌。 一把禅杖渐渐在他手中显形。 一挥握在手中,对着敦子冲了过去。 “哈——”敦子张大嘴巴,下巴简直像脱了臼一样,张开的空间足可以将一个人头轻易的容下,里面悉悉索索,响起无数煽动翅膀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鸟雀从她嘴里冲了出来。 “咔啦咔啦” 露出白森森又锋利的牙齿。uu看书 .uukanhu.cm “这里太狭小了,我们先出去。”见那些鸟雀速度迅捷又数量多,房中不好施展,树海他们连忙冲出房门外。 到了庭院中,一众侍女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面色木然,双眼无神,显然已失去自己的意识。 平原盛见每个侍女都对着他们张开大口,顿时觉得不妙。 “敦子,她们服侍你已多年,你居然将她们都操控了?” “反正她们的人生也是空白没有意义的,不如让我喂养小可爱啦。”敦子满不在乎的说。 所有的侍女在同一时间,张开大嘴。 又飞出无数鸟雀,恶狠狠的朝他们扑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层层叠叠,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球状物。 第26章 公主9 敦子无聊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方才鸟雀们扑上去也一会儿了,为什么还没感应到有吃到血肉的感觉? 她只感应到鸟雀们传递来,充满焦躁、饥渴的情绪。 “莫非……”她警觉起来,看向鸟雀聚集的那处。 “不动明王,火焰召来!” 里面传来念动真言的声音。 炽烈的白光一闪而过,那些鸟雀全部瞬间被烧得焦黑,尸体掉了一地。 “啊啊啊——我的孩子!我的宝贝们!”敦子愤怒欲狂,随即吐出一大口血来。 显然,这些寄宿体死亡对本体也造成很大的影响。 她那些侍女原本就已经被吃光了内脏,失去妖力支撑,一个接一个的仰天直倒,恢复成尸体的原状。 树海撑着禅杖站起,真珠和平原盛在他身侧。 三人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 树海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急促了些。那些鸟雀在他体内虽然杀不了他,但也伤到了内脏,再加上施展了不动明王咒这种大招,损耗有点大。 “你休息下,我来吧。”真珠说道。 “不,这是我的事,你保护好平原盛。”树海内心燃烧着怒火,冲了过去。 敦子的长发在夜空中飞舞,不知不觉间,双手已经变得形如鸟爪,锋利发黑的指甲,牙齿也全变得似犬牙一样,突出尖锐。 和树海缠斗在一起。 “这好像是入内雀啊。”平原盛说。 “入内雀?” “是我们传说中的一种鸟妖,据说是把蛋下在人体内,然后把人的内脏作为食物,吃光了以后才飞出来。” “树海不会有事吧?”他担忧的看着场中。 “他现在恼羞成怒,大概战斗力会增幅百分之五十吧,不会有事的。”真珠说。 “恼羞成怒?” 敦子的指甲和树海的禅杖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激起一串火花。 她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的向树海抛了个媚眼,“树海大人,为何如此狠心,好歹我们也曾有肌肤之亲啊。” “混蛋!你少胡说!”树海的禅杖挥舞得更加凌厉了。 “真是狠心之人。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丝动心吗?”敦子转瞬又换了个幽怨无比的神情。 “没有!” “呀!”敦子被禅杖的破邪之力扫到发丝,瞬间少了一截头发。 她立刻暴怒起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不知道女人的头发是命吗!” 攻击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树海显得一时抵挡不住,退到廊下。 平原盛惊呼道:“树海!” 敦子面露狰狞的笑容,高高跃起,朝树海直插而下。 眼看离树海的胸膛越来越近,他的表情却显得很平静。 “怎么?”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然,走廊上一道光束射来,宛如有实质一般,将她缠绕起来。 敦子顿时失去身体控制,重重的跌落在地。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 “你不记得了吗?为了帮你解决管原海音的怨灵,我在你宅邸中布下了护符。”树海冷冷说道。 “原来是故意引我到这个陷阱里!”敦子努力挣扎,一时挣脱不开,就看见树海走到她身前,举起了那根禅杖。 “等一下,我是公主,你不能杀我。”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树海的动作没有停止。 “杀了我,你会有dà má烦的!你就不想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敦子大叫起来。 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平原盛叫道:“平原盛,我们也是血亲啊,你叫他停下来!” 她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幕后黑手是谁,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的。至于你,还是早点离世的好。”树海说。 “诸恶鬼神,皆自驰散!”真言持诵后,禅杖上多了一层如水波似的光纹。 对准敦子的胸膛直插而下。 “啊啊啊!”敦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黑色的血液四溅。 以伤口处为中心,她的身体开始化作黑烟,逐渐溃散。 敦子的表情从惊恐、到痛苦,最后变成已知无法改变的明悟。 “有件事我不明白,可以问问你吗?”她目视树海。 “何事。” “为什么,寄宿在你体内的入内雀,没有办法吃掉你,反而都死了?” 树海看了她一眼,蹲了下来。 以术法将声音送入她的耳朵,说道:“因为我不是人类,血肉中含有剧毒。” 敦子愣了一下,吃吃笑出声来,“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啊。” 溃散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头颅,笑容在空气中消散。 余音袅袅。 “我在深渊等你……” 树海站起身来,默默注视着那缕渐渐消散的黑烟。 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平原盛突然觉得,此时的树海背后象盘踞着某种怪兽,露出狰狞又可怕的獠牙,让人不想靠近。 “树海!”身边的真珠突然出声。 “和她接吻感觉好吗?” “诶——”树海表情顿时慌乱起来,那种慑人的感觉马上就消失了。 “那才不是接吻!” “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 平原盛暗暗舒了一口气。 正常的树海回来了,真好。 …… “所以,还是没有查出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捣鬼吗?”怀仁坐在上位问道。 “抱歉主上,当时情况紧急,入内雀是一种很容易繁衍的妖怪,稍不留心,可能就会把蛋下到别人身体里,实在太危险了。所以……”平原盛回答。 “就算没查出是谁,假如不是我召你回京城,多半又是藤原家占了这个位置,这样想,大概也只能左大臣他们下的手了。”怀仁思忖着说道。 以敦子随意进出宫廷的身份,还不知道暗中有多少被寄宿了蛋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包括至自己…… 想象一下被吃光内脏的感觉,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你们做得很好。对了,树海大师有没有说,如何查探自己体内是否被下了蛋?” “树海托我带来了一批符咒,只要化在水里喝下去,如果有蛋的话,就会呕吐出来,不会伤到性命。” “好好好,快把符咒呈上来。” 见过怀仁后,平原盛出了宫。 牛车早已在宫门等候。 驭者一声吆喝,牛车缓缓开始在大道上行驶。 走到三条大道时,遇到了藤原业成的牛车。 隔着窗子向他打招呼。 见到业成又是穿了新衣,在车里喝着酒,身上带着浓郁香气,一副要去寻欢的样子。 “又有新欢了?”平原盛问。 业成嘿嘿笑了两声。 “太阳还没落山,已经喝得烂醉了,你也该注意下身体。” 业成摇了摇手,“没关系啦,青莲先生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对了,不能用空杯子对着‘你’哦。”他随手又倒了杯酒,对着平原盛敬了一下,喝了下去。 是拿平原盛“月华公子”的称hào取笑。 平原盛带笑摇了摇头,看着他放浪形骸的样子,沉吟后说道:“我还以为,上次那件事后,你会好好找个女人,认真开始生活呢。” 业成的表情渐渐变冷,uu看书 ww.ukansu举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慵懒的姿态无限寂寥,“我这种人,就只有这样啦……” “对了,听说你和右大臣家的涤子xiao jie相处很好啊,恭喜了。” 平原盛摸了摸蹲在肩头的白夜丸,“她是个好女人。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加油咯!”业成握着拳头绽放出孩子气的笑容。 平原盛长吐了一口气,“我会的。” 两天后,怀仁驾临中宫町子的娘家荣华院,探望回娘家休养的中宫。 平原盛偷偷从中引线,将真珠带入,与怀仁见面。 会面只有怀仁与真珠两人。 两人密会时间约为半个时辰,内容无人知晓。 出来时,看真珠满意的表情,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第27章 最美的花1 “愚蠢之极!” 重重宫宇中。 藻姬一拂袖,前方那个矮几,其上珍贵的宋国海棠红瓷瓶,中间插得别致秀美的菊花,都在瞬间化作灰烬。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那个蠢女人,居然敢擅作主张,自己实力不够还去招惹修行者,简直自寻死路。原本指望她能慢慢控制住皇族、高位官员的,这下打草惊蛇,全废了!”藻姬不满的咬着指甲。 入内雀的蛋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即便是面带薄怒的情况下,那绯红的嘴唇微张,白皙秀气的手指在红唇边的景致,也是格外诱人。 所有皇族成员,都被命令喝下符水,深受怀仁宠爱的她自然也分了一碗。 因此,即便安排在怀仁身边的人没来得及通风报信,也知道安插的敦子被暴露了。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呕吐物中发现了入内雀的蛋,一时间人人自危。 敦子是皇族中人,原本大家对她突然被以鬼怪之名杀死,还是有所芥蒂,企图提出对平原盛他们三人进行惩处的,这下没人敢做声了。 只害怕是不是没吐干净,没分到符水的也很惊慌,恨不得找机会和他们搭上关系,多讨要几张护符才好。 事件得以顺利解决。 “好在主上怀疑是藤原左大臣一系的人所为,倒正符合我的目的。” “只是,原本不想与他们为敌的,看来,无法拉拢的人只能做敌人啊。”藻姬叹息了一声。 …… 哪怕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哪怕是草木繁茂、百花齐放的春天。 但人被自己困于囚笼时,只会视而不见,任黑暗在心中滋生。 “啊——”女子的惨呼响彻整个宅邸。 “不、不要啊!” “千叶殿下,千叶殿下!” 女子所居住的寝室中,原本就陪侍着许多侍女。 侍女们将女子团团围住,当中又有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如护崽的老母鸡般将她搂入怀中,“不怕不怕,是做了噩梦而已,乳母在这里呢,我守着你的,谁也不能再害你。” 女子紧紧抓着老妇人的衣袖,放声哭泣。 一名男童悄悄出现在房间门外,探了探头,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总角的童子发型,穿着朱红色金鱼纹的直衣,容貌俊美无比,白白净净,是个极为可爱的孩子。 谁知那女子见到后,神情大变,手指向他,嘴里发出痛苦的呼声,“啊啊~~” 老妇人回首一瞧,怒喝道:“谁将小公子带出来的?还不送他回去!” 立刻就有侍女站到他面前,牵起了他的手,“小公子,殿下身体尚未康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她们的衣裙逐渐将那女子身影挡住。 最后的缝隙中,他看见,女子缩在别人怀里,面色惨白惊惶,泪水不断涌出,重复着说道:“可怕,好可怕啊!” “可怕,好可怕啊。” 忽然她浮现出嘲讽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 听不见声音。 但她的嘴型,可以让人看见那句话,宛如实质。 “我—在—深—渊—等—你—” 树海一惊而醒。 恍惚间忘记身在何处。 隔了许久,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 这里是平原盛宅邸中的客院。 外面的天空已经发青,眼见离日出不远了。 带着湿气的晨风,从窗边渗入。 微寒而凉薄的贴在luo lu的肌肤处。 自修行以来,心念坚固,平静无波,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些。 树海坐在铺盖上,无力的低下头来。 这副脆弱的样子,从未被人见过。 是因为心已经不平静了吗? 十多年修行建立起来的“壳”出现了裂纹。 咒术的力量好像变弱了,越来越难以抑制那股狂暴、肆虐的力量。 而这一切的变化,是从遇见了真珠开始。 既痛苦又欢愉。 既酸涩又甜蜜。 他此时从未如此清晰的体会到,他爱上了真珠。 可是…… 这幅躯壳下面,因为情绪波动,潜藏着的凶兽,已经在蠢蠢欲动。 该怎么做? 他第一次感觉到,名为恐惧这种情绪。 “树海,早啊!”迎面而来,是露出温和笑容,精神十足的平原盛。 看着树海表情微微诧异。 “不是说去真珠那里吃早饭吗?你怎么这幅打扮?” 树海戴着斗笠,手持禅杖,背上背着包裹,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修行上遇到了一些问题,要马上回里高野山一趟。” “这么急吗?吃了早饭再走不行吗?”平原盛觉得有些奇怪。 “嗯,我走了,多谢你这些天的款待。”树海微微欠了欠身,向门外走去。 “诶……” “对了,”树海突然回头,“真珠那里,你帮我说一声抱歉。叫她等我,解决掉问题我会马上回来的。” “哦,哦,好的。”平原盛点点头。 他凝视着树海的背影。 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繁花院中,真珠正兴致勃勃的对着满满一桌早点。 听见脚步声接近,“你们总算来了。” 她带笑看向门口。 “早上好,平原盛。”看看平原盛身后,“树海呢?” “他说修行上有点问题,要先回里高野山一趟。” “是、是吗……” 真珠仰起笑脸,“那我们吃吧,不用留给他了。” “树海说,他解决完问题,就会马上回来的。” “哦。知道啦。” …… 这天,平原盛与诸位朝臣例行参加完朝议,缓缓退出大殿。 和几位相熟的朋友,一边聊天,一边向宫外行去。 “平原盛大人,我家新收了幅古画,什么时候去我家鉴赏鉴赏?” “法华寺梅花开得极好,下次去赏梅吗?以平原盛大人的笛音做伴,赏花饮酒,想来是极有意趣的事。”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边也渐渐开始聚集了一些有实权的官员。 与怀仁暗中支持分不开,但以平原盛本身的气度、学识,很难有人会讨厌他。 不过,撬开这扇大门的,却是他传说中亦有御使妖鬼能力的缘故。 上次他被真珠带着骑鬼牛赶路时,不知怎地被一队巡夜的兵士偷偷看见了,那些人没看清真珠的样子,只认出了平原盛,因此有这种诡异传说传扬开来。 在此人鬼混居的时代,人人自危,遇到有降妖驱魔能力的人,都愿意交好,自然而然的,uu看书 w.uknshu就有人开始和他交往了。 更好笑的是,以前有平原盛手书或画卷的人,将他的作品挂在正殿当中做镇宅护符用。 就连怀仁闻此消息,也特意叫他进宫了一趟,询问他是否真有方术之力。 他后来解释清楚后,被主上好好嘲笑了一顿,却还是命他抄写经书献上。 主上后来拿这些经书下赐臣子当做礼物了。。。 平原盛出了宫门,走向自家牛车,就见到一个面熟的谁家佣人在牛车旁边,见到他来,眼睛一亮。 “平原盛大人!” “你是?” “我是橘佑介大人家的佣人。刚收到消息,橘佑介大人不慎落海身亡,夫人得知后晕了过去,家里正乱成一团呢。” “什么!” 第28章 最美的花2 “不可能!老师怎么会落海身亡?”平原盛不可置信,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平原盛大人!平原盛大人!”佣人和他的随从一边一个,将他扶住。 “大人!我们宅邸中已无操持大局的人,还需要您帮忙坐镇啊!”平原盛听了,顿时勉力振作起精神。 “不错,具体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我要去问个清楚。另外,师母那边也要照顾好。”平原盛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缓过来。 此时因正逢退朝,各家牛车将官道挤得满满当当,不紧不慢地向前挪动。 平原盛焦急万分。 见此时正逢傍晚,天空中满是诡谲妖艳的红色晚霞。 是妖鬼们可以开始活动的逢魔时刻。 平原盛咬咬牙,对随从们说道,“我先去,你们去请典药头,坐我的牛车到老师府邸来。” “哦,好的,”随从不解的问道,“大人,您不坐牛车去吗?” “不了,这样太慢!” 平原盛从怀中摸出一叠怀纸来。 躲在他怀中白夜丸被惊动后,“吱吱”叫了两声,顺着衣领一路爬到平原盛肩膀上坐好。 他打开那叠纸,中间捡出一个小纸片,是以浅棕色的纸屋纸剪成的牛形。 朝地上一掷,原地便显出一头牛来。 浅棕色的皮毛,眼珠部位跳动的绿色的火焰。 周围还有不少官员看到了这一幕,不少人吓得惊叫一声。 这便是与管原海音一同被入内雀吃掉的那头牛。 真珠曾以它为坐骑,带着平原盛在前夜横越过平安京。 其后,鬼牛无处可去,真珠便为它剪纸做了个凭依体,送给平原盛。 从傍晚到天亮前,都能使用。 眼下情况紧急,平原盛也顾不得许多,翻身上了鬼牛。 “驾!” 众目睽睽之下,鬼牛奔跑起来,腾空而起,跳到了宫墙之上。 “哇!”底下一片哗然。 更多的人看见了这幅情景。 白夜丸抓紧了平原盛的衣领。 下一瞬间,鬼牛横过官道,跳到对面房子的屋顶上。 “哒哒哒”的疾驰而去。 “那、那是平原盛大人啊!” “他还说自己不会降妖驱魔!” “我就跟你说,那晚是我侄子的朋友的发小亲眼看见的嘛,怎么会骗你!” 平原盛已经跑出很远,顾不上下方看见的人是怎样想的,只想尽快赶到老师家。 不多时,已到了三条大道老师家的宅邸。 未经正门,直接从院墙一跃而下,落到院中。 此时佣人们有哭有叫,如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乱转。 见到平原盛如天神般降下,都被吓呆了。 他一边大步向里走,一挥袖子,鬼牛恢复成纸片状,落入他手中。 将鬼牛收好,他环视众人,语气严厉的说道:“乱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莫非主家出事,你们就不干活了吗?” 橘佑介夫妻只生育了一个女儿绯子,早些年远嫁外地,难得一见。 平原盛身为弟子,就如同亲子一般,时常出入橘佑介府邸,橘佑介改职后总是外出旅行,也是托平原盛照顾家中,大部分佣人们都认识他。 方才又这神秘莫测的露了一手,顿时都被镇住了。 他手指划了四个人,“你们几个,我记得是平常守在门上的吧,主上得到消息后,必会派人前来慰问,还有其他大臣家的使者都会来,你们做好准备迎接。” “家宰利术呢?为何不见?” “夫人突然晕倒了,利术大人请大夫去了。” “我从宫中请了典药头丹波大人,等会就到,无论是利术请的大夫还是丹波大人到了,你们两个负责引路直接请到夫人寝殿去。” “是。” “将庭院都打扫干净。” “是!” 有人指挥后,仆从们都找到自己可做之事,院中顿时井然有序。 见前院已经安排好,平原盛整了整衣冠,朝寝殿走去。 宽敞的寝殿当中团团围着一群人。 平原盛微微咳了一声,那些侍女见到男子进入,都惊慌失措的四下躲藏。 有两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不用顾忌这些,连忙向平原盛行礼,“平原盛大人!” “师母怎么样了?” 橘佑介的妻子都子夫人原本就是一时惊怒背过气去,方才这两位老成的妇人抹胸抚背,现在已经幽幽醒转。 只是人愣愣的,和她说话没什么反应。 此时听到平原盛的声音,忽然醒转过来,眼泪便止不住了,“平原盛,你老师他……” 平原盛原本一直就在强忍,这下也忍不住了,握住了都子夫人的手哭道:“师母,老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的?” “那个老家伙,我早就说他年纪一大把了,不要再到处乱跑,他总不听我的!”都子夫rén dà声哭泣起来。“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画,从来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 两人抱头痛哭。 身旁的侍女们也跟着哭泣,殿内顿时哭声一片。 没多久,典药头丹波大人和大夫先后赶到宅邸。 为夫人看诊后,都说是虚弱加惊吓过度导致,开了两方药,安神定惊。 又劝病人饮食中要加上肉汤,增加营养。 怀仁和大臣的使者也陆续上门探望。 平原盛以弟子身份负责接待。 忙到深夜,终于停歇下来。 “送信的人是哪位,我要见一见,详细问下老师的情况。” 很快,那个人就被带到平原盛面前。 为了不ci ji都子夫人,特地选了间偏僻安静的厢房。 “说吧,我老师是怎么去世的?” “我叫圭吾,”那人慢慢讲述起来,“因为住在山上,擅长认山路和山林中生存,被橘佑介大人选做随从,跟着他一起四处旅行。” 橘佑介在前两年卸任大纳言的官职后,挂了个大学头的官职。 生活变得轻松起来。 他原本就是有名的画家,uu看书 .uukansh 因早年朝政繁忙,一直觉得没有时间尽兴画画。 退职之后,觉得自己身体还算健康,不肯辜负时光,决心将后半生都奉献给绘画这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 带上圭吾到处旅行。 观赏美丽的风景,结识各种各样的人,随兴而行。 遇到喜欢的地方,就多住几天,将打动他内心的景色描绘下来。 大概长的三、四个月,短的也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家一趟。 周游列国的期间,也会收集各地特产的笔墨之类绘画工具,也会收集原材料,与有名的工匠讨论,如何改良画具。 他时常会说一句口头禅,“美丽的颜色存在于大自然中。” 因此到处去寻找,想办法在画纸上呈现这些美丽的颜色。 第29章 最美的花3 橘佑介年轻时曾见过一幅唐代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大为倾倒。 描绘的是天宝年间,太真妃的姐姐虢国夫人和其侍从盛装出游的情景。 构图疏密有致,笔划纤巧秀美,又不失劲力,用色典雅雍容,有盛唐气象,是难得的动人作品。 对方要价很高。 橘佑介无法辨别这幅画的真伪,但即便只是临摹之作,也认为是一幅难得的佳品,便四处筹钱,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想买下它。 当时他已娶妻,都子夫人知道他是这性子,倒也没想阻拦他。 谁知被他父亲知道了,跑上门来将他一顿臭揍,说道:“你已娶妻,将来还要生育子女,你是打算让她们以后住在鸭川河边的野棚子里么!生为男子,没有养家的能力,不能保护家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橘佑介只能放弃。 画卷主人携画离去,从此下落不明。 橘佑介从此对那幅画一直念念不忘。 这些年间,凭回忆不知临摹了多少幅,手法技巧越来越高超,据见过的人说,已和当年那幅原画相差无几。 只是有一件事,或许是唐国所用颜料不同,他一直无法找到和那幅画上一样的红色。 并非朱砂的红。 也非茜草、胭脂这种草木提取的红。 市面上所有的红颜料都试过,都觉得不对。 遍寻不觅。 因此,他总是不能满意。 这两年收集绘画材料、改良画具的起因,也正为此。 “这次出门,大人是带着我先去了一趟远江国。” “是去了远江?” “对,xiao jie嫁过去的地方,探望xiao jie。”圭吾说。 橘佑介唯一的独生女儿绯子,嫁给了一位低阶官员远山雅也,后被派遣到远江担任国守之职。 都子夫人一直埋怨橘佑介不想办法把女婿雅也调入京城,以致女儿也要在乡下地方生活。 橘佑介自从离开朝政中枢后,拉不下面子请托,心里也是很想念女儿和外孙的。 “在绯子xiao jie家住了十多天,又耐不住,开始出门旅行了。” 远江国是茜草很有名的地方。 可以用来提取红色的原料,做女人用的胭脂、口脂,染布、绘画的红色颜料。 橘佑介四处兴致勃勃的收集不同地区、年份的茜草,自己做颜料。 “不对,不对,这种红色太淡了。” “这次的红色带着点蓝。” “太过妖艳了。” “这次的又偏橘了点,是什么缘故呢?碱水的浓度太低了吗?” 大概是画家的眼睛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吧。圭吾望着眼前众多红色完全分不出有什么区别。 那天清晨,橘佑介突然动了念头,要去海边看日出。 他们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爬上了那座滨海的小山山顶。 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拍击着峭壁边激起巨大的浪花。 圭吾看了一眼就觉得脚下发软,头晕眼花。 不过,当你将视线投向远方,海天一线,天空由阴暗逐渐发亮,满是如同情人脸颊一般可爱的绯红色,橘红色的太阳渐渐从海上升起,连海水都被阳光染成橘红色,水波粼粼,你就会完全忘记脚下那恐怖的景象了。 即便是对艺术毫无感触的圭吾,也情不自禁沉迷其中。 发出“哇”的声音,嘴巴张得老大。 听见身边的橘佑介大人喃喃低语道:“多么、多么美丽绚烂的颜色啊。” “看到大自然,才会发现人力的有限。即便是再怎么努力,也调配不出这种存在着生命感、天然的颜色。” “好想要!忍不住会生出无穷的贪婪之念,想将这些颜色都‘吃’下去,据为己有。”他感叹道。 当太阳升上天空,到人的肉眼无法直视的时候,橘佑介才将视线恋恋不舍的收回。 原本已经准备转身回去了,突然被悬崖边的一物吸引了注意力,“诶,这是什么?” 那是一颗有点奇怪的石头。 不过拳头大小,外壳是和普通石头一样的赭石色,灰扑扑的并不起眼,但边角不知怎地有块断裂的地方,露出了横截面。 里面有种奇怪的、排列有序的花纹,在石头上,这么整齐的花纹还真是少见,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花纹的红色。 非常漂亮夺目、鲜活的水红色。 橘佑介自然一下子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快走几步,捡起了那块石头。 “大人,那里危险啊!别再走过去了。”圭吾大喊。 橘佑介抓着那块石头,在旁边大一点的石头上划了一道。 殷红的颜色立刻呈现其上。 “好美、好美的红色,很象,很象!” “大人,小心啊!” 橘佑介举起石头,眼角嘴角的皱纹笑出花来,意得志满地向圭吾胜利的挥舞。 下一瞬间,毫无预兆的就掉落下去。 “哇啊啊——” 他脚下站的地方不知为何崩塌,橘佑介抓着石头,和那些泥土、石块一起摔落山崖。 圭吾冲到悬崖边,只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被巨大的海浪吞噬,人影消失不见。 圭吾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找人救援。 橘佑介的女婿雅也立刻派了人来,一起到山崖下寻找,还要渔民到海里打捞,寻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他的遗骸。 “也就是说,我们连好好安葬老师都做不到了?”平原盛赤红的双眼说。 “实在抱歉!我真是罪该万死,没有保护好橘佑介大人!”圭吾痛哭着伏地请罪。 平原盛知道也不能怪他,心中痛苦无处宣泄,将视线移向旁边的箱箧。 “这是大人的遗物。” 平原盛将箱箧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朴素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外,最多是画具和画卷。 用羊皮笔袋保护着的粗细不一的画笔。 各种成品或半成品的颜料,uu看书ukanshu 装在一个个小瓷瓶里,上面贴着纸签,写着“月白”、“红绯”、“山吹”、“薄樱”之类种种颜色的名字。 展开那些画卷。 有各种各样的景色。 安静的森林,激荡的河流,绚烂的天空,小孩子的笑脸,背负着沉重柴火的老人…… 这些画卷,这些笔痕、用色,能深深体会到橘佑介老师纯净的内心。 这就是绘画的魅力。 以稚子的目光,悲悯的心灵,注视着这个光明与黑暗,人鬼混居的世界。 “老师的技艺越发精进了,我真是,完全追赶不上呢。”平原盛微笑着翻阅画卷,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生怕水渍浸坏了画,平原盛放下画卷,以袖子捂脸,失声痛哭起来。 第30章 最美的花4 之后连续几天,平原盛一直强忍着悲痛,以弟子身份,在老师宅邸中打理事务。 还要进后院劝慰、探望虚弱不起的都子夫人。 据说主上已经在和大臣们讨论追赠橘佑介的位份了。 虽然找不到尸体,但该有的法事还是要做。 只能用遗物立一个衣冠冢。 另外法华寺和尚们送来了几个拟好的法名,法事上要用。 虽然可能会ci ji到都子夫人,也只能送入府内让她为老师挑选。 平原盛身穿深黑色的丧服,端坐于牛车内。 车子在路上微微起伏,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身心俱疲。 “去繁花院。” “是。” 繁花院的大门紧闭。 若是未经邀请的客人上门,是无法打开这扇大门的。 假如试图使用暴力手段开门,那就不知道会有到什么稀奇古怪的遭遇了。 毕竟,这里是一位拥有方术之力的修道人住所。 据说,曾有几位浪荡公子打赌,输的人要偷偷潜入这座府邸取出一件东西。 输的那位好不容易爬墙进入后,便没了声息,他那些同伙等了一夜,繁花院也毫无动静。 第二天,倒塌的罗城门上,多了一个被kun bǎng倒掉在石柱上的男子。 至此之后,再也没有敢未经许可进入繁花院的人了。 对于经常出入繁花院的常客平原盛来说,当然不存在无法进入的情况。 在他人走到大门口时,大门就自动开启了。 一名青春秀美的侍女已在门内盈盈下拜,“平原盛大人,酒已备好,就等您了。” 看上去如普通人,有体温、呼吸,阳光下也有影子,只不过影子比正常人类要稍微淡一点点,这就是真珠御下的鬼使。 在繁花院充沛的灵力范围内,能以人形自如活动。 进入院中,平原盛身心不由自主的便放松下来。 白夜丸从他怀中好奇的探出了头,对外张望。 侍女眼神一转,伸出了中间分叉的舌头,对着白夜丸发出“咝咝”的声音。 吓得白夜丸立刻缩了回去,瑟瑟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恢复正常的人形,不住的道歉到:“实在不好意思,您要知道,我们当年出身内厨房,最讨厌的就是老鼠了,看到的一律要打死!” “哦哦,没关系的。”平原盛温和的说道,安抚的按了按怀中那个小团子。 说起来,确实很少有女性不害怕老鼠的,这位倒是不怕老鼠,只是杀气腾腾。 还有涤子xiao jie,居然也不怕白夜丸,还试图用点心来喂它呢。 因此,对涤子xiao jie产生了些许好感。 此院建成也没过多久,繁花院已不负其名,院中繁花似锦。 无名的小野花零星点缀于草丛中,几棵山茶、芍药、牡丹开得正盛,角落的壁上攀附着大半壁的蔷薇大多已含苞待放,让人期待盛开时那幅盛景。 樱桃子的分身树枝又长高了几分,增加了不少叶子。 已有了唐坊中那座繁花院的气象。 真珠身着青色道袍,素面朝天,将头发悉数挽起梳成发髻,坐在廊下等他。 见他进来,展颜一笑。 果然酒已备好,另外还有四碟下酒小菜。 透明的玻璃杯中,盛着半盏暗红色的酒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宛如宝石的光影。 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掉,平原盛全身一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轻松了。” 真珠亲自持酒壶为他斟酒。 “你老师的事,向你致哀。” “谢谢。” “是因为要操持橘佑介大人的身后事,所以这么疲倦吗?” “也不光是这边,朝政上的事真的接触后,才会感觉到幕后种种复杂纠缠的关系,”平原盛苦笑道,“仿佛过去二十多年我是个瞎子,如今才看到真实的世界。” “大概能体会到当年老师坚持离开朝堂的心情了。” 他侧身看向郁郁葱葱的院中景色。 风过处,枝叶沙沙做响,似在温柔低语。 “现在的我,就算给我纸笔,也画不出好画了。已经失去了那份纯粹的心。” “你既然下决心走上这条路,要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做些什么,这些都是会被舍弃的东西啊。”真珠露出温暖的笑意,“只要不迷失于玩弄权势,牢记自己的本心就好。” “嗯。”平原盛变得精神起来。 …… 鸭川河水面上漂来一个人。 水波荡漾,随着波浪,这个人被冲到了鸭川河岸上。 上半身趴在河岸,下半身仍在水中。 不久之后,端了一盆脏衣服准备来河边清洗的妇人,发现躺在地上的这名男子。 胆颤心惊的将这个人翻了过来。 五十多岁,胡子和头发都已花白。 穿的衣服虽然是无纹水干,但衣料是上好的丝绸,明显是富贵人家。 胸口在微微起伏。 妇人站起身来大叫:“来人啊,请帮帮忙!这里有个人!” 附近的人闻讯而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捞了上来。 …… 第二天,就是橘佑介葬礼的日子。 府邸门口挂了白灯笼。 橘佑介的女儿女婿早已回京,女儿绯子在后院安抚陪伴都子夫人,女婿远山雅也则和平原盛一起站在大门口迎接上门吊唁的宾客。 橘佑介为人清正,在大纳言官职上时得罪过不少人,但如今既已去世,无论敌友,都愿意做得好看些,纷纷上门致哀。 见车马rén liu渐渐减少,雅也看向平原盛,“平原盛大人,是不是宾客已经到齐,我们该进去了?” “再稍微等一等,按例太上皇、主上和皇后都会派遣使者前来,主上应该还会有封赠位份的诏令。” “原来如此,多亏有平原盛大人您在,我却不懂这些呢。”身为远江国守,雅也在地方上也是一方大员,入京之后,官位高于他的人比比皆是,那些文雅的举止、语出必有典故的谈吐,搞得他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只是在京时间较少,这些事情以后就会慢慢知道了。” 平原盛打算向主上申请,将这位女婿调回京城来,这样绯子xiao jie也能跟着回京陪伴师母,奉养到老。 以主上多情温柔的性格,大概有jiu chéng把握会允许的。uu看书 ww.uukan 雅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听明白平原盛的意思,喜上眉梢。 若不正是葬礼进行期间,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的行走姿势。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平原盛远远看着,觉得此人动作神态十分熟悉。 越来越近。 平原盛睁大了眼睛。 身边的雅也则已吓得跌倒在地。 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人,“鬼、鬼啊!” 那人的面容,赫然是已经去世的橘佑介。 第31章 最美的花5 “幸亏主上封赠的诏令还没下来,否则就麻烦了。”平原盛舒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橘佑介被发现时,全身穿着落下海时湿漉漉的衣服,全身冷得发抖,鞋子掉了一只,着实狼狈。 眼下已经泡过热乎乎的澡,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吃着水饭。 大夫为他检查过身体,说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考虑到可能几天没进食,怕肠胃一时适应不来,不敢给他吃太饱,只能用点水饭。 一家人都围在边上看着他。 都子夫人宛如得了至宝,就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唯恐一眨眼他就从眼前消失了。 橘佑介去了腹中那种饥饿感,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有精神头说话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绯子“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父亲大人,您真是吓死人了!” “诶哟诶哟,我家的小公主,哭得这么难看,太可爱了,我要好好记住这个样子,等下画出来!” “父亲您太讨厌了!” 绯子听到小时父亲常哄她的话,眼中酸涩,虽然想裂开嘴笑,但泪水似乎更加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 只能狼狈的用扇子遮住脸。 “老师,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平原盛问道,后面的话因为避讳没有说出口。 “哈,”橘佑介露出爽朗的笑容,“遭遇了颇为奇妙的事,总之,我现在回来啦,你们安心吧。” 都子夫人闻言反而更加无法安心,“遇到了什么事啊,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吧,你是不是哪里还受了伤什么的?要不要请丹波大人上门再给你瞧瞧?” “我现在觉得,从未这么好过,放心,啊!”橘佑介声音温柔道,抓着妻子的手安慰的摸了摸。 都子夫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面色红了起来,“你这个老家伙,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老不正经!” “嘿嘿嘿,对不起啊,吓坏你啦!” 房间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平原盛见状,向老师告辞,“我先入宫一趟,向主上解释一下。主上为了老师,也哭了一场呢。” 橘佑介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去吧,等过两天,我亲自入宫向主上道谢。” 平原盛走出房间。 忍不住回身再看了一眼。 里面一家人团圆和美,其乐融融。 平原盛摇摇头,忽视掉心头那种隐隐不安感。或许只是因为失而复得,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其后,大家都知道了橘佑介在葬礼当日死而复生的事。 橘佑介在京城最早现身的地方,是被人发现晕倒在鸭川河畔。 明明是坠身yu dà hǎi,为何会在京中的河道现身? 追问橘佑介,他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清醒后已经到了京城,便回家了。 有人猜测,或许是坠入大海中后,他被冲到什么陌生地方被人救了上来。孤身一人返京,吃了不少苦,路过鸭川河时不小心掉了下去,撞到头部,丧失了部分记忆。 平原盛觉得只要老师好好活着就好,至于其他,只是细枝末节,就算是谎言也没关系。 平原盛自幼与父亲关系冷淡。 七岁拜师橘佑介开笔学画,在他的心中,橘佑介成为了父亲这一形象的感情寄托。 橘佑介回来后,就休息了一天,另外进宫拜见了怀仁一次,从此之后,闭门谢客,一直在家中绘画。 据说是有了灵感,将绘制一幅足可以传世的名作。 他要画在旅行中所见的,世界上最美的花。 就连平原盛前往拜访,也只跑出画室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又跑回去继续画画了。 有时候灵感来了就这样,平原盛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对老师神神秘秘在绘制的、不允许他观看的画好奇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天,他在繁花院做客的时候,却听真珠忽然说道,“有人上门找你。” “诶?来这里吗?” “是。”真珠凝视着院门方向,“我已经派人请她进来了。” 平原盛转过头去,见到齐娘子翩翩而入,身后跟随着一位穿着“壶装束”的女子。 对方取下女笠,平原盛脱口而出,“绯子xiao jie?您怎么来了?” 绯子站在院中低头行礼。“打扰了,未经通报私自上门拜访,真的很抱歉。” “请上来吧。”真珠说道,茶几旁忽然平地多了一个垫子。 侍女拿了一个杯子,为绯子倒了杯茶。 “您是来找平原盛的吧,要不我先回避一下?”真珠问。 “请不必如此,长平道长的大名我早已知晓,虽然是来找平原盛,其实也是想通过平原盛向您求助的。” “哦?是不是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平原盛有些不安的问。 绯子低下头,似在思忖该如何措辞,“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父亲他的确也很奇怪。近来他一直忙于绘画……” 据绯子xiao jie所说,父亲回来之后,他的身边就经常发生怪事。 橘佑介一直躲在画室里,专心绘制着那幅谁也不允许看的画。 时常废寝忘食。 他绘画的颜料,多半是自己研制的上好的颜料。 要使用某些珍贵的宝石作为原料。 曾听到他在喃喃自语,“诶呀,白色没有了,得用砗磲来做才行。” 第二天早晨,佣人在从井里打水时,水桶中捞上来一个巨大的砗磲。 正在全家人惊讶万分的时候,橘佑介跑了过来,说道:“这个是给我做颜料的。” 就拿过去,毫不犹豫的将砗磲碾碎,用来做白颜料了。 过了几天,佣人在画室外面听他说,“青金石用完了,得去要些了,蓝色在这幅画上可是很重要啊。” 偷偷看着他出了房门,uu看书 ww.uukashu 拿了一张小纸条,自己跑到水井旁边,将纸条丢到井里。 第二天,佣人打水的时候,又在水桶里发现了一斗青金石。 井里后来还捞上来过石青石、孔雀石种种珍贵的宝石。 通通都被橘佑介做成了颜料。 “若仅是如此,只要父亲大人身体安康,这些怪事倒没什么关系。可是后来,我的丈夫他也出现了古怪的行为。” 绯子的眼中隐隐浮现水光。 绯子的丈夫远山雅也,现为远江国守,这次本来因为橘佑介的丧事回来办理后事,目前夫妻俩暂时还是留在京城,并没有回远江国。 雅也不记得从哪天开始,似乎受过什么惊吓,面色不好,每天一惊一乍的。 晚上也睡不安稳,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第32章 最美的花6 尤其害怕他的父亲橘佑介。 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异常状态的情景。 橘佑介因为醉心完成他那幅作品,吃住都待在画室,食物也都是由佣人送到门口。 极少出现在人前。 大家都知道他沉迷于绘画时的状态,除非必要,一般也不会打扰。每天看见食物有被用过的痕迹,就会放心。 那天雅也陪着她在院子散步,正好路过画室。 忽然听见门“咯吱咯吱”的被拉开,橘佑介走了出来。 眯着眼睛,活动了一下腰背。 看见他们,温和笑着打招呼,“哟,绯子,雅也,你们也在啊。” 绯子十分惊喜,正好遇到父亲出来放风,开心的问,“父亲,绘画还顺利吗?” 她话音未完,只见身旁的丈夫喉咙间发出怪异的“咯咯”声,面露恐惧之极的神色,然后两眼翻白,仰天朝后倒去。 “雅也,你怎么啦!” 远山雅也晕厥了过去。 家里一通忙乱,后来大夫上门,诊断后用针灸术将雅也救醒,说他身体健康并没什么不妥,只是一时情绪过激造成的晕倒。 绯子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至那时起,雅也就异状频发。 白天表面上看上去还正常,但多年夫妻,绯子很容易就发现,他的面色发白,手会时不时发抖。 一点点意外的响动都被吓到。 某个深夜,绯子意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旁的丈夫似乎被梦魇缠绕。 神情扭曲。 双手举在空中象扼住了某个东西,咬牙切齿的用力,嘴里小声念叨:“杀死你!杀死你!” 一会儿又蜷缩着身子,带着哭音在说:“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我错了!饶了我吧——” “雅也?雅也?”绯子摇晃着他的身体,将他唤醒。 雅也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她,“怎么?绯子,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我,是你做噩梦了。” “是、是吗?” 雅也摸了自己脸上一把,又是冷汗又是泪水,表情奇异。 “你做什么噩梦了?”绯子体贴的拿了帕子为他擦拭。 “我不记得了。”雅也说道,他的手依然在微微发抖。 如是几天。 后来雅也又曾经见到过几次橘佑介,雅也没有再发生晕倒的情况,但依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某个傍晚,绯子无意中见到雅也站在父亲的画室外。 目光深深的盯着画室。 那是极为复杂的神色。 既恐惧又凶狠。 一方面害怕得要死,一方面又似要噬人的野兽。 那样的雅也,她是第一次见到。 同床共枕十年,养育了一双儿女的枕边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到底是人心变化,还是隐藏的真面目终于浮现了出来。 绯子不寒而栗。 “我也曾经私下问过父亲,是不是他和雅也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但父亲他只是笑笑,安抚着我说没有,这些情况很快就会结束了。” 绯子两眼已经含泪,“父亲这样说,我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一定有事发生。他是因为爱护我,不希望我知道。可是,我好害怕,这些异常是不是和父亲身体有关,雅也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平原盛默默无语良久,“或许,是有些老师不希望你面对的事吧。在老师心中,你永远是他的小公主,希望你一生无忧无虑。” “老师坠海后突然出现在京城,中间这段空白的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其实我心中也一直隐隐不安。真珠你——”他面露祈求之色看向真珠。 真珠点了点头,“好的,我们上门去看看吧。” 他们一同前往橘佑介的宅邸。 “xiao jie,您回来了。平原盛大人,欢迎。”家宰在大门恭敬的迎接他们。 平原盛询问道:“老师还在画室里没出来吗?师母在何处,我先去拜见吧。” “夫人亲自去给大人送饭了,大概也正好在画室那里吧。” 平原盛点点头,“那么我们直接去画室。” 当三人进入画室所在的院子里时,都子夫人刚好端着餐具从廊下走过。 看见平原盛他们,笑着打招呼,“你来了。” 视线移到旁边的真珠,“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擅长方术的长平道长。”平原盛特意强调。 都子夫人露出明悟的表情。 她笑道:“你老师就快能将画完成了。什么事等他出来再说。” “是。” 平原盛注视都子夫人,恐怕,师母是知晓一切的人吧。 都子带着众人进入旁边的厢房等待。 绯子虽然很想问个明白,但顺从母亲的习惯让她不敢开口,只能默默的怀着疑问一起坐下。 没过多久,远山雅也被叫了过来。 见到众人,他微微一愣,向都子夫人问道:“岳母,大家为什么都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你岳父很快就要将画画完,有些事要当面和你们交待,一起在这里等等吧。” 雅也面色唰的白了,语气有些勉强,“可是,我正好还有点事……” “坐下!”都子夫人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在平原盛的印象中,都子夫人都是非常温柔、典雅的女性,从未见过她这一面,心下愕然。 雅也乖乖的坐到绯子旁边,只是似乎总坐不住似的,目光不住的向室外探寻。。 计时的水漏在屋角发出滴水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桌上摆着清茶,都子夫人不时给众人面前的茶杯添水。 水汽袅袅上升,平原盛出神的凝视着这些转瞬即逝的曼妙云烟,回想着和老师在一起的往事。 众人的影子逐渐拉长,然后太阳落山,影子变淡,和逐渐侵蚀的黑暗融为一体。 都子夫人点亮了纸烛。uu看书 wwukanshu 入夜后,雅也变得格外忐忑不安,他尝试向都子夫人说:“可能岳父大人今天无法完成吧,大家一直都坐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平原盛大人和这位xiao jie回去时遇到宵禁就不好了,不如先都回去?” 平原盛虽不知道真相如何,但他急于脱身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对劲,便笑着说道:“再稍微等一下吧。至于我们没关系的,巡夜的兵士大多认识我,只要稍微解释一下即可。” 都子夫人扫了雅也一眼,“家里客房空着呢。” 雅也被噎得哑口无言。 好在没过多久,大家就听见画室传来拉门的声音,绯子起身到了门口,唤了一声:“父亲!” 橘佑介随即出现在房门口,身上松垮垮的衣服沾染了不少颜料,面上的表情既疲倦又满足。 “哟,大家都在这里啊。” 第33章 最美的花7 平原盛敏锐的观察到,雅也全身明显的颤抖起来,眼神飘忽,不敢看橘佑介。 橘佑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乱糟糟的发髻,“我先去梳洗一下,你们再等等我。” 片刻之后,橘佑介穿戴一新,发髻整整齐齐,胡子也被修理了一下,终于符合他正二位官位的朝臣仪容。 很随意的走到都子夫人身边,盘坐下来。 向房中环视了一眼,见到真珠时,愣了一下,“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长平道长。”平原盛介绍说。 橘佑介恍然大悟,“哦哦,就是你在物语中提到那位大人啊,真了不起。” 凝望着真珠的面容赞叹道,“可惜可惜,假如我还有些时间的话,能为这位美丽的小姐再画幅画就好了,人生总是会有些缺憾啊。” 绯子听着这话觉得不吉利,急忙问:“父亲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橘佑介向她笑了笑,神态豁达疏朗。 “长平道长恐怕已经看出来了吧。” 真珠看了看众人的神情,橘佑介冲她点点头,意思是说出来无碍,于是说道:“是。假如没看错的话,橘佑介大人已非活人。” 绯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住的摇头:“怎么会,不可能的。我父亲他明明能吃能睡,肌肤有体温,怎么会说他死了呢?” 都子夫人红了眼睛,将绯子拉住怀中抱住,小声抚慰。 平原盛声音暗哑,全身发抖,费劲了全身力气才强忍住泪水,“老师?她看错了,对吧?” “似乎是有件宝物,护持着橘佑介大人的魂魄,让他看上去与生人无异。” “长平道长果然是高人啊。”橘佑介笑道。 “那么,乘着大家都在,我就说出来吧。” 事情最早,要从橘佑介遗失的一幅画说起。 在远江国守府见过女儿和可爱的外孙们后,橘佑介心满意足,一时兴起,为绯子和外孙画了一幅画像。 原本想带回京城给妻子瞧瞧的,也好抚慰一下她的思念之情。结果,在坐船渡海的时候,他忍不住拿出画来欣赏,却被一阵风吹到海里去了。 那天,他不慎从山崖跌落到海里,只记得下坠前握着那块有红色原料的石头。 等到他重新恢复意识,发现置身于一处奇妙的地方。 四周都是蓝色。 不知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光线不知从何处发出的。 各种颜色漂亮的小鱼游来游去,海草随着水波摇曳,随处可见绮丽的珊瑚。 试探着伸手去摸身边的小鱼,鱼儿完全不怕人,从他的手心里穿了过去。 这应该是在海底。 为何没有窒息的感觉,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执念的关系,他的手中依然握着那块石头。 好可惜啊,他心中涌起无限的遗憾。 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红色,好想用它来画点什么,结果就这么死了。 真是不甘心啊。 “喂!你是新来的水鬼吗?”身后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橘佑介回头一看,一只半人长的黑鱼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和普通黑鱼不同,它的眼睛有一圈金色,显得格外有灵气。 他本来有点害怕,后来想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还怕一条会说话的鱼么。 就尝试着和它搭话,“是、是吧,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到了这里。” “新来的水鬼要去海神那里报到,然后要遵守海神的命令才能在这片海域中生活哦。” “是吗?” “来,我带你去。” “好的,多谢你了。”橘佑介说,“我第一次做鬼,什么也不懂,请多多关照。” “哈哈哈哈,你这老头,说话真逗,还有能第二次做鬼的吗?” 橘佑介一边跟着大黑鱼在水里游动,一边好奇的观察这海底的世界。 铭山大川的景色他见过不少,可是海底的景色他还没见过。 或许是鬼的视角与人类有所区别,他在海底所见,并不是幽暗无光的地方,与在书籍笔录中前人说的有所区别。 能感受到更多的光线,视界中更清晰,颜色更加绚烂。 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啊。 没过多久,大黑鱼将他带到了一个奇怪宫殿外。 通体为白色。 下方是质地如玉的白色石壁,房梁柱子则是各色珊瑚,没有屋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圆形透明的罩子。 有些小鱼不小心撞到罩子上,会激起一小圈涟漪,被反弹回去。 应该是起防护作用的。 “果然海中不比人间,要什么屋顶呢。”橘佑介朝上方看去,整个大海就是最好、最美丽的屋顶。 两个长着大虾头的兵士在门口守卫,甲胄式样和人间的很象。 “来龙宫干什么的?”看见他们后一人问道。 大黑鱼点点头,“这位是新来海域的水鬼,我带他去报到。” “嗯,进去吧。正好有一船遇难的水鬼都来报到啦,赶上一起登记,免得家宰大人总被打扰心情不好。” 放了两人进去。 宫殿中有奇形怪状的海中生物行走。 未曾见过的奇花异草被围在白玉石阶里,让橘佑介忍不住流连。 要是有纸笔就好了。 好想将眼前这一切都画下来。u看书 .uukans 黑鱼带着他熟练的七拐八拐,穿过重重大门,大概是到了西侧殿的位置。 前方有一队人在缓缓前移。 “去排队吧,我就送到这儿。如果能被家宰看中,在龙宫找份工作就最好啦。不然在这片大海没人照应,可能会生活得很辛苦呢。”大黑鱼说。 “谢谢你的帮助啊。”橘佑介向对方鞠躬行礼。 大黑鱼点了点头,尾巴一摆,向外游去。 这位家宰外形是个白发老人,拖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尾。 或许是真的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老花,写几个字就将纸张拿远一点,登记的速度很慢。 排队的水鬼们不敢抱怨,反正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事,又不饥不渴的,就慢慢等着呗。 队伍渐渐向前挪动。 橘佑介的位置离那位家宰已经不远了,好奇的探出头去,看他是登记些什么内容。 “会做木工吗?” “会盖房子吗?” “力气大不大?” “打过仗吗?” “以前干过农活吗? 不问生前地位高低,不问识文断字,越听前面的谈话,橘佑介就越沮丧,自己好像一无是处啊。 听见有人在队伍中小声说道,“听说如果挑不上就会被打发去打扫海沟。” “就挖挖土而已,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知道什么,海沟就是海中的坟场,听说那些尸骸又臭又脏,那种半融腐化的肉块搬动的时候,弄得到处都是……” 橘佑介一阵恶寒,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落到打扫海沟去。 第34章 最美的花8 终于轮到了橘佑介。 这位蛇尾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那瘦弱的身躯就皱眉,又看见他白白嫩嫩的手掌,摇了摇头。 直接问道:“你就说吧,你会做啥?” 橘佑介原本就很灰心,被他这一问,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什么也不会……” “哦——”家宰刚想说什么,目光突然变得严厉,“你手里握着块石头干什么!假如不合你意就想用它来砸我吗?” “哈?”橘佑介看了看自己右手握着的那块石头,大概是执念所系,死后变成鬼也依然一直握着,连忙解释,“不不不,没有没有,我生前是个画家,这块石头我发现有种罕见的美丽的红色,我就是舍不下它而已。” “谅你这小胳膊小腿也没这个胆,”家宰哼了一声,朝他这块石头看了两眼,“哦,是红虫石嘛。” “您认识这种石头?” “那当然,我老人家活这么久什么不知道?这种虫子早已绝迹了,它们的身体就是红颜色的,几千年前曾经生活在这片海洋里,现在都变成石头啦,”家宰端详一阵,“你看,那些纹路不是它的骨头吗。”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以前一直找这种红色颜料都找不到,原来是海里才有的石头。” 家宰看看他,在纸上记录了几笔,沉吟道,“画家,说起来,倒是可以用画来装点一下墙壁……” 橘佑介抱着期望紧张的盯住他。 正在此时,头顶忽然掠过一片阴影。 橘佑介和众人都抬头向上看去。 宫殿的穹顶之上。 橘佑介睁大了眼睛,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好、好美啊!这是世界上美的极致啊!”他喃喃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对方却仿佛听到了一样,对着穹顶游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透明的护罩并未抵挡,轻巧的让对方通过。 落下宫殿中央,化作一位衣饰华美、环佩叮当的绝代佳人。 “妃宫娘娘。”家宰连忙离开座位跪地迎接,殿中的人通通跟着跪了一地。 橘佑介看了看四周,也跟着跪下了。 又有穿着各色彩衣的侍女轻巧的游入,环绕在这位佳人身旁,迎接她坐上了殿内的主位。 她扫了一眼下跪的众人,“青环大人,这是在清点新来的水鬼?” “是。”家宰青环恭恭敬敬的回答。 妃宫娘娘眼神落在橘佑介身上,含笑点头,“你倒很有眼光。” 抬起手,家宰将方才登记的橘佑介信息的纸张奉上。 她扫了一眼,“橘佑介,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眼熟?” 旁边一位侍女附耳上来,悄悄说了两句话。 “哦?是吗?” 妃宫娘娘点点头,那位侍女回身,捧出一个大蚌壳,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卷画来。 侍女展开在橘佑介面前。 “这幅画是你画的吗?”妃宫娘娘问。 一看,正是他所绘的女儿绯子和外孙的那幅画。 画的右下角有他习惯的签名。 “是,是我画的,我在渡海时不慎被风吹到海里了。怎么会到夫人手中?”橘佑介十分惊讶。 “是别人无意中得到献上的。本来颜色已经浸开画已经毁了,是我施展法术才让它还原,得到了如此珍品。” 看着画中自己女儿和可爱外孙的脸,橘佑介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触。 在触摸到纸张之前,画卷咻地一声,向后退去,飞回到妃宫的手里。 “这个,已经是我的了。” 她扬起那张明艳娇媚的脸。 “是。是。” 妃宫站起身来,一步一摇,香气如云,慢慢走近。 身旁的人都被她容光所慑,低下头去不敢细看。 橘佑介还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这位佳人。 “大胆,居然敢直视妃宫娘娘。”家宰青环在一旁呵斥道。 “没关系,”妃宫很满意的看到橘佑介眼中只有欣赏、赞叹,她在橘佑介面前转动了一下身子,衣带轻舞,眼波流转,只听见殿内一片吸气声。 “觉得我美吗?” “很美很美,”橘佑介认真的说道,“在下五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夫人这么美丽的人。” 妃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别人也会称赞我的美貌,但能从欣赏美的画家听到赞誉的话,更让我开心呢~~呵呵呵。”她以衣袖遮住红唇笑了。 “不过——”橘佑介又说道。 大殿上的人都惊恐万分的看着他,生怕他嘴里吐露出什么找死的话来。 “我还是觉得夫人方才的样子才是人间最美,举世无双。” 空气——不,水流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看着神色不辨喜怒的妃宫娘娘,大气都不敢出。 他指的是妃宫娘娘的原形。 “哈哈哈哈——”妃宫忽然大笑起来。 “说得好!我就说,你这个家伙是很有眼光的嘛。”妃宫直视橘佑介,“我要你画我!我要你将我的美貌永传人世!” 橘佑介毫不推辞,反而面露欢喜之色,“好的!正好,我刚刚得到能描绘出夫人美貌的颜色。” 他看向了手里的那块石头,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位妃宫娘娘,是海神的爱妾,所以能让我回人间。u看书 .uukau为了让我帮她绘画,通过水路把我送回京城,所需的珍贵材料,她也命令水族帮我提供。”橘佑介说道。 房间内大部分人,听见这个离奇的故事都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水井打捞出来的那些宝石,原来都是从龙宫来的啊。”绯子感叹。 “可是父亲,您看上去和活人没有什么区别啊?”绯子还是有些不想相信,或许,是不是父亲伤到脑子产生的幻觉。 “这是妃宫夫人借给我的龙宫衣,是海中之宝,可令鬼的魂魄凝固,与活人无异。”橘佑介说,“现在画已经绘制完,今晚,妃宫夫人就会来看画,届时,我就要和他们一起回海里去了。” 都子夫人眼睛泛红,低下头去。 橘佑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能和你多相聚一个月,我已经很满足了,日后我在龙宫中生活,也不会吃苦。只是,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世间啊。” “平原盛,要请你多多照顾她们了。” 平原盛含着眼泪,认真的向老师行礼,“只要我还活着,一定会好好照顾师母和绯子的。” 橘佑介又看向绯子,“你——” 话还未出口,绯子大哭着扑倒在他怀中,“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父亲死,我要您长长久久活着!你快说你是骗我的!” 橘佑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都已经是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任性。虽然父亲也想做我家小公主永远的许愿神,可是,终究到了我也无能为力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啦。” “哇——”绯子大哭起来。 第35章 最美的花9 最后,橘佑介转向一直在瑟瑟发抖的远山雅也。 目光威严。 他不出声,让雅也觉得更加恐惧,如此寒冷的深秋之夜,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从橘佑介讲述自己坠海死亡开始,他就一直在发抖。 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来。 橘佑介终于开口,“轮到你了,说说吧,为什么要杀我?” “什么!”绯子惊叫道。 “原本,我并不想说出这件事,”橘佑介说,“反正我本来就死了,他对我又没造成什么伤害,我还想着你们夫妻本来关系融洽,又有了孩子,就瞒过去算了。” “后来想想,还是让绯子你知道自己夫婿的本性才好,免得将来此人登上高位后暴露真面目,反而害了你。” 雅也不敢看橘佑介的目光,用袖子遮住头,“不不,我、我没有!” “我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你就偷偷潜入我的画室,从背后给了我后脑一棒子,开始我不知道袭击我的人是谁,直到早上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你神情不对才开始怀疑你的。” “当天晚上,你不死心的又跑进来,用绳子勒死我。” “还用刀子捅死我一次。” “用手直接来掐我的脖子……我也不太记得清你到底杀了我多少次了。” “啊——!”平原盛一声怒吼,几步冲到橘佑介旁边,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然后扑了上去,骑在他身上痛殴起来。 “不要!饶命!放过我吧。”偶尔雅也会漏出这样的惨呼声。 绯子已经失去行动之力,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出现那种仿佛被鬼附身的异状。 橘佑介放松的享受弟子服务。 他这把老骨头了,总不好亲自动手打人。 津津有味的喝着茶,慢条斯理的说道:“虽然以前就知道你追求绯子,更看重的是攀附我的势力,但你一直隐藏了野心对绯子很好,我看在女儿和外孙的份上也就没在意。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你突然失去了耐心。后来想想,是因为我活了过来,让你失去了调回京的机会,才会这么怨恨吧。” 他瞧瞧雅也被打的样子,“够了,平原盛,让他过来交待!” 平原盛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雅也揪到桌前。 “绯子,你来决定怎么做。你要离开他也可以,回到京城来,我这么多亲朋故交,都会好好照顾你,以你的身份,进宫当尚侍或者再嫁也很容易。”橘佑介悠哉的说道,“想继续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他此生将永远待在远江国守这个位置上,就算明知无望,以他沉迷权势的性格,他还是会抱着侥幸心理讨好你,期待你改变主意的那一天,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操纵他。” 绯子看了看雅也,又看向父亲。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 “或许生活在谎言中,沉浸于男人甜言蜜语塑造的幻想也是一种幸福,但我却看不上呢。”她挺直背,“我可是父亲的女儿。” “哈哈哈,不愧是我们橘家的小公主。”橘佑介露出骄傲自豪的笑容。 “不、不要,”远山雅也肿胀着脸,含含糊糊的哭泣道,“绯子,看在孩子的面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心爱你啊……” 他知道,绯子离弃他,就意味着将永远回不到京城,甚至连国守之位都保不住,可能会被左迁到更落后的“鬼蜮”去,此生将再无起复的机会。 “老师放心吧,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他的。”平原盛气喘还有些急,一介贵公子,难得挽起袖子打人,倒让真珠看得发笑。 绯子看都没看雅也一眼。 他扑倒在地,呜呜的哭起来。 就在此时,真珠忽然神色一变,向屋外看去。 虽然纸障门关闭着,但她的眼神,却好像透过了那些墙壁,穿透夜色,看到了某个地方。 “海里的客人们来了。” 她说。 所有人的鼻腔中,闻到了海水潮湿的味道。 橘佑介站起身来,“我要去迎接客人了,你们好好待在这吧。” 都子夫人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带我一起走吧!” “你别这样,”橘佑介的声音也有些哽噎,不敢回头,“你还要照顾绯子,看着外孙长大成亲,你会幸福的活到老,我会在海里等着你。” “父亲!”绯子忍不住也扑了上来。 橘佑介强忍着泪水,走到门口。 “老师,请多保重。”平原盛深深的行礼。 “我此生已经无憾了。”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众人待在房间里。 纸障上映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影。 鱼头的形状。 带着贝壳的人。 触须在头上飞舞的。 拖着虾尾一蹦一跳前行的。 簇拥着一位盛装的女子,通过廊下,前往画室。 能听到画室那边传来几句说话的声音,还有橘佑介高兴的笑声,想来应该很顺利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蒙蒙亮,室内的烛火晃了一晃,燃尽熄灭。 “他们已经走了。”真珠说。 那股海水的味道依然萦绕不去。 都子夫人向平原盛和真珠行礼,说道:“辛苦你们了。” 她站起身子,“我想去瞧瞧那幅画。” “老师说,这幅画,画的是世间最美的花,不知是什么花呢?”平原盛连忙扶住她,“我也去欣赏一下老师的新作。” 绯子扶住了她另一边。 真珠对画的内容好奇不已,跟着走出。 远山雅也瘫倒在地上,没人理会。 画室的大门被平原盛拉开了。uu看书.uukanshu.o 初升的阳光照射入内。 地上是一片狼藉,各种画具,成品或半成品的颜料,和被裁剪过的纸张。 平原盛第一眼朝桌子上看去,奇怪的是,只摆放着文房四宝和许多粗细的笔,并未见到画。 “在墙壁上。”真珠看到了。 以她的视界来看,含有浓郁的海水的气息,从墙上扑面而来。 橘佑介大人的画技,已经几乎到了近乎“神”的地步了吧,因此,她才会感应到。 随着太阳初升,角度转变,更多的阳光进入室内。 众人站在那扇墙壁前,默默无语。 深深浅浅无比瑰丽的蓝色。 各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水草和珊瑚在水波中起舞。 在画中央的,是一只水红色的水母。 半透明的身躯,透出背后海水的蓝色,修长的触须如同仙子的披帛一般优雅舒展,水红色身体轻盈如薄纱,其间闪烁着如星辰的光。 如梦似幻。 这是只有在深海之中,只有以鬼在阴态时特殊的视界,方能看到的景象。 “果然是世间最美的花呢。”都子夫人喃喃说道。 “我一直很喜欢花,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所住的院子外都种了不少。你老师当年求婚的时候曾经说,要带我去看世间最美的花。” 都子追忆起往日时光,嘴角忍不住溢出笑容,“身为女子,一生都困居后院,哪里好出去的。” “现在也算他实践诺言了。” “好狡猾啊。” 她眼眶中含着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 第36章 0目鬼1 皇城的后宫居所被称为“七殿五舍”。 是后宫诸位嫔妃包括太子、太子妃的居所。 其中凝华舍因庭中种有红、白梅,又称“梅壶院”。 此时居住着一位女御和好几位更衣。 但能被称为梅壶更衣的,只有那位近来颇受主上宠爱,连两宫皇后都要暂避其声势的藻姬。 已进入凛冽的冬季。 人类呼吸的气息,在空中形成缥缈的白雾,转瞬即散,连那点热气也被这寒冷吸走了。 即便穿上再厚实的衣服,手脚也是冰凉难耐。 走廊上人迹罕至。 若非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在室外走动。 踏入梅壶院内,会闻到一阵沁人的香气。 似有似无,萦绕鼻间。 清冷悠远。 此际梅花正盛。 往日象枯枝一样不起眼的树枝上,绽放了无数红色、白色的花朵,在这枯寂的冬日令人眼前一亮。 红胜火,白欺雪。 柔软纤弱的花瓣挺立寒冬,着实令人喜爱。 前两日梅壶更衣请主上驾临梅壶舍赏花,各宫妃嫔齐聚盛宴,满目繁华灿烂,锦绣斑斓,十分热闹。 期间这位更衣更是献上一首咏梅的和歌,“若无暗香随风来,误将此花作春华”。 若是没有闻到这暗自涌动的香气,便要将这梅花误当成樱花,以为春天来了呢。 因而大受主上赞赏,以前朝文采出众的绝代美人小野小町相比,惹得许多人心中的妒恨又增加了。 繁华过后,更显清冷。 现在梅壶更衣正陪伴御前,其他房的贵人也缩在自己房间里躲避着冷冽的寒风,一名看打扮是宫中掌侍的女子偷偷潜入梅壶院内。 她留心着四下的动静,很快到了藻姬的住所。 房内并无侍女留守。 这位掌侍自然清楚,一房之主前往伴驾,带的都是自己身边的高位女官和倚重的侍女,留下看守的都是入不了眼的角色。 这种天气,这些人多半也会躲懒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见果然无人,女子微微松了口气,开始四下翻找起来。 藻姬颇受盛宠,却没有亲眷做外援,不少人便动了试图掌控她的念头。 不知是哪位权臣,又或是某宫女御,派遣此人前来探查她的底细,若能意外发现一些藻姬的把柄就更好了。 女子小心翼翼,所有翻动过的东西,都会记下位置,一一还原。 做着如此诡秘之事,还要留心外面的动静,时刻警惕有人进来,不多时,她额头已微微渗出汗来。 明面上的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地板下、柜子里也没发现暗格,女子白忙一通,十分不甘心。好不容易找机会进来一次,却一无所获,下次若想再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背后的主子因为藻姬风头日盛,催逼很急,给了她不少压力。 遍寻无获,女子环顾四周,颇有些茫然的后退,触手冰凉,她回身一看,原来已经退到那面全身镜前。 这是宋国皇室才会用到的珍品,绝非铜镜可比,照得人纤毫毕现,女子本能的将镜中的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没想到粉敷得这么厚,嘴唇红得太过,看上去真是难看。 不知不觉间,脸贴得越来越近,接触镜面的手上加大了点力道。 “噗”,耳边忽然响起。 好像气泡被戳破的声音。 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前半截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被镜子吞噬了一样。 镜面宛如水面,被误入其内的手臂泛起一圈圈涟漪。 手臂只是看不见了,活动了一下手指头,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一点。 她战战兢兢地探头到镜子背面瞧,空无一物。 如此诡异的东西,应该就是藻姬收藏秘密的地方吧。 女子深深呼吸了几下,紧闭双眼,将自己的头试探着伸向镜子里。 突破了某种薄膜质感的东西,柔软缠绵,让她想起昔年不小心被扑了一头的蛛网。 肌肤本能的颤栗,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 内里又是一所宫室。 和镜子外面的布置、摆设一模一样。窗户、殿门、茶几、屏风…… 是方术。 后宫的妃嫔居然是会方术的人,莫非藻姬以魅术勾引主上的传闻是真的? 不管真相如何,一旦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她就无法在后宫立足了吧。 女子鼓起勇气,慢慢跨入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面的宫室,门窗无法打开。 她略微环视一下,就发现了与外面那个宫室不同的地方。 这里面梳妆台上有十多个小瓶子。 女子迟疑着走近,端详那些瓶瓶罐罐。 上面都有木头瓶塞,瓶身上用红纸签贴着。 女子随便拿了一个放在眼前细瞧,上面的纸签写了两个字“百目”。 摇了摇,放到耳边,好像没有任何声音,是个空瓶子。 她慢慢伸出手,将瓶塞拔出,眼睛凑过去看。 黑乎乎的—— “啊啊——” 室内响起女子凄厉的惨叫声。 但镜子的外面世界,宫室内安静如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香薰炉上袅袅的烟气丝毫不乱。 身着雪夜梅花图若竹色唐衣的藻姬,在一众女官和侍女的簇拥下回归宫室。 负责守屋的四名侍女早已乖觉的在门口迎接,装作一直认真的在房内工作一样。 进门时,藻姬脚步稍微顿了一顿,眉毛一扬,露出冷笑,“将这四个偷懒耍滑的家伙给我掌嘴,u看书 w.ukansu.o 然后赶出宫去!” 四名侍女不明所以,连忙大叫冤枉,恳求原谅。 藻姬未再停留径直进去了,自然有女嬬带着人将她们拖走。 侍女们忙着为藻姬换衣、梳洗、奉茶,室内的炭火炉拨燃,又将主上特赐下的两套红梅色、赤香色的唐衣撑起来熏香,改日好穿。 藻姬此时换上了较为轻松点的袿装,梅紫色山吹花纹,垂散着黑亮无比的长发,依然光华夺目,让侍女们也忍不住为她的姿容痴迷,心中暗道难怪主上如此宠爱,简直日日不能离身。 她忽然开口道,“此时我突然觉得疲倦,你们且先退下,让我单独休息一会儿。” 素日藻姬就寝时便要求外面不能留侍女,哪怕一丝细微的响动都会惊醒她,曾向主上说过,这是因为在宫中担任女藏人职务时,时刻要服侍主子们,因此容易惊醒,主上听了大为怜惜,众人早已习惯了。 悄无声息的陆续退下,宫室内只剩她一人。 藻姬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进入了镜子的世界。 四下一看,地上一名女子躺在血泊中。 还未断气,听见人声,气若游丝的发出声音道:“救、救命……” 藻姬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有人能进入这个通道,原来与我这肉身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居然如此巧合。” 那女子犹自在哀求:“痛、好痛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救命。” 藻姬翘起嘴角,边上那颗可爱的小黑痣也随之上扬,露出讥讽的笑容。 第37章 0目鬼2 女子原本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大洞。 鲜血淋漓满面,头发蓬乱。 原本保养得甚好的指甲因为过于痛苦,在挣扎滚动时不知抓挠了什么硬物,已经断裂大半,指甲缝间一片血污。 藻姬捡起旁边掉落的小瓶子,看了看上面的纸签,“居然把她放跑了……” 蹲在女子身边,用手指蘸了点流出来的血液,闻了一闻,“看来已经走了一刻钟,京城这么大,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女子摸索着楸住了她的衣角,“求求你,救救我。” “你偷偷把我的小宝贝放跑了,坏我大事,还想活命?”藻姬嗤笑一声,也不多言,一掌拍下,那女子被打得血肉模糊。 藻姬张开嘴巴,女子尸身上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影子,看着她露出惊惧的眼神。 只一吸,这只新生的鬼魂就被吸入她的嘴里。 藻姬的肌肤隐隐泛出光泽来,容貌似乎更艳丽了一分。 她站起身来,嫌弃的看着脚下的尸骸。 “烦死了,如果想回收百目,被阴阳师之类的家伙发现的话,可是会被纠缠上的!” 藻姬侧头想了想,“算了,就当从来没有这个小宝贝吧,反正我还有这么多呢。”她的手指在梳妆台上的那些小瓶子上流连。 “谁碰上该谁倒霉就倒霉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 京郊东山下有座登华寺。 是座不太起眼的小寺庙。 信众多半是京城内的平民,香火钱很少,寺庙缺钱修缮,显得十分破旧。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今日在师傅身边侍奉客人时,得了一枚柿子。 寺里生活清贫,连吃饭也未必能饱,更何况是这种难得的水果。 他很珍惜的收藏起来。 唯恐被师兄弟们看见夺走,偷偷溜出寺外,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吃。 连寒风也不怕了。 他裹着打了补丁的棉袍,进入树林,见四下无人,美滋滋的从怀里掏出红红的柿子,打算剥了皮开吃。 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只鸟雀的尸体。 “诶?”他有些心动,如果是刚死不久,可以烤来吃吧。 他走上前去,发现这只鸟的眼窝一团血污,已没有眼珠。 “难道是被猎人打到眼睛吗?”小沙弥吃惊的站起身子四下张望。 林中只有风声,四下一片寂静。 瞥见右前方又有一只鸟躺在地上。 连忙赶上前去看,果然又是没有眼睛的鸟尸。 离此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另外一只鸟尸。 他不知不觉跟着走入树林更深处。 穿过一丛灌木,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露出一片较为平坦枯草地,四周环绕着高大的松树。 地面上,是密密麻麻无数只鸟雀的尸体。 浓郁的血腥气味。 大大小小,云雀、鸽子、乌鸦等等各种鸟类,俱是失去了双眼。 有些还没死透,发出凄厉的悲鸣,脚爪仍在抽搐。 被眼前着恐怖的场景惊吓到,小沙弥本能的惊叫一声。 “啊——”喊了半声,他意识到不管是什么东西或者人造成的,那东西或许还在附近。 一定是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 小沙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剩下的半声生生吞掉。 眼泪忍不住汩汩流出,捂住的嘴巴里发出抽噎声,一步一步依原路后退。 没走几步,发觉背后好像撞到什么,挡住他的退路。 哭声大了些,小沙弥的泪水流得更快了,他扭头朝身后看去。 “啊啊——” 山林上空响起他凄惨的叫声。 “平罗的声音!”登华寺住持宗本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道。 客座位置端坐的客人,是比壑山的觉仁。 登华寺虽然是间小庙,但住持宗本修持的《妙法莲华经》,下了几十年功夫,于经意有高深之处,觉仁此番拜访,就是来向宗本学习的。 “平罗是?” “就是方才为您奉茶的小沙弥。” 觉仁看向窗外,“声音是从后山传来的,莫非他遇到什么事了么?” “我去看看!”他立刻说道。 “怎么好劳烦您?”宗本说。 “我粗通法术,速度会比较快一点。”说到这里,觉仁的身影已飘出大门外。 “我叫其他僧人一起去,随后就来。” 觉仁朝着声音方向飞驰而去。 风中传来血腥味。 离发声处越近,那股血腥味就更浓。 觉仁心中涌上不好的感觉,一边狂奔,一边从怀中取出伏魔杵握在手中。 冲到林间空地,同样被满地鸟雀的尸体吓了一跳。 看见方才那个小沙弥躺在血泊中,觉仁连忙跑到他身边,一见,眼窝处黑洞洞的,不断的流下鲜血。 鼻息间仍有呼吸,觉仁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唤道:“平罗?平罗?你怎么样?” 小沙弥嘴间发出细微的声音,“觉仁师叔,小心,小心,妖怪在这里……” 一阵劲风袭来,觉仁迫不得已,将平罗放下,朝旁边就地打了几个滚,方才躲开。 袭击他的物体,是一只鸟雀的尸体。 眼窝位置依旧是被挖去眼睛的。 觉仁看去,面前站立着一名女子。 穿着普通的三色堇花纹茶色小窄袖,看外表是二十多岁人类女子的长相,面容颇为妖冶,一双大眼颇为灵动,嘴里正津津有味的咀嚼着什么东西。 从嘴角那缕溢出的鲜血来看,应该就是鸟雀的眼珠吧。 女子也在打量着觉仁,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方才那个小和尚修行日短,眼珠味道不怎么样,你看起来更美味啊!” 觉仁大喝一声,看书.uuanshu.co “妖孽!” 唇间念动真言,降魔杵身刻制的梵文字符发出光芒,他紧握着降魔杵对着女子冲了过去。 女子轻松的躲了过去,下一瞬间出现在觉仁背后,伸出手对他抓去。 觉仁虽然在法术上修行不及经义用心,但比壑山二百多年历史沉淀,非比寻常,也不是毫无战力。 立时就回身一杵,马上就要和女子的手撞上。 这妖刚刚解封出来,实力尚未恢复。 知道被真言激发降魔杵的厉害,不敢硬碰,又在觉仁面前消失。 转瞬在半空中出现,俯视着觉仁,发出咯咯的娇笑声,“好厉害呀,你是背后长着眼睛吗?” 觉仁将降魔杵朝空中一掷,女人又消失了,只听见她的声音在空中发出,“不知道你长了没有,可我,是长了哟!” 一招手,那落空的降魔杵一个回旋,又自动飞回觉仁手中,他警觉的四下观察。 气机一动,便生感应,他喝了一声,将降魔杵朝左上方丢了出去。 空气中仿佛水波一样起了涟漪,那件穿在女子身上的三色堇茶色衣服显形出来,将降魔杵包住。 衣服当中,却失去了女子的踪迹。 觉仁又招手,那降魔杵和衣服一起跌落到地上,却没有飞回来。 女子的笑声从他身后传出。 觉仁慢慢转身。 女子果然背后长着眼睛。 因为她此时光着身子,显露出全身上下的眼睛。 她慢慢转过头来,与觉仁对视。 说道:“不要动!觉仁!” 第38章 0目鬼3 觉仁顿时就动弹不得。 他涨红了脸,全身运力挣扎,依然无法调动一丝肌肉。 “百、百目鬼!”觉仁醒悟过来。 在典籍的记载中,这是一种全身长满了眼睛的妖怪。人类女子的外形,喜欢以眼珠为食,目中的邪光可令人无法动弹,当她拥有一百只眼睛,就是她最强大最圆满完美的时候。 前朝某时她已拥有九十八只眼睛,一位法师前往收复,为了不被百目鬼凑成一百只眼睛,他先自毁双目,用佛香灰封印其头上两只主眼后,才将其封印。 是谁?把这种害人的妖怪放了出来? 觉仁用尽全部精神对抗女妖的力量,双手结成手印,慢慢向胸前挪动。 快点!用力啊,还差、还差一点,手印就能成形了…… 百目鬼已经施施然越走越近。 可以从她脸上水灵灵的大眼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 略带暗哑又充满无比诱惑的声音从她红唇中吐露,“让我看看——哦,你心中有位女子。” 觉仁心中惊惧万分,“对方居然能读到我的思想?” 她笑盈盈的说:“你在想,我居然能读到你的思想?” 不要! “名字是……” 真珠! 不要!不要想! “真珠?”女妖扭动着身躯侧着头看向他。 “非常、非常美貌,又有强大法力的女子……啊!她的眼睛好漂亮。” 她返身看了一眼下方可见轮廓的平安京,“就在此城中啊,真是太棒了。” “正好还差最后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我要了!” 不行! 百目鬼伸出了鲜红的舌头,舔舐着觉仁的眼珠,冰凉又滑腻,觉仁却连眨眼都做不到。 “好浓郁的香味啊,又大,又充满了精气,轻轻一咬,甘美的汁水便会充斥整个口腔,一定很美味!”她轻声低喃,音调似情人间的蜜语,却让觉仁心中越来越冷。 眼前的视界中,她的红唇越来越近。 “啊啊啊——” 残阳如血。 整个大地、树林,都被披上一层妖艳的红。 登华寺一片死寂。 院内俱是僧人们的尸体。 以各种姿势横躺着,死状惨烈。 双眼黑洞洞的向天。 都是因为被挖去眼珠又得不到及时救治,活生生疼死的。 后山树林中那片空地处,一只乌鸦盘旋在空中许久。 地面上那么多同伴的尸体,让它迟疑。 终于忍不住美食的诱惑,小心翼翼地飞了下来。 蹦蹦跳跳,挑挑拣拣。 对着一具人类“尸体”啄了几啄。 那人手指动了动。 乌鸦受惊,“呱呱”叫着飞上树梢。 觉仁艰难的翻过身子,向前爬动,因他这一用力,扯动伤口,满是血污的眼眶中又流出血泪来。 “我……不能死,一定要……赶快通知他们……” …… 里高野深处。 山顶上已积累了皑皑白雪。 山麓中溪流湍急。 两边堆积着冰雪,有些被水流冲开,有些水流又被低温凝结成冰雪重新积累,此消彼长,互相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大瀑布下方有一块被冲刷得温润的岩石,如此呵气成冰的天气,有一僧人端坐于其上。 树海垂目冥思,不动如山。 前两天,由大僧正亲自出手,为树海加固了身上的禁咒封印。 以特殊材料研磨而成的金粉,一边念诵相应的真言,一边在树海身上写满《大孔雀明王经》。 字迹渗入肌肤,便渐渐隐去。 如是一天一夜。 仪式完成之后,即便是大僧正这等修为,也有些微微喘息。 “护咒只能锁住你的身体,但是,你若没有心之鞘壳的话,体内的那头怪兽还是会寻隙而出的。” 在真珠身边时间越长,就变得越来越象普通人,越能体会到人间的喜怒哀乐。 然而,情绪波动的越厉害,体内的凶兽就难自控,暴虐、焦躁、饥渴,求而不得,种种负面情绪成为滋长它的养料。 若是可能,远离真珠,就在这里高野山终老,恢复以前古井无波的日子,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 可是。 想见她。 想见她啊。 “树海!” 有人唤到。 面前出现了觉仁的身影。 树海皱皱眉,“你这家伙,没事出现在我梦里干嘛。” 很久之前,两人结识之后,白天虽然常被两边师傅拿出来比斗,但少年心性相投,在各自宗门中的境遇又很相似,不久之后,就利用法术发明出在梦里一起玩耍的方法。 或打或闹,或想象出美味的食物大吃一顿,是他们隐秘的快乐时光。 “我遇到了百目鬼,被她打伤了,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感觉应该还有不少受害者。”觉仁说。 树海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伤得怎么样?比壑山那边有人赶去了吗?” 觉仁苦笑,u看书 ..m“入梦更省力一点,麻烦你代劳吧,地点是京郊登华寺。” “你的情况已经这么糟了吗?”树海心一沉。 “大概,来得及时的话,还能为我收敛下全尸。”觉仁露出悔恨的表情,“可是树海,百目鬼接下来的目标是真珠,你要赶紧去她身边,好好守护她。” “真珠?为什么?” “百目鬼读到了我的思绪,了解了她的讯息,看上了真珠的眼睛!” “什么?” “我对真珠,有特殊的感情……”觉仁低下头去,面上羞愧不已。 “你这混蛋!”树海握着拳头对觉仁冲了过去。 “别打!打散了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觉仁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拳,踉跄着后退,身影果然变淡了几分。 “当日你们将我从幻境中救出,第一眼注意到的人,是真珠,恍惚间觉得是见到了佛祖身边的飞天,让我以为尚在梦中。至此之后,心中便有了她的影子,越是想忘,越是念念不忘。”觉仁不敢看树海,老实的将感情倾诉出来,“我诚心侍奉佛祖,并未想过与她再有什么交往,只想将这份感情埋藏起来,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他抬头看向树海:“快去救真珠吧!那只百目鬼十分厉害,目光会让人无法动弹,我被她轻易打败了。吃过人后,她只会更厉害。真珠很危险!” 觉仁的身体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弱。 “喂、喂!觉仁!你这家伙坚持住!别死啊!”树海大喊道。 一惊而醒。 第39章 0目鬼4 意识醒觉过来时,耳边是巨大的瀑布水流声。 树海睁开眼睛,顶着上端水流的冲压之力,慢慢走到溪边。 僧袍湿透,紧贴着他的皮肤,寒风一吹,冰凉刺骨。 可他仿佛无知觉一般,心中燃起惊怒之火,炙热难耐。 “来!”树海大喝道。 不多时,一柄锡杖破空循声而来。 禅杖入手,树海握紧杖身,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里高野大僧正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树海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施礼,“师傅!我接到觉仁入梦紧急传讯,他在京郊登华寺遇到了百目鬼的袭击,生命危急,我要尽快赶去。” 大僧正面色肃然,“百目鬼?当年她被乌丸禅师封印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居然又再度出现了吗?” “觉仁说,那女妖在寻找最后一双眼睛,若让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大僧正思忖一会儿,“比壑山离京城更近,我会尽快传讯给他们那边,京城中的东寺乃是我真言寺院,也会派人前往。你的心绪未定,这次先不要出去了。” “不行!师傅,这次我一定要去!”树海焦急的说道。 如此神情,甚少出现。 大僧正问:“难道你有什么必须要去的理由吗?” 树海迟疑一下,抬起头来直视大僧正,“我要去直面让我心乱的那个人。百目鬼的目标就是她!” “回山修行这么多天,再如何苦修,我的心依然无法平静。”他说道,“或许见到那个人,本能第一反应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可知道,若是失控,会发生什么事吗?” “知道。” “即便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一旦化身鬼怪,我也只会毫不留情,除妖退魔!” “是。”树海坚定的说道。 大僧正与他久久对视,方才开口道:“路途遥远,允许你动用神鹰。” 树海大喜,“多谢师傅!” 随着大僧正一声唿哨,山顶飞来一只巨大的老鹰。 这是为里高野所驯养,体内蕴含了一丝妖鹏血脉的老鹰。 体积有寻常老鹰的十倍大,可以乘坐三名以上的成年男子长途飞行,速度极快。 树海一跃而上,老鹰向大僧正鸣叫了一声,拍打翅膀,飞向远方。 很快在视线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大僧正凝望许久,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叹息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肉跳,莫非此行不吉?” “是不是该去找个阴阳师占卜一下才好?嘶,得戴上假发啊,不然传出去说我里高野堂堂大僧正,却找阴阳师算命就不太好了。” “对了,还得赶紧通知比壑山那边!” …… 二十年前,罗城门莫名发生倒塌后,一直未重建。 从此,这附近经常会发生一些诡异、鬼怪的传说。 有人说,是因为城门是安倍晴明大人所立京城防护结界的一部分,如今有了缺口,自然会有妖鬼在这附近出没。 有修行的人都能感应到,结界并未破。 不过,这里确实成为了结界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傍晚时分,进出城门的人已经稀稀拉拉。 守卫兵士在检查入城的人的路牌。 一位穿着壶装束的女子出现在罗城门门口。 她着若苗色云芝纹的袿装,下穿芳红色的长袴,鲜艳夺目。 市女笠的薄纱只稍微遮了一下女子的面容,看五官轮廓,应当是位美人。 她一人独自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兵士的目光。 很快就轮到她了。 负责检查的兵士,声音比之前也温柔了几分,“请问,你要进京做什么?” 斗笠下的红唇翘起嘴角,“我要去找我的情人呀。” “是、是吗?”兵士莫名心中有些失望,“姑娘请出示你的路牌吧。” 斗笠微微抬起,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看向他。 即便是隔着一层薄纱,那目光似乎也能摄人魂魄,让他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忘乎所以。 一只白嫩柔软的小手轻轻放在他手中,“路牌在这里啊。” “哦,哦。”检查的兵士魂飞天外,傻乎乎的笑着点头。 小手收了回去,女子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能,能。”兵士茫然应道。 “你愿意让我进城吗?”女子又问道。 “愿意啊。”兵士心中觉得有一丝异样,不过转瞬便忘了。 “你就不能说一句,请进城吗?”女子嘟起嘴,眼波流转,似娇似嗔的问道。 “请进城吧。”兵士对美人从善如流,立刻按照她要求的说道。 女子欢喜的朝城门走去,临走前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兵士美滋滋乐了半天。 转脸做严肃状,“下一个!” 几天之后,平原盛乘坐牛车从右大臣橘哲平中府邸中归来。 已是夜晚,街道上行人罕至。 牛车遇到一段有些颠簸的路,摇摇晃晃。 平原盛安坐于车内,一手支颐。 与右大臣互通款曲多时,彼此已有默契,和涤子小姐的事大概也定下来了。 时常出入右大臣府邸,也是理所应当,许多事情便可趁机商议。 不过,右大臣也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那可是个历经两朝的老狐狸,和他说话,uu看书 .kahu 实在让人觉得疲累。 平原盛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觉到袖中一阵蠕动。 “吱吱!” 白夜丸从宽大的袖袍中爬了出来,挺直了身子,抬起两只袖珍的前爪,如同红宝石般的明亮眼睛看着他。 “你在为我担心吗?” “吱吱。” “希望能帮我的忙?”平原盛发出爽朗的笑声,“看到白夜丸,我就觉得心情变好了,你一直在帮我的忙呀。” “吱吱吱。”白夜丸歪着头看看他,顺着衣袖爬到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挡路者何人?这是平原盛大人的车架,还不快快让开!” 车外忽然传来随从的呵斥声。 平原盛颇觉奇怪,掀开车帘向外瞧去。 清冷幽蓝的月光中,前方有位年轻女子的身影。 如此夜晚,一位独身女子在街道上行走,的确可疑。 随从们已经警惕的抽出一半刀身,挡在牛车前方左右。 女子发出呵呵的笑声,慢慢向他们走近。 “停步!”随从们纷纷命令道。 她摘下头上的市女笠随手一掷,露出姣好的容貌,长发随之在月光中散落。 “我要找的,正是平原盛大人您呢。” 女子解下衣带,一层一层的开始脱衣服。 “你要干什么?” 这种异样的情况,绝非是因为爱慕大人当街投怀送抱! 跟随平原盛日久,曾在唐坊经历过许多怪异事件的那位随从,对妖鬼已有所了解,顿时心生警兆,大喊道:“你们护送大人速退!” 自己大喝着挥刀朝女子冲了过去。 第40章 0目鬼5 驭者连忙吆喝调转牛身,剩下四名随从护在车子两旁,急急后退。 牛受了惊吓,速度变快,车厢变得更颠簸起来。 平原盛扶着乌帽子,有些惊慌的从车窗探头向外看。 女子赤裸的身上,到处是人类的眼睛。 密密麻麻,一张一合,令人心头发毛。 “妖、妖怪!” 来不及想太多,那位随从平日也是位刀术高强的武士,他鼓足勇气,高举长刀,对着女子大力劈下。 刀锋划过,手中感觉没有碰到任何实物,对方的身影在空中渐渐消失。 “只是残像吗?”他大惊,心头顿觉不妙。 视线余光中,女子已不知不觉出现在他右侧。 “不要动。”女子说。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 身体动不了,口舌也不能动,连想出声向大人示警都做不到。 女子在他身侧歪着头,从斜下方看着他的眼睛,“哦~~你在害怕。”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在想,果然迟早会被鬼怪杀死啊。” “既然你已有觉悟,那么,我就不客气啦。” “哇啊——” 平原盛听到后方传来的惨叫声。 众人擎着火把急急奔走。 牛车速度再快,又能有多快呢。 刚转了一个拐角,那诡异的女子施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唇边犹有血痕。 四名随从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冲了上去。 “大人快逃!” 对方明显不怀好意,平原盛痛惜于手下的牺牲,不想再出现新的受害者,咬了咬牙,跳下牛车,从怀中取出一张牛形的浅棕色的纸,朝地上一掷,召唤出鬼牛。 他骑上鬼牛,一纵身,跳上左边的院墙。 “你的目标不是我吗?来追我啊!”他大喊道。 转向驾驭着鬼牛向繁花院方向奔去。 京城中,他第一个念头想到可以躲避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女子果然抛下随从们,紧跟着平原盛追了上去。 “大人!” “大人!” 四名随从互看了一眼,“赶快去报告官府,调动兵士来救大人!” “大人是向那位去求救了吧,希望能来得及。” “大人是为了保护我们才……” “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赶紧行动起来!” 平原盛骑着鬼牛,在各家院墙、屋檐上飞奔。 女妖坠在他身后,时远时近。 近的时候,能看清她的面容,正朝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还好鬼牛的速度极快,在空中腾跃转动如意,下一瞬间折转方向,又拉远了距离。 “真珠!真珠!救命啊~~~有妖怪!”他狼狈的大喊道。 虽然离繁花院尚远,平原盛抱着侥幸的心理,真珠家的鬼使没事会在京都街头溜达,或许就能看见帮他传讯了呢。 他没看见,坠在他身后百目鬼眼睛一亮,志得意满。 凄惨的叫声在寂静的深夜中,传播甚远。 下方估计有不少人都被惊醒了。 不过听见“有妖怪”这种呼救声,也只会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默诵经文,没有人敢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不觉间,百目鬼和平原盛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她身形在空中消失,下一次出现时,已在平原盛身后。 伸出手指,勘勘可触碰到平原盛脖颈的肌肤。 平原盛只觉得后颈发凉,回头一看,被吓得大叫一声。 女妖的手突然伸长了几分,眼看就要抓住平原盛。 瞬间,当中凭空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 双手合力交叉,牢牢挡住百目鬼的攻击。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白色无纹水干,头戴裹头,容貌清秀的少年。 眼珠是红色,清透明亮,宛如红宝石。 “白、白夜丸?”平原盛迟疑着唤道。 这是第一次,白夜丸化身为人类出现在现世。 他回过头来,“大人!你快逃,我来挡住她!” 白夜丸转向百目鬼,发出恶狠狠的尖锐叫声,嘴唇前凸,露出锋利的牙齿,手中寒光一现,恢复成爪子,狠狠抓下。 百目鬼轻松闪过。 “真有意思,”女妖娇笑道,“平原盛大人虽然是普通人类,身边却聚集了这么多异类,定有非凡之处。请一定要让我尝尝,你的眼珠是否有特别的味道!” “休想!”白夜丸一跃而下,挡在她面前,“要想伤害大人,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一只刚刚才学会化形的小老鼠,口气这么大。不过你这双眼睛,是红色的,莫非是石榴味?且让我先拿你来开开胃吧!” 鬼牛驮着平原盛渐渐远去。 “可恶!白夜丸——”他悲哀的含泪回身,看着白夜丸的背影。 为何自己这般弱小。 为何鬼怪们能在京都肆无忌惮的当街袭杀官员。 只能仓皇逃窜。 耻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唯一能做的只有——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开口大叫:“真珠!救命啊啊啊——” 前面原本漆黑的京都上方,忽然出现一片星光璀璨。 宛如流星,那片星子破空而来。 转瞬间,就见真珠披散着长发,在一众鬼使的簇拥下,u看书 uansu 降落在他面前。 鬼牛“哞”的叫了一声,伸头到她身边蹭了几蹭,显得委屈无限。 一夜狂奔这么久,它眼中的鬼火都黯淡了几分。 真珠安抚的拍拍它的头,微微眯了眯眼,面色凝重。 对平原盛说道:“对方是什么来历,是因为政敌还是你惹的风流债啊?” 后面半句,明显是为了轻松气氛和平原盛开的玩笑了。 “怎么可能!”平原盛几乎要跳起脚来,“我不知道对方目的,突然在街上就对我下手。她可是来真的,我的一个随从怕是已经死了,白夜丸为了救我也生死不明。” “知道啦,”真珠随即对鬼使下令,“你们先护送他去繁花院暂避,我去瞧瞧。” “是!郡主千万小心。” 平原盛骑着鬼牛,被二十八位鬼使组成的阵法之力浮上天空,他叮嘱道:“那个女妖很厉害,又不讲道理,上来就直接伤人,你若是不敌,也退回繁花院吧。” 真珠点点头,目送平原盛和鬼使们一起飞走。 转身向女妖的方向轻轻飘去。 对方似乎正等着她的到来。 停驻在朱雀大道的正中,一动不动。 真珠落到地面,赶紧上前几步,将已被打回原形的白夜丸从地上拾起。 双眼处血流不止,眼珠明显已被挖走,原本洁白柔软的皮毛沾满鲜血,小爪子微微抽搐,显得很是痛苦。 真珠唇中念念有词,在它伤处抚摸了几下,先为它止了血,然后小心的纳入袖中。 这才看向对面的女妖。 “百目鬼?” 第41章 0目鬼6 在通过天书显示的界面上看到此妖的名字时,真珠就在回忆典籍中对百目鬼的记载。 来到京城后,倭国相关方面的书籍资料她也翻阅过不少。 名字显示的是金黄色。 也就是说,对方的实力稍稍在她之上。 还有那令人头疼的特殊能力。 施展于普通人,不仅可令其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连心中念头都无法运转。 修行有成的人,或许可以稍稍保持一点活动的能力。 可是,对于修行者来说,无论是使用真言还是手印或是拿出符咒,当行动能力受阻时,基本就没什么战力了。 “真珠?”百目鬼依着一样的音调,说出真珠的名字。 一脸欣喜。 “果然很美,人类脑海中的形象往往会比现实中的真身要美化许多,我还以为我会失望,”她贪婪的凝视着真珠的眼睛,“多么美丽的眼睛啊,加上因你修行血气充足,蕴含着灵力,真是太适合了。我所差的最后两只眼睛,就决定是你的了!” 百目鬼爱惜的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两只主眼,“这一双眼睛已经看了几百年,我有些腻,你那双眼睛做我的主眼,你感到荣幸吧!” 真珠皱了皱眉头,“你原本的目标就是我,不是平原盛?” “那当然,那种普通人的眼珠,只能做食物吃吃啦,我怎么会对他有兴趣。”百目鬼说,“只是你那繁花院结界太厉害,我进不去。你又一天到晚不出门,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用这种方式把你引出来啦。” 真珠回首看了一眼平原盛逃走的方向。 至少不要因为自己再害了无辜之人。 一个转身,身上的青色道袍就已褪下,飞向百目鬼。 乘着百目鬼的视线被衣袍遮挡的时候,迅速朝罗城门方向奔去。 与平原盛的去向相反。 百目鬼一愣,身子随之一动,那件道袍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将她牢牢抱住,从布料上两只小青龙游动出来,缠在她身上,对她喷火。 没料到这件衣服居然是件法器,百目鬼一时没留神,正脸被火喷个正着。 百目鬼用手一摸,火就熄灭了。 再一用力,道袍被她绷成两截,随手扯下,丢弃在地上。 人类的脸被烧掉了一小半,露出里面不断游动的黑色身躯。 眼睛也在其中游走。 从破损的地方露出眼睛,眨了两下。 “可恶!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拦住我吗!”她愤怒的叫道。 跟在真珠身后追去。 没过多久,两人前后到达罗城门的城门口。 黑洞洞的城门仿佛一只噬人的凶兽张开了大嘴。 因为相关此门附近的灵异、怪谈传说,此处附近无人居住。 一到夜晚,不仅没人进出,连守城的兵士也没有。 寂静无声。 “就在这里吧。”真珠停下脚步。 转瞬间,百目鬼就追了上来。 停在真珠不到五步的距离,“就说嘛,逃也没用,我一定会得到你的眼睛的。你若乖乖让我拿走眼睛,我就杀了你,不会让你活生生痛死,可好?” “想取我的眼睛,也没那么容易。”真珠回过身直面她,面上已多了一条锦带,将自己的双眼蒙住。 普通的布料是不可能抵挡百目鬼特殊能力的,这段路程中,真珠念动真言,将腰带匆忙加持了一番,或许可以稍稍抵挡。 她匆忙而出,未带可以化剑的头簪,只能运灵力于手,对着百目鬼的方向冲了过去。 真言之力,激起灵气在拳头表面运转,如时隐时现的白色薄雾。 “不要动!真珠!” 真珠的势头只是稍稍受阻,去势不减。 一拳击出,正中半残的城墙,将那块地方打了个粉碎。 “哇,你还是女人吗?力气这么大?”百目鬼的身影从她身侧传来。 辨识出声音,真珠又是一拳击出。 “没有用的哦,除了能让人无法动弹外,我还能读取你们的思绪。你向何处出招,我都会提前知道。” “那根腰带的真言,很快就会失效吧,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我最喜欢看猎物挣扎惨呼了,你这团团乱转的样子,真让人愉快啊。” …… 京城的上方,一片黑影快速略过漆黑无月的天空。 鹰声长鸣。 树海落于地面。 “此处附近有血腥气!”他匆匆朝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有一人躺在道路中间,身下一滩血迹。 将那人身体翻转,露出容貌来,“这是平原盛的随从啊!”树海认出来。 一摸脖颈,已是冰凉,没有呼吸。 他心更沉重了些。 跟着街道继续朝前跑,在朱雀大道靠近五条大道交汇处的地方,发现了真珠的道袍。 被撕成了两截。 两截道袍正艰难的向彼此挪动,试图把自己拼回去。 “小道!你主人呢?真珠她在哪个方向?”树海也不知这衣服听不听得懂,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两截道袍正好各有一截衣袖,闻言都凭空支了起来,朝罗城门的方向指。 树海一点头,“多谢!” 焦急的朝罗城门腾跃而起。 道袍的两只衣袖挥舞了起来,仿佛在为他加油。 ……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百目鬼不再出声。 真珠体力消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上隐隐现出汗珠。 仔细倾听着、辨别着。 夜风的声音。 树枝摇曳的声音。 自己的呼吸声。 心跳声汩汩,如同潮水。 忽然,这个世界中,uu看书 .knshu 突然多了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 在极度紧张之下,真珠朝那个东西一拳击了出去。 不管是什么,只能以此方法破之。 拳头打在空气中,觉得拳面只触动到一点小小的冰凉。 真珠一愣,心神一松,随即暗道一声:“不妙!” “刺啦”一声,蒙在眼睛上的锦带被从中划破,无力的跌落地面。 “不要动!真珠!” 随即她便动弹不了了。 空中又晃晃悠悠飘落了一小片雪花。 落在她的脸颊上。 很快化作一滴小水珠,向下滴落。 原来是雪啊。 “原来是雪啊,你在这样想,对不对?”百目鬼笑意盈盈的说道。 可惜脸已经破了一小半,如此笑容,只会让人觉得可怖。 她的手臂部分,不知何时已抛弃了人类的外壳,露出黑色如蚯蚓般质感的肌肤、由数股象触须一样的肌肉组成的手臂,前端则是锋利的爪子。 她得意的收回刚刚划破锦带的爪子。 “你被这飘雪误导,被我找到可趁之机,可见是天意啊。” 百目鬼妖娆的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上天注定,这就是我的眼睛!”她说。 已与真珠近在咫尺。 深情的凝视着真珠的双眼,露出痴迷又珍爱无比的神色。 而真珠,依然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一动不动。 连眨眼都做不到。 “咦,你居然什么都没想。” “好奇怪呀。” “居然不害怕,也不想如何逃跑吗?” “内心是空白的,好奇怪呀。” 第42章 0目鬼7 就在此时,她惊觉得胸前一痛,惊讶地向下看去。 那处已被凌厉的力量洞穿。 可以透过那个大洞看见后面的景色,伤口附近冒出丝丝黑烟。 肌体在试图集聚重生,却被灵力阻挡着,一时间难以恢复。 不知何时起,真珠的双手已结成手印,发出了一击。 “什么时候?”百目鬼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她心神一散,真珠已恢复对已身的操控能力。 无数纤细的根须从她的手指处缩回,接着是手腕、手臂。 两根手指粗的主根摇摆着缩回真珠的袖中。 “做得好,樱桃子!”真珠说。 “嘻嘻。”里面传来一名女童的笑声。 “原来,你身上还藏了个小妖,乘我不备的时候操纵你的身体,帮你结成手印!”百目鬼恍然大悟。 “果然,人类是最狡猾的!”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伤口,“你!彻底打坏了我的躯壳,都不能用了!这个身体我最是爱惜,既然你打坏的,那就用你自己的来赔给我吧!” 话音到了后半截,已从人类女子的声音变得尖锐、空洞,完全不似人类了。 “还好没有伤到我宝贵的眼睛。” 百目鬼胸前那个大洞中,同样出现了不断蠕动的黑色触须状的肌肉。 流转之际,几只眼睛在其中时隐时现。 真珠隐隐觉得不妙,方才那一击,并没有真正伤到对方。 一皱眉,念动真言,朝空中丢了一张引雷符。 顿时引出一股手臂粗细的雷电,重重劈在百目鬼身上。 可惜的是,除了让对方身上起了几缕黑烟外,没有任何效果。 假如躲回繁花院,或许是最安全的,但愤怒失控的女妖,可能会迁怒于旁人,届时不知京城会受多大的损害。 真珠警惕的慢慢朝身后城外的方向退去。 眼前的女子身体呈现出怪异的姿势,四肢扭曲,就象失去操控的木偶。 上身前倾。 “噗”的一声,大量黑色的触须从身体喷涌而出,冲天而起。 原本女子的人类躯壳四分五裂。 那些触须状的东西在空中彼此交织、游动,重新组成了一具约一丈高有人类轮廓的身体。 只能简单的看出头、四肢、躯干几个部分。 那些眼睛时而转内,时而游出,眼珠看起来应该是每一根触须的头部。 原来这才是百目鬼的真身。 此刻她身上的妖气暴涨,在真珠的视界中,百目鬼的名字已有金色转变为蓝色。 以天书仿照游戏的显示方式猜测,是用游戏内有某种特异技能强大的精英怪来标明百目鬼。 比金色的怪更强大。 真珠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你还想跑?”百目鬼狞笑道,慢慢抬起脚向她追来。 实在迫不得已,只能动用天卷的咒法之力了。 最好的结果,估计也是两败俱伤。 树海如果知道了,会生气吧。 真珠心中暗暗叹息。 就在此时,听得上空传来真言念动之声。 “不动明王!火焰招来!” 白色炽烈的火焰从上方倾泻。 在百目鬼的身体上燃烧起来。 漫天飞雪之中,树海一跃而下。 禅杖在前,利用下坠之力,连人带杖对百目鬼庞大的身躯一击。 树海所练金身,坚硬无比,就象一块巨石当空砸下。 “嘭!” 发出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 百目鬼被这股巨力砸扁缩了一半的身高,变成一块肉团状,当中斜插着树海的禅杖。 火焰还在妖身上燃烧。 树海接着一个漂亮的落地。 见眼前的真珠无碍,松了一口气,向她走来。 他皱着眉头,看向真珠的脚。 心中生起怜惜之意。 如此雪夜,因为感应到平原盛的求救声,急急忙忙而出,她未着鞋袜。 露出白生生赤裸的两只小脚。 已沾满泥污。 即便对方是强大的修行者,即便知道这种自然界的寒冷对她已无什么伤害,可还是会觉得心疼。 她只是他的小姑娘。 这就是对心悦之人的心情吧。 “树海。”真珠微笑道。 “你没事吧。” “你怎么会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略愕然,两人又一起笑起来。 没等他们多聊两句,真珠面露凝重的神情,“小心,妖怪还活着!” 树海回身看去。 百目鬼那触须状集合组成的身体,蠕动着,将那燃烧的火焰绞入、熄灭,慢慢直立起来,恢复成方才的人类形状。 树海的禅杖被淹没在那些黑色的触须里。 “我-生-气-啦!” 百目鬼挥舞着手臂,妖气冲天而起,比方才更加气势更加高涨。 树海大喝一声:“来!” 这一次,禅杖却失去了感应,召唤不至。 树海对真珠急急说道:“你先退!”,纵身腾地而起,念动真言,手指掐动,快速形成手印,依然从上空朝百目鬼攻去。 “不要动!树海!” 百目鬼此时的形态,也不知声音从何处发出。 树海只觉全身一僵,保持着凌空的姿势,就那么直直跌落在地。 地面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挣脱出人类的躯壳后,这才是我真实的实力呢。”百目鬼大笑道。 她挪动庞大的身躯,略低了低头,走动两步,“咦,你的味道古怪,闻起来不好吃!” 然后转向真珠。 全身上下九十八只眼睛,齐齐游动,一起看向真珠。 “美丽的躯壳,美丽的眼睛,都是我的。” “我的,我的!” “不要!”树海艰难的开口。 “咦,你居然还能说话?有意思,不过,也就仅仅如此了。”百目鬼只看了他一眼,uu看书 wwuukahucm 就越过去,径直走向真珠。 侧了侧勉强可以称之为头的部分,她有些好奇的问,“你居然不逃走?” 真珠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海,仰头对百目鬼回答,“逃走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只能选择面对了。” 树海仿佛觉察到了什么,额头青筋暴出,双眼赤红,“不要——” 真珠双手竖掌于前。 双眼直视百目鬼,“开!”她说道。 全身浮现出无比耀眼的金光。 四周凭空忽然起了飓风。 气流乱卷,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雪花尚未落下,离她还有两尺多远的距离时,就凭空气化。 从她身上,蔓延、升腾出浩大、苍茫、古朴的味道。 百目鬼本能的觉得不妙,几十只眼睛全部从身体上突起,向真珠凝视:“不准动!真珠!” 真珠停止了动作。 可是已无法阻止运转的咒法。 巨大的书的虚影渐渐在其身后成形,给百目鬼无比恐怖的感觉。 虽然真珠无法动弹,可那本书的虚影越来越清晰,渐渐显露出字迹。 象是一个“天”字。 金光流转,象描金字一般汇入到那个字中。 一点点,那个字越来越亮。 真珠的嘴角、眼睛、鼻腔、耳朵,渐渐溢出鲜血。 百目鬼几十只眼睛带着触须身体飞离主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向真珠射去。 情形不妙,只能先杀了她!躯壳不要也罢,留着眼睛就好。百目鬼想。 “不要!”树海怒吼道! “额啊啊啊啊啊——” 第43章 0目鬼8 殷红的鲜血沾满了真珠白色的中衣。 就和在鬼市的那次情形一样。 与眼前重合。 当时的无力感和愤怒一涌而上。 树海瞳孔一缩,只觉得心脏跳得极快,几乎以为要跳出胸口。 皮肤下方显现出青黑色的细小鳞片。 耳后、腋下、腰间、脚踝几个部分最先生长出来,起初只有方寸大小的面积,随即,各自为中心,向身体四周蔓延。 骨肉筋脉全都酸胀生疼,他的体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 相应的,无数以咒文组成的金色锁链也在他身躯上游走,梵音隐隐响起。 一遍一遍。 可惜这次鳞片生长的速度迅捷异常,也不过半个呼吸间,几个蔓延的部分树海的脸上最终汇合,就将他全身覆盖完毕。 树海此时已看不出人形。 身高约三丈,头顶长出两支犄角,头上长出灰白色的长发,当空飞舞。 手脚指甲伸长弯曲,已变成像鸟类一样的爪子。 成为妖身后,百目鬼的束缚之力已对他无效了。 树海轻而易举的从地上站起,略略一挺身子,那些以咒文组成的锁链就被绷断,金光散落,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无尽暴虐、毁灭的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里高野山中,正于佛堂前修行的大僧正手中持诵的佛珠黑光一闪,那串佛珠就自行绷断,菩提子散落一地。 大僧正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的佛珠,露出悲凉、痛惜的神情。 “阿弥陀佛。” 良久后,他出了佛堂,面沉如水。 “召集戒律团十八护法,和我一起下山。” 门外随侍的僧人惊讶无比,大僧正已二十年未下山一步,如今更要战力最强的戒律团十八位护法一同下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他也不敢多问,领命匆匆而去。 …… 百目鬼背后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眼睁睁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俊俏小和尚,就变成了一个力量深不可测的强大妖怪。 难怪他的气味不对。 见之心惊。 她不想舍弃即将到手的重要眼珠,这边攻势不减,同时背后的眼睛竖起,对树海说道:“不准动!” 树海前爪着地,借力跃起,下一瞬间,已出现在百目鬼头顶。 半点迟滞都没有。 百目鬼的力量对他没有丝毫效果。 劲风掠过。 只一爪,百目鬼的身体就被生生分作两节。 “啊啊啊——”她发出凄厉的惨呼。 伸向真珠的几十只眼睛堪堪只差一步。 然后在惨呼声中缩了回去。 黑色的肌体不断的扭动游走,企图重新凝结在一起。 树海摊开爪子,上面赫然是七、八只眼球,半吊着一些将断未断的经络。 他冷笑一声,用力一握。 掌心中传出几声轻微的爆裂声,半凝固的粘液从他的指缝中漏下。 “我的、我的眼睛啊啊——” 百目鬼的肌体抽搐起来,触须拍打着地面,砂石四溅。 “混蛋!混蛋!我要吃了你!”百目鬼大吼,每一只眼珠冲天而起,眼珠从中裂开,居然里面长满锋利的牙齿。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无数叩齿的声音,令人闻之心中发麻。 带着长长的黑色触须,仿佛无数条黑蛇,齐齐向树海飞来。 第一个落到树海身上的眼珠,张开大口,朝他身上咬去。 接着又是一条。 重重叠叠,围满他的全身。 出现异状后,真珠恢复动弹的能力时,已自行中断了与天卷的连接。 然而有一定反噬作用,让她元神和肉身都遭受重击。 真珠虽早已隐隐有所猜测,但真正见到树海化作妖身,还是大吃一惊。 心神巨震。 此时见到树海遇险,完全忘记思考,本能的唤道:“树海!小心!” 踉跄着想朝这边走近。 树海身上到处围满百目鬼滑腻的黑色肌体,看不见他狰狞的笑容。 百目鬼啃咬了半天,发现根本咬不动那些细小的鳞片。 “喝!”树海吐气开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百目鬼那些眼珠张嘴咬下,发现牙齿深深的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你……是故意的。” “不然的话,只要让你逃走一只眼睛,就能重新成长起来,岂不是麻烦。” “放过我,我愿意臣服于你!”百目鬼急急说道,“我们都是妖怪啊,何必自相残杀?那女人是你看中的食物吗?我再也不敢碰她了,以后,我还会供奉给你更美味的食物!” 树海听后,心中暴虐更盛。 黑夜之中,一朵青色的火焰突然亮起。 然后,迅速蔓延开来。 “哇啊啊啊——放过我啊——”百目鬼惨呼道,炙热的火焰灼烧着她的身体,而她被死死卡住,连本能的挣扎都做不到。 “不要啊——” 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百目鬼触须的身体变成干直的焦炭状,一段一段的从树海身上掉下。 就此陨落。 杀生之后,非但没有平息体内的焦躁,反而思绪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杀! 破坏! 释放对鲜血和杀戮的本能! “树海!” 有人在叫我。 那个声音好熟悉。 是谁来着?很重要,要记得,要想起来! 他睁开双眼,看向罗城门下的真珠。 是真珠啊。 真珠在担心我。 听起来声气不足,是方才受伤了吧。 我,名为树海。 安倍晴明大师曾经说过,名为咒。 名字是咒语。 不可轻易给某物取名。 当你呼唤那个名字,就给予它束缚,而你们之间,也形成了牵绊。看书uukanshu.cm 树海这个名字束缚着我,也定义了我。 我是名为树海的普通人类男子。 流浪着长大,遇到了师傅,带回里高野修行。 在寻找自我的“道”的途中,被命令下山,结识了朋友平原盛,遇到了真珠。 有过许多愉快、动人心弦的经历。 见识到了人间各种情感、挣扎和欲望。 以前的我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漠不关心,也不知情为何物。 现在的我,无比深切的意识到。 普通人类男子的树海爱上了普通人类女子的真珠。 仅此而已。 他慢慢向真珠走去。 蹲在她的面前。 即便如此,还是高出她许多。 雪变得更大了。 树海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臂,将手慢慢伸向真珠。 她的嘴角还有血迹,想为她擦拭。 当将手伸到她脸颊边,尚未触碰到肌肤时,他注意到自己那布满青黑色细鳞的爪子,又丑陋又庞大。 绝非人类所有。 一愣。 随即发现周围有不少人在窥探。 树海转身。 阴影深处慢慢走出不少僧人。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 是比壑山的和尚,还有本宗京中东寺的和尚。 不少熟悉的面孔。 此时他们手握各种武器,面露警惕、恐惧之色,看着他。 那种眼神…… “啊啊啊——”树海站起身来,腾空跃起,越过罗城门的废墟,朝远处狂奔而去。 真珠凝望着他渐小的背影,沉默无语。 如此风雪,让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第44章 树海1 安静的厢房内。 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名僧人。 真珠手捧着一个白瓷小盏,里面盛着一点橘粉色的药泥。 她小心翼翼的以一根洁净的玉簪挑了一点药泥,身旁的齐娘子帮忙将觉仁的眼皮拨开,让她点入。 觉仁在昏迷中呻吟了几声,肢体抽搐。 “按住他。”真珠说。 齐娘子随即双手用力。 不愧是跟随真珠日久修行的女汉子,觉仁被按得无法动弹分毫。 真珠一只手悬于觉仁双眼上方,唇中念动真言。 觉仁扭动得更厉害了,呻吟声更大。 平原盛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这样没事吧?” “这很正常。药剂是以人鱼肉为主,大量的生命精华会刺激他眼珠的再生,就好像伤口愈合时那种麻痒,即便是陷入沉睡中也会难以忍受。不过,眼珠是十分脆弱又精细的器官,稍有差池就会长坏了,不可让他乱动。” “哦。”平原盛将担忧的目光投到旁边的茶几上。 上面有块小木板,小白鼠白夜丸四肢张开,加上脖子、尾巴部分各用钉子、小绳子将呈“大”字型牢牢捆住、固定。 尖尖的鼻子抽动了两下,似乎情形察觉不妙,微弱的“唧唧”叫了两声。 平原盛心疼的摸了摸它安抚,“白夜丸,你忍一忍,这是为你治伤呢。” 白夜丸音色暗哑带着泣音又叫了一声,惹人怜惜。 真珠移动过来,依着前样施为,平原盛少不得要温言抚慰。 同样为白夜丸准备了一根小小的布条,缠好伤处。 将所有事情做完,齐娘子和另外一位鬼使捧了水盆、方巾,供平原盛和真珠净手。 不多时药效过去,觉仁和白夜丸方才挣扎消耗了不少力气,沉沉昏睡。 两人步出房间,立于廊下。 雪后,风中总多了一种冷冽刺骨的味道。 真珠的眼神穿过黑夜,不知看向何处。 “已经过去三天了呢。”平原盛看着她的侧颜,开口道。 “嗯。” “树海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嗯。” “真是意想不到啊……” 树海化为妖身离去之后,佛门这边的力量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 那般恐怖的大妖,居然是曾经修行佛法的僧人,着实令人生惧。 据说里高野山的大僧正也已亲自下山,应该已到了京城。 不知他们会对树海如何处置。 “真让人担心。” “嗯。” 平原盛站在真珠身旁,一同注视茫茫夜色。 第二天清晨,觉仁已经恢复了意识。 眼睛上仍包裹着绷带。 当日他被百目鬼重伤,传讯给树海之后,就陷入昏迷。所幸曾经修炼过龟息法,濒死之时,功法自动流转,保住最后一点生气,幸运的撑到了救援。 没想到真珠说她有灵药,能为他双目重生,让他对真珠既感激又惭愧。 毕竟真珠被百目鬼盯上的无妄之灾,起因就是他生了色欲的缘故。 比壑山前来迎接的小沙弥扶着他向院外走去。 鼻中闻到一缕清香,来人脚步距离略短,节奏轻快,应当是此间主人真珠。 “长平道长,多谢您救治之恩。” 真珠音色如春山融雪,柔和清澈,“不用客气。觉仁大师记得我的条件吧。” “是。在下必定全力促成,至少比壑山方面我可以保证。其实即便道长不说,我也是这个想法。”觉仁脸上的神色坚定,“树海只是树海。” 若有一天,树海以人类身份重返人间,那么这个树海只是里高野的僧人,而不是鬼怪。 觉仁身为比壑山大僧正亲传弟子,或许就是将来下一任大僧正,身份特殊,本身在寺中的也有相当高的人气和亲和度,加之对觉仁的救治之恩,做到这点,应该不难。 觉仁站在真珠面前,踌躇着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向她深深行礼,告辞而去。 真珠喃喃道:“树海去了哪里呢?” 会不会就此舍弃人类的身份,去“那边”,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下雪之后,往往是晴天。 天空格外澄净。 …… 树海在山林中快速前行。 京城附近的岚山。 依旧还是三丈的鬼身,腾挪跳跃间,不知多少花草树木被践踏破坏。 妖气冲天。 山中的精怪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纷纷嘀咕:“何处来了如此强大的鬼怪?” “好恐怖呀。” “好大一只啊,估计我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远远看过一眼,长得真是强壮呢。” 树海心中焚烧着一团火焰。 此乃自幼修行压抑了十多年血脉中的本性。 嗜杀、毁灭、愤怒……种种负面情绪,为孔雀明王咒束缚,一朝爆发,反而吸收了常年大僧正加持的咒力,几乎可凝结为实质。 此刻的树海,就如同坐在火山之上,他也不知道,会被什么点触发这团火焰,毁灭别人,也毁灭自己。 本能的向人更少的地方、生灵更少的地方逃。 浑浑噩噩,似梦似醒。 跳入一处深潭之中。 高大的身形溅出不少水。看书.uukanshu.co 四周都堆积着厚厚的冰雪,潭水冰寒刺骨。 过了许久,他从潭中升起,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全身湿透。 水滴不断从他布满鳞片的身躯滑下。 放纵自己的身体瘫倒在枯草地上,他仰面向天,看着不时飞落雪花的夜空。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鼻腔中闻到一丝血腥气。 刚因严寒冷静了一点的心中凶兽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本能的追寻着那缕气味向树林深处走去。 化作妖身后,树海的嗅觉更为灵敏。 大概走出五里远,那丝血腥味才越来越浓。 咔嚓。咔嚓。 拦在他身前的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他自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雪地上留下一行巨大脚印的足迹。 越来越近了。 视线透过几棵被白雪覆盖的灌木,看向前方。 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 不断发出咀嚼的声音。 抱着一只胳膊在啃食,吃得津津有味。 地上躺着一具三、四十岁左右男子的尸体,流淌于雪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颜色格外刺眼。 看衣着,身边的弓箭,应该是进山的猎人。 这种天气,乘冬天食物缺少的时候,老练的猎人会布下机关套子,隔几天查看一次,运气好的时候,会有猎物跌入陷阱。 可惜,这次被捕食的是他自己。 树海向前一步。 灌木的雪纷纷落下,发出细微的噗嗤噗嗤的声音。 那个矮小的身影警惕的回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第45章 树海2 除了额头和自己一样长着一支鬼角外,外表看上去就是人类五、六岁的小孩。 黑发黑眼,白白净净,下半身胡乱用绳子捆着半截兽皮,外面披了一件大人的短打衣服,正好到他脚踝的长度。 衣服上还有血迹,应该是才从那具尸体上剥下来的。 对于树海的突然出现,对方显得格外惊恐,脸色变得惨白。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抱着那只断臂谨慎的向后面退去。 大概以为树海是来抢食的。 树海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后退的脚微微发颤,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被啃了小半的断臂,放在了前方的地上,弓着身子以示自己无害,又向后缩了两步。 “你、你的……都给你……”他说道。 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说起来磕磕盼盼。 虽然看上去弱小可怜,却是一只捕食人类的妖怪。 若是以前,树海会毫不犹豫的将他除掉。 可现在,树海垂目看着自己,有何资格呢。 顿觉索然,默默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那只小鬼见他移动身体时,被吓得一弹,后来看他转头走了,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 眼中迷茫一阵,随即被进食的本能提醒,又开始努力啃食起来。 或许还会有别的大家伙闻到味过来抢食,一定要先塞到肚子里才会安全。 树海独自行走于山林。 隐约可以感应到有其他鬼怪躲在暗处打量的目光。 树海没有兴趣关注他们想干什么。 准确的来说,树海此时对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丧失了兴趣。 仅仅凭着本能活着而已。 渴了,扫一把树枝的积雪吃了两口。 被方才的血气所冲,觉得腹中有些饥饿,随手打死了一头倒霉的野猪。 收集干枯的树枝,念动咒语生起火,将野猪收拾干净架在上面烤。 此时夜色沉沉。 火堆中不时传出树枝爆裂的声音。 油脂被慢慢逼出,渐渐散发出烤肉的香气。 树海凝视着跳动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说道:“出来吧。” 隔了许久,身后的灌木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是方才见到的那个小鬼。 还是弓着身子伏在地上,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敬畏的看着那只在火堆上烧烤的野猪,又看了看树海,选了个离两边都比较远的距离待着。 “跟着我做什么?”树海问。 “角……”他指了指自己的角,又指了指树海的角,“一样的。” “你是、我父亲吗?”他吃力的说道,圆圆的大眼中闪闪发亮,满是期待。 “不是。”树海没有看他,冷漠的回答。 “哦……”他沮丧的低下头去,缩成一团,显得更小了。 一只大大的油亮、被烤得红红黑黑的猪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吓!”他本能的被吓得向后一躲。 树海没有看他,只又伸了一伸,“吃。” 小鬼有些迟疑,再看了看树海,闻着眼前的香气,实在抵挡不住,小心的接过。 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的尖齿,“啊呜”一口咬下。 “啊、呼、呼!”被烤肉烫到让他不住的哈气,很难受,又舍不得放弃口齿间初次品尝到的美味。 好不容易吞咽下去。 两眼泪汪汪的,向树海小声说道:“会痛!” “那叫烫!” “哦。” “这样吹一吹再吃。”树海拎着烤野猪为他做示范。 小鬼看了看,学着他的样子鼓着包子脸对猪腿吹气。 然后小心翼翼试探着用舌头舔舔。 吃得眉开眼笑。 “好、好吃!” 即便没有调料,烤肉外香里嫩,更易撕咬,口感明显要好很多。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熟食。 “你的父母呢?”树海问。 “没有,见过。” “有名字吗?” “他们、叫我……小角。”他吃得满手油腻,摸了摸自己额头的小角,又看着树海笑。 如此纯真而无邪的笑容,看上去和人类小孩没有区别。 树海忽然想起真珠说过的话。 所有的幼崽天赋技能就是可爱,因为他们弱小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靠可爱让成兽怜惜疼爱,从而获得食物和保护。 一想起真珠,就觉得胸中一阵难言的痛楚。 连忙转移思绪,问小角:“你看着我笑什么?” “你很、强大,角和我,一样,我以后长大,也和大家伙、你、一样!” 就这样,小角开始坠在他身后,保持一段觉得安全的距离。 树海并不是特意带着他,也没赶他走。 吃饭时会分他一份,就这样而已。 有时内心烦闷痛苦难当,他在山间狂奔,自己也不知道身在哪里。 不管过了多少时间,小角总会找过来。 象个小尾巴。 叫他“大家伙”。 渐渐的,离他的距离越来越短。 有一天清晨醒来,树海发现他头枕着自己的手掌睡得正香。 说话也越来越流利,不再结结巴巴。 山中过的,是最原始的生活。 只需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没有束缚,没有要求,没有期待。 放纵自己的天性。 饿的时候捕猎,渴的时候喝水,想睡就找地方躺下。 树海甚至偶尔会有这样的念头,就这样藏身于山林间,什么都不用想,或许也会不错。 这本来就是鬼怪的人生。 他一直这样厮混着,直到有一天,小角开开心心的拖着他去一个地方。 树海被带到一个大坑前,小角笑嘻嘻的指着里面说,“大家伙,我请你吃好吃的,我们烤来吃。u看书 ww.uukashu ” 树海朝内一看,里面是一个头部已经被砸得稀烂的男人。 他血气上涌,一伸手就掐住了小角的脖子,“你为什么杀人!我不是给你食物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吃人?” 小角猝不及防被他掐住,呼吸困难,本能的手脚用力挣扎,可惜对于树海来说,那点力量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暴虐的欲望就此点燃,他渐渐合拢爪子。 “咳,咳,你总是捕猎给我吃,我也想找食物给你吃……”小角的脸色已变得紫涨,“人为什么不能杀?” “因为!”树海大吼道,“因为……”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啊!!!” 他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树海松开了手掌,痛苦的抱着头,跪倒在地。 小角躺在旁边,喘息一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和血脉无关,和外表无关,只是因为内心深处认同人类这个身份。 想继续当名为树海的人类男子。 被束缚,背负期待成长,承担自己的责任,守护心爱的人,认真的过每一天。 明晰之后,树海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意识清醒无比,在他体内不时爆发的火焰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人也会杀人,人心中也有鬼,我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只要能坚守住为人的原则,我就是树海。 树海哈哈大笑,周围的松柏树冠上的积雪被震动得不断向下掉。 他看向天空。 一场大雪过后,往往是晴天。 天空格外澄净。 辨明了方向,树海大踏步,向京城方向奔去。 第46章 树海3 树海一直未回头。 小角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失去成片草木的遮掩,小角的视界,也越来越明亮。 眼见树木越来越稀疏,离山下那条大道越来越近,心中生出慌乱。 “大家伙!” “大家伙,你要去哪!” “你要离开山里吗?” 他有意识之后从未离开过山林,离开树荫遮蔽的明亮世界让他更加忐忑不安,脚步迟疑了下来。 “你别生气了!” “是我错了!你别走!” 树海此时已走到岚山下的官道上。 巨大的身体差不多占据了整个道路。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小角说道:“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要回去了。” “回去?”小角茫然。 “有人在等我,我要去见她。”树海虽为鬼身,布满青黑色细鳞片的脸上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就是呲着那一口白森森的利齿有些吓人。 “那——我也去!”小角嘴巴无意识的含着手指,不安的说。 “我们不一样。”树海蹲下身子,形成庞大的一片阴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我要成为人,居住在人类的城市里。而你是属于山林的。”他的大手轻轻盖在小角的头上,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 “努力活下去呀,要变强,别被其他的鬼怪欺负了。” 树海神色复杂。 在他身上看见了幼年的自己。 如果有可能,他想把这个小鬼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就像当年师傅,将他带到里高野一样。 可是,当自己挣脱咒纹化作鬼身之时,里高野应该就已经知道了。 戒律团或许已经到了京城。 只要再见真珠一面,无论是要杀了他或者是带回里高野镇压,树海都会坦然接受。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不能带着他了。 树海站起身,后退了几步,脚一用力,腾空跃出七、八丈远,只几下,背影就变成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不见。 “不……不要……”小角小声的说。 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别留下我一个!” “大家伙!” 他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两步。 平生第一次走出山林。 脚踩在平整宽敞的道路上,人间的阳光颇为刺眼。 然后向树海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位于京郊的鸟边野为死者的火葬场。 无论贫贱富贵,最后都在此处化作云烟。 亦有穷人无力举办丧事,只用草席裹着往这里一丢的。 车子行走路上,时时可见到不远处草丛中的白骨。 “真是可以深刻体会‘人生如幻梦’的地方啊。”平原盛路过之时说到。 他那位随从在遭遇百目鬼袭击时为救他而死,平原盛悲痛不已。 除了支付大笔抚恤金给他的家人外,也隆重的为他举行了连续七天的法事超度。 时下丧服为黑色。 因为主从贵贱有别,平原盛只能着灰色的丧服参加法事,表示哀悼。 即便是黯淡的灰色外袍,穿在他的身上,也是风仪出众,高贵不凡。 在法事上,平原盛几度落泪,神情哀切。 对遗属们也很恳切的慰问,礼仪周到。 他们感动不已,连连念佛,“如此贵人,恐怕是佛菩萨或是仙人转世,这么厚待我们家儿子,沾了贵人的福气,死后一定也能享冥福的。” “明明儿子是因我而死的,不过稍稍慰问多给一点钱,对方就要感恩戴德,同样生而为人,阶层不同,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吗?”平原盛想。 因为幸存者的罪恶感,平原盛一时心绪不佳,当夜没有赶回京城,而是选择在附近的一所寺院借宿。 时已至深夜,平原盛已入梦乡。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平原盛!” “唔?”这声音好熟悉。 “平原盛,你在睡觉吗?那我一个人先去繁花院吃饭了。” “不要!等等我!”平原盛一惊而醒。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发出。 他环顾房间,清冷的月光正从窗外投射入内,光影界限分明,并无他人。 “平原盛,让我进来吗?”那个声音又在说话了。 果然不是梦。 是树海的声音。 刚从梦中醒来,他不及多想,脱口而出:“你进来呀。” 说出口后,他方才回忆起树海失踪许久的事。 树海,原来是妖怪…… 觉得地板震动了一下。 窗子的月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巨大的黑影站在院子里。 平原盛牙齿有些发磕。 “平原盛,我是树海。” “我、我知道呀。”平原盛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说。 “你在害怕我吗?” 平原盛深深吸了两口气,“有、有一点。” 对方沉默了。 “我们是朋友,我不该害怕的,抱歉!”平原盛赶紧说道,“可是,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胆子确实小了点,就是本能的会害怕。”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哈。慢慢来,慢一点,我就能接受了。” 院中传来树海低低的笑声。 “那就先保持这个距离说话吧。” 仿佛找回了与他相处熟悉的感觉,平原盛略微平静了一些,问道:“树海,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来。真珠很担心你呢。” “我躲在岚山之中。uu看书 ww.uukansh.cm” 树海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我想见她,才回到京城的。” “可是到了以后,现在这个样子,又不敢去见她。” “为什么?”平原盛不假思索道,“真珠又不是会看中外表的人。毕竟如果她喜欢你,就算是鬼也没关系。若她不喜欢你,你是人也拯救不了,没什么区别……” “咯——”树海突然发出生气的吼声,硕大的头颅向窗户前倾,平原盛只看得清一颗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瞪着他,立马缩回被子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 “……”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树海的声音显得十分失意。 “我就说了多给我点时间适应嘛,或许看久一点就好啦……” “你知道二十年前,曾有位公主被鬼怪掳走的事件吗?”树海问。 “啊,是那位紫苑公主吗?这件事,因为是皇家的丑闻,大家都讳莫如深。”平原盛说,“我只稍稍听闻过一点,莫非那位……” “那位就是我的母亲。” “诶——” “那么说,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啊!”平原盛掰起指头算起来,“那你应该是我的叔叔?不、不对,肯定算错了,我再排一次亲戚谱!” 树海的笑声再度响起,在胸腔中形成共鸣。 平原盛端坐在窗前,与坐在院中的树海正色相对,“我听说那位紫苑公主原本是要准备入宫,成为当时天皇女御的。大家都说她容貌举世无双,身份高贵,又有极高的文学修养,擅长乐筝,是当时有力的中宫人选。” 第47章 树海4 “谁知道在准备入宫前,去往比壑山参拜的路上,被有名的大妖茨木童子抢走了。” “当时前中宫刚刚去世不久,而后宫中有位藤原家的女公子已怀有身孕,若是生下儿子,将会是那位天皇的第一皇子,亦是有力的中宫人选。于是有人推测,是藤原家在背后筹划,泄露了公主的行踪,让妖怪抢走的。” “藤原家通过后宫把持朝政的方式,从来不变呢。”树海冷笑道。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平原盛说。 “公主的外公家是当时的大纳言,因他的委托,当世的勇士源氏大将带兵攻打大江山,茨木童子重伤后逃跑下落不明,而紫苑公主被救了回来。”树海接着说,“距离她被抢走已经过了两年,回来后不久,人们发现公主已经怀孕,后来生下了一个人类与鬼神的混血之子,就是我。” “我是家族的耻辱,从有意识起,我就和我母亲一起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不能出去,不准见外人。” 树海的声音平静的缓缓叙述,“她的神智渐渐不清楚起来,既恨我,又怕我,一看到我就会哭叫。” “可以想象。原本有风光无限的未来,可能会登上后宫高位的灿烂人生,变成了只能关在院子里孤寂黯然等死,外面的世界完全抹杀她存在的痕迹,换成谁也会疯吧。” “没过多久她就生病去世了。她的父亲大纳言没多久也死了。院子里的侍女们四散,那位老乳母虽然也不喜欢我,却遵循着主仆的情谊将我带回老家养育。” “我在乡村中生活,因为不会控制血脉中的妖力,不时就会某处长出些鳞片,手变成爪子,额头上长出角来,那些人见了,自然认为我是妖怪,想将我打杀。就在那时,我遇到了师傅。” “他救了我,隐瞒下我的真身,带我回里高野。用符咒克制我体内的血脉之力,让我作为普通人长大。” “因此,这世上多了一个名为树海的里高野僧人。”树海自嘲的笑了一声,“可是,终有一日,还是会暴露真相。” “什么真相啊,树海不还是树海嘛。”平原盛说。 “平原盛,谢谢你这么说。” “如果只是介意外形,你既然能变成这个样子,总会有变回去的方法吧。” “或许。” “你真的不去见见真珠吗?”平原盛问。 “真珠……她还好吗?那天她流了很多血,应该受了内伤,她的伤势怎么样?” “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你知道的,我又不懂法术什么的,她如果瞒着我,我也看不出来啊。”平原盛摊摊手。 “我现在是妖身,京城有安倍晴明建立的五芒星结界,暂时进不了京城。”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上次说过的,要有能进入结界的‘因’嘛,”他小声嘀咕道,“你看上去这么大只这么厉害,别的鬼怪都能在京城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你怎么这么没用。” “咯——” “我道歉!对不起!” “这个或许可以。”平原盛取来纸笔,来不及磨墨,将冷茶倒了一点在砚台的残墨中,略搅动一下,匆匆写了一封信。 折好后递出窗外。 他看见那个巨大的身影挪动了一下,害怕的“嘶”地发出牙疼似的声音,赶紧挪开视线。 “这是我写给真珠的信,盖了我的私人印章。现在委托你送到繁花院交给真珠吧。”平原盛认真的说。 “我接受你的委托。”树海亦认真的承诺道。 以那位夜闯京城的鬼驿使为例,应该足够成为破解结界的“因”了。 “那,我先去了。”窗前那巨大的声音忽然消失,幽蓝的月光重新照耀入房间。 平原盛忽然站起身子,拉开门向外望去。 只看见一个月光中奔跑的影子。 “小心啊,那些和尚在找你呢!我们京城见!” “下次见面,一起象以前一样喝酒吧!” 他大喊道。 两个人都未注意,院中树枝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小小的云雀。 眼珠中一丝光芒闪过。 然后偏了偏头,展翅向京城方向飞去。 …… 树海全力狂奔,不多时已看见倒塌的罗城门。 停下了脚步,他捏了捏平原盛的那封信,慢慢走向破败的城门。 “嗖”的破空之声。 他发现那封信被利箭射中,带过钉在墙壁上。 “我的信!是谁?”他环顾四周,怒吼道。 “阿弥陀佛。” 一名僧人倏地出现在他正前方。 “树海,乘你还未铸成大错,跟我回里高野吧。”那人抬目,正是里高野大僧正。 “师傅!”树海跪倒在地,“弟子自知一时失控动了暴虐嗜杀之心,破了符咒,浪费了师傅十多年的教导,如今只求您恩准,许我进城见一个人一面,无论是永镇里高野还是要杀了我,我都任凭处置!” “树海,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此时,就是没有刀鞘的刀,会伤人伤己。” 大僧正道:“你现在这个状态很危险,随时可能失去神智,若是做出什么事来,我只能亲手将你诛杀。我带你早日返回里高野,寻找办法将你体内妖性镇压下去。” “师傅,不会的!我只求进去见她说句话而已!” “休要狡辩,树海,我是为你好。时间拖得越长,uu看书 .uukanhu你妖性越强,再也回不了头了!” “师傅,求求你!” “戒律团,锁链!”大僧正不再回答他。 听到命令,潜伏于暗中的十八名护法冲了出来,两两一组,各执一条粗大的铁锁链,空中交织,瞬间形成一道密网,将树海周身捆住。 树海不愿伤害同门,不敢还手,只是双手爪子死死抠在地上,膝盖、脚趾齐齐用力,抵挡拖拽之力。 全身青筋暴起,如虬龙一般盘踞在他的肢体上。 眼白中布满血丝。 四周激起无数尘土。 犹自苦苦哀求。 “我……想见她!” “放开我啊——” “求求你,师傅,我只求见她一面!” 如果回了里高野,或许,此生永无见面的机会了吧。 从此与她再无交集。 不知道真珠对我抱有何种感情。 甚至连“喜欢”二字都没机会说出口。 这样的人生,要来何用? “不要啊——”树海大叫道。 “哇啊啊——”同一时间,响起了这样的怒吼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暗处突然蹿出,速度极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那痕迹,跳到其中一名僧人身上。 “你们放开大家伙!”那只小鬼叫道。 “啊呜”一口,对着僧人的脖颈处恶狠狠的咬去。 鲜血四溅。 僧人双手用力抓着锁链,不敢松手,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死死咬住。 “小角?” 大僧正一时情急,急忙念动真言,丢出项上佛珠。 “师傅,不要!”树海大惊,急忙叫道。 第48章 树海5 出口已经迟了。 佛珠上刻有真言,一经激发,本身便带有破邪作用,加之大僧正施展出来,金光隐隐浮现,着实打在小角背上。 “哇”的一声小角口吐鲜血,小小身子如断弦的风筝飞出老远。 正好重重坠落于树海前方不远处。 “小角!你怎么样?” 脸上满是鲜血的小角艰难地向他侧过头来。 “大家伙……” “我在!你这个蠢货,跟着来干什么!” “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吃人了……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再自己独自一个……”小角断断续续说道。 “你要成为人的话,我也要成为人,跟在你身边,就、就好……”他气息微弱,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细弱不可闻。 “呜啊啊啊啊啊——”树海原本漆黑的眼珠转作通红,周身升腾起白色的火焰。 与交织的锁链较劲,锁链上金光闪烁咒纹一个一个被激发。 “啊啊啊!” 依然无法阻挡树海站直了身子,随即双手轻轻一挣,锁链悉数被绷断。 大力反冲回来,十八护法胸前一闷,反应不及,多半都被反弹回来的铁链打了正着。 瞬间就倒了十多个,口中不断吐出鲜血。 大僧正瞧见树海爆发凶性,心下惨然,已下了断绝师徒之情,痛下杀手的决心。 “诸位,树海丧失神智了,已彻底沦陷为只知杀戮的妖身,不必再将他当昔日同门看待手下留情,且随我诛魔!” 剩下七、八名护法汇聚在他身后。 树海扬起右爪,怒吼着向他冲了过来。 树海自幼修持的,就是《大孔雀明王咒》。 孔雀为佛母,喜食毒虫,口中能吐白焰,包含佛母大孔雀明王力,灭除人间诸种阴暗、污秽、邪毒。 为镇压他体内的妖性,大僧正十多年以来,无数遍在他身上加持大孔雀明王经,种种持诵之力和树海本身修炼之力汇聚,形成此时他身上外放出的火焰。 蕴含无比灭杀、寂灭的气息。 大僧正修行半生,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阴暗污秽之心,“大家不要挨到他身上的火焰!” 那只巨爪横扫而过,炙热高温的气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众人四散开。 待到站定,却发现树海另外一只手去捞了地上的那只小鬼,一跳,越过了罗城门,大步朝京城中飞奔而去。 身上的白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不是说丧失神智了吗?” “好狡猾啊,还会虚张声势……” “只知杀戮?” 众人愣了一下,齐齐看向大僧正。 大僧正喝道:“看着我干什么?追啊!若在京中伤了什么人,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哦哦。” 大僧正在越过罗城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先前被钉在墙上那封信。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树海身上没有‘因’却能进入京城?结界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回望罗城门黑洞洞的废墟,似乎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轮廓与树海十分相似。 转眼即逝。 大概是方才树海的残像? 随即抛诸脑后。 树海捧着小角小小的身体一路狂奔。 虽然气若游丝,只是鬼怪的生命力通常都很强,若能及时,或还有救。 宽敞的朱雀大道上震动连连,铺在地面上的青麻石板不知被踩坏多少,留下他硕大的足迹。 声音惊动了两队巡夜的兵士,循声望去,远远就看见树海巨大无比的身影,吓得缩在墙角的阴影中,不敢动弹。 “快!你快去禀告上官!” 小队长说道。 那兵士颤抖着带着哭音,“禀告上官有用吗?” “笨蛋!那就是上面的人要操心的事,和我们就没关系了,懂吗?” “哦……” “队长你自己去哪?” “你们几个在这好好躲着,我远远的跟上去看看!”他咬了咬牙,“若是那怪物是来破坏京城的,我好出声示警让周围的人逃走。” “可是太危险啦。” “职责所在,没有办法。”他抬起脸来,赫然就是那位几次三番在街头遇鬼的小队长,“这次若能活着回来,打死也不再干啦,原本以为巡夜工作只是辛苦点,单纯不用想事,没想到还有生命危险,真他娘的亏本,说什么也不干啦!”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向怪物的方向追去。 “队长!”手下几个感动得泪水涟涟,觉得队长此时月光下的背影帅极了。 …… 没过多久,树海已到了繁花院外。 熟悉的朱墙青瓦,墙边绿柳依依,与他记忆中的景象一一重合,恍然如梦。 对人来说是高大的围墙,对此时的树海来说,已经是一脚就能跨过的高度。 相反,要是走门的话,他估计会被卡住。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小角,试探着抬起脚朝院中跨入。 繁花院内有无比玄妙强力的防御法阵。 百目鬼也无法侵入。 树海不知此时的妖身会让法阵生出何等反应,想着自己即便受伤也没关系,只是双手合拢,将小角小心护住。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双脚已站立在繁花院墙内,四周都没有任何异样。 对了,自从那次他因做噩梦不甚跌落繁花院,被大阵攻击过一次后,真珠就修改了法阵,他和平原盛后来都能随意进出繁花院的。u看书 .uukasu 即便自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法阵还是能认出他吗。 与其说是法阵,不如说是法阵主人设置的那个规则…… 他蹲下身子,向板桥望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缓缓行来。 手中提着一个明瓦灯笼,烛光幽暗,却如朝阳在树海心中大放光明。 乌黑似绸缎般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穿着白色的中衣,月白色的外袍。 渐渐能看清她的眉眼,鼻子,红唇…… 树海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变得贪恋无比。 “真珠,你早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树海开口道。 “虽不完全,但大概七七八八也猜到了些。” 从最开始能在天书的视界中看到树海的等级,到后来见到那些诡异的鳞片,心中就隐隐有了答案。 真珠立于廊前,仰起头,举起灯笼从上到下照了一番,“就是没有想到有这么高大呢。” 语气亲和平静,和之前聊天的时候没有区别。 不知不觉间,树海的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将手掌摊开伸过去,“可不可以,请你救救他。” 真珠一卷袖子,将小角卷住,轻轻放到面前的地板上。 “你儿子?” 树海脚一软,跌倒在地,将院中花树压断好几棵,发出巨大沉闷的撞击声。 “怎、怎么可能!” 索性就此盘坐下来,看着真珠忙碌。 “看上去很象你嘛。” “一点都不象!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谁知道呢。而且,感觉你离开很久啦。” “对、对不起。” 第49章 树海6 “樱桃子,将灵酒拿出来。” “齐娘子,取一丸伤药。” 真珠对树海道,“你是关心则乱,这孩子断了好几根肋骨,还好未刺入内脏,以鬼族强悍的肉身,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树海听了,终于放心下来。 师傅还是手下留情。 被小角咬伤的僧人,也和树海一样做过炼体的修行,亦没有生命危险。 这次,没有人死去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打伤了戒律团的诸多护法。 将来里高野要如何处置他,已经无所谓了。 灵酒和药丸很快取来,真珠把药丸塞在小角嘴里,以灵酒送入。 小角重伤没有苏醒,蕴含灵气的酒液一入口腔,本能的开始吞咽,将药丸也吞了下去。 真珠一只手悬在他身体上方,以神识查看受伤的地方,将那些折断、错位的肋骨一根一根的复位,每动一下,小角的身体就抽搐一下,口中忍不住哼哼两声。 真珠手印变幻,激发他本体的生长恢复速度。 再用木板将他伤处前后夹住,用绳索捆好,以免乱动导致骨骼再次错位。 做完这一切,真珠额头也微微渗出汗珠来。 鬼使们将小角抱到厢房安置。 此时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 真珠抬起头,看向即便盘坐也高出房顶的树海,“若不是为救这个小鬼,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回来见我了?” “不、不会的,我一直一直在想念你。”树海急急说道。 声音又忽然失落变小,“只是,我这个样子……” 他贪婪的注视着真珠。 想、想说出来。 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了。 但是,对方如果拒绝的话,或许,自己真的丧失理智会完全化为鬼吧。 会发疯的。 会认为,是因为自己的血脉问题,真珠才无法接受自己,产生怨恨。 自己的命运,握在这名女子手中。 可是,绝不能以此来要挟她,让她迫于同情或是对朋友的关怀,勉强和他在一起。清醒的人类树海这样想着。 另外,又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他心底怒吼,哭也好闹也好。欺骗,搏同情,威胁,用尽手段也要得到她。只要她永远在自己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 话语就到了唇边,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树海意识到,自己在害怕。 害怕到全身发抖,能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见他沉默下来,真珠忽然走下台阶。 树海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慢慢走到身边。 抬起手。 树海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 已经不是人类的手。 长满青黑色、闪烁着冷冽光芒的鳞片。 手指修长,尽头的指甲坚硬锋利,形如鸟爪。 真珠的白皙小手在他的巨爪旁,对比更为鲜明。 心下又黯然几分。 真珠的手动了一下,覆在他的手背,摸了一摸。 “……” 树海觉得自己的全部思绪,都集中在那处被抚摸过的地方,暖暖的,软软的,让他除此之外的身体似乎都丧失了知觉。 “还好嘛。”真珠说。 “什、什么?” “长着鳞片的手感。”真珠看向他,“虽然我一向比较喜欢毛茸茸,不过现在觉得鳞片凉凉的,很光滑,有些干爽,摸起来感觉也还不错嘛。” 树海鼻中一酸,强忍住泪水,露出了笑容。 “我喜欢你,真珠。”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终于说出口来。 真珠笑容未变,在树海越来越快、如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中,红唇微启。 “我也喜欢你,树海。” “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灿烂无比的笑容。 “……一愿四海清宴。” “二愿天下少憾事。” “三愿树海平安喜乐,与我岁岁常相见……” 这是中元节那夜,面对着满天流星,真珠许下的愿望。 树海流下眼泪。 他一身青黑,月光凝聚在泪水上,很象那夜的流星呢。 “唉。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太不方便了。” “什么?” “不方便接吻。” “诶!!!” 树海脸上的鳞片在急速褪去,接着是四肢、躯干,身体在缩小。 他看向自己手时,已恢复成人类的样子,站立在真珠面前。 树海上前一步,双手捧住真珠的脸,吻了下去。 …… 繁花院墙外。 半空中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圆形。 里面正上演着和院墙内一模一样的画面。 七八个脑袋正挤在一起观看。 只是真珠袖子微微抬了抬,那画面如气泡一般,在空中破灭了。 里高野大僧正“唉”了一声,“人家不给看了啦。” 他们发现无法进入繁花院结界后,大僧正施展圆光术查探。 没想到看到了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真是太好了。方才树海要说不说的,真是急死人了。” “对啊,我都想冲过去帮忙喊了。” “大僧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你要能抓他自己去试试?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力气了。”大僧正扶着腰驼着背慢慢向回走。 “还有啊,”大僧正没什么好声气的说道,“叫那几个装吐血的赶紧起来回去,一个个就知道糊弄我!出工不出力!” “树海他,不要紧了吗?” 大僧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已经找到他的刀鞘了。” “树海以后还是里高野的人吧?” “那当然,佛前金刚那样子是人形吗?鬼都能成金刚,树海为什么不能是里高野的僧人?将来,说不定还要靠他压比壑山一头呢。” 树海化作妖身的样子,本就只有比壑山和东寺的和尚看到。 有真珠对觉仁的救治之恩,再加上真言宗这边大僧正力保,此事成为佛门的隐秘。 树海依旧是树海。 …… 平原盛跨入繁花院中,前来赴约。 小菜已备好,酒已煮热。 树海穿着一袭茶色僧袍,只是多了一头灰白色的长发,梳成发髻。 倒象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了。 真珠坐在旁边的位置,笑意盈盈的迎接他。 三人象从前一样,在廊下喝酒。 “对了,我写信向晴明大人、还有你母亲的那些侍女询问了有关你父母的事……” 树海举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你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因为当时听你的口气,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被母亲怨恨着的孩子呀,”平原盛认真的说道,“抱歉,是我自作主张。可是我觉得,你母亲若是不想要你,应该有很多种方法不让你生下来的。” “能被母亲辛苦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一定都是被珍爱、被期待着降临的孩子。” “我听到了和之前不同的说法。” “听说你健康长大,他们都很高兴。” “他们说,茨木很爱你母亲。或许最开始他是接受了某位大人的委托,将紫苑公主掳走,可是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两人真心相爱了。紫苑公主本身也很讨厌宫廷生活,并不想入宫。原本,他们在大江山生活得很愉快。” “可是,大纳言一心只希望紫苑公主入宫,为家族效力。源氏大将乘茨木不在的时候,以大纳言生病的消息骗走了紫苑公主,看书 w.ukanhu带回京城,当时,她已怀有身孕。茨木得知消息之后,追赶到罗城门,被晴明大人建立于京城的五芒星结界挡在外面。” “晴明大人感应有人在强闯结界,出城查看,和茨木大战了一场。” “茨木心急要见你们,久攻无法获胜的情况下,用身体拼死直接与结界对撞,导致罗城门倒塌,自己也受了重伤。” “之后生死不明,不过估计……”平原盛看了看树海的脸色,没有说完。 “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大纳言再度提出了要她入宫的要求。她不愿意,大纳言就用你来威胁她,声称如果她不进宫,就要杀了你,经常拿刀架在尚是婴儿时期的你脖子上,命令你母亲按他的要求做事。” “你母亲被迫入宫当了一年尚侍,据说当时的天皇很喜欢她,一直在追求,可是她不愿意。几重压力之下,她就生病了……” 幼年时母亲惊恐的看着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我。 而是在害怕那个在我身后威胁着我生命的幽灵。 树海吐出一口浊气。 得知自己是被父母期待着生下来的孩子之后,心似乎变得更加坚强了。 矮几之下,一只纤手悄悄伸到宽大的衣袖中,和他的手相握。 身旁的真珠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世上也有很多大纳言这样的父母。” “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把控、操持着孩子的人生。” “为人父母,应当需要考试才好呢。” 三人在绚烂的夕阳中,继续喝着酒。 第50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1 现代曾有人做过一个实验。 在空房间里设置一个按钮,边上贴着写了“不要按”的字条,然后将一个人关进空房间里。 那个人十有八九会忍不住去按按钮。 同理。 如果有一天,你的面前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根绳子。 垂吊在你面前,你仰头看去,却发现看不见那根绳子的顶端。 它就是突兀凭空出现的。 你会不会也想爬上去,看看顶端到底通向什么地方呢? …… 平原盛轮到了休沐日。 树海已经搬到繁花院居住去了,三条大院只他一人独居,觉得冷清起来。 看今日天气晴朗,心情愉悦,于是乘车前往繁花院,打算在那里消磨一天时光。 刚兴致勃勃的进入院中,就见树海匆匆忙忙过来,一见他居然露出惊喜的笑容。 从未见过树海这种表情的平原盛,受到了惊吓,连进来的脚步都迟疑了。 下一瞬间,平原盛眼睛一花,就见树海单手拎着两个孩子。 “诶?” “我是受不了了,闹得我头疼,你先带他们两个出去随便逛一逛,等吃中饭的时候再回来。” “哈?” 一只是樱桃子,她梳着两个包包头,身穿粉色的宋国宫装,内着葱绿色的中衣,娇小可爱,可是眼下表情狰狞,一手挥舞着不知是树藤还是树根,对着边上的小孩抽打。 另外一只是小角,身上有和树海同族的鬼族血脉,除了额头上凸出长着一只小角,外表看上去也和普通人类小孩差不多。扎着总角发型,穿了一件赤色水干服,此时也不甘示弱,露出锋利的牙齿,抱着捆在身上的树藤撕咬,小脚还朝樱桃子这边踹。 “啊哈,大家都元气满满嘛。”平原盛有点滴汗,尴尬的笑道。 树海在两个小鬼身上啪啪两下,每人后脑贴了一张符咒。 樱桃子的树藤也收起来了,小角额头上的角、嘴里的利齿也缩回去了。 两人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用手脚扭打,和普通人类小孩打架的方式一样。 “老实一点!”树海每人头上敲了一下。 两个小鬼缩起来不动了。 “让这个叔叔带你们出去逛逛京城,等到吃中饭的时候回来。我到时候会问问他你们的表现,表现不好的话,中午只能啃青菜!” 樱桃子和小角都被吓到,顿时乖巧无比。 树海把他们丢到平原盛怀里,让他一阵手忙脚乱,“拜托啦!” “诶——” 平原盛抱着两个孩子站在繁花院门口,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三个脑袋一起望天,有些茫然。 “好像被嫌弃了。” “树海是故意把我赶出来的吧。” “树海和真珠在亲亲,被我们看见了,所以他在生气!”樱桃子一脸傲娇。 “好吧。”平原盛无奈的说道。 随从们见他转眼抱了两个粉妆玉砌的孩童出来,颇有些惊讶。 不过都聪明的未开口询问。 三人一起登上牛车,车子缓缓开始行驶。 “先带你们去集市逛逛吧。” 窗帘卷起,两个小家伙睁大了眼睛看着广大的世界。 房子、街道、各色行人、车辆。 “好多人啊。”小角死劲盯着看,不知不觉流下了口水。 “脏死啦,走开一点!”樱桃子来挤他。 两人眼看又要扭打起来,平原盛连忙劝道,“别挤啦,两边都有窗户,你们一边一个嘛。 “哼,我要告诉真珠,你是想吃人所以才流口水哒!”樱桃子叉着腰说道。 “我、我没有。我不会吃人的!”小角用手捂着嘴巴,摸到了口水,连忙举着袖子去擦。 委委屈屈的挪到了另外一边窗户去看。 “卖三色丸子的!那个我吃过。” “那边是大安寺!真珠带我来过!” “这家的杂煮好吃。” 樱桃子嘴巴不愿停,一下子又开始叽叽呱呱说起来。 又觉得没人捧场,转向小角,“喂,你过来,我准许你在我边上和我一起看。” 小角哼了一声,不回头。 “傻子,我这边比你那边热闹多了。” 小角磨磨蹭蹭挪了过来。 小孩子吵得也快和好也快,都是很莫名其妙的原因。 见他们自己乖乖的一起玩,平原盛有些心累的舒了口气。 “你放心吧!”樱桃子忽然说。 “嗯?”小角看向她。 “你打不过我,你想吃人的时候我能拦住你的。”樱桃子拍了拍他肩膀,“所以,你安心待在这个家吧。没人赶你走的。” “我、我才没有不安心!”小角嘴硬。 “哼哼,你终于承认打不过我啦!” “我没有!” “到东市啦……”平原盛说道。 “哇!”两个小孩一起发出了惊叹声。 比方才更热闹数倍的街道,两旁摆卖了各种售卖的货物,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安息国来的香料,中国的药材,各种干货海产……汇聚成集市特有的味道。 嗅觉特别灵敏的小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即便捂住鼻子也没用。 不过他还是聚精会神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不肯多眨一下眼。 看见两人特别有兴趣、或者没吃过没见到的小玩意,uu看书w.uuash.co 平原盛也会吩咐随从们买了送到车上来。 樱桃子和小角兴高采烈。 “铛铛铛!” 前面听到铜锣响,有好几层人群围观,后面还有人陆续不断的凑上前去。 “他们在看什么呀?”樱桃子回头问平原盛。 他看了看场中挂的幡子,“好像是位杂耍艺人要表演。” 吩咐随从找个合适的位置。 牛车停在边上山坡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很清楚。 “什么是杂耍艺人啊?”小角问道。 “笨,就是会点幻术啦、表演飞刀、喷火、拿着三个圈圈在空中抛来抛去的那种人。”樱桃子抢着回答。 小角眼睛放出光来,“好强啊,他们也象树海一样会喷火啊。” 樱桃子一手指头戳在他脑门上,“那都是假的呀!还拿树海和他们比……” 杂耍的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发须皆白,不过面色红润,骨肉饱满,未见一丝皱纹。 衣服干干净净,身边有一只可爱的灰毛小猴子,抱着他的大腿站着。 见围观的人数差不多,便再度敲响铜锣。 “在下姓胡,从宋国而来,流落贵地,自幼文不成武不就,只能以这点微末技艺献丑,换些银钱。多谢诸位捧场!” “先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子,”他指着小猴子,“我姓胡,他自然是叫猢狲啦——”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发出一片笑声。 连平原盛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位倒是有些意思。” 第51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2 开场白说过之后,胡老头便开始让小猴子表演。 在猴脸上画了两团红,让它举着把纸制小花伞,抱着两个大盒子,先演了一出《大嫂回娘家》的戏份。 老者嘎嘣粗的嗓子,掐尖了做女声配音,本已引得人发笑。 那小猴子穿着人类的短打衣服,一只爪子举着伞,另外抱着两个大盒子,总是拿不稳,掉了一个盒子,急急跑回去捡,不知不觉又丢了手里的纸伞,去捡伞的时候,怀里两个盒子都丢了,还茫然不知,自顾朝前走去。 主人提醒它,它才惊觉,还低头看了自己怀里,疑惑的向主人“嘎”了一声,双手一摊,仿佛在奇怪盒子什么时候丢的,表情特别象人。 樱桃子和小角笑得直不起腰来。 围观的人群中也爆发出阵阵大笑声。 接着,小猴子还表演了跳圈、踩球顶碗,胡老头穿插其间自己变了几手幻术、飞刀射靶等种种把戏。 樱桃子和小角激动得手掌都拍红了。 对于这个年代缺少娱乐活动的中下层人民来说,这种流浪艺人大受欢迎。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围观的群众有些要回去做事,开始有人离开。 胡老头见时间差不多了,又敲响铜锣,“今天最后一个节目,摘仙桃!” 最后的一般是最好的,众人听了精神大振,紧盯着场中。 “如此寒冬腊月,哪里能有桃子呢?只有去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偷啦。” 就见胡老头在他那个枣红色大木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根灰扑扑的粗绳子。 朝天上一抛。 明明是空无一物的上空。 那绳子仿佛就被挂在某处一样,整根绳子竖直垂了下来,凭空悠悠晃荡。 看不见绳子的尽头。 老头用力扯了扯绳子,象在确认已经挂结实了,然后点点头。 “诶——”场中人群都仰着头向上看去,张大嘴巴,齐齐惊叹一声。 “哇!怎么做到的。”樱桃子紧紧盯着那根绳子,“完全没有感觉到法力波动啊。这个老头,原来还真有两下子!” “是吗?不是幻术吗?”平原盛惊讶道。 “不是的哦!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樱桃子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 小角不明所以,看看她又继续看着老头。 众人都在看他如何做。 胡老头叫猴子站过来,和它一顿比划。 做出拽着绳子爬的姿势,比了比上面,又在空中画了个桃子的形状。 那小猴子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惹得人群中又是一阵笑声。 胡老头叉着腰,指着它说:“你要是不去摘桃子,今天就没钱吃饭了,你想想,去不去?” 小猴子手指含在嘴里,依偎在他脚边扭着身子撒娇,胡老头道:“爷爷老了,爬不动了,要是我年轻的时候,还轮得到要你上?” 它挠了挠耳朵,眨巴两下大眼睛,跳上了绳子,开始向上爬。 “小心躲着点蟠桃园的天兵天将啊!”胡老头在绳子下方叮嘱。 “在爬了在爬了!”围观的人发出喝彩声。 “爬得好高!” 猴子轻巧灵敏,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渐渐的就看不到了。 四周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仰头观看,脖子渐渐开始发酸,眼睛不自主的流出泪花。 依然没有动静。 正在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绳子一阵抖动,胡老头笑道:“来啦!” 有一物破空落下。 胡老头兜起衣服下摆,正好接住。 “哇。”人群一众骚动,推挤着前移,人人都想看看落下来个什么。 “莫挤莫挤,别挤坏了人。我就拿出来,大家都能看到。”胡老头连忙说道。 他从衣兜中取出那物,高高举起。 是一枚成人手掌那么大的桃子。 下青上白,桃嘴那里则是如少女般脸颊的殷红,柄上还有两枚翠绿的桃叶。 鲜艳欲滴,似乎才从枝头摘下来。 “仙桃啊,果然是仙桃呢。” “如此寒冬,哪里找得出这样的桃子来。” “就是夏天桃子熟的时候,又哪里找得出这么大的桃子?” 众人惊叹不已。 胡老头捧桃在手,在场中绕了一圈让人人都看到,“诸位,这可是天宫王母娘娘蟠桃园中的仙桃,既然有缘为大家偷取到,哪位可愿买了去尝尝味道?” “这可是据说闻一闻延年益寿,吃一口长生不老的仙桃哦~”他笑眯眯的劝诱。 大家都知道是杂耍把戏,虚无缥缈传说中的天上仙桃哪有这么容易得到,若是如此,胡老头自己就不该是这幅苍老模样。 不过看得精彩,捧个热闹,有钱的闲人也不介意多花几个钱来试试这个桃子。 就有几个穿着打扮显得有些身家的人在那里喊价。u看书 ww.uukanshum “五十个铜钱!五十个铜钱!诸位还有更高价的吗?” “我出一个银钱!”一个脸有些圆的年轻公子喊道。 这个价钱之后,就再没人加价了,胡老头收了钱,把桃子递了过去。 那位公子接在手中,“我倒要看看,这桃子是用幻术变出来的还是真的。” 直接用袖子擦了擦,一口咬下。 汁水四溢,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桃子,“居然是真桃子诶!好、好吃,很甜的桃子啊,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呢。”他大口咀嚼,含含糊糊的说道。 围观诸人大力鼓掌,响起无数喝彩声。 胡老头连连致谢。 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我那小猴儿怎么还没回来呢。” 走到绳子下向天空张望。 众人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看他后面还有什么把戏。 就见绳子忽然大力晃荡起来。 明明胡老头没有碰到绳子,却好像有个人在拽着绳子摇晃一样。 “不好,情况不对,我那孙子可能被看守蟠桃园的天兵发现了!” 就见绳子晃荡了一阵,忽然从顶端又掉下什么东西来。 跌落在地,众人一瞧,是根猴子尾巴。 “诶呀诶呀,这要如何是好?定是被天兵捉到了,剁了我那猴儿尾巴!”胡老头捡起尾巴,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众人似信非信,有许多人也跟着揪起心来。 没过一会儿,绳子又是一阵剧烈抖动,这次掉下来的,却是猴子的脑袋。 血淋淋,呲着牙,眼睛圆睁。 第52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3 “呀——”不少人受到了惊吓,各个遮住眼睛大叫。 平原盛连忙用袖子将樱桃子和小角的眼睛遮住。 紧接着,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猴子身体一块一块掉落了下来。 那根绳子也突然失去悬吊的力量,落在地上,散落一盘。 胡老头放声大哭,众人都吓得不知所措。 听他哀哀哭泣道:“可怜我孤苦伶仃,只养着这猴子当孙儿,让它给我养老,如今连最后的依靠都没有了……” “请大家多给点打赏,让我好好安葬它,也好存点自家的棺材本。” 众人见胡老头神情哀切,萎靡不振,行走时连背都驼了几分,从红木箱中取出一块布来,收拾那猴子的尸体,觉得凄凉无比。 纷纷按自己的最大能力上前给赏钱,一时间场中铜锣里满是铜钱和银钱。 吃了桃子的那个年轻公子一口气又给了两枚银钱。 同情无比的拍了拍胡老头的肩膀。 胡老头将猴子尸体收拾好放入箱中,将场内的钱也收好倒了进去,合上盖子。 团团转圈,向四周的人们各行了一礼。 脸上眼泪未干,举着铜锣又敲了一次,说道:“多谢各位捧场,今日表演到此结束。” 就见他敲了敲箱子,“孙子,出来向各位谢赏啦。” 箱盖突然被顶开,一个毛乎乎的脑袋钻了出来,乖巧灵动的眼神,不是那只小猴子是谁。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发出冲破云霄的喝彩声。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平原盛命令随从送上了一枚金钱。 那胡老头看到金钱,有些愕然,向牛车这边方向深深的鞠躬,表示感谢。 平原盛向对方远远点头致意,随即说道:“走吧。” 缓缓走远。 “小猴子好乖好可爱!”樱桃子在车厢中兴奋的说道。 小角点点头。 “把它砍成七八块再拼起来,我也会!你可以把我砍了,我拼给你看。” 小角拼命摇头。 “那你会不会啊?不然我把你砍成几块,你拼给我看?” 小角认真想了一想,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喂喂,你们不是知道对方只是幻术吗?还这么认真的考虑……”平原盛有些哭笑不得,“千万别模仿啊,这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呀。” 他们一行人回到繁花院。 樱桃子回去之后仍然兴奋不已,小角在一旁补充,两人七嘴八舌的将整个表演过程复述了一遍。 “偷桃术也是宋国传统杂耍表演节目了。”真珠笑着说道,“这种时节,一枚银钱一枚桃子,也不算卖贵了。” “桃子真是天上来的吗?” “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吧。虽然冬天桃子难得,不过某些特殊的地方,比如说温泉边上,还是可以种出桃子来的。” 平原盛恍然,“原来如此啊。” “不过,那么栩栩如生的幻术,也是很难得。” “人间果然有很多了不起的人在呢。”平原盛眼睛闪闪发亮,“若是没有官职拖累,好想拜那位老人为师,窥见其中的奥妙啊。” “可是人间若没有象你这样的官员,百姓又哪有平安喜乐的日子过,怎么会有闲钱去看这样的杂耍,他们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生存下去呢。” 平原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真珠你真是,太会夸奖人了。” “哈哈哈……” …… “嗖”! 一只利箭飞过,正中一只野鸡的脖颈处。 扑啦啦的徒劳在地上拍打了几下翅膀,就不动了。 随从小跑过去,从雪地里捡回野鸡,举到主人面前报喜,“少主,一箭毙命,您的箭法越来越准了,看这野鸡,羽毛多漂亮。” 真野隆太满意的点点头,这野鸡因为过冬,吃得肥硕无比,看上去就会很好吃的样子。 “继续!看看还能碰到更大的猎物吗。” 这是一队七、八人组成的狩猎队伍。 地点在岚山。 真野隆太是武家公子。 父亲真野绫是当朝真野大将,官职为从三位。 他自己身上也领了个从五位下的宫内少辅之职。 冬日活动少,他在京都觉得无聊,就带着随从住到岚山家中的别院来,打猎消遣。 这个时节猎物虽然少,不过都吃得肥嘟嘟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当然,切不可说是为了吃肉才来打猎的,也不能说猎物的肉好吃,不然又要被公家的人鄙视,说自己嘴馋贪吃了。 自己是为了不让骑射退步,才出来打猎的。 嗯嗯。 今天收获颇丰,没跑多久到手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随从看看天色,“少主,已经是傍晚,如今天黑得早,我们要开始往回走了。” 虽然意犹未尽,隆太也不愿意走黑漆漆的山路,山上比城中冷得多,路边犹有积雪未化,若伤到心爱的坐骑就不好了。 于是队伍开始向回走。 没过多久,隆太一勒缰绳,身下的马匹发出“咴咴”的叫声,缓步停了下来。 “怎么了?少主?” 隆太在马上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向他指的方向瞧去。 “好像、是根绳子?”一名随从不太确定的回答。 “走,去看看。” 那是一片草木稀疏的空地。uu看书 w.uukanshu. 慢慢走近。 “诶——”众人发出惊叹声。 隆太牵着马走到绳子旁边,疑惑的向上方看去。 空无一物。 这绳子就像是在空气中凭空出现的。 看不到绳子的顶端,四周树枝离得很远,也没有可以借力悬挂的点。 “好奇怪呀。” “就是啊,这怎么挂上去的呢。” 隆太伸出手去。 “少主!不可碰!”一名老成的随从喝到,“谁知道这上面是不是附着什么山精鬼怪呢。” 隆太瞪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帕来,包在绳子上,“这样可以吧。” “少主,太冒险了。” 隆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青年人,性子跳脱,也不管他,自顾用力拽了拽绳子。 非常结实,似乎在看不见的那端被固定得极牢靠。 “千叶丸,你到树顶上去,能不能瞧到这绳子尽头处有什么?”他选了个最年幼身形瘦小的人。 “是,少主。”那少年领命,选了旁边一棵最高的树向上爬。 很快就到了树顶附近,听他喊道,“少主,我从这里看也什么都看不到,好像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知道啦,你先下来吧。” “少主,情况不明,我们还是敬而远之,不要靠近的好。”其他人劝道。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隆太不耐烦的说道。 在随从的劝说下,重新上马向山下行去。 犹自留恋不舍的频繁回头看那根绳子。 好想爬上去啊。 好想看看,那尽头到底有什么啊。 第53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4 “真野大将之子失踪了。” 这天平原盛前往繁花院拜访,一边品茗一边说道。 茶几旁坐着真珠、树海。 已是白雪皑皑的冬季,繁花院中依然保持着满目绿色。 远处的屋顶上犹有积雪未化。 与眼前茂盛的草木相映,更显洁净清爽。 这个时代,无论宋国还是倭国,茶道是一件相当高雅、讲究礼仪的事。 需正襟危坐,凝神屏息,清洗擦拭茶具,然后碾茶、调膏、点水击拂。 尤其是倭国,每一个步骤都相当刻板,从擦拭茶具绢巾的叠法,擦拭的方向,擦几下之类都有固定的要求,谈话的内容也必须仅限于艺术,其他的世俗事务都不能提及,否则就是失仪。整场仪式下来,感觉不亚于参加了一次祭礼。 真珠这边喝茶,不过是清水烹煮茶叶,还乱七八糟搭配各种吃食。 此时桌上琳琅满目,油炸的撒子,沾满黄豆粉的糯米小丸子,醡鱼醡鸡爪之类的拼盘,浇满了红豆的蒸糕…… 让人一见,就会满足而幸福的叹息,身心都放松下来。 不用顾忌吃东西的姿态,不用介意举止,只享受当前的美食和茶香。 聊天也很随意。 “哦?确定是失踪吗?”真珠问。 “嗯,是在岚山别院失踪的。” 据他家人介绍,当夜别院中只住着隆太和几个随从。次日清晨起来,随从们发现寝室里没有人,四下寻找,却没有一点踪迹。 隆太出身武家,自幼开始接受战斗教育,勇武十足。 擅长刀、枪两种武器,箭法也很不错。 即便睡觉时,佩刀也会放在身边。 在隆太的寝室里,没找到他随身佩刀。 也就是说,他是随身带着刀走的。 若是被人强迫带走的话,以他的武力,不可能没有打斗的痕迹。 在岚山中四下寻找,只在一个山凹中找到了隆太的爱马。 “在山凹里发现什么了?” “没有。而且,也不能确定隆太是不是在那山凹附近走失的,亦有可能是隆太离开后,马匹自行随意走到那里的。” “隆太平常喜欢去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个遍,都无音讯。” 真珠想了想,“在他走失前,是遇到过什么古怪的事吗?” “这就是我会上门的原因了。” “他们在山上打猎的时候,看见了一根古怪的绳子。” “一根绳子?” “是。一根凭空出现在树林间,上方没有任何可供悬吊之处,无法看到尽头的绳子。” 真珠正拈了一块梅花糕向嘴里送,闻言停止了动作。 “听起来有些耳熟呢。” “对吧。就是那天我带着樱桃子和小角去东市上,遇到的那位杂耍老人,表演摘桃术用到的那根绳子啊。”平原盛说,“据说,隆太当时就表现得对那根绳子相当感兴趣,为随从们阻止了。发现他失踪后,随从们第一反应是不是他偷偷去查看那根绳子,到了树林里一看,绳子已经不见了。” “看过胡老头表演的人也很多,回来后一提,便有人想到。但是去集市上寻找,却再也没有发现胡老头的踪迹。” “隆太是真野大将的唯一继承人,出了这种事相当焦急。曾经找过阴阳寮的阴阳师寻找,只占卜到对方现在还活着,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主上又把这件事推给你啦?”树海眼中露出嘲笑之意。 “要我向真珠和树海你们请托嘛。”平原盛大大方方承认了,“主要主上当心,是什么人故意用手段掳走了真野家的公子,若是以此要挟真野大将做什么事的话……即便事后隆太被人找到,假如事件真相主上无法掌握,也是寝食难安的。” 真野真野大将是近卫府长官,近卫府负责护卫天皇、警备皇居内侧的部门,天皇外出行幸时也要负责作亲兵侍奉,是极为重要的职务。 难挂会引动怀仁关注。 “也就是说,现在先要找到那个变戏法的胡老头才行。”真珠若有所思。“偌大的京城,一个人要藏起来很容易。” “近卫府那边早已派人在搜索,不过了无音讯。”平原盛双手合十,“拜托,只有靠你们了。” 真珠摸了摸茶壶,递给树海,眼睛眨了眨。 树海接过,双手合拢抱住茶壶,没多久壶嘴冒出了丝丝热气。 原本温凉的茶水,又重新热了起来。 两人的默契让平原盛心中微微酸楚,不过也就一瞬间,让他掠过不记。 真珠挽着袖子为他添水,忽然向院门望去,“有客人来了。齐娘子,还请再加个杯子来。” 真珠在京都深居宅院,并未打算与外人结交,居然有客到访,平原盛不禁有些好奇,“是什么人呢?” “好像……正是我们要寻找的人。” “诶?”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老者在一名鬼使的带领下缓缓走近。 平原盛一愣,“真的是那位胡老头。” 穿了一件灰扑扑的短打衣服,uu看书 w.uuknshu发髻整齐。 肩上蹲着那只灵动的小猴子,不住的东张西望。 “哗!”院中那半人高的樱桃树枝一阵颤动,樱桃子化形而出,高兴得跟在旁边看,“是小猴子!” 一直坐在树海身后默默吃东西的小角,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盯着瞧。 胡老头走到廊前,叉手道:“长平道长。” 说的是汉文,行的是宋礼。 真珠点头致意,“胡老先生有礼。” 他看向平原盛,“这位应该就是平原盛大人了吧。” 又转向树海,“树海大人。” 颇有些局促的样子,“冒昧上门打扰,实在是有事不得不上门求助,希望道长看在同为宋国老乡的份上,帮帮忙。” “请坐下来慢慢说吧。”真珠为那个空杯子注满茶水。 胡老头走上台阶,盘膝坐在茶几旁。 “多谢。” 肩膀上的小猴子也自己爬了下来,钻到他胸前,乖乖坐在他怀中。 睁大眼睛,看着茶几上各色吃食,眼巴巴的看向自家主人。 樱桃子和小角早已凑到旁边,见状连忙递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它。 胡老头笑了笑,“接着吧。” 小猴子就伸爪子接了过来,一口塞到嘴里,也不嚼,又接过一个,眨眼就没。 两个小鬼不知道猴子有颊囊,颇为惊奇,看它吃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胡老头撸了撸小猴子身上的毛,先看看平原盛,苦笑着开口,“听说长平道长与倭国高官贵人有所来往,想必应该已经知道我惹的麻烦了吧。” 第54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5 “您是指真野大将家公子失踪的事吗?” “不错。最近有许多人在找我,象我这种升斗小民,最怕见官,真是坐立难安啊,”胡老头愁眉苦脸,“只能厚颜请道长帮忙了。” 平原盛忍不住问,“有人推测真野隆太失踪,是因为您用来变戏法的那根绳子……” 胡老头喝下一口茶,“我那根绳子,正是在那夜失踪,或许真的和此有关。这样被官府抓去,我就更加说不清了。” “啊?您的意思是绳子自己会动吗?” 胡老头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我就从头说起吧。” “在下名叫胡天禄,原本生活在宋国,自幼文不成武不就,却对修仙成道有兴趣,可惜没什么仙缘,东拼西凑学了几手粗浅法术,在人间游荡,倒也觉得快活。” “后来开始打仗了,今天你打赢了我,然后做皇帝,明年又有人打赢了他,又做皇帝,大家打来打去的,天下没个太平日子,家族人都离散,生死不知,我就东渡到倭国来了。” “我身无长物,唯一携带的一件宝物,就是那根绳子。” 真珠露出好奇之色,“那根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胡老头颇有些踌躇,看了看在座三人,咬咬牙道:“诸位都是正直之人,想来也不会贪没我的宝物。那原本是一根古藤所制。” “是昔年我游荡时,在某处大山中遇到的一根千年古藤。当地人奉它为神灵,供奉香火向它许愿,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但是那次,不知为何,古藤为雷击中,已枯萎失去生机。” “古藤枯后,自然就没人再祭拜了,但它生存了上千年,又集聚了几百年人类信仰之力,我感觉到有异常的力量,就把它从村民手中花钱买下。祭练一番后,发现它果然有非比寻常的能力。” 平原盛意识到,这种特殊能力或许就是隆太失踪的关键处,聚精会神的仔细倾听。 “它会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哇,这么神奇?什么地方都能去吗?” “大人见过我的戏法吧,”胡老头向平原盛说道,“我将绳子向天上抛去的时候,心里想去的地方,是那个红木箱子里。” “于是,小猴子爬上去之后,实际上就已经到了箱子里?”平原盛说。 “绳子就是通道,将我站立的地方和那个箱子连接起来。它爬到绳子顶端,就是进了箱子,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桃子顺着绳子丢了下来。” “那个摘仙桃的戏法,原来实际上是这样变的。”平原盛张大嘴巴。 “就是这样。其他所见小猴子的尸体什么的,当然是用道具和幻术做的了。” “真是很厉害啊。”平原盛感叹道。 “可是令人头疼的是,那绳子似乎还保持了一丝灵性,偶尔就会发生突然失踪的事件。”胡老头叹了口气,“是根有点任性的绳子呢。” “那么,遇到的人会被这根绳子带去哪里呢?”真珠问。 “这就要看当时他自己想去哪里了,即便是我自己,也不敢胡乱使用,有时候念头想差了,或许会被带到‘那边’去也说不定。”胡老头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那根绳子,居然有直接打破两边的力量吗?”树海抱着双臂,面色严肃。 “是,所以必须尽快找回来才行,否则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祸端。”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将心愿具现的力量。真了不起。”真珠放下茶杯,“总之,找到真野隆太,也就找到你的绳子了,而官府也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 “拜托了。”胡老头低头行礼。 “我们会尽力尝试的,对了,如果我们找到绳子,如何通知你?” “请派人到鸭川河上的磬桥上,跺一跺脚,小声说‘已经找到了’,我就知道了,当天晚上我会再度上门拜访。” 胡老头再度向众人致谢,抱着小猴子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 平原盛转头向真珠问道:“你要如何着手呢?如果说绳子是会将人带到想去的地方,可是真野大将已经派人将所有隆太想去的、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先去真野大将府邸拜访一次吧,看看他真野隆太日常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为什么?” “日常所见,便是夜之所思。”真珠笑道,“应该会有线索吧。” 树海站起身来,“那就走吧。” 三人乘坐上平原盛的牛车,一起前往真野大将的宅邸。 真野大将正好在家,于正殿内接待了三人。 按主次席位坐好。 真野大将显得很是心急,“平原盛大人,您带着树海大师和长平道长上门,是不是已经占卜或者预见了犬子在什么地方?” 平原盛执着扇子,有些为难道,“并非如此。” “哦、哦……”真野大将面露失望之色。 “我们是上门寻找线索的。”树海接过话说道,“令郎可能被非人间的力量带走的,我们要检查一下,他日常最喜欢、常用的物品。” 真野大将失了兴致,勉强点点头,“好的。” 他带着他们向隆太居住的院子走去。uu看书 ww.uknshu.om “这是他的院子,他喜欢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了。” 真野大将拉开寝殿的门。 “这里有他心爱的刀、枪、弓箭什么的。”他拍拍脑袋,“他最爱的马在马棚里,等下再带你们去看。” 树海和真珠开始在房间里检查起来。 看上去是很普通的少年的房间。 右侧有一排武器架,上面安置着各种武器。 除此之外,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房间还有茶几、柜子之物,没什么异样。 真珠一边仔细看着那些架子上的武器,一边问,“除此之外,令郎还喜欢别的什么东西吗?” 真野大将一愣,“别的东西?好像没有了吧。” “请仔细想想吧,或许就是很重要的线索呢。”平原盛在身侧温和的说道。 真野大将歪头想了想,摇摇头。 身旁有位上了年纪的家宰一直跟随,他面露焦急之色,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树海注意到后,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家宰偷看了一眼自家大人的脸色,支支吾吾了半天。 “再磨蹭下去,你家少主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被树海一吓,他也顾不得许多,咬牙说道:“少主他、他还很喜欢吃东西,还有他最喜欢的东西都藏在这里……” 一边说,他一边掀开角落一处铺着地毯的地方,露出下面的暗格。 真野大将很是惊异,“什么时候这里有处暗格,我居然都不知道?” 家宰露出牙疼似的表情,“我也是偶尔看到过几次。” 第55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6 真野大将狠狠盯了他一眼。 大概是在生气居然知道这种事也不向他报告吧。 暗格拉出来后,是个分了好几层的抽屉。 里面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用纸包着的腌制果子,糖,肉干,让真野大将看了直皱眉头。 “这么大的人,还这么馋嘴。” 一把很锋利的小匕首,出鞘后,刀刃光亮可鉴,锋利无比。他面露怀念之色,语气稍稍和缓,“这是他元服礼我送给他的礼物,原来藏在这里。” 其下还有一些小弓箭,小刀,尺寸短小,明显都是幼儿所用。 每拿出一件,真珠和树海就检查一遍,暂时都未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最下面一层拉开,真野大将面色变了变。 是许多香囊、脂粉、女用扇子之物,颜色艳丽。 见真野大将神情不佳,平原盛温和笑道:“令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年少慕艾,乃是常情,主上在他这个年纪,后宫都已有好几位女御了呢。” 真野大将有些僵硬的“嗯”了一声。 真珠“咦”了一声,在最下面一层顶里面发现了一个卷轴状的东西。 外面用上好的绸缎包着。 如此珍视。 真珠将绸缎揭开,里面是个画筒。 将画卷倾出,刚准备打开看。 被树海劈手接了过去。 “怎么?” 树海面无表情,“若是些什么春宫图之类的东西,你看了不好。” “哦——”真珠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 树海缓缓将画卷张开,看了一看,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展现给诸人看。 是一副宫廷仕女图。 宫苑之中,几名华服美人或在依栏眺望远方,或在窗前对镜梳妆。线条流畅细腻,衣裳的褶皱、花纹都极其逼真,颜色明艳。 平原盛不禁赞叹道:“妙啊,笔法老道细腻,人物面容各有特色,眉眼风流妩媚之意跃然纸上,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佳作呢。” 家宰在一旁边看边点头,“这副七美图,可花了少主两个多月的俸禄呢……”话音未落,他惊恐的看着真野大将,捂住自己的嘴巴。 “哼!”真野大将不悦的冷哼一声。 “这副七美图没有具名,可见民间有多少高手被淹没,我虽以画技闻名于世,也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便宜而已。”平原盛感叹道。 他的目光在画卷上游移,忽然停在某处不动,“诶?按画面布局来说,这处画一捆绳子有些奇怪啊。这位画手技艺高超,按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莫非还有别的深意不成?” 众人随着他的指点看去。 果然,画上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果然画着一捆盘起来绳子。 即便是不太懂画之人,也会觉得此处有些突兀,与整个画卷华美的宫廷风格不搭。 引发事件的就是一根绳子…… 真珠和树海对望一眼,开始仔细在画卷上检查起来。 “这副画卷,如果的确名叫七美图的话,却多了一个人。” “什么?”平原盛等人大出意外,纷纷仔细向画上瞧去。 果然。 院中赏花者两人。 游廊上朝这边翩翩行走而来一人。 廊下逗弄鸟雀者两人。 凭栏眺望者一人。 当窗理妆者两人。 未经提醒还不觉得,说出来之后,真野大将看着画卷面色越来越惊恐。 家宰已经忍不住在边上惊叫起来:“原先明明是七个人的……这、这个坐在镜前的,五官和少主很象啊!” 真野大将毛骨悚然,本能的将画卷往地上一丢。 “别丢别丢,小心令郎在里面出不来了。”真珠温言说道。 “少主?那真的是少主吗?人能进到画里去?” 真野大将深吸一口气,向树海他们行礼道:“还请大师和道长帮忙。” 树海点点头,对真珠说道:“你来吧。” 将地上的画卷捡起,放在胸前展开面对着诸人。 真珠上前。 伸出纤纤玉指,凝神屏息,向画卷中绘有绳子的那处拈去。 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就见真珠拇指、食指和中指微微用力,好像真的捻住了某样东西,缓缓在向外拽。 开始还看不真切。 就是某一瞬间,画卷上起了变化。 真珠的手中抓出来一根绳子端头。 缓缓后退,绳子一寸一寸被拉了出来。 那位家宰还特地挪到树海身侧瞧了瞧,画卷背后真的没有藏着一根绳子。 随着真珠拉出来的绳子越来越长,画面上原本盘成一堆的绳子也越来越少。 平原盛揉了揉眼睛,“这画,是活着的啊?” 被真珠扯出来的绳子,在地板上也盘成一圈,而原本画面上绳子的部分,只剩下一个小黑洞。 真珠最后用力拽了拽,“通道已经形成。现在,只剩下要将令郎叫回来了。” “怎、怎么叫?”真野大将僵直着脸。 “喊他的名字就好了。血脉相连之人呼叫,应该会听到的。” 他笨拙的“咳”了两声,运气丹田,大吼道:“隆太!你还不快回来!” 连续三声。uu看书 ww.ukahu “你们看!画面又有变化了。”平原盛指着画卷说。 画卷中对镜梳妆的隆太,脸的方向朝窗户这边转了过来,似乎在用心倾听着什么。 表情好像有些慌张。 “有效果,继续叫他!” 于是真野大将继续叫隆太的名字。 蓦地,一只手从画卷中伸了出来。 真野大将受到惊吓,叫声顿时升了两个调,如唱诵一般。 与他素日威武强悍的武人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 若不是强行忍住,平原盛只怕已经笑出声来。 就见那只手抓住绳子,慢慢向外爬出。 “少主,果然是少主啊!”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华丽的十二单,做女子的披肩发,面上敷着白粉,蚕眉只画了一半,神情恍惚,狼狈的扑倒在地。 树海将画卷放在桌上。 忽见画纸上面突然又伸出一只女子的手来。 “啊啊啊——” 房间内除了树海和真珠,诸人齐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树海手指掐动,向那画上一按,只听一声女子的惨呼,那只手就缩了回去。 接着树海一只脚踩在桌上,双手用力拔那绳子。 “噗嗤”一声,绳子另外一端被彻底拔了出来。 “放心吧,这下没事了。” 真野隆太尚叉着双腿,还半躺在地板发愣。 真野大将受了这一番惊吓,尤其还是在外人面前,又羞又怒,冲上前去就重重扇了隆太一巴掌。 “你这个逆子!看看你这象什么鬼样子!成何体统!” 第56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7 声响巨大,可见是用尽了全力。 隆太嘴角溢出鲜血来。 家宰被吓得连滚带爬扑了过去,护在他身前,“大人,请息怒!少主被鬼怪迷了这么多天,身体虚弱,实在经受不起啊。” 真野大将余怒未息,平原盛见状也上前阻拦,“真野大人,无需为此事动怒。普通人为鬼怪所迷,更荒谬可笑的情况都曾有过,隆太能够平安回来,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真野大将脸涨得通红,似有话要冲口而出,忍了又忍,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深呼吸了几口气。 终于平静下来。 “诸位请到正殿休息。” “这根绳子自有主人,我们可以带走吗?”真珠问。 真野大将连忙说道:“请带走吧,还有那幅画,我也不要了,请一并处理。” 绳子和画卷一并被塞入真珠袖中,消失不见。 众人出了院子,自有家宰招呼随从侍女来安置虚弱的隆太。 回到正殿,真野大将正式向众人行礼,“这次多亏诸位帮忙。在下是个粗鲁的武人,不懂说话,日后若有我能效劳之处,请尽管开口。” “大人不用客气。” 交谈几句,见真野大将神心不在焉,必然还是在担心自家儿子。 平原盛他们顺势告辞而出。 …… 黑暗逐渐蚕食掉最后一线明亮的天空。 繁花院的院墙上漂浮着一圈灯笼,自动亮起。 不比外面的寒风,院内如春天般气候宜人。 真珠命人取出了一小坛果酒,并五个玻璃杯。 “五个?”平原盛认真地掰手指头算了一下人数,“胡老先生会来我知道,不过还有一个杯子,是给谁的呢?” 真珠从袖中掏出绳子和那幅画摆在桌前。 “这幅画卷的主人,应该会来吧。”她唇边露出狡黠的笑意。 “是指真野隆太吗?” “我们边喝边等吧。” 三人于是悠闲的开始喝酒。 饮过几轮,平原盛摊开那幅画再度欣赏起来。 “这幅画,莫非也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它原本,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真珠回答道。 “那为什么……” “还是这根绳子的力量。不是说过吗,积累了几百年人类信仰的力量,它在某种程度上有将心愿具现化的力量。可以通往你想去的地方。”真珠说,“至于,为什么会到了这幅画里,不如等对方亲自来说吧。” “真野隆太他?” “好像已经到了呀。” 院门外,鬼使将真野隆太带到,微微施了一礼,便退下。 真野隆太试探着朝院中走入。 首先为四周悬浮着的灯笼惊叹不已。 随即,便看见有三人坐在廊下饮酒。 一位僧人,一位女道士,还有一位公卿。 明明是不同身份,端坐一处,却有和谐的感觉。 平原盛主动打招呼,“隆太。” 真野隆太有些拘谨的向他们深深鞠躬。 真珠仔细端详着他。 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眉眼间英气勃发,唇红齿白,长相颇为清秀。 额头上有块青紫,不知道是不是事后又被他父亲打了一顿。 “过来一起喝酒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也只犹豫了一下,就真的坐过去了。 无视官位身份,大家平等的坐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这个庭院中,有种让人舒心安详的气氛吧。 真野隆太有礼貌的侧着身子,分三口喝完杯中的酒液。 忍不住轻舒一口气,“很好喝。” “你来,是想拿回这个吗?” 真珠将那幅七美图推到他面前。 隆太注视着画卷,表情复杂,嘴巴蠕动了两下。 “那天晚上……”他开始讲述起来。 白天下山时,见到了那根神奇的绳子,回到别院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 好神奇啊。 那根绳子如果爬上去的话,会到哪里呢? 会是天上吗? 那是仙人的绳子吗? 脑海中回想起许多关于神仙鬼怪的传说来。 到了就寝时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心惦记着。 想上去看看。 想看看那里有什么。 假如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会终身后悔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踞不去,终于让他忍不住坐起。 深夜之时,随从们都在各自房间睡着了。 隐隐能听到鼾声此起彼伏。 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走到马棚,把自己的坐骑牵了出来。 “嘘。”马儿见是自己的主人,就没挣扎,乖巧的跟着他滴滴哒哒走出院子。 离得远了些,他才放心上马,驱使它向白天那片空地奔去。 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跟随他一同前进。 寒风在耳边呼啸。 裸露在外的肌肤觉得寒冷,可是身心止不住的亢奋。 觉得好刺激。 他仔细辨认脚下的路,不多时,就到了那片林间空地。 远远一看,那根绳子还在,随着不时吹来的夜风轻轻晃悠。 隆太舒了一口气。 生怕这种突然出现的绳子,也会突然消失呢。 还好还好。 他下马,压抑住兴奋的心情走近。uu看书 uukanshu.cm 这回没人劝阻,他直接抓住了绳子。 手感有些粗糙,仔细瞧瞧,象是树皮之类的东西。 举头向绳子上方看去。 看不到尽头。 月亮就在天顶,这样看去,仿佛这根绳子就是从月亮上垂下来的。 究竟会通往哪里呢。 隆太用力向下拉了拉绳子。 很结实,应该能承受得了他的重量。 还是有些害怕。不过,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他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那太难受了。 终于下定决心,隆太搓了搓手,向上爬起来。 越爬越高。 向下看去,一切东西都变得很小。 月光明亮如昼。 树林,马匹,稍远处的别院和附近别人家的宅邸,远处的河流、山峦,全都在自己脚下。 让人心旷神怡。 隆太咧开嘴笑了,认真欣赏了一下这番从未见识过的景象。 看看头顶,绳子的顶端已经看见了。 就那么半空中凭空出现的。 好像面前有一堵涂满了夜空景色的墙,横在面前,把这根绳子另外一头藏起来。 爬了这么高,隆太略略有些冒汗,手脚发酸。 他喘了几口气,略略平息一下呼吸,试探着将右手顺着绳子伸了过去。 自己的手也被夜空藏起来了。 隆太又吃惊又激动的看着蓦地消失的前半截手臂。 凭着感觉用右手在“那边”摸索。 摸到了绳子打结的部分。 再往边上,是平整的、坚硬的,可以借力的地方。 他抓住那块地方,向上使力一跃。 第57章 突然出现的绳子8 眼前突然一亮。 他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 睁开眼睛后,发现置身于一处宅院中。 静谧、草木繁茂的庭院。 巍峨华丽的宫殿。 闻到香气。 隆太好奇的四下张望,忽然瞥到脚下的绳子。 是它带他来这个地方的,假如下面有人捣乱毁了这根绳子,那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这么想着,隆太将绳子一点一点收了上来。 然后试探着向那些宫殿里走去。 香气越发浓郁了,隐隐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正在一间房间门前探头探脑,忽然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吓得惊叫一声跳起来。 凝神细看,穿着紫红色山茶花图案唐衣的女子笑意盈盈,看着他温柔说道:“你来啦?” 隆太惊慌失措,连忙退避着一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迷路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胡乱闯入,冒犯小姐了。” 那女子丝毫没有生气,笑意盈盈道:“你我都是故交,何须如此客气。” 隆太闻言,疑惑的抬起头来。 看着那位美人。 果然,眉眼之间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我、我们认识吗?” “对啊,朝夕相对,神魂相交,我们早已是知己啦。” 隆太意识变得有些恍惚,觉得她说得都是真的。 “既然来了,就好好在这里玩玩放松吧。”女子冲内喊道:“姐妹们,隆太来了,快出来迎接啊。” 一时间,出来了好几位美人,各个衣裳华丽,妆容精致,簇拥着将他向室内迎去。 这些美人看上去都很眼熟,说话语气神态也与他相熟很久一样。 不知不觉间,隆太放松了心神,仿佛在与老朋友相处。 隆太半推半拒,被带到梳妆台前。 正对着一面菱花铜镜。 “快坐好,让我们好好打扮你!”最先那名紫红色唐衣的女子附在耳边,悄声道。 “我……”隆太有些不安。 “放心吧,我们知道你喜欢什么。”女子笑嘻嘻的说。 周围俱是女子的娇声软语,满目琳琅,隆太如坠云间,忘记身在何处。 先领他去了一处浴池好好清洁了一番。 然后梳理头发,以香脂揉入肌肤,敷粉,描眉,点绛唇。 戴上镶嵌了宝石的手镯,戒指。 嘻嘻哈哈的让他试穿各色衣裳,尝试搭配。 最后选了一套葱绿色为主色的十二单衣,为隆太穿戴起来。 他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身影,如梦呓般说道:“这、这是我吗?” “好适合啊。” “好美啊。” 诸位美人纷纷称赞道。 之后,隆太每日与诸位美人相对,调脂弄粉,绣些香囊、手帕之类,快活得忘记现实岁月。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听到天外似乎传来他父亲的吼声。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隆太低下头。 平原盛神色古怪,“我原本以为你是喜好女色,所以才收藏着这幅画。” 隆太的头更低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我很喜欢刀剑和骑术,但从小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也喜欢女孩子那样梳妆打扮,绣绣花什么的。我心里觉得那样很美。”他喏喏说道。 “父亲认为那样是变态,没有男子气,小时候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 长大了,就会隐藏自己的欲望了。 暗格里的香囊都是他自己偷偷绣的。 花重金购买那幅七美图,并不是男儿慕艾,而是被画上女子的妆容衣服首饰吸引。 对那些东西产生喜爱的天性被深深压抑着。 昏暗不可见天日。 遇到能实现心愿的绳子的结果,是以每日相对的那幅画为基础,为他创建了一个能自由自在倾泻欲望的所在。 可稍微喘息、供他躲避。 介乎现实和幻想中的狭缝空间。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说话。 “世界上每个人原本就是不同的。”真珠开口说道,“美的定义也不仅仅只有一种。” “有没有男子气,只和人的内心有关,和外表无关。” “不过现在的人很难理解。可能要到千年之后,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宽容,可以接受各种美的存在。到那时候,象隆太你这样的人,才能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间吧。” “隆太,你只是生错了时代。”作为从现代穿越过去的真珠,在来之前,社交媒体网络上还正好爆发了一次对“娘炮”的讨论风潮,所幸大部分人群的观点都是包容和支持的。 因此,对于隆太很是同情。 终于听到一个理解他的声音,真野隆太忍不住呜咽出声。 “这幅画,你还要吗?” 擦干眼泪的隆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要。” 声音变得坚强起来。 “我会把它藏得更隐秘的。同时,我也会加强自己的武道修炼,成为让父亲大人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收好。 真珠的视线投向那根绳子。 “原来,它居然还有跨越世界界限的力量啊。”若有所思的看着它。 树海见她出神,突然觉得身边的女子虚无缥缈,似乎变成了一个幻影,存在于另一个只能看见却无法触摸到的世界。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真珠的手腕。 “怎么了?”真珠回过神来。 “你想用这绳子去什么地方吗?” 表情十分紧张认真。 真珠一愣,随即笑道:“只想去你的身边。” 树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视线不敢看她。 旁边吃到狗粮的两人…… 没过多久,胡老头也被侍女引入。 看见绳子后两眼放光,露出激动的表情,“真是太感谢了!老实说,遗失了它实在很麻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多谢你们帮忙。”连连道谢。 “这次也给这位添了不少麻烦呢。”平原盛为真野隆太和胡老头相互介绍一番。 两人互相致歉。 胡老头说不慎遗失绳子造成混乱的局面。 隆太说没忍住好奇私自动了绳子导致胡老头被官府追查。 互相说对不起好一阵,才在平原盛的劝说下重新坐好,uu看书 ukanhu 大家喝了一轮酒。 胡老头将绳子收入怀中,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喝过酒后,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味道真好啊,活在世上这么多年,都没喝到过这么好的酒。” 用筷子蘸了一点,送入怀里坐着的小猴子嘴里。 小猴子抱着筷子吮吸得津津有味。 月亮高高悬挂在京城的上空。 今夜是圆月。 胡老头看了看天空,站起微微躬身行礼道,“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了。小老儿身无长物,只有诚心祝祷各位贵人福寿康宁,万事顺遂。” 告辞而去。 过了一会儿,平原盛凝视着前方天空,端着酒杯的手停顿下来,“你们看!” 明亮的夜空中,突兀的悬挂了一根绳子。 在空中微微晃悠。 一只小猴子的身影出现,在绳子上向上攀爬。 接着,下面的是另外一只动物。 尖耳朵,尖嘴巴,矫健的身形,长而蓬松的大尾巴。 背上背着一个大箱子。 四肢交替也在向上攀延。 他惊叫起来,“那不是狐狸吗?那位莫非就是胡、胡老先生?” “原来如此。他曾说过因为躲避战乱才来倭国的。按他所描述的那个时代,分明就是中国的五代时期啊……” 平原盛赞叹不已,注视着他们爬上了绳子在空中的尽头。 那只狐狸最后立于顶端,两只前爪交叠,如人抱拳的姿势,朝这边躬身行礼。 最后消失了。 那根绳子也随之消失。 夜色依旧。 “真是奇妙的场景。”平原盛喃喃道。 第58章 丽景殿闹鬼1 自从得知树海是紫苑公主之子,亦有皇族血统后,怀仁更喜欢召唤他进宫了。 这天平原盛和树海奉诏入宫时,垂帘后听见了裳裙与地板微微摩擦的声音。 似有人刚从后面的小门退出。 浓郁的香气仍在徘徊不去。 是宫中的某位妃嫔吧。 树海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感觉到有目光在偷偷注视他们。 未及细想,已听见怀仁在里面开口,“哦哦,树海做俗家打扮更加俊朗不凡啊。” 笑着和平原盛开玩笑,“可把你这月华公子比下去了。” 平原盛微笑着回答:“那是自然。树海清姿如梅间雪,臣远远不及啊。” 因树海化作妖身后那头灰白色的头发太惹眼,于是今日穿是白色的无纹水干,头戴折乌帽子入宫的。 与僧人打扮相比,更显得眉眼风流,姿容丰茂。 怀仁转向树海,“怎么样?不如试着就此进入宫廷吧?先封赠给你个从五位的官位。原本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方式啊。” 树海垂目微微一笑,“在下既不懂诗歌文学又不会乐器书画。宫中陪伴主上的殿上人有许多,不缺我一个。相较而言,还是作为里高野的法师对陛下更有用吧。” 怀仁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身边值得信任的可用之人不多。 随即放下这个念头,正色道:“今天唤你们进来,是因为宫中出了怪事。” “哦?” “是位于中宫居住的丽景殿啊。”怀仁忧心忡忡道:“幸亏中宫现在回到娘家居住去了,不然受到惊吓怎么得了。” 中宫町子居住于丽景殿。 因已近临产,按规矩,生产有血污是极为不洁的事。即便身份高贵如皇后,也要退宫还家待产,丽景殿中只剩下几个打扫、看守的宫人。 偌大的宫殿中,因为少了女主人,显得格外冷清。 近来冬雨连绵。 白天下的雨,晚上因为低温结成冰。 如此反复,导致前一阵子丽景殿正殿居然出现漏雨的情况,只能暂时封殿派了工匠修理。 修好之后工匠撤出,怪事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睡在偏殿的一位掌侍突然半夜醒来。 回忆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深夜何人至此? 于是披衣点灯,出来查看。 是滴水成冰的隆冬之夜,寒风刺骨。 廊外雾气弥漫,她只觉得靠外侧的衣服湿冷无比。 这位掌侍小心护着烛火,冻得发抖。 从游廊走到正殿,转角之后,她突然惊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正殿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伙武士。 穿着统一的赤色狩衣,头戴卷缨冠,有的持着刀剑,有的背着弓矢,在院内各处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此处是中宫殿舍,未接到诏令,怎么会有武士私下闯入? 掌侍第一反应,就是莫非宫变了不成。 手脚顿时发软,战战兢兢地向后退。 刚退两步,眼睛余角就见到自己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寒光逼人的宝剑。 剑刃轻触肌肤的感觉,让她全身激起鸡皮疙瘩。 掌侍顿时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不由自主的眼泪已溢出。 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位武士。 “走!”他低声喝道,推着掌侍向院子里走去。 “头,看我抓到一个女人!” 那些武士闻声都围了过来,掌侍被带到一名唇上有短须的男子面前。 掌侍惊慌失措,听见围观的武士当中有人说:“这女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敌人派来侦查的,杀了吧!” “不,不要啊,我并非歹人,我是在宫殿中服侍中宫的侍女啊。”她带着哭腔哀求。 那为首的男子说:“诶?正好,我问你,公主殿下在哪里?” “公主殿下?” 此时宫中唯一的公主殿下,是怀仁的长女修子内亲王,今年刚刚三岁。 “修子殿下?她不是随中宫返回娘家居住,眼下正在竹三条府邸啊?” “修子?”那男子微微皱眉,“我们要找是八子公主殿下,不是什么修子!” “八子?”掌侍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宫中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八子公主啊?” 有人说道:“连八子公主都说不知道,果然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让我一刀砍了她!” 掌侍吓得瘫倒在地,全身颤抖不止。 “不可,我们是武士,怎么能因一点嫌疑就斩杀手无寸铁的妇人?”为首男子说道:“我们和公主殿下失散已久,也不知道公主流落到何方。只是眼下这宫殿中将有祸殃,为防止公主回来时受伤,一定要好好守在这里,不得让人进入!” “是!” 众武士齐齐应道。 此时东方的天空微微发亮。 第一缕曙光照在宫墙上。 “咦,天亮了。”不知谁在说道。 四周的身影变得颜色黯淡起来,逐渐透明。 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掌侍这才知道,这些武士都不是人类。 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至那之后,丽景殿夜晚无人敢入。而在白天,只要是女性靠近,就会发生怪事。”怀仁说道。 “什么样的怪事?”平原盛问。u看书 ww.uuknsu “快到正殿时,女子会有衣裙被看不见的手拽一下,或者拉扯的感觉。若置之不理,会变得更加严重,被看不见的东西绊倒。假如是男性进入,却又没有任何异样。” “那位倒霉的掌侍已回家养病去了,其他侍女我好不容安抚下来暂时安排在别宫居住。总之,现在已无人敢靠近丽景殿。” 怀仁在他们面前叹息道:“此事我虽已要求封锁消息,但左大臣的势力无论在前朝还是后宫都已成主导,只怕瞒不了多久。此事若被中宫知晓,她素来心思最重,眼下又要临盆,只怕会不好。而且,这怪事发生在丽景殿,也不知左大臣会不会施展手段,以此鬼怪之事,来诬陷中宫和未来皇子的名誉什么的。” 平原盛皱了皱眉,“以左大臣的为人,的确会做得出来。此事发生在中宫居所,只怕要尽快解决。” “我会去查探,”树海微微躬身受命,“只是,我查的是真相,却不能保证可以撇清与中宫的关系。” 怀仁被噎了一下,只好说道:“好、好的。拜托树海大师了。” 从清凉殿出来,平原盛埋怨道,“那可是主上,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我怕太客气,他又要动心思让我进入朝堂了。”树海毫不在乎,悠闲的说道,“我里高野守卫的是这个国家,可不是他的私人打手。” 平原盛露出深思之色。 “别想了,尽快把这件事了结吧,”他不悦的说,“希望今晚能早点结束,好烦,真珠还等着我呢。” “那么,从何处着手?” 第59章 丽景殿闹鬼2 “先去事情发生的地方看看吧。”树海露出饶有兴趣的眼神,“不是说,女子无法进入,而男子进入没有异样吗?” 不远处,尚侍真子夫人向他们微微躬身行礼。 遵循主上的命令,为他们在宫中行事提供方便。 曾经在前次追查宫女小乐事件时协助过他们,因此结识。 平原盛和树海回礼。 在真子夫人的带领下,向丽景殿走去。 连绵细雨多日后,今天终于晴朗了。 午时刚过,晴空万里。 在冬季是难得的好天气. 行走在和煦的阳光下,心情也会变得开朗起来。 不多时走到丽景殿外,真子立在门口有些踌躇。 “您是害怕进入吗?”树海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陪我们一起进去,印证一下男女有别的奇怪现象。” “这个护符请拿好,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真子闻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三人进入丽景殿中。 殿宇之内,悄无声息。 好歹也是中宫居所,冷清至此,令人心生凄凉。 难怪怀仁颇为看重此事,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不是吉兆吧。 真子小心翼翼的前行。 带着两人转到主院外。 树海远远端详了一下殿舍上方,面露了然之色。 “原来如此。” 平原盛闻声后问,“怎么?发现什么了吗?” “皇宫之中原本都有结界存在的。”树海说道,“不过修缮工匠们时不注意,误触了灵气节点的地方,就会导致结界变得松动或是被破坏,有些东西就跳出来了。” “前阵子丽景殿因为漏雨被修缮过。”真子夫人回忆起来。 “此事了结之后,让阴阳寮来人重新巩固一下结界吧。” 他们一路行来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眼见正殿就在面前,真子握紧了护符,看了看身后的树海。 树海向她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宫门。 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好像没什么事,她略略松了口气。 然后继续向里走。 就在身形挪动之时,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扯住了。 手中护符自动变得热乎乎的,周身金光一闪,真子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一只手。 是男子的手,半透明状,正拉扯着她的袖子。 循着那只手看去,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武士身影。 “啊啊啊——”她发出尖叫声。 就在此时,树海一步上前,紧紧拽住那只拉着真子的手。 一实一幻,两只手交错,互相用力。 树海一面唇中念动真言,一边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张符纸来,一贴。 武士的身影一现即逝。 那张符纸却带着微微卷曲的幅度,停留在空中,好像被贴在一个透明人的手腕上。 符纸中间有个用汉字书写的“镇”字。 树海依然做出紧紧拽紧某物的姿势。 真子接连后退几步,被平原盛稳稳扶住。 “好了,夫人,这下没事了。”他温言安慰道。 真子夫人苍白着脸,然而宫中高位女官的尊严让她咬牙站直了身体,喘息了一阵之后,渐渐平复下来。 树海微笑道:“多谢夫人帮忙,抓住了一个。” “是、是吗?” 树海手一直抓住“那个”东西,进入院内。 平原盛和真子夫人随后进入,出乎意料的事,其后再未遇到什么怪异的事了。 树海走上大殿门前的台阶,就在阶上坐下,随手一按,把“那个”向身边拍了一下。 镇字符停在那里不动了。 “且让我问一下。” 他凝视着面前方寸距离的地方,喃喃低语。 似与那个看不见的人在交谈。 “……原来如此。” “……是这样?” “那么……” “哦……” 他不时点点头。 风中依稀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话。 真子见此情形,虽然是大白天,也觉得毛骨悚然。 更何况,那位树海大人不时还会转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奇异,让她害怕起来。 “冒昧的问一句,真子夫人,二十多年前,您曾经在宫中生活过吗?”树海忽然问。 真子一愣,“确有此事,当时我差不多六岁的样子,被送入宫中成为远子内亲王的侍女,大概生活了四年时间。后来远子殿下被卜定为贺茂斋院,她离宫之时我也就出宫回家了。成年后蒙主上施恩,才再度入宫的。” 树海点点头,“当时是居住于丽景殿吗?” “是。”真子更加惶惶不安。 “那就没错了。” “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平原盛在一旁好奇的问。 树海一笑,“放心吧,并不是什么害人的鬼怪。” “我们来吃晚饭吧。”他说,“一边喝酒一边等到晚上,就什么都明白了。” “真子夫人,届时务必请您也一起在场。” 听说不是害人的鬼怪,真子舒了一口气。 即便树海不要求,作为代表怀仁的眼睛,她肯定也得留下。 看看天色,真子出去安排饭。 冬季太阳下山得早。 大概是在傍晚时分,树海和平原盛已坐在正殿前的廊下喝酒。 至于被镇在台阶上的“那位”,悬于空中的符纸,大概是看得久已经麻木了,平原盛和真子夫人都没觉得再害怕。 “您不用一点吗?”平原盛对真子说。 “方才已经在膳房用了一些,请不用操心我。”真子常年在宫中服务,早已习惯为了工作匆忙随便用些东西充饥。uu看书 ww.ukansu 因为此事隐秘,不方便叫其他人服侍,丽景殿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 真子便挽起袖子,代替侍女的工作,坐在两人身边为他们斟酒。 “您也稍稍在这里喝一杯,吃点东西吧,”平原盛劝说到,“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此刻又无外人在,就请放松一下。” 真子犹豫了一下,笑道:“多谢。” 在殿中找了一副餐具,大大方方的坐下,接过了平原盛递来的酒杯。 平原盛赞赏的目光看着她。 真子夫人是典型的京中贵妇人。 年纪已是三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的肌肤依然白皙娇嫩,额头和眼角下方已经出现皱纹。 容貌普通。不过,到她这种年纪,长相上的美丽远不及风情更让人沉醉。 每一丝皱纹都成为她魅力的武器。 温顺守礼,克制坚忍。 此时对她来说已是放松的状态,不过腰依然挺得笔直,一举一动皆十分优美又合符礼仪。 这是多年宫中生涯形成的本能。 以一位画家的眼光,平原盛欣赏着她的美丽之处。 不知不觉间,夕阳渐渐沉了下去。 四周昏暗起来。 真子夫人偶然瞥过台阶处,“啊”的低低惊叫了一声。 “出、出现了。” 平原盛瞪大了眼睛。“真、真的呢。” 原本空无一物的台阶处,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正如那位被吓晕过去的掌侍所言,是一位着赤色狩衣、头戴卷缨冠的武士。 正在“嘿咻嘿咻”的用力,试图将自己的右手臂从符纸下面挣脱出来。 第60章 丽景殿闹鬼3 符纸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停下不动。 没隔多久,又试着向各个方向用力,如此反复。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郁,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清晰,到最后,看上去已经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对方身影后,真子反而不再害怕。 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武士颇为无奈的一转头,正好与真子对视。 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真子却将视线投向院内,颤声道:“树、树海大人,是不是要先逃跑比较好……” 平原盛也转向院内,倒吸了一口凉气。 树海不急不忙,点亮了面前茶几上的烛台。 整个幽暗的殿舍内,只有这一豆亮光。 院中各处出现了十多名同样打扮的武士,手中握着武器,慢慢向殿门这边逼近。 黑暗中,他们的眼睛象猫的眼睛一样,在闪闪发亮。 在阶下渐渐聚集。 平原盛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树海!想想办法啊!” “平原盛大人、树海大人,我们是不是先避入正殿内比较好?”真子身子慢慢向后挪动。 树海没有丝毫动作。 却听见被封镇在台阶上的那名武士开心的大叫:“八子公主啊,我找到了,是八子公主殿下!” “诶?” 就见那些武士都是一脸惊喜看着他们,在一名唇上有小胡子的武士带领下,列队整齐,在阶前跪下。 “喂,那位法师,我说了没有骗你啊!”单独在外的那位武士见他们已经列队,焦急的向树海挥手叫喊。 树海轻笑一声,食指和中指并指,在唇边轻轻划过。 吐气出声道:“解。” 那张符纸忽然失去咒力,自动随风飘落到地上。 那位武士手忽然被解开,获得自由,赶紧活动了一下,然后快速进入队伍,排在后面跪好。 他们一起伏身行礼,“公主殿下,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啊?” 平原盛和树海一起看向真子。 她惊惶的摆动双手,“你们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殿下,若被外人听到,可是大不敬之罪!” 武士首领抬起头来说道:“我们怎么会认错呢?我们存在于世上的唯一使命,就是为了守护八子公主殿下您。这么多年来,不幸与公主殿下失散,神佛庇佑,您没有被追兵捉到。殿下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都是我们的罪过!” “你们真的认错了,我不叫八子,我名字是……”说到这里,真子迟疑起来。 她忽然想起,似乎很久以前,的确有人用这个名字叫过她。 那是—— 她再度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些武士。 “一、二、三……十二、十三。”真子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凝望着他们。 不会错的。 怎么会忘记呢。 十二名武士,还有一位首领,一共十三名武士。 赤色的狩衣,戴巻缨冠,其中六名持刀佩剑,另外六名背负弓矢。 昔年,我将他们好好的,藏了起来。 就藏在这所宫殿中。 …… 真子第一次入宫,是在她六岁的时候。 名为侍女,实则是当时的皇后要为远子内亲王选择几位同龄玩伴,于是在诸位大臣家中的女儿中挑选。 选中了包括她在内的四名公卿家的女儿入宫。 居住在丽景殿中。 真子虽然为大纳言之女,不过母亲只是一名地方官之女,身份低微,只能仰仗父亲的宠爱生活。因此连带她在宅邸中也养成温顺乖巧的性格。 入宫之后,四名女公子并不用做活,只需陪伴远子殿下玩耍就好。 渐渐的,几个女孩子的个性慢慢展现出来。 谁不是家中娇娇女呢,相较而言,真子性格最好,因而引得远子殿下最与她亲近,颇受宠爱。 真子容貌最为普通,母家势力低微,父亲一心在朝政上,没有人好好教导她识字读书。 那三位已经能用汉文诵读诗歌,她什么都不会,只会傻傻的跟在远子殿下身后。 因此被那些人嘲笑她是乡下的丑丫头。 真子因为不识字颇觉羞耻,远子殿下学习时,她也会认真在旁边努力跟着硬记。 她没有基础,难免许多地方磕磕绊绊,平常见远子殿下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向她请教。 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装大人好为人师的时候,远子殿下十分乐意教导她,两人更加亲近。 就是那个时候,远子殿下给她取了“八子”这个昵称。 因为她刚学写字,写自己名字时,“真”上面部分总写不好,一不小心就变成墨团,只有下面部分的“八”字看得清楚。 大家就都开始叫她八子了。 那些人又说她故意装不懂,制造机会故意讨好接近公主。 会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欺负她,合伙排挤她。 真子那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只能忍耐。 忍得很辛苦啊,告假回家时,哭着向父亲说,不想入宫了。 可是,远子很喜欢她,没两天就会叫人来接她入宫。 真子的父亲总以为是小女孩的脾性,并不当回事,即便听到真子倾诉,也只会认为那是小孩子的嬉闹,u看书 ww.ukanshu 过后就会好的。 严厉的批评她,逼她乖乖回到宫中。 母亲只会抱着真子,和她一起哭,劝她更加忍耐。 如是几次后,她也不再诉说了。即便放假回到家中,也只愿意一个人待着,默默流泪。 或许是看她实在太可怜吧,某一次她在宫中时,忽然被人叫到宫殿外边。 出来一看,居然是父亲大纳言。 这次探望,是父亲在她面前此生仅有一次显露的温情。 对于当时的真子来说,很是震撼,此后铭记一生。 递给她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说道:“拿着玩吧。” “这是什么?”真子抿紧嘴巴,忍住就快掉落的眼泪。 大纳言的大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温和的说道:“是会守护你的武士。难过的时候就对他们诉说,他们会保护你的。” 父亲的手,又大又温暖。 说完之后,他就匆匆出宫了。 真子抱着盒子,目送父亲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回来之后,她乘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打开了盒子。 上面覆盖了一层贵重的青色中国丝绸。 掀开后,看见里面摆着一套木头武士玩偶。 中间那个有胡子的应该是首领。 左边六个手持刀剑,右边六个背负弓矢。 穿着鲜艳的赤色狩衣,戴着头冠。 雕工非常精美。 十三个玩偶每一个长得都不一样,眉眼各有特色。 衣服、帽子也是用贵重的丝绸做的,可以穿脱,相当华美。 她喜欢的不得了,给他们每一个都取了名字。 第61章 丽景殿闹鬼4 为首的武士玩偶叫弘泰。 还有鹿男、若水、相叶…… 没有人和她玩。 这些武士玩偶就成了她唯一的小伙伴。 受听过的物语影响,她将自己想象成为一位落难的公主,而这些武士,是护送她逃亡的忠心耿耿的护卫。 真子举起了弘泰,“怎么办?弘泰,我好害怕,他们追上来了!” 然后压低嗓子装成男子声音,假装是弘泰说话,“公主不要害怕,我们会誓死守卫您的!” 另外一只手拿起名为鹿男的武士玩偶,“头儿,你先带公主撤退,我们在此拦截追兵。我鹿男发誓,敌人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跨过!” 重新转换成公主的语气:“不要,我不要你们死……” 就这样,沉浸于编造的故事中,她在宫中生活得到极大的抚慰。 “八子你在哪儿?殿下在找你呢!”外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真子听到后,慌慌张张将玩偶收好藏起来。 “我在这里啊,就来了。” 四名小玩伴是住在同一间大房子里的,她虽然每次都注意好好收藏,但大家的东西就那么多,时间长了自然会被人发现。 于是这天她回到住所,发现自己的大箱子被打开,而那三名女孩在每人手里抓了一、两个武士玩偶,边嘲笑边玩弄。 “呵呵呵,我看见她偷偷的当自己是公主呢。” “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这么小的偶人,还是武士,穿的衣服也这么简陋 ,不知道是哪里的便宜货,亏她当成宝贝……” “三月我外公送给我的一套人偶,有天皇和皇后娃娃,那才叫华丽漂亮呢,下次进宫带给你们看。” 真子看见眼前一幕,顿时胸中愤恨难平。 一把冲了过去,咬牙一手一个拽住了两名女孩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把我的武士们放下!” 无论性格如何,大家在宫中都是保持着柔弱乖巧的样子,何曾见过如此不讲风度、粗鲁无礼的行为。 顿时就被吓到,两个被拉住头发的女孩哭叫起来,未被抓的那名女孩连忙后退,强撑着说:“还给你好了!” 随手将手中握着的那个武士首领朝地上一掷。 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真子叫了一声,连忙去捡拾。 那两个女孩一得自由,将玩偶赶紧丢回盒子里,乘机向门口逃去。 中间那名女孩气鼓鼓的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盒子武士,我就去请求皇后,命令你将它们送给我。我外公是太政大臣,皇后殿下是我姨母,她肯定会答应的。” “等我讨要过来,每天用一个来点火玩!让你只能看着!” “啊——”真子捧着弘泰猛地转身,对她们发出怒吼。 三名女孩尖叫着逃走了。 真子心疼的抚摸着武士首领弘泰,他的右手被摔裂了一块,整个手掌部分都不见了。 不行,已经来不及悲伤。 她们一定告状去了。 正如那位女孩所说,她们出身地位更高贵,皇后殿下肯定会答应她们的请求。 也不能因为一套玩偶去请求远子殿下出面,让她为难。 父亲大人更不用说,假如他听说是因为这套玩偶生出事来,一定会要求自己去道歉,并将玩偶奉上。 或许事后会买来更贵、更华丽精致的玩偶给她作补偿,可是,那些不一样。 他们都不再会是弘泰、鹿男、若水、相叶…… 大人们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们是不一样的。 真子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停止哭泣。 “抱歉,弘泰,我保护不了你们。” 她将散落的武士们一个个收好,装进盒子里,抱着向外逃去。 偷偷潜入了丽景殿的正殿院子。 这里是皇后的居所,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乘四下无人,躲藏于茂盛的灌木丛后。 在院子的东北角上,挖了一个洞。 打开盒盖,最后一次仔仔细细看着那些武士玩偶。 一个一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弘泰,抱歉;鹿男,抱歉……”她使劲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滴落下来,有几滴掉落在武士们的身上。 “敌人太强大了。我们眼下还很弱小,只能先藏起来。你们在这里躲好,等我长大了……等我长大了,等到我足够强大,我就来接你们。” 盖好盒盖,又细心裹上几层油纸,再放入洞中。 一捧土一捧土,将洞填满。 其后,皇后身边的一位典侍果然前来,表面上,是因为她们四个人发生争吵打闹,惹得宫中不宁,将四个人都狠狠批评了一顿。 到了最后,又说皇后娘娘认为那套玩偶是引发争吵的祸端,要没收,先代她保管,等过几个月看她表现好再还给她。 四人一同跪在地上听从训斥。 但听到这里时,那位太政大臣的外孙女偷偷侧过脸来,uu看书 uuknshu对她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 真子坐直身子,挺起胸膛,向那位典侍说道:“实在抱歉,小女也认为那套玩偶引发与诸位女公子的争吵,实在不吉,于是将它们扔掉了。” 典侍面色一变,“果真扔掉了吗?” “不敢欺瞒典侍大人,您可以搜查我的住所。”真子竭力模仿出常在诸位贵女脸上看到的那种表情。 似笑非笑,眼神深邃。 典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回去向皇后复命。 自然没有搜查真子的东西,她毕竟不是普通侍女,传扬出去对于大纳言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不过,她们再也没有看见真子拿出过那套玩偶,渐渐也就忘了这件事。 从此之后,真子变得更坚强起来。 被欺负的时候,会反抗回去。 被故意推攘的时候,不介意露出泼妇状,狠狠的冲上去厮打。 打不过三个人,就抓住在手边最好打的那个使劲打。 撕扯头发和衣服,用牙齿咬人,看谁忍耐不住。 反正最后闹到皇后面前,一般明面上也得要做得公平才是。 如是几次,那三个人再也不敢来惹她,只是对她敬而远之。 这样就足够啦。 每逢路过皇后居住的主殿,她都会寻机偷偷向那个角落看两眼。 心中默默祝祷,“弘泰,你们要好好的,等着我。” 谁知道,人类在长大的过程中,会遗忘那么多事呢? 不知何时起,她想起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少。 最后,终于忘记了那些曾经是她宝物的东西。 第62章 丽景殿闹鬼5 一旦打开尘封的记忆,那些感情和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真子望着面前那些仰望着她的武士们的面孔。 每一个都似曾相识。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信赖,别后重逢的怀念。 真子全身颤抖着,勉强支撑自己站起,向阶下走去。 站在那名首领面前。 深深呼吸了几下,慢慢伸出手,将他的右边袖子掀开。 果然,手腕下面是空荡荡的,并且断口参差不齐,是那种木头折断后的一层层的截面。 “你……真的是弘泰啊。”真子的眼泪滴落下来。 “正是属下。八子公主,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那么,你是鹿男?” “是,是我啊,殿下!” “千叶君。” “尾形……” 她一个一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这些武士兴高采烈,七嘴八舌的簇拥在她身边。 “殿下,您有好好躲起来吗?有没有再被坏人欺负?” “殿下长高了啊。” “笨,那是长大了。” “公主殿下果然如我想象中那样,长大后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真好啊,殿下终于和我们重新汇合了!” 他们热诚的看着真子,“以后,我们就能继续守护在八子殿下身边。” “再也不会让坏人欺负您了。” “大家……”真子长年高位女官的控制力终于消失不见,咧开嘴笑起来,同时,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如堤坝崩溃。 面部肌肉有些变形,嘴巴歪了,眼角的皱纹更深更明显。 可是,在平原盛看来,那个笑容,就如同雪后的太阳,灿烂无比。 树海和平原盛步出皇宫的大门。 已是深夜。 整个京城安然寂静,人迹罕至。 宽敞的街道上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远处响起了“哒哒”的牛蹄在青石板路上行走的声音。 一辆牛车从夜雾中缓缓驶来。 车前悬挂了两盏灯笼,随着行进车身的起伏微微摇晃。 其上端坐着一位白衣驭者。 “接你的车来了。”树海微微笑道。 牛车越来越近,便能看清拉车的那头牛眼中跳跃着两团绿色的鬼火。 驭者轻巧的跳下车座,对平原盛行礼道:“大人,您出来啦!” 抬起头来,那人露出一双红色眼睛。 又转向树海:“树海大人。” 树海点点头。 “白夜丸,辛苦你来接我。”平原盛说。 正是已经能在现世化作人身的白夜丸。 在如今夜晚不时会出现鬼怪的平安京街头,夜归时乘坐这种牛车对平原盛更安全一些。 平原盛打算上车,转身问树海:“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树海说道,“我出来时已经传讯,也有人来接我了。” 只听一阵劲风横过,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忽然从天而降,扑到树海怀里。 一叠声的叫道:“树海树海树海!” 正是小角。 树海伸出手将他捞住,“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么晚都不回来,我想你了,要来接你啊~~” 他抱着小角,看向天空。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一半身子。 树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明亮清澈的瞳孔中,可以看见那辆牛车从月下奔来,越来越近。 …… 天亮后,真子亲自动手,从院中的东北角上,挖出了当年自己埋下的盒子。 拆掉层层包裹的油纸。 小心翼翼的扫除掉盒盖上的浮尘,她慢慢掀开盒盖。 还好当年这套人偶做得精致,为了保持表面光滑上过好几层桐油,这么多年过去,除去有些颜色暗沉外,并未发现干裂或者腐烂的迹象。 真子认真检视一遍,重新包裹好。 匆匆捧着盒子去向怀仁覆命。 怀仁听说后,大为惊异,“想不到居然和真子夫人您有关。” “引发这等骚乱,甚至可能影响中宫和未来皇子的声誉,实在惶恐。”真子伏地行礼请罪,“请容妾身辞去尚侍之职。” 怀仁思忖一阵,将手中扇子合起,“夫人不必如此内疚,此事并未造成什么很坏的影响。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您若再辞去职位,我和中宫日后在宫中岂不是更孤立无援?” “就这样照实公布好了。”怀仁说道。 真子惊讶的抬起头,“诶,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怀仁温和的笑道,“幼年时的玩偶对主人念念不忘,多年后显灵前来守护主人,这是多么有雅趣的故事。也因为真子夫人您拥有忠诚、纯良的心,才会发生这番奇遇。” “一定要让平原盛将这个怪谈写出来,还要写得曲折动人、文采斑斓才好。”怀仁兴致勃勃的说。 “大家不知道缘由,才会对这种事情恐惧害怕,产生不好的联想。照实说出来,想来那边也无法利用这事去构陷中宫她们了。” “诚心感谢主上的信任。”真子眼含泪水,深深的向怀仁行礼。 怀仁看了那个盒子一眼,面露羡慕之色,说道:“以后好好待这帮忠诚的武士吧。” 见真子夫人抱着盒子退出之后,怀仁挥退了一众侍从,独自进入旁边一间小厢房。 里面有几排多宝阁,摆着许多杂物。 怀仁走到最里面,打开那个沉重的黑漆金纹的箱子。 摸索了半天,捧出一个大盒子来。 打开盒盖,赫然是一套有天皇和皇后、文武百官、宫女、乐师的人偶。 比真子的更大更华丽。 还有配套的小屏风、小矮几等等。 怀仁将他们一个个摆好。 坐着发呆等了半天。 什么都没有发生。uu看书 .uuansh 怀仁颇感无趣,戳着人偶道,“我对你们不好吗?我的感情不够真挚吗?你们怎么不学学人家,出来见见我……” ……无论眼下是多大年纪、什么职位的人,也曾有过童年时光啊。 木下中将回到房中,发现真子在用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一个玩偶。 “你今天休息了吗?”他有些惊讶的问。 “我向主上请假回来一趟,想把他们安放好。”真子将手中的那个玩偶放在桌台上。 分为两阶。 已经用茶色的丝绸铺好,武士首领在最上一层,其他十二名武士分左右两边在第二层。 木下中将看着这些玩偶,“这是什么?” 真子靠在木下的肩膀上,带笑看着他们,“这是守护八子公主、也就是我,忠诚的武士们。假如你对我不好,他们会狠狠教训你的!” “喂喂,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啦?每次欺负人的是你吧!”木下说。 他迟疑地摸摸嘴上的胡须,“我怎么觉得,这个家伙和我有点像呢?” 他指了指武士首领。 真子看了看他,以袖捂唇笑道:“真的有点象呢。” 大概是幼年时喜欢上的东西,成年后不知不觉在寻找他们的影子吧。 两日后,丽景殿正殿的屋顶突然塌了一角。 应该是前些日子下雨又冰冻造成的。 所幸因为早已得到提示,处于封殿的情况下,并未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这就是武士们害怕八子公主回来时受到伤害,因此显灵阻止女性进入丽景殿主院的原因。 第63章 怀胎1 平原盛发现,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来到繁花院,真珠都早已准备好茶水。 稍稍有些烫正好小口入喉的水温,蕴含芬芳发散出的茶香,以及各种精心制作的美味点心。 让从寒风中赶来的平原盛发出幸福满足的叹息。 树海万年不变的坐在一旁打坐,闻声嘲笑道:“好几天不见,今天如此天气却出门,就欠着这一口吃的吗?” 今日是阴云沉沉的天气,风中有股刺骨的寒意,似乎有下雪的征兆。 “实际上,是有件麻烦事,需要真珠陪我走一趟。” 真珠捡了个蜜豆卷吃着,觉得有些甜腻,便将吃剩的那半个随手递给树海。 树海便也接过一口吃了。 过程中未发一言,可见熟稔亲密之态。 此时又听见后院传来樱桃子呼喝,间或还有类似抽鞭子的破空之声,真珠一抚额头,推了推树海,“快去,一定是那两个小魔王又在闹了,别把我的花木都给打废了,阿福会哭死的。” 树海点点头,撸了撸宽大的袖子,脚步匆匆向后院走去。 “也、也别太用力啦……”真珠叫道。 “知道!” 平原盛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哑然失笑。 “怎么了?”真珠看着他问。 “就是觉得……你和树海好像已经成家许久的感觉。” 真珠脸上微微一红,转移话题道:“对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平原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递过来。 “我接到了涤子小姐的信,上面说,希望我邀请你过府做客。信中另外附上了这个。” 真珠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 “月非旧时月,春岂去年春;万物皆迁化,不变唯我身。” 月圆月缺,春去春来,万物随着岁月迁移皆有变化,不变的唯有我对你的心。 “你是做了什么负心的事,让人家小姐心生幽怨了么?”她问道。 平原盛挠了挠头,“起初我也以为如此,还回想了半天呢。” “假如第一反应不是觉得绝无此事,而是在反省,那不正说明,确实有可能做过吗?”真珠掩唇而笑,眉眼弯弯。 “是、是吗?”平原盛发愣,后来才醒悟,“没有啦……” “后来我才想起来,这首诗的出处。” “哦?” 这是前朝某位著名的花花公子在原业平所作。 在原业平也是皇族后裔,被降为臣籍。史书上描写此人“体貌闲丽,放纵不拘”,是有名的美男子。 才华横溢,擅长和歌,是“三十六歌仙”之一。同时也是有名的风流之人,据说曾与三千多名女子交往过。 “有传闻他曾与二条皇后高子有过私情。因为人言可畏,二条后就从原先五条后宫之西的住所迁居了。一年之后,在原业平到了二条后的旧居,在寝殿地板上独卧到月斜时分,并吟诵了这首诗。” “这是代指有私情的诗歌。”平原盛说,“涤子小姐特意指明希望我带你上门,应该是某位女性遇到了奇怪的事。只是不便明说,于是用了这首表面上描述怨情的诗。” “所以,是和某位女性的私情有关,因此希望我去一趟吗?” 平原盛双手合十,“拜托!涤子小姐从未向我请求过什么事,如此隐秘,想来是很为难的事,请你帮忙啦。” “知道啦,为了你的恋情顺利,我也会去的。”真珠应允下来。 两人乘坐上平原盛的牛车出发前往涤子小姐的府邸。 涤子小姐是右大臣橘哲平家的女公子。 最近平原盛在追求涤子,双方已有默契,因此,平原盛即便频繁出入右大臣府,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平原盛下车后,被引领到涤子的院子。 他在垂帘外等候。 听到了衣裙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略为急促。 属于涤子小姐特有的香气渐渐浓郁。 主调为黑方,似又加入了桂子,清冷甜美。 佳人出现在帘后。 可朦朦胧胧看见对方曼妙的身姿。 “平原盛大人——”涤子唤道,声音略略有些失望,“您读了我的信吗?” “是,在下因此来了。” “可是未曾见到那位长平道长。是她不愿前来么?一定是因为没有明确表达我们迫切请求的缘故。”涤子和以往相比,显得格外焦虑,“我就说既然恳请人家帮忙,就将事件原原本本写清楚好了,可我父亲他们偏说为了防止泄露,一定要隐秘才好。” “这件事如此急迫么?” “是啊……” 平原盛一笑,“其实真珠已经在此了。” “诶?长、长平道长在这里吗?” “因为你们行事要求如此隐秘,索性便隐身前来。”房间中忽然传出女子的声音。 平原盛身边原本是空出来的地方,忽然泛起了象水波一样的涟漪,渐渐出现了一名身穿宋国道袍的女子。 正是真珠。 “哇!”帘内传来几声女子的惊呼。u看书 ww.uukns 下一瞬间,涤子小姐身影一动,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露出一张可爱的圆圆小脸。 面上带着绯红,眼睛大而有神,长长的睫毛,樱桃小嘴,乌黑的长发柔软幼细。 年约十六、七岁,是位尚有些稚气的美人。 睁大了眼睛看着真珠,“长平道长果然如同传言一般好看!” 眼珠滴溜溜又看向平原盛,眼睛眨都不眨。 颇有贪恋之意。 话音未落,已经被里面的几位侍女捉住拖回帘内。 “小姐!您这样太失礼了!” “即便对方是未婚夫婿,也不可以如此轻率的现身于人前啊!” 真珠发出轻笑声。 对方是一位纯良又有活力、让人见之心生柔软的小姐,和平原盛很般配了。 平原盛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手上的扇子展开又合拢,低低咳了一声。 帘子里忙乱了好一阵子,涤子小姐终于恢复成正襟危坐的样子,“此处皆是可靠之人,我就直接说了。我的妹妹直纪生了怪病。” 平原盛闻言问道:“您还有一位妹妹吗?” “确切的来说,是我的堂妹,她是去年因病身亡的橘大纳言家的女儿。自从那位叔叔去世之后,她就没了保护人,因此我父亲将她接回家中教养。” “直纪今年十四岁,与太子年龄相当,因此父亲打算收养她做女儿,在明年开春后送入春宫。” 下一代的后宫之争就已经拉开帷幕了吗,平原盛想起了藤原家那位五节舞姬。 “两个月前,直纪突然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状况。” 第64章 怀胎2 “先是食欲不振,经常呕吐,我们以为是受了风寒,请了大夫开方吃药。后来,又变成了食欲旺盛,总是要吃东西,而且人总是很困倦长睡不起。” “到了这个月,直纪的肚子突然变得很大,并且里面还有活物动来动去的感觉。” “再请大夫来看的时候,他说直纪是、是怀有身孕了。” “诶——”平原盛惊叹一声。 “直纪是清白的!”涤子小姐在帘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和她同吃同住,根本没发现有男子在和直纪交往的迹象。” “我父亲不肯相信,怀疑是有侍女在其中牵线,很严厉的威逼她们,可是,大家都说没有。” 直纪是预备送入春宫的,也就是说,是太子妃的候选人。假如怀孕的事传扬出去,不仅个人的未来会被毁掉,整个橘氏家族声誉都会受到影响。 “家父本来打算,是送直纪到山中出家为尼的,不过临行的前一天,他做了一个梦……” “接下来,就由我来说明好了。”纸障门被拉开,右大臣橘哲平缓步走了进来。 “父亲大人。” “橘哲平大人!” 他入座后微微躬身对两人行礼,“不知长平道长已光临寒舍,既然您考虑周到为我家的事隐身来此,那我这求人的一方不现身也太失礼了。” “不敢当。”真珠还礼道,“平原盛是我至交好友,既然是贵府上的事,怎么我要来看一看的。” “我们家族世代是奉祀稻荷大神的。”橘哲平开始讲述起来。 稻荷神是倭国神灵系统中谷物和食物的神,主管丰收,在目前仍然以农业为主的倭国来说,信徒颇多,是位曾有许多灵验传闻的大神。 “去年春天,我在京都伏见稻荷神社中供奉了一座鸟居。在决定将直纪送走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前往稻荷神社参拜。不知为何,可以从神像中感受到,神灵对于供奉的鸟居很满意,我也因此心满意足从神社出来往回走。” “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下来了,通往家的路变成了一条闪烁着荧光的道路,无数光点在其外闪烁。那些光点到了近处才会发现,那是无数奇形怪状鬼怪的眼睛在发光。” “我心知,一定要沿着这条路走,若走入黑暗中,就会被妖怪发现而吞噬。就在这时,对面迎面走来一个老人。” “穿着一件已看不清原色的破旧公卿服,与我擦肩而过。” “然后对方回头与我对视了一眼。” “我赫然发现,那个人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苍老一些,发须皆白。” 两张脸相对,露出了一样惊惧的表情。 “年老的那个我抓住我的手臂说,‘相信直纪,她没有怀孕,相信她!她将成为橘家日后的参天大树!’,我心中毛骨悚然,就喝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变成我的模样?’,那个老人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不停的说,‘相信她!是妖物在害她,去寻找拥有高强法力的人来帮忙’,他这么嚷着,逐渐消失。” “后来我就醒了。”橘哲平说道,可以看出,回忆这一幕场景让他心中仍然无法平静。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梦,可是……”他卷起了右手的袖子,手腕上赫然有一个红色手印,每一根手指都很清晰,就象被某人狠狠攥紧过。 “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来自稻荷大神的提示吧。”橘哲平长舒了一口气,“所知的人中,唯一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也只有同为女子之身的长平道长您了,因此辗转隐晦的请求您的到来,实在失礼。” “事关女子的声誉,我很明白的,大人不用介意。”真珠温和的笑道。 “那么,可以允许我先见见直纪小姐吗?” “好的,请随小女进入后面。” 随即,真珠进入帘后,听得一阵走动之声,香气渐远。 平原盛颇有些遗憾的看着帘子,一转脸,正对着橘哲平严肃端正的脸。 “对了,平原盛大人,长平道长必然要耽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来探讨一下你对现在税收制度的看法吧……” “……” 这种来自未来岳父的考较真是让人心情沉重啊。 光线昏暗的房间中,地板上躺着一位少女。 被寝具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脸。 容貌和涤子有五分相似,不过相较更为纤弱,白到半透明的肌肤,几乎能看见其下隐隐的血管,象白瓷做的娃娃。 眉头紧蹙,虽然身处昏迷中,却因痛苦不时会发出呻吟。 额前的细碎发因汗珠被打湿,紧贴在额前。 让人心生怜惜。 有侍女不断为她擦拭汗水。 “将窗帘卷起吧,让我看得更清楚些。”真珠说道。 “是。” 光线变得明亮起来。 真珠仔细端详着直纪,又吩咐道:“掀开被子。” 侍女们依言而行。 被褥揭开后,直纪凸出的肚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有人小声惊呼道:“不会是错觉吧,似乎比早晨看到时又大了些?” 真珠将她的衣带解开,露出肚皮。 被撑大到极致的肚皮十分丑陋,出现了许多血丝、青筋和难看的斑点,u看书 .uukansu 肚脐突出。 皮下似有活物,不时在其中蠕动。 有些侍女掩面不敢看。 真珠微微眯着眼睛,注视一会儿,就重新为她整理好衣裳,盖上被子。 涤子迫不及待的问道:“真珠大人,直纪她真的是怀孕了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诶?” “她所怀的,并非是正常人类的胎儿。” “那、那是什么?”涤子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从直纪小姐发生异常状况,到现在一共是多长时间?” “刚好就是两个月的样子,大概六十多天吧。” 真珠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是猫啊。” “猫?” “猫从怀孕到产子,正好是六十多天左右呢。”真珠再度看了直纪一眼,“好像今天就快要生了。” 涤子简直要哭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真珠刚要开口,窗台上不知何时跳上来一只硕大的黑猫,全身的毛都竖起,对着她发出“呋”的威胁声。 方才被真珠回答吓到的侍女们,猛地一见,顿时都发出惨叫声,纷纷向房间内躲避。 “这只猫,好像最近经常在院子里看到过!” “我也见过,不过转眼间就消失了,我以为是躲到什么角落去了,就没注意!” “是妖怪吗?是它害直纪小姐的吗?” 独真珠仍然端坐于原地,对着黑猫说道:“是你的孩子们吗?你放心,我并无恶意。” 那黑猫闻言,不再低吼,只是不安地在窗台上转来转去。 虎视眈眈的注视房间内众人。 第65章 怀胎3 听到惨叫声的平原盛拔腿就越过帘子向后面跑,橘哲平也紧随其后。 “涤子小姐!涤子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到了门外,平原盛焦急的喊道,“真珠?你在里面吗?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们不用进来。”房间内传出真珠冷静让人心安的声音。 “你和橘哲平大人既然来了,就在门外一起听听吧。”她说道。 “两个月前,直纪小姐应当遇到过这只黑猫吧,你们谁知道这件事吗?” 其中一名侍女面色惨白的看着那只猫,“是那一次吧?当时我们就在现场,对吗,小五?”她向身旁的另一名侍女寻求确认。 那位小五点点头,“就是那一次吧!” “直纪小姐,在两个月前,曾经独自前往贵船神社参拜,乞求良缘。”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入宫的消息,因此产生了不安,向神灵寻求帮助。 只乘坐了一辆没有标记的普通牛车,带了两名侍女,两名随从,轻装简从的前往。 “就快到神社的山下时,突然在道路中间看到了一只黑猫。” “就是它这样,全身漆黑,没有一点别的颜色杂毛。” “真是太不吉利了。” 对于彼时的倭国来说,很讲究避讳。 遇到类似黑猫,老鼠、鸟之类的尸体,都是不吉之兆,在路上遇见的话,说明此处不吉,需要马上调转方向,按方位躲避,并进行法事祛除晦气。 “驭者急急拉住缰绳,结果导致我们坐在车里身子不稳撞了几下,小姐的额头都被撞肿了一块,我愤怒不过,就掀开车帘骂了两句,该死的黑猫什么的……”小五的声音越来越小,惊恐地看着窗台上的黑猫。 “后来车子外面的随从,就捡了一块石头去扔它,想把它赶走。” “也不知道怎么,那天这黑猫呆呆傻傻的,居然没有躲开,被砸中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跳到草丛里消失了。” “地上留下血迹,显得很是恐怖,我们就赶紧回来了。” 两名侍女一人一句,抖抖索索的将事情说完。 “喵——”黑猫向众人发出拉长音调、凄厉的叫声。 觉得那只黑猫看她们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那只猫受伤后不久就死去了。”真珠看着它面露悲哀,“它之所以没有躲开石头,是因为它怀有身孕,身子笨重,没那么灵活。” “于是,这是猫鬼的复仇?”门外传来橘哲平的说话声,“还请道长出手,将这只猫鬼除掉!” “万事有因有果,如果采取强硬手段除掉它的话,或许之后反而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发生。” “那……” 真珠直视窗台上猫鬼的眼睛。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直纪偶尔响起几声呻吟。 “比起报复,它更希望的是,将当时怀胎的小猫生下来。” “因为尚在母胎未成形就去世了的缘故,小猫们魂魄不全,以后也无法入轮回。所以,它选择借助直纪小姐的身体,要让小猫出生一次。” 涤子一声惊呼,掩唇道:“那直纪身体会不会受到伤害?以后……” “不会的。她孕育的是鬼胎的一种,没有实体,只会损耗她的元气,事后多多休息,请大夫上门开些调养的药方就可以了。” 此时窗外残阳似血,又到了逢魔时刻。 那只黑猫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如泣如诉的叫声。 房间里静卧的直纪身体扭动起来。 眼睛簌地睁开,眼珠变成了和猫一样的金棕色,瞳孔变大,占据了整个眼眶。 上半身忽然直直的挺立,张开嘴巴,发出了和猫一模一样的叫声。 “哇——”房间内的侍女们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往门外逃。 平原盛和橘哲平立在院中,见状连忙问道:“真珠,发生什么事了?” “涤子你先出来!” 两人急忙冲到门前,“我们能进来吗?” “不用进来,”真珠沉静的声音缓缓传出,“现在,已经到了孕育完整,可以生产的时候了。” “我要帮她接生。” 她转向涤子,“涤子小姐,您也请出去吧。” 涤子咬了咬嘴唇,看看开始在寝具中不安挣扎的直纪,“我要留下来帮忙!” “你是个好姑娘,”真珠微笑注视她,“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等日后你亲自有了孩子再面对比较好。” “您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问题。”真珠看看那只黑猫,“它也会帮忙的。” 涤子也退出房间外。 一出门,便看见了平原盛关切的眼神,“涤子小姐,您没事吧?” 涤子立刻觉得脸颊发烧,鼓起勇气注视着平原盛。 两人在此机会下,又得到了一次难得直接见面的片刻时间。 “咳咳!”橘哲平不悦的咳嗽了几声。 那些侍女们立刻用身体掩住涤子退到一边。 “请帮我准备剪刀、一些胡麻纸、一个小竹蓝。uu看书 uukanhu.om”真珠朗声说道。 “好的,立刻就会备好送来!”橘哲平说道。 涤子惊呼一声,“要、要用到剪刀吗?好可怕!生孩子居然如此恐怖?” “不用担心,这是用来剪纸的,我要为待会出生的小猫们准备一个凭依体。” “是这样啊。” 日落之后,院中更显得寒风刺骨。 诸人进入旁边的厢房等待。 一灯如豆,那点火苗微微晃动,引得投射到纸障上的人影也随之晃动起来。 隔壁房间不时传出直纪的呻吟。 间或还有猫的凄厉惨叫声。 格外瘆人。 忽然间,闻到了一丝奇特的香气。 “很好闻的香。淡然,清冷悠远,不知是什么香方?”涤子好奇的问。 平原盛遗憾的向她那边看了一眼,被厚厚实实的屏风挡着,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是真珠她们道家的香方,名曰‘凝华’,有安神定气,护持神魄的奇效。” “果然,闻了之后,觉得心神安定多了。” 等到月上中天之时,直纪的叫声愈发频繁凄厉,到了最后,变得和猫叫声一模一样。 女子痛苦的喘息声。 身体扭动撞击地板沉闷的声音。 让他们方才刚刚平静的心绪又揪了起来。 “啊啊啊——”一声惨呼戛然而止。 原本弥漫着香气的空中突然多了一股血液的腥甜之气。 “好了好了,第一个生下来就好了。”听到隔壁真珠满怀喜悦说道。 过了片刻,“第二个生下来了。” “第三个……” 第66章 怀胎4 这一胎足足有六个。 当听到真珠说结束了的时候,这边房间的人全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一夜疲惫不堪。 东方地平线上方,启明星闪闪发亮。 已快要天明。 真珠从房间走出,平原盛和橘哲平早已等候在门外。 涤子和那些侍女则赶紧进到房间里查看直纪的情况。 平原盛露出好奇之色,看向真珠手中提着的小竹篮。 里面堆着六只花色各异的毛团子。 有橘色虎纹、黑白相间等等。 其中只有一只继承了它母亲全黑的毛色。 眼睛都未睁开,团在一起睡得正香。 小小的爪子,小小的鼻子、嘴唇,都是嫩嫩的粉红色。 “好可爱啊。”平原盛情不自禁感叹道。 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戳戳它们,当手指触到那柔软的小身体时,却发现那些小猫全变成了纸片。 被剪成猫形状的胡麻纸,一共六片,静静的躺在篮子底部。 他的手指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它们转瞬间又变成了小猫崽的样子。 平原盛这才想起,它们并不是活着的小猫。 它们早已逝去,从未真正降临到这世上,也再无长大、睁开眼看这缤纷世界的机会。 或许有些明白,黑猫的怨恨了吧。 “喵——”耳畔响起猫的叫声。 闻声看去,黑猫正蹲在他们正前方。 从那头的走廊中间,缓缓行来。 真珠提着小竹篮,上前两步,将篮子放在地板上。 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覆盖在篮子上。 并指作笔,在其上方虚划着什么。 唇中念诵咒语。 随即对黑猫说:“好,你可以带走它们了。” 黑猫对着他们再次叫一声。 上前用嘴叼起小竹篮,轻巧的跑几步,跃上墙头,顺着墙壁到了屋檐,然后跳了下去。 身影消失。 真珠转身对橘哲平说道,“请派人到他们遇见黑猫附近的草丛中搜寻,会找到它的尸体。” “将尸体送到寺庙安葬,举行奉祀,它们的怨气就会慢慢消除,此事就能了结。” 橘哲平点头致谢,“明白了,多谢长平道长费心。” 这边涤子进去探望直纪。 房间内似乎还萦绕着一股血腥气,可寝具上干干净净,没有看到任何血迹。 “直纪小姐的肚子,已经复原了!”侍女惊喜的说道。 涤子小心翼翼的掀开直纪的寝衣看了看,果然,肚皮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方才曾看到的肚子被胀大导致的血丝、青筋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面色苍白一点,没有其他异常。 表情平静,安卧在床。 涤子喜极而泣,“真是太好了,果然没事了!” 直纪迷迷糊糊醒来,见涤子在一旁哭,不解的问:“涤子姐姐?怎么啦?您为什么哭呢?” “没有啊,直纪你病了好久,现在终于恢复健康,姐姐好高兴。” 直纪这两个月来浑浑噩噩,完全没有记忆。 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平原盛和真珠乘坐牛车返回繁花院。 当他们进入院子时,四处掌起了灯火。 所以说,不用休息的鬼使真是太好用了,让平原盛羡慕不已。 树海抱着已在他怀中熟睡的小角立在廊上。 “抱歉,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要耗得久一些,让你久等了。”真珠展颜笑道。 曙光一点一点的照亮了整个世界。 树海先将小角抱回屋里安置好,再走了出来。 “就要天亮了,不如来喝酒吧。”他说道。 “嗯,这个提议不错。” 准备酒水和小食速度很快。 平原盛向树海慢慢讲述那只猫鬼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东方呈现出明亮的水红色。 三人欣赏着朝阳升起的景色。 “以前不是有过吗,眼前类似的场景。”平原盛喝着酒,满怀感慨道。 “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解决般若事件的那次吧。”树海说道,“对了,那时候,谨子夫人还是你心中深深想念的那个人吧!” 平原盛一口酒差点呛到,“喂喂,那么久远的事不要再提了!” “算起来,其实也才几个月而已,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却觉得好像过去很久一样。” 他望着院中繁茂的草木说:“时间,真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一直流逝呢。” “万物都在变幻,时光不可追回。美好的事物,如盛开的花,巍峨的建筑,华美的服饰,乃至人生,都有消逝化作尘土的一天。一想到这,我就不禁感伤。”平原盛喃喃道,慢慢又饮了一杯。 “为何要为终将失去的东西感伤呢?”真珠挽袖为他斟满酒,“既然无力阻止,只有好好珍惜那些还握在手中的时刻了。” “唉……”平原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今晚什么东西触到你这番心事了吗?” “小猫失去了降生到这个世界机会的确令人惋惜,不过我介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橘哲平大人描述的那个梦。” “他梦见了年老的自己,来阻止现在的自己犯下的错。那或许是稻荷大神的神力所致。”平原盛说,“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现在橘哲平大人改变了送直纪小姐出家的命运,那么,那位年老的橘哲平大人那里会有相应的改变吗?或者说,那个未来的世界,还会存在吗?” “抱歉,今晚似乎格外感慨,居然生出这些胡思乱想来。”平原盛笑着摇摇头。 真珠想了一想,“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外一个地方,就算路上七拐八绕的,你可以理解为一条线吧?” “嗯。” “但是借助术法的力量,建立通道,可以缩短这段距离。就好像从一个点突然到了另外一个点一样。” “哦哦,就是通过‘阴态’之地跨越距离,源京重大人别院中那个镜子!还有胡老头的那根绳子!” “所以,我觉得时间或许也是如此,”真珠结合自己突然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讲述自己的理解,“每一个时间点都是一个世界,uu看书w.ansu.co它们正如雪花一般。” “雪花?” “我们原本觉得,时间如同一条河流,只朝一个方向前行,永不回头。可是实际上,每一条河流都是一片雪花。” “时间如雪花一般纷纷落下。” 平原盛皱紧眉头,“我好像越发听不明白了。” “雪花一般是独立存在的,但偶尔,两片雪花会有相遇的时候,或许那时,就会发生这种,超越时空的距离看到什么人的情况。” “而之后,雪花或许会分开,或许会融合,两片雪花或许都会有些许改变,又或者都不会改变……那些,暂时都是我等无法观测到的事。”真珠说,“能看见那一幕的,只有神灵吧!” 平原盛的眼前似乎忽然下起了大雪。 大雪纷飞,雪花降落的速度在视界中变得极为缓慢。 雪花在眼前被放大,晶莹剔透、分为六瓣的雪花看得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大。 化作一条河流。 看不见起点,也看不到终端。 无数的人、城邦、国家都是这条河流的一部分。 出生,繁荣,衰落,湮灭,周而复始。 不断新生,不断灭亡。被名为时间的力量裹挟着向前,向前,奔流不息。 每一片雪花中,都是无数类似的场景在上演。 “此身,真是微小如尘埃啊。”平原盛叹息道。 天亮之后,右大臣派人在通往贵船神社的山下寻找,找到了已经死去的黑猫。因近日天气十分寒冷,尸体并未腐烂。 将尸体送到了东寺寺庙后埋葬,并进行法事超度。 第67章 盲僧1 平安时代的官员,下午是不用上班的。 悠闲的午后时光。 清凉殿外长长的行廊上,一名殿上童子持着一枝梅花缓缓而行。 年约八岁,童子发,耳后结成双环,外穿蓝色式样新颖的棉袍,内衬浅紫色的衬袍,眉目清秀。 手中那枝红梅,花枝弯曲可爱,鲜红的梅花有绽放之姿,亦有半开、含苞待放的,想来折选这枝梅花的,应当也是位风雅意趣的佳人。 来往公卿、宫人见此一幕,都驻足不前,欣赏着这幅美丽的景色。 童子持花进了清凉殿,笑嘻嘻的向怀仁道:“主上,梅花取来了,藻姬娘娘亲自折选的呢。” 怀仁微笑着接过,“哦?是吗,果然格外姿态动人啊。” 入手把玩一阵,恋恋不舍的放入面前的盒子装好,另外和一个贵重的紫檀木大盒子放在一起,命人进来,“把这两个盒子一起送到三条院平原盛宅邸中。” “是。” 怀仁思及藻姬的花容月貌,随即起身,“唉,身心实在烦闷不已,去梅壶苑走走吧。” 宫使到达三条院大道宅邸中时,正好平原盛得了一批备后国送来的美酒,醇厚芬芳,请了真珠和平原盛到家中小酌。 见到两个盒子,平原盛打开小盒子先读信,将梅花取出放入花瓶插好。随即进了内室,也取出一个一样的紫檀木大盒子,又写了封回信。 按理应该随信奉上雅致的时物才好,可平原盛环视四周许久,也没有寻到合适的东西。 看见真珠,眼睛一亮,双手合十祈求道:“真珠,拜托帮帮忙,随便取一枝你院中的花枝,不,哪怕是一根翠绿的野草也好,让我在主上面前可以炫耀一下。” 真珠哑然失笑,“男子不管多大的年纪,也喜欢计较输赢吗?” 随即默默凝神一阵,“好啦。阿福已到了外面,你派人接他进来吧。” 不多时,阿福捧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芍药进入。 “多谢!”平原盛大喜,美滋滋的将书信折好,绑在那枝芍药上,放入小盒子,依样让宫使带回。 如此隆冬,除了真珠的院子,哪里能找得到盛开的芍药呢,想来主上也会羡慕不已。 树海双手交叉抱胸,“主上和你玩什么呢?两个紫檀木盒子都是一样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琵琶啊。”平原盛小心翼翼的将紫檀木盒子打开,从锦袋中取出一把曲线玲珑,精致小巧的琵琶来。 “哦,这不是上次真珠修复的那把琵琶吗?”树海看了看说。 比常见的琵琶略小,通体细长,腹板中间有个圆形的孔。紫檀木材质的面板,上有用螺钿镶嵌出一副白马祥云图。 据那位乐师鬼的无意吐露,应当是得自大唐,和“玄上”、“青山”两把琵琶齐名,传闻中坠于大海的“狮子丸”。 “主上闻说此事后,就提出要欣赏一下狮子丸琵琶,向我索要。我心知,主上喜爱乐器的性子与我类似,若是借去,肯定会拖拖拉拉舍不得归还,于是我就提出,要借取玄上作为交换才行。” “是作抵押么?”真珠掩唇一笑。 “是啊,”平原盛得意的说道,此时不经意中流露出少年神态,“都两个月了,终于舍得还给我啦。” 平原盛抱起琵琶,随意用拨子拨动一下。 立刻发出清冽如泉水一般的声音,他面露陶醉之色,“真是美妙动听的声音。” “和玄上的音色不相上下啊。” “怀抱着玄上的时候,觉得玄上的音色是世间最美;此时,又觉得是这把狮子丸世间第一了。” 琵琶被取出后,露出下面一叠薄薄的纸笺。 “哦,对了,这是主上信中提到的乐谱。” 他拿出来看。 “乐谱?” 平原盛仔细翻阅着,“那位乐师鬼名为柳生清上,自从离开无乐村之后,我就对此人产生了兴趣。” “清上先生以前在雅乐寮担任过雅乐助一职,宫中不少乐谱上都有他的名字。回来之后,我就在四下收集他的乐谱,主上大概是知道了这件事,发现乐谱后就送来了。” “诶,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乐谱啊!”平原盛露出惊喜之色,“名为‘逢喜乐’,是恋情曲吗?” 平原盛随即拨动琴弦,试着一一按节弹奏。 将眼前的客人置之不理。 真珠和平原盛素知他的癖性,一旦入迷就什么都忘记了。 相视一笑。 就着这琵琶声下酒,也很不错啊。 听得乐声从散乱无章,到叮叮咚咚逐渐连贯起来,最后成形。 平原盛从头到尾弹了一遍完整的,颇为动听。 真珠和树海大力鼓掌,却见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不是很美妙的乐曲吗?”真珠不解的问。 “的确算是比较优秀的琵琶曲,”平原盛表情慎重,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可是,相对于清上先生其他的作品来说,似乎太过平淡了。” “平淡?” “作曲就如同作画一般,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风格。而清上先生的曲子中,总会有一段极致的部分,如同画龙点睛的眼珠。或是极致的温柔,或是极致的幽怨,或是极致的大气……总之,这首曲子从头到尾都是这种淡淡的喜悦之意,uu看书ww.uushu.o也不是不好啦,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许,是写曲之时没什么灵感吧,正常来说一个人的水准总会有起有落的。” “说得也是,”平原盛释然一笑,“象这么杰出的曲子,普通人一辈子写出一首都难,是我太苛求了。” 曲谱的纸张已是半黄发旧,记载着岁月的痕迹。 平原盛轻轻用手指描摹右下方写有名字的地方,“柳生清上。” “越是了解就越觉得,那么才华横溢的一个人,真是太可惜了。” “只恨不能与他生于同一个时代。” “如同流星一般的人啊。” 划破黑暗的夜空,带来极致的光明绽放,也因此燃烧了自己的生命。 只有偶尔抬头的人,才可窥见到那一刹那的芳华。 …… 下午申时正,是大多数京城人吃饭的时候,城门人流渐少。 守城门的兵士们是轮流去吃饭的,眼下当值的,是饿着肚子的那一批,自然心情有些不佳。 不远处有一人以极慢的速度走来。 一名兵士看着不耐烦,原本想呵斥对方走路快一点的。又不是什么公卿贵人,还走得如此讲究姿态,刚张开嘴巴就闭住了。 只因对方是一位盲僧。 身后是渐渐西斜的阳光。 穿着灰色僧袍,头戴笠帽,手中握着竹竿不时向前探路。 满脸风霜之色,年约三十多岁,脸颊瘦削无肉,双目虽然圆睁,但黯然无光。 即便对方看不见,守城官也向其施了一礼,“大师,您是要进京城吗?” 第68章 盲僧2 对方双手合十胸前行了一礼,“正是。” “大师见谅,想问问您入京是为何事?” “打算去药师寺挂单,暂时会在京城修行一阵。” “哦哦,”守城官恭敬的问:“请问能否让我们看看僧牒,按例需得检查一下。” “那是当然。”盲僧从怀中摸出一个绸布小包来,摸索着解开,捡出僧牒,递给他看。 城门官验看过后,自然也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将僧牒还回去之后,体贴的问道,“本应大师,您眼睛不方便,需要我们派人送您去药师寺吗?” “药师寺还是在六条大道那边吗?有没有搬动地方?” “没有,还在老地方。” “那就不用了,”名为本应的盲僧和蔼笑道,“我能找到地方的。” “以前来过吧。” “是,很久很久以前,来过的。”本应露出怀念的神色。“那时候,进入京城还没有这么麻烦呢。” “哦?”守城官有点不明所以,“抱歉,大师,我们检查耽误您时间了。” “不,不,您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想起了昔日的一些情景而已。” 守城官也就没在意:“那好,您可以走了。” 又有人要进城,守城官带着兵士继续上前检查。 查完这几个,一回头,发现这位大师仍然停在原地。 “怎么,大师,您还不进城么?” 本应一副茫然的样子,“怎么,我可以进城吗?” “当然可以啊,不是说了吗?”守城官说,“您请进吧。” “多谢啊。”本应细微的松了一口气,迈入城门。 不久之后,京都开始渐渐有了这位本应大师的传说。 是一位流浪的琵琶法师。 所谓琵琶法师,就是盲僧以琵琶为“俗讲”、说唱历史故事伴奏。 与宫廷雅乐琵琶相比,弹奏更为随意而富有灵性。 在药师寺挂单。 每天下午,会在寺庙后门弹奏琵琶讲些佛经小故事、物语之类,赚取些银钱生活。 据说琵琶技艺高超,即便手中拿的是一把普通琵琶,弹奏出来也格外动听。 可令人哭,令人笑,轻而易举地操纵听者的喜怒哀乐。 不过,这并不是他如此惹人瞩目的原因。 据说,他有预言能力。 曾随意对某位在场中听琵琶的中年男子说道:“恭喜,明天你将得一女。” 这人妻子正逢临产,到了第二天,有好事的人上门打听,果然他家生了一个女儿。 又对一名商人说过,“您最近有破财之相,还好人没事。” 不久,那位商人收到消息,自己一批货物在运来京城时,被一群匪徒抢劫了。还好负责运送的小舅子,果断带着伙计抛下货物逃跑,匪徒们贪着那些财物,并非追赶,因此才幸运都保住性命。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琵琶法师的预言相当灵验,迄今为止,都没有不应验的。 应该是修行高深的缘故吧。 大家都这么想,信奉他的人越多。 但是这位本应大师依然保持着谦虚、温和待人的态度,对于供奉的贵重礼物一概不收,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简朴的生活方式,只收取少许钱供自己日常生活,有余钱还会放到药师寺的募捐箱去。 如此豁达,人们觉得他符合高僧形象,更加尊敬他了。 连宫中都听闻了本应大师的名声。 触动了怀仁的心事。 中宫临产在即,藤原左大臣的势力一直虎视眈眈,他一直日夜忧惧。 町子能否顺利生产? 能否如预言中那样生下皇子? 会不会有想要暗害中宫母子的事件发生? 听闻此人预言能力灵验,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因此,居然乔装改扮,偷偷溜出宫去找那位本应大师去了。 当然,是带着几名武艺高强的侍从一起出宫的。 到药师寺后,发现本应正在寺庙后例行琵琶表演。 此时未做俗讲,而是在以琵琶伴奏演唱佛经。 怀仁站在人群中观看。 念诵佛经时,本来也有一定的音调,但配上曲子,当成歌来唱,可是当世罕见。 人群中微微有些骚动。 不过,当琵琶声响起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音调并不复杂,简单好记,又十分平静优美。 本应开口,配合音节,一字一字演唱。 般若心经是大多数人都念诵过的,一听便知。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不甚悦耳。但他端坐于蒲团之上,操琵琶垂目认真唱诵时,神情肃穆,宝相庄严,整个人所在之处,似乎就成了法会现场。 梵音和着琵琶乐声,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其中一名普通平民装扮的老妇人,双手合十,忽然在下一句也张口跟着唱了起来。 混入进去,居然毫不违和。 接着又多了一个、两个……更多的人一起跟着唱诵心经。u看书 .uukashu.m 声音在此方上空形成震荡。 仿佛置身佛国,梵音袅袅。 怀仁从心中生出颤栗之感,也如旁人一样,加入了唱诵心经的队伍。 结束之后,本应施施然离去,而周遭的人群犹自在原地恋恋不舍,恭敬的目送本应。 怀仁感叹一阵,进入药师寺,悄悄找主持表明身份,然后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厢房,请本应大师前来见面。 一见之下,本应大师立刻指出怀仁的身份。 向怀仁跪拜行礼。 怀仁是秘密前来,而且本应目盲,也见不到他的脸,居然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他的预言能力已信了几分。 开门见山的问道:“本应大师,听闻您有不可思议的预言能力?” “只是修行时间长了之后,看到的东西偶尔会多一些。”本应即便面对主上,也是平静无波的态度,不徐不疾的说。 “那为何别的僧人没有您这种能力呢?” “世界如一条不停向前流动的河川。” “而众生,是不断被洪流裹挟着前进的鱼。” 怀仁若有所思,“我们是被河水滋养又只能随波逐流的鱼啊……” “大部分的鱼,只能看到眼前的场景而已。就如有经验的老农,看见傍晚的朝霞,能推测出明天是否有雨;常年在海上打渔的渔民,看见天上的云朵,就知道鱼群洄游的时间。” 本应垂目随意摩挲着琵琶上的串珠,“而有些鱼,会跳出水面,看到更远处的风景。我只不过偶然间跳出水面而已。” “你所预言的事,好像从未出错?” 第69章 盲僧3 “从某个方面来说是这样。”他说,“我只能看见某个画面,那个画面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实现。出现的会是什么画面,具体是怎样实现,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假如我想请你对某件事做出预言呢?” “请恕我无能为力。”本应很直接的拒绝了。“我预言的事,无论好坏,都会应验又无法改变,那说出来让您提前知道又有何用。” “那其他人你为什么会预言?” “不过是偶尔瞥见的画面,随便说了两句。他们是升斗小民,好坏都不会有太大影响,而您贵为一国君主,一句话就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假如因为我的预言做出什么事来,可就是我的罪孽了。” 怀仁一再请求,他还是不肯答应。 旁边的侍从心中倒抽冷气。 也亏主上性情好,换一个人,估计这和尚头已经被砍掉两三回了。 怀仁后来见他怀中一直抱着琵琶,灵机一动,“听说你擅长弹奏琵琶?” “年少时喜欢,象我们这等目盲之人,闲时也只好弹奏下乐器,以做消遣。” “宫中有不少琵琶高手,不如大家交流比试一下吧?”怀仁诱惑道,“我会让人弹奏玄上哦。” “玄、玄上?”和原先冷淡的表情不同,本应果然面色异样。“就是那把被藤原贞敏大人从大唐带回来的琵琶吗?” “是啊。你不想听一听玄上的声音吗?”怀仁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假如你赢了,我就把玄上给你。” “啊?” “当然,如果你输了,就要按我要求的,对某件事做出预言!” 为了中宫和皇子,怀仁也真是豁出去了,愿意拿如此珍贵的宝物来做赌赛。 “好吧!”本应答应下来。 …… “那是昨天发生的事,而这场琵琶的赛会,将会在两天后举行,主上只让少数擅长音乐的公卿届时可以入宫旁观,”平原盛说道:“居然将玄上拿来赌斗,主上未免也太任性了。” “主上没觉得自己这边会输吧,毕竟只是流浪的琵琶法师。”涤子笑道。 “我可是听说,那位法师琵琶技艺高超之极,若是输了,主上想必会头疼呢。” 两人乘坐于各自的牛车,隔着窗帘小声交谈。 这对情侣在私会。 地点在鸭川河畔某处。 耳边传来潺潺河水流动之声,月光在水面上破碎成一地碎银,更显清冷。 呼吸在空中形成白气。 “真想去看看啊,无论是琵琶演奏的比试,或是本应大师的预言能力,都让人向往。” “抱歉,无法带你入宫。”平原盛心怀歉意的说。 “没关系啊,我只是好奇。实际上我觉得平原盛大人的琵琶声才是优美动听,举世无双。” “你太过夸奖了,”平原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好躲在窗帘后,对方看不见他窘迫的动作,“是这把狮子丸琵琶音色好的缘故,我的技艺只是一般啦。” “您太谦虚了!”涤子的声音真挚无比。 两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一丝道不明的情愫在两人身旁流转。 许久之后,平原盛抬头看看天,“今夜月色真美啊。” “是啊。”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越来越冷,今夜就先回去吧。” “嗯。”涤子隔窗低低应了一声。 今夜,平原盛将珍贵的狮子丸琵琶带了出来,弹奏曲子给涤子小姐听。 就如同求偶中的雄鸟一样,在母鸟面前展现自己美丽的羽毛。 涤子虽然答应了,却一直没有命令牛车行驶。 平原盛觉得她这样颇为可爱,柔声道:“你走吧,我再弹奏一曲,为你送别。” “嗯。” 牛车终于缓缓开始移动。 平原盛用拨子拨动了琴弦。 今夜开始已经弹奏了《流泉》、《清上乐》,想了想,开始弹奏新学会的《逢喜乐》。 这是从未在宫廷中出现过的新曲,充满了与人相会淡淡的喜悦,用来送别,作期待下次相逢的意思,再合适不过了。 涤子嘴角蕴含幸福温柔的笑容,两眼闪闪发亮,聆听着乐声,牛车缓缓向宅邸驶去。 平原盛弹奏完毕,女方牛车早已不见影子。 他收好琵琶,开口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第二天下午,他在家休息,正打算出门去繁花院蹭个晚饭吃的时候,随从匆匆前来,“大人,有人上门求见。” “哦?我正打算出门啊,”想了一想繁花院的美食,“你就说我已出门了吧,等下我从后门悄悄离开。” “诶,可是,那位是本应大师啊!” “本应大师?” 随从按捺不住有些兴奋的点头,“就是那位很有名,传说中有预言能力的琵琶法师!” 平原盛对此人也好奇得很,并且与对方素不相识,对方却主动上门,不知为了何事? 于是便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u看书 w.uukansu 随从缓缓领着一位僧人进来。 双方分主客位置坐好。 平原盛端详着对方。 看上去是一位外表普通的中年男子。 十分瘦削,平淡无奇的五官,唯有眼睛又圆又黑,非常美丽,可惜迟滞无神。 穿着普通的灰色僧袍,寒风中显得很单薄,但他却显得浑然不觉。 “本应大师,久仰大名,不知今日上门,有何指教?” 本应微微欠身,“冒昧上门拜访,实在抱歉,其实,是有一难以启齿的事相求。” “哦?” “昨夜,我在鸭川河畔附近听到了动人的乐声,闻声而去,发现牛车中有人在弹奏琵琶。其后,那辆牛车返回宅邸,我不由自主的就跟在其后。” “发现了您是弹奏之人。” “啊,是昨夜啊。”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与涤子的私会被人瞧见,平原盛本能的有些尴尬,不过,传闻中是琵琶高手的本应说自己被乐声吸引,做出跟踪的事,又让他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那把琵琶的声音,似曾相识。”本应说道,“敢问那把琵琶,是不是用紫檀木制的面板,其上,是不是有镶嵌了螺钿白马图案?” “诶——”平原盛忽然想起,在无乐村捡到的这把琵琶,据说,原主人就是一位流浪的盲僧。 “啊,难道您就是狮子丸的原主人?是不是在无乐村被村民将这把琵琶毁坏掉的?” 本应面露惊异之色,“您居然知道它的名字叫狮子丸,大人果然博学。我还以为,当世已经没有能认出它的人了。” 第70章 盲僧4 平原盛站起身来,进内室将盛着狮子丸琵琶的木盒捧出。 将琵琶取出来之后,留恋不舍的在琴身上摩挲一阵,再递给本应。 本应表情变得激动起来,小心翼翼的从头部开始,弦槽、弦轴、山口,到身部相位、品位、音箱、覆手,一一触摸。 拨动一下琴弦,仔细的倾听它的声音。 释然笑道:“狮子丸已经完全恢复了啊,真是太好了。” 他顺手转动背带部分的串珠,动作熟稔,一见便知是经年如此。 平原盛原本还有一丝怀疑,见到之后也消散了。 狮子丸琵琶与众不同的规制、串珠无不显示这是一把盲僧琵琶,再结合对方的身份,便可以确认了。 “这把琵琶伴随我多年,当日被村民们损毁得很厉害,我原本是打算收好找个地方好好供奉的,但当我触碰到的时候,脑海中却出现了它完好无缺被我拨动的画面。” “就是刚才那个时刻。” “这就是您传说中的预言能力吗?如此奇妙啊。”平原盛说。 “所以我将它留在原地了,虽然我没有能力,但会有人将它修好的,我这样相信着。” “如今果然实现,”平原盛感叹,“它能重回您的手中,真是太好了。” “不,不,”本应摇头,“我上门,并不是为了讨要这把琵琶的,不管如何,当初我没有能力修复狮子丸,因此放弃了它,您不知使用什么方法将它修复好了,我怎能厚颜将它要回。” “我只是想借用它一天而已。” “您——是为了明天的琵琶比试?”平原盛忽然想起。 “正是,上门之前有稍稍了解过,平原盛大人也会出席吧。” “是。” “我已听说,我的对手是宫廷第一琵琶手藤原元房大人,出自藤原京家,是当年藤原贞敏大人的后代,”本应露出微微笑意,“对方将弹奏玄上,我虽对自己的琵琶技艺自傲,却还未自大到敢以普通的琵琶迎敌的地步,正在苦恼间,就在鸭川河畔听到了您的琵琶声。” “或许这就是天意啊!狮子丸与玄上同为藤原贞敏大人从唐国带来的琵琶,如今却有对决一较高下机会,真是想想都惊心动魄!”平原盛激动的说。 “因此向您请求要借狮子丸一用,事后无论输赢,狮子丸都还是会归您所有。” 平原盛惭愧的摸摸鼻子,“这怎么好意思,我这点微末的技艺,狮子丸在我手中是被糟蹋了。” 可是,珍爱狮子丸的心让他实在不想拒绝对方的提议。 觉得自己厚颜,又不舍得心爱的琵琶。 “不,您心思纯净,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狮子丸被你弹奏觉得很开心呢。” “诶?真、真的吗?” “嗯。从琴声中能听出来哦。” 平原盛忽然想起一事,“本应大师,那您是为了要获取玄上才答应主上比试的吗?假如您赢了拿走玄上,恐怕主上会哭一整年呢。” 本应发出哈哈的笑声,“想来会是如此啊。” “不,我不是为了要获取玄上。” 他沉吟片刻,“相信您会为我保守秘密的。您是至诚君子,在得知我是狮子丸的原主人后,二话不说就要还给我,我也就不怕在你面前说出真相了。” “其实,我是要追查一件事才来到京城的,需要调取宫中某份卷宗一阅,但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展现出自己的预言能力,其实是有计划的想吸引那些有能力调取秘录的高位官员的注意,然后再寻找机会。没有想到,却引来了最大的鱼儿。” “所以,您并不是真的想要玄上?” “既然主上自己提出,我当然答应了。侥幸获胜的话,乘他心疼之时,再提出改成另一个请求,应该就会很容易达成了。毕竟查阅一下过往卷宗,只要不涉及皇家秘闻,应该对他没什么损失。” “原来如此。” 这天下午,两人就琵琶、乐理之事愉快交谈了许久。 感觉时间不早了,本应提出告辞。 平原盛犹自恋恋不舍,“不如今夜就宿在舍下如何?真想和大师多请教一些时日。” “明日还要入宫比试,今夜我想静心练习弹奏一下狮子丸,毕竟许久不见有些生疏了。” 平原盛连忙道:“是该如此。我太冒昧了。” 吩咐准备牛车送本应回寺庙里。 本应原想拒绝,被他以狮子丸太珍贵为由劝住了,如今平原盛才是狮子丸的主人,和以前本应能随便背着四处流浪的情形不同,于是只好答应。 平原盛亲自将本应送出门,临行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实在是好奇,我可以问一下吗?” “什么啊?” “您的预言从未出过错吗?” 本应微微一愣,脸上浮现怀念的神情。 他给出了不同于怀仁的答案。 “错过一次吧。” “曾经有位好友,我预见到他被朝堂斗争牵连下狱,劝他离开京城躲避,可是,他舍不得音乐不肯离京。因为我也曾预见未来能和他重逢,所以也没太过勉强。” “可是,我错了。” “我之后再也未见过他。” 斜阳照在本应的面庞。 他原本一直是闲适、自在的僧人形象。 平原盛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人间”的表情。uu看书 ww.uukashu.m 带着悲哀无限的笑容。 送走本应后,平原盛拍拍额头,大喊道:“快帮我备车,我要去繁花院,应该还能赶上晚饭啊!” …… “竟有如此奇妙的缘分!”平原盛跑到繁花院,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叽叽呱呱将本应是狮子丸原主人的事说了一遍。 “明天我将这件事告诉主上,想来他也会惊讶无比。” “他是希望本应输掉获取他预言的机会,如果输了的话,会不会怪你将狮子丸借出?”真珠含着筷子说道。 “不会的。主上不是这种人,”平原盛认真的说,“或许他也会因为未能达成心愿失望,不过,他更多的是会激动吧。和我一样。” “这可是玄上和狮子丸的对决!同时也是民间乐师与宫廷乐师的顶尖对决!即便是百年以来,也未曾见过有如此盛况!” “对了,主上还邀请了树海你也去观赏吧,真珠难道你不想一起去看看吗?”他热忱无比的蛊惑道。 “诶?你说得这么热闹,倒是突然生出兴趣想看看。”真珠回答。 树海闻言关切的看向真珠,“你想去看吗?那我马上去向主上请求。” 知晓树海身世后,虽未对外公布,但怀仁颇有些拿他当皇族成员对待的样子,想来让真珠入宫观看并不困难。 “不用那么麻烦,我用幻术变成平原盛的随从,一起入宫就好了。” “就是这个!”平原盛突然说道。 “什么?” 平原盛双手合十,乞求道:“能不能帮涤子也用幻术变一变,带涤子也进去!” 第71章 盲僧5 藤原左大臣十分关注橘哲平右大臣。 毕竟如今在朝之人,唯有他可以与自己稍稍抗衡。 这个老狐狸今天表情有些不对,莫非又有什么阴谋不成。 为什么一直面色不好的盯着平原盛那小子瞧? 传说右大臣不是要招平原盛为婿么,莫非那小子在外私会相好的被发现了? 真是,就算要找人也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候嘛…… 藤原左大臣胡思乱想着。 平原盛身后的涤子微微发抖,本能的尽量侧过头去,躲避自家父亲严厉的目光。 “真珠大人,我父亲是不是认出我了?” “可能吧,毕竟在样貌上只稍稍作了些改变,熟人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 两女扮作平原盛的随从,跟着入宫观看琵琶赛会。 平原盛一边保持温和的笑容向人点头致意,一边悄声道:“不用怕,你父亲又不会打你,顶多说你两句,现在反正已经入宫了,他还能把你身份揭穿赶出去吗?” “说得也是。”涤子想了一想,为了观看这样一场盛事,挨两句骂还是值得的。遂安心下来,居然大着胆子向右大臣眨眨眼睛。 气得右大臣连喝了两碗茶,惹得身边人频频注目。 琵琶比试地点为清凉殿。 虽说准备的是个小型宴会,列席的贵人加上随从,差不多也有一百多人。 怀仁和皇后到场,中宫因为临产在宫外未能出席。 另外太上皇、太后也驾临。 在场的都是既为身份高贵,又有音乐造诣的人。 许是上天成全,今日是冬季难得的暖阳天。 微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无风。 怀仁显得兴致颇高。 在知道本应是狮子丸的旧主人,将用狮子丸与玄上对决时,虽然面色有异,但很快对音乐真挚的喜爱,让他变得对这场比试更加期待起来。 见诸人都已落座,木下中将宣布比试方法。 比试一方为琵琶法师本应。 另外一方为雅乐寮现雅乐助藤原元房,官职为正六位下,出身藤原京家,继承了先祖优秀的音乐血统,极擅琵琶。 年纪为四十多岁,短须,眉眼清澈,也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介绍两位比试者后,双方走入重重帷幕后。 真珠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本应的背影,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 帷幕被遮掩的很严实,完全看不见人影。 分为左方和右方。 为公平起见,两方都在帷幕后弹奏琵琶。 先双方弹奏同一曲固定曲目《流泉》。 然后再各自弹奏一曲自选曲目。 列席的观众每人手中有一枚木制花签,弹奏完成后各人投入前坪左右两方的花瓶中,最后花签多者胜出。 侍女们持酒壶在席间如蝴蝶一般往来。 挪移着轻盈的脚步,动作优美无声。 香气萦绕。 统一着绯色梅花图案的外袍,白色衬袍,长发乌黑发亮。 美酒佳乐,真乃盛世景象啊。 不少人入席不久,已至微醺。 只听帷幕左边响起“铮铮”两声,顿时席间安静下来,全都屏息倾听。 天地间似乎全被琵琶的声音充斥着。 乐音清亮,幽远。 平原盛闭目,身心全都沉浸于音乐中。 灵魂深处不由自主生出战栗,仿佛有股电流从脊柱串了上来。 “真美啊。”他感叹道。 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杯。 随着琴曲,仿佛置身于高山中,欣赏着,追随着那清泉,越过巍巍大山,穿过曲折阴暗的地下,见过春草勃发,夏花灿烂,秋叶肃杀,冬日皑皑,宛如人生。 为此曲打动,平原盛忍不住滴下泪来。 涤子原本也陶醉于琴声中,偶然看见平原盛出神落泪,忍不住注目于他,愣愣看着他发呆。 这边树海对琵琶没什么感觉,吃到桌上摆的宫中一款栗蓉红豆果子,甜而不腻,让人眼前一亮。 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偷偷递了一个给身斜后方的真珠。 真珠抿嘴一笑,接过来用袖子遮着吃掉。 没隔多久,树海又倒了杯酒递给她,她又喝了。 一曲终了。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声音聚集在一起,响亮得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互相对视一笑,随即纷纷发出赞叹之声。 未几,右方的琵琶声也响了起来。 一样的曲调。 却因个人对音乐理解得不同,由不同的人弹,甚至同一个人每一次弹奏,都会有细微的区别。 平原盛同样沉浸于琵琶曲塑造的奇妙世界。 演奏结束后,他睁开眼睛,“不妙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怎么了?”涤子在他身后担忧的问。 “无论左方或者右方,都是当世第一的琵琶高手,我无法分出高下呀。当左方弹奏时,我在想,世间居然有如此高手,能演奏这样的仙乐,应该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流泉》了吧。uu看书uansh 可是,右方弹奏时,我又会认为,这才是举世无双的《流泉》啊。假如再能聆听一次左方的弹奏,再比较一下就好了。” 涤子掩唇笑道:“只怕再听完左方的,你又会想再听一次右方的了。” “哈哈哈,的确是有这种可能啊。” 席间的人议论纷纷,果然也是在为难如何选择。 有人并未在意演奏水平的高低,只想分辨出藤原元房和本应两人谁是左方,谁是右方,之后投给元房这方讨好主上,可是居然听不出来。 一位是流浪在野的琵琶法师,一位是宫廷雅乐的乐师,为何都是一样的端正大气,堂堂皇皇。 中间稍稍休息片刻,乐手在帷幕后也要调整心情,校正一下琴弦。 怀仁沉思一阵,侧首向皇后章子问道:“以皇后看来,哪方较为优异?” 章子出身名门世家,音乐造诣自然不低。 她于十一岁的时候入宫,初为女御。某次宫中宴会,怀仁亲自吹笛,众人都目不转睛欣赏着他吹笛的身姿,只有章子没有看怀仁。于是怀仁问她:“女御为何不看?”章子回答,“笛子本来就是听音欣赏,何必用看的呢。”聪慧灵巧可见一斑。自此怀仁心中就有了她的影子,丝毫未因年幼而小看她。 一直宠爱不衰。 即便后来因为藤原左大臣心生芥蒂,他也未冷落过这位皇后。 章子闭目许久,方开口苦笑道,“妾身水平有限,实在无法评判。” “不仅如此,就连哪位是藤原元房大人,哪位是本应大师,都听不出来呢。” 第72章 盲僧6 怀仁目视场中,“我亦如此。” “真是一场精彩的较量啊。 变得更加期待起下面的比试起来。 接下来是各自选曲弹奏。 这次依然是左方先开始。 听过几句,平原盛发出低低的呼声,“啊,是《清上乐》。” 是柳生清上所做的宫廷雅乐之一。 以琵琶为主乐器,其他丝竹之乐和音组成的一部宏大的宫廷乐曲。 此时单独用琵琶演奏出来,原本应当会显得有些孤单空白之处,对方却稍作修改,听起来流畅自然,显得原本就象是一曲琵琶独奏曲。 怀仁不小心听得愣住,跌了一只酒杯,大惊道:“此曲何人所改,简直有清上先生复生之感。” 自从平原盛将无乐村的故事写出来之后,怀仁大为惋惜,之后将柳生清上的曲谱翻找出来,命雅乐寮的乐师们一一演奏,为之倾倒。 “莫非是元房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清上先生的作品,想给我个惊喜吗?” 随即垂目专心欣赏。 精妙之处,手指跟随微微拨动,似在模仿弹奏。 此曲终了,席间鸦雀无声,大家都被音乐摄走了魂魄,久久无法挣脱出来。 怀仁叹息一声,章子早已亲自斟酒一杯,递到他手边。 欣慰的看了她一眼,怀仁接到手中一饮而尽。 “此番无论是哪方赢,都已不虚此生了。” 接下来,众人正襟危坐,等着另一方的演奏。 半晌无声。 席间诸人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互相以目探寻。 忽然帷幕后钻出一人来,正是木下中将。 他额头微微溢出汗珠,向怀仁御座方向跪下行礼,禀报道:“主上,藤原元房大人称听过方才一曲,已知自己技不如人,托我向主上告罪,先行退出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右方才是元房大人。” “没想到元房大人居然胆小的逃跑了?” “也不能说是逃跑吧,这又不是演武。音乐这种东西,欣赏了绝美的天人之乐后,谁还能明知技不如人,却洋洋洒洒的一股脑乱弹一气,那才叫厚颜无耻呢。” 大家议论纷纷,不过今日听到了顶尖的琵琶演奏,让人颇为心满意足。 自太上皇开始诸位贵人慢慢退出。 本应被侍从引领入清凉殿。 帘内外怀仁和他分别相对而坐。 怀仁左手边是琵琶珍品玄上。 恋恋不舍的再度摩挲着玄上光滑的琴身,忍不住哀叹道:“美人啊,美人,今日你要离我而去了。” 命令侍从,“快快将盒子盖上,我不忍心见它离我而去的样子……” 自己以袖掩面。 侍从将盒子送至帘外本应手边。 “本应大师,按事先的约定,你可以将玄上带走。以你高超的技艺,也不会辱没它,我也算安心了。” 本应嘴角含着微笑,打开盒盖,取出玄上,随意拨弄几下。 “果然是宫中御用的珍品,音色清丽动人啊。” “你带走之后慢慢弹吧,现在听到它的琴音,想到以后再也没什么机会弹奏它,我觉得心中一抽一抽的痛。”怀仁并不介意表现出自己的惋惜之色。 “其实,对于我这等云游四方的僧人来说,玄上这么珍贵,实在不适合随我在外风吹露宿,只怕会容易损坏呢。能否以玄上作为交换,请主上答应我一个请求呢?” “哦?有何请求,快说。”怀仁压抑不住语音间的兴奋。 “我想请求主上允许,让我查看平将门谋反案的卷宗。” 怀仁悚然一惊,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再度开口时,已是威严冰冷的声音,“你想看那个做什么?” “请主上恕罪,在下自幼,就一直仰慕一位前朝的宫廷乐师,名叫柳生清上。” 怀仁听后,面色稍稍和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弹奏的《清上乐》格外动人。” “他是一位伟大的乐师,才华横溢,技艺出众,在当时的宫廷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我一直在搜集那位清上君的所有乐谱、生平之类的资料,希望能为他立传。将来流传下去,希望千百年后,依然能有人从字里行间中窥见这位大师的风华。” “这是我一生的执念。” “可是,当年他卷入叛逆案中后,就从历史中骤然消失了。他后来去了哪里,怎么去世的,临终前有何遗言,通通无人知晓。因此,我才希望能一览当年的案卷,寻找线索。” 本应伏地行礼,“我知这些案卷涉及诸多朝堂机密,不能被外人看到,不过我只想知道有关清上君那一部分的消息。小僧是个瞎子,案卷摆在面前也看不到,请主上找一位信得过的人,为我诵读案卷中涉及清上君的内容就行。请主上准许。” 怀仁想了一想,点点头,“这样看来倒是不妨,那么,看书 .kanu.co 就让平原盛作为诵读人吧,刚好你和他也认识。明日你再进宫来,我会传召平原盛和你一起翻阅案卷。” 本应大喜,“多谢主上。” 于是,怀仁也美滋滋地将宝贝的玄上琵琶收回。 皆大欢喜。 …… 先将涤子送回右大臣府,真珠他们三人则回了繁花院。 平原盛仍然沉浸于方才的乐宴,兴奋不已,自顾自感叹着本应高超的技艺。 真珠和树海相视而笑,且随他去。 “余娘子,煮点茶来吃,平原盛怕是醉了。” “你们又笑话我!真要说醉,我也是醉倒在本应大师的琵琶乐声中呢。”平原盛抱怨道。 然后,在幽幽的茶香中,三人闲闲的叙话。 当然,今天的平原盛显得格外啰嗦,果然是喝醉了吧。 一时间又上了晚饭。 饭后不久,真珠忽然转向院外的方向,“那位你推崇不已的本应大师前来拜访了。” “哦哦,那我去迎接他吧。”平原盛对本应的技艺拜服,完全忘记了双方身份等级之类差异。 没多久,平原盛引着本应到了后院廊下。 他依旧持着一根棍子探路,身后背着大的紫檀木箱。 渐渐走近,能听见平原盛的惊叹声。 想来诸如“您今天的演奏真是太动人了让我流下泪来”,或是“如此天人之乐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之类的话一定被他一路念念叨叨说过来的。 真珠凝视着本应的身影,“欢迎光临,本应大师。” 本应在院中停下,微微躬身致意,“冒昧打扰了。” 第73章 盲僧7 本应安坐之后,向平原盛说道,“这次来,主要是归还狮子丸。多谢大人慷慨相助,可是帮了大忙了。” 一边说,一边将装了琵琶的盒子推过来。 平原盛看着盒子叹了口气,并未伸手拿,“下午听过大师的弹奏后,我更觉得没有资格拥有狮子丸了,它在我手中真是明珠暗投啊。” “我和它的缘分,已在无乐村外断了。重新发现它、拾起它的是你。万事皆有因果,大人还是不要推辞了。” 平原盛将盒子先摆在一边,“对了,您的心愿是否已经达成呢?” 本应露出欣喜的笑容,“主上已答应我查阅平将门谋反案的案卷,因涉及朝廷机密,明日将下令让你和我一起去看案卷。我只需要查一个人的下落,和那人相关的事念给我听就行了。” 平原盛也为他高兴得很,“那真是太好了。恭喜大师如愿以偿。” “平将门谋反事件,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啊,”平原盛想起来,“您想查谁?莫非是您的先祖吗?” “我想查的,是当时一位宫廷乐师,名叫柳生清上。” 平原盛惊叫一声,“诶?” 本应不明所以,接着说了下去,“他……是我的挚友。” 将头微微倾向真珠和树海所在的方向,“有两位在此,我也无须隐瞒了,在下并非人类。” “什、什么?”平原盛睁大眼睛,去问真珠,“是吗,你们早就知道吗?” “也就是今日宴席上初见到本应大师才知道的,”她说,“不过,看对方并无什么恶意,你又如此推崇他,也就没有告诉你。” “哦……” “怎么,对方不是人类,弹奏的琵琶声音就无法打动你了吗?”真珠笑道。 “不、不不,我对大师的景仰如旧,就是觉得有些突然而已。”平原盛说,“原来您与清上先生是朋友啊,怪不得技艺如此高超。果然厉害的人的朋友也很厉害!” 本应笑了笑,“我原本出生在唐国,懵懂无知的,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后来偶得机缘,开了灵窍,有了意识。” “藤原贞敏大人乘船从唐国返回倭国,我无意之中,就跟在他身边一起被带到了倭国,就在他家定居。” “他日日夜夜弹奏着琵琶,耳濡目染之下,我也变得十分喜欢琵琶。不过,等我能化成人形,生出手来真正弹奏琵琶,人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彼时的本应刚刚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活动,对一切都颇感新奇。他以琵琶弹奏技艺为傲,听闻何处有琵琶高手,就兴冲冲地跑去找人家比试。 他在藤原贞敏家居住多年。藤原贞敏以下三代,皆承父业,未学拿筷前先学拨弦,衣钵相传,都成了琵琶高手。而那些时刻,他都在一旁观看。到了自己能弹奏琵琶的时候,自然而然也是技艺非凡。 连赢了好多人,渐渐在京城中闯出名气。 后来,便找上了当时的雅乐助柳生清上。 对方虽然是宫中乐师,又有官职在身,却没有丝毫看不起他。 有人说这种无名之辈,赢了他没有任何好处,输了却会被当成垫脚石让他借机扬名,劝柳生清上不要接受比试。 柳生清上却说,“我见他是真心喜欢琵琶,不是那种想利用琵琶获取名利的人,必要诚心相待。” 本应面上浮现笑容,“自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无论输赢,我也要和他做朋友。” “那么,比试结果呢?”平原盛问。 “自然是我输了。” “我的技艺,依然停留在人间,而他的技艺,才是真正的天上才应有的水平。恐怕佛前乐天神紧那罗,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仅擅长弹奏乐器,亦擅长作曲,就在那几年,我常常居留在他府邸,看见他创作出不少曲子,还曾为我写过一首曲子呢。” “他在音乐上的造诣和才华,足可比拟唐时诗仙李白在诗歌上的地位。可也就是这样熠熠生辉的光芒,让别人心生嫉妒。” 本应叹息一声,“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妖怪。” “或许因为活的时间长了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脑海偶尔会浮现出未来的画面。我预见到了,清上君会被人诬陷,牵扯进叛乱事件下狱……” …… “清上君,我真的没有骗你!” “知道啊,”那人穿着白色的狩衣,一边拨动琵琶,一边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描绘出乐谱。 向他微微一笑,“你冒着被我嫌弃的风险,连原形都愿意露出来给我看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你也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画面,uu看书 ww.uukanshco 并不能确定那是因何发生的,后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柳生清上温和道,“我相信主上会明辨是非的,即便我一时下狱,后面肯定也会查清楚。” “我家就在京城,能去哪里呢?而且雅乐寮的同伴们都在这里……” “琵琶独奏固然好听,可我觉得,最好听的,还是各种乐器合奏形成的乐曲。它们在空中交汇,或此起彼伏,或一起前行,互相呼应,那个瞬间,整个乐团所有人的心都是相通的,我觉得那才是最美妙的音乐。” “我啊,和你不一样,已经无法离开宫廷了。” 他笑着安慰本应,“你不是说,还预见了我们会在未来相逢吗?那么我肯定就不会有事吧,还要和你再见面呢。”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本应也相信了自己预言能力。 “对了,这个就托付给你了。”柳生清上递给他一个锦袋。 袋子原为浅绿色,现已有些陈旧发黄,外面不少地方还发出线来,可见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 “名为狮子丸。” 本应拨动琴弦,声音清亮悦耳,一听便不是凡品。 “狮子丸?”他突然反应过来,“就是藤原贞敏大人带回来的,据说已跌落海中的那把唐国琵琶吗?” “其实,藤原贞敏大人是将它偷偷送人了。”柳生清上说,“当时还有一位大人和藤原贞敏大人一同前往唐国学习,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得到琵琶后,他就悄悄藏起一把送给他,而对外,则编了个浪漫的故事,欺瞒过去。” 第74章 盲僧8 “那位大人便是以古琴技艺闻名的良岑长松大人。” “也是我老师的老师,最后就流转到我这里了。”柳生清上微微笑道,“象这种珍品,我们都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代为保管。它应该要流传万世,遇到一代一代真心喜欢音乐、珍爱它的人手里。” “现在它归你了。万一我真的遭遇牢狱之灾,怕那些粗鲁的兵士将这么珍贵的乐器给损坏了。你要游历天下,见识各地的音乐,就带上它作伴吧。” 本应摸索着微凉而光滑的琵琶身部,心中自然生起一种愉悦而满足的感觉。 “真是一把好琵琶。” 柳生清上轻轻笑叹。 “我这一生都被困在宫廷。” “虽知外面天地广大,有丰富多彩的乐声,有隐藏于人间默默无闻的高超乐人,心生向往,却不敢迈出这牢笼一步。” “你还有很多岁月,就替我去见识一下。等我们重逢的时候,再一一讲给我听。” “嗯。你要好好保重,一定等我回来。” “好。” 本应从过往的记忆中苏醒过来,用袖子遮住眼睛,“抱歉,我失态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的语调。 “我和狮子丸相伴,游走各地,聆听过各种出色的乐声,虽然我看不见,但这个天地在我面前展现了广阔无垠、丰富多彩的颜色。仿佛名为饕餮的妖兽,我大口大口贪婪的吸收着这些美丽的声音,融入我的音乐之中。” “我信心十足的想,等到再见清上君的时候,一定要和他再比试一次,绝对不会输给他了。”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狡猾的家伙,为了不输给我,再也不给我这个机会……” “在我听到清上君被卷入平将门谋反案被下狱后,立即赶往京城。可是,这个年代消息传递极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等我再赶到京城,只听到他被流放对马岛的消息。” “我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不死就好,等我和他碰面,好好照顾他,两个人一起继续研究音乐,就算是蛮荒之地也没关系。我急匆匆的赶去对马岛,可是,我找不到他。” 本应身上那股僧人的平静淡然消失不见,宛如失去至亲的稚子,茫然的睁大着他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不仅是对马岛,我沿着京城到对马岛路上找过无数遍,还是没有找到他。” “一年,十年,五十年,我历遍天下,始终没有他的身影。” 他颤抖着嘴唇,竭力控制哭音,“人类的寿命,顶多也就五、六十年,他应该……早已不在人间了。” “明明我预见到的,是我和当年的他相逢的画面!” “明明见到的!从未出过错,为什么偏偏这种事能预见错?我抱着能和他再见的念头,找了好久好久,可是!可是!” “哇啊——”耳边传来嚎啕大哭声。 真珠和树海诧异的循声看去,那是平原盛的哭声。 满脸通红,泪流满面,哭到不能自已。 被他这哭声一引,本应也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起痛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缓过来。 真珠让鬼使送来热水、帕子给他们擦擦脸。 本应红着脸,“抱歉,我失态了。” 自嘲笑道,“修行这么多年,还是不得解脱啊。” 他长舒一口气,向平原盛说道:“我这次来京城,想尽办法,只想查阅当年叛乱的案卷,看能否多寻找到一些清上君的线索,找到他流落何方,葬在何处。至少让我在他坟前再弹奏一曲。” “因此,明日进宫,还要请平原盛大人多多帮忙了。” 平原盛还时不时有些抽噎,断断续续说道:“若是为了寻找柳生清上大人埋葬之处,不用查阅案卷了,我们知道他葬在何处呀。” 本应勃然变色,“什么?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知道?他葬在哪里?” “就、就在无乐村啊——就在狮子丸被毁坏的那个村子里啊!” “啊?” 接下来,轮到平原盛将无乐村中的乐师鬼的故事说出。 本应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不断变化。 当听到他说柳生清上大拇指被人切掉,因而发疯后,勃然大怒,在茶几上的手突然长出密密麻麻的硬刺毛,忘情一按,顿时将茶几那一块木板生生按碎了。 “抱、抱歉。”本应喘息着,将手缩回袖中。“请继续说吧。” “是。”平原盛被吓了一跳,有些战战兢兢地继续接着说下去。 说到因清上的随从大智死去后,无人照顾,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过日子,最后,因为寻找大拇指不甚跌落山崖而死,本应的脸上也长满了棕色的毛发出来,嘴角两边肉生生裂开,生出两颗弯弯的、形如牛角的尖齿来。 “可恶!可恶!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好恨!好恨啊!那个害了清上君的家伙!只会嫉妒别人才华的家伙!要杀了他!要吃了他!”本应扭曲着身体,四肢匍匐在地板上,头颅不安的摆动,手脚每踏动一下地板,就会将地板踩裂,形成一个小洞。 真珠抚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u看书wwuanh “平原盛,你怎么不快点说到关键的地方呢?这样下去,我这条游廊怕是要重新修过了。” 平原盛已经吓得牙齿不住发颤,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啊?” 真珠温和的缓缓说道,“本应大师,请你冷静一点,清上君他的鬼魂一直在无乐村徘徊不去呢。” “什、什么?” 本应突然冷静了一些。 “清上君的鬼魂一直以他去世时的状态,茫然的在无乐村那座山林中,寻找着自己的拇指。” “或许,你预见到的画面,实际上就是现在的你和他鬼魂重逢的画面啊……” 本应慢慢坐起身子。 “无乐村啊,无乐村啊,我曾经路过那里的,差一点点,我只要待久一点,原本那时候就能与清上君重逢的。”本应露出悔恨之色。 “就算现在去,也不晚的。”平原盛也在一旁说道。 “虽然清上先生的鬼魂也是失去神智的状态,但他还是很喜欢音乐。只要一响起音乐,他就会出现。” “而且,他认出了狮子丸哦!”平原盛越想越面露惊喜之色,“或许,清上先生看见你,就会认出你也说不定。” 本应也恢复了理智,“是、是啊,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他伏地请求,“平原盛大人,我请求你一件事,请将狮子丸再借给我一段时间,我要去找清上君。或许,能帮助他清醒过来。” 平原盛忙不迭的说道,“请尽管拿去吧,本来就是您的所有物,能帮助清上先生鬼魂清醒的话,我也很乐意帮忙的!” 第75章 盲僧9 我好开心啊。”本应咧嘴笑道。 “我好悲伤啊。”他的眼泪汩汩不断流下。 “我好恼怒啊。”他的尖牙再度从两旁嘴角凸出。 “百感交集,似颠似狂,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处。”他伸手抓起狮子丸琵琶。 “我曾在鸭川河畔听平原盛大人演奏过逢喜乐一曲。” “那正是清上君为我所写的独一无二的曲子啊。” “那首曲子特殊之处在于,世上只有我能弹奏出它的真貌。” 他开始弹奏起来。 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 同样的音调,由他演奏出了不同的意味。 他慢慢抱着琵琶边弹边走到院子中间。 弹拨逐渐加快。 这是一首描写与友人相见,轻松愉悦的曲子。 已经到了曲子中段。 突然之间,本应身上又伸出两对手来。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蜘蛛的腿。 他端坐下来,一共有八只腿,按节奏不时轮番拨动琴弦。 弹拨愈急。 如疾风骤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曾经说过,清上先生所作曲子,都有极致的部分,本来以为逢喜乐缺少了这一部分,原来应该是这样弹奏的!” 平原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本应大师,原来是蜘蛛啊!” “果然是只有本应大师才能弹奏出这首曲子真正的韵味!” 这是普通人类无法弹奏出完全版的曲子。 只有喜爱琵琶、有八条腿的某个蜘蛛怪,才能让这首乐曲的真面目显示于世间。 平原盛为这激动人心的音乐打动,再度涌出眼泪。 有友人至远方来,见之心喜。 与君相交,如伯牙子期,思之心喜。 互为对手,斗琴弄乐,惺惺相惜,相知心喜。 君将远去,恋恋不舍,再逢心喜。 本应弹奏完最后一个音。 余音袅袅。 “蜘蛛在我国别称,又名喜子。”真珠凝视场中抱着琵琶哭泣的本应,悠然说道:“逢喜乐的喜字,也是清上先生在特指本应大师吧。” 弹奏完一曲之后,本应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廊下向平原盛点头行礼道,“我心中焦急,打算即刻启程前往无乐村。明日也无须再进宫中翻阅平将门的案卷了,请平原盛大人代我向主上辞行。” 平原盛点点头,“我会的。相信主上不会介意,知道整件事全部经过,也会为你们能重逢而欢喜的。” 又转向真珠和平原盛行礼,“感谢两位对清上君的帮助。” “不必客气。” “那,我就告辞了。” 本应将狮子丸琵琶收好,重新背上箱子,拄着长杖,向院外慢慢走去。 …… 比壑山下,有不少修建得富丽堂皇的宅邸。 这是那些贵族出家后,为自己修建的别院。 所谓的修行,不过是平日多念几本佛经,操写几行经书而已。实际上,他们躲在这里,依然过着豪华奢侈的生活。 藤原元房的曾祖父藤原泽木就居住于此。 曾担任过雅乐头一职。 今年已经将近九十的高龄,实属当世罕见。 至今除了有些耳聋,身体健康再无其他毛病。 他过生日时,连太上皇、太后和怀仁,都要写信慰问,并赐下礼物。 他做完六十之贺后,曾遭遇一场重病,众人皆以为不治,他便出家祈福求存命。 法名广元。 或许真如当年的延历寺大僧正所说,他的疾病,是因为“业病果报”,出家之后,日夜忏悔祈祷,居然渐渐好了起来,还存活至今,是佛菩萨庇佑吧。 这夜,他高卧软枕酣睡。 忽然觉得鼻间有些痒,迷迷糊糊之间本能的用手挠了挠。 似乎有几缕纤细柔软的发丝缠住了他。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瞬间本能的心里发毛,猛地惊醒。 天花板上,赫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头颅部分却是一个和尚头。 “妖……”他想大声喊叫救命,声音未出口,那只蜘蛛喷出一股蛛丝,黏糊糊的,牢牢将他嘴巴堵住。 “呜呜呜——”广元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蜘蛛缓缓降落,直直的向他靠近。 和尚嘴巴边有两颗凸出的利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贴在他脸面上划来划去。 广元全身颤抖着,身下一股热流,尿骚味隐隐透过被褥萦绕于鼻间,竟然已经吓得失禁了。 “你——”蜘蛛妖怪的头张嘴开始说话,“身为藤原贞敏的后代,在音乐上资质平平,技艺拙劣,只靠着祖上的名声,担任了雅乐头一职。” “明明技不如人,却嫉妒那些有才华有天赋的乐师,总是想办法打压他们,做了多少恶事。” “但是,你却能活得这么久?” “你以为,是出家之后佛祖庇佑吗?” “不。我想,这应该是我这么多年修行佛祖赐给我的福报吧。让你好好活着,给我一个报仇、发泄心中愤恨的机会!” “饶命啊!”广元竭力发出声音,含糊着叫道。 “你知道吗?蜘蛛捕猎时,会用蛛丝将猎物层层包裹,”本应一面说着,一面卷动着喷出更多的蛛丝将广元从脚向上缠起,“然后注入毒液,将猎物体内的内脏、肌肉、血液都融成液体,再用嘴吮吸这甘甜的汁水,最后,猎物只会剩下一个空壳。” “知道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猎物还是活着的。”本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这是广元最后看到的景象。 其后就被更多的白色蛛丝将裸露在外的头部缠住。 既听不到,也看不到,无法张嘴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这个白色丝囊最后颤抖了一下,u看书 .uuans 再也没有动弹。 第二天,别院中的仆人发现广元死在寝具中。 没有任何外伤异状。 他已如此高寿,因此即便发现他已身亡,仆人也不惊讶,很平静的去通知主院来人处理后事。 只是觉得,广元死状有些怪异而已。 双眼向上圆睁,两手攥紧了拳头,象是见到了极恐怖的东西,被吓死的一样。 几个月后,有人受托将狮子丸琵琶带回京城,交到平原盛手中。 随着一起放在盒中的,还有一封信。 信是本应写的。 内容如下。 “我在无乐村顺利的与清上君重逢了,正如当年我预见的那个画面。他认出了狮子丸,也认出了我。在我将自己的一对拇指给他安好之后,他神智恢复得越来越好了,慢慢开始重新练习弹奏乐器。” “我现在心满意足。对了,不用担心我,毕竟我有八只手脚呢,少一对拇指并没什么大的影响。我们将一直住在无乐村,直到清上君重入轮回的那一天为止。现将狮子丸归还,相信你会是一位好主人。” “祝安康。并请代向树海大人、真珠大人问好。” 平原盛阅读后,心生欢喜,本能的就想去找真珠和树海分享这份喜悦。 “来人准备车,我要去繁花院!” 随从听了,却未动身,蠕动嘴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 看见他异样的神情,平原盛才记起。 对了。 真珠,树海,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啊。 一时间,满院安静无声。 寂寥如此。 第76章 最后之战1 时间是丰明节后不久。 地点在竹三条宫府邸荣华院。 中宫町子宫外的住所中,平原盛守在寝殿外。 殿内只有三人。 帘内为这个国家的君主怀仁,和中宫町子。 帘外是真珠。 借着中宫居住在外的机会,由平原盛在中联络,让怀仁与真珠私下于此隐秘的会面。 见礼后,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殿内焚烧着珍贵的沉香。 萦绕于鼻间的,先是一阵清凉,然后是仿佛熟透瓜果的甘甜香气,清醒舒畅,逐渐转淡,似有似无。 就随着一呼一吸,循环反复。 怀仁看了町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两人深情的伸手交握。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长平道长身为宋国皇族,看着我这等小国君王很好笑吧。”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只能成为别人的傀儡,没有一点权力的君王。” 对方特地指出了自己大宋皇室成员的身份,也就是说或许与国事有关。 事关他国内政,真珠不知怀仁意图,只是垂目浅笑不语。 “如今我在朝堂内忧外患,町子她们母子岌岌可危,”怀仁看不出真珠的心思,只能直接说出,“我希望借助长平道长的御使鬼神之力,庇护中宫母子。” 真珠长吐一口气,徐徐抬头正视帘内的男子,“既然陛下直言,我也就直接回答了。朝堂之事,一旦涉入,只怕脱不得身。贫道便是想脱离这樊笼,才出家入道,又远离故土,怎么还会再自投罗网?” 中宫町子轻启朱唇,“道长,您可凭借自己的力量,超脱凡俗,得逍遥自在,世间女子还有象您这样的活法,真是令人羡慕。不过同为女身,世间诸多艰难之处,想来您也曾经历过。只求您慈悲为怀,保我腹中孩子一命。” 真珠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默不作声。 怀仁咬咬牙,“假如您还心系大宋的话,那么请听听我的条件。” “我愿以倭国国主名义起誓,将竭力促成倭国与大宋结为兄弟之国。大宋为兄,倭国为弟,岁岁遣使朝贡不绝。倭国以后对外的处置方式,全以大宋意志行事。中宫之子,将会继承这个国家,他自幼在我们的教导下,也会遵循这个约定。” “若违此誓,”怀仁看向町子,“若违此誓,我将立刻暴毙,与心爱之人天人永隔。” 町子眼含热泪,深深的被怀仁感动。 所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与珍视之人永别。 真珠闻此言后,一点灵光,电光火石之间,心中似有明悟。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机会! 冥冥之中,引领她辗转到此方的意义,想要的就是这个。 她从心底里生出战栗之感。 真珠眼神变了。 似乎静止的室内忽然有了风。将她长发轻轻吹起。 她背后似乎有看不见的弑人凶兽,让人毛骨悚然。 怀仁忽然觉得她此时的样子,不象是真珠。 非男非女,似人非人。 听她轻轻道:“不,你以倭国国主身份起誓,以你国国运为约,与中国永结兄弟之国,若违此誓,倭国将国破人亡,永世不存,不留一个血脉。” “如愿结此誓,我将奉上此身,至死方休,竭力保住中宫和她腹中孩子之命。” 她眼睛中仿佛燃烧着火焰。 怀仁本能的觉得,此身变得沉重无比。 开口似乎变得十分艰难。 但身边人握住的手让他坚定的说了出来。 “我起誓。”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突然暗了下来。 阴云密布,狂风骤起。 窗外的树枝疯狂的摇摆着,发出不断的呼啸声。 怀仁在一幅上好的绸缎上写下誓言,并咬破手指,捺印上血印。 真珠则从随身锦袋中,取出文德殿主的印章,在约书上盖上印章。 “就此,誓约成立。” 真珠露出真心愉悦的笑容。 电闪雷鸣。 怀仁冥冥中有所感应,仿佛许下了了不得的誓言。 下雨了。 …… 此时。 “据丹波先生的诊断,中宫将于这几日产子。”怀仁叹一口气,面带忧虑,“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似有大事要发生。” 廊外云层晦暗沉重,刺骨的寒意源源不绝,从门窗的细缝中渗入。 “多半又快要下雪了,天气阴沉,使人心情抑郁也是常事,主上不必太过忧心。” “预言中宫怀子的那位阴阳师曾经说过,这个孩子原本是命运中没有的孩子。有异人出现扰乱天机,引发了变动,这孩子才会意外出现。因此,是个惹得鬼神嫉妒的孩子,他的出生会历尽灾劫。” “果不其然,这孩子从孕育到现在,人间也好,鬼怪也好,中宫不知遭了多少暗害,我和她一直日夜忧惧。幸而天照大神庇佑,终于走到现在。成败,就是这几天了。” “若中宫母子遇到什么事,可能我也、我也无法独活于世了……”怀仁忍不住哽咽。 “主上,万万不可说如此丧气话,一切皆未有定数,还需努力才是。” 平原盛膝行两步,挪近一些试图安慰怀仁,“左大臣那边我一直派人盯着的,近卫府的真野大将对主上忠心耿耿,京城之中,可以随时掌控。里高野和比壑山的僧众即将抵达到京城,看书.uukansh.co 树海已出城迎接去了,一切鬼怪将无从遁形。主上已做好万全安排,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怀仁深深呼吸了几下,“是,我已竭力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接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他拍了两下手,侍从捧着一叠佛经进入,“平原盛,我无法去中宫身边。从今日起,我将进入佛堂,连续三日为中宫母子念经祈福。这些佛经是我亲自抄写并在佛前供过,你作使者,帮我送给中宫,希望能镇压一切邪魔鬼祟。” “是。” “请守护中宫,帮我看着,直到她顺利产下皇子。” “是,臣遵旨。臣会一直守候在荣华院的。” 恭恭敬敬接过佛经后,平原盛出了宫门,登上自己的牛车。 “去竹三宫中宫府邸。” 牛车缓缓开始行驶。 同一时间,树海驻立于城门前。 身穿一件茶色外袍,灰白色的头发梳成发髻,头戴折乌帽子。 人物风流,眉眼俊美,那异常的发色,使得他又增添一种神秘色彩,惹得来往行人频频注目。 树海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化身为一座雕像。 城门远方出现一群托钵僧人的身影。 树海眼中忽然一亮,眼眶微微发红,似想上前,又有些踌躇,低低唤了一声:“师傅。” 大僧正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欣慰的笑道,“你这样,就很好很好。” “在家出家,同是念佛,功德同等,同生西方,同了生死。有什么关系。” 树海含着眼泪,带笑向师傅行佛礼。 第77章 最后之战2 藻姬款款挪动脚步。 身穿棣棠色无纹的外袍,浅紫染的衬衣,显得淡雅入时,于众多来往穿着华丽的妃嫔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如同一道光,破开这晦暗的天空,让人见之悦目。 于是有位女御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含怨道:“偏她要穿得与众不同,果然狐媚最能惑上呢。” 两边各自带着侍女众们在廊上相遇,藻姬按位阶退避一侧回避,那位女御高昂着下巴,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前走。 “啊。”藻姬低低呼了一声,原来女御居然脚踩到了她的衣裙。 那棣棠色的衣裙色泽娇嫩,最不经蹂躏,顿时那处就隐隐显出个脚印,起了难看的褶皱。 女御回过身来,半笑不笑道:“哦,实在抱歉,一不小心踩到你的衣服上了。这么寒酸的衣服,我那里有许多,平日都是赐给侍女们的,等会儿我就让人拿一套来陪给你好了。” 藻姬微微低头不语,无人看见她的面色。 她身后的侍女,倒是一脸愤恨不平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女御见她不敢回声,得意的一边大笑一边扬长而去,她那边的侍女也笑做一团,跟着耻高气昂地无视藻姬一行人,径直路过。 “可恶,一点礼仪都不顾了么。女御位高也就罢了,按道理她身边那些女官都应该向藻姬娘娘行礼的!”侍女愤愤不平的说道。 藻姬抬起头来,露出明媚的笑容,“不妨事,总会有人教她们该有的礼仪的。” 侍女们心中纷纷赞叹这位梅壶更衣虽然深受盛宠,还如此温和谦逊,容貌举世无双,品德更是高尚。 或许真如传闻中一样,她是某位山部没落的公主殿下,被主上一见钟情,悄悄偷取来的吧。 藻姬直起身,带着侍女们继续向清凉殿行去。 于殿前被真子夫人拦住,“抱歉,藻姬娘娘,主上已发下大愿,将为中宫顺利产下皇子不眠不休的祈祷三日,无法召见各位娘娘。” 藻姬身后有侍女不服气的说道:“我家更衣亲自做了红豆年糕汤来,你怎知道主上不想见我家更衣?莫不是越俎代庖。” 这名侍女仗着藻姬受宠不比他人,一时忘形,脱口而出。 真子夫人双目直视她,如冰雪一般射来,那侍女顿时就萎缩闭口,不敢多言。 “红豆年糕汤我会转交给主上,藻姬娘娘请放心。” 藻姬微微低头,“是她年纪小仗着我素日宠爱不懂事,真子夫人请勿见怪。” “哪里。”真子夫人欠身行礼。 藻姬再度向院内探看一眼,眉头微蹙,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这蹙眉的哀婉姿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真子小声说道:“果然是倾国之色,连我都不知不觉生出想成全她的念头。怪不得主上虽然爱重中宫和皇后,却也放不下这位梅壶更衣。” “男人啊……” 藻姬缓缓而行,每一步都呈现出美妙的景致。 即便嫉恨她的人更多,却也忍不住伫立欣赏这幅活动的美人图。 藻姬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栏外。 侍女们循着她的视线瞧去,那边有一棵开得极好的粉色山茶花。 “你们且在此等等,我去摘一枝花回去插瓶。” “是。” 于是她走下台阶,向那棵茶花树走去。 她慢慢仔细端详着,似乎在选取最好看的那一枝。 于诸人看不见的视角,有一条与树枝同色的小蛇盘绕在枝干上,不仔细看,人眼根本无法发现。 它口吐猩红的长舌,把头点了几点。 “哦?里高野和比壑山的和尚都到京城了?” “是为中宫生产祈福?主上倒真为这个儿子花了许多心思呢。” “藤原左大臣已经召集刺客在准备?” “近卫府的调动有异常?” “丹波大人判断中宫的生产之日是今夜?” 藻姬绯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声音细不可闻,“反正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就让他们两败俱伤,我好就此从中取利。” “今夜这京都一定是个热闹非凡之夜。” “多死些人就好了,空出来的官位,才好让我们的人填补啊。” 藻姬如仙子一般的脸上,吐露着如此冷酷可怕的言语。 “这些,都会是我的。” 终于,她选中一只开得最美最艳的山茶花带叶折了下来。 持花回到侍女的簇拥中。 “藻姬娘娘真是意趣高雅,这枝花真好看。” “嗯,想想宫室内有什么瓶来配它?” “上次的琉璃瓶虽然好看,不过却感觉抢了花的艳色,不如白瓷瓶好看……” …… 入夜之后,平安京已人迹罕至。 只有几队巡逻的兵士在各条大街上穿行。 “好冷啊。” 一队七人小组的兵士正巡在朱雀大道上。 一人捧着手呵气,uu看书.uknshu.om 才上手指稍稍回复了一点知觉。 小队长递过一个水囊来,“喝点热水吧。” “热水?”那人迟疑的问道,“这天气还能保得住热水?” 不过还是接过水囊,拔出塞子喝了一口。 “唔!!!” 他张大眼睛,“这!这不是……” “热水啊!这是热水啊!”小队长捂住他的嘴说道。 “哦哦,”他露出明了的神情,“的确是会让人暖和过来的热水啊!” 他又喝了一口。 小队长看看黑漆漆没有一点光亮的京都,“看样子又会要下雪了呢,这种天气,不来点‘热水’怎么熬得过去。” “队长,你不是说申请调动去守城门了吗?这事成了么?” “成了,明年开春就去。顺便再带一带你们这群小猴子,等你们上手,我可以安心的去新岗位了。” “到时候我们凑一凑,请你去春日馆喝一顿酒啊。” “好啊,只要你们不喝醉倒,到时候人事不省最后又变成我掏钱。” “不会的啦!” 这组人举着火把,正兴高采烈地一边聊天一边向前走。 忽然有一人朝侧面四条大道看了一眼。 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 随即有些哆嗦的向小队长说道:“队、队长,那边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唔?”带着点酒意的小队长不以为然,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你怕是上头有些眼花了吧……” 眼睛倏地睁大。 “不、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就快调走了,也不肯放过我?” 第78章 最后之战3 不远处浮现出影影绰绰的一些“东西”轮廓。 绝非人形。 越来越近,便可见其形。 蹦跳着前进断弦破碎面板的琵琶。 一只眼睛的巨人。 长出人脸的狗。 生着人类腿的破伞。 美女首的蛇怪。 用竹片牛皮绳子串成的书籍,中间皮绳断了一截,跳起来行进间竹片沙沙做响,好像下一步就要散架。 载歌载舞,拍打自己的盆骨当鼓敲的骷髅。 在地上爬行的,只有上半身腐烂的尸身。 无穷无尽的鬼怪们,从黑暗中逐渐显示出清晰的身影。 “队、队长,我们怎么办?” “这是百鬼夜行啊!”小队长张口结舌。 如此宽阔的街道,只怕一动就会被发现了。 “熄掉火把!转过身去,尽量缓慢呼吸,有什么护身符、经文什么的都拿出来握在手上,心中默念经文。” 小队长自己也控制不住腿脚发软,轻声说道。 大家连忙照做。 紧贴着墙壁,缩着身子,心中默默念诵经文。 遇到那不记得的,只好胡乱念着佛菩萨、天照大神保佑,已濒临崩溃。 那嘈杂的吵闹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都能听到鬼怪们吧唧着嘴口腔中粘液搅动的声音。 似乎暂时没被发现。 先头一批怪物慢慢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还能听见他们在聊天。 “饿呀饿呀,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吃一顿血食了。” “难得今天有机会进京城,一定要好好吃饱。” “听说有很多富贵的人家,都是白白胖胖的,脂肪够足,稍微烤一烤,吃起来满口流油。” “我还是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小姐,骨头和肉都很鲜嫩,直接嚼起来口感好极了。” “要说鲜嫩,哪有比得上婴儿的?那种未满周岁的婴儿,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乳臭味,风味独特极了。” “呜……”听着这些鬼怪的谈话,小队长身边的一位年轻兵士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泣,随即,他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不、不好了……”小队长闪过这样的念头。 方才热闹的鬼怪队伍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 “有啊有啊!” “是男子的尿的味道啊。” 那只人面狗仰起头在空中使劲嗅了嗅,“哦哦,还是个童男子呢,精气十足啊……” 整个小队的人一时忘了眼前的恐惧,目光奇特,看向那位被吓尿了的兵士。 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好像已经无法呼吸了。 人面狗一边嗅一边向这个方向靠近。 “此处一定藏着人呐!童男子啊,血糊糊的肠子,从后面拉扯出来,吃的时候还能保持新鲜热和的,再配上他的惨叫声,真没有比这更好的大餐了!” “眼珠,眼珠子一定要留给我!”不少妖怪也跟着过来。 那名年轻兵士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不断起伏,下一瞬间就要因为忍不住恐惧叫喊出来。 小队长低声说道:“你们都不要动。” 就见他深吸一口气,“啊——”的大叫一声,突然朝罗生门方向跑走了。 他这猛的大叫,倒将那些鬼怪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鬼怪们哄然一声,追了上去。 “果然有人躲在此处啊!” “快追快追!” “给我留一口!” 百鬼们追着小队长远去,此处暂时平静下来。 被救下的兵士无力的跪了下去,“队长,是我害了你啊,呜呜呜……” “队长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牺牲的。” “京都居然出现百鬼夜行,晴明大人的结界或许已经出现问题了,赶快去阴阳寮寻求帮助吧,或许还会有其他鬼怪!”一位老成些的兵士建议道。 大家悚然而惊。若结界出了问题,那么整个京城的人,都可能性命之危。 自己的家人、朋友都不能幸免。 “快,快去!” 小队长豁出全身的力气在狂奔。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发出象风箱一样的声音。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难受,口腔里唾沫生出象铁锈一样的味道。 手脚已经筋疲力尽,开始发麻发软,全身上下都痛。 可他哪敢放慢速度,多跑一步也好,将这些鬼怪带离京城中心更远一点也好。 如果能跑出京城最好。 可是罗生门太远了。 终于,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来。 可是手脚已经没有一丝力量。 他徒劳的向后挪动。 鬼怪们已经追了上来。 他的上方视界被一个一个奇形怪状鬼怪们占据。 狰狞的笑着,还有些流出口水。 其中那个人面犬向他伸出爪子,“我先发现的,我先选一块!” 小队长都能闻到爪子上的腥臭味,他闭上眼睛。 “遇到那么多次鬼怪却侥幸逃脱,现在估计是最后一次了。” 眼看死亡即将来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反而一扫而空,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静静的等待着。 似乎有人在耳边轻轻念了句话。u看书 ww.uukansu 但是,听不懂是什么。 就听见一声惨呼,他本能的睁开眼睛,发现那只人面犬抱着自己的爪子惨呼着。 那上面燃烧着幽蓝的火焰,人面犬一边叫痛一边对爪子吐口水、呼气试图吹熄,却一点用都没有。 火焰在继续沿着爪子向手腕、胳臂蔓延,人面犬痛苦的呻吟着,在地上打着滚,其他的鬼怪都被吓到离他远远的,生怕那火也烧到自己身上。 “这、这是什么啊?” “我刚才好像看见,有张纸飞过来贴到他身上,就突然起火了!” “好可怕的火焰啊!” 鬼怪们围在四周议论纷纷。 “诸位。”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百鬼们循声望去,街道中央站立着一位着公卿礼服的老年男子。 虽已是发疏齿落的年纪,腰背却挺得笔直,发须皆白,面色润洁如玉,只在眼角和唇边有几道细纹,眼睛明亮,即便是在这漆黑的夜中,也能看到那光芒。 夜风吹拂起他宽大的衣袍,他挺立于道中,姿态闲雅。 就见那人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朗声道:“诸位,不好意思。今夜从禁中到此间,中神当道,方向不利呢。最好改道而行哟!” “什么鬼!”鬼怪中有人不耐烦的说,“一个糟老头子而已,看我一口气吞了他!” “嘿嘿嘿,老头子虽然皮肉糙了些,骨头倒是蛮有嚼劲的,留一半给我!” 两只鬼怪向这老头子冲了过去。 这老头纹丝不动,笑盈盈地注视着疾驰而来的身影。 第79章 最后之战4 就在两只鬼怪冲到离他不到三步的距离,忽然地面上荧光一现,无数电光从地面窜出,交织着不断在他们身上闪烁。 “哇啊啊啊——” 他们惨叫着,全身抽搐着,最后全身化作黑炭,颓然倒地。 “哗!”鬼怪们齐齐吓了一大跳,向后面退了退。 “不是普通人类。” “是什么人!” “有古怪啊,有古怪!这人身上有讨厌的味道!” “是阴阳师啊!” “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总可以拆了他的。” “大家冲啊!” “吃掉他!” 修行人的血肉中蕴含着灵气,吃掉之后会变得更强。 受此诱惑,所有的鬼怪都一窝蜂的向前冲了过去。 至少有上百只,不、五百只以上的鬼怪。 妖气聚集在一起,更加显得气势浩大。 空气中的湿冷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被众鬼遗忘、瘫倒在路旁的小队长忍不住大叫:“小心啊,快逃!” 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位老先生被众鬼分食的惨剧。 就算是再高明的阴阳师,也无法抵挡这么多鬼怪啊。 那人依旧站立在原地不动。 微微仰首,“唔,这样就好,若是你们逃开了,一个一个去找反而麻烦。” 鬼怪们已经到了近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突然动了。 右手食指中指并立,在唇上微微一划,念动真言。 就见整个平安京亮了起来。 北方玄武船冈山、东方青龙贺茂川、南方朱雀巨琼池、西方白虎山阳山阴二道,四处生出巨大的光柱。 祇园神社、贵船神社、贺茂神社、松尾大社、伏见稻荷神社等京城内各大神社也依次生出光柱。 十二座城门、寺院、各条大路光柱已冲天而起。 在整个平安京的上方开始流动,交汇。 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某些光流动到了附近地面,聚集到这位老者的身上。 冒出了同样的光。 他伸出手来,对着那些鬼怪,轻轻说道:“灭!” 就见光从他手上变得越加明亮刺眼,照亮了前方所有的鬼怪。 他们那些狰狞的面孔,奇形怪状的身体,扭曲的爪子在光中显得更加鲜明。 然后,就此在光中消散。 小队长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忘记合上。 只一招,就灭掉了几百只鬼怪!这是何等人也! 与此同时,不少在京都出现的低阶鬼怪们,在狩猎人类时正好在那些光柱附近,顿时就被光照射到,同样化为黑烟消失了。 只留下凄厉的惨呼声。 “这、这是什么啊?”小队长看着京都上空,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此的城市了。 这才是京都真实的样子吗? 好像,某种巨大的东西活了过来。 在欢呼,迎接某人的到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老人。 他以敬畏的眼光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老人。 忍不住出口问道:“请问大人,您是什么人啊?” “吾么?”老人露出温和的笑容,“吾乃法清院。” 小队长正在使劲回忆是哪家大人,又听他接着说道:“吾名安倍晴明。” “晴明公?您是晴明大人!!!” 与此同时,繁花院中,被惊动的真珠从屋内行出,仰望天空。 “晴明大人设立的结界被激活了。” “不知是何人主持结界运转,这才是京都结界真实的威力啊。” “郡主,那边消息传来,时间差不多了。”齐娘子突然在她身后显形,躬身说道。 “好,那就出发吧。”真珠转身向大门走去,“我也该上场了。” …… 荣华院内院中,香火缭绕。 大殿中,僧侣们持诵经文的声音喃喃在耳边回响,无一刻停歇。 即便如此,也遮盖不住对面寝殿里女子的惨呼声。 殿内灯火通明,侍女们端着东西来回奔走的影子清晰可见。 平原盛坐在僧众旁,面带忧色看向寝殿。 回过神来,又双手合十继续加入僧侣们念经祈祷的声音。 突然后院有人喊了一声,“敌袭!快来人啊——” 平原盛立时站起,拿起摆在身前地板上的长剑。 “我去看看,诸位大师小心。” 当中觉仁微微点头示意,其他僧人并不理会,诵经之声不停。 为了今夜,平原盛特意改作比较方便的武官装束。 背后负着一副弓箭,手中长剑已出鞘。 当他急奔至后院,发现一群黑衣蒙面人源源不断的越过宅邸的墙头,向内攻入。 稍微观察了一下场中的战况,他长剑一挥,跟随在他身后的近卫府兵士们就冲了上去。 平原盛怒吼一声,给自己鼓劲,然后也加入了混战的队伍。 眼前的敌人脖颈间喷溅出大量鲜血,沾染了大半脸庞,来不及擦拭,又有一个黑衣人攻了过来。 他一剑刺去,正中那人胸前。 敌人软软倒地,平原盛使劲试图将剑抽出来,但可能正好刺到的是肋骨间隙中,一时间抽不出来,他索性将剑弃了,从背上取下弓箭,搭弓引箭,对着场中的黑衣人一一射去。 中了两人后,继续从箭袋中摸箭,忽然瞥见右侧一道寒光,uu看书uukashu 直直向他袭来。 平原盛却纹丝未动,继续向前方敌人瞄准。 那黑衣人心中暗暗得意,手中的刀挥动得更快了些。 就见眼前一花,平原盛身侧忽然多了位白衣童子,手掌轻轻一挥,牢牢架住了他的刀。 “什么?”黑衣人惊叫道,“这怎么可能?” 童子抬起头来,露出迥异于人类的眼睛,红色的双瞳,鲜艳美丽,象红宝石,呲牙向他一笑。 这是他人生中看到的最后的场景。 “妖、妖怪啊!”黑衣人发出恐惧的叫声。 声音未止,已经倒在地上。 身体不断抽搐,流出鲜血。 “谢谢啊,白夜丸!” 平原盛和白夜丸一起配合,继续袭击那些黑衣人。 战斗还在继续。 此时寝殿外的烛火忽然晃动起来。 僧众们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那些影子在地板上开始扭曲,变长。 然后每个僧人的影子都另外长出一个头来,张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利齿,向本身影子的头部咬去。 觉仁睁开双眼,“来了。” 随手一挥,一张符纸无风自然,落在殿内一支烛台的影子上,顿时就听到惨叫声响起,火光四射。 那些额外多出的影子顿时就如潮水般向外退去,融入黑暗中。 院中不知何时多了无数光点。 凝神细看,那是无数鬼怪们的眼珠,在黑暗中发出莹莹幽光。 僧众们皆站起身来,各自操起武器。 觉仁轻轻喝道:“上吧!” 第80章 最后之战5 殿外传来嘈杂的打斗声。 侍女们俱不安地向外抬头看了一眼,面上显露出惊慌的神色。 中宫身边最高位的女官尚侍沉声喝道:“别看了,他们有他们的使命,我们有我们的工作,做好自己份内事。若被攻破了进来,是死,若中宫出了什么意外,那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还乱想什么?” 侍女们敬畏的低下头去,继续保持安静的做事。 室内只有中宫町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即便贵为中宫生育皇子,为时代医疗手段限制,也没有多少优待。 身穿白色寝衣,和乡下妇人一样,要口含嚼木,从梁上悬下一根白色布条捆住双手借力,助产妇由两位有着丰富生产经验的老年妇女担任,可是眼下,除了一边挤压她的腹部,一边喊“用力”、“加油”之外,并无更多的帮助。 町子冷汗涔涔,咬牙憋气用力一阵,又忍痛不过泄了气,如此反复。 尚侍和两位侍女不断为她擦拭额头、脖颈的汗水,虽然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殿下,请再忍耐一下,小皇子就快出来了。” “殿下,为了主上,请努力啊。” “啊啊——” 町子手上青筋暴出,双目泛红,全身绷紧,惨叫一声。 就在此时,她发现四周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哈。” “哈。” “哈。” 她喘息着,忍痛向四周望去。 大家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尚侍焦急的伸出手,握着手帕悬在半空。 旁边的侍女张开了嘴,既未说话发出声音,也没见嘴巴闭上。 旁边端着水盆的侍女右脚微微抬起,一直没落下。 殿外打斗声音依然不断。 而整个殿内,寂静无声。 好像被什么力量将所有的一切凝固了。 “大家……怎么了?”一时惊惧,身上的痛楚似乎也小了些,町子喘息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 屏风外传来衣裙交叠摩挲的声音。 一名女子的身影清晰的映在屏风上。 町子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缓缓从边上转出。 “藻、藻姬?” 来人雪肤花貌,身穿御赐的红梅色月夜仙鹤寻梅唐衣,双眸柔情似水,红唇娇嫩含春,微微翘起,唇边那颗小黑痣更添妩媚动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町子毕竟身居中宫位多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至少表面上如此。 “你怎么能出宫?” 藻姬不发一言,保持着温婉的微笑慢慢向她靠近。 在烛火的映照下,藻姬的面孔一半被阴影遮住,唇角的笑容,生出诡异无比的感觉。 “你、你别过来!来人啊!来人啊!” 町子觉得不妙,心中发冷,大声呼喊到。 “没用的,整个大殿的声音都无法传到外面。即便听见,外面的人也忙碌得很,进不来的。”藻姬轻启红唇,徐徐说道。 “近卫府的兵士,正在与藤原左大臣派来的刺客对峙。” “里高野和比壑山的僧众,则由我麾下的百妖缠住。” “所以可惜啊,町子殿下,只能由我来送您上路了。” “是藤原左大臣指使的吗?”町子急促的喘息道。 “要说指使也说不上,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的目的是杀掉你和腹中的皇子,而我是要杀了你,但我会留下这个孩子,不过,对你本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啦。”藻姬微微吐了吐丁香小舌,娇俏可人。 “你究竟是何人?” “正确的来说,我不是人。” 藻姬走到了她身边,慢慢俯下身,眼神热切的盯住她的肚子,“我与主上原有夙世姻缘,可惜待我发现他转世身时太晚,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你和章子,真是太碍眼了!” 她的手指轻轻在町子隆起的肚子上划动,里面的婴儿似乎受到此力牵引,蠕动了一下,肚皮相应的地方凸起,町子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叫声。 藻姬露出梦呓的表情,“当年,我和王上恩爱无比,可惜我是妖身,无法为他孕育一个孩子,就此终身遗憾。等一下我就会将这孩子挪到我的腹中,然后十月怀胎再将他生下来。” “你会死于今夜,再让主上知道是藤原左大臣下的手,以后他也会冷落章子。从此之后,主上心里只会独我一人,再加上这个孩儿,我们一家三口过着快乐的日子,幸福美满。” 她放低声音,既温柔又魅惑,“所以呢,只有请你为我们幸福的一家,牺牲一下咯……” 她的手掌贴在町子的肚皮上,倏地突然指甲伸长,变成兽类坚硬又弯曲锋利的指甲。 町子脸上的惊恐之色却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变得镇定淡然,“永远生活在谎言之中,能得到幸福吗?” 藻姬觉察出不对劲来。 町子的面容出现如水波一样的涟漪,她的下巴、嘴巴、鼻子、眼睛渐渐发生细微的变化。 到最后,已经变成完全不同的容貌。u看书.uukansu.cm “你……你是真珠?” 藻姬惊诧的缩回手。 本能的觉得哪里出了纰漏。 真珠慢慢坐起身子,“自从鬼市一别,许久未见了。还未感谢您上次指引出口之恩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藻姬四下看去,“只有你吗?中宫在哪?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你知不知道,你们坏了我好几次事,看在同出自于那片大陆,鬼市上你又让了那把梳子给我的份上,我已不和你计较,你为什么还要多事来阻挡我?” 原本被时间冻住的侍女、女官们也恢复了动作,恢复原本的样貌,是真珠身边的那些鬼使。 尚侍是齐娘子所化。 她们站到真珠身后,警惕的注视着藻姬。 这是圈套。藻姬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你们早有防备。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啦,”她用那只伸长指甲的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长发,满不在乎的说道,“只要把你们通通干掉,就没人知晓我的秘密,再用搜魂术找到中宫的下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了。”真珠平静的说,眼睛看向墙角。 藻姬随着她的眼神望去。 空气中一阵微不可见的波动后,显出人影。 分别是里高野大僧正、比壑山大僧正、树海还有怀仁。 正是两位大僧正一起施法,才能在这位深不可测的藻姬面前掩盖怀仁的气息,让他亲眼目睹真相。 怀仁的目光和藻姬相遇。 “主、主上!” 藻姬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第81章 最后之战6 “您不是在宫中祈福吗?” 怀仁的脸上满是震惊、失望和悲哀。 “怎么会是你呢?”他喃喃说道,“我以为、以为会看到藤原左大臣,没有想到,身为枕边人的你居然才是幕后黑手……我究竟,从山中带回来怎样的一个妖物啊?” “妖物?”藻姬的神色一变,似被这个词戳伤了,显出悲愤之色,“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从前,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即便知道了我的真身,也一直深爱着我,宁愿舍弃王位也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千百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寻找你,现在你居然这么对我?” 她冷哼一声,“都怪上天造化弄人,这一世我遇到你太晚,你身边有了太多的女人,只要等我除掉她们,你就会恢复原样了!” “不可能的!”怀仁摇着头,“我心里真正所爱的人只有町子一个,对你所说的什么夙世姻缘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会的!”藻姬面露癫狂之色,“你在山中遇到我时,不是说似曾相识吗?不是对我一见倾心,许下永不背弃的誓言吗?如果你不是他,那我这千百年的等待有什么意义?”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镇定了些,“你只是地府轮回时丢失了记忆,我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来,那些俗世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你,放心好了,一切我都会解决的。” 藻姬向他绽放出最美艳的笑容。 怀仁一阵恍惚,缓缓起身,想向她走去。 里高野大僧正大喝一声,如雷霆之响,震耳发聩。 怀仁立时清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妖怪!果然是妖怪,大师,请迅速除去此妖!”怀仁冷汗涔涔,也不知这妖怪原形是什么,居然与她同床共枕这么多时日,回想起来实在可怕。 “臭和尚!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实在太可恶啦!”藻姬另一只手掌也伸出长长的指甲,随手一挥,两道劲风扑面而来。 两位大僧正同时双手合十,就见这个角落生出一个圆形金色的罩子来,将那袭击化于无形。 藻姬再次喝道:“过来,回我的身边来!你难道不再爱恋我了吗?你不是发过誓,永远只爱我一人,要和我生死相随吗?” 怀仁不免回忆起那些誓言,心思又被惑动,不由自主的想去藻姬的身边。 大僧正们一人一边,将他牢牢按住。 “可恶的家伙们,非要逼我动真格的吗?杀了你们!吃了你们!只要你们通通从这世上消失,他就会变得正常回来啦!”藻姬的双目变红,手掌上开始长出白色的毛发。 “啊啊啊啊——”她仰天长啸一声,长发在空中飞舞。 整个大殿内激起了无形的气流。 大僧正他们护着怀仁破开纸障退到后院,而树海则直接上前向她攻击。 正在后院激斗的平原盛看到这一幕,匆忙的带着一批近卫府军冲了过来,将怀仁严严实实围住。 真珠早已预先在宅邸中布下阵法,此时配合二十八名鬼使,牵引天上星辰之力,在院中牵制。 渐渐藻姬觉得自己行动越来越迟缓,几次朝怀仁扑去,都被树海拦了下来,心中渐渐生出焦躁。 她露出决绝的表情,望向人群中的怀仁,“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难道一点也不念旧情?” 怀仁拼命摇头,面上惊惧万分。 “好!好!好!”藻姬连说了三个好字。 “既然你全然不记得了,那我就不当你是他!又何须委屈自己?将你打杀了,送你去轮回,等你再转世一次,我再和你重叙前缘!” “哈?”怀仁吓得脚软,若不是平原盛在一旁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藻姬从五官开始发生变化。 嘴巴裂开,露出锋利的牙齿。 脸上的皮肉象被融化的蜡烛一样,耷拉着向下,最后全部脱离。 手臂上的肉也一块一块掉落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藻姬的身体里破壳而出。 原本花容月貌的美人,变成了一堆破碎的肉块。 院中的风变得更大了。 非常庞大的东西。 随着它的身形变得高大,众人的视线也向上移动。 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尾巴!好多尾巴!” 身高三丈,白色的皮毛,双眼为红色,锋利的牙齿,九条在夜空中挥舞的尾巴。 通体发散着幽蓝的光芒。 “是九尾妖狐啊!”人们惊叫。 真珠微微眯了眯眼睛,“并非实体,只是元神,难怪我原先看不出她是妖身。” 它向前方愤怒的咆哮了一声,狂风袭来,普通的兵士全都站立不稳。 巨大的爪子在地面上抓了几下,做出要猛扑的动作。 妖气满天。 就在此时,京城已被安倍晴明激活的五芒星大阵似乎被妖气吸引过来,地面上不少灵气游动,金光在向此处聚集。 那硕大的九尾妖狐似有忌惮,停止动作,口吐人言,怨恨道:“安倍晴明!你也来多事!” 它向人群中的怀仁最后看了一眼。 轻轻一纵,跳到了宫殿屋顶。 黑夜之中,它白色的身影格外耀眼。 “今夜就暂时放过你们。等我重归妖身,三日后集齐兵力,uu看书ww.uknshu 率领妖鬼攻打京都,将这该死的结界破掉,你们统统都要死!” 随即几下跳跃,腾空飞起。 那些原本与僧众缠斗的鬼怪们似乎都收到了信号,也随之飞起,跟在妖狐身后,飞越整个京都上空。 出了京城之后向西遁去,消失了踪迹。 不少人都看见了这震撼的画面。 纷纷念佛不止。 怀仁颤抖着,不停反复念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色所迷,将这妖物带回京都。他们若是攻破京城,城中这将一百多万人的性命都是被我害的。” 树海沉声道:“主上请放心,我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平原盛也在一旁单膝跪下,“是,主上,我们将会以性命守护这平安京。” 里高野大僧正合掌念佛道,“我里高野自空海大师立派以来,便是以镇护国家为宗旨,降妖退魔,乃是分内之事,所有里高野的僧众都会豁出性命守护京都的。” 比壑山大僧正也不甘落后,接着说,“我比壑山世代受皇家供奉,原本就是镇护国家的道场,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们?” 此时院中忽又有一人说道:“自古以来,城市是属于人类的,山野才是属于鬼怪们的,天意在我方,主上请勿太过忧心。” 众人循声望去,人群中显出一位身穿公卿礼服的老头来。 身旁人一阵骚动,私下议论纷纷,居然都不知此人何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 怀仁眼睛一亮,“晴明公!” 旁边有认出来的人纷纷失声惊呼,“法清院大人!”、“安倍晴明大人!” 第82章 最后之战7 今夜京城出了这么大的骚乱,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 清凉殿内灯火通明。 外面由近卫府军层层把守,侍从们迈着细碎的脚步匆匆而行,只互相以眼神示意,不敢发出声音。 偌大的宫殿内端坐着二十多人。 怀仁身左侧后方坐着安倍晴明,右侧后方坐着特许列席旁听的平原盛。 除此之外,只有太政官全体成员。 左大臣、右大臣、内大臣、大纳言、中纳言、参议。 素日朝堂议政看不太出,此时整个国家的政权中心集齐一堂,便很明显,有一半以上人数,都出自藤原氏。 藤原左大臣斜睨怀仁身后,捻须问道:“法清院何时返京的?真是难得啊。” 晴明笑眯眯地说,“吾在今年春天之时,已入京了,一直待在京中。” 诸人闻言皆惊,如此一位法力高深已接近传说的人物,居然悄悄潜伏在京中这么久,一直无人察觉。 又看看怀仁。果然不愧为主上,即便大权旁落,还是有隐藏力量的。 另有一位姓藤原的人试探着问:“晴明公不是在山中修行?何事能劳动您要亲自出山呢?” “我在山中,偶有一日清晨醒来,听到了两只云雀在树枝上说话。” 晴明不徐不疾,声音中带着令人信服的力度,缓缓讲述。 “它们说,中宫有子。” “将生下如旭日一般的孩子。” “为异界之魂搅动天机,意外孕育的命运之子。” “是这个国家的转折点。若能诞生,将为这个国家带来和平和兴盛。” “于是,我便下山,在暗中守护中宫和她腹中的孩子。” 平原盛恍然大悟,“原来主上说那位预言中宫将生子的阴阳师,就是晴明大人啊。” 安倍晴明是自村上天皇时期就赫赫有名的阴阳师,他说出的话来无人质疑。 藤原左大臣脸色铁青。 他今夜派人刺杀中宫的行动失败,在宫中潜伏的棋子藻姬一下子又变成了妖怪,还觉察到此妖原来一直在挑拨他和怀仁的关系,若不是发现真相,只怕章子的皇后位也会不保,这几年的心血一朝成空。 今日安倍晴明再说出这一番话,只要中宫顺利产下皇子,那必然是下一任太子,他已无力回天。 原本就要纳入囊中的关白之位遥不可及,并且还可能迎来怀仁一系人马的反扑。 听见堂上怀仁开口说道:“今夜中宫府邸遭遇大批不明人士袭击,同时还有鬼怪入侵,甚至这平安京街头也上演了百鬼夜行的一幕,具体情况,让亲历事件的平原盛来说说吧。” 平原盛匆忙入宫,做武官打扮,衣裳上沾染着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卷缨冠已不知去向,发髻蓬乱。 这个样子出现在清凉殿上,是相当失礼的行为。可是他坦然就坐,无视那些或好奇或深究的打探目光。 经历过战斗之后,他的眼神更加坚韧明亮,焕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是!”平原盛将今夜荣华院遇袭的事说了一遍。 “据那些被拿下的刺客交待,他们是受藤原左大臣指示,要杀掉中宫和她腹中的皇子,以确保皇后章子殿下的地位。” 藤原左大臣冷哼一声,“这全是污蔑。我在朝这么多年,对主上忠心耿耿,难免有些仇家。必定是他们嫁祸于我,妄图动摇天下,”他微微低头行礼,“请主上一定要查清真相,为我洗清冤屈,莫要寒了我藤原家族的心啊!” 他有意在藤原家族四个字上加重了语音。 怀仁微微垂目,“的确要仔细查清楚才好。” 藤原左大臣露出微笑,藤原世家权倾朝野,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敢将他罢黜。 “不过,到底要避嫌,还请左大臣先称病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待事件查得水落石出之后,我再亲自下诏请您还朝。”怀仁温和的说道。 藤原左大臣面色巨变,藤原家族的官员们也不安的彼此互看,正有人打算开口之际,又听见怀仁接着说,“在此期间,左大臣负责的政务,就交由右大臣和内大臣暂时分担一下吧。” 内大臣亦姓藤原,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不可抑制的露出惊喜表情。 藤原系的人安静下来。 主上要换掉的,是藤原家族的首领,而不是针对整个藤原家族。 只要自身利益不受损,他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并且藤原左大臣执政期间,贪恋权势,跋扈太过,难免有人心中不服,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如今见他颓然的表情,隐隐还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的权力不也是仰仗着自己的姐姐藤原太后,从哥哥那系硬生生的抢夺过来的吗?中宫也是出生藤原家,她生下的孩子依然留着藤原氏的血脉,将来继承储君的位置,朝堂之上,藤原氏依然执掌半壁江山,光华耀眼,和天皇血脉共同流传百年、千年,屹立不倒。 甚至有人心中也诞生出野心来,将来或许自己也有执掌藤原家族的机会。 就此为日后藤原家族内乱埋下了一颗不安分的种子。 藤原左大臣忽然声嘶力竭高喊道:“我不服,我要去面见太后申诉自己的冤屈!” 怀仁温言劝慰,“太后因受到惊吓已经病倒了,待她恢复健康后,您大可亲自上门探访。” 藤原太后东三条院很宠爱左大臣这个弟弟,是他后宫系力量最有力的支持者。 此时生病不是谎言。 后宫中一位女御和她的侍女们在昨夜也突然暴毙。 一宫值守的几十人全数被杀。 死状极惨,内脏被掏空,尸体上有被兽类啃咬的痕迹。 安倍晴明查看后,在殿中找到一根白色的兽毛。 是那位九尾妖狐藻姬干的。 她表面上离开京城后,居然还玩了个回马枪,潜入宫中将这位女御和整宫的人杀害。 据说,这位女御曾仗着身份高贵,对藻姬有过无礼的行为。 藤原太后听说后立刻就病了。uu看书.uukashu 她因为看不惯怀仁宠爱藻姬,甚至有过冷落皇后之举,曾经将藻姬叫到自己宅邸狠狠训斥过。 当时就被吓晕过去。 醒来之后,就无法起床了。立即命人请了两位大僧正到自己宅邸诵经做法事,还想请晴明大师去府上布置结界,眼下自顾不暇。 藤原左大臣无力的瘫坐在地,环顾四周,那些族人不是躲闪着他的目光,就是视而不见,藤原内大臣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居然直视他而笑。 当前情形,只要拖得几天,藤原家族的权力转移就会完成。 他抱病还家,只怕得永远病下去,再无出山的机会。 此生,前途已断。 堂上已无人在意他的想法,怀仁清了清嗓子,“眼下,最重要的是三天之后,九尾妖狐将率鬼怪攻打京城,希望诸卿同心协力,渡过难关!” 众人自然称是。 大家身家财产都在京城里,若是人来攻打,还有个投降的机会,鬼怪来了,只有一死,哪敢在这时候扯后腿。 殿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侍从满脸喜色出现在门口,大声说道:“主上大喜!主上大喜!中宫适才产下皇子,母子均安!” 怀仁激动的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天照大神庇佑!皇子顺利诞生了!” 殿内诸人纷纷向怀仁道喜。 此时旭日初升,缕缕金光恰好从殿门照射入内。 “此为吉兆啊!”有人说道。 “果然是为国家带来和平和兴盛的旭日之子。” “三日后的大战我们必将胜利!” 第83章 最后之战8 接下来的朝会上,各部门的官员都知道了三日后大战的消息。 太政官们早已商议好了应对之策,一条条的命令颁下,各个部门都有效而高速运转起来。 这次朝会一直持续到下午,群臣在宫中用膳,吃过之后接着继续朝会,这是近百年来都未有过的情况。 无一人敢抱怨。 好不容易下了朝会,诸人缓缓退出,怀仁特意命人留下平原盛说话。 怀仁独自负手立于廊下。 彻夜未眠,满面疲倦,可是他双目炯炯有神,显然还处于亢奋状态。 “主上。” 平原盛朝会前已换好了衣服,眼下又是一副文质彬彬清俊公卿模样。 “中宫和皇子眼下在繁花院。”怀仁转过身说道。 “原来如此。” 竹三条宫府邸的中宫乃是真珠假扮,而真正的中宫却躲到繁花院生产去了。 “先前晴明公建议说,繁花院是目前京中最安全的地方,因此就将中宫送去了。以藻姬进出皇宫都如入无人之地的情况看,暂时还无法将中宫母子迎接回来,只能请你代我去慰问,并向长平道长致谢。” “是。” 似乎想起了什么,怀仁欣喜的面容逐渐平静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灿烂的斜阳,“平原盛,你说,我们这一战会胜利吗?” “会的。” 平原盛坚定的回答,“或许会相当惨烈,会有无数人因此牺牲生命,但我们不会输的。” “因为我们不能输。我们的家园、我们所爱的人,就在此城中,退无可退。” 怀仁凝视远方,“是啊。” 离大战开始只剩两日。 …… 一队大约三千人的军队在前进。 盔甲鲜明,武器齐备,纪律严明,是一只正规的朝廷军队。 借着喧嚣的车马声遮掩,还是会有兵士小声的聊天。 “这是去哪里啊?” “不是说是去京城么?” “上面说是藤原左大臣谋反,挟持了主上,平安京已落入叛贼手中,我们是要去勤王的!” “可是,这条路不像是去京城的路啊?” “是为了防止叛贼同党发现特意走的近路吧。” 附近的都是同乡,大家七嘴八舌的交换自己得来的情报。 “好奇怪啊,这不是往山里走去了吗?” 不少人看着越来越狭窄荒芜的山路心下嘀咕。 转过一座山壁,前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黑洞。 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凭空悬浮于草地上,四周的空间都出现了奇怪的扭曲,象是个漩涡。 前方兵士们齐齐被吓了一跳,立时停在原地。后面的人尚未察觉,不停地向前挤来,引发一阵骚动。 “肃静!肃静!”这支队伍的武将骑马在前方左右小跑了一趟,“大家不用怕,为了尽快入京勤王救架,这是请了高明的阴阳师架设的通道,将会让我们快速抵达京城。大家只要向走路一样普通的走进去就好了,等出来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已到京城附近!” 众人不安的互相看着,谁也不敢向前。 “这是军令!你们还不快快进入?”武将喝斥道。 依然无人敢进入。 就在这时,一张符纸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激起一串火光,吓了众人一跳。 “喂,大家看!”有人指着山顶上说。 兵士们跟着瞧去,月光之下,果然有两位身穿狩衣的阴阳师打扮的大人立在山头,宽大的袖袍被山风吹起,显得飘逸若仙。 “真的是阴阳师大人啊。” 开始有人相信。 一名扛旗的兵士,本是武将的亲信,抵抗不住他严肃的目光,又想显示自己的忠心,咬了咬牙,第一个走了进去。 有了开头,后面的人陆陆续续也跟着上前走入。 京郊一处名为伏见野的平原上,黑洞中一闪,这位扛旗的兵士走了出来。 只是在他走出的瞬间,瞳孔黑色部分忽然占据了全部眼珠,幽深无光,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木讷起来。 这处平原上不知何时起布满了这种黑洞,每处黑洞都有源源不绝的队伍走出。 而那些人类兵士已丧失了自己的意识,成为只为遵从命令的傀儡。 山顶上那两位阴阳师打扮的人影,因是背光,距离又远,山谷中的人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此时月光微斜,投注于他们身上,露出真容来。 赫然都非人类长相,一人是猴头,一人是蛇首。 他们见队伍顺利进入黑洞,都松了口气。 蛇首那人伸出长长的舌头,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这么多血食,只能看着不能吃,真是让人烦闷。” “藻姬不准我们吃。这些人都是有用的,反正大战之后都会变成尸体,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可以。”猴头的那人说,“该叹息的可是我,我只爱吃活人脑子,死了的都不新鲜好吃。” “还想着吃活人脑,先担心今晚抽签会不会被抽中吧。” 猴头妖怪打了个寒颤,“藻姬大人,真是太可怕了。好冷漠无情啊——” 他们此刻谈论的藻姬,正在侧卧于伏见野上为妖力筑起的一座高台上。 与朱雀门遥遥相对,以她的目力,可以看见皇宫。 四周帷幕被风轻轻吹起。 藻姬已恢复人形。 九条尾巴在身后露出,占据了整个床垫的面积,不时舞动一两下。 一手支颐,白皙可爱的脚趾从十二单衣中伸出,让人目眩神迷。uu看书 ww.uknshu 元神回归妖身后,她的魅惑之力全然爆发,无可抵挡。 普通人类只要被她看一眼,就会失去神智,她若发一言让那人去死,那人也会立刻自杀。 身旁的美貌侍女非人类,也是鬼怪所化,连她们都垂着眼睛,不敢目视藻姬。 “藻姬大人,下面传来消息,军队已经集合完毕。” 藻姬依旧望着京都,眼神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下头那人以为藻姬未听见,犹豫着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藻姬动作不变,却突然开口问:“一共集合了多少人?” “……十、十万人。”那人声音小了下来。 “十万人么?”藻姬话音中听不出喜怒,那人的额头却大颗大颗的滴下汗珠。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已有二十万军队在我们手中么?为何只有十万?” “有几国的国守突然叛变了……长门守、备后守、但马守等人,他们还利用地形骚扰牵制住了四周的队伍,导致军队无法按时聚集。” 他喏喏道:“十万人的军队也足够了,一定能助大人攻下京城的。” 藻姬冷笑一声,“今晚抽签,只需抽三人了。” “啊?大人!大人饶命啊!”那人跪下哭求起来。 “那一个名额,我就赐予你了。” “不——大人,我不怕死,但我怕死了之后就无法见到你了啊——请饶了我吧!” 藻姬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请你,为我而死吧。” 那人顿时停止哭叫,贪婪的看着藻姬,“是!” 神情狂热而虔诚。 第84章 最后之战9 当年柏原天皇从长冈京迁都,是想躲避早良亲王怨灵作祟。 因此在新都选址时,便格外注意风水。 平安京有北方船冈山、东方贺茂川、南方巨琼池、西方山阳山阴二道,按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神位置天然而立,下方有巨大的地脉灵气支点。 再在其上建立神社,借助神灵的力量镇守,梳理地脉,便形成天然结界,能保此地太平安稳。 才有了现在的平安京。 这四大支点,也是后来安倍晴明建立京都五芒星结界的重要部分。 夜袭中宫府邸那夜,安倍晴明突现京城,全面激活五芒星结界的力量,灵气支柱冲天,皎皎之光,连普通人都肉眼可见。 藻姬注视着夜空下的平安京。 此刻普通人肉眼已经看不到那夜的光柱,她却能感应到。 从她眼中看去,那些灵气节点上光华耀眼,上空,地下,灵脉彼此交汇,缓缓流转,形成一个庞大的结界。 掌控结界的人,可以轻易借助这些力量攻击结界范围内的目标。 若想攻入京城,就得攻破这个结界。 一想到那人此时怀中不知抱着什么女人,中宫应该已为他生下皇子,自己设想的一家三口幸福的未来终成泡影,心中就如被沸腾的熔岩在灼烧。 下一次要找到他的转世身不知又是几十年、几百年后了。 就算找到,如果又出现这世一样的情况…… 她止念观心,不再想下去。 藻姬唇角翘起,露出妩媚妖艳的笑容,眼神却是寒如冰霜。 “那些家伙都来齐了吗?” “大人,都已到齐了。” 藻姬起身,走到高台边,向下俯瞰。 群妖俱恭敬的立在下方,大气都不敢出。 “今夜抽签,将有三人获得这份无上光荣,为我而死。” 下面忍不住响起低低的议论声音,原本是说要死四个的,现在少一个,倒是活着的几率多了些。 “狈先生对我忠心耿耿,自愿成为第一人。现在,抽签开始!”藻姬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就宣布开始。 她伸出纤纤手掌,无数个小光珠从她掌中飞出,向下方群妖落下。 有些鬼怪伸出手去接。 有些鬼怪拿到手后,又觉得不对,丢掉之后又去接另外一个。 抢不到的就只有在地上随便捡一个。 闹哄哄一阵,每个鬼怪手上都拿到一个。 藻姬看了群妖一眼,“光珠变红的,就是被选中的人。” 他们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光珠子。 “嘶!” “哇!” 下方不断传来或惊喜或悲叹的声音。 最后三名鬼怪被选了出来。 即便知道自己将死,也不敢逃跑。 因为他们知道是逃不掉的,反而或许死得更悲惨。 来到事先准备好的大坑前。 已有那位“狈先生”在坑底。 恢复了狈的兽形,四肢俱断,痛得只能无力的泥地里微微颤抖。 “你们三个也下去吧。”藻姬的声音无喜无悲。 四周围观的鬼怪们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冷漠的围观。 三名被选中的鬼怪哭丧着脸,带着求援的目光看向所有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后只能无奈的跳进坑里。 藻姬满意的点点头,再度伸出手来,轻轻向下一压。 坑中的四名鬼怪,就如同被看不见的巨力瞬间压扁,血肉模糊成一团。 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那四名鬼怪变成肉糜。 元神也被压碎融入血肉中,不得逃脱。 旁边的鬼怪们连忙倒入已经准备好的后续原料。 黑狗血、粪水、坟土、骨灰等种种污秽之物。 用长棍搅拌。 坑里散发出难以言喻、奇臭无比的味道。 连藻姬都掩住了鼻子。 “已经可以了,快快将这些拿走!”她皱着眉头呵斥道,“再赶紧把这里清理一下,坑填上!” 群妖领命,用一个个大木桶将这些污物装好,然后运走。 这边掏空之后,立即开始用土填埋。 平安京北方船冈山。 山上建造的贵船神社,主祭神是高龙神和暗龙神,是掌管降雨、止雨的水神。 主持神官从噩梦中惊醒。 自言自语道,“为何突然梦见神像做勃然大怒状,甚为不吉!” 他觉得心绪不宁,实在无法入睡,披上外袍走出房间。 先举起火烛到神殿内查探了一番,并无任何异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仰头看向天空。 今夜乌云重重,月色晦暗。 就见月光中忽然多了数道阴影。 越来越近。 神官睁大了眼睛,那些都是长着翅膀的妖怪,脚爪不知挟着什么东西,向神社飞来。 “敌袭!敌袭!”神官大叫道。 他匆忙念动咒语,试图攻击那些妖怪,但对方轻轻巧巧一闪,就避过了他激发的符纸,兜头那个木桶就砸了下来。 正中神官头顶。 木桶破裂。 含着血肉粪水的污物四处飞溅。 神官被那奇臭逼得简直无法呼吸,再欲驱使法力攻击妖怪时,只觉得自己与神灵的联系已断,u看书 uukn 居然半点力量也没有了。 “糟糕!”神官心下暗道。 回身望去,身后神殿的屋顶已被破掉,会飞的妖怪们纷纷将木桶投掷进去,那些蕴含妖怪力量的污秽物将神像淋遍。 神官感应,神像内神光已熄。 其他的众神官、巫女们听到声音,也匆忙披衣而起,奔到主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了?” 主持神官缓缓转过身来,“快、快逃走吧!” 然后整个人尸体倒地。 众人看向四周,那些妖怪收了翅膀停在屋檐上、栏杆上,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发出冷笑声。 目光莹莹发绿,露出饥渴贪婪的光芒。 “啊啊——” 神社内响起惨呼声。 …… “主上,发现伏见野聚集了大批军队!”侍从匆匆来报。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 官员们来往奔走。 怀仁开口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侍从声音有些颤抖,“卫门府那边上报,估计有十万人以上!” “什么?”诸臣面色剧变。 “派了几十个斥候去查探,最后只有一人活着回来,据他说,看武器装备,是各国的正规士兵。” “这些军队从哪里来的?难道诸国已经叛变了吗?”藤原内大臣惊惧的问。 怀仁冷静说道,“并非如此,藻姬原来早已在暗中派人收买渗透各国国守,这些应当是被她蒙骗过来不明真相的人。” 他将一封信递给藤原内大臣。 藤原内大臣看完,额头渗出汗水,然后将信递给下一个人。 第85章 最后之战10 这是代备后守木村慎之介写给平原盛的信,信中详细讲述了他接任代国守的位置后,宫中来人如何想收买控制他的。 来人表明身份,是最受怀仁宠爱的藻姬娘娘的特使,要与他结盟,希望将来支持藻姬和她所生下的孩子。 想来各国的国守或许都被这样的人接触过。 除了原本那些在世家大族掌控之下的人,亦有在京中无甚根基的,双方一拍即合,结下盟约。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大家彼此皆有默契。 藻姬或许原先是想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帮助自己日后登上皇后位,“生”下的孩子成为太子。但现在双方既然撕破脸,她便肆无忌惮了。 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这些军队。 据木村慎之介故意接近对方探听的消息,结盟的国守已有二十多位,差不多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力量。 藤原内大臣心下计算一番,“若果真如此,应该差不多有二十多万人的军队才是?现在只有十万,莫非他们将兵力隐藏了吗?” “并非如此,也有象木村这样忠心的国守。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后,严加防备,并在沿途竭力阻止相邻国守的异动。如今只有一半的兵力入京,应当都是他们的功劳。” 搞小团体是一回事,擅自动兵等同叛变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些地方官员中,有几个还是比较明智,在察觉不对后,一边上书表述自己的清白,一边竭力阻止,算是将功折罪。 木村慎之介则是一直与平原盛有私下来往,从藻姬开始来人联络时就将事情通知了平原盛。 平原盛几人早就怀疑,一连串怪事和后宫脱不开关系,只是藻姬深受怀仁宠爱,没有证据告不了她,贸然行事,还怕会打草惊蛇影响后宫诸人安危。 直到怀仁亲眼目睹藻姬原形,平原盛才将事情私下和盘托出。 怀仁长叹,“说起来都是我的罪孽啊。” 他神情抑郁,欲言又止。 这时,侍从在外禀报:“法清院求见。” “请!” 晴明公匆匆行入,出现在殿中。 他行礼后端坐说道:“平安京的结界出问题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适才我感应到结界震动,力量在逐渐减弱,派遣式神到京都四神山的神社查探,均已被污秽之物污染,神官巫女们全被杀害。” “难道结界会被破坏掉吗?那九尾妖狐它们不就可以轻易攻入京城?” “四神山是结界重要的组成部分,以此为支点,可以沟通神灵的力量,帮助大阵运转。眼下被污染后阻绝神道,少掉这一部分,结界威力会减弱,但倒还不至于完全被破坏掉。”他向众人解释。 “就不能马上净化神社,重新沟通神灵吗?”有人问 “举行净化仪式,至少要七天以上。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怀仁问,“结界减弱,后果会怎样?” “原本借助结界的力量,可以完全守护住京城,只要在京城内,就立于不败之地。等妖狐军团来攻,我们只需防守,人员伤亡会大大降低。” 晴明面色沉重,“如今这样一来,京城结界变得薄弱,某些大妖级别的鬼怪能突破结界进入。光是固守是不行的了,我们必须与敌人主力在城外决战,吸引他们大部分战力。否则,京城会很快被攻破,此城中一百多万居民将悉数成为鬼怪们的口粮。” 诸臣表情变得惨白。 若是能向敌人投降的话,估计他们早就投降了,可是,现在敌人是喜怒无常,随便就会拿人当食物的鬼怪们,投降对他们而言估计是送餐点上门吧…… “那么,要修改一下作战的方法了。”怀仁说。 “是。” 大家又重新忙碌起来。 繁花院中某处偏院。 中宫町子怀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敦康亲王,面露慈爱之色。 女儿俢子内亲王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刚出生的宝宝,天真活波。 町子心中满是幸福,觉得即便是此时死去亦无遗憾。 只是惦记着宫中的怀仁。 九尾妖狐的事,一定让他大伤脑筋吧,若能在他身边给予他支持和慰藉就好了。 此院中来往的侍女都喜气洋洋。 女主人生下主上唯一的皇子,今后地位更加稳固,将来必能当上太后。 那什么皇后位想要的人就要吧,估计以后也就一辈子在皇后位上了。 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出生,院中满是安宁喜悦的气氛。 战争什么的,无人传到她们耳中。 无知之人,最是幸福。 “这是什么?”樱桃子含着手指头问。“好吃的?” “怎么,你想吃吗?” 真珠从一个小盒子中取出一块新鲜的鱼肉来。 鲜嫩的橘红肉色,纹理分明,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细腻的光芒,见之生涎。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很有食欲,想一口吃下去!”樱桃子乖巧的坐在一旁,认真看着真珠的一举一动。 “不可以吃哦,对你而言,还是毒药!” “毒药?那你要用它做什么?” “虽然是毒药,但使用得当的话,也会成为灵药。” “诶?” “这是人鱼肉。”真珠用手指将它拈起,上次为了给觉仁和白夜丸治眼睛,用了一点点,但还剩下很多。 “传说中,它能让人长生不老。不过普通人类吃了的话,会承受不住它的力量,只要一点点,就会让他们爆体而亡。所以说它是毒药。” “象你这样的小妖,看书.ukanshu也是不行的。” “那真珠你拿出它要做什么?你不会吃吧?”樱桃子心中生出一些恐慌来。 真珠露出明媚的微笑,“我想我找到它最好的使用方法了。” 明日就是决战之期。 鉴于她和怀仁的契约,她已不能置身事外。 就算没有那个约定,树海和平原盛的立场都决定了他们必将参与这场战斗,她也不可能带着鬼使妖使们一走了之。 以天书附带的视界显示,藻姬九尾妖狐的名字是危险的鲜红色,是目前无法抵挡的对手。 若实在到了危急之时,恐怕只有使用天卷上的法术。 借助神魂,引动天地间自然的力量。 然而那样的力量太过危险,之前施展过两次,都曾察觉到,若全力施展,会超过肉身承受的界限。 这个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的。 到了那时,树海那不稳定的妖力血统,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我也不能死。真珠对自己说。 而人鱼肉这蕴含大量的生命精华,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 增加一些温补、中和的药材,在施展法术时,将人鱼肉含入口中,身体被破坏这边就修补,过程或许痛苦点,但应该能保住一命吧。 这是以前玩游戏pk时,一边拼命补药一边施展技能狂砍带来的灵感。 真珠心中谋算已定,对樱桃子说道,“我只是要将它制成药而已。” “来,快点帮我找药材吧。” “嗯!” 时间在研磨、调配药材中一点点挪动。 第86章 最后之战11 决战之日来临。 是个晴朗又格外寒冷的冬日。 今日的朝霞呈现血色,显得格外妖艳诡橘。 怀仁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再过三日就是新春了,我还想带着敦康亲王参加四方拜呢。” 真子夫人立在怀仁身后,温和而坚定的说道:“主上一定可以的。” 俯瞰曙光中的平安京,肃穆而安静。 城中约有一百六十万居民。 说起来只是个数字。 但每一个“一”后面,都是一条珍贵的生命。 在父母的珍爱和期待下诞生,成长,经历人间的喜怒哀乐。与其他人产生牵绊、纠葛,种种因缘际会,形成他独特的人生之旅。 “我啊,”怀仁的眼神透过宫墙,不知望向何处,“虽然以前就会感受到生命的沉重,但敦康亲王降生后,我体会更加深刻了。” “我珍爱敦康的心情,犹如每一个人珍爱他爱的那个人。” “每一条性命,都是如此闪亮而珍贵的。” “这一战,我们不能输。” 平安京常备守军力量为六万,远远少于敌军。还好只需守城,依仗城墙的优势,不会那么轻易落败。 京城已向临近的近江、丹波、摄津等国发了紧急信件,希望他们能派兵前来援助平安京。 若撑到援军赶来,里应外和,京都之危必然可解。 “除非是大妖级别的鬼怪,其他鬼怪目前暂时无法破开结界的防御进入京城,”安倍晴明说,“我想他们会让普通的兵士攻城,另外派遣大妖进入破坏各个结界支点。因此我必须留在城中主持结界运转。阴阳寮和里高野、比壑山的普通僧众配合兵士守城,发现入侵的鬼怪随时奔袭,而我,在关键时候,也会调动结界的力量配合他们。” “九尾妖狐那支鬼怪军团的主力,只能请两位大僧正率领修行者的精英们正面出击了。” 两位大僧正点点头。 “有晴明公坐镇京城,我们就放心多了。” “终于有机会可以放手一搏,降妖除魔。” 其他人皆无异议,就此定下。 “对方军队开始前进了!” …… 京城外伏见野。 藻姬所在的高台,被众妖抗在肩上前行,缓缓向京城方向移动。 帷幕被吹开,其中藻姬曼妙的身姿隐隐可见。 她身后的军队,已成弧形散开,向各个城门进发。 平安京一共有十二个城门。 守将们屏息静气,紧张的目视着如同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队伍,也不知对方会选择哪几个门进攻。 一众修行者皆站在城门上。 树海直视前方,低声说道:“结果还是把你卷进来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飞回唐坊去才对。” “我感应到,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决定了。”真珠在他身边,同样低语,“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也一样,千万不能受伤……” 前方大僧正开口道:“我们走!” “是!” 两位大僧正领先,里高野戒律团、比壑山护法堂,京城内各大神社的高级神官、寺庙的住持、各大世家的供奉,京中能找到的修行高人跟着一起跳下城墙,向鬼怪军团们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叛军们也升起攻城器械,开始攻击。 大战开始。 两位大僧正互视一眼,两人想法一致,直接飞向高台,攻上藻姬。 擒贼先擒王,只要能尽快降服藻姬,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藻姬娇笑一声,小手轻轻一挥,身旁的几名侍女都恢复成蛇、双头、裂口女子之类种种可怖鬼怪模样,向两位大僧正迎了上去。 她朗声道:“只要攻破结界,进入京城,城中的血食任尔等享用,想吃多少都可以!” “哦哦哦!”高台下的鬼怪们发出兴奋的怪叫,也冲上前去。双方交汇。 一时间这边风雨雷电齐聚,火光雪花齐飞,反而比攻城那边声势更要浩大。 真珠的二十八位鬼使组阵应战,二十八人只要围住一只鬼怪一转一绞,就能灭掉一只,效率极高。 然后接着再找下一个目标。 时间长了,难免被敌人发现,有几名鬼怪互使了个眼色,装作在附近和别人打,突然瞬间齐齐出杀招,一起对着最近那名长出狐狸耳朵的鬼使动手。 眼看就要将这女子击杀当场,她却突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她出现在真珠身边。 面色惨白,身形踉跄了一下,被真珠稳稳扶住。 “多谢郡主救我!” 真珠笑着一拍她肩膀,“不用怕,接着上吧!” 这就是取巧了。 鬼使除非是被外力瞬间湮灭,否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自动回到唐坊繁花院中的那道诏书上。 诏书是她们与真珠的契约书, 也成了她们的本体寄宿的地方。 诏书不灭,鬼使不死。 身为鬼使的主人,真珠又有将她们瞬间召唤到身边的力量,因此可以随时解围。 狐狸耳朵鬼使点点头,又回到二十八星宿法阵中。 简直是立于不败之地。 真珠从容丢出一张引雷符,将朝她冲来的狼头怪电了个七晕八素,呆立当场,然后被路过的里高野戒律团的一人顺手将脑袋砍了。 向真珠点点头,朝下一个目标跑去。 这些鬼怪的实力,都不亚于当初的百目鬼。也不知道藻姬用什么手段,居然能操控这些他们。 真珠看向不远处的树海,他禅杖飞舞,大开大合,不时会念动真言召来不动明王火焰,杀伤力极大。 很好,情绪稳定,血脉之力没有出来捣乱。 她又看向平安京方向,不知那边的战斗怎么样了。u看书uuku.om …… 罗生门附近。 尸骸遍地。 一只身高两丈的老猿桀桀怪笑,向前走近一步,顺便将脚下尸体的头颅踩个稀烂。 守城的武将带着剩下的士兵惊慌失措的后退。 这只妖怪出现后,连自己一方的士兵都不放过,不分敌我,大开杀戒,棕色的皮毛都被染红。 赶来的神官已被杀了,不知援兵何时能来,光凭他们这普通人的小身板,只怕还不够对方一拳打的。 城门上已无一人。 老猿走到城门前,吐气开声,一拳狠狠朝城墙上击下。 城墙立刻显出两道裂缝。 “它!它居然可以透过结界!” 兵士们惊叫道。 武将毛骨悚然,大喝道:“下城墙,我们先后退!” 老猿歪了歪头,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损害很不满意,朝天咆哮了一声,又是一拳从空中高高击下。 与此同时,皇宫中端坐的安倍晴明眼睛忽然睁开,并指在唇边微微一划,念道:“解!” 老猿那硕大的拳头突然被一只手掌握住了。 就从城墙上方伸出,那只手掌手指很长,指甲发黑而锋利弯曲,布满了青黑色细鳞。 接着是手腕、手臂、胳膊…… 筋肉分明,强壮有力。 绝非人类之手。 老猿咬牙使劲,手腕被突然出现的那只灰白色头发的大鬼牢牢抓住,挣脱不开。 “你是何人?为什么站在人类一边和我们作对?” 那大鬼呲牙一笑,“吾负责在此指引迷途的亡魂。吾是罗生门之鬼。” “吾名茨木!” 第87章 最后之战12 同一时间,十二座城门都有了不小的动静。 原本城墙上的某处神灵的雕像裂开,或是地下钻出,都出现了一、两位鬼神。 加入了守军的队伍。 守军的压力顿时大大缓解。 安倍晴明看向伏见野方向,喃喃道:“我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知道了叛军攻城的消息后,城中的民众惊惧不已。 许多人扶老携幼,进入附近的寺庙、神社,在神像前祈祷。 神像悲悯的看着世人。 默默无语。 …… 藻姬身旁的妖怪侍女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地。 最后一名侍女更是直接被里高野大僧正佛珠击中,化作飞灰。 藻姬面带妩媚的微笑,“诶呀,两位大僧正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好残忍啊。” “革囊众秽,尔来何为?”比壑山大僧正警惕的注视着她,用佛经中的典故“天魔娆佛”一句经文回答了她。 藻姬仰天肆意大笑,“后面接着是‘天神愈敬,因问道意。佛为解说,即得须陀洹果。’怎么,莫非大师还想渡化我成佛么?” 里高野大僧正垂目肃言道,“藻姬,你出身兽类,能化身为人修炼成妖不易,修成九尾,离天仙境只差一步之遥,更是福缘深厚。若能一心修行,必得正果,得大解脱。何苦纠缠于人间情爱,害人害己?” 藻姬笑容不减,只是多了悲凉之意,“从前也有人劝过我。” “人类性命如蜉蝣,只在朝夕。妖鬼最好还是与人类少些牵绊,否则活得太过长久,沉浸于过往的岁月和回忆中,不得解脱。” “可是,我就是不愿解脱!” “尝过情爱才会懂,与其平淡一生,不如痛苦一生。”藻姬面带癫狂,“你们这两个只会念经打坐的人懂什么!” 突然双手向大僧正方向轻轻一拍。 衣袖轻挥,手掌莹莹如玉,优美的姿态仿佛是在跳舞。 劲风起,杀机无限。 两人不敢小觑,一人施展出金刚罩防护,一人双手合十念动真言。 双方劲力在空中相撞,发出沉闷的破空之声。 两位大僧正连连后退,从高台上掉了下去。 藻姬冷笑一声,紧跟其后,向下跳去,华丽的十二单衣在空中飞舞,翩翩若仙。 双方缠斗在一起,一时未分出输赢。 这场战斗,双方互有伤亡,持续了两个时辰还在僵持中。 藻姬遥望京城,没有丝毫变化。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中骚动起来。 有人叫道:“援军!援军来啦!” 她朝后看去,果然地平线处烟尘滚滚,以她惊人的耳力,远远已能听到军队马蹄嘈杂的声音。 队伍越来越近,看见打出的旗帜,是近江、丹波、摄津几国的军队。 此消彼长,正在僵持中的战局气势也发生了变化。 守卫京城的兵士们兴奋的大呼,拼杀更加勇敢。 被控制的叛军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木然的继续攻城。 但藻姬麾下的鬼怪们有些心思灵动的人,或许有了别的念头,打起来就没那么卖力了。保命要紧。 藻姬灵识一扫,便知根底,继续僵持下去,只会对她这方不利。 援军或许会源源不绝的陆续赶来。 越到后面,越难攻破京城。 她目露凶光,“不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 顺手一扯衣带,身上的衣裳褪下,抛向空中。 恢复原形。 原地现出身高三丈的白色九尾妖狐,双目血红,脚踏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妖气惊人啊!” “果然是快要修成仙人级别的大妖!” 两位大僧正互看一眼,点点头,将全身法力灌注于胸前佛珠,腾空而起,连人带佛珠一起向妖狐攻去。 那两下实实打中妖狐身上,妖狐吃痛,嘶叫一声,两条尾巴象鞭子一样,从大僧正两人身后狠狠抽了一道,将他们打出老远。 “师傅!”树海大惊,一个起落,已到里高野大僧正身旁,就见他胸骨已经被外力打得深深凹陷下去,嘴角不断吐出鲜血,还在挣扎试图站起,略一动作,血吐得更加厉害。 “师傅,你别动!” “阻、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就见九尾妖狐唿哨一声,原本下方缠斗的鬼怪们都弃了面前的目标,跟着她一起向京城方向快速奔去。 另一边比壑山大僧正情况也没好多少,“她的实力居然如此强悍,开始都是在逗我们玩吗?” 真珠遥望着那个巨大的身影,心中在想,或许,她内心深处还曾抱着怀仁回心转意的希望吧。 九尾妖狐片刻已飞到城墙上方,整个身体对着结界撞去。 结界金光闪了几闪,众人担忧不已,还好后面又恢复了。 与此同时,皇宫中的安倍晴明突然“哇”的一口吐出鲜血来。 顿时殿内人一片混乱。 “晴明公,您怎么了?” “法清院大人,出什么事了?” 晴明挣扎着坐起,uu看书wuuanh “我为操控结界提升结界力量,将阵眼设在我自己身上。现在,是有人在用外力攻打结界。” “那可如何是好?” “结界破了妖怪攻进来,我们大家全都会死啊啊啊!”有人发出惊叫声。 “现在勉强还能撑一撑。”晴明擦去嘴角血迹,“等到我死后,诸位就可以开始考虑身后事了。把名字写在怀纸上放好,或许侥幸妖鬼们没把你们吃干净,后人还能确认你的尸体是哪一具。” 已有人痛哭流涕的扑倒在地大喊:“晴明大人,这时候就不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啦!” 九尾妖狐浮在空中,口吐人言,“哦?居然能抗住我的攻击吗?那我再来几下,看这个五芒星结界能撑多久!” 第二下,结界震动几下,依然恢复了运转。只是金光都似乎暗淡了些。 第三下——九尾妖狐在朝下方跃下时,半空中忽然觉得后方有股力将她拉回去。 回首看去,她的一条尾巴恢复成鬼身的树海牢牢揪住了。 尾巴一抖,树海手腕受到巨力振动,不由自主的松开来,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妖狐轻巧的落在城门前的地面上。 凝望着树海的眼神冰冷。 “你居然愚蠢到在全京城的人面前暴露真身,以后人间再无你的容身之所,你想带着心爱的女子回到鬼怪中们去生活吗?” “你是鬼之子,你喜欢的女子是人类。我原本想你们的境遇和我类似,物伤其类,处处对你们手下留情,你现在还来纠缠,是在找死?” 第88章 最后之战13 树海不禁回头,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了真珠所在。 两人目光相对。 他转过头来面对九尾妖狐,“我,不是怀仁,真珠也不是你。” 九尾妖狐看见他们眼神交汇,心中生出嫉恨来。 为什么别人就能在一起。 回想那夜怀仁看见自己的真身,流露出惊惧的神情。 自己孤孤单单等了千百年,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你就去死吧!” 九尾妖狐弃了结界,向树海攻来。 两人身影交汇,错开。 劲力相撞极大,周围不少鬼怪和人类都受了误伤,迅速躲得远远的。 不多时,两人身边就空出一大块地来。 树海有心想将妖狐引开,在交手时趁机渐渐向城外方向移动。 九尾妖狐妖力澎湃可怕,九只尾巴更是灵动,杀招频出。 还好树海妖身力大无穷,身上有鳞片和金刚罩保护,多挨了几下,暂时没有大碍。 藻姬没有耐心再等下去,眼珠一转,妖狐的身躯转向朝真珠跃去。 树海脱口而出“不要!”,紧接其后追上。 他脑海中嗡的一声响,这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外界变成无声的世界。 他的眼中只看得到真珠,却见她看向自己身后,脸上满是惊惶恐惧,嘴中一张一合。 是在说,“小心?” “噗嗤!” 风声、战斗中嘈杂的人声、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世界恢复了正常。 树海吃惊的看向自己胸前。 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破胸而出,那长长的指甲中抓住的,仍然在跳动的心脏,是我自己的? 树海巨大的妖身颓然倒地,激起无数尘土。 “树、树海!” 真珠瞬间移动到他身边,看着他被挖空的胸腔,双手慌张的去捂,却怎么也止不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 空中脱离出肉身的藻姬悠然拈住那颗心脏,略略用力,那颗心脏就化作焦炭,随风一扬,半点灰烬不留。 她的元神再度和九尾妖狐的妖身融合在一起,望着下面那对男女,冷笑道:“以你的妖力,憋着这一口气,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给你留了讲遗言的机会,好好珍惜吧!” 说完,径直重新向京城奔去。 树海侧头看向里高野大僧正那边,大僧正焦急向这边挪动,只是身上有伤,一瘸一拐,速度极慢。 感觉他老人家伤势应该生命无碍,他略略放心。 他再看向眼前心爱的女子。 真珠忍着哭声,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落下,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抖抖索索的念动咒语,试图为他将血止住,让血肉重生。 可是心脏是他妖力源泉所在,即便真珠再怎么用力,伤口也没有好转。 无声的哭泣最为惹人心疼。 树海全然忘记自己的伤痛,只觉此人可怜可爱,不知要怎么安慰才好。 他想伸出手去为她拭泪,手掌用力挪动,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力量在随着鲜血流失而消逝。 “对、对不起……” 真珠含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绝然。 他的心中不安越来越严重,“你要做……” 话未说完,唇上已经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无论多少次,这样的接吻还是会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记起自己方才迷迷糊糊吞下了什么东西。 真珠带笑看了他一眼,毅然站起身子,大步向前。 一边走一边挽袖子。 “敢打我男人,你是找死!” 听到的人面面相觑,这是有史以来,听到这位宋国的公主姬第一次说这么粗鲁的话。 动作也很不文雅。 就象街头无赖儿喝醉酒出去打架一样。 九尾妖狐仍在奔向京城。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太阳急速消逝不见。 白昼转成黑夜,星辰隐隐浮现出来。 藻姬本能的觉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涌出,这是千百年来都未有过的感觉。 树海觉得胸腔传来炽热,略仰起头,向伤处看了一眼,发现原本被挖出心脏的地方,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逐渐长大,而且已开始跳动。 伤口旁的肌肉皮肤,也如有了生命一般,自己在蠕动融合,缓缓生长。 真珠把什么给他吃了? “真珠你,做了什么?” 他艰难的将身子翻动,向前爬去,“你、想要做什么?” 真珠的裙裳无风自动,天地间多了一种浩大苍茫的感觉。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鬼怪们,都不约而同的停手,向天空看去。 仿佛天劫就要降临一般,毁灭而令人心悸的东西在背后移动,向此方快速袭来。 “白昼忽然变成黑夜,是不是大凶之兆?”宫殿内,怀仁不安望向窗外的天空。 安倍晴明仰头目视,“居然有人改变了星辰的轨道?” 平原盛正驻守在此方城墙上,刚射出一箭干掉一名向上爬的敌人, 看向城门前全身都在发光的真珠。 一本巨大的古书幻影出现在她身后的天空。 “这等异象,是真珠所为么?” “天象有变!” 他记起树海曾说过的话。 “就好像河流要奔腾入海,树枝上的花会落,uu看书 .uukanshu.om 石头会从高处滚落向下一样的道理。或许也会出现极少数的异常情况,但那是要相等的力来对抗自然的力,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天道和人心一样,都是方术无能为力的东西啊。” 担忧的喃喃道:“真珠!” 树海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真珠的背影,心神俱裂。 “不要——” 半空中那本古书呈现出太上洞庭四个大字,金光灿烂。 这是第一次,天书在此方显出全相。 金光一闪,随即整本书碎裂,化为虚无。 紧接着,一个硕大的星辰在半空中急速驰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真珠朝天举起手,然后伸出食指一挥,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指向九尾妖狐。 随着那一指,藻姬只觉不寒而栗,全身毛都炸了起来,慌忙在空中瞬移躲闪,但感觉那颗无尽毁灭气息的星辰已经牢牢锁定她,无论瞬移到何方,那颗星辰都是直奔她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她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狠了狠心,将元神出窍,迅速远遁。 就见那颗星辰化成一座小山,带着炙热的火焰,将她那修炼三千年才得的九尾妖身压得粉碎。 还有边上来不及逃走的十几只鬼怪,一并被压成齑粉,神魂俱灭。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比。 藻姬元神立于空中,神色惊慌。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原本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却突然发现有裂纹开始从右手掌蔓延,自己在逐渐消失。 那股毁灭之力,居然根据冥冥中的因果蔓延到元神上。 第89章 最后之战14 她抬起头来,厉声向京城呼道,“怀仁!你出来见我啊!” “你真的不念半点旧情?” “你曾说过,就算逆行三途川,也要回来找我,让我等着你,这些往事,你都忘了吗?” 裂纹逐渐蔓延到手臂,右脚。 声音响彻整个京城上空。 所有的民众都听到了怀仁的风流韵事。 此番灾祸,原来是因为主上多情惹的事。 怀仁自然是不敢从宫殿里出来的,面带尴尬,向群臣解释道:“最后那句话,我没说过的……” 半晌未见城内有丝毫动静。 即便她极目远眺,痴痴遥望紫宸殿的殿门,也未见到那个思念的身影。 藻姬凄然一笑,风华绝代的身影惹得下方士兵都生出怜悯之意来,恨不得以身代之。 “无非是再等千百年罢了。我已在山中某处做了元神烙印,永生不死,等我恢复力量,还会在这世间重生。” “我,会找到你的。” “一直,一直找下去……” 声音渐弱,几乎细不可闻。 整个元神上都已被裂纹布满,犹如破碎的瓷器。 然后溃散消失。 比壑山大僧正露出悲悯之色,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这一切树海都视而不见,他的眼中只有缓缓向他走来的真珠。 没有流血。 没有伤口。 表面上看上去好像完全没受伤一样。 怎么可能。 修行之人都知道,移动星辰的轨迹用了多少力,就会有相应多少的力加诸己身。 树海喘息着,艰难的立起身子,蹒跚着也向真珠走去。 他的伤口心脏已长成原本大小,正在健康有力的跳动。 破烂的胸腔也在慢慢长出肌肉皮肤,很快就能将心脏覆盖起来。 他走到了真珠面前。 可是,他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 真珠仰起头,“啊~~我说过了呀,你这个样子,不方便接吻呢。” “啊。” 有微风吹来,真珠的发丝被轻轻吹起。 “糟糕,起风了。” 真珠凝视着树海,“抱歉。” “树海。” 真珠的身体化作粉末,被风一吹,四处飘散,消失在风中。 天地间再没有半点痕迹。 “啊啊啊——” 树海急急伸出手去,风在他指缝间轻轻一转,什么都没抓住。 “哇啊啊啊——” …… 紫宸殿中,平原盛表面看上去似在认真倾听诸人的发言,实际上却神游物外。 大战之后,朝中势力重新洗牌。 首先怀仁下罪己诏,承认因自己过失招来鬼怪,祸乱京城,将于一年后提前退位,东宫居贞亲王将登基为天皇。 不过,怀仁会与东宫派系谈好条件,确保自己退位后的利益,并确认儿子敦康亲王为下任东宫。 皇后章子知道原藤原左大臣谋刺中宫事件暴露后,自请离宫出家为尼。 怀仁很是怜悯她,原本想劝慰她继续留在宫中,保证她依然能留在皇后位上,却被章子坚持推拒了。 章子出家后隐居山中,法号“清净觉”。如此佳人,正值青春年华,却只能诵经念佛度日,也是可怜。 原右大臣橘佑介晋升左大臣职位,明眼人都能看出,等怀仁明年退位之前,一定会将这位信任的老臣子提上太政大臣的位置,至于能不能当上关白,还要看日后怀仁与东宫双方角力。 藤原内大臣则成为右大臣,整个藤原北家,目前以他为首。于个人来说,则是得到了原本以为永远无望的位置。 平原盛在此次战役中,保护了中宫和敦康亲王,又居中引荐联络备后国代国守木村慎之介,及时发现和阻碍藻姬谋反的诡计,立下大功,此次破格提拔为中纳言,成为太政官的一员。 参与此次叛乱的二十多位国守,无论是因鬼怪迷惑失了心智,还是只想投靠后宫得宠妃子作为后援,都不适合再担任官职,空出来的位置,对于朝堂上各大世家来说,又是争夺不休的肥肉,怕要争吵许久,才能尘埃落定。 木村慎之介去掉那个“代”字,正式获得备后国国守之位。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一路成长获得国守之职,大概也会成为后世的励志传说吧。 原本如日中天的前藤原左大臣,正如诸人所料,称病一直不出,大概也只有作为普通的富家老头安度晚年了。 晴明公和里高野比壑山的大师们,事了拂衣去,才是真逍遥真自在。 平原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展开扇子遮住嘴巴,偷偷打了个哈欠。 “还有一件事。”怀仁说道。 “京城的五芒星结界,一直是法清院在暗中主持,他以己身为阵眼,结界才会持续这么多年,可是,眼看法清院已是年迈之人,或许什么时候就会西去,届时,失去结界的平安京该如何是好?” 藻姬率领鬼怪们攻打京城的事件没过几天,给诸大臣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纷纷不安。 “该如何是好呢?是不是应该多建几间寺庙或者神社……” “上次不是连神社也毁了吗?” “诸位,”怀仁朗声道,“你们听说过宋国的周天大衍阵吗?” “好像?” “似乎听说过。” “先前宋国公主长平道长曾经提出过一个设想,以宋国周天大衍阵为基础,依照我国实际情况,稍加修改,以律令为大阵基柱,建立新的防护阵法。若能成功,不仅连京城,就连全国的城镇,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都能被保护起来。”怀仁说。 “若真能如此,那我们就安全了。” “是啊是啊,还有这么好的事吗?”他们议论纷纷,都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么,下面就让比较了解这方面情况的平原盛先为大家说明一下。” 平原盛微微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开始讲述起来。 “真珠——不,长平道长曾设想过……” 口中吐出这个熟悉的名字,u看书 wwukanshu.om还是觉得苦涩无比啊。 此次朝会,大家讨论决定先写国书,向宋国请求擅长布置阵法的高人来此研究指导。 没过多久,朝会已散。 平原盛跟随怀仁返回清凉殿。 怀仁如释重负,“邀请宋国派使者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为了建造防护大阵获得宋国帮助,两国多多开展经济来往,最后再提出结盟,就可以慢慢实现和长平道长的约定了。” “若能成功建立大阵,大阵中的人都要遵守律法,那么,贵族世家中,枉顾律法肆意妄为的行为就会大大减少,此后,当敦康亲王登基之时,想必已能亲自执政了吧。” “律令制的推行还需徐徐为之,以免他们反应过来狗急跳墙。” “先期自然是要为他们制定一些特权,让他们仍然觉得世家高高在上,慢慢适应,以后再完善律法……”平原盛回答道。 怀仁目视廊外天空,“那么,皇族呢?” “皇族?”平原盛微微愣了一下,“天皇万世一系,皇朝永固,自然是不同的。” 怀仁没有回头,他看不见怀仁的表情,只听见他淡淡说道:“那就好。” 平原盛望着怀仁背影。 心中想起真珠说的话,律令制的本质,实际上是以人心为基柱。 人心所向,决定着每个人要遵守的规则。 现在民智未开,普通民众认为世家公卿和皇族高高在上,是理所当然的事。 将来呢…… 平原盛露出兴趣盎然的笑容。 不过或许要等很久以后了。 那样的未来,真想看看啊。 第90章 雪花1 真珠睁开眼睛。 面前停留的画面,仍然是那个白胡子npc递给她入门基础心法那一帧。 那本秘籍金光闪闪。 封皮上的确写着《太上洞庭》四个大字。 她操控游戏人物伸手接过。 视界上左边跳出系统提示,“您收到秘籍《太上洞庭经》,是否马上开始修炼?” 她点了开始。 可是,就是正常的人物修炼画面,完全没有出现异样情况。 真珠失望的退出游戏,取下vr眼镜。 她环顾四周。 这是她的卧房。电脑、床、咖啡色的家具,半人高的旧扫地机器人正对着墙角不断撞击。 她走过去,将小机器人转了一个方向,那家伙终于感应到自己的充电座,嘎吱嘎吱跑过去蹲好,眼睛里显示出充电中的标识。 真珠推开窗户。 噪杂的现代化都市的声音,裹挟着夏季炎热的夜风,扑面而来。 她终于清晰的认识到,回来了。 习惯性的运转灵力,经脉中空荡荡的。 脑海中亦无任何奇异之处。 该说冥冥中那位神灵大发慈悲吗?在她完成任务后将她完完整整的送了回来。 她还记得身体和意识都逐渐碎裂成齑粉的痛楚,可依然比不上此时心中的绞痛。 树海。 树海。 怎么办啊。 她掩住双眼,放任身体颓然倒在床上。 日升月落。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房间内仍然是女子麻木的躺在床上的画面。 电脑桌前的一面弧形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 这是房间内唯一的声音。 只是真珠为了不让房间显得那么空旷播放的视频,具体内容自然没有入耳。 “一个月后即将迎来中樱两国正式友好邦交一千周年,各地都展开了别具地方特色的纪念活动……” 叮铃铃,家中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十月,是盛大的纪念活动月,由樱花国高级官员、企业家、文化学者组成的友好代表团即将抵达首都。届时,保存于樱花国的、中倭两国历史建交约书将被送来首都,首次面对公众展览。这是往日我们只能从历史书上看到的珍贵文物……” 电话铃响了十几下,真珠陷在床里纹丝不动。 “滴”的一声自动转到留言模式。 “珍珍,你是不是又躲在家里半个月没出门啊?别给我装不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不管啊,今天晚上来我家一趟,我必须要看到你!不然,以后你也别来了!” 真珠眼睛转动一下,提起神,翻身起床。 抓了件姜黄色t恤穿上,换上短裤,戴上帽子。 走出家门。 她离开时未关电脑。 视频依然尽职尽责的继续播放新闻。 “……原本由一条天皇和宋国郡主真珠姬两人私下签订的约书,上面有一条天皇的指印和当时宋真宗‘文德殿主’的私印,后由后一条天皇正式加盖倭国玉印,连同国书正式送到宋国……标志着我国与倭国正式建交。” “此后千年,历朝历代双方国家都在约书上不断加盖国玺、玉印,确认兄弟国盟约……见证了中樱两国友谊历史渊源流传……” “关于这份约书,还有一个奇特的传闻。据说上面的誓词有神奇的诅咒力量。有一种说法,历史上曾经有过多次倭国企图入侵我国的情况,但当他们在谋划之时,国内就会出现火山爆发、地震、海啸等强烈自然灾害,执政高官们也有暴毙、重病、意外死亡的情况发生,倭国方认为是约书上面的誓词应验,因此导致计划取消。当然,这都是野史轶闻中记载的传说,为这份约书增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真珠面无表情的走在大街上。 新闻中模模糊糊听到什么中樱两国友好团将来访,应该是这个原因,两边街灯上都插上了粉色樱花图案的樱国小国旗。 外面倒显得比房间里凉爽些。 人行道上有不少散步的人。稍微宽敞点的小广场、前坪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牢牢占据。 两旁种植的绿化树郁郁葱葱,蓬勃的伸展着枝叶。 街灯渐渐亮起。 真珠停住脚步,眼前的闹市中嘈杂的声音、混杂着烤烤的气味,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是巧合吗? 她在原地恍然出神一阵,接着晃悠悠的继续向小姨家走去。 进了小姨家的复古式别墅。 朱红色的墙壁,吴殿式的屋顶铺陈的青乌色瓦片,院内花木繁茂。 小姨从房子里开门出来,“你这孩子,不叫就不肯来。整天闷在家里,好好的人也会闷坏的。” 这句话也好熟悉。 真珠努力翘起嘴角,微笑着说:“知道啦。” 进了屋小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uu看书 w.uukanshu “哎哟珍珍啊,你可瘦了,阿姨煲了墨鱼炖鸡汤,足足熬了四个小时的,待会多喝点啊!” “嗯,好的。谢谢阿姨。” 晚上吃过晚饭,她和小姨坐到外面廊下乘凉。 随意坐在懒人沙发里聊天。 小阿姨切了水果插上牙签摆在茶几上。 池塘边到底凉快些。 小姨笑着向她说道:“哦,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怀孕了?” 真珠一愣,一时半会儿居然没有回应。 “你这孩子?是不是乐傻了?” 真珠这才反应过来,露出真心的笑容,“恭喜你啊,小姨,真是太好了!以后就有个小娃娃给我玩了……” “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啊,总觉得有点走神?” 真珠微微垂目,“啊,没什么,就是以前做梦梦见过这一幕,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好像是做梦一样。” “哦哦,我知道那种,网上科学解释过的嘛,叫什么既视感。好像人在疲惫和压力状态下容易出现这种情况。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啊。反正你又不缺钱,少接几节小课嘛。” “对啦,等我孩子长大了,你这个亲表姐可得负责教钢琴啊,你说几岁开始学琴好?我听说那个什么音乐神童是从三岁开始就弹琴的……”小姨陷入兴致勃勃的未来展望中。 真珠含笑听她说着。 那种幸福感传递了过来,让真珠的心情稍稍好转。 视线微微一转,真珠的瞳孔突然放大。 她死死盯住走廊的东北角。 那里赫然放着一只小碗。 第91章 雪花2 小姨见她神情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 又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那里有什么啊?” “那个小碗……”真珠竭力控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生怕被小姨发现不对劲。 “哦,那是喂养宅妖的碗啊。小阿姨告诉我的,说像我们这种院子,可能有宅妖。在那里挖个小洞摆上小碗,放点剩饭,如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剩饭被吃完,就是有宅妖接受契约了。” “我就试着照做了,没想到啊,剩饭真的被吃完了哦。”小姨神秘兮兮的小声说,“我好像还看到过他,一个模模糊糊的小影子,一闪就跑远了。” “不、不会吧,这个世界,不是没有鬼怪的吗?” “怎么没有?你小时候不是还见过么?都上小学了,还莫名其妙说天花板上有个叔叔在笑,可把我吓惨了。” 真珠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你不记得吗?上小学记忆应该很清楚了啊?或许忘啦?” 不,真珠清楚的记得,这个世界她从未有过遇到鬼怪的经历。 心中沸腾起来,记忆中出现了偏差,难道……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小姨没当回事,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个宅妖呢,那天我浇花,结果一脚踩到苔藓上一滑,差点摔倒,幸亏身后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站稳的。” “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到花丛里去了。” “后来没几天,我觉得身体不对劲,就去医院检查,这才发现我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你说险不险,要是没有这个宅妖推我一把,我们娘俩儿可就危险了。” “我倒想买套小衣服给它表示感谢,就是不知道这宅妖是男是女,喜欢什么花色……” 真珠回过神来,顺口对小姨说:“只要你睡前嘀咕几句,宅妖自然会在梦里告诉你的。” “哦,原来如此。”小姨沉思一会儿,“诶,你怎么知道啊?” 真珠已按捺不住,“小姨,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要赶回去,下次我再来看你!” 站起身后焦急的向外走。 或许—— “诶?怎么就走啊,等一下,还有东西没拿呢!” 真珠早已出了院门,在街头奔跑起来。 她四下寻觅。 可能—— 小巷后,没有街灯的旮旯,天桥下,江边。 睁大了眼睛。 假如那是真的,那么一定还有什么能让我看到。 让我确认啊! 从心底生出的希翼给她无比的力量,不知疲倦的四下寻找。 没多久,她路过一条漆黑的小巷口。 忽然小巷深处转角那里出现异样的火光。 微微一闪便消失不见。 真珠感应到熟悉的符咒之力的波动。 她略略稳住呼吸,慢慢向里走进。 想亲眼看清楚,又怕失望。 走到半路,就见有个黑影从尽头拐角那边一窜而出。 是个长着章鱼头人身的怪物,嘴里还叼着一只人类的手臂。 鲜血从手臂断口处溢出,染红了他的嘴巴。 身后有两男一女追了出来。 “小卫,左边注意封锁,阿柒,你负责右边!” 喊话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女子。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热裤背心,身材修长,一双长腿甚是惹眼。 右边那位叫阿柒的年轻男子,长着娃娃脸,留着浅浅的胡须,格子衬衣牛仔裤,看上去挺象程序员。 左边另一名男子小卫头发略长,上面头发扎了个小揪揪,面容俊美,戴了幅黑框眼镜,穿的白衬衣黑裤。 三人呈品字形追击。 期间章鱼怪几次变幻身形,企图跳跃到旁边墙壁上侧面突围,都被他们在空中拦截控住方向。 渐渐靠近真珠。 后方追击的三人见前方小巷中多了一位年轻女子,感应气息,应该只是普通人类女子,顿时面色大变。 那章鱼头却嘿嘿冷笑,头上长长的触须伸出,边跑边对着真珠卷来。 阿柒惊叫一声:“组长!” 短发女子面容冷峻,说了一声:“知道!” 她右手手指交错,突然指缝间就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大喝道:“律令众生!无故杀人者,斩刑!” 那张符纸在她手中瞬间燃起火,而不知何时四面八方汇聚来无数细小的光点,随着女子手指方向,对着章鱼怪冲去。 那些光点聚成三条光线,只一扑。 正在跑动的章鱼怪一声惨呼,全身头、腰、膝盖处被切断,斩成四大块,鲜血四溅,随后肠子之类的内脏从腰部断口处缓缓溢出,弄得满地都是。 阿柒看着妖怪尸体,啧啧有声,“唉,我真同情后勤处的人,这个斩刑真是太难清理尸体了。” “如果不是方才你被他卷住,朝我扔那一下,我早就能抓住它了,根本不需要动用律令激活大阵好吗。”女子不悦的双手交叉胸前冷冷说道。uu看书.uukansu.om 小卫伸手向上推了推镜框,“这里还有外人在,大家少说两句,赶紧做事。” 女子点点头,“小卫,你来处理。” 他点了点头,走到真珠面前。 觉得有些奇怪,眼前女子既未尖叫也没哭闹逃跑,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倒是罕见得很。 反正,方便他处理了。 他清了清嗓子,柔声说道:“抱歉,女士,今夜之事你还是忘记得好。” 念动咒语,在她面前并指书符。 “你方才什么都没看见,这里太暗了,赶快走回街道上,然后马上回家。” 真珠听话的转身向外走去,走到了明亮的街灯照耀的地方。 “好了。”他回身向组长交代。 短发女子点点头,“我们先离开现场吧。” 三人也走出小巷。 阿柒方才惊鸿一瞥,觉得真珠容貌明**人,是他最中意的那一型,路过她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回眸一眼,却看得呆住。 她的容颜,实在给他熟悉之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而她此时停在街灯旁,捂住嘴里溢出的呜咽,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泪珠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极为凄美又撼动心神的一幕。 “雪花,改变了啊。” 她凝望空中,说道。 阿柒先是被眼前情景震撼得一时失语,随即骇然,连忙推身边的小卫,“喂喂,你不会是用遗忘咒的时候,把她给咒傻了吧。” 自然而然地跟着也望了望天空,“这大夏天的,哪有雪花啊?” 第92章 雪花3 雷寒逸眼眸一寒,自身异法师的威压也施展了出来,将对方的给抵挡回去。 雷莫等人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是警惕却没有随之消失。 冷月冰嘴角泛起一丝冰凉的笑。 对方刚刚的威压对她没有半分影响,但不代表着可以不计较。 没受影响是因为她自己的实力摆在那里,可是和对方没有半分关系的,对方用威压压迫他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祁听锋袖下的手紧了紧,强压下胸口的那抹不适感,眼神更加阴沉了。 “阁下真是好手段。”他看向雷寒逸,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比起一些人暗地里施展手段,我的手段自然是好的。”雷寒逸淡淡的反击道。 冷月冰听到雷寒逸的话,眉头轻轻挑了挑。 嗯,看来她家逸是不会吃亏的,那自己就暂时站在一旁看好戏好了。 “……”祁听锋被雷寒逸这两句堵的一时没法反驳。 “在下祁听锋,不知你们为何欺我血云寨的兄弟们?”祁听锋话题一转。 “噗。”祁听锋的话刚落下,玄冥的笑声就响起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集向自己,玄冥暂时忍住笑。 “你们别看着我啊,我就是笑笑,不打扰你们的,真的。”玄冥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说道。 “……” 众人极为无语,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目光。 玄冥摸摸鼻子,然后朝着雷寒逸可爱的笑道:“主子主子,你们继续继续。” 雷寒逸冷冷的看了玄冥一眼,玄冥立马老实了。 冷月冰这时却开口道:“玄冥,你刚刚在笑什么?” 玄冥眨眨眼,然后乖乖的说道:“主母,你说他们是匪,我们是路人,这从以前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路人主动欺匪的。你说好不好笑?” 祁听锋感觉到那些嘲讽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唇角紧抿。 这事确实是他在颠倒黑白,不过这种事情他以前也做过,只是没人敢反驳。没想到这一次却被人以这种方式反驳了回来。 “有的人比较无耻,若是不做些无耻的事情会觉得太对不起他们的身份了。”冷月冰说的很严肃。 “原来是这样啊,主母,小冥受教了。”玄冥笑嘻嘻的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你们要不知好歹。那我就成全你们!”祁听锋恼了,若不是他忌惮那个男子的实力,他早就动手了,哪还会在这里和他们浪费口舌,受如此屈辱?! 话音刚落的同时,火系异能就朝雷寒逸攻击而去。 祁听锋带来的那四十多个人有一半左右是异法师,祁听锋一出手,他们也跟着动手了。 至于以多欺少什么的,和劫匪说这个有用吗?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没用,冷月冰等人不会傻得去斥责对方这点。当下直接开始战斗起来。 不远处的树上 某人隐于树上,看着不远处树下发生的事情,暗自摇头。 老二这家伙,整日就只知道打打杀杀,不动动脑子,真是笨死了。 唉,老二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不过也怪自己太厉害把事情都办完了,害得他都没办法历练。 某人一手托着下巴思考着是不是该把祁听锋扔出去历练一番。 祁听锋还不知道,就在刚刚自己本来舒舒服服的生活将开始改变。 血云寨在别人都不知道魔晶作用的时候。他们也已经意外发现了,在发现魔晶能够提升实力后,血云寨寨主很有眼力的让手下收集更多的魔晶,所以在末世中。血云寨中的成员实力都不弱。 祁听锋是八级异法师,这个等级在这个时候已经算的上是绝顶高手了,几乎没有人能够比的上他。 只可惜,他碰到的是雷寒逸。 因为没有经历过那次异象,所以三系异能中雷寒逸的冰系异能是最低的,但也在魔晶的作用下升到了五级。 雷寒逸没有使用冰系异能。而是土系作为防御。 如今的众人中,没有异能的只有雷心雨和冯姨王田,三人被护在中间保护起来。 雷寒逸除了应付祁听锋的攻击外,还要保护他们三人。 不过虽然任务比较多,雷寒逸却不见一丝慌乱,举止间透着游刃有余。 冷月冰并没有管雷心雨等人,她知道她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夺命蛊,蝎心,蛇影,蹑云,…… 冷月冰可没想着给他们留下性命,手下的招式招招致命。 在她的手下,对方一连折损四个异法师,虽然人数相比他们的总人数来说微不足道,但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默契的分出一些人来攻击冷月冰。 各种异能扑面而来,冷月冰将轻功运用极致,每每在关键时刻躲开那些攻击,但这众多的攻击也阻碍了她的行动。 就地一滚,快速的跃起,左右的匕首翻飞间将身旁的男子一刀封喉,对方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得手之后冷月冰毫不迟疑,果断往后退去,躲开了那些异能。 冷月冰的强悍引起了树上某人的注意力。 恩?某人手托着下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冷月冰,看着她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眼睛中露出赞赏。 恩,动如狡兔,下起手来果断狠辣,丝毫不见犹豫。这个女子倒是有意思。 至于自己手下在对方手中死了那么多这点,某人表示:没事,反正他们血云寨也不差那么几人,死了也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 要是血云寨的那些人知道自家寨主的想法,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眼看着祁听锋躲闪不及,雷寒逸的攻击正要落到他的面前时,一道土墙突兀的竖立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下雷寒逸的那些土刺。 “轰!” 不过几秒,u看书 wwuuashco 那面土墙就轰然倒塌,不过这几秒也给了祁听锋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惊,血云寨的人眼中则是泛起一丝喜悦。 雷寒逸和冷月冰停下动作,看上去放下了警惕,但是细细看去,却能发现两人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和别人比起来,他们两人的脸上十分平静,像是早知道附近有人躲藏一样。 事实上,两人确实早就已经发现某人躲在那边的树上了。 冷月冰眼中带着冰凉的笑意,哦?看来是不打算再躲下去了啊。 “哎呀呀,动手这么粗鲁的事情实在是太不雅观了,大家要好好相处才对啊。”雌雄难辨的声音中带着些轻挑的话语响起。(未完待续。) ps:那什么,这月恋雪还是单更吧,十月起在双更,嘿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恋雪存稿去啦~~~ 第93章 雪花4(正文完) 树海半醉半醒,无意识的到处乱走。 昏昏然不知前途何处。 不敢想。 只要意识稍微清晰一点,就会心中绞痛难忍。 如此在寒夜中走了许久,偶尔抬头。 发现面前的建筑物有着朱红色的围墙。 不知不觉中,还是会本能的走到这里来啊。 这里,有真珠留下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如月1 又是一年春天。 平原盛侧躺于廊前,胳膊枕着软枕,右手单手支颐,垂目。 似在出神,又似在假寐。 春风轻拂,阳光透过院中枝叶形成斑驳的光影,暖暖的照在人身上,确实让人昏昏欲睡。 偷得浮生半日闲。 身为大纳言,已罕有这样闲适的午后。 怀仁于两年前退 如月2 无论宋国或倭国,官员早起上朝,都是件比较痛苦的事。 京城第一次敲响晨鼓是寅时正(3点)。 听到鼓声,醒来第一件事,是念七次自己的属星。 其次照镜子,审视自己的脸色,判断身心是否健康。 再来是看日历,确认当天吉凶。 接着洗脸、刷牙。 最后面向西 如月3 剩下的黑衣人们哆哆嗦嗦的后退着,可也不敢逃走,唯恐下一个死的轮到自己。 就见那白衣童子看向平原盛,“大人,要留活口审问吗?” “就算审问出来,光靠他们口供也无法定罪幕后的人,不用那么麻烦了。”平原盛神色从遇袭开始一直不变,此时淡然的挥了挥手。 不少黑衣人心中暗叫,不 如月4 “哗——” 街头闹市。 一群人围做一圈看杂耍表演。 表演者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头,面色润泽,不见一丝皱纹,精气十足。 带着一只可爱听话的灰毛小猴子。 就见他在场中放了一个装了水的木盆。 水波粼粼,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中并无一物。 他双手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1 于我而言,人类寿命是有味道的,那是我的主食。 庸庸碌碌厮混日子的人,寿命是一种类似刷墙水的味道,十分难吃,若非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吃的。 有少数幸运之人,一生都顺风顺水,甜蜜幸福,寿命是象和果子一样的甜味。虽然好吃,不过却容易吃腻。 有的人,上天赋予大气运,一生波澜壮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2 “喂,你有没有听说啊,江户城最近有个奇怪的传闻哦~~” 都江趴在软枕上,望着窗外怒放的樱花。 两只小腿翘起,从繁复层层叠叠的和服中裸露出纤细玲珑的脚踝,洁白细腻的肌肤格外耀眼。 嘴里吐出粉嫩的小舌,一下一下舔舐一根棒棒糖。 无论做出何种姿势,都是赏心悦目的画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3 一面上楼梯,夏时一面说道:“您为人老诚豁达,又是都江的熟客,若换了别人,我就不会说实话了。” “您与都江并无男女之事,我一看便知,或许,也只有您这样旁观者身份的人说话,才能劝劝她。” 我闻言心中微微赞叹,夏时不愧为这家高岛屋的老板娘,风月场中的老手,果然目光过人。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4 “所以,我想要换到足够赎身的钱,需要付出多少寿命?” 女人都是很现实的,当梦想的道路被堵死后,立刻换了一条现实的路。 我仔细看了看她,“金钱在我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交易物,只要一年就好。” 都江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要一年吗?什么嘛,我还怕要几十年,让我都没办法等到孩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