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会怜惜一个妖鬼》 1、妖鬼夫君 擎苍山又下起了雪,山顶顷刻雪白一片。 长欢拿着披风,碎步跑过来,将衣衫披在琉双身上,责备道:“娘娘,您怎地又在等妖君了?您身子骨弱,妖君说了,让您不用总是在这里等他。” 雪花落满琉双的发,她伸出手,看雪化在掌心,忍不住笑起来,快乐地对长欢说:“你知道吗,人间的十二月,也是最冷的季节。” 长欢笑着摇摇头,她是鬼修,自然没去过人间,不过在娘娘口中,人间是很美的地方,听得她也心生向往。 琉双一张小脸被严寒的天气衬得如冰雪雕琢一般,连昔日娇艳的唇,也变得苍白几分。可她眼睛里的光彩很亮,因为这个月,她在外征战四方对抗仙族的夫君,晏潮生,就会归来了。 她拉住长欢,问她:“我的衣裳可还好,头发呢,有没有乱?” 长欢说:“娘娘天人之姿,都好着呢。妖君见了您,肯定不想再离开了。” 琉双笑起来,两只大眼睛弯成月牙。 长欢也为她感到高兴,在长欢看来,妖君杀伐好战,与娘娘大婚以后,总是聚少离多,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好几年,才回一次擎苍山陪伴娘娘,待不了几日,就又要离开。 如今八荒渐渐安稳,各方订立和平条约,妖君不必总是奔波在外,仙、妖、鬼、魔的混战结束,天地郎朗,四海安然。 没了那些要紧事,妖君便可以陪着娘娘,安安心心生个小殿下了。 见琉双冷得直搓手,长欢忍不住劝道:“娘娘,咱们回殿里去等罢。” 琉双笑着摇摇头,她修为不高,出生也不好,能为晏潮生做的事极少。这些极少的事中,她件件用心备至,亲力亲为。 百年前,她记得自己站在擎苍山等他,彼时他驭赤鸢归来,看见擎苍山挥手等待的她,眸带笑意,第一次浅浅弯起了唇。 琉双眨巴着眼,雀跃不已,他们虽是道侣,她却鲜少见他笑。 他是妖君,亦是鬼君,作为高高在上的两界君主,常年不苟言笑,令她怯怯。那一次她感受到他的愉快,自此每逢他征战归来,她总是等在鬼域的入口擎苍山,让他回家第一个便能看见她。 等待的岁月漫长,他偶尔初一传话说要归来,战事焦灼时,十五才能看见他的身影,一回来便是满身血腥气。 因次对于两人的点滴相处,琉双倍感珍惜。 她倒没有觉得在擎苍山严寒之下等待,有多煎熬,事实上,身后的鬼域才更令她难受,她本体是人间苍蓝湖的一株蓝色小仙草。虽灵力低微,可到底也是仙体。仙身生活在沉闷压抑的鬼域,若不是晏潮生修为深不可测,偶尔与她双修,从指间漏出的灵力便够她笨拙向前修行,她万万撑不下去。 鬼域虽然不如入口的擎苍山这般冷,但丝丝阴寒鬼气,令她浑身不适,不愿迈出宫殿一步。 晏潮生也曾让她回温暖的妖界去住,被她拒绝了。 他在为动荡的鬼界征战,回妖界,琉双便看不到他,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看见他、赖在他怀里,更令她快乐。 长欢陪她等到亥时,见擎苍山天都晚了,立刻道:“娘娘,咱们先回去吧,妖君指不定明天才会回来,见您这样,他会心疼。” 琉双点头,决定明日再来,左右不过这几日,他就会回来的。 琉双结了个印,天边飞过来一只青色巨鸟。 巨鸟羽毛美丽,流光溢彩,温顺地落在琉双身前。 她摸摸它的脖子:“回家吧,青鸾。” 青鸾妥帖地托着她,扇动翅膀,凌空而起,在鬼域暗沉如血的天空,划过一道流光。 琉双这只青鸾,与晏潮生的赤鸢原本是上古的一对妖鸟,他年少时机缘巧合得到,跟了他七百年有余,两只妖鸟恩爱异常。 她嫁予他后,撒娇央着向晏潮生讨一只,讨了足足半年,他才把青鸾给她当坐骑。 为了驯服这只妖鸟,琉双又花了几十年时间,磕磕跘跘学着给它梳理羽毛,出主意讨青鸾的欢心,青鸾这才心甘情愿保护她,任她驱使。 青鸾日行数万里,区区擎苍山,没用多久便到了。 鬼门宫殿肃然阴森,数十个脸色白惨惨的的鬼修将领镇守着宫殿大门。 琉双看一眼上面浓烈如血的空气,轻轻吸了口气。她抓住青鸾羽毛的手暗暗用力,不愿泄露出内心对这个地方天然的恐惧。 她的夫君是八荒唯一的妖鬼,以妖身修鬼道,待在鬼域对他来说最为舒适。 即便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愿为了自己无伤大雅的喜好,来让他修为折损。 “娘娘,小心些。”长欢伸出手,扶着琉双跃下鸟背。 青鸾感知到什么,朝着殿内轻啸一声,有几分异常躁动。没一会儿,殿内也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鲜红如火的鸢鸟从鬼域飞出来,与青鸾交颈缠绵,互相梳理羽毛。 长欢惊喜地说:“娘娘,是妖君回来了!” 赤鸢在这里,证明晏潮生已在鬼域宫殿中,琉双颊边笑意晕开,提着裙摆朝殿内跑。 长欢追着她:“娘娘,您慢些。” 琉双穿着绯色纱裙,上面绣着大朵盛放的海棠,她奔跑过宫殿庭院,海棠上流光溢彩,层层怒放。 纵是死气沉沉的鬼修们,也免不了侧目看她,行礼道:“娘娘。” 她推开自己宫殿的门,却没有在里面看见晏潮生。 琉双偏头,问一旁的小鬼侍:“妖君陛下人呢?” 鬼侍说:“妖君受伤归来,如今在无情殿。” “他受伤了!伤得严重吗?” “属下不知。” 琉双忧心忡忡地进入自己的寝宫,她万分担忧,可是不敢踏足无情殿。无情殿中有一处冷池,那地方的寒气足以冻坏她的肉身,却对晏潮生是极好的疗伤地点。 2kxiaoshuo.com 他曾下过铁令,不许她踏足那边半步。 琉双失神地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周边几只千鬼凤蝶围着她飞,她挥退它们:“你们自己玩罢,夫君回来了,他受伤了,我很担心他。” 鬼蝶们一听晏潮生回来了,顷刻四散而去。院子里花团锦簇,与外面阴沉的鬼域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本来鬼域寸草不生,因为没有生气,自然不会生长此类生机勃勃的东西。琉双搬来以后,她本身仙气氤氲温柔,加上无聊寂寞,便朝晏潮生的属下要来草籽,以灵力哺育,试着在庭院中种植花草。 没想到真被她种成功了,渐渐的,万般冷暗压抑的鬼域中,唯她与晏潮生寝殿这一处,花开锦簇,草地悠悠。 连喜好鲜亮色彩的凤蝶也爱趁晏潮生不在,悄悄飞来这里。 但若是他在,身上威压太甚,这些小东西是不敢来的。他曾当着她的面,捏碎了一只来不及飞走的鬼蝶。 木质长廊曲曲折折,上面挂满了琉璃灯笼。 血一般的天空暗下来,晏潮生依旧没回来。长欢说:“妖君在疗伤,娘娘您先休息吧。” 琉双点点头,只好先进入室内。 长欢给她散了发,卸了妆,又帮她细细涂了一遍香膏,琉双窝进温暖的被子,心里却在惦记无情殿中的晏潮生。 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呀? 想到后半夜,她依旧辗转难眠,睁着眼睛。直到外面鬼鸦飞过,嘎嘎声嘶哑难听,她才惊觉床边立了一个人。 他似是毫不意外:“还没睡?” 音色冷冷,却让琉双眼睛一亮,她从被窝中爬起来。晏潮生沉默片刻,手指一动,屋内柔和的南海夜明珠次第亮起。 琉双终于看见了他。 她的夫君,妖界与鬼域的君主,晏潮生。 他一席金色滚边黑衣,生得极其俊美,薄唇长眉,漆黑眼瞳,居高临下看着她。 琉双冲他伸出手,他看她一眼,把手递给她。 这只修长的手冰冷如玉,一如他这个人的体温,冷得人发颤。她被冰得抖了抖,却将他的手放进怀里捂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夫君,你伤得重吗?” 灯光下,她小脸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眸,唇色也变成娇娇的红色。她忘记了他身体里流淌着妖蛇的血液,体温捂不暖。 他神情不变,眸中却不经意软了一分,道:“无碍。” 琉双没有同他计较,为何这次他回来不经过擎苍山,让她白白等待,而是悄无声息用阵法回到无情殿。 她挂心他的伤,要去解他衣带:“我看看。” 晏潮生按住她的手,道:“别胡闹。” 他不允旁人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释放出威压。琉双本体怕他,一股怯意由心中生出,但对他的关怀仍旧占了上风。 她忍住心脏被挤压的感觉,不屈不挠,说:“夫君给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最终他的衣衫还是被她褪了下来。 晏潮生是鬼修,肤色比起常人,透着一股阴沉的惨白,然而他肌理漂亮,身体修长,一副躯体仿佛精致雕琢,漂亮得不像话。 她看见他肩膀,那里黑血渗出,伤口深可见骨。琉双心疼得不行,如今他在八荒少有敌手,能伤他至此的,到底是谁? 她抬起手,覆盖住那处,试图用源源不断的灵力帮他修复。他反扣住她的手,阖上衣衫:“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懂么,不需你帮我疗伤,睡觉。” 她的本体小仙草,就治愈这一样仙术修炼得最好,虽然待在鬼域多年,可她从不敢荒废,就怕有一日晏潮生受伤归来,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如今她被他摁住手腕,他无需用多少力气,轻轻一推,琉双便陷入云衾之中,动弹不得。 他撑在她两侧,表情寡淡,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是一个修鬼道的君主,旁人见到最多的眼神,往往令人退避三舍,唇齿发颤。云衾中的琉双却并不这样觉得。 她在晏潮生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云鬓花颜,眸若春水。 琉璃灯明亮而美丽,灯光下,她只着一件漂亮轻软的小衣,胸脯鼓鼓,腰肢纤细。 琉双迎着他的眼神,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夫君?” 她脚趾紧张地蜷起,虽然他们一同欢爱的次数并不多,可次次令她心惊胆战,又脸红心跳。 他鬼修体质偏冷,纵然她本体是天然柔和的仙草,也不太受得住。可是在琉双眼中,他即便冷漠,却千好万好,哪里都令她欢喜。 见他没反对,她忍住害羞,空出身侧的地方,抱住他脖子:“夫君,你上来休息吧。” 他受了伤,她当然不是要与他做什么,只是想窝在他怀里,轻声与他说些体己话。 他盯着她如花般的娇颜,半晌,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把她软软的小手从自己身上拿下去。 “不必,今日不歇在这里。” 琉双疑惑地眨了眨眼,鬼鸦啼叫,证明已经三更天之后,他既然从无情殿中出来,便不会再回去才是。 这么晚了,他既然不抱着她睡觉,又为何回来,要去哪里? “明玺珠可还在,借我一用。” 听他这样说,她立刻翻身下床,抱起一旁储物的翡翠小马。小马是她前两年生辰晏潮生用法力给她捏的,她喜爱得不行。 晏潮生见她心喜,又倾注了些功夫,将它变成可以储物的灵器。 “都在呢,夫君。”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点,翡翠小马里,全是这些年他送给她的东西。 密密麻麻摆了一堆,满目玲琅,眼花缭乱。 她盘腿坐好,乖巧地取出明玺珠给他,翡翠小马中大多物什,均是晏潮生所赠,唯有这明玺珠不同,是一位故人赠予,可挡劫雷,安七魄。 她好奇地看着他:“夫君,有人要渡劫吗?” 晏潮生接过珠子,珠子还带着她独有的温暖温度,熨帖地挨着他的掌心。他低眸,不经意看见她天真亲昵的目光,淡淡道:“不是,你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走,我有空会来陪你。” 琉双点点头。 他顿了顿:“明玺珠……用完会还你。” 琉双说:“无碍的,离我渡劫还有一段日子,没有明玺珠,可我有夫君,夫君答应过我,我渡劫时会陪着我。有你在,天雷不会伤到我。”她那点天劫,对她来说是灭顶之灾,对晏潮生来说,抬手一挥便可散去。 晏潮生不置可否。 “你乖一点,我走了。” 尽管他知道,这句话对她说是多此一举,她总是很乖。他在的时候,乖巧粘着他,什么不害臊的话都说得出来,不在的时候也乖,他不回鬼域时,她甚至鲜少出门,常常在庭院侍弄她的花花草草,几乎从不出来。 琉双见他都要踏出门外了,用金线绣着饕餮的衣摆被风吹起,一股不舍涌上心头。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她光着脚,追上去,抱住他的腰。 晏潮生没有回头:“怎么了?” 她踮起脚,在他冰冷的侧脸上亲了亲,软声道:“夫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思念你。” 他黑色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从始至终腰都不曾弯,淡淡道:“嗯,回去吧。” 晏潮生走出她精巧布置的长廊,廊上琉璃灯轻晃。 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是她央着他从八荒搜集来的。晏潮生摸出怀里的明玺珠,皱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送了她这么多东西。 他触上脸颊,被她轻轻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与他冰凉皮肤不同的温度。 晏潮生眸中无波无澜,走出长廊,徘徊的鬼鸦散去,恭敬地给君主让路,他不曾留恋,一眼也不曾回头看她。 2、玉碎 晏潮生说有空来陪她,可一连过了好几日,他都没有来。 倒是他身边的宿伦来了,宿伦本体是一只褐色皮毛的狐狸,他来的时候,带着一盒桃花酥,笑眯眯道:“娘娘,别来无恙,来看看属下给你带的礼物,可还喜欢?” 狐族本该天生一副好相貌,宿伦却不然,他相貌平平,完全没有狐族媚态。 他心生八窍,旁的本事普通,揣摩人心,讨好人的本领一等一。他随晏潮生外出,每次都不忘给琉双带些礼物。 “谢谢你,宿伦。”琉双接过来,“此次征战,为何那么久,不是说六界条款早已订立么,又是谁重伤了妖君?” 宿伦眸光闪了闪,笑道:“本来不必这般久,妖君镇守鬼域,妖族那几个老家伙动了不改动的心思,妖君料理他们花了些时间。” 琉双说:“一路风尘,宿伦大人也辛苦了。” “其实属下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娘娘的体质,在鬼域住着会不舒服,可要属下护送你回妖界住?” 琉双轻咬一口桃花酥,动作顿了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她一汪剪水清瞳看着他,任是巧舌如簧如宿伦,也生出几分心虚。 “娘娘多虑了,自然不是妖君的意思。”宿伦说,“妖君舍不得与娘娘分隔两地,是属下,怕娘娘仙体受不住这森森鬼气,眼下战乱结束,日后妖君与娘娘的日子还长,娘娘保重身体才是。” 琉双语调温和轻软:“没关系的,我很好。” 宿伦笑了笑,不再提,又挑了几件趣事与她说,这才离去。他走出琉双的院子,方敛去眸中笑意。 “宿伦大人,如何?” 宿伦弯起唇,道:“娘娘仍旧不去妖界,也罢,左右她不爱在鬼域行走,暂时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如实禀告妖君罢。” “是。” 宿伦手中扇子一开,摇了摇头,他特意撒了个慌,多给妖君陛下一次选择的机会。 里面那位,赤诚又单纯,起初几十年,他对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可爱撒谎信手拈来,到了现在,脸皮厚如他,竟然开始不自在了。 被他们这群心肝又黑又坏的人,包围着过日子,还能那般开心的,八荒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来。 宿伦离去后,鬼域依旧不见晏潮生身影。 连鬼蝶都以为妖君不在鬼域,又开始绕着琉双的秋千架飞舞了。琉双失落了几日,想起珍藏许久的双鱼佩,上面开始有了奇怪的裂痕。 这玉佩是当初少幽离开时赠她的,为何如今开始碎裂了? 她坐在凤凰树下,指尖溢出嫩绿色的灵力,灵力如萤火,丝丝缕缕覆盖住双鱼佩,试图修复它。凤凰树摇摆着叶子,大红花朵簌簌坠落,像是伤心垂泪,在她脚边晕开一片红。 玉佩上依旧带着难看的裂痕,她的灵力竟然丝毫没有作用! 长欢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她失神的模样,连忙进来:“娘娘?” “妖君回来啦?”琉双眼睛亮了亮,问道。 长欢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奴婢来问您,晚间想吃些什么。” 琉双收起玉佩,晏潮生往常回鬼域,虽然也忙,可是因为她黏人,他总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她,这次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都可以,清淡一些就好。”琉双想起什么,微笑起来,“长欢,你得了空,给我寻些天蚕丝,要明亮些的颜色。” “娘娘用来做什么?大概要多少。” “夫君的生辰要到了,做一条发带吧。”琉双每回给他送生辰礼物,委实都不容易,她的一切几乎都是他赠予,若不是汲取了妖君陛下的血,她如今还只是一株无法化形的小仙草。 百年来,她悉心照料他的生活。为他缝制战袍,绣腰带,甚至他衣衫上的威武凶兽,也是她亲自用金线,一丝一缕缝制。 她虽然在修炼一事上并无多少天资,可是这方面十分机敏,知他身份不凡,越发手巧,做的衣物饰品精巧漂亮,气质疏狂。 尽管晏潮生或许并不在意这些,但琉双总坚定地认为,当他与赤鸢在外征战,身上穿戴均出自她手,有种陪伴他的感觉。 长欢张了张嘴,最后道:“是,奴婢今日便去给娘娘寻。” 鬼域的天始终像覆盖着一层血雾,令人难以分清时辰,报时的反倒成了枝头的鬼鸦。 长欢离去之后,琉双才想起,晏潮生此次征战前所未有的长,他归来战袍应该也不能用了。 虽然如今八荒安定下来,但她习惯了未雨绸缪,否则下次有什么,她来不及准备。 琉双追出去:“长欢!” 宫殿外,长欢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鬼修的身形本就出神入化的快,长欢与她相处几十年,许是看出她这株胆小的仙草有点儿怕“鬼”,于是从不在琉双面前飘来飘去,也不如其他鬼修那般,动不动掰下胳膊,用来挠痒痒。 长欢被她养得更像一个“凡人”,用绣鞋走路,还无师自通学会用脂粉覆盖住惨白的脸。 但背对着她的时候,鬼修天性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顷刻便不见了人影。 琉双走出去,看见宫殿之外,无数低着头的侍女穿行而过。 她们下半身虚化,像是一层黑雾,手中捧着精致的玉盘。上面的东西让琉双十分好奇。 她凑过去看,她是仙身,单站在一旁,便觉察到里面的天材地宝必是不凡,连鬼域带给她的不适都淡了。 爱阅书香 “这是什么,你们去何处?” “回娘娘,是安魂仙药。”一个鬼修回头,声音平板,“属下将这些东西,送往香泽殿去。” 听到“香泽殿”这三个字,琉双愣了愣。香泽殿本是不住人的。 她还记得,约莫几十年前,她初到鬼域时,晏潮生说,除了会伤她的无情殿,其余地方她哪里都可以去,唯独香泽殿,她不许去,其他人也不许去。 漫长的几十年,香泽殿一直是鬼域中的禁地。 琉双有一次迷了路,险些误打误撞进去,被瞬形移至她面前的晏潮生,冷冷揪住后领子。 那一次,他冷冷看着她,外出征战半年,只言片语都不曾让人带回来。 自此琉双便不再踏入那处。本来琉双的好奇心不强,这件事渐渐就过去了。直到有一日,妖界的大妖们过来给晏潮生祝寿,琉双听到一个传闻。 他们说,香泽殿曾经住过一位女仙,那女仙与晏潮生情非泛泛,一度险些成为妖君的未婚妻。若不是仙子入主仙宫,成了天君的妃子,如今的妖后,是谁还说不准。 琉双并不相信,她虽然只是一株百来岁的小仙草,可她知晓,她的夫君不曾有过别的女人。 与她的第一次,是在醉酒之下,他不得要领到有些粗暴,不是如鱼似水的模样。后来得了意趣,才舒展眉头。 她确信自己是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的一段情,她的夫君怎么可能喜欢旁人?喜欢旁人,又为何要娶她呢? 可她出生太晚,修成人形时,他已然声名煊赫,是世间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妖君了。会不会真的在几百年前,他有个捧在心尖上的人? 那么多妖怪们,说得兴致盎然,信誓旦旦。这些老妖怪,比她活得久多了,而他的年少,她的确不曾参与。 她的失魂落魄被他看出来,干脆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有过这么一段情。 他掐住她下巴,冷冷看着她的眼睛:“你说呢?” 她看着他冷淡的双眸,不知为何,发自心底战栗。众所周知,妖君不喜任何人谈论他的过往。 据说,他年少时,过得并不好,以妖身修正道,结果被百般歧视,步履维艰。 她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如同淬了冰。突然意识到来质问他,错得离谱。她为何不信他呢?琉双心想,若是他怀疑自己与少幽有什么,她定是也要生气的。 于是她揉揉通红的眼角,没再追问,说:“夫君,夏雷密集时,你陪我回苍蓝湖住几日,可好?”他只要回去住几日,就能拯救苍蓝湖她无数的同族。 他看她良久,嗯了一声。 口头之约,落在她心头,无异于蜜糖般甜。 她喜笑颜开,自此再没过问香泽殿的事。左右不过一处宫殿,人是她的,心是他的,哪里是冷冰冰的院子能抢走的。那位女仙,也已经是天君的妃子啦,仙子应当都是很好的人,定不会与她抢晏潮生的。 可那一天后,她隐约明白,她与他之间,不仅是身份,还隔了长达七百年的光阴。 他艰难的过去,她不曾与他分担过风霜雨露。甚至对那段过往一无所知。 如今再从鬼修们口中听到香泽殿,不知为何,她从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或许每个女孩子,天然会有觉察危机的能力。为何久久尘封的香泽殿,突然打开了,还有无数鬼修往里面送安魂的好东西? 为何她的夫君此次从仙界征战归来,明明平定了八荒,大事也可慢慢处理,他却不再与她同床。 就如……在为谁守身。 他的感情虽不炽烈,但琉双知道,他面对她时,并非无动于衷。他动情到极致,她用小脚丫踩他肩膀,他也不会同她计较,只面无表情捏她的脸:“以下犯上,放肆。” 他威严冷酷,可是也纵着她的胡闹。 琉双又想起,他回来同她要明玺珠那一晚,她亲昵抱住他脖子,却被他拨开手。内心有什么东西,抽枝发芽,缓缓长成巨兽,朝她张开血盆大口,桀桀而笑。 她生出一个连自己不敢去想,浑身战栗的猜测。 长欢拿了布料过来,就见她呆呆站在鬼域的宫殿小径上,连忙过去:“娘娘,怎么了?” “长欢,他们说,香泽殿里面住了人。你说妖君这几日不曾回来,是住在香泽殿吗?” 长欢手指一颤,瞧见她眼睛里的脆弱紧张情绪,平静道:“娘娘,你想什么呢,此次妖君伤得这么严重,奴婢早几日就问过伏珩大哥了,伏珩大哥说妖君大人夜里都在无情殿疗伤。” 琉双咬唇,勉强点点头。 长欢连忙把拿来的东西给琉双看:“娘娘要的料子寻来了,妖君生辰就快到了,若不抓紧时间,恐怕来不及。” “嗯。”夫君是妖君,也是鬼王,作为两界君主,每日处理的都是大事,远不是她心中这些儿女情长。 琉双吁了口气,二十年前她吃的一通飞醋,还闹出了一个笑话:晏潮生与人关在大殿三日三夜,不曾出来。 她都以为夫君不要自己了,结果那与夫君在大殿密谈的人,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性大妖怪。走起路来地面都要一颤。 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晏潮生当时脸都黑了。 这次她可不能再胡思乱想误会他,她接了天蚕丝,缓缓走回殿中。 长欢看着她的背影,咬紧了唇,默默跟上她。 入夜,鬼鸦啼叫了三声,进入三更天了。 琉双枕着手臂,无法入睡,看着琉璃灯盏中,明光跳动。她身边还放着裁剪好的天蚕丝,不知为何,渐渐想起双鱼佩上的裂痕。 双鱼佩和明玺珠,是少幽离开前,送给她的两样东西。 她还记得那日风和气暖,他白衣温润如玉:“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可愿和我走,游遍山川,去我曾向你提过的江南郡?” 她笑着摇摇头,眼睛明亮:“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少幽黯淡了双眸:“那这两样东西你收好,当作我赠你的大婚贺礼罢。双鱼佩,别弄丢了,它若一直完好,你便陪着他。它若……有了碎裂之态,你即刻动身,回苍蓝湖也好,回人间也罢,别再留在他的身边了。” “至于明玺珠,你灵力低微,他身边不适合你修行,待你渡血脉劫之时,它许能帮你挡几分劫雷。” 那之后,少幽扔下这两样东西,再也没有回来,连她大婚也没参加。她不明白这两样东西的价值,但少幽送的,定是好的。少幽本是上古血脉旁支桃木一族,说起来与她的本体,倒勉强算是同类。 他生来精治愈,占卜之法,为人谦和,性子温润。她化形不久在人间认识他,和他一起走过凡尘河间道,懵懵懂懂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少幽对于琉双来说,是良师,也是挚友。她曾双手交叠于额前,要恭敬跪下来,脆生生喊他师尊。 少幽抿紧了唇,桃木捆住她的膝盖:“我不当你的师尊。” 为此她以为是自己愚笨,被少幽嫌弃,好是伤心了一段时日。 而今,少幽送的双鱼佩竟然自发开始碎裂。好好的玉,为何会碎呢?她记起他占卜之术世间无人能敌,揪紧了锦被,心中不安。 思量许久,琉双穿好衣衫,向外走去。 定是她灵力低微,才无法修复这块玉。她不能,但夫君肯定可以的,他那般神通广大,对他来说,定不是什么难事。少幽定是算错了,这般不详的预言她不信,她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他,陪他过完这一生。 她拎着琉璃灯盏,在夜间穿过鬼风呼号的鬼域,最后在一处玉石砌就的宫殿停下。 这里是鬼蜮正殿,晏潮生处理大事之所,他生性好战,喜杀伐,心怀大略,无惧无畏,生生把仙界昌盛的时代,演变成人、仙、妖、鬼,共同鼎立的时代。 史书上所说的,七百年前,以仙为尊,妖族后裔活得牲畜不如,那样的场面她从未见过。她出生时,妖们就已经拥有尊严了。 尽管她不该来打扰他,但如今顾不上许多。 “娘娘,您怎么来了?”殿外侍从拦住她:“夜已深,娘娘请回。” “我来找妖君。” “妖君不在此处。” 她看一眼巍峨漆黑的宫殿,确实不像有人的模样。不在此处,他又会在哪里? 有个声音仿佛笃定地说出一个地点。 琉双手心渗出汗,她握紧掌心带着裂痕的玉,朝香泽殿走去。 3、怜意 去香泽殿,需要穿过一片骨林。 琉双踩过白骨,听到嘎吱骨头响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毛骨悚然。她化形时和凡人一同生活,久了,也沾上些他们的习性。 譬如,害怕恐怖阴森的东西。 鬼修晏潮生,约莫是她用尽一辈子果敢与勇气,才爱上的人。 掌心的双鱼佩发热,鼓励她前进。这条路实在漫长,不知走了多久,琉双看见了香泽殿。 这座宫殿依旧森然,可却是除了正殿最富丽堂皇的地方。 她一路走到这里,竟没有一个人拦她。琉双知道,在鬼域,晏潮生就是绝对,他出口的命令,无人敢违背。 香泽殿为禁地,没他应允,平日自然无人敢来。 其实琉双也不知,为何会来挑战他的威信。双鱼佩裂开,带给她的不安太过浓重,她急切地想要证明一些东西。 譬如,晏潮生爱她重她。 他不许旁人来,可她违背了他的命令,他也不舍得真正责罚她的,对不对? 香泽殿的大门就在眼前,她的手放在门上,咬牙,便要推开。 琉双的心高高悬起,那个答案,就在这扇门后。可是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一只凉到近乎刺骨的手握住。 她眼睫颤了颤,看见伫立在她身侧,神情冷然的晏潮生。 “怎么,吾的命令,你视若无睹?” 她从来没听他用这般冰冷可怕的语调与她说话,巨大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她知晓,他动怒了。 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她低咳一声,唇边溢出一丝血来。 “没有,夫君,我……”她想要解释,可是不知要解释什么。她来此,是要修复玉佩,还是想看看殿中贵客到底是谁,亦或者晏潮生对她擅闯“禁地”的态度? 可他的态度,如今不是很明显了么? 琉双眼眶温热,她低下头,慌乱极了,不知是应该先擦去唇边的血,还是眼中快要溢出的泪。 晏潮生冷眼看着她,黑漆漆的眸显得毫无感情,见她泪珠如掉线的珠帘般掉落。 暗沉如血的天幕下,她满是委屈,像个小鸵鸟似的,头埋下去,肩膀一颤一颤。 bidige.com 他强行抬起她下巴,看见她唇边的血,晏潮生手顿了顿,皱起眉头,用拇指狠狠把她唇边血迹擦去。 晏潮生打横抱起她,她来时花了几乎半个时辰,他却在瞬息之间,抱着她回到了她的寝殿。 妖君的大氅几乎把她玲珑的身子全部遮盖住,她在他怀里发颤,抖得像一片快要枯萎的落叶。 “不许哭。”他旋身,抱着她在床边坐下,手抚上她娇弱的背脊,掌心一翻,灵力涌入她的身体。 他的灵力森然霸道,而她所能承受的灵力需得柔和如涓涓细流。弱小成这样,竟连他一怒都承受不住。他操控着灵力,从鬼修之力化作仙灵之力,一点点渡给她。 明明伤已经被他治好,她眼圈还红得和兔子一样,呆呆看着地面。 晏潮生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自六百年前成为妖王,他狂妄如斯,从来没人忤逆他的律令,违者无不魂飞魄散。 她以身试法,莫说这点威压下的轻伤,他不管怎么惩罚她,都不算过。 对上她通红的眼,带着泪的睫毛,他语调讥讽,说:“禁地你敢闯,本君不曾罚你,你倒还委屈上了?” 她摇摇头,眼珠依旧吧嗒掉。 他抬手把她的泪擦去,最后手指在她唇瓣上蹍了碾,威胁道:“再哭,就把你扔去水牢,与水鬼作伴,信不信。” 她哽咽道:“那你扔好了。” 说着无所谓的话,她的手指却悄悄捏紧他的衣摆。他垂眸看一眼,眼眸轻翘,道:“真的让我扔?水鬼可不喜欢你这样的邻里,别回头又哭着求我。” 他话语刻薄,可琉双与他相处半年,知道他这已经是变相让步,拙劣哄她。 百年来,他给的柔情并不多。他的手给她擦完泪,仍抵着她的脊背,往她身体里输送灵力。 琉双留恋这一刻的温情,她鼓起的鱼死网破般的勇气,在这样的温情里消散。她闯入禁地,他竟真的没有罚她,虽然没控制住威压伤了她,却也一直在给她治伤。 他并非不在意她,对不对?快要枯死的心,又一点点开出生命力顽强的花。 她抱住他脖子,把小脸埋在他颈窝:“夫君,你答应过很快回来的,可你一直没有回来。” 他抬手,抚上她的脑袋。 “所以,怨我?” 她摇摇头,从自己怀里摸出双鱼佩递过去:“是我的玉,它……不知为何,有了裂痕,不论如何我都修复不好,想让夫君帮我。” 她两只小手,包裹住他的手。 他看她一眼,顺从着她,掌中泛出灵力。妖君的力量何其强大,本就精美的双鱼佩,上面两尾鱼儿几乎活灵活现动了起来。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 可过了良久,双鱼佩几乎发出盈盈光芒了,那几条裂痕却依旧在,丝毫没有被修复的痕迹。晏潮生微微挑眉。 “神农玉?” 上古神器神农鼎中练出的玉,可占卜,且玉碎无法逆转。 琉双愣了愣,从他手中拿回双鱼佩:“没关系,修复不好便算了,左右只是……一块玉而已,夫君改日,赠我一块更好看的吧。” 晏潮生看她一眼,没有追问玉的事:“要什么,给宿伦说。” 她点点头,总算露出浅浅笑靥。晏潮生要放下她,她闷闷抱住他:“夫君,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什么大事要立刻去做吗?你留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他对上她眼中的期待之色,半晌,嗯了一声,索性抱着她,一同躺下去。 云衾轻软,犹如她这个人,也是软和温暖的。 琉璃灯盏轻晃,窗台上投着千纸鹤的剪影。晏潮生知晓,他这位小妻子,会许多奇怪的东西。 比如烹茶,剪纸,刺绣,做衣…… 她化形时,被凡间一对七品官宦夫妇捡到。夫妇的亲生女儿早逝,见她玉雪可爱,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小姑娘,起了怜悯之心收留她。 她自己也傻,懵懂不知她是个什么种类,没觉得小仙草是不能和凡人一同生活的。那时候的人间流行雅士风骨,她一株小仙草,被当做官家闺女,养得娇娇可爱,学了许多凡人女子才会的东西。 可对于修炼,她一方面天资不够,另一方面不感兴趣,也不够勤勉。 该学的不学,不该会的,她学了一堆乱七八糟。 鬼修自来素来崇尚力量,晏潮生也不例外,可她这般“不学无术”,百年里,他不但没“纠正”,反倒无声默许。 “夫君,”琉双掰着指头算,“还有三个月零四天,我就要渡劫了。” 他拉起被子盖住她,淡淡应一声。 不给回应,也不主动延伸这个话题。她的本体与鬼域相悖,鬼域没有一丝仙气,几乎无法修炼,但不论是妖还是仙,一生中会有两种劫雷。 一种为“修为劫”,是努力修行,勘破境界的劫雷,渡之修为更近一层。 另一种,为“血脉劫”,就是血脉淬炼的劫雷,每五十年一次,熬过去,血脉更加精纯强大。 对琉双来说,她的修为几乎原地踏步,勘破境界是痴心妄想,不用应对修为劫。而血脉淬炼,是必须要经历的,她躲不过去。 可要应对这样的劫雷,需要她有足以匹配的修为。五十年前那一次,便是他帮着渡过的。 彼时离大婚后不算久,晏潮生与仙界打了仗胜仗归来,意气风发。原本可以挥挥手就可以帮她渡过的劫雷,他却选择用了一种,更旖旎的方式。 与她在寝殿双修,颠鸾倒凤三日,把她折腾得动动手指头都困难,然后捏着她的脸蛋肆意地笑:“这回若你不能自己渡劫,出去别说是我晏潮生的妻。” 说归说,真等天雷劈下来了,见她弱小成那样,他还是冷嗤着帮她挡了大部分。 而今,又是五十年过去了。 这一次,他仍旧胜仗归来,甚至八荒安定,他手握两界权柄,御下森严。 琉双忆起往事,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甜,云衾下,她握住晏潮生的手,将自己纤细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翻身而起:“夫,夫君,这一次,我要自己渡劫。” 她自以为很大声,可出口却低了无数个调调,耳朵还红了。而两界君主纵然在她身下,气势半点不折。 他俊美眉目可如画,闻言眸中泛起浅浅涟漪,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轻蔑。 他说:“你行?” 琉双小手握紧他的衣带,脸颊带上绯色:“你,你行呀。” 他垂下眸,嘴角轻轻翘了翘。干脆不动,任她施为,看兔子胆的她到底敢不敢。 琉双从未主动过,她几乎颤着手,解开他衣结。 晏潮生抬眸看她,少女才把他衣衫脱完,就紧张得出了一层香汗。方才惨白的脸颊,此刻粉扑扑的,煞是好看。他神情依旧冷然,眼底却泛起浅浅涟漪,抬手触上她的脸颊。 柔软娇俏,冰肌玉骨。 他等得不耐,正待反客为主,窗外鬼鸦鸣叫五声,依稀还夹杂着悠扬的笛声。如泣如诉,满是伤怀。 他手指一顿,眸色沉下去,按住了她的手。 少女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夫君?” 他推开她,翻身下床,披上大氅,音色重新恢复得清清冷冷:“你先睡,我记起,还有些要事。” 他抬步出门。 琉双团坐在塌上,双鱼佩从她袖中滑落出来,依旧是带着裂痕的模样,激得她眼瞳颤了颤。 “夫君!” 她没有意识到,这一声几乎是拔高了嗓音喊出来的。 晏潮生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不辩情绪:“说。” “我害怕。” “犀妖四将,守着娘娘。” 那一刻琉双有许多脱口而出的话,最后变成一声叮嘱:“夜里风冷,夫君多穿些。” 她透过窗前剪影,看长风拂过那人的袖,他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似乎又变成了果决杀伐的妖君。 琉双捡起塌上的双鱼佩,它上面裂痕,不知不觉更深。 晏潮生走后,琉双睡得不安稳,后半夜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刚化形时候的一些事,彼时是人间的夏季。 就像狐狸天性狡猾一样,仙草一族的天性就是宅。他们往往不怎么喜欢挪窝,尤其是化形前。于是苍蓝湖每隔十年,噼里啪啦的雷和孽火到来时,除了水生植物,没几个跑得掉。 惫懒的生性刻在骨子里,知道危险,却又屡教不改。 他们虽然宅,可是莫过于是世间最单纯善良的种族,因为大家都天生地养,又住在毗邻人间、最美丽又宁和的仙地,生来就学会相互照应。 琉双化形时,荷花姐姐用莲叶给她做衣裳,枝头海棠幻成手环,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粉蝶花拖风婆婆送来半枚优雅的蓝色花钿,为她额头作点缀,老树爷爷为她遮住太阳,还给她讲孽火到来,该如何躲避。 她沐浴月华朝露,饮山涧清泉。 大家都很关怀她,纷纷道贺她修成仙身。老树爷爷问她:“今后想做什么,到哪里去?” 她想了想:“去找上次受伤掉落在咱们苍蓝湖的那位仙君,我不小心食了他的血,忍不住汲取了灵力。我不是故意的,我找到他,就还给他。” “唉哟,他可不是什么仙君,而是鬼修,小仙草没看见他额间黑色的祭火印记吗?” 她好奇地问:“鬼修,是什么?” 树爷爷用垂下的纸条,摸摸她的头:“就是又坏又凶的一群人,动动指头,就可以把你碾碎。你可别去找他,修炼好就去仙界,听说仙界比我们苍蓝湖还漂亮,最适合仙子生活。” “鬼界呢,鬼界好不好看?” “苍穹如血墨,寒冷刺骨,鬼气森然,没有丝毫仙灵之力,修为低下的小仙子去了那里,纵然不被他们吃了,也无法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 蚂蚁在她脚下忙忙碌碌搬东西,她为它们在水洼搭了个桥梁,忍不住感叹道:“那他好可怜。” 住在一点都不好看的鬼域,无四时,也无仙灵之力,族人还很凶残,一点都不友善。若她能顺利长大,就把他接出来,把灵力还给他,让他也生活在苍蓝湖,她自己再从头修炼。 等到知事以后,她从女孩修炼成玲珑的少女,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好笑,两界君主一点都不可怜,也不需要她一株小仙草的同情。 而她俨然成了树爷爷眼中最笨的仙子,竟然陪晏潮生在无法修行的鬼蜮,住了近百年。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护着,她早就神魂俱灭。 梦中宁和美好,醒来她却觉得心脏的地方酸酸的。 她揉揉心口,一片怅然,她其实已许久没有梦见苍蓝湖。凡间说书先生说,人在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怀念美好的过去。 可她明明过得很好,妖君只有她这一位娘娘,所有鬼怪和妖都不敢伤她,身边还有长欢照顾。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一直觉得幸福的她,开始变得难过起来了? 琉双想起,昨晚自己没能问出口的话。 她吸了口气,不行,她必须得弄清楚。她和晏潮生要走过一辈子的,哪能有郁结和误会呢。 是她先前想岔了,她为什么要害怕?夫君这般喜欢她,一定不会负她。她今日就要问个明白。 4、天君 琉双下定了决心,反倒释然松快起来。 她梳妆好,遍寻晏潮生不见。问正殿的鬼修,鬼修说:“属下不知妖君行踪。” 抱着非要一个答案的决心,她掉头就朝香泽殿跑,反正已经闯过一次了,夫君没舍得把她扔去水牢,这个认知壮了她的胆子。 身后有四个晏潮生留下的强壮犀妖,犀妖们并不拘着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任她跑到骨林外面。 她正要进去,却仿佛触到一层厚壁,被弹了出来。 一只犀妖拎着她的领子,接住她,哼哧出声道:“娘娘小心。”妖族化形后几乎都保留了血脉特色,犀妖们个个身形像小山一样。 一个顶两个她。 琉双揉揉额头,看向眼前这层结界。昨夜都没有,今晨反倒凭空出现。 她目光一扫四个属下,指指结界,示意他们打开。 犀妖说:“娘娘恕罪,属下无能为力,一则禁地不敢擅闯,二则这个结界属下们打不开。” 她咬唇:“去把宿伦大人找来。” 琉双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逃避,他们不可以,宿伦作为晏潮生的心腹,总是可以的。 没一会儿,宿伦摇着扇子来了,他拱拱手,笑着问好:“娘娘。” “宿伦大人,你可否帮我把这个结界打开?” 宿伦看着骨林外的结界,拉长语调:“啊,娘娘可真是让属下为难,妖君陛下的结界,哪是属下这点修为能打开的?” “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若出了事,夫君怪罪,我必定不牵连宿伦大人,一力承担。” “娘娘说笑,属下并非怕被牵连。”宿伦摸着下巴,眸光闪了闪,“娘娘擅闯禁地,是想做什么?” 琉双抿紧唇,不讲话了。这是她和晏潮生的事情,不便说与宿伦听。 “娘娘想知道里面住了谁?”宿伦挑眉,“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也不用闯进去惹得妖君不愉,娘娘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呀。” “你知道?” “自然。” 琉双说:“那宿伦大人可以告诉我吗?” “娘娘有令,无敢不从。娘娘也知道,妖君还没成为君主时,年少过得艰难,人惯会捧高踩低,对妖君有恩之人,就格外难得。妖君这次带回来的,是他一位恩人之后,恩人的后代过得不好,妖君并非冷心冷清之人,对他的后人自然不会不管。那人身份特殊,又被仙界追杀,住在外面多有不便,所以妖君才把其安置在香泽殿,下令照拂几分,鬼修们三缄其口。如今其神魂受损,十分虚弱,在里面养伤。” 琉双听得一愣。 “娘娘不信?”宿伦笑眯眯的,从腰间摸出一枚五彩珠子,“属下这里有验谎石,它可以证明,属下并未撒谎。” 语罢,验谎石定格在绿色。 若为赤红色,则说明在撒谎,若为鲜亮的绿色,证明句句属实。 原来竟是这样。琉双被宿伦玩味的目光看得尴尬,知道自己恐怕又误会晏潮生了。 也不能怪她……毕竟大家都不敢议论妖君大人的过往,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坦荡地议论,知晓他曾有一位恩重如山的恩人。 弄清楚以后,琉双羞愧得无地自容。怪不得夫君昨日会那样生气,原来她的任性险些害了那位恩人后裔。 宿伦冲她眨眨眼:“如今娘娘还生气吗,可还要属下想法子帮你打开结界?” 琉双赶紧摇摇头,她可不能害了人家。 宿伦轻笑一声:“那娘娘回去休息吧,妖君大人诞辰要到了,彼时娘娘开开心心陪着他,好不好?” 琉双弯起唇,眼睛成一弯月牙儿,露出笑容:“宿伦大人,多谢你。” 宿伦折扇一合,弯腰:“恭送娘娘。” 记起自己的天蚕丝,至今只打了个样子,而晏潮生的生辰,就在五日后,琉双有些懊恼,和宿伦道别,回寝殿去了。 宿伦目送着她走远,折扇在掌心敲了敲。 他身后幽幽鬼灵道:“宿伦大人的话术还真是厉害,把话说得这般诱导人,竟然真让娘娘安下了心。” “不敢当,你可别冤枉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字字不假。”宿伦的折扇轻点面前这层结界,也不知后院失火前,妖君陛下能不能想得通。 总是这么对一个单纯的小可爱,他也会于心不忍的啊。 从宿伦口中得知真相,琉双便精心为晏潮生准备诞辰礼物了。 她坐在秋千上,手中银线才穿过发带,天空一声轰鸣,随即血红的天幕被撕开似的,扯出闪电般的弧度。 fantuankanshu.com 她的秋千架猛地摇晃,把她甩在了地上。 长欢一惊,这回连走过来都忘了,瞬间飘了过来,扶起她:“娘娘,没有伤着哪里吧?” 琉双摇摇头:“我没事,这是……怎么了,鬼域竟然会打雷闪电?” 她抬头看天幕,一道又一道的紫红色痕迹,鬼域的天像是要闪坏了似的。她在鬼域几十年,从未见过此等情形。 长欢皱眉道:“有人在进攻鬼域。” 进攻鬼域?琉双很是吃惊。 晏潮生本就张狂无度,从来都是别人怕他,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日妖君想起来,发兵攻打。 如今竟然有人有胆子打上门,还把鬼域的天弄成这样。 “娘娘别担心,妖君在这里,那竖子必然不敢再造次。” “咱们去看看。”琉双有些担心他,她放下手中东西,一路走到鬼域大门、擎苍山入口。这里颤动得更加厉害,让人有种鬼域大门要被撞开的错觉。不知为何,她想起害得晏潮生受伤那人。 她一转眸,看见一身银色战袍的晏潮生。 他神情冰冷,身后跟着鬼界大将伏珩和一众将领,俱都一同往外走。见了她,他微微皱眉。 又是轰隆一声,她险些没站稳,晏潮生揽住她的腰肢,让她站稳,言简意赅命令道:“回去。” “夫君,是之前伤你的人来犯吗,你会不会有危险。” 晏潮生嗤笑起来,带着数百年的狂妄之色:“凭他?我不过肩膀处被刺了一剑,他却被我踩碎了八根骨头。” “那有没有不用受伤,踩碎他五根骨头的打法呀?” 他眉梢一挑,笑起来。 “有,这就出去打得他哭。” 琉双倒鲜少看见这样的他,战意满满,连他手中银色长戟,也流光溢彩,发出声声嗡鸣,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玄色幽暗火焰燎燎。 鬼域的鬼修们全都淡定得很,没有露出一点害怕之色,仿佛有他们的君主在,任何人来挑衅,都是死路一条。 她的夫君骨子里好战,传闻还真是不假。只不过他长身玉立,手中一杆银戟,和传闻中妖蛇血脉的阴毒半点都不像。 落在她眼里,真是好看极了。她弯起眼睛:“夫君一切小心。” 怕给他添麻烦,她在鬼域颤动下摇摇晃晃往寝殿走。腰间凭空多了一只手,下一刻,她被人扛起来。 琉双吓一跳,错愕地看着地面:“夫君?” 他说:“左右不差这点功夫,先送你回去。” 晏潮生把她放在院子秋千上,见她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又乖巧无比的模样。 他哈哈一笑:“等着,夫君去扒几片他的鳞,拿回来给你玩。” 他的身影化作玄色流光,转瞬消失在眼前。 琉双摸摸心口,像揣了一只小鹿,砰砰直跳。她记起那些写人物的传记书籍,批判晏潮生喜好杀伐,过于残暴。 可或许是被这天摇地晃的眩晕弄晕了脑袋,第一次觉得,喜好杀伐,残暴什么的……似乎也没有不好。 明明很,很厉害呀。 晏潮生出去以后,鬼域重新恢复了正常。琉双招来长欢:“你可知进攻鬼域的是谁?” 长欢犹豫了片刻,道:“回娘娘,是天君风伏命。” “风伏命……”这个名字琉双并不陌生,树爷爷总喜欢提起这位天界君王,彼时他还不是天君,而是太子,树爷爷说他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怪不得夫君说要拔下他的鳞片,给她带回来。风伏命有上古应龙血脉,真身许是龙身。 这几十年,晏潮生大多数时候是和他开战。 这位天君出生尊荣,根骨不凡,晏潮生用了近百年,才与他订立和平条款,可是一转眼,为什么天君会攻打鬼域? “娘娘别担心,风伏命不是妖君的对手。” 琉双点点头,看向香泽殿的方向,是因为这位恩人后裔,天君才会向鬼域宣战吗?夫君做得没错,他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定要好好保护这位客人。 仙妖一场战役,往往是很久的,天幕偶尔会划过一条惊心动魄的闪电状痕迹,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须臾,可对于习惯人间计时的琉双来说,眨眼就过去了五日。 妖君生辰,就在明日了,长欢放下帘子:“娘娘可要好好睡一觉?妖君迎战后,您已经五日没合眼。” “没事的。”在鬼域待着,即便什么都不做,她的灵力也会慢慢流失。 她想等晏潮生,夫君说过,会给带她鳞片回来。她若睡着,万一他受了伤,她都不知道。 终于,长欢高兴地说:“娘娘,听说妖君大退天军,赤鸢正往鬼域飞回来。” 琉双困意全失,她手中的发带已经做好了,这次与以往都不同。过去夫君总是在外征战,以往的礼物,她担忧他的安全,便在里面加了一道又一道平安符。 这次却是情意绵绵的长相守。 金色符咒一道又一道,轻和地飘入发带之中。她修为本就不高,一条掺杂祝福的束带,几乎耗尽了她体内多余的灵力。 琉双抬起手,感觉皮肤不如昔日莹润白嫩,像一株失去水分恹恹的小仙草。但琉双不难过,只觉得开心,晏潮生收到这份礼物时,便可明白她的心意。 像长欢说的,他们往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生一个小殿下。妖君大人的子嗣,肯定俊俏又强大。 她揉揉脸颊,悉心把束带放在锦盒中,抱着锦盒去擎苍山迎晏潮生。 擎苍山前,鬼鸦嘶叫一声,刹那长钟齐鸣,鬼门大开。 琉双抬起头,无数妖界使者涌入鬼门之中。 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今日便是晏潮生的诞辰。墨云之下,他长戟银甲,坐在赤鸢身上,嘴角带着懒散的笑,肆意狂傲睥睨众生。 “恭贺妖君大胜归来!” 百鬼万妖齐声唱喏,齐齐跪拜。 琉双锦葵紫色的纱裙被风吹起,裙角缀着含苞欲放的小花,紫纱垂地。 她站在站在山门前,像一粒尘埃,汇入汹涌的洪流。妖与鬼修均以实力为尊,他们中许多人,沿袭了上古妖族的血脉,修为强大,宁愿头破血流也不愿与人低头。 然而尽数在那人面前,俯首跪拜,心甘为臣。 他驭赤鸢落下。 琉双抱着锦盒,她真能与这样强大无双的人,此生长相守吗? 她低头看见自己使用了灵力后,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在鬼域陪着他的每一天,其实都在悄悄地消耗寿命。若哪一日失去了晏潮生的关怀与照拂,她就会像树爷爷说的那样,在鬼域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琉双轻轻微笑,可她不觉得不值,也不觉低落。她没法带着两界君王回去苍蓝湖生活,便陪在他的身边,岁岁又年年。 5、丢下 罡风把晏潮生的衣角吹得烈烈,琉双牵着晏潮生衣角:“夫君,咱们去鬼域走走吧,晚些再回宫殿好不好?” 晏潮生收了长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伏珩跟在他身后,猜不出妖君的情绪。谁也没想到与风伏命打一场,用了足足五日,此刻鬼门大开,万妖朝贺,得回宫殿主事,而非耽于这点儿女情长。 但对琉双来说,能单独和晏潮生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等了他五日,一旦回了鬼域宫殿,他又会变成两界君主,而非她一个人的夫君。 若她不争取,等晏潮生忙起来,她说不定送出礼物的机会都没有。她摸摸怀里,耗尽所有灵力才织好的束带,她太久没和他好好相处了。 晏潮生嘴角弧度不变,拂开她的手,音色已然恢复了妖君一贯的冷然,他漫不经心擦了擦手上风伏命的血迹,道:“改日,宿伦,送娘娘回去。” 说罢,就要带着伏珩离开。 宿伦看一眼被撇在原地,明明有几分低落,却依旧乖乖巧巧,不吵不闹的琉双,心内叹了一声,笑道:“妖君陛下,离宴会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属下们自当部署好一切,今日您诞辰,鬼域中想必极其热闹,娘娘来了鬼域这么久,鲜少走动,您就当歇息片刻,其他事情交给伏珩大人就好,相信伏珩大人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一双狐狸眼扫向伏珩,笑眯眯道:“伏珩大人,对不对?” 伏珩嘴角一抽,心里把这男狐狸精骂了上万遍,森然的面孔扭曲了一瞬:“是,属下会好好安排这些妖使,不让他们作乱。” “看吧,伏珩大人都这样说了,他办不好惩处他便是。妖君您就当和娘娘去巡视一圈鬼域。” 晏潮生不置可否,琉双一张素净的小脸有点白,因为没有休息好,带着些许脆弱。宿伦为她说话时,她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晏潮生知道,他就算拒绝,她也只会短暂的失落,下一次再见到他,又会开开心心,眼睛都会亮起来。 根本不必费心去哄,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他眼尾轻轻挑起,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她说:“今日百鬼出行,街上一群鬼。” 琉双愣了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眼中笑意晕开,用力摇摇头:“夫君在,不怕。” “嗯。”晏潮生头也没回,淡淡说:“伏珩,若有妖使闹出事,提头来见。” 伏珩看一眼摇着折扇,人模狗样风度翩翩的宿伦,咬牙抱拳:“属下明白。” 鬼域的屋檐角到处挂满了玄色丝绦。 一年一度,向来阴沉的鬼域,只有这一日最为热闹。晏潮生对所有人来说,是顶好的君主,他平定八荒不公,创立属于妖与鬼两界的盛世。 如同人间开国帝王,他深受爱戴。 琉双与晏潮生一同穿行过鬼域的街道,看见鬼修小孩们在街道奔跑。迎来往送,他们脸上俱都带着清浅的笑意。 她心中为晏潮生自豪,暖得快要冒泡泡。 琉双还是第一次走在如此热闹的鬼域街道上,与人间不同,这里色彩偏阴暗,卖的东西甚至还有白骨做成的法器。 琉双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 她其实并非不爱热闹,只不过她仙身之躯,与鬼域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鬼修,若无人庇护,便容易遇到危险。她知晏潮生昔日繁忙,怕给他惹麻烦,便乖乖待在自己院子中,不到处走。 走了短短一段路,已经有许多人垂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小仙草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一块香甜的糕点。 晏潮生冷眼看过去,鬼修们许多没有见过君王,却被他身上的浓烈威压吓得收回了目光。他身上战袍还未褪去,远远看着,便是个充满杀伐之气的强大鬼修。鬼域之人向来以实力为尊,没多久,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ahzww.org 晏潮生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他一回头,发现琉双在看一个方向。 街道一处深蓝色角楼,角落下,一个胸脯露了一小半的美艳女修,勾着一位男鬼修的脖子,吻得缠缠绵绵。 而他那位小仙草妃子,正在注视。 觉察琉双的目光,女修朝她抛了个露骨的媚眼,她似乎被吓到,连忙跑到他身边来:“夫君。” 晏潮生知晓她受过的教养不同,她那个凡人娘亲让她学的,是凡人虚情假意的那一套。而凡人们,大多对鬼修又怕又嫌恶,晏潮生如今虽一统两界,也不能改变他人看法,总不至于把一群蝼蚁通通杀光。 他性子凉薄,语气淡淡,隐有嘲讽:“这就怕了?来了百年,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妖修与鬼修,向来放浪。真怕了就回……”毕竟这种场景,鬼域之中到处都是。 他话没说完,已经觉察到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眼中写满跃跃欲试。 晏潮生沉默片刻,声线冷硬:“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说:“夫君,我们可不可以……”她看看他掩盖在战袍下,修长苍白的手指,伸出自己的小手,示意他握住。 他轻嗤道:“不成体统,本君是妖君。” 琉双想了想,在一旁的小贩摊上买了一个白玉面具回来,踮着脚给他戴上。她左右端详,即便遮住了脸,妖君大人依旧贵气不凡。 “现在没人认出来啦。” 琉双看不见面具下那张脸是个什么神情,只能看见他一双漆黑的,冷如星夜的眸。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随后,她的手被一只冰凉苍白的手包裹住,琉双嘴角止不住上扬,又努力压下去。也有不放浪的鬼修啊。 两人行至最热闹的地方,琉双惦记着怀里的锦盒:“夫君,我有……” 还没说完,一个婢子慌张在晏潮生跪下:“妖君,大事不好,没有本命玉竹,明玺珠也压不住,主子出事了!” 琉双愣了愣,这个女婢她以前从未见过,并不是鬼修,反而带着一身仙灵之气。 晏潮生语气冰冷:“什么?” 琉双感觉到手被松开,不过一眨眼,晏潮生带着那女婢消失在眼前。 他忘记了身边的她,一字一句没有交待安抚,一眼也不曾回头。 白玉面具掉落在琉双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鬼域并无烈日,只有冷如骨髓的罡风,吹在琉双身上。 暗地里,许多幽暗的眼睛一瞬间锁定她。身后冷气袭来,带着一股腥臭。 琉双仓皇转身,一个戴着斗篷的鬼修朝她伸出手,桀桀笑道:“他既然不在你身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垂涎地说:“好香,好香的仙灵之气。” 不仅是他,其他鬼修也涌了过来。抢着要分一杯羹。琉双在宫殿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鬼修,就像从青天白日,一瞬置身可怖深渊。 无数惨白的手来拽她,有的甚至只有一个骨架,琉双试图凝结仙法击退他们,可是所有的灵力,连同她对晏潮生的爱意,一同倾注在了锦盒中,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拖至身前。 有人道:“魍鸩,见者有份,你独占吃了她,不怕被那个鬼修杀回来算账吗。” 那鬼修森然一笑,说:“怕什么,真那么在意她,会把她丢在这个地方?” 他一语道破琉双心底最不愿触碰的想法。她面色惨白,看向不远处地上被扔下的白玉面具。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晏潮生扔下了她。 她脸上的表情空洞又茫然,琉双觉得,像是处于一场荒诞至极的梦境。可惜脖子上那只手,几乎要冻结她的皮肤,告诉她这并非一场噩梦。 手中锦盒被人打翻,掉落在地上。 她慌张伸出手,下意识想护住它。可盒子被摔开,束带已经掉落了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无数双脚从上面践踏而过,明蓝色变得脏污不堪。 脖子上的手收紧,白骨几乎陷入她的肉里,她只是看向被践踏的锦盒,一声也没哭。 就在琉双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死去的下一刻,众鬼修似乎觉察到危险,哄然四散而去。 一把扇子划破掐住她的鬼修喉咙,鬼修惨叫了一声,化作一团黑气,扇子回旋,落在来人手里。 宿伦道:“娘娘……”似怜悯,似叹息。 琉双没讲话,蹲下来,拼命咳嗽,捡起被弄脏的发带。她拍了拍泥土,发现怎么也拍不干净。 宿伦变出一件锦袍,披在她身上:“娘娘,街道罡风重,属下先送你回去?” 她点点头,和以往百年每个日日夜夜一般,令人省心,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走在他的身后。 宿伦背对着她,脸上的笑淡下去,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而艰涩:“娘娘见谅,鬼域中出了大事,妖君才急着赶回去。妖君把属下和长欢留给娘娘,娘娘不会出任何事的,今日是属下之失,才让娘娘受伤,属下回去,自当领罚,娘娘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身后的琉双久久没有反应。 宿伦不敢回头,他这种千年的老妖怪,竟然也怕回头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许久后,身后传来她很轻的声音。 “宿伦大人。” 宿伦回头,看见一张苍白的小脸。 意外的是,她脸上并没有泪水,手中握紧脏兮兮的束带,用一种认真到几乎令人心疼的语调问他:“夫君是不是,并不爱我?你一直在骗我,对吗?” 纵然她再天真单纯,可是也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冷漠离开,把她丢在豺狼环饲之下。 6、面目全非 宿伦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琉双没强求,毕竟她要问的人也并非宿伦。她只是不明白,若晏潮生不爱她,又为何要娶她? 宿伦带着她回去,靠近鬼域宫殿,琉双看见许多妖使陆陆续续往外走。若是以往,她大概不会关心这些,今日很特殊。 往年晏潮生诞辰,热闹非凡,九头鸟合歌,尾羽如虹霓,觥筹交错。今天宴席的华美布置还在,宴会还未开始,妖使们却被遣散着离开鬼域。 长欢焦急地等在殿前,见了琉双,担忧地道:“娘娘,您怎么受伤了?” 琉双白嫩的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掐痕看上去分外狰狞。 琉双没有回答长欢,盯着那些离开的妖使看。 晏潮生非常重视这一天,倒不是他多么在意过生辰,而是这些年他驻守在鬼域,为鬼界征战,无法顾及妖界。于是大妖们推选出妖使,在这一日来到鬼域,一来为妖君陛下庆贺诞辰,二来禀告妖界内大事。 清晨她央着晏潮生独处片刻,被他拒绝,而今他却遣散妖使。 百年来,他第一次破例。 有些什么东西拨开云雾,露出朦胧雏影。 宿伦一见琉双注视那些离开的妖界使者,就知晓不好。他道:“娘娘,这里鱼龙混杂,咱们先回去。” 琉双拢紧披风,抿紧唇瓣,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不再乖乖巧巧,反而往妖使中走去。 她踩着台阶,拾级而上,紫衣飘扬,身边是被命令离开的妖使们,她置身其中,昔日闭目塞听,如今俗世袅袅,全部传入她的耳朵—— “妖君为何取消宴席,让吾等离开。妖界许多事还未禀,延误了怎么办?” “这你们就不知了,风伏命那小子向来都不敢招惹妖君,此次发兵鬼域,只因为一个人,他的那位宓楚天妃。” “哦?宓楚天妃,那位被称为仙界第一美人的仙子?” “正是,据说这位天妃娘娘,数百年前,与咱们妖君有过一段风花雪月,还险些嫁给我们天君。” “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当初若不是风伏命那小子从中作梗,宓楚天妃恐怕早就嫁给妖君,成为咱们妖界王后了。”妖使暧昧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妖君对她依旧有情,这些年四海征战,筹谋数百年,终于从风伏命手中夺回天妃。” “宓楚天妃也是个性子烈的,为了和妖君在一起,跟随妖君回来,竟然跳入传世镜,导致神魂受损,险些魂飞魄散。妖君把她救出来,四处为她寻找安魂的灵物,只不过宓楚天妃的本命玉竹没了,身受重伤,凝聚好的魂魄,随时有再次散去的危险。” 其他人恍然大悟:“安魂需静养,不容吵闹,怪不得妖君下令宴席散去,来日再议,恐怕是宓楚天妃的伤疾犯了。” “数百年离散,失而复得,妖君可真是宠爱她。” 风吹起琉双身上的披帛,层层叠叠,轻纱翻飞,她置身于浑浊妖气中,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妖怪们一个个都走了,她身后那扇鬼域宫殿的门,也缓缓阖上。最后宫殿一片安静,只有长欢与宿伦陪着她。 她坐在石阶上,失神地捧着手中的束带。上面的仙灵之气被鬼域的鬼气侵蚀,早就消散了。 宿伦不知道她听了这些在想什么,说:“娘娘,别听这些乌合之众一面之词,妖君少年时,并不如现在这般声名浩瀚,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仙门弟子,那段过往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晓,如今这些传言,只不过妄加揣测。” 长欢也低声唤道:“娘娘。” “你们不必为我担心。”琉双苍白着小脸笑了笑,看向宿伦,“谢谢你,宿伦大人,百年来,哪怕是骗着我,也让我过得满足开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只是有些难过,他……他原来并不喜欢我。” “树爷爷说,天地姻缘,自有定数,没法强求。百年夫妻,我要听的,我相信的,定然得从他口中亲口说出,而不是听旁人的议论。” 宿伦张了张嘴,看着她压住眼泪,明澈清透的眼睛。 到了现在,她依旧相信晏潮生,不会因为旁人说什么,便彻底否认这个人。 宿伦沉默下来,从前他作为晏潮生的谋士,初初接近琉双,来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时,其实不太看得起她。 她灵力低微,人又傻,说什么都信,带去什么不值钱的她都喜欢,极其捧场。她性子好,盈盈柔软又爱笑。 xiaoshuting.cc 这般没有威信和实力的妖君妃子,宿伦面上恭敬,心底却微微讥嘲,认为她配不上两界君主晏潮生。 可百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他开始真正了解她。 她心思纯粹,美好明丽,纵然被冷待,可她乐观如斯,在鬼域种出一小片花海和参天凤凰木。被辜负,不自怨自艾心生怨愤,也不轻易听信旁人对晏潮生的议论。 她得知宓楚天妃的存在,没有歇斯底里,也并未丑态毕露,而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压住泪意,等晏潮生一个答案。仿佛只要他解释,她便给予夫君信任。 宿伦躬身,这一次是用对待君王的礼仪:“娘娘会很幸福。” 百年来,他唯一一次没有巧舌如簧,而是简单的祝福。 你这样好,谁又会真的讨厌你呢。 长欢帮着琉双洗漱好,发愁地看着她颈间的伤。长欢是鬼修,修习的功法大多阴毒霸道,没有学过治愈一术。 宿伦大人只是谋臣,为了避嫌不会碰她肌肤,于是这道刺目的痕迹,一直没有散去。 琉双说:“没关系,已经不疼了,只是看起来吓人。你与禁地守卫说,若妖君治好了宓楚天妃的伤,可否回来一趟,我有话与他说。” “奴婢记下了。” 长欢离开后,琉双用云香丝被子盖住自己,蜷缩着身子,轻轻颤抖着,慢慢任由眼泪浸湿丝被。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今日被一众鬼修包围时,她到底有多怕,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声,腥臭的体味,还有无数朝她伸过来的手,惨白可怖的脸,全都令她恐惧极了。 与宿伦大人说的那番话,并非她心中所有的想法。她其实很难过,她死死按住心脏,才能止住那几乎快要溢出的难过和伤心。 活了上万岁的树爷爷说,世人贪嗔痴,最难过的当初情之一关—— 你爱一个人,那人却不爱你,你若自己都不珍重自己,就会变得很可怜。 琉双不想变得可怜。 她天生地养,自从出世以来,到如今拢共不过两百岁,对于那些活了千万年的仙妖神魔来说,她实在太小了。她却从不觉得自己渺小,反而开心充实,她的一百年用来学习人□□故,懵懂长大。另外百年,全部用来爱晏潮生。 对妖君晏潮生来说,这一百年,或许只是眨眼间,征战无聊时的消遣。可对于琉双来说,是她的半生。 琉双捂住唇,努力把哽咽声压下去。她想要更加坚强一些,至少等晏潮生回来,即便回答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也能落落大方地离开他,告诉他:她没关系的,百年过去,她已经不像才化形时那般无知脆弱,她一直在努力长大,想要独当一面。 将来哪怕真的离开他,她也可以独自吞咽消化伤心和难过,还能笑着对他说一声珍重。 然而这样一个夜里,她回到家,就像蜗牛躲进自己的壳,千纸鹤被柔风吹得飘飞,每一缕灯光都透着安抚,她忍不住抽泣。 平生才会相思,爱晏潮生这件事,她用尽了所有的温柔与心意啊。 这一夜鬼域逢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阴年,换作人间,就如同六月飞雪奇景。在鬼鸦啼叫下,夜半时分,鬼域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雨。 与人间的雨水不同,鬼域的雨是黑色,夹杂着浓烈鬼气。 鬼域鲜少下雨,对于鬼来说,这样的雨水是难得的天降甘霖,对于仙和其余万物来说,不亚于腐蚀之毒。 琉双推开窗,看见院子里的花海沐浴在雨水之下,全部奄奄一息,根脉被侵蚀。 她连忙道:“长欢!” 并没有人应她,长欢不知去了何处。呼呼的罡风直刮,地面顷刻便积攒了薄薄一层黑雨。万籁俱寂,连鬼鸦都不见了,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嫁给晏潮生做妃子这件事,她做得多么失败,除了长欢与宿伦大人,还有平日冷着脸的伏珩将军,她鲜少认识其他人,连求助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赋予生命的万物,就在眼前慢慢凋零。这些都是她的回忆,她存在过的证据。 纵然琉双与鬼域格格不入,可来了百年,这片小小的天地,几乎成了她的家。她站在廊下,看着精心呵护的院子在暴雨之下面目全非。 直到院中那颗高大的凤凰树,也开始收起了枝条,透明得快要消失。琉双终于忍不住披上斗篷,跑了出去。 她张开双手,指尖才恢复些许的嫩绿色仙力,源源不断地朝着凤凰树涌去。 这样的举动只能延缓它被侵蚀,没法真正救它,琉双试图找出什么为它挡雨,可是在鬼域,仙力显得孱弱又渺小,即便她凝出了结界,片刻那结界就碎裂了。 没人帮她,原来她连凝出遮风挡雨的结界,来保护这个院子都做不到。 雨水落在她身上,腐蚀的疼痛令她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一刻,她终于有些明白树爷爷当年说的话,仙草应当生活在仙子理应存在的地方,吸收月华朝露,不忘大道,踽踽修行。 而非为谁停下脚步,画地为牢,放弃向前。 她救不了几十年来精心营造的点滴,如今跌坐在雨水中,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琉双努力想要爬起来,森然鬼气却开始侵蚀她的身体,让她的唇开始发乌。 疾风骤雨中,有人踏着风雨,黑气一闪,来到她身边,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第一次,琉双觉得自己的体温还不及他,她被鬼气侵蚀的身体瑟瑟发抖,竟然觉得晏潮生身体都是暖的。 “怎么,连活都不想活了?” 琉双从来没听过晏潮生用这样冷怒急促的语调说话。抱着她的男子手臂,紧得令她骨头都微微发疼,就像恨不得勒死她,紧得令琉双生出一种错觉,他并非全然不在意她。 她看向院子,大雨之下,本就是因她灵力催生出的万物,什么都没留下。仿佛几十年,它们都不曾存在过。 今后,鬼域还会有她喜欢的色彩和地方吗? 7、凉薄 屋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昭示着女主人生命垂危。那是晏潮生曾在琉双院子设下的禁制,平日里不会动,她一旦有危险,风铃会一串接着一串地响。晏潮生抱着琉双穿过回廊,回到室内:“来人,备水。” 没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垂着头的鬼仆,很快弄了水进来。晏潮生把琉双放在热水中时,她全身被鬼气侵蚀,睫毛几乎都凝了一层寒霜。 晏潮生冷着脸,张开五指,把她身体里的鬼气吸出来,她冷得轻轻颤抖,好一会儿,才觉出热水的温暖。 晏潮生一言不发,手指微动,琉双的衣衫碎裂,这回总算是完全浸泡在了水中。 晏潮生居高临下冷漠的打量目光,令琉双感到微微恐惧。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连上次她试图挑战他底线闯香泽殿都不像现在这样。 男人修长苍白的手抚上她脖子:“你若不想要这条命,我可以帮你了结,何必去淋一场鬼雨,我也免得费心救你。” 他轻轻一笑,笑容凉薄,透着让人畏惧的冷意:“回答我,还想活吗?” 琉双止不住觉得害怕,隐隐明白这才是众人眼中喜怒无常、狠戾残忍的妖君,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畏惧他。 fantuantanshu.com 她从前喜欢他,以为晏潮生也喜欢自己,于是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今日她的无能为力,让她看清,这个男人在作为她夫君之前,还是八荒人人提起都胆寒的妖君。 他的怒意那般明显,尽管脖子上的手没有用丝毫力度,琉双却依旧觉得被压迫得难以呼吸。 嫁给他百年,第一次,她害怕他。 琉双动了动唇,在他逼问的目光下,下意识想要解释,她只是想保住在鬼域的家,并非故意淋鬼雨招他回来,或者想不开寻死。 可是一声都发不出来,牙齿上下打颤。 所有的恐惧仿佛聚集在这一瞬,白日的害怕,方才濒临死亡的无能为力。 她急促地呼吸着,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冤死。 晏潮生的目光依旧是冷的,他注视着她,手指缓缓收紧,琉双以为自己真的要被这样掐死,下意识挣扎着去掰他的手,没想到他指尖发出莹莹白光,覆盖住她纤细的脖子,一股温热传来。 琉双快要碰到晏潮生的手僵住,他在给她治伤。 她看着他冷峻的容颜,不知道为何,涌上心头的,竟然是酸楚。 晏潮生抬起她下巴,看见她身上那道刺目的伤不见了。 她不知何时瘦了许多,他记得百年前初见琉双时,她眼睛清澈得跟水葡萄似的,脸颊还有些许婴儿肥。如今她脸颊瘦削下去,变得更加清丽好看,眼睛里的快乐却少了,蕴藏着连他都能看出来的恐惧。 她在怕他。 他动作一顿。 这是晏潮生第一次见琉双害怕他。他在外阴毒霸道,八荒从来不缺害怕他的人,对此晏潮生习以为常。就连伏珩和宿伦都不例外,只有她,从不怕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钻进他怀里。 如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恐惧,因为不再信任,而滋生出恐惧。 她怕他,竟然觉得他真的会杀了她。 他慢慢松开手,后退一步。 其实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能想通一切,知道她为什么会不顾罡风与鬼雨,出现在院子里。她也并非故意与他对着干,不愿辩解,而是出自威压之下的本能反应。 她的本体小仙草,本能畏惧他,就像看见巨兽的兔子,发着抖,牙齿咯咯发颤,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晏潮生垂下阴冷的眼睑,拂袖出去了。 他离开,琉双总算感受到室内的暖意,僵冷的肢体能够动弹。她从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脖子上的伤不见了,恢复了白皙柔嫩。 可是琉双知道,她真正的伤,不在脖子上,在第三根肋骨之下,那颗心脏。 琉双动手给自己洗了个澡,把一身鬼雨洗去,她穿好衣服出来,本以为晏潮生已经走了,没想到夜明珠之下,晏潮生竟然还在。 他站在她经常眺望的那个窗台,滂沱灵力朝院子外涌出去。 琉双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她屏息看着,晏潮生的掌下,渐渐的,四季回春,腐烂的植物抽枝发芽,风凰树重新焕发生机,火红的花朵开在寂寂的夜里,分外热闹。 回廊上琉璃灯盏发出温暖的光晕,一层透明的结界无声出现在这片天地的上方。 她的院子就这样回来了,不,甚至这次,下再大的鬼雨都不可能淋得坏。 琉双有几分茫然地看着晏潮生。 晏潮生不知何时收回了手,躺在了塌上,他玄衣未脱,皮肤苍白显得阴冷,依旧是那副骨子里凉薄的模样。 见她看自己,他睁开眼睛,凉凉道:“看够了吗,过来睡觉。下次大半夜跑出去淋鬼域,不如让你直接去千刃潭。” 她没有过去,站在原地。说出这句话时,她的手指绞紧,用力到心中酸楚几乎泛滥。 “夫君,若你不喜欢我,不必为我做这些。你知道的,我不如宿伦大人那般聪明,能够看透人心。” 他冷笑了一声,袖子一卷,把她按在了怀里。 “是不是一天到晚太闲,你才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晏潮生说,“不知道你是从谁口中知道了宓楚的事,但你最好明白。本君就算再卑劣,也不会有兴趣抢别人的妃子。” 琉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晏潮生这算是变相在解释。 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好半晌,忍不住问:“那你为何要把她带回来?还把香泽殿列为禁地?” 晏潮生嗤笑了一声,把琉双的脸转过来,让琉双趴在自己身上。 “我捡到她时,她已经跳入了传世镜,那玩意通往凡尘,不捞一把恐怕早就魂飞魄散。她父亲对我有恩,我曾以心魔起誓,有朝一日身居高位照拂她。”他顿了顿,又说,“她不愿意回天界,让她留在鬼域也并非长久之计,等她安魂后,送她离开便是。” 如果说白日是一场噩梦,如今却又像是置身在一场美梦。 她的心与身体,比神识更快地体现出了她的愉悦。她弯起眼睛,抱着晏潮生劲瘦的腰肢。明眸映衬着琉璃灯盏的光芒,似冉冉星辰。 他捂住她眼睛,语调刻薄阴沉:“眼神收敛一点,今晚淋雨的事本君还没和你算账。” 尽管他这样说,可她现在身体温暖,也不觉得害怕了。 那时琉双还没有完全明白,喜欢一个人,其实也就是一朝生,一朝死,一朝喜,一朝悲的事。她的喜怒哀乐,均与另一个人缠着千丝万缕,尽数挂钩。你若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那便安稳幸福,你若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便注定坎坷。 心上高高悬起的石头,仿佛一瞬间落了下去。 鬼气入体的疲倦感袭来,她甚至没法拿开晏潮生的手,去看他凉薄语气下,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困意让她朦朦胧胧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回廊有人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窗棂被人敲响。 “妖君陛下,主子吃了聚灵雪莲还是疼,您救救她吧。” 琉双半梦半醒间,不知那声音是做梦还是真实。她下意识握紧了晏潮生的衣袖。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那人用狂狷冷漠的语调说:“鬼将何在,什么时候本君的寝殿,能让人随意乱闯?” 外面的婢女小秋脸色惨白,没一会儿,鬼将把小秋带了出去。 晏潮生看着怀里蜷缩的身影,伸手去触摸她柔软苍白的脸颊,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眸光晦暗,冷淡下来。手一挥,室内夜明珠尽数散去光芒。 这一晚,是琉双自他三个月前外出征战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宿伦本来心中不安,结果一大早来,看见殿外跪着宓楚的婢女小秋。 他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看了看琉双的寝殿,嘴角的弧度更深。 “小秋仙子这是在做什么,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鬼域怠慢客人。” 小秋见了是他,下意识咬紧唇瓣。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一脸谦和恭敬的人,仿佛能看透一切,让人心里发慌。 “主子神魂依旧不稳,奴婢怕主子出事,特来请示妖君陛下。” “这样啊。”宿伦手中折扇一开,“这你可就找错人了,现如今,妖界与鬼域,两界安魂的法宝与灵药,妖君全给宓楚天妃了,若这些都不行,妖君恐怕也无能为力。” “奴婢、奴婢也是担心则乱,主子一直未醒,奴婢法力低微,怕主子在神魂不稳的情况下香消玉殒。” 宿伦微笑着说:“小秋仙子大可放心,别说神魂将散,就算当真魂飞魄散了,妖君大人也总会想办法凝聚魂魄。小秋仙子生得如花似玉,又是仙身,跪在这里恐怕受不住,还会惹怒妖君,听宿某一句劝,先回去陪着你主子吧。” 鬼鸦叫了好几声,小秋总觉得在他戏谑的目光下有些难堪。 鬼域的天已经亮了,妖君陛下还不曾出来,小秋知道自己的任务算是失败了,她怕再待下去适得其反,站起来对着宿伦福了福身:“奴婢听宿伦大人的。” 宿伦眉梢一挑,温文儒雅,但笑不语。 小秋走了,宿伦却在宫殿外站着,直到晏潮走出寝殿,他已在殿外站了许久。 晏潮生看见他:“有事?” 宿伦行了礼,看一眼高耸得宫殿都遮不住的凤凰树,笑道:“属下没看错的话,这树已经死了罢,妖君陛下用的是障眼法?” 晏潮生说:“若你来只是说这些废话,本君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做,去看守万灼塔。” 万灼塔里面关着一群几千年的大妖怪,全部一身反骨,皆为逆党,以宿伦的修为进去,恐怕出来就是一副骨头架子。 宿伦笑意一僵,连忙说:“属下当然有要事,今晨伏珩将军几乎要杀了属下,那群来的妖使,有的不肯走,说有要事禀报,全部缠上了伏珩将军。妖君也知,今年是阴年,凡间天灾人祸不断,鬼域也鬼气森然,昨夜还下起了鬼雨。而妖界,不少大妖躁动,似是妖君多年不曾回妖界,有人起了不臣之心,暗地里动作不断。” 晏潮生扯了扯嘴角,眼底却并无笑意,反而冷意弥散:“本君多年不曾回去,他们恐怕忘了万灼塔是如何建成的。一群想反,却又不敢反的窝囊废。” 宿伦也瞧不上那群人,但不论是谁,单独拎出来,都是祸世大妖,不能不管。 晏潮生说:“这些逗留鬼域的妖使,让他们学着凡人写折子,写完让伏珩带回来,本君慢慢看。” 宿伦拱手道:“是。” 妖与鬼修都不兴那一套,可有时候不得不说,凡人的法子省时又省事。 宿伦办完了正事,又把方才看见小秋的事说了一遍。 晏潮生不置可否。 “宓楚天妃为何会跳入传世镜,不得而知。但属下知道,一百年过去,妖君与当初娶娘娘时,心境不太一样了。” 晏潮生道:“你是想说,我对她动了真情?” 不等宿伦说话,他似是觉得可笑,轻轻笑出声,语调温柔,却透着莫名的森寒与危险:“宿伦,做好你该做的,切莫自作聪明,你可知何为上古相繇血脉?” 上古相繇血脉一族,又名相柳。九头妖蛇,凶残冷酷。它们好杀伐,擅伪装,阴冷毒辣,果决心狠,极难动情。没有任何一位相繇后裔,会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 晏潮生的一半血脉,便源自相繇。 宿论看一眼参天凤凰木,在心中低叹一声。所见为幻境,所言为假象,你以她爱你之心虚与委蛇。 但愿有朝一日想起今日情形,不会后悔。 8、相繇 一场对话看似轻松,可是当晏潮生轻描淡写提起“相繇一族”时,宿伦面上笑盈盈,后背却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晏潮生离开,宿伦看一眼四周,又摸了摸自己脖子。很好,脑袋还在。 跟了晏潮生数百年,宿伦算是他心腹,可宿伦并不曾真正了解这位主上。 狐族多狡诈,宿伦是八荒之消息最灵通的人,但他知晓的、关于晏潮生的一切,并不算多。 据说,晏潮生尚且年少时,以半妖之身拜入空桑仙境学艺。他体内一半人类血脉,一半妖蛇血脉。彼时都以为妖蛇血脉只是普通的妖蛇。 七百年前和现在很不一样,那时候仙族为首,妖族没有地位可言,更何况是听上去就恶心粘腻的蛇族。 凡人厌恶晏潮生,仙族弟子更是把他当作一个肮脏卑贱的玩意。 他修行之路极为坎坷,甚至受过剔魂之痛。后来晏潮生叛出师门,焚尽肉身,那一晚,整个空桑被踏平,变作废墟,晏潮生则成为八荒以来第一个妖鬼,自此作为鬼修重新入道。 少年鬼修,可谓天纵奇才,区区几百年,他修为日进千里,最后成为妖君,统一两界。没人再记得数百年前曾辉煌一时的空桑仙境,只知如今叱咤风云的妖君陛下。 可晏潮生的来历,宿伦并不清楚,而上古相繇一族,更是八荒不可说的秘密。 上古某些氏族流传至今,就像凡人贵族血脉,生来灵力充沛,令人向往崇敬。 如东方长留、西方不周山、北方昆仑、南方空桑一脉。 这些得了上古传承的仙子与仙君,生下来便高人一等,连天君继承人都会在这些氏族中挑选。但鲜少有人知道,很久以前,相繇一脉灵力高强,曾凌驾众仙之上,一度代代都是仙界君王,后来因为猖狂无度,心思狠绝,几乎都是疯王,被上古其他氏族联手镇压灭绝,一个不剩。 可是,谁都不知道,本该灭绝的相繇族,还剩最后一人——混了一半相繇血脉的晏潮生。 数百年前,阴差阳错知道晏潮生血脉那一刻,宿伦冷汗岑岑,立刻跪下。 晏潮生支着下巴,高高坐在妖族的王座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宿伦微微发抖的模样。 那一刻,应了他的血脉,冷漠,轻慢,又恶劣。 晏潮生没有杀他,只是微笑道:“无妨,既然是秘密,总得有第二个人知道,才不辜负它本身可怖。本君留着你,第三个人知道之时,便是本君取你性命之日。” 他说到做到,一直没有杀宿伦。也因为知道了妖君的秘密,宿伦明白自己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他本来心生八窍,也并不喜欢为人驱使,最后却不得不收起歪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实实忠心于晏潮生。 而今日,他万万没想到提起琉双,竟然引出这个话题。 那一刻,宿伦觉得脖子上的脑袋岌岌可危。 看着殿内枝繁叶茂,绚丽至极的凤凰树,宿伦苦笑一声,他能为娘娘做的,只有这么多。 郎心似铁,君心难测。是福是祸,都未可知。 从刀山火海,万般耻辱走过来的晏潮生,怎么都不会是柔善角色。 今后一切种种,就看琉双的命了。 另一边,晏潮生与宿伦分别后,迈步进入无情殿,殿内,一汪白色的寒池深不见底。 整个鬼域都以为,无情殿是他一处疗伤的地方,所以平日里不许人踏足。晏潮生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盘腿坐下,手一挥,寒池中缓缓飘上一个温婉美丽的灵魂。 可若有行家在,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皮囊之下,魂魄煞气浓重,是一只含愤不甘的凶鬼。 灵魂福身行礼,轻声曼语道:“小主人,我没有感觉错的话,昨夜鬼域是否下了一场鬼雨?” 晏潮生应道:“不错。” 女子很高兴,眼睛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她满脸喜色喃喃道:“太好了,等了上万年,这一天终于到来,逢阴年,八荒煞气最重,只要拿到徽灵之心,相柳一族便可重振上古辉煌!” 她神情癫狂,痴痴道:“我们已经等了百年,什么时候取徽灵之心?” 晏潮生说:“还不到时候,血脉不纯,徽灵之力无法发挥出所有的作用,再等等,等她度过这次劫雷再说。” 女子敛起笑容,原本明媚温婉的脸,变得扭曲可怖起来,七窍缓缓流出血,她狐疑地看着晏潮生,声音凄厉:“你总是用这套说辞来拒绝取心,和她相处上百年,你该不会舍不得了吧?” 晏潮生眯起眼:“梦姬,你僭越了。” 女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晏潮生眼眸中一片沉郁冷漠,只有被触犯威严时的冷怒,别的毫无异样。 女子又恢复成了正常温柔的模样:“是梦姬的错,梦姬太渴盼这一天了。还有最后一瓶甘霖露,喂她喝下,徽灵之心便可成熟。” 晏潮生手指不紧不慢点着寒池壁,说:“我都知道,不用你一遍遍提醒我。” 女子咯咯笑着,沉入寒池中。 晏潮生拿起桌案上的青玉瓷瓶,走出无情殿。 他回去时,琉双正蹲在凤凰树下,研究它是怎样“死而复生”的。 她满脸疑惑,见了他,犹豫地说:“夫君,为什么我从凤凰树上,感觉不到生机?” 万物只要活着,身上总是带着生气的。凤凰树明明比以前还茂盛漂亮,却一派死气沉沉。 晏潮生看了她一会儿,微笑着说:“许是灵力不同,毕竟是鬼灵催生出来的东西。” 琉双点点头,表示谅解,她还没有无理取闹到让一个妖鬼变出仙力来。 晏潮生说:“过来。” 他抱着琉双,在秋千上坐下,因为他回来了,鬼蝶万万不敢来。长欢平时不在院子里,这片天地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琉双说:“夫君,怎么了?” 晏潮生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她,搂住她腰的手很紧。琉双伸手去抚他眉间褶皱,她感觉出了不对劲:“你有心事吗?” 听了这句话,晏潮生淡淡说:“没有。”他凝视着怀里的琉双,她昨日那般伤心,可是被哄好,今日又是明媚的模样。 她眼睛里漾着笑意和亲昵,像开在三月里的春花,让人情不自禁被她感染,也觉得快乐。 他弯起唇,拿出怀中青玉的瓷瓶,方才的糟糕情绪仿佛只是琉双的错觉。 琉双看一眼他手中的青玉瓷瓶,伸手拿过来打开,要喝下去的时候,手被按住。 她抬起眸,看见晏潮生晦涩不明的眼睛,他说:“怎么喝得这么爽快,不怕疼了?” 琉双不好意思道:“有点害怕,可是总不能一直让夫君哄着我。” 青玉瓷瓶中的含翠朝露每十年琉双就会喝一次,晏潮生说,这是能保护她不受鬼气侵蚀的东西。以仙身嫁给一个妖鬼,总得付出些代价的。 第一次喝下它,她痛得骨髓发颤,几乎尖叫,他冷眼看着,让她忍过片刻。 那以后,琉双几乎对含翠朝露有了阴影,总是找借口想躲过去,但从来都没成功就对了,他总是能轻易拆穿她的把戏。 可是今日晏潮生好奇怪,琉双想,这一次她打算长痛不如短痛直接一口干掉,神情复杂的人却变成了晏潮生。 晏潮生握住她的手,连同握住那个瓷瓶。 “夫君,你弄疼我了。”琉双忍不住说。 晏潮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些复杂通通不见,松开了她的手。 琉双看一眼青玉瓶:“那我喝啦?” 晏潮生的语调冷淡:“嗯。” 最近他们直接发生了太多事,晏潮生哄她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琉双虽然爱娇,可她其实也是很坚强的,并不过分矫情。 她压下内心胆怯,含翠朝露发作那一刻,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依旧痛得瑟瑟发着颤,忍不住死死咬住唇,几乎把唇咬出血来,才能不呻-吟出声。 晏潮生起初冷眼看着,随后笑了一声,捏住她下巴,把他手腕递过来。 琉双按住几乎快要碎裂、又仿佛在重组的心脏,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一时间没动。 晏潮生说:“痛就咬我。” 琉双强撑着,摇摇头,他眼眸暗色更浓,干脆强行把手腕塞进她嘴里。 “让你咬你就咬!” 琉双傻眼地叼着晏潮生苍白的手腕,也不知道晏潮生怎么了,他散去妖君的不坏之身,没有做任何防御。她若一口咬下去,他必定鲜血淋漓。 她怎么舍得伤害他呢?最后琉双忍着疼,在晏潮生苍白的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处轻轻亲了一下。 fantuankanshu.com 晏潮生愣了许久,最后死死抱紧她,大笑起来。 也许是琉双痛糊涂了,那一刻,她竟然觉得晏潮生的笑声决绝又悲凉。 好一会儿,那股痛劲过去了。 额头印上来一个冰冷的吻。 可是再一看,晏潮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剩她一个人还在秋千上,琉双眨眨眼,摸了摸额头,一时间分不清这个吻是现实还是幻觉。 晏潮生很少吻她,妖鬼大人并没有这个习惯,她有时候耍赖亲他,还会被他冷笑着掐住脸颊,无情地说,一边儿去。 哪怕百年来少数几次缠绵动情时,他也总是努力克制,每每到了她唇边,像是生生转了个弯,又恨又爱地轻咬一口她其他地方。 琉双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每一次喝下含翠朝露,心脏的韧性就会强大几分。总归确实是对她的身体很好。 琉双算算日子,苍蓝湖的孽火又快到了。她幼时被哥哥姐姐长辈们庇护,如今长大,庇护苍蓝湖更小的晚辈,也成了她的责任。 同族互助友爱,一个种族才能长长久久传承下去。 琉双唤道:“长欢。” 没一会儿,长欢进来:“娘娘何事?” “你让青鸾帮我带一封信回苍蓝湖给树爷爷。就说我过几日就回苍蓝湖保护他们度孽火。”琉双想了想,又摇摇头,“等等!晚一点再说吧。” 如今晏潮生也在鬼域,她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同回去,去那个很早以前,就想和他一起安家的地方。 9、宓楚天妃 琉双还未来得及问晏潮生要不要回苍蓝湖,鬼域外面出了事。 来鬼域为晏潮生庆贺生辰的一位妖使大人死了,像是被鬼修杀的。 晏潮生得了消息,立刻带着伏珩和宿伦出去了。 长欢哼道:“奴婢猜,指不定是那位天君干的。他如今打不过咱们妖君,但就是喜欢背地里使坏。妖界与鬼域这些年关系本就不算和睦,挑唆两界关系之事,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琉双点点头,她也觉得风伏命的嫌疑最大。这位天君大人端的一副温润谦和,可是手段并不磊落。 不过用兵之道,谈不上谁对谁错,论阴毒,晏潮生也不遑多让。 这种事情琉双帮不上什么忙,晏潮生这边有事,她说不定只能自己回苍蓝湖了。于是她提前写好书信,只留了最后一行不曾动笔。 到底还是心存希冀,万一晏潮生这几日回来了呢? 带着晏潮生回苍蓝湖,是琉双一直以来的心愿。琉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林林总总,全是陈旧的首饰,虽然陈旧,却能看出精巧和用心。 这都是属于凡人的东西,也是收留她的那位凡人娘亲留给她的嫁妆。 在人间那几年,是琉双生命中最单纯快乐的闺阁时光。 凡人娘亲总是说,按照人间的习俗,女儿家嫁了人,须和夫君一道回门,才能长长久久恩爱到老,举案齐眉。等她日后出嫁,一定要和夫君一同回门。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给琉双找一位品貌俱佳的夫君,有一天,路过的道士说琉双是妖孽,会祸害整个齐国,那道士德高望重,是上一任国师的弟子,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开始列举琉双的不同之处。 说琉双一副祸水妖颜,两日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被针扎了手竟不曾流血。人心惶惶,最后爹娘把琉双赶出了家门。 fantuantanshu.com 后来那位养她的凡人娘亲快死了,临死前琉双去看她,琉双依旧是少女模样,娘亲却已经是风霜满面,两鬓斑白。 琉双穿过人间的墙壁走进去,在她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娘亲眼中含着泪水,用手指细细描摹琉双的眉目,问琉双怪不怪她。 琉双摇摇头,轻轻梳理着夫人的鬓发。 大抵世间之事都是这样,父母子女一场,谁也不会轻易舍下谁。他们在琉双懵懂无知的时候带她回家,教她美好纯善,读书识字,予她温暖关怀。琉双理解他们害怕她,她随好友少幽走过凡尘,学了不少东西,忘了他们当年一时的坏,却依旧记得他们长长久久的好。 夫人泣不成声,泪流满面,除了琉双,她到死也没一个孩子。听说,是不愿生。 那是琉双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小仙草为凡人娘亲办好后事,跪着守灵,她被赶出家门时懵懵懂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她却已经能独当一面,能把什么都处置妥当了。 年迈的父亲走进来,他已然不是当年英俊的名仕模样,摸了摸琉双的头,给了她一个匣子。 那里面是他们大半生的积蓄,留给女儿的嫁妆。纵然知道琉双不是凡人,父亲依旧告诉她:“觅良人不易,做自己却不难。若今后的夫君对你好,那便是良辰好景,安乐一生。若夫君对你不好,让你伤了心,你就做自己,离开他,去寻新的幸福与快乐。别为了任何一个人,丢失自己。” 少幽说,他们当初把她赶出家门,或许不是害怕她,而是为了保护她。后来没两年,这位记忆里温和的父亲也逝去了。琉双便在苍蓝湖,为他们立了牌位。 琉双意识到,世间所有生灵是不同的,她生命中的须臾一瞬,一次外出游历,就是凡人爹娘的一辈子。 一匣嫁妆却被琉双珍藏百年,带去妖界,现在又留在鬼域。首饰陈旧却并不褪色,如琉双曾收到的温暖爱意。 琉双想带着晏潮生回苍蓝湖,去看看属于她的一切。 告诉爹娘,她没有过得不好,一直很幸福。她的夫君是经天纬地的君主,保两界安泰,庇佑了无数生灵。 其实琉双才认识晏潮生不久时,给晏潮生提起过苍蓝湖,晏潮生漫不经心:“哦?什么地方?” “你忘了吗,你去过的!” 两百年前,晏潮生与仙界一场大战重伤,阴差阳错落入苍蓝湖仙境内,鲜血染红了一片土地。 彼时琉双神识初开,以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她吓了一跳,想求一旁的老树救救她。 晏潮生的鲜血霸道地融入她的茎脉,滂沱的灵气几乎一瞬间把她喂饱。琉双还没反应过来,仙草的本能就把人家的灵气吞了。 琉双急忙想分出灵力还给他,不等小仙草分完灵气,晏潮生单手支撑着站起来,满不在乎擦擦唇角鲜血,化作玄色流光消失。 那之后,她才得以化形,后来又被凡人爹娘捡到。 她一切鲜活的记忆,是从晏潮生开始的,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后每十年,苍蓝湖逢孽火,晏潮生都派一群妖将随琉双回去,平定孽火,庇佑同族。 琉双揣着半成品信出门,想让青鸾帮忙送信,若是青鸾的速度,想必很快就能飞知道来回。才出门,看见神色不太好的长欢。 “长欢,怎么了?” “娘娘,青鸾不见了!” “什么!”琉双一听,很是吃惊。 “今日奴婢唤青鸾,许久都不见青鸾来,让鬼修们去找,也无任何人看见它。青鸾是忠心的妖兽,若召唤不来,肯定出了事。” 长欢的未尽之言琉双一听就明白,青鸾召唤不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它重伤到已经飞不起来,要么它身死魂灭。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人心中一沉。 “妖君回来了吗?” “还没有。” 琉双努力镇定:“那赤鸢在不在,妖君出鬼域,可曾带了赤鸢?” “赤鸢也随妖君一同出去了。” 这下就难办了,能轻易感知青鸾位置的晏潮生和赤鸢都不在。琉双怕青鸾出事,果决做了决定,道:“青鸾不可能擅自飞出鬼域,我寑殿有妖君手谕,调动闲暇的鬼修们,去找青鸾!” “是!” 没一会儿,数十个鬼将出动,身影穿梭在鬼域,寻找青鸾。 长欢安慰道:“娘娘别急,青鸾那么厉害,不会轻易出事的。” 琉双点点头,顾不得和长欢说什么,亲自去青鸾平日喜欢去的地方找。 青鸾跟了琉双百年,性子傲娇,她亲自给它青鸾梳理羽毛,又为它动手做窝,还时常做小点心投喂,青鸾才慢慢认了她为主。 认她为主以后,极其喜欢黏着她,有一次琉双险些遇到危险,青鸾以身作挡。 在鬼域的时光,除了长欢陪琉双最久,就是青鸾了。 如今琉双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很担心青鸾出了事。她钻进青鸾和赤鸢憩息的松檀石,里面除了几片掉落的羽毛,什么都没有。 琉双很失望,如今宿伦大人都不在,她没办法去鬼域其他地方寻找青鸾。 晚些时候,鬼将们也回来了,全部都没有看见青鸾。 外面的鬼鸦叫了两声,琉双坐在寑殿,青鸾出了事,她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亮着琉璃灯,在纸上一一列举青鸾可能飞去的地方,打算让鬼将们继续去找。 鬼鸦鸣叫第三声时,琉双突然听见一声凄婉的长鸣。 是青鸾求救的声音! 琉双连一件抵御寒冷的披风都来不及系上,拎着琉璃灯往外走:“长欢!” 长欢不见人影,去寻找青鸾的鬼将也不在。想必他们这个点仍旧在尽职尽责找青鸾。 空中长长哀鸣一声,琉双再也顾不得,拎着裙摆循声跑去。 经历过鬼雨的事,她知道自己灵力低微,告诉自己,若青鸾在鬼域宫殿之外,她不能一个人冒冒失失跑出去,否则救不回青鸾,还搭上自己。 可是没跑几步,发现青鸾竟然就在宫殿中。 奇怪,琉双心想,既然就在宫殿,怎么会找不到青鸾? 此处空旷,有一汪血池,血池中央,朝是一座凉亭。 夜半,这个平日算得上雅致的地方阴森森的。 琉双谨慎地蹲在石山后面,朝凉亭中看。 一个背对她的白须老头,正在用巨大的鼎炼制着什么。而青鸾的嘶鸣,就是从鼎中发出的。 琉双瞳孔紧缩,老头竟然在用青鸾炼丹!青鸾是上古妖兽,若是用它炼丹,服下修为确实可以暴涨。 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青鸾身上! 琉双暗暗握紧手中用来防身的匕首,盯着老头的背影,弃了琉璃灯盏,朝老头走过去。 少幽曾经说过,炼丹如同入定,丹炉不开,炼丹之人没法苏醒。 果然,她都走到老头身后了,那人依旧无知无觉。鼎中青鸾似乎感受到她的靠近,哀鸣更加凄切。 眼看青鸾就要炼化,琉双再顾不上任何事,眸光一厉,朝着老头后背心脏处扎去。 匕首带了晏潮生的灵力,竟然轻易就扎入了老头身体,他喷出一大口血来,缓缓倒下。 琉双连忙去丹炉旁,要放出青鸾。 可是刚碰到丹炉,身后发出一声诡异的笑,琉双回头,身后倒下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朝她古怪地笑着。 她心知不妙,正要放出青鸾,和它一同对敌,可是掌下丹炉不知何时不见了。 亭中老头的容颜,慢慢发生改变。 从一个鹤发老翁,慢慢变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女子。 鬼鸦齐声叫着,那女子不再冲琉双笑,虚弱地滑落在地,捂着腹部伤口,面色惨白。 而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琉双脑海里似乎晴天霹雳,那是一张最熟悉不过的脸。 几乎每日对镜梳妆,她都能看见一张与之八分相似的容颜。她与琉双竟然长得非常相似! 女子也一身仙灵之气,若不是琉双着青衣,女子着白衣,在鬼域血雾的笼罩下,几乎辨不清两人。 女子捂着伤口,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在她心脏处的伤口到了腹部。女子踉跄一步,一个玄色身影瞬息而至,扶住她:“宓楚,你怎么样?” 宓楚嘴角溢出鲜血,靠在晏潮生怀里,忍住疼痛摇了摇头:“我没事。” 宓楚看向琉双,语调凄然:“娘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宓楚不好,来了鬼域贸然叨扰。” 宓楚的话让琉双明白过来,一切都是一个阴谋,诡异的凉亭,她看见的老头,还有炼化青鸾的炉子,全是这位天妃设的圈套。 琉双看向晏潮生。 晏潮生冷笑道:“为何伤她?” 琉双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生疏冰冷的眼神,仿佛看她只是看一个陌生人。这一刻他相信谁。一眼分明。 看着那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容颜,琉双只觉得全身发冷。 宓楚天妃,原来这就是宓楚天妃。 才被反复淬炼过的心微微泛出疼。她抿紧了唇,远远看着他们。原本心中模糊的影子,在此刻全被串联起来,让她几乎连牙齿都发着颤。 琉双弯唇笑了笑,笑容却苍白无比:“晏潮生,你娶我,是因为她吗?” 百年相守,原来都是因为,她和宓楚,生了相似的脸吗? 10、解灵 鬼鸦凄厉地叫了五声,琉双嫁给晏潮生整整一百年,向来都甜甜地喊他夫君,这是第一次,带着惨然的笑,唤他晏潮生。 她问,晏潮生,你娶我,都是因为宓楚吗? 晏潮生看着琉双,神色都没变半分,他淡声说:“来人,娘娘举止无度,罚去炼血海思过。” “晏潮生……”琉双低低地唤。 凉亭的罡风吹起琉双单薄的衣衫,她站在孤冷风中,看着她爱了百年的夫君,为了另一个女子,罚她去炼血海。 琉双说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觉,是伤心多几分还是荒诞多几分。她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当她沉溺于梦中当了真,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xiaoshutingapp.com 她几近执着地重复一遍:“我要一个答案,你娶我,是因为我与宓楚天妃的容貌相似吗?” 琉双死死盯着晏潮生,希望他告诉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可是晏潮生看着她蒙上泪意,尚且带着最后一分希冀的眼睛,冷酷地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何必再问。” 琉双眼中希冀碎裂,左眼一滴泪掉下来,掉落在鬼域地面,带着浅浅的白色光华。 晏潮生盯着她那一滴泪,习以为常。 彼时他并不知道,后来这成了他记忆里,琉双为他流的最后一滴泪。 其实这百年,琉双为他流过不少泪水,她本性稚嫩柔弱,有时候在晏潮生看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征战归来身上一道血痕,也能让琉双哭得死去活来。 哭得多了,有时候他还能恶劣到饶有兴致看她嘤嘤掉泪。 那时候他年岁尚浅,并不知女子流下的每一滴泪,都带了所有的爱意,弥足珍贵。 而爱意终究是会被消耗的。 晏潮生说:“本君的命令没人听见么,送娘娘去炼血海。” 八个鬼将出现在琉双面前,欲动手来束琉双。琉双避开他们手:“我自己去!” 琉双袖中双鱼佩掉落出来,彻底裂成两半。琉双看着那两尾彻底被分开的鱼,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 从前她不信命,她只信晏潮生,可是百年深爱,换来的是他不信她,她被关去炼血海。 琉双蹲下,在所有人目光中捡起碎裂成两半的玉。这是少幽留给她的东西,纵然她的爱只是一场笑话,也不能让它们埋在鬼域的泥土下。 琉双把它们收起来,走向宓楚天妃。 “你说我伤了你?” 宓楚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娘娘不是故意的。” “不,我现在是故意的。”琉双紧抿着唇,说道。 她手中匕首一翻,再次扎进宓楚腹部。 宓楚瞪大眼睛,如果说方才是憔悴,如今不稳的魂魄真的被重伤!宓楚修为比琉双高太多,本来能躲过去,可是她根本没想到,琉双敢当着晏潮生的面这样做!于是宓楚根本没有躲。 没想到这株她瞧不起的杂草,二话不说捅了她一刀。 在晏潮生的眸光下,琉双松开手,微微一笑,对宓楚说:“少幽说,人不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受罚。现在可以了,我确实伤了你,我认罚。” 宓楚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琉双垂着头,没看晏潮生什么表情,反倒是他冷静地开口:“压下去。” 琉双路过晏潮生,被妖将们捆着走出老远,忍不住最后回头看晏潮生,像是要把他刻在记忆里。 他身上大氅翻飞,一派冷漠残忍。琉双忍不住想,她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其实是这般心肠冷硬的人。即便琉双是当着他的面,捅了他心上人一刀,他依旧能用看跳梁小丑般的目光,冷酷地看她动作。 从前他的好,也是骗她的吗? 晏潮生依旧是琉双记忆里好看的模样,只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唤晏潮生夫君了。 鼻子和眼眶都酸酸的,琉双不怨宓楚设计,也不愿晏潮生不信。 她只是觉得难过,无穷无尽的难过,生命里第一次热烈的爱,从这一晚开始慢慢死去。 琉双没和晏潮生说过,她不喜欢鬼域,晏潮生自然也不知道,比起水牢她更讨厌炼血海。 炼血海上,一朵血昙为牢笼,琉双被困在昙花之上的方寸之地。 四周空无一人,连鬼哭声都没有,脚下血海倒腾,腥味浊气极重。琉双生在美丽热闹的地方,原以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孤单,可是人会习惯幸福,却不会习惯孤单和痛苦。 炼血海不知四时,不知冷热,连五感都会麻痹,让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琉双很难受,被淬炼过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夺取她呼吸,晏潮生还会放她出去吗?她下意识用灵力去攻击昙花,灵力全部反噬回来,她唇角流下鲜血。 琉双想喊夫君,最后抿紧了唇,喃喃道:“长欢,宿伦大人……” 长欢在两日后闯了进来。 鬼修小姑娘一身鬼修之力几乎溃散,她踉跄着脚步,隔着血红色的昙花,拍打着:“娘娘,娘娘你还好吧?对不起。长欢来晚了。” 相处近百年,琉双从未见长欢哭过。琉双知道。大多数鬼修都是冷心冷情,阴毒自私的。 可长欢不是。 她捡到长欢时,长欢的魂魄几乎都快碎了,被人踩在脚下,目光涣散。 她把长欢带回家,起初像娘亲照顾自己一样照顾长欢,为她补好魂魄。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就成了长欢照顾她。 她们的角色对调过来,长欢帮着她,在鬼域活下去。 琉双从来没有见过长欢难过,可今日,这个鬼修小姑娘眼中,全是悲恸。 “我没关系的,长欢。”琉双悄悄擦去唇边血迹,轻松地说,“你别担心我,都会好起来。青鸾回来了吗,它没事吧?” “青鸾?它一直好好的在山石窝里,娘娘为什么会问这个?” “几日前,你和我说青鸾不见了。” “长欢并未告知娘娘青鸾不见,娘娘,发生了什么?” 琉双沉默下来,事已至此,她几乎都明白了,宓楚天妃为她设了一个幻境,让她以为青鸾危在旦夕,最后用匕首捅进老头的身体里,甚至一开始看到的假长欢,所见所闻,皆为幻象。 琉双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正主”竟然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办法对付一个“替身”? 宓楚大可不必这样的,琉双要的,从来都不是爱着别人的晏潮生。 “长欢,可否帮我一个忙?” “娘娘尽管吩咐。” “送一只纸鹤传音,给妖君晏潮生,告诉他……”她苍白着脸,闭了闭眼,“琉双愿与他解灵,好聚好散。” 长欢睁大眼睛:“娘娘!” “去吧。”琉双说。 琉双明白,爱一个人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事,可是她也知道,晏潮生既然选择宓楚,诺大鬼域,她再也无处安身。 双鱼佩碎了,琉双不想活得更可怜。 她不要这样的晏潮生,不喜欢再看到宓楚那张脸。琉双知道,不管是妖界还是鬼域的人,他们大抵都是看不上她的。 妖和鬼修都以实力为尊,琉双出身微寒,灵力也低微,他们看轻她,也一并看清她的感情,觉得她嫁给妖君是攀了高枝。 琉双闭上眼,她太累了。近百年,她在鬼域一直活得很辛苦,除了长欢,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说话,身为晏潮生的妃子,她必须出动他的手谕才能调动其他人。 宿伦大人来接近她那一日,哪怕知道他不怀好意,她也如获至宝,终于又多了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纵然从不抱怨,也总是爱笑,可只有琉双自己知道,她在越来越惶恐,也在越来越可怜。 晏潮生驰骋天地,她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宫殿,日复一日,能做的事只有等他回来。 像把一只兔子放在一群狼群中,让她蜷缩在窝里,她用对他的爱养自己,不敢踏出洞穴一步。 可是现在,她想离开这个困住自己的洞穴了。 晏潮生不要她,她可以去人间,去苍蓝湖。 “娘娘,”长欢语气急切,“您真的要这样做吗,一旦解灵,你和妖君的情分,就彻底断了。那位宓楚天妃不是好东西,您怎么就这样把妖君让给了她!您和妖君服服软,他不会真的一直无情,把您关在这里的。” “你错了,晏潮生从来就不属于我。”琉双脸色苍白地笑笑,“算算时间,人间风吹飞雪时节,孽火快要来临了。” 她该回家了,担起肩上责任,像数百年间,苍蓝湖长者保护她一样,回去庇佑苍蓝湖新生的生灵。 长欢劝不动她,只好黯然离开。 琉双本以为,这一次依旧要等很久,才能等来晏潮生。 她发觉,自己好似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可出乎意料,这一次他来得很快。 晏潮生踏过血海,来到昙花前,眼神冰冷,语气也如同淬了冰:“你要解灵?” “是。” “不后悔?” 琉双抿了抿干涩的唇,摇摇头。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冷笑起来:“好,好,好!” 一同三个好字,说罢他手一挥,琉双脚下血昙散去,她失去依仗,朝血海坠去,琉双下意识尖叫出声,伸手去抓他。 晏潮生冷眼看着,在她最后快要落入血海时,伸手把她拎上了岸。 “现在清醒了,回答本君,还要解灵吗?” 琉双瑟瑟发着抖,抬头看着他,咬牙一字一顿:“解!” 晏潮生拳头死死收紧。 “如你所愿。” 11、离开 琉双抬起手,强行凝出仙力,试图取出自己眉心的一滴心头血。 两人为道侣,神魂交融,如今要解灵,取血灵之痛不亚于神魂分离,过程缓慢而痛苦。 晏潮生冷冷看着琉双动作,他知道她向来怕痛,这样抽髓断筋般的痛,他以为她忍不了,早晚会放弃,连同放弃解灵这个念头。可纵然琉双疼得浑身冷汗直冒,嘴唇泛白,依旧一声没吭。甚至没有开口向他求助。 在他记忆里,她软糯而依赖他,如今痛成这样,竟是为了与他一刀两断离开他。晏潮生心里窜起一股连他都无法控制的火气,他握住她的手腕,刚要说什么。 琉双别过头,哑声道:“不必妖君帮忙,我可以。” 他要出口的话生生收住,冷笑道:“行。” 八荒浩瀚,相爱从来不需要任何代价,而相离,要付出的代价是很惨重的。 琉双想记住这样的痛,想铭记爱错一个人,到底会落得什么下场。 最后,一滴血从她额间被取了出来。 那血是晏潮生的,在血海翻涌间,艳烈无比。鲜血凝在她掌间,里面隐约能看见一个环抱蜷缩的男孩雏形,这就是血灵。 琉双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眸光颤动,抬手将血灵朝空中递去:“妖君,该你了。” 晏潮生迎着她坚持的目光,抬起手。 他取血灵的动作,不比琉双慢。琉双盘腿坐在地上,安静地等着晏潮生把属于自己的血灵取出来。 整整百年,或许只有此刻,他们之间才是绝对公平的。她方才有多痛,如今的晏潮生也会一样痛。 他们共同居于一处石台,石台之下,血海翻浪,像是大片大片喜庆的红。 和当初他们合灵一样的色彩。 琉双目光落在晏潮生眉眼间,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依旧不见半点痛色,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取灵的过程只是闲庭信步。 隐忍如斯,琉双恍然记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晏潮生。 因为晏潮生与自己是两种相反的人,他身上始终带着她向往的品质。她安于一隅,他却能带领两个被欺压的种族崛起征战,夺回属于他们的一片领地。 他强大成熟,冷静理智,一切疼痛落在他身上,就像不痛不痒吹过的一阵春风。 yawenku.com 有一次,晏潮生受了伤归来,胸膛几乎被掏出了一个血窟窿,琉双都能看见骨头了,晏潮生还能支着下巴,看着她:“吓呆了,怎么还不开始哭?” 等她慢半拍心疼得不行的时候,他才好笑地说:“行了,等本君战死的时候,哭这么惨才应景。” 那个时候,琉双曾也一度想成为他这样的人,能坚强到渡己,也能渡人。可是仙草本性怯弱,渐渐的,琉双忘记了最初敬慕他的本心,最后成为攀附他而生的菟丝花。 今日离开晏潮生,被遗忘的心绪通通拾起。琉双的视线错开晏潮生的脸,看见他衣衫上,漂亮的黑金绣线,全都是她当初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许是琉双的错觉,总觉得晏潮生取血灵,比她还要久。甚至到了漫长的地步,仿佛留给她很长的时间,让她可以反悔。 但琉双不会反悔,她性子从来不像晏潮生,离开他的时候,反倒像他了。血海翻着浪花,琉双轻轻闭了闭眼。 再漫长,也终有结束的时刻,晏潮生取出血灵,灵识在他掌中悬浮着,里面依稀蜷缩着一个女娃娃。 空中两滴血交融在一起,瞬间成了亲昵怀抱的姿态。 晏潮生俯瞰盘坐在地上的琉双,几乎咬着字冷笑道:“解灵之后,妖界与鬼域再容不得你,他日再相见,你便只如同砧板鱼肉,哪怕于本君,也是如此。” “我不怕。” 晏潮生的语气冷冰冰:“别反悔,别来求本君。” 琉双点点头,她从地上站起来:“妖君大人,解灵吧。” 相抱在一起的两个灵识,光华璀璨。晏潮生把它们握在掌中,目光落在那个安静温柔的女形灵识上,他收紧手指,两个灵识分开碎裂,化作红色光华,从他指缝滑落出去,一直落入练血海,消失不见。 琉双怔然地注视他们飘散,怅然若失。 晏潮生闭上眼:“滚,滚出鬼域,永远别再出现在本君面前!” 琉双向来知晓他性格冷酷,但是这么快赶她走,她心里依旧不好受。 琉双走到练血海出口,晏潮生依旧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怨恨晏潮生,可心中生不出怨恨的情绪。 她想起许许多多晏潮生的好。 新婚妖界那个夏日,像火炉一样热,晏潮生任由她把他的身体当成冰块来降暑。他孤身一人,青鸾跟了他七百年,如同他的亲人,最后也在她软磨硬泡下,把青鸾送给了她当坐骑。好好的凶残妖鸟,最后被她养成膘肥体壮的废物鸟儿,晏潮生见了只冷嗤,从不多说什么。琉双还记起血脉劫雷下,他站在自己身前,挡住紫色滚滚玄雷。 那些雷,劈进晏潮生的身体,最后化作暖光,尽数流入她的体内。他挡着风雨,护佑她成长。 一百年间,除了常常征战,晏潮生并没有对琉双不好,唯一的不好,或许只是他不爱她罢了。 尽管知道晏潮生看不见,琉双依旧远远地对他行了个礼。 “琉双拜别妖君,多谢百年照拂。” 耳边吹过凄厉罡风的声音,除此之外,练血海中再无人应答。 琉双无法忽视心中残存的一点难过和不舍,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轻松。 整整百年,围着一个人团团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她也终于能离开鬼域,回家修炼。 琉双回宫殿的路上,碰见了宿伦,宿伦苦笑地看着她:“真是让属下意外,娘娘,你怎地就和妖君走到如此地步?” 本以为一个要强残酷就够了,另一个软得跟糯米一样,却不想当她决定不再留下,比晏潮生还要决绝。 琉双说:“我已经不是娘娘了,宿伦大人,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琉双。我家就在人间极北仙境苍蓝湖,宿伦大人有空可以来玩。” 她腼腆笑笑:“不过苍蓝湖都是小仙,咱们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宿伦大人不要介意。” 宿伦低声道:“不会的。” “那我回家了。” “娘娘不用收拾什么吗?” 琉双叹了口气,看来宿伦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这叫了百年的称号:“鬼域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 宿伦怔了怔,见她微笑的模样,他心里反而生出无尽的难过。 琉双走出老远,背对着他挥挥手:“宿伦大人,你回去吧,别担心我!” 琉双又去看了青鸾,青鸾在山石窝中,和赤鸢你侬我侬,见她来了,青鸾欢喜飞出来,大翅膀险些把琉双扇飞。 琉双抱住它翅膀,轻声道:“别闹啦。” 离开她,青鸾就该随着晏潮生和赤鸢上战场了,他日再见,说不定它也变成威风凛凛的模样。 琉双亲自喂它吃了顿灵果,又给它细细梳理了羽毛,青鸾浑然不知即将离别,得了主人眷顾,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琉双有些惆怅,晏潮生说得没错,本来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鸟,如今看来还真是被她养得有点傻。 赤鸢居高临下,睥睨着雌鸟青鸾和琉双,它爪子又长又尖锐,翅膀燃着极火,眼中带着锐利的光,懒懒站在最高的山石上,等青鸾回来。 琉双摸摸青鸾的头:“你回去吧。” 最后,只剩长欢了。 长欢抿唇:“娘娘,我跟您走!” “说什么傻话呢。”琉双说, “你是魂体,跟我回了苍蓝湖,修为永远不会精进的。” 就像鬼域不适合琉双生活一样,苍蓝湖也不适合长欢生活。 “晏潮生,他是很好的君王。”琉双笑道,“说不定某一天,鬼修也能和仙族一样,备受喜欢。” 长欢悲伤地看着她:“那奴婢替娘娘守着院子,等娘娘回来的那一日。” 琉双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看着长欢决绝的眼神,她只是说:“好好保重。” 琉双只带走了凡人爹娘给她的一匣嫁妆,别的什么都没带走。 长欢一路把她送到鬼域出口,琉双在出口的千层阶梯上,看见了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是宓楚天妃。 她走过来,轻声道:“我其实没想过害你。” “你想过的。”琉双抱着匣子,看她一眼,说道,“你知我灵力低微,故意设局,制造幻境,想要害我,还故意让晏潮生看见。” 宓楚唇角动了动,目光有些恼怒地看着琉双,跟这种耿直仙草说话就是这么气,她竟然连客套都不懂。 “当初我是为了救妖君,才嫁给了风伏命。七百年前,他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与他共患难,只知道享受他的好。这些年我总是思念他,可是你呢,就因为长着一张和我相似的脸,就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知道当我在天界,得知你的存在,有多难过吗。为何我的付出,却给你搭了桥梁!” 琉双:“哦。” 琉双和长欢站在一起,平静地看着宓楚,反倒是宓楚先说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长欢恨恨地看着宓楚的背影,琉双说:“长欢,别去招惹她,她是妖君的心上人,灵力也浑厚,我没有觉得委屈,我捅了她两刀呢。我离开后,你跟着宿伦大人或者伏珩大人吧,他们都会好好安置你的。” 琉双走过寒冷的擎苍山,恍如隔世。 琉双不知道在擎苍山的宫殿里,等待了晏潮生多少次,但今后再也不会了。人人都和她说,她不懂晏潮生过去的那七百年,不知他年少经历过什么。 可是若琉双真的生在七百年前,见证过晏潮生的年少,见了他与宓楚的过去,琉双绝对不会嫁给晏潮生! 琉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没了青鸾,回苍蓝湖的路显得格外遥远,她飞飞停停,一直在努力赶路。 直到一只扑腾着翅膀飞过来的绿叶翠鸟,落到她肩头,她欣喜地道:“树爷爷!” 翠鸟化作一片落叶,落在琉双掌心,琉双耳边出现浑厚苍老的嗓音。 “琉双!大事不好!苍蓝湖外面不知谁用神器布置了结界,许进不许出,我有预感,孽火会提前到来,你千万别回来知道吗?若有可能,求妖君陛下帮忙,只有他,才能救所有苍蓝湖的生灵。” 琉双听得心头发紧,竟然有人故意趁着孽火来临之前,把苍蓝湖所有生灵困住! 若众人跑不掉,全部都会死在苍蓝湖。树爷爷不知琉双已与晏潮生解灵,才会求她让晏潮生救救苍蓝湖生灵。 换作以前,或许轻而易举,然而几日前,晏潮生说过永远别回去求他的话。 掌中传音绿叶没了灵力支撑,掉落在地。苍蓝湖有整整一万三千个生灵!若全死在孽火中…… 琉双咬牙,掉头往鬼域飞。 12、被拒 琉双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速度能这么快,她没日没夜地赶路,到了鬼域边界,已经狼狈不堪。 擎苍山外面有一处山门,山门百丈高,高耸巍峨,每一根柱梁都上都缠绕着森森鬼气,令人望而生畏。 她试图飞入擎苍山,却被守门鬼将拦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犯我鬼界!” 两把漆黑大刀拦住琉双去路,她不得不从空中跃下,和脸色惨白、看上去阴森森的两个鬼魂说明缘由:“将军见谅,小仙并非冒犯鬼域,实在有要紧之事,求见妖君陛下。” 两个将领凭空出现在最前面,其后还站了十八个拿着武器的鬼修,将前往擎苍山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衣服漆黑,下半身全是鬼气的将领语气森然道:“就凭你,也想求见咱们陛下,哪儿来回哪儿去,否则别怪我一口吞了你!” 若不是晏潮生治下森严,他们恐怕真的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吸干了。 另一个鬼将看一眼琉双,刀往前挥:“去去去,速速离开。鬼域大门往常不开,若要进鬼域,等百鬼夜行那一日。” 百鬼夜行,要等到盛夏去了,那时候别说救人,恐怕苍蓝湖已经被烧得寸草不生。 琉双被挡在鬼门外面,方知道原来不做晏潮生的妃子,进鬼域的门都困难。 她摸出身上几颗灵珠:“大人们可否通融?” 黑衣鬼将看见灵珠眼睛一亮,另一个拦住他:“不可!” 黑衣只好愠怒吼道:“速速离开!” 这一声带了法力,落在耳中振聋发聩。琉双捂住耳朵,本来不愿说自己尴尬的身份,可她能等,苍蓝湖不能等。 今日若见不到晏潮生,她的家,她的家人全部都得被孽火烧死。 “我是……妖君陛下曾经的妃子琉双,大人们收下灵珠,不必为我开鬼门,只要帮我带一句话给妖君陛下,不,带给宿伦大人或者伏珩大人,哪怕是长欢姑娘也行。就说琉双有急事求见,望妖君出手救援,今后琉双结草衔环,愿付出一切报答!” “你说你是娘娘?” 两个鬼将对望一眼,妖君有一位娘娘众所周知,只不过因为娘娘鲜少外出,所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cxzww.com 两人窃窃私语一阵,琉双听见他们商议—— “她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若是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鬼域宫殿内?” “她长得这么美,还知道伏珩和宿伦大人,有可能真是娘娘,要不试试,反正收了灵珠,传一句话,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琉双紧张地听着,啼笑皆非,到了最后,还是一张脸让他们帮忙通传了。 黑衣收了珠子,身影消失不见,进去回禀了。 琉双内心十分焦灼,孽火随时都会到来,她晚回去一刻,就意味着危险多一分。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黑衣鬼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琉双面前。 “如何?” 鬼将脸色很不好看:“走走走,伏珩大人让你走!”为了通传这件事,他身上还挨了伏珩大人几鞭子,现在怎么看琉双都不顺眼。 琉双咬牙,干脆化作白光往里面冲。 鬼将彻底发怒:“拦下,犯我鬼域,杀无赦!” 十八道玄色鬼魂死死缠住琉双身影,黑衣一掌击来,打在琉双后背,琉双坠落下去,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另一把鬼刀以雷霆之势落下,眼看就要斩下琉双头颅。 “晏潮生!妖君陛下!我知道你看得见,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苍蓝仙境!” 鬼刀触碰到琉双身躯前,一条血红的鞭子缠住鬼刀。鬼修们看见来人,通通跪下。 “拜见伏珩大人。” 伏珩收回鞭子,居高临下看着琉双,面无表情说:“琉双仙子,请回吧。禁止你再入鬼域,是妖君的命令。陛下说,他从来没有任何妃子,即便有,也不叫琉双,望仙子自重。” 琉双擦净唇边鲜血,站起来,艰涩地说:“我知世事没有谁应当为谁无条件帮扶,如今我以苍蓝仙境来使的身份,求妖君和伏珩大人,出手驰援苍蓝,他日,苍蓝仙境数万生灵,为妖君上供百年,以做报答。” 往昔也有这样的事发生,来使只要说出交换条件,无伤大雅的忙,晏潮生往往愿意帮。 伏珩不语,沉默地看着琉双。 伏珩心想:她赶了几日路,脸色苍白得不行,还受了伤,妖君说这样绝情的话,她眼底的难堪只有浅浅一瞬,立刻抛弃个人情感,用来使的身份与伏自己条件。 就像宿伦说的,和妖君解灵以后,琉双似乎一夜长大了,变得坚强起来,哪怕现在情况危急,她眼中的光却灼灼。 伏珩不比笑眯眯的宿伦,他性格冷清,十足像晏潮生。 其实,不论是什么事,有百年相识的情谊在,伏珩不论如何都应该帮琉双禀报一声,可是想到妖君说这些话时冷然的态度,伏珩冷漠转身:“关门,轰出去,传妖君令,仙子琉双,永不可入鬼界,若擅闯,杀!” 鬼将们尽数消失在琉双眼前,大门顷刻合拢,琉双拍门:“伏珩!伏珩大人!” 琉双无力地滑坐在地。 晏潮生就这样讨厌她吗?讨厌到见她一面都不肯,他明知她为苍蓝仙境求他,并未让他以昔日情分来帮忙,可他讨厌她讨厌到,连苍蓝仙境以百年上供为条件来求助都不允。 有了心爱的宓楚,过往琉双和晏潮生的百年,就成了无妄烟云。 心脏有力地跳动,琉双按住胸腔:别难过,千万别难过。晏潮生确实没有理由帮助一个陌生人,他行事本就捉摸不定,全凭心情。解灵那一刻,你就告诉自己,再也不要为他委屈难过。 琉双看着眼前闭合的鬼门,晏潮生不愿帮她,少幽不知去了何处,连活了上万年的树爷爷都无法解开神器布下的结界,她自然也不可能解得开。琉双第一次发现,谁也没法帮她。这个世上,原来信得过的,永远只有自己。 琉双站在鬼域山门下,像一只仰望浩瀚天地的蝼蚁。 她第一次后悔嫁给晏潮生,虚度百年。这百年,她什么都没学会,修为没有丝毫寸进。她救不了自己的家,救不了苍蓝数万的生灵。 晏潮生若肯怜惜她,她就是他帐中一朵缠绕他的菟丝花,若他冷酷无情,她什么也不是。晏潮生是两界君主,没有他的应允,她连宿伦和长欢都见不到。 后背处被鬼将打伤的地方钻心的疼,琉双一时竟然不知该去哪里,谁才能救苍蓝湖? 一股浓浓的绝望涌上心头,琉双咬牙,转头离开。 她不能放弃,总得一试,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解不开结界,她与树爷爷他们一同死在孽火下。 可她还没飞出多远,一张金色的网铺天盖地落下,将她笼罩其中。 琉双脑海一疼,陷入昏迷。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一个男人声音说:“咦,好像抓错人了?” 珠帘被风吹动,琉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手脚均被绳子捆住。她试图挣开,金色的绳子像是有了生命,越收越紧,几乎陷入她的血肉中去。 “醒了?劝你被白费力气,捆仙绳要是这么容易被挣开,仙界早就灭亡了。” 琉双循声看去,一个白袍男子缓步走来,他戴着金色玉冠,相貌一派清正威仪。 他的仪态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青年脖子上还带着水珠,衣袍懒散系着,半敞开,透着一股放浪的味道。 他身后有一汪热气氤氲的浴池,显然在她昏迷之时,这人若无其事在殿中洗澡。 还没走过来,他衣衫就散开了,琉双连忙移开眼睛。 男子愉悦地笑出声。 琉双咬牙:“尊驾是何人,小仙不记得得罪过尊驾,烦请尊驾放小仙离开。” 男子施施然捏住她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笑吟吟道:“你不妨猜猜,我觉得你已经猜到了。” 他动作虽然随和,可是行事透着一股上位者不容否决的坚定。琉双觉得下巴都要被他捏青。 琉双不得不开口:“天君风伏命?” 风伏命笑起来:“我就说,你能猜中。” 他松开琉双,手一挥,桌上出现一壶清茶,他行云流水地煮茶喝,一面道:“晏潮生敢带宓楚走,就应该预料到有今日。他敢掳本君妃子,他的妃子自然要以身作偿。” 想到苍蓝湖的众人如今生死未卜,琉双急道:“天君大人,我已经不是妖君的妃子了,我与他行过解灵之礼,再无瓜葛,我也并非宓楚天妃,不是你要的人。如今我有急事要救人,您能不能放了我?” 风伏命泡好了茶,他浅抿一口,懒懒看着她。 “当然可以。” 不等琉双喜悦,他慢悠悠补充后半句:“让晏潮生拿宓楚来换便可,你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他,明日正午,在天界大门,若是他带着宓楚来了,本君自然不会为难你一个女子。若他不来……” 风伏命一笑:“小仙草,你不会知道后果的。” 他虽然笑着,琉双却被他看得不寒而栗。能轻易看破他人本体,天君风伏命不容小觑。 她在晏潮生身边时,也常听人说起过这位天君的行事风格。他相貌清隽,行事却果决心狠,往往谈笑间,做下的事令人意想不到。 琉双抿了抿唇:“妖君不会同意的。他喜欢宓楚天妃,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可能会同意用宓楚天妃来换我,天君大人,我只是一株小仙草,灵力不高,什么都帮不到你,你即便捉了我,也无法掣肘晏潮生。” 风伏命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笑道:“那可未必。” 他递给琉双一杯茶,琉双摇摇头。 也不见风伏命怎么动作,玉桌上的茶盏尽数消失。 “你不了解男人,他纵不爱你,不再要你,可也不见得容忍你被人玷污。就如同本君也不爱宓楚,哪怕亲手杀了她,也不容她与晏潮生苟且。” 琉双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天君什么意思?” 风伏命微笑道:“本君派人同晏潮生说,他若不换,他曾经美貌的妃子,就得去服侍天界最丑的那几个守卫。” 琉双脸色铁青。 风伏命说:“不过你也别担心,本君现在改了主意。” 见琉双看过来,他轻笑一声:“你比本君想象中可爱漂亮,与宓楚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你比她还要美几分。宓楚见了你,恐怕恨得要发抖了吧?她那张美丽的脸……” 风伏命沉吟片刻:“连晏潮生都不知道,是数百年前使了些法子得来的,而你却是天生的。所以,晏潮生不来也好,他喜欢宓楚就拿去,你跟着本君,本君也不吃亏。” 琉双现在根本没心情纠结脸的事,病急乱投医,道:“天君大人,不论你们几人间有何瓜葛,我真的急着救人。苍蓝仙境被神器封印,孽火即将来临,你作为仙界主君,即便不放我,去救救苍蓝仙境的生灵可好?” 风伏命眸光晦暗,轻叹着摇摇头:“孽火乃八荒所有草木之灵的定数,本君不可出手干预。” 他语调随意,眼里漠然:“不过一群无法化形的草木,若它们真死了,也是命中该有一劫。小仙草,开心一点,万一晏潮生明日来了呢,他若愿意用宓楚来换你,自然也愿意为了你,干预旁人命数,承受雷劫。” 琉双要被这群人气死了,没想到天界之主竟然也如此凉薄,苍蓝仙境众生本是风伏命的子民。 数万生灵在他眼里,却什么也不是。 八荒辽阔,仙境数不胜数,风伏命的疆域广阔,就不把小小荒芜之境生灵的命放在眼里。 琉双觉得齿冷。 被捆住,琉双睡不着,殿内有风伏命在,她更是警惕。脑海里反复计算着时辰,每一刻,都担心在她来不及赶回去,孽火已经屠戮苍蓝。 被困在其中无法跑出去,该有多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神鸟出现在风伏命身边,风伏命把琉双也带上,笑着说:“走吧,晏潮生愿不愿意救你,救你一族之人,待会儿就知道了。” 13、心脏 风伏命带着琉双穿过天界漂浮的楼阁,来到天界大门前。 此前琉双从未来过天界,与鬼域不同,一片白色的天界,看起来便灵力干净充裕。 仙子们鱼贯而出,瞬息在大门处布置出一处可供休息谈判之处。 一位白色衣衫的仙子托着灵果和茶盏,另两位轻轻扇着扇子。琉双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风伏命脚边。 琉双盘腿坐好,也没回头看风伏命,反而往更加广袤的天界领地看去。出生以来,她待过四个地方:苍蓝仙境、人间、妖界、鬼域,天界显然与她曾经去过的地方都不同。 无数祥瑞之鸟拖着长长的尾羽飞过,美得不可方物,琉双怔然看着,这么美的景象在眼前,她却想到了自己的青鸾。 青鸾是妖鸟,因为生活在寸草不生的鬼域,它与赤鸢只能在山石间搭窝,不像这些自由的仙鸟,能够懒散地梳理着羽毛,徜徉在一片灵气的世界。 曾经,跟着晏潮生征战时,只要青鸾和赤鸢还能飞,哪怕残了都必须上战场。 后来妖界和鬼域渐渐有了地位,打仗不再那么艰难,青鸾跟了琉双,才过得稍微好一点。琉双看着一派祥和、占尽灵力的仙界,突然有些懂了百年来晏潮生为何四处征战。 一颗灵果递到唇边,琉双抬眸,看见微笑的风伏命:“你喜欢这群鸟?他们唤作青鸐(“鸐”音同“迪”),本君送一只给你?” “谢谢天君,不必了。” 琉双本想避开风伏命喂来的那颗灵果,顿了顿,张嘴吃了下去。 风伏命挑眉,似乎来了兴致,一颗接一颗地喂,琉双来之不拒,全部吃了。 风伏命拿眼觑她:“你倒吃得开心,还有半刻钟,就到了约定的时辰,你不担心晏潮生不来?” 琉双咽下口中灵果,没有吭声。 琉双奔波数日,体内灵力几乎尽数耗光,如今几颗灵果,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身体里渐渐有仙力在游走。 若是以前,她绝不会吃风伏命递过来的东西,一心一意盼着夫君救她。 可经历了被拦在鬼界之外,她开始懂得,这个世间,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若真出事,她体内有仙力,至少多一分自保之力。 风伏命手指点在玉桌上,其上有一个彩色沙漏,流沙越来越少,而广袤的天界白茫茫的一片,至今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琉双也看向沙漏,直到最后一点沙子落尽,天界安静一片,晏潮生依旧没有来。 风伏命去看琉双的反应,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难过痛苦之色,谁曾想她比自己想象的沉静,轻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他没来,失望了吗?”风伏命说,“看来外界传闻不假,晏潮生娶了一位妃子,却可有可无,百年间,没给予她半点儿妖界与鬼界的权利,也不带她出席任何宴会,仅仅把她当作宓楚的替身。” 风伏命用玉笛挑起琉双下巴,怜惜地叹道:“琉双仙子,他甚至不在乎,落到我手上,你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 风伏命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刺痛琉双的心脏。她瞳孔一缩,倔强地咬牙,不肯露出半点失落胆怯的情绪。 其实……她比谁都希望晏潮生来救她,琉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困在风伏命身边,苍蓝仙境还等着救援,若晏潮生不来,她与整个苍蓝,等不到人间的春日,就会埋葬在冬天。 沙漏空白那一刻,深深的低落让她眼泪险些掉落。 原来即使解灵了,她的记忆里依旧相信这那个人,相信晏潮生能像过去百年那般,将她护在身后,哪怕天空劫雷滚滚,可他一身玄衣,桀骜站在她面前,就是睥睨一切的战神,万般都会雨过天晴。 若晏潮生从来没对琉双好过,琉双大抵不会心存希望。可他给了她一次又一次庇佑,整整百年,让琉双以为即便晏潮生不爱她,也不舍得真的抛下她。 是她高估了晏潮生对她的怜悯,低估了晏潮生对宓楚的喜欢。 琉双不会在风伏命面前哭,晏潮生不是什么好人,风伏命也不是。她不愿把自己的感情剖开在这个人面前,供他取乐玩笑。 风伏命十分可惜地看着她:“竟然不难过啊,真是白白期待一出好戏。走吧,小可怜,身为本君的阶下囚,这些日子对晏潮生的怨气,恐怕得你来偿还了。毕竟,前断时间妖君陛下可没对本君手下留情。” 说到最后几个字,风伏命咬牙切齿。 风伏命带琉双离开前一刻,有人出声道:“等等。”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琉双连忙回头看去。来人青色衣袍,玉扇纶巾,一派端方。 “宿伦大人!” “天君安好,琉双仙子安好,我家妖君派在下前来,与天君谈一桩买卖。” “哦?”风伏命看一眼琉双,虽然懒懒笑着,眼睛里却透着危险的光,“晏潮生让你来谈话,他不亲自来,是瞧不起本君,还是畏惧了本君,想做一只缩头乌龟?” 宿伦不卑不亢地说:“天君,您与妖君陛下打了百年的仗,咱们君上可曾后退半分?今日,妖君不来,是因为宓楚仙子神魂不稳,妖君得帮她安魂。毕竟您也清楚,跳入往生镜,就意味着踏入轮回,宓楚仙子的身体如今很是不好。加上您不顾及旧情,抽出宓楚仙子本命玉竹,她的情况更加岌岌可危。” “你为宓楚而来?” “正是。”宿伦笑道,拿出一个锦盒,“听闻天君陛下苦寻浮屠红莲数百年而不得。不巧,浮屠红莲是妖界珍宝之一,今日愿割爱让与天君,只要……” 宿伦目光在琉双身上滑过,继续道:“只要天君把当日宓楚天妃的本命玉竹残骸交予在下。” 风伏命嘴角的笑容更大:“浮屠红莲,本君确实需要。宿伦,本君给你一个恩典,今日你可以选择,带走这棵小仙草,或是那已经碎裂的玉竹。” 宿伦眸光不偏不倚,道:“妖君所需,唯有宓楚天妃的本命玉竹。” “如此,便拿去罢。”风伏命把手中东西一扔,只见方才在他掌中还是一支笛子,顷刻变成一截剔透的、仿似玉竹般的灵物。 原来风伏命将宓楚的本命灵髓,化作了笛子在把玩。 宿伦也遵守承诺,把浮屠红莲送了过来。 风伏命说:“替本君给晏潮生带句话,他这妃子长得极美,真是可惜,得去伺候我那些粗鄙不堪的守林人下属了。” 宿伦笑道:“天君说笑,妖君陛下从未有过妃子,在下告辞。” 宿伦的身影走了很远,天界只余几只青鸐飞过的残影。风伏命看也没看那红莲,把东西一扔,扔在身后仙子的手中,对琉双说:“你在他眼里,原来连一跟破碎的玉竹都比不上。小可怜,嗯?怎么就混到了这种地步。” 他啧啧摇头:“宓楚被称为八荒第一美人,和她长着相似的一张脸,怎生如此难堪?” 琉双不说话,心脏钝痛。捆仙绳死死陷入肉中,当她等来宿伦大人那一刻,她心中的欢喜难以言明。 可宿伦的到来,只是为了宓楚的本命玉竹。 百年相处,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 琉双被带回仙界宫殿,风伏命凑近她,不怀好意道:“打扮好看点,今晚就得送你离开,那些守林人如此辛苦,你可是本君千年来,给他们最大的犒赏。不如这样,你好歹在晏潮生身边待了几十年,告诉本君他的命门,本君就放你离开,可好?” 琉双张了张嘴。 她很想离开,没有谁能体会到她此刻的煎熬,即将要面临的事,还有苍蓝仙境的下场,统统令她绝望。 下书吧 她也有片刻是怨晏潮生的,可她知道,风伏命不可信,等他验证完真假,大概率也来不及救苍蓝了。哪怕可信,一旦把晏潮生的事告诉风伏命,等来的后果便是,晏潮生百年心血化为乌有。 宿伦,伏珩,青鸾,赤鸢,长欢…… 还有曾经保护她的犀牛妖,这些人,会被一个个杀死。 琉双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想到最后还为她坚守院子的长欢,她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风伏命眯眼看着她,有一刻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有几分羡慕晏潮生。 换作宓楚,为了族人和自己,恐怕早就不计后果,统统说了,他忍不住一笑。 没关系,晏潮生不要,他挺乐意要,来日方长。 婢女们把琉双带走,风伏命迎面遇见焌熙仙君,没能交换回来宓楚,风伏命心情不见糟糕,反而少见的晴朗,焌熙仙君看出他心情不错:“天君,可有喜事?” 风伏命笑道:“自然有喜,传令下去,今晚本君大婚封妃。” 他虽然故意气晏潮生,也故意吓唬琉双。不过真没想把琉双扔给那些人凌-辱。 小仙草怪可爱的,眼泪都快憋到眼眶了,还包住不肯掉,生怕他看出她的脆弱。她本是个单纯的人,什么情绪都写在眼睛里,只有她自己觉得隐藏得很好。 失望,难过,她真的伤心了。风伏命说那些话,大半是诳她,想看看她对晏潮生失望以后,会不会说出晏潮生的密辛。 毕竟和晏潮生当了数百年对手,这个人实在令他恼怒,感到棘手。 可琉双什么都没说。 几个仙婢把琉双带走,仔细为她清洗。琉双身上的捆仙绳未解,不得不任由她们摆弄。 池中仙气氤氲,仙婢们看着她,眼睛里划过浅浅一丝惊艳。 走到绝境,琉双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了。 今日宓楚的玉竹,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东西,她摸到了自己掌下跳动的心脏。 八荒之中,人人都有灵髓,是修炼之本,也是神魂凝聚的根本。灵髓在,就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灵髓没了,便会像宓楚一样,魂魄不稳,甚至死去。 琉双什么都没有了,她孑然一身,如今剩下的,只有一颗心。 诞生之处,树爷爷就告诉过她,这里是她的灵髓,本来小仙草是不会有心的,那里只是冷冰冰一块紫色的玉石。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它渐渐会跳动了,就像凡人的心脏。 宓楚付出碎了本命玉竹的代价,去晏潮生身边,琉双也可以捏碎这颗心,逃出天界,回去苍蓝仙境。不管是生是死,她也要找回最初的自己,和族人在一起。 她抚上自己心脏。 它跳动如此有力,她曾经用这颗心爱了晏潮生一百年,用它感知苦乐悲喜,如今要亲自捏碎它,斩断一切往昔。 回去,琉双听见一个声音说,回家去。 14、决绝 本命灵髓碎裂,等同仙体自爆,那一瞬间,自身修为可以提到极致,能越过修为伤人,也能去八荒任意想去的地方。 宓楚当初的情况不一样,宓楚本想通过往生镜去别的地方,没想付出本命灵髓碎裂的代价,结果出逃时,被风伏命发现,抽出她的本命玉竹,她不得不咬牙使玉竹碎裂,趁风伏命停滞,得以脱身。 饶是如此,宓楚也不舍得真的完全弄碎灵髓,只敢弄出裂痕暂时借取法力,等待他日补好玉竹,重回体内。 琉双若要离开,不可能只付出几条裂痕的代价。她修为远远不及数千岁的宓楚,她只能捏碎整颗心来脱困。 琉双也不知道,若真的失去一颗心,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死?还是会魂飞魄散,她清楚,自己没有宓楚天妃这样好的运气,若真的付出碎裂本命的代价来离开,晏潮生不会救她,也不会像对待宓楚那样,用一切温养灵魂的天材地宝来为她养魂。 甚至连少幽留给琉双的碧玺珠,也落到了宓楚手中。 没了这颗心,世间就再也没有琉双了,琉双眼神黯淡。 仙婢们没有发觉琉双的出神,给她梳洗好以后,拿来一套白色的华丽衣衫。 “这是什么?” 来这里的仙婢大多知道前因后果,不敢插手天君的事,因此不敢多说。只能道:“这是仙子的婚服。” 琉双手指拂过白色婚服上的绣线,低声道:“我不喜欢这样的颜色,能给我换一套红色的吗?” 几个仙婢面面相觑,她这样乖巧配合,一点都没有阶下囚的失态怒吼,好声好气商量,反倒让人不愿意她失望。最后有人说:“奴婢去请示一下。” 没多久仙婢回来说:“仙子好福气,天君允了。” 琉双只是笑笑,她可没有什么好福气。仙婢们还算恭敬的态度,让琉双隐约猜到,风伏命只是吓唬她,大概率是风伏命想要娶她,来气晏潮生。 如果说之前还会害怕生气,现在知道该做什么,反倒不怕了。 第二次穿婚服,对琉双来说,等同穿得漂漂亮亮赴死。 她不再回晏潮生身边,却也不会再给任何人当玩物,包括风伏命。他们都是一样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不会救苍蓝,不会真的爱她。风伏命又是想把她当成谁的替身,也是宓楚吗? 琉双没要他们动手,自己穿上衣裳,她对着镜子打量,微微一笑,仿佛看见了百年前天真烂漫的自己。 真好看,她心想。 仙婢们要动手替她装扮,被她轻轻拂开:“不必,我自己可以的。” 仙婢们垂首等着,依旧没人敢解开琉双身上的捆仙绳,见她动作受制,帮她松了松。琉双说:“多谢。” 琉双沾了胭脂,只在唇上点了点。她本就生得极美,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令她愈发苍白,如今有了这点颜色,看上去喜庆起来。 琉双学着记忆里那样,三分笨拙地模仿百年前梳过的那个发髻。她记得百年前,第一次穿上大红衣衫,是少幽替她梳的头。 本该说无数祝福吉利的话,到了口边,少幽看着镜子里欢欢喜喜的小仙草,声音涩然:“此去妖界,愿他爱你惜你。” “谢谢少幽。” 琉双生来无父无母,只有苍蓝一群生灵小仙作伴。琉双单纯不谙世事,苍蓝的生灵同样如此。 她坐上金翅鸟的云辇离开时,回头看少幽和苍蓝仙境的家,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无数对未来的忐忑。 少幽站在仙池氤氲旁,眉眼如画,微笑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用眼神安慰她,别怕。 莫名的,她就真的不怕了。她笑着冲他挥手,少幽再见。 那个时候琉双不懂,天界的婚服是白色,妖界的婚服是紫色,只有人间的婚服,才是喜庆的红色。 大婚前,她按娘亲说的,认认真真向晏潮生要十里红妆为聘,晏潮生当时只是笑了笑,道:“嗯,还要什么?” 琉双掰着手指,认真回想:“要合八字,要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要大红的婚服。” 晏潮生长眉一挑:“本君记下了。” 后来他竟张狂到捉了占卜仙君来为他们合八字。 仙君颤着腿,看一眼妖君陛下,晏潮生似笑非笑,占卜仙君立刻把妖君和琉双的八字、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般配,喜得琉双眉开眼笑,一个劲儿说:“谢谢仙君伯伯。” 晏潮生让将军们送来的聘礼,把苍蓝一方小小仙境填了几乎三分之一,何止十里。 百年前琉双出嫁那日,草木葳蕤,仙灵们欢呼,那个时候少幽也在,琉双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 晏潮生站在赤鸢背上,一席红衣迎她,眼带笑意。新婚夜,他剥开一颗莲子问她:“知道这堆东西什么意思吗?” 琉双摇摇头。 反正娘亲说过必须要,那就必然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晏潮生看她一眼,哼笑道:“不害臊。” 许久以后,琉双回想起当初,依稀能记起当时的感觉。 她抱着无尽的欢喜和希冀嫁给晏潮生,一度也以为晏潮生是真的爱极了她,愿意陪着她走完凡尘习俗,脱下玄衣,换上一身红裳。 百年过去,她终于明白。 原来曾经不是因为迁就她,晏潮生才与她一同穿大红喜服成婚。而是因为在晏潮生心里,那场大婚如同儿戏,他的紫色婚服,为另一个人留。 琉双笑笑,这样也好,这样最好。至少浑浑噩噩过了百年,她还能醒来。 来服侍琉双的仙婢们从来没有接过这样轻松的活,她们什么都不用做,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这位和宓楚天妃颇为神似的仙子,自己穿好衣衫装扮好,跟着她们上了九只神鸟的云辇。 纱帐中,一抹红色极其明艳。琉双双手交叠在膝盖,整个人十分安静平和。 仙婢们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说来奇怪,这位仙子明明和宓楚天妃生得极其相似,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把她们认错。 零点看书 除了长得像,其他实在太不一样了。 宓楚天妃恨不得时时刻刻张扬着存在感,把仙界一众仙子管得服服帖帖,而这位仙子安静得像一副画,笑起来又极为纯净娇俏。 没有压迫感,却使人忍不住看她。 相似的一张脸,却原来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神鸟飞起来那一刻,金色的羽翼极美,它们带着琉双在偌大美丽的天界穿梭。 琉双不知道宿伦大人回去多久了,这一刻晏潮生是否已经拿到了宓楚的本命玉竹。 琉双眼睫微垂,天界实在美丽,怪不得曾经晏潮生四处征战,为常年只能苟且在阴暗处的子民寻找新的领地。 作为帝君,晏潮生早晚有一日,注定成为八荒最恢弘的一个传奇。 琉双的手放在心脏上,掌下的心跳规律而有力。 她的本命仿佛感知到什么,哀伤无比,求她不要这样做。她想说别怕,不知是安慰这颗紫色的玉石,还是安慰心底蜷缩着的自己。 她的手凝出绿色光华,生生取出了自己的心。 刹那,神鸟尽数嘶鸣,竟不再往前飞。仙婢和将领感知到了不对,然而无法窥探道云辇纱帐中发生何事。 只能看见红衣墨发的琉双,还有一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浅浅紫色光华。 浅紫的色彩映照在琉双眼中,琉双惨白着脸,松开手,看见了这颗美丽的石头。 它纯净温暖,比拟世间一切颜色,还有明亮光华在其中流转。被这样一颗心爱着,本该是谁也无法拒绝的事。 琉双合上手。 浅紫荧光散落漫天,如今星河坠地,再不见白芒。 殿内风伏命猛地睁开眼睛,飞掠出来,转瞬到了云辇之处,只见周围将士婢女全部昏迷,只有四周无数紫色荧光如流羽,片片散落。 紧接其后赶过来的仙君不计其数,通通为这样美丽的景象惊叹。 风伏命掀开云辇上的纱帐,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一抹残香。 紫荧落在风伏命掌中,他怔了许久,生平第一次不知作什么表情好。 而数千里之外,宿伦刚把得来的本命玉竹递给晏潮生,见一席玄衣的妖君,陡然变了脸色。 宿伦跟了晏潮生几百年,从来没有在晏潮生脸色见过这样的神色,似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空白。 几乎顷刻,晏潮生化作一道玄色流光,消失在他眼前。 15、焦土 晏潮生离开后,宿伦愕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先前,妖君派他出使天界,本来他心里十分欢喜,以为晏潮生想通了,要把娘娘接回来。 没想到晏潮生用浮屠红莲去换的,竟然是宓楚天妃破碎的本命玉竹。 风伏命问宿伦,选择琉双还是玉竹的时候,宿伦心里有片刻挣扎,然而记起此次来之前,晏潮生的话,他只能淡笑着,选择了玉竹。 一向儒雅示人的宿伦,有一刻真想爆粗口,去你爹的本命玉竹,谁要本命玉竹了,他只想接回娘娘! 许是知道宿伦可能会动摇,在宿伦离开前,晏潮生冷冷道:“若带不回来宓楚的本命玉竹,你提头来见。” 宿伦试图规劝,让晏潮生动一分恻隐之心:“妖君,恕属下多言,风伏命从来不是宽和心慈的好人,娘娘……琉双仙子落在他的手中,必定会受折辱。妖君数百年来与风伏命针锋相对,对您的怨气,风伏命少不得会发作在娘娘身上。” 晏潮生仿佛看穿他的想法,看着他:“哦?那又如何?” “琉双仙子与您百年夫妻情谊,您真的舍得她吗?” “宿伦,你管得太宽了。”晏潮生道,“笑话,你竟和我说不舍得?左右不过一个女人。她既有离开鬼域的骨气,就该承担离开的后果。” 晏潮生冷冷说:“去吧,别让本君说第三遍,只需带回玉竹,旁的全然不管。” 回来路上,宿伦捏着一截剔透的玉竹,唏嘘叹气。 在宿伦看来,哪怕妖君当初娶琉双的时候,琉双只是一个替身。可琉双那么好,百年过去,晏潮生怎么真的舍得把她留给风伏命?尽管不知道七百年前宓楚和晏潮生之间有什么,但宿伦并不觉得,这位嫁了风伏命,又反悔跟妖君的宓楚有多么好。 朝三暮四,令人冷嗤。 可谁想,用浮屠红莲换回来的玉竹,宿伦还未完全交到晏潮生手中,晏潮生会突然消失。 那截漂亮剔透的玉竹,因为无人接过去,掉落在地上。 宿伦眉梢一挑,眼睁睁看着玉竹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十分意外。 宿伦眼眸一眨,内心突然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风伏命难缠多疑,若是让他知晓妖君有半点在乎娘娘,别说把人换回来,娘娘恐怕会被风伏命永远捏在手中,成为一枚对付妖君的筹码。 只有毫不在意,娘娘或许才会有生机。 宿伦眸光流转,这个想法令他生出些许惊讶。再看落在地上的本命玉竹,宿伦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幸灾乐祸,本命灵髓就是这般脆弱嘛,受不得半点损伤。雪山加霜可怪不得他。 可若是如此,有些令人想不通,妖君若真不如表现出来这般毫不动容,为何与娘娘解灵,又为何下令永不许她入鬼域?片刻前,让妖君瞬间变了脸色的事,到底是什么? 宿伦想了想,作为谋士,他到底不敢真的随心踩宓楚的玉竹几脚,只能摇摇头捡起来,暂时放进乾坤袋中。 宿伦走出鬼域,意外地看见另一个人。 “伏珩?” 伏珩皱眉看着天际,难得一脸沉重。听见宿伦叫他,也没平时的怒目相待,只略微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宿伦问,伏珩作为常年跟着晏潮生征战的左膀右臂,谋略沉着比不上宿伦,法力却比宿伦高不少。 “不清楚,天界滂沱灵气四溢,浓郁到鬼域中都能感知一二,不信你听,鬼魂开始躁动不安。” 宿伦凝神,果然听见炼狱之中,无数小鬼凄厉的哭嚎声。像是恐惧,又像是哀泣。 宿伦脸色一沉:“妖君朝天界去了。” 不管是去做什么,只身一人上天界,完全是不要命的做法。伏珩也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立刻调兵,跟过去。” 无令发兵,属于违背命令,但不论如何,也不能真让他们的陛下独自前往天界。 然而等他们赶到九重天之外时,天幕雷声阵阵,显然风伏命和晏潮生已经打起来了。 晏潮生死死扼住风伏命的脖子,长戟就插在风伏命的头顶,稍微下去一寸,就是风伏命的头颅。 而原本玄衣墨发的晏潮生,此刻脸上银色纹路蔓延,连瞳孔,竟也成了银华一般的冷! “说,人去哪里了!” 风伏命眯起眼睛,数百年交手,他第一次面临晏潮生完全处在下风。 看着晏潮生的银瞳银纹,风伏命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就说,世间哪里来的修行天才,区区数百年,能敌得过他这万年修为的天界之君。 原来是叛军留下的,世间最后一个孽种——相繇帝子。晏潮生面上毫无波澜,可血脉引出的纹路出卖了他,他竟然因为琉双捏碎灵髓,控制不住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风伏命看一眼远处神情各异的众人,诡谲地笑起来,对晏潮生道:“现在来问本君做什么,你不是早就不要她了么。碎了灵髓有何下场,你不是比本君更清楚么?” 晏潮生冰冷的银色瞳孔紧缩,就是这一刻!风伏命趁机击退他,回到天界众将周围,命令道:“擅闯天界,杀!” 仙界的将领们忌惮地看着晏潮生的银瞳,窃窃私语。 “是他……” “相柳一族不是灭亡了吗?怎么还会……” 伏珩立刻上前:“妖君!” 晏潮生看着手背的银纹,闭了闭眼,数百年绸缪不能毁于一旦,今日……他怎么能如此冲动? 空中随处都是飘散的紫色片羽,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晏潮生压下心中隐痛,收回长戟,声音沙哑平静道:“退兵。” 宿伦看一眼晏潮生慢慢褪去的银发银瞳,重新变成黑色,瞒了数百年,这一刻,恐怕相繇出世,再不是秘密。 琉双借由灵髓破碎的代价,顷刻回到了苍蓝仙境外面。 口中的鲜血不断上涌,琉双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连忙爬起来往里面跑:“树爷爷,修琅,山语……” 琉双本来以为进入苍蓝前,会触碰到树爷爷口中说的那层结界,结果走入苍蓝境内,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琉双并不觉得庆幸,反而不寒而栗。 鼻端飘来一股焦味,让她心中涌出浓烈的不安。 琉双如同被抽走魂魄,一步步走进苍蓝仙境。 脚下一片焦土,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琉双蹲下,干呕了两声,很快咬牙爬起来,不死心地继续往前。 直到看见清澈的溪流,上面漂浮着无数黑灰。她知道这些黑灰是什么,草木燃尽,就如这般。 孽火燎原,寸草不留。 昔日记忆里欢声笑语,草长莺飞的苍蓝,变成一片焦土。 她到底没能赶上。 一路强忍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迸发,琉双拼命在一片焦土中翻找,哽咽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已经尽快赶回来了,树爷爷,修琅,山语姐姐……你们回来,你们回来啊!” 无人回答她,也没人安慰她。 灵髓碎了,失去感知喜乐的心脏,琉双已经流不出眼泪,只剩大颗大颗血泪掉落在焦土中。 “谁能救救他们,谁能救救苍蓝,啊——” 琉双本来以为,空荡荡的胸腔如今什么都没了,她早已不会难受。可是当孽火燎原,知晓亲人全部死在孽火下。 她终是忍不住崩溃恸哭:“我错了,是琉双错了,琉双不该嫁给晏潮生,不该离开苍蓝,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们,是我不思进取,荒废了修炼。” 黑色草木灰被风吹起,染脏琉双一身红色婚服,空荡荡的心口,不知是因为失去了心脏更痛,还是残留的情感令琉双更难受。 渐渐的,心口仿佛冷却了,琉双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动动手指,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到了凡人爹娘的墓碑处。 孽火之下,万物不存,连墓碑也被烧尽了。 对,她还有家,还有人间最后一出宅子。那是爹娘住过的。 琉双动动心念,转瞬回了人间。 琉双将一身外溢的灵力收敛起来,如今她像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活死人,琉双清楚地知道,等这股碎裂灵髓换来的力量散尽,就是她死亡的那一刻。 两百年过去了,宅子和记忆里有些相似,又并不一样。 她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轻声念道:“张府,怎么会是张府呢。” 爹爹姓岳,应该是岳府才对。娘亲还曾开玩笑说,给你取名岳琉双,音同“月流霜”,心若琉璃,是我们的天下无双。 他们的……天下无双。 琉双上前去敲门,彼时人间恰逢午后,阳光正好。一个小厮嚷嚷着:“来了来了,稍等一下。” 推开门,小厮看见日光下,站着一个红衣秒龄女子。小厮呆呆看了半晌,实在是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家里的大小姐被诩为天人之姿,甚至做了皇上的宠妃,可是不及面前这一位半分颜色。 她一身红衣,梳着人间出嫁最常见的发髻,身上和白净的脸都沾了黑灰,可是依旧没有折损半分美丽。 小厮紧张道咽口水:“姑、姑娘……你找谁?” “岳大人还有亲眷在么?” “没、没听说过岳大人啊,小的主人姓张,是张凭栏张大人,姑娘找错地方了。” “找错地方了?”琉双低声道,“是我找错了。” 小厮还待安慰她,一抬头,却发现姑娘已经不见了身影。 八荒很大,琉双小时候就知晓,她的家苍蓝很大,可是苍蓝外面,还有更大的人间,人间之上有妖界,其下有鬼域,再往上则是九重天。 九重天中,有数个美丽仙境,每一个都比她的家苍蓝仙境好看。 可是八荒那么大,她却不知道去哪里。 琉双从人间午后逛到天黑,人间冬日还未过去,许是灵气越来越少,她竟然连人间的寒冷都抵御不住了。 xiaoshuting.info 琉双只能蜷缩在一个山洞中。 凡间的寒冬少雨,正是雪化时,天空闷闷打着雷。仙人的一瞬,她的百年光阴,凡间已是朝代更替,物是人非。 过冬的松鼠妖见了她,吱吱叫着跑了,生怕仙子出手对付自己。 琉双远远看着它们逃跑,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家没了,阴差阳错抢了别人的家。 她却窝在山洞中,一动也不想动,再没半分力气。 松鼠妖叽叽喳喳讲着话,不肯彻底跑远,只好观望:“这些仙子仙君怎么了,前几天打雷,天空都快撕裂了。奶奶说天界在和妖界开战才会如此,今日来了个仙子,还霸占咱们的洞穴。” “仙子不是有洞府么?” “对。”松鼠们七嘴八舌,“都有洞府的,有的还有一整个仙境呢,听说十分漂亮,怎么会来人间,她没有看见洞里的松子吧。我囤积了一年呢!” “瞧你那点出息,讨好这个仙子,说不定她会收我们做徒弟。” “算了吧,若她真有出路,有地方可去,也不会来咱们这种破地方,只要不动我们的松子就好。” 轰隆雷声下,琉双蜷缩着身子,冷得颤抖。 等待第二日天亮,松鼠妖探头去看,那位落魄仙子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半枚灵气充沛的玉佩,是一尾活灵活现的鱼。 松鼠们围过去:“嘻嘻,快来看,仙子给咱们留了宝物,这不是一位坏仙子。” 手中的玉还没捂热,就落在了一个男子手中。 松鼠妖刚要叫嚷,被同伴捂住嘴巴,旋即,松鼠妖感觉到来人身上的威压,尽数俯首跪拜,发抖道:“大人,饶命啊大人。” 晏潮生问:“给你们这块玉的仙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晏潮生一路追踪若有若无的仙气到此处,却断了踪迹。他握住手中半枚双鱼佩,神色沉静,带着两界之主的威压。 他自负惯了,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把人找回来,八荒能人异士这么多,总能有办法。 “不知道,仙子留下这个就走了,小妖们不敢过问。” 晏潮生不语。 小妖怪们见他没有为难它们之意,连忙四散离开。 晏潮生重新启用追踪术找人,可是琉双身上最后一点仙气都消散了,遍寻不见。 他皱眉,留下了一块上品灵石,离开这片丛林。 没走几步,天空突然又开始响起闷雷。 晏潮生抬头看,瞳孔漆黑。 这种闷雷他并不陌生,他非肉眼凡胎,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闷雷不是天气变化,是因为有人要应劫。 他不再深想,走了数步,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伏珩。 “如何?” 伏珩摇摇头:“属下无能,找不到娘娘。”她碎了灵髓,又刻意不露仙气,如同凡人,在茫茫八荒这样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晏潮生冷冷吐字:“一群废物。” 犹豫半晌,伏珩说:“苍蓝仙境……变成这般,妖君,娘娘回去过,都看见了。” 说这话时,伏珩难得觉得有些艰难。 伏珩看一眼晏潮生掌中,晏潮生焚尽整个苍蓝,才得来的一颗碧绿色珠子。 炼化万物,杀孽横生。 晏潮生摩挲着珠子,眼眸一抬:“怎么,你也对本君有异议?” “属下不敢!”伏珩连忙跪下。 “那就继续找。”晏潮生的声音无波无澜。 伏珩张了张嘴,很想说,哪怕找到了,又能怎样呢?灵髓碎了,苍蓝没了,命运已成注定。 可当伏珩抬起头,看到晏潮生冷冰决绝的眼睛,想起他当日失控露出的真身,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伏珩领命。他何必多话?隐忍面具下,死死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到底不是自己。 只待一个时机,他恐怕就会崩溃。 16、还爱吗 晏潮生沉思片刻,握着绿色珠子往北方去。 往北便是昆仑仙山,大片桃树开得灼灼,氤氲仙池旁,几个巴掌大的桃木娃娃老远看见他,跳将起来:“师尊,师尊,不好啦,妖王来了!” 来得及逃窜的逃入殿中,来不及跑的,被晏潮生残忍捏在手上。 “说,你家老头去哪了?” 桃木小人委屈地说道:“闭关,师尊在闭关。” 晏潮生冷冷一笑,收紧了手中力道:“他算不到我会来?在这个时候闭关?” 桃木小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妖君饶命,妖君饶命,师尊就说他闭关去了。” 晏潮生说:“待我烧了昆仑,想必他会出山。” 桃木娃娃灵气溃散,转瞬化作一张白纸落在他的脚下。晏潮生手中燃着幽幽冷焰,如地狱炎火,迈步走入桃林。 似是感觉到他冷冰皮囊下冷酷的杀意,桃林中成了精怪的树木通通嚷嚷起来:“仙尊救命,救命呐!” 一时间炎火从晏潮生脚下蔓延,只见下一刻就要燃尽桃林。 一个穿着绿衣袍的老头,吱哇乱叫跑出来,上蹿下跳四处灭火,最后好不容易把冷焰给灭了,他袍子却着了火,轱辘滚到晏潮生面前。 老头赶紧在屁-股上拍了拍,不满地道:“狂妄小子,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臭脾气,来我昆仑地盘做客,半点也不知客气。若是真毁了我桃林,当心老夫和你算账!” 晏潮生冷眼旁观老头灭火,见老头还要忙着去给桃木小纸人吹气,抬手把人吸到自己手中:“本君不是来和你说废话的,上古即墨一族擅占卜,知天命,你知道本君为何来此。只需为我算上一卦,本君即刻就走,绝不逗留。” 老头,也就是沃姜仙尊,知道今日恐怕假装闭关躲不过去,苦着一张脸叹气:“那你也去找别人啊,怎么就非和我过不去。放开放开,无知后生,这般拎着老夫,成何体统。” 晏潮生放手。 沃姜招呼道:“你且过来,我同你说。” 二人在一处石桌旁坐下,沃姜从桃树下拿了一壶酒,拍开盖子,给晏潮生倒上。 晏潮生一言不发,端起杯子。 从始至终,他看上去都十分沉静。若不是沃姜看了眼他用力到发白的指节,险些被他这幅不疾不徐的模样骗了过去。 沃姜不满晏潮生一来就捏死一个桃木娃娃,故意插科打诨,说些有的没的,晏潮生放下酒杯,终于再次冷声出口:“算卦,本君要寻人!” 沃姜撇了撇嘴,说道:“不是老夫故意耽误你的时间,你寻到了又如何,你比老夫更清楚,真让你找到,也无非已经是个死人。” “满口胡言!” “草木没了心尚且能存活,徽灵玉碎便再难两全,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若不然,晏潮生,以你的狂妄肆意,便早挖了她那颗心又何妨?你如今贵为两界之主,天下之人但凡有一口气在,你找谁不可得,偏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她,因为她身上再无半点生机,如同行尸走肉。” 沃姜见晏潮生神色愈发冷凝,摇头叹息:“你什么都清楚,却还在自欺欺人。老夫并不想点破,当初你娶她,少主占卜出不详,几番想阻止,若不是她真心爱你,少主如何会放手?今日有此结局,也是命定,老夫看在七百年前你曾有恩于昆仑,在此劝你一句,让她一个人走完这条路,别再寻她。你的道,注定无情孤独,你若不动情,能好好做你的两界君主,假以时日,一统八荒未可知。” 小书亭 沃姜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但若你动摇,是什么下场,老夫虽然算不到,可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结局。奉劝你一句,别看,莫听,勿寻。” 晏潮生垂下眼睑,语调毫无波澜,说:“本君从不曾动情,只她还有最后用处。” 晏潮生拿出袖中绿色珠子,珠子光华虽明澈,却也黯淡。 沃姜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发冷。 “为了徽灵之力,你竟造了如此多杀孽!晏潮生,你可曾想过后果!” 晏潮生唇角露出嘲讽笑意:“后果?无非八荒不容,永不超生。” “你找回她?是要她身上最后那点徽灵之力。” 晏潮生说:“是,这颗珠子远远不够。” 沃姜生起气来:“那你当初为何不直接挖了她的心,有了她的心,你何愁大业不成!” 晏潮生抿唇,不说话。半晌,他道:“徽灵之心尚未成熟,没来得及。” “放屁!放屁!”老头酒杯都拿不稳了,原地跳起来,“你堂堂魔君,相柳后人,你要催熟一颗心,办法有的是。你分明就是对她……” 见晏潮生神色冰冷,一双黑瞳犹如深潭,盯着自己。 沃姜吞下去要说的话,全身无力地坐在石凳上,不知是可怜晏潮生,还是应该痛恨晏潮生。沃姜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块占卜桃木来。 桃木无边角,光泽极好,一看就是数千年的神物。 沃姜边施法,便喃喃道:“你是个混账,当初不该娶小丫头的。若少主还在……若少主还在,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还好他早早离开了,小丫头也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无知最是快乐。如今还来难为老夫,不知占卜是需要消耗修为的么!” 沃姜口中的“混账”坐在他对面,始终冷静地看他动作。 桃木拼合下,凭空浮出一副画面,是三月桥头,烟火人间—— 女子一身嫁衣,撑着伞,站在桥上,目光迷茫,不知该去往何方。 沃姜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旁人不清楚,沃姜却清楚琉双在做什么,她在等少幽。他们昆仑仙镜的少主,即墨少幽。 她没了家,没了可去的地方,因为失去心,茫然不知去处,整个八荒,她只剩下最后一个朋友,少幽。 琉双到现在都以为,少幽只是上古血脉旁支桃木一族的一名小弟子。 却不知昆山有仙,少主即墨,名为少幽。 慧极必伤,自百年前琉双出嫁,少幽回到昆仑,得知昆仑仙脉逐渐凋零,自愿以身化镜,成为新的灵脉,永保昆仑。 他陨落在昆仑仙境之中,化作仙境清风与朝露,自此逐渐没落的昆仑仙境,渐渐又有了当初恢弘模样。 守护即墨少幽长大的沃姜长老,来了此处归隐,黯然神伤。 少幽心中深埋的那段情,沃姜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琉双心有归属,即便少幽不忍昆仑没落,也不会毅然以身作灵脉,庇佑昆仑千年安好。 沃姜越想越气,嚷嚷道:“好了,人也找到了,看到了吗,你不要她,她也不要你了,弥留之际,她等待的是我家少主。快滚快滚,能做的老夫都为你做了,从此昆仑仙境再不欠妖君什么!” 晏潮生看着画面中少女景象,果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连沃姜用即墨少幽刺-激他,他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沃姜气哼哼扔了个杯子去砸他,到底不敢真的砸到,只敢砸旁边的桃树,指桑骂槐道:“你个禽兽,人家最后一程,也不愿放过,非得榨干最后的价值!丧尽天良!爱取什么徽灵之力尽管取,反正人家也对你心灰意冷了。” 骂完,晏潮生脚步一顿。 沃姜怕他心胸狭隘与自己计较,打也打不过,正心虚地准备开溜,没成想晏潮生并未回头,几步便消失在桃林间。 沃姜把手中的桃木娃娃吹活,轻叹了口气。桃林风簌簌,似有谁在低泣难过。 “少主啊,你若活着,你若活着,唉……” 风过花落,曾桥头折柳的温雅男子,再也回不来。 琉双站在桥上,不知送去多少只柳叶纸鹤了。 到了今日,少幽依旧没来。她灵力也快耗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来少幽。 她记得,两百年前,少幽教她的第一个法术,就是用柳叶变纸鹤。 少幽看着她懵懂的眼睛,说:“你到底不是真的凡人,不会法术傍身,难免会遇到意外。我教你寻人之术,学会此术,下次遇到难事,可来找我。” 他沉吟片刻,随手折柳,片片柳叶在他手中变作纸鹤,围着琉双翩翩起舞。 琉双眼睛都亮了,握了一只放在掌中。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法术,与少幽游历的时候,她总用这样的法术找他。 前几日琉双眼中还有血泪,这几日她已经不伤心,更确切来说,没了心,她感觉不到伤心。 她眼中茫然,不知该做什么。 便依着记忆,站在桥头,等八荒最后一个朋友少幽。她总觉得自己或许快要死了,摸摸-胸腔,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琉双想,我想和少幽道个别。若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留恋的,恐怕也只剩下少幽。 她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少幽知道她生在何处,长在何处,她却不知道少幽家乡在哪里,想来他那般洒脱的人,作为一位散仙,总是居无定所的。 若是能等来少幽,她想听听看,这些年少幽游遍的山河,有多美丽。 琉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小雨淅淅沥沥。 她原本没有带分文银钱,也买不起伞,一位卖伞的老汉见她可怜,送了一把绯色油纸伞给她。 琉双没什么能给他的,便悄悄把最后半块双鱼佩,放进他背篓里。 原人来人往的烟柳堤畔,行人顾着躲雨,最后只剩琉双一个人。 没了心,她也不觉多难熬,往那一站,几乎成了一块没有感觉的石头。 其实这样的滋味并不坏,琉双想,比之前好很多。她不难过了。 若等来少幽,她也不至于流出血泪吓到他。 天色渐渐暗了,琉双很失望,想来今日也等不来少幽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收了伞,刚要离开,转眸便看见柳树下一席青衣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 见她怔然眨眼,他方伸出手:“我回来了。” 琉双不知道残破胸腔中,那一刻的滋味是否能被称作故人相逢的喜悦,少幽果然没骗她。 琉双飞奔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原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失去的心脏以后木木讷讷的,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喊:“少幽。” 少幽眼睛如同深邃寒潭,嘴角扯出一个笑意,应她:“嗯。” 他黑瞳中含了太多东西,隐隐让琉双觉得陌生害怕,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立刻看见他眸光晦涩,她连忙停下动作。 她怎么可以害怕少幽呢? 许是百年历练,他身上的清隽褪去不少,留下更多的阴沉?她是少幽挚友,总不能因为这点嫌弃他。 于是琉双说:“你离开那么久,这些年一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我请你喝茶,你给我讲故事吧。” 少幽喜欢喝茶,可是说完才想起来,身上没有灵石,也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了。 好在没了心,她生不出赧然的情绪,反应过来,只好说:“忘记没有银钱,那我们去桥下坐坐。” 眼前这个“少幽”沉默地点点头。 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在桥头坐下,他不知从哪里租了一叶小舟。在上面温了酒,让她过去。 琉双还未说话,身上多出一条白色狐裘披风,是他给她系上的。 琉双被冻得僵冷的身子原本没了感觉,如今披风加身,倒觉得温暖起来。 此情此景,倒颇有些百年游历人间的感觉,琉双说:“可惜了,没有月亮。” 人间黑漆漆的,雨才停,天空奇怪的闷雷不断,哪里会有月亮呢? “少幽”视线细细扫过她的眉眼,半晌手指动了动,说:“出来看。” 琉双迈步到船头,轻轻咦了一声,果然看见漫天星月,如影随形的闷雷也不见了。 真奇怪。 “少幽,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过得好吗?” “去了很多地方,还好。”他抬眸,黑漆漆的眸,“你……你过得好吗?晏潮生对你好不好?” 他本来以为,从她口中,会听到比沃姜老儿还要怨恨生气的话。 可是脸色苍白的少女点点头:“我也过得挺好的,晏潮生很好,过去我的血脉劫,都是他替我挡的。只是终究没有缘分,百年来,是我强求了。” “你不怪他?” “不怪。”琉双说。左右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后来也是她自己放弃的男人。她没有后悔嫁给晏潮生,也没有后悔不要晏潮生。对晏潮生不救苍蓝的寒心,已经随着心脏捏碎一并飘散了,琉双尚且不记得苍蓝化作焦土的痛苦滋味,怎么可能还记得对晏潮生一闪而过的怨愤? 解灵过后,说起来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陌路人罢了。 “那你还爱他吗?” “少幽,这不像你了。”琉双长睫湿漉漉的,沾上了雨水,奇怪道,“百年不见,你怎生这般直白了?” 眼前的少幽不说话,也不欲解释。 头顶明月皎皎,他突然听见她用沉静温柔的声音说:“也不爱了。” 袖中绿色珠子险些掉落出来,他用力攥紧它,几乎快要捏碎,许久,他不欲让人看出心中情绪,闭了闭眼:“挺好的。” 17、身死 船过桥堤,明月刚好挂在枝头。 琉双端起一杯温好的酒:“少幽,你同我讲讲故事吧。” 他手指一顿:“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琉双说,她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不如以往动人,小脸埋在狐裘中。明明人间已经迎来了春日,她看上去却病恹恹的。 琉双没了心,但还有记忆在,不知该做什么,听少幽讲故事,似乎是她很久之前的心愿。这具身体如同行尸走肉,她僵硬地执行着记忆中的执着。 琉双孤单太久了,有时候总会有种错觉:少幽走过的路,那也原本是她应当走过的路。曲水流觞,合拍踏歌,人间才子佳人风流韵事无数。 眼前的男子默然许久,当真同她说故事。他讲得不怎么好,不够新奇有趣,但琉双听得十分认真。 待他说完,她长长的睫毛已经阖上。 “少幽”突然握住她的肩膀,手在发颤,力道疼得琉双立刻睁开了眼睛。 琉双看见他的神色,轻声说:“不好意思呐,我有些累。少幽你说你的,我都听着的。” “别睡。”他哑声说,“别睡过去。” “可我好累。”琉双说,“我就只是歇一会儿,很快就好。” 她没有得到他的首肯,却骤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他抱得死紧,几乎让她本就濒临破碎的身子发疼。 她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躯隐隐在颤抖,想去看他的脸。 “少幽,你怎么了?” 他死死按住她的头,让她没法看到他的神色。 琉双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你知道我活不了多长啦?” 她轻轻一笑,抬手摸摸他的头:“没关系的少幽,我没有很害怕,你也别害怕,为什么你颤抖得这么厉害?” “我没有。”他否认道。 语速又快又冷,突然让琉双想到另一个人。她顿了许久,突然问:“少幽,百年前我寄放在你这里的平安锁呢,你能给我吗?” 他只顿了片刻,说:“弄丢了。” 琉双在他怀里,睁开困倦的眼,不再说话。她身上萦绕的浅浅温柔不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带着淡淡的寒意。 琉双从未在少幽身上寄放什么东西。 他并不是少幽。她认出来了,以至于原本吊在胸腔最后一口气,没法就此在他怀中咽下去。 琉双虽然没了感知喜乐的能力,但她并不傻,他们二人这般不同,她早该看出来的,他是晏潮生。 但琉双并没有拆穿他,她对抗着虚弱,对他说:“少幽,等天亮了,你去街对面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吧,我很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 他不语。 “我不会睡过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他这才道:“好。” 琉双果然没有食言,顽强地用一口气撑着,不曾睡过去。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晏潮生放下她:“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琉双本想笑笑的,可是发觉脸颊僵硬,笑不出来,再想模仿一下,已经忘记怎么笑了。她说:“好。” 他下了船,当着她的面,怕她看出来,并未用鬼修瞬移的法力。 琉双慢慢坐起来,看着他走远。 她随后也下了船,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离了他的庇护,原本晴朗的天空不见了,闷雷阵阵压在琉双头顶,似乎随时都要劈下来。 它们跟了她好几日,琉双早就知道,这是她的血脉劫,它竟提前两月来了。 ranwena.net 好在感知不到害怕,琉双解开身上的狐裘,任由它从身上滑落,她一身大红嫁衣,红得似火。 琉双知道,她等不到少幽了。 她不知道晏潮生来做什么的,现在的她,也不会深想这个问题。记忆告诉她,她要离晏潮生远远的。她宁肯死在雷劫下,也不愿死在他怀里。 琉双看着黑云压顶的天空,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为何要来,真是麻烦,害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还要离开。 有了这个想法,琉双一怔,模模糊糊想起曾经,日复一日在擎苍山等着他的少女,若看见他与赤鸢的身影,她便欢喜雀跃。 可如今他再出现在身边,她竟只剩下这样的念头。 麻烦。 原来她想等的、想见的人,已经不是晏潮生。 桥畔另一头并没有卖糖葫芦的,晏潮生最后用了法力在人群中搜寻,也不曾找到。 他蹙着眉,最后抓了一个甜汤铺子小贩,扔了一颗灵石过去,说:“按我说的做。” 好半晌,小贩不太熟练地捯饬出一串糖葫芦,还未自请重做,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连同那串不太像样的糖葫芦,一并消失。 晏潮生看到小船时,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过去,掀开帘子,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他垂下眼睑,看见江水中自己幻化出来的脸。 糖葫芦掉落下去,江水晕开,模糊了他的神色。晏潮生坐在船头,空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她的冷香。 晏潮生知道,现在动身去追还来得及。 可他不该去,他是两界君主,八荒惧都害怕,他法力滔天,手腕残忍。而她只是一株连心都没了的小仙草。 昨晚他已经有些失态了。 他没有按照和沃姜说的那样,汲取她身上最后一点徽灵之力,他失控地选择了拥抱她。 水中波纹一圈一圈晕开。晏潮生想起沃姜的话,昆仑即墨一族占卜向来不怎么出错。 沃姜老儿说,他就这样走下去,早晚有一日,能成为八荒共主。他没有必要去追一具没了心,即将溃散的躯壳。 不会有人这么蠢,两者哪个更有利都区分不清楚。 晏潮生很清醒,七百年来,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鬼域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梦姬的暴怒,族人蠢蠢欲动,他多耽误一刻,都是在浪费时间。 晏潮生猛地起身离开,他走了数十步,身后闷雷轰鸣。 别回头,往前走。他听见一个声音这样说。 不回头,他从来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既然不曾对她动过心,何必再去寻一具破碎的躯壳。 琉双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苍蓝仙境。 她用尽胸腔的最后一口仙气,跌跌撞撞到了湖畔。湖水映出少女身影,她看见自己的妆容已经花了,发髻散乱。 琉双沾了水,想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些。 劫雷在上空疯狂地给她示-威,她哼着娘亲教的歌,没心没肺这个词,此时在她身上登峰造极。她是真的没有心了,于是能坦然无视即将来临的命运。 苍蓝的湖水还不太干净,她离开几日,荒芜的仙境并未恢复过来,仍旧是一片寂寥的景象。 琉双满意地看见水中倒映出来的美人,心道,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若能下一场干净美丽的雨,或许再过个几百年,苍蓝又能生出许多小生灵。 许是听到了她的愿望,八荒神灵真的下起一场雨。 雨水转眼淋湿她单薄的衣衫,愿望成真,她按理是高兴的,可是心中不论如何也生不出这样的情绪。 雨水滴落在湖中,她慢吞吞挪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琉双记得,树爷爷的本体就在不远处,她出生时,孱弱得不行,整个苍蓝的生灵竭尽所有在照顾她。 树爷爷怕她被风吹折了纸条,遮天的树冠,耐心地笼罩了她。可惜如今,他们都不见了。 雨越下越大,这是一场能带来生机的春雨,头顶的劫雷却愈发狰狞。 几日前,它们才如手指粗细,如今已似巨蟒。 琉双比谁都清楚,这劫雷,她渡不过去。因为即便没有劫雷,她也没法活下去了,她的灵识在没有心脏那一刻,已经死掉了。 都说到了最后关头,人总喜欢回忆生前的憾事,琉双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遗憾的是什么。 或许这辈子,本就处处是缺憾,生命的留白太大,她什么都未来得及做。 大雨滂沱,砸在她纤弱的身躯上,第一道劫雷,蕴着万钧之力劈下。 紫色玄雷劈在琉双身上那一刻,她皮开肉绽,手指死死抓握着泥土,看向苍蓝伴着自己长大的湖。 落在她眼中,这场春雨,分外美丽。 旁人的劫雷顶多三十六道,她的劫雷却有九九八十一道,每一道都恨不得撕裂她的身躯。她明明这般弱小,天道却太过看得起她。 琉双眼神空濛,视线慢慢模糊,她知道,不会再有第二道雷了。 她要死了。 从心口到四肢百骸,轻轻泛出疼痛。很幸运,埋藏在记忆里的甘甜尽数涌上来,走马观花的,都是这辈子快乐的回忆。 苍蓝昔日的欢声笑语、娘亲温柔的手、做人间闺阁小姐时,院子里漂亮精巧的秋千。总是严肃的,在朝为官的爹爹,还有少幽温润的脸。 她犯错时,少幽无奈地轻敲她额头,那些他引她一同走过的路…… 到了最后,弥留之际,琉双也没想到,记忆里还有会晏潮生。 他们第一次同眠,彼时酩酊大醉,他笑看她,问她:“怕不怕?”她摇摇头,满眼都是信任。 晏潮生嗤笑,真是傻。 红被翻浪,一-夜-欢愉。琉双醉醺醺,还不忘提醒他,你忘记说爱我啦。 晏潮生不语,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那句话,到了最后,琉双也没有听他说过。 琉双又想起了第一次应血脉劫,那日天空电闪雷鸣,她早有预感。晏潮生带着妖兵打仗去了,琉双慌慌张张拿着少幽给的明玺珠,祈祷它能帮她挡上一挡。 她几乎团成了一个小球,怕破坏晏潮生的宫殿,殃及自己的院子和长欢,连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应劫。 劫雷落下来,她抱住头不敢看。在将将要劈到她身上时,一个身影把她护在了身后。 晏潮生冷嗤一声,几乎看笑了:“你就是这样应劫的?” 他脸色铁青,却任由劫雷往他身上劈,张牙舞爪的雷,没入他的身体,他一把摁住她,边嘲讽边转化了灵力往她体内渡。 琉双怔然抬头看他,他掐住她的脸:“我不在,你该怎么办?等着雷劈死?” 她心脏突突跳,那只小鹿雀跃不已,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夫君会一直在的。”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笑了:“想得真美!” 现在看来,当年种种依赖,属实不该。靠山山要倒,靠人人会跑。世间种种,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到了最后,晏潮生确实不在,不仅没有保护她,连少幽留给她挡劫雷的明玺珠,也被他拿去送给宓楚了。 第二道劫雷下来之前,琉双视线彻底模糊。 她等来人间的春日,却再也无法迎来苍蓝的春日了。看不到万物复苏,看不到苍蓝的未来。她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嫁给晏潮生,若还有一次机会,她一定好好守护苍蓝,她再也不会爱上晏潮生。 琉双长睫阖上,手指无力地松开,狂风骤雨下,劫雷也慢慢散去。 她咽气咽得早,也就不曾看到,大雨里踉跄朝她而来那个身影。 曾叱咤八荒的妖君晏潮生,那一刻竟是连腾云都不会了。 18、重生 琉双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恢复意识。 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紫色天雷狰狞落下,苍蓝湖大雨滂沱。识海浑浑噩噩,又好似大梦将醒。 她知道自己可能死了,她捏碎灵髓之后,魂魄已经渐渐溃散。晏潮生找到她那一日,她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没了心,死在天雷下,她连不甘的情绪都没法生出来。她这种情况,也无法-轮回,没有来生。 思路客 她安然等待着意识溃散,没想到等啊等,等来等去,意识竟然愈发清晰。 她感觉到有人用帕子轻柔地擦着她的手,碎碎气愤念叨:“少主,那弟子已经抓回来了,任你处置,你可要快些醒过来。” 琉双也想睁开眼,可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琉双有个极为大胆,令她亢奋的猜测。 少时,又有人来探望她。 这一次,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清冷好听:“琉双,不愿与昆仑结亲便罢了,大哥去帮你同境主说。” 琉双听了很好奇,这人怎么知道她叫琉双,她明明不认识他! 除了他,还来了一个比较讨厌的人。 这人是夜半悄悄来的,十分恶劣地用手掐住她的脸颊,扯来扯去:“行了别装了,演得真像,我兄长都被你骗着去向境主求取消结亲,都在境主殿外跪三日了。还不醒,要闹到什么时候?总不可能真的被一个小妖孽给害得半死不活了罢?” 琉双被他扯得脸颊生疼,自灵髓没了,她鲜少再感觉到如此鲜活的疼痛。 这人非常过分,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几乎被捏变形了。琉双想要反抗,打掉他的手,可是无能为力。 半晌,少年郁闷地道:“这样都不醒,莫不是真的出了问题?幻颜珠没吐出来,这张脸看得我别扭。你怎么这么丑,多看一眼小爷都觉得眼睛疼。赤水琉双,让你偷跑出空桑,真是报应,现在变不回去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幸灾乐祸够了,他又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直到把她精美的发髻揉成鸡窝。 “小爷不让你白白变成这样,这就去折磨那妖族血脉的孽种!敢动我赤水一脉,真是不想活了。” 他来时像一团烈火,走时说走就走,一听便知道是个急性子。 琉双直挺挺地躺在软塌上,一直等到第二日,仙婢们惊呼冲进来,发现“少主”变成鸡窝头,慌慌张张给她整理仪容。 两百年,琉双从来没有这么好奇过。 她被困在一具躯壳中,无法说话,也不能动,更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境况如何。琉双只好将这段时日收集到的信息反复推敲—— 仙婢们喊她少主,清冷男子唤她琉双,说愿意帮她求境主取消结亲。 “境主”,据琉双所知,一方仙境的最大的那个人,才能被称作境主。像长留仙山、不周山仙境的境主,都是举世鼎鼎大名的人物。其余小仙境,也俱都有各自的境主。 琉双的苍蓝仙境却是没有境主的,以前问树爷爷,树爷爷给出的回答非常洒脱,没有,反正就是没有。 而捏她脸蛋的坏少年,叫她赤水琉双。 这令琉双心中一惊。 赤水,琉双对这个姓氏并不陌生。四大仙境中,空桑仙境的主人,便是赤水一族。 只有境主一脉的后嗣,才有资格沿袭上古“赤水”的姓氏。 可是赤水早在七百年前就灭亡了,还是覆灭于晏潮生手中,怎么会有人称呼她为“赤水琉双”呢? 还有少年口中的幻颜珠……妖族血脉的妖孽……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琉双想得脑袋疼,索性也不想了,每日躺着无聊,她就勤勤恳恳把记忆中的术法拿出来温习,不管能不能活,反正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了,有机会就修炼。 就这样不知白日黑夜地躺尸躺了良久,有一日下雨,沙沙小雨仿佛在试图唤醒她的神识。 琉双下意识觉得心口痛,想去按住那处。愣了愣,想起自己如今被困在躯壳中,心口也不再疼。 她又安然睡了一会,一个灵巧的身影走进来,扶起她,打开瓷瓶在她鼻端一晃。 浓郁的香气使琉双混沌的思绪如拨开迷雾,她试着睁眼,没想到这次竟然成功了! 入目仙气袅袅,一串又一串漂亮的琉璃珠帘垂落,青衣小丫头惊喜的脸在眼前放大。 窗外黑漆漆的,看上去像是夜晚,寝殿内倒是温暖明亮。 琉双试图坐起来,小丫头连忙来扶她:“少主,你还好吧?” 琉双觉得恐怕不太好,不知为何旁人看不出来,她却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死气沉沉。 她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小丫头身上萦绕着浅浅仙灵之力,能看出来是一位仙子,琉双不认识她。琉双微微舒了口气,不管什么情况,好歹不是最糟糕那一种,没在鬼域,也不在妖窟。 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 “少主睡了这么久,拂柳还以为这仙药失效了,奴婢去找宓楚仙子,想问问该如何,仙子闭门不见,可急死奴婢了。” 琉双骤然抬起眸。 这个熟悉的名字,把她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回现实,宓楚?眼前的小仙婢说的是她知道的那个宓楚吗?难道自己还没有死! 琉双试着调动灵力,在掌中化出一面水镜。 没想到一下就成功了,在拂柳嘤嘤哭泣的声音中,她看向水镜,看清自己模样的那一刻,骤然失语。 只见镜子中一个脸如大饼,嘴唇厚肿,眉毛稀疏的女子与自己大眼瞪小眼。 琉双险些吓得掉了水镜,这!这是她!? 虽说琉双从出生以来,从没有在意过容貌,可是对着一张美貌的脸看了两百年,骤然看见这样一张面孔,险些令人呼吸困难。 琉双还没为自己“转世”变得这么丑难过,一旁的拂柳反倒是哭得撕心裂肺。 “少主你别怕,咱们去求求境主,一定能取出你体内的幻颜珠,到时候少主就可以恢复容貌了。” “幻颜珠?” “没错,少主因为吃了幻颜珠才变成这样,境主虽然生气少主出逃毁约,可是一定会想办法救少主的。” 看来故事并不简单。 琉双并不难过,努力压住激动:“拂柳,我醒来忘了很多事,你可否细细与我说说?” 拂柳好不容易收住眼泪,目露同情:“少主真是太惨了!” “还好,还好,不算很惨。”再惨,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没有死在天雷下的自己惨。琉双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眼前的拂柳让她想起了长欢,长欢看上去也这么大,只是长欢难过从不流泪。琉双觉得拂柳亲切,于是她轻声道,“你别哭,不是说可以变回去吗?” 琉双的镇定安抚到了拂柳,小丫头整理好情绪,把前因后果给琉双说了一遍。 好奇这么久,琉双终于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她果然已经死了,她如今这具身体,是空桑仙境境主的唯一的女儿,赤水琉双。 原来这个时代,四大仙境中,不周仙山的风家独大,其余三大仙境,灵脉开始渐渐凋零。 这具身体的境主爹爹想了一个办法:与昆仑仙山结亲,让女儿与昆仑即墨氏少主合灵,从而促使两族灵脉交融,保仙境万年不衰。 赤水琉双千娇万宠长大,一听要嫁给素未谋面的昆仑少主,十分不乐意,她心中有更加中意的人,此时还是天界太子的风伏命。 赤水琉双不愿解除婚约,又害怕威严的父亲。 于是在赤水一族旁支姐姐的唆使下,赤水琉双吞了幻颜珠,逃出空桑,想逼着那位昆仑少主解除婚约。她存了小心思,故意用幻颜珠把自己变得奇丑无比。 她飞出仙镜,又入昆仑,人是见到了,昆仑少主也冷着脸同意了。 但她回来的路上,发生了点儿意外,以至于一直沉睡着。昆仑不欲再结亲的消息捎来,境主爹爹被她气得不轻,以为她故意躲责罚,封闭灵识不愿醒来,下令不许旁人来看她,只待她一醒便去领罚。 知女莫若父,赤水琉双确实是故意服了仙丹,封闭灵识,害怕被罚。 直到今夜,照顾她的小宫婢拿了仙药来,琉双才能睁开眼。 小丫头讲话如蹦豆子似的,琉双听得一愣一愣,惊叹不已。本来以为百年前的自己已经够傻了,没想到还有个比自己更傻的赤水家少主。 他们都不懂,但琉双知道,赤水琉双,服食下仙药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具身体如此死气沉沉,直到她的灵魂注入,方重新有了生机。 赤水琉双吃下的仙药一定有问题。 “拂柳,你说,仙药是谁给的?” “是宓楚仙子。” 琉双摸摸心口,原本掌下一颗心脏跳得不疾不徐,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怨恨涌上心头。 琉双按住胸口,低声说:“这个仇,我会想办法帮你报。” 心跳渐渐缓和下来,麻木的四肢也开始恢复知觉。 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仿佛能与她共鸣似的,这一刻开始接纳她。 琉双忍不住笑起来。 拂柳看她一张大饼脸笑得惨不忍睹:“少主,你笑什么?” 琉双说:“活着真好。” 心脏欢喜跳动,她真的重新活过来了!死去过一回,才知道,活着真好。而且这一次,她有了更好的机会,一切都来得及。 空桑存于世间的那一年,是七百年前,也就意味着,她不但活过来了,还回到了七百年前! 这一次,苍蓝仙境还在,挚友少幽也未远行,她来得及好好修炼,护住苍蓝,什么都还来得及! 甚至赤水一族,她也不会让它重蹈苍蓝的覆辙。她一定会替原主保住空桑,替原主向宓楚报仇。 更好的是,属于她的心已经死去了,胸腔下,平静跳动的,是另一颗心。 一颗不再爱晏潮生,能坦然视他为陌路人的心。 19、九思潭(含入v通知) 不久,少主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空桑,没等琉双出门,有人过来,说境主传话。 拂柳一听,急道:“少主,境主肯定要追究你擅自去昆仑仙境的事。怎么办,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琉双虽说并非故意夺舍赤水琉双的身体,可事情阴差阳错地发生,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总不能让境主把她当恶意夺舍给杀了。 她一旦死了,别提帮原主报仇和守护空桑还有苍蓝了,世上赤水琉双和琉双将同时不存在。 当务之急,一定得好好扮演原主,不能让人看出不同。 琉双努力搜集一切信息,从夜半到天明,琉双从拂柳口中了解到不少信息,结合自己曾经在妖界藏书阁看过的传记,对于这位赤水氏少主,琉双并非全无印象! 藏书阁传记中,有关赤水琉双的,仅仅只言片语,据说这位赤水少主本该天资奇佳,却生来缺失一魄。 因为少了魂魄,自小笨拙,境主夫人心疼女儿,对她十分溺爱。赤水琉双修为很低,性格跋扈莽撞。 身为上古赤水一族的金枝玉叶,她没活过三百岁就陨落了,死因不详。 而如今,琉双成了这位赤水氏少主。 也难怪自己醒来说不记事,仙婢拂柳能这么快接受,缺失魂魄的赤水琉双,性格暴躁,其实却没有太大主见,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若非有人唆使,她万万不敢吞下幻颜珠,也不敢去昆仑羞辱那位即墨少主。 几位仙族战士炯炯有神地盯着琉双,把寝殿堵得严严实实,客客气气说:“少主,请。” 琉双知道这锅不背也得背,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一路上,琉双怕自己露馅儿,拼命回想仅仅存在于传记中的“空桑”和老境主。 比起早早香消玉殒的“赤水琉双”,老境主的记载多太多,传闻空桑境主法力高强,活了两万岁,性情严肃耿直,与夫人伉俪情深。 境主在位时,空桑团结友爱,欣欣向荣,若比作人间帝王,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帝王。 可正因为这样,琉双才头疼,作为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原主逃出空桑,解除婚约,闹得两大仙境不愉,从境主数日不来探望昏迷的女儿,也不许夫人来探望,就知道他有多窝火。 她此次去,不知道这位境主父亲会怎样罚她。 琉双随着几位将士到宫门口,领头那位仙君大抵是知道琉双大难临头,怜悯地说:“少主自求多福,千万别再惹境主生气了。” 琉双点头。 仙君看着她惨不忍睹的脸,嘴角抽了抽。 仙君心想:少主心真是大,生得天姿国色,说吞幻颜珠就吞,那么好看的脸暴殄天物。又想起她缺少一魄,懵懂如稚子,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只能叹口气。 琉双来不及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只想先在这位爹爹手中应付过去,进到殿内,还未见到境主其人,反而先听到了境主威严的声音:“跪下!” 念及原主怕她爹爹,琉双二话没说,噗通一声跪在殿前,一个标标准准的认错姿势。琉双抬起头,看到一个威严俊美的中年男子。 空桑境主赤水翀,严肃刻正,此时板着脸看她。 “你可知错!” 拂柳说过原主怂,琉双立刻道:“知错知错。” 她认错如此利落,赤水翀一噎,说:“你若实在不满这门亲事,也不能用这样下作的法子,变幻了容颜去叱骂昆仑少主,若非人家大度性子好,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昆仑?” 赤水翀越想越是心累,还好女儿闯的是昆仑,昆仑那位少主出了名的性子好,又念及父辈交情,放她平安离开。若琉双闯的是不周山风氏一族,竖着进去,恐怕得横着出来。 琉双也曾经有过严厉的父亲,几句话间,她就看出来,境主十分疼爱女儿,比起她犯下的错,赤水翀更担心她在昆仑出了事。原主害怕赤水翀的威严,但琉双能看出来,赤水翀是个好父亲,她松了口气,确定赤水翀并不会伤害自己。 这样的局面下,以原主害怕受罚的性格,肯定说实话,顺带无意甩锅,琉双心里一定,当即说:“宓楚仙子说,可以这般去昆仑。” 赤水翀皱着眉:“你说,是宓楚让你去的?” 琉双点头。 “荒谬!”赤水翀说,“做错了事,还冤枉旁人!本君今日打死你这个小混账!” 他扬起手,作势就要打。 告状不成变成挨打,琉双哭笑不得,抱住脑袋,看来原主经常胡乱告状,在亲爹这里劣迹斑斑,没了信任可言。 这顿打琉双没打算跑,境主真要动手,她根本跑不掉,也不知道赤水翀打得重不重? 结果赤水翀的手还没落下来,琉双身前就站了个人。 男子挡在琉双身前,跪下求情:“境主息怒,少主少不更事,是追旭没有看好她,才让她闯下如此祸事,追旭愿代少主受罚。” 赤水翀说:“追旭,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 白追旭沉默着不说话,身躯分毫未让。赤水翀拿他倔强的性子毫无办法,甩袖道:“赤水琉双,滚去九思潭中思过,修为不突破,不许出来!” 白追旭皱眉,要说什么,赤水翀说:“再为她说一句话,你也去里面跪着。” 白追旭磕了个头,毫不犹豫:“追旭陪少主领罚。” 赤水翀手一挥,示意他们赶紧滚,眼不见心不烦。 琉双被白追旭扶起来,带至殿外。她看着眼前衣衫上绣着青竹的男子,十分不好意思,本来自己被罚就算了,没想到还连累了旁人。 白追旭的声音很耳熟,正是她昏迷时,说为她求境主解除婚约的那一位。 白追旭见琉双目露愧疚看着他,轻轻一笑:“莫怕,追旭哥哥陪着你。” 琉双还未说话,一个轻蔑的声音响起:“她如此蠢笨,待到她顿悟突破那一日,恐怕百年之后了。兄长,你真要陪着她,去九思潭关上一百年?” “羽嚣,不可这样说少主!” 琉双回头,见一个少年从树上飞下来,他笑得恶劣,一把掐住她如今丑兮兮的脸蛋:“赤水琉双,你自己去领罚,别害我兄长!” 琉双看他一眼,很好,这人是谁,也一下子就清楚了。 她拍下少年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这人当她的脸是面团么,就差把她皮肉揪起来掐了。疼得不行。 琉双说:“我不会连累旁人,你别动手动脚。” 白羽嚣面色古怪,心中十分意外,赤水琉双胆子比老鼠还小,九思潭漆黑,就一个莲花座,没人进去陪她,她真有勇气进去被关到突破? 琉双揉着脸,对白追旭道:“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陪我进去。若方便,你领我去,可好?” 白追旭担忧地看着她,他从来不拒绝少主,听她这般说,当即点点头:“你若是害怕,随时唤我。” 白羽嚣哼了一声。 九思潭深不见底,入口漆黑,像个吞噬人的黑洞。好在琉双连鬼域的血海都待过,如此安静反思的地方,不算难熬。 他们兄弟二人把她送到九思潭入口,一个面露忧虑,一个幸灾乐祸。 白羽嚣:“怎么?不敢进?要不要小爷补一脚踹你下去,谁让你作妖又冤枉宓楚。” 琉双没和他计较,权当他空气,她初来乍到,作为魂飞魄散、又意外重聚的魂魄,能重活一次已是十分感激。 琉双回身朝白追旭行了一礼,当作求情的感谢,迈步踏入九思潭。 左右境主没有重罚她,只是让她修行,对原主来说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对琉双来说算不得什么处罚。甚至给了她时间,让她能好好梳理下,怎么适应新的身份。 见琉双的背影消失在入口,白羽嚣沉着脸。 他心里非常不爽快,又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位小少主蠢蠢笨笨,十分经不起挑逗,以往自己刺她一句,她恨不得扑过来和他撕,这次却没什么反应,还朝白追旭行礼。 她身姿婀娜,一拜盈盈,有种说不出来的风姿。 白羽嚣看得别扭,在心里冷笑,左右顶着张丑脸,做什么都难看! 白追旭也愣了好一会儿,抿唇轻笑,欣慰地说:“少主长大了。” 白羽嚣怼亲兄长:“别露出这么一副荡漾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上了一个丑八怪!” “羽嚣,别胡说。” “哪句是胡说?说你看上她这一句,还是说她丑这一句?” 白追旭默默拔出剑,注视弟弟,白羽嚣退后一步,撇嘴:“老古板,没意思。” 他们在外面争吵,琉双听不到,她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九思潭。 九思潭里漆黑,就像白追旭说的,里面除了一汪寒潭和一个巨大的莲花座,什么都没有。 她凝眸沉思,总觉得这个格局,很像鬼域拿来关押人的血海,只不过血海可怖多了。 琉双飞入莲花台,盘腿坐下。 没有成功揭露宓楚,她心中并不沮丧,毕竟来日方长。从空桑众人的反应,琉双看得出来,宓楚在空桑颇为受欢迎。 局面对原主不利。 原主虽然许多人护着,可是因为生来少一魄,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夹杂着怜悯。 作为少主,因为弱小,旁人眼里并没有爱戴。想来原主心中也有几分无力的失落。 宓楚害原主,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没人会相信。 没事,琉双吸了口气,慢慢来。先保护好自己,在仙境安顿下来。 寒潭水烟雾袅袅,琉双闭眼凝气,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审视这具身体的状况。 如今进入九思潭,终于有沉淀的机会。 琉双细细梳理经脉,惊讶地发现,原主的根骨竟然很不错,至少比曾经的自己适合修炼多了,只不过因为缺少灵魂,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十分吃力。 久而久之,原主心中自卑,不乐意修炼。 如今身体换了魂魄,少的东西仿佛骤然完整,她只认真打坐了一会儿,觉得全身舒畅,妙不可言。 在妖界和鬼域的百年,琉双因为修为低下,有无数缺憾,如今惊喜地发现,自己修炼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重活一回,她心如明镜,再也没有比自己实力强大更令人安心重要的事。 她当即收敛所有心神,不去管什么宓楚,也暂时不去思考自己体内的幻颜珠,一心一意沉浸在识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周身泛起丝丝缕缕冰蓝色气息,很浅,轻如飞絮。 头顶突然照出一缕明光,一个声音得意地道:“赤水琉双,不会偷偷躲在里面哭吧!” 琉双睁开眼,听出是白羽嚣。 琉双有些头疼,白羽嚣性格恶劣,还精力充沛。他不待见自己,不是应该离自己远远的吗,怎么总往她面前凑?她抬眸,果然看见一张不怀好意的少年脸。 原主怎么对白羽嚣的,打一架? 少年俯身说:“我借了传世镜,给你送一样大礼。先前你自昆仑归来被伤,陷入昏迷,是因为一个小妖孽,还记得么?” 琉双目露迷茫。 白羽嚣默认她懂了,唇一弯:“我捉了他,现在把他扔进来,任你rou躏,放心,此事境主大人不会知道,好好玩,不必谢我,你也别指望我兄长进来陪你了。” 156n.net 不等琉双回答,他手一抬,扔下来一个人。 琉双连忙往莲花台一退,额上青筋突突跳,只见“轰隆”一声,那人摔在自己旁边,通身是血,无力地趴着,竟然被生生挑断了四肢经脉! 琉双还没来得及拒绝,白羽嚣消失不见,连同头顶天光也不见了。 漆黑的世界,除了她,只有身旁不知死活的“小妖孽”。 琉双过去,用好不容易凝出的灵力,在指尖点亮幽蓝的火苗,俯下身,轻轻推了推落下来的人。 “醒醒,你还好么?” 他一动不动。 琉双把他翻过来,下一刻,看清他的脸,她抿唇,指尖火焰无声熄灭。 ……是他啊。 20、再遇 指尖蓝火熄灭以后, 又被琉双点亮,她凑近了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是未来的妖君晏潮生。 冤家路窄, 一来就遇见最不想认识的人?。 琉双记得, 宿伦大人?说?过, 七百年前, 晏潮生年少时,曾经?拜入空桑学艺, 掐指一算,大抵就是这段时间?。 只不过如今的晏潮生看上去稚嫩太?多了, 少年发带松松垮垮, 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墨发铺开, 趴在莲花台上, 肌肤苍白, 四肢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曲着。 看得出白羽嚣下手极狠。 琉双注意到?, 他略微散乱的衣襟下,肌肤被片片蛇鳞包裹着。这些漆黑的冰冷蛇鳞狰狞难看,还有几片朝外翻着,正汩汩流着血。 她有些意外, 记忆里, 她没有见过晏潮生身上有这样的鳞片。 琉双支着下巴, 双眸明澈打量晏潮生, 心里却冷冰冰的。 她前世的夫君,哦不,前夫。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很喜欢这个?人?, 心甘情愿陪他在鬼域生活了百年,种出一片灿烂的花,在又冷又孤单的山峰等他回?家。 他却最后连少幽给的明玺珠都没留给她。 也不知?她死?那日,他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有了宓楚,他应该也不会再想起她。 没了心,人?就聪明起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琉双跳出局中,客观分析,顿觉晏潮生这人?挺坏。 他不爱她不要紧,可是他既然有喜欢的人?,那一开始就不该欺骗她,把她当作一个?替身。后来因为他心爱的宓楚,导致自?己被抓走?,只能捏碎心逃离天界回?家,从而?魂飞魄散。 前世已成过去,爱与恨,没了能感知?一切的心,都没意义。 琉双摸摸胸口,再见他,这具身体的心,跳动得不疾不徐,就像在冷静分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琉双重活一回?,知?道许多将来注定会发生的事—— 晏潮生将来会覆灭空桑。 若要阻止事情发生,保护原主的家,最简单的办法,是这个?时候杀了他。没有晏潮生,仙境自?然不会覆灭。 念及此?,琉双指尖凝聚出幽幽蓝焰,抵上晏潮生的脖子。 好一会儿,琉双收回?手。 不太?妥当。原主爱闯祸,可是胆子小,别说?杀人?,境主骂大声点都能把她骂哭。白羽嚣把人?扔进来,过一段时日自?己出九思?潭,若是境主亲自?来接她,发现她杀了人?,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到?时候就完蛋了。 虽然琉双不大待见晏潮生,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总不能给他陪葬。 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太?过浓烈,琉双嫌弃地离他远了点。 琉双看看四周,莲花座漂浮在潭水之上,她伸出腿,打算趁晏潮生没醒,悄悄把他往潭水中踹。 九思?潭是化雾之水,淹不死?人?,等他泡干净了,白羽嚣回?来,她就让白羽嚣赶紧把晏潮生弄走?。 琉双小巧漂亮的浅紫鞋子,才?蹬上少年的肩膀,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黑暗中,琉双连忙缩回?了脚,与曾经?的晏潮生相处久了,她下意识以为他还是呼风唤雨的妖君。 她心道,敌不动我不动。 琉双有意观察晏潮生的反应,轻轻一眨眼,明眸中流光滑过,在这样的环境下,琉双足以看清晏潮生的举动。 少年晏潮生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他挣扎着,把断了的手臂努力往回?缩,似乎要完成什么动作。他十分吃力,经?脉处流下的血迹染红莲花台。 少年浑然不觉,眼尾发红,咬紧牙关,带着执着之意。血迹蜿蜒,晏潮生颤着身子,终于把手臂收了回?去,琉双听见骨头摩擦声,毛骨悚然,看着都觉得疼。 最后少年用两只断手,哆嗦着整理自?己散开的衣襟。 开合的衣衫重新被拉上,丑陋的蛇鳞再也看不见。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额上全是冷汗,剧烈地喘着气。 莲花台染上他的血,花瓣微微开合,似在水中颤抖。 琉双瞥一眼潭水,浅浅红色层层晕开。琉双心里冒出一个?很坏的主意,如果告诉晏潮生,她早就全部看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口血喷出来,原地死?亡。 想到?他不能死?在莲花台,琉双极力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 琉双见证完晏潮生合拢衣衫的动作,被他身上的血腥味熏得头晕窒息。 白羽嚣把他折磨得很惨。 他实在太?脏了,一身衣裳不知?道穿了多久,不仅脏,血腥气才?更是灾难。 琉双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本来打算漠视,但快憋不下去了,嫌弃得不行,只好开口:“我给你用清洁术清理一下?” 少年肩膀颤了颤,好半晌,冷冰冰说?:“不劳少主费心。” 哟,竟然又是一个?原主的熟人?。 联想到?晏潮生是白羽嚣口中的“小妖孽”,琉双终于记起来—— 拂柳说?,赤水琉双悔婚后,从昆仑回?来空桑,撞见一名守山门的弟子,弟子要搜她入山腰牌,核查身份。 赤水琉双匆匆逃离空桑仙境,哪里记得住带上自?己玉牌。 玄衣弟子冷着脸:“无玉牌,不得进入空桑。” 赤水琉双说?:“我是空桑少主!你胆敢拦我,让开!” “我没见过少主。”少年手中棍子一横,“不听你片面胡言,有玉牌则进,无玉牌离开。” 赤水琉双试图贿赂他,他冷笑一声,一棍子打了过来,就砸在她拿着灵石贿赂他的那只手上。 这下娇生惯养的少主彻底生了气,哪怕白氏一族的大公子,平素都把她捧在掌心疼,一个?给空桑仙境守门的,竟然敢对她动手,她当即想要硬闯。 这弟子却并非善茬,在废柴少主手下过了数十招,竟生生把她逼出山门之外。 赤水琉双顶着一张幻化的脸,气得哆嗦,又止不住羞恼,她堂堂空桑少主,竟然打不过一个?守门的! 眼见拂柳的身影出现,赤水琉双干脆眼睛一闭,关闭灵识,把自?己昏迷的事,赖在这个?不知?好歹的可恶少年身上。 赤水琉双早早打算好,回?来就关闭灵识逃避责罚,还顺带牵连了一把这少年。 谁知?赤水琉双昏睡以后,再醒来,芯子就换了人?,变成现在的琉双。 琉双想起不久前夜里,白羽嚣闯进来,说?帮她教训小妖孽,顿时忍不住叹气。 原来晏潮生就是那个?连少主都敢打的倒霉弟子!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拂柳却清楚,这事对于晏潮生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守卫山门,尽职尽责,如今因为背上伤害少主的罪名,被白羽嚣折磨成这样。 晏潮生不恨自?己和白羽嚣都不可能。 这下好了,不仅为了空桑安危要除去他,新仇旧恨下,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也不能让他活。 晏潮生是修炼奇才?,等他变成妖君,自?己修炼一万年都打不过。 现在虽然不能动他,等出了九思?潭,她立刻想办法。 琉双观察了良久,晏潮生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弱。 这就好办了,还商量什么呀。琉双直接把他拖过来,一个?清洁术整理干净。 空中血腥气散去,总算好闻起来,琉双身心舒畅,满意地松开他,少年被她这么一通折腾,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不知?是羞是气,他胸膛起伏大了些,睁开眼睛冷冷看着琉双。 他的瞳孔带着浅浅的银色,四目相对,琉双知?晓,恐怕他也能在黑暗中视物。 琉双下意识以为他要骂人?,可是半晌,少年的唇动了动,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琉双无趣地垂下眼,她不再分出精力给他,干脆坐得远远的,继续修炼。 少年一言不发,十分安静。 两人?原本相安无事,可是没一会儿,琉双感觉到?鞋子沾上濡湿的东西,血腥味又起。琉双睁开眼,看见晏潮生身下重新渗出来的血,都流到?她脚边来了。 琉双深吸一口气,妖族好像有很多血,只要吊着一口气,就不会死?。 这样一来,过一会儿,他的血必定会流满莲花台,糊她一身,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琉双一个?激灵,被那副血海浸泡的画面搞得全身发毛。 恶心感促使琉双赶紧挪过去,伸出手覆盖在他身体上方?。先止血,不能让晏潮生打扰她修炼,不然被关着出不去,岂不是要在这里对着他一辈子。 她不是仙草了,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掌中柔和的绿色光芒笼罩着他的身体,修复晏潮生的伤。琉双一治,立刻发现晏潮生的境况有多糟糕。 他四肢被扭断后,又被挑了经?脉,心肺出了血不说?,还断了数根肋骨,修为也被废了。 好不容易,总算止住了血,但她不会帮他治别的伤。琉双离他远远的,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 整个?过程,晏潮生一声不吭,任由她摆弄,若非他偶尔抽搐一下,琉双还以为他已经?没气了。 琉双这回?闭上眼,再不受任何侵扰。 晏潮生被扔进莲花台时,心中很绝望,他知?道白羽嚣捉了自?己羞辱,是为了给九思?潭中这个?废物少主解气。 他忍住不去想即将会发生的事情,阖上眼眸,生怕泄露眼中憎恨。 被传世镜送入莲花台时,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死?期,开始回?忆这辈子少有的、乏味的经?历。 他身负妖脉出生,自?有记忆开始,他和一群小妖怪,生活在一片山林。 说?来奇怪,所有妖都有原型本体,比如虎妖的本体是老虎,豹子精可以变成猎豹,连鸟妖,都有自?己的本体,只有晏潮生没有。 他有意识时就一副凡人?男孩七八岁大的模样,以前的记忆全没了,除了身覆漆黑鳞片,看上去与凡人?无二。 妖怪们?向来以实力为尊,晏潮生模样看上去柔弱可欺,所有妖怪便都想从他身下撕下一块肉。 晏潮生已经?想不起来那些艰苦的日子,都是怎样过来的。他讨好逢迎大妖,任由他们?踩在他弱小的脊背上。屡次奄奄一息,还挣扎着给人?磕头。 他忍辱过来,挣扎活下去,不怕辛劳,不怕吃苦,日夜不停地修炼,终于,他的法力比山林大多数妖怪强,不用被人?踩在脚下,也不用担心会被吃掉。 可渐渐的,他越长大,需要的食物越多,胃里像个?无底洞,山林中能跑能动的被他吃光,他饿得难受,想要去别的地方?寻找吃的,收服的妖怪小弟们?拦住他,个?个?摇头,说?不可以。 他们?说?,如今这世间?,仙界为大,自?上古帝君相柳没落后,散落八荒的妖怪们?,个?个?夹着尾巴度日。 神仙们?看不上法力低微的他们?,不屑于收服他们?,可若他们?敢沾染其他土地,不说?仙人?们?,光是道士,都会收了他们?。 晏潮生只好忍住饥肠辘辘,依旧蹲在山林修炼。 但不是所有妖都像他这样能忍,终于有一日,有妖怪踏出山林,没多久,就在道士的符纸下,惨叫着化作飞灰。 一日又一日,山林的妖怪越来越少。 晏潮生不再坐以待毙,他出去找出路,几只跟着他的妖怪同他一起,战战兢兢走?在人?世间?。 他们?认真做了伪装,但没想到?,还是遇上了道士,晏潮生一开始不欲伤人?,他知?道一旦杀人?,就是一条血腥的不归路。他被关在笼子里,听见道士们?轻蔑嘲笑。 “以为穿上衣衫就能当凡人?,畜生就是畜生,注定为非作歹,为祸苍生。生来低贱,也就死?后,还有点价值。” 道士们?看过去,妖怪们?瑟瑟发抖缩在笼子中。 “这个?皮毛不错,许是能练一件护体法器。咦,那个?妖怪的牙齿许能作利器。” “师兄,还有这个?小崽子,没想到?运气不错,逮到?一只人?参精,炖了必定功力大增。” 轮到?晏潮生,为首的道士皱眉打量了一会儿:“别无所长,把他眼珠抠出来,再挖了内丹吧。” 晏潮生眼里泛出血腥和冷意,他掰断笼子,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道士们?的血在他脚下淌了一地,道士们?死?了,晏潮生被各大修仙着追杀,说?他恶贯满盈,劣根不改。 晏潮生屡次逃出险境,但身边的妖怪们?却没有他这般好运。他们?追随他,晏潮生却没有能力让他们?吃饱,更甚至,没办法保住他们?的命,杀了小道士,总会来老道士。 依旧应了当初的命运,有妖被剥了皮,有些被拔了牙,最惨的,便是挖了内丹,锁住魂魄。 最后一次,身边的小妖为了救晏潮生,全部死?了,只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晏潮生抢到?一只小狼妖,背着他逃跑,狼妖眼眶里带着泪,气若游丝说?:“老大,你去修仙吧,听说?妖也可以修仙,修了仙,就能活下去,不用挨饿受冻,也不会被所有人?觊觎内丹,能做一方?帝君,受万千香火供奉。老大,你今后要凶一点,凶一点,别人?才?怕你。” 说?罢便在晏潮生背上断了气。 晏潮生沉默点头。 那以后,他开始努力求仙问道。小狼妖的话在耳边,晏潮生受了许多苦,碰了无数次壁,终于,三?年前,空桑仙门大开,要在八荒广收弟子。 晏潮生匍匐在他们?脚下,把头都磕破了,终于换来一个?测试的资格。 他心生向往:若能拜入一位师尊门下,从此?就能受到?尊敬,踏入仙途。 晏潮生通过重重考验,比所有新弟子法力都强,却在测验血脉时,那人?摇摇头:“妖脉弟子,只可干杂活,不可拜入仙门,你要么自?行离去,要么站在那一处,等候安排。” 晏潮生心里生出无尽失望,到?底没舍得走?,领了牌子,选择留在空桑。 他被分配去守仙境入口,他听说?,三?年后,空桑会有一场大比,只要是空桑弟子,哪怕是最低等的弟子,若能参加,有优异表现,或许被几大家族的仙尊们?看上,有机会破格收入门下。 为了这个?机会,晏潮生不顾寒霜雨露,日日守在空桑入口,兢兢业业守卫空桑仙门。 晏潮生害怕出半点差错,丢掉这个?宝贵的机会。 有时候他抬头,仙气袅袅,往上看是万重天,是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属于一个?男人?的无上野心。而?一旦低头,往下便是无尽深渊,是那些死?在他身边、被挖了内丹的累累骸骨。 晏潮生不想步小狼妖后尘。 他要赢大比,哪怕最后一个?仙力不怎么高强、地位也不高的仙君愿意收他做弟子,他也会感激不已,一定好好侍奉师尊。 春来秋去,抱着这一线希望,眼看这一日越来越近,却什么都被毁了。 因为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他日夜不停修炼出的修为被废,经?脉寸断。 多可笑,只因她是少主。她是天上云,他是任人?践踏的地上泥。 被扔下来,感觉到?她的打量时,晏潮生趴在地上,控制住自?己憎恨的双眸。 熬过那么多风霜雨雪,人?间?数不清的悲苦岁月,连修真门槛都没摸到?,就要这样死?了吗?他心中痛苦又不甘。 赤水琉双会怎么对他? 干脆利落地灼魂,还是像白羽嚣那样慢慢折磨? 没多久,一只秀气小巧,绣着灼灼海棠的鞋,踩在他肩膀上,就要用力蹬的时候,晏潮生睁开了眼。 晏潮生不愿把自?己难看的躯体暴露于人?前,不论是谁。他知?道,在所有人?眼里,这具包裹着蛇鳞的身体并不好看。 想起那些道士看着自?己漆黑蛇鳞嫌恶的目光,反正也要死?了,世上还无人?会替他殓尸,不妨死?得体面些。晏潮生咬牙整理好了衣衫,这才?有空应付她。 入目一张令人?作呕的丑脸。 都说?仙界出美?人?,也的确如此?,晏潮生守在空桑,来来往往,见过不少好看的仙子。 可眼前这个?,上古高贵的赤水氏,却丑得令人?一言难尽。 也不怪晏潮生不信她是空桑少主的话,换作任何长了眼睛的人?,恐怕都不信。 传闻空桑少主,年纪虽小,却是万年难遇的美?人?,姝色无双,这张脸,也当得起姝色无双? 晏潮生强忍疼痛,都做好和她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却不期然,听见她说?,“我给你用清洁术清理一下。” 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好听极了,和她的脸半点不符。 晏潮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深知?赤水琉双和白羽嚣都又毒又坏,他当即出言拒绝。 本以为她会暴怒,没想到?她眨了下眼,就此?作罢。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又把他拖了过去。 晏潮生全身紧绷,看来她仍有折磨人?的兴致。他心中冷意泛滥,十分憎恨自?己此?时的无力。 要是能更强大些就好了,又强大又凶狠,今日就不会心高高悬起,任她摆布。 她掐了个?决,晏潮生等待着身上疼痛来临,白光闪过,他脏污的衣服干干净净,血渍也没了。 晏潮生无法控制地,大口地喘着气。 意识到?少女没有折磨他,反而?施了一个?清洁术,晏潮生抬起眸。 漆黑的九思?潭,在晏潮生眼中和白昼并无区别。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妖瞳足以忽略一切黑暗,本来黑暗才?应该是他生存的地方?。 她没有碰他,给他在狭窄的莲花台留出一片空地,兀自?修炼去了。 晏潮生有片刻不解,就这样? 他等待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有别的动作,疲惫和疼痛侵袭,晏潮生无力地垂下长睫。 比起被扔下来前,身上舒服干净了不少。 晏潮生没出声,只要赤水琉双不想起自?己,也许他能活下去。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又来了。 晏潮生握紧拳头,他憎恨这样提心吊胆,把命运交给别人?的感觉。 一如当初小狼妖和其他妖怪的死?,他什么都做不了。 绝望与恨意让他忍不住思?索,若是自?爆没了修为的内丹,够不够让她也受伤? 死?了也得咬下她身上一块肉。 可是还没等他自?爆内丹,少女掌心光芒柔和,覆盖在他身上。晏潮生如置身在轻柔水雾中,绿芒拂过的地方?,一点点平息了他的痛楚。 他的身体因为治愈而?不自?觉颤抖,银色冷瞳划过一丝恼怒和茫然。 她到?底想做什么?把他害成这样,毁了他最后的希望,现在不仅给他清洁,划出一小块地盘让给他,还为他治白羽嚣弄出来的伤。 他紧握的拳头发疼,直到?身上不那么痛了,晏潮生依旧没有明白她的用意。 真的不杀他吗? 他的血止住后,在莲花台上待了三?日,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晏潮生清楚,赤水琉双虽然法力低微,可她到?底有赤水氏仙脉,如今想杀他很容易。 她闭着眼,一张脸怎么看怎么难看,唯有长睫,如扇轻盈。 晏潮生隐隐有种感觉,她或许连他在旁边这件事,都忘了。 晏潮生瞳孔变幻,因伤重化作银色的瞳孔,在伤势好转一些以后,终于能变成正常的漆黑。 他垂下头,心中充满警惕与憎恶,她与白羽嚣一唱一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打一棍子又给颗甜枣,必定有所图。 不管是什么,他冷冷地想,她不可能得逞。 对琉双来说?,如今修炼是生命中头等大事,她没有关注晏潮生打量她的眼神,一心一意观察原主的灵髓。 对于天生仙脉来说?,灵髓决定了一个?人?的资质根骨,灵髓颜色越纯净,根骨越好。 琉双分出一丝仙力,探查原主的灵髓,原主的灵髓是纯净的冰蓝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快要透明。 灵髓会越修炼越明亮,这样淡的灵髓如同明珠蒙尘,无法发挥出赤水氏仙脉本身的实力。等日后它越发明亮,就可以越来越强大。 琉双努力吸纳仙力充盈它,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效果,仿佛有一只手,将上面的灰尘拭去。 琉双欣喜自?是不提,她身上泛出浅浅一层冰蓝色雾气,轻如丝絮。 过了一会儿,琉双发现情况不妙。 她虽然能往身体里容纳仙力,却不能很好地调度它们?。体内仙力乱飞,一时间?莲花台仿佛飘散着蓝雪。 琉双有些后悔,不该修炼得这样急切,原主的身体习惯了不疾不徐,现在修炼进度加快,身体无法适应,隐隐有生出心魔的趋势。 琉双努力试图控制暴动的仙力。 想到?上辈子最精通治愈之术,她只好试着把仙力转化成柔和的治愈之术。 对面,少年低低一声闷哼。 琉双睁开眼,看见莲台另一边的晏潮生十分狼狈,他在她暴动的仙灵之力下,本就没有接好的筋脉疼痛不堪。 这些仙力如刀,一点点反复割裂着他的身体。 想来他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才?闷哼出声。 眼见少年手背青筋鼓起,试图去攻破莲花台,琉双连忙说?:“别动!” 她处在灵髓受损的关头,九思?潭可不能出岔子。 可是让人?家一动不动承受痛苦,显然很难做到?。 琉双想想宿伦一本正经?骗自?己的样子,当即看着他,说?道:“你忍忍,你不想续上经?脉,重新修炼吗?” 他嘴角溢出一声冷笑。 “少主既然把我害成这样,为何还会帮我?” 琉双不敢让晏潮生发现,自?己灵髓在经?历巨大考验,这个?时候她若能控制好仙力,不损伤灵髓,日后修炼会很快,若不能,灵髓受损,好根骨也坏了。 她咳了咳,柔声说?道:“我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那样对你,我后悔了,真的,回?来以后我一直在昏睡,不知?道白羽嚣把你折磨成这样,我想补救,真的,我只想治好你,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吧。” 以前小仙草对着他说?话,总带着满满爱意,琉双虽然不能体会那种感觉了,但这个?技能信手拈来。 少年注视她许久,琉双特别紧张,终于,他咬牙沉默,忍住不吭声了。 他竟然信了,琉双非常开心,专注转换灵力。 渐渐,冰蓝色仙力变得柔和,丝丝环绕翻飞在莲花台。琉双学着调动仙力,最后成功护住灵髓,没有损伤,暴动的仙力也转化成治愈的嫩绿色。 她吁了口气,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莲台另一边的晏潮生,几近虚脱地倒在莲台上。 少年全身被汗水浸湿,脸色惨白,像是疼得死?过一回?。 然而?阴差阳错,琉双本来随便说?说?骗他的话,竟然成了真。 晏潮生被困在莲台,受了她灵髓最纯净的仙力,嫩绿仙力拂过他的身体,如穿针引线,竟然把他的经?脉接上了。 琉双:“……”都不知?道说?晏潮生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承受了数百倍的痛苦,重新换来完整的经?脉。 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果然还是稚嫩的少年时代,她骗他别动,痛成这样,为了那一分治愈经?脉的希望,竟然真的一动不动。 换作七百年后狂妄的妖君晏潮生,只怕直接跳起来砍人?了。 晏潮生在暴动仙力下,忍无可忍闷哼出声时,几乎想要不顾一切杀了对面的少女。 她体内仙力横飞,那些仙力,如锐利残忍的尖刀,刺痛他残破的经?脉。 他痛得浑浑噩噩,想不顾一切撞破莲花台。 血液几乎逆流,他牙齿发着颤,对面的人?突然睁开眼,说?道:“你忍忍,我在给你治疗经?脉呢,你不想续上经?脉,重新修炼吗?” 想,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着拜入仙门,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不必被道士追杀,不必被人?任意摆弄生死?。 真的成了废物,他如何能甘心? 可是天大的笑话,她怎么会愿意给他接经?脉?晏潮生完全不相信她的话。陷害他的人?是她,如今说?要治好他的人?也是她。 实在太?过可笑,他不信。 他听见她放柔声音,软声说?:“我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那样对你,我后悔了,真的,回?来以后我一直在昏睡,不知?道白羽嚣把你折磨成这样,我想补救,真的,我只想治好你,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吧。” 她真的不知?道白羽嚣的所作所为吗?不,有个?声音告诉他别信,她就是个?骗子。 可是,晏潮生一个?人?不知?走?过多少孤寂的岁月,从来没有人?会用这么柔和的语调哄他。 许是疼得不清醒了,晏潮生竟然也想着去搏一搏,她口中那一分可能性。 他还想再入仙道,参加大比,不能折在这里。 她若真想杀他,大可不必费劲哄他,直接杀死?他便是。想到?这里,他忍住疼痛,默认一赌。 晏潮生对自?己从来足够狠心,她仙力肆意下,他几乎度日如年,千万种疼痛穿梭而?过,他全部咬牙忍了下来。 到?了最后,他疼得连颤抖都没力气,生生晕厥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心想,还好,经?脉真的接上了。她方?才?不是在骗他。 不知?过了多久,晏潮生恢复意识,睁开眼。 他闻到?一股香气,是从对面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晏潮生是妖身,只要他愿意,万物皆可吞,赤水琉双是上古血脉,修炼出来的仙力,使人?垂涎。一身仙灵之力,闻起来香得令人?不可自?抑。 晏潮生以前听人?说?,空桑少主是个?废物,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她的修炼可谓十分迅速,短短数日,原本稀薄如雾的灵气,就能形成几乎凝实的片羽。 晏潮生喉结动了动,收回?目光,他现在能坐起来了,审视着自?己被废修为后,小了好几圈的元丹,拳头微微收紧。 xiaoshuting.org 不久后就是空桑大比,一切却已付诸东流。 晏潮生眼中嘲弄一闪而?过,若可以,他真想吞了赤水琉双,一身丢失的仙力就回?来了。可这样修炼,一方?面为天地不容,另一方?面,他杀了少主,不可能逃得出空桑。老境主一根手指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他压下心中杀意,垂下眼睑。 她以为接好经?脉,有了悔意就能弥补他吗,真是白日做梦! 过了几日,片羽消散,莲台花瓣盛放,骤然开到?极致,琉双惊喜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突破了! 九思?潭外传来一阵阵钟声,琉双一看,果然莲花台的禁锢,已经?无形消失。 琉双步履轻盈地站起来,飞出九思?潭,一眼也没回?眸看留在莲花台中的晏潮生。 如琉双先前所想,境主表面严肃,实则无比疼爱女儿。九思?潭一有波动,早早在外面等她,琉双才?出去,就被搂入一个?香气扑鼻的温软怀抱。 女子摸着她的脸,心疼得快要掉泪:“娘的双双,怎么消瘦成这样,都怪你爹不好,非要这样罚你,依娘说?,灵脉是他的事,他怎么舍得牺牲我的双双。” 女子眼泪掉入琉双的发,在女子怀抱中,琉双冷冰冰的心,仿佛被一只手轻轻一拨。 与见到?威严的赤水翀不同,她看到?眼前温雅的夫人?,儒慕和委屈之感,忍都忍不住。琉双一时都分不清是自?己的感受,还是原身残留的情绪。 琉双恍然想起,凡人?娘亲的怀抱也曾这样温暖。 紫夫人?拍着她的背:“娘在这呢,再不让你爹罚你。” 琉双眼眶莫名有点儿酸。 身后有人?低咳一声,琉双站好,境主赤水翀站在不远处,白追旭也来了,白羽嚣不见人?影。 赤水翀的审视让琉双一个?激灵。 她骤然想起,原主的修炼是很缓慢的,如今自?己这么快出关,紫夫人?爱女心切或许不会第一时间?觉得异样,却瞒不过境主。 赤水翀目光复杂:“琉双,过来用灵石一测。” 境主掌心出现一个?透明的琉璃珠子,紫夫人?想起什么,见琉双不动,惊喜地推了推琉双:“双儿,快去呀。” 这几个?人?,琉双一个?都打不过,个?个?虎视眈眈盯着她。 琉双悔不当初,早知?道不该这么早出来。如今在众人?目光下,不得不把手放上去。 透明的琉璃珠一开始出现浅蓝,后来逐渐转变成绚丽的明蓝色。 琉双手僵住。 赤水翀哈哈大笑:“好,好!我赤水氏后继有人?了!” 琉双一愣,赤水翀的反应竟然是高兴? 白追旭眼里也出现喜色,道:“恭喜少主,魂魄归位。” 只有琉双不明所以,心惊胆战。 紫夫人?摸摸她头发,温和地说?:“即墨氏占卜果然名不虚传,三?百年前你出生,即墨境主前来道贺,为你占卜一卦,说?双儿命中有一劫,渡过则魂魄归位,光复空桑有望。” 紫夫人?没说?让她想起来就害怕的后半句,若渡不过,则香消玉殒,世间?再无空桑一族。 于是这么多年,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少主出事,日日盼着她魂魄完整。 琉双收回?手,心中茫然,只有她知?晓,她并不是原来的赤水琉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琉双百思?不得其解。 紫夫人?心疼过了女儿,抚着琉双的脸,又止不住心疼女儿没了花容月貌,说?:“双双,你先前怎么这般糊涂,竟然吞幻颜珠,那是能随便吃的吗?” 琉双说?:“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今想变回?去,恐怕不容易。”紫夫人?叹息一声,看向境主:“你救救双双,她已经?知?错了。” 赤水翀看见琉双这张脸,也是额角青筋一跳,实在不知?道自?己女儿怎么这么能造作。 “幻颜珠不可逆,我也没有办法。” 紫夫人?焦急得不行,赤水翀低叹一声:“不过,我没办法,不意味着旁人?没办法,昆仑有神器神农鼎,神农鼎能炼玉化珠,若他们?肯借神器一用,琉双体内的幻颜珠或可取出。” 紫夫人?一听,尴尬不已:“神器一开,势必耗费无数仙力,双儿才?得罪了昆仑少主,昆仑 愿意为她使用神农鼎吗?” 赤水翀一瞪琉双:“你问她自?己怎么办!” 琉双自?知?理亏,商量道:“要不,不取了?”她现在的目标是八荒第一高手,又不是八荒第一美?人?,大不了今后出行用面纱。 紫夫人?眼泪涌到?眼眶,悲恸不已,琉双见了,连忙给她擦泪:“别哭别哭,娘亲,我去借,我去道歉,我给昆仑少主认错,一定求他原谅我,好不好?” 赤水翀说?:“你不会又要去气人?家吧!” “琉双不敢。” 赤水翀说?:“自?己做下的错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即墨氏大度,你亲自?上门道歉,许能冰释前嫌。若借不到?神农鼎,你就一辈子顶着这张脸,当作教训!” 琉双点头。 见她乖巧听话,是真心去认错的样子,赤水翀叹了口气:“追旭,你带着羽嚣陪她一起去,别让她闯祸,昆仑有何要求,空桑均可商议,务必要取出少主体内幻颜珠。” 白追旭连忙应道:“追旭一定好好保护少主。” 赤水翀并不太?放心,白氏两位公子,虽然修为都不错,大公子太?过服从琉双,二公子则过于叛逆,看热闹不嫌事大。如今灵脉受损,其余仙君都走?不开,琉双本就得罪了昆仑,真去了那边,万一没人?管得住她,出了岔子,幻颜珠永远别想取出了。 赤水翀心念一动,神识外放,感知?到?九思?潭中还有人?:“上次空桑入口,拦住少主那弟子是何来历?” 白追旭愣了愣:“回?境主话,是一境外弟子,平素守仙镜入口,唤作晏潮生。” 赤水翀收回?看向九思?潭的目光,说?:“让他带着十诫环跟着去。” 琉双万万没想到?,境主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境……父亲,可否换一个?人??” 赤水翀说?:“就他去,放心,他纵然拿着十诫环,也不敢妄自?伤你。” 琉双还要说?什么,紫夫人?拉住她:“双双,听娘的,先取幻颜珠,可好?” 琉双只好闷闷说?:“嗯。” 她想了想,也好,刚好路上找机会,为空桑解决后患。 晏潮生走?回?平日住的地方?,空桑的天已经?黑了。 他住在一处竹林,竹林里有许多屋子,全是境外低等弟子的住所,赤水琉双与他身份天堑之别,她不上当,他拿她毫无办法。 他神色阴沉回?去,不料有人?见了他,笑道:“晏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今日空桑仙境有使者过来,你快去看看吧,境主有令。” 晏潮生想到?自?己处境,心中烦躁,境主有令?境主也想给他宝贝女儿出气?这一条贱命,还真是人?人?都惦记。 他冷笑一声:“境主说?什么?” 师兄摇摇头:“使者在等你,晏师弟去看看就知?晓。” 晏潮生走?到?自?己竹屋旁,果然看见一位仙君在等他,晏潮生收敛脸上的阴沉,笑着行礼。 仙君淡淡看晏潮生一眼,说?:“境主赐十诫环,让你明日跟着少主前往昆仑仙境,防止少主闯祸。” bqgxsydw.com “十诫环?” 仙君见他姿态恭敬,解释说?:“可越阶束缚仙人?的法器,你收下方?能明白。境主说?,少主年幼不懂事闯了祸,待你归来,必有重谢。” 晏潮生心里冷笑,没让仙君看见自?己的表情,一字一顿,语调含笑道:“仙君放心,弟子一定好好照顾少主。” “照顾”二字缱绻在唇齿间?,咬得比所有字都重。 21、粉粽子 琉双也没想到, 空桑都还没安定?下来,就得为了幻颜珠去?昆仑仙境,出发前, 她特意找拂柳补了功课, 大体?了解该怎么对待白氏两位公子。 原主有点憨, 她在熟人面前憨点儿准没错。第二日, 白追旭早早来琉双寝殿接她。 琉双出来, 白追旭看着她的装束愣住。 琉双扯扯自己的衣裙:“是不是很奇怪,拂柳非要我这样穿。” 只见她身?上?的仙衣, 里三层外三层,生?生?把原本窈窕的身?姿裹成一个粽子。拂柳一大早就把这些护体?仙衣往琉双身?上?套, 担心?少?主去?昆仑被打。 琉双拗不过护主心?切的小?丫头?, 想少?穿一件都不行。 最后拂柳还找出一条面纱, 给琉双戴上?, 说?昆仑少?主也是男人, 少?主遮了脸, 若模样可怜些,说?不定?昆仑少?主就心?软了。吃下幻颜珠后的样貌实在太令人想捂眼,遮一遮比较好,免得再次勾起昆仑少?主的愤怒。 以至于琉双磨磨蹭蹭出门时?, 成了一个戴着面纱的粉色粽子。 白追旭手握成拳头?, 掩盖住眼中笑意, 咳了一声:“不会, 出门在外,少?主如此装扮……不错。” 琉双看出他在安慰自己,小?声说?:“那你?倒是别笑啊。” 白追旭果然不笑了,只眼中还有些许笑意:“少?主, 羽嚣已经在外面等我们,走?吧。” 果然,琉双随着白追旭出去?,一眼便看见白羽嚣等在仙境边缘,正在逗一匹玉顶火龙驹,白羽看见琉双,不像白追旭这样收敛,完全不讲礼貌地放肆大笑。 “赤水琉双,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打算入锅蒸?” 白追旭:“羽嚣,不得对少?主无礼。” 白羽嚣笑了一会儿,见琉双站在自己哥哥身?边,完全没有冲上?来和?自己打一架的意思,两人看傻子一样看他,他立马收起笑,板着脸:“走?吧,早日启程,早点儿回来,听说?昆仑仙境中人,皆是一板一眼的木头?性子,一点都不好玩。” 说?罢,白羽嚣拿出几枚铜钱,在掌心?抛了抛,铜钱落地,顷刻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条金灿灿的船,险些闪瞎琉双的眼。 白羽嚣得意一笑:“昆仑在极北,长途跋涉,我早早从父亲那里拿来了七宝铜钱,走?吧,可以睡在里面,舒舒服服到昆仑。” 琉双一眨不眨地看着七宝铜钱化作的金色船只,上?面流苏晃荡,看上?去?金碧辉煌,奢华得令人瞠目。 真?不错,重活一回,还能?长不少?见识。 白追旭扶她上?去?,琉双眼前,赫然是一间金屋。 琉双以前没有见过这样奢华的仙器。上?辈子苍蓝仙境十分质朴,要什么几乎都没有,后来住在鬼域,晏潮生?好战,不讲究排场,实用的东西不少?,但这种华丽享受的东西,几乎不曾见他用过。空桑不愧是上?古遗留的仙境,底蕴深厚,好东西真?多。 白羽嚣往桌前一坐,见琉双到处看,心?里有些得意:“好看吧?” 琉双点头?,还在摸索怎么和?每一个人相?处,肯定?他:“好看。” 她不抬杠了,白羽嚣看着她这幅仿佛没见过世面的小?模样,哼笑一声:“没见识。” 不过白氏两位公子都知晓,因为缺失魂魄,又有渡命劫的占卜,境主管女儿管得非常严格,赤水琉双在空桑长到三百岁,几乎从未踏出境外一步。外界只知空桑有一名少?主,却不知她修为几何,是什么模样。 也因此,赤水琉双之前私自去?昆仑,让赤水翀急怒攻心?,又担忧不已。 白羽嚣正要驱使仙器,白追旭说?:“等等,还有一个人。” 话音刚落,玄衣少?年就出现了。 晏潮生?走?出空桑清晨的薄雾,从仙池边过来,行礼道:“白大公子,二公子。” 最后目光落在琉双身?上?,他平静地喊:“少?主。” 琉双下意识看一眼白羽嚣,白羽嚣私下毁晏潮生?灵力,还挑断他经脉,八荒之中,废人修为比杀了他还严重,可谓深仇大恨。 白羽嚣看见晏潮生?,脸色果然微微一变。 倒是晏潮生?,他面无表情,仿佛先前折磨他的事情从未发生?。他这般沉得住气,反而让琉双多看了他几眼,以她对晏潮生?的了解,总觉得晏潮生?憋了个坏的。 琉双打量他,试图找出赤水翀给他的十诫环在哪里。境主父亲到底给了晏潮生?一个什么东西?方便她路上?悄悄干掉他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晏潮生?回过头?,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少?主在看什么,可是有何不妥?” 琉双当然不会主动提起十诫环,否认道:“没事。” 晏潮生?唇角一勾,不再说?话。 浑然不知几人龃龉的白追旭说?:“出发吧。” 白羽嚣驱使着七宝铜钱行在云霞之中,琉双随便找了一间屋子,准备继续修炼。 此去?昆仑仙境,即便顺利,以七宝铜钱的速度,至少?也得十日。 四人一起去?昆仑,琉双最有好感的便是白追旭,白羽嚣像一只暴躁刺猬,而晏潮生?,她心?里憋着坏,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在白氏两位公子眼皮底下解决人。 至于到昆仑以后如何赔罪,琉双更想不出来,她做小?仙草时?性情温和?柔软,从来没有像赤水琉双这样能?闯祸,属实缺乏赔罪的经验。 琉双不知道那日赤水琉双对昆仑的少?主说?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折辱人家,心?里有些忐忑。 但愿昆仑少?主性子好些,不过分为难她。 七宝铜钱飞了三日,最先耐不住性子的当属白羽嚣,他拍琉双的门。 “赤水琉双,别告诉小?爷你?在修炼啊!你?可别跑了吧!” 琉双被他打扰,还未应对他,身?下突然一个剧烈震颤。 外面白羽嚣也被这样剧烈的震颤弄懵了,怎么回事?一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七宝铜钱仙器骤然散开,化作铜钱落下,仙器中的琉双没了支撑,失控地往下掉。 琉双想要飞身?而起,稳住身?子,没想到灵力根本使不出来,下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吸进去?。 慌乱中,耳边传来白追旭还算冷静的声音:“不知是何情况,少?主别怕,千万别走?散,少?主,把手给我。” 琉双连忙把手递给他。 然而还未触碰到白追旭的手,一只冰凉的镯子骤然扣在她的手腕上?。 旋即天旋地转,琉双坠了下去?。 这个时?候,足以证明拂柳多有先见之明,她粉粽子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从云海中摔下去?,六件仙衣护体?,愣是没有任何事! 反而身?边一声闷哼,琉双看过去?,晏潮生?摔在她身?边,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她手腕的镯子,不知何时?与晏潮生?的手腕扣在了一起。 银色镯子里带着浅浅光华,又如汹涌暗潮。 琉双一看周围,除了她和?晏潮生?,白氏两兄弟都不见了。她有些生?气:“你?搞什么鬼!” 晏潮生?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血迹,见她问也不问便认定?是自己,他眸中冷了些:“我没搞鬼。” 琉双本来不信,可是抬眸一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头?顶天空阴沉沉的,在他们身?后,有一处玉牌匾,上?面写着“泰川城”。 方才在天上?没有感觉到,此刻落下来,周围浓重的妖气令人毛骨悚然。晏潮生?现在有这样大的本事吗? 琉双抬眸看向城中,只见街道寥落,一个人都没有,然而房屋鳞次栉比,所有屋檐下都挂上?了红灯笼,十分喜庆,仿佛要办什么喜事。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这种落入污浊之地的感觉,琉双最是熟悉不过,第一次到死气森森的鬼蜮,便是这样的景象。 身?上?的仙气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走?,她试图凝聚灵力,灵力刚到指尖,便溃散了。 身?后一只手突然拉住她,把她拽进小?巷中,晏潮生?死死捂住琉双的唇,低声在她耳边道:“情况不对,不想死就别出声。” 他的语气很不好,眼睛眯起,盯着小?巷外面。 琉双在他怀里下意识要挣扎,注意到晏潮生?的脸色,也跟着转头?往外看,原来不知何时?,所有房屋紧闭的宅院,通通打开了。 人们提着红灯笼,目光呆滞,从宅院走?出来。 一户如此,户户如此。 不多时?,数百人走?在街道上?,他们动作完全一致,垂着头?,像是被操控的傀儡,全往一个方向去?。 等他们完全离开,晏潮生?松开她。 他的目光带上?几分奇异,在乌蒙蒙的天空下,意外亮得惊人:“少?主,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不去?。”琉双坚定?摇头?,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在这里仙力会慢慢溃散,她很没有安全感,自然不会再把自己往危险处送,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呢!这次苟也要苟到最后,“你?解开我,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去?找白追旭和?白羽嚣。” 琉双示意他解开两人扣在一起的银色镯子,她面色平静,拿出作为空桑少?主的威严和?气势,生?怕晏潮生?看出她仙力无法使用。 晏潮生?是妖身?,在这里面似乎没什么影响,他又拿着十诫环,若让他知道自己的无力,保不齐会因为失去?修为报复她。 晏潮生?低眸看她,见她冷着脸,确实不愿与他同行。 而城中有一处,强烈地吸引着他,有个声音告诉晏潮生?,一定?要过去?探探究竟。 晏潮生?只思量了片刻,解开了十诫环。 琉双舒了口气,掉头?就往城外走?,牌匾就在不远处,她出去?正方便。 先保命,晏潮生?下次再解决吧。 琉双看到牌匾一喜,当即就要往外走?,可是才走?出去?,下一刻,识海一晃,她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琉双不信邪地试了好几次,每一次才出城,就会回到原点! 而身?上?仙力溃散更加严重,琉双抬起手,肉眼可见自己身?上?冰蓝色的仙气散去?。 “原来在这个地方,少?主仙力会溃散。” 琉双顺着声音看过去?,晏潮生?提了两盏灯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他迈步靠近,琉双心?道不好,竟然被他看见了,她连连后退,直到被他逼到牌匾下。 两人一进一退,琉双满心?都是“完了完了”。 晏潮生?的狂妄和?睚眦必报,她比谁都清楚,这下肯定?要和?她算账了。被他发现以后,少?主的身?份根本震慑不了他。 她想起莲花台的事,顿觉苦恼。 晏潮生?低眸看她,语调很轻,带着三分讥讽:“少?主也会怕?” 琉双努力镇定?:“没有,你?离我远点。” 琉双伸手去?推他,少?年看着单薄,她手推上?去?,他却一动不动。 晏潮生?眸光晦暗不明,虚虚握住琉双身?上?溃散的仙灵之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琉双全身?紧绷,若晏潮生?真?要做什么,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必定?和?他一拼。 半晌,手里被塞进来一盏红灯笼,晏潮生?对琉双说?:“拿着,跟上?我。” 被塞过来的灯笼靡丽,上?面还画了鸳鸯戏水,琉双一动不动。 晏潮生?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来,有些不太耐烦,回头?那一瞬间,阴郁的眸光却散去?了,变得和?缓:“少?主,我不会害你?,你?这样出不去?,我有预感,出口在城中,你?信我可好?” fantuankanshu.com 小?粉粽子站在牌匾下,拎着红灯笼,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她眼睛圆圆的,狐疑地看着他。 此刻,两人心?中俱是对彼此的鄙夷。 晏潮生?心?道:就这副怂样,竟然是仙境少?主? 琉双心?道:自己找死就够了,竟然还想带上?我? 见她不动,晏潮生?诱哄似的,声音更柔了,冲她伸出手:“少?主,相?信我。” 相?信他,若是有什么危险,他吞了她,就有足够修为应对任何情况。而如若安全出去?,救了空桑少?主,也是个不错的功劳。挟恩图报,他最会了。 22、腾蛇 琉双并不?相信晏潮生?。 这个人冷心冷血, 对待自己妃子尚且毫不?动容,不?可?能会在?危险的情况下护住她。 但她衡量片刻,仍旧跟上了?晏潮生?。 琉双纵然可?以万般不?信, 但是她相信晏潮生?活下去的能力, 想想就清楚了?, 七百年后, 他活得好好的, 世间却没有赤水琉双这个人。 留在?原地仙气散尽就是死期,跟着晏潮生?, 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 琉双暗暗警惕他,摸摸腰间的一堆保命小玩意, 心中有了?打算。晏潮生?没有修为, 自己却有一堆法宝可?以用。 她可?不?是仙草了?, 她现在?是赤水氏琉双, 一起走就一起走, 谁先没了?命谁是狗! 两人一路往城中走, 看?见的所有宅院,均亮着灯笼。 城中安安静静,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见声音。 突然, 唢呐声响起, 格外刺耳。嫁娶乐声明明喜庆, 此时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凄厉。 “过来?。”晏潮生?说。 他和琉双躲在?外面看?, 只见唢呐喜乐朝着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外,人山人海,人们脸上都带着僵硬的笑意,他们拎着灯笼, 直勾勾注视着一顶花轿。 唢呐声中,花轿停下。 喜婆背着一个女子出来?,女子一把掀开自己盖头,在?喜婆背上疯狂挣扎,绝望地吼:“放开我,我不?嫁他,我绝不?嫁给一只畜生?!” 她疯狂捶打着喜婆,喜婆却仿佛感觉不?到痛,笑得喜气洋洋,用呆滞的声音说:“新郎迎新娘——” 城主府大门骤然打开,一股阴风吹了?出来?,琉双盯着那扇门,心里莫名有点?儿紧张。 少顷,一个男子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琉双怎么看?都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男子容色苍白,唇是深深的黑色,看?上去竟意外俊美。他似乎没有看?见新娘的挣扎,笑着迎上去:“芸儿,拜堂吧。” 女子看?见他,瑟瑟发抖,搂紧了?身下喜婆的脖子,不?敢看?他。 男子体贴地道:“你身子弱,拜堂前,先吃些东西,待会儿才有精力。” 他话音刚落,那个唤作“芸儿”的女子身体里,骤然张牙舞爪伸出无数红色的丝线,红丝生?出荆棘,刺入一旁观礼的百姓身体中,转瞬,好几个被红丝缠绕的凡人成了?枯尸,滑落下去。 而“芸儿”面色更加红润。 琉双抿紧了?唇,不?妙呀。 她虽然阅历不?够,可?目前的情况还是能分析出来?的,那男子明显是妖怪,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妖。赤水琉双修为低,若白追旭在?,应该一眼能看?出来?。 芸儿身上妖气也很重,吸食凡人后,她神情变得更加痛苦,看?起来?并不?愿意这样?做。 晏潮生?目光注视着男子喜袍下的腿,晦暗不?明。 眼见人们涌进城主府,观礼两人拜堂,晏潮生?开口道:“少主,你可?知?泰川城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晏潮生?回?头,迎着小粉粽子不?解的视线,他敛去嘴角恶意,轻轻一笑,温柔地说:“泰川自数千年前,就隶属于南境空桑,所以这里,是少主你的辖地。” 琉双闻言,脸都要绿了?。 上古仙境各有人间辖地,她是知?道的,仙境中的仙人们有义务庇佑凡间,反过来?,凡人供奉仙人,为仙人提供源源不?断的念力与信仰,从?而诞生?灵脉。 如今空桑灵脉凋零,证明上古仙境对于凡人的影响式微,人们的念力不?够了?。 作为空桑赤水一脉,琉双自然肩负斩妖除魔的重任。没遇到这种事还好,遇到了?当真不?能袖手旁观。看?上去,一城百姓都被妖怪当成储备粮控制了?。 她是赤水琉双,不?能不?管。 晏潮生?说:“少主放心去,弟子观察过了?,能动能打的就两个,少主神威,想必不?在?话下。” 琉双凝噎,没想到,她还未感受到空桑少主的快乐,首先面临的,就是沉重的义务。 琉双在?心里懊恼地叹了?口气,苍蓝是她过去的责任,如今用了?赤水琉双的身份,原主的责任,也是她需要去恪守的事。 她理应像守护苍蓝一样?,守护现在?的空桑仙境。琉双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原主会不?会去,但自己一定会去。 失去感知?喜乐的心脏,她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人,以前能为了?苍蓝舍弃一切,现在?也会肩负空桑责任。 可?是—— 琉双抬起手,示意晏潮生?看?,她凝出冰蓝色仙法,顷刻又溃散,“我这样?没法和他们打。” “那可?真是可?惜,他们得一个个死了?。”晏潮生?语调冷淡,本就是耍琉双,没指望她真的敢去。 怨不?得这些年四大仙境灵脉凋零,仙越来?越自私,成千上万年过去,凡人们要么越过越好,要么求助无门,渐渐便?丧失了?对仙门的敬仰。 念力不?够,灵脉凋零是迟早的事。 晏潮生?心中冷嘲,正要敷衍琉双,让她好好待着,他进去一探。却不?料他还没动身,衣摆缠上一只白嫩的手,轻轻扯扯他。 粉粽子摊开掌心,没注意他冷淡的脸色,琢磨着同他说:“不?过不?能放任妖怪作恶,你身负妖脉,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哪些能用得上,我们试试。” 她掌心里,躺着一个乾坤袋。 晏潮生?看?着她掌中乾坤袋,好半晌,说:“你怎知?我身负妖脉?” 琉双没法解释她认得他,只好诚实地说:“那天看?见了?。”九思?潭中,他身上漆黑丑陋的鳞片。 听罢,晏潮生?垂眸,陷入沉默。片刻后,晏潮生?伸出手拿过琉双的乾坤袋。也不?与她讲话,冷着脸,活像被人戳了?痛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一看?,还真给晏潮生?看?出不?少好东西。他拿了?一炷红色的香,又拿了?一支笛子。 晏潮生?问琉双:“少主会用月洛笛吗?” 琉双看?着他手中碧色长笛,摇头。当小仙草时,凡人娘亲不?教笛子,府上闺阁女孩都教古筝的。 晏潮生?说:“我用月洛笛去对付那个妖怪,点?香少主会不?会?” 琉双从?他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如果什?么都不?会就去死”的威胁,接过来?点?点?头。 她肯定地说:“会。” 晏潮生?看?琉双一眼。 见他看?她,小粉粽子拿着手中的香,还认真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做好的。”反正不?会比你差。 面纱遮住她丑陋的容貌,一双眼眸如水似的亮,仿佛在?说不?会拖他后腿。 晏潮生?收回?目光,可?笑,这还是第一次……身份高贵的人,让她去救人,她当真就去了?。 上辈子琉双生?活的时代,妖怪完全没有现在?凶残,因为比妖怪更凶残的,是制定严明律令的妖君晏潮生?。 众妖在?晏潮生?铁血手段下,没有一个敢生?事,生?事的往往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琉双打晕一个凡人,混入新娘送亲队伍中。 泰川的百姓归她保护,严格说起来?,这次是晏潮生?在?帮她。 还没反目杀他,没想到先是合作去办同一件事。也不?知?道晏潮生?愿意救泰川城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分头行动,琉双的任务是用一念香去迷倒新娘。琉双收起面纱,低着头,学着周围傀儡人的模样?,让自己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周围都是被控制的凡人,没人发现她是刚刚混进来?的。 琉双跟在?众人身后,城主府假山嶙峋,再往里走是金鱼池,琉双悄悄看?了?一眼,池中金鱼全部一动不?动,像被定格一般。 天上没有一只鸟儿在?飞,看?来?泰川城中所有活物都被控制住了?。 琉双心想,能控制一座城,还能让他们在?城中仙气溃散,妖物来?头肯定不?小。 送亲队伍停在?新房外,琉双和一群傀儡人一起规规矩矩站着,没多久,新娘被送回?来?,仍旧是喜婆背着,想来?已?经拜完天地。 琉双低着头,新娘路过时,她闻到很重一股妖气。 正发愁怎么进去点?香不?被里面的女妖发现,有人往琉双手心塞了?一个盆,刻板的声音响起:“你去伺候姑娘洗漱。” 琉双求之不?得,立刻端着盆进去。 新房燃着红烛,那女妖芸儿坐在?床头,喜婆和几个丫头冷冷盯着芸儿,不?许她离开喜塌。 琉双过去,知?道这些喜婆和丫头恐怕是男妖怪的人,不?像外面的傀儡人那么傻。琉双不?敢直接惊动他们,低眉顺眼蹲下,给新娘芸儿擦手。 芸儿灰败着脸,如花娇颜上,神色恹恹。 半晌,芸儿突然看?着琉双的衣裳,目光如炬:“你是谁,我的丫鬟巧巧呢?” 琉双一惊,没想到芸儿认识被自己打晕掉包的丫头。 随着她的话,神情僵硬的婆子们,猛然抬起眼睛,盯着琉双。 琉双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手摸到了?香,却见芸儿低声说:“是阿莲啊。” 婆子们重新恢复喜庆的笑容。 琉双抬眸看?着芸儿,芸儿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借着帕子遮掩,芸儿在?琉双掌心写字:“帮我。” 琉双握紧手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端着水盆出去。离开前,她在?一念香上一抹,把香悄无声息你放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在?外间静静等待着。 一念香本是境主夫人送给原主安魂的,晏潮生?告诉琉双,对于妖怪来?说,一念香是猛烈的迷香,哪怕功力高深,闻久了?也会睡死过去。原主一直没用上,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琉双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好一会儿,她走入里间,只见站立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地上好几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一动不?动。 原来?是蛇妖! 芸儿却没有昏迷,她渴盼地望着琉双,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就知?道,你是神仙!仙子是来?救我泰川城的么?” 琉双疑惑地道:“你是凡人?”芸儿似乎不?是妖怪,完全不?受一念香的影响,可?是凡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 芸儿苦笑着说:“小女子的确是凡人,只不?过吞下了?那怪物的妖丹,这才变成这个模样?。” 芸儿绕开一地的蛇,走过来?向琉双跪下行礼:“我叫席芸儿,是泰川城城主的女儿,求仙子大发慈悲,救救小女,救救小女的家人和泰川的百姓。” 琉双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我会帮你的,席姑娘,你和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席芸儿神情难堪地说:“都怪席芸儿不?好,招惹了?那个妖孽,这才为泰川城带来?祸患。妖孽用神器控制了?一城的人,现在?城中被结界覆盖,许进不?许出,凡在?其中活物,皆如傀儡,生?机一日?日?消失,最?后死去。” “神器?”琉双十分惊讶,一个妖怪,手中竟然会有神器,怪不?得七宝铜钱飞过泰川时会溃散坠落,而白追旭在?第一时间没有觉察异样?! 许进不?许出……不?知?为何,琉双想起上辈子困住苍蓝的结界。 树爷爷曾经传信,说有神器困住苍蓝仙境,没有一个人能跑出去,还让琉双千万不?要回?去。 和席芸儿如今说的情况何其相似!会是同一件神器吗? 那件神器,导致苍蓝覆灭,寸草不?生?。琉双心里沉甸甸的,过去她没有时间和能力找出害了?苍蓝的凶手,这次或许有机会! “我没有见过这件神器。”席芸儿继续说,“三日?前,泰川城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所有人仿佛失去了?魂魄,受那个妖孽控制,在?我逼问之下,他才告诉我原因,可?是不?愿让我看?到神器放在?何处。” 琉双问:“你说的妖孽,是那个要娶你的男子吗?” 席芸儿:“是他,他叫毕巡。他同我说,他有上古腾蛇血脉,仙子,纵然他再厉害,可?如今没了?内丹,必定极其虚弱,若你要除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琉双看?一眼她的腹部:“可?是,他把内丹给了?你,你真的要我杀他?” 席芸儿一僵,随即别开头:“我只觉得他恶心,仙子,邪魔妖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不?会嫁给一条蛇。” 琉双心中忖度,上古腾蛇血脉啊,这样?的大妖,内丹何止修炼了?千百年! 他们一行人够倒霉,出门遇上这样?的大妖,更何况人家还有神器在?手。别说是白家两位公子,怕是赤水翀来?了?,也会觉得有些棘手。 这样?的一方大妖,掏出内丹,不?惜用神器作孽,连天罚都不?顾,为了?娶一个凡人姑娘。 为了?一个人,困住一座城。 当真是疯了?。 可?他喜欢的姑娘偏偏要他去死,看?席芸儿脸上厌恶的表情,琉双深深体会到,七百年前,妖的存在?实在?令八荒厌恶。琉双那样?问,本来?还怕有内丹的席芸儿舍不?得让毕巡死,会帮着毕巡。现在?看?来?,席芸儿对毕巡只有恶心和憎恨。 这就好办了?,至少不?会再多一个敌人。 “妖都该死。”席芸儿低声喃喃道。 琉双不?置可?否,毕巡在?城中残忍屠戮,确实该死。 琉双没有和席姑娘辩解世间也有好妖,就像她曾经认识的宿伦大人。如今这个时代,人人憎恶妖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当务之急,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笛声幽幽响起,琉双知?道,晏潮生?在?对付毕巡了?。 琉双神情一凛,糟了?!先前不?知?,莽撞来?除妖,现在?知?道对方是腾蛇后嗣,她心里沉下去。 一支月洛笛,不?可?能对付得了?毕巡,哪怕人家没了?内丹,看?上去病成那副模样?,但数千年修为,不?是说笑的。 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毕巡! “席姑娘,出事了?!你知?道毕巡现在?在?何处吗,可?否带我过去?” 席芸儿说:“跟我来?。” 城主府毕竟是席芸儿的家,两人很快来?到大堂前,只见穿着喜服的男子,此刻下半身化作蛇尾,死死地缠绕住一人脖子,赫然是晏潮生?。 “自不?量力。” 毕巡蛇尾赤红,他的双眸也变成血腥的红色,先前在?门前迎接新娘时的端方公子,骤然变得嗜血残暴。 fqxsw.org 晏潮生?被勒住脖子,冷着神色,眸光一狠,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活活勒死,反手把手中玉笛刺入毕巡蛇尾内。 就算死,他也要拉一个陪葬。 毕巡吃痛,怒叱一声,化作一条赤蛇,从?衣衫中游弋出来?。 只见滑落的衣衫下,一条红色巨蟒昂起身子,它足足有八尺粗,十丈长,吐着蛇信,几乎遮住了?头顶所有的光。 赤蛇甩着蛇尾,一瞬便?绞碎了?体内玉笛。 赤蛇一蛇尾拍在?晏潮生?身上,晏潮生?没了?修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看?赤蛇要一口吞了?他,却在?凑近晏潮生?时一顿。 只听赤蛇口吐人言,似讥似讽:“你既有妖蛇血脉,见了?本座,不?知?跪下行礼么?” 赤蛇击出一道红光,打在?晏潮生?肩膀上。 晏潮生?被强行逼着跪下,衣衫碎裂,露出一身漆黑鳞片。 赤蟒冷嘲:“连化形遮羞都做不?到,原来?是最?低贱的黑蛇。” 琉双刚安顿好席芸儿,让她躲好,一回?头就看?见,跪着的晏潮生?拳头死死握紧,眼神阴冷。 原来?少时晏潮生?也有痛处……竟是自卑自己的血脉。 23、撑伞 晏潮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支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赤蟒冷笑一声,拍过去, 晏潮生试图躲过这一击, 但赤蟒元身太大?, 这一下狠狠砸在晏潮生胸膛上, 令他五脏六腑都快碎裂。 “本座让你跪下!” 赤蟒一口红雾气喷出, 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晏潮生,让他跪下去。晏潮生衣衫散乱, 手背迸出青筋,死死摁着地面, 不?愿屈膝。他的手几乎陷入地面, 手骨脱臼。 赤蟒明显恼怒, 慢悠悠折磨着他。 大?抵妖族的天性就在此, 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 非要人臣服不?可。一个?逼着下跪, 另一个?抵死不?愿跪下。 琉双看得焦灼,都不?知道是希望晏潮生干掉赤蟒,还是赤蟒干掉晏潮生。 好歹晏潮生是在帮她庇佑泰川城,晏潮生被赤蟒虐杀了, 她也?没得跑。她正?要出去, 席芸儿拉住她袖子:“仙子, 你去做什么?” “救人。”主要还是救自己和泰川城百姓, 现在和晏潮生二打一,总比一会?儿自己和赤蟒单打强。 席芸儿说:“两个?妖孽相争,正?好让他们彼此自相残杀,仙子且不?要出去, 等他们精疲力尽,再?想办法对付活下来那一个?。毕巡没有内丹,每一次化身都在消耗妖力,只?需再?等等。” 她的语调出奇冷静,憎恶地看着赤蟒对付晏潮生。 琉双拨开她的手:“席姑娘,你想多了,毕巡要是赢了,我根本打不?过。” 席芸儿:“……” 琉双说:“你躲好,千万别出来。” 说罢,琉双飞身而?出,扔出一把通体明蓝色的玉骨伞,玉骨伞张开,挡住赤蟒落下的蛇尾。 玉骨伞落到琉双手中?,二十四支骨节的蓝色玉伞旋转,如一朵盛开的明蓝色花朵。琉双握着伞柄,感觉它?微微发烫,玉骨伞似乎十分兴奋,燃起战意。 这是原身的仙器“绛珠伞”,原身百岁时,赤水翀特意让人锻造的。许是考虑到女儿的灵力低微不?靠谱,赤水翀没有考虑让赤水琉双使用攻击性仙器,全花功夫在保命防御的仙器上。 出发前,拂柳怕琉双忘了怎么使用,还特地叮嘱了一遍。绛珠伞坚韧,总能撑过赤蟒几击。 毕巡一击在绛珠伞上,见?仙器毫发无损,他居高?临下看着挡在晏潮生面前的琉双:“还混入了仙族之人?哼,自不?量力,找死。” 说罢,他不?再?留情,蛇尾拍过来,绛珠伞剧烈震颤,虽然?依旧没有裂痕,但是看上去也?撑不?了多久。 现在不?说使用法力,毕巡用本体都能把他们拍死。 打不?过能怎么办,当然?是先跑!琉双祭出绛珠伞,绛珠伞凌空护着他们,她赶紧去扶晏潮生:“先离开这里。” 少年抬眸,眼尾发红,踉跄站起来。他上半身衣裳碎裂了,明蓝色的伞下,薄光透下来,将少年身上漆黑鳞片染得幽冷,鳞片缝隙间,汩汩鲜血流出。 他伤得很重?。 琉双的手碰到他的手臂,晏潮生一僵,身子颤了颤,随即狠狠拍开琉双的手。 琉双吃痛,瞪向他:“你做什么呀!” 晏潮生说:“滚,我不?需要你救我。” 琉双险些要被气笑了,这哪是救你,想得挺美。不?过没时间解释,眼见?绛珠伞快要撑不?住,再?强行抵抗只?会?破碎,它?震颤着回到琉双手中?,琉双刚一接住闭合的伞,对上一颗凑上来巨大?的蛇头,她眼睛都鼓圆了。 啊!早知道就不?该听晏潮生的,来城里找出口,这哪里是找出口,分明是找死。 蛇口张开,要把琉双吞进去。 琉双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谁也?保护不?了她。她手指飞快结印,蓝色浅光打入赤蟒眼睛,她双臂张开,身子后掠,险险阻挡了毕巡片刻。 巨蟒嘶嘶吐着信子,蛇瞳被击中?,猩红发狂。 琉双这一击伤害不?大?,但是戳人家眼睛,侮辱性明显很强。巨蟒一时连晏潮生都忘了,被琉双惹怒,朝她追来。 琉双欲哭无泪,撒腿就跑。 巨蟒所过之处,堂前山石坍塌,好好一个?城主府的园林造景,顷刻被毁得七七八八。 赤蟒有暗中?看不?见?的神器作为阵眼,琉双身上仙力一丝丝消散,巨蟒蛇尾卷住琉双的腰,把她强行从空中?拖了回来。 琉双觉得腰都快被勒断了,喘不?上气。 她努力去够乾坤袋,蛇尾收紧,别说去摸乾坤袋,几乎动弹不?得。 蛇口近在眼前,下一刻,一个?银环从天而?降,死死扣住赤蟒的七寸。 琉双看见?,赤蟒身后,少年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满脸的血,几乎模糊了俊秀的五官。 晏潮生张开手指,狠狠一抓握,银环收紧,赤蟒翻滚着,不?得不?放开琉双。 琉双摔在地上,连忙朝晏潮生而?去。 谢天谢地,他们还有赤水爹爹给的十诫环!二打一果然?比单打独斗好。 然?而?十诫环只?能起到捆绑禁制作用,并不?能杀敌,琉双跑回晏潮生身边:“走走走,趁他被困住,得赶紧离开重?新想办法。” 晏潮生回眸,神色晦暗地看着她。 “赤蟒不?死,无法离开,这里布下了阵,只?有它?身死,我们才能离开这座城,否则不?论到哪里,都会?被找出来。”他说着,盯着琉双,“少主,我们得杀了它?。” “怎么杀?”琉双仰头看他,期盼晏潮生说出一个?破局办法。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琉双推了推他:“喂,说呀,毕巡快要挣开了。” 两人对望间,琉双的腰带被一跟修长的手指勾住。 晏潮生一使力,琉双被拽得凑近他。 少年满脸的血,伤重?得快死了,语调却咬得轻而?冷漠:“需要少主你的帮忙。” 琉双催促他快说,一面不?满地去掰他手指,虽然?晏潮生算是帮她在救人,但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 晏潮生心情很复杂,他没有想过,面对赤蟒,养尊处优的赤水少主会?冲出来救他。 以为会?被赤蟒杀死那一刻,她飞身而?来,挡在他身前,一席明蓝色玉骨伞盛开,美丽如花。 但这又如何呢? 他本以为是普通妖孽,得了内丹便可以想办法恢复失去的修为,没想到会?是毕巡这种上古血脉大?妖。 晏潮生低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竖瞳带着杀意。 他的办法,当然?是让她去死。 在毕巡的地盘,拖下去,两人都得死。 晏潮生清楚地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他杀了眼前的少女,吸光她的生机,就能找回苦苦修炼的灵力,赤水琉双再?不?济,也?是上古仙族的血脉。他的修为因?她而?失,也?该由她偿还!有了灵力,何愁杀不?了失去内丹的毕巡? 妖所有的修为,都储存在一颗内丹之中?,晏潮生方才观察许久,确定毕巡没有内丹以后,只?能用本体对战。 晏潮生眸色渐深,心中?盘算:倘若在泰川城杀了赤水琉双,刚好嫁祸给毕巡,这样?自己有了灵力,还能继续回空桑修仙。 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赤水琉双死了,就能成全他的修仙之道。 眼前少女浑然?不?觉危险,潜意识信任着他。她眼中?纯净,透着疑惑,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讲,杀赤蟒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晏潮生心想,还好……还好她被赤水翀养得太傻,竟然?丝毫不?防备他。 她就不?该回来救他,他眸光一狠。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有机会?夺她灵力。 晏潮生手指刚要动,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在耳畔。他动作一顿,抬眸,琉双也?回头看去。 只?见?原本被十诫环捆住的巨蟒,七寸处,一把轻剑刺破它?的躯体。 那把轻剑,握在一个?女子手中?。 “席姑娘……”琉双也?没想到,席芸儿竟然?会?趁着这个?时间,把剑刺入毕巡的身体。 而?方才发狂挣扎的巨蟒,此刻骤然?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重?新化作一个?温雅男子。那柄剑,就插在他的心脏上。 他赤瞳墨发,眼中?只?有面前的席芸儿。 “你就这般想要我死?” 席芸儿似乎被吓到,颤着手松开剑,连连后退。毕巡悲怆一笑,平静地拔出心脏上的剑。 毕巡温柔地说:“芸儿,凡人的剑,杀不?死我,或许要让你失望了。” 席芸儿不?敢看他,连忙对琉双说:“仙子,仙子快杀了他,他受了伤,已经是强弩之末,我能感受到,他命不?久矣,仙子,你快杀了他!” 毕巡僵硬站着,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 风瑟瑟吹过,拂动他新郎衣裳的衣摆,他真身那般强大?,化作人形,却也?看上去脆弱得可怜。 “为什么?”毕巡说,“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是妖孽,你害了那么多人,你该死!”席芸儿这些日子的恐惧和惊慌,全然?在今日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是你逼我的,我本不?想赶尽杀绝,谁让你缠着我!” “我修炼七千年,从来没想过害人,芸儿,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毕巡上前一步,席芸儿推开他。 琉双看见?,重?新化作人形的毕巡,身后依旧是一条蛇尾。他连人身都快维持不?住了。 席芸儿一脸厌恶:“要是知道你内丹是这种肮脏玩意,打死我,我也?不?会?想认识你!” 毕巡脸色惨白,嗫嚅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席芸儿拔下头上发簪,对准自己腹部?:“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否则我刺破你的内丹,你照样?活不?了。你不?是爱我吗,我活着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说罢,席芸儿作势就要刺入腹部?。 临到最?后,被一只?手握住。蛇族的体温常年冰冷,冷得席芸儿手指一颤。 席芸儿抬眸,看见?一张俊美妖异的脸,毕巡说:“我成全你,别伤害自己,我成全你。” 在席芸儿满是喜色的目光中?,毕巡的手刺入自己的胸腔,剜出一颗艳红的心脏。 “你瞧。”毕巡眼中?滚出一颗眼泪,“妖族的心,和你们是一样?的,不?脏。” 席芸儿厌恶地后退一步,看也?不?看他掌中?那颗心,她连忙询问琉双:“仙子,这样?他是不?是就会?死了?” 琉双看看毕巡手中?鲜红的心,沉默点点头。 没了内丹本来还可以苟活,再?剜出心脏,便彻底没了活路。俊美红衣男子倒下去,化作一条赤蛇,阖上了眼。 七千年的腾蛇后嗣啊,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天劫的苦痛,熬过多少寂寞的光阴走到了现在,他的尸体几乎覆住了大?半个?院子。 神器没了操控的主人,灰蒙蒙的天空下起雨来,结界屏障消失,滴滴答答落在皮肤上,有些许凉意。 被-操控的人清醒过来,纷纷跑到席芸儿身边:“小姐,你没事吧!” 席芸儿摇头,笑道:“我没事。” 她看一眼赤蟒尸身,冷冷地说:“把这个?妖孽剁碎了,扔出去喂野狗。至于他。”席芸儿反手一指晏潮生,“他也?是妖孽,赶紧找城中?术士,把他给杀了。” 城中?几乎所有百姓都来了城主府,此刻没被-操控,经席芸儿一提醒,纷纷看向晏潮生。 小雨下,少年颀长的身体,失去遮盖的衣衫,漆黑蛇鳞摆布,血水从他身上滚落下来。他眸光森寒,冷冷地与一城百姓对峙着。 人们忌惮地后退一步:“妖孽,竟然?还有蛇妖同党!” “杀了他,快杀了他!” 百姓们拿起捡起府中?被炸碎的石头,纷纷朝他砸过去。 锐利的石块在晏潮生脸上划过一丝血痕,晏潮生闭了闭眼,知道虚弱成这样?,没法同一城百姓和将士抗衡,他踉跄着脚步,咬牙掉头离开。 席芸儿说:“快追,别让妖孽跑了。” 琉双撑着伞,不?说话。 席姑娘被蛇妖逼婚是很可怜,但自己和晏潮生都是来救人的,席芸儿逼死毕巡,转眼又要杀晏潮生。旁人不?知道,席芸儿明明清楚所有的事,却还要这样?做。 人心凉薄。 看,他们即便有心,也?和自己没有差别。 琉双懒得看席芸儿一眼,找人去了。 只?靠凡人,可杀不?了身负妖脉的晏潮生。弄巧成拙还会?造成泰川城子民的伤亡。毕巡死了,晏潮生还重?伤,可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机会?? 没了神器束缚,仙力终于可以再?次使用,琉双在一处荒废的宅院,找到了晏潮生。 少年坐在角落,眼神阴冷,宅院闭合着,百姓们看出他重?伤势弱,纷纷试图撬开门。 琉双穿墙而?过,在他面前蹲下来。 “晏潮生,”她有点小小的激动,打量他,轻轻地喊,“你没事吧?” 其实这句话,琉双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少年眸光阴沉,盯着雨水冲刷开的血痕,一言不?发,他疼得轻轻颤抖。 血水在他身下,几乎都聚集成小小水洼了。他赤-裸着上身,目光注视着血水中?的自己。 光着怪尴尬的,琉双早就想找理由脱掉身上这六层傻乎乎的衣服,刚刚和赤蟒大?战,她没被毕巡勒死,差点被衣服闷得喘不?过气,想到什么,说:“你等等啊。” 琉双心想,百姓们就快破门而?入,她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杀晏潮生。 反正?有时间,她把他带走,慢慢杀,哈哈!想怎么杀怎么杀。 终于只?剩一件,她随便拎了脱下来的最?后一件,递过去给晏潮生。 快穿好衣服,送你上路。 见?晏潮生接过去,琉双没兴趣看他穿衣服,当即背过身去。 她撑着伞,遮住自己,美滋滋地思考,离开了百姓们视线,一会?儿怎么杀晏潮生呢。 晏潮生没想到她还会?找来,她轻声问他:“你没事吧?” 他没说话,盯着血水中?,自己模糊的面容。 好一会?,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人间一场大?雨,他余光看见?血水中?不?同色彩翻飞,冷漠地抬起眸,就看见?那少女在一层层地脱衣服—— xiaoshuting.la 粉色、浅紫色、白色纱裙…… 到了最?后,是一层墨蓝仙衣。她脱下那件墨蓝色仙衣,身着金色小软甲回头,而?后自己身上一暖,墨蓝仙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听见?少女软软道:“放心,这个?颜色男子也?能穿。” 少女手腕一动,绛珠伞撑开,她背过去,绛珠伞遮住这一方天地,为他隔绝天空落下的雨。 墨蓝仙衣还带着少女身上的温度,盖住他身上难看斑驳的黑鳞。 晏潮生冷冷抬眸看过去。 玉骨伞宽大?,小小的角落里,完好地遮住他和她。 少女为他遮着雨,没有回头。 晏潮生漂泊了不?知多少岁月,第一次有人,为一个?妖孽撑伞。 晏潮生抿着唇,恨恨低下头去。 什么模样?都被她看见?了,还有这一城百姓,实在该死!胸口血气上涌,晏潮生不?知是该恨该怒还是该…… 他有些气恼,即便她做这些,他依然?不?会?原谅她,不?会?忘记谁害他如此狼狈。晏潮生闭了闭眼,就该在方才把她灵力吸干了! 24、我信 琉双看着绿瓦上掉落的雨珠, 心里在想一件事?。 泰川城的神器,藏在了?哪里,到底是什?么?前世死的太快, 来不及找出是谁害了?苍蓝, 而?今这件神器, 是离真相最近的答案。 赤蟒死了?, 神器最后落到谁的手中, 谁就可能是想害苍蓝的凶手。 琉双想得出神,身后的晏潮生已经?穿好了?衣裳。 仙衣本就根据人的体格变化, 墨蓝衣衫在晏潮生身上十分妥帖。木门受不住外面百姓的冲击,被撞到在地。 “先离开。”琉双连忙拽着晏潮生穿过墙壁。外面冲进来的百姓见没有人, 面面相觑。 琉双打量晏潮生, 少年脸上到处是擦伤, 他五脏六腑受损, 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晏潮生一双漆黑的瞳暗沉, 他回头看一眼墙外百姓, 那股冷意让琉双心里打了?个哆嗦。 妖族向来睚眦必报,尊严不容践踏。 晏潮生间接救了?泰川百姓,百姓们喊着要?杀死他,就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那自己和白羽嚣呢? 原身冤枉嫁祸晏潮生, 白羽嚣雪上加霜毁了?他, 废去他辛辛苦苦修来的修为。如此?深仇大恨, 恐怕在晏潮生心里, 自己和白羽嚣的坟都准备好了?。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还?是得趁着晏潮生没有成为妖君,早早把一切后患给扼杀。 想起方才对战赤蟒时,晏潮生把自己拽过去的眼神, 琉双心里一阵后怕。 他、他刚才不会是要?吃了?她吧! 琉双看晏潮生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哇,原来大家都心怀不轨。 赶紧的,一刻也不要?再等了?,这里谁也不会看见,她不会崩原主胆小?的人设。琉双趁晏潮生没注意,疯狂翻找乾坤袋,有什?么能直接戳死他。 乾坤袋中有一柄精巧的匕首,琉双连忙藏在手中。晏潮生捂着唇咳嗽,他伤得很重,琉双一瞥,甚至看到他咳出碎裂的脏器。也幸得他身负妖脉,换作常人早就死了?。 他若不死,就是自己死了?啊,琉双举起匕首,赶紧戳死,戳心脏能死的吧? 她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挥,少年恰巧滑坐下去。 晏潮生松开掌心,咳出一手的血,他抬眸要?和琉双说什?么,刚好看见她差点?挥空的匕首。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一瞬。 晏潮生看一眼琉双手中匕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判断错了?,这分明还?是那个害他的空桑少主,和白羽嚣同流合污的女人。那为何?要?脱仙衣给他,又为他撑伞?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他转眸看向她,声音清冷:“少主想做什?么?” 琉双:“……” 琉双在心里衡量了?下,自己打不打得过晏潮生。权衡结果是完全没问题,趁他病要?他命。 ranwen.la 她刚要?翻脸动手。 却见晏潮生冷冷盯着自己,也不知有意无意,他广袖下滑,露出手腕上的银环。 琉双认出来,那是赤水爹爹交给晏潮生用来捆自己的十诫环。 方才连毕巡都能暂时困住,琉双吸了?口?气?。 少年靠着墙壁,不动声色地看着琉双:“少主,嗯?” 他声音很轻,表面是询问,琉双却莫名感觉到被威胁。琉双收回视线,晏潮生有十诫环,别不小?心到时候被他给反杀了?。 不慌,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还?是把他扔回人群中去,再暗中解决他。十诫环再厉害,总不能把她和百姓同时锁住吧? 想通以后,琉双连忙真诚地解释说:“赤蟒虽然死了?,可是泰川城说不定还?有未知的危险,百姓们认得你,你需要?一样东西防身。你看这匕首,它好不好看?” 她心虚地弯起眼睛,把匕首捧到晏潮生面前,讨好地说:“送给你。” 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极其漂亮,在少年苍白的掌中,光华流转。 晏潮生抬眸,就看见一双笑盈盈的眸,她不知何?时把面纱重新戴上了?,没了?六层衣裳,只有一件漂亮的金色小?马甲。 她像是犯了?错急于补救,殷勤地说:“你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晏潮生不动生色盯着她,把玩着掌中匕首。 这小?小?匕首,也是一件很不错的灵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她身上的不怀好意,此?刻那些?感觉全部消失了?。 本以为她想杀自己,没想到再一看,少女弯起眼睛,无比真诚,把匕首交到了?他的手中。 晏潮生紧绷的身体没有放松,心里泛起冷意,不知她想耍什?么花招。他收起匕首,笑道:“好啊,少主扶我。” 琉双面纱下的脸色苦了?苦,怕晏潮生知道自己要?杀他,起防备之心,用十戒环困住自己,只好认命扶他。 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到,境主爹爹才是最可怕的队友。 琉双憋足了?一口?气?,把晏潮生从地上扶起来,往人群中拖。 走你,外面一群术士等着呢! 不知道少年是不是故意的,体重全压在她身上,险些?压得琉双腿一软。 此?时晏潮生身量纤弱,比七百年后还?要?矮上一些?,少年还?未完全长开,顶多比她高半个头。可是琉双去扶他,才知道他比自己想象的沉得多。 晏潮生大半个身子?往她身上倾轧,没了?六层衣服阻挡,她的身子?几乎被他覆盖。 琉双连忙调动体内灵力,总算不觉得他沉,拖着他往外走。 晏潮生本来心里憋着一腔对泰川百姓的怒火,这会儿看琉双吭哧来扛他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他靠在少女肩膀上,重新戴上虚伪的假面,百无聊赖地打量她:“少主这是往哪走,把我往人群里送?” 她干巴巴一笑:“哪有,我看你伤重,给你找大夫呢。” “凡人大夫治不好我,少主也许可以。”晏潮生故意露出手腕上的十诫镯,让她看见,“弟子?为了?少主的泰川城才变成这样,少主会照顾好弟子?吗?” 她憋着气?,道:“嗯嗯嗯,当?然。” 晏潮生看见,她面纱下的脸颊气?得鼓了?鼓。他收回视线,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算了?,反正?还?没有看出她的意图,留着下次再吞掉。 晏潮生说:“少主,来,这边没人,走这边。” 琉双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看见白羽嚣,以前觉得白羽嚣讨厌,现在恨不得白羽嚣立刻出现在面前,她就能大喊一声:白羽嚣快来除后患! 毕竟人是他们一起得罪的,没道理下黑手是她一个人的任务。 琉双是仙体,带着晏潮生躲在城中很容易。 她几次试图做一些?小?动作,让晏潮生暴露在术士面前,晏潮生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把她脸掰过来:“少主,专心找路。” 毕巡带来的破坏巨大,如今城中百废待兴,琉双在晏潮生手中十诫环的震慑力下,找了?一家没人的客栈,把晏潮生扔上去。 晏潮生脸色惨白,忍住一声没吭。 琉双蠢蠢欲动,说:“我出去给你布一个养伤的聚灵阵。”把他扔这里,她就可以掉头跑,带术士们来围攻他。 晏潮生睁开眼,幽幽看着琉双:“少主会丢下我吗?” 琉双摇摇头,一脸正?气?:“不会,身为空桑少主,我自当?照顾好门下弟子?,以前是我不好,害你变成这样,放心,经?历这么多事?,我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好,绝不会扔下你。” 晏潮生一脸木然地说:“弟子?好感动。” 琉双半点?没看出他感动,她走到门边,手腕一凉,只见晏潮生手中银环一分为二,换作银色手镯,扣住她的手腕。 床上晏潮生手一动,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拉扯,琉双的手也被拽得动了?动。 琉双扶住门,抬眸看去。 晏潮生弯起唇:“少主去吧,早些?回来。” 琉双咬牙,也笑:“好的。” 千算万算,琉双还?是没想到,都这样了?,他还?是不相信她,依旧把十戒环扣在了?她手上。 琉双忙活完回来时,真想用一个枕头把闭目养伤的晏潮生捂死,如果这样就能捂得死的话。 他闭着眼在打坐,琉双布置聚灵阵很敷衍,她尚且还?是小?仙草时,最擅长治愈之术,可今日不希望他好起来,便草草做了?个样子?。 回来的路上,她折了?一枝柳,把上面的叶子?通通变成纸鹤,让他们去找白追旭和白羽嚣。 一大群绿纸鹤围着她飞,齐声喊道:“主人,主人,有何?吩咐?” 琉双双手结印,倾注仙力在纸鹤身上,把它们全部送走。 没了?神器压制,这些?日子?修炼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以往这些?法术琉双做起来吃力,如今得心应手。 琉双没有想过去找神器。 若要?找到伤害苍蓝的凶手,只能观望最后这神器落到了?谁手中。 放出仙纸鹤以后无事?可做,琉双索性去隔壁修炼。晏潮生也不管她,两人相安无事?。 约莫三日后,晏潮生的伤好了?许多。他推开门时,面无异色。 琉双不得不感叹妖族恢复力惊人,再重的伤,只要?能喘息,就可以活下去。 琉双试图在他脸上看出残留的痛苦,他平静地说:“少主,该走了?。” “去哪里,不留在这里等白追旭他们吗?” 晏潮生兀自往前走,说:“去杀席芸儿。” “你、你恨她让百姓来杀你,所以要?杀了?她?” “在少主眼里,我这么小?气??” 琉双心道,可不是吗?然而?这话不能直接说,她用一双眼睛表达出来自己的鄙夷。 晏潮生脸色一黑,他不痛快地道:“少主怎么没出去打听,泰川城这几日可死了?人?” 琉双皱眉:“什?么意思?”她被十诫环捆在他身边,想出去也没机会啊。 “七千年腾蛇的内丹,席芸儿一个凡人,承受不起。她若想活下去,就得不断杀人,吸取凡人生气?来压制自己内丹的煞气?。”晏潮生说,“就像迎亲那日。” 他这样一说,琉双瞬间想起几日前,席芸儿体内杀人的红丝。 当?时以为是毕巡干的,没想到红丝由席芸儿控制。 琉双当?机立断,怕席芸儿真的杀人:“走,回城主府看看。” 果然,如晏潮生所说,城主府被淡淡的妖气?笼罩着,除此?之外,鬼气?冲天。 琉双心道糟了?,她和晏潮生去席芸儿闺房附近,恰好看见这一幕:五个凡人被吸成干尸,倒下去。 席芸儿面色红润,抚着自己的脸,笑着说:“拖出去埋了?,别让人发?现。” 被她命令的府中侍卫垂着头,面色都很难看。 琉双和晏潮生隐了?身,席芸儿看不见他们,当?即甩了?身后一个侍卫的巴掌:“我的命令,你们听不见吗,还?是你们也想死?告诉你们,别背叛我,那蛇妖都能死在我的手上,你们算什?么!” 侍卫们连忙拖走尸体。 只剩席芸儿一个人时,她把玩起掌中生出的红丝,悠然低声道:“这内丹,可真好用。假以时日,我定然也能成仙,不会生病,不会老?死。” 她娇美的脸上布满欢欣,全然不似那日-逼死毕巡时,表露出对妖丹的嫌弃与排斥。 晏潮生冷冷地问琉双:“少主,按仙律,是否席芸儿也当?死?” 琉双沉默地点?头。 下一刻,席芸儿只觉得耳畔风掠过,强大的妖丹警觉地提醒她有危险,她脸上慌乱,却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拥有的强大力量。 她慌乱地任由红丝到处翻飞,试图找出暗中的人。 腹部一痛,她愣愣低头看,一只手穿透而?过,握住鲜红内丹。席芸儿脸色扭曲而?惶恐,她迫切地想要?伸手去拿那枚内丹,嘴角溢出鲜血:“还?……还?给我……我,我的……” 晏潮生冷眼看着她倒下去。 临到死,席芸儿眼睛空芒地看着一处,仿佛终于想起什?么,下意识嗫嚅着唇:“毕巡,救……救救我……再救我……一次。” 大颗眼泪从她眼里滚落,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再也没有那个强大又呆傻的妖怪,会慌慌张张付出一切给她了?。 她瞳孔渐渐涣散,终于想起来,道士给她说,失去内丹后的妖怪,都是没用的。怕他要?回内丹,毕巡已经?被她给逼死了?。 晏潮生的掌中,红光熠熠。他垂眸看着腾蛇内丹,长街敛住眸中情绪。 琉双绷紧了?身体,下意识觉得他会把妖丹给吞了?。这样一颗内丹下去,多少失去的灵力都回来了?。 谁知他走过来,嫌弃似的,把内丹塞她手中,转头就走。 掌心内丹灼热,还?带着席芸儿的血,琉双连忙施了?一个清洁术,把它放入乾坤袋。 琉双追上去,不太敢相信:“你真的给我呀?” 晏潮生冷着眸,恶毒吐字:“蠢物的内丹,不要?也罢。” “那你是专门来杀席芸儿的?” 晏潮生眼中闪过一丝冷嘲:“我幼时,听过毕巡。他是一方妖山的领主,龟缩在山头,数千年不敢出去,也从不招惹凡人。他辖领的妖山妖怪,从不会生事?。” 毕巡爱上城主的女儿席芸儿,席芸儿病入膏肓,快要?死了?,毕巡舍不得她死,便挖了?内丹给她,人一直都是席芸儿主动杀的,包括迎亲那一次。只不过席芸儿不愿承认,就推脱给毕巡。 毕巡也默认了?,最后还?被席芸儿逼死。 说出来都可笑,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单纯又傻的蛇妖。 琉双隐隐明白了?什?么,看晏潮生脸色,她了?然问道:“你幼时崇敬他呀?” 晏潮生冷笑着说:“谁会崇敬一个蠢货?反正?在那个女人和你们眼里,妖没有一个好东西,生来低贱该死。” 这就不对了?,琉双心想。 “我信。”琉双说,“我信毕巡是好妖。” 晏潮生脚步顿住,抿唇回头看她,她站在泰川城阳光下,说:“我知道,妖并不都是坏的。”她的青鸾就是好妖嘛。 在说他?晏潮生莫名觉得嗓子?干涩,他压平上翘的唇角,避开她的眼神:“你信不信,关我何?事?。” 25、不愧是你 虽然晏潮生没承认, 但琉双几乎能认定?,晏潮生就是崇敬毕巡。 原来少时晏潮生,也有尊敬的人, 琉双几乎能脑补, 一个小小弱弱的、身上?布满蛇鳞的男孩, 眼睛亮亮地听人说着领主毕巡多么勇武。 同样是妖蛇血脉, 毕巡是上?古腾蛇后嗣, 在晏潮生看来,恐怕处处值得他羡慕。晏潮生幼时听着毕巡的故事?, 一定?也曾想?过,长?大做毕巡那?样的人。 可惜来一遭泰川城, 遇到这样的事?。毕巡惨死, 还是自己把心掏出来递给了席家小姐。 琉双看一眼晏潮生, 她做小仙草的时候, 知道他体凉, 有妖蛇血脉, 但不知他是哪种妖蛇的后嗣。上?辈子晏潮生从不提这个,她便也从来不问。 不过,先前毕巡那?般鄙夷他的血脉,想?来晏潮生的血脉, 在妖族并不好。 晏潮生不吃毕巡的内丹就行, 琉双捂紧乾坤袋, 不然她还怎么杀晏潮生? 琉双对这枚妖丹也没有别的想?法?, 七千年腾蛇后嗣的妖丹,不能流落到任何一个妖族手中,她届时把妖丹带回空桑,让赤水翀来安置这颗内丹。 琉双打算先去昆仑仙境。 毕巡的事?情解决了, 百姓们?认得晏潮生,再?留在泰川城恐怕会徒生事?端。 琉双摘了柳叶,依样画葫芦,让它们?飞去找白氏两位公子,若他们?看到信,也会往昆仑赶,到时候在路上?汇合便是。 绿色仙纸鹤扑棱着翅膀满天飞。 晏潮生抱着双臂注视琉双,若有所思:“少主这是从哪里学的仙法??以花草做介,不像空桑的仙术。” 琉双挥挥手赶走仙纸鹤:“那?你说像哪里的仙术?” 晏潮生看她一眼,不说话?。 琉双在心里哼了一声,晏潮生少时历经万难,入空桑修仙,眼界和胆识自是不必说,但他作为?一个守卫外?镜的弟子,不能暴露太多见识。 bqgxsydw.com 纵然晏潮生知道这些仙术的来源,也不会说与她听。 这些法?术都是少幽教?的,一想?到少幽,琉双难免觉得怅然,也不知这位前世来不及见的故友,今生是否还有缘再?见。 即便再?次见到少幽,少幽也认不出她了吧。 别想?那?么多,暂且安身立命。 当务之急,得想?办法?解决晏潮生的事?,留一个妖界君王在仙境,无异于把一只狼放入羊群。 许是这次运气终于好起来,两人才出泰川城,身后两道流光追了上?来。 琉双眼睛都亮了起来,挥挥手:“白羽嚣!” 她这一声欢喜无比的亲昵招呼,让白家两位公子同时愣住,白羽嚣见了鬼似的看着琉双,他没听错吧!赤水琉双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兄长?,而是他? 眼见琉双朝着他们?跑过来,白羽嚣手指抵着琉双额头,不让她靠近自己,不自然地对白追旭说:“哥,赶紧给她看看,赤水琉双中邪了。” 白追旭担忧地打量着琉双:“少主,泰川城有妖物作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很好。”琉双现在见到白羽嚣,跟见到亲人一样,从来没觉得他这么亲切。 白羽嚣都来了,晏潮生的死期还远吗?没有晏潮生这个心腹大患,空桑就能安全?。 白追旭还在一旁,琉双不敢直接和白羽嚣商议弄死晏潮生的事?,只好暂时憋住,她问白追旭:“白大公子,你们?去哪里了?”她并非原主,无法?自然地叫白追旭哥哥,这样称呼他习惯些。 白追旭一顿,叹了口气:“少主怎么和我如此见外??是因为?我这次没有保护好少主,少主生气了?” 琉双连忙说:“没有生气。” 琉双憋了半晌,也找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只能道:“爹爹告诫,以后要保护空桑,做少主要有做少主的样子,礼贤下士。” 白追旭皱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给琉双说分开后发生的事?:“我和羽嚣落入泰川城中,仙力俱都消散,泰川城里布置了结界,无法?出去,七宝铜钱被吞,我们?追着七宝铜钱散落的方向,看见了这个。” 说着,白追旭拿出一面镜子。 只见那?镜子如琉璃般剔透,通身带着草木之息,上?面还有绿色萤芒在流转。 “这是什么?” 白追旭没有递给琉双:“少主别碰,此物唤作太初镜,是上?古洪荒时代,一位真神的神器,我和羽嚣也没想?到,会在泰川城看见它。太初境内设天地阴阳,能造幻境,设结界,吞灵气法?宝,它流落妖族多年,现在沾染太多煞气,容易侵蚀少主仙体。” 白追旭说不能碰,琉双相信他,立刻缩回了手。 “你说这是在泰川城找到的?那?它能设置结界,把结界内的生灵都控制住,烧死里面的生灵吗?” 白追旭沉吟片刻:“没有见过,但理当可以。” 琉双抿了抿唇,太初境可以做到困住生灵,以火焚毁其?中万物,那?么很有可能,她记忆里的孽火,并非孽火,而是太初神镜造成的。 是谁想?要焚毁苍蓝? 如今太初镜在白追旭手中,总不至于是白追旭吧? 史书上?,空桑白氏随着仙境一同湮灭在历史之中,不可能是白追旭。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她还得观望一下,太初镜最后会辗转到谁的手中。 琉双稳住心神,让自己沉住气,把自己和晏潮生的经历也说了一遍。 白羽嚣说:“世间有那?么傻的蛇妖,把内丹挖给一个凡人?总归是妖,劣性?难改,死便死了。” 琉双下意识看一眼晏潮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内涵到。 墨蓝衣衫的少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追旭的关注点还比较正常,说:“怪不得神器后来无人控制,我和羽嚣能顺利取走它。”他妥帖收好沾了煞气的太初镜,“少主,我们?已在泰川延误数日,当务之急,前往昆仑吧。” 琉双点头。 白追旭召出自己的剑,剑身流光溢彩,施了仙术以后,足以坐下十数人。 “少主,我扶你。” 白大公子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琉双觉得自己很倒霉,怎么先前就和晏潮生掉在了一起。 白羽嚣嫌弃地敲敲兄长?仙剑:“可惜七宝铜钱被太初镜吞了。” 一众人乘仙剑飞往昆仑。 路上?琉双终于得了空,凑近白羽嚣,悄悄设置了一个结界,与他密谋。 “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被她暖暖气息一扫,白羽嚣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瞪着琉双,摆出打架姿势:“小爷警告你啊,别乱来。小爷不上?你的当。” 琉双压低嗓音:“不是要害你,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掉晏潮生。” 白羽嚣眉毛一挑:“怎么,他在城中欺负了你?你要对人赶尽杀绝。” 琉双不好说原因,只好点头承认。 她撩起袖子,给白羽嚣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欺负得可狠了!他那?个人记仇,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 白羽嚣不屑地说:“小爷会怕他?一个修为?尽失的守门弟子。” 琉双心想?,你未来还真就死在一个守门弟子手中,挣扎都挣扎不动。人家碾压着你打。 琉双说:“以防万一,还是得想?个办法?。” 白羽嚣的性?子本就亦正亦邪,不服管教?,从他私自抓门中弟子,废其?修为?就能看出,他和白追旭这种一身正气的仙界仙君不同。 他只思索了一会儿,推开琉双脑袋:“别凑这么近,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走开,赤水琉双你太废了,别拖小爷后腿。” 合谋做坏事?,还被人嫌弃,琉双嘴角抽了抽,叮嘱道:“那?你一定?要靠谱些啊。” 白羽嚣说:“你别让我兄长?知道就成,你若敢说,到时候别怪我拖你下水。” “不说,我一定?不说。” 琉双刚刚敲定?干坏事?,衣领被一只手捏住,她脊背一凉,回头望去,晏潮生垂眸看她,没有温度地一笑?:“少主,弟子忘了一件事?。” “什……什么?” “十诫环,忘了给少主解开,如今已经安全?,弟子不用心系少主安危,自然要给少主解开。” 琉双暗骂他虚伪,哪里是担忧她的安全?,他先前都想?吸她灵气了! 她把戴着十诫环的左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瞎说:“我想?过啦,你现在没有灵力,我戴着十诫环,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 空中流云划过,少年脸皮抽了抽,面无表情看着她。 琉双赶紧说:“这个镯子挺漂亮的,我乐意戴着。” 晏潮生扯了扯嘴角:“少主喜欢便好。” 开玩笑?,琉双心想?,她才不会把十诫环还给晏潮生,否则届时晏潮生能从白羽嚣处脱困。 十诫环束缚力再?强,总归只能捆住一个人。这就是赤水翀放心把十诫环交给晏潮生的原因,赤水翀想?,女儿身边有法?力高强的白氏两位公子,不会让人真的欺负了她。 先前泰川城实属意外?,赤水翀估计也没预料到几人会阴差阳错分开。 拍板以后,琉双-开始期待白羽嚣下黑手。 白羽嚣一直没有动静,琉双只好用眼神暗示他,白羽嚣笑?得一脸欠揍:“急什么,好戏在后头。” 仙剑飞行第三日,已经到了昆仑管辖的人间地界,白羽嚣说:“兄长?,在庆乌城停下,少主不太舒服。” 白追旭连忙看向琉双:“少主,你不舒服?” 琉双愣是给整懵了,见白羽嚣挤眉弄眼,她只好配合地捂住心口:“嗯嗯嗯,难受,累,咱们?歇歇吧。” 白追旭不疑有他,一切以琉双为?重,带着众人在庆乌城外?落脚。 庆乌城外?有一处宽阔的竹林,白追旭手一挥,一处精致典雅的小院出现在林中。 看着白追旭忙前忙后,琉双良心有点痛,白追旭是真的对原主很好。 为?了配合白羽嚣,琉双躺好,白追旭要替琉双看看哪里不舒服,琉双连忙躲开,眨了眨眼:“可能之前在泰川城受了惊吓,我歇歇就好。” 白追旭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是仙君,哪里看不出琉双没有不舒服,只不过任由?她胡闹,以为?到了昆仑地界,琉双害怕面对昆仑那?位少主,能拖一天是一天。 白追旭说:“那?少主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琉双连连点头。 人间月上?枝头,林间窸窸窣窣,琉双推开窗,感觉不对劲。 此处半夜起了雾,五行八卦似乎也与别处不同,阴气特别浓郁。 她仔细感知,却?又感觉不到什么不对劲。 直到月亮隐去,竹林里惬意走出来一个人。 白羽嚣翻进琉双的屋子,得意一笑?:“放心,都解决了。” 琉双也很高兴,不愧是你啊白羽嚣,她竖起大拇指。 这下好了,空桑再?也不用担心灭族了。 她虚心请教?:“请问白二公子,你用哪种办法?把晏潮生弄死的呢?” 白羽嚣说:“布了个万魂冢,送他上?路。” 琉双笑?容僵在脸上?。 好样的,好样的啊白二,你竟然用一群小鬼,去杀未来鬼王。 还不如她自己来。 26、昨晚 白羽嚣性子跳脱, 做事全?凭心意,他是个修炼奇才?。法力比起兄长?白追旭,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特意挑了阴气最重的庆乌城, 在城外设了一个万魂冢, 把城中大半冤魂厉鬼吸引过来, 让它们?厮杀阵中活物。 八荒生死循环有?道, 人死后堕入轮回, 少部分因怨气徘徊不?愿离开的,便化作厉鬼, 危害人间。 但如果?修士生生逼出生魂,以魂入道, 这就是鬼修。 鬼修法力一日千里, 却伤人伤己, 常被列为邪魔歪道。 晏潮生以妖身?成鬼修, 是八荒第一人。 知晓白羽嚣干的好事, 琉双凝噎, 白羽嚣还好意思嫌弃她,他这分明是提前?把空桑送上不?归路! 两人说?话,惊动了另一处的白追旭,琉双赶紧道:“白羽嚣, 你稳住大公子, 别让他知道咱们?在干坏事, 我去去就回。” 白羽嚣来不?及叫住琉双, 她身?影三两下消失在林间。 琉双赶过去,看见万魂冢时,毛骨悚然。 整片竹林黑漆漆的,鬼魂遮住月光, 浓郁的阴气让周围温度很?低。 森然黑气之间,晏潮生身?上挂了无数厉鬼,它们?试图撕咬他的魂魄。晏潮生盘腿闭着眼,嘴唇发乌。 已然阴气入体。 如果?不?是琉双对他的来历有?所了解,还真会和白羽嚣一样,以为他死定了。 表面看去,是那些厉鬼在分食晏潮生,实则仔细一看,靠近他的鬼魂,阴气都越来越弱。 晏潮生在下意识吸收这些鬼气。 再这样下去,人没杀成,人家直接入道了! 琉双在心里唾弃白羽嚣这个猪队友,当务之急顾不?了那么?多,得阻止晏潮生入鬼道。他强大起来,空桑就危险了。 琉双手腕一转,绛珠伞出现在手中,仗着仙体属阳,她百无禁忌,用?绛珠伞挡着,往晏潮生身?边走。 她一路挥开小鬼,顾不?上那么?多,咬牙进入万魂冢,终于到他身?边。 少年?盘腿闭着眼,皮肤冷冰冰的。琉双手指带着白色萤芒,一个个消灭在他身?上的恶鬼。 去去去,别给?他加功力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鬼魂们?偏偏前?赴后继,多得琉双都快消灭不?完,怕晏潮生再吸下去,就成鬼修了,琉双心一横,干脆用?绛珠伞做了个结界,把自己和晏潮生困在里面。 果?然,普通鬼魂魄无法冲破绛珠伞,等天亮,阳光出来后,万魂冢的阵法自然会消失。 吞噬小说网 琉双蹲下去看晏潮生,还好,来得及时,他尚且没有?彻底顿悟鬼道。 少年?嘴唇乌黑,皮肤开始变成僵冷的灰白。 这个时候,如果?她给?他一刀? 琉双悄悄四处看看,很?好,白追旭不?在,她给?晏潮生一刀也不?会崩人设。琉双手指化作利刃,刺向他胸膛。 手指触及少年?胸膛,像戳到硬邦邦的石头,琉双指尖一痛。 少年?皮肤仿佛石化,僵冷得像一具万年?僵尸的躯体。 其他地方呢?其他地方能杀死他吗?琉双在他脑袋、腹部、后背全?部试了试,发现晏潮生僵冷的身?体确实无法损坏。也就是说?,她没法用?仙法化作刀刃杀了他。 琉双不?信邪,那用?火烧呢,烧总烧得死吧? 她打了个响指,周围燃起明亮的蓝火,火舌舔上晏潮生的身?体,他闭着眼,神色无波无澜。 琉双加大了仙力,让火烧得更加旺盛,少年?乌发衬托着蓝色火焰,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再烧,琉双愤愤地想,她就不?信烧不?死他! 被白羽嚣扔进万魂冢,鬼魂们?纷纷撕咬着他的身?体。晏潮生眼神冰冷。 鬼气入体,却看不?见伤口。 他深知,没了修为,他跑不?出万魂冢,阵法犹如鬼打墙,死死困住他。 他非仙体,学的法术少有?能对付厉鬼。 走到山穷水尽,他反而发了狠,干脆不?闪躲,原地盘腿坐下,它们?既然想要?吞吃了他,不?如他反客为主,把这些鬼魂吃了。 若他能活着回去,一定不?会放过白羽嚣! 入定那一刻,晏潮生难免觉得讽刺,都说?仙境中人爱护门内弟子。可他起初抱着一腔赤诚拜入空桑,得到的却是仙族后嗣视他的命为草芥。 仙,妖,丑陋的人心,又有?什么?不?同? 晏潮生没指望任何人来救他,每一次九死一生,全?凭他自己熬过去。这一次,他们?最好不?要?期待他依旧能回去! 鬼气阴冷,寻常凡人受了一点,便会折寿十年?。 对于妖脉来说?,鬼气也如同致命剧毒。晏潮生感觉自己身?体仿佛被扔进百丈寒冰,冷入骨髓,几乎把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冰冻住,血液都不?再流动。 一切知觉,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疼。 分不?清是鬼魂撕扯他的魂魄更痛,还是他发了狠不?要?命吸入鬼气更痛。 这样的煎熬下,晏潮生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耳边荡着凄号鬼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晏潮生处于极寒鬼气中,五感却依旧存在,他闭着眼,听见轻巧的脚步声,来人打散了撕咬他的鬼魂。 他嗅到一股浅浅的香气,像雨后初初绽放的海棠。 那香气很?近,来人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随后,短暂的寂静,那些鬼魂全?都不?见了。 晏潮生几乎立刻认出了她是谁,在泰川城,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也曾从?她身?上闻到过一样的香味。 是赤水琉双。 晏潮生分不?清自己的心绪,明明片刻前?,他还在想,如果?自己能活着回去,白羽嚣,白追旭,包括赤水琉双,一个都别活。 然而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赤水琉双来了。 随后,一只小手,摸上了他胸膛。 晏潮生愣住,有?一瞬间连阴气带来的痛苦都冲淡了,只剩一股羞恼涌上心头。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胸膛上游移,滑过他的脸,他的腹部,又转而触及他的后腰。 晏潮生庆幸自己身?体已经僵化,否则他此刻,或许都不?知道会不?会一把掐死她。 赤水琉双到底在做什么?? 他能感觉,却看不?到。好在她摸了几下,没有?继续。少女打了个响指,身?边骤然燃起幽幽蓝焰。 晏潮生的身?体本?来如冰封,每一丝阴气引得他连呼吸都泛着麻木的痛,温暖火焰拂过他躯体那一刻,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渐渐消失。 晏潮生想起第一次在莲花台见她,她点亮的蓝焰,倒映在九思潭中,像一片孔雀羽毛。 这火焰一旦停下来,他定又会坠入寒气之中,可是过了许久,久到太阳都出来了,她依旧在孜孜不?倦为他取暖。 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他们?身?上时,少年?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许多年?后,晏潮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幕,绛珠伞下,第一缕金色光芒照在他们?周围,万鬼消散,阳光洒入林间。 人间朝阳初升,蒙着面纱的少女额头渗出细汗,依旧死死维持着绛珠伞。 阳光拂过她发梢,她仙力耗尽虚脱,直直倒下来,恰巧倒入他怀中。 晏潮生本?以为自己第一个动作是推开她,然而手仿佛不?听脑子使唤,接住了她。 绛珠伞落下,砸到她脸颊前?,晏潮生伸手握住。 他低眸去看怀里的少女,她人事不?省,看上去累坏了。 昨夜一腔对空桑众人的怨恨,在清晨变得令人烦躁。或许……白羽嚣做的事,她真的没有?参与,一切和她无关。 不?然为什么?万魂冢这样的地方,她也能守自己一夜,还为他取暖。 或许就像她在莲花台上说?的,她已经后悔最初冤枉他,诚心悔过,想要?对他好。 晏潮生冷着脸,脑海里翻涌过无数想法,最后落在她纤长?的手上。 空桑这位小少主,长?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却有?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尖一点樱粉,好看极了。 晏潮生跟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不?可避免又恨恨想起,昨晚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事。 有?个想法渐渐浮出水面。 赤水琉双在莲花台上为他治伤,又在泰川城连蛇妖都不?怕,挡在他身?前?,她为他脱下仙衣,又为他撑伞。 此刻,竟然趁他吸了鬼气入定,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还在万魂冢里为他一夜取暖。 简直……不?知廉耻!早就听说?过有?些仙族后嗣荒淫无度,她不?会是喜…… 难道一开始她故意在空桑入口,就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没想到弄巧成拙? 想到这里,晏潮生冷笑一声,他是不?会跟这个丑八怪的。她的心思皆是枉然。 绛珠伞都快被他握热了,晏潮生又看见了自己手腕的镯子,和少女白嫩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他抿紧唇,冷着脸,一把将她抱起来。 既然她对他有?企图,直接拒绝没有?好处,不?如利用?这个蠢少主,谋夺自己想要?的东西。 空桑仙境如此,八荒其他仙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一定要?恢复修为,找一个师尊,踏上仙道。 怀里软乎乎的少女,或许就是一块不?错的踏脚石。只要?自己不?动心,到时候她知道真相,一定会伤心欲绝,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晏潮生找好了理由,心安理得抱着琉双回去。 鬼气入体,阴差阳错让他体内妖脉发生了变化,如今肉身?再不?像之前?那般脆弱,反而是一件好事。 白羽嚣暂时打不?过,没关系,徐徐图之,来日方长?,他一定会手刃白羽嚣。 晏潮生面无表情?地想,至于赤水琉双,伤心欲绝以后,他如果?心情?好,说?不?定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 琉双孜孜不?倦烧了晏潮生一夜,换成一座山石,也该烧毁成灰了,可晏潮生丝毫没事。 后半夜,她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加大火势。 绛珠伞结界的维系本?就需要?仙力,琉双修炼的时间不?长?,天刚亮,体内仙力耗尽,她晕了过去。 一醒来,已经在白追旭的仙剑上了。 琉双蹭的一下坐起来,去看晏潮生,怎么?样?烧死了没? 青衣少年?觉察到她的打量,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她清楚地在他眼睛里看到一抹浅浅的了然,随即他冷着脸,扫了她一眼,似是不?屑地转过头去。 琉双失望地垂下肩膀,这样都不?死,那之后可怎么?办? 白羽嚣也很?纳闷,凑过来和她悄悄说?:“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小爷第一次听说?,有?人能从?万魂冢出来,他前?两日抱着你回来时,不?仅没事,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竟然没向我哥告状。” “你说?什么?,他抱我回来的?” “对,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一想到晏潮生抱了自己,琉双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立刻施了好几遍清洁术,这才?好受些。 晏潮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往往是因为,那个人在他眼里,恐怕已经是个死人。 琉双同情?地看一眼白羽嚣:“你好好修炼,一定要?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 白羽嚣说?:“那还用?你说?,什么?时候轮到你和小爷说?这些道理了。你都自身?难保,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他换上幸灾乐祸的语气:“你瞧瞧,这到哪里了?” 琉双一看,竟然在她仙力耗尽昏睡期间,白追旭已经十分靠谱地把他们?带到了昆仑仙境。 白追旭驱使仙境进去,在昆仑仙境大门停下。 入目便是一片灼灼桃林,人间这个时节,桃花早已开败,昆仑却依旧生机蓬勃。 白追旭看着一片美景,笑道:“昆仑自上古时期,便以桃木占卜,这片桃林,也只有?昆仑能开得如此好。草木温良,一如昆仑之中即墨氏一族的脾气。少主,不?用?担心,昆仑少主不?会为难你的。” 琉双本?来鲜少想这件事,被白追旭这样一说?,反而生出几分忐忑。 “她”先前?都找上门对着人家羞辱退婚了,昆仑少主真会原谅她? 27、故人 其他仙境都有守境弟子, 昆仑却不同。 琉双刚刚迈入桃林,簌簌桃花落了她?一身?,风吹过, 原本安静的桃林像是炸开了锅, 桃树们叽叽喳喳说:“不好啦不好啦, 空桑那?个丑八怪境主又来欺负少主啦!” “她?又来啦, 又来啦……” 数万棵桃树, 报复似的,往琉双身?上扔桃花, 像是要生生把她?埋进去。琉双很是沮丧,看吧, 再来昆仑, 果?然是不受待见的, 桃树精怪都尚且如此, 昆仑少主见了自己, 岂不是一刀捅死? 白羽嚣哈哈大笑:“赤水琉双, 你?看看,你?上次来是多可恶,这些精怪都记得你?了。” 白追旭看着灰头土脸的琉双,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他行事妥帖, 刚要上前报上来历, 求见昆仑境主或者少主, 却见眼前桃木悠悠而动,方?才通达的道路已然不见,被桃木们挡得严严实实。 转瞬,路被堵死, 脚下白色八卦阵光芒微闪,这是一个迷阵,让他们速速离开。 晏潮生心中冷笑,看吧,那?个丑八怪果?然不讨人喜欢。 白追旭上前一步,说:“在下空桑白氏长?子白追旭,随少主而来,向昆仑少主道歉,还望通融一二。” 路依旧被堵死,桃木们认死理,依旧不愿让他们过去。 琉双说:“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桃木不为所动。 白羽嚣道:“跟它们说这么多干嘛,不过是一群吸了仙气才开灵识的精怪,一把火过去,还愁它们敢不让开?” 他是个火爆性子,话音刚落,烈烈火焰已经?在指尖燃起,琉双连忙拉住他:“不要!” 琉双头都疼:“我们是来道歉的,烧人家仙境只会结仇。上次是我做错了,做错事受惩罚没什么,再等等,或许有昆仑中人愿意回禀一声。” 白追旭也阻止道:“羽嚣,不可鲁莽。” 白羽嚣只得收回手,哼道:“怕是等到地?老天?荒,人家也不愿开仙境的门?。精怪们哪敢这么大胆拦路,不是有人授意,小爷都不信,昆仑一脉最擅占卜,恐怕咱们踏入昆仑地?界时,他们就早已知晓。” 早已知晓,却故意让他们吃闭门?羹,还让精怪出来讽刺琉双。 琉双好歹是空桑少主,按理昆仑不会这样行事,她?上次来,到底是做了什么人憎狗嫌的事? bqgxsydw.com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琉双,目光微妙。 琉双后退一步,快冤枉死了。她?也不知道原身?做了什么,心里比谁都慌。 本以为桃林为阵,顶多困他们几日,出一口?气便罢,没想到数日过去,桃树不仅堵了路,仙境中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回连白追旭都没法安慰自己,昆仑气消以后就会放他们进去,他看一眼琉双面纱下的脸,幻颜珠在体内越久,容颜便越难改回去,为了少主的脸,不想硬闯也不行。 他叹了口?气,说:“强行出桃林。” 琉双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行。” 真的强行闯进去了,恐怕昆仑那?位少主更生气,别说幻颜珠了,两大仙境一定会交恶。 白追旭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忧心自己的脸,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有办法!”琉双说,“先让我试试。” 她?看一眼晏潮生,记忆里,小仙草险些误闯无情殿,那?一次妖君很是生气,两人冷战数日,小仙草都快在被窝里哭死了,晏潮生就是用这个办法哄她?。 小仙草当即就不生气了,上辈子自己当初的心境不记得,但是哄人的心意,兴许是有用的。 上辈子晏潮生用来哄自己的办法,如今自己用来哄昆仑少主,没毛病。 琉双心道,厚不下脸皮道不了歉。反正她?这个空桑少主在昆仑也没有什么面子可言,她?干脆双掌结印,手指翻花间,空中冉冉升起一行金色流光。 流光飞到昆仑上空,几乎传遍整个昆仑。 沃姜美滋滋地?在水镜中看着琉双等人,他们一进昆仑地?界,他便知晓。 沃姜暗暗让桃树们堵住入口?,不让那?位少主进来。 开玩笑,上次这丑丫头风风火火飞过来,整个昆仑因为她?是少主的未婚妻,全?部恭恭敬敬,以礼相待,结果?这丫头二话不说把少主贬得一无是处,还说她?嫁谁都不会嫁少主,让少主死了这条心。 这就算了,当少主为了仙脉,皱眉说姻亲是两大仙境的事,他要与父亲商议商议时,那?少主直接指了指她?自己的肚子,说里面可能已经?有孩子了,若少主愿意当这个绿王八,她?不介意空桑与昆仑联姻。 少主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一个男人被羞辱到这种地?步,少主当即同意解除婚约。 丑丫头高?高?兴兴就走了,沃姜好几百年没看过少主这么冷的脸。 也是,本来二人就无任何感情可言,少主为了昆仑,牺牲自己的姻缘,本想日后与丑丫头相敬如宾,共护仙境,没想到被人找上门?嫌弃,还意欲珠胎暗结让少主接手。 那?之后,少主一直在闭关。 既然这门?亲事不成,总得自己有能力拯救枯竭的灵脉,此次赤水琉双再来仙境,少主在闭关是不知晓的。 沃姜下定决心要教训教训这被宠坏的臭丫头。 他曾暗暗为少主和赤水琉双占卜,发现少主与她?,无法走到最后,既如此,早些处理了才好。 没了赤水家的小坏蛋,真要联姻,风伏命不还有个妹妹吗?听说东方?长?留氏也有不错的女子。 赤水氏当初来商讨姻亲时,说他们家少主容色倾城,姝丽无双,结果?这丫头挑衅上门?,完全?看得人眼疼。 她?觉得少主配不上她?,以沃姜看,她?还配不上少主呢! 桃林精怪变化阵法把他们困在外面后,沃姜本以为她?会暴跳如雷硬闯,没想到耐着性子等了数日,她?竟然乖乖在外面罚站。 沃姜心里冷哼一声,反正脾气好的少主在闭关,就是不让她?进来怎么的? 赤水老儿?放任亲闺女大闹昆仑,是何意味现在都不清楚,正好借此机会,一试对方?的用意。 沃姜盯了几日,终于盯累了,他悠闲地?小憩了一会儿?,门?扉被人敲响。 沃姜上前去,开门?惊讶道:“少主?” 门?外赫然是即墨少幽,他青衣玉冠,行了一礼,无奈地?道:“师尊,你?作?何为难她??” 沃姜讪讪地?说:“少主怎么出关了?” 即墨少幽叹了口?气:“闹出如此大动静,我再闭关,父亲也会责怪。” “什么?”沃姜一愣,哪里就闹出动静了,水镜里几个人不是好好的吗? “师尊且出来看。” 沃姜跟着少幽出去,一抬头,脸皮一抽。只见整个昆仑上空,一行金灿灿用仙力写的大字,上书—— “即墨少主我错了,你?原谅我,见一见我好不好?” 端得把自己姿态放得极低,乖巧得不像是哄准夫婿,反而像在哄小娘子。 少幽手一挥,那?行字淡去。 沃姜没想到那?小丫头这么会来事,少主都被惊扰得不能再闭关。沃姜问:“少主怎么看?既然姻亲已经?退了,便没有必要与空桑往来,四大仙境素日少有来往,数十万年各自安居一隅,少主不必总是事事为仙境考虑,偶尔也顾及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喜好。” 少幽眸色干净轻和,闻言温和一笑:“师尊说的是。” 沃姜叹了口?气,他们少主哪里都好,就是忧思太甚,活得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即墨少幽唤他一声师尊,沃姜实在受之有愧,少幽儿?时曾跟着他学?艺,学?的不过只有占卜一术,后来即墨少幽博采众家之长?,不论是占卜还是术法,早早皆在自己之上,境主也另为他寻师尊,可他数千年如一日对自己十分敬重?。 沃姜看着他长?大,不仅把他当作?少主、昆仑未来的希望,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亲骨血还疼爱。 少幽少年端方?,这样的性子多情易折,太过无私。沃姜反倒希望他自私些,不要事实为旁人考虑。 “那?少主,你?见赤水琉双吗?” 少幽说:“请他们进来吧,虽不再有婚约,却也是空桑来的客人。父亲与赤水伯父交好,她?既然说是来道歉,总不能让他女儿?在昆仑难堪。” “若她?再无礼,少主该当如何?” 少幽垂眸,沉思片刻,淡淡道:“师尊多虑,昆仑不是任由?人撒野的地?方?。” 沃姜心里舒服了,少主这样说,也就是那?小丫头再敢目中无人,口?出恶言,少主定不会轻饶了她?。 沃姜心念一动,让桃木精怪放人进来。 哎,真是不要脸的小丫头,知道他们少主脸皮薄,竟然想出这一遭! 琉双也不确定有没有用,半晌过去,桃林悄无声息。 她?有些懊恼,当着全?境的人哄那?位少主都没用呀?白追旭等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见里面没反应,白追旭安慰道:“无碍,还是我来吧,少主。” 他倒不如白羽嚣那?般粗暴,破坏桃林,他意欲强行破阵,移开桃树。 刚要施法,那?些精怪却像是得了什么命令,向两边敞开,齐声说:“恭迎赤水少主。” 白羽嚣纳闷道:“是赤水琉双的法子起了作?用,还是这些精怪怕了我兄长??” “不管哪一种,先进去。”琉双说,她?看一眼晏潮生,妖君的哄人大法真好用。 众人进入昆仑,与空桑讲究灵韵不同,昆仑讲究自然合和,仙气氤氲间,无数花朵盛放,琉双竟然还在不远处看到一窝小兔子。 昆仑应是最包容其他生灵的仙境了。 有人来引路:“赤水少主,诸位仙君,请跟小人这边来。” 走了不远,终于看见悬浮在空中的亭台楼阁。 “到了,少主在里面等诸位,小人告退。” 说实话,琉双心中挺紧张的,一会儿?见了昆仑少主,说些什么好呢?是直接走程序,道歉认错,还是应该寒暄几句? 她?迈步走出楼阁中,心里打着谦和认错的腹稿。 然而当背对着她?的仙君转过身?来那?一刻,琉双怔然看着他的面容,一时什么都忘了。 她?本以为没了心,冷冰冰的胸腔下再无波澜,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跳得如此激烈。 她?几乎不受控制的,跑到他跟前去,唇颤了颤:“是你?吗?少幽?” 她?穷尽一生,曾经?最想见,却死也没有见上一面的故人。 一眼百年,身?死了,重?来一次,少幽变成记忆里的执念。 少幽神色冷淡回头,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看见一个暴跳如雷的女子,没成想她?跑到他面前,一双雾蒙蒙的眼看着他,又欢喜又酸楚,似乎看见世间最喜爱的亲人一般,下一刻就会委屈得扑进他怀里哭泣。 即墨少幽愣住。 28、羞恼 眼前?男子与百年前?的?挚友重合, 琉双又是欢喜又是伤感,死在天雷下?,唯一的?不甘和遗憾, 在此时慢慢圆满。 “少幽, 这些?年, 你……你过得怎么?样?”琉双不论如何也没?敢想, 少幽竟然就是昆仑少主。 她一直以为他是上古桃木一族的?散仙, 再见少幽,对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幸运。 少幽心中不解, 她上次蛮横无理,一副恨不得赶紧摆脱自?己的?模样, 这次态度却全然变了。 少幽以为她又要耍花招, 皱着眉, 语气带着淡淡的?冷:“仙子不是不久前?才见过在下?吗, 哪来阔别已久?”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 琉双从见到少幽的?欢喜中清醒过来。 眼前?的?少幽看着自?己的?目光没?有温度, 带着浅浅冷意,他蹙着眉,虽然神情不甚明显,态度尚且还算温和, 可以琉双对他的?了解, 他不太高?兴。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只有她一个人?有过往的?记忆, 少幽不会记得她。 琉双很快收拾好心情, 她所求的?不多,她曾遗憾没?能与少幽游遍山川,共饮花酿,这辈子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圆满。 她深吸一口气, 很快进入自?己是赤水琉双的?角色。 “即墨少主,上次我来昆仑,多有得罪,还请你别放在心上,是我蛮横无礼,犯下?了错。”她屈膝行了个李,“望即墨少主宽宥。” 少幽坐下?,抬手?煮一壶茶,他动作行云流水,淡扫她一眼:“我没?有怪罪仙子。” 琉双说:“那即墨少主原谅我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吗?” 她这句话一出,少幽还没?说话,在场几个人?面色各异。 白羽嚣心想:哟赤水琉双变聪明了啊,还知道逢场作戏,先假意和人?交好,再借神农鼎。 白追旭则十分意外,琉双讨厌即墨少幽,抗拒这场婚事,是整个空桑都知道的?事,本以为逼她来道歉已是不易,此刻她与即墨少主相处,却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没?有剑拔弩张,在即墨少幽面前?,琉双态度十分敬慕,还处处透露着喜爱和……亲近? 琉双喜爱亲近即墨少幽? 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晏潮生,此刻抬起头,眼神泛着冷,落在琉双身上,又慢慢看向少幽。 吞噬小说网 晏潮生心里有点堵。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早在桃林琉双用灵力散字时,他很惊讶,白氏两位公子没?看出来,他却知晓,这法术很眼熟,乃是他幼时遇到一位散仙,散仙教他的?术法。 晏潮生修为虽然没?了,异于旁人?的?妖瞳还在,他一眼就看出仙力裹挟了些?什么?字进入昆仑。 她在向那个男人?曲意低头。 晏潮生皱起眉,难免揣测赤水琉双的?用意。此次来昆仑,四人?中,只他不知晓琉双来此的?完整用意,以为空桑不欲与昆仑交恶,让少主亲自?登门道歉。 这倒也能理解,可她第一眼看即墨少幽的?眼神,哪里是憎恶和不愿嫁。 即墨少幽转身时,她上前?,眼睛里带着晏潮生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 晏潮生不得不承认,从初遇交手?,到后?来莲花台,甚至这一路空桑到昆仑,就算是白追旭,也没?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琉双。 站得那么?近,都快贴即墨少幽怀里去了!她就如此饥渴吗,还说不想嫁即墨少幽。 晏潮生冷笑,这哪里是不想嫁,她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不仅问即墨少幽过得怎么?样,她还与他好好相处。一男一女?,和他相处能做什么?? 果?然,就像自?己先前?想的?那样,赤水琉双就是他曾见过的?那些?糜烂仙族,这种仙族……晏潮生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不悦。 他先前?竟然还想过等她受到了教训就放过她! 他心里冷嘲,不知是对赤水琉双,还是对前?几日夜晚,抱着赤水琉双回去的?自?己。 心中思绪交杂,最后?汇聚成眼里的?冷意。 此刻,少幽已经泡好了茶,他广袖一挥,茶盏飞到每个人?桌案前?。他说:“赤水仙子若是喜爱昆仑,随时可来小住。” 晏潮生心想,谁都听得出,这是一句冷冰冰的?客套话,明面上是允许赤水琉双随时前?来,但少幽说的?是来昆仑,而不是与他相处。 晏潮生嘲讽地看向琉双,她也愣了愣,却不见气恼,捧着少幽送过来的?茶盏,轻笑道:“好,日后?我一定常来昆仑游玩,若再惹即墨少主生气,少主随时可以赶我出去。” 少幽微怔,眼里染上微不可察的?笑意。 咔嚓一声?。 晏潮生手?中茶盏捏碎,所有人?都看过来。 晏潮生面无表情拢好碎片:“弟子失礼,即墨少主勿怪。” 少幽颔首:“无碍。” 晏潮生心里冷笑,他路上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赤水琉双只是任性了点,不知道会害自?己至此,认为她和白羽嚣不一样。 他以为她知道错了,心怀愧疚,才会在莲花台上为自?己治伤。他以为她秉性还算善良果?敢,才会在泰川城敢对上毕巡。他以为,他以为她对自?己…… 此时想起这件事,简直是又气又恼。她分明是见一个爱一个,和白追旭不清不楚,表面与白羽嚣不合,若真不合,白羽嚣哪能为她出气废自?己修为? 现在还多了个即墨少主。 晏潮生记起被自?己遗忘了许久的?往事。 还未拜入空桑时,也有喜欢过他的?女?子,他自?幼生得好,妖族不缺美人?,容颜绝世甚至比仙族更甚,尤其是狐族,出了不少绝色妖姬,至今还在凡人?话本中传唱, 晏潮生褪去稚童之身成为少年时,那时候小狼妖还活着。 他们一行少年从一座山林,辗转到另一处山林,无数女?妖围着晏潮生示好。 晏潮生没?有经历男女?之事,他生来每一日,都努力想活下?去见到第二日的?朝阳,女?妖们挨上来的?柔软身子,媚眼如丝的?眼神,令他脸颊绯红,手?足无措,偏偏她们不是来伤害他的?,他无法狠辣捏碎她们的?喉咙。 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被如此多的?人?喜爱。 少年慕艾,当他还是山林妖怪时,并没?有现在的?修仙理想,伙伴们都还活着,心性也不似现在一般冷酷。 他甚至幻想过,日后?等强大些?了,找个女?妖好好过日子。他定能护着她,不让她受苦挨饿,不让她像自?己一样被欺负。 走上一条血腥厮杀路之初,他渴望的?,其实只是有人?爱他,他能有一个家。 晏潮生诞生便是孩童样貌,之前?的?所有记忆,他都没?有。嘴上虽然不说,有时候一个人?孤单走在月下?,看见别的?妖都有家可归,他心里难免有几分艳羡和落寞。 所以当知道女?妖们喜欢他时,少年心里既害羞,又期待。 不过这样的?心情只维持了两日,第三日,再没?任何人?向他献殷勤。晏潮生偶然遇到,不久前?说想与他合灵的?女?子,与小狼妖一同滚入山林的?花间。 灿烂的?花朵被他们压倒一片。 晏潮生听见女?子欢愉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两人?细碎的?声?音传来。 小狼妖疑惑地问:“你不是中意我们老大吗?” 女?子咯咯笑:“他呀,都看他长得那般俊俏,想来很厉害,没?想到是个原型都无法化?出来的?残妖。” 小狼妖喘着粗气说:“老大很厉害的?,你、你别这样说他。” 女?子不以为意:“我可不想生出他那样残血脉的?孩子,还……嗯啊……还是你好……” 月光皎洁,花丛外的?少年,握紧了拳头,神色淡漠离开。 那一晚,彻底碎裂了晏潮生少年时可笑的?情怀。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晏潮生知道,原来无法化?形,不仅幼时要忍受着欺辱,长大纵然努力变强,也会令人?厌弃。 不论他如何努力,他始终是其他妖怪眼中,连原型都化?不出来的?残妖。 妖界与其他几族不同,容貌和实力挂钩,往往修为越高?,形貌越绮丽好看,晏潮生长着一张风神俊茂的?脸,却并没?有与之匹配的?血脉和实力。 晏潮生没?有怪小狼妖,也不曾怪女?妖。但从那以后?,他拒绝一切女?妖的?靠近,有的?女?妖看上他容貌,并不想与他有后?嗣,只想和他春风一度,他冷冷笑着,再无少年时的?慌乱无措,冷冷地吐字,让她们滚。 这段往事再回想,已经过去了很许久。两百年?还是三百年? 其后?漫长的?时光,他一门心思想要变强大,渴盼力量,渴望入仙道,再没?想过这些?。 晏潮生脸皮绷紧,而今一个赤水琉双,竟然让他破功。 他先前?竟然真的?以为她对自?己…… 难得,时隔这么?久的?光阴,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恼羞成怒的?滋味。 不知是更气琉双的?水性杨花,还是气自?己自?作多情。 偏偏那少女?还在与即墨少幽搭话,原来她软声?温柔讲话是这个样子。 “即墨少主,你去过人?间游历吗,可会用柳叶做传音仙纸鹤?” “即墨少主,人?间七月时节,可泛舟游湖,看莲女?采摘莲蓬,别有一番滋味。” “少主,空桑也很美的?,待日后?你来空桑做客,我一定好好接待你。” 不似在白追旭面前?的?守礼,也不似与白羽嚣的?剑拔弩张,更不似在自?己身边的?虚情假意。 她对着即墨少幽,遥遥望着那个人?,眸中仿佛落满星子,说不出的?信任。 像是外壳都不见了,只露出内里的?柔软给即墨少幽看。 晏潮生看得暗暗冷笑,他倒是不知道空桑被保护着不许外出的?赤水琉双,何时这么?博学有见闻,真是……长着一张丑脸,比白兔妖都造作。 即墨少幽偶尔回她几句,她眉眼皆含笑。 晏潮生再没?碰过茶盏,否则此刻的?画面每每让他想到先前?自?己的?心境,就让他恼怒无比。 他只能在心里讥讽她,一个丑八怪,得罪了人?现在又腆着脸黏上去,昆仑少主看得上她才怪。 起初,白追旭也疑惑万分,以为琉双在使什么?缓兵之计,结果?听她越聊越快乐,少幽都帮她茶盏续杯了,她半句也没?提幻颜珠的?事。 白追旭只能无奈开口:“即墨少主,实不相瞒,今日我等前?来,有一事相求。” 少幽道:“白大公子请说。” “少主误吞仙宝幻颜珠,失去了原本容颜,空桑想借昆仑神器神农鼎一用,融化?少主体内的?幻颜珠。” 话音一落,晏潮生抬眸。 他心中羞恼因为这句话,消减不少,原来赤水琉双如此殷勤,是因为要借仙境至宝神器,而不是她看上即墨少幽? 那就难怪了,要借神器,以她得罪人?的?程度,的?确很难。 晏潮生对幻颜珠有所耳闻,据说是服下?能改变人?容貌的?珠子,修为再高?的?尊者,纵然天君,也无法看穿幻化?出来的?容颜。但是吞下?便不可再恢复本身容颜。 原来赤水琉双不长这样,全是因为幻颜珠。 那她原本长什么?样子? 少幽抿了口茶,他容色清和,方才琉双与他说话,他不疾不徐,偶尔微微一笑,端方有礼。 此刻听他们提到昆仑镇压仙境的?神器神农鼎,他面色依旧没?有半分更改,冷静沉着道:“事关神农鼎,在下?无法一人?做主,容我向父亲回禀,再给赤水仙子一个答案,诸位可在昆仑暂且住下?。” 白追旭心里焦急,却也只能道:“多谢即墨少主。” 少幽颔首,说:“沙棠,带客人?去歇息。” 一位白衫婢女?笑吟吟上前?来,引琉双他们出去。 白羽嚣低声?道:“哥,即墨少幽这意思,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啊?” 白追旭摇头,略略苦笑。 他自?持稳重,可是今日方知,和即墨氏这位少主比起来,自?己还差得远。白追旭刚要安慰琉双,让她别难过,总会求得昆仑首肯。 “即墨少主会借的?。”琉双突然说。 “少主如此得知?” 琉双说:“他看着冷淡,实际是个很好的?人?。” 相识百年,少幽几乎从不令她失望难过。琉双曾经不懂他的?谦和他的?好,再来一辈子,她知道世上简直没?有比少幽更好的?人?。 哪怕琉双如今换了一具躯体,没?了一颗心,可她总有种信念,她走过跌宕的?一生,带着累累伤痕再次见到少幽,他依旧是那个会在花间、不厌其烦为她讲人?情世故的?男子。 尽管这辈子,他们相识的?际遇有点糟糕,少幽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但也因为失去过,琉双如今更懂得保护和珍惜。 少幽借不借神农鼎都没?关系。兜兜转转,历经生死,还能安好无恙见到故人?,对琉双来说,已经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29、传世镜 不似空桑处处是仙殿, 昆仑仙人们的住所大多是悬浮的楼阁。 楼阁之下是万层云梯,看上去巍峨浩瀚,十分大气。 自那日看到少幽, 琉双再也没有见过他。每每求见, 少幽总是在仙阁中?忙碌, 不见外人。 昆仑仙氏的臣子一?个又一?个在仙阁中?来来去去。与赤水琉双这个闲得不像话的少主相比, 少幽身上的责任显然?重得多, 出?关以后,便一?直在料理昆仑内部事务。 琉双这个“前?未婚妻”在昆仑虽然?没有受冷遇, 却也没什么存在感。 顶点小说 白追旭急坏了,生怕琉双体内幻颜珠久了再也取不出?来, 日日在外打听昆仑境况。 白羽嚣找到琉双说:“那个即墨少幽看着温和, 实?际软硬不吃, 不如咱们偷偷去找神农鼎?” 琉双看他一?眼?:“然?后使用神农鼎被发现, 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昆仑?”敢动人家仙境的神器, 就要做好在这里被打死的觉悟。不愧是白羽嚣, 糟心主意?一?个又一?个。 白羽嚣撇了撇嘴:“我看我兄长为你的事急成这样?,可不是想帮你。”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琉双立马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不会是……” 白羽嚣差点跳脚:“你你你……小爷警告你别乱猜测!整个空桑, 小爷最讨厌的就是你!”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看乐了琉双, 她调侃道:“最讨厌的是我, 那最喜欢的是谁, 宓楚仙子?” “反正,宓楚就是比你好,比你好看,比你温柔善解人意?, 还比你刻苦努力。” 琉双哼笑。 若早几日,她定会为原主觉得委屈,这一?路从空桑到昆仑,琉双也算看明?白了,白羽嚣就是个心口不一?,嘴硬心软的人。 若白羽嚣真的厌恶原主,就不会配合原主的鬼主意?折磨晏潮生。 他嘴里说着吃了幻颜珠的自己是丑八怪,可是眼?神里并?无嫌弃之意?,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抬杠抬惯了,让他对?自己和颜悦色,恐怕浑身都难受。 琉双有点儿理解他这种扭曲心态,他哥哥白氏大公子自小疼爱原主,作为一?个兄控,白羽嚣对?原主又羡慕又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偏偏白羽嚣也看着原主长大,真说多讨厌她,怎么都不可能,两人相处便互怼,白羽嚣心里却还是很疼原主的。 赤水翀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放心让白羽嚣也跟着来保护自己。 至于白羽嚣多欣赏宓楚,琉双没见过,自然?没法衡量。 这位潜在的敌人,在空桑很受欢迎,不说白羽嚣,便是白追旭提起宓楚,也没有半句恶言。 如果不是上辈子曾经被宓楚布置的幻境伤害过,琉双到了原主身上,或许也会以为是自己不对?,冤枉了宓楚。 不过久走?夜路总会撞鬼,既然?知道宓楚不是好人,总会有宓楚露马脚的时候。 现在没办法揭穿,日后再与宓楚算账。 原主这条命,可不能白白葬送在宓楚手中?。 白追旭为了神农鼎的事愁眉不展,琉双心道,她也得为取出?幻颜珠努力。若没法取出?幻颜珠,自己可能还能接受,紫夫人那么疼爱女儿,绝对?受不了。 于是这几日,琉双得了空就去少幽的仙阁外等。她先前?说有把握,并?不是说来哄白追旭的,她从几百年后活过来,与少幽相识百年,对?他的事很了解。 她知道一?件事,定能圆此时的少幽心愿。 本以为少幽的住处会如他性格那般,外面要么种了竹,要么栽种着清雅的兰,谁知他仙阁外开的是一?大片灿烂的蓝紫色木槿花,好看极了。 少幽一?直在处理事务,几乎没有回来过,琉双便耐心地等,得了空为这些生灵输送些灵力。 她手指张开,嫩绿萤芒遍布整个仙阁,木槿们还没开灵识,但日日得她好处,一?见她到来,便舒展起叶子,随着风沙沙作响欢迎她。 以前?在鬼域,琉双都能种出?一?片花海,在仙气浓郁的昆仑,更是不提。 又一?日无功而返,第?二天少幽得了空,没有在议事的大殿,回了自己的仙阁, 琉双去找少幽,远远被两个仙童拦在了阁楼外。 仙童为难地说:“仙子见谅,少主已经有客人,仙子此时不便进去。” “有客人?” 琉双还未问清楚情?况,就见少幽走?出?来,身后还追着一?个女子,女子懊恼地说:“少幽哥哥,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都听说了,是赤水氏先悔婚的!她那般对?你,难不成你还对?她有所希冀,我是风家后人,赤水氏能给昆仑的,我能给更多!只要……只要我们两大仙境结为姻亲,什么都会好起来。你难道,不想知道风家的灵脉为何从不枯竭吗?” 最后一?句话,包含的巨大诱惑力,连琉双都忍不住抬眸看过去。 四大仙境,三个仙境的灵脉都在枯竭,只有风氏一?族,不仅灵脉仙灵之力旺盛,还代?代?出?天君,风家后嗣们个个出?类拔萃。 少幽却不为所动:“采意?仙子,说够了便回去,我已通知太子派人过来接你。灵脉是各仙境之间的事,而非你我之事。” 风采意?很不服气:“那为何赤水琉双可以?” 少幽顿了顿:“父辈之事,少幽莫敢不从。” 风采意?咬唇:“那……那也就是说,少幽哥哥,你也不喜欢她,对?不对??” 少幽淡淡地看着她。 他虽温和,然?而到底是仙境未来的主人,不言不语时,莫名令风采意?生出?怯意?,她知道自己不该管少幽感情?上的事,然?而恋慕一?个人,怎么会不在意?这些? 琉双在花丛掩映处,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再一?抬眸,就对?上了少幽和风采意?的目光。 风采意?瞪琉双一?眼?,说:“你竟然?偷听!” 这就冤枉了,是他们要在这里谈话,琉双连仙阁都没能进去。 风采意?走?过来,绕着琉双走?了几圈:“我没在昆仑见过你,你就是那个赤水少主吧,怎么,之前?不是那般对?少幽哥哥吗?又来昆仑做什么?” “你是风氏后人?” 风采意?说:“正是。”她唇微勾,在琉双面前?,倒是没了在少幽面前?的女儿家情?态,多了作为风家天之娇女的蛮横。 也是,琉双心想,如今的天君姓风,下一?任准天君风伏命,是这位风采意?的兄长,换作在人间,风采意?也是个公主。 不过同为境主的女儿,琉双还是赤水家的独苗,谁也不怕谁。 琉双微微一?笑说:“我来做什么,是我的事,与采意?仙子无关。” 风采意?冷笑,若有所思盯着琉双的面纱:“早就听说赤水氏少主生得俏丽动人,今日一?见,怎地不敢把面纱取下见人?” 说罢,她便要伸手取下琉双面纱。 琉双眼?疾手快,格挡了回去,两人灵力相触,风采意?收回手,琉双觉得手腕都麻了。 风采意?比原主大上几百岁,修为自是高上不少,琉双虽然?疼,却忍住了不外露。如今琉双魂魄完整,勤加修炼,她根骨奇佳,日后应该能胜过风采意?,不过现在若真要打起来,自己肯定打不过风采意?。 风采意?则很意?外,她仗着自己年长琉双,知道赤水氏少主是个废物才骤然?出?手,没想到琉双接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击。 风采意?还要动手摘琉双面纱,一?只道青色光芒打过来,风采意?后退了一?步,回头看见少幽冷然?的眼?:“采意?仙子,昆仑不容闹事。” 风采意?咬牙,跺了跺脚,不甘心但又不敢造次,只能跟着自己婢女暂且离开了。 “多谢即墨少主。”琉双赶紧道。 少幽说:“是在下招待不周,让赤水仙子在昆仑受了委屈。” 琉双悄悄看一?眼?他。 他整个人像水,端方平和,偏又斩不断的柔韧。 他上辈子说过最重的话,莫过于让她别叫他师尊,他不想做她的师尊。 少幽冷淡道:“若赤水仙子没事,便回去歇息吧,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等等,”琉双说,“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我知晓你一?直在找一?缕残魂,我知道那缕残魂在哪里!” 少幽顿住脚步,回头看琉双。 琉双压低声音:“你想找你娘亲的残魂对?不对??” 少幽眸色冷静,无波无澜:“仙子僭越了,我的心思如何,我最清楚。你若想借神农鼎,还需我父亲同意?,我早已说过,我无法开启神农鼎。”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不是在骗你。”琉双抿抿唇,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见她,你跟我去看看,只要看看,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少幽曾经暗地找了他娘亲残魂五百年,他的夙愿,从来只有这一?个,既然?能早一?点全他夙愿,让他不必以境主之子的身份,借由闭关在外苦寻,琉双自然?会帮他。 少幽曾对?她说,为了寻这一?抹残魂,他八荒都走?了一?遭,还曾走?过错路,在一?次危机中?散去千年修为。 从来都是少幽帮助她,这一?次,她终于也有能力帮助少幽了。 少幽不语,淡淡看着琉双,看不出?喜怒,甚至不见多渴望。 琉双心道,少幽生来便肩负昆仑重担,本就怀疑自己从何得知他的心愿,自然?不会信自己。 她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脸,胡扯道:“即墨少主就当给我个机会,我想要回自己原来的脸,又想不出?怎么祈求你的原谅,让你帮忙开启神农鼎,便费尽心思打听了你的一?切,这都是我猜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尽力一?试帮你寻魂,你尽力帮我开神农鼎作为交换?即墨少主若同意?,今夜子时,咱们在这里见。” 说罢,她笑着挥挥手。 少幽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琉双回去以后,立刻找白羽嚣:“二公子,我向你借一?样?东西可好?” 白羽嚣挑眉:“什么?” “传世镜?” “哟,赤水琉双,你也有求我的一?天。”白羽嚣特?别得意?,掐住琉双的脸,“你求小爷啊,小爷高兴,就借给你。” 琉双脸都快被他扯疼,她淡定笑道:“求你。” 白羽嚣一?噎:“你的骨气呢?” “用来求你了。”琉双说,“你要是还不开心,我多求你两声?” 白羽嚣咬牙:“不行,这个不能借给你。” 琉双揉着脸瞪他,既然?不给借,那你还让我求你? “为什么?” 白羽嚣咳了一?声:“反正就是不能借,这是我们白氏的宝贝。” 琉双手指合十:“我就借一?天,一?天!” “一?天也不行。” “小气!” 白羽嚣瞪着她,脸色白了红,红了白,他该怎么说,这传世镜是他家传给族长夫人的?赤水琉双是想嫁他还是想嫁他哥呐! 在她鄙夷的目光下,白羽嚣咬牙:“你到底用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啊,借也行,就一?天,你借了得还,你要是敢弄丢,小爷饶不了你!”算了算了,他行事本就不羁,在意?这个做什么。 琉双说:“做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保证完璧归还。此次来昆仑不是为了神农鼎吗,我借这个,是为了早日取出?幻颜珠。” 琉双从白羽嚣手中?拿到传世镜以后,十分好奇,向白羽嚣讨教了用法。 上辈子在天界时,听说宓楚使用过传世镜,而自己在原主身体里醒来时,白羽嚣通过这面传世镜把晏潮生扔进了九思潭,这镜子天底下只此一?面,若付出?一?定代?价,就能在八荒穿梭,没想到是白氏一?族的宝贝。 那七百年后,传世镜为何会在宓楚手里? 传世镜里像一?圈圈水纹,琉双用手指一?触,水纹层层晕开。 子时前?,琉双小心地抱着传世镜出?门。 万事俱备,如今只看少幽肯不肯信她没有害他之心,会不会来。 30、醋意 晏潮生离开后, 琉双道:“即墨少主,要?不我们别去了?” 她心里很是不安。 晏潮生说前方是八苦谷时,琉双心中震惊, 顿时明白?上辈子少幽口中, 曾经历的九死一生是什么, 他身为昆仑少主, 本有?近万年修为, 生来上古仙脉,该是一方境主, 等同君王。为何后来却仙力流逝,七魄溃散, 只能?去人间寻魂。 原来他曾闯八苦谷, 付出了极大代价, 七魄从不忘城飘向人间, 琉双才会在人间遇到他。 七魄包括:喜、怒、哀、惧、爱、恶、欲。 少幽认识琉双前, 已经收集齐了六魄, 只差最后一魄,琉双好奇问他:“还差哪一魄没寻得?” 树爷爷幽幽道:“你问他做甚,那一魄不是在你身上吗?” 琉双震惊不已,试图回?想?何时她竟然误吞了少幽的一魄, 自己却全然不知。 少幽脸微红, 低咳一声?, 对琉双说:“他逗你的, 别当?真?。” 可直到自己大婚,少幽离开,琉双也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他缺失的那一魄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说到底遭遇了什么危险,才让他七魄尽散, 要?自己孤零零去寻。 如今想?来,能?奈何少幽,还把他害得那么惨的,只有?八苦谷。 琉双悔不当?初,她要?是早些知道鬼王墓里有?上古遗址八苦谷,绝不会把少幽往这?里带。 她连忙拉住少幽广袖:“你听我说,我之前都是胡说的,你娘亲的魂魄,其实不在这?里,我想?借神农鼎才说的慌,即墨少主你骂我吧,罚我吧,别再往前走了。” 少幽低头看她。 她看上去都差张开手臂拦他了。 少幽说:“我知道,赤水仙子没有?撒谎。” “说谎了说谎了!我一早是骗你的,只是为了骗你为我开启神农鼎。”琉双一把扯下面纱,“你看,我是想?尽快取出幻颜珠,才出此下策。” 少幽看着她,唇轻轻勾了勾。 娘亲的魂灯至今未灭,为了这?一缕残魂,上万年来,他已经把八荒所有?地方都几乎找遍,连风氏的天?宫都去过了,鬼域也来过好几次。 唯一没来过的地方,只剩鬼王的葬魂之地不忘城。 当?琉双把他带到这?个地方,他就知道,她没骗他。这?句阻止他向前走的话,才是撒谎。 看着她焦急无措,又自责得连面纱都扯下来了的模样?,少幽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拿着这?个,回?到昆仑,见到沃姜仙君以后,让他想?办法?助你开启神农鼎。”少幽见她不接,微蹙眉道,“怎么了?可还有?别的疑问,放心,这?是我贴身灵玉,你不必担心沃姜仙君不信你。” 琉双说:“那你呢,你还是要?一个人去八苦谷?” 少幽本以为琉双只是担心自己回?不来后,再无法?开启神农鼎,没想?到她达到目的以后,依旧还关?心他的去留,他长睫垂下,遮住眸色,声?线轻和道:“我尚且有?一探之力。” “你若非要?去,我和你一起去!”琉双见劝说不动,只好叹了口气。她说什么也不可能?真?让少幽一个人进去,提前散去七魄。 “行?了,别胡闹,回?去。”少幽说,他生来便是昆仑上位者,冷然严肃时,血脉和气度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真?动怒时,连师尊沃姜也不敢招惹,只能?讪讪听从。 本想?逼她回?去,谁知她一点也没露怯意,还胆大包天?把他玉佩塞了回?来。 “你的玉佩自己拿着,我要?你全须全尾地活着回?去,亲口兑现,帮我开启神农鼎的承诺。” YY小说 手中猝不及防被塞回?来的玉,似乎还带着她的暖意。少幽手指微微蜷缩,垂眸冷道:“我是昆仑少主,你若再不回?去,就别借神农鼎了。” 琉双说:“我还是空桑少主呢,我要?走这?里,你没资格拦我。” 少幽抬手。 琉双立刻抱头蹲下去:“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就算你强行?送我离开,我也会回?来的,别忘了,我还有?传世?镜。” 少幽的冷脸再也维持不住,在心里低低叹息,活了近万年,他从未想?过,都快当?上一方境主了,竟然被一个小仙子吃得死死的。 见少幽果然不再动手,琉双蹲在地上抬头冲他笑。 她试图晓之以理:“我没胡闹,据说上古有?一位大能?神君进过八苦谷,可他也没有?出来,可见八苦谷与修为没有?关?系。万物相生相克,不是修为高就能?过八苦谷,也并非修为低就没机会。你若真?一个人去,回?不来昆仑仙境怎么办?你看这?个,这?盏魂灯,至少能?留住你魂魄,我还能?带你回?家。” 琉双赶紧从乾坤袋里,捧起一盏魂灯给他看,金色魂灯温暖明亮,倒映在她眼睛里,像落了星子。 少幽抿唇不语,心中忧虑。 八荒中人都知晓八苦谷,有?些长辈还会刻意用八苦谷来吓唬家中小仙子仙君,但是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无人可知。 因为从没人出来过。 少幽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连累旁人,可已经找了数千年,眼见执念就在面前,他没法?不进去一探。 沉吟半晌,他说:“走吧。” 少女连忙捧着魂灯跟上他,走了没几步,少幽手掌一翻转,身后的人软软倒下。 少幽扶住琉双,把她抱到一处空旷之地,他引血布阵,在她周围设置了一个鬼魂不侵的阵法?结界。 少幽低头看她,她躺在阵法?中,金色魂灯依旧被她抱在怀里。 少幽把自己的灵玉放在她旁边,退出结界之外,信步朝鬼王墓走去。 琉双揉着脑袋醒来时,愤愤咬牙。 人果真?会变,七百年前的少幽竟然这?么霸道,完全不如后来温柔。 她本来就对少幽不防备,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她拍打着眼前的结界,心里担心得不行?,少幽若真?去了鬼王墓,七魄聚散,连为他敛七魄的人都没有?。 结界的时效还没过,琉双无法?冲破,急着去救少幽,她把脑子里能?想?到的破阵之法?全部想?了一遍,仙力撞上少幽的结界,悄无声?息散去,完全没有?作用。 怀里一样?东西落下来,琉双一喜,她怎么没有?想?到传世?镜! 片刻后,琉双从结界内挪到结界外,一步之差,这?一回?仅耗费了她一点仙力。 她连忙拎起魂灯朝鬼王墓走去。 越靠近鬼王墓,空中的小鬼越少,到了鬼王墓边缘,竟是干净得一只小鬼也没了。 偏偏这?样?的地方最为危险,只有?最可怕的东西在,才会数十里无一活物。 琉双脚步顿住,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少幽先她一步进了鬼王墓,若自己贸然进去,不仅找不到少幽,可能?连自己也得搭在这?里。 金色魂灯光芒柔和,她思索片刻,也不进鬼王墓,把魂灯往前递了递,又把灵玉放进魂灯里。 还好少幽给她留了一样?沾染他气息的东西。 琉双闭上眼,十指交错,临空控制着魂灯往里游移。 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若她来晚了,少幽还像上辈子一样?,折损了修为,七魄散去。魂灯感应到玉佩的主人,会主动吸纳少幽散去的七魄,届时少幽逃出八苦谷,她可以直接把七魄还给他。 若魂灯无法?找到魂魄,证明少幽暂时没有?危险,总比大家都贸然进去的好。 魂灯在鬼王墓中被琉双操控着慢悠悠地飞。 刚有?所感应,瞬间从空中坠落,摔得粉碎,琉双猛然回?头,看见一席青衣的少幽半跪在不远处,他全身是血,一柄仙剑也断裂了,见了她,他瞳孔一缩:“别过来!速速离开!” 话音刚落,身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缠住他的身体,把他往鬼王墓里拖。 少幽以断剑插在地上,一声?不吭。 琉双手中划出白?绫,缠住他的腰,把他往鬼王墓外面拉。 仙力划出的白?绫顷刻融解,少幽说:“走!” 眼见他要?被吞噬,琉双飞身上前,拉住他的手:“少幽!” 少幽抬头看她,痛苦的神情?慢慢化作微笑,琉双心道不好,刚要?松开手,下一刻,身子仿若掉入无尽深渊。 地面轰然裂开,琉双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已经坠入八苦谷中。 琉双恢复意识时,天?上正滴滴答答下着雨,风吹起纱帘,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变小了。 她成了一个小女孩,穿着浅蓝色纱裙,手指软软胖乎乎的。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外面有?人说:“少主还在睡?” 琉双赶紧躺回?去。 “可不是。”另一个声?音说,“她倒好,闯了祸,把夫人害成那样?,自己在寝宫呼呼大睡。也是境主下令瞒着,不然如今恐怕八荒都知道,咱们空桑的少主,这?里有?问题,是个傻子。” 仙婢噗嗤笑:“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少主少了魂魄,懵懂一些正常。” “她贸然跑出去玩,结果被大妖抓起来,紫夫人为了救她,连元丹都碎了。我看即便这?小傻子长大了,也是没心没肺的废物。哪像人家风氏和即墨氏的少主。” “别这?样?说,人家到底是境主的女儿。” “她也就是投了个好胎,还得让咱们来伺候一个傻仙子。” 听到他们的话,琉双心里闷闷的痛。 有?个很小的声?音说,不是这?样?的。有?人告诉她,长白?崖上有?一朵最好看的神花,能?治紫夫人诞下女儿后,身上的隐疾。 她挪着小小的身体一次次往上飞,飞到一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最后好不容易看到那朵玉色花朵,却被人捉在手中。 那大妖眯眼笑道:“她果然没撒谎,遵守了承诺,把你骗来这?里。” 随后他在她心口打入一道妖力,琉双便痛得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令她痛彻心扉的一幕,紫夫人为救她碎裂了元丹,她趴在紫夫人怀中,心里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她魂魄残缺,连正常的哭和笑都做不到,便显得格外无情?冷漠。 一口血涌上喉咙,琉双再睁开眼,便听见仙婢们窃窃私语,说她贪玩枉顾娘亲的生死,是个没心肝的小傻子。 琉双觉得小小的身体上,到处都很疼,她僵硬地躺在床上,想?叫她们帮帮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一种无形的压抑和难过侵袭了她。 她翻身下床,身体自发朝记忆中的紫夫人门外走。 却不料听见紫夫人和赤水翀在争吵。 紫夫人说:“她是我的女儿,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她。你们都说她傻,有?一日魂魄归位就好了。” “不是让你放弃她。”赤水翀皱眉,“世?间本没有?寻不到魂魄的人,我们用尽了法?子,也不能?寻到琉双缺失的魂魄,琉双太过顽劣,不堪大任。” 赤水翀冷冷说:“空桑需要?一个合格的少主。” 紫夫人冷笑:“你觉得谁合格?是白?氏被你接到身边培养的白?追旭,还是白?氏羽嚣,亦或者楼氏的宓楚?在你心中,是否人人都比她好?”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琉双愣愣听着,按住难受压抑不已的心。 这?都是原主过去的记忆。她在用原主的心脏,感受原主的曾经,接受这?段迟来许久的记忆。 31、选谁 少幽扶起琉双:“没事吧?” 琉双摇摇头:“他?怎么了?” 少幽看?一眼她, 心里有几分好笑,他?不欲过问旁人的事,便说:“不知。”他?先前便知道赤水氏的少主脾气暴躁, 并非心机深重之辈, 如今见?她对感情?之事懵懂无?知, 不再有之前跋扈, 被人摔了还一脸懵, 倒还有几分纯真可爱。 琉双拍拍裙子,说:“不管他?, 我?们先办正事,对了, 这里是鬼域, 我?先前和你说, 能找到你娘亲的残魂, 没有骗你。我?曾机缘巧合得知, 她的残魂在鬼王墓中。” 少幽应了一声, 打量着?她的模样,见?她不像在撒谎,他?眼中笑意不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性子体贴, 没问琉双是如何得知。 顶点小说 人人皆有自己的秘密, 就算今日她在骗他?, 只要有一线找到娘亲魂魄的希望, 他?明白自己依旧会来。 他?总得问问,问她为什么抛下他?与父亲,不告而别。 他?自有能力开始,便在八荒各处寻她, 即便被父亲训斥,勒令不许再找她,说她是族中叛徒,一桩丑闻。他?依旧没有放弃。 少幽不信记忆里温柔强大的母亲,会背叛父亲与族人。 琉双明白他?的娘亲是他?逆鳞,也不多话,打量着?周围的坏境。 一座漆黑的碑高高耸立。 琉双低声念出上面的字:“不忘城。” 这几个字,还有鬼域压抑阴沉的天空,恍然勾起了琉双上辈子的回忆。 她记得自己在鬼域生活了许久,却只在鬼域王宫和擎苍山之间往返,从?来没有来过不忘城。 晏潮生倒没有禁止她来,他?知道,以她的胆子,不敢往这里闯。 有一次,琉双从?宿伦大人口中知晓,成为鬼王需要付出代价,即死后不入轮回,魂魄消散后,魂归不忘城,永远镇压着?鬼域。 琉双听说后,以为晏潮生最后的结局也是这样,有今生没来世,只能永远孤独地守着?一座城,化作鬼气成为鬼域的灵脉。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说若夫君魂魄消散,她也随着?他?去?,不让他?一个人永世孤单。 彼时晏潮生饶有兴趣地在旁边,边剥龙眼,边看?她脑补伤心,闻言倒是动作顿了顿,往她嘴里塞了颗龙眼,道:“闭嘴,哭什么,我?是妖身,又并非真正的鬼魂,自然有轮回,不要你陪葬。” 这些往事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当年的感觉琉双已然记不清晰,没了心,连同胆怯也消失无?踪,她无?法再感受自己曾经多么害怕鬼域。 再看?晏潮生,他?已穿过不忘城的石碑,往里去?了。 石碑旁有大片大片枯树银花,褐色的树,银灿灿的花朵,极为好看?。 琉双意识到什么,连忙提醒少幽:“小心,别碰到这些树。” 少幽从?树下走过,那些漂亮的银花露出森寒的牙齿,他?手一挥,仙气扫过,银花闭上了尖牙。 琉双松了口气,严肃地说:“它们会吃魂魄。” 少幽早就从?典籍上看?过这些,却并不托大,依然温和朝她道谢道:“多谢赤水仙子提醒。” 鬼域的枯树并非枯树,只是鬼气长成了树的形态,若靠近它们,它们便会融成沼泽一般的形态,将人吞噬,吸出魂魄。而银花则是它们吸食魂魄的口器。 鬼域常年贫瘠可怖,没有任何美好的事物?。生长在鬼域最美的花朵,或许就是这大片大片的银花,然而就算是银花,除去?美丽外?表,也令人齿冷。 琉双简直想不通,她上辈子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近百年? 外?面明明那么美,她以前多傻啊。 眼见?晏潮生人影都瞧不见?了,琉双心里窃喜,晏潮生要是在鬼域出了什么事,就不用自己绞尽脑汁除去?这个空桑未来的祸害了。 穿过石碑,眼前骇然是漫天飘散的魂魄。 琉双和少幽身上纯白的仙灵之力,顷刻变成了令人觊觎的香饽饽,有胆大的小鬼俯身冲过来,朝琉双身上咬。 少幽眸色冰冷,手一转,掌中出现一柄轻轻翁鸣的白色仙剑,小鬼撞在仙剑上,尖叫着?消散。 他?见?琉双看?向自己,她白纱覆面,一双眼眸倒映着?鬼域四处张牙舞爪的鬼魂。一动不动,似乎被扑过来的鬼魂吓到了。 少幽想起这位“前未婚妻”是个废物?小点?心,心里低低叹息。 不管这位赤水氏小仙子是从?哪里得知自己要寻魂,又是否不怀好意,她不过三百岁,只是自己年龄的一个零头。 这场婚事,怨不得她害怕排斥,做出那样的事。连少幽自己,当初得知与空桑结为姻亲,需要娶一个这么小的小仙子,亦是感到十?分无?奈。 先前少幽被她上门羞辱,确实也曾气得动了怒。 她也是好本事,本来对少幽来说,合灵之事可有可无?,他?性子谦和淡然,偏偏被她气得不轻。任谁被嫌弃,逼他?去?退亲,还说日后要天天给他?戴绿帽子,都不能维持好脾气。 因?此?她再来拜访,少幽虽然没有报复之心,也不欲搭理她,把她冷冷晾在昆仑。 可此?刻见?她似委屈地站在他?身后,也不过才比他?肩膀高出一点?点?,还吃了幻颜珠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少幽心里一软。 罢了,他?这是怎么了?本也不记仇,何必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纵然她有什么坏点?子,也伤不到他?什么。 “别怕,你走我?身后。” 本以为琉双会害怕靠过来,没想到她一掐仙决,绛珠伞凭空旋转而下,她踮脚举起伞,把他?遮得严严实实,认真说:“我?不怕,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会好好保护你,即墨少主。” 他?一怔,笑道:“嗯。” 亏她说得信誓旦旦,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少幽手指微微一动,暗自帮琉双的绛珠伞加强仙力,金色光芒一笼罩,都不必刻意去?对付小鬼,万般邪魔退散。 琉双一路往城中走,很是奇怪,咦,绛珠伞在她手中,何时这么厉害了? 她狐疑地看?向少幽,仙君负着?剑,神色淡然,仿佛这里不是鬼域,而是他?的昆仑。 晏潮生走了许久,本以为琉双会追上来。 没想到半晌也不见?身后有人,他?脚步开始迟疑,该不会是他?走得太?快,她跟不上? 他?放慢了脚步,许久,身后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而眼前,他?妖瞳觉察到了危险,竟不受控制地变成银色,晏潮生眯了眯眼,前方空茫一片的山谷,在他?看?来,赫然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炼狱。 其中万鬼啼哭,阴魂索命,前路变成了一个个戏台,无?数爱恨别离一幕幕在里面上演。 有人抱着?自己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有人在床榻之上病得奄奄一息,甚至还有女子分娩之痛,被丈夫抛弃之苦…… 这么多画面骤然闯入眼中,晏潮生银瞳微缩,皱起眉。 前面必定不能去?。 他?这双妖瞳自小便与其他?妖不同,也是靠着?一双银瞳,他?屡次避开危险,方能平安长大。 他?看?得见?的东西,赤水琉双和即墨少幽不一定能看?见?。 晏潮生冷着?脸往回走,他?心想,他?回去?提醒她,绝不是怕她会出什么事,而是她若死了,他?去?向谁讨白白丢失的六百年修为? 没成想骤然看?见?这一幕。 鬼域血红天幕下,少女踮脚为仙君撑着?伞。 晏潮生拳头握紧,冷笑了一声。他?不该意外?的,她能在毕巡面前,撑起绛珠伞保护自己,自然也能为即墨少幽做这一切。 何况现在她还有求于即墨少幽。 晏潮生心里生出一股厌弃的情?绪,不知是对琉双,还是对先前的自己。 晏潮生想,他?就不该在最后一刻抓住她,陪她到这个鬼地方来。就让她和即墨少幽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他?得想个办法回去?。 他?们来寻魂,他?来做什么? 他?忽略心上那点?微弱恼怒的情?绪,转头就走。对她的怒意,甚至让他?不想提醒他?们,别往前走。 回来寻她的路上他?便想明白了,前面是传说中的八苦谷。 平平静静似人间,却需得历经八苦,脱了一层皮,失了一身修为,或许都出不来。 谁也没想到,只存在上古传说中的八苦谷,竟然在鬼域不忘城,难怪明明作为历代鬼王的魂归之地,鬼域的命脉之所?,这里却无?人镇守,分明是诱人前来,一片平和之下,把人作为养料吞噬。 晏潮生冷冷掉头走了数十?步,拳头握紧,转身大步朝琉双走过去?。 许是他?冷着?脸的模样,脸色非常难看?,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晏潮生险些被她给气笑了。 是啊,他?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个鬼地方,没有一走了之! “你们非去?鬼王墓不可?纵然前面有八苦谷。” 琉双看?向少幽,少幽沉默片刻,道:“是。” 少幽道:“赤水仙子,你能告诉我?这一消息,在下已是感激不尽,既然前路危险,你便先行回昆仑吧,不必再与我?一道。” 晏潮生心里嗤笑,不耐烦地对琉双说:“少主,你若是信我?,现在和我?一起离开。你若信他?能护住你,便和他?继续往前走。” “我?当然……” 晏潮生盯着?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在希冀她说出什么答案。 琉双后半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和少幽走。” “好,好得很。”晏潮生弯起唇笑,他?表面笑得灿烂无?所?谓,心里只觉得一股气血往上冲,就不该回来问这句话自取其辱。 她哪里有多在乎自己,如今看?来,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的容颜和即墨少幽。 晏潮生冷冷说:“祝二位好运。”说罢,他?拂袖离开。 三人分道扬镳,晏潮生一路走回幽冥火河,他?回头看?不忘城的碑,那里大片大片的银花盛开。 好看?得紧,也注定是那两人的葬身之所?。 身体里空荡荡的,是他?失去?的六百年修为。空桑小少主,简直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大的灾星。现在别说利,他?失去?的,连本都收不回来。 晏潮生闭了闭眼,忍住不想去?自己脚上被幽冥火河灼烧的疼痛,咬牙往回走。 她自己要寻死,他?何必阻拦。 他?本也不算什么好人,就该如以前一般,笑盈盈看?笑话才对。 晏潮生一步步踏上回去?的路,心里却越来越空。来的时候负着?她没觉得多痛,回去?的时候一个人却觉得冥火痛得让他?难忍。 也不知为何,想起那日对付毕巡时,他?本来看?她笑话,觉得高高在上的仙子们大多自私冷漠,她却拿出乾坤袋,小心翼翼扯他?衣角的模样,傻气娇憨。 他?从?未说过,那一夜在万魂冢,他?放弃自己的魂魄,以为自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其实强忍着?心中恐惧,是她的温暖让他?咬牙坚持下去?,没有堕成鬼修。天明她脸色苍白倒下,刚好落入他?怀中,他?第一次下意识拥抱一个人。 脚下幽冥火河烈烈,晏潮生抿着?唇,不再回头。 32、八苦 “醒了?”男子声音清润, 琉双睁开眼,便看见坐在冰上的人。 琉双起身?,身?上的衣衫滑落, 她警惕地道:“少幽?”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白色飞雪, 眼前的少幽神情清冷, 眸中露出一丝愧色, 琉双身?上的青袍也是他的, 一旦滑落,冷气直往骨子里钻。 少幽说:“暂且披着吧, 鬼王墓阴气太盛,会侵蚀仙体?。” 琉双发现, 此刻他们脚下一片幽蓝玄冰, 冰下像是流动的水, 清透而诡谲。 琉双不知道眼前的少幽, 是真实还是八苦谷造成的恶意?幻境?她最后的记忆, 还在八苦谷中, 经历整整四个轮回,眼睁睁看着七魄飘散,可现在显然不同,她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难道阴差阳错从八苦谷中出来了? “少幽, 是你救了我??” 少幽摇头:“是他。” 他示意?琉双往另一处看, 琉双看过去, 只有?幽蓝冰湖不远处,一个玄衣少年侧对?着她坐着。 晏潮生靠着一块类似礁石的东西,苍白着脸色,全身?湿透, 看也不看她一眼。 “晏潮生……”琉双更意?外,他怎么也在这里?少幽还说他救了自己? 听见她声音,晏潮生转头看了她和少幽一眼,目光冰冷而嫌恶。 琉双这才发现,他看上去挺狼狈的,全身?湿漉漉,肩上全是积雪,嘴唇惨白。瞳仁和眼下乌漆漆的,像个阴冷的活死人,一副吸入鬼气过多,命不久矣的模样。 上辈子他就算彻底成为鬼王,也没有?现在看上去像个阴惨惨的厉鬼。 何况他身?上还滴答淌着水,更像个死不瞑目的水鬼,仿佛顷刻间便能拽她去死。 琉双默默离少幽近了些,远离他。 晏潮生冷冷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讽意?,收回目光。 琉双小声问少幽:“他这个样子,你确定是救了我?,不是想?杀我??” 明明晏潮生的眼神里,全是对?她的杀气。 少幽见她戚戚然,失笑道:“确实是他,我?落入八苦谷时,险些魂魄飘散,后来是你的魂灯找到了我?,帮我?收敛了七魄,我?自散修为从杀阵中清醒,一路往鬼王墓中走,恰好见你们坠入灵脉湖。” 2kxiaoshuo.com 少幽说:“那时候,他受了伤,帮你挡着鬼气。” 原来琉双看到的魂灯破碎是假的,那盏魂灯载着少幽的灵玉找到了他,少幽散了无数修为,才勉强保住三魂不散,他拎着魂灯,反其?道而行之,一路朝杀阵中的死门走,终于进入传说中的“鬼王墓”。 鬼王墓并非是一座墓,而是瞬息万变的鬼蜮灵脉。 少幽走了没多远,脚下一会儿变成刀山,一会儿变成熊熊火海,遇见琉双时,刚好看见晏潮生和琉双一同坠入冰湖。 少幽施法把他们捞了上来,令人头疼的是,鬼王墓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譬如?此刻的冰湖,寒气入骨,只有?少幽那件仙袍尚有?微挡住风雪之力。少幽布了个阵,勉强抵御着外面的严寒。他自散修为走到此处,情况也不怎么好。 琉双拿出怀里的传世镜:“少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鬼王墓太危险了,不能再继续往里走。” 一会儿八苦谷,一会儿又是奇怪变化的鬼域灵脉,真正见到鬼王们的魂归之处,可能他们三个,一个都活不了。 少幽抿了抿唇说:“回不去了。” “怎么会,我?有?传世镜。” 远处的晏潮生发出一声嗤笑。 少幽道:“看看脚下。” 琉双低头,看到冰下有?什么在游动,她凝神观察,发现竟然是一条长达七八尺的鱼。 “这是上古横公鱼,横公鱼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注:取自《山海经·横公鱼》】。此乃古书所载,然而我?所知的横公鱼,能破一切穿行空间之法,不得进入,不可离开,白日飞雪湖结冰,夜晚待冰融化,它就便会将境内所有?活物?吞进去。”少幽解释道。 “也就是说,它能使传世镜无效,等到这个地方的时辰变作夜晚,雪一停,我?们就会被它吃掉?” 少幽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愧色:“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琉双再看脚下像大锦鲤一样的东西,瞬间觉得它面目可憎。天呐,好不容易重活一回,竟然要被一尾妖鱼给吞了。听少幽的意?思,横公鱼还杀不死。 少幽垂着头,轻抿唇角,睫毛和头发上,都落满了雪。 “是我?自己要跟进来的,和你没有?关系。”琉双轻轻拉了拉他衣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天还没黑,雪也没停,我?们还有?机会寻找出路。” 少幽看着她冷得哆嗦,还努力露出的笑容,亦轻轻一笑。 以往都是他宽慰别人,自他出生开始,昆仑将他视作依靠,上下都觉得少主无所不能,数千年,他一直在为别人而活,这是第一次,有?人宽慰他,试着想?保护他。 “万物?相生相克,谁都会有?弱点?,横公鱼应该也不例外,少幽,你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吗?” 少幽沉吟片刻,倒真想?到了一样东西:“鬼石乌梅,据说,用?这种乌梅投入融化的湖中,以湖而煮,横公鱼亡。不过关于鬼石乌梅的记载少之又少,传说它长得像乌梅的形状,实际是一块遇水则沸的沸石。” 眼见雪越来越小,离鬼域中的天黑也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去找不知道存在哪里的鬼石乌梅,几乎不可能。 琉双也有?些丧气,难道真的要这样死? 远处晏潮生摇摇晃晃走过来,朝少幽伸出手?,嗓音喑哑冷淡:“即墨少主,可否借仙剑一用?。” 少幽没有?多话,身?边仙剑灵性飞起,落入晏潮生手?中。 对?于少幽的信任,晏潮生顿了顿,然后冷眼看向琉双。 琉双见他握着剑看自己,表情非常难看,几乎有?一瞬间,以为他会一剑劈下来。 还好,晏潮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他转身?走向刚刚栖息的礁石,一剑划过。 少幽的仙剑可催山断玉,一剑下去,礁石粉碎。 晏潮生微微喘着气,漆黑的瞳,看向另一块礁石。 “你怀疑鬼石乌梅在礁石中?”少幽问。 晏潮生说:“千里冰封,没有?别的活物?,唯有?在礁石中一试。” 说罢,晏潮生忍不住低低咳嗽两?声,他手?指捂着唇,待看到咳出的血,晏潮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琉双心里怪怪的,从少幽说,晏潮生救了自己开始,她觉得这里比八苦谷更像做梦。 也不怪她会这样想?,按理说,上辈子的自己与晏潮生断情绝义,这辈子的原主与晏潮生更是有?深仇大恨。自己进来救少幽,他也进来做什么,他不是离开了吗? 他出手?救自己,有?什么阴谋? 此刻见他身?体?虚弱,还不要命地带着股狠劲劈石头,像是发泄怒意?似的,琉双更是莫名。 怎么从八苦谷出来,晏潮生整个人都特别奇怪? 少幽说:“既如?此,我?来吧。”他召回仙剑,双手?结印,仙剑所过之处,礁石俱都碎裂。琉双蹲下去寻找碎石,没有?一块类似乌梅。 他们在冰湖上试了很多地方,都不想?放弃。 琉双还试图找鬼石乌梅的时候,晏潮生突然冷冷地说:“雪停了。” 她回头,见晏潮生看着天空,眼瞳乌黑,透着一股冷意?。 琉双也觉得浑身?都冷,雪停了,意?味着天要黑了。果然,冰湖下开始剧烈震动。 湖面开始震颤融化! 冰裂只在顷刻间,脚下骤然裂开一条缝隙,琉双险些掉下去,一只比冰还冷的手?,拎住她后领。 晏潮生冷着脸说:“召唤你的绛珠伞,好歹能撑一会。” 说罢,他看也不看琉双,松开手?。 琉双捂着脖子,被晏潮生不小心碰到的肌肤,触到他指尖的冷意?,让她鸡皮疙瘩直窜,险些微微发抖。 她连忙将绛珠伞化作一叶扁舟,她足尖轻点?,落在扁舟之上。 横公鱼从湖面一跃而起,张大嘴,就要把几人吞下去。 晏潮生和少幽均到了绛珠伞所化的小舟之上,琉双顾不得其?他,连忙驱使着小舟在湖中飞奔。 身?后有?阴影拔空而起,横公鱼全然没有?追他们的意?思,而是将原本几尺大小的身?子,越化越大,转眼,成了一座小山峰的大小。 这样下去,他们跑出再远,也会进横公鱼的鱼腹。少幽皱眉:“这样跑不了。” 晏潮生冷冷地眯起眼,打?量着越来越大的横公鱼。 琉双从前在鬼域生活百年,从来不知道鬼王墓中还有?这种可怕的东西。纵然它攻击力不强,可只要它有?不死之身?,磨也能把他们磨死。 它胀大的速度太快了,方才还是一座小山峰,此刻竟然成了数座山脉的大小。 天空被遮住,下一刻,少幽说:“走!” 横公鱼张口下来,少幽仙剑化作数道残影,护着琉双和晏潮生离开横公鱼攻击范围。 他自己则飞身?过去,与横公鱼战在一处。 琉双坐在仙剑上,少幽散了修为,也受了伤,所有?仙气落在妖鱼身?上,均不能伤它分毫。 眼见妖鱼要将少幽吞进去,琉双欲飞过去。 手?臂骤然被人拽住,紧得她发疼。 “晏潮生,你做什么?”她怒而看向身?边的人。 他不知发什么疯,冰冷的手?指握住她,几乎要陷入她的肉里去,听见她的质问,他冷冷说:“怎么,少主要去殉情?” 琉双恨不得踹他,殉什么情? 少幽死了,大家不也得跟着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晏潮生放开她:“你去。” 话音一落,却?已?经晚了,横公鱼又比先前大一倍,吞下少幽。 一声嘶吼的鸟鸣响起,琉双抬眸,看见天边一只青色的鸟飞过来,妖鸟口中衔着什么,张口扔如?湖中。 只见平静的冰湖,顷刻仿若沸腾起来,方才嚣张的横公鱼,痛苦地下坠,渐渐化作红色烟雾消散了。 少幽凌空而起,飞到仙剑之上。 众人都意?外地看着出现的妖鸟,若不是这只妖鸟带来了鬼石乌梅,此刻大家都死了。 琉双越看越觉得眼熟,眼前的妖鸟长得好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心里一惊,下意?识道:“青鸾?” 像青鸾,却?又不太像。现在是七百年前,而青鸾应该才出生不久,按理是一只小妖鸟。 难道……这只妖鸟是青鸾的母亲? 只见它围着湖面飞,声音凄厉而尖锐,还不忘用?幽冷的妖瞳盯着琉双他们,不安躁动,似乎要表达什么。 少幽揣测道:“它想?要我?们下冰湖?方才我?飞出鱼腹,看见什么东西沉下去了。” 琉双荒诞地想?,她的小青鸾,不会就被困在冰魂之下吧?她看向青鸾的主人,身?边的晏潮生,只见他神情冷漠,事?不关己。 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 33、爱魄 从她喊出少幽名字那一?刻, 晏潮生心里冷冷的。 也是这般,让他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一?件怎样的蠢事。与她一?同?坠入冰湖中, 他心想, 若是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绝不?会回头?。 本?就不?该贪恋一?点虚妄的温暖, 他怎么会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走?入鬼王墓。 看她醒过来,还不?忘往少幽身边靠, 他心中更是嘲讽。 谈情说爱滚远些,别碍他的眼。 他承认自己后悔了, 不?再被?那些虚妄的东西冲昏头?脑, 晏潮生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就是活下去。 不?管他们死不?死, 要如何在这里生死情深, 他必须走?出去。所以听到少幽提起鬼石乌梅, 他第一?反应便是去寻。 向少幽借剑,晏潮生其实并无把握。要破开这怪异的礁石,他其实还有那片被?他血淋淋拔下来的护心鳞。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到琉双的眼神?, 他不?愿把这片护心鳞拿出来, 让她看见。 愚蠢, 真是蠢透了。 晏潮生不?确定少幽是否会借剑, 在他印象中,仙君们个?个?对?自己的仙剑爱若珍宝,不?少仙剑都会在数万年后生出灵智,犹如他们的左膀右臂。 然而这位即墨少主, 丝毫没有犹豫,将仙剑给了他。 晏潮生握在手中那一?刻,面上不?显,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这是真正的仙君,光风霁月,如日月一?般清朗。 他不?曾会有自己时常的那些龌龊心思,也不?必像自己这样,不?择手段往上爬。 他曾经装得瞧不?上这些人,其实心中多?有羡慕。他越是大度,便显得自己心中一?隅愈发黑暗。 晏潮生握着剑,看了一?眼披着即墨少幽仙衣的少女。 她眨巴着眼,许是以为他会对?她不?利,她眸中带着十足的警惕和惊恐。 倒是敏锐,他确实悔得不?行,真是疯了才来这个?破地方。 他们没有找到鬼石乌梅。 冰裂那一?刻,晏潮生离琉双很近,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她。晏潮生在飞雪中冷了数个?时辰,而她彼时甜甜地睡在即墨少幽身侧,有那个?人的仙衣护体,她的体温都是暖的。 他的手指不?经意滑过她颈间的肌肤,看见她眼睛都瞪大了,活像一?只被?射中的濒死的小鹿。 无比惊恐。 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明白的火气,恨不?得把她摁在冰湖中。在她心里,他真就那么坏? 他只能冷道:“召唤你的绛珠伞,好歹能撑一?会。” 三人好不?容易维持了片刻,横公?鱼却追了上来,晏潮生心里不?断下沉,直到今日恐怕得死在这里了。 纵然他再开出妖瞳,也无济于事,他有些不?甘心。 没想到即墨少幽既然舍身阻拦横公?鱼,用仙剑送他们暂且躲避,看见琉双不?管不?顾朝即墨少幽而去。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冷更多?,还是嘲讽更多?。 此刻救了他们的妖鸟,在他们头?顶盘旋,同?为妖脉,晏潮生自然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它?想逼他们下水,去打捞一?枚蛋。 晏潮生冷眼看着,完全不?打算动,也不?想替它?翻译。他现在烦躁极了,只想离赤水琉双这个?祸害远一?点。 倘若下次他再…… 还没想完,身侧少女骤然跃入冰湖之中。 不?仅是晏潮生,连少幽都没反应过来:“赤水仙子!” 她在水中穿行,朝那枚下沉的蛋而去,青鸟叫声?更为急切,围着她下水的地方焦急不?已。 很快,水面有人冒出了头?。 少女全身湿透,颤抖着小心抱着一?枚蛋,飞上仙剑。青鸟围着她飞,凄厉的嘶鸣不?绝于耳。 晏潮生看过去。 少女身上滴着水,怔然看着手中的蛋,一?副天?塌下来的悲伤模样。 少幽注视了片刻,道:“它?没有生机了。” 晏潮生冷眼旁观,丝毫没有靠近他们的打算。不?管她再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她抬起手指试图往里面输入仙气,那枚花里胡哨的蛋受了她的仙气,依旧死气沉沉。 她焦急不?已:“青鸾。” 头?顶的妖鸟,也难过得一?声?胜似一?声?。 她似乎想起什么,迟疑地抬起头?,看向自己。 晏潮生冷着脸,面无表情与她对?望。他心里皱眉,做什么这样看他? 她从醒来,就没有用这样希冀而恍然大悟的眼神?看过他。 果然,过一?会儿,她挪了过来,捧着那颗丑蛋,小心翼翼问他:“你想救救它?吗?” “不?想。”他冷冷吐字,只想你离我远一?点,有多?远滚多?远。灾星! “你看看它?,不?觉得亲切吗?” 晏潮生回以冷笑。 亲切?一?枚死蛋,她是在讥讽他同?为妖脉吗?何况她在做什么白日梦,怎么会以为他一?个?连修为都几乎没了的小弟子能救一?枚失去生机的蛋。 她怎么不?去问即墨少幽能不?能救? 晏潮生面无表情道:“少主没事就把蛋还给那妖鸟。”这话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在,那妖鸟大概也知道,这枚蛋进过横公?鱼的肚子,已经失去生机,此刻一?双妖瞳,竟隐隐流出血泪来。 晏潮生注视着那血泪,平静垂眸。 一?路走?来,他看过妖族不?少这样的生离死别,小时候特别想有自己的母亲,想有人保护自己,后来长大了,明白没有的东西,再怎么奢求,也不?会属于自己。 这些无力回天?的事,便再难触动他。 少女点点自己的颈侧,说:“这里是生脉,你救它?,我把修为都给你。虽然不?多?,可是好歹有三百年,这样一?来,回门派你就能参加大比了。如……如何?” 说到最后,她越来越紧张,眼巴巴看着他。 “少主是在求我?” 她立刻点头?:“嗯嗯!” 晏潮生沉默,他瞥了眼她手腕,弯唇道:“三百年修为交换?” “换,绝不?骗你。即墨少主做证。” 少幽皱眉,没有多?说。 “我考虑一?下。”晏潮生淡淡说。 她立刻把那枚蛋塞过来,快到晏潮生以为,她默认他同?意了。 晏潮生并不?会同?意。 妖族要救同?类,确实有办法,那便是把心脉分出去,以他的心脉,来续这枚丑蛋的生机。 能续多?久不?好说,但一?旦这枚蛋折损,他的心脉也会一?并折损,届时生死由命。 他不?会救这枚蛋,正如他不?会再自作多?情地以为,赤水琉双对?他好,是因为对?他有意。 晏潮生冷冷地想,她把自己害得如此惨,耍她而已,还当真了? 琉双时不?时就看晏潮生一?眼,他可有可无地捏着还是一?颗蛋的青鸾。 她看得提心吊胆,总觉得反手就会把这枚蛋扔下去。 此时青色的巨鸟驮着他们在鬼王墓中穿行,鬼王墓又下起了雪,只不?过这次不?必担心会有横公?鱼吞掉他们,从少幽口中,琉双终于知道青鸾的血脉如何,这妖鸟是青鴍(wen)的后代。 原本?也是神?鸟,后来与黄鷔在人间作乱,导致风云变色,无数凡人国破家亡,被?仙人们联手镇压,后来一?族全部?堕落为妖鸟。 它?们起初住在西方不?周山,沦为妖鸟以后,世间再无它?们容身之地,便不?知去往了何处。 没想到会在鬼王墓见到青鴍。 怪不?得,琉双心想,小青鸾才七百岁,就那么厉害,能跟着晏潮生上战场,天?生就是破坏力惊人的上古神?鸟,纵然后来堕为妖鸟,生来的血脉之力不?容小觑。 凡人都提起青鴍均变色,痛恨叱骂。 虽然她的小青鸾没有做过坏事,但依旧人人喊打。上辈子琉双问过青鸾的血脉,晏潮生不?咸不?淡说:“普通妖鸟罢了。” 对?青鸾身世只口不?提。 琉双只知青鸾和赤鸢都是晏潮生救回来的,但从来不?知,原来在七百年前,遇见青鸾时,它?没了生机。 与此同?时,她心里一?沉。 若她先前杀晏潮生成功,此刻的青鸾,也绝无活命的机会,不?仅是青鸾,后来的赤鸢,宿伦,乃至长欢。 他们都因为晏潮生而活,宿伦曾说:“若无妖君,臣等或许早就不?知魂归何处。” 或者,后来衍生出来的苍蓝仙境,也与晏潮生有关。 树爷爷说,曾有妖误闯苍蓝,来诛杀那妖的仙君,只顾用极火往苍蓝焚,没管刚刚开启灵识的小妖死活。 是一?位妖鬼大人,挡了那极火,把妖拎走?,苍蓝才无事发生。 因此后来晏潮生受伤掉入苍蓝,树爷爷一?眼就认出了他,能告诉琉双晏潮生是谁。 这样说来,若晏潮生没了,很有可能,许多?人都会死。 可倘若晏潮生活着,空桑的命运又该如何? 琉双皱着眉,第一?次感觉这样为难?若不?诛杀他,空桑危险,若杀了,苍蓝部?分生灵,还有她如亲人的长欢怎么办? 琉双陷入两难。 如今似乎只剩下一?种办法,消除他对?空桑的恨,再把他赶出空桑,自此他爱去哪里学艺去哪里,只要不?与空桑结怨,仙境就不?会覆灭。 没看到后来风氏、昆仑,都还好好的么,晏潮生甚至还帮过昆仑。 这样说来,他爱憎分明,若与他无冤无仇,他便不?会闲得没事灭空桑。 琉双想得心一?哽,但凡她重生时再早些就好了,必定不?诬陷他,也不?害他失去修为。 白羽嚣和他的梁子更是结大了,怎么才能不?让他怨恨后,把他赶出空桑,让他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呢? 她冥思苦想,眼睛一?亮。 先想办法把修为还给晏潮生,得空自己和白羽嚣去道个?歉,然后,把自己最讨厌的宓楚嫁给他嘛! 再让他和宓楚去自立门户,这样一?来,他得到了前世错过的白月光,必定心满意足,宓楚好歹也是空桑的人,他总不?至于去覆灭夫人的娘家。 琉双越想越觉得真是个?绝妙主意。 瘟神?一?送就走?两个?,简直不?能再完美。让宓楚跟着他去鬼域过悲惨生活,又保住了空桑,一?举两得。 当务之急,先让晏潮生把小青鸾救了。 青鴍驮着他们不?知飞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架断桥。 它?用脑袋顶了顶少幽,示意少幽踏上断桥。 断桥下,全是飘飞的鬼气,另一?端,则完全看不?清是什么。 少幽沉吟片刻,收起剑,当真踏上断桥。 青鴍用巨大的身躯拦住琉双和晏潮生,示意他们不?必跟过去。 琉双看着少幽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她心想,青鸾的母亲,应该能信任……吧? 她掏出传世镜,镜子盈盈水华亮起,琉双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这回能脱身离开了。 若非运气好遇到青鴍,他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晏潮生盘腿坐在地上,闭眼修炼。 鸟蛋被?他随手放在一?旁,像扔什么脏东西般随意,青鴍也不?知为何,恹恹在他旁边,没有对?此表示愤怒,反而和琉双一?样,用爪子轻轻把小鸟蛋往晏潮生身边拨了拨。 小心极了,十分讨好。 它?声?声?如泣如诉,听者伤心。 琉双看得有点儿好奇,青鴍怎么知道晏潮生能救它?的孩子? 可惜,盘腿坐着的晏潮生不?为所动,他睁开眼睛,冷漠地说:“别叫了,很吵。” 青鴍闭上嘴。 琉双看得愣愣的,原来晏潮生还能和青鴍交流。 想到接下来不?能再杀晏潮生,而是撮合他和宓楚,再把他赶走?,让他离开仙境,琉双捡起鸟蛋,往他怀里一?放。 晏潮生转眸看她,语气凉飕飕道:“做什么?” “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救青……青鴍它?孩子。” “心情不?好。”他冷冷说,“不?救。” 琉双下意识想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转念,自己心情也不?好,少幽看上去心情也不?怎么样。任谁在鬼王墓,也不?能欢欣鼓舞,她立刻表示理?解。 可是她能等,青鸾不?能啊,再不?救回来,真的死透了,变成傻鸟怎么办? 一?旁青鴍都要哭了。 琉双心一?横,拉了拉衣领:“要不?你先吸一?百年的修为?” 两人四目相?对?,他不?吭声?。 琉双不?清楚他的想法,以为不?够,忍痛说:“两百年,暂时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没法带你们离开这里。” “少主认真的?”他冷笑一?声?,“好啊。” 琉双慢吞吞挪过去,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引颈待戮。 渡修为,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非自愿,吸取别人修为的人,走?邪魔外道强行吸取,这种往往会遭天?谴,而另一?种,则是透过生脉,自愿渡给他人,连同?血脉之力一?起。 生脉在左边颈部?,与灵髓和心脏相?连,各种灵力生生不?息。 之前变故太多?,阴差阳错下,晏潮生不?再愿救青鸾。左右不?过三百年带着血脉之力的修为,还能修炼回来,青鸾不?能因为她带来的改变被?害死。 说实话,琉双现在很紧张。 她靠近晏潮生,微微偏头?,感觉他目光落在自己颈侧,却一?言不?发。 她闭眼催促道:“要取灵力快点。” 免得一?会儿少幽回来阻止她。 太糟心了,他呼吸渐进,喷洒在肌肤上,琉双承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一?脚踹开他,也想反悔,然而青鸾都成了死蛋,委实容不?得她退缩。 半晌,少年依然没动静。 她睁开眼看皱眉他,怎么的?这是取人灵力之前还想折磨,他眼尾带着浅浅晕红,也冷冷瞪过来。 “你还不?动,该不?是想出尔反尔?”琉双说。 他含讽带刺道:“少主连三百年修为都舍得,弟子怎敢反口,弟子不?过怕少主反悔,像先前一?样污蔑报复。” 这种时候还翻原主黑历史。 琉双咳了一?声?:“真的不?会再害你。” 她摸出一?颗留影珠,让它?对?准自己和晏潮生,说道:“今日在此见证,是我为了逼门下弟子晏潮生救一?枚蛋,又让他取我两百年修为,谨此记之。” 琉双收回留影珠,一?并给晏潮生:“这下你放心了。” 她蹲在他面前,闭上眼:“取灵力吧。” 晏潮生垂眸,看见少女搭在膝盖上,因为紧张微微握住的双拳,又瞥了眼她白皙柔软的脖子。 他低下头?,在快触到她肌肤时停滞住,眸光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琉双这回已经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他动作,她已经开始生气了,疑心病有完没完?她睁开眼,要瞪过去。 xiaoshuting.info 颈部?微微一?冰,有什么东西,凉凉落在她肌肤上。 从她角度看过去,晏潮生墨发如瀑,埋首在她颈间。她愣了好半晌,咬牙没有被?冻得一?颤。 片刻后,她觉得不?对?劲,疑惑道:“修为渡过去了?”不?是啊,她没觉得虚弱。 晏潮生抬首,凉凉看她一?眼。 “少主若是不?愿渡修为,不?必勉强,弟子灵力低微,无法强取少主灵力。” 琉双:“……”难道她如此口是心非,嘴上说愿意换,其实是不?愿意让晏潮生取灵力救青鸾的?不?是的,她真的想救自己的小青鸾。 晏潮生背过身,喉结动了动。 34、青鸾 晏潮生?一抬眸, 不?远处的青鴍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方?才发生?的事,赤水琉双不?清楚,却全被这畜生?看了去。 青鴍两只眼瞳带着?亮金色, 哪怕在山谷峭壁中, 也亮如两盏幽幽的琉璃灯。 晏潮生?抿紧了唇, 冷冷盯着?它。 青鴍感受到了他的恼羞成怒, 识趣地拖着?庞大的身子到一边去, 还不?忘把脑袋埋进翅膀中。 身后传来琉双的声音,她纳罕道:“青鴍怎么了?” 晏潮生?平静说:“许是累了。” 两人在断桥另一边等即墨少幽, 晏潮生?阖着?眼,他现在不?想看见琉双, 也不?想看见青鴍。 晏潮生?不?是蠢人, 若说之前自欺欺人, 是舍不?得?她身上浓厚的血脉之力。方?才琉双就差把血脉之力双手奉上, 可落在他眼里的, 并非是少女身上的上古血脉之力, 而是…… 他手指收紧,不?太能接受这个骤然想通的事实,这比那日白羽嚣取走他辛苦修炼来的灵力更让他难受。 上古残存至今的氏族,往往都会互相联姻, 如此血脉方?才延续下去, 后嗣生?来便能带有神?力。 即便不?能, 也会在仙境之中, 找最有潜力的仙族子弟。 她现在对他还有几?分?耐心和兴趣,日后呢,把他当?成一个玩物来逗趣儿吗? 晏潮生?越想,心中越冷, 更是厌恶方?才一时脑子不?清醒的自己。 他来空桑学艺,目的是登上仙道,不?再受人欺辱,不?再被抓进笼子里,被人品评,说只有一双眼珠子能挖出来勉强镶嵌灵器所用?。 他不?能自己毁了自己,也不?能让一个赤水琉双毁了他。 她把他害成这样,使?他原本的计划全部扰乱,还未开始便险些全盘皆输。 如此,必须早早断个干净,莫再动任何心思。即便要与她相处,一定要踩着?她上去,得?到一切能得?到的东西。 晏潮生?睁开眼,眸中冷冷的,当?断则断,他既然意识到,便不?会放任最糟糕的事情发生?。趁现在还来得?及,他陷得?不?深,及时清醒了过来。 怀中这枚蛋,也要找个机会扔了。他不?可能与一只来历不?明的妖鸟分?享自己的心脉。 他刚决定好自己的前路,眼前的断桥轰然坍塌。 山涧下升起浓浓白雾,琉双看过去。 “少幽还在对面!” 只见本就破败不?堪的断桥,顷刻在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青鴍衔住琉双衣裙,阻止她飞过去一探究竟,没多?久,无数山石从白雾中升起,有人踏着?一块块空中的石头?走回来,铺就出一条路。 晏潮生?眯眼看过去,浓雾后,即墨少幽缓步走来。 “少幽,你怎么了?”琉双问道。 少幽从对面回来以后,便一直神?思不?属,想着?心事。 “你见到你母亲了吗?” 少幽颔首,眼里带着?浅浅的悲哀,不?欲多?言。数千年?的执念一朝如愿以偿,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并没有轻松愉快,反而带着?说不?出来的沉重。 琉双没有执意问,为何少幽的母亲一魂会永远被镇压在鬼王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提起的事。 开启传世镜前,她为难地打量一旁体型巨大的青鴍:“我们回去的话?,它怎么办?” 少幽说:“青鴍是上古妖鸟,如今的仙界,不?会容它。” 若把青鴍带回去,妖鸟现世只会闹得?轰轰烈烈,人心惶惶。 琉双说:“那枚蛋我们还没救活。” 只带一枚蛋走,青鴍作为母亲,会愿意吗? 晏潮生?直接把那枚蛋扔回青鴍怀里,冷冷道:“物归原主,现在不?用?再考虑它了。” 琉双瞪着?他,你认真的么,这可是你将来你作为妖君征战的左膀右臂,青鸾翅膀一扇,便是千里冰封。命定的主仆间?,难道没一点惺惺相惜吗? 很显然并没有,晏潮生?无情无义扔掉了青鸾,青鴍护住那枚蛋,眼中再次留下血泪来。 琉双在典籍上看到过,上古妖族从来不?会轻易哭泣,它们生?来没有眼泪,一旦流泪,每一滴泪都是自己的心头?血。 见晏潮生?决心不?愿出手,琉双只能问:“少幽,你能救它的孩子吗?” 少幽摇头?:“恕在下无能为力,它心脉已然消失,若是重伤还好说,可它已经没了生?机,我无法使?它复活。” 青鴍听懂了他们的话?,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哀婉。 晏潮生?皱眉,对琉双说:“少主还愣着?做什么,开启传世镜,我们回去。” 不?能回去啊,若一走了之,青鸾就死了。 琉双还未想到对策,一颗硕大的鸟头?在晏潮生?面前垂下来,青鴍骤然匍匐在晏潮生?面前,翅膀垂落铺平。 它哀哀叫着?,血泪落入脚下泥土中,拔下一片翎毛,把那根翎羽、连同没了生?机的青鸾,一同轻轻推到晏潮生?脚边。 晏潮生?皱眉:“拿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我救不?了,你给我也没有。” 青鴍长鸣一声,俯冲飞下山谷中去。 冲天火焰燃起,上古妖鸟青鴍就在众人的眼中,一点点被烧作灰烬,最后凝成一条黑金色的鞭子,飞入晏潮生?手中。 青鴍竟是牺牲了自己,化作仙器,以此央求晏潮生?救青鸾。 那鞭子通体煞气,蕴含的妖力澎湃,落入晏潮生?手中时,似乎通他心意,浊气一荡,煞气与妖气变作无有,变为浓郁仙力。 晏潮生?沉默良久,俯身捡起地上的蛋和彩色翎羽,将它们纳入怀中。 琉双见了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会救它的孩子吗?” 晏潮生?冷嗤一声:“看情况,少主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自私残忍,唯利是图?” 琉双没这样想,她自己没能力救青鸾,总不?能硬逼着?别人去救,因此先前请求晏潮生?,也只尽量用?自己的灵力交换。 她摇头?,低落地说:“没有,只是觉得?难过。” 想起那位人间?至死记着?自己的凡人母亲,还有这具身体,得?到记忆后的紫夫人。 大抵天下间?所有母亲都这般伟大,能为了自己孩子舍弃一切,妖鸟青鴍临终托孤,也不?乏舐犊情深。 晏潮生?沉默不?语。 琉双不?再多?话?,启动传世镜,少幽阻止说:“你先前便损耗过度,我来吧。” 琉双没有勉强,折腾这么久,她早是强弩之末,没有信心可以直接带着?他们回昆仑。 少幽接过传世镜,没一会儿,水纹亮起。 琉双听见身边的少年?冷冷地说:“我会尽量救它。” 她欣喜地看过去,晏潮生?神?情冷淡:“不?过我的确唯利是图,若不?是这件仙器,我看都不?会看它一眼。” 她还待要说什么,光华一闪,传世镜已然启动。 琉双松了口气,可算平安回来了,少幽见过了母亲,还带回青鸾,与曾经不?同,这一次少幽没有失去七魄,他们大家都很安全。 琉双回来时,昆仑恰好夜深,顾不?得?旁的,她倒头?就睡。 这一趟鬼域之行实在太累,魂魄离体又?归位,还被横公鱼追着?撵。她睡得?昏天黑地,再醒来,眼前是白追旭。 他叹了口气:“少主,一别半月,你让我很是担心。你和即墨少主去了哪里,怎么没有和任何人说?” 琉双坐起来:“我们离开有半月了?” 旁边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说:“兄长,数落了我半月,现在她平安回来,你总算不?会再怪我了吧。” 白追旭怒道:“你还说,你怎敢把传世镜给少主!若不?是你跟着?胡闹,少主怎会陷入险境。” “嘁,她自己讨要的,胆子大到敢乱跑,你怎么不?好好教教她?” 白追旭闻言,转头?看向琉双。 琉双有了原主记忆,再看他们,只觉得?无比亲切,她说:“白羽嚣没说谎,是我央求让他借我的。” 白羽嚣哼了一声,白追旭深深叹了口气,温和地说:“少主,以你的修为,开启传世镜很危险,下次万万不?可再这样。” 他若是像责备白羽嚣一样责备自己还好,可偏偏温柔到让琉双不?好意思,又?想到让他担忧了半月,这半月,白追旭定是在上天入地到处寻人。 见他脸上的疲色,琉双连忙乖乖点头?。 她不?后悔没告诉白追旭,以他的性子,要么不?许她冒险,要么一定会跟着?去,想到这次九死一生?,不?靠众人实力,全靠运气,白追旭要是去了,运气不?好很有可能便会陨落在里面。 “对了,传世镜还你。” 琉双把传世镜递给白羽嚣,白氏两位公子目光皆落在镜子上,二人四?目相对。 白追旭微微皱眉:“羽嚣,这镜子明明是……你……” 白羽嚣险些跳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兄长你别乱想。” 说罢,他狠狠瞪琉双一眼,抢过传世镜夺门而出,活像身后有人在追,连琉双不?仅仅只借了一日,也没再掰扯。 琉双好奇道:“他怎么了?” 白追旭低咳一声:“无事,少主既然醒了,我们便去昆仑正殿吧,即墨少主在那里等你。” 顿了顿,他眼里总算漾出笑意:“虽然不?知少主这段时日去做了什么,不?过即墨少主既然愿意借出神?农鼎,少主功不?可没,以往是在下想偏颇了,少主如今长大,已能独当?一面。” 琉双亦回以一笑,软声道:“追旭哥哥,谢谢你。” 白追旭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些?”之前不?是说,长大了便不?再叫他追旭哥哥吗? 琉双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亲兄长一样的存在,三百年?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耐心和包容。”这些全是原主一直想对白追旭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 原主缺少魂魄,除了紫夫人,只有白追旭对她最好,最为耐心,在空桑也只有白追旭一人,心里把她当?作真正的少主来敬重。 白追旭眼里一暖:“少主值得?世间?最好的对待。” 摆放神?农鼎的大殿,果然已经到了不?少人,琉双一眼就看见八卦中间?盘腿坐着?的少幽。 他沐浴焚香后,穿了一身白色长袍,其余另外七个方?位,七名仙人长老也盘坐着?。 个个看琉双的眼神?都不?太好,沃姜也在其中。 少幽对琉双说:“去乾位坐好,我们开启神?农鼎,为你取出体内的幻颜珠。” 琉双对着?众人行了礼:“麻烦诸位仙长了。”她依言坐好。 少幽身侧一名老头?吹胡子瞪眼:“也就少主宽宏,既往不?咎,还肯借神?器。” 少幽失笑:“拜托慈唯长老了。” 琉双乖乖跟着?说:“拜托慈唯长老,拜托诸位长老了。” 她这样懂礼听话?,慈唯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哼了一声闭上眼。少幽含笑看了琉双一眼:“别怕,守脉护心,按照我说的做。” lingdiankanshu.com 琉双点头?。 八卦阵下,地动山摇,金色神?农鼎旋转而出。少幽和长老们布阵,白色流光一圈圈荡开,五行运转,少幽胼指引神?农鼎之力到琉双身上,琉双只觉得?自己置身一个火热的炉鼎中,不?太舒服。 少幽说:“忍一忍。” 琉双没吭声,这点难受她还忍得?住,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运行,神?农鼎之力一遍又?一遍涤净她的身体和脉络。 少顷,她身上有金色雾气溢出,雾气化作金色珠子,悬在空中。 几?人齐齐收手,少幽睁眼,接住幻颜珠递给琉双。 “赤水少主,取出来了。” 琉双也很高兴,折腾这么久,总算回去能交差。虽然先前没有特?别介意自己的容颜,可女子总是爱美的,她很好奇原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收起幻颜珠,解下面纱,化出一枚水镜捧着?。 只见镜子里,是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眼若春水,桃腮杏眸,嫣然姝色无双。琉双愣住,原主竟然和自己长得?完全一样! 她震惊地放下水镜,只见殿中八双眼睛,更加震惊的、齐刷刷看着?她。 方?才还恨不?得?唾骂她的慈唯长老瞠目结舌:“你……你……” 沃姜喃喃道:“原来赤水老儿没说谎啊。” 其余长老看看琉双,又?看看少幽,个个神?情微妙。以前赤水的少主,困于空桑不?得?出,因此三百年?来,无知窥之容颜。 先前赤水翀来结亲,说自己女儿容色娇妍,结果整个昆仑见到的赤水琉双貌丑无礼。 当?时人人以为赤水翀睁眼说瞎话?坑他们少主,没想到今日她恢复容貌,他们才知道,赤水翀哪里是吹嘘,简直是谦逊!这容貌,哪里是不?过娇妍,简直是若多?看上几?眼、老房子都要着?火的祸水! 少幽对上琉双目光,微微一笑:“恭喜。” 琉双甜甜一笑,说:“谢谢少幽。”若不?是少幽顶住所有人的压力,为她开神?农鼎,她不?可能恢复容貌。 少幽神?情依旧浅淡如水,对比一屋子老头?的震惊,仿佛什么也不?能使?他有丝毫波动。 可琉双眼尖地看见,他耳根开始泛起浅浅的红。 少幽不?等那红晕一路蔓延至脸颊,长叹一声,无奈地说:“仙子先行回去休息吧,我等还要重新封印神?农鼎。” 35、口是心非 等琉双乖巧走出殿门, 几个长老回头,齐刷刷看着少幽。 “这赤水仙子,好像也没有那么无礼嘛, 左右赤水翀万年?才得了一个闺女, 宝贝些罢了。” “对?, 还挺懂事, 方?才行礼也周到。” “没错, 小丫头这次来,不仅不搅事, 看起来还特别听咱们少主?的话,有学有样, 少主?说什么她?做什么。” “所以——” “少主?要不再考虑下联姻之事?” 少幽扫视过去:“在你们看来, 本?少主?朝令夕改, 此等大事也可恣意妄为, 嗯?” 众人都忍不住笑, 越说越过分。他们这群人在外人面前自是?给足了少幽面子, 敬他为少主?,不过在场长老,人人皆是?少幽父亲的肱股之臣,少幽幼年?失去母亲, 自此所有长老都悉心栽培他, 说是?臣下, 其实也等同长辈。 这群老头如?今一看琉双恢复容貌, 个个唆使着少幽重提联姻一事。 少幽沉得住气,面色平静,听他们嚷嚷。 等老头们嚷嚷累了,他略一抬眸:“不继续说了?” 人人讪讪。 “行了, 诸位长老回去吧,各司其职,过不了多?久,父亲便要渡劫,昆仑还要多?多?倚仗诸位。灵脉枯竭一事,需内省而求源,不能将之压在一名女子身上。” 众人行礼离开。 沃姜走到门口,笑嘻嘻回头,看着沉静而坐的徒弟,调侃道:“少幽,赤水少主?美不美?哟,装什么老成正经哦,有本?事人家刚刚对?着你笑,你别脸红。” 少幽无奈道:“……师尊!” “别生气嘛。”沃姜大笑离开,昆仑剑仙至纯至真,纵然?自出生开始,便身负一境重担,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啊。 琉双走出大殿,还在琢磨容貌一事。世间少有容颜如?此相似之人,且她?的魂魄完全?能契合赤水琉双的身体,难道她?和原主?有什么渊源? 她?摸摸自己的脸,肌肤柔软白皙,吹弹可破。 也还好是?这张脸,她?看着亲切又熟悉,很有归属感。来昆仑的目的已经完成,还意外再次结识挚友少幽,化干戈为玉帛,琉双一想?,觉得这一趟来得值。回去见到紫夫人和赤水翀,也算有个交代了。 琉双一路朝仙阁而去,路上遇到的昆仑弟子,不论男女,个个见了她?都愣住,几乎走不动道,甚至还有大着胆子来问她?姓甚名谁的年?轻弟子。 琉双偏头看拦住自己的弟子,直把?那人看得心跳乱撞,语无伦次。 琉双心里感叹,上一回遇到这种事,还是?在人间做人闺女的时候,那一次万人空巷,险些挤破家门,皇帝都掺和着下旨封妃。可惜结果不太好,人人误以为她?是?妖孽,爹娘还忍痛把?她?赶出了家门。 后来嫁给晏潮生,再也没有这种事发生。 妖君的女人无人敢觊觎,那以后,没人敢打她?主?意,鬼域和妖界也无人敢欺负她?。 时间过去太久,琉双都险些忘记这张脸的魅力了,宓楚曾被誉为八荒第一美人,想?来自己的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人注意到她?衣角独有的盛放海棠花,终于反应过来,惊道:“空空空空……空桑少主??” 琉双颔首,表示他们没认错。她?本?不欲这么惹眼,把?面纱戴回去,后来心想?,上辈子已经够憋屈,长什么不是?她?能选择的,为什么要折腾自己。 作为空桑少主?,哪里见不得人了! 她?回到仙阁,白追旭和白羽嚣在下一局棋。 白羽嚣执黑子,白追旭执白子,一见琉双进来,白追旭连忙把?棋子放回去,惊喜道:“少主?取出幻颜珠了?” 琉双说:“在这里。”她?从怀中拿出金色珠子。 白追旭:“神农鼎果然?神奇,能逆转定居之事。此次多?亏昆仑少主?心怀宽厚仁德。” “我先前就说过,少幽人很好的。” 白羽嚣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我说,好不容易终于变回来了,这破珠子你还是?别拿着,晦气,给我兄长吧,免得你哪天想?不开再吞进去。” 琉双:“得了教训,我定然?不会再用?。” 白追旭沉吟片刻,伸出手:“少主?还是?交予在下保管吧。” 白羽嚣幸灾乐祸一笑,琉双见白追旭坚持,只好不舍地?把?幻颜珠递给他。 她?现在特别缺修为缺宝贝,哪怕幻颜珠算不得什么珍宝,可天上地?下,能改仙人容貌而不朽的,只有这一枚珠子。她?不用?,拿在手里也好啊。 白追旭性子温和,纵容她?,但在这种可能会伤到她?的事情上,他无比固执,琉双知道犟不过,只能放弃幻颜珠。 算了,日后再找别的宝物。 琉双问:“我们何时回昆仑?” “自然?看少主?的意思。” 琉双想?了想?:“要不明日便动身吧,我们在昆仑叨扰太久了,父亲还在为灵脉一事发愁,早些回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白追旭笑道:“好,再不久,便是?四海宴,少主?也得回去好好准备。” “四海宴?” “届时天君会宴请各方?氏族,往年?少主?缺少一魂,没有去过,此次少主?魂魄归位,容貌恢复,正好去看看,也好认识其他三大氏族的仙君和仙子。” 哦,这样说琉双就懂了,也就是?仙界贵圈交友大会。 往后她?得接管空桑,总不能其他仙界氏族一个都不认识。天君应该也想?看看她?这个空桑未来的少境主?。 白追旭:“如?此,羽嚣,你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便启程回空桑。我去和晏潮生说一声。” “等等!”琉双想?到什么,“我去和晏潮生说。” 好不容易把?晏潮生这个灾星带出来,怎么可能再让他回空桑,这正是?好时机,劝他另谋高就,去别处学艺。 他们空桑庙小,供不起这座大佛。 琉双转过拐角,朝晏潮生住的仙阁去。来昆仑这么久,她?第一次去他的屋子。 晏潮生住在最偏僻的角落,一如?他这个人上辈子的性子,除了征战狂魔,和必要的议事,他往往沉浸修炼,不喜与人来往。 到了晏潮生门外,待要敲门,琉双开始犹豫,她?琢磨,如?何有礼地?赶走一个人,又不让他心生怨恨呢? 这也太难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入仙境,便终身是?仙境弟子,若被逐出仙境,无异于杀人诛心,但若让他主?动放弃离开,在外人眼中,也等同背弃师门。 何况,仙境中还有个宓楚没有塞给他。 失策了,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琉双刚收回手要离开,里面传来冷冰冰警觉的声音:“谁!” 一条黑金长鞭抽过来,角度阴毒刁钻。 琉双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下意识想?躲开,脑子一转,她?只微微侧身,任由?那鞭子扫到自己手臂。 只蹭了一下,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掐住琉双脖子。 少年?略带阴冷的眼,在触及到她?面容时微微一滞,下一刻,晏潮生瞳孔猛缩,手指僵住,慢慢松开她?,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得急,连同方?才那一瞬阴狠都维持不住。手背在背后轻颤,活像碰了什么脏东西。 “你……”晏潮生略显得狼狈地?别过头,“取出幻颜珠了?” 这回轮到琉双震惊,她?十?分好奇,一个照面,晏潮生怎么认出她?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她?想?到来此的目的,别过身,露出他方?才抽伤的那条手臂。 “晏潮生,你打伤我了。” 他皱眉看过来,触及到她?的脸,又冷冷垂眸:“少主?恕罪,往日不曾有人会到这里来,白大公?子偶尔来,也会直接敲门,不会一直站在外面不出声,弟子错认少主?是?心怀不轨之人,这才出手,少主?见谅。” 晏潮生解释得有理有据,琉双语噎。 她?故意让自己受点伤,是?为了让他扳回一成,有负疚感,不再追究先前原主?和白羽嚣做过的事。 他这样一解释,她?还怎么追究他的过错,用?来抵消先前原主?对?他做的错事,顺利把?人赶走? 她?轻轻一抽气,在脑海里一翻,学着宓楚上辈子受伤后的脆弱感,抿唇委屈道:“我来叫你准备,明日启程回空桑。不管怎样,你伤了我,是?事实。这是?仙器所伤,等闲术法无法治愈。” 他抬眸,目光冰冷:“你想?如?何?难道还要弟子帮你上药疗伤?” 琉双一想?,也行啊,得让他看到伤口,学会愧疚。 于是?她?点头。 晏潮生眉头拧得死?紧,依旧不看她?:“少主?,我给你一次机会反悔,从这里出去,右转去白大公?子房里,他自有给你疗伤的法子。” 那她?不就白挨这一鞭子了吗?琉双摇头:“谁打伤谁善后,你做错的事,为什么推给白追旭?” 晏潮生冷笑:“行,你自己选的。” 他侧身,示意琉双进去。 他所在的仙阁布置极其简单,远没有琉双和白氏两位公?子的仙阁好,想?来昆仑布置住所的也知,他只是?个空桑普通弟子。 晏潮生看她?一眼,进入室内,拿了一瓶药过来。 他神情冷淡,也不看她?,不像是?要给她?上药,反而像给她?上坟:“撩袖子。” 琉双不知为何,心里坠坠,她?撩起广袖,露出被伤的小臂。 她?方?才有意闪躲,鞭子只擦了她?一下,出了一点血,带着血痕。晏潮生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拽过她?的手臂,看似粗鲁地?要上药。 “喂!”琉双头皮发麻,想?把?手拽过来,他不会摁在伤口上吧,好歹是?伤,会疼的。 银色镯子扣住她?,她?立刻不能动了。 琉双睁大眼,这时候才想?起晏潮生还有十?诫环!只怪这一路后来,他再也没有对?她?使用?过,不仅琉双,连白氏两兄弟都忘了这件事。 他锁住她?,终于抬起眸。 少年?眼瞳黑漆漆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他抬眸看她?,眸中带着太多?奇怪的情绪,琉双看不懂,亦惊恐地?回望他。 晏潮生冷嗤了一声,垂下眼睛,给她?上药。 琉双本?来以为得忍住痛,谁知憋了半晌,一点都不疼,少年?手指落下,轻轻的,把?药推开。 浅绿膏体还带着薄荷叶的清香。 她?认不出这是?什么药,但顷刻就不疼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只是?药瓶很小很精致,以晏潮生如?今的身份,这样的东西应该并?不多?。 他在伤处抹了三层,浅浅的血痕都消失了。 风吹动窗户,少年?墨发如?瀑,眉眼带着一股子冷冰冰的昳丽味道。 他上完了药,眼眸依旧垂着,没有看她?,也不解开她?,两人僵持着,气氛有些古怪。 琉双连忙:“我好了,快解开。”千算万算,怎么忘了十?诫环,她?现在十?分心慌。 ahzww.org 晏潮生没理她?,他起身,坐到另一边去,给她?倒了杯茶。 琉双光能看到,不能喝,不知道晏潮生这一举动的意义何在。 晏潮生坐在她?侧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着。 风吹动不远处桌案上的纸张沙沙响,琉双感觉晏潮生的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脸上。 可惜她?眼珠子都要转疼了,也没法看见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神情。 琉双有些生气:“晏潮生,我是?少主?,平白无故用?十?诫环锁我,你简直胆大包天!” 少年?嗓音轻寒:“是?吗,不是?少主?坚持要弟子上药,弟子只是?怕少主?伤好之前乱动,误了药效,毕竟少主?可能不知,弟子卑贱,这药只有一瓶,你若再伤了,我拿不出别的来。” “不要你治了,我去找白追旭!” 晏潮生嗤笑:“弟子犯的错,怎好让白大公?子承担。” “……”琉双深吸一口气,行行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锁了,先说正事要紧,“你这次也伤了我,可否与之前我不懂事冤枉你一笔勾销?” 他低低应:“嗯。” 就这样?他真的答应了? 琉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容易,她?又是?欣喜,又觉得有诈:“你不会骗我吧?” 他注视着她?:“我骗你做什么?” “你真的原谅我了?” 晏潮生沉默片刻:“你觉得我怪过你?” 琉双觉得他简直在睁眼说瞎话,路过泰川城的时候,他还想?杀自己呢,这还不叫记仇? “那你……还怪白羽嚣吗?” 晏潮生没说话。 他这样的反应,琉双便明白。倒霉的白羽嚣,这么说,晏潮生这是?非要弄死?他不可了。琉双心道,先记下,这是?第一笔烂账。 琉双想?了想?:“空桑还有别人欺负过你吗?” “少主?指的是?谁?旁的守门弟子、教习师父,或是?灵器库的仙君,裁衣的仙子、还是?夺我灵宝,要杀我的人?” 琉双:“……”完了完了,原来晏潮生和空桑,已经结仇这么深了啊!怪不得他要灭空桑。 她?憋了半晌,小声说:“那我替他们道歉,行不行?你若有想?要的补偿,可以同我说,我尽量做到。” 身侧少年?半晌没吭声。 忽的,他手一挥,解开琉双身上的十?诫环:“伤已经好了,你走吧,别再说替谁道歉的话,我要的,你给不了,也不会给,我要休息了。” 琉双回头看他,他已经背过身去,也懒得看她?,往里间的塌上一躺。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 他偏过头看她?,目光专注,没有冷漠,却也无半点儿笑意,直把?琉双看得后退了一步。 琉双试探地?说:“假如?,我说假如?,咱们空桑,赠你灵宝,还许你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恰好是?你的心上人,你待如?何?过往一切,能既往不咎吗?”给你宓楚,你能带着她?远离空桑不? 却不料晏潮生听了这句话,猛然?咳嗽,那层伪装出来的坚冰被打破,他坐起来,脸骤然?红了个透。 看吧,果然?是?白月光,一说到宓楚,被呛到脸都红了。 琉双:“你愿意?” 晏潮生看一眼她?,咬牙,脸更红:“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滚出去,我没说愿意!” 36、姝色 晏潮生?把琉双赶出去, 倒了?杯茶,灌进自己嘴里。 他眉头深深皱起,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来逗他, 看他什?么反应吗?他心?中烦乱, 仙阁房间逼仄, 空气中似乎还有她残留的香味。 明知不可能, 这?样试探他有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她的用意, 又难以揣测出有何阴谋。 晏潮生?垂着眼睫,坐回塌上, 继续琉双方才进来前,原本被打断的事。他解开自己玄色的衣衫, 衣衫下, 缺少护心?鳞的地方血肉模糊, 重新渗出血来。 他一整条右臂, 被削掉的肉和鳞片还未长出来, 一眼看过去, 有的伤深可见骨。 他面无表情把手中没了?药的玉瓶扔掉,面色平静。 虽然他在空桑待了?三年,但能得到?的灵药太少,这?一瓶还是以前自己做山林妖怪时, 一位游方仙人与他换的。 是他如今身上最好的东西, 晏潮生?一直没舍得用。 可就在方才, 他用来给琉双涂擦伤。晏潮生?平躺着, 重新穿好衣裳,心?烦意乱。 妖怪没了?护心?鳞,等同把软肋暴露在人前,空桑看似宁和, 然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一旦回去,必定要?面对?数不清的危险,在此之前,护心?鳞不可能长出来,他不仅得想?法子恢复修为,还得找到?能代替护心?鳞的软甲,护住妖类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心?脏。 这?些东西岔开了?他的思绪,让他努力不去想?赤水琉双如今这?张脸。 其实八荒之中,妖类是最不应该注重容貌的,因为人人都长得不差,四处可见美人。偏偏妖类生?性?又该死的放荡肤浅,正如晏潮生?情窦初开时路过的那片山林,女妖们纵然看不上他的血脉,也想?因为他的皮囊与他春风一度。 这?样近乎发-情般、令人感到?厌恶的放荡天?性?,晏潮生?无法割除。他也是妖族,有妖族一切令八荒觉得讥讽和肮脏的天?性?。 甚至,晏潮生?有些难堪,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蛇性?本淫…… 纵然是狐族血脉,也不及蛇族血脉放荡。狐族擅长引诱别人,而?蛇族……晏潮生?脸色难看地想?,几乎难以抵御一切诱惑。 晏潮生?记得自己幼年生?存的那片山林,便有一只大蛇妖,白日夜晚,不分时间场合地与人厮混,总是弄出很多奇怪的味道。 晏潮生?厌恶那条淫蛇,他总觉得蛇族的血脉,不该是这?样肮脏的。 可手腕上银色十诫环耀眼无比,清楚地提醒着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死死抿着唇,从来未曾这?般痛恨自己的天?性?。 伤口泛着疼,妖族的自愈能力再快,这?个过程也是极其痛苦的,但肉能长出来,护心?鳞却无法长出来,或许要?百年,或许要?千年,晏潮生?不可知。 毕竟此前,没有哪一只妖会蠢到?拔下自己的护心?鳞。 他嘴唇泛着苍白,开启妖瞳,观察周围是否有人,见没人,才放任血腥气在房间中散开。 晏潮生?警惕着,一夜不敢入睡,第二日天?将明之前,他睁开眼,勉强凝了?个术法,习以为常地把屋子的血腥味清除干净。 又在伤口上加了?一层又一层的封印。 妖类的生?存条件苛刻,从小所有妖怪都知道,不能把自己的脆弱袒露在人前。 仙族露出怯弱会被怜惜。 而?妖怪们一旦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便会被人杀掉或是吃掉。 晏潮生?走出门?时,面色已与平时别无二致,他见到?琉双和白氏公子们时,琉双正在和少幽辞行。 她今日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没了?幻颜珠,她额间属于上古赤水时的仙印也自然显露了?出来。 冰蓝色的片羽半花,高贵又清雅,她托着香腮,目光追随着即墨少幽。 晏潮生?在下首坐下,冷淡地听着白追旭说?离开的客套话,晏潮生?强忍着,没有多看她一眼。 尽管血液在奔腾叫嚣,这?股令人烦躁的天?性?,被他强压了?下来,他不曾有半分失态。 琉双舍不得少幽,好不容易在这?辈子与他相遇,没想?到?不到?短短一月,便要?再次分开。 白追旭说?:“少主,走了?。” 她坐上仙剑,回头去看少幽,青衣仙君沐浴在阳光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回头,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二人的目光不躲不闪,撞了?个正着。 琉双刚要?因为这?样的默契笑,少幽低咳一声,移开目光:“赤水仙子一路平安。” 他身边的沃姜笑眯眯道:“小丫头,经过这?段时日相处,你看我家?少主如何?” 小书亭app “少幽自是极好。” 晏潮生?猛然抬眸看过来,黑瞳沉沉,不辩喜怒。 沃姜:“那你上次来昆仑做下的那件事,可有后悔?” 琉双以为他指的是原主过来,羞辱少幽的事:“自然后悔。” 沃姜嘿嘿嘿笑,笑容愈发荡漾,白发白胡子都拯救不了?他原本仙风道骨的形象。既然后悔和少主悔婚了?,还能挽救嘛。他还待要?说?什?么,少幽不疾不徐开口:“师尊,你的丹炉要?炸了?。” 沃姜愣了?愣,吱哇一叫,招呼都顾不上打,匆匆往自己桃林而?去。 少幽微笑对?琉双道:“珍重。” 琉双说?:“少幽,我过段时日再来探望你。对?了?,我听大公子说?,过不了?多久还有四海宴,你会去四海宴吗?” 他轻轻颔首。 琉双很是高兴,那过不了?多久,又能看见少幽了?,等她此次回去适应了?空桑的生?活,一定要?给少幽备一份礼物。 白羽嚣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行了?,有完没完,还要?不要?回空桑了?,她这?么啰嗦,兄长,你就纵着她呗。” 白追旭好笑地摇摇头:“少主坐稳。” 他启动仙剑,带着一众人离开,琉双朝少幽挥着手。 仙境之中的青年抬眸望着她,直到?他们身影渐行渐远。这?一幕与上辈子重叠,琉双心?里感慨万千,上一次这?般与少幽道别,她坐着金乌拉的大婚仙车,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少幽。 上次是永别,这?次不久后还可相见。 故人一个个重逢,令她觉得十分安心?满足。想?到?故人,她顿时还想?起一个快要?死得透透的小家?伙,连忙看向被忽视得彻底的晏潮生?。 他坐在仙剑的另一头,背对?着她,目光冷淡地。 从一行人与少幽道别开始,他一句话也没说?过。此刻看上去,周身都弥散着低气压,也不知谁又招惹了?他。 琉双走到?他面前蹲下,悄悄问晏潮生?:“那枚蛋呢?”她试图找出晏潮生?把青鸾藏在哪了?。 可不能被白氏的人发现。 若是白追旭知晓青鸾的存在,铁定会诛杀了?青鸾,而?若是白羽嚣发现,恐怕得现场表演一个火烤妖鸟蛋。 可她把晏潮生?身上能藏妖鸟蛋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也没看见青鸾。 琉双有些奇怪,不会被他悄悄扔了?吧? 晏潮生?转眸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继续与即墨仙君惜别?” 说?罢,他意识到?什?么,骤然目光冷沉噤声。 琉双非常莫名其妙,她与少幽道别,和问青鸾有什?么关?系?她眨了?眨眼,好声好气与他轻轻商议:“它去哪儿了??我先前说?的交易还算数,你救它,我给你修为可好。” 晏潮想?也不想?随口冷冷道:“吃了?。” “吃了?!你把它吃了??” 他嗓音带着淡淡的冷嘲:“不过一只妖鸟蛋,现在才提起它,何必惺惺作态。” 琉双用神识细细搜寻,确实没有在晏潮生?身上感觉到?任何妖鸟蛋的气息,她不死心?地搜寻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这?个结果。琉双脑海有一瞬空白。 原本七百年后,青鸾没有死,它还能随着赤鸢,与晏潮生?征战。 而?今,青鸾的母亲落下血泪自焚,化成一件仙器赠予晏潮生?,愿永世成为他奴役的仙器,他却转眼把青鸾给杀了?。 怎么会这?样?青鸾不是晏潮生?后来的左膀右臂吗,晏潮生?真的舍得把它给吃了?! 她心?里难以置信,一时无法接受,再观晏潮生?的表情,他冷冷看着她。琉双福至心?灵,目光落在他腰间多出的锦囊上。 那是一个彩色的锦囊,做成祥云形状,与晏潮生?整个人的阴沉显得格格不入。彩色艳丽,稍一注意,就能看到?它。 据她所知,晏潮生?从不配香囊与玉饰,他身上永远只有武器与药物。 这?个锦囊,哪里来的? 不对?,昨夜去找晏潮生?时,他房里陈设简单,他去哪里把青鸾给煮了?吃了?? 更何况,青鸾是上古妖鸟,被吞进横公鱼的肚子,蛋壳尚且没破,他说?扔了?可信度都高一些,绝不可能是吃了?。 想?通以后,琉双松了?口气,转而?十分疑惑,既然没吃,晏潮生?骗她做什?么,还是用这?样不悦的语气。 昨晚和他说?宓楚的事,不是挺高兴的吗? “你把青鸾装在了?锦囊里?”琉双低声问,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丝毫青鸾的气息。 晏潮生?抬眸,眉眼还透着薄薄的冷意:“没有,别自作聪明。” “那锦囊是从哪里来的?” 锦囊那般繁复美丽,不可能是昆仑的女弟子送的,再说?了?,他年少时的白月光坚定不移,谁送他他会收啊? 她蹲在旁边,可劲儿盯着那美丽的锦囊看,猜测青鸾十有八九就在里面。这?是一件什?么厉害的法器,为何妖的气息都能掩盖?要?知道,晏潮生?尚且都不能掩盖自己的气息。 她盯着晏潮生?腰间打量,半晌,晏潮生?几乎是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少主很闲?”带着浅浅的恼意。 “不闲。”她也不是非要?盯着他看,如果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修炼。 琉双只觉得从昨夜开始,晏潮生?整个人便奇奇怪怪,自己取出幻颜珠后,他竟然很快就认出了?自己,还用十诫环捆她,最后讨价还价往事一笔勾销,日后她做了?空桑的主,把宓楚许配给他的反应,包括现在离开空桑,是个人都看出了?他的不悦。 这?样反复的情绪,琉双从未见过。 晏潮生?毕竟是她未来盟友,还是关?系到?两?大仙境存亡的关?键所在,若他喜怒无常,得了?失心?疯,还喜欢口不择言,那她一定要?早日重新做好计划,免得出现意外。 琉双知道青鸾注定未来是他的妖兽,只是她到?底和青鸾一起生?活了?百年,虽然心?被捏碎了?,记忆还在,这?些回忆尚且十分温情。若不把青鸾当妖兽看,它也是她仅熟悉的故人之一了?。 琉双希望青鸾活着。 但问题来了?,晏潮生?到?底怎么了?,这?个未来盟友他还正常吗? 晏潮生?心?情很糟糕。 昨夜琉双提出,许他美人,让他与空桑过往恩仇一笔勾销的论调,在他看来荒唐无比。他一个连内门?都没拜入的弟子,她贵为空桑少主,怎会觉得他有能力有胆子记恨空桑? 晏潮生?一夜没睡,一半是伤疼,另一半则是因为这?句话。 她到?底什?么意思? 不怪他想?得深远,几乎立刻就联系到?了?年少时路过的那片山林,许多女妖觊觎他这?幅皮囊,想?要?与他春风一度。 这?般轻佻的戏弄,他遇见不少。 难道赤水琉双也…… 他咬牙,说?不清那一刻是冷嘲多,还是羞愤多。妖怪皮囊大多美丽,许多灵力低微的妖,甚至还会靠魅术生?存。 但晏潮生?从来没有想?过走上这?条路,纵然是他曾经最为艰苦的时刻,他也咬牙爬起来杀了?一只觊觎他的豹精。赤水琉双果然荒淫无耻,他们妖怪浪荡无度就算了?,她作为上古仙族,竟然也能这?般轻飘飘说?出来。 好一个许他美人。 他今晨来的时候,心?想?不可能令她如愿。荒淫的仙族,往外比妖族更加凉薄。纵他未入仙门?,也知一个人的道心?应当坚决。 然而?这?句烦扰了?他一夜的话,她说?过似乎便忘了?。离开昆仑前,他看琉双依依不舍与即墨少幽惜别,眸光那般真挚。沃姜问她,可有后悔,她立即便道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与那人解除婚约? 晏潮生?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八苦谷,他把她一路背到?鬼王墓,覆身为她挡住漫天?鬼气时,她叫出的那个名字。晏潮生?骤然觉得可笑,既如此,昨晚为何要?与他说?那番话? 因此当她满怀希冀地来问他,妖鸟蛋去了?哪里。 晏潮生?冷冰冰地说?:“死了?。”别来招惹他,左右他不可能救那妖鸟蛋。 他甚至至今不知,她为何会这?么关?心?一颗妖鸟蛋,他们妖族是欠她惹她了?吗,活的死的都不放过。他改日便寻个机会,把那棘手的鸟蛋给扔了?。 他以为琉双会相信,因为妖族的气息难掩。世间少有法器能完全?盖住妖族的气息,纵然是他自己,也常被一眼看出来,若不是妖鸟蛋真的没了?,她定能从他身上,找出它的气息。 她起初确实信了?,震惊,难以置信,茫然,伤心?等神色,一一从她脸上滑过。 他几乎都要?以为她说?些什?么,可谁曾想?,她思考了?一会儿,盯着他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 “你把青鸾装在了?锦囊里?” 晏潮生?没想?到?被她看了?出来,他有片刻诧异,腰间锦囊是青鴍羽毛所化,它死前,明白自己孩子现世会引起大风波,便留下最珍贵的妖羽,盖住妖蛋气息。连他都没想?到?,青鴍之羽有这?样的作用,别提琉双。 晏潮生?心?中的多疑再次升腾,她怎么会如此笃定妖鸟蛋被装在锦囊之中?且下意识以为,他还尚未杀了?那枚蛋? 他目光冷锐看过去。 少女睫毛纤长,微微垂落,视线从他的胸膛慢慢下滑,最后在他的腰腹间徘徊。晏潮生?这?才意识到?,因为要?隐瞒妖蛋的存在,她凑得极近,若不是上古仙族的礼仪不允许,有一刻他甚至觉得少女会伸手取下锦囊。 没了?幻颜珠,她如今彻底恢复了?容貌,晏潮生?昨夜本没怎么看,如今两?人离得这?么近,若不是他先前在故意刺她,氛围有片刻的剑拔弩张,晏潮生?甚至以为两?人是在背着白氏两?位仙长说?悄悄话。 她祸水一样的眸,天?生?看人带着三分柔软浓色,专注起来时,仿佛八荒只有眼前一人能入她的眼。而?这?样一双祸害的眸,此刻就落在…… 晏潮生?咬牙:“你很闲?” “不闲。”她摇摇头,眼眸依旧没有移开,甚至还加上了?浅浅的好奇。 好奇……她看着那个地方,到?底在好奇什?么! 一股热气往上涌,晏潮生?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简直放荡,恬不知耻!昨晚她果然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更令他一僵的是,体内属于妖族的淫-乱血脉,在她目光下开始抑制不住地沸腾。晏潮生?厌弃地发现,被她这?般看着,先前的糟糕心?情,竟然往更糟的方向演变。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旋即近乎粗暴地把锦囊扔到?她怀中:“你要?就拿去,离我远一点!” 她接过锦囊,悄悄打开看了?一眼,低声喃喃:“果然在啊,那你说?吃了?它做什?么。” 晏潮生?寒着脸,不想?同她讲话。 37、上药 (上一章后半段斟酌以后全部重写的, 麻烦追文小?天使重看?一遍才能?接上qwq。) 琉双见锦囊中果然有妖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免不了再次提起心。 少年妖君……果然阴晴不定, 心思难测。 就一段对?话的功夫, 她不过盯着锦囊多看?了几眼, 晏潮生脸色几变, 有越来越难看?的趋势, 最后连锦囊都冷冷地扔给了她。恕琉双直言,上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还是?上辈子在妖界,有一个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的大妖。 琉双心道, 若未来盟友是?这般心性, 那他定是?个分外危险的存在, 指不定哪一天, 就变得不可控。 琉双斟酌, 看?来她得做齐全准备, 一方面,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走晏潮生,让他带走宓楚,另一方面, 她得抓紧修炼, 日后方有应对?一切之力。 八荒没有永恒的盟友或仇人?。 正如她觉察到?泰川城时, 晏潮生对?自己的杀心, 却也?能?为了两个仙境安危与他周旋。 晏潮生也?一样,按照他现在如此蛇精病的性格,哪怕得了宓楚,若有朝一日脑子一抽, 不定又想攻打空桑。届时若自己灵力高强,空桑就多一线生机。 想通以后,琉双把锦囊还给他,也?不再想晏潮生先前的古怪,说:“青鴍把它托付给了你,还是?你好?好?收着。” 晏潮生冷笑:“给我,不怕我真把它吃了?” 当然会担心。可是?,晏潮生才是?未来妖君,八荒妖主,青鸾是?妖,跟着他尚且有被唤醒活命的机会,跟着自己,她不知晏潮生是?怎么?救活它的,青鸾只能?死路一条。 再者,若晏潮生丧心病狂到?连自己将来的坐骑都能?杀了,那所有人?的命运也?将乱了套,八荒大乱,届时别?说青鸾,说不定众人?都得完蛋。 想通这一点,琉双心情十分轻快,说:“我相信你。” 他抿唇,错开目光,嗓音冷冷的:“我要修炼了。” 琉双一听这话,瞬间也?精神起来,未来妖君尚且如此努力,后来能?够覆地翻天,她怎么?能?落后太?远! 琉双当即找个地方修炼。 一进入修炼状态,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仙剑穿梭间,白追旭看?见琉双现在的模样,十分欣慰。 以往境主亲自教导少主术法,少主总是?不太?愿意学,白追旭往往充当一个督促的角色。 如今他什么?也?没说,少主却自发?上进。 与白追旭的欣慰相反,白羽嚣觉得十分挫败,他起初以为琉双只是?做个样子给他兄长看?,想让兄长回空桑以后在境主面前多夸夸她——毕竟赤水琉双小?时候常这样,修炼半晌,修炼了个寂寞,还总希望得到?认可。 白羽嚣百无聊赖,发?现没人?陪自己讲话,以往这种时候,他都会选择赤水琉双,然而他在琉双耳边絮絮叨叨讲话,讲什么?都不见她有反应。 少女眉宇恬静,细看?上去,明明还是?以前那张脸,只是?以往,怎么?都带着几分傻气,如今像是?长开了,不言不语,闭着眸时,显得清冷不可攀。 好?几日过去了,琉双沉浸于?识海中,周身竟然泛出浅浅一层白色仙雾。 仙雾! 那是?专心到?进入至臻境界,才会化出的片羽仙雾,往外意味着修为突飞猛进,白羽嚣看?傻了眼,她是?认真的? 片羽散去,琉双精神饱满地醒来。她睁开眼,看?见了神情莫测的白羽嚣。 “怎么?了?”她偏头,十分疑惑,“你怎地这么?一副表情。” 白羽嚣神色复杂,低声道:“你真是?赤水琉双?” 若以前,琉双不算是?,现在记忆都有,身体灵魂完全契合,还真是?赤水琉双。 白羽嚣许也?明白自己问了什么?傻问题,闷闷不乐不再讲话。 他心情复杂且低落,他兄长稳重成熟,整个白氏家族中,兄长从小?挑大梁。而空桑,最需要他的,其实是?小?傻子赤水琉双。 白羽嚣经常欺负她,却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他没有作为一名仙族的正义凛然与仙风道骨,旁人?会指责他的肆意妄为,琉双从来不在意这些。他在她眼里,总是?看?到?艳羡的星辰。她不觉得他坏欺负她,却不觉得他无用。 而今,他骤然发?现,一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傻子,仿佛不再需要他了。 他仿佛隐隐看?见,未来不必靠他,她自己就有一番广阔的天地。 上古血脉啊,他一直明白,她的血脉,本就比他的还要高贵。若她有一日开窍,修炼速度哪是?他们能?及。 这种失落感来得仓促,令白羽嚣接下?来几日,都郁闷地枕着胳膊。 白羽嚣仅剩的安慰,或许就是?回到?空桑以后,能?见到?宓楚。自琉双大闹昆仑退婚,他许久没有见过宓楚了。 这样一想,好?不容易出来,总不能?不给委屈了宓楚,白羽嚣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直坠凡间而去。 “羽嚣!”白追旭根本顾不上阻拦。 好?在不久,白羽嚣便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整套皮影戏,嘴角上扬。 琉双吐纳完,恰好?就看?见他在摆弄皮影小?人?,她幼年在人?间看?到?过,如今见了,免不了多看?上几眼。 白羽嚣挑衅一笑:“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宓楚的礼物。” 琉双:“哦。”宓楚也?注定不是?你的,反正不是?风伏命的,就是?晏潮生的,你送什么?都没用。 见挑衅不成,白羽嚣哼了一声,偃旗息鼓。 他临场寻礼的举动,让琉双意识到?,快到?空桑了。先前在空桑重生,她心情无比忐忑,生怕被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心里坠坠,一心想要活下?去。 这次回去的心情截然不同,就好?像……回家,家中有等?待她的爹爹与娘亲。 心里生出浓浓的期待来。 琉双依旧抓紧时间修炼,若力有不逮,她就悄悄看?一眼晏潮生,心道:看?见了么?,这是?未来八荒著名的战斗狂,万一之后弄不好?,他就是?你未来最大的敌人?,届时打不过他,你也?活不了。面对?敌人?,晏潮生从不留活口。 这样一想,琉双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恨不得修炼个几日几夜! 反反复复,琉双分外有动力,完全沉浸在了修炼中,次数多了,晏潮生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忍无可忍睁开眼,把她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琉双在心里把他当成最大的宿敌模拟了无数回,结果一下?对?上见人?家漆黑的眼。 她板着脸,仓促之下?,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友好?笑容。 晏潮生也?不知看?没看?出来,见她笑,他眼角眉梢似有什么?抑制不住的东西,浅浅晕开,最后被他强行扼制住,抿紧了唇,警告地看?琉双一眼。 少年眉尾锋锐,眸如鹰隼,如此凶的眸光,琉双险些以为他知晓了自己在心里钻研如何揍他的事。 她叹了口气,终于?不再看?他。 去昆仑时路遇意外,回来却十分顺利,半月就到?达了空桑。 看?到?熟悉的仙门?,琉双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知道,是?属于?原主的那部分记忆在作祟。 守仙境第一层禁制大门?的小?弟子们,连忙上前为他们打开仙境,恭敬地行礼:“白大公子,二公子,这位是?……” 白追旭说:“这是?少镜主。” 外门?弟子们脸上露出谄媚的笑,一叠声见礼,不敢多往少境主身上看?。 一行人?连玉牌都没有用,便进了空桑仙境。几只仙鹤高飞,仙境中灵气绵延。 晏潮生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琉双想起原主初见晏潮生时,所有守门?弟子,听了她是?少主,有顾忌疑虑,都不太?敢拦,犹犹豫豫。只有晏潮生一个人?上前,横起棍子把她打了出去。 但最后,他的结果不怎么?好?就是?了,皮开肉绽,一身辛苦修炼的修为,至今还没回来。 八荒均有捧高踩低的现象,不仅是?人?间,其他仙境也?如此。琉双印象中,只有一个地方,大家都是?平等?的,苍蓝仙境。 陆续穿过第二层与第三层禁制,琉双终于?看?见了熟悉的人?影。仙池前,仙婢们迤逦排开,一名黛衫美妇人?笑盈盈地等?着她。 “娘亲!” 紫夫人?目露喜色,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收到?追旭仙讯,我早早便过来了,这一路可还好?,昆仑有无为难你?” “很好?,路上一切都好?,昆仑也?并无为难我。” 紫夫人?说:“还好?,我儿容貌变了回来。你父亲此时在议事,走,随娘回去。” “琉双,恭喜你。”有人?微笑着道,嗓音清和好?听。 琉双一顿,转眸,便看?见静静站在一旁的碧衣仙子,她云鬓轻挽,眉目温和清雅,令人?一看?便容易心生好?感,此时正笑看?着琉双。 琉双心里一冷,见到?紫夫人?的欣喜,也?一并消散不少。 紫夫人?拍拍琉双的手,嗔怪:“怎么?了,见到?宓楚,还不高兴?宓楚这孩子,一大早知道你要回来,陪我在这里等?到?现在,还陪娘解乏,可比你懂事。” 宓楚闻言,浅浅一笑:“夫人?过誉了,宓楚自然比不上少主。” 她转眸看?着琉双,目光诚挚道:“琉双,这几日我十分担心你,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琉双心里冷笑,她扫视一圈,发?现众人?情态各异。 白追旭一如既往地温和,白羽嚣露出二傻子一样的笑容,晏潮生也?盯着宓楚,那目光无悲无喜,令人?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琉双心道,果然是?白月光,这就一见钟情了? 宓楚得人?心,原主以前势单力薄,琉双重生过来那日告状失败就看?得出来。 琉双吸取前车之鉴,明白在揭露宓楚嘴脸前,不能?与她硬碰硬,于?是?在宓楚伸过手,亲昵地挽着她时,琉双只是?不动声色避开。 琉双说:“我很好?,谢谢你,宓楚,令你担心了。” 宓楚笑着摇头。 细说起来,确实令她担心了,世人?皆道幻颜珠不可逆,赤水琉双服下?幻颜珠,那般得罪昆仑少主,竟然还可以借到?神农鼎取出来。 一群仙族和乐融融往里走,谁也?没有注意何时默默消失离开的晏潮生。 白追旭带着白羽嚣复命去了,紫夫人?陪着两个年轻小?仙子说了会儿话,也?回了自己寝殿。 下书吧 只剩下?琉双与宓楚,宓楚问:“双双的幻颜珠取了出来,可有不适?” 琉双看?她一眼,摇头。 宓楚真心实意笑道:“这样也?好?,你心愿得偿,与昆仑少主退了婚,还不必毁去容貌。” 琉双撑着下?巴看?她,说:“是?,多亏宓楚仙子给我出的主意,否则我都想不到?吞下?幻颜珠。” 宓楚抬眸:“双双这是?在怪我吗,我先前并不知幻颜珠是?什么?。”她眼里多了几分感伤:“若知晓,一定阻止你吞下?去。” 如果琉双没有看?过原主的记忆,不够了解宓楚,或许就信了,如今心中一片清明,平静地看?宓楚做戏。 宓楚等?了半晌,也?不见琉双来安慰自己,心中有几分奇怪诧异。 以往这个小?少主,一看?到?自己低落垂泪,恨不得拿出所有天材地宝来哄她,还会慌张道歉。 可今日,宓楚抬眸,琉双撑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仙露,一双剪水清瞳含笑看?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宓楚难不难过。就是?眼前这张哪怕不刻意,也?迷惑人?心的绝色容颜,令宓楚心里冷然。 宓楚看?着琉双,琉双才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却也?再也?没有慌张安慰的举动。 宓楚说不上来,有什么?似乎变了。 琉双放下?仙露:“我今日很累,宓楚仙子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我们再叙旧可好?。” 宓楚酝酿的感伤还在眼里,堪堪憋住。她立刻体贴地颔首离开,打算去问白羽嚣昆仑是?何情况。 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 “对?了,忘记问一件事,宓楚仙子如此温柔好?看?,不知将来想要怎样的夫君?” 宓楚脚步顿住,回眸看?琉双。 却见琉双笑起来:“不知一界君主,可如宓楚仙子意?” 宓楚眼眸微睁,尽是?惊诧,袖中的手指几乎都握紧了,蹙起眉,平静轻声道:“我不想着嫁人?,只想多陪陪境主和夫人?,以报恩情,还有父亲,镇守灵脉不易,我只想等?他归来,承欢膝下?。” “这样啊。”琉双说,“我知道了。” 宓楚看?她一眼,离开。 琉双信她才怪,以宓楚的身份,非上古仙脉,最后却能?嫁风伏命,若非她自己愿意筹谋,那便是?风伏命爱她到?死去活来。 可上辈子短暂交锋,琉双看?得出来,风伏命风流成性,不是?心系儿女情长的人?,只能?出自宓楚自愿。 那么?,从现在,琉双的计划正式开始。 38、【重修】觊觎 晏潮生回到竹林小屋时?, 许多?人都在偷偷看他。 外门弟子们窃窃私语道:“不是?说他先前得罪了?少主,一定回不来么?” “对,他怎地回来了??看上去还没受什么惩罚。” “少主难道没看出他身负妖脉?” “少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必定是?他讨好献媚, 少主才放了?他一条性命。” “他回来以后看到屋子成了?那样, 不会生气吧, 这里可无人打得过他。” 有人讥诮笑道:“怕什么, 他一个身负妖脉的妖怪,本就没有资格留在空桑仙境, 听说当初他跪了?半月求鸣霄阁仙长,磕了?数百个头, 才破格能留在空桑, 以沐仙泽。当初他承诺过, 不惹事, 不动用妖术, 友爱同门。去年丁奉师兄让他去洗剑池洗剑, 他不也一句话不敢说就去了?,如今他修为被废,还得罪了?少主,朝不保夕, 哪里敢做什么。” 晏潮生眸光晦暗, 回到竹屋, 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只见房间凌乱, 俨然被人翻了?一遍。床铺的被子被拿走了?,木枕掉在地上,窗户被人拆了?。 地上有一个碎裂的木盒,果?然, 里面镶嵌了?狼牙的中品仙剑,不知所踪。 那本是?晏潮生修为没有被废前,在洗剑池洗了?数月的剑,任由?剑意凌迟,火焰灼烧,才得洗剑阁掌阁长老赐的仙剑。 长老说,树百年来,所有进洗剑池的弟子,无一不怨声载道。只有晏潮生,每日辰时?来,沉默洗剑,无半句怨言,子时?默然离去。经过他手?的仙剑光华熠熠。 长老念他心诚无怨由?,便把剑池边一把废弃无主的中品仙剑赠予他,算是?馈赠。 晏潮生得了?剑后,日日擦拭,爱护至极,这也是?来空桑以后,晏潮生少数得到的善意。 他本打算用这柄剑去参加大?比,在大?比上拨得头筹,拜一个好的师傅,摆脱守门弟子的身份。为了?养剑,他把当初小狼妖临终留给自?己的狼牙,也镶嵌在了?上面。 这把剑,曾负载晏潮生所有的希望。 三年来,他不惹事,步步退让,尽忠职守,本来就差三月,他就能参加大?比,实现心愿。 可一朝拦下空桑少主,什么都毁了?。 此行去昆仑前,晏潮生没有打算带上这柄剑,他不知道琉双是?否会公报私仇,这剑他们看不上,可却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武器,晏潮生当时?想,若仙剑在路上有所折损,失去修为的他参加大?比更加无望。他藏好了?仙剑才出发?,没想到回来就看见屋子几乎被毁,仙剑不知所踪。 真可笑,晏潮生心想,他在此忍辱三年,本欲不惹事熬出头,可显然只要身负妖脉,做什么都是?错。 八荒杀人夺宝者不在少数,可他人还活着,就取走他的东西,还真当他是?死人无疑了?。 他神色平静地把枕头捡起来,屋子收拾好,踱步出门,不见一丝怒意,冷静得过分。 妖身听觉敏锐,没走多?远,晏潮生听见不远处,几个弟子饮酒嘲笑笑:“我就说,他惯于?当缩头乌龟,不敢与丁奉师兄对上。” “依我说,他如今没了?修为,参加大?比也赢不了?,这柄剑还是?适合丁奉师兄。” 叫“丁奉”的男子阴沉着脸:“够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毕竟凭实力夺人灵宝还光彩些,偷人仙剑,怎么都十分丢人。丁奉在还没有入空桑求仙前,是?一家官员的公子,他带了?不少金银细软上山,可惜资质不太好,最终当了?外门弟子。 仙族便是?这样,任你王孙贵族、贩夫走卒,若资质不好,连仙门都进不去。 丁奉不甘心离开,便在渡生竹林中住了?下来,成为外门弟子的领头人。 仙人不吃丁奉身份这一套,这些外门弟子本是?俗世凡人,倒很吃这一套,私下里以丁奉马首是?瞻。 对于?丁奉来说,仙门大?比,同样是?他最好的机会。 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三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在短短几十年中尤为可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不可能让自?己三年光阴蹉跎,最后灰溜溜滚下山去。 守门弟子大?多?都是?资质庸俗之辈,丁奉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晏潮生身上。 这个本就修为很高的妖脉弟子,一开始丁奉从不招惹他,毕竟凡人天性怕妖怪。 可是?后来见晏潮生比谁都老实沉默,守仙境时?从不偷懒,待人也和?气,他便动了?打压的心思?。 他做什么,怎样挑衅,晏潮生都只是?避开。 晏潮生机缘巧合得了?仙剑,早就令他眼红。 以往念着打不过不敢动念头,此次听说晏潮生修为被废,丁奉便趁着他外出,拿了?那柄仙剑,据为己有。如今几个弟子聚在一起喝酒,人人虽然都在奉承丁奉。 听说晏潮生回来时?,丁奉起初一惊,后面想到,在仙境中,身负妖脉的晏潮生,本就比所有人都低贱,大?比在即,他万万不敢闹出什么事端,否则会被赶下山,这才放下心来。 几个男弟子聊天,无外乎聊自?己过往俗世那些经历,还有即将到来的大?比,以及守门时?遇上的仙子姿容。 晏潮生抱着双臂,不咸不淡地听他们说话,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神情?平静到近乎冷漠。 有一个弟子说:“我今日守门,遇见空桑少主了?。” 其?余纷纷感兴趣道:“如何?以前听闻少主容色清绝,后来又听闻少主貌丑无盐,少主到底长什么样。传闻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那弟子表情?神秘,隐有痴迷之色:“何止容色清绝,说是?貌胜妲己褒姒也不为过。” “真的假的,妲己可是?祸国妖姬。” “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 几个弟子纷纷笑闹起来,这样的氛围令丁奉心中郁结散去不少,眉眼舒展开。 绿竹后,晏潮生修长的手?抚过自?己黑金色的鞭子,慢条斯理,像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月亮升起来前,琉双听闻父亲派了?仙使?去找晏潮生。 赤水翀之前就说过,若晏潮生能完成任务,会许他重赏。如今派遣仙使?去渡生竹林,琉双猜测目的有二,一为颁赏,二为收回十诫环。 在上古时?,十诫环也曾有过辉煌的日子,听说它能同时?幻化出十只降魔环,束大?妖,驱魔罗。 然而?到后来,驯化十诫环的方法失传,往往使?用者只能使?出一个银环,还只能暂时?束缚。犹如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连普通的仙器都比不上。 纵然十诫环如今不顶用,赤水翀也不可能任由?它落在外门弟子手?中,会派人从晏潮生那里收回去。 琉双舒舒服服梳理完自?己,拂柳提醒道:“今夜月色很好,少主要不要去天凤池修炼?” 一提起修炼,琉双可不困了?。以往月光皎洁,原主喜欢一个人去天凤池修炼。 天凤池是?空桑灵力最充沛的仙池之一,在里面修炼,事半功倍。 仙子仙君们往往白?日去,辟出一块空间,加上结界,静心修炼。原主自?卑,知道自?己修炼再努力,成效也不见好,不愿被人看见自?己暗暗下功夫的样子,便每每只敢月亮出来后,夜间前往。 琉双想了?想,点头。 正好去看看,如今在天凤池中修炼有何不同。现在一想到修炼她就全身都是?劲儿。 拂柳笑着说:“正巧清盈玉也在那里,少主可净化浊气。” 琉双觉得“清盈玉”三个字好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哪里看到过。 她出了?门,没让拂柳跟着,一路来到天凤池前。眼前白?雾袅袅,在月下显得如梦如幻般美丽,琉双踏入池水,池水丝毫不沾衣裙,却有暖意将她包裹。 她打量一番,发?现天凤池是?离主殿最远的仙池,都快靠近仙境外的渡生竹林了?。 八只凤凰玉雕口中吐着池水,每一只都美轮美奂。 原主选择这里,也是?不想被人看见。琉双修炼了?一会儿,进展迅速。 她本该高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抬眸,看见月华之下,一块皎洁的玉石在池外高台上供奉着。 这就是?拂柳口中说的、能净化浊气与杂念的“清盈玉”。在原主记忆中,仙子仙君若一有杂念,可能生出心魔,便引出清盈玉之力,净化仙体,由?此得以清净,不生心魔,避开心魔劫。 四大?仙境中,只空桑有这么一块灵石。 它轻和?无害地旋转着,琉双看着看着,却心里一惊。 坏了?,这哪里是?什么清盈玉,分明是?“妖骨石”! 琉双曾在鬼域看过传记,有关空桑灭亡的部分,传记说得模糊,只道:空桑曾误将妖石作仙石供奉。 后来晏潮生灭空桑,神识一动,许多?仙君仙子妖化,为他所用。 清盈玉根本不是?什么净化杂念的好东西,人人皆害怕生出心魔,以为这是?个宝物,但道心本就需要自?己坚定,每一场磨难都不容逃避。 清盈玉表面走了?捷径,实际吸纳了?所有人内心的杂念,只要一朝被强大?的妖魔驱使?,便能控制住许多?仙族,造成内乱。 这块妖石决不能留在空桑!多?留一日,被反噬的人会越多?。 可清盈石是?妖石,说出来谁都不会信,若不是?琉双看过传记,她也不会知晓这些,只当清盈石是?空桑宝物。 她必须想办法毁了?清盈石。 可这玩意坚不可摧,难道还要带着它去找神农鼎炼化? 别说炼化,琉双若拿了?清盈石就跑,没等跑到空桑,就会被赤水翀捉回去训斥。 fantuantanshu.com 不,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毁了?清盈石。 琉双思?来想去,未来的妖君,一定可以压住“妖骨石”,融化它! 琉双飞上高台,高台有禁忌结界,她划破手?指,让自?己赤水仙族的血滴在结界上,结界顷刻化去,她拿了?清盈石往一旁的竹林去。 但愿在被境主发?现阻止前,已经毁掉了?这个晦气的害人玩意,如果?晏潮生能配合一下的话。 晏潮生在杀人。 竹林深处,一个人影被高高吊在空中,黑金色的鞭子在他脖子间收紧。 丁奉眼睛圆睁,因为充血,整张脸成了?猪肝色,眸中尽是?惊惧之色,看着竹林间的晏潮生。 “求……求……” 晏潮生修长的手?指收紧,男弟子脖子上的鞭子也收紧。在他快要断气时?,晏潮生的手?又松开。 反反复复,晏潮生神色嘲讽,慢慢折磨他。 三年,丁奉辱过他多?少回,他全都记着。晏潮生并非喜欢杀人,因为有人同他说过,杀生皆是?孽,每杀一个人,日后应劫之时?,偿还的孽债就会更多?。 然而?半月后就是?大?比了?。 晏潮生需要修为,迫切地需要。 真有一个人注定要死,这个人得是?丁奉。丁奉是?所有弟子中,唯一得了?机缘,刻苦修炼出了?灵力的。 折磨得差不多?了?,晏潮生张开手?,幽幽白?气从丁奉身上,往晏潮生额间飘。 晏潮生早就在布局,任由?丁奉辱他三年,拿他仙剑,到了?今日,算算因果?,他若取丁奉修为,拿他性命,想来一相抵,罪孽不该那么深重。 正在他要取完修为的时?候,林间传来脚步声,他熟悉的脚步声。 晏潮生眉头一皱,手?犹豫片刻收回,丁奉从空中掉下来,掉在竹林间,人事不省。 晏潮生收回鞭子,恰好看见月下走出来的少女。 琉双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看看他身后的丁奉,面色狐疑。 晏潮生面不改色心不跳,说:“他外出受伤了?,我担心跟过来看看,正在救人。” 她神色微妙,看看他,又看看还有一口气在的丁奉。 被人看见这种场面,晏潮生冷冷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走过来,拉拉他衣摆,悄悄道:“你先同我来。” 少女气音拂过耳廓,痒痒的,晏潮生抿了?抿唇,没管身后昏迷的丁奉,跟着她走。 两人走到另一处,她眼睛晶亮,捧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我说过会为你恢复修为,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月光下,一块莹白?的石头,闪闪发?亮。 “专门给我带的?” “我看到你想杀人。”她突然轻声道。 晏潮生眸光一冷,正思?索如何善后,最糟糕的结果?尽数在心里过了?一遍,却听见少女突然开口说。 “你吃了?这个,修为也能回来。你别杀人,晏潮生,杀人有孽障的。”月光下,仙子软软道,“他不值得,你要爱护自?己。” 晏潮生猛然抬眸。 月华下,着天蓝色流仙裙的少女也正看着他。她桃腮微粉,眸中是?他的身影。 她说,晏潮生,杀人有孽障的,他不值得,你要爱护自?己。 39、对手 琉双没?想到自己会撞见晏潮生杀人?现场。 空桑有仙规, 弟子不?可内斗,不?可自相残杀,若有犯事?者?, 一切按空桑刑律处置。 晏潮生枉顾空桑律令, 想在渡生竹林中杀人?。若这?件事?被发现, 晏潮生一定会被赶出空桑。 可惜, 若他受了刑罚被逐出仙境, 定会心生怨怼,更加恨空桑。 那?就不?能放任他杀人?, 一来琉双作为少主,不?管有何缘由, 不?可能任由晏潮生在仙境内放肆, 二?来, 现在还是毁了清盈石要紧。 于是琉双叫住了晏潮生。 以琉双的经验, 撞破晏潮生的杀人?现场, 晏潮生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 连同升起对她的杀心。 好?在他如今没?了十诫环,自己的修为比他高,倒是不?用过于担心。 两人?走到一旁,琉双拿出清盈石。 琉双心想, 总不?可能告诉晏潮生, 这?石头对于空桑来说, 是个害人?的玩意, 麻烦你接手一下?。 晏潮生又不?傻,或许方才升起一半的杀心,此时已然全?满。 于是她说:“我说过会为你恢复修为,你看, 我给你带的礼物。” 其实也算真话。 把清盈玉给晏潮生的决定,并非是琉双一时冲动。她早就在想,怎么尽快与晏潮生两清,把他赶走。别看清盈石对于仙族来说是个祸害,可它作为妖骨石,由来也是有考究的。 据说上古魔神,生来具有魔骨,魔骨可毁天?灭地。 后来八荒天?朗气清,神魔皆无,仙族当道,就鲜少有人?提起忌讳的魔骨了。 而妖骨石,据说是许多大妖陨落后,体?内唯一纯净的残气所化。 对于仙族来说,妖骨石会残害人?心,导致妖气侵蚀,但对妖族来说,完全?算得上补品。 只是一般妖没?有这?么大的“福气”,十全?大补石一入腹,说不?定就补过头补傻了。 晏潮生不?一样,琉双钻研过,传记中,他百年成妖王,必定是天?赋异禀,且身怀大机缘。 从上古妖鸟青鴍在他面前俯身哀求就能看出来,晏潮生少年时就是个人?物。 能救青鸾,必定能炼化妖骨。 晏潮生问:“专门给我带的?” 确实,主要这?个东西没?办法带到昆仑去,而你为了修为,都要走上杀人?歧途了。 琉双想了想,说:“我看到你想杀人?。” 话音一落,对面的少年眸色冷下?来。 晏潮生的想法,倒是有一部分和琉双不?谋而合,又有部分截然相反,晏潮生迫切想恢复修为,赢得大比,成为正式弟子。琉双想赶紧补偿他的修为,将仇怨化作恩情,然后把他撵走,不?让他报复空桑。 如今,第一步对上了,恢复修为,那?就没?什么问题。总不?能真让晏潮生吸人?修为。 她要毁玉,晏潮生要修为,可谓双赢。 “你吃了这?个,修为也能回?来。你别杀人?,晏潮生,杀人?有孽障的。” 月光照在晏潮生身上,琉双见他神情冷漠,吓不?到他,看上去吃了衬托铁了心,她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值得,你要爱护自己。” 琉双反思,刚刚语气太冷漠了,晏潮生可能觉得自己要害他,很好?,现在加一句,看上去总算像来自真诚盟友的关怀了。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方才冷漠的晏潮生,骤然抬起眸,少年眼里带着?许多琢磨不?定的复杂东西,最后略有软化。 “我不?杀他,你走吧,我也不?要你东西。” “……”你要啊,你得要。琉双努力真诚地向他推荐这?块玉石,“晏潮生,它叫清盈石,原本是空桑一宝,其中蕴含了无数灵力,别说你先前的修为了,更多的都能补回?来。” 她保证,没?有一句是夸大其词的。 晏潮生蹙眉:“我信。” 轮到琉双困惑了:“你信为什么不?要?” 晏潮生看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别过眼睛:“我靠自己,也能强大,无需你帮我。” 行嘛,还是个大男子主义,拒绝女人?帮忙。 “我当然信你会很厉害。”琉双道,“可是大比只剩半个月了,你若恢复不?了灵力,无法取胜,还如何拜师?晏潮生,下?一次需要十年,你能等吗。” 晏潮生冷道:“行了,别说了,大不?了我等。” “你能等我不?能!”琉双一听,简直快急了,难不?成还要再对着?他十年,日日担心他反叛灭空桑! 晏潮生顿住。 “赤水琉双,你……”也不?知她那?句话,戳到了晏潮生哪个点,简短一句话,他说得近乎艰难,半晌没?说完。 空气静了一刻,晏潮生垂眸,唇微微一扬。 琉双:“……?”她不?知道晏潮生在高兴什么,赖在空桑不?肯走,还想再赖上十年,对他来说很快乐吗? 琉双偏头看他,算了,好?歹晏潮生的心情,看上去十分好?。这?辈子遇见晏潮生以来,琉双少见他心情这?么好?。 她第一次见他笑,不?是虚伪惺惺作态,也并非嘲讽嗤笑。清风夜月下?,晏潮生如一林葱茏绿竹,整个人?散发着?年少时才有的,简单纯粹而蓬勃的笑意。 以至于他垂下?了眼眸,哪怕第一时间遮盖情绪,琉双还是能看出,他笑了。 琉双实在没?办法了,根据晏潮的性?格。作了一下?心理建设,学习宿伦大人?的厚脸皮:“那?你先收下?,就当暂时欠着?,日后慢慢还好?不?好??” 硬送他不?要,说让晏潮生慢慢还,他只顿了片刻,接过去。 少年眉眼清隽,低声说:“好?,我不?让你久等。” 琉双疑惑地看着?他,行吧,好?歹意思大概、似乎、应该是一致了。 见晏潮生要离开,琉双道:“你去哪里?” 晏潮生看她一眼:“处理丁奉。” 琉双不?放心,得亲自看他毁了清盈石。若发生意外,也能及时制止。 “我跟你一起去。” 晏潮生皱眉:“我说了不?杀他,绝不?杀他。” “我不?是担心他。”少女严肃认真地说。她相信晏潮生不?屑于撒这?样的谎。 晏潮生猛然噤声,月色下?,她本就十分好?看,双眸莹润,似乎带着?软软水色。也不?知为何,晏潮生骤然想起白日里,那?些弟子们胡侃。 “少主到底长什么样,传闻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何止容色清绝,说是貌胜妲己褒姒也不?为过。” 当时晏潮生心里,只盘算着?如何在夜间引丁奉出来,悄无声息杀了人?,处理好?痕迹,没?太在意。 此刻月光明亮皎洁,林间间或有细弱虫鸣,渡生竹林中,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带上了动人?色彩,眼前所见之景,无不?美丽。 然而无数美景之中,最美的,却?是眼前的人?。 晏潮生本想拒绝,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是怎么处理丁奉的,然而迎着?她略带恳求的目光,他沉默半晌,再回?去时,身后就跟了一个小尾巴。 少女问:“丁奉欺负过你吗?” 晏潮生不?语。 靠近了,晏潮生才说:“站远些,这?人?脏。” 她从善如流点头,后退了两步。 晏潮生回?头,又道:“烦请少主背过身。” 她低声:“我又不?偷学,小气。” 晏潮生执意看着?她,琉双背过身去。晏潮生舒了口气,面无表情掐丁奉的人?中,把他给掐醒了。 丁奉一醒来,看见晏潮生便要尖叫,下?一刻,直直撞入一双妖异银瞳之中。 零点看书 丁奉的目光渐渐呆滞。 晏潮生冷哂,闭上眸再睁开,妖瞳变为纯黑。他再看琉双,她背过身,遵守承诺,很乖地没?有回?头看。 “丁师兄,今夜多有得罪,你回?去吧。” 丁奉听了晏潮生的话,木讷站起来,点头道:“我知道了,也是我不?对在先,师弟见谅。” 说罢,绕过琉双,往竹林深处去。 琉双回?头,不?太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晏潮生说:“误会解清,自然好?了。” 走了好?几步,晏潮生见她还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他心里泛起浅浅的,并不?令人?排斥的无奈:“又怎么了,少主还有何事??” “你不?吃下?清盈玉,我不?放心。这?个东西很厉害。”她顿了顿,“我得提前告诉你,也许会有痛苦。” 晏潮生看她一眼,也没?管她话里说的会痛苦,说:“我现在要回?去。” 她眼里带上舒了一口气的笑意,说:“那?我随你回?去。” 琉双心想,少年妖君的蛇精病又犯了,自她说完那?句,我随你回?去,他神色变得很奇怪,最后斩钉截铁咬牙说:“不?行。” 她看着?他。 晏潮生说:“很晚了。” 是的,琉双想,所以得抓紧时间,说不?定天?一亮,仙族发现清盈石不?见,就要找她算账了。那?时候清盈玉再次被带回?去,晏潮生恢复修为也无望了。 半晌,晏潮生神色有些不?自然,问:“你一定要看着?我吃下?去?” 琉双点头。 “行,那?就在这?里。”晏潮生说道。 琉双没?什么意见,只要事?情能解决,在哪里解决都不?是主要的。 晏潮生吞下?了清盈石。 琉双紧张地观察他,渐渐的,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嘴唇惨白,捂住腹部,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琉双凑近他,见他实在痛苦,想着?他虽然是为恢复修为,可是到底也帮了她一个大忙,手指凝出绿色灵力,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她的手骤然被握住。 “晏潮生?”她不?解地喊。 “那?样……没?用。”少年急促地呼吸着?,身子剧烈发着?颤。 “你,你很痛吗?”琉双说,她也没?遇到这?种情况,“要不?我给你念一段清心咒?” 成为妖君的晏潮生,偶尔就会念这?个。 “不?必。”他攥紧她的手,“会唱歌吗?” “不?会。” “讲故事??” 琉双老实摇头:“不?会。”人?间不?教这?个的呀。 “……”半晌,他在颤抖中低笑出声,“你真是……” 还能笑,看起来也不?严重。只是握她的手,愈发紧了。琉双没?挣脱,叹了口气,认命地由他握住。 这?种情况她有所了解,人?间有些妇人?生孩子,痛坏了就喜欢握住一些什么,或者?咬些什么。 琉双体?贴道:“我折段竹子给你咬着?吧。” 她空闲的手一挥,一段细细的竹节到了手中。她递到晏潮生唇边,晏潮生给气笑了:“用不?着?,我忍得住。” “哦。”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琉双的手都要被他握废了,他都忍得住,琉双自然也不?吭声。她心想,不?能比他差劲。 他整个人?趴在竹林间,没?有要求她扶他,只偶尔颤着?身子,甚至不?痛哼,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 渐渐的,天?边露出鱼肚白。 晏潮生骤然停止颤抖。 他脸色惨白站起来,有几分阴郁靡丽。两人?四目相对,琉双轻轻地:“晏潮生?” 他表情很奇怪,瞳孔幽深,眼神若有若无地打量琉双,琉双有点毛骨悚然,手背上似乎被什么轻轻摩挲了一下?。但手麻了,应该是错觉。 半晌,晏潮生收回?目光,放开她,喘息道:“我没?事?。” “你还好?吗?” 晏潮生没?说话,手一翻,一小片绿竹轰然成齑粉。看上去不?弱,但也没?有很厉害。 琉双问:“修为回?来了?” 晏潮生不?看她:“嗯。” 琉双舒了口气:“我得回?去了,你若觉得有异样,随时可来找我。” 他点点头,琉双这?才离开。 待她一走,晏潮生手指轻轻动了动,化作齑粉的绿竹顷刻恢复成原样,他灵力充沛到简直能抬手劈山断海。 只是……晏潮生咬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妖性?变得几乎难以压抑,他炼化清盈玉的那?一刻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已经退化成了最末等的蛇族,发-情期到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竟然亢奋到那?个地方直接起立。 还好?外门弟子的衣袍宽大。他当时脑子几乎转不?动,失控地挑逗她,还想化作原形,每一寸都缠绕她身上,真是疯了。 还好?他用尽所有意志力移开目光,她没?发觉任何异样。 晏潮生僵硬地往竹屋走,这?个石头不?对劲,最近最好?别再见她。 40、爱护 天将明?, 清盈玉被发?现不见?了,消息传到境主寝殿时,赤水翀立刻下令封锁整个仙境, 捉拿偷走清盈玉的贼人。 消息还没?彻底传达下去, 琉双“噗通”一声?老老实实跪在了正殿前。 外面的仙侍很惊讶:“少?主这是做什么?” “来请罪。” 没?一会儿, 里面说赤水翀让她进去。琉双进去以后, 二话不说又跪着。 赤水翀揉揉眉心, 道:“清盈玉不见?了,我没?空料理你犯了什么错, 好好回?去待着,待我找到清盈玉, 再跟你这个小混球算账。” 琉双双手交叠于额头一拜, 说:“我来就是为?了清盈玉, 爹爹, 你不用找, 清盈玉已经被我毁了。” 赤水翀愣了好半晌:“你说清盈玉被你毁了?” 琉双点头。 赤水翀下意识道:“你有这么大本事?” 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 赤水翀看着女?儿无辜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这特么重点不是琉双有没?有能力毁了清盈玉,而是她说清盈玉已毁! 赤水翀神情冷下来:“琉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昔日你闯下的祸, 都可不论。但?如今, 你竟然胆大包天动清盈玉, 清盈玉对仙族来说是至宝,你可知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请命, 让惩处你。纵然他们不说,本境主也绝不可能轻饶你!” 他神情冰冷威严,然而眼中?无力一闪而过,仿佛一瞬苍老不少?。 赤水翀首先是一个仙境的境主,其次才是琉双的父亲。这次琉双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说别人,作为?严明?的君主,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琉双。 琉双再一拜,心里愧疚。 曾经没?有原主的记忆,她看赤水翀,只觉得威严,内心害怕,怕他发?现自己魂魄的异样。如今有了和赤水翀点点滴滴的回?忆,眼前人便成了她的父亲。 一个必须惩处女?儿的父亲,心里有多?难受,只有赤水翀知道。 “父亲,女?儿必须得毁了清盈玉,只因?那不是什么仙宝,而是妖骨石。”琉双也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她主动来坦诚做过的事,就是不愿造成后续的误会。赤水翀通达且严明?,一定会听她好好说。 赤水翀听罢,眉头越皱越紧。 “若真如你所说,此前从?未有人知道清盈玉是妖骨石,你又如何得知?” 琉双不能说自己是七百年后的人,只能道:“先祖托梦告知女?儿,妖骨石必毁,否则表面清除了仙族中?人浊气,实则令所有人心魔更强大,危及整个空桑。” 赤水翀:“胡扯!” 琉双看他一眼:“风伏命出生有祥瑞,即墨少?幽出生化灵泉,我有先祖托梦又怎么了,爹爹您又不差。” 赤水翀一时无言以对,很想说你能跟人家两个相比吗? 这一番解释,赤水翀虽然不全信,可也生出几分疑虑来。 一则他的女?儿他清楚,若不是真的觉得清盈玉有问题,不会胆子大到去毁神玉。二则心魔本该自己克服,不应借助外物,仙道寂寂,因?果循环,清盈玉的作用,意在走捷径,不用稳固修炼道心,这何尝不是歪道? 再者,赤水翀看一眼跪得老老实实的女?儿,以往她犯了错,不是想办法逃避,就是推给旁人,这是第?一次主动来认错,没?有牵扯任何人。 魂魄归位后,倒有了担当?。 赤水翀沉默许久:“就算我信你,旁人也不会信。” 琉双点头:“我明?白。”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赤水翀清盈玉有问题,而选择直接毁了它。因?为?仙族无人会信她,赤水翀作为?境主,会因?为?职责保护清盈玉,空桑会更加严谨地看守清盈玉,她再想毁也没?了机会。 如今玉没?了,只要空桑消除了隐患,什么惩罚她都认。 赤水翀闭了闭眼,对琉双说:“去一旁跪着。” 没?多?久,空桑的臣子们陆陆续续来了,来的路上,全部听说了少?主毁“神玉”的事,个个义愤填膺。 “境主,不可任由少?主胡作非为?。” “对,今日敢毁神玉,日后就敢危害空桑。境主不可徇私。” …… 赤水翀坐在仙座之上,平静道:“传吾令,赤水琉双擅动清盈玉,导致清盈玉被毁,今褫夺少?境主身份,罚其看守镇妖塔五十年,一步不得外出。” 话音一落,臣子们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当?初四海平和,八荒无恙,妖怪们纷纷俯首称臣,唯镇妖塔是世间极恶之地,集四大仙境之力,把所有作乱的大妖,纷纷关在了神器镇妖塔中?。 如今镇妖塔如同炼狱,发?配镇妖塔,别说五十年,以少?主的修为?,能活过几日都说不准。 好歹这是空桑赤水氏一脉的独苗。 “这惩罚太过了,境主三思。” “对,罚少?主去九思潭反思几日即可。” “少?主应当?知道错了,境主不必如此。” 境主看向琉双,琉双叩首低声?道:“女?儿领罚。” “我意已决,都下去,不必为?她求情。”赤水翀说,“琉双留下。” 待臣子们散去,赤水翀走下来,摸了摸琉双发?顶:“怪不怪爹?” 琉双摇头,她虽然也害怕镇妖塔,可是她信赤水翀不会害她。 赤水翀叹息,第?一次把她看作可以肩负空桑未来的君主:“爹信你说的是真的,琉双,你没?做错,为?君者,只要能保领土安然,可背负万千骂名,甚至为?此牺牲。大道孤独,有时候一件对的事,永远不会得到理解和谅解。只有你被罚得最狠,旁人才不会心存怨愤,甚至为?你唏嘘叹惋。爹让你去镇妖塔,绝不是害你,届时你便明?白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是五十年,还是五个月,一切看你机缘。” 琉双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比后再去吧,好不容易才从?昆仑回?来,陪陪你娘亲。”这也是他作为?父亲和丈夫,唯一能为?妻女?做的事。 少?主被罚去镇妖塔的事,几日就传遍了整个空桑。 晏潮生是最晚知道的,彼时他的情况不太好,他的妖身,被琉双送来的清盈玉唤醒了。 作为?一个自小无父无母的蛇族,他没?有原身,亦没?有亲族,不像普通小蛇那样长?大,亦不会像他们那样繁衍。 但?族中?最基本的常识,他该知道的都知道。 蛇族一次□□,可以持续几个时辰到几日不等。 山林的那条淫蛇,每逢发?情期,便同时与好几个女?妖厮混,有时候足足三日才结束。 那日晏潮生吃下清盈石,就觉得不对劲,也没?敢回?竹屋,直接去了后山的溪水中?,沉下溪底。 然而并不管用,妖身的觉醒,意味着骨子里所有潜藏的东西,一并觉醒。 嗜血、残暴,以及蛇族本身的淫邪。 他沉入溪底时,脑子里反反复复竟然只有一句话,她说随时可以去找她。 晏潮生喉咙咽了咽,把自己埋进淤泥中?。 不会的,不会有人喜欢蛇族。妖类里面,狼族忠贞,狐族聪慧,虎族勇武善战,只有蛇族不同,他们性子阴冷卑鄙,身体?常年冰冷,却比所有妖怪淫邪,放浪不堪。 蛇族大妖会同时与多?个女?妖交欢,有时倒并非放浪无耻。而是……没?几个妖族,真能受疯狂索取几日几夜。 言情小说网 况且他衣衫下,没?了漂亮的那片护心鳞,只剩下黑色的鳞片,如今这些鳞片伴随着妖身的觉醒,更显得难看。 晏潮生厌弃这样的自己,更不会让她看见?。 埋进淤泥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好在如今修为?回?来了,晏潮生干脆把自己冰封起来,强行唤醒另一个天性,改变气候,进入冬眠。 整整七日,个中?滋味他不愿回?想,直到第?七日,他终于从?溪水中?爬了上来,走回?竹屋。 有人看见?他,骂骂咧咧抱怨:“你去了哪里,不告假就消失,不想留在空桑了?” 晏潮生顿了顿,平静说:“抱歉。” “算了算了,如今空桑出了大事,也没?人管你。” “什么大事?” 晏潮生终于知道,琉双因?为?擅动空桑宝物清盈玉,被流放镇妖塔五十年,过段时日出发?,大比之前,她则在九思潭中?跪着思过。 那弟子还没?八卦完,却见?眼前头发?还带着湿气的少?年不见?了。 晏潮生第?二次去九思潭。 他记得上一次被人丢入这里时,满心怨愤与绝望,恨不得生啖赤水琉双血肉,而今才短短几月,他主动踏入这个地方。 四周潭水幽静空明?,莲台之上,少?女?蜷缩着,墨发?铺了小半个莲台。 她粉颊有些苍白,眼睛紧闭,唇角微微抿着,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三百岁的小仙族,此刻孱弱无比,像一朵刚刚盛放,就恹恹的海棠花儿。 莲台随着她一呼一吸,微微翕动,她睡得很熟,睡梦中?肩膀还轻轻颤动。 晏潮生站在原地,没?了护心鳞的地方,像有一只手,死死捏紧,令他难以呼吸,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他尚且孱弱幼小时,被一群道士围攻,偏偏不久后,天劫来临。 那次他临死亡最近。 可即便是那一日,也不及此刻令他难受。 琉双觉得不妙时,立刻警醒,对上少?年一双漆黑的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她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只见?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莲台,多?了晏潮生坐在她面前。 他脸色沉暗难看,活像……嗯,被人刨了祖坟。 晏潮生通身阴郁,让她甚至有种错觉,眼前人是七百年后的妖君。 但?很快她发?现,并不是,这还是那个得了蛇精病的少?年。 因?为?他用那种可怕的眼神,拉起她的手,幽幽放在他的腹部:“少?主,清盈石没?了,但?我有元丹。” “哦。”琉双愣愣地应,所有人都有元丹,怎么了。 “我把元丹挖给你。”他嗓音喑哑。 “……”看吧,果然还是那个蛇精病。要是有人要挖她灵髓,她一定把那人,头打爆。 他是不是没?睡醒,嫌活得不够长?? “我不要。”她要他元丹做什么啊,她要缩回?手,少?年脸色沉沉的难看,按住她的那只手犹如铁钳,愣是让她一动不能动。 “你为?我盗取清盈玉,我炼化了清盈玉,没?法还给你,只能给你我的元丹。” 琉双精神一凛,说:“那个……我不是为?你,是我私心。” 他眼神更阴郁,还夹杂着沉重:“现在我信你认真的。” 琉双也点头,是啊,她一直很认真,认真在修炼,也是认真要毁清盈玉,认真赶走他。 “你先松……”松开我。 少?年的身体?冰冷,九思潭本就比其他地方温度低,她好不容易暂且纳化学会了父亲送过来的神器,本来就冷得不行,被他一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微微发?着抖。 少?年身量渐渐长?开,有了男人的雏形。他腹部肌理坚硬,她又不好他这一口?,一点都不想摸他,嫌弃。 然而在她话还没?说完,晏潮生竟然一下扔开她的手。 那只白嫩的小手被扔回?莲台上,琉双足足愣了许久,好家伙,这是想挑事吗? 她这几日明?白了父亲的苦心,知道去镇妖塔只会因?祸得福,因?而在莲台悄悄纳化父亲暗自送来的神器之力,母亲偶尔来看她,母女?俩有说有笑,本来琉双心情极好,刚刚累极才睡了一会儿。 现在好心情全被破坏,短暂纳化神器之力后,肉身变得脆弱。 这一蹭,掌心都发?红了。 盟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她昆仑少?主是摆设吗? “晏潮生!” 少?年神情古怪,眼尾发?红艳丽,语气严厉:“赤水琉双,你最好别过来!否则你会后悔。” 琉双愤愤从?莲台上爬起来,是不是想打架?看谁后悔求饶!还没?说出口?,晏潮生一头扎入潭水中?。 气得琉双往水里扔了好几个奔雷术,水底的少?年毫无反应。 许久,她狐疑地扒着莲台看:“晏潮生。” 晏潮生咬字道:“别说话了,我……等一会儿,亲自去向境主请罪,承认是我盗取清盈玉,与你无关。” 琉双说:“这样你会死。” “嗯。” 琉双很心累:“你得活着呀。”至少?暂时不能死。以前日日想杀他不成,现在得天天阻止少?年妖君犯病求死。 她觉得挺愁人的,这盟友怎么总是拖后腿:“你死了,许多?人活不成,清盈石本就是我拿的,你去认下才坏我的事。” “……” 许久后,潭底的少?年飞身而出,略狼狈往外走。 他墨发?被水打湿,睫毛滴着水,却没?有施清洁术。他通身阴郁沉默的模样,突然顿住脚步,回?头。 “少?主,我会来镇妖塔接你。” 见?鬼了,许是水波盈盈造成错觉,她竟从?晏潮生话里,听出几分浅浅柔情。 41、后遗症 晏潮生离开后没几日, 快要空桑大比。 大比最早是年轻仙族子弟间的切磋较量,沿袭至今,变成不少?氏族的收徒大会。通俗点来说, 于仙境的重要性, 就像人间的考科举。 只要上了试灵台, 展露出天资, 仙族子弟就能被?境主重用?, 许以仙境内官职。 至于普通弟子,则有机会一步登天, 拜一个法力高?强,家族雄厚的仙长为师, 也能在仙境中谋一个职位。 清晨琉双在啃娘亲紫夫人送来的灵果, 一个少?年黑着脸走进来。 “我不在几日, 你怎么?又被?关了?还?被?罚去镇妖塔, 赤水琉双, 你长没长脑子, 那?地方你能活三日吗?” 琉双倒是笑眯眯和他打?招呼:“二公子,过来坐。” “谁要坐禁闭莲台,晦气。”白羽嚣没好气道。 他回来就被?父亲叫了去,交代大比事宜。大比对仙族子弟同样重要, 白追旭就曾在百年前的大比上一举夺魁, 成为境主左膀右臂。 白羽嚣浪荡多年, 白氏族长看不下去, 勒令他今年必须上试灵台,要是夺不了魁首,就滚出白家。 “你答应白大人啦?” 白羽嚣撇了撇嘴,抬手凌空吸了一个灵果在手中, 含含糊糊道:“嗯。” 琉双很是纳罕,有了记忆,她算是看出来,白羽嚣最不喜别人把自己和兄长比较,也不喜走白追旭走过的路。 他是个反骨。 白追旭温文稳重,他便行事荒诞,白追旭疼宠琉双,他便时常故意欺负她。 委实是个不成熟的性子,这次怎么?想通了,愿意听?白大人的话,通过大比正式为空桑效力? “你可以不去吗?” 白羽嚣点头:“可以,我爹就把我从白氏族谱除名?。” “……”琉双心想,看来这次大比,白羽嚣非参加不可。 不过…… “你不是素日爱和白族长对着干,原来也怕除名??”见白羽嚣脸上有点儿不自然?,琉双了然?笑道:“哦,原来是想找道侣了,又怕被?人嫌弃呀。” 果不其然?,这一句话就像炸了马蜂窝,白羽嚣都快跳起来了:“赤水琉双,你别乱说,信不信小爷把你踹进潭水里。” 琉双只是笑。 白羽嚣更气,脸都气红了:“我说不是就不是,谁想找道侣了!” “你脸上就写着呢。”琉双啃着灵果,悠悠说道,“空桑上下都知道,你喜欢宓楚,就你不承认。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和她不太配。” 一个最恨名?利禁锢,一个喜欢当天妃或是妖后,宓楚要的,白羽嚣注定不能给。 白羽嚣恼羞成怒指着她:“你还?有闲心管我的事,我看你还?是担心自己,镇妖塔是你能去的地方?” 琉双说:“没关系,我有法宝,去镇妖塔不会有事。白羽嚣,此次大比,若是遇上晏潮生,你可得小心。” “小爷会怕他?” “我怕你轻敌。” 白羽嚣就差翻白眼了:“小爷亲自毁了他功力,能毁一次,就能毁第二次。” 琉双怜悯地看他一眼,提醒道:“他现在功力回来了,说不定还?更甚从前,至于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白羽嚣漫不经?心摆摆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琉双愁得又摸了个果子啃,大比的规矩,一旦登上试灵台,除非主动认输,不然?不会停止,死伤自负,荣辱不究,不得事后寻仇。 以白羽嚣的性子,若是遇上晏潮生,让他认输,比杀了他都难受。他一定不会认输。 而若白羽嚣打?得过,也会戏弄晏潮生,不会轻易收手,白羽嚣可是结仇小能手。 于公,晏潮生不能死,于琉双自己的私心,从小护着她的二哥哥也不能死。 原本不知道白羽嚣会上试灵台,现在知道了,在白羽嚣离开前,琉双说:“二公子,我也去!” 白羽嚣以为她想去看热闹,说:“境主让你在这里反思。” 是悄悄让她炼化神器之力,赤水翀本意不是关她!况且如今都知道少?主被?废,琉双的惩罚过于重,无人会在意她此前在不在九思潭。 “你难道怕我爹爹?” 白羽嚣哼了一声:“小爷天不怕地不怕。” “那?你证明给我看,让我跟着你。” 白羽嚣果然?经?不住激:“走!” 琉双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粉白毛团吧唧黏在他腰上:“走走走。”她变作一只聚灵小兽,这种小毛球是许多仙族子弟会养的宠物,能一定程度帮助聚集灵气,对修炼有助意。 白羽嚣把她揪起来看,她就一个巴掌大,粉白毛团毛发松软,头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两颗漂亮的紫葡萄。风一吹,它身?上的粉白毛像炸开,可爱得白羽嚣直盯着它瞧,还?想捏一下。 卧……卧-槽,这也太萌了吧。她比别的聚灵兽大,还?不是别的那?种白毛,反而就像染着一层害羞的粉色,软得不像话。 琉双忐忑说:“不像吗,我才练好的幻化术。” 白羽嚣磕了一声:“勉勉强强,也就那?么?回事。”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你能用?幻化术了!”他当年能纯熟地使用?学幻化术,也用?了近一年。她才多久,一个月? 掌上的小毛球自豪道:“对,我厉害吧!” 白羽嚣:“美得你,小爷当年只用?了十日。” 两人一路拌嘴往外走,白羽嚣干脆把她揣了回去,反正明日便是大比。 第二日白羽嚣换好衣服,琉双直接往他腰带上一趴,跟着白羽嚣往试灵场去。 试灵场在空桑的后山,他们过去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不少?来和白羽嚣打?招呼的,白二虽然?嘴贱-人飘,但平时出手阔绰,呼朋狗友不少?。 有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琉双:“二公子什么?时候养了一只聚灵兽?” 说着,就好奇地想拎起琉双看。 白羽嚣拍掉他们的手:“去去去,小爷的灵兽,你们看什么?看,是都很有把握一会儿战胜我?” 作为年轻一辈仙族子弟的佼佼者?,白羽嚣确实有资格说这话,几人讪讪告辞离开。 琉双用?一双毛团大眼睛往外打?量。 如今的空桑仙境,一定也算空桑最好的时代,琼楼玉宇,仙鹤齐飞,来比试的仙族子弟,络绎不绝。 琉双没有看见晏潮生。 很快到了第一轮抽签的时候,琉双凑过去看白羽嚣手中的签文。 “谢氏,成州。” 琉双有点印象,似乎是谢氏仙族的大公子。空桑仙境旗下四?大家族,谢氏也在其中。 试灵台拢共设了十处,看来白羽嚣的运气真不怎么?好,第一轮就抽到了谢小仙君。 两人同时踏入试灵台,也亏得白羽嚣狂妄,竟敢把琉双也带上。两位仙君比试飞沙走石,把她绒毛都要吹散了,琉双只得紧紧扒着白羽嚣。 白羽嚣倒还?记得她,有一次她险些掉下去,白羽嚣眼疾手快把她给捞了回来,完全不耽误比试。 琉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白二的实力。 当初他在人间城外,能召唤那?么?多魂魄,她就知白羽嚣实力不斐,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他的法器也是一柄仙剑,通身?火红,招式大开大合。 对面谢仙君一开始还?能招架,后来白羽嚣越战越勇,谢仙君被?刺了好几下以后,主动抱拳认输。 白羽嚣得意一笑。 琉双舒了口气。 下了试灵台,琉双刚好看到隔壁有人被?踹出来,她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丁奉。 此刻他浑身?是伤,不甘地一瘸一拐往外走。 看来晏潮生确实没有再动杀他的念头。 一抬头,一个熟人款款走来。白羽嚣眼睛一亮:“宓楚,你也是来看我比赛的吗?” 宓楚笑着点头:“方才我就在试灵台下,二公子风姿卓然?,真是厉害。” 白羽嚣说:“那?是,你且看着,接下来小爷是怎么?赢的。” 宓楚看向他腰间,眼睛一亮:“咦,好漂亮的聚灵兽。我可否用?一件法器和二公子换?” 往日她这样说,白羽嚣一定高?高?兴兴给她,且抵死不要她任何东西?。 可今日,白羽嚣为难看着她,支支吾吾道:“她,她不行,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另送一只来。” 宓楚愣了愣,勉强笑道:“好。” 她心中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倒不是没有得到一只聚灵兽,而是白羽嚣的态度,以往他像一只挡在自己面前的疯狗,咬所有人,只对着自己乖巧听?话。 如今他小心护着聚灵兽,十分珍重的模样,这灵兽是谁给他的? 宓楚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了。 宓楚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白羽嚣第二场抽签已?经?开始。 琉双全程没发声,扮演一只合格的小毛团。白羽嚣没把她送出去,令她舒了口气,还?好,竹马的情谊尚在。刚刚她真担心,白羽嚣把自己给宓楚。 白羽嚣接着一连打?了十二场,十二场全胜,只有第一场算得上些微势均力敌,后面都如儿戏。他是来夺魁首的,用?他爹的话说,白氏作为空桑第一大家族,若是他夺不了魁首,今日也不用?回去了。 琉双有幸跟着他沾光,享受了下面许多弟子的艳羡和助威。 第十二场结束,他们才走下试灵台,听?见下面讨论。 “白二公子短短时间连胜十二场,此次大比的魁首已?经?有数了吧。” 另一个人反驳哼笑:“那?不一定,你们不知道隔壁试灵场,有人已?经?连胜十三场了吗?” “十三场?”那?人惊道,“谁?” “不清楚,听?说是个外门弟子,以前是守仙境大门的。” 琉双叹气,还?能是谁。 白羽嚣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皱眉:“他已?经?连胜十三场了?” 恭喜你,终于发现事情不妙。 宓楚也在他们身?边,闻言美眸微转,若有所思。 一路打?过去,白羽嚣终究还?是对上了晏潮生。 因着是最后一场,来观比试的人空前的多,连境主和境主夫人,也坐在了高?台之上。还?有许多长老和氏族大臣,其中就包括白羽嚣的亲爹。 赤水翀看见白羽嚣腰间的灵髓,脸色一变,低声道:“真是胡闹!” 紫夫人疑惑道:“怎么?了?” 赤水翀憋回去,叹了口气:“无事。”其余长老也都没看出异样。 白羽嚣虽然?狂妄,可也长了脑子,知道最后一场不是儿戏,就要扔下琉双,琉双死死扒着他,用?意念传音:“不行不行,我也要去。” “一会儿打?起来,我顾不上你。” “那?我到时候自己找个角落蹲着,快点,轮到你进去了,再不进去,别人以为你怕了。” 白羽嚣下意识被?刺-激得冲了进去。 一整天过去,琉双终于看见了晏潮生,他今日与昔日打?扮有所不用?,少?年一身?玄衣劲装,头发高?束。 以往他身?上还?带着妖族的容色靡丽,今日这样一看,反倒也显得硬朗十足。 只不过到底是蛇族,他身?上的冰冷阴郁之感,是所有仙族都没有的。 待试练台一开,下面有人纷纷议论道:“怎么?是个普通弟子。” “听?说还?身?负妖脉。” “区区小妖,竟然?妄想求得仙道?可笑。” “连胜十八场又如何,就算最后一场他赢了,仙境也不可能用?他,更无人会收他为徒,把他纳入族内。” …… 琉双观晏潮生脸色,少?年眸光平静,仿佛下面的人轻视的不是他。他看着白羽嚣,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在下,外境弟子晏潮生,请赐教。” 来了来了,这笑容,就让琉双浑身?发毛,觉得不妙。好在他一眼也没看琉双,完全不关心白羽嚣带什么?宠物,在旁人眼里漂亮的毛团,在他眼里,仿佛一团死物,他冷漠至极,眼风都懒得分过来,凝出一条玄金色鞭子。 白羽嚣也眸光一沉,祭出自己的仙剑。 晏潮生漫不经?心地抚着鞭子,活像个恶毒反派,语调阴森:“可要弟子让二公子十招,以报二公子先前恩情?” 白羽嚣被?激怒,冷笑一声迎上去,恨不得用?赤红的剑戳死他。 下一刻,晏潮生身?形不在原地。 他身?影犹如墨色浓雾,转眼到了白羽嚣身?后。 白羽嚣心中一凛,回身?用?剑格挡,仙剑撞上狠辣甩过来的鞭子,铮鸣一声,晏潮生冷冷赞道:“不错。” 然?而,他的鞭子,仍旧狠狠抽在了白羽嚣腿上。 白羽嚣闷哼一声,咬牙没出声,双掌相合,仙剑化作十二道,朝晏潮生而去。 晏潮生凝眸,也不见他动作,十一道仙剑光影化作乌有,剩下朝他眉心而去的仙剑,一寸寸在他眼前冻结。 他手一挥,仙剑掉落在地。 下面噤声,从未这么?安静,连呐喊助威都没了。谁都能看出来,最后一场,两人实力完全不符。 琉双也震惊不已?,她以为晏潮生只是恢复原本的实力!没想到得了清盈玉,加上上古妖鸟所化的仙器,晏潮生竟强大到这个地步!上次在竹林,他显然?是藏拙了,如今这场大比,是他三年来最期盼的一天,自然?不会有分毫退让,所有实力全不掩盖。 本来即便有清盈玉,也会受使用?者?底蕴所限,发挥不出来。没想到晏潮生一鸣惊人,她明白过来,很早之前,没被?废修为的晏潮生,纵然?无门无派,走野路子也已?经?很强大了。 只是为了留下来,他才隐忍白羽嚣做的一切。那?时候的他何其屈辱渴望,今日就会如何对白羽嚣。 “二公子可要认输。” “不!” “很好。”两人又过了数十招,鞭子阴狠地朝白羽嚣而去,直取白羽嚣最痛处。 白羽嚣硬忍着,迎身?而战。 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鞭子一下下,抽在白羽嚣身?上。琉双连忙传音说:“白羽嚣,认输吧,再这样下去,他会打?死你的!” 笔趣阁 晏潮生本就恨白羽嚣,不会放过他。晏潮生也分明知道,白羽嚣不会认输,势必要报仇。 “绝不!” 眼见,白族长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下一次鞭子落下前,琉双心一横,一个粉毛团,吧唧落在了晏潮生手上,张嘴咬了下去。 晏潮生吃痛,神情一冷,他周身?气息暴戾,刚要捏死白羽嚣这只偷袭他的废物灵兽,动作一顿。 他把她拎起来,皱眉打?量她。 毛团团还?啊呜咬着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他。 四?目相对,他抿了抿唇:“松口。” 毛团摇头。 他面无表情,冷道:“你再这样,我会生气。” 她咬着他的拳头,依旧摇了摇头。 晏潮生说:“我不会让他,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说罢,他狠狠把她扯下来,往怀里一揣,再看重伤还?不肯认输的白羽嚣,冷着脸,一脚把他踹下试灵台。 他站在台上,明明是赢了大比的那?个人,脸色却比台下的白羽嚣,还?要难看。 42、柔情 琉双最后还是没能?问?完, 她?被晏潮生放出竹林时,月明星稀,他送她?离开。 更深露重, 她?趴在少年的掌心, 被冻得微微发抖。 他身?上依旧很凉。 人与人的悲欢鲜少能?共通, 月色之下, 晏潮生罕见地安静且沉默。琉双能?感觉到, 他依旧有些难过。 少年妖君并?不如后来那般沉稳冷漠,他的悲欢尚未沉寂成一潭死水, 少时也会感到痛苦和迷惘。 “你有想过,离开空桑吗?”她?抖了抖身?上的绒毛, 问?道。 晏潮生拢起手?心, 给她?挡住寒冷的夜风, 不语。每个地方对?他来说, 其实都一样。 人间不容妖物?, 所有道士都嚷着要捉妖, 山林缺吃少穿,且总有人族会慢慢侵占,仙境更是如此,妖族在哪里生活, 都是夹缝生存。 空桑好不到哪里去, 却也坏不到哪里去, 不过, 这里还有他眷恋的东西。 琉双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来。 “你回去吧。”晏潮生说。 她?一蹦一跳走出老远,他还留在原地看她?,却没有要来捉她?的想法。琉双舒了口气,确信自?己安全了, 连忙往九思潭飞。 到了莲台之中,早就有人在等着她?。 紫夫人接住琉双:“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琉双变成人,笑着喊:“娘亲。” 紫夫人点点女儿额头,本来赤水翀给她?说女儿用幻化术出了九思潭胡闹,她?还不信,结果亲眼看见小?毛球飞进来,她?才知道赤水翀没骗她?。 “短短时日,双双竟然能?用这样的术法了,娘亲为你高兴。” “娘亲,你怎么来了?” 紫夫人叹息:“过不了几日,你就要去镇妖塔,我心里惴惴不安。” 琉双说:“娘亲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不是去打架,也不是去镇压妖物?,只?是去探听消息。父亲说过,那位前辈没有修为,还被锁住,无法伤我,若我能?从他口中得知第五条仙脉的消息,便能?将?功赎罪,若不能?,便老老实实在镇妖塔待五十年,静心修炼,也不是坏事。” 见紫夫人依旧郁郁,琉双道:“娘亲莫担心,我纳化了神?力,也算因祸得福。” 紫夫人只?好点头。 她?也明白,赤水翀一样疼爱女儿。这个惩罚表面?严重,其实对?琉双来说并?无坏处。 镇妖塔里,每一层都关押了无数作?恶的大妖,它们法力强大,任意一只?出世,都会天下大乱。 却鲜少有人知晓,镇妖塔顶层,只?关了一只?妖。 那只?妖被锁了琵琶骨,修为尽失,比人间刚出生的小?猫还要孱弱。尽管他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跟随上古相?繇帝君平定四海。 这些年八荒渐渐安稳,众人都快把他忘了。 灵脉渐渐枯竭后,赤水翀渐渐想起了他。当初上古相?繇陨落,天地灵脉被一分为五,其中四条灵脉分别被四大仙境所得,各安一隅,得了一条灵脉,仙境便安稳了数万年,绵延不息。 剩下的第五条灵脉,一直不知所踪。 镇妖塔中那只?妖,是唯一知晓灵脉去处的人,但不论谁问?他,如何拷打,他都缄口不言。 原主毁了与昆仑的婚事,后来琉双又取走了清盈玉,一方面?,赤水翀得平息空桑众人对?少主胡作?非为的不满,另一方面?,抱着最小?的希望,若女儿前往镇妖塔,问?出第五条灵脉的下落,那就最好不过,自?此再?也不用担心空桑的灵脉枯竭。 琉双此去顶层待着,哪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要乖乖待够五十年,足以平息空桑仙族对?清盈玉被毁的不满。 可怜天下父母心,纵然知道没有危险,赤水翀还是让琉双纳化了神?器之力,以防万一。 紫夫人心存担忧,唯恐琉双出什么事。若琉双不是去受罚,紫夫人说什么也会跟着去。 “娘亲,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日在大比上,夺得魁首的那位弟子。父亲什么都没有奖励他,按照规矩,赢了大比,人人都该有封赏。” 紫夫人一愣,倒是回忆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妖脉弟子?” “是他。” 紫夫人皱眉:“双双,娘别的事可以答应你,这件事属实不能?。妖族穷凶极恶,心术不正,空桑收留他,已是仁至义尽,怎会把仙境中重要的官职交付于他。就算娘同意,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顿了顿,紫夫人道:“娘实话给你说,你父亲对?他早有安排。” 琉双愣住,她?想过许多种可能?,晏潮生被无视,境主或许对?他印象不深,唯独没有想过,很早之前,赤水翀就在调查晏潮生,并?且已经做下决定。 “上次你去昆仑,你父亲派白氏两位公子,与你一同前往,后来让这名弟子也跟着去,白追旭暗中接了任务,调查这名妖族弟子。晏潮生三年前来空桑,身?上并?无血孽,掌管弟子招收的那位仙长,见他跪拜磕头诚心,动了恻隐,才将?他留下。”紫夫人说,“可他的血脉不纯,就算是你父亲,也无法看透,你父亲怀疑他的来历,于是让他去昆仑,一路上让白追旭记录他有何不同。” 紫夫人:“白追旭汇报说,你们曾在人间城外,白羽嚣用万魂冢杀他,可他安然无恙。琉双,这本就不同寻常,何况他一个无门无派的妖族,能?在试灵台上打赢白羽嚣,此人非池中物?!” 紫夫人难得如此正经,厉声道:“他血脉成谜,来历不明,修为高深,不知来空桑是何目的。且你和羽嚣均伤了他,他却如此能?隐忍,没有对?你做什么。能?忍辱负重,却又野心勃勃,十分好强,这样的人,留在空桑,属实危险。” 琉双震惊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赤水翀和紫夫人看得如此透彻。 “父亲既然知道他不简单,为何会放心让他跟我去昆仑?” 紫夫人道:“还真是个孩子,这就怨上你父亲了?你父亲自?然不会让你出事,十诫环上,早就被下了禁制,若是他对?你起了杀心,那禁制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琉双久久不能?语。 晏潮生如今好好的,是不是说明,原来去昆仑的路上,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杀她?? 好几次他看上去凶神?恶煞,可心里却没有杀意,所以禁制并?未启动。 包括今夜,他用十诫环锁住自?己,也没有想过要杀她?。 “父亲打算如何安置他?” 紫夫人叹了口气:“既然看不透,更不能?留。每年病逝的外境弟子,不知凡几。” “不行!”琉双听得心里一冷。 本来想拜托娘亲,在自?己不在空桑的这段时间,为晏潮生和宓楚牵线搭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旁人参加大比,会得颁赏。 而晏潮生,则因为实力出色,从而被忌惮殒命。 那条模糊的线,终于在她?心里慢慢清晰,上辈子的七百年前,没有她?的掺和,晏潮生依旧会参加大比,而空桑却因此忌惮他,想要除去他。 想来不但没成功,还让他彻底黑化,以妖身?入鬼道,迎来空桑的覆灭。 琉双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今日与紫夫人有这一番谈话,不然自?己前脚去了镇妖塔,后脚赤水翀就会想办法无声无息除去晏潮生。 都要杀他了,晏潮生不反抗才怪。 想到他今夜的落寞眼神?,他心里难过失落,可是并?无杀意,琉双更加庆幸,自?己发现得早。 “娘亲,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劝父亲,不能?试图杀他!” “为什么?” “你相?信女儿,就像父亲感觉出的那样,此人并?不简单,若是杀他不成功,唯恐造成反噬。” 下书吧 “双儿多虑,你父亲出手?,怎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小?妖族?” 琉双心道,可上辈子,大家都死在了这个小?小?妖族手?中。 “冤家宜解不宜结,父亲本也不是残忍之人,不想留他,是为空桑好,既然这样,赶走他就是,没必要背上因果。再?说,他在空桑三年,也没做什么坏事。” 紫夫人心思纯善,闻言倒是有些犹豫。 琉双见有戏,连忙道:“娘亲,女儿即将?要去镇妖塔五十年,只?有这一个请求,求您让父亲别害他性命,若看不惯他,打发得远远的就好。我有一个想法,您不如听听。” 她?凑到紫夫人耳边,紫夫人面?色古怪:“你确定要这样做?” 琉双笑着点点头:“娘亲,相?信我,这是好事。” 紫夫人一想到女儿要去镇妖塔受苦,心里到底怜惜不舍,只?得点头同意。 琉双松了口气。 三日后,晏潮生被告知,少主即将?出发去镇妖塔。 虽犯下大错,可她?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又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不少人去送她?。 晏潮生垂眸,本在雕刻手?中的东西,有人告知:“晏潮生,少主……不,赤水仙子有令,让你也过去。” “她?真这样说?”晏潮生抬眸打量报信的弟子。 他眸中冷锐,那弟子磕磕巴巴:“你去了就知道了,我没有骗你。” 晏潮生见他不似故意作?弄自?己,颔首:“多谢。” 那弟子怕他周围阴冷,忙跑开。 晏潮生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去送行,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仙境大门处,果然不少人在为她?送行。 许多人往她?乾坤袋里塞东西,她?笑盈盈地一一道谢。 赤水翀和紫夫人都不在,想来已经率先同她?道过别。她?周围都是年轻的仙族子弟,白氏两位公子赫然在内。 白羽嚣臭着脸:“赤水琉双,你真要去?到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可别哭鼻子,你若现在反悔,我……我兄长还可以去求境主收回成命。” 白追旭闻言:“正是。” 一旁一位仙子道:“宓楚也愿尽绵薄之力。” “犯了错,哪有逃避的道理,谢谢诸位的关心,我定能?平安归来,若是运气好,用不了五十年的。” 她?在仙境初升的朝阳与雾气下,笑容很甜,没有怨愤,一点都不像去受罚,这样的笑容感染了为她?送行的人,大家的氛围并?没有很沉重。 晏潮生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腹部元丹吸纳了那颗清盈玉以后,一直是充盈的状态。 他如今已悄然恢复了妖身?,妖身?不稳定,他并?不太?敢靠近她?。 她?是小?毛球时,他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她?变了回去,晏潮生唯恐再?次发生那天那样的事。 他远远站在天梯一侧,本来没想立刻过去。没想到琉双眼尖地看见了他,挥手?道:“晏潮生,这里!” 晏潮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每一丝理智都在告诫他,妖性好美色,他戒不了本性中的淫-欲,聪明的话,离她?远一点,可身?体已经朝她?靠近。 少女身?上带着春日阳光的气息,她?衣衫上依旧绣着盛放的海棠,今日是暖金色长裙。 她?见了他,一本正经说:“前几日我得知你赢了大比,恭喜你。”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晏潮生有些想笑,心里却有块地方隐隐塌陷下去,率先一步柔软下来。 他离她?几步远,不敢靠近,说:“多谢少主。” 旁边白羽嚣冷哼了一声。 “可我听说,你并?无什么封赏。”少女朝他眨眨眼,“出发前,我问?了父亲,你应有的赏赐。” 晏潮生抬眸看她?。 “你去昭然殿,负责巡防可好?”她?上前几步,左手?拉起他的手?。 晏潮生脑袋一空,不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靠近,还突然碰自?己。他触到她?柔软温暖的小?手?,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心脏狂跳,一股热气直往脸上冲。眼里只?有她?与自?己交握的手?。 他的心还在乱,却猝不及防,被她?引着,搭上另一只?白皙的手?。 晏潮生骤然抬眸,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琉双从未觉得自?己离成功这么近,虽然她?人暂时不在空桑,不过计划进行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宓楚仙子。”琉双一只?手?拉着晏潮生,另一只?手?拉住琉双,把他们的手?一交叠,郑重说,“今后他负责你宫殿的巡防,大家先认识一下。” 她?看向宓楚。 宓楚顿了顿,看了眼晏潮生,轻声道:“既然是琉双你的朋友,我会照拂一二的。” 琉双再?去看晏潮生。 他脸色难看得吓人,猛地抽出手?,胸膛微微起伏:“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眸光冷得如同结了冰渣,就算是前几日,琉双咬他,也没见他脸色有这么难看。 他不是一直心仪宓楚吗,如今他离自?己的白月光这么近,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想要生吃了她?一样? 琉双:“你不欢喜?” 她?的记忆里,晏潮生十分珍重宓楚。他寻来天下珍宝为她?安魂,还不许任何人踏入宓楚住过的宫殿,她?误闯一次,他发了很大的火,金屋藏娇不外如是。如今得偿所愿,他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他冷笑,盯着她?眼睛,道:“我欢喜,非常欢喜。” 好好一句欢喜,他说得跟赌气一样。 43、松口 晏潮生抽回手, 宓楚愣了愣,抿唇没吭声。 面上不显,她心?里涌上几分?恼意。她承认, 前几日在试灵台, 这弟子?表现十分?优异, 宓楚也有一闪而过结交的想?法。 当日人人皆有封赏, 宓楚远远看见, 这弟子?跪在人群中间,无人问津。 她知?晓, 若是此刻施恩,必定?如同雪中送炭。犹豫良久, 看出他的妖脉, 她终究没有过去, 远远观望着。收留一个妖脉弟子?, 说出去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 她没有足够的勇气面临闲言碎语。 直到后来, 他跪了良久,起身离开?,宓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几分?懊悔。 收买人心?很简单, 她若瞧不上他的妖脉, 让族中一个不管事的长老收了他做弟子?便是, 这样他也会为楼家?效力。可叹她明?白得太晚, 他已经离开?。 今日赤水琉双提前来和她商议,说把这弟子?交付于她,她一愣,心?里涌上浅浅欣喜, 答应了琉双。 再一看晏潮生,当日只在试灵台下远远看了他几眼?,知?他姿容不凡。今日凑近了看,少年眉眼?冷峻,透着妖族独有的阴翳,更显得俊美无俦,纵然宓楚见惯了好看的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真好看。 比白氏两?位公子?,乃至风氏那?位八荒有名的太子?还要出色几分?。 琉双把他们的手搭在一起,宓楚讶异地感觉到,少年体质寒凉,像一块极寒的玄冰。 因着琉双提前问过她的意思,她倒是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晏潮生虽然血缘卑贱,可实在生得太过好看。宓楚甚至忍不住想?,自己这样的仙族肯收留他,还纡尊赠予他善意,他一定?受宠若惊又羞赧。 slkslk.com 她院中洒扫的小弟子?,得了她赠予的仙药,便是这样。 可她万万没想?到,少年冷冰冰抽出手,没有半分?她预想?的紧张与欣喜,甚至一眼?都没看她。 身边还沾着不少仙族子?弟,宓楚脸上多少有几分?挂不住。 她心?里微恼,还不能表露出来,憋得慌。她开?始怪琉双,把这人塞给自己,让自己丢了脸。 自从琉双从昆仑回来,整个人便令她看不透。她偶尔去找琉双,琉双总是闭门不见,也不再对她言听?计从。她心?里怪琉双,却不能直说。 好在白羽嚣见不得她受委屈,当即开?口?。 “赤水琉双,你怎么回事,让这妖孽去宓楚的宫殿!他踏入那?个地方,是弄脏宓楚的地盘。” 晏潮生面无表情地听?着。 若是说他方才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如春日拂柳,此刻就如同阴冷寒冰。 连白羽嚣羞辱他说,他会弄脏宓楚的宫殿,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整个人出乎意料的沉默。 周围许多年轻的仙子?与仙君,看着晏潮生面色各异。 琉双说:“我早已告知?过宓楚仙子?,再者,入我仙境者,都是仙境弟子?,从来没有什么妖孽,二公子?,慎言!” 白羽嚣瞪着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气宓楚的地盘被玷污,还是琉双作为上古仙族,在众人面前对晏潮生的维护! 晏潮生冷淡垂眸,无悲无喜。 琉双生怕白羽嚣再作死惹晏潮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就不能好好爱惜吗?等晏潮生真被逼得发疯,到时候谁都别好过。 她略有些头疼,悄悄对白羽嚣传音:“二公子?,你老实些,这是父亲做下的决定?,你若不服气,可以找父亲理论。还有,你少去招惹晏潮生,你再去,便是你心?胸狭隘,输了大比,想?报私仇。” 白羽嚣受不得激,气得不行,回她的传音说:“你说小爷报私仇?” “对,你若再去招他,就是报私仇!” 白羽嚣说:“小爷绝不会找他!”说罢,他才慢半拍意识到这是琉双的激将?法,气得磨牙,“赤水琉双,你……” 琉双安慰他:“好啦,别生气,我是为你好,你好好修炼,我把空桑交给你了,等我回来,咱们切磋一番,你可不能输啊。” 白羽嚣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她信任的眼?神,还有那?句“我把空桑交给你”,莫名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信任哥哥,觉从不会有人把信任交付于他。 琉双是第一个,白羽嚣沉默好半晌:“你回来也打不过我。” 琉双有些理解白二,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经的原主和白二一样,从不被期待。因此哪怕他看上去全身都是刺,她依旧能够宽和地对待他,就像包容过去的自己。 给白二说好别去惹晏潮生以后,她看向宓楚。 “宓楚仙子?,那?日晏潮生在试灵台上的表现,你也看见了,他是魁首,他能保护好你。” 宓楚低落道:“琉双,自你从昆仑回来,与我越发生疏。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答应你的一切请求,不会亏待他。” 琉双颔首。 琉双不信宓楚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友谊,她也不知?道,未来宓楚抵死离开?风伏命,费尽心?思想?要回去晏潮生身边,几分?出自真心?。 不过既然如今重来一次,会吸引的,终于会相互吸引,该爱上的人,终究会爱上。 所有人都交代完了,除了脸色冷漠的晏潮生。 琉双犹豫再三,开?口?道:“……你好好和宓楚仙子?相处。” 他眸光阴冷,道:“一定?,既是你所愿,我怎会辜负你期望!” 琉双觉得有哪里不对,时间紧急,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有人催促着她动身去镇妖塔。 虽然不少人来送别,可她如今到底是戴罪之身,只好不太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跟着几位仙倌离开?。 “琉双拜别诸位。” 晏潮生一眼?都没有看她。 待人走完了,宓楚回头道:“晏潮生,你跟我来吧。” 她面容平静,唇角微微带着笑。宓楚仙子?在仙界出了名的亲和,仿佛刚刚晏潮生抽出手的事,这位宽容的仙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晏潮生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冷冰冰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妖身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放浪,至少对着眼?前温柔可人的仙子?,他心?里的冷怒半点没减少。 赤水琉双! 她倒是离开?得很爽快,他纵然气得想?掐死她,也没了机会。 见他不动,宓楚回眸看他:“你可有所顾虑?” 沉默半晌,晏潮生跟上宓楚。 他恼恨地想?,既是赤水琉双为自己安排的路,他不领了这份“好意”,岂不是对不起她! 他一路跟着宓楚回宫殿,却总希望有人追上来,说琉双改了主意,让他先回外镜的竹林。她虽然被罢黜了少主的身份,但一日姓赤水,就有肆意妄为的权利。 可是一直没有,直到他到达了宓楚的住所,依旧没能等到这个消息。 晏潮生冷静了一路,脚步越来越慢,终于愈发觉得不对劲。 若琉双真的很在意他,怎会把他往一个貌美的仙子?身边推?他的心?思本就敏感多疑,从前以为赤水琉双放浪形骸,和其他女妖一样,对他有所想?法。 可这么久过去了,她的动作从不逾矩,甚至方才看她神情,她根本不知?自己为何发怒。 难道……他心?里有个地方沉下去。 不,不会的,若她真对自己无意,那?先前她为自己做的那?么多事谈何解释。她被罚去镇妖塔,不都是为了他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相处的点点滴滴,被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心?越来越沉,终于明?白缺失的是什么。 她的眼?睛,望向他时,似乎并无爱意。 宓楚闻见血腥气时,惊讶回头,就看见跟在身后,身穿深蓝色弟子?服的晏潮生,紧握的拳头里,渗出血来。 “你怎么了?” 他抬眸,一双眼?眸漆黑,轻笑道:“无碍。” 宓楚莫名觉得冷。 琉双换上守卫镇妖塔的衣衫,独自走进镇妖塔,聚精会神想?着父亲叮嘱过她的话:“夜魔罗在镇妖塔最顶层,即三十五层,镇妖塔中,每一层都极其危险,大部分?妖虽然被封印,可还有少部分?大妖能动用法力,有的尤其擅蛊惑人心?,一路往上走,镇妖塔越高,关押的妖越强,不要多听?,不要多看,更不能碰!” 她正色往上走。 每一层的入口?,都站了好几个仙族战士。 这些战士来自不同仙境,镇妖塔是所有仙境的责任。见琉双走过,他们神情麻木冰冷,第一层还有人抬起眼?皮子?看了琉双一眼?,再往上走,直到七八层,听?见琉双脚步声,战士抱着武器,半阖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整座镇妖塔安安静静,仿佛没有一个人,一只妖,琉双恪守父亲的告诫,不忘里面的锁链看,只一心?沿着阶梯与昏暗的灯往上走。 第十层时,里面突然传来桀桀大笑,声音阴寒:“这破地方,又来了新?的仙族子?弟啊!” 这一句,仿佛突然吵醒所有人。 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与笑声,次第响起。 “快看,竟是个小仙子?!” “本座活了万年,第一次见这么美的仙子?,不知?滋味尝起来如何。” 琉双没搭理,全当作没听?见,继续往上走。 再往上,难听?的污言秽语更加多,二十层时,还有狐族大妖用娇媚的声音唱起十八摸,引得众妖哄笑不已。 二十六层,琉双看见了记忆里一位熟人。 “乌晨师叔。”这是原主的一位师叔,当初镇妖塔需要有人驻守,这位师叔失去爱人,心?灰意冷,主动请缨前去,如今算起来,已经有两?百多年。 身穿黑色铠甲的男子?,抱着剑,木然坐在二十六层的大门外。 乌晨听?见声音,这才慢慢抬起眼?,渐渐的,他漆黑的眼?有了焦距,迟疑道:“双双?” “是我!”琉双欣喜道,“乌晨师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初乌晨也是仙族有名的美男子?,如今看上去十分?落魄木然,整个人透着冰冷的麻木。 乌晨打量着她,苦笑道:“一眨眼?,你竟都长大了。双双,你怎么会来这里。” 琉双简单解释了一下。 “在镇妖塔的所有战士,都会选择封闭五感和神识。镇妖塔中大妖尚存,有的惯于蛊惑人心?,只有封闭五感,才能确保心?无旁骛地镇守这里。” 怪不得,琉双一路过来,看见的仙族弟子?,尤其冷漠。 最下层的不那?么危险,仙族战士便不必五感全封。 “你要去三十五层?”乌晨皱眉。 “是,乌晨师叔在这里两?百年,可了解夜魔罗?” 乌晨神情凝重:“双双,别再往上,就待在师叔这里,封闭五感,五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夜魔罗自上古追随妖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虽然没了修为,可是比谁都危险。我在这里两?百多年,夜魔罗时睡时醒,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可他醒来时,整个镇妖塔,没有一只妖敢出声。” 虽然失去了妖力,可是凭借这份震慑力,就能猜到,夜魔罗是个多危险的人物?。 若是以往,琉双就听?师叔的,留在这里,可第五条妖脉,只有上古大战后,唯一活下来的夜魔罗知?道去处,她不得不去一趟。 “师叔,你放心?,若不对劲,我会及时封闭五感。” 她纳化了神器之力,不至于无法自保。 乌晨见她坚持,叹息一声:“我送你上去。” 一路走到三十四层,琉双听?见塔内有人说:“你可想?知?道,苍蓝仙境是怎样莫名在天地间生成的?” 琉双一愣。 如今的苍蓝,还未彻底形成,她转头,就看见了惊骇的一幕。 千年玄铁,穿过一只妖的琵琶骨,她畸形的尾巴被斩断,面容却诡异带笑,幽幽看着她。 美艳的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动听?:“小仙子?,你很怕空桑重蹈苍蓝的覆辙吧?你且过来,我告诉你,苍蓝的秘密。” 她衣不蔽体,笑容却轻和温柔。 一双手捂住琉双的耳朵,乌晨严肃道:“她会读心?,别听?,别信。” 琉双抿唇点头:“嗯,我知?道了,多谢师叔。” 女子?咯咯笑道:“我说的可是真话,且通古晓今,你若好奇,随时可来找我。” 琉双没回头,继续往上走。 到了三十五层,乌晨说:“双双,保重。” “师叔放心?,您也多保重。” 她犹豫片刻,推门进去。 只见空荡荡的一室内,除了交错的锁链,和墙上昏暗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三十二条玄铁链,穿透一个男子?的身体,他被吊在空中,不仅是琵琶骨,身上大穴,全部被锁住。 他垂着头睡得正香,身上带着干涸血迹,作为男子?,身形竟然十分?柔弱。 一头漆黑的墨发,一路蜿蜒至脚踝。 听?见声音,他从甜梦中惊醒,缓缓抬起头来。 琉双看见一张稚弱的脸,怎么说呢,就跟受惊的小兽似的,让人下意识想?安抚,他长相十分?纯良,就像人间十三四岁的体弱少年。 更令人惊艳的是,他无辜地睁开?眼?,竟是一双漂亮至极的银瞳! 琉双怀疑自己数错了数。这里是三十五层吗,眼?前的人,别告诉她是夜魔罗? 少年看向她,轻轻动了动鼻翼,唇弯了弯,声音出乎意料的清雅。 “看来,数万年过去,他顺利出生了啊。” 44、“报仇” 场面一?阵安静, 许久,司礼仙君道:“大比结束。” 晏潮生走下试灵台,宓楚连忙去扶白羽嚣:“二公子?, 你没事吧?”她目光悄无声息在晏潮生身上转了一?圈, 略微皱眉。妖脉啊, 真可?惜。 白羽嚣吐出一?口血沫, 抹了下唇, 拦着晏潮生,怒气冲冲道:“还我。” “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 晏潮生掐着按住怀里的毛团, 冷笑?一?声:“二公子?是说你的灵兽?来参试无人带灵兽,二公子?唆使?灵兽阴我, 我不算这笔账, 你倒主动提起。” 他力度尤重, 琉双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白羽嚣没死, 还活蹦乱跳, 她反而快被晏潮生给掐死。不就是阻止他虐杀白羽嚣吗?多?大仇, 他丧心病狂到要杀白羽嚣的灵兽——也就是自己来泄愤了! 她就说,晏潮生为什么要揣走自己,原来是留着慢慢折磨! 太可?怕了,她惊恐地扭着毛团身子?, 难受到直哼唧。白羽嚣救我啊。 晏潮生松开了些她, 脸色依旧难看到像死人。 眼?见晏潮生和白羽嚣在台下也要打起来了, 赤水翀开始讲话, 掰布仙族子?弟们的封赏。所有参加大比的弟子?,不得不跪下听训。 白羽嚣只能暂时偃旗息鼓,跪在弟子?们中间。他虽然输了,可?实力摆在那里, 又是白氏一?族的子?弟翘楚,念到白羽嚣的名字,赤水翀看过来,目露欣慰,让他司空桑刑罚,成为司刑仙君。 白羽嚣肃着脸,叩谢境主恩典。琉双从?晏潮生衣襟里看过去,发现白二严肃认真起来,挺像个正经?成熟仙君的。 一?个个封赏安排下去,大多?都是仙族子?弟才有的殊荣,终于,仙脉弟子?封赏完,轮到各大仙族收徒。 这就好?比人间的皇帝点完状元榜眼?探花,其余大臣在有资质的学子?中间找门客。 对于不少外镜弟子?,人族招收的弟子?,乃至旁支仙族子?弟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lingdiankanshu.com 所有人目露期盼和紧张,看着各大家族的仙长和长老。 哪怕是晏潮生,也忍不住抬起了眸,眸中隐含期待。 今年?大比,可?圈可?点,有好?几个人族少年?,表现触类拔萃,赢了好?几场。谢氏收了两个旁支仙族弟子?,两个人族少年?,连楼家的仙长,也破格收了一?个人族少年?。 有几位仙长目光扫过晏潮生,目露厌弃与轻蔑之色。 晏潮生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渐渐握紧。 封赏完的白羽嚣在远处,心里其实急得不行,他也不知道晏潮生有没有忍住那只毛球是琉双变的,怕晏潮生把琉双给捏死了。他盯着晏潮生,刚要动作,一?声怒斥道:“白羽嚣,你给老子?滚过来。” 白羽嚣回头,发现他爹就在不远处。他不耐烦道:“我现在有重要的事,之后再和你说。” 白族长懒得和他废话,一?个法器把他绑走了。 白羽嚣被绑得严严实实,还被下了禁制,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琉双越来越远。 晏潮生这边,仙长们次第下来,扶起跪下的人族弟子?,被看中的少年?们喜上眉梢,连连谢恩,扬言日后肝脑涂地报答师尊。 晏潮生作为魁首,跪在最前面,却无人问津。 渐渐的,仙长们带着弟子?回去了,其他人明白自己表现得不好?,慢慢散去,只有晏潮生还孤零零地跪着。 仙境的黄昏,天?边染上一?片红霞,琉双悄悄从?他怀里探出头,不经?意?看见少年?的神?情?。 他看着高?高?的仙台,那里所有的仙君都走了。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寂寂湮灭,又似另一?种燃烧。 少年?的影子?斜斜映射在夕阳下。 上一?刻,他在台上,明明还那么骄傲。这一?刻,却被人轻贱如蝼蚁。七百年?前的妖族,活得连灵兽都不如。 她从?他怀里跳出来,轻轻朝外蹦,趁这个机会,赶紧跑,不然晏潮生心情?不好?,杀不了白羽嚣,肯定要拿白羽嚣的灵兽泄愤。她再不走,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事。 许是晏潮生心情?低落难受,没有朝她看一?眼?,依旧直直跪着。她逃跑出老远,他仍然一?动不动。 仿佛这样,就会有人注意?到他,来捡走他,给他一?个家。 琉双知道不会有,不会有大家族想要一?个妖脉弟子?,纵然他天?资卓绝,可?身负妖脉,如同天?然的污点,大家族最重名声,不会要他这个污点。 这也是她任由晏潮生来参加大比的原因。 琉双始终记得,晏潮生不能留在空桑。得在妖君觉醒前,把他赶走。 晏潮生全身上下完好?,今日应该是他来空桑,最体面的一?次了,除了拳头上,有个小小的牙痕在渗着血,那是她咬出来的。 但愿他没有注意?到。 她一?蹦一?跳走出好?几步,想到什么,回头看他。晏潮生未来是会黑化?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黑化?? 少年?依旧孤单跪在夕阳下,冷待、轻慢、无视,欺辱,这些或许都是未来晏潮生灭了空桑的原因。 他的背影看上去真难过。琉双虽然不懂这种难过,看了几眼?,也有些被感染到。 琉双左顾右盼,想看看宓楚在哪里,此刻若是宓楚能来安慰晏潮生几句,或许少年?的内心能枯木逢春,忘记空桑对他的不公待遇。 结果一?看,好?嘛,宓楚早就跟着楼氏的人,走得远远的。除了方才晏潮生在台上大放异彩,宓楚多?看了几眼?,完全没有来接近晏潮生的想法。 琉双觉得,宓楚仙子?真是不上道。既然想当妖后,这个时候就应该陪在妖君身边,宽慰他。 眼?见晏潮生神?色愈发阴翳,琉双心里发憷,生怕他就此黑化?,奠定要毁灭空桑的基础,她连忙又跳回去,仰着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她仗着他不认识自己,卖力扮演一?只毛球灵兽:“喂,你别伤心啦,你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今日的表现,有人看在了眼?里。”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着她,低声道:“是么。” 她点头,尽管毛球根本没有脖子?,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滑稽可?笑?。是啊,没看到宓楚今日多?看了你好?几眼?吗? “你想开一?些,未来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和人,在等你,给人当弟子?有什么好?的。”比如什么妖君之位啊,鬼皇之尊呀,全都是你的。 还有能臣宿伦与伏珩两位大人,青鸾与赤鸢,总之好?多?好?多?。包括宓楚,待她好?好?规划一?下,就让晏潮生和宓楚,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眼?神?略有些微妙,低声道:“你说得对。” 见他不复方才的低落了,琉双松了口气,孺子?可?教。她正要跳走,一?只冷冰的手,捏住她的身子?,把她抓住。 少年?的声音透着阴冷,居高?临下传来:“小灵兽,赢下大比的人,不该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琉双觉得有点危险,聪明地没吭声。 “回答我,嗯?”他的手微微用力,修长的指节陷入毛球的毛绒中。 琉双怕被他捏死,对上他漆黑阴冷的眼?,只好?说:“是是是。” 他颔首,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赢了白羽嚣,这个魁首之礼,我收下了。” 啥?你说你收下啥了! 琉双终于觉出不太对劲,他似乎把自己幻化?的毛球,当作战利品收了。 琉双急得直在空中蹬,本就粉嘟嘟的身子?,染上更浓郁的粉色。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也不跪了,冷脸捏着她往外走。 完了完了,白羽嚣呢,去哪儿了。琉双扭头看,完全不见白羽嚣踪影。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后看的动作,不知哪里惹恼了他。他手指一?收,琉双险些被捏得背过气,瘫软在他掌中,两颗水葡萄似的眼?睛发直。 晏潮生冷冷扫她一?眼?。 “我倒是忘了,还有一?笔账,没和你算。为了他咬我,嗯?” 琉双后悔万分,真想不管不顾变回去,可?是清盈玉的事还没解决,她决不能出现在人前。 她想,先忍着,这里人多?,等回到晏潮生的竹屋,夜深了,她就变回去! 晏潮生果然把她带了回去。 她第一?次来他的屋子?,和在昆仑的房间一?样,半悬空的竹屋干净整洁到不像话,还带着丝丝竹子?的清香。 房间里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铺,深蓝色的被子?,一?桌一?椅,桌上有一?壶水,杯中水已经?凉透。 此刻天?色也已渐渐暗了下来,琉双心想,等晏潮生睡下,她就逃出去,回到九思潭,趁人不注意?离开。 他把她扔在床铺上,出于惯性,她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还脸着床。 她翻了好?久,才勉强吭哧翻坐起来,不满地瞪着他。 晏潮生居高?临下,神?色不辩,冷冷淡淡看着她。 按照琉双设想,他今日大比风尘仆仆,一?旦洗漱或是干点别的,自己就能逃走。 人们关?押聚灵兽,大多?简单设置一?个禁制,因为哪怕它们能像别的生灵一?样说话,但却是最弱小的灵兽了。她现在不同于以前,一?个禁制而已,定能突破。 事情?和她所料差不多?。 仙人们虽然也会清洁术,可?是爱洁之人,往往更愿意?用水再清洗一?次。晏潮生脱了外衫,走过来似乎要设置禁制。 琉双老老实实等着,结果……天?降一?个银环,落在毛球身子?上,银环像是有灵性,自发收紧。 这熟悉的感觉…… 她震惊发现,是十?诫环!而此刻,早该把十?诫环还给父亲的晏潮生,手中竟然把玩着数个一?模一?样的银环。 他垂眸,说:“这是十?诫环,我前几日才发现,原来用法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我这里多?得很,你最好?乖乖的,我暂且不杀你,也不虐待你。” 琉双:“……”所以晏潮生掌握了十?诫环真正的用法,他还回去了其中一?个,还剩一?堆? 说罢,他出去冲洗去了。 当初的赤蟒都无法挣开十?诫环,琉双怎么可?能挣开,她努力了好?一?会儿,努力到晏潮生都回来了,还没松动分毫。 更要命的是,被十?诫环锁住,等同锁住了灵力,根本变不回去。 少年?走到床边,侧躺下去,朝着她,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来算账。” 琉双默默缩在角落。 也只有这种时候,晏潮生想,她变成毛球,他便把她当作一?个毛球,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少主,才能说一?些放肆的话。 “今日你为了帮他咬我,我很不高?兴。”他伸出手。 其实已有许久,他没能和人直观说出内心的感受,所谓低等的妖族,他们的心情?往往不重要,别人发怒,他们得小心赔笑?,别人高?兴,他们也得跟着高?兴。 然而他今日没法骗自己。 孤零零跪在夕阳下时,他恨空桑,也短暂地恨过赤水琉双。 少女的情?如镜花水月,上一?刻能为了他盗取清盈玉,把他哄得连内丹都想挖给她了。可?下一?刻,她在试灵台上,为了不让另一?个男子?受伤,动手伤他。 她明知道这场比试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却依旧挡在那个人面前。 他忍受了三年?的屈辱与孤独,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跪在仙境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不做妖,忍住暴戾与内心的冰冷,一?心炽热求仙道,临到头,才发现不过一?场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他。 所谓空桑大比,只是掉萝卜骗驴,等他累得精疲力尽吃下去,才发现是穿肠毒药。 她则让这颗毒药,变得更苦涩。 他有些恨她,若是那么在意?白羽嚣,为何要来招惹他。 此刻,她非那个祸水的模样,变成小毛球,被他捆着。还丝毫不懂他的怒火。 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软声道:“你别生气嘛,要不……我给你吹吹?” 说罢,她鼓起腮帮,轻轻往他伤口吹气。 暖暖的,轻轻的。他一?下缩回了手,皱眉看她,不愿意?被这点小恩小惠贿赂。却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个地方,无力得一?塌糊涂。 尽管这不是她本来的容颜,然而粉嘟嘟的小毛球,团在他床铺上,鼓起身子?,毛发松软的模样,可?爱到令人没脾气。 偏她看出他的不悦,还试图同他讲道理:“我们聚灵兽,都是护主的,我不是故意?伤你,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你快要打死白二公子?了。不如这样,你放开我,我用治愈术帮你治好?。” 他心里冷笑?,冷冷看着她:“不必,我们妖族也有个规矩。” 她虚心请教:“什么规矩。”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阴狠吐字道,“你咬我一?口,我咬回来,便不追究了。” 她震惊地看着他,半晌磕磕巴巴说:“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你确定?” 晏潮生:“确定。” 她下定决心,为难地叮嘱道:“也行,但是我们聚灵兽比较小,你咬小一?口啊,别吃下去了。” 他故作不耐皱眉:“嗯。” 小毛球心一?横:“那我准备好?了,来吧,你得说话算数,报完仇就放我走。” 晏潮生俯身,冷冷张开嘴。 她全身僵硬,垂眸不敢看这可?怕一?幕。 他冷着脸,在她粉嘟嘟的绒毛上,亲了一?下。 琉双睁开眼?,惊喜地发现,许是灵兽毛多?肉厚,她刚刚几乎都看见晏潮生锋锐可?怖的牙齿了,结果他咬一?口,愣是不疼。 她催促着晏潮生给自己解开。 他神?色复杂,收回了十?诫环。 她更加好?奇一?件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晏潮生:“问。” “妖族都有什么仇报什么仇?” “是。” 琉双说:“那如果你们被狗咬了……” 她话还没说完,他冷着脸:“你敢说完,今日,乃至以后都别走了!” 45、姻缘 事实上, 墨蛇带着琉双无处可去,镇妖塔总共三十五层,每一层都步下?无数法阵。处处是对妖族的?禁制。而且守卫在?此的?仙族被惊动?, 去哪里都困难。 妖怪们凑在?一起, 叽叽喳喳闹开。 到底全是活了万年的?大妖, 有人说:“这条墨蛇元身, 有些眼熟。” 可是又想不起来, 到底像谁。 “不管像谁,叨扰了夜魔罗大人, 就是死路一条。” 夜魔罗冷不丁地说:“还真是被关废了,连他, 你们都认不得。他们不认识, 梦姬, 你呢, 你也不认得?” 女妖嗫嚅着唇, 睁大眼, 半晌颤抖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魔罗嗤笑说:“他好歹借你的?肚子孕育了百年,你应该对他很熟悉才是。” 这句话一出,众妖不可置信道:“是殿下??” 这个消息如?同让一片死海沸腾, 众妖谁都没?能想到, 还能活到见到上古帝君后嗣的?这一日。 “不好, 殿下?的?法身还未长成?, 他不该出现在?镇妖塔,现如?今被仙族守卫发现,待吾等助他一臂之力。” 大妖们纷纷赞同,他们被困在?这里, 晏潮生不可以,当即就要使出浑身解数,阻拦仙兵们。 夜魔罗道:“不许妄动?,尔等要的?是一个君王,而非一个绝醒不了血脉的?废物。” “夜魔罗,你胆敢对殿下?不敬!” 夜魔罗笑道:“不敬?不,八荒之中,再没?人比我更?敬重相繇后嗣,可他血脉并未觉醒,还算不得真正的?殿下?,不管他法身是否长成?,若是连镇妖塔中的?仙兵都怕,那他也无法等到脱变的?那一日,肩负不起相繇一族和妖族重任,死在?今日又何妨?” 夜魔罗舔了舔唇:“别急,待他变得冷血、残忍、好战那一刻,才会是妖族,迎来真正的?黎明?。” 梦姬喃喃道:“我们能等到那一日吗?” 夜魔罗闭了闭眼,平静说:“不是已经快了吗?” 殿下?元身之上,此刻可全是恨与怒。 晏潮生眼看仙兵们要追上来,心里升腾起一股杀意。 元身有妖物的?一切劣根性,包括好战嗜血,狂妄自大。事实上,晏潮生在?塔外已经快一月。 他发生了许多琉双不知道的?事。 琉双离开空桑仙境后,晏潮生已经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琉双的?态度,似乎并非深爱他。 晏潮生的?心不断下?沉,可还没?等他动?身去找琉双,空桑率先布置下?了了仙门任务,赤水翀亲自下?的?令—— 去人间一个镇子除妖。 接到令牌那一刻,晏潮生神色平静。 递令牌给?他的?仙使讥笑地看他一眼,让一个妖族,去屠戮自己同族的?任务,交给?晏潮生完成?,怎么都像是讽刺。 “可是不愿?” 晏潮生道:“弟子定当完成?任务。” 没?什么不愿,大道通途,他自同意小狼妖的?话,走上仙途那一刻开始,已经舍弃了许多东西。 他明?白?,八荒之中的?妖族并无尊严。他也不需要这个,一路走来,同伴一个个惨死,他早就明?白?,只有舍弃自己的?身份,成?为仙族,才有真正立足的?那日。 若要融入他们,当一个合格的?仙长,需要除妖,他会动?手?。他甚至会比谁都下?手?果决。 仙使见到他眼里的?冷静,多看了几眼,旋即淡淡道:“后日出发。” 出发前,宓楚仙子来探望他:“此次出仙境,可有我能帮到的?地方?琉双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来了数日,说来羞愧,没?能为你做什么,你收下?这件软甲吧,许能防身。” 她眼眸温柔,带着关怀之色,晏潮生抬眸看过去。 按理来说,一个自小缺少关怀与爱的?人,若旁人待自己好,是很敏感的?。他们大多被施舍一点小小的?恩情,就会对人感激不已。 晏潮生曾经也不例外。 他从前比大多数可怜的?人,更?加渴望得到爱与关注。 然而世事总是逼着他看清不少东西。 他记得,第?一次有人关怀他,是幼时一位女妖。女妖说她丧子,见晏潮生漂亮可爱,以后做他的?娘亲。 小妖蛇没?有娘亲,他所渴望的?一切,从女妖嘴里吐出来时,他几乎轻易就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 和女妖回家的?一路上,小妖蛇幻想了无数次,有家不用风餐露宿的?生活,也幻想着,以后他长大,会怎样保护娘亲。 后来,女妖死在?了原本用来煮他的?锅里,小妖蛇面色苍冷,第?一次有人对他示好,是看重他弱小无依,身上却有些修为在?,想吃了他。 还有一回,是晏潮生情窦初开时,山林中的?女妖。 可惜那样的?好,在?少年爱与善意的?种子还未萌发前,只短短维持了不到三日。她们看中他的?皮囊,想要一段露水情缘。 渐渐长大,晏潮生也遇到过一位散仙,这位散仙,教了他不少东西。 散仙助晏潮生脱困,躲过道士们的?追杀,又带晏潮生回到洞府,给?他治伤。晏潮生一度把他当作自己的?师尊,后来才知道,散仙有一个儿子,眼睛被人暗算失明?,需要一双能压制毒素的?眼睛,怕杀害仙族招祸,才挑中妖。 散仙有些本事,看出晏潮生一双妖瞳与其他妖怪略有不同,把主意打到了晏潮生身上。 他也确实成?功了,匕首剜入了晏潮生眼睛。 可惜,散仙使完浑身解数,都没?法将他一双眼剜下?来。晏潮生墨瞳化?作银瞳,眼中流血盯着那散仙,没?一滴泪。 这么多年过去,晏潮生似乎还记得匕首刺入眼中那种痛苦。 此刻宓楚送来软甲,无异于也是一种示好。晏潮生顿了顿,笑着收下?:“多谢仙子。” 他垂眸,眼里是冷的?,揣摩宓楚的?用意,这位仙子,又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晏潮生难免想起另一个人,亲手?把他推到宓楚宫殿,让他这几日恨得几乎咬碎了牙的?小仙子。 宓楚赠礼的?举动?,更?加令他恼恨。 这就是赤水琉双想要的??她当真半点也不在?意他会不会与宓楚相处出感情? 言情小说网 晏潮生很想去镇妖塔问个清楚,然而身上的?令牌告诉他,这是他第?一次接仙门任务,必须出色地完成?,才能去找她。 他随着三名?仙门长老,去到人间一个小镇。 晏潮生巡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妖气,镇子上居住的?人也极其稀少。 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众人,长老不耐道:“都说了是作恶的?大妖,若是这么容易被你发现踪迹,就无需我们出马,区区黄口?小儿,做好分内之事。” 晏潮生恭敬道:“是。” 长老们让他在?镇外布阵,晏潮生一一照做,待阵法成?那一日,已是人间一个月圆的?深夜。 “今夜,便是收网之时。” 晏潮生沉默着,觉察到什么,拳头慢慢收紧。 一名?长老剑指他:“来此,收的?就是你这名?孽障,不知你为何会来我空桑,但空桑绝不容忍心怀阴谋之人。” 晏潮生喑哑道:“弟子只是想拜师,寻求仙道,从未有过害空桑之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坦荡,为何血脉都要封印隐藏?以境主之力,都看不透你是何妖物,还敢说自己并未包藏祸心!” 可他自出生,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血脉,也从来不能化?出元身,这并非他的?错。 “何必与他废话,杀了他便是。” 那夜刀光剑影,晏潮生虽然恢复了修为,功力大增,却不是三个长老的?对手?,诛妖阵在?他脚下?,层层亮起。 他被困在?阵中,抬眸看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可笑。 他一心寻的?,为之忍辱,下?跪央求的?,竟然就是这样一群人么? 晏潮生眼眸愈发冷,心中恨意横生。 快要死在?他们阵法下?前,他骨骼异动?,随即,晏潮生在?他们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他,不,或者说它,它的?身形猛然拔高。 数十丈的?大蛇,拔地而起,高高俯视着他们。 他竟在?这样的?关头,为了活下?去,第?一次强行化?出自己的?元身。长老们惊异不定地看着他:“这是何妖物,为何从未见过。” 妖身蛮横,竟生生突破了法阵,他张开口?,心中恨意横肆,目露冷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长老们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骇住,晏潮生却在?咬断一名?长老脖子前,想到什么,目露压抑与几分恨意,骤然松开口?,朝人间镇子逃去。 妖身速度极快,徒留三名?长老在?原地,面面相觑。 晏潮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镇妖塔。 他全身是强化?元身渗出的?血,包括眸中,都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自己不能杀人,一旦杀人,就会像幼时杀了几个道士那样,被八荒不容。 即便是他们先要杀他。 他仰起头,看向镇妖塔,里面的?冲天妖气,他离老远就能闻到。晏潮生心里恨意森然,不仅是恨不容他的?空桑,也是恨她。 他并不蠢,他走过戏台万千的?人世,虽然没?有自己体?验过,却也见过许多情深的?爱侣与世间的?凉薄。 当琉双把他推给?宓楚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许多事。 赤水翀要杀他,更?成?为了最后的?导火绳。他很想问问,空桑要杀他,是否也有她的?意思。 若一开始就不容他,为何要为他做那么多事。 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路走来遇到的?人那样,对他有所图谋。可他身份这般卑贱,她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是奉了赤水翀的?命,试他来历和血脉? 他化?作人类少年模样,冷冷坐在?不远处,任由怒意在?身体?中肆意。 他不愿承认,滔天恨意之下?,还有少年未彻底成?长的?,浅浅一份不甘和委屈。 镇妖塔外偶尔会下?雨。 他知道那是关押大妖的?地方,他们都出不来,他更?不敢进?去。 一日日过去,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一切她看不见,自己的?感受她也听不见。 那日在?九思潭,拉起她的?手?,让她剜元丹的?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若不喜欢他,为何要这样对他,一开始像白?羽嚣那样的?态度,不好吗? 他的?伤没?有好,却也没?有离开。 晏潮生说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或许等有一日她出来,就化?作原形绞死她。 他受过许多骗,然而被伤得最狠的?,令他最不愿承认的?,便是这次。女妖想吃他,被他推进?了炉中,散仙要剜他的?眼,也被他杀死。 只有她…… 她尚且没?有说要什么,他就拉起了她的?手?,去触碰妖族最珍贵的?元丹。 晏潮生想起了毕巡,他当初嘲笑毕巡,觉得毕巡是妖族的?耻辱,今日方知,自己和毕巡没?什么两样。 再不割舍这段莫名?的?情愫,他最终也会落得和毕巡一个下?场,他会死的?。 他虎视眈眈等了近一月,终于在?一个清晨,看见她走到塔下?,然而少女并未出塔,她双手?结印,采了辰时开的?最美的?一束花。 晏潮生抬眸,镇妖塔最上面,他感知到了危险。 银瞳若隐若现。 他心口?沉闷压抑,一个声音在?冷冷说着,她父亲要杀你,既然不用你动?手?,她就有危险,你何必多此一举。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紧。 他的?银瞳看过去,三十二层,一层浅浅的?红色雾气笼罩,心里不祥愈发浓重。 忍无可忍,化?作元身闯入镇妖塔那一刻,晏潮生告诉自己,他是去要一个答案的?。 不能让她骗了自己,又死得这样轻易。 此时,晏潮生成?功地抢下?了琉双,他蛇瞳如?硕大的?灯笼,回头看被他卷着的?少女,缠她腰肢的?尾巴不断缩紧。 她全身上下?只剩一件肚兜,更?要命的?是,她中了情花毒,根本不知道怕和厌恶,也看不见墨蛇冰冷的?目光,只知他蛇身冰凉舒服,去抱他的?蛇尾。 她身体?纤弱,在?他这样的?庞然躯体?下?,他动?动?尾巴,就可以勒死她。 报仇雪恨。 像他以前说的?,妖族都这样,她父亲要杀他,她还骗了他,他也应该报复她才对。 少女一无所觉他眸中的?冷意,毫无意识地依赖他。 他鳞片下?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眼看仙兵渐近,晏潮生眸子愈发冰冷,烦躁地扔下?她。 她掉在?地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他。要滑不滑的?肚兜,被这一折腾,滑落了一半。 春色无边。 墨蛇瞳孔一缩,恨不得把她给?吞了。 追兵到了,墨蛇身上光芒一闪,本来用来装青鸾的?彩色翎羽,瞬间把他们笼罩了进?去。 翎羽之中的?天地,只有一颗半死不活的?蛋,还凭空出现了一条庞大墨蛇,和半裸的?少女。 晏潮生冷冷看着她,她中了情花毒,只觉得热。 她一旦想靠近他,就被他一尾巴抽离,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下?手?看起来狠,落在?她身上时,轻轻的?,连印子都没?有。 最后,不清醒的?少女只能委屈地贴着一颗蛋降温。 那颗妖鸟蛋养大了不少,几乎和她差不多大。 晏潮生看得更?气。 用尾巴把她卷过来,死死摁住她。 “热……”她呢喃道。 他心中恶意横生,干脆缩小躯体?,妖性的?恶劣与任性,让他人形都不想化?,逼近她。 尾巴从肚兜下?钻进?去,他银瞳熠熠,一寸寸缠绕她。 骗他,胆敢骗他,骗到他都要挖内丹了! 到了此刻,他还执着一个答案:“你解释一番,我许能化?作人形。” 她早已听不清他说什么,雾蒙蒙的?眼水光清绝,低低喘—息着。从未比此刻,更?像祸水。 他只看了一眼,分不清是她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他冷冷笑道:“眼睛给?我闭上,否则,和妖物交姌被弄死的?仙子,赤水琉双,你想当第?一个?” 肚兜落在?妖蛋的?旁边,他声音森然逼近她,妖物的?天性再不掩盖,他恶劣道:“看我一会心情,是否留你一命。” 46、夜魔罗 上古大妖青鴍死后, 化作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晏潮生的凤翎鞭,另一样则是彩色翎羽中的小?境界。 小?境界并不大, 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当初青鴍怕自己的孩子?为八荒不容, 特以身为殉, 化出这隔绝气息的方圆之地。 如今, 小?小?天地内,只有一枚蛋, 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还有一条墨蛇。 琉双中了情花毒, 情花毒有短暂摧残灵智的功效。 她全身燥热, 在欲海中沉浮, 忘记自己已经成为了赤水琉双。她依稀以为, 自己还是七百年后, 擎苍山等待妖王夫君归来的小?仙草。 此刻, 作为委屈不已的小?仙草,她隐约明白自己被暗算了。 宿伦大人以前带过许多话本给她看,那些话本里,就有许多她这样的情况。 若是好一点的女主角, 便?会遇见一位英雄帮她解毒, 从?此将才佳人, 共携白首。 要是糟糕一点的主角, 就惨了,被恶徒玷污,一生悲苦。 后者?实在太惨。 作为小?仙草,琉双不记得对晏潮生的感情, 却?还记得一事?,他是自己的夫君。 八荒最好看的妖君陛下。 若是夫君,这种情况下与他欢好,尚且算是夫妻敦伦,她毕竟爱过他,他还好看,那就不亏。若是旁人…… 她勉强从?混沌神识中醒来,就看见了一条冷冰冰的墨蛇。 它眼瞳锐利冰冷,此刻,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自己腿间。她白皙的娇躯被它圈在怀里,不舒服地闷哼了一声。 小?仙草有些发?懵,下意识闭紧了腿,不许眼前这只妖寸进一步。 她完蛋地想着,原来还有第三?种情况,绝无仅有的糟糕。 她颤着唇,半晌抖出几个字:“你大……大胆……” 这妖蛇完了,必须完了!她是妖君的女人,眼前的大妖作为妖族,竟敢动妖君的女人。 因为她意识的片刻清醒,墨蛇停下动作,与她对视。 它的元身其实并不难看。 琉双没有见过这样的妖族元身,三?分似蛇,三?分似龙,四分似蛟。它带着所有的蛇族没有威武之感,墨色的鳞片,在黯淡的小?境界中,虽然狰狞,却?带着淡淡的光泽。 然而,琉双没法不排斥它。 她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妖族,对自己的恶意。 辗转厮磨,它半是□□疯狂,半是故意折腾她。 可它许是没想到,她会有这片刻的清醒。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情花毒再次发?作。琉双中间连害怕与胆怯的时?间都没有,再次被情花毒所侵袭,她难受得想哭,偏这蛇也看出来了,眼中恶意卑劣,故意戏弄她,抵开她颤抖修长的腿。 它并不寸进,仿佛等着她半迷糊状态下的哀求。 纵然不清醒,琉双也感觉到了,他就是在故意欺负她。 她眨了眨眼,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作为被千恩万宠的妖君妃子?,她忍不住哭。 晏潮生都不曾这样欺负她,她并不怕妖族,因为说起来,她的原身也是一颗小?仙草。 可是妖族的元身,何其庞大,用元身欢爱,来对待此刻比他弱小?很多的她,无异于凌-辱。 琉双意识不清醒,记忆还停留在并未与妖君解灵之时?,隐约记起来,连自己夫君,都未用元身来欺负她。 这样一想,自己比话本遇到的恶徒的凡人女子?还要惨。委屈惊惶,夹杂着害怕,让她蹬着腿,想要远离它。 她抽泣地踢它,以为自己是小?仙草,下意识像夫君求救,道:“晏潮生,你去哪里啦,救我……” 墨蛇本来冷冷嗤笑看她可怜的反应。 骤然身躯僵硬。 琉双只清醒了一刻,浑浑噩噩,被情花毒完全淹没意识,往这个大妖身上缠。 鳞片冰冷,犹如玄铁寒冰,几乎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这样的冷,却?大为克制她体内的情花毒,这大妖的元身不稳,在小?境界中,并未收敛妖气。 很快,她长长的睫毛,被冻上一层白色寒霜。 她感觉到,缠住自己腰肢的尾巴松开,她被放在地上。 仙草灵力丰盛时?,眼泪是很多的,她难受得去抱他尾巴,被他无情抽打了一下手。 几只银环凌空而降,把她捆得严严实实。 她清醒后,那大妖一言未发?。琉双肯定,他一定和自己有仇,不然为什么要在她清醒的时?候,故意折磨她,在她不清醒最难受时?,他却?不再与她交缠。 情花毒完全浸没识海,后面发?生的事?,她再也没有记忆。 墨蛇化作少年,坐在她身边。 沉默良久,他恨得发?笑,掐了掐她脸蛋,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在她身上。 晏潮生还穿着空桑弟子?服,他从?空桑仙境出来时?,尚且带着第一次出门?完成任务的自豪感,这衣裳被他珍之重之,没想到后来会变得那般讽刺。 正如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毕巡的悲惨夙命,他不可重蹈覆辙。 盖上他衣衫的少女,比席芸还要可恨。 她比席芸身份高贵,比席芸美,比席芸会哭,也比席芸懂得审时?度势。将来,或许比席芸还残忍。 他这样停下来,比她更难受,他别过头,干脆按在自己的心脏之上,用来清醒。 没了护心鳞,一触碰就疼。 剧痛之下,他才克制住身体本能,有空来管她。 少女眼睛没了光亮,一看早已神智不清。他妖身的邪性?还在,不可控地回味她方才的味道,几乎要反悔刚开了个头就放过她。 他弄疼她了。 沉默良久,他化出银瞳,只有这时?,他的功法最为强大。晏潮生不比她好受,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本就无异于一味情花毒。 不远处的少女被他短暂压制住,她难受得直落泪。 泪珠掉入长发?,看上去可怜极了。他面无表情看了会儿,拂过心脏刚刚被按疼了。 化元身,往往是妖最凶残的时?候。 即便?是小?妖幼时?,化元身也必定是见血捕猎的一日?。他熬到今日?谁也没杀,倒是……见了血。 他看看被他衣衫盖住的某处,脸色绷紧。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方才叫他名字,他又恨又气这变故,偏某个地方,依旧昂扬着。 晏潮生从?不知道,有一刻他的心情能复杂成这样。 他觉得难受,欢愉又痛苦。她叫他救她,可她不知道,让她害怕的,也是自己。 见她哭,他抬手,把她的泪擦去。 知道她现在认不得人,他道:“别哭了,我比你疼。” 少女眼泪滚烫,烫得他指尖微颤。情花毒吞噬意识,人会变得脆弱而委屈,他才擦干这张小?脸上的泪,她又泪流满面。 晏潮生努力让自己冷漠些,别再走毕巡那蠢货的老路,冷声道:“忍忍。” 情花毒又不是人间卑劣的药,并非不解就会死,只是沸腾般的难受。忍过能活,但?需要痛苦好几日?,法力会削减不少。 少女小?声啜泣,一张小?脸哭花了,桃腮晕出浅浅的粉,难受到泣不成声。 他沉默良久,看向一旁的妖蛋。 它无声无息,可好歹是上古妖族的后嗣,应该不至于没用。晏潮生手掌捂上自己的心脏之处,抽了一丝心脉出来,渡入妖蛋中。他低咳一声,忍住不适。 妖蛋旋转,如同?被注入生命,很快,破开了一条缝隙。 晏潮生没工夫看它破壳,咬牙把琉双半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五指张开,盖住她的腰腹。 浓郁的红色气息从?她的身体,朝他的指尖过渡,渐渐的,情花毒全部渡入他的躯体。 燥热感袭来。 怀里少女不再难受,方才折腾了那么久,此刻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晏潮生在她额上一点,少女睡得更沉。 趁着自己还清醒,晏潮生看向已经破壳的妖鸟。 那么大的蛋,如今破壳出来,妖鸟不过巴掌大。一身青色的,柔软的绒毛,小?脚丫嫩黄,正偏着头看他们。 晏潮生感知到自己与这个弱小?妖鸟的心脉相连,冷冷吩咐道:“我要冬眠一段时?日?,你看着彩羽小?境界,不许任何人进来。” 小?妖鸟“啾”了一声。 “还有,别让她先醒,一切等我吩咐。” 小?妖鸟:“啾!” 晏潮生把怀里少女放下:“守着她,这里既然是你母亲的地方,维持好这个结界。” 他走到离琉双数尺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在情花毒侵蚀自己意识前,用玄冰冻住自己的躯体。 借用妖性?来对抗情花毒的痛苦,很快,他身体开始结冰。 小?妖鸟还飞不起来,矜矜业业跳过来,守在琉双身侧,时?不时?看一眼冰里的玄衣少年。 它饿着时?,就回蛋壳,把小?脑袋埋进去,吸收母体留下的营养,随即又张开翅膀,不让小?境界溃散。 反反复复数日?,蛋壳也没了,小?妖鸟饿到奄奄一息,尽忠尽职没让琉双醒过来,也没让小?境界破碎。 但?它才破壳,本就饥饿,需要进食,能使用的法力也不多,主人若是再不醒,它维持不了多久。 眼见少女要睁开眼,毛茸茸的小?妖鸟急得在玄冰处打转,表达自己的焦急。 它太小?,使用不出法力了。 好歹下一刻,玄冰猛然碎裂,它一身墨色衣衫的主人到了少女身边,指尖一点,她再次沉沉睡去。 小?青鸟奇怪地看着,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不让这个漂亮的少女先醒。 晏潮生没吭声,变出一个浴桶,把她放进去。 “转过去。”他冷冷地说。 小?青鸟没反应过来在说自己,直到被粗暴地踹了一脚,它才用翅膀捂着尾巴,慌忙跳开。 妖类本性?,好奇心重,良久,它又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看见它凶恶的主人,在给那少女清洗身子?。 他蒙了眼,面无表情,眸色冰冷。 许久,主人变出一套衣衫,给小?仙子?穿上,他抱着她,让她靠在怀里,解下眼上的布料,又命令它:“过来。” 小?妖鸟殷勤而来。 它凶恶的主人,眼尾泛着浅红,与它对视:“有什么本事??” 它瑟瑟发?抖半晌,有些茫然。 “治伤,会不会?” 小?妖鸟偏头看他,希望主人说明白一点,治伤,只要有法力的都会,冷酷残暴的主人,显然比它法力高多了,为什么会问它这样的问题? 少年默了半晌,艰难道:“修复术法,会吗?” 小?妖鸟:“?” 它顺着主人的视线,看见少女被盖住的,美好的玉体,无言以对。 共用心脉,等同?天然的自己人,晏潮生显然并没有把它当作一个刚出生的妖鸟宝宝看。 他顿了顿,冷冷垂眸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没彻底进去,就这样了。” “……”啾啾。 人渣。 塔里的妖,最近十分躁动。 殿下的气息一开始还在,后来就莫名不见了,连带着那个才来的小?仙子?,气息也不见。 雅文吧 妖们表示十分担心。 夜魔罗倒是沉得住气,相繇后嗣没那么容易出事?。 不仅他们,塔里的仙族守卫,也尽数被吵醒,开始寻找闯入塔中的妖孽。 除了琉双那位师叔,非常担心琉双的情况,四处在寻她。 仙族各自派人朝自己的仙境回禀,夜魔罗向各个妖族命令道:“都不许有任何动作,如以往一样。” 终于,在近半月后,三?十五层外面凭空出现两个人。 琉双睁开了眼。 她抬眸,一眼看见了身边的晏潮生。 他面色如常,垂眸看她:“醒了?” 琉双坐起来,她识海混混沌沌,模糊的记忆和画面自脑海中闪过,想起什么,琉双身体一僵,咬牙,眸光泛着怒。 “晏潮生,你有没有看见,一条墨蛇?” 晏潮生顿了顿:“不曾,我进来时?,你中了情花毒,我把你带到彩羽小?境界中,你似乎一直在做噩梦。” “噩梦?”她狐疑万分,下意识感受自己的身体。 晏潮生平静敛眸。 半晌,琉双发?现,确实好像是自己做梦,她的身体毫无异常,仙族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敏锐的,甚至,她元阴还在。 “不疼……” 情花毒吞噬了她的意识,她恍然还以为自己是小?仙草,做一个梦也正常。 琉双松了口气。 不过……她看向眼前的晏潮生:“你怎么会在镇妖塔中?” 若小?境界中,是一场梦,那她的记忆,就停留在夜魔罗暗算她的那一刻。奇怪的是,晏潮生明明在空桑,她还撮合了他与宓楚,按理他应该在空桑与宓楚培养感情,怎么会出现在镇妖塔? “你真的不知道?”他抬眸。 “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吗?” 晏潮生冷笑:“少主,赤水境主要诛杀我这个妖孽,你们空桑容不下我。” 许久,他说:“你呢,为何要把我给宓楚?” 47、情花毒 琉双听晏潮生说?赤水翀要杀他, 愣了?好一会儿?。 她离开那日,母亲明?明?说?,父亲已经?答应不会动晏潮生。见他神情不似在说?谎, 琉双也沉默下?来, 她隐约明?白, 自己的存在, 虽然能改变很多事, 可也有?许多不能改变的。 赤水翀作为境主,不会容纳妖物, 也不会放任空桑有?任何隐患。 但他不像琉双这样,知道未来之事。也就不会想到?, 晏潮生不会在他的打压下?死去?。 没有?死, 却结下?仇怨, 这才是最糟糕的局面。见晏潮生神色难看, 没有?提起旁的, 只提了?宓楚。 她只好顺着他的话题问:“你与宓楚仙子相处这几日, 觉得宓楚仙子如何?” 少年?骤然抬眸看她,冷冷审视道:“若我说?,宓楚仙子很好?” 琉双看他一眼,好歹有?一件事没有?跑偏, 前世今生, 他的白月光心上人, 始终是宓楚。 没人比她更清楚, 晏潮生曾经?为了?宓楚,如何向天界征战数年?,又为宓楚上天入地寻灵宝,他是爱惨了?宓楚的。 既然心里有?宓楚, 那就不是死局。 琉双思索片刻:“你们既然合得来,若……” 她的话还没说?完,晏潮生冷笑?一声,骤然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少年?体温冰凉,琉双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做,脖子上的手冻得她一激灵,她错愕地抬眸看他。 却不期然看见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少年?鸦黑的长睫抬起,一双漆黑的瞳仁,毫无温度。 明?明?行凶的人是他,他的神情却似乎比她还要隐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一字一句逼问道,“我若与宓楚相处甚欢,你高兴吗?” 琉双被?他掐得低咳一声。 少年?的怒意突如其来,她止不住想,难道晏潮生怕自己觉察他对宓楚的心思,从而拆散他们。 slkslk.com 她两只手抵住他,连忙道:“我没反对你们。” 他神色愈发冰冷,眼眶泛着红,本来没怎么使力的手,骤然用力。 琉双被?他逼退几步。身后就是三十五层的大门,晏潮生这一动作,几乎把她逼退到?门边。 琉双手指结印,下?意识要反击,抬眸看他,却不见他眸中杀意,她放下?手。 “你在为我父亲杀你一事生气吗?”可这反应未免也太慢了?些,不是都?已经?说?到?宓楚的话题了?么? 他抿唇死盯着她,沉默不语。 他不讲话,琉双以为他默认。想到?空桑杀他,确实是空桑不对在先?。这时的晏潮生,一心向道,绝无反叛害人之心。被?门派这样对待,谁心里都?会不平。 “对不起,晏潮生。”她垂下?手,泄气地让他掐,左右是替空桑道歉,道歉的人得有?道歉的姿态。 她是仙体,晏潮生这样掐不死她,顶多弄疼她。 可是等了?半晌,那只手也没有?继续用力。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他神色紧绷,骤然一把甩开她。 镇妖塔中,仙族的气息渐近,想来仙族战士发现?了?晏潮生的存在。 情况危急,琉双也顾不得考虑晏潮生如今怎样看待空桑,问:“你怎么会来镇妖塔?这里下?了?禁制,妖族许进不许出。若是被?他们找到?,你会被?锁住的。”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他转身就走,朝着与仙族士兵不同的方向,也不再?管身后的琉双。 琉双跟了?几步,还没想好对策,一个白色战甲的人,已经?到?了?身边。她再?看,晏潮生的身影已经?不见。 “双双?” “乌晨师叔。” 乌晨舒展开眉目:“竟真是你,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所有?仙族都?没找到?你,前段时间镇妖塔异动,被?一妖物闯入,我担心你出了?事。” “我没事。”琉双道,“师叔在找那只闯塔的妖吗?” 乌晨颔首:“你可有?看见?” 琉双顿了?顿,摇头。 乌晨说?:“你既然没事,就封闭了?五感在这里待着,别四处走动。师叔还有?事在身,先?走了?。” “乌晨师叔!” 乌晨回头。 “进塔以后的妖,永远都?出不去?了?吗?” 乌晨说?:“自然。” 琉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晏潮生不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他总归救了?自己,待他们一行卫兵走远,琉双去?寻晏潮生。冷不丁身后有?个带笑?的嗓音响起:“赤水家的小仙子,你找他,是要害他,还是想救他?” 听到?这个声音,琉双推开身后的门。 夜魔罗仍旧被?高高束缚在空中,他神情无辜乖巧,见她推开门,甚至还好心情地冲她一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别有?深意地一笑?。 似遗憾,似可惜,又似满意。 “前辈又想出什么卑劣的主意?” “你生我的气了??”少年?偏头,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前辈手段滔天,我哪里敢生前辈的气。不过镇妖塔中,妖族沆瀣一气之事,前辈恐怕瞒不住了?。” 夜魔罗低低笑?起来。 原以为是个乖巧的小仙子,没想到?也是个有?脾气的。他们这些上古老妖怪在镇妖塔中关了?这么多年?,能彼此交流,确实是个大秘密。 她反应过来情有?可原。 不过,殿下?既然顺利出生长大,如今还有?谁在乎呢?镇妖塔即便再?加固封印,对妖族来说?,也有?了?盼头。 这漫长的万年?,玄铁刺入身体的痛,早该结束了?。没有?妖喜欢这样拘束地活着。 见少女?冷冷看他一眼就要走,夜魔罗懒洋洋开口:“我记起来了?,第五条灵脉在何处。” 她脚步顿住。 夜魔罗眼中的恶意一闪而过:“不过恐怕,你们没本事拿到?。” 琉双根本不信夜魔罗会真的告诉自己第五条灵脉的去?处,然而身后夜魔罗含笑?开口:“你可听过,妖族旧址,无断境?第五条灵脉,就在无断境的弱水之下?。” 琉双手指一紧,无断境,不就是后来的妖族,晏潮生成为妖君以后的宫殿? 她在妖族住过十年?,见过弱水天河。 弱水万物不生。昔有?传说?,上古大战,弱水奔流,祸害众生,所过之处,蚕食无数生灵。本是天河,却被?遗弃,最后到?了?妖族之中。 宿伦大人曾调侃:“被?八荒遗弃的河,与被?八荒遗弃的种?族,倒是般配。娘娘,您可要小心此处,若是掉下?去?,妖君也没法救您。” 现?在夜魔罗却说?,所有?仙族赖以生存的灵脉,在弱水之下?。 “信与不信,全看你们。”夜魔罗肆意大笑?,“本座喜欢看你们仙族瞻前顾后、渴望又胆怯的模样。” 他看好戏般:“小仙子,弱水之中,下?去?几个死几个哦。” 琉双说?:“多谢前辈告知。” 她一眼也没看他,寻晏潮生去?了?。 夜魔罗看着她的背影,低低闷笑?,漫不经?心道:“梦姬。” 一个紧张仓惶的女?声响起:“夜魔罗大人。” 夜魔罗说?:“你说?赤水琉双的心,好似碎裂过。” “是。”梦姬道,“赤水琉双来第一日,我试图蛊惑她,就发现?了?她的记忆很奇怪,她竟然很早就认识了?殿下?。而且……” “还有?什么?” “仿佛她的爱恨痴欲,一并消散过。她想留,却无法留住自己当初的痛苦与感情,心门被?迫紧闭,如今只能期待一心守护,守护失去?过的东西,守护空桑,还有?一个叫做苍蓝的仙境。” 夜魔罗突然低笑?道:“原来如此,苍蓝……” 难怪自己给她种?下?情花毒,她却没有?像别的仙子一样,恼怒至极,对他恨之入骨,来报复他,还能大局为重,去?寻晏潮生。 因为她的心碎裂过,不再?记得曾经?的痛苦与快乐痴妄,赤水家的小姑娘,不知在外流离经?历了?什么,还与他们殿下?有?关,连一颗完整的心都?没保住。 “何等的痛苦,才会导致灵髓之心碎裂,既如此,让她全部再?次感受到?好了?。” 梦姬说?:“夜魔罗大人为何对一个小仙子煞费苦心?” “并非帮她。”夜魔罗勾唇。 上古蛇族血脉,在那种?情况下?竟然克制到?没有?伤她,证明?殿下?如今的心,在她面前,软得一塌糊涂。 而只有?当赤水琉双重拾爱恨,化作一把利刃,刺入少年?帝君的心脏。 才能令他痛不欲生,令他残酷觉醒。 妖族需要冷血的帝王,而非为一个女?子,低下?头颅的大蛇。 彩羽小境界,已经?溃散。 它倾注的法力本就不多,如今小妖鸟破了?壳,它勉强支撑了?几日后,彻底溃散。 晏潮生没了?可以隐藏的地方,他试图冲出镇妖塔,被?层层禁制压了?回来,血肉被?烫得一阵疼痛。 镇妖塔中,四处是搜寻他的仙族士兵。琉双安全了?,他却陷入绝境之中。 闯入镇妖塔时,他就看见,遍体鳞伤的妖族,均锁在镇妖塔。 他眸中冷凝,明?白若是被?抓住,自己也是这样的下?场。 小妖鸟蹲在他肩膀上,担忧道:“啾啾啾啾!” 晏潮生开口:“我知道,我没事。” 他捂住心脏,熬过了?情花毒,法力大减,方才试图闯出镇妖塔,又被?反噬。 本来妖族最顽强的地方,是有?护心鳞护住的心脏,可他早就没了?护心鳞,如今最脆弱的地方,也是胸膛。 他松开手,看见指缝隐隐渗出血来。 小妖鸟回头叫了?两声:“啾啾。” 晏潮生:“闭嘴,我不会回去?找她,一开始去?空桑,就是个错误,不杀她,已经?是我的仁慈。” 小妖鸟失落地垂下?脑袋,它不明?白,主人怎么又变得好凶,在彩羽境界中,不是好好的吗,别以为它没看见,出来之前,主人一直在盯着人家仙子看。 虽然面无表情,但那时他心里是欢愉的,小妖鸟都?能感受到?。 可一出来,提起仙子把他推给宓楚,主人变得阴郁冰冷。 宁愿自己闯塔,也不愿向小仙子求助。 小仙子脾气明?明?挺好的,主人掐她,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让主人掐,也没给仙族通风报信。只要他们回去?,她一定会帮他们的,或许她有?帮助主人和自己离开镇妖塔的办法。 小青鸟好痛苦,它的主人丧心病狂,它肯定是八荒之中,第一只在镇妖塔中破壳出声的上古妖鸟。 一出生就被?关,还有?可能永远也出不去?。要在塔里一辈子。 眼看追兵渐近,一个女?声道:“到?我这里来,我帮你隐藏,可好?” 晏潮生回头,看见一张美艳温柔的脸。 女?子眼波盈盈,肩胛被?锁链贯穿,然而看向他的眼波,满是温柔之意。 琉双没有?找到?晏潮生。 他这么大只妖,如同在塔里蒸发了?一样,她从第一层找到?三十五层,没有?看见晏潮生的影子。 她找了?好几日,最后只得放弃。 她知道了?第五条灵脉的下?落,按理说?任务已经?完成,可以离开镇妖塔了?。 夜魔罗笑?叹道:“为何还不走,在想那只小妖?” 琉双:“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魔罗悠然指出:“小仙子,念在相识一场,我劝告你,若不是真的在意他,别去?招惹他。别看他现?在这般脆弱,总是对你心慈手软,有?朝一日,把人逼急了?,他会弄哭你的,我们妖族,最喜欢吃仙子了?。” 说?罢,他自己神经?质笑?起来。 琉双安安静静等他笑?完。 “所以,他在哪里?” 夜魔罗顶着一张乖巧的少年?脸,老实说?:“三十二层。” 琉双半信半疑,她来来回回路过了?好几次三十二层,都?没有?看见晏潮生的影子,这次她下?去?,又回到?了?那关押无数大妖的地方。 依旧是触目惊心混乱的景象,然而有?一只青色小妖鸟,一蹦一跳出来,它还不会飞,只能衔住她的裙摆,把她往里面拖。 琉双捧起这个小家伙,辨认出来以后,惊喜道:“青鸾?” 小妖鸟歪头看她:“啾啾!” 它示意她跟着它走,琉双迟疑片刻,往三十二层而去?,只见昏暗的天地下?,无数藤蔓横生,玄铁穿透妖族们的身体,一个美艳的女?子横躺在藤蔓床上,玄衣少年?,便阖着眼,睡在她怀里。 女?子见了?琉双,挑眉道:“你还是回来了?。” 琉双记得,来塔里第一日,见过这个女?子,她看向晏潮生:“他怎么了??” 女?子眸光微转,凝神感知了?片刻,捂着唇笑?:“有?趣,你竟当真以为他的心上人,是那个叫宓楚的仙子,还在疑惑,他怎么会不顾宓楚,与我这般亲密?” 女?妖的手温柔抚过晏潮生的发,怜惜道:“还好他没醒,不然得多失落。小丫头无意伤人心,可男子有?时隐忍发怒,只是不愿在你面前脆弱,我若把他还你,你可要他?你可想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谁?” 48、缠绕 女妖会读心。 琉双记得最早见?到她, 她说出了“苍蓝”两个字,所以,女妖也从自己这里知晓了宓楚。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 晏潮生不喜欢宓楚。 怎么可能呢? 琉双犹疑地问?:“他若不喜欢宓楚, 喜欢的是谁?” 女妖娇笑道:“从我口中说出, 你不一定相信, 你何不亲自问?他?很多事情, 你仔细想想,也许就能明白答案。小仙子, 别错了方向。你一定得弄清楚他的心意,不然他可不会感激你。你亲自问?问?他, 他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青鸾看向琉双, 琉双点点头。 若真是她弄错了, 很有?必要纠正走错的路。 女妖说:“我们只是让他睡了过去, 他伤得很重, 身上?三处伤, 一处是你们空桑伤的,另一处是闯塔救你,还有?一处,他试图自己闯塔出去。” 琉双低声道:“镇妖塔锁妖, 他出不去了。” 镇妖塔为上?古真神共同锻造, 没有?任何一只妖, 能从这里出去, 不然,夜魔罗也不会捱到现在,依旧被困在此处。 “他能出去,你也能找到第五条灵脉。”女妖笃定地开口道, “只要你敢亲自下到弱水中去取。” 没等琉双问?明白她这话是何意,女妖挥了挥手。 另一个妖怪控制着藤蔓,把晏潮生送到了琉双身边,他还昏迷着,琉双不得不扶住他。 女妖诡异一笑,猝不及防道:“小仙子,可见?过上?古神迹坍塌?” “什么?”琉双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诸妖放肆大笑起来。 有?人嚷嚷道:“被困了数万年,老子着实活够了,数万年过去,牛鼻子们全无长进,连个能灭了老子的人都没有?。” “这破塔,以后再也并不能困我妖族子民。” “早就在等这一日?,如今也算放心了!” 镇妖塔翁鸣四起,一时间热闹非凡,还能使用?些微灵力?的妖怪,更是横行无忌。 琉双从未见?过这么多大妖在眼前放肆无状的模样。 连小妖鸟也开始感到害怕,蜷缩在晏潮生怀里。 仙族镇守者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纷纷被惊动,试图镇压住他们,他们却更加疯狂。 156n.net 犹如毁灭前的燃烧。 第一只妖笑道:“祈狼族越阔,拜别殿下!” 说罢,他竟自爆了元丹,化作一抹灰色光束,冲击镇妖塔。旋即第二只妖也这样做,第三只……越来多越妖自爆元丹,镇妖塔终于开始轰动。 仙族士兵震惊不已?,乌晨喃喃道:“他们疯了吗,竟妄想毁塔!” 晏潮生不知何时醒来,站稳了身子,清晰映入他眼中的,是无数纷乱的景象。 彩色流光一圈圈晕开。 他看见?那妖娆女子站起来,冲他盈盈一拜,嘴唇动了动。 他莫名看懂了,她在说:拜别殿下,殿下珍重。 旋即,化作红色流光,汇入塔中。 晏潮生手指动了动,心里下沉,上?前两步,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感到难受。三日?前,他为了躲避仙兵,来到三十二层,只觉得这女子熟悉。 他留在三十二层,所有?大妖都很友好,没有?一个人伤害他,纷纷来与?他说话,问?起他如今的八荒。 纵然晏潮生寡言,他们也不恼,个个对他十分敬重。 而这个女子,她也与?他聊了几句,声音和目光都很温柔,依稀令他恍惚。 晏潮生从来没在这样友好的妖族氛围生活过,讽刺的是,这里是镇妖塔。藤妖给他编织了一张床,这些日?子,晏潮生不眠不休,第一次睡过去。 他的妖瞳,没有?感知到杀气。 再醒来,却是所有?妖族,自爆冲击镇妖塔。 晏潮生亲眼看着女子和无数妖族死去,妖族自爆元丹,无疑是最惨烈的下场。他瞳孔猛缩,最后停下脚步蹙眉。 他与?这些妖,并不熟识。 一个个妖死去,大多都会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拜别殿下”。 镇妖塔岌岌可危,仙兵们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所有?上?古大妖都疯了,镇妖塔或许保不住,他们唤醒五感,纷纷往外跑,直到最后,三十五层的玄铁链炸开,夜魔罗化作一条银瞳大蛇,冲破桎梏,哈哈大笑。 镇妖塔岌岌可危,他身上?的玄铁链不存。 活了数万年的大妖夜魔罗,庞大的身躯,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元身近乎华丽,俯首来到晏潮生和琉双面前。 他眯眼:“小仙子,赠你一物,弱水之下,祝你好运。” 一道肉眼可见?的明光打过来,谁都反应不及,打入琉双识海中。 夜魔罗又看向晏潮生,道:“一族荣光,尽系一人,你要永远记住今日?情形,别让吾等失望。” 夜魔罗的声音,第一次褪去伪装,变得冰冷而郑重:“上?古相繇座下将?领夜魔罗,拜别少帝君。” 晏潮生皱眉。 琉双捂着额头后退一步,恍惚一瞬,没有?听清夜魔罗向晏潮生说的话,她抬起头,本以为毕巡死那日?,会是她今生见?过最大的妖死去。 可眼前的情形,无异于令人震撼。 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上?古大妖夜魔罗,汇入光影中,银碧色光芒绚丽,如同漫天惊雷,恢弘炸开,镇妖塔似一个撞出裂痕的钟罩,从底层开始坍塌。 一切快到人来不及反应。 镇妖塔中并不能御剑,琉双站不稳跌倒,只好凝了个结界,等着天幕落下的碎石塌陷。 到底是上?古神迹,砸下来岂是一个结界能抵挡。 塔中少有?跑出去的仙兵,哀嚎声不绝于耳,塔尽数坍塌那一刻,琉双却没有?感觉到疼。 一滴血低落在她脸颊边,她抬眸,看见?撑在自己身体上?方的人。 晏潮生紧抿着唇,冷冷看她一眼。 他怀里,一只小妖鸟战战兢兢钻出来。 琉双愣住,她抬眸,对上?了晏潮生眼睛。 少年眼里痛色很浅,阴郁和冷然居多,妖身并不比仙体坚韧,他同样会受伤。 她从他漆黑冷漠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也不知为何,这一刻,琉双骤然想起女妖的话—— “他究竟喜欢谁,很多事情,你仔细想想,也许就能明白答案。” 这一刻,她瞳孔猛缩,震惊不已?。 晏潮生身上?的疼痛只有?一瞬,镇妖塔坍塌完毕后,化作烟尘,流入世间。 仙兵们好有?几个重伤的,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包括乌晨,也受了伤。 琉双被晏潮生护在身下,见?他冷冰冰别过脸,看也不看她,把小妖鸟往怀里一塞,就要离开。 她拽住晏潮生的袖子。 他嫌恶嘲讽地说:“你还想做什么,抓我回?去请罪吗,赤水琉双,我如今,再也不是空桑弟子!” “我知道。”琉双说,“我没有?要抓你回?去,你救我受伤,我理应道谢。” 她抬起手,绿色萤芒从指间汇入他的身体,慢慢愈合晏潮生的伤口。 他握住她手腕,近乎压抑哑声道:“够了,你别碰我。” 他起身离开,再没回?头。 走了数里远,晏潮生捂唇咳了两声,一手的鲜血,他平静坐在一棵树下,把小妖鸟放出来:“自己去觅食,有?事叫我。” 小妖鸟回?头看他一眼,十分犹豫。 晏潮生:“滚。” 小妖鸟滚了。 晏潮生抬眸看着乌压压的天,他当作家?的山林,毁灭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无数道士和凡人闯进来,离开得慢了的妖,最终化作了飞灰。 他见?了无数的妖死去。 这些尸骸,足以堆成一座山。他应当是没什么感觉的,可兔死狐悲之感,突然令人压抑,这些妖自爆的情形,不知为何会一遍遍出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这些尸骸中,或许明日?,就有?他的身影。 他一直这样孤单,孤单地活着,有?一日?,也会独孤地死去。 小妖鸟太弱小,觅食需要好一会儿。 晏潮生无处可去,干脆原地打坐疗伤。 不知过去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晏潮生顿了顿,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少女。 她衣摆的海棠灼灼,在他面前蹲下,手中捧着一身乱毛、肚皮圆滚滚的小妖鸟。 少女把狼狈小妖鸟放进他怀里。 “它太小了,捉鱼被淹到,你得看着点。” 晏潮生冷笑:“若真这般无用?,死便死了,无需赤水仙子关心。” “晏潮生。”她顿了顿说,“方才?你走得太快,我有?一个问?题,来不及问?你。” “问?,问?完赶紧走。” 沉默良久,少女看进他的眼睛里。 晏潮生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人间春风拂过,他身后是一簇才?生出嫩枝的细流,阴沉的天幕,如此沉闷,它们却在春风下肆无忌惮,蓬勃飘荡。 他喉咙一紧,一股热气上?冲,染过脖子,又染过脸颊,一路横冲直闯到达天灵盖。 这样剧烈的感受,再难压得住伤口。 他低下头去,猛烈咳嗽,不忘否认道:“赤水仙子何时有?了自作多情的毛病!晏某就算喜欢路边的山石,也不可能喜欢你!” “哦。”她轻轻道,“真不是我?” “不是!” “你看着我眼睛说。” 晏潮生咬牙,不愿露怯,抬起头,尽量带着恨意与?怒意冷冷看她。 少女杏眸清润,眸光淡而软,蹲在他身前,探究地看他。 “说啊。”她道。 “我……”晏潮生艰涩道,“我不喜……” 手中的小妖鸟绝望地尖叫一声,它真不是故意要在这种关头出声的,实在是主人的手越收越紧,快要捏死它了还没察觉。 晏潮生回?过神,那股直冲天灵盖的热气终于散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一个无拘束的妖,凭什么要如此听话配合她。 他冷笑一声:“赤水仙子真是闲得慌,镇妖塔都没了,还有?闲工夫来找我一个妖孽。” 她垂眸低声道:“原来是真的,怎么会这样……” 难得,从九思潭的莲台初遇开始,这次无需任何人说,两人的思绪,无缝衔接上?,晏潮生立刻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 他恼怒至极,一腔愤恨也无从纾解,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思,被正主这般轻飘飘点破。 最可恨的是,她如此反应……如此反应! 慢慢是震惊和不可置信,夹杂着懊恼。 却独独没有?一丝欢喜和羞怯,他心中浅浅一痛,站起来,眼前之景,没有?一处顺眼,最不顺眼的,当属依旧蹲着少女。 “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再跟过来,他日?见?面,便是兵必见?血的仇人!” 他步子走得急,不愿承认,心里翻涌的难过,是被轻易伤到后,勉强想要挽留最后一丝自尊。 一旦她走出误区,其实多明显啊。 怎么可能掩盖得住,从他闯入鬼王墓救她,到后来握着她的手,触碰自己内丹,吻她化身的小毛团,还有?今日?下意识镇妖塔里护她…… 蛛丝马迹太多,他纵然不承认,可几乎连自己都要瞒不过去了。 他觉得有?几分狼狈,不该这样的,他已?经不是空桑弟子,她却还是赤水氏仙族,他们本该从今日?起,井水不犯河水,再无交集,就算有?什么,也永远烂在肚子里。 只要没人点破,依旧可以这样平静下去。 可这样脆弱的遮羞外衣,如今也不剩下。晏潮生走到很晚,找了个暂且栖息的山洞,此时天幕下起雨来。 人间呼呼刮着风,小妖鸟仰起头看他,道:“啾!” 他怒道:“你哪只眼看见?我难过,瞎了我就给你挖了!” 小妖鸟恹恹妥协:“啾。” 晏潮生闭上?眼,冷声道:“不论如何,今后不会再有?交集。” 无尽的低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琉双在原地顿了良久,目送晏潮生走远。 她真没敢想,是这样的。 记忆里叱咤风云的妖君,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她记得他是如何对宓楚好,好到最后与?自己解灵,不再让自己踏入鬼域一步。 若非亲眼看见?他的反应,旁人告诉她,晏潮生的心思,她一定会以为在说笑。 怎么可能……她处心积虑撮合他与?宓楚,没想到晏潮生喜欢的,竟然是她。实在太荒唐了,自己是小仙草时喜欢他,却得不到他的垂怜,如今自己已?经不喜欢他,却得知他的心意。 完了,岂不是一切都搞砸了!她脸色苍白,事情彻底失控,琉双有?些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乌晨找过来:“双双?” 琉双连忙站起来:“师叔。” 乌晨点头:“镇妖塔毁了,这么重大的事,需得立刻回?禀空桑,你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琉双点头。 “走吧。” 她朝山林中看了一眼,心里急切,事关生死,甚至盖过了晏潮生竟然喜欢自己的荒谬与?震惊感,晏潮生被父亲下令诛杀,想来只剩下屈辱与?恨。她说什么,他或许都不会再相信她。 这下可怎么办,宓楚的路走错了,一切还来得及挽救吗? 49、人渣 琉双与乌晨一同回到空桑仙境时, 赤水翀正好收到四海宴的?请柬。他心事重重,脸色很难看。 可不是因为镇妖塔之事。 宫殿里,除了赤水翀, 还有一位眼熟的?大臣和宓楚。 琉双从?记忆里辨认出来了这人是谁, 楼辛竺, 宓楚的?父亲, 楼氏一族的?将领, 常年在南之境,镇守空桑的?灵脉。 他此刻出现在空桑而?不在南之境, 一定有大事发生?。 果然,赤水翀沉声道:“灵脉异动, 已经开始枯竭。” “什?么!”空桑的?灵脉, 竟然比其他的?仙境更?早濒临枯竭!每个仙境的?灵脉, 都是立足的?根本?, 若是没了灵脉, 仙境就会溃散, 在仙境中修炼起来的?每一个仙族,灵髓都会渐渐消失,最后成为凡人,悉数死亡。 如同一个底蕴深厚的?王朝, 面临倾覆。 本?以为镇妖塔被毁, 已经是一件大事, 没想?到空桑的?灵脉也出了问题。难怪赤水翀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眉宇间疲惫不已,仿佛苍老了许多。 待乌晨汇报完镇妖塔情况后,赤水翀道:“你是说,七日前镇妖塔被毁。” 乌晨点头?。 楼辛竺也十分诧异:“灵脉出现问题, 也正是那一日。” 太过巧合,难免令人心生?不安。 琉双说:“父亲,我从?夜魔罗口中得知了第五条灵脉的?下落,但不知真?假。” 赤水翀抬了抬手,其他人退出去,宓楚离开前,看了一眼琉双。 “没人了,现在说罢。” 琉双抿了抿唇,没有立刻说灵脉的?事,反而?问道:“娘亲说,父亲答应我,不动晏潮生?,父亲为何出尔反尔杀他!” 赤水翀冷下眸光:“我本?来没打算杀他,可是琉双,他的?身上?,出现了清盈玉的?灵力,你把灵玉,给了一个妖族。若被他人知晓,会怎样看你,堂堂空桑少主,为了一个卑贱的?妖,拿走神玉背叛空桑?他们会放过你?” “父亲……” 赤水翀沉声说:“你要我信你,你也应当相信我。”他要保住女儿名望,别说杀一个妖,杀百个千个,也在所不惜。 “可是。”琉双低声道,“空桑注定无?法杀他,折辱和杀意,反而?会成就他啊……” 然而?这些?,别说是赤水翀,若琉双不是从?七百年后来的?,也不会相信。 lingdiankanshu.com 她有些?无?力,事情弄成这样,晏潮生?含恨离开空桑,已然无?法再让他与空桑交好。 难道必须在空桑与苍蓝之间,选择一个吗? 赤水翀说:“灵脉如何?” 琉双想?到如今的?困境,只能说:“夜魔罗告诉我,第五条灵脉,在弱水之中。” 本?以为赤水翀也会怀疑,谁知他沉默良久,道:“终究是天?命所归。弱水之下万物不存,没人能拿到那条灵脉,这个,你且看看。” 是一张四海宴的?拜帖。 琉双先前从?白追旭那里得知了四海宴之事,后来被罚镇妖塔,本?以为四海宴与自己无?关了,没想?到镇妖塔被毁在四海宴之前。 赤水翀说:“此次四海宴,与以往有所不同。” 楼氏父女走出老远,宓楚再也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座巍峨的?、仙气缭绕的?宫殿。 楼辛竺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宓楚,父亲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少主已经回来了。” 宓楚咬唇:“父亲,若她回不来,此次参加四海宴的?人,会否是我?” 楼辛竺道:“纵然是你又如何,此次四海宴,不再是以往仙族之间切磋往来,谁都明白,是为太子风伏命选妃。天?君即将退位,新的?天?君也即将诞生?。所有仙境的?灵脉,只有风家那一条完好,可保万世长存,风氏一门荣光,便是长留仙山的?境主,也会把女儿送过来。宓楚,风氏眼高于顶,不说少主,长留仙山姬氏的?后嗣,你能争得过吗?” 见宓楚要否认,楼辛竺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最为了解你,宓楚,为自己谋后路并没有错,一切都怪父亲。” 他怜爱地看着宓楚,心里涌上?无?数愧疚。 宓楚幼年丧母,楼辛竺常年驻守灵脉,小时候,宓楚也曾随军在灵脉附近住过,每一次灵脉异动,犹如天?塌地陷之感。 楼氏的?人,最能体会灵脉枯竭带来的?灾难。 而?联姻合灵,则是脱离空桑最好的?方法,楼辛竺看着柔美的?女儿,知晓宓楚的?想?法,她自小聪颖至极,不愿低嫁,当然会对鼎盛的?风氏天?族有想?法。 可空桑之中,最尊贵的?只能是有赤水血脉的?少主。 风伏命即便要联姻,为了后嗣的?天?姿,也会选择赤水琉双。 以前的?空桑,有古老仙族的?傲慢,或许不会让少主去做风伏命的?天?妃,可如今灵脉要枯竭了,若想?天?族出手驰援,唯有嫁给风伏命这一条出路。 哪怕赤水翀再舍不得宝贝闺女,也会送琉双去四海宴。 宓楚抿唇:“父亲怎知我全无?机会?长留仙山的?姬氏性子冷情若男儿,昆仑并无?即墨氏直系血脉的?女子。若赤水琉双今日不回来,去四海宴的?人,只会是我,境主不正也这样想?吗,否则今日怎会让我去殿中?” “父亲!从?小你便告诉我,要让着少主,少主魂魄残缺,可我与她相处,看她学?仙法笨拙如斯,蠢笨不堪,可因着她的?少主,万千宠爱于一身,人人对她包容宽和。我处处比她强,却因为非赤水族人,得让着她,哄着她,每年各大氏族献礼,赤水一族说是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可赤水琉双总能先挑,我则捡她不要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她被困在镇妖塔中,却又夺走我的?一切,我心里不甘!” 楼辛竺听得心惊肉跳:“宓楚!” 他只以为女儿想?要一条后路,可听宓楚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对少主也心存怨愤。 他记得少主小时候,魂魄残缺的?小姑娘,总是在人群后咬牙努力,摔得鼻青脸肿。少主关爱空桑的?一草一木,爱空桑之心,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宓楚,楼氏一族世代忠诚,你怎可这般想?。那些?本?就都是属于少主的?,若非境主和夫人宽厚,你根本?不可能在空桑仙殿中长大,还被照顾有加。”楼辛竺厉声道,“你难道忘记,以前渡劫受伤,我没在你身边,都是夫人衣不解带照顾你?” 宓楚见话已说开,忍不住道:“那是因为他们需要父亲的?忠诚,灵脉所在的?南之境苦寒,一有异动,就要死不少人,他们怕你不愿意镇守灵脉,才会讨好我。” “荒唐!”楼辛竺心里发冷,“你怎么会这般想?,我们本?就是空桑子民?,镇守灵脉是受了它恩泽的?责任,再者?,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仙族将领。” 宓楚见父亲摇头?失望,她红了眼眶:“父亲,是女儿想?错了,您别怪我,我只是太难受,才会口不择言。” 楼辛竺见她落下一滴泪来,似真?的?知错,叹息一声:“好了,父亲没有怪你。” 他给宓楚擦去泪:“为父不会不管你,若有一日,灵脉真?的?枯竭,届时为父也会好好安置你。你相信为父,境主让少主去,并非是对你不公,而?是,那风伏命并非良配,他性情风流,未娶天?妃之前,身边早已有一群莺莺燕燕,天?族凉薄,他不会对你真?心。境主这是宁愿牺牲女儿,也不愿推你入火坑。” 宓楚顿了顿,点头?。 楼辛竺以为她想?通了,十分欣慰:“我听说白家的?二公子,一直待你不错,我见过他,他虽然性格不羁,可是待你至情至性,定不会负你,你若也有意……” “父亲!”宓楚打断他,“我不喜欢他。” 楼辛竺叹气:“好。” 父女二人直到分别之时,楼辛竺突然问道:“上?次的?大比,我听说获胜的?并非白家二子,而?是一个天?资奇高的?妖脉弟子。宓楚,你若不愿嫁白羽嚣,我收他为徒,把他纳入楼氏,将来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宓楚惊讶之余,又觉得屈辱:“您让我嫁妖族?” 难道在父亲眼里,赤水琉双配嫁给风伏命,自己就只能跟着一个卑贱的?妖族残喘度日么? 楼辛竺沉默良久,道:“与妖族合灵,也是解脱仙境对仙族之人桎梏的?办法之一。若空桑覆灭,白羽嚣活不下来,他却能活下来,为你承受一半的?仙境毁灭反噬。” 宓楚眸光渐冷:“那还不如死了!” 楼辛竺定定看着她:“你可知,此次灵脉枯竭前,我看见了什?么?” 宓楚看过去。 楼辛竺苦笑?:“那日镇妖塔坍塌,我看见了濒临枯竭的?灵脉中,妖气在蔓延。宓楚,天?地玄黄,此消彼长,仙族独大太久,压得别的?生?灵无?法喘息,纵然是受庇佑的?人间,也是怨声载道,天?道都看在眼里,总会许以制衡。” 宓楚睁大眼睛。 所以,楼辛竺的?意思是,有朝一日,妖族也有可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与仙族等同地位么,不,她不信,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 即便有,也不能成为她选择卑贱妖族的?理由。 琉双也没想?到,晏潮生?的?事情还没解决,她就面临这样的?选择,要么找到第五条灵脉,要么嫁给风伏命,得到他的?垂怜,拯救即将枯竭的?灵脉。 前有狼,后有虎。 狼的?事情越来越糟糕,老虎已经迫不及待张开了嘴。 还等不及晏潮生?动手,空桑也快完了。他们必须注入新的?灵脉! 若夜魔罗说的?事真?的?,第五条灵脉在弱水之下,根本?不可能取得到,作为境主,赤水翀宁愿含痛让琉双嫁给风伏命。 “父亲,赤水翀不可靠,不能将一族荣辱系于他,我愿去弱水一试,取灵脉。” 赤水翀难得发怒:“胡闹,比起让你死,我宁愿你嫁给他!” 琉双还试图说服他,赤水翀不容置喙道:“我会送你上?仙车。来人,带少主出去!” 琉双被赤水翀关了起来,没几日,仙车在外面等着。 拂柳为琉双梳妆打扮,碎碎念道:“我听说长留仙山也有一位仙子会去,咱们少主可不能输给她,这件仙衣不行,不够亮眼,这件……这件还不错……” 琉双看了一眼:“那件吧,那件我觉得可以。” 她手指轻点,一个旋身,衣衫换上?,是一席浅朱色的?简洁护体仙衣。 拂柳连忙摆手:“这一件不够好看,少主,你换我手中这个。” 琉双冲她眨眨眼:“可它最合适不过,拂柳,你相信我。” 拂柳看着自家少主真?的?喜欢,只好点头?,反正少主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琉双踏上?仙车,此次不同上?次去昆仑,她作为空桑的?少主,八个执蒲遥灯的?仙婢跟着,还有浩浩荡荡的?仙兵依仗。 纱帘放下来,琉双觉得这场景还真?眼熟。 上?一次,她坐在这么漂亮的?仙车上?,却是亲手捏碎了自己的?心。 这一次,又是因为风伏命,简直是孽缘。 她与赤水翀的?看法不同,赤水翀不了解太子风伏命,他觉得,只要琉双与风伏命合灵,风伏命就会出手挽救空桑的?灵脉。 可是琉双见过成为天?君的?风伏命,上?辈子,孽火来临前,琉双曾为苍蓝求过当时的?天?君风伏命。 他笑?着,目光冷淡:“孽火乃八荒所有草木之灵的?定数,本?君不可出手干预。” 与他懦弱的?父亲不同,此人十分心狠果决。 他不会帮空桑,更?何况,经历过上?辈子的?事,琉双明白,男人并不可靠。 若把所有荣辱系在他们身上?,只会得到无?尽的?可笑?的?悲哀。上?一世的?妖君晏潮生?如此,天?君风伏命也不例外。 即便风伏命现在同意,若他有一日心情不顺,收回分出的?灵脉,空桑仙境又当如何自处? 不可能永远倚仗别人。 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她误会晏潮生?喜欢宓楚,已然不好收场,空桑要自保,必须做到两点,第一,灵脉不枯竭,第二,强大到能应对晏潮生?。 这两点,都不是嫁给风伏命就能解决的?,唯有寻到第五条灵脉。 赤水翀不知未来,不会信晏潮生?一个小小“妖族”,能有这么大本?事。但琉双必须坚定去做对的?事,她要拿到灵脉,不论如何也要试试! 所以当仙车走到一半,有一位仙婢掀开纱帘,发现里面只余一封信。 上?书:我去寻灵脉,为空桑全力一试,女儿心知父亲爱护之意,可唯有此法,方得空桑绵延,父亲勿挂怀。 仙婢大惊失色:“少主不见了!” 众人惶惶之际,一个女仙飞来,有人道:“宓楚仙子!” 一直暗中随行的?宓楚,看一眼空荡荡的?仙车,把琉双留下的?信攥在掌心,手不断缩紧,道:“无?需慌张,境主说若是中途有变故,便让我代为处理,如今,我们……继续往天?界去吧。” 在仙车仪仗继续往天?宫时,琉双已经在妖山的?山脚下的?小茶肆中。 山前有一座屏障,越过这座山的?屏障,另一边,就是七百年前,荒芜的?妖界。 弱水不同于其他地方,人多势众并没有用,她想?去看看情况。 琉双摸摸自己额间微疼的?地方,那是夜魔罗临死解封前,打入她识海的?。 他说:“祝你在弱水之下,能有好运。” 夜魔罗或许早就猜到了,她终究会去妖界的?弱水一搏。 七百年后,妖山之外,无?人敢逗留,可现在,山下竟然还有凡人开的?小茶肆。 琉双被招呼着喝茶时,顺势坐下来。 她敛了模样,容颜仿佛隐在雾气之中,凡人看不真?切,小二一点都不惊讶,反倒上?前来主动与她说话,好奇问她:“姑娘是什?么妖,也是去那妖界之中,谋求生?存的?吗?” 琉双纳罕道:“你知道妖族之事?不怕我是妖,伤害你么?” 小二笑?道:“多少知晓一些?,我们在妖山做生?意,来来往往,见过不少妖族。小的?也怕受伤,可是一来,妖族伤人,必定找来仙族讨伐,他们得不偿失,二来,妖宫就在那座山后,来此的?妖族,往往无?路可走,也没心情在这里滋事,毕竟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倒是通达,把最危险的?地方,当作了最安全的?地方。 琉双放下一颗上?品灵石,刚好打听消息:“你所说的?,谋求生?存,是怎么回事?” 小二喜滋滋收下上?品灵石,知无?不言,笑?道:“妖族最近来了个山主,不少女妖,毛遂自荐。跟着他,总比在外面惶惶度日的?好。他收留无?处可去的?妖怪,予以庇护,只要有他看得上?的?东西。” “山主?” 小二暧昧一笑?:“听说他暴虐挑剔,不过看姑娘气质不凡,不妨一试。” 这是把琉双当作自荐枕席的?女妖了。 琉双也没反驳他,转了转手中茶杯,她从?来没听说过,妖宫以前,竟然还有个山主。她惊讶之余又好奇,这山主什?么来头??她记得毕巡以前也是一座山的?山主。 若山主也像毕巡那么强大,无?疑是个大-麻烦。 可要去弱水之地,必须从?这里过,看样子,那位山主,她要么想?办法避开过去,要么少不得正面交锋。 50、读心 妖山上的宫殿如今都还未建立起来, 琉双见小二知道的不少,又递给?他一块灵石。 “我确有此?意,小二哥可否细细说说这位山主。” 见琉双出手阔绰, 机灵的小二欣喜收下灵石, 满脑子搜刮有关这位山主的讯息。 “不瞒姑娘, 小的知晓的并?不算多, 若是以前那位山主, 可以与您说上几?个时辰。以前的山主,也算一方大能, 据说还有一些毕方后嗣血脉,传到?前山主这一代, 虽然血脉之力不剩多少, 可也足以威压一方。前山主好美色, 男女不忌, 在妖山圈养了一大群奴隶。他还修邪功, 让手下四处去捉妖, 吸取灵力强大自身。” 琉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捉妖?吸取同族的宫里,而非捉散仙?” 人间有些道士,就是靠捉妖来修炼功法的,他们用妖族的身体, 来镶嵌自己的法器, 用它们来炼丹。如此?水火不容之之势, 琉双还以为妖族会反过来对付仙族。 小二说:“这您应当?知晓, 若是动?了凡人或散仙,哪怕是另一座山头的道士,都会惊动?上面。” 他指了指天上,意指仙族。 “别看前山主也算强横, 可是在仙族面前,什么都不是。”小二说,“当?然是吸取妖族的功法安全,也是因为如此?,前山主猖狂数百年,却?也愈发强大,无人可以奈何他。直到?前几?日,有人闯了妖山,杀了前山主,把山主的尸身,吊在妖山上,成为了新的山主。” 琉双看过去。 小二压低嗓音:“听?说这山主,处事作风与前山主大为不同,他功法深厚,无人知他真身,放了那一众妖奴,恢复了他们的自由身。听?说他性情冷酷暴虐,却?赏罚分明,周围的妖见妖山换了山主,便一直有试着投靠的。” “原来如此?,多谢。” 琉双走出几?步,小二想想她大方赠予的灵石,犹豫追上前叫住她:“姑娘,新山主才来不久,性情谁都说不准,他这几?日收留了不少美艳女妖,应当?也是好美色的。可前几?日,我也听?说有女妖冒犯了他,被处死,你若不欲蹚浑水,还可试试献宝,他看得上,应当?也会收留你。” 琉双笑了笑:“我明白了。” 琉双对七百年前的妖山并?不了解,她没有贸然进去,耐心留在山脚观察了几?日。 156n.net 果?然,正如茶肆的小二所说,近期许多妖族往妖山去。 大多是美艳的女妖,与无处可去的小妖族。 妖山前,甚至有好几?个人搭了桌案,登记进山的人。 他们身后,就是一层结界屏障。琉双试探过这道屏障,发现想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进去,根本不可能,看来她也得混进去。 不与这个山主打交道,过了妖山,直奔弱水之地?去就是。 琉双把目光投向桌案登记处,那里有三?个站着的妖族男子。她用了仙法看,发现他们灵力都不高,握着笔在奋笔疾书,一个个登记。 到?了琉双时,三?个男妖都怔住。 彼时琉双以轻纱覆面,没有遮住额间的蓝色羽花,她眸若春水,纵然没有露出全貌,也可隐约窥见面纱下的容颜。 “叫什么名字,是何妖?” 狐族的气息最好模仿,琉双仿了前一只狐族的气味,道:“又又,狐妖。” 一个男子回过神,刚要写下,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按住男子的手:“等等。” 琉双看过去,来着是一个样貌清纯的女妖,灵力也不强,琉双一眼就看出,她本体是一只蝴蝶。 蝴蝶精冷笑一声,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我道是谁骚味儿这么重呢,原来又是狐族。老实告诉你吧,山主不喜欢你们这幅骚样,上一只被处死的狐狸,皮还垫在山主的寝殿外面。你若识相,早日离去,或许还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琉双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双剪水清瞳微微上挑。 无所谓,她毕竟不是来自荐枕席的,只是不得不从这里路过。 蝴蝶精看得更气,觉得面前的“女妖”更有狐狸精那味了,她挺了挺胸,宣告主权:“你早日死了这条心,山主喜欢我这样的,对我宠爱有加,这几?日天天宠幸我。” 琉双从胸脯一扫而过,那里实在太过抢眼,已经不是普通的大,堪比巨峰,看着就沉重得几?乎累赘。琉双心道,山主的口?味还挺重。 蝴蝶精这样,真能飞得起来么? 琉双不是来惹事的,只是想混进去,当?即恭维道:“当?然,姑娘样貌一等一的好,体态玲珑,小妖自是比不上,我只是来献宝的,不敢对山主有何想法。” 说罢,她示意蝴蝶精看自己手中的盒子。 蝴蝶精狐疑地?看盒子一眼:“你当?真不是来勾引山主的?” 琉双点头。 旁边三?个男子也道:“丛夏姑娘,后面还有人等着。” 丛夏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看一眼人群中长长的队伍里女妖们:“你们最好老实些,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后面的女妖看着山主“宠妾”的示威,心中各有想法。 琉双登记完,总算进了妖山,她与另一批妖族站在一起,等着妖将带路。 丛夏回头来看她,到?底不放心,招了招手,给?一个小妖耳语了几?句。 小妖踟蹰:“这……这不太好吧。” “你敢不听?我的。” 小妖知道,山主对她还算不错,只得应下来:“当?然不敢,小妖一切都听?丛夏姑娘的。” 琉双和一群人跟着妖将往里面走,她很?意外进入妖宫的严格秩序。 因着妖山百废待兴,山主又是新上任,她本以为山主的心思不会那么缜密,不一会儿,有人来问?他们各自擅长什么,能为妖山作何贡献。 琉双学着其他人的模样,编好说辞答话?。 紧接着,竟然还有人捧了一颗妖力石过来,为众人测妖力。 琉双:“……”她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本体是仙族,测妖力,恐怕得完蛋。 屋子里站了一群人,琉双在心里思索着全部?撂倒再跑到?弱水之地?的可能性。 以她现在的功法,应当?没什么问?题。 她袖子下的手腕一转,刚要动?手,一个穿着白色靴子的妖将走进来。 琉双在看见他时,张开的手指赶紧握成拳头。 男子眼熟的面孔,冰冷的神色,竟然是伏珩! 七百年前的伏珩,比起后来,青涩不少,他穿一身白衣,脖子上隐有勒痕,冰冷的目光扫视而过,显得十分淡漠。 对比起宿伦,琉双其实不太了解伏珩大人。 她不知这位大人的身世,只知他如同妖君手中,一柄锐利没有感?情的利刃。 伏珩永远都在战场上沉浮,心性强大,也鲜少与上辈子的自己讲话?。但他在鬼修和妖族士兵里,名声远比宿伦大人响亮得多。 因为他的强大。 眼前的伏珩,身上带着冰冷的铁锈气,目光落在琉双身上前,琉双已经很?好地?收敛起了掌中残存的仙气。 伏珩嗅了嗅,虽然没感?知到?异常,但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冷冷开口?:“严查。” 糟糕。 琉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七百年前的伏珩,可就算打得过,也不可能一朝以内悄无声息,若是惊动?了那位山主,就糟糕了。 此?刻,妖力石已经到?了琉双面前。 捧着石头的妖将不耐地?皱眉:“抬手。” 琉双没办法,只能收起若有仙力,让自己宛如凡人,把手放在要妖力石上。 透明的妖力石毫无变化。 她庆幸自己一直在努力修炼,虽然没法把仙力当?作妖力鱼目混珠,可是好歹一时半会儿不会让人看出身份。 伏珩看着妖力石,面无表情道:“赶出去,不许她再进入,妖山不留毫无作用之人。” 琉双不得不出声,说:“我练的功法不在此?处。” 伏珩冷冷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要说出什么花样。 琉双眨了眨眼:“大人,狐族的灵力,可不是粗鲁的打斗。” 伏珩厌恶地?皱起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依旧道:“赶出去。” 原本选人的妖族将领,目不转睛地?看着琉双,道:“慢着,伏珩,你不解风情,山主未必,我看这只小狐狸不错,许能讨山主欢心。山主不喜欢之前的,不代表山主不会喜欢她。” 这个妖将大哥太给?力了,琉双连连点头。 妖将原本在山中,也算有地?位,可是新山主来了以后,自己处处低伏珩一头,妖将总想讨山主欢心,于是总想在美人身上动?心思,当?即决定留下琉双。 既然以色侍人,那有没有法力,都不重要。 伏珩面色虽然阴沉,但没有再出声反驳,毕竟他确实还不能完全明白山主的心意。 琉双被妖将带了回去,他说:“摘了面纱。” 琉双看他一眼,摘下自已面纱,妖将目露惊艳之色:“你……很?好,山主总不会拒绝你的。” 琉双一笑:“那就多谢将军引见了。” 妖将可惜地?咽了咽口?水,这么美的女子,他跟着前山主几?百年,也从未见过。换作前山主,自己或许还能分一杯羹,可是现在的山主,性子令人捉摸不定,简直是个修炼狂魔,果?决冷酷的模样,不像是会和别人分享女人的人。 此?时的妖山,并?不如后来修建起绵延宫殿的繁华,隐约有些后来的雏形。 妖将的屋子,已经有了三?名俏丽的女子,妖将示意琉双进去,叮嘱道:“今夜我就把你们献给?山主,可否讨山主欢心,你们各凭本事,若是无法留下来,哼,后果?你们也知道。” 女子们齐声应诺。 妖将走出门,与人攀谈。 琉双在三?名女子脸上滑过,妖族果?然不缺美人,妖将的目光也果?然不错,三?个女子都长得不错,身段也十分可观。 只可惜,若山主喜欢的是蝴蝶精这样夸张的,这三?人还真没有一个符合。 那妖将一直守在门外,琉双心里盘算着怎么悄悄去弱水之地?。 天已经快黑了,她不可能等到?妖将把自己献给?山主。现在也算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于是,她盯着三?名女子仇视警惕的目光,把她们弄晕了。 她踏出房门时,妖将也倒在了门下。 还好,并?非所有人都是毕巡和伏珩这种变态级别的,这些人她不在话?下。 她步子很?轻,一路掠过妖山之景,奔着自己记忆中的弱水而去。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她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弱水方向。 可是就在要过去时,眼前的屏障幽幽升起。 这山主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妖山后,竟然也设了结界!她眯眼一看,结界竟然还连接着无数魂玉铃铛! 这些魂玉里面锁了一些散魂,若是打破结界,铃铛必定尽数响起,在魂魄散去之前,声音不灭。禁锢性不强,预警水平却?是一等一的好,恐怕碎裂那一刻,整个仙山都是铃铛声,届时不知她赶到?弱水之前,那山主会不会到?? 这些东西?,令琉双如履薄冰,她忍不住低声咒了一句,这些东西?,就好像是专门阻止人去弱水之地?一样。 琉双十分为难,即便她到?了弱水,也不可能贸然一头扎进去,传说中的弱水,她真的敢直接跳下去,恐怕仙身融得骨头都不剩。她若不跳,在弱水边徘徊,山主还是能追上来。 回去好像也不行,她弄晕了妖将,妖将醒来,必定知晓自己有问?题,不知会不会向山主禀告,他又是否会派人来搜寻自己? 进退两难,现在怎么办,难道她得暂时藏在妖山等待时机,或者去直面那个口?味很?重的山主吗? 51、点破 暮色下, 被打晕在房门口的?妖将领着三个美人,脸色阴沉警告道:“谁也不许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待我把她抓回来,定让她求死不能。” 三个美人不敢忤逆他?, 连声答应。 众人心里都清楚, 若是?让山主知晓, 妖将闯了祸, 擅自把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妖宫中, 还让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定会发怒。 妖将名为劳河, 是?一名降兵,早在跟着上一任山主时, 他?就惯于?阿谀奉承, 讨好献媚, 与前山主臭味相投, 很得重用。 在劳河看来, 不管妖山换多?少个山主都无所?谓, 只要他?的?地位尚且稳固,能够吃香喝辣。 妖族慕强,他?很懂得见风使舵,上月新山主捏碎旧山主脖子时, 劳河腿一软, 连反抗都没?有, 就带着所?有旧部归顺于?他?。 尽管劳河心里并不太看得上新山主。 这小子太年轻了, 长?得也是?一副冷峻模样,姿色比许多?女子还好。可他?面无表情捏碎旧山主骨头时,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至今挥散不去。 这是?个狠角。 劳河有自己的?想法, 新山主法力高?强,心狠手辣,可到?底年轻力盛。前几日他?让人观察过,山主竟然妖身不稳。 妖身不稳,对于?妖族来说?,是?一段漫长?的?发-情期。 劳河暗暗搜集美人,打算在今夜献上去,越强大的?妖,意味着稳定妖身的?时间越长?,可惜妖宫荒芜太久,来此真正的?美人不多?。 劳河好不容易弄来了三个。 本来是?四个,想到?那个令他?惊为天人的?少女,劳河狠狠咬了咬牙。等他?抓到?她,不必献给这新山主了,自己享用完,扔给底下的?弟兄们,竟敢算计他?! 劳河摸不清新山主的?脾性,伏珩要赶走的?人,自己留下,无疑犯了错,他?的?地位还没?稳固,不敢让山主知晓,只敢吩咐人去寻找捉回来。 slkslk.com 他?回头看一眼三个千娇百媚的?女人,道:“前面就是?山主的?寝殿,能不能留下,会不会受宠,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女妖们抱紧胳膊,犹疑道:“为何会这么冷。” 越靠近山主的?寝宫,越发寒冷。此刻走近,如同?人间寒冬,令穿着轻纱的?她们瑟瑟发抖。 劳河修为比她们高?深多?了,自然比她们耐得住冻。 他?一面觉得她们没?用,一面欣赏这她们的?美色,意味深长?地道:“寝殿中有寒潭,若你们能令山主满意,他?自然用不着这玩意了。” 女妖们惊讶不已,同?时又有些喜悦。 她们没?敢想,山主竟会如此年轻,妖身竟都不稳,在□□最旺盛之时,竟然冰封在寒潭之中。 本来还忐忑能不能留下,过上好日子,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她们来此,大多?都想效仿那只蝴蝶精丛夏,那丛夏原本是?旧山主的?女奴,过得十分凄惨,可近来她春风得意,还得了不少宝物,身上也无伤痕,还有人伺候。 当真“受宠”。 女妖们也想这样,一步登天,不愿在外飘零,或者被法力高?强的?妖欺辱凌虐。她们的?姿色比丛夏还好,一定能留下。 毕竟没?有哪只厉害的?大妖,宁愿受冰封之苦,也不愿沉睡在美人香软的?怀里。 子时,劳河上前道:“山主,属下劳河,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良久,里面冰冷的?声音响起:“进?来。” 男子嗓音微哑,女妖们心里一动,比起一开?始的?攀附之心,多?了几分期待。 一个强者,正需要女人的?强者,无疑令女妖们心醉且期待。 劳河行了礼,示意她们进?去。 她们终于?看清了山主寝殿的?全貌,比起外面,里面更冷,犹如下过一场大雪,此时雪化。 妖山尚且简陋,可因为前山主喜好奢侈靡丽,这寝殿便也华丽好看,飘飞的?暖纱后面,一池寒潭幽幽带着白气。 岸边,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隔着纱帘打量劳河和她们。 他?很高?,身形修长?挺拔,发冠半束,衣衫也并未严谨系好,想来子时刚从寒潭中起来。 女妖们忍住殿内寒冷,极力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 劳河语调暧昧:“有了她们,山主便不用受极寒之苦。” 说?罢,劳河抬头,见那人依旧站着,不言不语,没?有反应,心中疑惑:“山主?” 那人沉默半晌,道:“人留下,你离开?。” 劳河心中舒了口气,一股喜色漫上心头,这就是?愿意收下他?的?大礼了,如此,自己就不用担心那个被玩坏了伏珩,取代自己的?地位。 劳河离开?,还不忘体贴地带上门。 三个女妖跪下寝殿,等山主发话?,她们冷得发抖,却不敢表露出来,怕纱帘后的?人不悦,只要去他?怀里,取悦了他?,总能暖和起来。 良久,女妖们冷得快受不住了,他?在纱帘后坐下,声音冷漠道:“进?来。” 女妖们心一喜,走过纱帘,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她们一愣,他?实在好看,长?眉薄唇,漆黑的?眸显得冷淡残酷,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让人的?心狠狠一动。 他?修长?的?手指苍白,连同?整个人,也透着一丝病态的?美感?,唇却嫣红,他?瞳孔比寻常人略细一些,像危险可怖的?蛇瞳。 因着妖身不稳,他?眼尾带着淡淡的?红。与其他?妖不同?,他?身上的?旖旎揉碎开?来,这幅模样,在仙族眼里,无异于?是?疯魔妖物,在妖族审美中,却冷峻得不像话?。 若是?来之前只为荣华富贵,此刻女妖们则暗暗窃喜,谁都没?想到?,新山主如此年轻,如此俊美。 她们助他?渡过这段难熬的?日子,若能活下来,他?想必不会亏待她们。 其中一个女妖叫做念宜,她大胆开?口:“山主,我们服侍您就寝吧?” 他?抬起了眸,看向念宜。 眼神淡漠如冷玉,若非殿中气息不对,她们甚至不会有人觉察他?在忍受妖身不稳带来的?痛苦。 他?说?:“好。” 叫做念宜的?女妖靠过来时,晏潮生心想,就该是?这样的?,这才是?你原本该走的?路。 纵然在空桑待了三年,可他?骨子里,仍旧只是?一只在他?们眼中肮脏卑贱的?妖。 强化元身的?痛苦,无异于?剜肉剔骨。 那日被三个长?老围攻,他?第一次化出元身,后来去镇妖塔中,他?又强压住了自己的?天性。 镇妖塔倒后,他?带着小妖鸟,在山洞宿了一夜,身体开?始发烫。 妖身竟开?始成?长?,不断膨大。 从几丈高?,到?十丈,乃至现在他?化出元身,一个寝殿都装不下他?。 他?痛了好几日,小妖鸟都吓坏了,可是?不会有人收留他?们,他?也无法再回空桑,甚至因为强横的?妖气,有道士摸索到?了附近。 他?的?鳞片下,血迹斑斑,而强化元身,导致从前迟迟未来的?妖族发-情期,也终于?席卷而来。 冰封已经无用,他?要么就像只畜生一样,在丛林中随意与女妖苟合。 小妖鸟都担心得快哭了。 它?们心脉相连,晏潮生的?心实在跳得太快了,快得它?觉得他?的?血脉要爆裂而亡。它?也是?妖族,甚至想,若是?能缓过强化元身的?痛,找女妖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晏潮生愣是?赤红着眼,来到?妖山,求借妖山寝宫的?寒潭来冰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他?将仙鞭化作妖物法宝,献于?前山主。 那倒霉的?前山主荤素不忌,收了法宝,还看上了晏潮生姿色,气了色心。 晏潮生压了许久的?妖性,沸腾暴虐。 那一刻,漫山均是?血雾,他?一路杀生过去,捏住前山主的?脖子,面容邪肆冰冷:“要我陪你,令你满意才肯借?山主,你现在满意了么?” 前山主发抖,也没?想过这看上去孱弱到?快断气的?人,是?个杀神:“不,不必,我借给你,借给你。” “现在,不用了。”晏潮生手一用力,捏碎了他?的?骨头。 前山主大睁着眼,烂泥一般滑落下去。 那一日,晏潮生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抗的?全部死在他?手下,剩下的?尽数臣服。 可笑得很,他?一心求仙,隐忍三年,换来门派追杀,逼他?强化元身。 而他?无意做妖,一朝发疯杀生,被人恭敬奉为山主。 一只妖的?元身,本要经历数次蜕变,可强化元身,意味着所?有成?长?,均在这一次,数倍的?痛苦与肆虐的?妖性在体内交织。 晏潮生每日只能清醒数个时辰,用来料理妖宫之事,其余所?有时间,全部冰封在寒潭里。 他?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寒潭待得太久,加上之前引过情花毒,已然在体内生成?寒毒。 这样下去,他?纵然熬过了强化元身的?后果,也会英年早逝。 女妖们已经在脱衣裳。 劳河的?心思,晏潮生一直都懂,或许这样的?人,才是?妖族应活下去的?姿态。 放荡、恶毒、□□不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需要什么。 窗户开?着,寝宫外面,送来晚风中碎花的?香气。他?冰冷的?指尖紧握,在这样的?时刻,他?知道自己不该想起那个人。 从柳树下分别开?始,他?就说?过,此生再也不见。 他?该是?恨她的?。 她害他?毁去修为,她父亲要杀他?,她留给他?的?,是?如今这一身寒毒,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比起曾经,他?这段时日长?高?了,面容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女妖们妖娆的?胴-体就在眼前,妖族的?本能理应让他?上前,沉溺于?欲海,就此真正与过往一刀两断。 可他?久久坐着未动,浮现在眼前的?,仿佛成?了那夜,镇妖塔中,少女哭着委屈叫他?名字,她哭得那般可怜,又生成?那副样貌,抽泣说?让他?救救她时,他?的?恨也变得无力起来,她永远知道,什么是?他?软肋。 胸腔下,失去护心鳞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他?从彻底堕落为妖,占山为王开?始,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禁止自己再想起她,强迫自己走原本的?夙命。 念宜见他?久久不动,大着胆子,想往他?怀里靠。 夜风送来的?花香使人迷醉,新山主抬起手,明明像拥住她的?动作,可令念宜震惊的?是?,他?推开?了她。 一室沉默,女妖们心中惶恐跪下,不知哪里惹得他?不愉了。 晏潮生似发怒,又似冷嘲:“你们回……” 话?音还未落下,纱帐上的?铃铛,尽数作响,叮铃叮铃,不绝于?耳。 她们看见,山主猛然寒着脸站起来。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冷静地坐了下去,唤道:“伏珩。” 一个沉默如影子般的?男子出现:“山主。” 晏潮生手指缩紧,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抓过来。” 伏珩:“是?。” 伏珩心道,山主这几日除了料理妖宫事务,只做了一件事,反复加强原本的?结界,更丧心病狂的?是?,他?在后山的?结界处,用九个十诫环布了个阵。 整整九个! 别说?常人去闯,就算大罗金仙来了,恐怕都够呛,这实在太过阴损。先前伏珩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去那个地方,没?想到?今日真有人去闯。 女妖们已经惶然穿起了衣裳:“山主,我等先行告退?” “不必。”晏潮生阴着脸,道,“留下,都留下!” 他?手指一收,座位扶手上的?饕餮化作齑粉,他?失神地想着,或许弄错了呢,或许他?那日,走得太惶急,应该弄清楚,她对他?的?好,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表现好一点,他?不是?不能原谅她和她的?父亲。 于?是?琉双被带到?寝殿时,就看见了这一慕,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半遮半掩,娇笑着跪伏在一旁,讨好一个男子。 这三人很是?眼熟,前不久,还险些成?为了她的?“同?伴”。 那上座的?人,更加眼熟。 竟然是?晏潮生。 那日不欢而散,一段时间未见,他?比以前高?,也比之前眉眼疏朗,长?开?了些。此刻看也不看她,垂眸笑看脚边讨好的?美人。 “本座道是?谁闯阵,原来是?赤水仙子。”他?话?里冰冷讽笑,带着刺,“真当我妖宫是?无人之地,自不量力。仙子可想好后果了?” “山主?” 琉双没?有被十诫环束缚住,她决心闯阵前,已经觉察到?不对劲,脚下有阵法。伏珩来找她时,她没?有反抗便跟了过来,打算和新山主谈谈,毕竟从小二口中,能看出此时的?妖族,是?有几分敬怕仙族的?,她只是?借地路过,应当有谈判的?希望。 可此时,她的?视线在他?脚边的?女子逡巡一圈,那个传说?中,暴戾、杀人如麻,口味重的?新山主,竟然是?晏潮生?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想起当日分别,她得知他?喜欢自己,如今面对他?,怎么都觉得怪异。 他?怎么回事,怎么不喜欢宓楚,反而喜欢她了呢? 52、山主 寝殿内夜明珠幽幽亮着。 琉双说:“山主, 我无疑冒犯,只是路过贵宝地,烦请行个方便, 我愿用珍宝来交换。” 她顿了顿:“或者山主开一个条件, 我努力达成。” 这一番说辞, 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 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晏潮生而发生改变。 可也正因为对方换成晏潮生, 琉双心里别扭。 她觉得妖君的脑子,大?抵是有些毛病的。她上辈子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也没见他喜欢她,反而换来他的冷落与?轻慢。 对了, 他还很恶劣地爱看她哭。 可是这辈子, 她甚至不曾对他好, 一开始还想杀他, 结果?他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他。 妖君这种蛇精病特性, 世间少有。 若不是空桑灵脉枯竭在即, 琉双甚至不介意?以?肉饲鹰,来安抚面前这个未来妖君。 哄他开心点,倒也无伤大?雅。 她要空桑好好的,只要空桑平安, 旁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现?在没空, 他的事得往后捎一下, 排在第二去?, 第一是弱水下的灵脉。 此刻,晏潮生尚未回?答她的话?,他腿边一个女妖动了,从旁边的玉盘中剥了一颗紫葡萄, 声音娇媚地递到晏潮生唇边。 “山主,切莫为一个无干之人生气,妾身喂您吃葡萄。”是那?个叫做念宜的,很有主意?的女妖。 1200ksw.net 念宜香肩半露,一双眼眸含情脉脉。 琉双看不懂他想做什么,决定静观其变。若他“移情别恋”,这几日变了口味,喜欢蝴蝶精,或者这几个这样的……也不是不行。 等她找了灵脉回?来,找一堆送他,交好不是更加简单? 她想通以?后,干脆就看着他们,记录晏潮生如今“新”的喜好,看看还有不有得救。 葡萄递到了唇边,晏潮生一僵,下意?识去?看琉双的反应,她站在不远处,身后几个妖将?看顾着她,她视线从三个女妖身上扫过,又落回?他的身上,若有所思。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吃醋。 让原本还挣扎着,心存一线希望的自己,心里愈发冰凉。她对他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吗? 她不在乎自己和宓楚在一起,也不在乎自己和旁人亲近。 他麻木吃了那?粒葡萄,一路苦到心底,唇齿皆是酸涩滋味。她哪怕露出一点厌烦和不悦,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希望,都会死灰复燃,可以?不计较赤水翀对他做的一切。 也不计较她懵懂时,害他被?废修为。 他仍旧不甘心,不可能都是假的。她若对他完全没感觉,没必要待他好,为他取暖,救他性命。 于是在琉双的视线下,他继续下去?,挑起那?个念宜的下巴。 念宜心中一喜,她心思比另外两个女妖深,胆子也大?,早在踏入这个宫殿,她就一直在琢磨,山主的喜好。 无人之事,山主要赶走他们。 现?在一群人围观,山主反倒不拒绝她的亲密。许多大?妖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难道,念宜心想,这位丰神?俊朗的新山主,就喜欢在人前刺-激? 念宜自然不介意?,妖族大?多奔放,她更是其中翘楚。 晏潮生在挑起她下巴时,她的眸光放得更柔更娇媚,等他低头靠近。 晏潮生对上念宜的脸,才发现?做戏并不容易,至少,他没法毫无芥蒂地吻上去?。 他回?头去?看琉双。 她也在看他们,那?架势,就差摸出一支毛笔和纸张,尽数记录下来。 他心里凉了个彻底。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若她和一个男子在一起,他会恨得想要杀了那?个人,对即墨少幽就是如此。 她只是在睡梦中唤了即墨少幽的名字,他便妒火中烧。他做到这样的,琉双却全无反应。 今夜妖宫并无月色,她在夜明珠的柔光里,依旧澄净美好。夜明珠为她衣衫渡上浅浅一层光晕,上古血脉的仙子终究是仙子,哪怕身处妖宫,她的气息依旧干净无暇。 晏潮生挥袖拂开女妖,闭了闭眼,道:“都给我滚出去?。” 他身上浓郁的妖气四溢,甚至在宫殿里漫出明显的紫气来,女妖们不敢说话?,狼狈争相离开。 就连念宜,也看出山主情绪很不好,不敢有别的心思,连忙往外走。 伏珩沉默地行了一礼,带着属下离开。 琉双毕竟也没有观看别人欢好的癖好,因此没有看见晏潮生推开女妖那?一幕,只听?见他带着怒意?的声音。 她迟疑片刻,不知道这个“滚”字包不包括自己。 她正要抬步跟着伏珩出去?,腰间一紧,她被?人反压在了那?张椅子上。 椅子十分宽大?,是寒玉材质,泛着莹润的光泽,晏潮生的动作粗暴又狠戾,若琉双只是个凡人女子,此刻想必背都要红肿了。 好在她是仙身,没有觉得多疼。 但他这样的举动,实在无礼。 “晏潮生!” 她抬眸,发现?晏潮生不对劲,他眼尾泛着红,周身妖气浓郁得根本压制不住,若不是她亲眼见证了他的变化,此刻恐怕还以?为是什么可怖的大?妖即将?出世。 他在微微颤抖,身子冷得如冰,某个部位坚硬如铁,愈发与?她记忆中重叠,琉双一僵,知道他目前什么情况,对上他目光,说:“放开我。” 晏潮生没动,他就像信念破灭的人,面上一片死灰,燃尽了自己,绝望地拉着旁人下地狱。 倒霉的是,这个人是琉双。 寒玉椅宽大?,他将?她压在身下,少女没有掩盖本身的容貌,她额间一点花钿,是天生蓝色的羽花,姝色无双。 “不是说,我开一个条件,你努力达成么?”晏潮生手指收紧,几乎将?她纤细的手腕,嵌入自己掌中,他干脆再不遮掩,“反正你不是知道了,赤水琉双,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你能做到吗?” 他身子微微下沉,与?她贴得很近。 琉双瞳孔微微放大?,一声不吭,手指凝出蓝绿色光芒,击在他肩膀上。 晏潮生对她本就没有防备,他闷哼一声,跌下寒玉椅。琉双很惊讶,她用的仙法很普通,他吸收了清盈玉,不至于躲不过去?。 除非他根本就没有防着他。 琉双从椅子上坐起来,那?椅子很高大?,尽管她身形纤细,可如今晏潮生被?她打下去?,便只能仰头看她。 琉双思考了一下,说:“现?在不行,我现?在急着去?弱水,烦请行个方便。” 晏潮生捂住肩膀,抬起头来。 他手指缝中渗出血,眸中清晰映出她的模样。她未见惊慌,他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依旧没有气恼。 晏潮生仰头看她,有种大?笑的冲动。 原来不仅不喜欢他,也全然不在意?他,在她眼里,自己恐怕和一样物件无疑。 他伏在座椅边仰头看她,多么像方才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妖们。只是如今地位调转,自己成了仰望那?个人。 他这般看着她,妖气笼罩着他的面容,肩膀还在流血,元身痛苦到自己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少女坐在他的座椅上,惊疑不定看着他,像看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妖身沸腾,紫气已经快弥散到屋子外面了,晏潮生从地上站起来,用一种冷酷的语调说:“不愿意?就出去?,妖宫不欢迎冰清玉洁的仙子。” 说罢,不再看她,踏入寒潭之中,任由寒冰,把妖身冰封。 他以?为自己会很恨她,可是并没有。 他知道弱水是什么样的地方,连寒铁在里面,都会融成一滩水,他不可能让她去?。都这样了,纵然琉双从未喜欢过他,他竟然依旧不希望她死。 琉双暂时留在了妖宫,当?然,不是晏潮生的寝殿。 妖山百废待兴,处处都能住人,她找了一间干净的寝殿,有事没事就去?敲门,让晏潮生打开结界,放她过去?。 晏潮生大?多时候,把自己沉在寒潭下,少数时候,他会上岸。 不过即便上来了,他也从来不见她,有时候宁愿让蝴蝶精丛夏进?去?,也不见她。 仿佛她是什么会咬人的毒蛇,琉双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该不是真的自作多情,误解了镇妖塔里女妖的意?思吧! 晏潮生若真的喜欢她,怎么会和人“厮混”都不见她。 琉双没法再等,反正知会过晏潮生,他不见她,空桑却急得很,她总不能在这座妖山待着养老?。 琉双直接去?破阵。 九个十诫环直接飞起来锁住她,纳化神?器后,她的进?步一日千里,险险避开,跳了出来。 一直不见人影的晏潮生,却在这时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后。 他脸色阴沉。 直接动手,十诫环在他手中,比布阵厉害多了,没一会儿,就把她捆得严严实实。 “你真当?我死了?” 琉双辩解道:“我有求见过,许多次,是你自己不见我。” “带下去?,关着!”晏潮生冷冷道,“她若再擅闯法阵,杀……”杀无赦几个字还没说完,他收了音,“看好了,不许她靠近结界一步。” 劳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得阴狠,要接手琉双。 他等着报仇,已经等许久了,只是山主一直不表态,他不敢妄动,现?在可等到机会了。 没想到晏潮生说:“伏珩,你亲自看着。” 伏珩领命:“是。” 说罢晏潮生离开,琉双盯着他的背影,他身上还带着寒潭的湿气,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不愿意?见她,却在她闯阵时,出没得比鬼影还快。 偏偏清盈玉给了他,十诫环还在他手中,她有些懊恼,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伏珩把她关进?宫殿之中。 因为有十诫环,他们不认为她能逃走,看押并不算严谨。 琉双前几日去?敲门,算是摸准了晏潮生下寒潭的时刻,她算着时辰,在他进?寒潭后不久,唇轻轻上扬,身后咔哒一声,十诫环解开了。 这一次,晏潮生总不可能再来,除非真的不要命。 53、口味 晏潮生下寒潭不久, 听见门外伏珩禀告,琉双逃了。 他咬牙,压住元身躁动, 从寒潭里起来。伏珩看了他一眼?, 想说?什么, 然而看见晏潮生脸色, 最后还是闭了嘴。 抵达结界时, 劳河已经被琉双捆了起来。 妖将狼狈地被一个十诫环束住了手脚,倒在地上, 破口大骂。 而赤水琉双足尖轻点,即将冲破结界, 去弱水中。 若晏潮生犹豫片刻, 晚来一步, 她已经成?功了。 伏珩见状, 阻止琉双, 一掌袭过?去。 伏珩掌风凌厉, 带着凶狠的妖气,少女回头,脸色谨慎了些,却也没有退却, 与他对了一掌。 仙气与妖气同时四?散开来, 远处的苍松轰然倒下。 晏潮生冷眼?看着, 没有出手帮伏珩, 也没阻止琉双。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上古血脉的觉醒,法力会成?长得多快,小半年过?去, 她进?步太大了。 他小瞧了她,以前被十诫环捆住的仙子,如今已经来去自如。 伏珩吃了前山主囤积的所?有妖丹,现在少说?有上千年功力。 而赤水琉双如今竟然能与伏珩打个平手,晏潮生记得对上毕巡的那一日?,她尚且毫无还手之力。 伏珩心里也有些纳闷,山主从寒潭里爬起来,结果就?在不远处看着,不动手,不表态。 伏珩到底是妖,招数阴损,五指成?利爪要?抓破眼?前仙子的腰际时,一道冷光打来,伏珩连忙缩回手。 他看一眼?山主,有些犹疑不定。 因为他施展不开,很快,赤水琉双占了上风。山主依旧冷静地看着他们。 直到她快要?飞出包围圈,一条冰冷的墨红色鞭子,卷住她的腰,带着苍劲之势,把?她狠狠往下一扯,琉双坠回法阵中,晏潮生袖中另一样法器顷刻启动,把?她牢牢缚住。 是一条赤金绳子,前山主用来捆大敌的。 伏珩回头复命:“山主。” 晏潮生收回鞭子,琉双正回头看他,心里郁闷极了,这都什么事?,他竟然宁愿冲出寒潭,自己命都不要?了,也要?来抓她。 当山主当得如此尽职尽责,至于吗?大家都活着,难道不比一起死?好。 晏潮生沉下脸,命令道:“把?她……吊起来。” 看来真的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小妖们听令把?琉双吊了起来,晏潮生转身,往寒潭走,身体元身反噬的痛,犹如烈火在燃烧,他忍住没有吸气。 这个法子对凡人来说?是刑罚,对于仙族来说?,毫无作用,顶多延缓她逃离和破阵,少女被挂在空中,依旧在思考怎么去弱水,他拦不住她。 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整个妖宫,弥散着浓郁的妖气,琉双知道,晏潮生的元身,又开始不稳了。 lingdiankanshu.com 她本想趁着这个时间段,解开身后束缚住自己的赤金绳——她如今颇有心得,已经琢磨出来,该如何解开它。 可还没等她解开,赤金绳一松,她掉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琉双诧异抬眸,月下男子发带半松,墨蓝衣衫,含笑问她:“仙子可还好?” 他扶她站稳,温柔地替她把?略微凌乱的发撩至耳后,安抚道:“莫怕,办完了事?,本君带你离开这个妖窟。” 琉双沉默地看着他,见他不认识自己,所?有的话憋了回去。 她心里闪过?诸多猜测,最后点了点头。 男子眼?眸狭长,眼?睛很亮,如果人的眼?睛会说?话,他眼?里几乎写满了惊艳与势在必得。 “仙子是我见过?八荒最美的人,传说?中不露面的赤水氏,也不及仙子美。” 琉双:“……” 她恭维道:“你也很好看。” 他闷笑一声,伸出手。 琉双心里很复杂,最后把?手放上去,果然!这货带着她走向了结界处,然后漫不经心,脚下狠狠一碾,前山主布下的结界化作泡影。 九枚布阵的十诫环飞起来,他冷笑一声:“自不量力。” 袖子一挥,十诫环全部落在地上。 琉双看看十诫环,又看看他,心里有些艳羡,实力强横真是好。 可惜,再强横的顷刻破阵,也挡不住锁魂铃铛开始响,叮铃叮铃,响彻了整个妖山。 以晏潮生那个蛇精病性?格,很快又要?赶来了。 男子诧异一挑眉,笑着,抬手,竟残忍得捏碎了所?有残魂。 尽管这并不能阻止妖宫中的铃铛继续响。 男子看一眼?琉双,果然看见一个微怯看向自己的美人。他道:“仙子怕我?” 琉双暗骂他变态,害怕自己身份被他发现,只能轻轻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巧了,也是个熟人,正是本该在四?海宴的太子风伏命! 她的诚实取悦了风伏命:“放心,你这般可怜可爱,本君不伤你。你在这里不安全,和本君一道走。” 风伏命显然以为她是被掳来妖宫的脆弱小散仙,竟毫不避讳地带着她,一路疾驰朝弱水而去。 琉双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晏潮生扔是需要?冰封的时辰,他白日?已经出来了一次,这次……不可能还追过?来……吧? 有了风伏命,这一路显然顺利得过?分。 风伏命说?:“站远些,这是弱水,能吞万物。” “仙君为何来这里?” 他回头看琉双,小仙子的脸色,在月色下隐约有几分苍白可怜,可那双眼?眸,澄净明丽,唇不点而朱。 她声音很清脆,又不失女子的轻软。处处令风伏命感到惊艳,他来办事?,没想到偶然看见吊在空中的“小俘虏”,破格停下脚步,把?她救了下来。 风伏命本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听她问,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如此耐心,他道:“此时不便告知你,在这里等本君,日?后与你说?。” 琉双颔首。 风伏命走到弱水旁,褪去笑意,凝视片刻,抬手,几枚玉珠掉出来,化作几个仙兵,跪下于他行礼。 “尔等替吾探看弱水。”赫然是撒豆成?兵。 眼?见仙兵们跳入弱水中,琉双心一沉,愈发确定,风伏命不知从哪里知晓了第五条灵脉之事?,明明是她寻得的消息,风伏命怎么会知道? 且风氏作为天君族人,灵脉充裕,并不需要?额外的灵脉。风伏命心肠狠辣,心思莫测,从方才他毫不犹豫捏碎魂魄就?看得出来,世?间万物,他并不放在心上。 利益在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弱水之下深万丈,琉双远远看着风伏命,庆幸自己没有先抵达弱水,也没有被他认出身份。 否则,即便她取出灵脉,也会被后赶来的风伏命击杀。 如今面前不仅有弱水,还有风伏命,她如何才能顺利拿到第五条灵脉? 妖宫的铃铛尽数响起时,伏珩正在宫殿外,给晏潮生守夜。 他死?寂的眸抬起,有人强行闯阵,还捏碎了那些无处可归的生魂?难道是那位小仙子干的? 殿内的寒气凝滞,伏珩感知到山主在强行破冰。 果然,片刻后,一身全身寒气的男子,披着大氅走出来,飞掠到原本吊着琉双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四?周看守她的妖兵全部被杀了。 “山主?” “不是她,有人带走了她。”再次破冰之后,他血脉几乎沸腾灼烧,晏潮生强忍疼痛,袖子一挥,空中出现若有若无、丝线般的妖气,他面无表情,循着指引,往弱水之地去。 伏珩沉默跟上,看着山主冷酷得一言不发的背影,一时分不清楚,山主是去救人,还是去暴虐杀人。 风伏命的玉珠仙兵,最后只上来了一个。 一句话未说?,就?消散成?了齑粉,风伏命微蹙着眉,这仙兵还未下到弱水一般。 弱水万物不生,玉珠无生命,若玉珠都无法做到,他下去,恐怕也有危险。 他目光沉沉,良久,抬手,一把?神剑握于手中。 神剑散发这浅金色光芒,琉双猜测,那是轩辕剑。上古遗留至今,只有三?位大帝的武器流传了下来。 黄帝无往不利的轩辕神剑,神农氏练百草的神鼎,以及伏羲大帝象征守护的神印。 三?样神器,分别留在不周山、昆仑与空桑。 风伏命召出这把?剑,琉双隐约明白,这一任天君,或许真的要?陨落了,以至于神器落到了太子手中。 风伏命挥出数剑,破开眼?前宛如碎银的弱水。 弱水浩浩荡荡,被神器慢慢分开,可是更深的地方,依旧涤荡这无数危险。 风伏命如同一尾游龙,汇入浩瀚的弱水之中。 琉双并未犹豫,随之一同跳下去。同为上古后嗣,她没有与他们同等出生的待遇,生来少一魄,但并不缺少为了空桑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勇气。 风伏命万般自私,第五条灵脉若琉双真拿不到,空桑早晚会像史书那般,走向灭亡。 伏羲神印残留在她体内的神力,变成?一道金色的光,护着她如同游鱼在弱水中穿行。 弱水是无尽的银色,如今漫天星河被揉碎落入梦中。 然而它是不生之水,凡人碰了一滴,便会灼烧至死?。万物在内,皆会慢慢消融。 琉双一路向下,直到伏羲神印的仙法越来越弱,眼?前的弱水,依旧深得令人绝望。 她抿着唇,眼?神坚毅沉静,用法力燃烧着精血,化作一道又一道保护自己的盾。 层层破碎的声音,犹如海上泡沫被戳破。 她专心致志搜寻着。 灵脉在水中,是五分之一的绿色荧光,握在手中是息壤,融在土地则又化作源源不绝的灵脉之水。 在茫茫银色之中,寻找那一点生机的翠绿,就?如这一年险象怀生的空桑,寻找微弱的生机。 琉双没有退路,一旦上去,她连伏羲印的神力都无法再化出了。 她脸色愈发苍白,渐渐的,身体越来越痛。 弱水开始无声又冷漠地融化她的身体。 那是怎样一种痛,如同骨头被慢慢煎熬着,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却又渗入骨髓之中。 远处隐隐传来剑啸声,是轩辕剑破水之声。 风伏命已经上去了。 她也应该上去,毕竟她的灵力还不及风伏命,琉双顿了顿,忍着疼,往回路走。 她意识到,弱水太深,她无法走到尽头。不能白白葬送在这里面。 可就?在她往回走时,额上飘出一抹紫色的光,是夜魔罗打在她身体的里印记!紫光晕开,在那光晕中,琉双看见了那一抹耀眼?的绿色荧光。 它受了呼应般,盘旋在她不远之处,第五条灵脉,竟然真遗落在了弱水之中。 夜魔罗的用心,从来都不好。 去拿它,她必定来不及赶上去,身体在弱水中消融,骨骼一寸寸碎裂。但若不去拿,没了伏羲印的神力与这道紫色光芒,她再也拿不到灵脉! 是她在弱水中消亡,还是看着空桑在岁月长河里毁灭? 琉双没有犹豫,无声奔向那一点荧光。 原主没有一天带着赤水后嗣的骄傲活着,但成?为她,也意味着肩负起一族兴衰,哪怕背负着这些死?去。 她最终握住了它,仙体也开始溶解。 恍惚间,她仿佛回忆起,很小的时候,树爷爷给她讲过?的故事?。远古时,那时甚至还有魔神,弱水溃散,也并未像现在这样汇聚,一位蚌公主便是在弱水中,融化了蚌壳,最后哪怕她夫君成?了神,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 万物不生…… 她痛得开始落泪,死?死?护着掌心化作息壤的灵脉,朝回游去。 琉双的指尖越来越透明。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颗安静沉默的心。弱水侵蚀了她的心脏,琉双捂着胸口,咬牙继续往上。 得在她死?之前,把?灵脉带出去,带给空桑。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自己也曾这样拼过?命。 记忆里一场大火燎原,连水中的生命都涤荡不存。那个地方是…… 是苍蓝。 她看着自己的心脏在弱水下慢慢侵蚀,灵力摇曳,弱水令它消融。 心脏化作片羽,朝四?面八方涌去。 封印破开。 片羽中,她全部想起来了。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每一位上古后嗣,出生皆伴有祥瑞。 风氏太子伏命,出生伴着九霄龙吟,北方昆仑的即墨少主,使得山巅的泗水,变成?一条灵泉。 而空桑的少主,赤水琉双,拥有的是一颗徽灵之心,用最宝贵炽烈的灵魂、来温养的徽灵之心。 只存在传说?之中,消除一切孽障,世?间最纯净的徽灵之心。唯有困顿的躯壳消亡,才能破开封印,把?那一缕魂魄释放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在漫天银光之中,想起了一切,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苍蓝仙境。 在原本的生命线中,宓楚的药毁灭了她的躯壳,她死?后,徽灵之心破开封印,带着她真正的灵魂,流亡世?间数百年,最后在人间最美的一处湖畔扎根。 她太寂寞懵懂了,没人和她说?话,就?把?所?有片羽散出去。 它们扎根在地,生出一个又一个干净无瑕,简单纯粹、却没有灵魂的生灵。 山涧的游鱼、苍老的树爷爷、飞舞的蜻蜓,美丽的荷花…… 最后,她骄傲地用力量化出了一整个纯净的仙境,有了令她满意的、有安全感的“家”,她终于生出自己的意识,但灵力所?剩不多,只能努力发出一点嫩芽,在所?有生灵的关怀保护下,长成?了一株孱弱的小仙草。 化形前日?,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爱上一个全身是血,坠入仙境的妖鬼。 误食他的血,自此误了一生。 随着弱水强横破开封印,她的心重新化作徽灵之心,仙草一切情潮涌动归来,她曾经的爱与恨,百年在擎苍山等待的日?子,在桥上等待至死?也未等来少幽的少女。 以及她曾深深爱过?,最后宁愿死?在劫雷下,也不愿再见他一面的人。 她那个残酷好战,深爱着别人的夫君——晏潮生。 54、元身 弱水下, 琉双几乎难以喘息。 这些东西攫取她所有的?情感,迟到了许久的?细密痛感,席卷而来。无?数次被?人放弃, 鬼域可怕的?街道, 那?片她一手创造的?仙境, 苍蓝……被?焚尽毁灭的?苍蓝。 她仿佛在哭, 却流不出泪, 只有一滴滴血,绝望汇入苍蓝被?焚烧后, 荒芜的?土地中。 她记起解灵之后,她抛弃所有自尊, 为?了苍蓝回去求他。 她被?关在鬼域外, 那?么?害怕, 全身都在发抖, 却得到他一句不见?, 伏珩大人冷漠转身, 说:“关门,轰出去,传妖君令,仙子琉双, 永不可入鬼界, 若擅闯, 杀!” 大门在她眼前合拢, 琉双拍门:“伏珩!伏珩大人!” 她的?心在无?声恸哭。 她就在身后那?一座山,在大雪里,等了他数百年。小仙草一直都知道,妖族和鬼将?, 都瞧不上她,认为?她灵力低下,是晏潮生的?累赘。 他们觉得妖君给了她庇护,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给了她八荒最尊崇的?地位。 但他们从来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小仙草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体质特殊,原本也可以在鬼域修炼。可她悄悄将?自己徽灵之心的?力量,汇入天蚕丝,缝入他的?战袍,护住他的?心脉,自己变得虚弱而无?能。 那?个时候,晏潮生的?妖兵,并不足以与天兵抗衡,他外出征战,总是受伤。有一次甚至险些伤至心脉,伏珩把?他带回来时,庆幸地说:“还好?妖君运气好?,仙力避开了心脉,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转头,伏珩看见?她站在殿内柱子后面,小脸惨白?,转身离开。伏珩沉下眸,以为?琉双看见?晏潮生可怖的?伤口,不敢过来。 晏潮生养了多久的?伤,琉双比他养得更久,因为?原本应该出现在他心脉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的?心上。 156n.net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脏特殊,虽然并不知晓,这就是传说中的?徽灵之心。不过旁人的?心脏碎了,难以挽救,徽灵之心生万物,总能慢慢恢复。她只要活着,在外的?晏潮生,就不会轻易死去。 养伤时,徽灵之心要长好?,她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却不敢告诉晏潮生,怕他怜惜她,下次不让她这样?做。 曾经何等天真可笑,才会以为?他爱她。 她还记起来,那?一天,她穿着新娘的?红色嫁衣,在风伏命的?天车上,绝望地捏碎了自己的?心。她不是没有盼着自己的?夫君晏潮生来救她,她盼着他像许多年前,为?她挡住天雷那?般,带她离开,平息孽火。 可他让人来了,却是用鬼域最宝贵的?雪莲,换了宓楚仙子的?灵髓,把?她留给了风伏命。 她看着宿伦大人渐渐走远,自己被?押解起来。她忍住颤抖和铺天盖地的?脆弱,装作不在意。 如何真的?不在意?一个她爱了两百年的?男人,最后宁愿换一截心上人破碎的?灵骨,放弃了她。 不爱她,何必娶她?何必骗她? 捏碎心脏那?一刻,真痛,也真轻松,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永生永世,自己再也不会,对晏潮生有任何期待。 弱水波光漾漾,如剪碎的?银色,琉双感觉到自己躯体透明后,本该被?腐蚀的?心脏,却在慢慢汇聚。 弱水万物不存,徽灵赐予万物新生。 两种极端,让她活了下来,琉双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可她实在没了力气,离岸上还有好?一段距离,她的?肉身已经快要荡然无?存。 她从弱水中坠落,像一只翅膀受伤的?蝶,缓缓向?下,手中依旧不忘握紧息壤。 就在她以为?,自己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得长眠弱水之下,直到恢复元气时,一个身影冲着她游了过来。 这个朝她而来的?人,与数年前,把?她抛下的?人,渐渐重合。 那?时的?他,残忍冷酷,以她的?眼泪为?乐,此刻的?晏潮生,神色绝望,直到看见?她时,那?种死气散去,晕出生机来。 他握住她的?腰肢,一言不发,抱着她往上。 琉双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若七百年后,他能这样?出现在自己身边,她必定欢欣无?比,觉得惊喜。 快如今,她在他怀中,看见?他的?面容,仿佛看见?狰狞的?恶鬼。 就是她一厢情愿,与他在一起,还喜欢上了她,才会导致苍蓝覆灭,无?力回天,才会待在鬼域,苦等百年。 晏潮生没有说话,琉双惊恐地趴在他的?肩上,看见?他身上渗出的?血丝消散于弱水。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等这个拥抱,可是当她抱住他,她竟然再没有过去的?缱绻与甜蜜。小仙草一直以为?自己在等他的?救赎,可他来得太晚了,那?伤口经年,已然自己痊愈。 太迟了,她早就已经不再需要他。 几滴血的?恩情,她已经用一辈子和一条命来偿还,如今她哪里还敢招惹他,欠下他的?恩情! 她看见?他肉身腐蚀焚毁。犹如看见?近在眼前的?地狱,一只手拉着她,想要拽她沉沦。 琉双打了个颤。 不,不要,就算今日在弱水中下坠,也不要和他再纠缠。 反正小仙草是不会死的?,她有徽灵之心。 四?周全是他的?血,他若真要救她上去,说不定他就死了。那?时候,她还有什么?可以还给这个可怕的?男人。 她吓得推开了快没力气的?晏潮生。他惊愕地回眸看她,琉双身体已经透明了,却在努力远离他。无?声动了动唇:“我?不要你救我?。” 这个男人很?恐怖,他的?好?不能要。她再也不要欠他什么?。 她强打起精神,握着息壤,催动孱弱的?徽灵之心,送她在弱水中前行。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咬牙撑着,看见?天光了。 琉双一直没有回头。 便没有看见?,全身是血的?晏潮生,一寸寸在她身后碎骨。他没有徽灵之心,根本无?法像她那?样?,在弱水下存活。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来的?。 然而得到的?却是,她宁愿死,也要推开她。 晏潮生在弱水下,骨血消融。少女身影却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天光破开黎明,妖山迎来的?日出。 弱水更像一片荡漾的?银色天河,琉双手指搭在岸边,爬了上去。 身上的?弱水不会沾染上她的?身体,她微微喘着气,打算恢复力气以后,用徽灵之力重塑肉身。 她庆幸地想,她也是很?厉害的?,绝没有丢空桑的?脸。 一只手,骤然捉紧她半透明的?胳膊:“山主呢?” 琉双抬眸,看见?一个大熟人。总是沉默寡言,像一把?利刃的?伏珩大人,原来这么?早,他就效忠晏潮生了。 她顿了顿,往身后一指:“许是还在弱水里。” “你!”伏珩怒道,“山主下去救你,你却自己上来不管他。” 琉双褪去在弱水中的?惊慌,听见?他的?质问,有些莫名其妙。 伏珩觉得嗓子发干:“山主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他。” “伏珩大人,”她说,“我?没有让他下来救我?,我?不需要他这样?,也不想让他救。” 她苍白?地笑了笑,眼睛却很?亮,很?坚定:“我?只想他离我?远些,你能讲些道理吗?”她又?不是任由他们摆布,听从晏潮生心意的?木偶。他给她什么?,她都得受着。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痛,就是不想和他再有瓜葛,怎么?了,有错吗? 伏珩慢慢松开她胳膊,脸色依旧沉郁,冷着脸,就要往弱水里跳。 他的?忠诚倒是毋庸置疑,快得琉双根本拦不住。 琉双还未来得及看弱水下的?情况,一道视线已然幽幽锁定了她,确切说,在看着她手中的?息壤。 她握紧第五条灵脉,皱眉道:“风伏命。” 果然,上空落下一道锐利的?残影,直奔她而来。 也就在此刻,弱水中光影濯濯,一道玄光阻止了伏珩下去找人的?动作,同时,也扣住了风伏命袭向?琉双的?手。 琉双没想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晏潮生。 他竟然上来了! 此刻,他脸色惨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气,像一具尸体,他挡住风伏命的?手,上面也没有一点儿?血肉,只剩下被?腐蚀干净的?白?骨。那?骨头,带着浅浅的?银色。 他一言不发,挡在了她的?面前,没有看风伏命,反而回过头来看琉双。 晏潮生眼里负载了许多沉重的?东西,对上她清澈无?暇的?眼眸,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 晏潮生快要到弱水水面时,正好?听见?伏珩说:“山主喜欢你。” 旋即他听见?她说:“可我?不喜欢他,我?不需要他这样?,也不想让他救,我?只想他离我?远些。” 到底还是听她亲口说出来了,这几日的?自欺欺人,彻底沦为?泡影。 晏潮生说不清自己身上,哪一个地方最痛,弱水会破开封印,他被?尘封的?丹田与识海,一并在弱水中解开。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也明白?过来,那?日在镇妖塔,为?何如此多的?大妖,自爆毁塔,因为?他们要救他出去。 他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承载了数万年的?死寂,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哑声道:“走,我?帮你拖住他。” 她的?手那?么?小,又?小又?柔软,可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瞬,就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 “你别碰我?。”她下意识抽出手去,抿了抿唇,轻轻地说。仿佛他是什么?她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他心里也像被?轻轻扎了一下,很?轻的?力度,却扎得他生疼。她看向?另一个方向?,眼睛里的?光纯净。 有一刹,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恨极了她。 这时,细碎的?阳光下,有人从仙鹤上走下来,他缓步而来,步履从容:“看来我?来晚了。” 琉双转头看过去,有几分怔然。她如今心境不同,比当时重活过来,见?到少幽,还要复杂。 她记起来,在杏花开得最烂漫的?时候,眼前的?男子在树下为?她梳头,那?种悠然。她记得,他们结伴走过寂寂人间,她从他身上,领略了第一份有温度的?温柔。 “少幽,你也是来寻灵脉的??” 少幽转眸看她,颔首:“不过,看来灵脉已经被?仙子拿到了。” 琉双问他:“那?你会抢吗?” 灵脉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自然也包括同样?面临灵脉枯竭问题的?昆仑。 少幽没想到她会直白?地问出来,他摇头。 “若你需要,我?护你离开。”少幽说道,他其实只是有礼地一说,息壤无?疑是她用命换来的?,他料想琉双不会轻信自己。 他不远千里赶来,确实也迫切需要息壤灵脉。 琉双却因这一句话,朝他走过去。 她从晏潮生身边走向?少幽时,一眼也没看晏潮生,一如她当年走向?晏潮生,没有看见?身后落寞的?少幽。 晏潮生的?躯体,颤得厉害,只剩白?骨的?拳头收紧。 55、试探 风伏命神情莫测地看着?琉双, 视线从她手中?息壤一?扫而过。 琉双几度以为?他会动?手,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毕竟这位君上, 心狠手辣如毒蝎, 谁知她已经坐上少幽的仙鹤了, 依旧不见他出手。 “即墨少主, 倒是好胸襟。”风伏命满是深意地说道?。 琉双低头?看他, 他似笑非笑:“仙子名讳?” “赤水琉双。”少幽在自?己身边,现在不怕他知道?了。 “很好。”风伏命眯了眯狭长的眼?眸, 语调带着?笑,“若是仙子取走灵脉, 倒和本君拿走, 并无区别。赤水仙子缺席了今日的四海宴, 只让族女顶上, 乃是一?大憾事, 不过无碍, 本君最擅长填补缺憾。” “族女?”琉双注意到他话里这两个字,她记得,自?己离开天车那?日,留了书信给父亲, 也不曾让任何人代替自?己去四海宴, 毕竟这次四海宴是风伏命的选妃宴, 她不至于乱来?。 风伏命意味不明地低笑, 没有过多解释。 这时少幽开口:“在下和赤水仙子先行离开,太子珍重。” 少幽语气不卑不亢,他也的确有这个地位,早在万年前, 天君的位子,是从四大仙境中?遴选,有能者居之,若非风氏势大,横行无度,太子之位,落在少幽身上也未可知。 再者,纵然少幽不是未来?天君,也是昆仑境主,地位尊崇,不必臣服于人。 仙鹤才起飞,一?道?鹅黄光影从远处飞来?。 “少幽哥哥!” 少幽目光一?顿,并未回头?,带着?琉双离开。 风采意待上前去追,风伏命沉着?脸,把她拽了回来?。 “兄长,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风采意急切地说,今日四海宴,是她兄长的选妃宴,可对于风采意来?说,也是最好的日子。 她好不容易说服父亲,将她许配给少幽,少幽沉吟着?,并未反对。 风采意躲在帘幕后,紧张又忐忑,偷偷地看。 她欢喜极了,千年夙愿一?朝即将达成,若不是天妃娘亲不许她无礼,她一?定要让父君少说些?废话,直接与昆仑少主议亲。 风采意知道?少幽哥哥如今还不喜欢自?己,不过都没关系,这么久她都坚持过来?了,不在乎今后的日子。以少幽的品性?,即便他不爱她,也会珍她重她,不会令自?己的夫人受委屈。 1200ksw.net 她知道?,为?了昆仑即将枯竭的灵脉,少幽哥哥会同意的。 可是宴席未半,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少幽耳边低语几句,少幽神色一?顿,竟然找了个托词离开! 少幽随手捉了宴席上一?只灵鹤,为?他引路,转瞬就离开了天界。 风采意气得咬碎了牙,连忙追上,她修为?自?然不比少幽,落后他许多,待她赶过来?,恰好看见他带着?一?个女子离开。 风采意只来?得及看那?女子一?眼?,却不得不承认,那?少女美丽极了—— 眸若春水,唇若丹素,额上蓝色羽花,如含羞半盛开的莲,晨曦为?她做缀。 风采意震惊之余,发现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女子,莫大的危机感,令她心中?一?凛,她正要追上去,却被风伏命禁锢住。 风伏命微笑道?:“还要追,没丢够风氏一?族的脸,嗯?”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可是对上他一?双含情的眸子,风采意身体一?颤抖,低下头?。她害怕他。 两人同父异母,风伏命的母亲,是天妃,而她的母亲,是一?个小小地仙,风采意是天君意外的风流种。 只不过仙族血脉,向来?稀少珍贵,她才会接回天界抚养,从小与风伏命一?起长大。这位兄长想来?笑意和语调都十分温柔,可她害怕他,害怕极了,没人比她更了解,风伏命是怎样可怕的人物。 风伏命是太子,她也是公主,旁人只看见了她的尊崇,只有风采意知道?,自?己与他天差地别。 风伏命不置可否的语气,淡淡说道?:“回。”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骤然消失在弱水前。风采意咬了咬唇,到底不敢忤逆他,看了一?眼?少幽和琉双离开的方向,跟上风伏命。 待所有人离开,伏珩看向晏潮生。 伏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拥有高贵血脉的仙族,他们?这些?妖物,对这些?拥有上古血脉的后嗣来?说,不亚于毫无存在的沙土与动?物。 不仅太子和公主没有看山主一?眼?,连那?位少主亲自?跳下去救的仙子,也不曾看山主。 也是,凡人行程匆匆时,岂会停下来?看蝼蚁。 山主的手臂只剩下骨架,在初升的照样下,散发着?异样的光泽。 剃肉之痛,常人不可忍受,可晏潮生的神情很平静,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痛色,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表情。 晏潮生神色淡漠地注视着?众人离开,良久,突然问道?:“你憎恨仙族吗?” 伏珩抬起头?。 日光下,晏潮生眸中?一?片漆黑,他的语气又轻又低,不带一?丝起伏。 当然。伏珩想,他憎恶极了,他永远记得曾经生存过的那?片山林,他的父亲是怎样被一?个道?貌岸然的仙族杀死,取走元丹,他的母亲是怎样被一?群俗世修仙的弟子拖走,在破庙中?被奸污。 他的母亲是一?只漂亮柔弱的花妖。 他们?折磨死了她,还不忘用?她的元身来?做香料。 那?一?日,整座小镇弥散的香久久不散,伏珩从躲着?的树洞中?爬出来?,循着?那?股母亲身上的香气,看见那?香料被人用?百两黄金买走。 弟子们?满意地笑道?:“还不错,不枉师叔祖废了那?么多心神,解决那?只虎妖。你们?看没看到,他临死前,还不忘让那?花妖赶紧跑,跑?能跑掉吗?” 他们?哈哈大笑,旋即遗憾,可惜这样漂亮的花妖,世间并不好找,在他们?的洞穴,没有看见后代,真是遗憾。 仅仅一?群得了仙缘的畜生,就可以把万物踩在脚下。 那?一?刻,幼小的伏珩,真想把他们?全部杀光。 可他渐渐长大,没有继承父亲的妖力,却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躲躲藏藏长大,没能报仇,反倒被人捉走,献给妖山的山主,被圈禁娈养。 漫长被折磨的岁月中?,伏珩忘记了怎么笑,怎么去哭,连仇恨都快记不清了。 前山主那?么强大,却也不敢招惹仙族。 伏珩本以为?,就这样一?辈子,直到那?日,晏潮生到来?,妖山血流成河,他被少年拎起来?,扯碎了身上的锁链,灌了一?堆妖丹。 从孱弱的小妖,骤然变成功力深厚的大妖。 元身不稳,全身阴戾的少年只提了一?个要求:“出去守着?。” 伏珩一?言不发,守在了门?外。 而今,眼?前的晏潮生问他,憎恨仙族吗? 伏珩沉默良久,“大逆不道?”地点了点头?,他永远不会欺瞒主子。 晏潮生扬了扬手,弱水奔流,形成一?个旋涡,他凭空一?抓握,弱水中?竟然汇聚出无数血线。 伏珩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此刻,弱水被晏潮生玩弄在鼓掌,仿佛不再可怖强大。 晏潮生漫不经心拂过自?己的手臂白骨,一?层肉重新长出来?,他低声道?:“既然憎恨,那?就,把该杀的都杀了。” 伏珩看过去。 妖山的白日来?临,那?个曾经拯救了他的少年,本还有几分少年意气,此刻却只剩下沉稳的阴冷,他眸光一?片暗色。 他说“都杀了”时,就仿佛吃饭穿衣那?般寻常。 伏珩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他记得当日闯入妖山的少年,纵然妖性?暴虐,可是也不愿疯狂杀人,努力压抑克制,这才尘封于寒潭下,让他去门?外守着?。 可如今,他眼?里深重的恨,却仿佛沉淀了万年。 倾涌而至。 这幅模样,那?位小仙子若是肯回头?看他一?眼?,必定会发现。 他为?她跳下弱水,她哪怕回头?看他一?眼?,或者不跟少幽离开呢? 琉双此刻和少幽在回空桑的路上。 仙鹤飞得并不快,四月的阳朔城下起了一?场春雨,她提出下去看看。 少幽没多说什么,颔首带她下去。 她穿过小巷,凭借着?记忆,来?到一?家朱门?前。 琉双抬眸看,顶上赫然很大的三个字“贺兰府”。 几百年后,这里会是她在人间的家,那?时候,这里叫岳府,她叫岳琉双。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穿着?一?身嫁衣来?敲门?,开门?的小厮说已经是张府的愕然之感。 事实沧桑,人间时过境迁太快。不知自?己提前解开徽灵之心,是否还能在几百年后,遇见曾经的爹娘。 少幽低眸看她,见她眼?神怀念温柔,以为?她会进?去。紧闭的大门?,对于仙族来?说,并非什么障碍,可是等?了半晌,她什么也没做,示意少幽同她离开。 两人一?并走在人间四月的街道?上。 少女在用?身上的首饰作抵,买了两把伞,一?把给自?己,一?把递给他。 小贩喜不自?胜,她笑道?:“找的银子呢?” 少幽看她一?眼?。 小贩愣了愣,本以为?用?珠宝换伞的,是天真无知大家闺秀,想宰她一?笔,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的伞没有这么值钱。 只好讪讪找了几锭银子。 她却微微摇头?,只收了一?小块,把伞递给少幽。他忘记了,她却还记得,自?己起初懵懂在外流落,遇见他,正在被骗,一?个包子,收了她一?锭银子。 她低落地咬着?包子想念家人,少幽的剑柄在那?小贩手腕上点了点,冷声说:“纵她不懂,你也不该骗她。” 如今他没了几百年在人间寻魂的经历,反倒是她,还记得少幽教过自?己的点点滴滴。 少幽不问为?何,抬手接过。 她带他到了一?座桥上,行人匆匆避雨,两个仙族撑着?伞,却走得分外从容。 那?是上辈子,她死的那?一?日,等?了他许久的桥。没等?来?少幽,等?来?晏潮生那?个骗子。 桥上的春柳,一?如当年翠绿。 56、小仙草 雨声沙沙, 风中?依稀传来一个声音。 “少?主,您为?何还不动手?” 少?幽神色未变,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他?视线看过去, 淅淅沥沥的春雨中?, 酒楼后梨花簌簌如雪。 少?女趴在桌上, 脸色苍白地睡过去, 身侧还摆了一壶只喝过一口的酒。可惜, 这酒并不能?暖她的身子。 她的身体几近透明,若是?凡人见了, 此刻必定惊骇不已。 少?幽却淡然坐着,静静观察她。 原来她也明白, 从弱水中?上来, 她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 在风伏命面前, 她不敢露怯, 强撑着若无其事?。 她的身体经不住奔波, 只能?暂且停留在人间,她虚弱得连布置个结界都做不到。 亏她方才还能?与他?一同撑伞坚持走到酒楼。 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少?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不动手, 难道真要等她带着灵脉回到空桑, 届时空桑有救了, 昆仑怎么办?她现在弱小得如同凡间一个婴孩, 您应该看见她把灵脉收在哪里了?夺过来便?是?。” “沃姜,别吵。”少?幽抬眸,淡淡道。 沃姜无言以对,气得不行?地收回了千里传音。自从卜卦发现, 第五条灵脉即将出世,他?就?没有消停过,如今他?们的少?主离那条灵脉如此近,小丫头也身受重伤,少?主大可不必拼个你死我活,就?能?轻松得到息壤。这样最省事?,愁了数千年的灵脉,也终于能?解决,顶多……卑劣了些。 可少?主迟迟不动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沃姜恨不得出现在他?们身侧,代替少?主,把息壤夺过来,洒在北方仙境的裂痕中?。 少?幽拿过她手边的酒,拍开盖子,自己饮了一口。 她不该选择他?的。 灵脉面前,自己和风伏命没什么两样,他?们首先都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仙境。 不缺灵脉的风伏命,尚且需要灵脉,何况是?急需灵脉的昆仑。 少?幽已经许久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选择。 上一次,他?需要做这样的决定,还是?父亲说起他?的婚约。让他?与空桑联姻,合并灵脉。 他?放弃了自己,选择成全昆仑。 而这一次,作为?昆仑的少?主,他?理应像沃姜说的那般,拿走她手中?的灵脉,利益面前永无盟友。 作为?自己…… 他?看向少?女,她脸颊苍白,脆弱极了,嘴唇轻轻抿着,不知是?疼痛还是?觉得委屈。她一只手虚虚握着,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这样惊怯的模样,却留给了他?看。 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明白方才三个人中?,她选择跟着谁,都比自己好?。 风伏命不缺灵脉,她可以试试和他?谈条件,而那个跳下弱水,剔肉碎骨也要救她的妖族,不要灵脉,会好?好?保护她。 只有自己,迫切、且必须拿到一条灵脉。 要么从歹毒恣意?的风氏艰难地取,迎娶风采意?,要么从她这里抢夺。 一壶酒饮尽,窗外的雨还未停下来。 他?沉默良久,在沃姜再一次暴躁的催促下,打开她另一只紧握的拳头,轻而易举拿出了息壤。 万千浓厚的灵力汹涌而来,不必细细感知,就?能?觉察它的浩瀚。这是?她用一条命,换来的息壤。 能?够供养无处仙族的灵脉,此刻就?被他?握在掌中?。 沃姜还在疯狂算卦,老头显然是?激动疯了,终于算到自己少?主的命数,与第五条灵脉连在一起。 沃姜表示十分欣慰,他?死板到近乎坚韧的少?主,终于肯违背行?事?作风,为?昆仑干了那么小小……小小的坏事?。 今后顶多就?是?空桑和昆仑老死不相往来,能?保住昆仑,保住自家少?主就?好?。 可沃姜的欣喜还未蔓延开,下一刻,卦象无风自动,少?主与息壤的联系,已然断开。 少?幽把息壤装进神农鼎炼制的玉盒中?,隔绝了息壤的所有气息,不令它引发垂涎。 他?垂眸,把玉盒放进少?女的小手。 她睫毛不安地颤了颤,伤得太重,完全没法醒来,那两片微颤的睫毛,像两只扑闪翅膀的蝶,朦胧间握住了盒子,才又安心下来。 少?幽轻轻笑了笑。 手指点在她额间,渡了自己的灵力与修为?过去。 她睡得更沉,仙体也开始愈发凝实。 淅淅沥沥的雨中?,少?幽道:“睡吧,我在。” 梨花落了满地,她陷入一片甜美?的梦境,依稀回到了最单纯的、与少?幽在人间生活的百年。 沃姜还在四?海宴上,给自家少?主打掩护,老头扯着自己的白发和白胡子,决定进行?最后的挣扎。 也不叫少?主了,他?称呼:“徒儿。” 少?幽语调也恭敬了几分:“师尊。” 沃姜沉着脸:“你可得想好?,若是?错过息壤,你只剩下一条路,娶风氏采意?,自此对风氏言听计从。风氏早就?看中?了你的能?力,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少?幽说:“我知晓。” “就?算这样,你也不夺她息壤?” “是?。” 沃姜愤恨地想,他?家的少?主,是?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就?偏偏傻成这样!气煞他?也! 少?幽等待着雨停,他?心想,他?可以不管儿女情长,但无法舍弃仙族最后的荣光。还有多少?仙族,记得自己作为?仙族,应有的模样? 已经快没有了,这才是?灵脉枯竭,仙族走向衰败的原因。 风伏命带着风采意?回到四?海宴,四?海宴已然快要结束。 天妃迎上来,心疼道:“吾儿,怎么弄成这样?” 风伏命下一趟弱水,身上也有不少?被腐蚀的伤口,只不过他?上来得冷静及时,比琉双和晏潮生都好?得多。 风伏命笑盈盈,温声道:“无碍,我不在,四?海宴可还如常?” 天妃看一眼?风采意?,风采意?低着头,不敢打扰他?们说话?,乖觉走开。 天妃满意?了,这才开口:“姬香寒,即墨旁支族女,还有风氏几位女子,都还不错,你若闲下来,可以看看。” xiaoshuting.cc 风伏命:“楼宓楚呢?” 天妃犹豫道:“她模样是?还不错,可只是?空桑仙境中?,一个小族长的女儿。” 风伏命低低一笑:“无碍,她这次,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胆子真大,在空桑长大,竟敢给空桑少?主下药,用本命灵髓炼制引魂香。若不是?她,他?也不知道灵脉在弱水。 若不是?她,他?也不知道,原来濒临枯竭的灵脉中?,妖气在蔓延。 天道制衡开始了,当年祖祖辈辈做下的事?,若无法埋葬,不妨让它罪孽更深重些,妖族不是?要兴起?在它兴起之前,全部灭亡即可。 天妃不赞同说:“可是?,伏命,你也不用选她做天妃。” 若是?上古血脉不够纯粹,很?难诞下足够强大的后嗣。 “谁给母妃说,我要选她做天妃了。”风伏命说,“为?何不可以是?赤水琉双呢?” 天妃惊讶地看过去,风伏命脸色无波无澜,眼?里却泛起看好?戏般的轻谑。 他?抚了抚手掌,漫不经心问:“我那无用的父君呢?” 明明握有不会枯竭的灵脉,还任由仙境一分为?四?,久久不能?统一,甚至令灵脉预警,妖族即将横行?。 当真是?……无用至极。 天君捕妖之令下达时,首当其冲便?是?有名有姓的各大妖山。 劳河带着一众部下,脸色难看地往妖山外逃,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晦气。原以为?跟着现在的山主,能?过上好?日子,结果没几日,天君疯了一般,下达灭杀世间妖物的指令。 不仅天兵出动,所有妖的元丹,如今均可换不少?上品灵石。 风氏一族的富庶,天下均知,他?们有永不枯竭的灵脉,就?意?味着能?炼制可供修炼、源源不断的灵石。 短短数日,妖族残喘不安,四?处奔逃。 这种本该各自散开逃命的时机,他?们那个山主,竟然下令不许任何人私自潜逃,留在妖山,还让接纳天下间窜逃无处容身的妖族。 疯了,真是?疯了,再不逃,留在这里送死吗? 可笑,难道指望那个还要靠寒潭维持元身稳定的山主,打赢仙兵,保住他?们一条命? 劳河当即决定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这座最为?醒目的妖山。 他?走到妖山边界了,无数锁魂铃铛开始叮铃狂响。 劳河轻蔑道:“知晓了又如何,此刻还不是?只能?躲在寒潭下苟延残喘。” 他?的脚刚刚踏出妖山一步,无数纷乱的铃铛声中?,劳河的脖子,被紧紧缠住。 劳河惊恐地回头,看见一条血红的鞭子,被握在玄衣男子的手中?。 他?抬眸,冷冷笑道:“真不听话?。” 劳河当即腿软,跪下求饶。他?狡猾得紧,知晓自己不是?晏潮生的对手,也明白这少?年心肠还算软,总是?放过求饶之心,不愿肆意?杀戮。 劳河以为?,这一次还和以前一样,他?不住磕着头,等待着晏潮生说“这次暂且算了”。 可是?下一刻,劳河的眼?睛凸出来,头颅掉落在地。 那人抬了抬手,劳河的灵魂被捏在他?的手中?,他?眼?神是?冷的,又冷又锐,如同十二月冬日的寒风,令灵魂都感受到了恐惧。 眼?前的人不一样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类似心慈手软的情绪,已经从他?身上剥离。他?手指收紧,轻而易举撕碎了劳河的魂魄,低低笑道:“这点本事?,也敢违抗我。” 其余所有跪在地上的人,见了这一幕,瑟瑟发抖,疯狂磕头:“山主饶命,山主饶命!” 跟在晏潮生身后的伏珩,无声冷漠地看着。 晏潮生平静说:“全都杀了。” 妖山边界,鲜血浸润了土壤。 留下的人,大多是?被前山主折磨后,晏潮生所救,乖乖听他?号令。 蝴蝶精丛夏跪在下面,仰头看高高在上的男子,她总觉得,有些害怕,以往还敢借着他?宠爱自己的名号,狐假虎威,如今心里有些发憷。但她莫名觉得,现在的山主,才像一只真正的妖。 肆意?的、冷血残酷的妖。 她确实在害怕他?身上的威压,另一面,心脏又忍不住因为?他?而狂跳。 山风烈烈,第一批来清缴妖族的仙兵,很?快过来。 晏潮生让妖山上所有人过去看着,大家惊惶不已,却无人敢违抗他?。 丛夏在人群后发着抖,以为?死期将至,结果迎来的,是?一条几乎遮天蔽日的墨色巨蛇。 它高高耸立,几乎遮住了头顶的天空。 半座妖山的大的巨蛇,须臾间,惊恐的叫声四?处溃散,却不是?他?们这些孱弱妖族的,而是?那些威武而来的仙兵。 他?们惊恐窜逃,一如曾经的妖族们。 却最后在巨蛇身躯下,全部化作血雾。 晏潮生连灵魂都不曾给他?们留下,丛夏摸摸自己的脸上溅起的,仙兵的血。这些血犹如沸石,扔如水中?,驱散了恐惧,竟迎来令人几乎震颤的兴奋。 数万年,从来没有妖,敢这样屠杀仙族。 可现在,有人做到了,就?在他?们眼?前。原来这些仙兵的血,闻起来并不比他?们馨香高贵。 那一天,墨蛇所过之处,无一仙兵存活。 再没有一只妖,想着离开妖宫去人间四?处躲藏。一座巍峨的山已然挡在他?们的面前,为?他?们遮住了所有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晏潮生高高俯瞰他?们,所有破碎的死亡,总会显得无比壮烈,妖山被鲜血染红。一如当初在镇妖塔中?,那些为?了他?,自爆的上古妖族们。 晏潮生心想,他?错了,一开始就?走错了。生来就?是?妖,何苦去做仙,他?一辈子也没法成仙。那日弱水之下,封印破除,万年传承觉醒,他?记起相繇一族倾尽全族之力,将他?从一个灵胎蕴养出来,移入梦姬的腹中?。 记起父君死前,把元丹揉碎,连同灭族的画面与记忆,封印在他?的体内。所以他?生来无父无母,连元身都化不出。 所有的上古大妖为?隐瞒他?的存在,送他?离开,被尽数关进镇妖塔。数万年,他?们忍受严刑,一言不发。 他?的族人被尽数屠戮,比今日的仙兵,死得还要惨烈。 他?们宁可魂飞魄散,也要等晏潮生觉醒,成为?君王那一日。相繇王族将数万年的灵力封印于他?,如今已然觉醒。 晏潮生眼?里带着残戾,看着血脉仿佛被点燃沸腾的妖族,冷冷吐字道:“待你们与仙族平等,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哪一个仙不能?杀?” 顿了顿,他?语调轻讽:“又有哪一个仙,得不到。” 一腔愚蠢的心意?,换来无视与戏耍。被毁修为?、失去护心鳞、被迫强化伤痕累累的元身、跳下弱水,全不能?换来高贵的上古仙族一个回眸。 换来她说,我只想离他?远点。 既然低头看不见他?,那么,当他?站在高处,他?要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他?。 57、碎骨 琉双在弱水下待得太久, 肉身亟需重塑。 当日风伏命下弱水浅尝辄止尚且受了伤,晏潮生也只下去了片刻,被腐蚀得只剩白骨, 唯她在弱水中待得太久, 仙身消散, 脆弱宛如婴孩。 哪怕有少幽渡过去的灵力, 她也至少得十年才能凝出肉身。这个过程很痛苦, 少幽记得旁支一个族妹,当初被伤了仙身, 用无数天材地?宝来养,依旧痛号得死去活来。 而琉双仙体几近透明?, 却选择安安静静地?睡着, 不吵不闹, 乖巧极了。 今日她终于醒了片刻, 被少幽扶着坐起来。 琉双脸蛋苍白, 觉察手?里有什么, 她低头下,却看见一只极其美丽的玉盒,在她手?中流动着浅浅的光泽。 息壤就在里面,气息被完全隔绝。 她心?里有些惊喜, 看向少幽:“这个, 是?你给我的吗?” 她沉睡时少幽尚且觉得没什么, 灵脉之事, 便够他思虑。可如今他醒过来,少幽对上?她的目光,莫名想起师尊的话。 “少主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不拿人?家的息壤便罢了,你连泣露玉盒也白给了人?家。什么都没得到, 反倒亏了一件举世珍宝。咱昆仑是?冤大头吗?” 少幽彼时沉静道:“师尊多虑,只是?不想引来过多觊觎。” 而今,对上?少女水色氤氲的眸,少幽竟觉得有几分赧意。 在仙界,赠人?仙草灵药实?属平常,可是?送神器练出的玉,简直少之又少。少幽略微错开?目光:“嗯。” 她低头瞧了瞧:“有神农鼎的气息,是?从神农鼎中炼出来的?” 少幽虽然活了近万年,但鲜少有和?女孩相处的经历,他幼时便是?几位师尊轮流教导,昆仑的男弟子居多,他被教导得一片正直,唯一遇见死缠烂打?的风采意,也是?风采意狂热追逐。 因此面对她的问话,少幽只能继续道:“是?。” 神农鼎是?三件仅剩神器中,唯一能炼制其他法宝的,但是?万年难得炼制一件,琉双骤然想起什么。 “少幽,我可以问问,神农鼎这些年来,统共炼制了多少件法宝吗?” 少幽倒也没有隐瞒她:“三件,泣露玉盒,莲生双鱼佩,还有明?玺珠。” 话音刚落,塌边的少女目光有几分无奈,懊恼道:“原来全送给了我呀。” 少幽说:“什么?” 她回过神,轻轻笑,小脸苍白,努力不在他面前露出痛色:“我是?说,这样珍贵的东西,不可以给我,待我把?息壤拿出来,就把?泣露玉盒还给你。” 他顿了顿:“你不喜欢?”问出来,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少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平静补充道:“好。” 琉双心?里早就有一个疑惑,什么样的挚友,会把?家底都掏出来送人?。 要说少幽单纯,上?辈子许多人?事,还是?少幽教她的。 包括两人?路过扬州河,两人?第一次听见墙角,琉双起身就要穿墙去隔壁。 少幽拉住她:“做什么?” 小仙草凝神听了听:“我听见那个女子叫得好痛苦,定有人?在欺负她。少幽不是?说,为善者,当扶弱,我去帮她教训那个男子。” 少幽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咳一声:“别去,你好好坐着,她……不是?在被欺负。” 小仙草很信任他,乖乖坐下,却疑惑极了:“为何?”明?明?就是?很痛苦的声音。 少幽沉默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夫妻敦伦之乐。” “敦伦之乐?” 他命令道:“封闭听觉,不许再听,也不许去看。你日后……日后就会懂。” 以前在琉双心?中,少幽什么都懂,他就如同撑起在她世间的一根天柱,她敬仰他,无条件信任他,却发现自己未曾看透他。 “少幽,”她仰起小脸,“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男子会陪着女子百年,处处教导爱护,却不愿当她师尊?” 少幽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他思索片刻,答道:“许是?恋慕。”师徒的名分,到底有悖人?伦。 xiaoshuting.info 琉双猛然咳嗽。 她咳得小脸涨红,分不清自己那日得知晏潮生喜欢的人?是?自己惊讶,还是?今日少幽口中恋慕二字令她震惊。 天呐,少幽他他他他……上?辈子就恋慕她吗? 不是?她没往那方?面想,而是?一开?始,少幽就扮演了严肃的教导者角色,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少幽是?她心?中无拘无束,丰神俊朗的上?古桃木神君,她一株傻愣愣的小仙草,从来没敢肖想他。 后来嫁给晏潮生,也不见少幽有何悲喜,她出嫁那日,他甚至帮着她梳发,为她送行。 她以前并不知道,双鱼佩和?明?玺珠原来那般珍贵,以为少幽送的普通新婚礼物。如今由少幽口中,亲自说出那个可能性,她整个人?如同蒸熟的虾。 徽灵之心?敏感,以前丧失的羞赧,如今铺天盖地?而来。 夭寿啊,少幽竟然……她就不该问。少幽上?辈子喜欢她,这辈子呢,她悄悄看他一眼,没了那层纱,她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坦然对他。 少幽低眸看她。 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以后,从白皙的脖子到脸颊都红透了,那份苍白褪去,反而透出不一样的粉色来。 少幽:“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她摇摇头,又偷偷看了一眼他。他这辈子呢,还喜欢自己吗?是?的话怎么办? 少幽:“……”他略有些无奈,问道:“赤水仙子,如今你拿到了息壤,仙身却受损,在人?间久留不是?办法,我有一挚友,名唤战雪央,通天地?奇巧,精五行医术,他许能帮你尽快稳定仙身,你可愿随我去见他一面。” 琉双:“谢谢你,少幽,不过我想先回空桑。” 少幽颔首。 息壤在身,谁也不安心?,只不过她得多承受好几日的痛。 琉双没醒多久,又睡了过去,她的情况不太好,如今唯有昏睡,能减缓痛苦。 少幽御灵鹤带她回到空桑,已是?好几日之后的事。 他毕竟是?昆仑未来境主,到来惊动了许多人?,赤水翀在大殿接见了他,彼时白氏两位公子也在,白羽嚣看见琉双仙身都快保不住的模样,当场发火:“即墨少主,你把?她伤成这样?” 还是?白追旭毕竟冷静,拦住白羽嚣:“切莫冲动,问清楚再说。” 赤水翀命人?接过琉双。 少幽沉着解释了一遍,赤水翀这才看向被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的玉盒。 空桑众人?又是?震惊到不可置信,又是?欣喜,赤水翀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只多谢少幽送琉双回来。 “即墨少主,近日可收到天君法令?” 少幽虽然没有回去昆仑,带着琉双赶路,但这件事,昆仑早有人?通过传音告诉了他。赤水翀看向他:“天君下令,斩杀世间妖族。” 赤水翀问:“天君令莫敢不从,如今空桑有不少仙兵被征集,讨伐妖族,此时昆仑应当也在执行,少主有何看法?” 少幽说:“在下只是?昆仑弟子,此时应当父亲决策,少幽不敢妄言。” 赤水翀难得一笑:“即墨贤侄,倒是?远远比小女沉得住气。” 少幽也一笑:“赤水伯父过誉。” 赤水翀屏退众人?,没了一境之主的架子,冲他和?蔼道:“我从未想过,琉双真能带回来灵脉。” 这个时候,他眼里欣慰,又透着几分自责。 “她一个娇宠长大的女儿家,伤成这样回来,作为父亲,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多谢你,护送她回来,即墨贤侄,也多谢你,没有伤害她,拿走灵脉。” 少幽抬手?,沉默行了一礼。 “我知晓,昆仑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你和?即墨老友,也举步维艰。我听闻你去了四海宴,后来又中途离席,你们仙境世代?擅占卜,应当也是?觉察到了灵脉现世,为灵脉而去。在此之前,你可是?有意与风氏联姻?” 少幽知晓瞒不过赤水翀,道:“是?。” “如今你是?何想法?” 少幽垂眸开?口:“昆仑需要灵脉解燃眉之急,仙族在此时征兵,更是?雪上?加霜,若与风氏联姻,能解燃眉之急,少幽愿意一试。” 赤水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着天君密令下达的,还有一道口谕。”赤水翀道,“太子风伏命,似乎对小女琉双有意,以风采意之名,邀她去天界小住。” 少幽抬眸。 赤水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风家冷血无情,太子比天君更甚,他要琉双,如今空桑已经没了灵脉之急,我自然不会同意。” 赤水翀看向他,微微笑道:“少幽,先前琉双莽撞,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她现在长大了许多,也乖了不少。虽然之前因为她胡闹,你们的婚约作罢,但如今若你有意,不妨再问问她……” 他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少幽却难免跟着往下想。 不妨问她什么? 赤水翀哈哈笑道:“来,自你幼时,伯父再难见到你,好不容易来空桑,伯父定当尽地?主之谊。” 少幽无法再继续深想,收回心?绪。 第二日,赤水翀得知少幽的好友可以帮助琉双疗伤,也不忍女儿受苦,同意让他带琉双离开?,紫夫人?泪眼婆娑要跟着去。 少幽只好如实?说:“战雪央不喜人?多。”那人?脾气臭,愿不愿意救琉双,还不一定。 他们前脚刚走,一个仙兵匆匆回来报信。 原来围剿妖山的仙兵中,有部分,也是?空桑的仙兵。 赤水翀听得心?里一沉。 “镇妖塔坍塌后,世间竟然还剩大妖?” 并且手?段残忍暴戾,把?仙族杀得片甲不留!这几日去那座妖山的,统共有三批仙兵,一个都没能回来。别说肉身,连灵魂,也被那山主冷酷焚毁。 想到灵脉枯竭时,曾显露的妖气,赤水翀明?白定有问题,他当机立断:“让所有仙兵远离那座妖山,把?白追旭叫来。” 58、变化 白追旭换上战甲, 受命带着太初镜往外走时,看见自己弟弟站在仙池旁,蹙着眉, 愁眉不展心情糟糕的模样?。 自大?比来, 白羽嚣成熟了不少, 心事也开始变多。 顺着他的视线, 白追旭看见是宓楚宫殿的方向。 “你在担心她?” 白羽嚣闷闷不乐道?:“宓楚说走就走, 也没和我打声招呼,现在外面如此乱, 妖怪都敢屠杀仙族了,她在外面不安全。” “你以?为她去哪里了?”白追旭问。 白羽嚣:“南仙境灵脉探望她父亲啊。” 白追旭看他一眼:“楼大?人前几日才回来过一次, 宓楚仙子若是思念父亲, 早就该去了, 不会在楼大?人前脚刚走, 后脚跟上。” “兄长, 你什么意思?”白羽嚣听出兄长话里有?弦外之音, 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是说,宓楚在骗我?” 白追旭沉默,许久才说:“羽嚣, 你若不爱听, 就当?是我多言。不过如今是多事之秋, 你有?担忧宓楚仙子的功夫, 不如加固空桑的边境结界。” 白羽嚣最不喜他说教的模样?,仿佛他们什么都是对的,自己什么都是错的。他冷道?:“我担忧宓楚,也不耽误带兵巡视空桑。你对少主那般好, 为何就不能对宓楚公平些。” 他也不傻,看得出兄长虽然?性子谦和,可是对宓楚比常人都冷淡。其他人看不出来,白羽嚣却看得明明白白。 他出生以?来,总有?人把他与兄长比较,他们总是说:你兄长少年英姿,稳重聪颖,不过百岁,就得到境主重用。而你,顽劣不堪,不思进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兄长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的。白羽嚣并不曾记恨过白追旭,可他反骨很重,喜欢对着干。他第一次靠近宓楚,就是因?为兄长疼爱的少主欺负了宓楚,他想?要显得处处与兄长不一样?,这才朝宓楚伸出手。兄长越包容少主,他就偏要保护宓楚。 白追旭叹了口气,说:“不是我对宓楚仙子不公平,是你对少主不公平。羽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你想?没想?过,少主以?前缺少魂魄,论法?力,论聪颖,她从来比不上宓楚仙子,她哪里欺负得了宓楚仙子?” “她是境主的女儿,宓楚性子温柔,总是退让,有?何不对?” 白追旭静静看着他:“你真的这样?想?吗?我们一起长大?,你并非不了解她们,你总是看到宓楚哭,可有?听见少主对你哭诉?” 白羽嚣语噎,梗着脖子:“赤水琉双那么蛮横,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可她也会哭。”白追旭说,“夜晚,一个人悄悄躲在被子里哭,只不过从来不让你看见。” 白追旭低眸回忆道?:“有?一回你看到她凶宓楚,为宓楚鸣不平,还推了她。其实是她白日修习法?术受了伤,宓楚还不小心把她的冰玉昙花给摘了,那是她精心种了一年,打算给紫夫人敷腕间?疤痕用的。” 白羽嚣身?体一僵,抿唇不语。 那一日,他也记得,他不仅推了她,还与她打了一架,尽管白羽嚣没怎么尽力,几乎实在逗弄她,看她气得牙痒痒,张扬舞爪跟小狮子似的。但他不知道?她在难过,回去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白追旭说:“羽嚣,我不是在否认你的一切,你的天资在我之上,只是性格有?所?不同,不必活在叔伯们的逼迫下,别去听那些声音。” 白追旭见弟弟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怅然?。 白羽嚣最近心情很糟糕,应该也觉察到宓楚对他的疏远了,以?前他常往宓楚寝殿跑,而今宓楚总是有?事推脱。 不仅女孩子的心敏感,刚长大?的男孩子,也会觉察不对劲。白追旭本不是多话的人,但白羽嚣是他至亲血脉,他不可能不管他,怕白羽嚣越陷越深,最后受伤害。 “你好好想?想?,我不在空桑的日子,看顾好父亲母亲,守护好空桑。羽嚣,珍重。” 少年僵硬站在那里半晌,等他身?影走远了,才说:“兄长,在外保重。” 白羽嚣顿了良久,转头。 那个方向,不仅是宓楚宫殿的方向,也是……即墨少幽带着琉双离开去治伤的方向。 他近期的不满、暴躁、怅然?,是从宓楚离开那日开始的,可连兄长都忘记了,宓楚离开那日,也是另一个小仙子坐上仙车,参加四海宴的那日。 他垂下头,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人间?已是六月。 夏日到了,妖的血染红土地的同时,仙族的血,也开始溅洒在土地上。 无数妖族,暗暗往妖山迁移。那里是这段时日,唯一没有?沾染的地方,有?人说,曾在妖宫看见一只青色的妖鸟,它张开翅膀,有?一座宫殿大?,可口吐寒冰,翅膀扇出飓风。 多么像只存在上古时期的青鴍妖鸟。 于是靠着青鴍牌妖鸟,妖山的名号打了出去。妖宫的妖越来越多,以?前宫殿空空荡荡,如今住都住不下,小妖怪们白日帮着扩建妖山,晚上自觉地去打地铺。 本来他们用不着睡觉,这些年大?隐隐于市,把凡人的毛病学?了个十足。 1200ksw.net 丛夏步履轻盈走进来,抱怨道?:“搞什么,还有?带凡人娘子来避难的,当?妖宫是避难所?么!” 伏珩也无言以?对,问山主:“可要赶走一些妖?” 来妖山的良莠不齐,不仅难养活,也快要住不下。他们以?为山主是善良的好人,妖鸟才是对抗仙兵的主力,其实并不然?。 真正杀伐的大?魔头,此刻才穿好衣裳,从寒潭中出来。 外面用来招揽妖将的小妖鸟,不过是个吞了天材地宝,催熟的妖鸟宝宝。若大?魔头冲它招招手,它叽叽啾啾,傻得跟什么似的。 晏潮生手下聚集了一堆莽夫,却少有?谋士,晏潮生听闻这件事,嗓音冷漠道?:“让他们去杀仙族,杀十个,可留在妖山。若是要带家眷,再杀十个。妖山不养废物,若滋事不满,剁了给其他妖怪为食。” 丛夏低下头,唯唯诺诺应是,纵然?十分仰慕面前变身?杀器的冷漠男子,却不敢多看。 短短几日,山主又拔高?了些,以?前他是个少年模样?,和伏珩差不多高?,如今比伏珩高?出半个头,身?形也伟岸了不少。 而且他自从弱水回来后,就变了,变得阴狠杀伐,不再心软。 空气中弥散着浅浅血腥气,还有?不少四散的黑色鳞片,一会儿得有?宫婢进来打扫。 只有?自己人知道?,他近来尤其易怒,蛇鳞一直在掉,掉了的地方,呈现病态的灰色,元身?依旧没有?稳定下来。 他如今的元身?成了什么样?,无人知晓,否则不至于放出妖鸟,代替他立威。 前几日,劳河留下的一个女妖,心不死,试图来引诱他,刚好撞见他脱鳞化形,最后被山主撕碎在了宫殿内。丛夏虽然?蠢蠢欲动,听闻这件事,也歇了心思。 晏潮生不喜欢有?人看见他的元身?。 伏珩倒是没有?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妖山的目标越来越大?,之前短短时日,我们杀了数千仙兵,妖山不再安全。有?一支仙兵换了新?的将领,那人且打且退,也不上来,只在山下截杀,听说,是空桑和长留的仙兵。”空桑和长留的仙兵,负责“清理”他们这一块领土。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紧。 伏珩心里清楚,等到仙族反应过来,首当?其冲妖山会受到讨伐。 而他们的山主,此时弱水之伤还未完全好,光靠一只金玉其外的妖鸟、与妖山为数不多的大?妖,很难对抗天族真正的大?军。 山主得养好伤,稳定元身?,还得找到一样?法?器,能够庇护妖山,否则他们所?有?人,必须在仙族反应过来之前搬走。他把白追旭带兵的情况说了一遍。 仙族在杀他们的人,他们却没法?杀仙兵,因?为笼罩大?军的,有?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 “是一面怪异的镜子。”伏珩说。 晏潮生旋身?坐下,手指轻点?,突然?笑了笑,说:“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笑容,怎么也能说轻快,反而像想?起了什么,透着几分阴沉。 除了他杀人那日,伏珩还没见过他这样?。 晏潮生把十诫环扔给他,笑容阴冷:“太初镜,他们恐怕不怎么会用,伏珩,带人去教教他们。” 他割破手,任由鲜血涌出,涌向十诫环。 这些仙族恐怕早就已经不记得,太初镜,最初是他父君,用来控制灵力,收归天下沼泽,不让沼泽浸没人间?的法?宝。 本就是,王族的东西。 也不知后来为何会流落到毕巡手中,被他用来困住一座凡间?的城。拿到太初镜,今后妖山的结界问题就解决了。 只剩不稳的元身?,需要最快的时日稳定下来。 元身?不稳,他没办法?保证真正对上天族仙兵时不出差错。 “我去一趟泑山。”晏潮生突然?说。 泑山?这是什么地方,众人几乎都没听说过。 晏潮生扔了一颗元丹,喂一旁的小妖鸟,淡淡道?:“上古时,蓐收住在那里。” 他传承的记忆是这样?的,蓐收早已随着他父君的时代陨落,不知过了数万年,泑山的主人会是谁。 不重要,终归会为他做一切想?做的。 少幽扶着怀里虚弱透明的少女,声音轻和道?:“泑山是西望日的出入之地,满山遍布着紫色的美?玉。”【注:取自《山海经·西次三经》】 他们抵达时,恰好是日落,夕阳灿烂。 泑山名为山,其实并不大?,反而像个独立于八荒的小小境界,不是仙境,更非人间?。 少幽带着她一路西行,进入泑山之后,琉双果然?看见无数美?玉。 还有?形形色色的鸡血石,小境界漂亮得不像话,仿佛被色彩堆叠。 仙鹤进不来,少幽说:“我背你,这里的主人是战雪央,他脾气怪,你见到他,别害怕。” 他神态自若,琉双反而不好扭捏,这辈子毕竟不同于上辈子,她有?记忆,少幽什么记忆都没有?,她趴在他背上,想?起自己年纪很小的时候,他也曾背自己走过这样?一段路。 那时候她为了捞少幽的散魄,焦急之下受了伤,在他背上,吵着要下去。少幽说她再动,就扔她下去。 “我爹都没这么背过我。”彼时她这样?说,少幽脸色都黑了。 想?起这些,她趴在少幽背上,忍不住轻笑。 少幽神识很敏锐:“怎么了?” 她重复了一遍,盖住眼里的笑意,唏嘘道?:“少幽啊,我爹都没这样?背过我。” 少幽莫名与赤水翀比肩,年轻的少境主,说不清自己是赧然?还是恼。他又想?起被迫与她联姻,得知小仙子年龄太小,总觉得他像占了什么便宜。 59、觉醒 泑山被夕阳衬托得闪闪发亮, 琉双趴在少幽背上?,猝不及防颤了颤。 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腰间轻轻摸了一下?。 她目光故作凶巴巴回头, 却什么?也没?看见。泑山小境界里?瑰丽明亮, 还?没?看到战雪央的屋子, 只有她和少幽两个人。 是少幽在捉弄她? 琉双看少幽的神色, 他看上?去很是平静淡然, 似乎不再为她刚刚的玩笑话着恼。那么?,是她如今身体透明, 产生的错觉?不,不能怀疑少幽。 可?是下?一刻, 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 往下?, 亲昵地挨着她。 琉双的僵硬, 连少幽都觉察到了, 他微微偏头:“怎么?了?” 他看见背上?的少女, 涨红了脸,咬牙摇了摇头。 少幽明显感觉不对劲,放她下?来:“身子不适?” 他见她四处看看,什么?都没?发现, 终于憋不住, 委屈地对他告状:“少幽, 有人轻薄我?。” 她语气十分委屈, 且因为难以启齿,绯红的脸蛋在夕阳下?更添了一抹色彩,她紧紧站在他身边。 156n.net 那一刻,少幽有一种感觉, 面前的人对自己?很是依赖。 万年老成的少境主?,心里?像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抬起手,桃木在指尖生根发芽,旋即疯长?,向四周扩散开。 她站在他身边,眼巴巴等他给她“讨回公道”。 许久,窜向西侧的桃木,捆回来一个“流沙人”。 流沙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却能活动自如,甚至能说话,它吱哇乱叫:“打劫啦,杀人啦。” 它看上?去是凡人孩童六七岁大?小,可?是动作十分灵活,若不是少幽死死捆住它,它能一下?窜很远。 它像模像样?地穿着一件衣裳,五官用?宝石镶嵌而?成。若不是少幽驱使的桃木,无差别对待没?有生命的物种,绝不可?能把这样?一个“小贼”捉出来。 琉双半蹲下?,用?手捉住它:“你?在捉弄我??” 它被她一触碰,立即倒下?碰瓷:“啊,我?死啦!” 说死就死,下?一刻就倒在地上?,沙子散去,连宝石也掉在地上?。琉双看得哑口无言。 少幽也好气又好笑:“战雪央,别玩了。” “哼,你?们擅闯我?的地盘,还?不许我?做点什么??” 琉双顺着这个声音寻找,看见夕阳下?一颗大?树上?,长?袍男子懒懒散散坐着,居高临下?打量他们。 他额间佩了玉饰,模样?十分清朗,身上?的衣袍,带着瑰丽的纹路。 与他的清雅十分不同,他肩上?扛着一把斧头,一把大?得可?怕,带着寒光的斧头。 那斧头破坏了他所?有的清雅之气,显得匪气十足,加上?这样?作弄一个才踏入泑山的小仙子,脾气确实一看就不怎么?样?。 “此次前来,请你?帮个忙。” 战雪央跳下?树,挑眉微笑道:“有事求我??” 少幽说:“我?知道你?的规矩,双鱼佩给你?。” 战雪央觊觎他可?以算卦的双鱼佩良久,战雪央尤其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守着泑山走?出去。 没?想到,这次战雪央没?有应答,反而?看向琉双:“我?不要你?的双鱼佩,我?要一滴她的血。” 这句话,令少幽和琉双都很诧异。 双鱼佩的价值,琉双很清楚,它可?以预知一切想要知道的吉凶祸福,是昆仑的宝物。而?且战雪央连双鱼佩都不要了,仅仅只要她的一滴血? 战雪央收起斧头,笑眯眯道:“就当我?为流沙人赔罪了。” 少幽蹙眉,看向他。 战雪央撇了撇嘴:“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些流沙人,也是泑山特?有生出来的玩意,根本不听我?使唤,也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它们好奇她而?已。只不过作为这里?的主?子,得维护一下?泑山的颜面。行不行,你?们说句话吧,就一滴血,我?可?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少幽看向琉双,琉双点点头。 她在弱水之下?,皮囊都几近腐蚀了,不过一滴血,能今早化出凝实的身体,才是当务之急。 仙妖大?战的事情,她出来前有所?耳闻,她怕空桑重蹈覆辙,败在晏潮生手下?,也很想治好了赶紧回去。 “伸手。”战雪央说。 他随手取了琉双指尖一滴血,比起弱水下?的痛苦,几乎毫无感觉。 战雪央随意地收起血,道:“跟我?来。” 往泑山里?面走?,有一座两层的竹木小屋。 战雪央得意地炫耀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琉双看不出架顶的竹木小屋,有什么?珍贵。少幽来过这里?几次,倒是明白战雪央在得意什么?:“泑山能长?出植物了?” 包括方才战雪央方才栖身的那棵大?树,茂盛得不像泑山能长?出来的东西。 泑山天然会长?出宝石,可?是偏偏长?不出树木。 战雪央为此很是发愁,坑了外界不少天材地宝,试图改善泑山“珠光宝气”的环境。 这样?一座竹木小屋,在外面分文不值,在这里?面,意味着无数天材地宝的堆砌。 不过少幽显然不是那种很会捧场的人,只颔首道:“不错。” 战雪央嗤笑一声,也没?指望这位少年老成的昆仑少境主?,能说些夸他的话,几人进到屋子,一堆流沙人想涌进来。 它们与琉双遇见的那只相差无二,簇拥着要进来端茶送水。 “别挤,我?去。” “让我?来,我?来!” “你?走?开,我?先进去。” 战雪央看一眼琉双,盖住眼睛里?的笑意,最终有两只流沙人脱颖而?出,挤开其他人,到了琉双身边。 一只羞答答的,用?蓝宝石眼睛看着她,问她:“仙子,您能抱抱我?吗?” 另一只更直白,红宝石眼珠子的,直接抱住了琉双的裙摆。 蓝宝石很可?爱,琉双愣了愣,见战雪央不反对,饶有兴致地品着茶。她伸手,把蓝宝石抱起来:“当然可?以呀。” 流沙人们没?想到她如此温柔可?爱,还?这般好说话,一个两个原地跳脚:“我?也要,我?也要!” 战雪央凉凉开口说:“跳垮了我?的屋子,就全部去死。” 它们不甘心,却也终于消停了些。 “那排队抱抱可?以吗?”一只绿眼睛的问。 宝石人们自觉排起了队。 琉双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一群各色的宝石人,求她要抱抱。偏偏这情形还?莫名有点眼熟。 别说是她觉得不可?思议,连少幽也蹙起了眉,看向战雪央。 战雪央:“不是我?。”他的恶趣味,还?没?开始呢。 一只只宝石人,排着队来求抱抱,简直无穷无尽,每个看上?去都非常满足,最终竟然是战雪央最受不了:“行了,有完没?完,给老子全部滚蛋。” 他一脚踹散一个,捉起琉双怀里?的紫宝石扔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下?谁都相信不是他搞的鬼了。 外面的流沙人嘤嘤嘤叫唤。 战雪央对琉双说:“我?看看你?的伤。”他袖子一挥,一条赤红小蛇,爬上?琉双手腕。 冰凉的触感,令人瑟缩,琉双不适地缩了缩手。她也不知为什么?,想起镇妖塔那只,故意欺负她的坏墨蛇。 战雪央瞪眼:“动什么?,诊治呢。” 少幽解释:“战雪央是蓐收的后嗣。”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到了战雪央这一代,被困在泑山,唯一的传承,约莫就是一把能劈山断海的斧头,还?有一条伴生小蛇。 没?一会儿,蓐收就收回了小蛇,小蛇消失在他指尖。 “弱水之下?待得太久,很麻烦。”他蹙着眉,“怎么?一个两个……” 这句话戛然而?止,战雪央的性子,也不说废话:“治倒也不是不能治,去玄黄阵里?封闭五感淬炼,能祛除弱水带来的寒气。不过仅此而?已,你?想要短时间凝出完整的身体,需要丹药,尽管我?许久没?炼丹,也不砸我?自己?的招牌,只要你?们寻来龙血,我?帮你?炼制,寻不来龙血,我?也没?什么?法?子,去玄黄阵中待着,凝出身体也用?不了十年,顶多三年。” 少幽说:“世间已经没?有龙了。” 战雪央:“也没?有让你?找神龙族和凤凰族,那是上?古神灵,哪里?找得到,龙虽然没?有,可?是有他的后嗣。数桶血凝出一滴精血,倒也不是难事。古时候的神将,上?清仙境冥夜听说过没?,他真身是蛟龙,他的血,他后嗣的血,都可?以。” 这个琉双也听说过:“可?是他早就和桑酒公主?葬在漠河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后嗣。” 后来漠河也渐渐没?了,世间去哪里?寻龙血? 战雪央笑看少幽:“即墨少主?,你?呢,你?有办法?的吧?” 少幽沉吟半晌,还?真点了点头。 他看向琉双:“虽然没?有了神龙,不过……” 他戛然而?止的话,似乎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战雪央接话说:“不过龙性本淫,它的后嗣可?不少。” 他只是用?冥夜举个例子,毕竟都是不怕死往弱水掉的仙君。那位才是真厉害,在里?面泡了足足三日,硬生生连神格都丢了。 蚌公主?也是可?怜,在里?面融化了所?有蚌壳。 这些个神仙,真是不拿弱水当回事,下?饺子一样?往里?面跳。如今神龙族没?了,找有一点点关系的后嗣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一旦沾了上?古老家伙的血,个个都是凶兽,不好招惹。 得杀完屠尽它,才能凝练出那么?一滴血。 少幽说:“我?会找到龙血,在此之前,请你?照顾她。” 战雪央摆摆手:“行行行,赶紧去。”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拽住少幽衣摆,琉双看向少幽,他温和地说:“你?在这里?等我?,少则七日,多则半月,我?会回来的。放心,不是很危险的事。” 琉双坚决摇头,别去,只是痛一些时日,她可?以忍受的。 战雪央看热闹插话:“我?作证,他说得不错,即墨少幽从不狂妄自大?,他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伤不到命。不过,取龙血嘛,怎么?都是有点麻烦的,即墨少主?,你?和她,什么?关系?” 琉双闻言,跟着看向少幽,她也想知道那个答案,这辈子,少幽拿她当挚友,还?是缄默无言,却从来不说出口的心上?人呢?她好想想,怎么?办。 少幽也看向她,想到当初她如此抗拒与自己?联姻,平静地垂眸:“自然是,家父挚友之女。” 战雪央恶意地噗嗤一笑,她则眼睛圆圆的,打量他。 活了几千年,向来清心寡欲的即墨少境主?,第一次生出类似恼怒的情绪。被人退了婚,他理应洒脱放手。他也不愿这样?,可?是再端方的人,总也有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 下?一刻,手心里?钻进来一只软绵绵的小手。 她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回来,届时与你?商议,昆仑的灵脉如何延续。” 少幽抬眸。 他没?有夺走?她的第五条灵脉,昆仑的灵脉延续,只剩两个办法?,要么?与风氏联姻,要么?……与她。 她眼睛澄净,紧张地映照着他的模样?,莫名虔诚又温柔。如果是少幽一直想要的,她不愿再错过一次,等他默默奉献出一切,让他看着自己?嫁人,消失于世间,再也不剩一丝痕迹。 他忍不住眼里?泛起了笑意,低声道:“好。” 屋子外小流沙人骤然惨嚎。 琉双意识到不对劲,战雪央脸色也一变,朝外面看去,低咒了一声。 “没?事,”他说,“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这里?……还?有一位活祖宗。不过他性子冷僻,不会与你?们往来。” 琉双看过来:“也是你?的病人?” 战雪央烦躁地拨了拨自己?额饰:“没?错,还?病得不轻。” 脾气比他还?臭,几日已经踩碎好几个流沙人。 不过他平日不走?动,只暗自疗伤,战雪央也不自找没?趣去惹他,他前几日去整人,结果被人家钉在树上?,丧心病狂挂了几日,今日他怎么?出来了,还?心情糟糕透顶的模样?? 听外面的流沙人尖叫就知道了。这尊不请自来的煞神很不悦。 战雪央想,肯定不是自己?的错,那是谁惹的? 60、心意 屋子外面的动静惊动了众人, 少幽推开?门,发?现?外面只有几只被?踩碎的流沙人,红色宝石惨兮兮地散落在地, 再无生人气息。 少幽蹙眉。 仙、妖、凡人, 皆有自?己的气息, 然而那个?打断他们说话的来客, 却不留一丝痕迹。 战雪央不以为?然:“你也?知道, 来我这里求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泑山不容许杀伐,你大可放心这位仙子的安全。” 他倒是?没有欺骗少幽, 泑山是?个?奇怪的地方, 生宝石, 无生灵, 在境内产生的伤口, 均会自?动痊愈, 没有人能在泑山为?非作歹。这也?是?少幽放心把琉双留在这里的原因。 战雪央需要与人交易天?材地宝,不会轻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少幽最?后?看一眼琉双,动身离开?了。 战雪央的视线,从外面被?人踩碎的散沙上一扫而过, 盖住眼睛里的若有所思, 笑眯眯冲琉双道:“跟我来。” 他带着?琉双, 走到一处山洞前:“里面就是?玄黄池, 能祛除一切寒气,温度有点高,以后?你每日子时进去,在里面打坐, 运转灵力,第二日午时方可以出来。” 想了想,战雪央说:“为?了减缓你的痛苦,我会施针,封闭你的五感。否则玄黄池中,待久了会受不了,等即墨少幽回来,我开?炉为?你炼丹。” 琉双没意见:“多谢先生。” 战雪央摆摆手:“先别言谢,我所说的封闭五感,与你理解的自?行封闭五感不同。你许听说过,远古时,半神冥夜从弱水里被?救出,与凡人无二,需要进食和睡觉,你届时也?会变成这种状态,无法再用神识感知万物,也?无法使用仙法。看不见,听不见,自?然多有不便,等到即墨少幽拿到龙血,才能为?你恢复五感。” 每一个?仙族,生来就会用神识去接触万物,就像少幽背着?她?,不用回头,也?大抵能知道她?在做什么?。 无法启用神识,连穿衣吃饭都要摸索。 琉双连弱水都跳了,这些小小的困难,自?然也?不在话下。 战雪央说:“泑山能饱腹的,只有后?山的灵露,你将就着?喝,届时我会派流沙人来照顾你。” “我明白了,先生。” 战雪央瞥她?一眼,见她?对?自?己还算信任,有些好笑,果然是?小姑娘,对?他的恶劣性子完全不了解。而且尊敬叫他先生的,她?还是?第一个?。 想起那滴自?己取的血,战雪央心里很是?兴奋,他高兴时就比较大方,拿出一条白色鲛绡纱给琉双:“这个?,能在玄黄池里护住眼睛,不会流泪。流沙人你自?己看着?选,没事今晚就去池子里呆着?。” 琉双接过来,点了点头。 月光挂在天?空时,战雪央神色兴奋地走到了后?山。 后?山只有一片清澈透明的溪流,嶙峋的宝石岩下,一个?墨蓝衣衫的男子,闭着?双眸,在打坐。 他身下土地法阵,五行运转,在月光下透着?诡谲的黑金色光芒。 战雪央百无聊赖等着?,指尖把玩着?那一滴血。 终于,法阵运行一圈,光芒黯淡下去,法阵中的男子,也?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晏潮生的目光十分冷淡:“何事?” 换作其他人,战雪央一定早就把这种臭脾气的怪物赶出泑山,可他代代单传的族人,在这里等了上万年,就是?为?了等眼前这个?人,战雪央完全可以原谅他的一切臭脾气。 “知道这是?什么?吗?”战雪央眼睛很亮,展示给他看,“殿下,当初相繇一族战死,魂魄消散,他们无法入轮回,最?终选择附在灵脉中,为?灵脉供养灵力。灵脉被?一分为?五,四大仙族各得了一处,自?此风氏,姬氏,赤水氏,以及即墨氏成为?八荒之主。相繇王族表面是?灭绝了,但是?王甘愿身死道消,换来了两个?希望,一便是?,你被?蕴养万年后?,从原本?是?人族公主的梦姬腹中出生。二……” 战雪央拉长了语调,期盼从这位冷血的殿下脸上,看见兴味,只可惜他失望了。晏潮生的脸色十分平静,接话道:“二,合并破碎的灵脉,汇聚为?一,以徽灵之心献祭,令相繇一族重生。” “你……你怎么?知道……”战雪央结结巴巴道。 晏潮生:“父君封印在我体内的,不仅是?万年的法力,还有族人陨落时的画面与记忆。” 战雪央原本?还挺羡慕他,承袭了上古万年的法力,听他这样一说,骤然又觉得他可怜。 一族战死,那些都是?无尽的悲哀与伤痛,所有人的痛苦情?绪,全部承载在了他身上。 难怪明明身体还年轻,连元身都还未彻底长成,就不爱笑了。 兴许晏潮生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都全然是?他族人的鲜血,他能表现?得如此平静,已?然很了不起。 战雪央不再卖关子:“本?以为?只存在上古的徽灵之心很难找,结果你猜怎么?着??即墨少幽带了一个?小仙子来泑山,她?身上的气息,吸引了流沙人,这些小东西,都是?没有灵魂的死物,却对?她?过分亲近,我试着?取了她?一滴血。” yqxsw.org 晏潮生目光落在他手上。 战雪央招了招手:“你,过来。” 蓝宝石流沙人乖乖靠过来,它身后?跟了一串流沙人,艳羡不已?。 战雪央把那滴血,融入蓝宝石额间,它“噗叽”一声,变成一枝可爱的嫩芽,在夜风中生机勃勃地摇摇晃晃。 “这便是?徽灵之力,若有更强大的灵力供给,它便能生出自?己的形态,与真正?的生灵无异,甚至能修仙道或是?妖魔道。可惜,一滴血远远不够。”战雪央语气亢奋,手指一抓握,那滴血从小嫩芽身上,重新回到掌中。 蓝宝石又变成流沙人,跑去和其他的流沙人会和。 “你是?说,徽灵之心在她?体内?”晏潮生沉默良久,开?口道。 战雪央激动道:“不错,有了这颗心,你就能光复相繇王族,我也?能完成使命,从这个?破地方出去。” “取了心,会怎样?” “自?然会死。”旁的仙族没了心还能活,然而琉双本?就是?以灵魂供养徽灵之心,她?就是?徽灵之心的本?体,会灰飞烟灰。 “我知道了。”晏潮生说。 战雪央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自?己起初猜测时,便压抑住了满腔喜悦,作为?相繇王族的后?人,晏潮生的族人死得惨烈,他肩负使命而生,自?然更迫切寻找徽灵之心。 只存在传说中的东西,原本?千年万年都不可能找到,现?如今徽灵之心就在眼前,他没有一点激动之色,竟是?死一般的沉默。 晏潮生如今妖身觉醒,本?是?最?好战杀伐的时刻,哪怕杀了千万人,晏潮生眼皮子都不该动一下,反而会生出战栗快意。这样的人,怎么?会问他,取了心的小仙子,会怎样? 战雪央:“我突然想起来,今日你出来,还弄散了几只流沙人。你该不是?认识他们吧?” 晏潮生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真不认识?” 晏潮生不再说话。 战雪央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你该不是?……” 晏潮生出来时,正?好是?那两位仙族,你侬我侬之时。这些年战雪央困在泑山,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津津有味看话本?。 晏潮生:“没别的事,你可以滚了。” 战雪央露出一个?兴味的坏笑,瞧瞧他发?现?了什么?,向来冷酷的相繇王族,竟然对?一个?小仙子心存恋慕,关键人家心里似乎并不待见他。 他也?好像心存着?冷怨。 由爱而生忧,由爱故生怖。 小仙子主动牵即墨少幽的手时,殿下一个?人坐在这里修补元身,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这就走,不过,昆仑灵脉枯竭,我看那小仙子的意思,大有融合灵脉,拯救昆仑之意。”战雪央用茶茶的语气说,“唉哟,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能建立两族信任,使灵脉相合,莫不是?要联姻吧。” 晏潮生垂眸,看都懒得看他。 他这个?样子,战雪央反而一时摸不准,晏潮生到底怎么?想的。不过,纵然有几分意思,可如今那小仙子,在他眼里,也?只能是?一颗拥有无上力量的徽灵之心了。 战雪央顿觉没有意思,起身告辞。 琉双经过战雪央施针后?,便进入了玄黄池。 她?蒙上鲛绡纱,一开?始很不习惯,好在并没有半分痛苦。她?第一次体会到,当一个?无知无觉的凡人,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耳畔没有呼呼的风声,眼睛看不见任何的色彩。 第一日她?摔倒了好几次,小流沙人围在她?身侧,惊呼不已?,纷纷牵着?她?站起来。 如今她?摸索熟悉了玄黄池回自?己住的屋子的路,鲜少摔倒。 小流沙人个?个?很喜欢她?,抢着?要照顾她?,每日天?刚亮,它们就去后?山采集最?新鲜灵露,等午时琉双从玄黄池中出来,它们就牵着?她?去后?山沐浴—— 没办法,不能使用灵力,就不能用清洁术。 它们一前一后?,摞得高高的叠罗汉,四面八方围着?她?,不让她?走错路。 琉双有一次走反了方向,它们很是?着?急:“哎呀不对?,这里这里,那里有大妖怪,很可怕的。” 琉双听不见,它们努力簇拥着?,把她?带了回来。 沐浴完,就是?小流沙人们最?喜欢的喂灵露环节,它们哄抢喂她?的名额,因为?照顾完小仙子,小仙子娇美如鲜花的唇瓣,会轻轻落在它们的脸颊上。 她?很可爱温柔,照顾起来一点也?不麻烦,不像泑山的主人,对?它们颐指气使,弄碎它们的身体后?,要经过百年才能重新凝聚出一只新的来。 那只新的,也?不再是?它们了。 偶尔跳进她?怀里撒娇,她?也?不赶它们走,挨个?抱抱。 小流沙人一度陷入了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今日,这样的快活,划上了句号。 它们采集完灵露,结伴去玄黄池接她?,远远看见了一个?墨蓝色身影。 他很高,身上肃杀之气浓郁。 单单站在玄黄池外,它们全部不敢过去。 蓝宝石急得原地打转,所有流沙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午时到了,它们该叠罗汉,牵着?她?去沐浴的。 煞神站在那里,没有一只敢过去,谁也?不想百年后?再次凝聚身体,而且还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午时一刻,蓝宝石的“眼睛”里,倒映出小仙子摸索着?走出来的情?形。 她?磕磕绊绊摸着?岩石。 “小流沙人?” 最?后?一路到了那人身前,所有流沙人都停下来转圈圈,睁着?“宝石眼”看过去。 “你们别闹呀,我看不见。” 那人不是?它们,自?然不会伸手牵住她?。她?的手触到他的胸膛,吁了口气,笑道:“我们走吧。” 流沙人们,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它们“看见”,墨蓝衣衫的冷酷大妖怪,一动不动,垂眸看她?。 琉双觉得很是?奇怪,以前这些流沙人,虽然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但往往都是?为?了争夺,谁让她?抱抱,可是?今日,它们误了时辰来接她?,她?努力找到了它们,它们一动也?不动。 是?要她?抱吗? 她?张开?手,轻轻环住他。她?感知不到温度,只觉得今日它们融成的“人”,格外高,比她?还要高出不少。 鲛绡纱蒙住她?的眼,显得她?一张脸更加小巧精致。 晏潮生冷冷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显得格外娇小。随着?元身稳定,他长高了不少,通身阴郁肃杀之气,更为?浓重。 自?从弱水分别,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身后?流沙人们吱哇乱叫,在它们伤心又惊恐的视线中,他拽住她?的手。 冷酷道:“走。” 她?看不见,只能乖巧地跟上他,全然不知危机。 蓝宝石的流沙人跟上来,他脚蹍了碾,无情?踩碎了它,冷冷道:“滚,跟上来试试?” 61、背她 晏潮生的行为, 令其他流沙人更“怕”,不过它们不知道何为真正的“友谊”,等忘记蓝宝石死掉的恐惧, 又?颠颠被琉双身上?的徽灵之?力?吸引了过去。 她?在往日?沐浴的小溪中。 溪水里没有?石头, 取代的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 流沙人们本来以为, 小仙子已?经遭遇不测, 可是?当它们靠近时, 那?个可怕的大妖,就?在一旁守着她?。他背对着溪水坐下, 神色晦暗,没有?看溪水中半赤-裸的少女。 流沙人们手拉手跟过来, 他冷冷一笑, 凭空吸过来几只, 全部捏碎:“我?只说最后一次, 给我?滚。” 宝石在他脚下掉了一地?,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会弄碎所有?的流沙人!这回其他流沙人再也不敢惹他,呼啦呼啦四处散去。连装着灵露的器皿也给吓得扔了。 晏潮生眸色冰冷地?看着洒落一滴的灵露,不言不语。 头顶的太阳炙热,身后是?哗哗的水声, 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她?。 琉双看不见, 不知道一堆哼哼唧唧求她?抱抱的小流沙人, 已?经化作了散沙。 她?洗完出来, 磕磕绊绊爬上?岸。 昔日?争先恐后围着她?的流沙人,这次一点都不尽责,没有?立刻来扶她?,她?偏了偏头。等待了一会, 那?人拽着她?,往她?住的小屋拖。 他动作并不温情,透着妖邪的粗暴。她?感知不到,只能跟着他,反倒显得极其乖巧。 晏潮生回头看她?,不稳的妖身,把所有?负面的情绪放大,琉双那?日?绝情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他心里又?闷得难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靠近她?。 她?已?经亲口说了,想离他远点。 回到屋子以后,她?显然自在许多,来泑山住了这么些日?子,她?蒙着白色鲛绡,渐渐熟悉了屋子里的摆设。 她?坐在塌前,仰头看着“他”,提醒道:“小流沙人,该吃饭啦。” 晏潮生没有?动,冷冰冰地?注视她?。 她?食用的灵露,已?经在刚才?被摔没了,她?自己全然不知。眼前的少女如今脆弱得与凡人无异,像一只丝毫不能觉察危险的羔羊,那?些尘封的记忆,叫嚣着他动手。 一颗纯净的徽灵之?心,唾手可得。他如今再与她?相处,不应该再有?其他,只应该因为这个。 晏潮生抬起手,手中汇聚了一团玄金色的光。 流沙人排队给战雪央哭诉,大妖怪要杀它们,战雪央翘着腿,若有?所思:“难道他发现了?” 他捉起一只红宝石流沙人,五指张开,从它头顶吸出一片白色片羽,赫然是?徽灵之?力?,又?把它扔开,小流沙人挠挠脑袋,它们都比较傻,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从琉双身上?吸取徽灵之?力?的工具,也看不懂战雪央做了什么,还在吱哇告状。 “行行行,知道了。” 战雪央从它们身上?采集徽灵之?力?完毕,摸着下巴,忍不住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有?趣。” 晏潮生表面是?要伤害琉双,可其实阻止了战雪央。 徽灵之?力?等同赤水琉双的命脉,这些时日?,战雪央仗着她?看不见,与小流沙人们朝夕共处,在它们身上?下了禁制,让它们盗取徽灵之?力?。 战雪央以前并不会这样做,他固然亦正亦邪,可是?从不会苛待自己的病人。 即墨少幽也是?因此?,十分信任他,战雪央脾气古怪,对待每一个病人,历来都很认真尽责。 可那?又?如何呢,战雪央心想:他们来来去去,被困在这个死气沉沉境界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耗费灵力?、耗费法宝救他们,每当他们好起来,就?急匆匆离开,连多和他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数千年的孤单和寂寞,足够让一个君子,沦亡成卑鄙的囚徒。后来有?一日?,战雪央就?想,他要么从这里出去,要么活得尽兴些,他开始提古古怪怪的要求,不再救治每一个上?门来求医的人。 有?一次,他甚至提出,让一个人陪他一年。 她?同意?了,真的待够了一年,久到他心生欣喜,以为自己可以留下她?,终于有?人愿意?陪他留在这个没有?生灵的地?方。可一年的最后一日?过去,他再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战雪央在她?住过的屋子枯坐了一日?,无数次试图从泑山的入口闯出去。 他一次次被弹回来,口中吐出鲜血,许久,他走回了屋子。 第一次深刻地?明白,要从这里离开,除非破了上?古时,他祖先发的誓言:灵脉不合,泑山不破,后代永世不出,候殿下归来,兴相繇王族。 fantuankanshu.com 战雪央已?经不记得自己等待了多少年,好几次他都想着,这样活着没什么意?思,像一条留守在这里的狗,死去也很好,可是?在泑山中受的伤,总会复原,在泑山死去,也总能活过来。 多么嘲讽,唯一能死去的办法,是?让人给他产下后嗣,使命交托给另一个孩子,他才?能死在妖山——战雪央的父亲,就?是?这样做的。 战雪央不想这样做。 或许是?为了那?点微末的希望,或许是?为了那?个飒爽留下,陪了他一年的仙族姑娘,会陪着他种?树,把他脑袋强行按怀里,故意?看他面红耳赤逗弄他的人。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也快忘记她?的模样。 没关系,都过去了,战雪央嘲讽地?弯起唇。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哪怕踏出这里的下一刻,就?立即死去。也不要像年少时,在这里日?日?心碎地?等待渴盼,如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饿狗,期盼每一个路过的人,成为他的主人。 为此?,变得卑鄙又?何妨。 殿下不能心软,必须取出那?颗徽灵之?心!太多族人,为了他的降临而牺牲,以骸骨铺路,鲜血为引。 战雪央一挥手,本想看琉双屋子中的情形,没想到视线被结界隔绝。 战雪央气笑了。可以,很不错。 战雪央就?没见过比自己还偏执愚蠢的人,殿下对她?再好有?什么用,她?会知道吗?还不是?永远不会喜欢他,终究会嫁给即墨少幽! 行行行,也有?万年没看过笑话了,越陷越深,看他怎么收场! 小流沙人扒着窗户,紧张地?偏头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哎呀,大妖怪在做什么,要杀小仙子吗? 小仙子那?么好,还带着甜甜的香,大妖怪太残暴了! 晏潮生一想到如今仙界对妖族下的屠杀令,努力?忽略内心的感受,只把她?当作“徽灵之?心”看待。 他手中却拿了一个琉璃碗,里面是?他昨晚出去摘的灵果。灵果香甜,比灵露不知好吃多少倍,尽管琉双吃不出来区别。 他坐在一旁,冷道:“张嘴。” 她?听不见,困惑地?偏了偏头,晏潮生干脆不废话,勺子抵在她?唇边,她?愣了愣,张嘴。他一勺勺地?喂,表情不像在喂灵果,反倒像喂毒。 他并不太会照顾人,喂食的速度很快,她?还来不及吞,一勺又?递到了她?唇边。小仙子忍了又?忍,最后无奈地?咬住勺子,含糊道:“你等我?吃完再喂下一勺好不好。” 他收回手,看她?桃腮微微鼓起来咀嚼。 半晌没等到他新的动静,琉双心想,今日?的小流沙人,似乎格外笨。她?在心里叹息一声,握住他手腕,晃了晃,示意?他现在可以继续了。 晏潮生冷酷地?把碗塞到她?手里。 他觉得有?些嘲讽,即墨少幽就?愚蠢成这样,把她?丢给了战雪央!想死他不介意?亲自动手,送他们一程。 这就?是?她?亲自选择的人吗?连她?的命,都危在旦夕。 他本来不该再管她?的事,弱水下那?一幕,她?宁死也不要他救,挣开他的怀抱,仿佛在他灵魂中,打下屈辱的烙印。 如今唯有?把她?当作“徽灵之?心”,没有?其他的杂念,他心里才?能平静些,不带痛楚与她?相处。 他摊开掌心,是?捏碎那?些流沙人后,取回来的徽灵之?力?。他不是?泑山的主人,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晏潮生握住这些白色片羽,捏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把徽灵之?力?,从她?额间渡了回去。 少女脸颊很软,因为没了五感,不知道自己被他冰冷的手指捏得变了形。 他渡完徽灵之?力?,低眸看她?,闭了闭眼,心里有?些无力?。 她?茫然地?捧着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的小流沙人,不仅有?些笨笨的,脾气似乎也有?点儿大,她?丧失了五感,哪怕一只胳膊被砍断,也感觉不到疼。她?心中惊疑不定,只觉得自己掌心被一撞,隐约猜到,喂灵露的碗,被他塞了过来。 旋即他引着她?,找到勺子:“自己吃。” 他克制着,不愿再为她?做更多,因为这些事,只会是?自取其辱。他不愿意?这段时间努力?愈合的伤口,一见到琉双,再次被生生撕裂。 琉双听不见,就?不生气,失去触感,做什么都很麻烦,他引着她?碰到了勺子,她?废了好半晌力?气,才?递到自己唇边,安安静静地?吃。 她?其实没有?表现得可怜,只是?眼睛被蒙住,俏生生的,落在他眼里,成了另一种?模样。晏潮生冷漠看着,没有?出手帮忙。 半碗灵果,她?吃了一个时辰,小仙子自己倒很有?耐心。 碗空了都不知道,直到被人抢过去,她?有?几分惊讶地?弯了弯眼睛:“你们没走啊?”还是?又?回来了? 她?以为战雪央有?事找它们,把它们全部调走了。 尽管今天这一只不太尽责,但她?还是?偏头问:“要今日?的谢礼吗?” 晏潮生知道她?说的什么谢礼,昨日?他就?站在门外,看一只蠢笨不堪的流沙人往她?怀里拱,她?垂下眸,笑着轻轻亲了一下它。 蓝宝石开心得不行,原地?疯狂转圈圈。 他沉默良久,拳头松了又?紧,僵硬坐着没有?动,她?触碰到自己的手臂,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在渴望什么,竟然有?片刻怔忡。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他猛然一颤,回过了神,连忙想避开这个吻,可已?经来不及,它已?经落了下来,像烫在心口的一个烙印,撕开他的伪装。罪恶感与自我?厌弃,如缠绕的藤蔓,将他的心一圈一圈牢牢锁住,几乎令他窒闷。他到底在做什么? 晏潮生猛然站起来,往门外走。 门外,战雪央笑眯眯看着他:“殿下,可还玩得开心?” 晏潮生冷冷看着他:“战雪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何时下令,让你擅动徽灵之?心!没经过淬炼的徽灵之?心,根本无法成事。” 战雪央倒是?没想到晏潮生会称琉双为“徽灵之?心”,他说:“殿下,她?在等即墨少幽回来。” 晏潮生手指收紧,几乎掐出血来,从战雪央身边走过去:“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 62、龙血 然而半月过去, 少幽仍旧没有回来。 晏潮生夜晚出去采灵果时?,收到消息,昆仑出事?了。昆仑的灵脉大-波动?, 驻守灵脉的将领牺牲, 还死了不计其数的弟子。 这件事?引发昆仑境主的旧疾, 一口?血吐出来, 他昏死了过去。 那时?候少幽还在潜龙谷。 上古距离现在已经过了许久, 女?娲造人后,世间邪恶之源承载物变成魔神, 与之相对的,是上古神族。 神族为了对抗魔神牺牲, 其后世间不再有神。 最?后一个神族之女?, 与魔神在魔宫隐居后, 再无他们的传说, 他们的后嗣, 那位小帝姬, 神魔血脉也被父母封禁了起来。一代代过去,别说神龙族后嗣,到了如今,所?有仙族, 已与当年的神族有很大区别。曾经妖魔压仙族一头, 让仙族连修炼都没灵气, 如今仙族当道, 成了妖族没有生存空间。 世间再无神,也无生来邪骨的魔。还带有神龙血脉的妖兽,少之又少,能活到如今都是狡猾的家伙, 不怎么好杀。 晏潮生把夜晚才结出的灵果放进怀里,重?新迈入泑山时?,战雪央就?在月色下擦拭他那把大得吓人的斧头。 几个流沙人不甘不愿地围着?他而坐,它们也想去找琉双,可是若被晏潮生看见,就?是死路一条。 “即墨少幽没来,出什么事?了吗?”战雪央见他回来,收起斧头问道。 晏潮生把情况简单给他说了一遍。 战雪央摸着?下巴:“我听说昆仑如今能顶事?的,只?有即墨少幽,他那个父亲,年轻时?厉害得不行,后来即墨少幽的母亲死了,他生出了心魔,险些没有渡过劫,这些年一直不曾见人。” “心魔?”晏潮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是啊,”战雪央笑道,“不然殿下以为,我怎么会认识即墨少幽,数千年前,他曾经带着?昆仑境主来找过我一次,我保住了境主的命,但其实即墨境主已经废了。那时?候即墨少幽,好像也不大,就?比里面那个小仙子大不了多少,却表现得很沉稳,一个人支撑起了昆仑,还对外瞒住这件事?。” 战雪央回忆道:“我本以为,从那以后昆仑就?要?开始没落,或者被其他仙境瓜分?灵脉,一直在盼着?灵脉相合,没想到愣是让他支撑到了今日,昆仑灵脉不够,即墨少幽就?用自己的灵力,化?用灵泉。哦,他的天赋就?是这个。”所?以昆仑的灵脉不至于像空桑枯竭得那样?快,灵泉多少能缓和一下灵脉干涸的速度。 战雪央想到什么,笑得意味深长:“殿下,即墨少幽如今一定已经回到昆仑去稳定局面了,他心里,从来没有自身的利益,只?会作为昆仑的脊梁活着?。哪怕他再想回来救赤水琉双,也不会回来。别说是赤水琉双,就?算有朝一日,昆仑灵脉彻底枯竭,让他化?作灵脉,供仙境弟子吸取,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个过早就?承担起了一个仙境命脉的少年,他不似风伏命,有足够深厚的家族底蕴,世代做了好几任天君。也不似琉双,有父亲作为后盾,他只?有自己,昆仑也只?有他。 两?人都清楚,昆仑出了大事?,即墨少幽暂时?不会回来了。 晏潮生垂眸听着?,没有露出过多表情,等战雪央说完,晏潮生冷静开口?:“我明日也要?离开,回去妖宫。” 在这里留半月,已然是极限,他每夜出去,除了采灵果,就?是与远在妖宫的伏珩通信。 伏珩那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抢夺太初镜的过程中,那个叫做白追旭的将领,被逼到绝境,宁愿殉了太初镜,也不让它落到伏珩他们手中。 如今白追旭的神魂融入太初镜,眼看就?要?魂飞魄散,连同太初镜也要?毁了。晏潮生必须离开,他需要?这面镜子,护佑住自己的领地。他要?么最?快地绞杀白羽嚣的魂魄,要?么把他炼制成器灵。 这些伏珩都做不到,需得他来动?手。 战雪央撇了撇嘴,道:“真是无情,如此?可爱的小仙子,竟然都不救她,把她扔在了我这破地方。” 晏潮生并没有什么表示,揣着?果子,往里去了。 他走后,战雪央从不远处捉了一只?紫宝石流沙人,取下它的宝石眼睛,给它摁上了两?颗蓝宝石。 他左右打量:“不错,还挺像那只?撒娇精。” 在琉双面前,撒娇求抱的那个。 晏潮生过来,便看见了这样?的情形。 霜华满屋,琉双没在屋子里,反而抱膝坐在一块宝石岩下。 她下巴抵着?膝盖,双眼被鲛绡纱蒙住。脸色没有白日对着?“小流沙人”的温柔笑意,她在发呆。宝石盈盈亮着?,是冰莹的蓝色,照亮了她四?周一小块领地。 她如今使不出法?力,也无法?修炼。自封印破除后,她再也没有睡过觉。在这样?看不见听不见的夜晚,小流沙人都走了,她只?剩下自己,就?一个人愣愣坐着?。 小书亭app 她在脑海里绘制一副画面,曾经的苍蓝,她创造出一草一木的苍蓝仙境。 它们至今如此?清晰。 夜魔罗设计她下弱水,破除徽灵之心的封印,阴差阳错,她无法?再像记忆里那样?,魂魄裹挟着?徽灵之心去往人间,凭借懵懂的想象力,历经百年,创造这些生灵。 她明白,苍蓝不会回来了,这辈子它根本不会诞生。这才是原本属于她的世界,空桑才是真是的。 她曾经为之泣血泪的苍蓝,一同湮灭在了弱水之下。苍蓝的生灵们,它们没有真正的灵魂,全是她散开的力量,但在她还未觉醒,尚且“年幼”的时?候,这些生灵,如同爱护她的亲人,陪着?她生根发芽长大。 它们没有灵魂,却有灵智。琉双能感受到,每一个生命都很爱她。 而今,苍蓝注定再也无法?衍生出来。世间会怀念苍蓝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失去了五感,她流泪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甚至以为自己很坚强,只?是在缅怀告别过去,并没有多难过。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感受不到,随后那只?轻轻落在她头上的大手,她自然也不知晓。 成为小仙草的代价,她的心也会变得柔软脆弱。 她在想永远回不来的树爷爷,荷花姐姐,那些记忆明明是快乐的。她也以为自己很快乐,可眼泪无知无觉浸湿了鲛绡纱。 晏潮生第一次看见她哭成这样?。 在他印象中,赤水琉双初见嚣张,后来在泰川城,她虽然也会怕,可毕巡都快弄死她,她还能生龙活虎逃跑,弱水之下,她的仙体都没了,换一个人,早就?痛不欲生,她也没哭,安安静静地下沉。 然而此?刻,一个安静平常的夜晚,她靠着?一块盈盈发光的石头,眼泪悄无声息流了满面。从弱水中上来,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没把屠刀对准她,她在哭什么? 晏潮生缓缓蹲下,不知道她怎么了,许久,他抬手,擦去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的泪。 少女?泪珠子还在掉。 他就?没有见过有人能呆呆一直哭的,还偏偏她自己都无知无觉,这些泪,全部乘进了晏潮生的掌心,烫得他沉默。 这是怎么了? 她又不知道即墨少幽不回来了,还是说今日是最?后一日,她自己也暗自数着?即墨少幽归来的日子,因为没有龙血,她猜到即墨少幽不要?她了,所?以伤心成这样?? 晏潮生默然良久,捧起她的脸,耐心地把她眼泪擦干。 她没有五感,身体却很脆弱,鼻尖哭红,小脸也泛着?粉,他擦得很轻,连他自己都不太懂,他处在杀欲最?旺盛的时?期,能这样?捧着?一个少女?的脸颊,给她擦泪。 她呆呆地哭了多久,他随她哭个够,也跟着?蹲在那里多久。 等她终于不再无声流泪,他抱起她,把她送回屋子,身子凌空,总归有些不一样?,她回过神来,惊慌了一瞬,挣扎道:“谁?” 晏潮生没说话,说了她也听不见,琉双隐隐猜到什么,没有再动?,反而偏头来“看他”,心里涌出种种可能性。 晏潮生把她放下,掌下灵力汇入她的识海,他把灵力捂热了渡过去,这成了琉双这些日子,唯一感受到的暖意。她不得不承认,这股灵力惬意温柔极了,仿佛难过都被慢慢抚平。 她握住他手腕,不确定地问:“少幽,是你回来了吗?”她认识的人中,唯一会这么温柔对她的,只?有少幽。 晏潮生没什么表情,掰开她的手,继续渡灵力。那股灵力实在太舒服,仿佛泡在温泉之中,她如今等同凡人,这么多日不睡觉,身体已经到达极限。 琉双努力想保持清醒,可最?终还是慢慢睡了过去,这一次睡得无比香甜。 晏潮生又渡了会儿灵力,没有多看她,收回手,离开她的屋子。 战雪央大半夜,本来在捯饬一种可以在泑山开花的种子,他做事?很专注,被人吵到,推开门,自然有几分?火大,没好气地说:“何?事??殿下。” 来人没吭声,塞给他一个东西。 战雪央低头一看,好家伙,一大桶血!满满当当,换作是凡人的血,早已流干流尽。 腥气在空中交杂,泛出浓郁的妖气,战雪央看着?晏潮生略微苍白的脸色,语气古怪道:“你的血?” 晏潮生冷道:“不是,即墨少幽托人带回来的,妖兽龙血。” 战雪央一时?无言以对,愣愣拎着?一大通妖血。它们在熹微晨光中,带着?浅浅的银色,微不可察,足够凝出战雪央制作药丸所?需的龙血。 晏潮生平静道:“元身已稳定,我走了。” 那个时?候泑山的天蒙蒙亮,战雪央看着?他背影,鼻断嗅到浓郁的妖血气息,第一次有火也发不出来。 63、冷酷 晏潮生?离开泑山, 立刻朝妖宫赶过?去。 伏珩一早就在?妖宫入口迎接他:“山主。” “如何了?” 伏珩跪下:“属下无能,无法炼化太初镜,白追旭的魂魄还在?与太初镜抗衡, 现如今已然惊动了空桑仙境和天族。” “起来说?话。”晏潮生?面色冷静, “妖宫这么大的阵仗, 惊动风氏早晚的事。” 伏珩垂下头, 平日没什么表情, 此刻眸中浮现出?一抹愧疚,若不是他办事不力, 不会导致山主不得不赶回来善后,还死?了那么多妖兵。 那个叫做白追旭的, 看着温文, 没想到宁肯毁了太初镜, 也不让他们得到, 其刚烈让所有人震惊, 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无法收回太初镜, 还惊动了风家?。 听说?天兵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空桑也派了不少仙族前来驰援。 若不能在?他们来之前炼化太初镜,护住妖宫,那么所有人都不得不离开这座妖山, 沦为丧家?之犬, 或死?在?天族的刀刃下。 伏珩都能分?析清楚的战局, 晏潮生?自然也明白, 他冷道:“事后自去领罚,如今,先随我去绞碎白追旭魂魄。” 再僵持下去,太初镜破碎, 各大仙族剑指妖宫,妖宫没有防护大阵,岌岌可危。 一只庞大的妖鸟飞过?来,乖顺落在?晏潮生?脚下,它收起大翅膀,心里完全对自己魁梧的身?子没有数,要去蹭晏潮生?。 短短数日,它比晏潮生?离开妖宫时,又大了一倍。 只不过?依旧没长什么智商,自饰者还是个鸟宝宝。 晏潮生?按住它撒娇的头,问:“谁喂的?” “丛夏姑娘。”伏珩回答。山主虽然没在?妖宫,丛夏却时时刻刻惦记着讨好,找到什么都往妖鸟嘴里喂,偏偏它也不挑食,什么都吃,越长越大、 晏潮生?不置可否,翻身?骑上它:“去仙族驻扎地。” 妖鸟与他心意相通,展开翅膀,要不了多久,就带着他们来到白追旭殉太初镜的地方。 只见空中一面金红色的镜子旋转着,周围数百里,没有一个人。太初镜虽然只是守护法器,可它自上古诞生?,本?身?攻击力并不弱,当初落在?毕巡手中,它能吞其余法宝和灵气,还能让一城百姓进入幻梦。因此空桑的仙兵,哪怕心中尤其想要救白追旭的魂魄,也只能因着群龙无首,怕陷入幻梦中撤离。 不仅是他们,妖宫也无人敢来。 伏珩为晏潮生?撑开一把紫色的伞,隔绝太初镜散发出?来的诡异光芒。 丛夏本?在?很远处蹲着,也撑着一把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伞。 它唤作无化伞,是妖宫中,一名擅长炼器的妖所锻造。那妖看着孱弱,连琵琶骨都碎了,本?来要把他赶下山去,晏潮生?听说?他会炼器,让人把他留了下来,好吃好喝供着,现在?每日都在?妖山后面炼器,像个炼器疯子。 他锻造的东西?不多,但是出?乎意料好用,就像此刻,太初镜的情况,妖宫比仙族知道得更清楚,就是因为这把伞,让他们可以靠近太初镜,不陷入太初镜中幻梦,可惜目前只炼成两把。 丛夏飞过?来,惊喜万分?:“山主,你回来了。” 她连忙碰上一个匣子:“元魏已经练好了,山主看看可有问题,他说?名唤“葬天”。”元魏就是那只擅长炼器的妖。 晏潮生?抬手接过?来,打开匣子,一柄银色的戟躺在?里面,它一丈六尺长,周身?泛着濯濯银光,戟末端一点绚丽的红,仿佛朱砂,又如赤血。 这是曾经青鴍灵魂所化的鞭子。 那日在?弱水下,晏潮生?没了血肉,它也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仅剩一息精魂,晏潮生?拢了精魂,把它随同无数天材地宝一同去送去给元魏锻造。 元魏当时问他:“山主想要什么样的兵器。” 他说?:“杀人顺手的。” 元魏便自造主张练了一柄唤作“葬天”的长戟,它实在?是好看,躺在?匣中,便隐约觉得不凡,连一旁的伏珩,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晏潮生?把它从匣中取出?,他握住兵器,手腕一转,“葬天”随他舞动,地动山摇,地面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 纵然是晏潮生?,也不免有些意外?,赞道:“不错。” 配得上这名字,葬天。 丛夏就更吃惊了,她心里其实没有多瞧得起元魏,那妖怪瘦骨嶙峋,看上去还弱小?,山主却对他极好,比对自己都看重许多。 丛夏不服气,元魏把匣子交给她,她这些日子也悄悄试着拿出?葬天观摩。 没想到这长戟,重逾千斤,她脸都绿了,也愣是没能拿出?匣子。 本?以为元魏造了一样废物法器,没想到落在?晏潮生?手中,当真可以开山辟海。 若说?一开始晏潮生?成为山主时,丛夏只是动了攀附荣华的心思,如今看他的眼神,几乎炽烈得能滴出?水来。 xiashuba.com 她柔柔靠过?去,关怀道:“山主此次去泑山,可还顺利,元身?稳了么?”她是蝴蝶精,身?段婀娜,身?前峰峦更是波涛汹涌。 晏潮生?离开这些日子,她路过?妖宫他的寝殿,春心荡漾不止,忍不住后悔自己没有尝试引诱,毕竟元身?不稳,是她最?好的机会。越想越后悔,心道山主回来,她不愿再错过?任何机会。 她胸前波涛漾漾,面前两个男人,一个塞一个不为所动。 晏潮生?甚至冷冷说?:“你若没事,回妖宫去。” 丛夏扁着嘴跺脚,都忍不住怀疑,山主到底喜不喜欢女人。 彼时她也没想到,过?几日她便会知道,山主也喜欢的,只不过?喜欢的,不是她这一款。 晏潮生?握着“葬天”,化作一抹玄色流光,飞入太初镜中,去寻白追旭那一缕魂魄,将之绞杀。 泑山天渐明,琉双睡了一夜,醒来总觉得心绪不宁,似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她按在?狂跳的心脏,跌跌撞撞出?门去找战雪央。 流沙人们簇拥着她,把她带到战雪央屋子外?。她敲门:“先生?。” 战雪央刚好在?炼药,把她放了进来:“仙子有何事?” 琉双说?不清令自己心绪烦乱,感到担忧的事,到底是什么:“先生?,我心悸得厉害。总觉得有何大事会发生?,您可知外?面如今怎样了?” 战雪央眸光一闪,想到在?太初镜里的白追旭,即将魂飞魄散,他道:“你们仙境,可有出?征在?外?的仙将?” 琉双唇微微上扬,温和说?:“有的,他叫白追旭,宽和勇武,慈悲仁厚。” “他是你的谁?”见她这样的神情,战雪央忍不住问道。 “是我兄长。”她声音清脆。 “你们感情很好吗?” 琉双不明白战雪央怎么会突然对白追旭感兴趣,想起少幽说?,战雪央性?子很怪,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她颔首,只当作为回报,给他讲故事:“是,我从小?与白追旭一起长大,小?时候,我缺了一魂,总是闯祸,有一次拿了父亲的天雷幡,在?空桑引雷,那雷劈坏了一整个后山,毁了小?半灵池,父亲生?气极了,要惩罚我。结果棍子落下来,全部?打在?了白追旭身?上。” 回忆起往事,她忍不住轻轻一笑:“他其实也疼,但把我护得严严实实,没让我挨一下。” “以前我很怕黑,父亲总让我跪九思潭,您知道九思潭么,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一个人很害怕,后来白追旭进来,他与我一起被关在?莲花台,教我法术,给我藏了很多吃的,还让我枕着他的衣裳睡觉,在?里面变出?漫天的萤火虫。我被关了半年,他半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父亲事务繁忙,母亲身?子孱弱,我记忆里,陪伴最?多的人就是他。他护着我长大,还说?等我以后出?嫁,要以兄长之礼,背我出?空桑。” 战雪央低声道:“是么。”那你一定,在?乎他极了。 琉双提起白追旭,哪怕蒙住了眼,可是整个人,均带着温暖之意。 战雪央看她一眼,琉双在?泑山,完全不知外?面此刻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讥讽一笑,命该如此,她来不及的。 “你先出?去。”战雪央说?,“你的药,很快就要练好了。” “先生?,我……” 战雪央不由分?说?,让小?流沙人把琉双带出?去。 战雪央走入内间,看着面前两份血,讽刺一笑。 一份是晏潮生?今晨送来的,另一份,是昨夜有个名叫“沃姜”的仙族送来的。 即墨少幽到底回了昆仑,不过?他回去前,拼着重伤,在?潜龙谷杀了那妖兽,取出?血,让师尊沃姜送来。 紧赶慢赶,刚好半月。 沃姜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战雪央猜,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就是昆仑实在?危机,要不就是即墨少幽,也伤得很重。 战雪央先前思虑良久,趁晏潮生?外?出?,把这血藏了起来。即墨少幽有此一举,令他十分?意外?。少幽遵守了诺言,带回来“龙血”,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比原本?想象的,还要大。 战雪央没有说?出?龙血的事,本?来就是试探晏潮生?的态度。 他想看看,这位未来的君主心中,如今有多少儿女情长。结果便是今晨收到新?的“龙血”。 不仅如此,晏潮生?还说?,这是即墨少幽带回来的“龙血”,他怕那个小?仙子伤心,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未来的君主,应该有情么?战雪央脸色沉下去。 不,战雪央心道,他一旦有了软肋,这条路必定走不长,莫说?有人抓住他的软肋威胁他,晏潮生?会妥协,就说?他日需要徽灵之心为引,融合所有仙脉,晏潮生?会舍得看她被剜心去死?吗? 战雪央刺刺一笑,把那晏潮生?带来的“龙血”一脚踹翻,他看向另一份“龙血”,带着它去炼制丹药。 熊熊炉火在?眼前燃起,战雪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没关系,晏潮生?总会与她彻底决裂的。白追旭的死?,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殿下杀她兄长,她哪里会放过?殿下? 算算时间,晏潮生?也应该进入太初镜了。 门外?,琉双捂住心口,不安之意愈发浓重。 她甚至疼得微微蜷起了身?子,冷汗直冒。她是仙身?,还拥有徽灵之心,本?不该心口疼。战雪央没有告诉她发生?何事,她咬牙,喘着气,在?门外?道:“先生?,我要提前离开泑山。” 一定出?事了! 她解开鲛绡纱,小?流沙人们围着她,惊呼劝阻。 琉双眼里流下一行血泪来,她正要强行恢复五感,出?泑山看看,门从里面再次打开。 战雪央捉住她手腕:“急什么,药引有了,药很快就能练好,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而已,不会出?事的。”不必再去,反正也已经来不及。 半个时辰后,战雪央把药炼制好,拿去给琉双。 这么多日过?去,琉双终于?又恢复了知觉,她的身?体?渐渐凝实,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琉双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战雪央,道:“多谢先生?。” 她心里的不安挥散不去:“是少幽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他出?事了?” 战雪央笑盈盈说?:“即墨少幽他没回来,昆仑有事,他回去了。你缺的这位药引,今早有人补齐了。” “谁?” 战雪央惊讶地说?:“你不认识他吗?昨夜他来探望你,今早便用自己的血为引,为你入药。我以为你们情谊很深厚,他才会为你如此。” 他这样说?,琉双想起昨夜,有人抱她回屋子,还用灵力安抚她的心情,那灵力很暖,陪了她整整一夜。 琉双迟疑看向战雪央,实在?想不到,除了少幽,谁会这样做。会是她心绞痛的来源吗? 战雪央一笑,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晏潮生?。” 话音一落,果然,他面前的小?仙子,脸色变了变:“你是说?晏潮生?……”她紧抿这唇,战雪央一时看不住她在?想什么。 战雪央只好冷不丁抛出?另一个话题,说?:“对了,我方才炼药时才想起来,似乎有一位仙将,被困在?太初镜,快要魂飞魄散。也不知,是不是你之前说?起的兄长。” 琉双脸色一刹那惨白:“你说?什么!” 想起那股令人心惊的不安,她甚至顾不上告别,脚步仓皇往泑山外?面跑。 战雪央搅乱一池水,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身?后小?流沙人不舍地跟了一串。 本?来不欲讲话,她离开的背影,却不经意触动了他七千年来,最?不甘的那一抹痛恨。 “等等。”战雪央开口,待琉双回头,他抿了抿唇,“你既是仙族,可认得一名喜着红衣,手腕有疤的仙子?” 琉双被他叫住,匆忙回想,仙族有谁喜着红衣这样艳烈的颜色?似乎没有,何况手腕有疤……每一个仙族都会治愈术,谁会任由伤痕留在?自己的手上。 “不曾见过?先生?口中所说?的这名女子。” 战雪央眼里微弱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变得一片沉寂,许久,配着额饰的男子微微一笑:“知道了,仙子离开吧,一路顺风。” 琉双离开了泑山。 在?她身?后,战雪央虚假的笑意收敛住,他背靠着泑山唯一的大树,手中的花种几乎被他捏碎。 他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那人的样子,他快记不住了,真的快要记不住了。 他守在?这里,日日夜夜,种了七千四百年的花。很早以前就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身?边万物不生?,孤寂腐朽,连一朵讨她欢心的鲜花都开不出?来,只能像一只无力冲着她摇尾乞怜、又令人憎恶的狗,她才不愿留在?这死?地,七千多年,不曾回来看他一眼。 如今泑山长出?大树,他等到荒芜,她依旧没有回来。 64、吻 战雪央仅剩的记忆里, 七千四百年,在一个清晨,他迎来了一位仙族的病人。 泑山最美的时刻, 在黄昏, 西望出去, 夕阳恢鸿, 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彩。 彼时他还是少年心?性, 一个人孤单被关在泑山久了,每一个到?来求医的人, 对他来说都是馈赠。 他尽心?尽力医治他们,他们留在泑山的日子, 也会与他说起许多外面的事, 说如今四大仙族境况, 说人间会下?雨, 还会下?雪。 战雪央活了那么大, 从未见过雨或者雪。 泑山能留住的, 只有一轮夕阳,还有夜间偶尔能看见的月亮。 他想象不到?那是怎样一种场景,小雨翩翩,或者整个大地银装素裹, 雪花比羽毛还要清盈美丽, 他抿紧唇, 努力不让自己生?出“向往”的情绪。 战雪央生?来就知道, 他得?留在这泑山,独自渡过千万年,直到?王族的后嗣出生?,拼合灵脉, 那才?是他重获自由?的一日。 仙子来的那日,不是泑山最美的时辰。 天空难得?这样雾蒙蒙的,连太?阳都还没升起,她身着一席红衣,眉间朱砂烈烈,缓步而来,红色仙衣绣着一朵朵银色莲花,随着她的步子,露出纤白的腿,那仙衣竟然?一路开?到?了大腿,艳色若隐若现。 战雪央在擦他的斧头,见到?她,险些手滑弄伤自己。 她惊愕片刻,弯唇笑道:“小妖怪,你眼睛不规矩啊,看哪里呢?” 战雪央面红耳赤,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气的。他居于泑山,也是一个境界的主人,竟然?这主人当得?寒碜,整座山,只有他一个活物,不过泑山除了没有活物,有世间罕见的法器,还有涓涓的灵泉,以及仅存的上古法阵。 无数人求他救命,对他自是毕恭毕敬,有求必应,只有这个奇怪的仙子,穿得?……跟妖精似的,但身上的气息却是浓烈纯净的仙气。可若是仙子,仙子怎会这么穿!她不羞么! 战雪央也是一时之间惊疑她的身份,才?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被她叫“小妖怪”,还冤枉他是个色胚。 医者哪里有“色胚”,他年龄不很大,还没到?想女?人的时候,一心?只想等到?殿下?,或者惦记去人间看一场美丽风雪。 他当即拉下?脸来,拿出泑山一境之主的威严:“我不治你,你走。” 这还是第一次,他把?人拒之门外。 她没有生?气,也不惊慌,反而走过来,弯下?腰看他:“别那么小气嘛,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不然?,我向你赔罪好不好?我真的很疼,你给看看呗。” 她伸手捂住胸口,一副哄孩子的语气,面上却笑嘻嘻的。 战雪央听了冷笑,拎着她后领,想亲自把?她从泑山扔出去。这是他见过……最讨厌的病人。 在泑山,他就是最厉害的存在,她纵然?看起来嚣张,却也反抗不了。 战雪央真要扔她出去时,一声低低无奈的叹息,传到?他耳边。 她抱住他的小臂,轻轻说:“真的疼……你轻一点儿?呀。还泑山之主,心?怀仁念,人家快死在你手上了。” 战雪央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他回头,怒视她。 她却软软倒了下?去。 她没有骗战雪央,她真的伤得?很重,本来见她落拓走进?来,还有兴致嘴贱,战雪央以为?她无病呻-吟,故意来找茬。 没想到?她比那一年,来找他的病人都伤得?重。 她心?口一个大窟窿,魂魄都要散了,灵髓也有隐隐溃散之势,这对任何一个仙族来说,都是致命的伤。 她却还笑得?出来。 彼时战雪央年少,还未多么心?狠,他救的人太?多,没法真的看着她仙魂散去而死。 犹豫良久,他还是把?她抱了回去。 这是一场很奇妙的体验,对于战雪央来说,亏得?不行。她死气沉沉躺在他床上,作为?他第一个心?不甘情不愿救治的病人,她什么都没给,连像其他人一样,与他讲外面的世界都做不到?。 她沉沉睡着,身体伤得?太?重,战雪央还得?拿出自己囤积的宝物来填这个无底洞。 xiaoshuting.cc 他每每从她身侧路过,就是一阵来气。 气着气着,憋屈极了。哪有医者掏出家底来为?不付账的病人医治的? 更令他气不顺的是,旁人来求医,涉及到?脱衣,总是一脸浩然?正气:“境主尽管医治,我信境主。” 泑山境主,战雪央,治疗别人时,心?平气和严肃地像在看一滩死肉,或者外面的流沙人。唯独在给她脱衣衫时,不敢多看,仿佛多看了一眼,他就成她先前说的那样,占她便宜。 在他快要发飙前,她终于醒了过来。 战雪央采了灵泉回来,见她抱着一只流沙人,这里捏捏,那里掐掐,她怀里的小流沙人,拼命挣扎。 她眉眼如春花盛开?,高兴得?不行:“可爱哎!” 战雪央:“……”他冷着脸过去,放下?灵泉,“没事了就滚,滚之前,把?诊金给了。” 她搂了一堆小流沙人,盘坐在他身边:“没灵石,被家里赶出来了,也没诊金,要不你再捅回去?” 这是战境主,第一次被人赖诊金,赖得?如此理直气壮。 他回头,结果见她仰头冲他笑,笑容狡黠,明显在胡说。那股气又开?始不顺了。他沉着脸,在琢磨给她下?什么药,让她肠穿肚烂之时,手被人掰开?,一朵小小金色莲花,被放入他掌中。 “生?气啦?只有这个,我的伴生?莲花,当作诊金给你可好。” 那是一朵很美的梨花,颤巍巍在他手心?,含苞欲放。战雪央很想有骨气地表达自己的厌恶,扔回她脸上,可犹豫半晌,他根本没能移开?眼。 泑山恍惚,是不能开?出花的。 纵然?有人送他生?机勃勃的花,或者灵兽动?物,第二日便会死去。他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莲花,浅金色光芒流转,没的不可方物。 她偏头看他,这个尚且稚气的、自己的救命恩人。 见他像个孩子似的,明明喜欢得?不行,最后还是扔给了她,冷语道:“不必,泑山之中,没有花朵能活过第二日。” 她捧着伴生?莲花,重新放回他怀里。 “它可以,我活着,它就不会败。不信试试,嗯?” 战雪央唇动?了动?,最后犹豫地捧住了莲花。 他把?它放进?屋子里,一整夜没睡观察它,第二日太?阳升起,他慌忙去看,它果然?还在! 娇艳欲滴,和昨日一样美。 他心?里升起的惊喜,绵延不绝,仙子站在门口,轻轻笑:“难得?见你笑了,很喜欢它?” 他就像被发现做了坏事一样,立刻收敛起笑意:“我没让你进?来。” 她打了个呵欠:“小妖怪,我也没办法的呀,你盯着我看了一夜,口水都要留出来了,我怕你把?我吃掉,陪着你一夜不睡,我怕你日日这般,看花看傻了怎么办?” 他皱眉:“谁看了你一夜?” 她指指他窗棂上的花:“我说了,那是我的伴生?莲花,我能感觉到?它的一切。” 她眨眨眼:“就像方才?你摸它,等同……” 热气上涌,战雪央说:“放肆!荒唐!” 她笑声清脆:“没办法呀,你救我一命,它也是我的命,我只有这个能给你,我堂堂……”她顿了顿,“可不会赖账。” 他抿紧唇,手里莲花,跟烫手似的,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捧起他的脸,叹息道:“答应我,今夜别用?那种目光看它了,它害怕,我也害怕呀。” 他飞快拍开?她的手。 仙子白嫩的手,瞬间嫣红一片,他目光落在她手上,心?里莫名有几分?惊慌。 她却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模样,甚是洒脱。问他:“可有酒?” 他心?里很乱,没反应过来,随手一指。 她说:“小妖怪真好。” 翩然?去抱酒坛子去了,等她走远,战雪央才?回神,连忙把?手中莲花放下?,离它数丈远,如临大敌。 它可怜无辜地散发着美丽,安安静静的,与它的主人全然?不同。 良久,战雪央才?想起自己的酒来! 那酒是世间最烈的神仙酿,整个八荒,仅仅数坛,他自己都没舍得?喝,果然?,他跑过去,仙子已经醉倒在宝石岩下?。 他咬牙过去,很好,一滴都没给他留。 然?而这并不能怪她,他自己给她指的方向,算是默认她可以喝。 战雪央好心?疼,脸都黑了。身怀传承的少年妖族,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他闻着香,怕自己醉了惹事,打算等忙完,安顿好流沙人做事才?喝的,现在全部被她给喝了。 他粗暴地摇醒她:“带着你的莲花,明日就滚。” 仙子朦胧睁开?眼,看见他,脸颊绯红,带着顷倒众生?的笑意,唇齿缱绻:“小妖怪。” 战雪央:“老子不是小妖怪。” 她说:“哦,那是得?了传承的大妖怪?” 他气得?咬牙:“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妖族血脉,本是个秘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仙族。她笑盈盈冲他勾勾手:“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那时候他的好奇心?还很旺盛,犹疑凑过去。 她吐气如兰:“这是我的天赋呀,能一眼看透人的本体,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他有些震惊,没听过世上还有人,有这样的天赋。战雪央知道她出生?必定不凡,能有伴生?仙莲的,怎么会是普通的仙子,然?而一眼能看透他本体,这比上古时照妖镜还可怕。 他又想起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 “你……你能看到?我本体?” 她歪头,伏在他膝盖上:“是呀,你是什么?蛇吗?不像,又像犬,还有老虎爪子……”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好奇地问:“你有两个那个吗?” “什么?”战雪央到?底太?年轻,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她在他耳边低低呢喃了几个字,他脑海一片空白,旋即脸都要烫化了,他咬牙:“我不是蛇族!” “哦,”她遗憾地说,“那就只有一个呀。” 他抖着嗓音:“老子要杀了你!” 她水色氤氲的眸眨了眨,喝了神仙酿,她眼尾眉梢,春色无边,却又醉得?厉害,她坐起来,一把?摁住他脖子,笑得?不可自抑:“谁教你说这些粗鄙之词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其实并不很懂,看得?那些话本里,自称“老子”,可以显得?很有气势,很凶恶。 他脖子被人摁住,仿佛被扼住命运的后颈。 战雪央僵着身子:“你……你要做什么?”他并不怕她伤害自己,泑山无法杀人。 他死了也能活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控制不住,想要转过头去,结果下?一刻,醉得?不像话的仙子,做了一件令他想要与她同归于尽的事——尽管这在泑山不现实。 她把?他的头,摁在她怀里,拍他后脑勺,跟拍小狗一样。 “不许说粗鄙之词,我不爱听,别像我那个讨人厌的继兄,乖。”她嘟囔道,“我伤成这样,他应该非死即残了吧。” 战雪央什么都听不见,只因为?他脸颊一软,女?子馨香扑面而来。 他愣了一瞬,猛然?推开?她,几乎落荒而逃。 他狂奔至后山小溪,掬起水,疯狂洗脸。他他他他……他被坏女?人弄脏了。 冰冷的水流并不能驱散他的热意,他干脆一头埋了进?去。 然?而没有用?,半点作用?都没有。他搭上自己脉搏,那里跳得?飞快。他恨得?咬牙,湿漉漉抬起头,又忍不住去触碰自己的脸。 刚刚那种感觉…… 不行,不能回想,他揪过一个流沙人:“扔出去,你们把?她给我扔了。” 流沙人们领命离开?。 “慢着。”他咬牙,“她……她还没给诊金,谁要她的破莲花。” 它们挠挠头看战雪央,他仿佛被看透:“看什么看,给老……给我滚!” 65、别哭 战雪央后来还是?没有收她的?伴生莲花, 只提出要求,让她在留在泑山一年,负责引灵泉布阵。 她有些惊愕, 最后笑笑同意下来。 这?一年, 她简直是?祖宗, 半分也不像来帮忙的?, 每每看战雪央亲力亲为, 她就?笑眯眯跟在他身后:“哎呀小妖怪真好,都?不舍得累着?我。” 战雪央如今不太愿意回忆那些相处……他闭了闭眼, 一开始他抗拒,嫌弃, 到最后缠着?她, 耳鬓厮磨, 也仅仅只用了一年时间?。 她的?温情与怜惜, 如镜花水月, 令他患得患失, 他甚至总做噩梦醒来,低声央求她:“你别走,我会对你很?好的?,你要什么, 我都?想办法, 只要你不走。或者……你可以出去走走, 累了就?回来。” 她拍拍他脑袋:“小妖怪占有欲还挺强呀。” 他咬牙不语, 小声重复道:“别走。” 后来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找她那几年几近疯魔,他向?每一位病人打听她,可是?谁也不曾认识他口中的?人, 他更后悔的?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的?小字唤作阿姝。 渐渐的?,战雪央不再托人寻她,也不再打听她的?下落,更不愿想起年少时如同对着?她哀求乞怜。 若有朝一日他能出去泑山,再见到她,也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 战雪央感受着?琉双离开,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父亲没能等?到的?,他等?来了,不是?么?灵脉早晚会相合,王族也总会有兴起的?那一日,他有预感,不会太久,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想到琉双体内的?那一滴“龙血”,他嘴唇的?弧度越来越大。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见那一场好戏。也不知道在赤水琉双现在过去,能不能亲眼看见,白追旭魂飞魄散。 太初镜在与白追旭的?灵魂融合。 它收了白追旭的?魂魄,被白追旭影响,造出了一个他的?记忆幻境。晏潮生进入太初镜中,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赫然是?空桑的?仙殿。 太初镜想蚕食白追旭,便营造了白追旭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 晏潮生走进宫殿,听见女孩郎朗的?读书声。 “所谓仙道,在志坚,在念诚……” 白追旭在她身后看书,笑着?提醒道:“少主,字错了,第三排第八个字念‘臧’。” 她乖巧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白追旭叹息道:“少主,又错了,是?‘貔’,貔貅,是?上古瑞兽。” 晏潮生皱眉,还未等?他做什么,场景再次一转。 走过拐角,听见两个女孩争执的?声音,他抬眸看过去。 白衣少女咬唇:“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赫然是?宓楚。 蹲在地上,收拢花瓣的?女孩,比宓楚身量小许多,她红着?眼圈抬眸,倔强地说:“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这?样算了?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园子,这?是?我养的?冰玉昙花,你为何要摘。” 宓楚说:“我……我只是?看着?它好看,少主,你有那么多宝物,它只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你若还是?生气,大不了我赔给你。” “赔?”女孩站起来,她约莫八九岁大,用蓝色发带束着?两个可爱的?发髻,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能赔我一模一样的?吗?” 宓楚蹙眉,楚楚可怜道:“少主何必强人所难,宓楚已经道了歉,少主难道想让宓楚以死?谢罪吗?” 原本就?生气的?女孩,此刻更生气了,上前推了她一把:“你哭什么,我都?没哭,我哪里让你以死?谢罪了,以后你……你永远不许来我的?园子!” 殊不知下一刻,一只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腕,把她扯开,一个青衣少年,挡在了宓楚身前。 “你做什么!”白羽嚣怒道,“又在欺负宓楚,仗着?她脾气好,你为所欲为吗?” xiaoshuting.cc 宓楚扯了扯白羽嚣衣摆,轻声道:“是?我先惹了少主不快。” 白羽嚣说:“你不必为她开脱。” 他转头?,冷哼道:“你有本事就?和我动手。” 小琉双怒瞪他们,忍不下心中那口气,当真与白羽嚣动气手来。她身法笨拙,年龄又小,根本不是?白羽嚣对手,哪怕白羽嚣并非动用仙法,她也被逗得够呛。 偏偏白羽嚣还出言讥讽:“就?这?点本事,也出来欺负人。” 晏潮生敏锐地看见,小丫头?眼眶红透,憋住了一泡泪,咬牙:“等?我长大,我要把你们通通打趴下。” 语调很?豪横,语气确实小女孩软糯的?嗓音,说出来有种出乎意料的?可笑效果。 白羽嚣还待捏她脸,幻境的?主人出现,站到琉双前面,不容置喙道:“羽嚣,别欺负她。” 白羽嚣哼了一声。 白追旭转身,递出自?己的?手:“来,少主,我带你回去。” 小女孩红着?眼眶,看见靠山了一样,握住他温暖的?大掌。 晏潮生手中的?葬天,一直没有动。 他沉默着?,万没想到,在太初镜里,对白追旭来说,最温暖的?存在,是?琉双,是?他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晏潮生跟上去,听见寝宫传来闷闷的?哭声,琉双抽泣着?捧出花瓣,对白追旭说:“冰玉昙花没了,我给娘亲种的?,用来给娘亲治伤,眼看就?快好了。被宓楚采了呜呜呜……” 白追旭摸摸她的?头?,温柔道:“少主不哭,宓楚想必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靠着?他的?肩膀,哭了一会儿,似乎被白追旭说服,脑子的?筋本来就?不够用,半晌揉揉眼,羞愧地道:“白日,我……我不该推她。” 白追旭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少主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太难过。” 她认真点了点头?。 “少主睡,我陪着?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小女孩伏在他旁边,等?琉双睡着?,白追旭才起身离开。 白追旭一离开,画面顷刻变了,这?一次是?在九思潭。小女孩身形长大了不少,看起来像个半大少女了。 她脸颊上挂着?泪,白追旭盘腿坐在莲花台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少女琉双说:“对不起,追旭哥哥,我总是?害你受罚,还害得你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 白追旭低眸一笑,温和道:“没有关系。” “你身上疼吗?”她连忙就?要看他伤口。 白追旭拦住她:“不疼,早就?不疼了。” 她垂头?:“你骗我,挨了打,怎么会不疼呢,都?是?我不好,偷拿天雷幡,你才会受伤。” 他摸摸她小脑袋,无奈地说:“真的?不疼,我好歹也是?个仙君,哪里受不住几棍。倒是?少主,怎么会用天雷幡来劈自?己。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她撩起袖子。 方才挨打时,父亲震怒她胡闹,弄坏了仙境里仅有的?灵泉,其他仙族也觉得少主不成器,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疼不疼。 只有白追旭,他手指抚过她焦黑的?小手,给她治伤,低声道:“没事,我在,不疼了。” 她像是?终于找到亲人一样,再也忍不住,“哇”地扑进他怀抱。 他耐心抱着?怀里的?半大孩子,任由她眼泪弄湿衣衫。 许久,拿出怀里的?糕点给她吃。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啊。”她抽噎道。 白追旭笑着?说:“吃吧。” 萤火虫漫天飞,她咬着?糕点,渐渐忘记了难过和痛苦。 晏潮生手指几次握紧葬天,却又放下。 白追旭温暖的?记忆里,有关琉双的?,实在太多了。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就?连处理事情的?态度,都?是?滴水不沾。偏也是?这?样性子的?人,刚烈到宁可殉葬法器,也不愿让给妖族。 然而,白追旭不该以身殉太初镜。妖族必须拿到太初镜,今日白追旭不死?,死?的?就?会是?成千上万的?妖族。 晏潮生眸中冰冷,葬天翁鸣着?,蓄势待发,终于,在白追旭与白羽嚣一同练武那一刻,晏潮生手中的?葬天,穿透了白追旭的?身体。 纯白无暇的?灵魂渐渐飘散,如下了一场雪,太初镜也因为失去禁锢的?灵魂,无人使用,幻境破碎,从?空中掉落。 白追旭生时,温和得没有存在感,死?了,也不过化?作茫茫天地间?的?一场雪,终会归于沉寂。温和的?仙君,连死?,都?是?一片洁白。 晏潮生坠地,抬手接住落下的?太初镜。 丛夏欢喜迎上来:“恭喜山主,取得太初镜。” 伏珩也松了口气,至少妖山有救了。 晏潮生收了长戟和太初镜,默然良久,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他转身,看见来人时,脚步骤然顿住。 丛夏跟着?他,险些撞上他的?脊背。 她一抬眸,就?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妖鸟背上,大雪落了她满肩。她伸出手,怔然接住天空飘落的?雪花。 晏潮生抿紧了唇,手指收紧。 丛夏瞪着?妖鸟,不明白它怎么把这?个仙子带过来了!这?货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琉双脚步踉跄,朝晏潮生而来,她看着?漫天的?雪花,语调艰涩,身体微微发着?抖:“白追旭,他,他死?了?” 晏潮生语气冷酷道:“是?。” “你杀的??” 晏潮生沉默片刻:“我杀的?。” 她有许久没说话?,身体颤抖得厉害,大雪温柔地落在少女乌黑的?发上,就?如曾经那一只宽和的?手,一次次把她拉起来,让她别哭。 晏潮生视线扫过她的?脸颊,哑声道:“所以,仙子要替仙君报仇雪恨,杀了我吗?” 她突然死?死?按住心口,白追旭的?死?,第一次让她恨一个人,恨到了这?种地步。 晏潮生袖子下的?拳头?收紧,不想再看下去,见她不动,神识召唤妖鸟,打算离开。 他们之间?,若不动手,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杀了白追旭,在她眼里,他如今已是?十恶不赦。 丛夏低声怂恿晏潮生:“山主,我们不把她抓起来吗?如今大战在即,多一个人在手,总会多两分把握。” 本以为山主会心动这?个良计,却不料他不为所动:“走。” 丛夏回头?,不太甘心地去看那仙子,结果猝不及防,看见她咳出一口血来,身子软软倒下去。 她本来就?才凝出身体,白追旭的?死?,竟让她悲伤到了这?种地步。 丛夏刚想说这?是?个好机会,就?见山主的?身影,下一瞬,就?到了那仙子面前,扶住了她。 丛夏从?未看见,他的?脸色这?么凝重难看,他打横抱起她,脚步匆忙往妖山走。 丛夏脸色都?变了,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她请命抓琉双,可不是?这?种“抓”。哪有被山主抱着?回去的?! 66、葬天 丛夏没想到?, 这?仅仅是个开始。 晏潮生那张床,她都没有上过,晏潮生却把?琉双放了上去?。他道:“把?妖医叫过来!” 很快, 妖医被伏珩拎过来, 抖着山羊胡子, 给床上的仙子看诊。 “山主, 这?位仙子的身体很虚弱, 是才凝实身体,加上奔波所致。” “别废话, 怎么治。” 他语气向?来凉薄冰冷,如今他语气中, 竟带着浅浅的怒意, 妖医被吓到?, 苦了脸:“属下也不知道。” 他们妖怪, 苟活这?么多?年, 纵然他身怀医术, 可也只是医术平平,哪里有机会治过仙族。 两?族修炼的功法都不同,他再厉害,也不敢随便治。 “要……要不山主为她输送一?些?灵力。” “大胆!”丛夏厉声道, “山主何其尊贵, 为什么要为一?个敌人输送……” “出?去?。”晏潮生冷冷道, 打断他们的话。 妖医连忙告辞, 丛夏心里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太想走?,被伏珩拎着出?去?了。 两?人走?到?门外。 丛夏甩开他:“你干什么,我要看着山主, 免得他被那个女人勾引了。” 伏珩面无表情:“山主不喜欢你。” 丛夏刺刺地说:“不喜欢我,难道喜欢里面那个仙!” 伏珩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丛夏气恼得不行,恰好?小妖鸟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探头探脑走?过来,她踹了它一?脚:“滚,都怪你,没事把?她带过来做什么。” 它皮糙肉厚,脾气也好?,闻声委委屈屈地道:“啾~” 它喜欢里面的小仙子啊,它与晏潮生心脉相连,主人喜欢谁,它自然喜欢谁。 晏潮生把?琉双半抱在怀里,为她输送灵力。 她应该是才醒来,可来得比他没慢多?少,她是真的在乎白追旭。 他眸色平静,掌下灵力源源不断,送入她身体。她冰冷的手好?了些?,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肤色苍白如冰雪。 晏潮生打算等她好?一?些?,就让手下的人,送她回空桑。 从杀了白追旭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她再没可能。不,或者?更早一?些?,他们之前,从来就没有可能。 等她身体变得暖呼呼,晏潮生这?才把?她放下。 她闭着眼,睡得并不安稳。晏潮生想要抽出?手,却被她紧紧抓住。 他蹙起眉头,想强行掰开她的手,她握得很紧,手指几?乎泛白,他一?使力,她定会觉得疼。 晏潮生也就没动了,他任由她握着,拿出?怀里收起来的太初镜。 太初镜吸纳了白追旭的魂魄,美丽得几?近透明,镜身每一?道纹路,都精致不已。 晏潮生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扬,以太初镜布阵。 他没有看见,床上的琉双闭着的眼眸,眼珠轻轻动了动,握住他的手更紧。 阵法初成,有上古法器坐镇,自此妖宫已然成了天下妖族的阵地,足以慢慢衍生出?妖族领地。 他一?只手布阵有几?分吃力,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她。 白追旭的魂灯灭了。 他为了仙族战亡,士兵把?消息传回空桑时,人间下起了一?场雪。 彼时还是秋季,并未进入寒冬,悲怆的哭声响遍空桑。 白族长愣愣倒退,坐在椅子上:“你们说我儿……追旭他……” 赤水翀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沉声道:“追旭殉了太初镜。”他给白追旭太初镜,本来是想保护他和一?众空桑弟子,可是没想到?,反倒带来这?么大的祸端。 白追旭以身毁镜,没能成功,自己的灵魂却散了。 外面有仙侍冲进来:“禀报境主,白二?公子听说大公子身亡的消息,取了武器,直奔妖山取了!” 赤水翀心一?沉:“命人把?他拦住!” 那妖宫如今不知深浅,白家一?个孩子已经死在那里,白羽嚣不能出?事! 仙侍立刻领命出?去?,他追上白羽嚣时,白羽嚣刚走?出?仙境,宓楚也刚好?回来。 两?人的状态截然不同。 白羽嚣发着抖,眼眶通红,宓楚坐在仙轿中,脸色红润,眉眼带春,如一?朵初初盛放的花。 slkslk.com 她笑道:“羽嚣,我回来了,你……你这?是往哪里去??” 白羽嚣也不知为何,想起那日兄长规劝自己,不要太对宓楚上心,她没有去?南镜。 白羽嚣脸上没什么表情,哑着嗓音问:“这?几?日,你去?了哪里?” 宓楚眸色动了动,说:“去?探望我父亲了。” “哦,是吗?”白羽嚣说,“可我让人去?南镜仙脉找你,并未看见你。” 宓楚有几?分恼,为他冷漠讥嘲的语调,白羽嚣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她,这?种态度,明明是他为了自己,对付赤水琉双的! 她语气也冷了几?分:“羽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我会做什么?” 白羽嚣突然道:“宓楚,你知道吗,我兄长死了。” 宓楚不说话,她是知道的,她这?些?日子,留在天族,不是天妃,却享受一?把?作为准天妃的快乐。 风伏命待她极好?,天族的讯息,比空桑还传得快,人间下雪开始,风伏命就收到?了消息,白追旭死了。 不过宓楚并不伤心,从小到?大,那个温和的男人,总是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扫过她,令她气恼不已。 一?想到?如今白追旭死了,赤水琉双有多?难过,她心里就止不住畅快。 最好?难过到?想不开,去?和那个新出?的大妖,同归于尽才好?! 至于眼前的白羽嚣,她近来春风得意,确实忘了,白追旭一?死,白羽嚣也会痛不欲生。 她以前对白羽嚣还有几?分真心,毕竟他就像一?支特别好?使的长矛,如今……得了风伏命青眼,维不维持与白羽嚣的关系,都无所谓。 宓楚说:“节哀。” 白羽嚣低低笑了一?声,他捂着胸口,踉跄退了几?步,正好?被身后赶来的将领拦住:“二?公子,境主让你回去?!不可鲁莽行动!” 白羽嚣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握住仙轿中,宓楚的手:“宓楚,你和我一?同去?,去?寻兄长的残魂可好??” 宓楚被他握得疼了,有几?分不耐烦:“羽嚣,境主不是下令,不许你去??”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兄长待你不薄,我们去?收敛残魂,他或许还有活过来的希望!” “羽嚣,你冷静一?点。”宓楚说,“妖宫是何情况,大家都不清楚,贸然前去?,恐怕有危险。况且殉了太初镜,哪里还会剩下残魂,你没看见,人间的这?一?场大雪吗?” 白羽嚣抬眸,看着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他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吗?若今日死的人是你,我也会杀向?妖宫,哪怕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若你有一?线存活希望,我兄长也会为你出?兵。” 宓楚沉默不语,她知道,白羽嚣说的是实话。 她冷冷道:“你应该去?找赤水琉双,而非找我,毕竟白追旭最疼爱的人,是她。” 白羽嚣悲怆笑出?声。 多?可笑,自己幼时蠢笨便罢了,兄长却一?直聪慧,看破宓楚所有伎俩,却从不拆穿,依旧护着她,待她好?,念在她父亲的功绩,极为尊重她。 但在宓楚眼里,只要不是待她最好?,连去?妖宫敛魂,她都不愿做。 “我不必找少主。”白羽嚣道,“她会去?的。” 他知道,琉双一?定会去?的。 琉双收回神识,睁开眼,看向?自己身侧的人。 他坐在塌边,外面不断有小妖来汇报妖宫事务。需要晏潮生处理的事情,多?得能堆积成一?座山。 他命人拉了帷帐,把?她与小妖们阻隔开。 隔着帷帐,听他们禀告。 她睁开眼,他第?一?时间觉察到?,低眸看她。 她依旧握着他的手指,只握了最后两?根,被死死握住这?么久,若是个凡人,手指恐怕依旧充血坏死不能要了。 他妖身坚韧,倒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他下意识抽出?手,琉双却没松,晏潮生顿了顿,一?双凉薄的眸子看过来,无声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收敛白追旭的残魂。 晏潮生估计也猜到?了,她到?底是仙身,不会咳出?血昏迷,唯一?的解释是,她的神识外放。 这?几?日,晏潮生一?直就这?这?个姿势,终于想通她做了什么。 她趁着自己抱住他,将神识侵入太初镜去?,去?寻找白追组是否还有一?缕残魂停留。 她简直不要命,也不怕神识被困在太初镜,永远出?不来。 晏潮生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郁,现在她醒了,他也不见欢愉,眸中依旧沉淀着冷。 然而外面小妖在说什么,他已然听不见。 见琉双不抽手,他冷道:“放开。” 这?声音吓了外面的小妖一?跳,晏潮生说:“都先出?去?。” 琉双冲他摊开手,在昏暗的宫殿,他的床上,她竟然绽放了一?个笑容:“我找到?了,白羽嚣还有半息残魂,留在太初镜中,晏潮生,把?他给我。” 晏潮生视线扫过她的笑容,不辩喜怒:“别说已经没有,就算还在,凭什么给你?” 从太初镜中剥离魂魄,等同毁法器,纵然镜子不碎,它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就是宓楚笃定晏潮生不会留手的原因,谁会留下一?个隐患,让他住在镜子里。 可他偏偏没有彻底绞碎白追旭魂魄。 她偏头,问他:“为什么?” 晏潮生没有回答,冷道:“若你没事了,赶紧离开,否则若我反悔……” 她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脏上:“因为我,对不对?” 琉双来这?么一?出?,晏潮生不论如何都没想到?,他说的话全?然卡了壳。她仰头看他,青丝散在软枕,一?双柔软清澈的眼,就那样看着他。 掌下,她的心脏不疾不徐地跳动。 那是整个八荒,仅存在传说中的珍宝。他的掌下,却只有她。 对他来说,也是不亚于徽灵之心的珍宝。 “你怕我恨你,还想要我的真心。”她轻轻说,却又一?字一?句,撬开岩石般,诉说着,属于他的心意,“你把?白追旭还给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带着万钧诱惑力,砸在少年山主心上。她说得不错,她眼睛那么纯净,却又这?般狡猾,轻而易举看出?他到?底想要什么。是的,不是徽灵之心,而是她的心意。如他对她这?般,回应他的感?情。 琉双盯着他,没有错过他冰冷神色下,那片刻的动摇。 她就像看着一?只试探咬饵的小鱼,继续撒诱饵,轻轻地说:“就像在泰川城那样,你那时很开心,不是吗?” “鱼儿”抿紧了唇,几?乎无力地拒绝:“没有。” 她轻轻笑开:“战雪央都和我说了,你用血为引,给我做药。晏潮生,以前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了,只要你把?白追旭还给我,我会很高兴留在你身边的。” 晏潮生无力地闭了闭眼,心里燥得厉害。 敏感?多?疑的心思告诉他,她在说谎,就像以前,不经意就能令他掏元丹一?样,他若信了,下场只怕比毕巡还要惨。 可是另一?个声音说,你若不试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许久,他说:“好?,我把?他残魂给你。” 她握住他的手,引着他,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手掌。他顿了顿,却没有挪开手,甚至动了动手指,拇指轻轻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怪不得,琉双心想,原来一?个人的真心,这?般好?利用。知道有陷阱,知道会坏事,明明那么聪明,还是受不住这?片刻的欢愉。 太初镜……太初镜啊,最后竟然认了晏潮生为主。七百年后,他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看着她愚蠢地在鬼域前央求,然后屠尽她的苍蓝吗? 看着她血泪流了满面,死在天雷下,那时候他心中,可和自己一?样,好?整以暇,看他坠亡。 他何其卑劣,竟然还让战雪央骗她,说用血给她入药。 徽灵之心觉醒后,她第?一?眼就觉察到?,那粒仙药中,明明只有少幽的气息。 67、神仙酿 时间过了?那么?久, 浑厚苍老的嗓音,似乎依旧留在耳边。 琉双依旧记得树爷爷说:“琉双!大事不好!苍蓝湖外面不知谁用神器布置了?结界,许进不许出, 我有预感, 孽火会提前到来, 你千万别回来知道吗?若有可能?, 求妖君陛下?帮忙, 只有他,才?能?救所有苍蓝湖的生灵。” 有人故意趁着孽火来临之前, 把苍蓝湖所有生灵困住。 彼时她才?与晏潮生解灵,为?了?苍蓝的生灵, 她回去求晏潮生, 就差跪下?来求他, 却被伏珩拦在鬼域外面。 怪不得妖君陛下?不愿意帮她, 哪怕她用宝物来换, 也无法打动他分毫。 因为?他要的, 从来就是苍蓝所有生灵的命。他要徽灵之力。 原来一开始娶她,就是为?了?剜她的心?。他一次次骗她喝下?淬炼心?脏的药物,冷眼看她痛不欲生。 后来为?什么?没?有动手?是因为?她解灵忤逆了?他,让他没?等到她捱过最后一次天雷?他等不及, 这才?屠尽苍蓝。 不过, 都不重要了?。她重来一次, 不是看着昔日绝望一遍遍上演, 今日他杀白追旭,明日呢,白羽嚣赤水翀吗? 不,谁都不该死, 该死的人,只有他。 晏潮生答应把白追旭的残魂给琉双,他做事并不拖泥带水,下?一刻,心?念一动,生生从太初镜里,抽出那半缕纯白的残魂。 琉双看见,他额上全?是冷汗。他神色倒是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说:“我还?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他走出寝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琉双小心?拢着那半缕残魂,人活着,需要三魂七魄,仙也如此,白追旭已经死了?,仅剩半丝魂魄,本该无法复活。 他的残魂并不像他的人温暖,它在她掌心?,冷冰冰的。 琉双低声道:“别怕。”就像小时候,他总是陪在自己身?边那样。 她手指结印,把它送入自己心?脏中,以徽灵之力温养着。 没?多久,那个叫做丛夏的蝴蝶精走进来,不甘不愿对琉双道:“喝药。” 琉双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喝得这么?干脆,丛夏故意道:“还?仙子呢,躺在一个妖族床上,也不害臊,我告诉你,药里面,被我下?了?毒。” 琉双躺好,给自己盖好了?被子,说:“你给我下?毒,我不会死,你会死,晏潮生也会,你这样做,吃亏的是你。” 丛夏没?听懂,为?什么?自己给她下?毒,晏潮生也会死? 床上的仙子,偏头看她,祸水般的眼睛看着她:“他会心?疼死。” 丛夏脸都快绿了?,这还?是那个第一次来,与山主水火不容,坚韧闯弱水的仙子吗? 她脸皮怎么?变得这么?厚。 琉双却十分淡定?,她做小仙草时,脸皮不厚,就不会把自己嫁给晏潮生,大胆地?恋慕他,如今脸皮不厚,也要不回白追旭残魂。 她至少得装作,在意晏潮生,不许别人觊觎他,他才?会陷得更深。 果然,丛夏被她气跑了?,换了?个人来照顾她。或许,也是监视她。 晏潮生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回到妖宫。丛夏连忙告状,把她的话,添油加醋告诉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晏潮生。 “山主,那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擅自揣摩您心?意,还?说总有一日,会让您为?她要死要活。”您能?忍? 晏潮生沉默良久,也不知道信没?信,什么?话都没?说,走入殿内。 丛夏望着他背影,很是得意。那个女人铁定?完了?。 晏潮生回来时,琉双才?沐浴过,散着头发,盘着腿,在看晏潮生的书?。 是一本游记,里面记载了?一名?散仙游历不周山所见之景。 文字并不晦涩,相反,趣味横生,琉双注意到,晏潮生在一些地?方做了?标记,全?是风氏地?貌。 他在为?日后开战做准备,然而能?利用到的资源并不多。 晏潮生妖族出生,会自己修炼,还?识字,其实已经很了?不起。妖族很多小妖都不识字。 “你没?走?”晏潮生出声道,“我以为?拿了?白追旭的魂魄,你会离开。” 琉双认真说:“我答应了?留下?陪着你,不会食言。” “白追旭魂魄,你放哪里了??”晏潮生在她周身?看了?一圈,也没?感受到白追旭残魂的气息。 琉双说:“秘密,你呢,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他没?有说话。 他总是这样,如果不太想提起的话题,或者又不愿意骗她,就沉默不语,视线会很冷,防止她再问?下?去。 琉双果然也不问?了?,见他这么?高,突兀立在寝殿里,阴影几乎把她笼罩住,她得仰头和?他说话,她往里面挪了?挪,问?他:“要上来吗?” 窗外风吹着,沙沙作响。 若是日后的晏潮生,桀骜残酷的妖君,必定?会躺上来。但眼前的晏潮生不会,少年心?性?,令他把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看得弥足珍惜。 果然,他说:“不必,我去别的宫殿住。” 琉双没?有拆穿他,妖宫早已经住满,这几日来为?她送药的小宫婢,絮絮叨叨嘟囔,妖宫早就住不下?,新投靠来的妖族,晚上甚至只能?睡在屋檐下?,另一部分小妖,则开始忙着建立新的宫殿。 连丛夏和?伏珩,都是和?别人挤着住,整座妖山,最精致最宽敞的,当属晏潮生的住所。怪不得丛夏做梦都想爬上晏潮生的床。 如今这寝宫给了?琉双,晏潮生若离开,今晚应该就只有去和?伏珩他们挤着住。 琉双悄悄看一眼他,绷住不笑出声。 她确实难以想象那个画面,堂堂未来妖君,和?属下?睡着大通铺,不说面子,连威严也没?了?。 她说:“你介意我看你的书?吗?” “随你。”他还?在打量她,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仇恨的破绽。她真的因为?自己把白追旭的残魂给了?她,就能?重新开始,回到还?在空桑的时候,镇妖塔之前? 那个时候赤水翀还?没?有要杀他,也没?有逼他化?出元身?,她在努力对他好。 她眼里并没?有仇恨,清清亮亮的,抬眸疑惑道:“你想和?我一起看?” “不用,你睡吧。”他转身?出去。 琉双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影子却没?有消失,那影子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渐渐离开。 晏潮生没?有去伏珩那里。 他出来吹着冷风,好半晌,也不清楚怎么?变成了?这样,身?后是属于他的宫殿,这里是他的领地?,他是一座山的山主。 他忙碌完回来,却莫名?无处可去。 琉双给他在床边让了?个位子,他下?意识说了?不用。妖族没?有妖会像他这样选择。 他不可能?去找伏珩,若他真的去了?,明日关于山主的传言,会传得风风雨雨,他以后很难服众。 晏潮生干脆拎了?自己的长戟,去林子里打坐,这里幽静,也不会有人看见他。这是妖鸟栖息的地?方,小妖鸟走过来,歪着头看他,似乎没?明白,主人怎么?沦落到和?它一起住了?? 晏潮生修炼了?好一会儿,捂住自己的内丹,脸色有些难看。 他唇角溢出血来,小妖鸟很紧张:“啾啾啾!” “没?事。”晏潮生说,“还?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用半枚妖丹修炼,他从太初镜里,抽出白追旭的半缕残魂,白追旭殉了?法器,已经成为?太初镜的一部分。 上古法器,哪能?有一丝损伤,晏潮生用半枚自己的元丹,把太初镜上的碎纹补好,让它布下?的结界,坚不可摧。 他妖身?本来已经刀枪不入,没?了?半枚元丹,万年灵力去了?大半。 晏潮生十分疲倦,更深露重,他肩膀已经湿透,妖鸟围着他,急得团团转。 “别晃了?,我眼晕,你走远些,我睡一会儿。” 他本来不需要睡觉,可是剜去半枚元丹,身?体实在困乏。妖鸟听话地?走远了?。 第二日,他按时如常起来,指挥妖兵练兵。 他手下?的妖兵,最初是一盘散沙,可是妖族天性?好战,他们学起来很快,只是不太守纪律,若晏潮生镇压着,他们就会听话许多。 白追旭的死,已经彻底让妖宫变成众矢之的,晏潮生知道,天族已经开始琢磨着对付他们,若不能?一搏,唯有一死。 不过也有好处,近来投奔的妖族,越来越多,渐渐的,晏潮生手下?,竟然也有了?不少人才?。 妖兵里面,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嚷嚷道:“山主,可否陪我练练!” 他是一只力大无穷的牤牛妖,性?格耿直,身?上幸运地?带着上古妖族血脉,比其他妖怪都厉害,以前也是一座小山的山主,后来投靠晏潮生,心?里却诸多不服想要篡位,晏潮生把他打趴下?好几次,他依旧锲而不舍请战。 妖族请战,没?有退缩的道理。 晏潮生握了?长戟在手,下?了?场与他比试。 琉双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两位大妖比试,自然精彩无比,怕损毁妖宫,他们都没?用灵力。 这时候就显出体能?的重要性?,那牤牛显然用了?全?力,一招一式,含着千钧之力。 妖宫开辟出来的演武场,都被他砸出一个窟窿。 琉双看着晏潮生的长戟,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连武器,都和?上辈子一样。 牤牛自诩力大无穷,晏潮生没?投巧,也和?他比试力气。 晏潮生生得高挑,一双腿修长有力,眸色冰冷,长戟压下?去,牤牛用流星锤来接,竟然生生被他压弯了?膝盖。 妖族们纷纷起哄叫好。 晏潮生也看见了?琉双,他眸光一顿,又收了?回去。场面很热闹,琉双干脆什么?也不想,跟着他们鼓掌,笑得开怀。晏潮生略微苍白的唇,倒是鲜少有人注意到。 一旁的丛夏手腕一动。 几只赤炎蜂飞了?出去。 这玩意是古时有的妖物,元身?很小,可吸了?血,会长得越来越大,甚至比房子还?大。 赤炎蜂飞出去,落在牤牛身?上。赤炎蜂对于别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可对于牤牛,就是致命天敌。 他“嗷”地?叫了?一声,乱了?分寸,灵力都控不住,流星锤飞出,朝着琉双砸过来,大妖的法器,没?几个人敢接,连牤牛都拽不回来。 最后“咚”的一声,砸在琉双面前的少年背上。 晏潮生问?她:“没?事?” 她愣住,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脸上。 牤牛妖还?在全?场乱窜,晏潮生指尖玄色黑雾飞出,灭了?那几只赤炎蜂,牤牛这才?心?惊肉跳地?停下?来。 这回牤牛妖不敢生事了?,委委屈屈表示臣服。 晏潮生转身?离开,伏珩也看出不对劲,要跟,琉双小跑跟上去,冲伏珩摆摆手。 伏珩犹豫片刻,停下?脚步。 两人顺着小路走,妖怪们还?挺有情调的,最近移来不少植物,一株海棠在头顶开得热烈。 “晏潮生!” 他没?有回头:“怎么?了?。” 她追上去,转到他身?前,晏潮生脸色有点苍白,皱眉看着她:“缺什么?和?伏珩说。” 琉双摇摇头,抬手一摸他脊背,他身?体一僵,捉住琉双的手,然而已经来不及,琉双摸到一手的血。 他的妖身?出了?问?题,怪不得方才?有血腥气。 “你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没?事。” 琉双轻轻叹了?口气:“你别闷头走了?,我给你治伤,不会杀了?你的。” 她拉着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晏潮生抬眸看她,自镇妖塔出来后,她得知自己喜欢她,永远都是保持着距离,再也没?有这样亲昵,晏潮生一时有些恍惚,没?有甩开她,随着她的力道坐下?。 琉双手指结印,为?他治伤。 少女专心?致志,他握住她的手:“别用灵力,不痛,一会儿就好了?。” 他看出来,这是徽灵之力,徽灵之力一旦使用太多,她不得不渡血脉劫。 “真的不痛?” “不痛。”他说。 “你不必为?我挡的。”琉双说,“我是仙体,被砸一下?不会疼。反而是你,你的元身?好像出了?问?题。” 她抿了?抿唇:“抱歉,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你为?我挡住镇妖塔坍塌,我却眼睁睁看着你负伤离开,是我不好。” 笔趣阁 他看着她,真的能?相信她吗?就像以前一样,她为?了?让他恢复修为?,宁可自己去镇妖塔。 若不发生那么?多事,她对他,是不是并非全?无感情,也会这样关心?他?他们之间,本来也没?有生死之仇,他愿意忘记她父亲杀他的事,也用半枚元丹,换了?白追旭一缕残魂。 是否隔在他们之间的,其实只是他的妖族身?份还?有疑心?。 他未来会努力变得很厉害,不会输给即墨少幽和?白追旭。她如今甚至会故意气丛夏了?,他是不是可以再试一次? 少年妖君,像试探着伸出触角、一疼就会缩回去的蜗牛,他语调沙哑,不再说反话,第一次艰涩地?说:“我从来没?有怪你,我只是……想对你好。” 68、良计 海棠花瓣簌簌而落, 晏潮生说完这句话,一时?间?竟不太敢看她反应。 没想到?少女轻轻说:“嗯。” 鼻音软软的,两个人第?一次正?视这个话题, 晏潮生坐在石凳上, 抬眸看她。 她也正?在看他, 两个人视线一交触, 她愣了愣, 移开眼睛,磕磕巴巴转移话题道:“我?……我?还是给你治一下吧。” 他被她的情绪带动, 脸颊开始发烫,那么聪明的人, 此刻竟然?下意识应道:“嗯……好。”全然?忘记, 自己已经拒绝过一次她帮自己治疗。 她转到?他背后去, 晏潮生屏住呼吸, 连身体都绷紧了。 晏潮生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 元身激发的蛇族本能, 都没做到?如此。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做小妖怪的时?候就是。他在仙境好几年,被人欺负排挤,也只是面?容平静, 一声不吭。 第?一次, 他连她的面?容都看不见, 她站在他身后, 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吓跑了她。 柔和的灵力笼罩他的背脊,徽灵之力下,他的伤愈合得很快, 尽管这并不能缓解他失去半枚元丹的痛楚,然?而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痛。 他手指攥紧衣角,抿唇轻轻向上抿了一下。 伏珩担心地跟过来,就看见了这样的情形,他跟晏潮生这么久,倒不是没有见过他的笑。 然?而山主不是冷笑,就是讥讽地笑,伏珩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像害怕被伤害的人,得知没有被伤害,那种很容易知足的快乐。 海棠花落在山主肩膀上,他没有动,自己来了,以?山主的警觉性,竟然?也没发现。 伏珩顿了顿,没有过去打扰,悄无声息离开。 天宫内,天族太子风伏命换上一身铠甲,正?要领兵出征讨伐妖宫。 白追旭的死,犹如投进湖中的一颗石子,其他三大仙境本来就不太听从天君指令,如今白追旭死了,空桑又得了新灵脉,已然?拒绝牺牲族内子弟性命出征讨伐妖族。 而昆仑灵脉动荡,死伤无数,少主即墨少幽自顾不暇,命令撤兵。 唯一还肯听命的,只剩长留姬氏。 然?而姬氏少主姬香寒,虽然?是个女子,却并非省油的灯,单说几千年前,她还是个少女,使计把?继兄弄残就能看出来,此人心思?很深。绝不可能乖巧臣服。 妖宫不服诛,蔑视天族之耻,风伏命决定亲手血洗。让其他人也看看,不听话是个什么下场。 天妃娘娘脚步匆匆过来:“伏命,先去看看你父君,你父君吐血了。” 风伏命挑了挑眉,笑道:“他还真?会挑时?候。” 天妃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他说有重要的话要交代。” 风伏命收了兵刃,笑意温柔:“我?去看看,妖宫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迈入天宫主殿,步履从容温雅,见了他的仙婢,无一不低头行礼,不太敢看太子殿下的神色。 ranwen.la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明明总是笑着的,她们却比怕板正?脸的天君,还要怕他。 风伏命走到?最里面?,一个病恹恹的老者,倚靠在床头,喘气看着他,正?是如今四大仙境的君主,天君陛下。 风伏命走过去,悉心为他盖好被子:“父君叫我?来做什么?” 天君说:“伏命,你还在恨我??” “恨?”风伏命摇头,“我?怎么会怨恨父君,我?不是在收拾祖宗留下的烂摊子吗,族中留下的预言与空桑灵脉显露的妖气相应,灵脉枯竭之日,便是妖族兴盛、王族更?迭之时?。” 风伏命语气温然?,细数给天君听:“祖父弑君篡位,把?相繇王族赶尽杀绝,他临终惶惶,总怕王族还留了血脉在外,犹如惊弓之鸟。而今,灵脉已经开始枯竭,我?若不杀,留着他们,等他们壮大?为了保住风氏一族的天君之位,永绝后患,杀尽天下妖族即可。否则像你和祖父一般,终日惶惶,担心自己项上人头不保?不知自己天君之位能坐到?几时??岂不可怜。” 天君沉了脸色。 不过事到?如今,他没法怪风伏命,当初王族倾覆,所?有仙族都觊觎天道衍生的灵脉,盼着自己的族人永久做八荒的主人,他们瓜分灵脉,弄出四大仙境。 风氏屠戮的妖族最多,连君王,也是死在他们的剑下。 风伏命的祖父弑君,坐上天君之位。本说好下一任天君,从四大仙境中、有能者中遴选,可老天君存了私心,传给了自己儿子。 现任天君,资质平平,这天君之位不该他来当,可风氏的灵脉,最为宽广无垠,族人的灵力也最高强,因此其他三大仙境,虽然?不甘,也没多说什么,让他挂着虚衔。 灵脉在一日,风氏就会永远昌盛。 天君的眼珠已经浑浊,风伏命居高临下打量着天君,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天君说:“玺印就在正?元殿,本君若死了,就由你来接替天君之位,你一定要保全风氏一族……咳咳……” 风伏命安安静静听着,难得没反对。 天君咬牙,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狼子野心,可他应当会保全族人,倒是不必过于担忧。 太君又说:“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你万万不可屠杀殆尽妖族之人。” “为何?” 天君眸光沉下去:“你可知,天族的仙脉,为何永不枯竭?” 风伏命唇上扬,表示洗耳恭听。 天君闭了闭眼:“天道本该制衡,灵脉分崩离析,创立四大仙境,逆天道而行,必然?面?临枯竭,要想解决此事,可将妖族元丹,投入灵脉之中。除了风氏,谁也没发现这秘密。” 所?以?数万年来,风氏一族的灵脉,已然?血流成河,表面?却浩瀚清澈,从不枯竭。甚至没有人发现这秘密,妖族地位卑贱,死了便死了,谁也不会往这上面?联想,每隔十年,风氏就杀大量妖族,投元丹进去。 风伏命轻笑一声:“您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妖族已然?崛起,不是那么好杀,很难再瞒着其他人,所?以?孩儿才会下那样的命令,诛杀八荒妖族,帮您和祖父,收拾烂摊子。” 天君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想……” 原来听宓楚说灵脉出现妖气那一刻,风伏命就开始策划,杀尽妖族,再令四大仙境,灵脉相合。 这样妖族无法应预言,出现新的王族,灵脉相合后,也不必枯竭,风氏握紧灵脉归属,能永远坐稳天君之位。这是多么大的一盘棋,天君心惊肉跳,风伏命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当天君,还要留着他? 风伏命点点自己的手腕,轻声道:“我?只是好奇,父君什么时?候,才会不想再续命?舍得赴死?” 天君脸涨得通红:“孽子!” 风伏命轻笑,拍了拍他的背:“不至于,我?只是在看,看父亲是否还会像小时?候那样,用阵法转移自己的孩子的寿命与天资,为自己续命。不过想来,您实在太差劲,那阵法也无法屡次救你。否则父君怎么会放过我?。” 风伏命转身走出宫殿,不管天君在里面?咳得撕心裂肺。 他带上温和的假面?笑意,笑意不达眼底。 天妃迎上来,不太敢看他。她心怀愧疚,当初的事情她也知道且默许,便永远矮了这个孩子一头。 天君资质平平,一开始坐上天君之位,三镜均不服,后来风伏命出生,生来祥瑞,天君狠心用阵法,转移风伏命的寿命与天资,到?自己身上来,才安安稳稳坐稳了天君之位。 而本该天生麒麟子的风伏命,被他拖累,幼年孱弱,寿命也不长。 旁的仙族,如即墨少幽,若能顺利熬过天劫,可以?活上数万年,可风伏命不一定……被自己的父亲借命,他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风伏命拍拍她肩膀:“母妃莫慌,他只是告诉我?,他快不行了,让我?好好收拾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孩儿一定会争气,让您颐养天年。” 天妃腿一软,慌忙点头。 风伏命眯眼:“他撑不住了,我?便继位后再出征吧。” 妖宫的夜晚再次来临,这段日子,人人绷紧心神,害怕在这样的情况下打仗,没想到?天族不知发生了何事,迟迟没有对他们动兵。 琉双用徽灵之力温养完白追旭的残魂,晏潮生依旧没有踏入宫殿。 这几日,他让人送了许多好东西来,她知道,如今妖宫穷得很,他要养一整座妖山的妖族,自己都舍不得用这些,全给了她。 丛夏那日放出赤炎蜂,被罚去建宫殿。让□□本就脆弱,只会制药的蝴蝶精去建宫殿,这个惩罚有够诛心。 晏潮生做这一切,都是琉双暗暗打听到?的,他自己从来不说。 不过这样下去,不是琉双要的结果。他这样傻愣愣般待她好,实在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十分出乎她意料。 琉双记忆里,妖君明明那般看重利益得失。他满身孽欲,又冷酷果决。 她安顿好白追旭的残魂,推开门,向着一旁的树林中去。 林中湿气很重,妖宫在七百年前,可算不得是个好地方?。 她的仙衣不沾露水,带着浅金色光华。 柔和月光下,琉双看见一只庞大的妖鸟委委屈屈地“蜗居”着,守着一个人。琉双看见妖鸟,仍有些不适应,努力把?它和青鸾化等号。 它生得以?后威风凛凛,而不是生得现在这样憨,年龄小小,心智不全,长得跟傻大个似的,活脱脱揠苗助长。 晏潮生如今估计没有好东西可以?喂它。 那人闭眼打坐,身上玄光微弱。 她隐约觉察到?,晏潮生虚弱了不少,可是没能探查出缘由。 原来这么多日,山主把?自己的寝殿让给她,和一只大妖鸟,一起住在山林,连妖山的小妖怪都不如。它们至少还能睡在屋檐下,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昨夜还下了雨,他和小妖鸟,要么淋了一整夜,要么用结界过了一夜。 琉双走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晏潮生冷冷睁开眼,正?要动手,见是她,呼吸一滞,有几分局促:“你怎么来了。” “你这几日,一直住在这里吗?”她蹲下看着他。 月华柔和。 他抿唇,言简意赅:“修炼。” 她忍不住笑了笑:“去殿里一样可以?修炼,为什么要在外面??” 晏潮生又不说话了。 她伸手去牵他,把?他拉起来,触到?他冷得像冰一样的手,吸了口气。他要缩回?去,琉双却没放手。 她竟对如今小妖君的生出几分无奈,牵着他:“走吧。” 路过青鸾,琉双拿出晏潮生给她的血灵芝,递过去,青鸾小心看她一眼,又看看晏潮生,见晏潮生没反对,这才叼过去,狼吞虎咽。 69、真心 琉双拍拍青鸾的大脑袋, 它亲昵地啾啾叫了一声。 “对了,你是怎么救活青鸾的?”琉双问,“从镇妖塔中?出来, 它似乎就?破壳了。” 她从湖里捞出来青鸾时?, 它只是一枚没了生命气息的蛋, 晏潮生这个时?候就?有能?力救活死去的妖族吗? “青鸾?”晏潮生看她一眼, 默认了琉双给小妖鸟取的名字, 他不愿说出以心脉给青鸾续命的事,只好?说, “机缘巧合,在镇妖塔中?寻得机缘, 帮助它破了壳。” 两人回到寝殿, 寝殿比外面温暖多了, 明珠的光照亮纱帐, 琉双能?感觉到, 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愈发僵硬。 晏潮生在想什?么? 纵然这样不自在,他依旧没有挣开她。 不过,她决定对他好?一些,就?像在妖宫, 他曾经为自己做的那些一样。 琉双抽出手, 晏潮生顿了一瞬, 垂下眸, 掌中?一空,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不过很快,这一点失落,不复存在, 因为她指着那张雕花大床说:“你去睡觉吧,前几日你才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 殿里只有一张床。 晏潮生喉咙干涩:“不必,我妖身?坚韧,不必睡觉,我在寒潭下待一晚就?好?。” 晏潮生如今元身?已稳,真让他去寒潭待一晚,明早就?彻底冻成了冰。 她严肃道:“你有伤在身?,不能?睡寒潭。” 也不知?为什?么,晏潮生的伤,过了这么多日都没好?,琉双一靠近,就?能?闻到浅浅的血腥气。 她把他推进纱帐:“好?了,睡觉吧。折腾了大半夜,战雪央才给我治好?身?体?,我也该去休息了。” 说罢,她走到外间去。 晏潮生一腔跳得剧烈的心,在看见?外间的小榻时?,终于不再乱跳。 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起睡。 琉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小榻,放在外间,上面铺了柔软的云锦。而他进来,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晏潮生还在纱帐中?站着看她,她已经爬上小榻,香甜地闭上了眼。 晏潮生也躺在了床上,枕着自己胳膊看出去。 不知?是不是琉双在这张床睡了几日,四处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晏潮生伤得不轻,本来身?上哪里都疼。此刻与琉双这样安安静静共处一室,殿内檀香幽幽燃着,他却并不觉得疼了。 晏潮生感觉到,她开始关心他。为他上药,还很信任他,让他回到宫殿住。 尽管晏潮生明白,从小到大,关心他的人,并没有好?事。骗他当他娘亲、却要炖了他的妖怪,曲意讨好?他的女妖,以及要剜他眼睛的散仙。 包括宓楚,送他仙甲,他们都不怀好?意。 但此刻,晏潮生不愿意去想这些,他刻意不去想琉双要什?么。若他依旧敏感多疑,连仅存的这一线希望,也会?失去。 不过小仙子?似乎不太懂怎么对一个男子?好?,他看看床头的披风,又看看她栖身?的那张小榻。 男子?才会?对女子?这样,用披风裹住对方的身?子?,让出床给对方睡。她反过来,一股脑用在他身?上了,把他当作女子?哄。 他栖身?在一室明珠柔和的光亮里,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凝望她。 夜色愈浓,晏潮生下了床,走到她身?边去。她侧躺着,一只手的手指半握,放在脸颊边。 笔趣阁 晏潮生俯身?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 琉双如今恢复仙身?,这样的动作,惊醒了她,不过她还带着几分睡意。许是灯光太暖,琉双睁开眼看他,眼睛里也是溶溶暖色。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没事,睡吧。” 比起小榻,床上自然舒服许多,琉双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住,触到温暖之源,她下意识往里面蹭蹭,闭上眼睛。切断自己的神识,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晏潮生走出纱帐,去了那张小榻。 本来小榻是琉双给她自己准备的,比女子?的身?量大不了多少,晏潮生躺在上面,生生委屈了他那双长腿。只能?蜷缩着。 琉双第二日在雕花大床上醒来,晏潮生已经不见?。 琉双坐起来,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想起上辈子?一些有关晏潮生的事。 某种意义上,晏潮生真的十分勤奋,身?先士卒,也很能?吃苦。所以七百年后,娶了她这株仙草,便笑她娇气难养。 她需要柔和漂亮的灯光,会?闻风而动的风铃,漂亮的琉璃灯,柔软的云锦。 他们两个,彼时?还没圆房,也没去鬼域,就?住在这里,住在妖宫。只不过七百年后,这里富丽堂皇多了,广袤宽阔,不比天?宫小。 晏潮生的宫殿简单冰冷,琉双的却舒适极了。晏潮生本来睡惯了艰苦的地方,后来被她拽着,一同躺在她房间的云锦里。 她期待地问他:“怎么样?” 晏潮生眯起眼睛,半晌道:“不错。” 她便欢喜不已,按着他,不许他起来,让他躺在这里睡。他神色古怪,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琉双当时?没懂他的意思,还很疑惑地摸摸自己脸:“怎么了?” 他闭眼,别过头:“没事。” 后来,堂堂妖君被她带得“骄奢淫逸”,没事不打仗时?,就?和她一起睡在云锦上。 妖界的天?气若很好?,从她的房间看出去,甚至能?看到半边天?的夕阳,十分美丽。 新婚燕尔,那时?候两个人,却懵懵懂懂像朋友一样相处着。尽管后来他们不欢而散,琉双却不得不承认,那段在妖宫的时?光,过得十分惬意温暖。 其实晏潮生娶她的目的,早就?告诉过她。 有一次她睡得迷迷糊糊,问他:“夫君,你为什?么会?娶我?” 两界君主,怎么会?娶一株小仙草?她百思不得其解,以他当时?的地位,娶什?么样的仙子?不可得? 晏潮生不答反问:“你为何嫁我?” 她闭着眼,下意识答道:“喜欢你呀。”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久久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只冰冷的大掌,却落在她脸上。在她快要彻底睡着时?,他才冷道:“因为想要你的心。” 七百年的自己,单纯地以为这是句睡梦中?听到的情话,心里喜滋滋的,就?像她说喜欢他一样,却不料,他说的从来都是真的。 琉双抚上自己的心口,这一世?,晏潮生也要这颗徽灵之心吗? 琉双这几日送出的信笺化?作光影,朝外飞去。 守妖宫结界的妖将拦了她的信笺,去请示晏潮生,晏潮生问:“送往哪里的?” 妖将说:“貌似是空桑仙境,需要收起来吗?” 晏潮生顿了顿:“不必。” 他松开手,信笺化?作纸鹤飞走,转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妖将担忧地说:“您不看一下?” 晏潮生没有看,和伏珩一起规划妖宫今后的路。凡间入了秋,天?宫传来消息,天?君死了,风伏命继位,成为了新的天?君。 风伏命不同他只想苟且活着的父亲,他当上天?君的第一件事,便是点兵,直指妖宫。 这对妖宫众人来说,不是好?消息。他们人数虽然越来越多,可是磨炼的时?间不够,很难对抗妖君。何况,这仗不能?退,必须打,而且必须打赢。 只有赢了,长期以来,被压迫到近乎怯懦的妖族,才会?真正相信,他们也有反击仙族的力量。 若不幸输了,这些妖族的心智,会?彻底成为一盘散沙。 也不能?躲在结界内不出,太初镜虽然坚韧,可若被天?兵反复撞击,数月后,也会?溃散,更会?令人心惶惶。 风伏命坐上天?君之位,却还不太看得起晏潮生,纵然白追旭已经折在了晏潮生手中?。 打妖宫的第一场仗,他命手下一名著名的将军率着天?兵而来。 天?兵即将压境,天?幕阴沉沉的,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凝重之感。晏潮生并不打算等到仙兵撞击结界,那样妖族的心容易溃散,不战已然生出退却之意。 他准备待天?兵还没到,主动去百里外迎敌。 琉双出来,遇见?了整装齐发的晏潮生,还有他身?后乌压压的妖族军队。 他们连战甲都凑不齐,穿的是自己皮毛化?作的衣衫。 领头的晏潮生,手握葬天?,一身?玄红色衣衫,在一种良莠不齐的妖族中?,他作为山主,丰神俊朗,很是显眼。 他的妖军军队,这一年真的很穷。 琉双见?过他如日中?天?,震铄八荒的模样,现在看见?尚且还稚嫩出征的晏潮生,仿佛看见?今后辉煌的宫殿,如何从只瓦片砾建立起来,成长为耀眼恢弘的模样。 他没有足够的战甲,训练出来的人,却意外听话,排列得整整齐齐。 妖宫如今什?么人都有,还有小孩,蜷缩在女妖母亲身?边,胆怯地看着山主率军对上天?兵。 晏潮生路过小孩,摸了摸小孩脑袋。 诡异的,琉双竟然看出几分柔情来。 伏珩低声道:“山主,仙子?也来了。” 晏潮生回眸,琉双果?然站在另一方。他沉默片刻,命令伏珩:“你带他们先走,我说几句话,随后就?到。” 以晏潮生的速度,要追上妖族大军很容易,伏珩领命离开。 晏潮生走到琉双面前,这一次,还不待琉双苦心孤诣地拿出乾坤袋中?,早早准摆好?,用来套路晏潮生的战甲。 方才晏潮生落在小孩的那只大掌,此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琉双诧异地抬头。 晏潮生漆黑的眸,这次她看清了,是真正的柔情,比他安抚小孩还有柔软。 他的拇指抚着她脸颊,突然说:“你走吧,陪了我这些日子?,已经够了,回空桑去,妖宫结界如今已经打开,你随时?可以离开。”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就?这样放过了她?不惜破坏太初镜,取出白追旭魂魄,竟然只要求她这样不咸不淡地,在妖宫留了几日。 “晏潮生?” 下一刻,他低头,不容她拒绝的,在她额上一吻。 “走。”他冷冷地说。 他的唇微凉,一触即分。琉双按住自己额头,没料到这几日,连牵个手都会?僵硬的人,会?突然这样做。她吓得后退一步,抬眸看他。 晏潮生罕见?地坦然,对上她的目光。 有些东西,再不遮掩。琉双竟然隐约被他眼里的情绪烫到,她迟疑,没有立刻上前,她觉得与他眼里的情感比起来,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对劲。乾坤袋中?的战甲,也就?没能?送出去。 晏潮生最后看她一眼,这一眼她读不懂,只能?看见?他去追妖族大军,头也不回的背影。不知?为何,琉双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些小妖们,妖族能?打能?扛的,全部都迎战仙族去了。 留下的妖族,全是“老弱妇孺”。以前妖族练兵,琉双很少看见?他们,此次妖族大军第一次出征,所有人都来送,反而来得齐全。 这些在旁的地方被嫌弃的妖怪,没想到晏潮生都一并收了。琉双甚至看见?,一只老柳树妖,牙齿都快掉光了,看上去和凡人老爷爷无二。 她知?道,这个时?代,妖族能?寿终正寝,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 此刻他们惶惶不安。 “山主能?打赢吗?” “听说来的是风氏天?族的兵,个个神勇。” “山主会?不会?出事?我家阿南会?不会?出事?唉……” 没有多少妖族,相信晏潮生能?和风伏命对抗,天?族的存在,就?像根深蒂固的大树,而新生的妖族,只是脆弱的蒲草。 琉双心想,晏潮生会?赢,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在风伏命的大军下。 那个时?候,琉双并不知?道,与前世?不一样的是,连晏潮生都没有把握他能?回来。 他只剩半枚元丹,修为也远远不及从前,溃散了大半。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放过她,让她回家。 70、保护 昆仑山巅, 少幽凝望着乌沉沉的?天幕,蹙眉道:“天君还是向妖宫开战了。您曾经占卜,血色滔天, 八荒战乱不断, 应当便是从这一日开始。” 沃姜站在他身后:“一切自有?定?数, 这本是一个暗潮汹涌的?旋涡,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我?们能做的?, 只?有?静观其变,不让昆仑仙境搅这滩浑水。” 少幽道:“置身八荒, 永远不可能全身而?退。风伏命不论胜败,都不会放任其余三大仙境作壁上观。” 沃姜问:“届时若他让昆仑出兵, 少主, 我?们当如何?” 少幽沉默。 沃姜心里也很郁闷, 风伏命若赢了, 定?会一鼓作气, 更加激进地诛灭八荒中的?妖族, 若输了,则会迎来反扑,妖族潜藏在血脉里的?好战,也会被一一激发。待妖族站了上风, 他们的?首领, 难道会心慈手软, 放过其他的?仙族吗? 两种情?况, 风伏命都不会任由其余仙境不表态。 空桑如今还好些,他们有?了新的?灵脉,不必受风伏命掣肘,赤水翀年富力强, 不似表面看着那么?简单。长?留看架势,已然?站在了风伏命那边。 最为艰难的?,成了他们昆仑。 灵脉快枯竭,少主这段时间,夜以继日,以灵化泉,充盈灵脉,但这举动?,在灵脉可怖的?枯竭速度下,无异于杯水车薪。 沃姜看着少幽苍白的?脸色,劝慰道:“少主,先歇歇吧。这段时日,你也累坏了。” 少幽问:“泑山那边如何了?” 说起这个,沃姜就来气:“那日老夫去泑山送龙血,战雪央那个小子好不客气,拿了东西,就把老夫赶了出来。连杯热茶都没给喝,说话还阴阳怪气。” 少幽笑笑:“他性情?如此,您别介意?。” “也就少主脾气好。”沃姜说。 少幽摇头:“您不懂,任谁千万年,被关在同一个地方,性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战雪央还愿意?治病救人,已是难得。 沃姜也就随口和少幽打趣几句,自少幽从潜龙谷回来,除了照看灵脉的?疲惫,心情?十分低落。 那日沃姜去看他,他累到极致,低声道:“师尊,我?答应过她?,回去就和她?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么?,少主没细说,沃姜也没细问。左右不过是女儿情?长?那点子事。不过少幽没有?机会回去了,如今的?昆仑寸步离不得他。 “你走?吧,师尊,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沃姜领命离开,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着少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算过卦,卦象显示,赤水琉双那个小丫头已经从泑山出来了,然?而?她?一直没有?来找少主。 少主聪慧,占卜之术,不比自己差。他心里牵挂那个丫头,一定?会为她?算一次。 然?而?知晓了一切,少主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连失落都不可以更深几分。 背负着一境的?重?任,他的?个人情?感,显得那么?渺小。 少幽一直做得很好,可就是做得太好了,沃姜才止不住心疼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和旁的?仙君一样,肆意?任性地活着呢? 战报传到空桑时,赤水翀不动?声色道:“你是说,风伏命的?天族士兵,败了?” 传信的?小仙倌颔首:“回境主,确实如此。不过妖军只?是险胜,他们死了很多人,那一座山,如今全是妖族尸体,连他们的?首领,也受了很重?的?伤,是被抬回去的?。” 如果说仙族折损了一万士兵,妖族至少死了两三万妖兵。不过他们付出的?大家,确实守住了妖宫那一片土地。 cxzww.com 坐在下座的?白羽嚣,目光变冷:“既如此,何不趁这段时日,取了晏潮生狗命。” 他可真恨,若是当初知道,有?朝一日自己的?兄长?,会死在晏潮生这个卑贱小妖手中,当初他不论如何,也会在毁晏潮生修为时,将他诛杀。 “羽嚣,不得妄动?。”赤水翀说,“我?知道你想为追旭报仇,可那妖宫之中,如今藏龙卧虎,今非昔比,你的?父亲母亲,无法再承受丧子之痛。” 白羽嚣迎上他的?目光:“境主真是一心为我??还是如今上任天君死了,空桑有?了新的?灵脉,您想看妖族与风氏两败俱伤,您好坐收渔翁……” 他的?话还没说话,白族长?呵斥道:“羽嚣。” 白族长?连忙向赤水翀请罪:“境主,小儿不懂事,还沉浸在追旭魂飞魄散的?悲伤中,请您念在白氏往日尽忠尽职守护空桑,原谅他一二。” 赤水翀道:“无碍,年少轻狂而?已。” 白羽嚣讽刺一笑,还待说什么?,被白族长?拖了出去。 “父亲,您看不出来吗,境主没有?想过为兄长?复仇,他的?心,已经被权利地位侵蚀,天君这杯羹,他也想沾染!” 有?了灵脉的?空桑,不会比风氏差太多。若风氏在对?付妖族时折损太多,赤水翀当真有?希望上位。 长?留诺诺不表态,昆仑自身难保,琉双冒死带回新的?灵脉,空桑不可同日而?语,赤水翀有?理?由野心膨胀。 白族长?何妨不知,他比白羽嚣不知道精明多少,然?而?清楚一切又如何,他闭了闭眼:“我?们终究是空桑的?仙族子民。” 共祸共福,白追旭义无反顾的?牺牲,也是为了空桑能够更好。 逼着境主向妖族开战,并无什么?好处。若空桑死伤太过,难保风伏命不会对?空桑做什么?。 白羽嚣转头就走?。 “羽嚣!”白族长?拦不住他,沉沉叹了口气。这个儿子满身血性,性子也比长?子偏激,白族长?没有?苛责他,作为追旭的?父亲,白族长?何尝不想像和小儿子一样,表露对?追旭之死的?愤怒。 白羽嚣的?脚步,在宓楚宫殿前的?岔路停下。 他遥遥望了一眼,抿唇离开。他曾经,真心想要迎娶宓楚,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以前的?空桑,十分热闹,那时候兄长?还活着,赤水琉双也在,他生活的?乐子不断,是空桑嚣张恣意?的?白氏二公子,宓楚也对?他关怀备至。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已然?物是人非。 一只?纸鹤飞进来,落到他肩膀上,白羽嚣愣了愣,把它拿在掌中,它化作光影,浮在空中,变成金色的?字。 白羽嚣屏息看着。 “兄长?……真的?还有?存活希望?” 赤水琉双没有?骗他?可是她?一个人,怎么?为兄长?报仇? 一只?只?金色的?纸鹤,往空桑飞,白羽嚣看着这场景,眼眶有?一瞬温热。 有?的?飞往紫夫人宫殿,还有?的?,是飞给拂柳的?。 她?前不久跳下弱水,如今还身陷魔宫,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 她?小时候那般蠢笨,可如今比谁都成长?得快。空桑的?未来,不知何时,竟然?系在她?的?身上。 妖山之中,到处弥散着血腥气。 这一次迎战仙族士兵的?妖族,只?回来了不到三分之一数。鲜血浸湿妖宫的?土地,没有?足够的?灵药,他们许多人只?能躺在榻上呻-吟。 这些回来的?妖怪,少有?完整的?。要么?缺了胳膊,要么?断了腿,还有?的?眼珠子都不见了,只?剩空荡荡的?眼眶。 然?而?他们在笑。 放肆开怀的?笑。 “你们知道吗,老子一刀斩下去时,那个仙族小儿,眼睛都瞪大了,脑袋掉在地上,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子,打死他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一个卑贱妖族手中!” “我?也是我?也是,心里畅快得不行,这次咱们惨烈,他们却是落荒而?逃。” “第一次在仙族大军下,咱们还能活着回来,看他们率先撤军,山主说得不错,今后的?八荒,妖族会渐渐站起来。” “原来仙族,远远没有?我?想的?那般可怕。他们被打怕了,也会逃命。哈哈哈哈!” 一身伤痛,丝毫没有?折损他们如今雀跃的?心态。 连留在妖山的?女人和老人,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们中有?很多人死了丈夫和儿子,可是这一日的?胜利,意?味着他们的?后代,不会像牲畜一样,活得无半点尊严,也不会轻易再死在仙族手中。 悲苦的?命运,终会结束。 有?人担忧道:“不知山主如何了,他也伤得很重?。”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担心,这一次迎战妖族,山主身先士卒,若不是他的?存在,众人也没有?勇气敢向仙族挥刀。 他们口中的?山主晏潮生,此刻在宫殿中,胸口被仙器划伤,裹上了白布,丛夏殷勤地端着药进来,要给他喂药。 “放下,我?自己来。” 丛夏嘟了嘟嘴,试图撒娇说:“我?喂您嘛。”天知道她?多么?辛苦,才抢到这个机会。 晏潮生显然?不吃这一套:“出去。” 他受了伤,气势变得更加阴沉,他杀了不少人,满身都是暴戾煞气。丛夏心里憷他,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好放下碗。 丛夏的?视线,顺着晏潮生的?目光,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榻。 那小榻空空荡荡。 殿内残存的?檀香还未散去,裹挟着淡淡的?女子香味,丛夏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赤水琉双离开了。 丛夏出去前,不忘上眼药:“山主,您别惦记她?了,妖宫一有?危险,她?跑得比谁都快,说丢下您就丢下,您对?她?那么?好,我?看着都心寒。” 晏潮生没搭理?她?,那药都放凉了,他也没动?。 他本来不至于会受伤,或者说,不会伤得那么?重?,风伏命没有?亲自来,战场上的?人,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威胁。 可是领头那仙将目光锐利,看出他元丹有?损,每每避开护心鳞的?位置,猜到了什么?,伙同其余所?有?厉害的?仙将,往他伤处攻击。 没了护心鳞的?妖,心脏之处,脆弱如婴孩。 那本该是他全身最坚韧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的?死穴,失去半枚元丹的?伤他还没养好,才会负伤而?归。 青鸾为了保护他突围,一只?翅膀,被砍断了一半,如今在殿外小声啾啾哀鸣。 与晏潮生心脉相连,它如今过分懂事,不敢叫得太大声,只?能像个痛得厉害的?孩子,哼哼唧唧。 半夜,妖宫下了一场雨,冲刷着斑驳血迹。 有?人步伐匆匆,推开寝殿大门,收起手中的?绛珠伞,蹲下安抚青鸾。 她?长?裙在宫殿石台上铺开,手中绿色光芒涌出,青鸾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含着泪看她?一眼。 琉双摸摸它头上的?羽毛,往殿内去。 檀香燃尽,殿里不如她?在时讲究,处处透着冷清,一碗药已经放凉,不知放了多久,无人问津。 床上那人的?呼吸起伏不定?,琉双便知道,他是醒着的?。 她?在他床边坐下,干脆看他什么?时候“幽幽转醒”。 片刻后,晏潮生睁开眼,道:“你没走??” 琉双笑着摇摇头:“走?了,又回来了。” 她?指尖绿色萤芒,覆盖了他全身,他乖乖躺着,与在丛夏面前的?阴冷可怖,完全不同。 琉双给他治好外伤,把乾坤袋交给他。 “怎么?不问我?离开做了什么??” 晏潮生坐起来,没说话,他没有?想过,她?还会回来。所?以她?去做了什么?都不重?要,然?而?她?催促他打开乾坤袋看看。 晏潮生顿了顿,顺着她?的?意?思做,只?见乾坤袋里,全是他现在最需要的?灵药。 他呼吸一滞,抬眸看她?,她?眼里亮亮的?,等着他反应。 “你把自己的?法器全换成了灵药?” 琉双想了想,诚实道:“没有?呢,绛珠伞还在。”她?舍不得换这个。 他面无表情?,不做表态。 然?而?下一刻,琉双正要说话,一只?手猛然?揽住她?,她?撞进一个血腥气浓重?的?怀抱。 窗外雨声滴答,他怀里冷得可怕。 那只?搂住她?腰的?手,很紧很用力。琉双被他抱得快窒息:“就算要感谢我?,你也用不着这样。” 晏潮生不说话,勒紧了她?纤细的?腰身。 她?小声问:“我?现在如果反悔了,还能走?吗?” 他说:“不能。” 71、静好 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那段日子, 琉双把晏潮生当盟友,对他最好的时日。 一个滚烫的拥抱,打?破他先前所有的缄默。 傍晚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琉双睡在小?榻上, 在明珠的光芒下, 睁着眼, 她知道晏潮生也没睡。 晏潮生大军开拨前, 在她额上的那一吻,还有如今的拥抱, 无异就像一直浑身是刺的刺猬,如今最柔软的肚腹, 敞露在了她面?前。 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吗? 上辈子他做妖君时, 比这还深情, 连天雷都?替她挡了, 她信了他, 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一个苍蓝为他的狠辣陪葬。 她心里在想很多事,细细谋划,一步一步,包括自己写给父亲的那些信, 希望赤水翀这一次能信她。 还有白追旭, 她在算, 温养到什么时候, 能让白追旭有复活的机会。 她想了种种,甚至想到了少幽,没有灵脉的少幽,如今会怎么办…… 直到晏潮生来到她床前:“在这里睡不着?去床上。” 她抬眸看他, 摇了摇头?:“你?受伤了。” 晏潮生俯身抱起她:“没关系,不疼。” 她吃惊他的举动,怕碰到他的伤口,没有再动。晏潮生放下她要走?,琉双轻轻扯住他袖子。 她说:“要不,你?也睡这里吧,床这么宽。” 说罢,她往后退了退,让了一大半位置给他。那只拽住他的小?手却没有放开。 晏潮生沉默良久,理智告诉他,这太像个甜蜜的阴谋,然而他还是和衣躺了下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会做到哪一步。若都?给了她,她会更喜欢他一点吗? 晏潮生:“你?还会离开吗?” “这可说不准。”她诚实地道,“我?父亲担心我?,我?还是要回?空桑看看的。” “那我?到时候送你?。” 她小?心地看他一眼:“我?父亲那样对你?,你?还恨空桑吗?”他们二人起初,从镇妖塔开始关系破裂,让琉双再无找他做盟友的想法,就是源于赤水翀反悔,对他下杀手。 晏潮生说过,妖族都?是睚眦必报的。 晏潮生说:“你?还在,就不恨。” 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个话题,她忍不住看他:“不会伤害空桑?” “不会。” 琉双看着他的眼睛,惊讶地发现,他没撒谎。或许从一开始,若又人能安抚他憎恨空桑的情绪,结局会有所改变。 此?刻,她却莫名不太想看到他漆黑的双眸,背过身去,低声说:“睡觉。” 室内明珠熠熠,檀香袅袅。 她枕着自己手臂,哪怕不回?头?,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琉双带来的灵药,解了妖宫众人如今的燃眉之急。 纵然是不言苟笑的伏珩,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妖族大多皮实,可若没有药,他们伤得太重,很难撑得过这个冬日。 因此?,在妖宫的妖怪们,对琉双的态度也都?好了起来。 以前是看在晏潮生的面?子上敬重她,如今却不是。琉双清晨出门时,收到了一个妖族小?女孩的花。 “送给你?。”她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脸颊都?瘦削到近乎凹陷下去,然而满怀期待地看着琉双,眼睛很亮,“谢谢你?的药,救了我?阿爹。” 她小?手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手指还带着伤痕,可手上的紫色小?花,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琉双知道,对于妖族来说,紫色是最尊贵祥瑞的颜色,对上小?女孩的眼睛,饶是她如今心中满是恨意,也仿佛被轻轻撞了一下。 琉双用?两只手接过来:“谢谢你?,我?很喜欢。” 小?女孩对着她露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你?的伤,是怎样来的?” 小?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自己嶙峋的手臂,脆声说:“以前被一个仙门弟子,捉去做法器,我?还太小?了,他没有杀我?,只剥了我?的指甲入药。我?是穿山甲,阿爹说,等我?长大了,可以穿过最坚韧的山脉。” 琉双吹了吹她斑驳的手指,笑道:“你?真?勇敢,一定要好好长大,像你?口中这样厉害。”仙灵之力无声抚慰着小?女孩的手指,带走?她的疼痛。 “有山主在,我?一定会的,弟弟也会。”小?女孩坚信道,“我?们不会像阿娘一样,被人捉去剥甲,元身入药。” 琉双垂眸,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小?女孩跑远。 女孩还小?,对仙族的恨意并未深入骨髓,被人捉去,连肉带皮剥去指甲壳,也没怪所有仙族,甚至费尽心思采来紫色小?花,赠予琉双。 妖族有多少这样的孩子?晏潮生的吻没有让她动容,如今一个妖族孩子送的颤巍巍的小?花,却让琉双决心摇摆起来。 若没有晏潮生,这些妖族孩子,最后会不会和自己的苍蓝一样,被焚烧殆尽? 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若没了晏潮生,这些孩子会被剥皮拆骨,届时还有保护他们的人吗? 晏潮生看见?她手中的花,问道:“妖宫中人送你?的?” 琉双点点头?。 她很喜欢这朵小?花,晏潮生能看出来,握在手中,一直没有放下。 “这种花叫做岌岌花,花茎能吃,味甘,妖族的小?孩子,会当成糖来吃。” 他说的这般清楚,琉双好奇道:“你?吃过?” “幼时吃过。”晏潮生道,“以前很难找到食物,饿极了什么都?吃。岌岌花是能找到的最好滋味的食物,但不抵饿。” 他鲜少坦然说起过去,琉双干脆问出自己一直以来,十分好奇的问题:“你?是什么血脉,为何没有元身?” 她知道晏潮生有蛇族血脉,可蛇族也有很多种,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从来没有见?过晏潮生化原型。 晏潮生顿了顿,抬眸:“你?若好奇,可以自己过来看看。” 他本来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才?这样说,因为笃定琉双不会因此?靠近他,观察他的身体。 两人这几日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可她只占了小?小?的一角,睡得也很规矩,晏潮生没有脱衣裳,只要两个人心宽,这件事似乎就不算什么。 可晏潮生没料到,女孩子的好奇心,有时强烈得可怕。琉双当真?走?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不是说,给我?看看吗?” 他别开眼睛,身体僵硬,反悔道:“不好看。” 她认真?说:“没关系。” 晏潮生自己说出去的话,如今再难收回?,在她渴盼的目光下,迟疑许久,他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他死死盯着她,打?算若琉双露出一丝嫌恶的目光,就立刻放下去。 晏潮生依稀还记得一年前,自己和她在九思潭的莲花台,他伤成那样,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身上的蛇鳞,手被折断,也要掩住衣襟。那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主动给她看,连自己都?嫌恶过的身体。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紧张。 琉双轻轻托着他的手臂,抱着钻研的态度,晏潮生隐藏起来的血脉,必定有大来头?,清盈玉她知道,不会让他变成如今这般强大。妖的强横,大多和他们自身的血脉有关系。 她的目光没有厌恶,却也没有强装出来的安慰,晏潮生在她平静打?量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他黑色蛇鳞褪去了,如今成了浅浅的灰白色,许是他受了伤,这样的灰白色,显得十分黯淡。 比以前好看多了,却也不算多么好看。晏潮生知晓,若有朝一日,他彻底长成,恢复真?身,会是威风凛凛的银色元身,类龙,似蛟,那时候真?身并不难看,反而会很威武。 她伸手戳了戳,冰凉的,鳞片有些冷硬,带着锐利的攻击力,却也因为这样的冷厉,令他褪去了蛇族血脉生来的阴暗黏腻。 晏潮生到底是什么? 晏潮生见?她触碰自己,抬眸问:“你?不讨厌?” 她认真?说:“看上去很厉害呀,是保护甲。”她知道,对于妖族来说,厉害坚硬的铠甲,是保护自己存活的希望。 晏潮生眼中,也泛出浅浅的笑意:“嗯。” 他说:“等我?养好伤,就能掩盖住鳞片,和常人的皮肤无异。” 所以,不会一直难看的。 她莫名听懂了,许是室内檀香袅袅,她这样盯着他手臂看,同榻都?没不好意思,在此?刻却依稀觉得别扭,连忙把他衣袖放了下去。 看了一通,也没能看出特别,更别提用?肉眼辨别晏潮生的元身和血脉。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第二日晏潮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紫色的果子出来:“给你?的,愿意吃就尝尝。” 他以前会送她一些灵宝法器,许是见?她昨日喜欢岌岌花,今日送了她一枚小?灵果。 琉双尝了尝,很甜。 他见?她愿意吃,也没别的反应,就像妖族小?女孩送花那样平淡。因着晏潮生的平静,琉双就没有当一回?事。 2k小说 这个时节人间?的果子都?很少,何况如今到处在修剪宫殿的妖山。琉双不知道他从哪里摘的灵果,妖宫明明没有灵果树。 此?后每日一枚紫色的小?果子,琉双当灵果啃,直到某一日,丛夏过来送药,看见?琉双咬了一半,拿在手里的果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山主这个都?给你?了!” 她的语气?,就像琉双吃的是她的心肝。 琉双问:“这个是什么?” 丛夏怒道:“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吃了!你?给我?吐出来!” 她越是这样,琉双越是好奇这果子的来历:“是很厉害的灵果吗?” “什么灵果,这是妖族应誓果!”丛夏气?得不行。 妖族的应誓果,吃下去不会增加灵力,只爽口清甜,然而这样的东西,是妖族用?来讨好另一半的果子。 用?自己的心头?血与果树结契,结出来的果子,给谁吃,就等于忠于谁。若有朝一日背叛,肠穿肚烂也不为过。 等同发誓守身如玉。 这种灵果,向来是大妖用?来束缚女妖,不许她们四处乱搞,折损自己威严的,晏潮生竟然弄出来,给琉双当作灵果吃了。 琉双知道以后,一口果肉堵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晏潮生……怎么把这个给她吃?他付出这些,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真?是她的爱吗? 妖族大多放浪形骸,不说他们,仙族也不甚在意这些。然而他悄无声息,给了她允诺的忠诚,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香甜的果子,刹那一点儿都?不美味了。想起这几日她美滋滋吃了不少,那时候晏潮生的眼神,琉双盯着手上的果子,表情险些绷不住。 丛夏气?煞,说:“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也难怪丛夏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晏潮生连应誓果都?给了琉双吃,丛夏今后,别说嫁给晏潮生,春风一度都?不可能。 应誓果这样,束缚自己的东西,谁会真?的弄出来给人当果子吃。 琉双吃了多少,晏潮生若背叛,将来承受的反噬就有多重。 琉双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完了,现在吐出来都?没用?,一天一枚,她当成灵果,都?吃半月了。晏潮生竟然能那么淡定,每天给她一枚吃。 她知道成年妖族有发情期,晏潮生不怕死? 72、柔情 丛夏真的哭了。 字面上的意思, 她坐在地上,就差撒泼打滚:“你给吐出来,吐出来。” 不怪她这?样激动, 虽然冬日快到了, 按理是蛇族妖物冬眠的时节, 然而?大妖哪里是普通妖物能比, 成年大妖的发-情, 往往会随着元身稳定后第三月而?至。 丛夏哭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她盼望了好?几个月,就盼着这?一日来临。 她笃定仙族自视甚高, 不知道?这?事, 届时山主需要的时候, 她脱-光往那儿一战, 他总会妥协。 如今应誓果一出, 她的策划无疑落了空, 晏潮生?但凡不想死,就绝不会碰她。 然而?丛夏并不知道?,琉双吃的不是一枚,是无数枚。 这?对琉双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吃了那么?多应誓果, 若现在离开妖宫, 都不用自己动手, 待晏潮生?发情期一到,非死即伤。 这?样下去,晏潮生?挡不住妖族攻势,无需自己动手为苍蓝和白追旭报仇。 电光火石之间?, 琉双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若死了……”她低声呢喃道?,“他真会死吗?不,不对。” 她想起那日看他身上的鳞片,晏潮生?血脉不明,鬼修!晏潮生?上辈子就是鬼修,以妖身入鬼道?。一定不会这?样简单。 她什么?都不做,晏潮生?不一定会死,反而?有可能走上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路,成为妖鬼,届时他们仙族,还能打得过他? 是为了骗取自己的徽灵之心,还是他本来就知道?可以走鬼修那条路?她认识的那个晏潮生?,心思机敏诡谲,不可以掉以轻心。 琉双收敛思绪,蝴蝶精打架不行,撒泼倒是一流,琉双晃了晃手中?的应誓果,问:“这?个是怎么?弄出来的?” 丛夏都不想搭理她,恨恨地盯着那枚果子,爬起来跑了。 她不说,琉双还有别的办法?知道?,毕竟她如今在妖宫,颇受欢迎。 晚间?,晏潮生?回来,就看见琉双盘腿坐在桌案旁,摆弄一颗小树苗。 他的伤已经快好?了,凑近了看,发现那颗小树苗,竟然是用来培养应誓果的。 他下意识以为是她从哪里找出了自己那株,然而?定睛一看,发现不是他的。 他的应誓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然而?眼前?这?一棵,用玉盆种着的,虽然也有雏形,然而?叶子泛黄,看着别说生?气勃勃,简直生?无可恋。 “哪来的?”晏潮生?问。 他不意外琉双会知道?,这?里是妖宫,总有人认识应誓果。 “我的!”小仙子朗声答道?,旋即说,“你别说话,别打扰我,它?快结出果子了。” 于是晏潮生?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语不发。 她的应誓树,缓缓结出一颗果子,很小的果子,是白色的。 这?回晏潮生?相信,应誓果当真是她的了。妖族的应誓果是紫色,没有仙族会养这?种“邪物”,原来若仙族养出来,是纯然的白色。 琉双摘下来,转头看他。 晏潮生?也沉默地看着他,他一直在揣测,琉双在做什么?,想过她好?奇应誓果长出的过程,也想过别的,或许是她将来送给即墨少幽的,然而?有一种可能,他一直没敢想。 她掰开他握成拳的手,放进他掌心。 “晏潮生?。”她轻声说,有些不好?意思,“种出来是白色的,能吃吗?” 他嗓音沙哑:“能。” “哦。”她又说,“你不害怕被毒死就好?。” 他不说话了。 琉双故意说:“你不要的话,就还给我吧。” 说罢,她想要拿回来,然而?那只去抢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动弹不得。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声音很低,仿佛压抑着什么?,琉双抬眸看他。晏潮生?皱着眉,对上她的目光,他竟然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语气都不对劲了。 琉双被他看得,有片刻动摇,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应誓果。” 她的手指骤然被他捏得发疼。 晏潮生?语气却很平静:“行,既然你知道?,我给你一个机会,拿回去。” 他摊开手,里面赫然是那枚奇怪的白色应誓果。 琉双看看他,伸出手,还没碰到那枚果子,他脸色就变了,紧紧咬着牙,却没动,任由她拿走。 果然,这?样的东西,不会真的给他。 他闭了闭眼,任谁无形中?,被耍了一通,心情都不怎么?美妙。若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何?必要给他希望。 晏潮生?大步往外走,门外趴在身体?巨大的青鸾,被打开门的主人,给撞懵了。 它?委屈地啾了一声,看向追出来的琉双。 琉双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晏潮生?走什么?。偶尔他们的脑回路,并不在一条线上,她拉住他的手,发现凉得可怕。 晏潮生?再急,也等她把要做的事做完再走呀。 于是她转到他面前?,在他皱眉开口说话时,把手中?白色的果子塞到他口中?。 她弄出来的应誓果,比他的小一半,刚好?能一口吃掉。 晏潮生?如同被人定住,没法?动弹,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剩青鸾在外面探头探脑,看不懂主人和琉双发生?了什么?。 半晌,晏潮生?动了。 他垂下眸,咬碎了口中?的应誓果。他第一次吃,不知道?原来会这?样甜,仿佛幼时,第一次眼巴巴守在树下,尝到蜂蜜的味道?。 尽管那以后,被蜂妖追着蛰得满头包,那样的甜蜜滋味,也足够幼时的他,回味良久,且并不觉得后悔。 他嚼得很慢。 应誓果本来有核,琉双先前?吃,都是吐了核的,她不知道?她种出来的奇怪应誓果有没有,总之晏潮生?没有吐。 “很……很难吃?”琉双问。 他抬起眸,笑了。 不是那种阴沉沉的笑,也不是往日那种眼中?含蓄的,很浅的笑意,而?是很久以来,琉双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 独属于一个刚刚长大的少年的,清朗的,愉快的笑。 琉双怔住,纵然是七百年后,她也没在晏潮生?脸上见过这?样纯粹的喜悦。就因为……一枚果子。 她的腰肢被人抱起来,猝不及防,琉双只能抱住他脖子,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在耳边。 “你没骗我。”他说,“我真高兴。” 琉双撑着他的肩膀,竟然也有一刻,被他这?样的情绪感染到,跟着他一起弯了弯眼眸。 她的徽灵之心至净,喜欢一切纯挚的情感。 就像妖族小女孩的花,琉双收到时快乐极了,晏潮生?的情绪,竟然也能打动她。 至少这?一刻,她感觉到,晏潮生?的高兴是真的。 她摸摸晏潮生?的头,他竟然都不见生?气,只是眯了眯眼,看向门口八卦探头的青鸾。 青鸾不懂他的喜悦,却懂他的杀意,大翅膀一呼,把门关上了。 琉双自从遇见晏潮生?以来,从来没见他心情这?么?好?过。 晚上睡觉,他又一次回了小榻。 他摸摸她的发:“你睡,我处理完这?些事,陪你回一趟家,我知道?,你很担心空桑现在的情况。我向你保证,日后但凡是空桑弟子,我均留手。” 她仰头看他,灯光下,他俊朗的眉眼,显得那么?好?看。 他一晚没睡,处理桌案上堆积的事务去了。 妖宫打完一场胜仗,多了无数投靠的妖怪,有些观望的,隐世的大妖,也一同到来。 往日晏潮生?重法?术高强的大妖,这?一次,他竟破格优待了几个蚕娘。 这?些蚕娘,最擅吐丝织锦,妖族大多都有御寒的法?子,蚕娘往往一无是处。然而?,山主收下她们,希望他们在冬日结束前?,织出最好?的云锦丝。 琉双去看她们吐丝,问道?:“山主让你们织什么?颜色的?” “紫色。”她们说。 紫色云锦,是妖族最郑重,嫁衣的颜色。 待秋日进入尾声,琉双在妖族中?,看见一个熟人。 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人脸,却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眸。 彼时宿伦在人群中?,与几个大妖打赌,他们赌的是灵石。几个大妖连连输,输得一脸肉疼,宿伦上扬着眼尾,将灵石揽入怀中?。 回头不经意看见琉双震惊打量的目光,他笑着过来行礼:“问仙子安,仙子一直看着我,可是也想玩?” 琉双摇头,她心中?很震惊,宿伦竟然也这?么?早就归顺了晏潮生?!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宿伦。” “宿伦,你是……妖兵,还是谋士?” 晏潮生?手下不缺妖兵,却少有谋士,谋士大多孱弱,灵力?低微,早在这?些年仙族强横的情况下,所剩无几。上古时的青丘狐族,也早就消失于历史。 宿伦挑眉:“仙子猜呢?” 琉双笃定道?:“谋士。” 宿伦一只姿色普通狐狸精,笑得花枝乱颤:“仙子可真有趣,未免太过高看在下,在下既不是妖兵,也不是谋士,路过此地,只不过是受人所托,给仙子送一份礼。” “给我的?” “是,仙子看看,可还认得?” 赫然是两颗美丽的蓝宝石,琉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在泑山照顾了自己良久的小流沙人的眼睛! 那时候它?对自己最亲昵,可现在它?死了。 “怎么?会这?样?战雪央让你给我的?” “唔,并不是。”宿伦道?,“不是战先生?,是他手下的小东西们。在下路经泑山,被一群流沙人拦住,它?们让我把这?个给你。” 蓝宝石几乎嵌入琉双掌心。 她的法?术侵入进去,在里面感知到晏潮生?残留的气息。是晏潮生?杀了它?。他杀了它?们,还让战雪央告诉自己,龙血是他取来的。 宝石上,也有徽灵之力?。不难推测,宝石人们想要告诉她,晏潮生?为了徽灵之力?,杀了它?们! 宿伦行了个礼:“在下失陪。” 琉双握紧蓝宝石,看来晏潮生?的戏,比自己做得还要好?,为了徽灵之心,他什么?都能豁出去,什么?都能舍得。是她的徽灵之心还未淬炼,他不能取心,才能安然从泑山活到现在? 可笑的是,她竟然为一朵妖族孩子的花动摇。 琉双看向宿伦。 但是,即便晏潮生?不可信,他的爱是假的,宿伦、战雪央、流沙人,他们可信吗?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宿伦果然只是路过送个宝石,他骗了一轮傻妖怪们的灵石,在冬日来临前?,卷着包裹、还有晏潮生?的十诫环,跑路了。 还把一个小妖怪的糖葫芦给抢了,那孩子放了一年,没舍得吃的糖葫芦,被宿伦笑着,咬得咯嘣响。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宿伦全身而?退。 晏潮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妖族,盗去法?宝。他抬眸,面无表情问琉双:“冬日快到了,喜欢狐狸皮做的狐裘吗?” 琉双愣了愣,闷笑。 这?还不算,外面哭嚎要告状的妖,连成了一串,全是宿伦干的好?事。 晏潮生?抬起手,掌中?凝出葬天。 青鸾蓄势待发,宿伦想必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固然聪慧,可是法?力?实?在不够高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能被吊着打。 琉双不怕晏潮生?弄死宿伦,晏潮生?缺谋士,求贤若渴,一冷静下来,就会知道?,拉拢宿伦大人的重要性。 果然,没几日,他回来,十诫环把宿伦绑得严严实?实?。 宿伦狼狈地被捉出来,依旧笑得从容,看着围上来要揍他的妖:“大家有话好?好?说,我都可以解释。” 牤牛妖的铁拳,第一个落下。 “山主,”宿伦道?,“您当真舍得属下被打死?” 牤牛妖的拳头,被人轻飘飘接住,晏潮生?冷笑道?:“悠着点打,别弄残,还有用。” slkslk.com 晏潮生?回宫殿,看见琉双在喂青鸾。 她教青鸾:“不是的,你要这?样,控制灵力?,把自己缩小。不行不行,这?样不对……” 青鸾愣头愣脑,变不小,急得要起飞。 她拽住它?翅膀:“再学不会,今后遇着赤鸢,你大得能把人家吓跑,人家就喜欢别的小青鸾啦。” 青鸾听不懂,它?现在有半座宫殿大,以为琉双和它?玩闹,用大脑袋去撒娇,它?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数,这?样猝不及防来一下,险些把琉双撞得差点摔倒。 晏潮生?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暖意,静悄悄流淌,如同常年冷寒的冰,渐渐消融,汇成温暖的湖。 “等它?再大些,自己就会掌控灵力?。”晏潮生?说,“妖族的某些天赋,需要成年后才觉醒。” “原来是这?样。”琉双笑着过来,“宿伦呢,捉住了?” 晏潮生?说:“抓回来了,在挨打,活该。” 最后两个字,带出讥嘲的意味。 “……” 晏潮生?低眸看她:“这?次出去,我得知一个消息。” “什么??” 晏潮生?说道?:“昆仑的灵脉,又一次动荡,这?回神农鼎,都没有压制住,昆仑死了不少人。” 见琉双沉默,晏潮生?问她:“要去看看吗?” 她抬眸,轻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抬手,拂过她额间?羽花,道?:“不想你日后怪我,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她说:“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晏潮生?顿了顿,“不过这?一次,我没法?陪你。” 琉双点点头,也没问为什么?。她转身,手臂被人拉住,骤紧的力?度,又在下一刻,松了些。 “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回头,对上晏潮生?的眼睛,她点头:“嗯。”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他慢慢松开手:“我等你。” 冬日不知不觉要来临了,蚕娘们提前?织好?了云锦,就差染色。 琉双离开妖宫那日,刮起大风,晏潮生?没有去送她,倒是把青鸾留给了她。 她前?脚刚走,后脚玉扇纶巾的宿伦笑眯眯踏入殿中?,看着眼前?眼眸猩红的晏潮生?,宿伦叹息道?:“山主何?苦,元身稳定后的发-情期,打算一个人捱过去,让夫人去找别的男子,心里和身上,都很难受吧?”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宿伦啧啧道?:“山主真乃吾辈楷模,您再坚持,都快爆体?而?亡了。” 妖族天性如此,何?苦屡次抵抗,此刻没开战,无人给晏潮生?杀,他总不能杀妖宫子民?,他元身已稳,寒潭再无作用,连最后熬过去发-情期的方法?都没有。 宿伦同情地说:“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山主去杀人间?的盗匪吧,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了不作罪孽,算是大功一件。” 晏潮生?赤红的眼,冷冷看他,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宿伦笑着摇头:“还真信啊。” 仙妖但凡敢干预大肆屠杀凡人,不论对错,都是罪孽。冥冥之中?,天道?不许有人代替它?行事。 上古魔神澹台烬,尚且无法?逆了天道?,改为同悲道?,如今万世以后的他们,又哪里能违逆天道?呢? 宿伦走出宫殿,眯起眼睛,晏潮生?或许并不信自己的话,只是他太难受了,怕忍不住杀戮尽妖宫众人,才宁去外面发疯。 他要强行抵抗妖族血脉,只能如此。本来还有法?子,可是晏潮生?种出应誓果,这?下彻底没了法?子,唯一的“解药”都离开了。 想起那个小仙子,宿伦若有所思。她……好?像没走远啊,是猜到什么?了吗? 73、回去 人间下起一场雨, 山道湿滑,无数盗匪吓得疯狂奔逃。 巨大的灰色阴影笼罩在上空,它似龙, 也像蛇, 头生双翼, 眸若冰冷血色琉璃, 比五人合抱的巨树还粗。 此刻盗匪们的老大, 就被他卷在尾巴里,没了气息, 快要变成肉泥。 其余盗匪,以为自己已经跑得很?远, 然而一抬头, 巨大的影子, 依旧在头顶。 他们吓得肝胆俱裂, 知道跑不掉, 连连跪地?求饶。 它狂躁不已, 正要一个个杀了他们,身上被人轻轻拍了拍。 晏潮生冷怒回头,看见?绛珠伞下,有?人偏头在看他:“你在做什么?” 空气静默一瞬。 盗匪们看见?这个巨大的怪物?, 这一刻像被吓到, 跟他们一样要不管不顾逃离这里。 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女, 却仿佛洞悉他的想法, 抬脚踩住它尾巴尖,它僵住。 她说:“不许跑,也不许杀人,把他们全杀了的话, 都会变成罪孽,晏潮生,变回来,我带你回家。” 盗匪们齐齐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他们在这一带,无恶不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们都做好某一日被官府围剿的准备,届时还能斗凶搏上一搏,谁也想不到,比官府来得更快的,是这样恐怖的大妖。 再?凶恶的人,见?了遮天蔽日的妖族元身,也只能吓得磕头求饶。 他们眼睁睁看见?自己的贼匪头子怎样死的,别说挣扎,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 眼见?都没了活路,琉双的出现成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她那只漂亮的云靴踩在大妖尾巴上,那似蛟似蛇的怪物?,竟然不动了。 贼匪中有?脑子聪明的,连忙说:“仙子救命,仙子救命!” 其余人反应过来,也帮呛:“仙子,它杀了人,仙子快收了这孽畜。” 琉双踩着晏潮生的尾巴,看向?那边眼见?局势改变,就鼓动自己杀了晏潮生的丑恶嘴脸,气得抿了抿唇。 晏潮生的情绪本就不稳,这并非他能控制,他再?强悍,也抵不过本能的妖性。她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一些,这些盗匪竟然还不知死活地?拱火。 琉双看得出来,盗匪们身上的血腥气很?重,他们手中,皆有?不少人命。 晏潮生听了他们的话,果然更加躁动,要甩开她,往一旁的树林中去。 见?到她开始,他没有?说一句话,装作不认识自己。 琉双有?些无奈,她又不傻,他不说话,就可以当作这个大妖怪不是他吗? 她手中的绛珠伞飞出去,落在盗匪们身上,如棍棒落下:“骂谁呢,你们才?是一群该被收了的孽畜!” 仙器打人,不是一般的疼,盗匪们哭爹喊娘,谁都没想到,这看起来是来“收妖”的仙子,没打杀怒叱那个妖族,反而把他们打了一顿。 琉双收回绛珠伞,晏潮生已经不见?了。 她没再?管身后那些凡人,天道制衡,她不能出手干涉这么多人的命运。若仙妖可以肆无忌惮杀戮凡人,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他们最?弱小,受天道的保护却最?深。 琉双没空搭理他们,沿着晏潮生离开的痕迹,追了上去。若是他有?心想躲,琉双追不上。 顶点小说 可惜他如今自顾不暇,琉双还带着青鸾,很?轻易地?便在一个山洞前找到了他。 人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整座山透着蒙蒙湿意。晏潮生的元身那般庞大,她初见?时都难免震惊,却不料他除了直奔盗匪,连山下的村民都没惊动。 看着眼前的山洞大小,琉双料想他应该已经变成了人形。 她拍拍根本没法进?去的青鸾:“不用在这里守着,放心,我会把他带回去的。” 小青鸾担忧地?啾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飞走了。 琉双走进?山洞,不知道算不算晏潮生运气好,这山洞里大有?乾坤,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的,布置得跟洞府一样。 她走进?去,感?觉气息不对,竟然脚下还有?残留的法阵。 琉双不知是谁设下的法阵,不敢随意触碰,只能研究了一会儿,小心避让开,从?生门走出去。 她走进?去,略显得昏暗的山洞内,四周亮着烛火。 床上,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已经变成人形的晏潮生。 “别……别过来!”他背对着她,“走,有?多远走多远。” 琉双有?个惊讶的猜测,这里是晏潮生曾经短暂住过的地?方?,塌前甚至有?石桌与一个杯子,岩洞里比外面温暖多了,虽然简陋,可东西也一应俱全。 而且也只有?他的法阵,才?会在她走进?来时,没有?启动,不曾伤她。 她自然不会听他的离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在床前坐下。她不会走的,她来就是告诉他,她已经被他感?动,已经喜欢上他。 琉双终于?看清了他的状态。 他睁着眼,头发被打湿,散落在石床上,眼睛里一片血红,唇被他咬出了血,他颤得厉害。 对抗暴虐的天性,并不容易,多少妖会选择在这个时节放肆杀伐,最?后遭天谴,也有?许多选择与女妖交合,安全渡过。 她轻轻把他头发从?脸颊上拨开,露出他苍白阴冷的脸。 这样的动作,却令如今敏感?万分的他,险些奔溃。 “赤水琉双!” 她软声应他:“在呢。” 晏潮生已经许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看来真的快被刺-激疯了。琉双靠近他,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很?高?,比平时都要高?上不少。 反而像个正常人的温度。 她双手结印,洞中温度低下去,他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好受。依旧在颤抖,一双血红的眸子,骤然回眸来看她,连眼尾都泛着红,妖异得像个真正的妖族了。 他的手掐住她脖子:“走,我让你走!” 琉双还在打量他如今的模样,怪不得说成年妖族,有?的好看得勾魂夺魄,这辈子她遇见?晏潮生时,他尚且还是个少年,身量没有?现在高?,连眉眼,都没有?如今锋锐。 短短一年多,他蜕变得这样快。 那只手掐住她脖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她却没有?管,知道晏潮生不可能伤害她。 纵然晏潮生眸中冰冷,企图像吓退方?才?的盗匪那样,来吓退她。 她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安抚道:“晏潮生,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颤得厉害,闭了闭眼,哑声道:“我会伤害你的。” “你不会,你一直没有?,不是吗?”她轻轻环抱住他,“我在这里陪着你,别出去杀盗匪了,一旦开始,你很?难停下,元身暴虐时,就算死数百个,也不足以平息。杀了成千上万人,天道不会容你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烦恼:“你怎么就种了应誓果呢。” 他一言不发,伸出手抱住她。 这个拥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现在这个模样,若伏珩看见?,都不敢轻易过来,可她安全地?待在他怀里,还施法替他把湿漉漉的墨发弄干了。 他以一种妖族绝对占有?欲的方?式,把她圈住。 琉双笑?了笑?,由他去。 渐渐的,晏潮生睡着了,琉双也没走,依旧像她说的那样,陪着他。 不过这样安宁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睁开眼睛,一口血咳出来。 琉双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哪里是他睡着了,是他强行切断了神识,为了不伤她毫分,就这样静静抱着她。 她顿了顿,纵然做戏,其实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她捧起他的脸,把他嘴角的鲜血擦了,在他再?次出声赶自己走前,突然道:“晏潮生,妖宫那几个蚕娘,她们织的,是什么?” 他猩红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晌,哑声道:“云锦。” “是嫁衣吗?” 他喉结动了动:“嗯。” 她又问:“是给我的吗?” 他低头,在她额间的羽花亲了亲,答案不言而喻。他的唇也第一次带上温度,变得滚烫。 洞中暖融融的,她第一次没有?受惊般地?逃离他,而是软声抱怨道:“都不用问问我做成什么式样的吗,万一我不喜欢怎么办?” 他嘴角鲜血继续涌出来,低声答她:“那就重做。” 最?暴戾无情的时刻,许是跳动的烛火太暖,她竟然从?他冰冷的语调中,听出几分温柔缱绻的滋味的来。 她注视着面前这个人,回忆着这辈子遇见?他来的点点滴滴。他是晏潮生,却又不是那个罪恶滔天,八十?一道天雷加身的妖君。 徽灵之心,被他眸光触动,在她胸腔下,跳动加快。 哪有?那么多假的东西,纵然他想要徽灵之心,可这一刻,琉双能感?觉到,晏潮生动了真情。 少年的感?情,纯挚地?如火焰,燃尽了自己,也不舍得灼伤她一分。 这就够了,她心想。 不管晏潮生今后会打什么主意,她不会让他有?机会修鬼道,也不会走上前世的路,任人宰割。 “不用重做了。”她仰起小脸,在他唇角亲了亲,他身上的血痕消失无踪,“就这一套吧,等开春,若届时不打仗,我们便合灵。” 他没有?说话,低眸看她。 被妖性所控制,他眼眸似血,不管怎么看,都只剩残酷冰冷,有?几分吓人。 琉双没有?生气,也没有?逃离,盘腿坐在他面前,甚至有?几分乖巧地?仰头看着他。 下一刻,她被压在塌上。 那双摄人的血眸中,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她的手指被握住,旋即十?指相扣。琉双试着动了动身子,双腿也被他长腿压住了。 果然,嘴上说得再?温柔,这种时候,他都是霸道不已的。 真到了这一步,看着身上热得发烫的少年,琉双心里却也难免生出几分怯意,不太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化元身。”她没了退路,反悔也来不及。 他的回答,是更猛烈火热的禁锢,和毫无保留的热情。 人间小雨绵绵,有?松鼠试图进?洞来躲雨,被洞中无形运转的法阵弹了出去。 松鼠满头包,茫然不已地?站在雨中,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听见?洞内缠绵低语,少女娇吟,混杂有?气无力的央求声,一同混入雨中。 松鼠甩甩湿漉漉的毛,一头扎进?雨中,寻找其他栖身之地?去了。 宿伦慢悠悠地?品着茶,大雨中,青鸾飞了回来。 宿伦挑了挑眉,认出这是山主的坐骑。本来给了小仙子,让她去昆仑,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心里有?个荒诞的猜想:“不是吧,她还真的回来了,没有?去昆仑?” 任他算无遗策,此时也想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青鸾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饿极了,向?他讨些吃的。它很?听话,又是山主的宠物?,妖宫里的人,都对它不错。 宿伦小气得很?,折扇点在它头上,笑?道:“去去去,你家主人才?害得我被打了一顿,东西都被搜刮光了,没有?东西喂你。” 它也不恼,好脾气地?找别人去了。 望着它离去的背影,宿伦折扇打开,一双狐狸眸中,带着思索探究。 “她想做什么?” 上古仙族血脉,名动八荒的美人赤水琉双,看上了他家这位,只有?一座妖宫,才?刚长成元身的主上?太荒唐了,宿伦不信。 宿伦望向?妖宫之外的天地?,不知何?时,冬日快来临。 战雪央的折扇轻轻敲着柱子,仙子真会动手杀了主上吗? 74、应誓果 姬香寒把玩着?手中?玉珠, 莞尔道:“昆仑的灵脉,再一次动荡了?” 她的下?座,好?几人跪着?, 面面相觑, 不?懂少主笑什么。 灵脉枯竭, 是四大仙境, 全都要面临的灾难, 他们长留也一直为这个问题所?困。听说昆仑灵脉动荡,他们心里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可?少主完全不?以为意。 “昆仑出事,风伏命怎么说?”她红唇弯起?, “好?歹是新?上?任的天君, 任重道远啊。” 下?属们无法理解自家少主看戏一样的心态。 “少主, 风伏命上?一次派出去的仙兵, 败在了妖宫之下?, 近来没了动静, 因着?昆仑灵脉动荡,直接去了昆仑。” “没动静?去昆仑了。”姬香寒道,“可?笑,你难不?成想告诉我, 风伏命成心思仁厚, 宽慰昆仑去了。风伏命的性子, 手下?仙将战败, 这样的奇耻大辱他能忍?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妖宫那群妖族,昆仑他想要,可?是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少主,如今咱们长留怎么办?” 上?座的玉色衣衫少女笑了笑:“风伏命有个妹妹, 喜欢即墨少幽,喜欢得死去活来那个,他去昆仑,很有可?能让他妹妹联姻去了。” 她顿了顿,狡黠地眨眨眼:“至于咱们长留嘛,夹缝中?生存,老实一点好?,当然是天君说什么,咱们做什么,好?好?做一只走狗,想必天君不?会亏待咱们。” 她拉开帘幕走出去,外面站着?一个无奈的中?年女子。 “少主,你何苦逗这些人。” 姬香寒说:“他们至今还不?忘让我与风伏命联姻,这些仙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竟连风伏命也敢信,一群废物。” “不?是人人都像少主这样聪慧。” “芳姑姑,您这话说的,若我真聪慧,也不?会让长留随波逐流。” 芳姑姑怜惜地看着?她:“少主只是看穿不?可?与风伏命为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少主若真想做天妃,有的是办法。” 姬香寒笑着?摇头。 “您太看得起?我。”姬香寒说,“若我真有办法,当年不?会被我那位好?继兄,害得那般惨。我先前盼着?即墨少幽找到?他娘亲,拿回灵泉之眼,昆仑如今都这样了,他仍旧没有拿灵泉之钥出来,看来他娘亲那条路,走不?通。而风伏命,此人比起?他父亲,会隐忍,够果决,天赋极佳,心肠也狠,我旧疾在身,恐怕斗不?过。” “您当年真是亲眼所?见,即墨氏的夫人,取走了灵泉之钥?” “千真万确。”姬香寒说,“八荒至今无人猜到?,这一场劫难,或许起?源于昆仑。” 每个人,都藏着?不?少秘密。芳姑姑心想,就像少主,七千年前,从泑山归来之后,再不?着?红衣。 人间的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终于在今日?雨停。 不?知?不?觉,悄然立冬。洞里温暖不?已,半赤裸的少女蜷缩在塌上?,身下?是一件玄色的男子法袍。 锦被半盖住她的身体,她小脸苍白,玉白的身体上?,遍布着?痕迹。 晏潮生俯身抱起?她。 他的仙衣给?她用来垫石床,如今刚好?能够裹住她。他抱着?她往外走,那只锲而不?舍的松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洞口。 它开了些许灵智,找来找去,潜意识明白这一处灵气?最为充沛。 所?以尽管有法阵,也不?舍得轻易离开。 于是傻松鼠断断续续,在外面听了半月的无边春色,它虽然不?太懂他们在做什么,但也隐约觉得,那男子太欺负人了。 丧心病狂啊,半个月。 它在外面淋了半月的雨,撞了满头的包,吃了数不?尽的苦头。里面娇滴滴的少女,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它听那声音,都担心她被折腾死。 好?在,今日?放晴,它终于看见这个可?怕的“魔头”。 他很高,身形颀长,穿着?一件幻化出来的衣衫,少女被他抱在怀里用法袍盖得严严实实。 松鼠就看了这一眼,被他身上?的威压,吓得普通一声,匍匐在地。 他低眸:“原来这几日?在外面的,是只才开灵智的松鼠。” 松鼠瑟瑟发抖,后悔万分觊觎这个洞穴。这下?糟糕了吧,连命都没了! 然而等了半晌,这个可?怕的男子也没杀它,淡淡道:“滚。”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小脑袋出现错觉,竟然觉得这大妖心情挺愉悦的。这就是人们说的,餍足之后,连带人都变宽容了吗? 笔趣阁 它终于能站起?来,抱起?两只小爪子,作了个揖,蹦蹦跳跳离开。 松鼠没有感觉错。 晏潮生的好?心情,犹豫万年冰封的雪山,有朝一日?阳光明媚,暖风和煦。 他悄无声息带着?琉双回去以后,没一人发现,只有和他心意相通的小青鸾回来了,歪着?脑袋打?量琉双。 疑惑不?已。 晏潮生唇角轻轻上?扬:“她没事,累坏了。” 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这话,坏得要命。只怪身边没有能谴责他的人,指望小青鸾能听懂,至少还要个几百年,而怀里的少女,睡得不?省人事。 他消失半个月,伏珩急坏了,宿伦倒是优哉游哉,偶尔还帮着?处理一下?妖宫内部事务。 只是宿伦此刻还没归降,心思显然不?在妖宫,他做的决策,不?为妖宫好?,只为他自己牟利。 晏潮生回来,安顿好?琉双,妖宫的事务多得堆积成了山。 伏珩匆匆赶来,满脸铁青,就要告状。 “嘘,出去说。”晏潮生道。 伏珩连忙低头,不?敢看他护着?的怀中?少女。 伏珩跟着?晏潮生去外间,开始告状。原因是那只满腹坏水的狐狸,把牤牛妖的内丹给?骗了。此刻牤牛妖奄奄一息,就地等死。 这种事情,造成妖宫近来动乱,人心惶惶,伏珩这样事不?关己的人,都气?得想要杀了宿伦。 谁知?伏珩义愤填膺说了一通,见上?座的山主有些心不?在焉,他唇不?自知?地弯着?,似在回想什么,听着?这么气?人的事务,却能心情好?成这样,真是见鬼。 伏珩抱拳:“……山主大人。” “抱歉,你再重复一遍。” 伏珩又讲述了一遍宿伦的恶劣行径,晏潮生听了,没有太大反应:“把人带过来。” 宿伦来了以后,狐狸眼在晏潮生身上?过了一圈,笑道:“恭喜山主,得偿所?愿。” 他们在说什么,伏珩完全听不?懂,然而晏潮生竟然还真的笑了笑。 晏潮生说:“解释一下?。” 宿伦知?道,这是晏潮生心情最好?的时候,自己活命的概率最大,于是他说:“天兵在牤牛妖体内下?了仙术,能窥探妖宫,在下?也是为了妖宫好?,才劝牛将领英勇就义。” “这么说来,你是为我和妖宫考虑。”晏潮生说。 宿伦“”“不?错。” 伏珩道:“你少胡说八道,即便真有仙术,解开便是,怎么会挖出内丹!” 伏珩一个话少得可?怜的人,对上?宿伦就忍不?住说上?一堆,可?见他在宿伦那里吃了多少哑巴亏。 晏潮生手指点在桌案上?,观察宿伦,不?语。 宿伦道:“属下?一片衷心,苍天可?鉴。那仙术除了山主,无人可?解,山主不?在,我怕这件事通过牤牛妖被天族知?晓,趁乱攻打?,这才以绝后患。” 伏珩皱起?眉,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晏潮生幽幽开口:“那便困住即可?,不?必挖内丹。” 宿伦作恍然大悟状:“属下?竟忘了,还可?如此。” 晏潮生支着?下?巴,轻声道:“你请降做谋臣,却连这都想不?到?,拖下?去杀了吧。” 伏珩来了精神,冷冷一笑。 宿伦哀怨地叹口气?:“别啊山主,内丹在这里,我还没吞,我还给?他,要不?了几日?,他就生龙活虎了。” 宿伦说着?,拿出牤牛妖内丹。 晏潮生拿着?牤牛妖的内丹打?量,冷冷道:“你的目的不?在内丹,而在引起?人心惶恐,为何?” 宿伦眼中?笑意淡了。 晏潮生也不?需要他答话:“带出去,修建宫殿需要人手,我看宿伦就不?错。” 伏珩领命走了。 宿伦被扣押着?,无奈笑道:“战雪央说他色令智昏,也不?那么确切啊,不?过心情确实不?错,只让我修宫殿。” 伏珩还是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冷着?脸监督。 琉双睡了一整日?,睁开眼,看见殿内流苏,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醒了?” 她转头,刚好?看见进来的晏潮生,她现在对这张脸快有阴影了,下?意识后退,靠紧了床头。 她有些羞愤,委屈不?已地瞪他,咬牙:“十五日?!” 他站住了脚步,低下?头,一个认错的姿态。琉双却眼尖地看见,他的唇弯了弯。 她拿起?一旁的枕头丢他,他站在原地没躲,任由她的枕头砸在头上?。 “别生气?。”晏潮生说,旋即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枚珠子,戴在她脖子上?,本来想在她脸颊上?亲一亲,她瞪着?他。 他眼睛里盈满笑意,属于少年放肆的喜悦和亲昵,眼角眉梢都藏不?住。 两人四目不?经意对上?,洞府中?的一幕幕浮现上?脑海,他难得竟然也有几分羞赧,低低咳了一声。 “还疼吗?”他问。 被他这样看着?,琉双也觉得脸颊发烫,害羞是会传染的,若她一早知?道妖族是这样的……唉。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珠子,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他说:“一枚金珠,防御法器。妖宫最好?的炼器师练出来的。” 琉双也算见过许多好?的法器,可?是脖子上?的金珠,触手生暖,滂沱灵力,令人震撼。 晏潮生道:“用我护心鳞做出来的金珠,纵然是上?古魔神,也可?抵挡其一击。” 琉双愣住:“你的护心鳞?”晏潮生疯了吗? 他道:“嗯。” 他握住她小手,放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妖族最坚固的鳞片。” 琉双当然知?道护心鳞是什么,上?古很多事情,她都听说过,上?古妖王,就是把自己的护心鳞,留给?凤凰公主与自己的女儿,结果那片护心鳞,到?了一个凡人女子手上?,引起?无数动荡。 对于妖族来说,元丹是他们的半条命,护心鳞是另外半条命。 如今他的护心鳞,好?不?容易有机会被他炼成金珠,却送给?了她。 她看向晏潮生的眼睛,若此刻还以为,他只是为了徽灵之心,连天道恐怕都看不?下?去。 他……是真心地喜欢她。 琉双沉默良久,摇摇头,想把它取下?来:“我不?要这个,你自己戴着?。” 若全是利用,她下?手便不?必犹豫,她不?喜欢晏潮生这样付出。她也是有感情的,徽灵之心纯净,她比谁都容易触动。 晏潮生抱起?她:“你留着?,我才放心。” 如今仙妖大战,几百年或许都不?会结束,她在最安全的地方,他的心就永远安稳。护心鳞不?是他的命,她才是。 他从来没敢想,她有一日?能完整属于他。 她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来,也顾不?上?护心鳞,撑住他肩膀:“晏潮生,你做什么。” 他眼睛里含着?笑,说:“带你去看嫁衣式样,我抱你去。” 他比她急切多了。 她环住他脖子,轻轻闷声道:“春日?还早呢。” 蚕娘却已经把嫁衣做好?了,瑰丽的紫色,却因为耗时良久,被做得十分精巧,仙气?四溢。 嫁衣实在太美了,比她前世?穿过的,还要美上?不?少。 她垂眸,抱着?嫁衣,突然问晏潮生:“若我想穿白色的呢?” 晏潮生嘱咐蚕娘:“重新?做。” 琉双说:“等等,妖族嫁衣,不?都是紫色吗?” 他摸摸她的脸颊,怎么看怎么欢喜:“都一样的,只要你认可?,认可?你心中?的合灵仪式,认可?我。” 琉双顿了顿,道:“嗯。” 若她上?辈子问他,是否也是这个答案?他并非把紫色嫁衣留给?宓楚,而是当时的小仙草,心中?只认可?红色嫁衣。 她触碰到?越来越多被自己忽略的东西,也窥探到?,晏潮生冷酷之下?,埋藏的爱意。事情可?能并非她看到?的这样,只是从苍蓝灭,白追旭死,这些都是晏潮生做下?的,她注定不?能平和宽容看待他。 琉双抱住嫁衣:“不?必重新?做了,我很喜欢。嫁衣是小事,我爹爹那里,你可?怎么办。” 他道:“那我到?时候就求一下?境主大人,不?求他留手,只求他留我一口气?,好?不?好??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这一刻,琉双相信,晏潮生彻底不?恨空桑了。 他以为他得到?了最好?的珍宝,于是所?有伤痛,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 哪会有人不?怕疼? 少年妖君真可?爱啊,也真傻。 75、恣意 妖宫的建设如火如荼, 以往荒凉的妖宫,如今来投靠的妖族,多得宫殿已经装不下, 只能再继续朝妖族旧址延伸。 妖族个个有自己的天赋, 妖宫建设起来很?快, 人间刚入冬, 已经有了上一世妖族领地的雏形。 仙妖大战没再打?起来, 只有长留的仙兵听命在外?驻守。 起先?妖族们很?害怕第二场战争的来临,没想到长留的仙兵, 装作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只留了个困守的样子。 风伏命本该因为上次没有得胜发兵, 可风伏命也没动静。 妖山平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留在妖宫的谋士们推测, 可能风伏命刚即位, 上一任天君留下的烂摊子不少, 加上昆仑出了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忙碌,妖族之事暂且搁置下来。 宿伦听了,笑而不语。 晏潮生也沉默了好一阵,不置可否。但风伏命什么都不做, 他们也不能自乱阵脚。 晏潮生也忙。作为妖宫主?人, 他不得不考虑许多事情, 譬如妖宫灵药贫瘠, 妖族士兵良莠不齐。不说四大仙境一并进攻,如今不成气候的妖山,对?付任何一个仙境都够呛。 他拥有相繇王族血脉,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压力?远比风伏命还要大。 他派出许多机警的妖族,前往各仙境打?探消息,必要时离间,不能让他们联盟。 晏潮生思索着?,长留仙兵固而不发,证明他们的境主?在仙妖一事上,有别的想法,并不如表面那样,对?风伏命听之任之。 风伏命可能也意识到了,于是不再强势命令其他仙境做事,以防激起逆反之心。 见识了妖族的凶狠,所?有仙境都不愿白白折损仙兵。昆仑自顾不暇,算是一件好事。至于琉双的父亲赤水翀,拥有一条新的灵脉,不可能不滋生出与之相对?的野心。 在妖族地位不稳固前,智谋远胜过用硬拼。 晏潮生心想,必要之时,挑唆赤水翀做天君,未尝不可。 然而他没有和琉双说这些纷杂之事,她到底是空桑的人。他答应过她,他日?兵戈相见,尽量对?空桑留手。 蚕娘把嫁衣做好后,本来有蚕娘要带着?琉双去看妖宫的宝库。 宿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眯眯说:“我带仙子去。” 他主?动请缨,琉双看了他一眼。宿伦笑道:“仙子请。” “你没有修建宫殿啦?” 宿伦脸色一僵,叹气,幽幽道:“被?那里的小妖们打?了一顿,山主?怕我被?打?死,又调回来搬东西了。” 琉双忍不住小声地笑。 宿伦大人混得也太惨了。 “请吧,琉双仙子,我带你去看看,妖宫如今的宝库,里面有很?多东西,还是从我这里搜刮的。” 琉双第一次来这里,前山主?积攒的宝库,大多沾染了残忍血腥,如今宝库里堆放的宝物,全都是晏潮生当?上山主?以后,投靠之人送来的。 晏潮生的全部身家,如今被?装在了紫色的箱子里,准备放进乾坤袋。 按礼制,全是给她作聘礼用的。小妖们忙忙碌碌,正?在清点。 “这么多?”琉双有些惊讶。 以妖宫如今的境况,竟然也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宿伦笑而不语,凌空挑开一个箱子,问道:“仙子看看,它们可漂亮,仙子是否还中意?” 琉双转头,看见箱子里,满满一箱子鲛珠。 鲛珠流光四溢,暴露在阳光下,还散发这一股迷人的香气。 “仙子知不知道,鲛珠是什么?”宿伦问。 “我记得,鲛珠是鲛人的泪。” “不错,鲛人的泪。”宿伦弯唇,语重心长,“仙子虽然知道它们是什么,却恐怕不知他们的来历,妖族鲜少流泪,收集一颗鲛珠,需要一段极其苦痛的经历。这样一箱鲛珠,汇集了鲛人们无数惨烈的过往。或许有的,需要在他们面前,杀害他们的父母子女。” 琉双看向宿伦:“为何同我说这些。” “本来这些东西,山主?不允许再出现在八荒。”宿伦笑道,“有的,是妖族的内丹,有的,甚至是他们的眼睛,皮囊。这些东西做成的奇珍,是每一个妖族的奇耻大辱。对?于山主?来说,更是如此?。” 琉双安静地听着?:“你是想说,为了我。” “不错,为了你。”宿伦折扇点在掌心,唏嘘道,“你知道妖宫如今贫瘠,他没什么珍宝能给你,这些是妖族最好的东西。你是空桑尊贵的仙子,我们只有这些。他啊,一腔炽烈的情怀,付出一切想讨心上人欢心,若不是他身上没什么珍贵的,咱们的山主?,说不定连眼睛都挖给你,做聘礼。” 最后一句话,莫名带上了讥嘲的意味。 琉双沉默着?,宿伦这话,其实也没说错。因为晏潮生的确把比眼睛更珍贵的东西给了她,她的脖子上,挂了晏潮生护心鳞做成的珠子。 见她不说话,宿伦折扇一拍自己的唇,眼里带笑:“哎呀瞧我这嘴,和仙子说这些东西做什么。仙子看看,可还却什么,我让人弄好了,一并送往空桑仙境去。仙子,我来妖宫,虽然干的坏事不少,不过……恐怕也不及,你……” 他的话音刚落,一柄长戟横空飞来,插在宿伦衣袍上,把他带得往后拖了几?尺,最后被?钉在柱子上。 宿伦嘴角抽了抽,难得脸上出现惊恐之色,脸都黑了。 他低头,看见离自己宝贝只差分毫的长戟,差一点,就断子绝孙了,妖族也怕这个好么!宿伦咬牙道:“山主?,在下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对?您的心上人做,您不必如此?狠决吧?” 晏潮生着?墨青色大氅走进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理他,去牵琉双的手。 yawenba.net 他发现她手有些冰,快和自己的温度接近。走出很?远,晏潮生皱眉道:“不管宿伦对?你说了什么,都别信,明日?我便再把他调回去修宫殿。” 琉双在心里下定决心,摇了摇头,抱住他的腰。 晏潮生僵了僵,不自然地放低语调:“怎么了,宿伦欺负你了吗?” “晏潮生。”她轻轻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东西都不急,我先?不回空桑仙境,要去一趟昆仑。” 他垂眸看着?她的小脸:“我陪你去。” 琉双这次拒绝了他:“我知道妖宫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分-身乏术,之前昆仑出了事,我没来得及赶过去,如今,怎么也要去看看才放心,少幽毕竟是我故友,昆仑有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能帮则帮。” 他皱眉,抱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即墨少幽,到底是他心里一根刺。唯一令他有片刻安心的,是他妖性发情期,她选择了自己。 琉双读懂他的不安,说道:“你不必去,等开春,你来空桑仙境接我。按礼制也该是这样的。” 少年妖君眉眼终于舒展开,他眼里带出浅浅的笑意,低声道:“好。” 这样一点甜蜜,让他能答应她说的任何事。 她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浅浅涩了一下,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干这个。 “你放心,届时我一定会说服爹爹,让他对?你不再有那么大的敌意。” 他笑笑:“没关系。” 少女眼眸里倒映出他的样子,捧住他的脸,郑重道:“晏潮生,我不在妖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可别莫名成了鬼修,届时或许真的八荒动荡,再难避免。 她语调软软的,落在晏潮生眼里,可爱极了。 他没再追问宿伦对?她说了什么,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妖族。 他今日?处理堆积的事务,都没来得及好好陪伴她。 才开荤的妖族,脑海里心里全是她,他用大氅一裹,低下头去,盖住了她玲珑的身躯和他自己。 琉双吓了一跳,环住他腰肢的手推了推,没能推得动。 身后宿伦还被?葬天钉在柱子上,叹了口气,以手指作刀刃,划破衣衫,小心远离葬天自己下来。他试图拔出葬天,好家伙,不愧是山主?,拔不动。 宿伦遂放弃,走出来没多久,就看见这一幕。 这个柔情似水的山主?,和方?才一柄葬天刺过来,要狠戾杀人的,几?乎不是同一个。 宿伦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摇摇头,拿着?折扇走远了。 这一次,晏潮生依旧把小青鸾给了琉双。 让它陪着?琉双一起去,它虽然傻了些,可个头不是白长的,天材地宝养大,实力?不弱,也勉强算得上大妖。 琉双坐上青鸾,冲晏潮生挥挥手。 “人间开春时见。”她说。 晏潮生心里突然一阵惶恐,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她和小青鸾的背影,仿佛要消失在他的世界。他一言不发,凌空飞上青鸾的背,拦住了她。 青鸾与他心意相通,当?即停下。 琉双偏头看他,不解道:“怎么了?” 他顿了顿,把自己的大氅解下给她:“带着?护心鳞,有什么事,让青鸾回来找我。” 她仰头看他,轻轻应道:“好。” 他摸摸她的脸颊,身后有人在催促,妖宫还有急事。 他低眸看她,骤然狠了眸色:“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她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对?上他的眼睛,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说我很?在意你,一定会回来吗?这些堆砌起来的东西,若不真诚,晏潮生不会信,若太真诚,她不免也会难过。 晏潮生见她不说话,握住她手臂,不舍得用力?,又忍不住收紧:“别骗我,琉双,我就在这里等你,等开春,我去空桑接你。届时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不怕。我不怕境主?讨厌我,也不怕偿还白追旭身死之仇,千刀万剐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和我回来。” 他眼中情愫浓郁得令人难以忽视,她怔然看着?,眼眸也情不自禁软下来:“好。” “我知道,仙子大多看不上我这样的妖族。”他语调低了些,半是威胁,半是冷,“你若不回来,我会来找你!抢也会把你抢回来,既然答应过我,这辈子,都别离开我。否则我会恨空桑,也会恨你。” 说着?威胁般的话,她却一眼看透他的不安。 琉双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她若不回来,他会很?难过。 她点点头,本想推开晏潮生,也不知怎么的,想起那一箱子鲛珠,一整个屋子的珍宝。那些原本少年妖君作为首领,觉得耻辱的,却选择小心翼翼用来讨好她这个仙族的东西。 因为她是仙族,在他眼中,仙族都喜欢这些珍宝,尽管这些是他们妖族的血肉皮囊,他依旧选择把这些给空桑。琉双一时也分不清,徽灵之心中,是温养的白追旭灵魂发烫,还是她的心在发烫。 琉双推开他的手顿了顿,选择伸出手,抱了抱他:“好,我都记下了。” 都记着?,你的好,你的坏。 晏潮生手指颤了颤,也收紧了手臂。他几?次想反悔,想与她一起离开,可是身后是动荡不稳的妖宫,无数条跟随他的生命。 他只能发了狠般抱着?她,几?乎把她揉进怀里。 可最终还是得分别,晏潮生看着?她和小青鸾消失在天际。 别再想了,晏潮生敛眉,妖族与仙族的岁月,往往弹指一挥间,如今人间已进入冬日?,离开春不过短短两个多月。 待开春,他准备好应付风伏命,就能接她回来,长长久久地与她在一起。 76、旖旎 青鸾飞得很快, 比白羽嚣的七宝铜钱靠谱多了。 琉双抵达昆仑时,看见许多穿着战甲的仙兵,不似昆仑的人, 她这次来昆仑, 明显受欢迎多了, 守仙门的弟子直接把她放了进去。 “这是天族的仙兵?” 昆仑弟子答道?:“回?赤水仙子, 正?是。” 风伏命来过昆仑? 琉双正?思索着, 一?个白胡子老头走过来,哼了一?声:“小丫头这时候来做什么?” “昆仑灵脉动荡, 我来看看少幽。” 沃姜仙尊想到自家少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阴阳怪气道?:“仙子不与那妖族柔情蜜意, 终于想起我家少主了。” 琉双垂下头:“是我不好, 没有及时来探望少幽。” 沃姜的愤怒也?只是口中说?说?, 他知?道?, 这不是琉双的错, 昆仑出了事, 空桑何尝没出事。 白追旭这样的年轻仙君陨落,琉双的痛苦,不比他们少。 可小丫头丝毫没有辩解,就认下了自己的错误, 沃姜心里也?有些凄然。没有谁对谁错, 终究是命运使然, 没有缘分罢了。 他正?色道?:“昆仑已有应对灵脉之策, 少主交代过,近来昆仑事务繁忙,若赤水少主来访,还请仙子先回?空桑, 改日少主再来探望您。” 琉双看着他:“仙尊说?得应对之策是什么?我听昆仑弟子说?,天君来过,对不对?” 沃姜转身?:“赤水少主回?去吧。” 琉双已然感觉到昆仑气氛不对劲,几步追上他:“沃姜仙尊,昆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到处都是天族驻兵,身?着昆仑弟子服的仙族,个个愁眉不展。 沃姜看她一?眼,心里闪过什么,下定决心,道?:“仙子若真想知?晓,随我来。” 他带着琉双穿行过一?座座空中楼阁。 最后?拿出一?枚珠子递给琉双:“戴着这个,一?时半会?儿他们发现不了你?来了昆仑。” 珠子触手生温,竟然是明玺珠。 明玺珠连天雷都能?抵挡一?部分,掩盖气息自然不在话下,处理好一?切,沃姜手上结印,数个桃木从他袖口涌出,最后?合成一?个八边菱形的镜子。 沃姜手一?挥,镜子里,呈现出风伏命的脸。 “这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沃姜沉着脸说?。 琉双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定睛看去,只见镜子中,风伏命坐在主座,身?后?站着的人,赫然是风采意。 风伏命温和笑道?:“怎么,即墨少主既然是真心迎娶采意,为何以神农鼎作聘,却不愿意?难道?昆仑一?族的灵脉与万千弟子的性命,在少主眼中,还抵不上神农鼎?” 殿中,少幽站着,抿了抿唇,道?:“神农鼎关乎昆仑仙境大阵,也?是昆仑自上古时遗留下的神器,非在下不愿,而是,动了神农鼎,无异于动了昆仑根基,望天君宽宥。” 就像晏潮生一?定要拿到太初镜一?样,一?个栖居族人的地方,必须有东西作为阵眼,方可护佑一?镜平安。 风伏命道?:“本君何尝不知?神农鼎对昆仑的重要性,只不过本君就一?个妹妹,天族也?只有一?条灵脉,分出灵脉是何等大事,本君见到昆仑的诚意,才敢把灵脉交付出去。昆仑的灵脉即将枯竭,我听说?,每日都有仙族因此死去,即墨少主既然不愿以神农鼎为聘,那么,少主的诚意呢?” 一?室静默中,在下首的少幽,缓缓屈膝跪下。 “少主!” “少主……” 风伏命弯了弯唇,身?后?的风采意想要上前,忌惮地看风伏命一?眼,没敢挪动脚步。 沃姜咬牙,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一?次。 琉双心中一?痛,她认识的少幽,纵然受再重的伤,也?不曾喊过一?声痛,纵然再大的磨难,也?不会?对着人卑微屈膝。 风伏命笑道?:“哦?少主这是何意?” “即墨少幽以神魂起誓,若天君救昆仑于危难,从此今后?昆仑仙境,归顺天君,任由差遣。” “神农鼎练玉?” 少幽道?:“即墨仙族年年上供。” “桃木之脉?” “供天君随时取用。” 风伏命挑眉:“攻打妖族?” 少幽闭了闭眼:“少幽愿率兵讨伐,死而后?已。” 少幽身?后?,所有昆仑的臣子,均一?脸不忍悲哀地低下头。风伏命要的,不是风氏公主可以托付的良人,而是一?个可以供他驱使的傀儡。 他要神农鼎练出的神玉,也?要昆仑可以用来占卜的桃木之脉,更要少幽率兵为他讨伐妖族,卷入这场争斗。 可昆仑的灵脉一?旦枯竭,成千上万的族人都会?死去。少主若不妥协,昆仑仙境便?没了活路。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跪下,向风伏命称臣。 琉双手指发着颤。 画面里,风伏命笑道?:“那即墨少主今后?,可得好好待采意。” 风采意咬着唇,想要说?什么,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垂下头去。 少幽道?:“是,天君。” 琉双眼前的画面渐渐消失,沃姜收了八菱镜。沃姜说?:“赤水仙子,你?也?看见了,昆仑如?今是何情况,你?们空桑可以明哲保身?,不蹚这遭浑水,少主让你?走。可老朽私下希望,你?可以帮帮少主。” 说?罢,他面目悲色,就要跪下。 琉双觉察到他的意图,连忙扶住他,这是少幽儿时的师尊,她可承受不起沃姜仙尊这一?跪。 1200ksw.net “您希望我做什么,尽管说??” “老朽希望,赤水少主,能?与昆仑联姻,引空桑灵脉与昆仑相合,救昆仑于水火。” 琉双沉默半晌,沃姜以为她不愿意,苦笑道?:“看来,是老朽强人所难了。今日这话,少主就当老朽没有提过,赤水少主回?空桑去吧。” 琉双低声道?:“引灵脉之事,我想见见少幽,与他商议一?番。” 听她这样说?,沃姜眼睛一?亮:“好,好。” 琉双苦笑道?:“您别抱太大希望,引灵脉,并非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空桑的境主,如?今是我父亲。” 沃姜说?:“那也?比臣服风氏好,风伏命狼子野心,欺人太甚。何况……” 何况,琉双是少幽的心上人,娶自己的心上人,怎么也?比娶一?个不喜爱的女子强。最后?这一?句沃姜没有说?完,这番话不该他来说?,还是留给少主来说?比较好。 少幽一?直在为昆仑活着,作为昆仑子民,沃姜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君主,可是作为少幽的师尊,沃姜希望少幽为自己争取一?次。 八荒动荡,早就不可避免,空桑也?在局中,不可能?抽身?而退。 若少主能?与赤水氏的小丫头在一?起,再怎样,今后?要面临的苦楚与困难,不会?那么难捱。 果然,如?沃姜所说?,琉双来昆仑的事被瞒得极好,连少幽也?没觉察。 晚间,风伏命乘坐天车,带着风采意离开了昆仑,留下的天族仙兵,还未全都随他们撤离。 在沃姜的安排下,琉双走进了少幽的楼阁。 他的仙阁雅致大气,外面开了一?簇簇花,后?院,则是毗邻一?大片桃林。 昆仑的祖先有上古桃木之神血脉,桃花在昆仑常年开着不败。 如?今人间已是冬日飞雪时节,昆仑仙境的桃花依旧开得灼灼,温暖宜人,比寒冷的妖宫,好上太多。 琉双在桃树下,找到了看卷宗的少幽。 彼时桃花落了他满肩,他神色平静,容颜隽逸,好似画中人,也?好似没有发生那么多糟心的事,那些屈辱的事,仿佛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少幽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看见琉双,诧异了一?瞬,旋即笑道?:“没事了?” 他笑意温柔,如?月光那样的清和。 想起从前人间百年的陪伴,少幽耐心带着她走过的路,琉双心里一?阵酸楚。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努力露了一?个笑容:“嗯,战先生的医术高超,已经都好了。” 少幽低声道?:“那就好,抱歉,我没能?及时回?来,给你?带回?来龙血。” 她没想到少幽第一?句话是道?歉,和她说?这个。琉双鼻子更酸,她甚至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出口,就哭出来。 她摇摇头。 不是的,哪里是你?的错。是我不好,一?直都是我不好。是她因为放不下白追旭的死,让你?这么久孤单一?个人,绝望面临昆仑的灵脉枯竭,走投无路,对风伏命妥协。 少幽见她这模样,看出她的难过,道?:“怎么了,谁欺负了你?,还是白追旭的事……” 她心里难受极了,桃花簌簌落下。为屈膝下跪的少幽,也?会?看不清未来的自己。 琉双问:“昆仑之事,你?真的打算归顺风伏命?” 少幽无奈笑道?:“你?都知?道?了啊……” “我曾答应你?,待你?回?来,便?与你?商议,昆仑灵脉,如?何延续。”琉双问,“现在,少幽,你?还相信我吗?” 少幽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不必如?此,空桑如?今,可以不和风伏命扯上任何关系,也?能?在八荒之中明哲保身?。” 琉双:“沃姜仙尊说?,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你?真的想娶采意公主,领兵讨伐天下妖族吗?” 少幽不语。 “若救昆仑只有这一?条路,那么,少幽,你?告诉我。你?心底,想选择与空桑联姻,还是与不周山联姻?”她低声道?,“我父亲……他也?不会?平白把灵脉分出来,少幽,世事如?此艰难,沃姜仙尊,希望我能?帮帮你?。我也?希望自己能?帮你?,不过我了解我的父亲,他正?当盛年,论法力威望,不输风伏命,他的野心在膨胀。” 她咬牙,却不乏真诚地告诉他:“你?与空桑联姻,我父亲也?会?想着利用你?,控制你?。” 他看着她,眸光如?水平静。仿佛动乱的八荒之中,他作为一?枚棋子,已然习惯。 “少幽,我一?直在思索,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少幽,突然道?:“选你?。” 琉双怔然看过去。 少幽闭了闭眼,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心绪:“若师尊和你?都希望我率性而为一?次,我想选你?,琉双。” 77、羞赧 桃林之上, 一轮清冷的月。 琉双眼睛酸涩,她哑声道:“少幽,采意公主不够好, 她不敢为了你, 对抗风伏命。我……我也不好, 我比她还?坏, 我总是让你受伤, 从未没让你省心,也没带给你任何快乐。” 若那日?, 少幽取了龙血,昆仑灵脉不曾动荡, 他平安归来, 她安静等着?他, 等到了他, 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然?而终究不太可能回到那个时候, 就像沃姜说的, 谁也没有错,造化弄人。白追旭在太初镜中,魂飞魄散。从小把她一手带大的哥哥死了,孤单死在妖山, 化作?人间一场不尽的雪。 她于万分悲痛下, 明白上辈子晏潮生娶她, 是为了她的徽灵之心, 明白空桑是谁一手覆灭。 琉双说:“少幽,我们都?不好,所以,你谁也不要选。” 少幽看着?她, 说:“好。” 她没想到少幽连这个都?能答应,抬眸看他。 “你不是说,让我相信你?” 琉双说:“少幽,你这样好,你总是这样好。” 少幽垂眸,苦涩一笑?。再好有什么用呢,灵脉枯竭之下,他没法用一己之力救昆仑,也并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琉双低声道:“你也不该信我,少幽,八荒动乱很难避免,四大仙境少主,各有各的使命,若有一日?,我为了空桑伤害你,你毫无防备,会受伤……” 少幽打断她,说:“琉双,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糟糕。” 再不会有人为了他不顾生死,拎着?魂灯闯八苦谷,怕他灵魂无处可去,傻傻为他聚魂。 少幽:“你在泑山时我无法去你身边,白大公子陨落,我连探望你安慰只言片语都?做不到。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又哪能要求你尽善尽美。琉双,我们都?有诸多无奈,你无须怕我受伤,左右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是我的心意,我能宣之于口?,已是一种喜悦。” 琉双最受不了他的温柔,她宁肯少幽狠狠骂自己一顿,也比这样包容她好,她难过地说:“我的心伤痕累累,我好不容易,拼拼补补,把它找回来,我再难爱上谁了。” 琉双打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颗白色灵果。 少幽看见了她掌心的应誓果,他见多识广,自然?也见过妖族的忠诚之果。 “为何是白色?” 琉双说:“因为这是我种出来的,仙族的应誓果,便是白色。” 少幽想明白了什么,看向她,脸色苍白了些。 “是晏潮生?” 他聪慧不已,琉双也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他。她点头,轻声道:“是。少幽,你看见了,我没办法做你真正的仙侣。我亲手种下应誓果,如?同亲手染上孽障,我无法抽身而退,更?不想因为我的事,连累你。” 少幽唇动了动。 琉双生怕他说话会让自己心软犹疑,于是压住情绪,飞快说下去:“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便是我们假合灵,在大婚当日?,让我父亲引空桑灵脉,与昆仑灵脉相融。自此一荣俱荣,一损惧损。少幽,你一直活得磊落,我不愿你做风伏命的傀儡,被他驱使讨伐妖界。” “可是这般,赤水境主会责备你。” 琉双垂眸,笑?道:“比起昆仑子民死去,或是你带兵剑指妖族,责备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少幽沉默着?,握紧手中卷宗。他心里也知?道,琉双说的,是最好的办法。假合灵,昆仑能拿到灵脉,自己也不必成为风伏命手中利刃,可这件事唯一委屈的,只有琉双自己。 琉双轻声说:“少幽,我近来一直在想一件事。天道昭然?,昔日?上古凤凰族神女与魔神澹台烬,为了众生,封印他们女儿——梓宓神女的血脉,让神女像个普通仙族那样,过往一生。从此天下再无神,也无魔神,只剩仙与妖。从来没有人想过,天道本应平衡,却因种种原因,导致妖族没落至此,灵脉枯竭,妖族崛起,本就是应运而生,是天道下谁也躲不开的夙命。” “天下妖族灭亡之日?,邪恶肆意横生之时,谁又能保证,心魔横生的仙族们,不会变成下一个妖魔呢?谁又能想象,承载恶与悲苦的妖族覆灭,下一个魔神,会不会诞生?” “你竟也这样想过……”少幽说。 他心中震惊,从未想过深埋自己心中这一番话,会从一个诞生才几百岁的仙子口?中说出。当八荒在为一条灵脉斗得你死我活时,她已经窥见妖族覆灭的下场。 少幽并非没有想过这些,因此他才不赞同屠杀殆尽妖族,可这样在仙界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他从未对任何人宣之于口?。 而她心有沟壑,早有自己的打算。 少幽低声道:“我明白了,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琉双说:“我心中有一事,一直犹豫不决。少幽,你可否为我卜一卦。” 即墨氏窥天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若不是这件事非找少幽不可,影响琉双最终决策,她也不会向少幽开这个口?。 少幽颔首:“占卜何事?” “空桑未来。无需太久,七百年后?即可。”她想知?道,若她什么都?不做,空桑的未来。 “好。”少幽召出自己的占卜桃木,比起沃姜仙尊的占卜术,少幽的桃木色泽莹润,如?一块块被打磨的玉石。 桃木空中散开,少幽单手结印,另一只手胼指引出心头血。 血四散开来,汇入桃木之中,桃木颜色更?加润泽,下一刻里面仿佛透明,开出一朵朵花开。 琉双第一次见少幽用这样的占卜术,美丽而神圣,少幽的占卜术,竟然?比沃姜仙尊还?要高?超,不愧是昆仑神之后?裔。 少幽睁开眼,看见卦象,心中一沉。 琉双道:“怎么了?” 夜风吹动琉双衣襟,她没意识到,自己指节紧张得微微泛白。 少幽看向她,许久,低声说了一个字。 “亡。” 琉双脸色惨白,僵在玉石桌前。 亡?灭亡?原来这依旧是空桑的下场。 “占卜也有出错的时候,我这就重新占卜。” 琉双摇摇头:“少幽,不用了。”她知?道,少幽的占卜不会出错。他说七百年后?,空桑不复存在,那就一定是真的。 她本就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她的前世,空桑也早就灭亡了。就灭在晏潮生手中,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仙境,全陨落在晏潮生手上,前世的昆仑,也曾对晏潮生俯首,唯一还?能勉强与晏潮生对抗的,只剩被姬香寒支持的风伏命。 琉双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犹疑的,她甚至没有选择。 就算为了空桑,自己也不能让晏潮生有机会变成日?后?所向披靡的妖君。他若走前世的路,空桑注定灭亡。成为顺应天道平衡的牺牲品。 她再活一次,不是来眼睁睁看着?空桑灭亡的。 她要逆天改命,保住空桑。昔日?凤凰神女黎苏苏可以,证明命数并非注定。 晏潮生活着?,空桑覆灭。晏潮生死了,要么修鬼道,要么妖族最后?的脊梁骨断掉,彻底溃散,八荒大乱,妖族消失殆尽,应运而生诞生新的魔神,太强盛的仙族,依旧会走向败落。 上古所有妖族被封印在荒渊的下场,就会是他们今后?的下场。若再诞生一个澹台烬,还?有能对抗他的凤凰神女吗? 所以,晏潮生既不能成长强大,福灭空桑,也不能让他死去。 八荒芸芸众生,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已然?不是她一个人的恩怨。 少幽见琉双脸色实?在难看,他挥袖,不远处桃树下,一坛神仙醉飞出来。少幽变出两个玉杯,给琉双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一点吧,八荒最后?的神仙醉。” 琉双只听说过神仙醉,从未见过。 “哪里来的?” 少幽没回答,他一口?饮下。琉双从未见过他喝酒,她大抵明白,少幽今夜的心情,也很复杂难过。她随他抿了一口?,神仙醉入口?香醇,沁入神魂。 她喝了一口?,忍不住再喝一口?,都?快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转眼杯子见了底。 琉双要伸手去倒。少幽盖住她杯子,淡淡道:“一杯即可,多了会醉。” 纵然?是神,也会醉。 琉双只好收回手,一杯神仙醉,让她有些迷糊,不复方才与少幽分析八荒局势的模样,但也总算,没有听见空桑覆灭时的苍白了。 少幽突然?问她:“你……喜欢那个人吗?” 琉双目光迷离看着?他:“谁?” “晏潮生。” 她没有回答少幽的问题,只拽住少幽袖子,呢喃道:“我要封印他。” 封印晏潮生,是最后?的办法。她宁肯放弃过去所有的恩怨,让这一切平息。 少幽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从琉双口?中的话,他猜测空桑灭亡大抵和晏潮生有关?系。琉双知?道了什么? 少幽低声对琉双道:“回去吧,就按你说的那样做,谢谢你救昆仑,我会帮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一杯神仙醉,让她小脸绯红,她愣愣坐了半晌,听见少幽的话乖乖站起来,却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 少幽叹了口?气,扶住她,手一挥,桃林簌簌作?响:“含翠,送赤水少主去仙阁,她醉了。” 桃花林里幻化出一个桃木小仙,闻言带着?琉双离开。 少幽坐回去,又给自己倒了两杯。 沃姜炸毛跑过来时,他已经喝掉三杯,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见了沃姜,他笑?道:“师尊。” 沃姜心都?要碎了,抖着?手:“老夫的神仙醉,最后?一坛神仙醉,徒儿,为师这么信任你,埋在你的仙阁,你竟然?挖出来喝了,喝了!” 最后?两个字,简直要破音。 然?而沃姜低头,看见自己一向稳重的徒弟,眼中隐有悲色,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用神仙醉,把她哄回去了。师尊,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心里难受。” 沃姜心痛得很,抢回仅剩不多的神仙醉,道:“少主,你平日?也不喝酒的,三杯,已经醉成这样。” 少幽低眸,道:“是啊,失态成这样,还?好她没看见。” 人间十二月,纷纷扬扬下着?雪。 琉双打发小青鸾回妖宫,让它给晏潮生送个信,自己和少幽一同回空桑。 他们乘坐少幽的仙车,后?面浩浩荡荡,拉了一堆聘礼,在风伏命反应过来,做更?多事情之前,他们打算在空桑合灵,拯救昆仑即将枯竭的灵脉。 那日?说开后?,少幽没什么反常,琉双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应誓果什么的,和少幽讨论,她完全豁出去了。还?好少幽的反应还?算平静,否则现在她见到他,就会尴尬至死。 她向少幽借了神农鼎练出的神玉,终于可以小心把白追旭的魂魄放进去。 少幽问她:“魂魄散成这样,仙君还?能复活吗?” “我也不确定。”琉双道,“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会尽力一试。” 少幽知?道白追旭是晏潮生杀的,但是没想到白追旭还?有一息散魂尚在。 看着?小青鸾飞走的背影,少幽蹙眉:“晏潮生真的会来吗?”毕竟那是空桑仙境,哪有一个被八荒通缉的妖族,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四大仙境,除非真的不怕死。 “会的。”琉双低声道,“他会来的。” 若单为了徽灵之心,晏潮生或许不会冒险,会计划来日?方长。可若琉双要与少幽合灵,不论真假,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来。从他跳下弱水,义无反顾拥抱她,她就该知?道,晏潮生一定会来。更?别?说如?今他们都?吃了应誓果,哪怕为了他自己,他也会来。 妖族的霸道八荒皆知?,尤其是少年妖君,哪里能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沾染分毫。 挖妖怪眼珠子的事晏潮生都?干过。男子的占有欲,不比女子弱。 起风了,不知?小青鸾回到妖宫后?,晏潮生听到消息,会气成什么样。 她想到那副画面,垂眸笑?了笑?,竟然?有一刻,觉得场景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 他肯定气得发颤,眼眸估计都?恨得发红,想要掐死她。 听说琉双和少幽同时回到昆仑,赤水翀吃惊万分,再一听少幽的来意,是赶在风伏命阻止前,与琉双合灵,赤水翀忍不出笑?了:“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琉双看着?赤水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父亲心里,少幽与她合灵,也是归顺之意。 赤水翀把这看作?,少幽支持他当天君了。 他们都?把少幽看成一柄挥向八荒的利刃,然?而琉双不这样想。她的计划里,少幽会不受拘束地活着?。 饭团探书 “大婚那日?,晏潮生一定会来,届时以伏羲印布阵。”琉双道,“镇妖塔如?今没了,世间能封印晏潮生的,只剩伏羲印。” 这就是她做了那么多,一定要引晏潮生前来的原因。伏羲印是昆仑立境之本,阵法只能设在昆仑的顶峰天宫。 天宫之下,就是无妄海。 那将是晏潮生长眠之地。 布阵那日?,琉双亲自去看,她第一次见到伏羲印。金色的神印带着?裂纹,但依旧光华熠熠,令人不敢直视。 “爹爹。”琉双看见恢弘可怖的阵法,皱眉,“我要封印他,不是要杀他!你让长老们改神印之力。” 赤水翀因为白追旭,早对晏潮生动了杀意。他比琉双知?道得还?多,恐未来八荒是妖族的天下。 “他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你若布置杀阵,我便不再合灵,这样他永远也不会来。” “琉双!” 琉双面色不改,倔强地看着?他。 赤水翀怒道:“为什么,你舍不得他死?难道这段时间虚与委蛇,真喜欢上一个妖邪不成!” 78、待开春 【从73章后调整了章节, 女主心态变化,从79章开始,章节内容有大修, 建议如果小天使们还要追文, 从79开始看一遍, 造成不便请谅解。也可以屯一下再看】 风伏命下了这样的命令, 仙族们哪里敢退, 纷纷执起?仙兵上前?。 风伏命带来的人?数本就是晏潮生大妖的数百倍,哀嚎遍地, 到?处都是大妖的血。 它们化为元身迎战,却被早就布好的法阵压制。 晏潮生第一次动用相繇王族的力量, 把他们一个个甩出阵中?。 “山主, 别管我们, 你快走!” “对, 山主, 吾等死不足惜, 山主一定要活着,他日带领妖族重塑昔日辉煌。” “山主,快走!快走!” 晏潮生眼前?一片猩红,在送一只?鲲鹏大妖出法阵时, 风伏命的轩辕剑落下, 穿透了他的元身。 风伏命冷冷笑道:“与本君对战, 你竟然?还敢惦记他人?死活。” 这一幕令所有人?目眦欲裂, 晏潮生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化作人?形,强行后退,逼出体内轩辕剑。 伏珩上前?搀住他:“山主, 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晏潮生手中?长戟支撑着身体,青鸾长啸一声,舒展开身体,口?吐寒冰,并封住了一片仙兵。 它的身上也伤了多处,翅膀上全是血,腹部还有一个窟窿。 “青鸾,快带山主走。”所有妖族,十分默契地配合着青鸾开出一条路,用身躯挡住风伏命手中?长剑。 青鸾的爪子抓起?晏潮生和伏珩,飞了出去。 昔有上古妖鸟青鴍,张开翅膀,可遮天幕,它强行暴涨身躯,张开嘴,带着晏潮生之前?救出来那些人?飞走。 仙兵们要追,风伏命想起?什么?,慢慢抚过轩辕神剑上的血,弯唇一笑:“不必追了,有人?自会兵不血刃,帮我们解决了他。他伤得这样重,也算是我今日为琉双仙子合灵,送上的贺礼吧。”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晏潮生低头看着脚下战场。 血,全是血。还有各种妖族的尸体,它们孤零零躺在仙族士兵旁,最后慢慢凌空消失。 而?那些为他争取一线生机的妖族,一个个在风伏命神剑下倒下。 多么?眼熟,曾经镇妖塔中?,那些上古大妖,也是为了给他一条生路,尽数殉了塔。 伏珩见晏潮生眼眶红透,手背青筋鼓起?,想要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出来时,带了三?百个大妖,如今坐在青鸾背上的,仅剩不到?十个。这还是晏潮生拼死受了轩辕剑才救出的人?。 神剑造成的伤止不住,他们只?能看着晏潮生的血染红了青鸾的毛发。 青鸾也越飞越慢,显得力不从心。 “妖宫有结界,暂时很安全。蔚通,你幻化成我的样子,回?妖宫主殿待着,妖宫若有风伏命眼线,以此人?多疑的性?格,今日不会强行进攻妖山。其后部署,不要听宿伦的,按照我留下的部署做。”晏潮生面无表情道,“你们回?去吧,后面都是我自己的事。” 所有幸存下来的妖族,心里都十分悲切。有人?看出了晏潮生隐忍的平静,说道:“我们跟山主一起?去,山主无需自责,是我们威胁山主,自愿跟随而?来。今日之事,不全是坏处,我们身先士卒,早日勘破风伏命阴谋与埋伏,总比日后交战,让所有妖族士兵死在这里强。” 离空桑和昆仑两位少主合灵的时辰越来越近,青鸾已?经尽量往空桑飞。 他们没离开,晏潮生沉默着,一直没再说话。 有妖族想要尽量试试为他止血,被他拂开了手。轩辕剑造成的伤,不是普通的治愈法术能治好。他的元身被神剑穿透,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晏潮生很清楚。 青鸾又飞了一会儿,晏潮生命令道:“在这里停下,你们都下去。” 妖族们对视了一眼,猜到?晏潮生想要做什么?。 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伤,若数百个妖族,还有一闯空桑之力,但他们如今不到?十人?,去空桑不亚于送死。 “我们和山主一起?去,山主的夫人?,也是我们妖宫的主人?,不能让她留在空桑,与即墨少幽合灵。我们和山主一起?接夫人?回?来!我们的命都是山主救的,怎么?可能让山主一个人?冒险!” “对!” 就连一向与琉双并不算太和谐的伏珩,也垂头默认。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要回?妖宫,也没有劝晏潮生回?去的。妖族并不同于其他种族,他们天性?好恶斗狠,霸道阴戾。抢人?爱妻这种事,没有任何一个妖族受得了。 所有人?在上一场大战后,都受过琉双仙药之恩。他们也希望晏潮生能带着琉双回?来。 妖山所有人?都知晓,山主把琉双仙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绝不可能把她让给即墨少幽,任由他们合灵。 蔚通幻化成晏潮生的样子:“属下这就按照主上说得办,回?妖宫,主上和诸位多多保重。” 晏潮生目光扫过他们,见所有人?都决绝,没再赶他们,最后笑了笑,道:“走。” 他总归要去带她回?家的,他答应过她,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要她愿意和他们回?来,她身上的护心鳞,兴许能护着所有人?安全离开空桑。 空桑仙境内,紫夫人?亲自为琉双束发,她并不知道少幽与琉双商议的假合灵之意,也不知赤水翀和琉双在天宫的无妄海设下大阵请君入瓮,只?当女儿今日真?要嫁人?,满眼怜爱不舍。 “转眼,双儿已?经这么?大了。” 琉双抱住她的腰肢,轻轻道:“娘亲。” 紫夫人?笑道:“还撒娇呢,好了别动,还有一只?簪子,很快就好了。” 琉双额上冰蓝色羽花明丽,紫夫人?心酸之余,怎么?看怎么?舍不得。仙族子嗣本就艰难许多,她好不容易得来,抚养长大的女儿,怎么?就要嫁与旁人?了呢? 纵然?是在空桑成婚,待今后赤水翀退位,琉双还是会回?来继承空桑,可紫夫人?仍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琉双。”紫夫人?怅然?道,“别怪你父亲,我会尽量劝他,让他别伤害少幽那孩子。” 琉双环住娘亲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赤水翀想做天君,必定会伤害少幽,就像风伏命那样。 赤水翀固然?疼爱紫夫人?,可是晏潮生先前?险些被围杀的事情,已?经很清楚,男人?在权利面前?,女人?的劝说,微不足道。 拉仙车的鸟儿齐鸣。 琉双戴上仙族成婚的面纱,被拂柳扶着走出去。她回?头,叮嘱道:“娘亲,今日不管发生何事,切勿惊慌,不会有事的。” 紫夫人?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在合灵之日说这个做什么?。 琉双笑笑,没有多解释,登上了仙车。 仙车绕空桑仙境一周,旋即到?达合灵的天宫。少幽早早便在天宫等着她。 为了瞒住风伏命与少幽合灵,昆仑来的仙族很少,空桑的仙族们,倒是都来了。 仙境云雾缭绕,琉双远远的,便看见了少幽。 他与自己一样,换上了仙族合灵的婚服,纯洁如雪的白?色,颗颗神农鼎炼制的玉珠入冠,衬得他更加仙容轶貌,举世无双。 她从仙车上下来,对上少幽的目光,少幽看着她,轻轻一笑。就像琉双安紫夫人?的心那样,他在无声告诉她:别害怕,你今日做的事,是对的,有我陪着你。 琉双心里一暖,心中?的紧张散去些许。 众仙族齐聚在天宫,空桑仙境已?有数千年不再这样热闹。 仙仪官拉长了语调诵吟,祥瑞仙鹤齐飞,琉双把手搭在少幽掌心。他掌心温暖,拉着琉双,一同向昆仑最恢弘的天宫走去。 赤水翀便在上座等着他们。 他的目光是不是落在天宫之外,琉双知道,他在等晏潮生。 琉双低眸,看着脚下完全隐去的阵法,她受过伏羲印的神力,这阵法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 按照合灵仪式,他们需得接受万仙道贺,说誓词,引心头血,灵婴合抱,结为仙侣,方为礼成。 待众仙道贺完,晏潮生依旧没有出现?。琉双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希望晏潮生出现?,还是别来。 仙仪官要继续主持引血时,琉双看向上首的人?,道:“父亲的道贺呢,就以引灵脉相合,庆贺我与少幽今日大喜,可好?” 众仙尊笑仙子未免太过急切维护夫君。 少幽侧头看琉双,她选择自己说出这句话,日后所有的罪责,也都将由她承担。她一直在维护他。 赤水翀也笑了:“好,这就灵脉相合。” 琉双远远看着赤水翀已?经隐约有些苍老的容颜,赤水翀不知道自己和少幽是假合灵,若他不想控制少幽,那该多好。 他们亲眼见证着,长老们和赤水翀引灵脉相合。恢弘之势,看得众仙连连赞叹。这是灵脉自分开来,第一次相合。 仙仪官道:“请仙君、仙子引心头血,交万年只?好,神魂相融。” 合灵若走了这一步,便几乎算是礼成,两人?也是仙侣了。 所有人?都看过来,包括宓楚,还有一旁清瘦不少、成熟起?来的白?羽嚣。 而?此刻,晏潮生依旧没来。 少幽看着琉双,两人?谁也没动。直到?在场窃窃私语声响起?,连赤水翀脸上,也出现?惊疑之色。 少幽叹了口?气?,抬起?手,凝出法印。 “慢着!”有人?冷冷道。 只?见天宫大殿上,骤然?狂风肆虐,一群妖族带着血腥气?闯进来。 为首那人?,玄色战甲,手握长戟,站在庞大妖鸟背上,居高临下,冷冷道:“要合灵?问过我了吗?” ahzww.org 合灵仪式被打?断,妖族们的出现?,让本来一片祥和之气?的空桑仙宫乱了起?来。 有人?不认得晏潮生,震怒道:“这是哪里来的妖,竟敢来我空桑撒野!” “坏我少主大婚,这些妖怪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随白?追旭上战场,参与过仙妖大战的人?,倒是认出了晏潮生,惊疑不定道:“是妖宫那位山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与妖族交过战,知道如今的妖族,在晏潮生的带领下,不论是士气?还是实力,都今非昔比。 被人?这样惶惶闯入,对于仙族来说,不亚于是最无礼的冒犯。然?而?,深埋于心的,却是浓重的恐惧与忌惮。 空桑有护境大阵,他们竟然?也能闯进来,不到?两年时间,他们竟然?壮大到?如此地步? “他的坐骑,快看,这不是大妖青鴍吗!” “余孽现?世,当诛之!” 79、率性一次 赤水翀寒声道:“晏潮生, 你好?大的胆子。” 少幽听见声音,收起?手,他?早就料到会如此?, 合灵仪式终究会被打断。 他?也想过?假如晏潮生不来, 这场合灵仪式是否会顺水推舟进行下去,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晏潮生紧赶慢赶, 还是在他?们即将?合灵的关头赶来了。 少幽垂眸看向身边的琉双,她?的手还在自己掌中, 少幽有一瞬想要握紧,然而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她?, 琉双愣了愣, 仰头看着他?。 少幽说:“他?来了, 我没事,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琉双抿了抿唇, 轻轻点头。 这一刻, 也是她?为之等待许久的。她?心情比少幽还要复杂,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琉双回头,正好?对上妖鸟背上, 晏潮生投来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战甲, 在青鸾背上, 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仙族, 面?对他?们的指点和唾骂,他?面?色冰冷沉默。他?身后的妖族们,脸色十分凝重,隐约带着锐意的悲戚。 晏潮生和妖族们这样?的态度, 反而让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琉双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晏潮生,他?满怀肃杀之意闯进来,身上的寒意让所有仙族都戒备起?来,战局一触即发。 晏潮生怎么了? 为了请君入瓮,今日空桑的守卫十分松懈,这也方便晏潮生带人闯进来,可他?身上对仙族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仿佛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仙族。 两人远远对上目光,晏潮生眼中冷寒渐渐褪去,勉强染上一分暖色的希冀。 他?飞身而下青鸾的脊背,朝她?走来。他?没有理议论纷纷的仙族们,也没有理赤水翀,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琉双,我来接你,跟我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胆大包天的妖族之主晏潮生,竟然是来抢亲的!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仙族们个个紧绷着神色,随时召唤自己的仙兵。 青鸾背上的其他?妖族,却看得十分紧张。 仙族之人不清楚,他?们却知道,晏潮生身中轩辕剑数剑,身上妖气开始溃散,靠着一股强大的毅力,一路清醒着来到空桑,勉强赶上琉双仙子的婚礼。 山主怕仙族看出他?受伤,今日带走琉双仙子更加困难,用了妖术遮掩伤口。他?战甲之下,其实有几个血窟窿,早已血迹斑斑。 那?个时候琉双并不知道晏潮生受了伤,短短一段路,他?走向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身后赤水翀提醒的声音响起?:“琉双!” 爹爹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今日是引晏潮生来的一个局。他?已经退步,把掌控阵法的伏羲印给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丝毫犹疑。 袖中伏羲印,神力滂沱,蓄势待发,她?站在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动。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然而晏潮生还未靠近琉双,被一柄横空而出的仙剑挡住。 变故横生,白羽嚣目露恨意,仙剑冰冷锐利,一出手便是置晏潮生于?死地。 “孽畜,你杀了我兄长,还敢来空桑。” 晏潮生脚步顿住,妖族所有人都皱紧了眉,捏了把汗,生怕被人看出晏潮生已经重伤,做好?了去救山主的准备。 晏潮生面?色冷静,银色长戟铮鸣,反手与白羽嚣对上。 长戟本是青鴍魂魄所化,重逾万斤,空中数道银色流光闪过?,两人身形在空中变化得很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出招。 然而也不过?须臾,一人嘴角溢出鲜血,从空中坠落,玄色战甲的晏潮生随之落下,长戟破空而落,白羽嚣用仙剑抵挡,仙刃相接,白追旭手腕剧震,几乎握不住仙剑。 晏潮生长戟狠戾一压,眸中冰冷地看着白羽嚣。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露怯,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满身伤痕的痛意。但凡他?有一点破绽,还未走到琉双身边,就会被这些仙族群起?攻之诛杀。 白羽嚣抬头,掩盖不住自己的恨意。 两年前,自己尚且能随手废去他?的修为,这个卑劣肮脏的妖族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再早一些,空桑大比,两人也能战上片刻,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可是如今,他?对上晏潮生,犹如对上钧天雷劫,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杀了眼前晏潮生,晏潮生动动手指,刚刚在空中,就能杀了自己。然而他?没法保持平静,眼前这个人,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 伏珩和一众妖族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见晏潮生没有露出破绽,几招打败了白羽嚣,后怕之余,身体微微颤抖。 还好?,白羽嚣尚且稚嫩,不是风伏命那?样?的天纵奇才,也没有轩辕神剑这样?的上古神器。 晏潮生拽起?白羽嚣,刚好?用他?做人质,冷声道:“我无异杀他?,把赤水琉双给我,我立即放了他?。” 赤水翀沉着脸,没想到白羽嚣会这样?沉不住气。他?看看白族长,心里?也怕白羽嚣出事,毕竟白族长才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白氏的二公子也出事。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其他?仙族就更愤怒。 “竖子无状!竟然口出妄言,还敢在我空桑伤人。” “今日定?要你有来无回。” 晏潮生冷笑一声:“少废话?,要他?活,还是要他?死。”他?的长戟往下压了压,白羽嚣脖子上,顷刻出现一条血痕。 妖族都狠辣无情,知道再乱说话?可能会害死白羽嚣,周围义?愤填膺的声音小了下去。仙族们看向赤水翀,等着境主指示。不论如何,不可能让晏潮生带走少主! 伏珩和青鸾他?们也非常紧张,不能再拖了,再拖容易被赤水翀看出晏潮生已经受伤。 如今看来,挟持白羽嚣,无异于?最好?的办法。 但下一刻,白羽嚣哈哈大笑:“用我来威胁境主和少主?孽畜,少做梦了。” “羽嚣!” “二公子。” 琉双也看出白羽嚣要做什么,忍不住上前:“白羽嚣,不可以!” 他?竟然直直撞上晏潮生的葬天,想要鱼死网破也不被要挟。葬天斩下他?的脖子前,晏潮生皱着眉,看见琉双的目光,想起?杀白追旭那?日的事,他?手一紧,收回了葬天。 谁都没想到晏潮生并没有杀白羽嚣,白羽嚣就此?脱身,白族长反应也很快,连忙把白羽嚣救了回去。 这下所有大妖,连同伏珩,都白了脸色。 晏潮生闭了闭眼,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看向琉双,哑声道:“你和我走。” 琉双已经到了他?身前。 她?也没想过?晏潮生会放过?白羽嚣。她?记得,这辈子初遇时,晏潮生被白羽嚣折磨得很惨,那?个时候的他?,修为尽失,匍匐在莲花台,满眼的恨意。 今日白羽嚣,本来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他?却放了白羽嚣。 她?心中震颤,抬眸看着晏潮生,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山洞外下着雨的夜晚,他?与她?十指相扣,说:“我答应你,尽量不伤害你在乎之人。” 他?做到了。 她?却宁愿他?不要这样?,听他?哑声让她?跟他?走。无端的,第一次为他?感到浅浅的难过?。她?宁愿他?自私凉薄一点,让她?能够更狠心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他?是少年晏潮生,并不是曾经辜负过?她?的那?个人。 他?的感情,干净得像雪,热烈得如火。琉双心里?清楚,她?没法跟他?走,甚至晏潮生……他?今日也走不了,他?会被永远留下,沉眠在无妄海中。 然而眼前的晏潮生,并不知道这一切,也看不出她?心中惊涛骇浪的挣扎,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回妖宫。” 众仙眼见这个妖族牵着少主往外走,天宫一时间静得可怕,紫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双儿!你在做什么!” 宓楚惊疑不定?,袖中暗暗握紧了比翼簪,她?一直没明白怎么回事,按计划,天君风伏命不是去伏击晏潮生和他?的妖兵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赤水琉双和即墨少幽的合灵仪式上? 她?眸光在晏潮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其他?妖族身上,心里?升起?一种可能。 难道?他?们是拼死逃出来的?她?心细如发,又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虽然没有看出破绽,然而这个猜想却令她?无声弯了弯唇。 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该不可控制了。 沃姜看得一肚子火气,吹胡子瞪眼,冲少幽道:“少主!”那?妖族如此?猖狂,少主去把仙子抢回来啊! 即墨一族的天才神君,怎么可以被别人在仪式上前抢走仙侣,他?们少主怎么还站着不动! 少幽抿唇,一言不发。他?是少数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只静静看着琉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却只有少幽一个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为了保住空桑和八荒,琉双只有这一条路。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晏潮生走出天宫前,赤水翀却一反常态笑道:“晏潮生,你真当我们空桑是无人之境?若不是我今日准允了你来,你以为你能踏入空桑半步?琉双,你还不动手,是要为父亲自来吗?” 赤水翀话?中之意,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尤其是妖族,他?们进来空桑,畅通无阻,本来心中就不安,事出反常,如今听赤水翀这样?说,显然整件事,就是一个局。 而琉双仙子,竟然也是布局之人? 晏潮生握住琉双的手一紧,缓缓垂眸看她?,他?仿佛没有听见赤水翀的话?,若无其事道:“别怕,我能带你离开的,不会有事。” 到了现在,他?依旧自欺欺人地相信她?,相信能带她?离开。 琉双知道,若自己不动手,赤水翀动手,等待晏潮生的,远远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诛杀。 她?垂着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他?握得很紧,不愿松开,几乎令她?觉得疼,又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只是不愿相信。 80、决定 赤水翀寒声道:“晏潮生, 你好?大的胆子。” 少幽听见声音,收起?手,他?早就料到会如此?, 合灵仪式终究会被打断。 他?也想过?假如晏潮生不来, 这场合灵仪式是否会顺水推舟进行下去,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晏潮生紧赶慢赶, 还是在他?们即将?合灵的关头赶来了。 少幽垂眸看向身边的琉双,她?的手还在自己掌中, 少幽有一瞬想要握紧,然而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她?, 琉双愣了愣, 仰头看着他?。 少幽说:“他?来了, 我没事,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琉双抿了抿唇, 轻轻点头。 这一刻, 也是她?为之等待许久的。她?心情比少幽还要复杂,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琉双回头,正好?对上妖鸟背上, 晏潮生投来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战甲, 在青鸾背上, 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仙族, 面?对他?们的指点和唾骂,他?面?色冰冷沉默。他?身后的妖族们,脸色十分凝重,隐约带着锐意的悲戚。 晏潮生和妖族们这样?的态度, 反而让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琉双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晏潮生,他?满怀肃杀之意闯进来,身上的寒意让所有仙族都戒备起?来,战局一触即发。 晏潮生怎么了? 为了请君入瓮,今日空桑的守卫十分松懈,这也方便晏潮生带人闯进来,可他?身上对仙族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仿佛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仙族。 两人远远对上目光,晏潮生眼中冷寒渐渐褪去,勉强染上一分暖色的希冀。 他?飞身而下青鸾的脊背,朝她?走来。他?没有理议论纷纷的仙族们,也没有理赤水翀,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琉双,我来接你,跟我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胆大包天的妖族之主晏潮生,竟然是来抢亲的!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仙族们个个紧绷着神色,随时召唤自己的仙兵。 青鸾背上的其他?妖族,却看得十分紧张。 仙族之人不清楚,他?们却知道,晏潮生身中轩辕剑数剑,身上妖气开始溃散,靠着一股强大的毅力,一路清醒着来到空桑,勉强赶上琉双仙子的婚礼。 山主怕仙族看出他?受伤,今日带走琉双仙子更加困难,用了妖术遮掩伤口。他?战甲之下,其实有几个血窟窿,早已血迹斑斑。 那?个时候琉双并不知道晏潮生受了伤,短短一段路,他?走向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身后赤水翀提醒的声音响起?:“琉双!” 爹爹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今日是引晏潮生来的一个局。他?已经退步,把掌控阵法的伏羲印给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丝毫犹疑。 袖中伏羲印,神力滂沱,蓄势待发,她?站在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动。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然而晏潮生还未靠近琉双,被一柄横空而出的仙剑挡住。 变故横生,白羽嚣目露恨意,仙剑冰冷锐利,一出手便是置晏潮生于?死地。 “孽畜,你杀了我兄长,还敢来空桑。” 晏潮生脚步顿住,妖族所有人都皱紧了眉,捏了把汗,生怕被人看出晏潮生已经重伤,做好?了去救山主的准备。 晏潮生面?色冷静,银色长戟铮鸣,反手与白羽嚣对上。 长戟本是青鴍魂魄所化,重逾万斤,空中数道银色流光闪过?,两人身形在空中变化得很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出招。 然而也不过?须臾,一人嘴角溢出鲜血,从空中坠落,玄色战甲的晏潮生随之落下,长戟破空而落,白羽嚣用仙剑抵挡,仙刃相接,白追旭手腕剧震,几乎握不住仙剑。 晏潮生长戟狠戾一压,眸中冰冷地看着白羽嚣。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露怯,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满身伤痕的痛意。但凡他?有一点破绽,还未走到琉双身边,就会被这些仙族群起?攻之诛杀。 白羽嚣抬头,掩盖不住自己的恨意。 两年前,自己尚且能随手废去他?的修为,这个卑劣肮脏的妖族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再早一些,空桑大比,两人也能战上片刻,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可是如今,他?对上晏潮生,犹如对上钧天雷劫,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杀了眼前晏潮生,晏潮生动动手指,刚刚在空中,就能杀了自己。然而他?没法保持平静,眼前这个人,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 伏珩和一众妖族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见晏潮生没有露出破绽,几招打败了白羽嚣,后怕之余,身体微微颤抖。 还好?,白羽嚣尚且稚嫩,不是风伏命那?样?的天纵奇才,也没有轩辕神剑这样?的上古神器。 晏潮生拽起?白羽嚣,刚好?用他?做人质,冷声道:“我无异杀他?,把赤水琉双给我,我立即放了他?。” 赤水翀沉着脸,没想到白羽嚣会这样?沉不住气。他?看看白族长,心里?也怕白羽嚣出事,毕竟白族长才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白氏的二公子也出事。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其他?仙族就更愤怒。 “竖子无状!竟然口出妄言,还敢在我空桑伤人。” “今日定?要你有来无回。” 晏潮生冷笑一声:“少废话?,要他?活,还是要他?死。”他?的长戟往下压了压,白羽嚣脖子上,顷刻出现一条血痕。 妖族都狠辣无情,知道再乱说话?可能会害死白羽嚣,周围义?愤填膺的声音小了下去。仙族们看向赤水翀,等着境主指示。不论如何,不可能让晏潮生带走少主! 伏珩和青鸾他?们也非常紧张,不能再拖了,再拖容易被赤水翀看出晏潮生已经受伤。 如今看来,挟持白羽嚣,无异于?最好?的办法。 但下一刻,白羽嚣哈哈大笑:“用我来威胁境主和少主?孽畜,少做梦了。” “羽嚣!” “二公子。” 琉双也看出白羽嚣要做什么,忍不住上前:“白羽嚣,不可以!” 他?竟然直直撞上晏潮生的葬天,想要鱼死网破也不被要挟。葬天斩下他?的脖子前,晏潮生皱着眉,看见琉双的目光,想起?杀白追旭那?日的事,他?手一紧,收回了葬天。 谁都没想到晏潮生并没有杀白羽嚣,白羽嚣就此?脱身,白族长反应也很快,连忙把白羽嚣救了回去。 这下所有大妖,连同伏珩,都白了脸色。 晏潮生闭了闭眼,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看向琉双,哑声道:“你和我走。” 琉双已经到了他?身前。 她?也没想过?晏潮生会放过?白羽嚣。她?记得,这辈子初遇时,晏潮生被白羽嚣折磨得很惨,那?个时候的他?,修为尽失,匍匐在莲花台,满眼的恨意。 今日白羽嚣,本来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他?却放了白羽嚣。 她?心中震颤,抬眸看着晏潮生,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山洞外下着雨的夜晚,他?与她?十指相扣,说:“我答应你,尽量不伤害你在乎之人。” 他?做到了。 她?却宁愿他?不要这样?,听他?哑声让她?跟他?走。无端的,第一次为他?感到浅浅的难过?。她?宁愿他?自私凉薄一点,让她?能够更狠心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他?是少年晏潮生,并不是曾经辜负过?她?的那?个人。 他?的感情,干净得像雪,热烈得如火。琉双心里?清楚,她?没法跟他?走,甚至晏潮生……他?今日也走不了,他?会被永远留下,沉眠在无妄海中。 然而眼前的晏潮生,并不知道这一切,也看不出她?心中惊涛骇浪的挣扎,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回妖宫。” 众仙眼见这个妖族牵着少主往外走,天宫一时间静得可怕,紫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双儿!你在做什么!” 宓楚惊疑不定?,袖中暗暗握紧了比翼簪,她?一直没明白怎么回事,按计划,天君风伏命不是去伏击晏潮生和他?的妖兵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赤水琉双和即墨少幽的合灵仪式上? 她?眸光在晏潮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其他?妖族身上,心里?升起?一种可能。 难道?他?们是拼死逃出来的?她?心细如发,又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虽然没有看出破绽,然而这个猜想却令她?无声弯了弯唇。 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该不可控制了。 沃姜看得一肚子火气,吹胡子瞪眼,冲少幽道:“少主!”那?妖族如此?猖狂,少主去把仙子抢回来啊! 即墨一族的天才神君,怎么可以被别人在仪式上前抢走仙侣,他?们少主怎么还站着不动! 少幽抿唇,一言不发。他?是少数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只静静看着琉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却只有少幽一个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为了保住空桑和八荒,琉双只有这一条路。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晏潮生走出天宫前,赤水翀却一反常态笑道:“晏潮生,你真当我们空桑是无人之境?若不是我今日准允了你来,你以为你能踏入空桑半步?琉双,你还不动手,是要为父亲自来吗?” 赤水翀话?中之意,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尤其是妖族,他?们进来空桑,畅通无阻,本来心中就不安,事出反常,如今听赤水翀这样?说,显然整件事,就是一个局。 而琉双仙子,竟然也是布局之人? 晏潮生握住琉双的手一紧,缓缓垂眸看她?,他?仿佛没有听见赤水翀的话?,若无其事道:“别怕,我能带你离开的,不会有事。” 到了现在,他?依旧自欺欺人地相信她?,相信能带她?离开。 琉双知道,若自己不动手,赤水翀动手,等待晏潮生的,远远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诛杀。 她?垂着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他?握得很紧,不愿松开,几乎令她?觉得疼,又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只是不愿相信。 82、重伤抢亲 赤水翀寒声道:“晏潮生, 你好?大的胆子。” 少幽听见声音,收起?手,他?早就料到会如此?, 合灵仪式终究会被打断。 他?也想过?假如晏潮生不来, 这场合灵仪式是否会顺水推舟进行下去,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晏潮生紧赶慢赶, 还是在他?们即将?合灵的关头赶来了。 少幽垂眸看向身边的琉双,她?的手还在自己掌中, 少幽有一瞬想要握紧,然而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她?, 琉双愣了愣, 仰头看着他?。 少幽说:“他?来了, 我没事,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琉双抿了抿唇, 轻轻点头。 这一刻, 也是她?为之等待许久的。她?心情比少幽还要复杂,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琉双回头,正好?对上妖鸟背上, 晏潮生投来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战甲, 在青鸾背上, 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仙族, 面?对他?们的指点和唾骂,他?面?色冰冷沉默。他?身后的妖族们,脸色十分凝重,隐约带着锐意的悲戚。 晏潮生和妖族们这样?的态度, 反而让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琉双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晏潮生,他?满怀肃杀之意闯进来,身上的寒意让所有仙族都戒备起?来,战局一触即发。 晏潮生怎么了? 为了请君入瓮,今日空桑的守卫十分松懈,这也方便晏潮生带人闯进来,可他?身上对仙族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仿佛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仙族。 两人远远对上目光,晏潮生眼中冷寒渐渐褪去,勉强染上一分暖色的希冀。 他?飞身而下青鸾的脊背,朝她?走来。他?没有理议论纷纷的仙族们,也没有理赤水翀,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琉双,我来接你,跟我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胆大包天的妖族之主晏潮生,竟然是来抢亲的!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仙族们个个紧绷着神色,随时召唤自己的仙兵。 青鸾背上的其他?妖族,却看得十分紧张。 仙族之人不清楚,他?们却知道,晏潮生身中轩辕剑数剑,身上妖气开始溃散,靠着一股强大的毅力,一路清醒着来到空桑,勉强赶上琉双仙子的婚礼。 山主怕仙族看出他?受伤,今日带走琉双仙子更加困难,用了妖术遮掩伤口。他?战甲之下,其实有几个血窟窿,早已血迹斑斑。 那?个时候琉双并不知道晏潮生受了伤,短短一段路,他?走向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身后赤水翀提醒的声音响起?:“琉双!” 爹爹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今日是引晏潮生来的一个局。他?已经退步,把掌控阵法的伏羲印给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丝毫犹疑。 袖中伏羲印,神力滂沱,蓄势待发,她?站在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动。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然而晏潮生还未靠近琉双,被一柄横空而出的仙剑挡住。 变故横生,白羽嚣目露恨意,仙剑冰冷锐利,一出手便是置晏潮生于?死地。 “孽畜,你杀了我兄长,还敢来空桑。” 晏潮生脚步顿住,妖族所有人都皱紧了眉,捏了把汗,生怕被人看出晏潮生已经重伤,做好?了去救山主的准备。 晏潮生面?色冷静,银色长戟铮鸣,反手与白羽嚣对上。 长戟本是青鴍魂魄所化,重逾万斤,空中数道银色流光闪过?,两人身形在空中变化得很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出招。 然而也不过?须臾,一人嘴角溢出鲜血,从空中坠落,玄色战甲的晏潮生随之落下,长戟破空而落,白羽嚣用仙剑抵挡,仙刃相接,白追旭手腕剧震,几乎握不住仙剑。 晏潮生长戟狠戾一压,眸中冰冷地看着白羽嚣。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露怯,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满身伤痕的痛意。但凡他?有一点破绽,还未走到琉双身边,就会被这些仙族群起?攻之诛杀。 白羽嚣抬头,掩盖不住自己的恨意。 两年前,自己尚且能随手废去他?的修为,这个卑劣肮脏的妖族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再早一些,空桑大比,两人也能战上片刻,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可是如今,他?对上晏潮生,犹如对上钧天雷劫,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杀了眼前晏潮生,晏潮生动动手指,刚刚在空中,就能杀了自己。然而他?没法保持平静,眼前这个人,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 伏珩和一众妖族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见晏潮生没有露出破绽,几招打败了白羽嚣,后怕之余,身体微微颤抖。 还好?,白羽嚣尚且稚嫩,不是风伏命那?样?的天纵奇才,也没有轩辕神剑这样?的上古神器。 晏潮生拽起?白羽嚣,刚好?用他?做人质,冷声道:“我无异杀他?,把赤水琉双给我,我立即放了他?。” 赤水翀沉着脸,没想到白羽嚣会这样?沉不住气。他?看看白族长,心里?也怕白羽嚣出事,毕竟白族长才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白氏的二公子也出事。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其他?仙族就更愤怒。 “竖子无状!竟然口出妄言,还敢在我空桑伤人。” “今日定?要你有来无回。” 晏潮生冷笑一声:“少废话?,要他?活,还是要他?死。”他?的长戟往下压了压,白羽嚣脖子上,顷刻出现一条血痕。 妖族都狠辣无情,知道再乱说话?可能会害死白羽嚣,周围义?愤填膺的声音小了下去。仙族们看向赤水翀,等着境主指示。不论如何,不可能让晏潮生带走少主! 伏珩和青鸾他?们也非常紧张,不能再拖了,再拖容易被赤水翀看出晏潮生已经受伤。 如今看来,挟持白羽嚣,无异于?最好?的办法。 但下一刻,白羽嚣哈哈大笑:“用我来威胁境主和少主?孽畜,少做梦了。” “羽嚣!” “二公子。” 琉双也看出白羽嚣要做什么,忍不住上前:“白羽嚣,不可以!” 他?竟然直直撞上晏潮生的葬天,想要鱼死网破也不被要挟。葬天斩下他?的脖子前,晏潮生皱着眉,看见琉双的目光,想起?杀白追旭那?日的事,他?手一紧,收回了葬天。 谁都没想到晏潮生并没有杀白羽嚣,白羽嚣就此?脱身,白族长反应也很快,连忙把白羽嚣救了回去。 这下所有大妖,连同伏珩,都白了脸色。 晏潮生闭了闭眼,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看向琉双,哑声道:“你和我走。” 琉双已经到了他?身前。 她?也没想过?晏潮生会放过?白羽嚣。她?记得,这辈子初遇时,晏潮生被白羽嚣折磨得很惨,那?个时候的他?,修为尽失,匍匐在莲花台,满眼的恨意。 今日白羽嚣,本来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他?却放了白羽嚣。 她?心中震颤,抬眸看着晏潮生,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山洞外下着雨的夜晚,他?与她?十指相扣,说:“我答应你,尽量不伤害你在乎之人。” 他?做到了。 她?却宁愿他?不要这样?,听他?哑声让她?跟他?走。无端的,第一次为他?感到浅浅的难过?。她?宁愿他?自私凉薄一点,让她?能够更狠心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他?是少年晏潮生,并不是曾经辜负过?她?的那?个人。 他?的感情,干净得像雪,热烈得如火。琉双心里?清楚,她?没法跟他?走,甚至晏潮生……他?今日也走不了,他?会被永远留下,沉眠在无妄海中。 然而眼前的晏潮生,并不知道这一切,也看不出她?心中惊涛骇浪的挣扎,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回妖宫。” 众仙眼见这个妖族牵着少主往外走,天宫一时间静得可怕,紫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双儿!你在做什么!” 宓楚惊疑不定?,袖中暗暗握紧了比翼簪,她?一直没明白怎么回事,按计划,天君风伏命不是去伏击晏潮生和他?的妖兵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赤水琉双和即墨少幽的合灵仪式上? 她?眸光在晏潮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其他?妖族身上,心里?升起?一种可能。 难道?他?们是拼死逃出来的?她?心细如发,又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虽然没有看出破绽,然而这个猜想却令她?无声弯了弯唇。 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该不可控制了。 沃姜看得一肚子火气,吹胡子瞪眼,冲少幽道:“少主!”那?妖族如此?猖狂,少主去把仙子抢回来啊! 即墨一族的天才神君,怎么可以被别人在仪式上前抢走仙侣,他?们少主怎么还站着不动! 少幽抿唇,一言不发。他?是少数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只静静看着琉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却只有少幽一个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为了保住空桑和八荒,琉双只有这一条路。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晏潮生走出天宫前,赤水翀却一反常态笑道:“晏潮生,你真当我们空桑是无人之境?若不是我今日准允了你来,你以为你能踏入空桑半步?琉双,你还不动手,是要为父亲自来吗?” 赤水翀话?中之意,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尤其是妖族,他?们进来空桑,畅通无阻,本来心中就不安,事出反常,如今听赤水翀这样?说,显然整件事,就是一个局。 而琉双仙子,竟然也是布局之人? 晏潮生握住琉双的手一紧,缓缓垂眸看她?,他?仿佛没有听见赤水翀的话?,若无其事道:“别怕,我能带你离开的,不会有事。” 到了现在,他?依旧自欺欺人地相信她?,相信能带她?离开。 琉双知道,若自己不动手,赤水翀动手,等待晏潮生的,远远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诛杀。 她?垂着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他?握得很紧,不愿松开,几乎令她?觉得疼,又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只是不愿相信。 83、自欺欺人 赤水翀寒声道:“晏潮生, 你好?大的胆子。” 少幽听见声音,收起?手,他?早就料到会如此?, 合灵仪式终究会被打断。 他?也想过?假如晏潮生不来, 这场合灵仪式是否会顺水推舟进行下去,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 晏潮生紧赶慢赶, 还是在他?们即将?合灵的关头赶来了。 少幽垂眸看向身边的琉双,她?的手还在自己掌中, 少幽有一瞬想要握紧,然而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她?, 琉双愣了愣, 仰头看着他?。 少幽说:“他?来了, 我没事,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琉双抿了抿唇, 轻轻点头。 这一刻, 也是她?为之等待许久的。她?心情比少幽还要复杂,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琉双回头,正好?对上妖鸟背上, 晏潮生投来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战甲, 在青鸾背上, 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仙族, 面?对他?们的指点和唾骂,他?面?色冰冷沉默。他?身后的妖族们,脸色十分凝重,隐约带着锐意的悲戚。 晏潮生和妖族们这样?的态度, 反而让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琉双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晏潮生,他?满怀肃杀之意闯进来,身上的寒意让所有仙族都戒备起?来,战局一触即发。 晏潮生怎么了? 为了请君入瓮,今日空桑的守卫十分松懈,这也方便晏潮生带人闯进来,可他?身上对仙族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仿佛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仙族。 两人远远对上目光,晏潮生眼中冷寒渐渐褪去,勉强染上一分暖色的希冀。 他?飞身而下青鸾的脊背,朝她?走来。他?没有理议论纷纷的仙族们,也没有理赤水翀,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琉双,我来接你,跟我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胆大包天的妖族之主晏潮生,竟然是来抢亲的!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仙族们个个紧绷着神色,随时召唤自己的仙兵。 青鸾背上的其他?妖族,却看得十分紧张。 仙族之人不清楚,他?们却知道,晏潮生身中轩辕剑数剑,身上妖气开始溃散,靠着一股强大的毅力,一路清醒着来到空桑,勉强赶上琉双仙子的婚礼。 山主怕仙族看出他?受伤,今日带走琉双仙子更加困难,用了妖术遮掩伤口。他?战甲之下,其实有几个血窟窿,早已血迹斑斑。 那?个时候琉双并不知道晏潮生受了伤,短短一段路,他?走向她?,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身后赤水翀提醒的声音响起?:“琉双!” 爹爹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今日是引晏潮生来的一个局。他?已经退步,把掌控阵法的伏羲印给了她?,她?一定?不能有丝毫犹疑。 袖中伏羲印,神力滂沱,蓄势待发,她?站在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动。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然而晏潮生还未靠近琉双,被一柄横空而出的仙剑挡住。 变故横生,白羽嚣目露恨意,仙剑冰冷锐利,一出手便是置晏潮生于?死地。 “孽畜,你杀了我兄长,还敢来空桑。” 晏潮生脚步顿住,妖族所有人都皱紧了眉,捏了把汗,生怕被人看出晏潮生已经重伤,做好?了去救山主的准备。 晏潮生面?色冷静,银色长戟铮鸣,反手与白羽嚣对上。 长戟本是青鴍魂魄所化,重逾万斤,空中数道银色流光闪过?,两人身形在空中变化得很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出招。 然而也不过?须臾,一人嘴角溢出鲜血,从空中坠落,玄色战甲的晏潮生随之落下,长戟破空而落,白羽嚣用仙剑抵挡,仙刃相接,白追旭手腕剧震,几乎握不住仙剑。 晏潮生长戟狠戾一压,眸中冰冷地看着白羽嚣。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露怯,也不能表现出半点满身伤痕的痛意。但凡他?有一点破绽,还未走到琉双身边,就会被这些仙族群起?攻之诛杀。 白羽嚣抬头,掩盖不住自己的恨意。 两年前,自己尚且能随手废去他?的修为,这个卑劣肮脏的妖族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再早一些,空桑大比,两人也能战上片刻,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可是如今,他?对上晏潮生,犹如对上钧天雷劫,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杀了眼前晏潮生,晏潮生动动手指,刚刚在空中,就能杀了自己。然而他?没法保持平静,眼前这个人,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 伏珩和一众妖族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见晏潮生没有露出破绽,几招打败了白羽嚣,后怕之余,身体微微颤抖。 还好?,白羽嚣尚且稚嫩,不是风伏命那?样?的天纵奇才,也没有轩辕神剑这样?的上古神器。 晏潮生拽起?白羽嚣,刚好?用他?做人质,冷声道:“我无异杀他?,把赤水琉双给我,我立即放了他?。” 赤水翀沉着脸,没想到白羽嚣会这样?沉不住气。他?看看白族长,心里?也怕白羽嚣出事,毕竟白族长才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白氏的二公子也出事。 他?的反应尚且如此?,其他?仙族就更愤怒。 “竖子无状!竟然口出妄言,还敢在我空桑伤人。” “今日定?要你有来无回。” 晏潮生冷笑一声:“少废话?,要他?活,还是要他?死。”他?的长戟往下压了压,白羽嚣脖子上,顷刻出现一条血痕。 妖族都狠辣无情,知道再乱说话?可能会害死白羽嚣,周围义?愤填膺的声音小了下去。仙族们看向赤水翀,等着境主指示。不论如何,不可能让晏潮生带走少主! 伏珩和青鸾他?们也非常紧张,不能再拖了,再拖容易被赤水翀看出晏潮生已经受伤。 如今看来,挟持白羽嚣,无异于?最好?的办法。 但下一刻,白羽嚣哈哈大笑:“用我来威胁境主和少主?孽畜,少做梦了。” “羽嚣!” “二公子。” 琉双也看出白羽嚣要做什么,忍不住上前:“白羽嚣,不可以!” 他?竟然直直撞上晏潮生的葬天,想要鱼死网破也不被要挟。葬天斩下他?的脖子前,晏潮生皱着眉,看见琉双的目光,想起?杀白追旭那?日的事,他?手一紧,收回了葬天。 谁都没想到晏潮生并没有杀白羽嚣,白羽嚣就此?脱身,白族长反应也很快,连忙把白羽嚣救了回去。 这下所有大妖,连同伏珩,都白了脸色。 晏潮生闭了闭眼,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看向琉双,哑声道:“你和我走。” 琉双已经到了他?身前。 她?也没想过?晏潮生会放过?白羽嚣。她?记得,这辈子初遇时,晏潮生被白羽嚣折磨得很惨,那?个时候的他?,修为尽失,匍匐在莲花台,满眼的恨意。 今日白羽嚣,本来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他?却放了白羽嚣。 她?心中震颤,抬眸看着晏潮生,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在山洞外下着雨的夜晚,他?与她?十指相扣,说:“我答应你,尽量不伤害你在乎之人。” 他?做到了。 她?却宁愿他?不要这样?,听他?哑声让她?跟他?走。无端的,第一次为他?感到浅浅的难过?。她?宁愿他?自私凉薄一点,让她?能够更狠心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他?是少年晏潮生,并不是曾经辜负过?她?的那?个人。 他?的感情,干净得像雪,热烈得如火。琉双心里?清楚,她?没法跟他?走,甚至晏潮生……他?今日也走不了,他?会被永远留下,沉眠在无妄海中。 然而眼前的晏潮生,并不知道这一切,也看不出她?心中惊涛骇浪的挣扎,握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回妖宫。” 众仙眼见这个妖族牵着少主往外走,天宫一时间静得可怕,紫夫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双儿!你在做什么!” 宓楚惊疑不定?,袖中暗暗握紧了比翼簪,她?一直没明白怎么回事,按计划,天君风伏命不是去伏击晏潮生和他?的妖兵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赤水琉双和即墨少幽的合灵仪式上? 她?眸光在晏潮生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其他?妖族身上,心里?升起?一种可能。 难道?他?们是拼死逃出来的?她?心细如发,又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虽然没有看出破绽,然而这个猜想却令她?无声弯了弯唇。 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该不可控制了。 沃姜看得一肚子火气,吹胡子瞪眼,冲少幽道:“少主!”那?妖族如此?猖狂,少主去把仙子抢回来啊! 即墨一族的天才神君,怎么可以被别人在仪式上前抢走仙侣,他?们少主怎么还站着不动! 少幽抿唇,一言不发。他?是少数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只静静看着琉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却只有少幽一个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为了保住空桑和八荒,琉双只有这一条路。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晏潮生走出天宫前,赤水翀却一反常态笑道:“晏潮生,你真当我们空桑是无人之境?若不是我今日准允了你来,你以为你能踏入空桑半步?琉双,你还不动手,是要为父亲自来吗?” 赤水翀话?中之意,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尤其是妖族,他?们进来空桑,畅通无阻,本来心中就不安,事出反常,如今听赤水翀这样?说,显然整件事,就是一个局。 而琉双仙子,竟然也是布局之人? 晏潮生握住琉双的手一紧,缓缓垂眸看她?,他?仿佛没有听见赤水翀的话?,若无其事道:“别怕,我能带你离开的,不会有事。” 到了现在,他?依旧自欺欺人地相信她?,相信能带她?离开。 琉双知道,若自己不动手,赤水翀动手,等待晏潮生的,远远不是被封印,而是被诛杀。 她?垂着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他?握得很紧,不愿松开,几乎令她?觉得疼,又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只是不愿相信。 85、代价 晏潮生的死, 让妖族们的愤怒悲恸到?了极致。 伏珩跟着晏潮生一路走来,知晓主上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浴血奋战来到?空桑, 最后?却死在自己心上人的法阵下?。 伏珩心里又痛又恨, 咬牙道:“赤水琉双, 不用你假好心!” 这些道貌岸然?的仙族, 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如今青鸾的情况也不好, 伏珩明白,他们走不掉。 琉双却没看?他, 她合灵的面纱被荒渊的海风垂落,露出一张娇美的脸, 她脸色苍白, 没有笑容, 显得冷冰冰的。 她说:“父亲, 你答应过我的……” 赤水翀没有说话, 他的确答应过琉双, 今日设下?阵法囚困晏潮生,不伤害别的妖族。然?而现在这样的情况,若他们放了这些妖族,其他仙族会怎么看?? 赤水翀只?当?琉双看?不清如今的局面, 依旧想要任性妄为, 赤水翀知道, 杀了这些妖族, 才能?更?好地?保护琉双,保住空桑在八荒中的清誉。 赤水翀挥了挥手,没有理会琉双,这是斩杀的命令。 一旁的白羽嚣领命, 朝伏珩刺去?,然?而还没有到?伏珩近前,一把冰蓝色的绛珠伞挡在这些妖族前面。 “铮”的一声响,绛珠伞挡住仙剑,白羽嚣对上琉双的目光。 在场那么多人,众人心知肚明,恐怕白二公子最为憎恨妖族,从前是,如今更?是。他的兄长,就死在妖族的包围中。 此刻,白羽嚣与琉双兵刃相接,看?着这个才长到?自己肩膀,明明苍白着脸色,却抿唇倔强的少女,默了默,看?向她身后?护着那些妖族,扯了扯唇,传音道:“还不走,等死吗?” 妖族们面面相觑,看?出这个仙界的小子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他们,连忙离开。 先前为了引诱晏潮生前来,沿途的路没有仙兵,此刻也成了他们的生路。 琉双抬头,看?着白羽嚣,唇动了动,低声道:“谢谢。” 白羽嚣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收回兵刃,对赤水翀道:“臣去?追这些余孽。” 其余仙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仙仪官尴尬地?站在大?殿上,不知道这场被打断的合灵仪式,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赤水翀本来也没打算把琉双逼得太?紧,今日晏潮生之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意外收获,闻言默认。 少幽这时候站出来,道:“诸位抱歉,还请先回去?,合灵仪式暂且取消。” 他站出来,令众人心中惊疑。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即墨少幽这是什么意思?,得到?了灵脉,想要悔婚?而琉双不杀这些妖族,到?底想要做什么? xiaoshuting.cc 少幽并不听他们议论,也不看?赤水翀一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他朝着殿中那个孤单的少女身影走过去?。 “琉双,走,我带你去?休息。” 他牵着琉双,像牵着一个背弃所有的孩子,她全身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要面对接下?来失控的局面,还是晏潮生的死,令她难过。 他带着琉双并肩而走,没有半分旖旎之色,只?是与她一起背负所有人不赞同的目光。 有时候做一件正确的事,会与众人背道而行,会被八荒唾骂不齿。 然?而这又如何呢? 八荒每一个降生的天之骄子,四大?仙族沿袭的上古血脉,他们生来天赋异禀,得到?最好的一切,却也背负着更?加沉重的使命。 不仅是他和琉双,风伏命、姬香寒,每一个人都如此。 包括晏潮生,身在这仙妖动乱的年代,没有谁不身不由己。但总有一日,会海晏河清,迎来八荒另一个盛世。 晏潮生死了。 死在人间还没有开春的时候,风伏命得到?消息时,挑眉笑了笑,说不上意外不意外。 那日晏潮生拼死带着几个下?属,负伤离开,风伏命的人据说在妖宫看?见了他。 这令一向谨慎小心的风伏命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合灵仪式结束,宓楚才找到?机会,把消息传出来。 风伏命弯唇,相繇王族最后?的血脉消失于世间,意味着自己的时代,彻底到?来。 他懒散出生道:“既如此,妖宫所有人,诛杀了吧。” 妖宫那个坚韧的结界,只?支撑了三日,第四日,太?初镜即将破碎,再也支撑不住,宿伦摇头叹息,收起满是裂痕的太?初镜,叹了口气:“逃吧,能?逃多少是多少,能?逃多远是多远。” 宿伦不经意回眸,看?见丛夏满目悲戚。 “你也走吧。” 丛夏咬唇,问?宿伦:“你说,山主真的死了吗?”她不肯相信。 宿伦垂眸,低声说:“是啊,真的死了。” 仙兵杀进来,满目疮痍,一场大?雪姗姗来迟,盖住妖族们的斑驳血痕。 少幽把琉双带回了昆仑。 事情失控,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琉双执意放走伏珩和青鸾他们,再待在空桑,也是无益。 赤水翀那一辈,掌握权利太?久,谁听了那个妖族最终会崛起的预言,都不想放开自己手中的权利。 少幽本以为琉双会伤心许久,合灵那日,她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好。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少幽,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晏潮生死时,少幽远远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何况是身处其中的琉双。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然?而天下?人不知道,妖族的人也不知道。 仙族们如今传唱她杀了妖主的功勋,而妖族们对琉双,必定如对风伏命一般憎恨。 少幽有种预感,琉双不会留在昆仑太?久,必定会倾尽一切,去?弥补过失。 果?然?第二日,琉双听闻了风伏命带兵攻打妖宫,决定离开昆仑。 “琉双。”少幽叫住她,“别去?了,你要做的事,还有我。” 她愣了愣,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我想亲自去?,即便魔神有朝一日注定降临,我想有应对之力。少幽,我或许会出去?很长一段时日,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若昆仑有任何事,可以随时叫我。” 她就像悬崖峭壁上的花,根茎都受伤折断,外表却看?不出来,顽强挺立在那里,往上生长。 少幽觉得经过晏潮生一事,她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幽不知道晏潮生对于琉双来说,到?底算是怎样的存在。少幽能?看?出来,那个妖族是真的爱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坚定。这样的感情面前,鲜少有人不会动容。 少幽突然?有些羡慕晏潮生,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艳羡一个妖族。从母亲“背弃”了昆仑,父亲被天雷反噬,少幽再也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他艳羡晏潮生能?那样直白地?表达爱意,也艳羡妖族生性霸道偏执,可以那般为琉双死去?。 但他明白,比起开始逐渐坚强的琉双,昆仑更?加需要他。他若有朝一日死了,必定是为昆仑战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他永远做不到?晏潮生那样,毫无保留,疯狂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琉双冲他挥挥手,离开了。 她这一走,就是三年。少幽时常给她传信,飞回来的纸鹤一只?又一只?,他也大?体了解着琉双如今的生活。 她一面在为白追旭养魂,一面试图寻找晏潮生散去?的魂魄,然?而一直无果?。 她还曾问?少幽借取上古妖鬼的典藏书籍。 少幽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依旧想救他?” 过了好几日她才回:“只?是试试。” 少幽没有再问?,是为了妖族的命数,还是那日他匍匐在你脚下?,流下?的血泪? “好,我尽量帮你找找看?。” 晏潮生死后?,妖宫乱成一片,人心惶惶,却在风伏命将他们歼灭前,这些妖族许多都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幸免于难。 少幽占卜过,卦象显示鬼域的方?向。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是琉双做的,尽管表面上,做这一切的女妖,似乎叫做丛夏。 少幽抹去?这些痕迹,世间只?有即墨氏有生来的占卜神通,少幽只?要不说,风伏命就永远不会知晓。 伏珩没有回去?,他们几个人,从空桑逃走以后?,也一同消失。 风伏命开始屠杀天下?间妖族,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都无声无息死了。 人间的岁月过得飞快,转眼花开花谢又一年,对于仙族来说,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找不到?妖族,风伏命把目光放在了几大?仙境上,第一个下?手的,是长留姬氏。 他并非要分出灵脉给姬氏,而要求姬氏上交灵脉,汇入天族,从此成为风氏一族的仙臣子民。 本以为姬香寒会反抗,没想到?她举起双手,投了降,答应了风伏命所有条件。这样的情况情有所原——姬氏的灵脉也即将枯竭。 可谁都想不到?姬香寒会放弃得这么果?决,从此一大?仙境悄无声息消失,并入天君麾下?。 这件事传开以后?,仙族炸开了锅。 下?一个呢,是昆仑,还是空桑? 赤水翀就在这时,要求少幽并入他的麾下?,奉他为主,与风伏命抗衡。 沃姜知道消息时,气笑了:“如今的仙境,人人都学会像风伏命一般无耻了么,以前做这样的事,还有遮羞布,如今如恶犬抢食,谁都想尝尝做真正的天君滋味。少主,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琉双当?初说得没错,随着妖族退出八荒历史的洪流,狼子野心的风伏命上位,总有一日八荒的局面会变得不可控。仙族心魔横生,早晚有一日,会等同丑陋的妖魔。 老天君的性子有多怯懦,风伏命的性子就有多偏激。 这几年,尽管妖族躲躲藏藏,可没来得及转移,散落世间的妖族,在风伏命的仙兵手中,死得特别惨。 少幽放下?卷宗,冷道:“实在不行,打吧。” 这是下?下?策,却也是最后?一条路,合并灵脉不同于上交灵脉,把灵脉交予他人,等同把全族的命运,交付在别人手中。 因此所有人不理解姬香寒,若风伏命要他们死,一念之间,长留就会灭族。 少幽信不过赤水翀,不会把昆仑给任何人。 昆仑上下?备战间,风伏命已经收服了数十个小仙境。 少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上古大?战后?,重新划分势力,有灵脉的四大?仙境,成了最古老最强大?的仙族,他们依赖灵脉生存,却也强大?无双,可拥有数万年的生命。而没有灵脉一些低微仙族,也有自己的仙境,只?不过他们寿命顶多千岁,甚至还会从凡人中招收资质较好的弟子,以此维持一个仙境的稳定。 这样的小仙境,世间大?约有一百余个。 而这些仙境,全部臣服在了风伏命的霸权之下?。 曾经与昆仑交好的一个小仙境境主,惶恐地?传信来说:“风伏命今非昔比,不知他怎么修炼的,短短数年,竟然?有了上古大?能?的法力。” 这个消息一出,八荒皆惊。 少幽皱眉,心中无限下?沉。看?来也不用考虑和谁联盟了,当?一方?过于强大?,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难道这就是当?初晏潮生身死,天道留给八荒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