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亲妈金手指已到账》 第一章 祸来 第二章 放契 第三章 收刮 第四章 库房 第五章 傻爹 第六章 查抄 第七章 诏狱 第八章 人心 李泽成满意妻子的知情识趣。 李泽林则大喜,忙对小罗氏拱手道谢。 小罗氏面色不变,侧身避开,旋即拍了拍身边十四的长子李长明,低声叮嘱了两句,将其推向丈夫,自己则领着十二的长女李文欣站到了婆母身后。 随着小罗氏一动,李泽成的妾周氏,不舍的看了眼身边只有十岁的二少爷李长萧,望向夫君李泽成的目光满是乞求; 文氏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低头,牵着身边十岁的二姑娘李文月走到小罗氏身后; 柳氏见状,忙扯着膝下九岁的三姑娘李文云快步跟上。 眨眼变化的这一切朝朝都不在意,她见傻爹状态不对,上前扯住傻爹胳膊晃了晃,“爹。” 李泽林低头,望向脚边昂头看自己的乖女,心中难舍,眼里担忧,蹲下温柔的替女儿整理着的散乱的髻发,轻轻摩挲着,凑近过来,压低声音,温声叮嘱。 “朝朝乖,别怕,一会与爹分开,你紧跟祖母还有大伯娘,千万别乱来,要保护好自己,手腕上的东西要藏好,若被人发现要夺,你乖顺的给,当以自身为要,外物而已,什么都没你自己个重要知道吗?” 朝朝点点头又摇摇头,东西什么的,傻爹不说她也知道藏好,不过祖母、大伯娘什么的……小家伙小嘴一撇。 见女儿小表情,李泽林何尝不知内里,可是眼下没法子,女儿还小,如今阖府身陷囹圄,若无人看顾,他怕…… “他娘的,站个队还磨磨蹭蹭,再不快着些,老子抽死你们。” 威吓的鞭声呼啸,惊的李泽林身后庶出三弟李泽丰,四弟李泽康忙关切提醒。 “二哥!” 李泽林会意领情,回头朝着弟弟们点点头,收回视线,重重拍了拍女儿稚嫩的肩头,把孩子往亲娘与长嫂跟前轻轻一推,对着二人神情恳切,郑重的长身一揖。 “母亲,长嫂,拜托了。” 急促的鞭声再响,狱头带着狱卒推搡催促,根本不给一点温情时间,朝朝甚至来不及回头再看傻爹一眼,转瞬就被一只粗鲁大手狠狠推进女囚队伍。 重心不稳,脚下踉跄眼看要倒,耳边传来傻爹急促惊呼:“朝朝小心。” 来不及了! 朝朝脑子里飞速闪过从前妈妈的教导,下意识曲起胳膊护住头胸做好自保姿态,以图尽量减少受伤,等待疼痛来临,不想胳膊一热,倒下的姿态顺停。 哎? 朝朝诧异,抬头一看,立刻迎上了三婶宋氏温柔的目光。 “朝朝小心。” 朝朝醒过神来,顺势站好道谢,“噢,谢谢三婶。” 宋氏摇摇头,表情淡淡,把朝朝扶稳手即离。 对面落在男囚队尾的李泽林见女儿被三弟妹扶住,大舒口气,忙对着宋氏拱手致谢。 宋氏见状摇了摇头,紧紧牵着五岁的小儿四郎李长英,视线却越过二伯哥李泽林,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丈夫李泽丰,以及丈夫手中牵着的七岁行三的大儿李长茂,眼中都是担忧不舍。 李泽林本想张口,请托三弟妹看护下自家乖儿来着,不想,狱卒凶恶的驱赶推搡紧随而来。 容不得李泽林耽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闺女小小身影走在队末,消失在了对面阴暗的甬道中,徒留一脸担忧。 啪,啪,啪…… “快走快走,鳖磨唧。” 地牢真暗呀,哪怕是白日,这里头也黑洞洞的,唯有两侧墙壁上靠顶的狭长天窗中,透过些许光线照亮,再配上凶恶的催促,不断响起的鞭声,队伍中忍不住响起呜呜咽咽的低低啜泣。 “呜呜呜,娘亲,娇娇怕。” 这是四叔家五岁的李文娇的声音,紧跟她声音后的还有她两岁弟弟,五郎李长茁的嚎哭。 “娘,娘,呜呜呜……” “莫哭莫哭,乖,娘在,娘在。” 落在后头的朝朝,听到四婶何氏安慰儿女的声音,紧跟着又闻前头骄傲公鸡李文欣的尖叫。 “啊,有老鼠,母亲有老鼠,我看见了……” 老鼠一出,队伍瞬乱,哭嚎尖叫回荡幽深甬道,朝朝一个激灵。 朝朝下意识两手捂耳退开些距离,紧跟着黝黑的甬道内鞭声再起,啪啪声音不再是脆响,发出闷哼,显见是有人被抽了,狱卒喝骂紧随其后。 “妈拉个巴子的,老鼠而已又不是老虎,闹什么闹!都陷牢里了,还指着当祖宗呢!一个个身骄肉贵,不怕告诉你们,这地牢别的不多老鼠蟑螂样样齐全,远远见了就闹腾,往后日日与它们同吃同住,你们不得疯?” 可不是疯了么,听说要日日与老鼠蟑螂为伍,从抄家到现在还算鹌鹑的女眷们,一个个破了大防了,声嘶力竭,尖叫阵阵,激烈抗拒。 “啊,不,我不要,放我出去……” “母亲,我不要老鼠!儿怕!” 只可惜所有的挣扎反抗都是徒劳,朝朝冷眼看着,爪爪下意识抚上腕上看不见的手环,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小艺可是图文并茂加小视屏给她科普过哒。 她可得乖乖,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努力自保才成。 小家伙握爪,在一干女眷还叫喳喳、哭唧唧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狱卒已经开了一侧牢门,小家伙麻溜穿过人群,往打开的牢门里一钻,果断舍弃臭臭恭桶以及泛着潮气的冰冷墙面,往靠着甬道远离牢门的栅栏一角一蹲,这便是接下来坐牢日子里她的小天地。 朝朝蜷缩着小身体依靠着木头栅栏,冷眼看着外头一干傻子,被鞭打,被驱赶,这才哭唧唧,抱怨怨进们,朝朝砸吧砸吧嘴,摇头叹息。 随着人员全部进入,牢门叮铃哐啷落锁,狱卒们骂骂咧咧走远,身后哭唧唧还不停歇,朝朝只觉烦,比花花还烦,脑壳疼。 脑子忍不往边上木头栅栏一怼,不想直接怼了个空,她脑袋居然毫无防备的,直接突破木栅栏中间缝隙,朝朝歪头,满眼新奇。 下意识一动,脑瓜竟毫无阻碍的退了回来,慢慢的慢慢的,朝朝咧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 好吧好吧,闹吧闹吧,这些人最好都闹到精疲力尽。 发现了新大陆,运量起小九九的朝朝一改刚才,也不觉得他们比花花还烦了,满心期待,就在这时,一道怪异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朝朝,朝朝,朝朝……” 牢房里霎时一静,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头顶狭长天窗外钻进一个熟悉的小脑瓜。 嚯,不是花花还能是谁? 想花花花花就到,朝朝欢喜,忙朝顶上花花招手。 花花曲身奋力从狭长天窗钻进,扑腾着翅膀就飞到了朝朝肩头,弯钩嘴一下下叨着朝朝的发髻,满是委屈。 “吓死鸟了,吓死鸟了……” 它可是飞了好久,跟了好久,找了好久,才找到可恶主人哒!累死鸟了! 第九章 越狱 “别闹!” 朝朝不客气的把在自己头上作乱的傻花拔下来,抱着花花果断转身,避开身后一牢房的注视,一下下的摩挲着不安份的花花,再不吭一声。 老罗氏冷眼看着朝朝模样,心里越发不喜。 不愧是那离经叛道,勾搭着她的爱子无形无状,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贱人所出! 老罗氏冷哼一声,再不看令人厌恶的傻孙女一眼,朝着大儿媳招了招手。 “秀芳你来,把大家都安顿一下。” “母亲?”小罗氏一愣,诧异都落得这样境地,两手空空,还有什么好安顿的? 不想对上婆母严厉目光,小罗氏忙收了心中腹诽,老实恭谨低头听训,老罗氏这才满意点头继续。 “秀芳,你乃家中宗妇,即便家中落难,你也得担起主母责任,且老身也不信陛下真不念一点旧情。 想我文定伯府,三代忠良,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办事,从来本本份份,即便没有丹书铁券,我文定伯府忠心日月可鉴,姻亲故旧不少,你公爹门生更是遍布四海,怎会轻易倒下。 你生为宗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得住!” “是,儿媳领训。” 饶是心里再不屑,对于婆母的话小罗氏也只得受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扶着老太婆往远离恭桶的一角,吩咐三妾室给老太太捧来稻草照应好,这才反身安顿叮嘱身后一干女眷。 “三弟妹,四弟妹你们带着孩子们坐这边;周氏,你们这边……” 待到安顿好,一个个的也怕够了,哭饱了,时辰已不早,狭长的天窗外渐渐泛黑,甬道里也相继燃起了照亮的火把。 一直事不关己的朝朝摸了摸自己咕噜噜叫的小肚子,揉搓着怀里的花花,时不时朝着来时的甬道尽头看,始终不见狱卒身影,小家伙忍不住嘟囔。 进来大半天了竟然没有人送牢饭,一点也不尽责!小艺也有科普错误的时候。 见身后动静渐歇,朝朝眼珠一转,果断把怀里的鸟往栅栏外一丢:“找我爹去。” 被撸的正舒服的花花陡然一惊,毛都炸了,扯着嗓子大喊,“啊,摔死鸟啦,摔……” “闭嘴!” 朝朝呲牙,呵斥炸毛鹦鹉,比了比自己的小拳头。 鸟瞬间秒怂,煽动翅膀悬停空中乖觉不行,朝朝甩手催促:“快去。” 花花这才扎舞着翅膀,委委屈屈朝着主人手指的甬道前方飞去,一边飞,一边骂骂咧咧,脏得很! 好在鸟还是识趣的,且很精。 靠着甬道内每隔十几米燃着的火把照亮,一路畅通无阻,避开刑讯厅里的人声,飞窜入对面眼熟的甬道,鸟飞,鸟再飞。 也不知飞过了五七八九多少个牢房,终于,在不甚明亮的甬道深处,位于左侧的一面牢房里,花花发现了主人爹的踪迹。 欣喜的扑腾着翅膀才要上去,不想甬道后传来脚步声,鸟多精的,一头扎进隔壁黑黢黢的空监,窜上一毛一样的狭长天窗,嗖的一下钻了出去。 因着冲的急,鸟毛蹭掉了好几根,给鸟肉疼的,在诏狱地牢外上下扑腾心痛了好久,叨叨够了,才巡定主人所在方向猛飞出去,决定回去找主人好好补偿受伤的鸟心。 “朝朝,朝朝……” 看着又从狭长天窗钻进来的鸟,朝朝心累,“你怎么又从窗户来?” 鸟委屈,啜着毛,“有银,有银,鸟怕,毛掉,痛痛!” “呵!” 铁手无情的朝朝抓起花花上下打量,没发现少什么毛,哼哼冷笑,铁面无情,“老实点,说人话,我爹呢?找着没?” 鸟呆,鸟认栽,老老实实点着小脑袋。 朝朝满意,一把勾住花花塞进怀里抱住,再度无视一牢房的打量视线,背对其向,面朝甬道,窝在角落小小心勾连手环,取出某鸟自己找到的口粮,抓了一撮瓜子悄悄摸剥给鸟吃。 一人一鸟配合相得益彰。 不想朝朝不惹事的举动,却碍了某人的眼。 “傻子!” 一声轻薄鄙夷出自被老鼠吓去半条命,好不容被亲娘安抚好的李文欣口中。 此刻的李文欣早已端回往日贵女姿态,安坐在怯懦文姨娘贡献出来的外褂上,倚在老罗氏身边,一边自苦,一边羞愤刚才自己的失态。 见满府落魄,二房那小傻子居然还玩鸟,还能泰然自若,李文欣心里陡生怒气,不满膨胀,气没处撒,便口出恶语。 刻薄模样,让靠墙闭目不语的老罗氏猛地睁眼。 看了眼身边不复往日娇憨灵慧的长孙女,又撇了眼外角落的朝朝,老罗氏一巴掌拍在李文欣的胳膊上。 “欣姐儿,你是我伯府精心培养的嫡姑娘,地位尊崇,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李文欣一听,见祖母并不因能干二叔的请求而偏颇傻子,眼睛都亮了,忙依偎进老罗氏的怀里扭动着娇憨叫。 “祖母!” 背对众人的朝朝冷耳听着,心绪没一点起伏,根本不为所动,自顾自剥瓜子喂鸟,趁其不备,还往自己口中塞一块早上在厨房收刮的热点心饱腹。 什么祖母,什么亲情,都是屁! 她这般态度也让李文欣还有老罗氏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不顺的很,只是抄家下狱,受惊生气,一整日折腾下来,一干人等早已精疲力尽,无心再折腾,便也再不出声。 当天窗外传来一更天的梆子声时,牢房鼾声四起,朝朝这才收拢好瓜子壳,投入pp回收站,无声威胁放飞花花,悄默声的起身,慢慢的,慢慢的,把脑袋瓜探出了栅栏缝隙,而后是身体,最后是小脚脚。 等成功站在甬道里,朝朝双手叉腰。 哈哈哈,小小诏狱,拿捏! 扫了眼身后监牢,朝朝果断迈脚往甬道尽头轻巧奔去。 接近甬道口的时候,头顶花花悬停,朝朝果断停住步伐。 小小心探出头,见下牢时的刑讯厅里,几个狱卒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喝酒打屁,侧对自己的俩早已趴在桌上人事不省,朝朝果断迈步,如灵猴般飞快穿过刑讯室。 成功避开狱卒,在花花的带领下,朝朝果断钻进对面幽深的甬道中。 “这边,朝爹……” “嘘!” 头顶花花边飞边喊,声音虽不大,朝朝一个激灵,生怕被人发现功亏于溃,忙一把捞下傻鸟,捂住鸟嘴比了个嘘的手势。 好在今日诏狱里进了人犯,锦衣卫上下捞的油水丰厚,连狱头狱卒都只顾畅快喝酒买醉,竟是没发现花花这丁点提示声音,倒叫这一人一鸟在偌大的地牢如入无人之境。 第十章 投喂 男监中,陷入噩梦的李泽林昏昏沉沉,梦中都是家破的惊心动魄,父亡的无助悲凉,挣扎中,突有只大手在无情拨弄着自己的脑袋,搅的他不得安宁。 霍的睁眼醒来,噩梦退去,下意识往头顶一捞,捞了个空,只闻扑簌簌的声音。 李泽林眯眼仰望,黑暗中见头顶一道黑影高飞,下意识要喊,嘴巴立刻被捂住。 谁? 李泽林一惊,忙去扒捂住自己嘴的手。 朝朝及时探头到近前。 发现凑近的脑瓜竟是自己女儿,李泽林眼睛蓦地瞪大,心惊肉跳。 自己乖崽怎么到这来了? 朝朝一点都没有把傻爹吓的不轻的自觉,见傻爹清醒了,她捂着傻爹嘴的爪子没动,另只手靠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李泽林心领神会点点头,朝朝这才放开手,小爪子点了点牢房最外侧无人角落。 父女俩无声挪过去,花花紧随其后。 朝朝回头望了眼无声飞行跟随的花花,想了想朝栅栏外甬道一指。 花花心领神会,碍于主人淫威,乖觉飞出去放哨去,父女俩这才缩在一角,小小声的咬耳朵。 “宝,你怎么来了?怎么出的女牢?” 朝朝揉了揉被傻爹喷的痒痒的耳朵,没回答,反而是伸手往空瘪瘪的怀里一掏,紧跟着摸出两块大大桂花发糕往傻爹手里一塞。 “吃吧。” 看着手里还带着温度的桂花发糕,再看看女儿,李泽林无语了。 闺女哎,咱还能稍微走点心?装的还能像那么一丢丢?你爹我不傻! 朝朝可不管傻爹傻不傻,大眼直勾勾盯着傻爹满是催促。 李泽林被盯的没法子了,秒怂,老老实实把糕往嘴里塞,迅速消灭。 朝朝看的满意,点点头,又摸瘪瘪胸口再掏出两块。 李泽林噎的:“嗝!宝,爹够了,你吃。” “留着,储备粮,爹听话。” 李泽林……突然觉得自己这爹当的好失败。 人家都是爹护女,到了他这反倒是女护爹,可为毛他心里酸酸涨涨是怎么回事? 接过女儿执着递来的糕,李泽林哑着嗓子还待再说,不想宝贝闺女突然避他如恶鬼,迅速撤离,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刚才的疑问。 怕傻爹和尚念经,决定先战术性撤离朝朝果断起身,脑袋往栅栏一撑,身子跟着一钻,嗖一下整个人就出去了,看的李泽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甬道上自家乖女朝他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头也不回消失在了昏暗的甬道内。 就,就…… “二哥?” 就在李泽林疯狂眨眼,整个人处于呆滞中时,身后响起了李泽丰迷蒙的声音。 李泽林赶紧把糕往怀里一塞,转身应了句:“三弟。” “二哥你还没睡啊,是担心侄女吗?” 提起侄女,李泽林心里又记挂起女儿来,敷衍的点点头。 兄弟二人这会的对话,可不像刚才父女俩的咬耳朵,动静不小,旋即吵醒了窝在亲爹怀里睡觉的三郎李长茂。 与朝朝一般大的三郎揉揉眼,迷瞪瞪的喊爹,肚子还咕噜噜响,惹得李泽丰赶紧去哄。 走回近前的李泽林听着侄儿小小声喊饿的声音,再想到宋氏前头的出手,摸着胸口衣襟的手顿了顿,终是在坐下时掏了一块乖女给的储备粮悄摸递了过去。 黑暗里,手中突然多出一股温热,让李泽丰一愣。 “二哥?” 李泽林凑头过来,压低声音,“嘘!给孩子的,早先回府时身上带的,不多,别闹开。” 摸着手里还带着二哥‘体温’的软糕,在府里从不受待见的李泽丰眼眶不由一热。 寂静的夜,摄人的囚笼,一块温热的糕温暖了李泽丰的心。 为防味道外泄,未免暴露使二哥为难,李泽丰当机立断,抱着儿子转身背对身后众人,赶紧把手里的糕塞给儿子,护着儿偷摸吃下,李泽丰抹去眼角的湿润,搂着儿子坚定的睡在了二哥身侧。 男监中发生的这一切,朝朝是不知道的。 蹑手蹑脚再越过刑讯厅,一人一鸟成功摸回。 朝朝回到自己占领的小角落把花花一抱,蜷缩着身子要睡,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秋夜寒凉,地牢是真的冷啊。 冻的蜷缩着小身子的朝朝不由打了个激灵,有些懊恼。 被褥她有,连床都有,可惜眼下不能拿出来,妈妈说怀璧其罪,她也不敢太冒头。 可不用被子,如何取暖? 不由的朝朝想到了自己回来时,在甬道入口处一空着的监牢里发现的稻草堆,小家伙眼睛一亮,立马行动。 狡黠如兔再摸出去,哒哒哒的到了甬道口,望着监牢里堆叠高高的稻草堆,朝朝果断抽了两捆,临了还把散乱的稻草拨回去。 离开时还仔细打量,好像,应该,可能看不出来。 毕竟每间牢里都有稻草,前头自己之所以不占,是因为那些脏兮兮潮乎乎的。 眼下多出两捆,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对吧? 朝朝自我安慰,越发放轻声音,一左一右卡上两捆稻草就往回赶。 蹑手蹑脚钻回栅栏,一捆铺,一捆盖,再把花花往怀里一捞,嗯,完美。 身陷囹圄的第一晚,朝朝就是这么安然度过的。 次日一早,沉浸在美梦中的朝朝是被阵阵咳嗽声吵醒的。 迷瞪瞪的小家伙不满皱着小眉头,霍一下从稻草堆里坐起身,睡在她胸口的花花陡然掉落,猛地惊醒,扑腾着翅膀吱哇乱叫。 “摔死鸟啦,摔死鸟啦……” “闭嘴,再吵,烧鸟!” 有起床气的朝朝火气不小,唬的花花瞬间老实。 不过鸟也是有脾气的,现在不想理臭主人,不过怕打,赶紧扑腾着翅膀往狭长天窗前小小窗台一站,鸟生气了。 朝朝才不管傻鸟,揉揉眼,吸吸鼻子。 嗯,很好,没感冒。 只是耳侧咳咳咳的声音好像还不少,朝朝瞅了下大多是幼崽,离着自己最近的四郎明显中招。 朝朝吧嗒了吧嗒小嘴,看了眼被三婶搂在怀里哄的李长英,想了想,暂时没管,把蓬松的草拢一起,拽了几根搓成绳,麻溜一捆,决定把自己的草草保护好。 朝朝忙的飞起,老老实实不惹事,只是有时候吧,你不惹事却并不代表事不惹你。 倚着亲娘的李文欣,本就因诸多咳嗽影响了她休息一脸暴躁,再看到傻乎乎忙自己的朝朝,李文欣白眼一番,“傻子!” 第十一章 馊食 朝朝耳聪目明,怎么听不到?不在意就是。 吭哧吭哧捆好稻草捆,堆成沙发状,小屁股往上一坐一摊,小腿出溜老长,嗯,舒坦! 傻子才跟傻子计较呢! 李文欣见小傻子瘫在草堆上,仰着身抖着腿,一副舒服惬意模样,不得劲,只觉自己权威被挑衅,恶狠狠瞪了眼朝朝,起身就想上去做点什么,不想才一动,立即迎来了身边亲娘一巴掌。 “好了,你跟个小傻子计较什么,四六不懂的……” “母亲,您说谁四六不懂?” 小罗氏一噎,手痒。 此时甬道传来动静,众人不由齐齐看去,就见一侧脸长着颗带毛大黑痣的陌生狱卒到了跟前。 “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 哦豁,终于是开饭了。 开饭好呀,不等大黑痣放下手中大提篮,朝朝嗖一下窜过去排在第一,那急切模样就跟三百年没吃过饭一样,惹得李文欣又是阵阵白眼,当即换来小罗氏一巴掌。 这回打的有点痛,李文欣忍不住抱怨:“疼!母亲,您怎么还动手!” 小罗氏心累,“欣儿,你乃伯府嫡出大姑娘,金尊玉贵,即便家中落难,哪怕落入泥里,也别忘了规矩礼仪,风骨涵养。” “母亲!”,说教李文欣就不爱听。 小罗氏头疼,“好啦!”,见女儿还要叽歪,也没心情哄女儿的小罗氏忙催促,“不是早就说饿了么,现下有饭,还不快去。” 李文欣满脸不情愿,嘴里哼哼唧唧的。 不过看见如傻狗样蹲在栅栏前的小小一陀,李文欣眸光一闪,人已冲了过去。 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毫不留情一脚踢开朝朝,占据了朝朝刚才蹲的位子不算,李文欣还对着跌了个屁股蹲的朝朝得意的笑。 朝朝不防,摔个正着,吃痛惊呼,换来的却是李文欣越发张狂的取笑。 “连蹲都蹲不稳,个傻子!” 牢房中无一人吭声,朝朝也不惧,握紧小拳头,气咻咻起身,目光紧盯着被傻爹请托的祖母还有大伯母。 结果老太太视若无睹,眼里毫无波澜; 所谓大伯母视线闪躲,无动于衷; 朝朝捏着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磨着小奶牙哼了声,好女不跟傻子斗,果断转身回了她的草沙发,心里小本本重重记上一笔,眼里冒着熊熊火光。 李文欣见傻子‘怯懦’,得意仰头,如得胜公鸡傲娇收回视线,手伸出栅栏看向大黑痣。 “什么饭,快给我拿来。” 大黑痣嘿了一声,倒没多言,抬手从大提篮里抓了个黄中泛黑的馍馍递上。 白日的地牢,照亮火把早已熄灭,就靠着每间牢房顶那狭长天窗取亮,昏暗阴冷,看不真切。 饿极了的李文欣抬手接过馍馍就往口中送,才入口,呕的一声,李文欣吐了,一把将手里馍馍砸向大黑痣。 “呕,这是什么鬼东西!狗都不吃!” 抓着两馍馍准备继续发放的大黑痣一顿,冷冷瞥了眼从自己身上滚落的馍馍,不善的盯着监牢里的某人。 只可惜,李文欣全然未觉,还口吐狂言呢。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可恶胥吏,竟给本姑娘吃这等低贱馊食,我堂堂伯府嫡女,我祖父门生遍布四海,姻亲故旧无数,即便落魄,也容不得尔等卑劣之人随意欺辱!今日若识相,最好是给我们换上正经饭食,如若不然,本姑娘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嘿,我的个暴脾气!” 大黑痣也是被这张牙舞爪,至今还认不清现实的大小姐给气笑了。 手中馍馍往提篮里一丢,阴阳怪气。 “哎呦喂可不得了,老子我好怕呀!当你还是伯府身骄肉贵的大小姐呢?我呸!爱吃不吃,不吃老子我还就不伺候啦!还换饭食?给你脸啦!” 大黑痣气性也大,但官场沉浮他懂;更知锦衣卫、诏狱本就名声不好,明里暗里还不知多少眼睛盯着; 因此对待如文定伯府这类人犯,他们下手并不敢太狠,也不敢苛责,毕竟他们也怕事后被追责清算,可这并不代表了他们就得装孙子。 不收刮扒皮已是他们的仁善,总不能指着他们当狱卒的倒贴伙食吧? “诏狱大牢,每日只一顿伙食,嫌弃?不吃?行啊,有本事永远别吃!” 大黑痣愤怒喷完,气哼哼的提起大提篮转身就走,身后一干人等纷纷傻眼。 哎不是,他们没说不吃呀! “差爷,留步。” “差爷小儿不懂事,您高抬贵手……” 饿了一天一夜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摸着饥肠辘辘的肚腹,再看身边自己眼巴巴的孩儿,哪里还管什么馊的臭的,一个个伸长手,扯着脖子苦苦挽留。 可惜大黑痣气的很,才不听,眨眼间就提着食物消失在了甬道内,苦求不得的众人不由齐齐回头瞪向罪魁祸首。 被这么多双带怨的眼睛盯着,李文欣头皮都炸了,瑟缩着干巴巴道:“都,都看什么看,又不怨我,都怪这该死的胥吏给我们吃馊饭。” 嘴上外强中干,心里还是怯的。 被盯的紧了,如芒在背的李文欣忙往亲娘、祖母身边一出溜,娇憨的晃着老罗氏胳膊委屈撒娇。 “祖母,孙女也是为了大家好,您看他们……” “闭嘴!”,老罗氏看了昔日宠爱的长孙女一眼,简直不忍直视,“愚蠢。” 头一次被祖母训,李文欣瑟缩一下,不敢掘虎须,忙挪到亲娘跟前。 “母,母亲,我,我不是故意的,女儿只是担心祖母,担心大家,想叫家人吃上一口顺心饭,没打算闹的,母亲!” 这孽障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办呢?屁股还得自己擦。 小罗氏叹息一声,抬手轻拍女儿。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只是欣儿,娘说过的,你乃嫡女,需时刻谨记规矩,莫要丢了德言容功失了风骨!不过一顿饭食而已,便是不吃也饿不死,何必与卑贱之人斤斤计较?没得自降身份。” “是,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再不敢了。” 见女儿服乖,小罗氏点点头,忙挂着谦卑笑容看向老罗氏讨好道:“母亲您看,欣儿已经知错了,您又自来宠她,孩子也是被家中变故吓到了,您就原谅她一回吧。” 老罗氏瞄了母女二人一眼,满意小罗氏的圆滑态度,不紧不慢的嗯了声,心累叹息。 “行了,此事作罢,就此不停,只是欣姐儿,这里不比伯府,以后都乖觉着些,免得辱了伯府声誉荣光,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把皮子给我绷紧些,别惹乱子!” “是。” 众人领训。 不然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有这么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缩了脖子不敢再言,只心里如何作想,记不记恨,那便不得而知了。 第十二章 睚眦 朝朝却不管这些,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小家伙心里憋着大坏呢。 某小只挺着小肚皮回到角落里自己的草沙发,坐下小身子一扭,重新背对牢房,把身后纷乱抛诸脑后,小手麻溜点开手环。 星际快送,使命必达,买一包据说连虫族都抗拒不了诱惑的小饼干,花了她八星际币,提货窗口直接取货送入手环背包。 朝朝悄悄咪咪取了一块,捏碎,就撒在身边镶嵌栅栏的石台上。 未免不靠谱的花花闻着味偷吃,朝朝召唤回花花圈怀里,一人一鸟背对众人默默等待。 不多时,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石台上有了小生物光临。 虽不是她期待的老鼠,不过小强也行。 朝朝本想掏电笔,想想还是收了,毕竟活的小强比死的带劲。 为报复,朝朝也不嫌脏,放飞花花,拽了把草草往手上飞快缠了两圈裹好,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虎扑。 很好,两只流光水滑,红到发黑的小强到手。 朝朝表示很满意,捏紧小强,回头看了眼。 见李文欣许是刚刚被训心里不痛快,正窝墙角独自一个哼哼唧唧,朝朝眼睛一亮,小肚皮一挺。 起身装着去方便的模样,越过牢中横七竖八的人,在经过李文欣时,手中小强一弹,脚下丝滑到恭桶,手上草一撤一丢,从背包取出消毒凝液一撮手,身后已响起了惊声尖叫。 “啊,啊!蟑螂,有蟑螂,母亲,娘,有蟑螂往我身上钻,啊啊啊……” 朝朝回头,看到的就是跟疯子一样在牢房里胡乱蹦跶的倒霉蛋。 “这里,在这里,从我袖子里钻进去了,啊,脖子,脖子好痒,娘……” 醒过神来的小罗氏,看到女儿尖叫着发疯般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花枝乱颤一点涵养也无,小罗氏愕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边上传来婆母带威严的呵斥:“闹什么?” 小罗氏忙不迭上前一把扯住女儿,与此同时,值守的狱卒听到动静也快速到了跟前。 “干什么?干什么?” 却见李文欣脱衣动作,几个狱卒眼睛都直了,特别是大黑痣。 开玩笑,李文欣十二了,都是可议亲的大姑娘了,女儿家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十二岁的姑娘当众脱衣腿衫,可不是把一干狱卒看直了眼么。 身在诏狱怕惹事,不似别个大牢的狱卒下手黑,却并不代表有送上门的便宜他们不占呀! 到嘴的呵斥戛然而止,一个个看向牢中蹦跶李文欣的目光满是兴味,大黑痣甚至还发出猥琐的嘿嘿嘿奸笑。 老罗氏古板了一辈子的人,朝朝亲娘那样都看不上,更何况是眼下李文欣? 只觉丢脸门风被败坏的老太太,一张脸拉的老长,全是黑云。 “老大家的。” 最是了解婆母的小罗氏闻言心惊肉跳,一把将女儿往身后一藏:“周氏,文氏,柳氏,你们是死人吗?” 三妾室跟着一抖,知道再避不开,不敢耽搁,忙放手自己跟前亲儿,齐齐并排往前一站,阻挡了栅栏外一双双肆虐的眼。 老罗氏这才舒了口气,定定看向外头,语气不善,“各位差爷,陛下还未定我文定伯府一众罪责,眼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请。” “嘁!当谁爱看呀,弟兄们,走!” 见没好戏看,气不顺的大黑痣呸了一口,心里骂着老不死,挥手带着一干狱卒离开。 待外人走尽,老罗氏收回视线,对着李文欣重重一哼,“女子当贞静守德,可要点脸吧!” 虽没指名道姓,却让给女儿整衣裳抓小强的小罗氏一僵。 恰时,蹦跳慌乱中两可怜的小强吓的不轻,一只掉地,一只被小罗氏当场抓住。 听得老罗氏鄙薄,小罗氏恨从心起,脚下一踏,手中一撵,吧唧两下,两可怜小强齐齐爆浆。 “母亲……” “闭嘴!”,见女儿还要闹,小罗氏微垂的眼眸沉沉,强压住不服的女儿,低声警告,“别闹!” 骄横惯了的李文欣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不痛快,却碍于积威甚重的祖母,只能硬生生压下,只是视线一转,看到朝朝云淡风轻跟没事人一样从自己身前经过,李文欣眼睛一眯。 想到什么,李文欣脸色陡然一变,发疯般挣脱开亲娘钳制,两步窜上来拦住朝朝去路。 “是你对不对?贱丫头是你搞鬼对不对?” 还挺敏锐。 朝朝不搭理,准备绕过疯狗回自己的小窝,不想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疯狗,扬起巴掌重重甩来。 “贱丫头,大傻子,今日害我受辱,看我不打死你!” 见状不对,偷偷把电笔捏手中的朝朝准备给疯狗来了狠的。 只是预期的巴掌还未落下,朝朝转眼就落入个温热的怀抱。 唬的朝朝忙收电笔,头顶传来熟悉声音:“欣姐儿不可!” 是三婶。 原来,在李文欣落下巴掌的瞬间,察觉事态不对的宋氏,立刻放开了手里护着的四郎,一个箭步窜上来,及时拽着朝朝一个旋身将其护在身后。 倒不是她心善,而是念着往日二嫂还在时对他们三房的照拂,这才有了她接连的出手。 宋氏把朝朝果断往身后一藏与小儿作伴,视线略过气急败坏的李文欣,迎上小罗氏不善目光。 “长嫂,欣姐儿年少,受了惊吓糊涂失态,大家能理解,可您是长辈,是宗妇,可不能糊涂。一家子血脉,朝丫头如何,长嫂是知的,孩子单纯木讷又年少失孤,哪里会做坑害姐妹的事?长嫂与欣姐儿怕是搞错了。” 探头探脑的朝朝:不,没搞错,她会啊! “再说了,先前二哥还请求母亲与长嫂照看朝朝,长嫂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当姐姐的折辱妹妹?” “呵,平日看着三弟妹是个软乎人,不想肚里还长了钢牙。”,小罗氏冷笑。 宋氏把身后冒头的俩脑袋按回去,朝着老罗氏与小罗氏福了福身。 “长嫂为大,我为小,自是不敢,只是母亲英明,长嫂大度,眼下家中磨难重重,阖府身陷囹圄,这节骨眼上,大家合该拧成一股绳,齐心合力共渡难关,不叫外人看了笑话才是,您说对吗母亲?” 第十三章 补钙 对吗? 墙角端坐的老罗氏扫了这庶出三儿媳,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心里诧异又不满。 可有一句话这庶孽倒说对了,危难之际,正该是同舟共济之时,内乱只会消耗自身,并无益处,所以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没死呢,争斗绝不能在现在开始! “行了,都安生着些,是嫌不够饿的慌吗?” 老罗氏一发话,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妾室们各归各位,宋氏见好就收,不敢再多言,朝老罗氏福了福身,转身牵着俩孩就往边上去。 饶是小罗氏心里恨的吐血,李文欣再如何不服也得憋着,可这口气却实在咽不下去。 正因如此,一整日李文欣都心神难安,面上不敢发作,心里堵着恨着,一直暗中盯着朝朝,瞅着瞅着,看到朝朝身下草沙发,李文欣眼里闪过怀疑。 那日入狱慌忙,牢里昏暗,她也没注意过细节,那傻贱丫头身下有草吗? 好像没有吧?又好像有? 李文欣目光沉沉,翻来覆去。 随着天色渐暗,夜幕夕沉,牢房中杂音渐歇,今晚与昨夜不同,身边响起的咳嗽让人难得安宁,靠在草沙发上的朝朝瞅了眼,三婶怀里不停咳嗽的萎靡四郎,再想到对方两次援手,小家伙皱了皱眉。 天窗外传来三更天的梆子,牢里的折腾才渐歇下来,准备再次行动的朝朝偷瞄了眼牢中,见众人睡的沉,这才悄摸起身。 为保万一,她蹑手蹑脚往存着秽物的恭桶去,边走边观察。 嗯,没有什么异样。 朝朝瞬间放心,抓上花花,如同昨晚一般飞速钻出牢房,轻巧而又快速的往甬道尽头急奔。 离开的朝朝不知道的是,在她消失的瞬间,牢房中的某人霍的睁开眼,嘴边噙着笑。 怕挨训,气不顺,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在老天开眼,半夜时分,正当她思考要如何报复贱丫头的时候,贱丫头自己动了。 哈哈哈,她自己动了! 天知道,刚才贱丫头走过来装着上恭桶的时候,自己一颗心跳的有多快,那是生怕贱丫头再暗搓搓再对自己使坏。 不过好在无事,更没让一直隐忍的自己等待多久,贱丫头竟然自己越狱啦!哈哈哈哈,她越狱啦! 只觉天赐良机的李文欣激动兴奋,再三告诫自己要忍住,不能喊。 她得等等,再等等,毕竟她也怕,现在喊破,叫那贱丫头彻底跑了再不回来可怎么办? 今日她非得抓个现行,好好报报先前蟑螂之仇不可! 李文欣暗暗发誓。 朝朝恍然未觉,跟昨晚一样行动。 到了男监,发现傻爹竟没睡,一双大大黑眼圈明显夜不能寐的担忧模样,朝朝叹气。 好嘛,这是有了经验,一直守株待女呢! 傻爹粘人长不大可真愁人! 利索放飞花花去放哨,朝朝决定,给傻爹吃点好的安慰安慰。 先前从厨房里收了不少大白馒头,还热乎着呢,取了两掰开,里头夹上油汪汪的红烧肉塞给傻爹,才不管为嘛伯府厨房一大早会有红烧肉出现。 想着自己一日一夜没喝到水,怕傻爹渴了,把两肉夹馍强势塞给傻爹后,朝朝埋头点开手环pp,爪爪停留在了一款据说是复古钙奶的页面上。 小艺警报疯狂闪动【警告警告,为了宿主身心健康,请多饮水,少喝添加饮料】 朝朝严肃脸,一本正经:【不是我,爹渴了,需要补钙补水份】 【幼崽,说谎不是一个好习惯】统子信了你的邪。 【儿童模式不能买星舰光炮,古董大炮,难道还不让崽喝奶?】就买! 眼睁睁看着小主人以非比常人的手速,迅速下单了一大箱某复古ad钙奶,小艺心累,小艺不说话,深深怨念前主人不靠谱,对幼崽还是太宽容了,以至于自己为了幼崽操碎一颗心,cpu都要烧坏了。 朝朝可不管,小心思达成,心里美得很。 暗搓搓收起剁手果实,只取一瓶,小手越过栅栏递给傻爹:“给你,爹。” “额?这是?”,被投喂的李泽林啃肉夹馍啃的满嘴冒油,眼前突然多了个?多了个…… 见傻爹呆头呆脑,朝朝心累,“算了,这都不懂,我帮你。” 说着只听噗一声,吸管果断一插,朝朝再递:“喏,喝吧,补钙。” 不该什么不该?不明白。 不过不管该不该了,闺女给的,哪怕奇奇怪怪,却是女儿孝心,便是砒霜,他也干了。 两手没空没关系,就着女儿的手,李泽林埋头过来嘬了一口,砸吧下嘴。 嗯,你还真别说,怪好喝的。 看着傻爹嘬奶欢乐多,朝朝却看越严肃。 心说估摸着是抄家打击太大,以至于傻爹更傻。 责任感爆棚的朝朝实不忍收手,跟照顾三岁爹一样,一个自认贴心的喝,一个自认贴心的喂,等傻爹干光一瓶ad钙,朝朝这才收手,准备功成身退。 一起身,察觉到女儿意图的李泽林忙拉住女儿压低声音:“乖宝,诏狱危险,爹好着呢,明晚你别再,再,咳咳咳,别再来了,乖昂。” 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朝朝眯眼,只专注盯着咳嗽的傻爹,再联想到女牢情景,朝朝觉得自己真相了。 有个粘人且不会照顾自己的三岁爹,她也很无奈呀! 埋头点开购物pp,找到医药页面,果断买了支据说可以治疗预防一切感冒伤寒的营养液,花了她八十八个星际币,比复古钙奶烤鸡还贵,肉痛。 但是为了爹,朝朝坚定下手。 购买成功,朝朝看了下说明,取出后打开,塞给傻爹,爪爪点着营养液软管三分之一的位置,朝朝老母亲般发话。 “这个喝到这里,爹乖。” 有了ad钙打底,李泽林犹豫都没带犹豫,一口气喝到女儿小手比划的位置,喝完一抹嘴,眼神晶晶亮看向女儿。 这模样?是讨表扬? 朝朝无奈收回剩下三分之一的营养液,抬手拍了拍亲爹,跟从前妈妈哄自己吃药药时一样,“乖啦,乖啦,回头给爹带好吃哒。”,哄的一点也不走心。 李泽林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呢? 见乖女给要走,李泽林顾不上细究,忙再叮嘱。 只可惜,人小主意正的朝朝根本不听,怕傻爹再念经,挥挥小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离开,徒留傻爹尔康手。 第十四章 小丑 顺利潜回女监甬道这边,朝朝美滋滋的准备投喂自己。 才要取钙奶过把瘾,看到手里还捏着的营养液,朝朝顿住,脑子里闪现接连两次三婶对自己的帮助。 小家伙顿住小脚步,想了想,取了个馒头掰开,剩下三分之一的药液全倒进去,临了馒头一合一拍,压扁塞进胸口衣襟,而后才取出美其名为爹买的奶,一气拿了一板。 【警告警告,过量饮用添加饮料,有害幼崽身体健康,警告警告……】 朝朝呵一声,吸管麻溜一拆,齐齐一插,喝他个哆来咪发唆,这日子,美滴很! 视若无睹手环里小艺疯狂闪亮的红灯,某只以超凡速度迅速扫空一板奶,撑的打了个饱嗝,拍拍挺起小肚腩,畅快一抹嘴。 朝朝老神在在,怨念还深。 【小艺你不乖,我买可乐烤鸡你闪,我买光炮飞机你还闪,为了一口我爹的奶你还还闪!你累包?】 小艺自闭【小艺不想理你】 【不理就不理!】双方达成互不理。 朝朝光棍耸肩,一排空瓶往回收站一丢,招呼着鸟,脚步轻快回女监。 再钻回的时候,黑暗中的监牢里,有一双眼全是兴奋。 才要叫破,忽见小贱人直直往一处去,李文欣心下奇怪,强压下紧张兴奋,就见黑暗里小贱人在喊人。 “三婶,三婶?” 孩子病了,自己照顾了大半宿,好不容闭了会眼,耳畔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梦中的宋氏一个激灵,霍的睁眼,见是朝朝,宋氏以为有事,忙问:“四姑娘,你有事?” “嘘!” 她这是在搞小动作呢,可不能惹眼。 生怕被人发现,朝朝一把捂住宋氏的嘴朝着对方摇摇头。 宋氏心领神会,紧了紧怀里还搂着的小儿默默点点头,朝朝这才松开手,从怀里掏出已经凉了的扁扁馒头,一把塞给宋氏,又指了指李长英,压低声音。 “给弟弟吃。” 宋氏一惊,反应过来忙要推拒,就在此时,觉得时机成熟的李文欣猛的跳了出来。 “好呀,你们竟背着长辈徇私,东西哪里来的?贱丫头,是不是你跑出去偷的?” 宋氏陡然一惊,忙把馒头往怀里一藏,将朝朝往身后一拉,瞪向李文欣急辩。 “什么徇私偷跑?大姑娘怕不是眼花看错了吧?” “呸,什么看错,本姑娘可是看的真真的,从贱丫头偷跑出牢房到她回来,我都睁着双眼看的真真的,如何会错!” 李文欣指着自己一双眼睛满是兴奋。 宋氏又惊又急,怀中小儿惊醒欲哭也顾不上,还要与李文欣据理力争。 不想这回李文欣变聪明了,眼看着牢房里的人相继向来,最护着自己的亲娘,还有能拿事的祖母也已睁眼,李文欣按照早想好的计划,根本不看宋氏,两步窜到栅栏前,撑长脖子,朝着甬道方向大喊大叫起来。 “快来人啦,快来人,有人越狱,有人偷东西啦!” 声音之大,一时激起千城浪,越狱一出,窝在刑讯室那边聊天打屁的狱头狱卒一个激灵,脚下鞋都没拉呱好,提刀就朝甬道冲来。 “贼子休走!” “谁,谁越狱?” 看着一窝蜂涌来跟前的众狱卒,李文欣得意抬手往朝朝一指,“是她!” 众人看向朝朝,朝朝满脸无辜。 狱头疑惑:“她?就这屁点大的小丫头?还越狱?人这不是在么?”,越的哪门子的狱? 边上大黑痣利索将刀入鞘,讥讽一笑,阴阳怪气。 “头儿,这丫头咋咋呼呼就会瞎胡闹,前头还嫌弃咱给的饭食不好,傲气的不肯吃呢,这会子大半夜的,指着个屁点大的毛丫头说越狱,怕不是脑子有病,拿咱哥几个开刷。” 这指责李文欣可不认,“我没有撒谎!” 为自证,还气呼呼上前,一把抢过宋氏藏怀里的馒头,高举着厉声辩驳。 “你们看,这馒头可是贱丫头刚从栅栏钻出去又钻回来时带来的,指不定还是偷了你们的呢!我看的真真的,绝对没骗人,这就是证据。” 宋氏也万料不到,往日矜贵的大姑娘骄纵到如此地步,自己好歹也是长辈,大姑娘竟敢跟长辈动手,一时不察,竟叫她抢了东西去,宋氏懊恼不已,想抢回来,不想被朝朝一把拉住。 朝朝上前,一脸无辜,对着手指委屈巴巴:“弟弟生病,给弟弟吃,馒头是抄家的时候两个好心叔叔给我留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啊。” 锦衣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能跟着大人出去公干的,哪个不比他们这些最低等的狱卒强,还去问?他们是脑子包铁才会去。 再说了,自己个晚上吃的什么他们自己还能不知,根本就没有馒头。 本就看不惯李文欣的大黑痣实在忍不住,讥讽冷笑,“嘁,这是把咱哥几个当傻子啊,小小年纪竟坑害自家姐妹,眼见是个心黑的,头你别信她。” “我没有!你们难道是傻子吗?明明贱丫头就是出去了!不信你们让她钻呀,钻一下就知道这破牢房根本关不住人!” 李文欣气的跳脚,实在恨死这群无脑狱卒。 大黑痣见李文欣出言不逊,气的想打她,不想才一动,就被身边狱头阻拦。 “头?”,大黑痣不解。 狱头倒是心生警惕,挥退大黑痣,上前仔细打量朝朝,又比划了比划栅栏宽度,不由眯起眼。 宋氏见状,身子紧绷,不由自主的把朝朝往身后一拉,试图挡住朝朝小小身体。 “头,你在看什么?” 狱头摇摇头,心中其实已经了然。 也怪他没上心,自来下狱者大多成年,监牢栅栏缝隙都是有数的,成年人根本钻不出。 往日里虽也有孩童随之下狱,可哪家哪户的孩童不金贵?诏狱这样的恶地,哪个老子娘敢让小孩自己个瞎跑? 也就是今个出了奇了,倒叫这小毛丫头钻了空子。 不过也没事,诏狱东西未丢,人也未少,小丫头此刻也依旧在监牢,无有任何损失,他们只要补上漏洞,自不会被上头追究。 待到风声过去,回头他再把此事谏言一二,说不定还能趁机升个官,得些个好处。 眼下嘛,自己当值期间,自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般一想,狱头转头,对着一干狱卒沉稳吩咐。 “行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人举报,哥几个既然吃着这碗饭,就不能等闲待之,为防万一,不管今个着小丫头有没有进出过,这样,咱去库房弄点材料来,不就这一间牢门,为了安稳,今晚咱辛苦点,把此处加固封死便是。” 身后众狱卒一听,纷纷应是,狱头点着大黑痣留守,其他人跟着转身就走,利落模样,衬的李文欣像个小丑。 第十五章 鼠报 留守的大黑痣看不惯惹事精,不愿多呆,阴阳怪气骂咧着去甬道口守着去了,牢房门前瞬间清空。 根本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李文欣一口老血憋着,还待再闹,宋氏抓住机会,趁机上前,一把夺过李文欣手中馒头。 手中一空,李文欣错愕,气的拉着罗氏婆媳跺脚尖声告状。 “祖母,母亲,你们看三婶跟贱丫头,她们背着长辈藏私也就罢了,还抢我东西。” “白痴!”,朝朝实在没眼看。 心里还是惧怕嫡母的宋氏,为了儿子,为母则强的把馒头往身后一藏,满是防备。 老罗氏冷眼看着,见往日宠爱的孙女没有一点长进,气坏了:“蠢货!” 不客气拍开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把还赖在身边犯蠢的人无情推开,老罗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都是冷漠。 “老大家的,平日里你就是这么教导欣姐儿的?啊?这孽障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家子姊妹,再吵再闹再不对,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有事情不禀告长辈,出了事反而还有脸闹?倒是想起我这老不死的来啦?早干嘛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今日之事,若是能一把将傻子给解决掉不留后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毕竟女人嘛,要么狠,要么精,要是能给家里谋到好处,她反还佩服欣赏。 可问题呢? 直突突冲出来,惊了蛇却打不死自己反受其害,呵呵!这丫头如此愚蠢还小肚鸡肠,到底是像了谁? 老罗氏满脸恨铁不成钢,小罗氏见女儿被老太太厌恶训斥傻了眼,心里恨啊,赶紧的打圆场。 趁此机会,宋氏捏紧夺回的馒头把两小只带回角落,顶着压力,把手中馒头往朝朝手里塞。 朝朝忙背手后退,摇头拒不肯收:“给弟弟吃。” 小家伙坚持,馒头是祸端不能留,趁着老太太训人且顾不上,小罗氏为护女暂时想不起来,宋氏私心占了上风,郑重谢过朝朝后,忙把手里馒头塞给小儿。 “英哥儿乖,你四姐给你的馒头,儿快吃。” “娘也吃。” “乖,娘不饿。” “娘不吃,长英也不吃。” 李长英虽才五岁,虽是嫡出,上头虽有亲哥照顾,却因父亲乃府中庶出缘故,在伯府日子并不好过,小小年纪早学会了看人脸色,更是体贴孝亲。 对于亲娘塞来的馒头,小家伙不忍独食,倔强抗拒。 母子俩你来我往的推拒实在惹眼,朝朝看不过,劈手夺过,干脆的一掰两半,一半塞宋氏手中,一半塞四郎手里。 “这样不就好啦,快吃,人来了。” 催促间,甬道响起狱卒们搬动重物的沉重脚步声,母子二人不敢耽搁,怕节外生枝忙埋头啃食。 他们饿了很久了,饶是往日里最寻常不过的白面馒头,对于身陷囹圄的母子来说也是无上美味。 哪怕啃着啃着觉着馒头味道不对,不似往日自己吃过的,小家伙也没有多想,唯独宋氏,吃到被营养液侵染的地方时,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宋氏深信,朝朝不会害自己,加上孩子说馒头是抄家时带的,距此已有时日,放久了变了味许也不定,并未多想。 唯一奇怪的是,半个馒头下肚后,饱腹感虽不强,儿子却神奇般的不再咳嗽,这还不算,宋氏还细心发现,自己也发堵的心口,干疼的嗓子竟神奇般的好了。 耳畔响起的叮铃哐哐钉门声,再吸引不了宋氏的主意,搂紧儿子,宋氏定定看向窝在角落草堆上的朝朝,心绪翻涌。 是这孩子好心,在馒头里头加药了吗? 眼下情况容不得宋氏多问,但是她的心里却死死记住了牢狱中,暗夜下,这个温暖治愈了他们母子的救命馒头。 此刻的朝朝,靠坐草沙发上,冷眼旁观作死的家伙被打被训,心里快活极了。 便是身边的栅栏相继被横钉的木板隔断封死,整个监牢暗淡下来,里头臭气都浓厚了几分,朝朝也浑不在意。 白痴记吃不记打,这不好!还举报自己,呵!既然小强没让白痴长记性,那……朝朝蔫坏的再运量起了小九九。 暗夜下,小家伙难得大方的掏出好几块饼干捏碎,就摆在身边的石台上,而后掏出电笔,静静等待。 吱吱,吱吱吱…… 监牢角角落落,肥溜溜的大老鼠们闻到了别样香气。 被钉封的栅栏挡得住朝朝,却挡不住灵活的老鼠。 大餐摆开,老鼠们激动兴奋,前赴后继,吱吱吱,吱吱嘎! 早已等待多时的朝朝看到老鼠军团眼睛都亮了。 我戳我戳,我戳戳戳;我电我电,我电电电。 来一只我电一只,来一双我电一双,电一双我送一双。 讲真,这晚的夜,给一人一鸟忙坏了。 碍于主人的淫威,鸟不得不抓着一只只脏兮兮的耗子,送到哭哭啼啼好不容易入睡了的李文欣跟前。 问题它主人还很变态,要求耗子姿势要摆放正确,整整齐齐,姿态优美,错了要扣鸟伙食,鸟太难! 一三五七九十,二十……很好! 一堆死鼠整整齐齐头朝内,死不瞑目的血红眼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着某哼唧白痴,朝朝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 招呼回鸟,消毒液洗净鸟爪与自己的小爪爪,一人一鸟填饱肚子,这才钻进草窝安然入睡。 梦里,朝朝嘴巴子都是咧着的。 啊! 清晨,一声凄厉尖叫划破宁静。 李文欣一睁眼,好嘛,一地狰狞死老鼠排排趟围着她瞪,画面恶心恐怖,谁能不破防? 李文欣彻底吓破胆,又哭又闹,又蹦又跳,“老鼠!救命!好多!” 在惊叫中醒来的朝朝,揉揉眼,看着白痴的惨样,心里美了。 小人报仇,只争早晚。 吃瓜没有零嘴怎么行?得买个瓜,再不然买点瓜子? 舒舒服服往草沙发上一靠,咸鱼躺的朝朝麻溜点开手环。 三观随妈走的朝朝手指划动半天,瓜子跟瓜没找到,倒是前头卖钙奶的商家,居然上新了据说是复古费列罗口味的新品。 朝朝眼睛亮亮哒,不看自闭的小艺,果断下单,花了三十八星际币的高价买了一盒。 使命必达,点击提取,扒拉开一颗丢嘴里,嗯,无上美味。 包装纸顺手丢回回收站,爪爪枕在脑后,小家伙翘起二郎腿,小脚脚一翘翘,优哉游哉,一边看戏,一边往嘴里丢颗巧克力,快活的不得了。 第十六章 圣旨 发疯吵闹中的李文欣,无意看到朝朝悠哉惬意模样,脑子一转,蓦地悟了。 “是你,是你个贱丫头搞的鬼,故意报复我对不对?” 还怪敏锐的!可惜崽会承认吗?才不!朝朝翻白眼。 这无视态度让李文欣彻底崩了,跳着脚,不顾亲娘阻拦,扎舞着胳膊挣扎发疯,“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好了,欣儿别闹啦!” 家中变故,阖家下狱,娘家还一点消息都无,小罗氏心力交瘁,女儿还不省心。 傻孩子怎么就不明白,有的人要收拾,办法多得是,何必亲自下场还污了自己的手?蠢啊! 眼下都是人,不好背后教女,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刺激失态,小罗氏紧紧搂着发疯扭动的女儿,眼里恨出血来。 恶狠狠剜了眼事不关己的朝朝罪魁祸首,转头冷声吩咐几个鹌鹑妾室把一地老鼠收拾掉。 正当周氏几人忍着恶心害怕,束手束脚清理鼠尸之时,甬道尽头突传哀嚎悲戚之声,瞬间吸引了牢房众人的注意力,连朝朝都不由侧耳倾听。 “朝廷不公,我齐家乃受奸人陷害……” “冤啦,我们冤!” “走走走,快走,磨磨唧唧喊什么,耽搁功夫,看老子不抽死你。”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趴在被封缝隙探头张望的一众便看到,幽闭的地牢内赫然出现了许多身影。 “宁,宁国公府齐家?少保大人张。张家?天!还有辅国大将军刘家,户部尚书秦家家眷?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早早被押进诏狱的她们自是不知,押解的锦衣卫也不会与她们解释。 看到那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身上带伤,脸上挂泪,一个个被搜刮干净只着单薄里衣被鞭子驱赶前行,不屈不服喊冤反抗的,均被锦衣卫手中刀柄无情砸倒拳打脚踢,文定伯府一众不由打了个哆嗦,瑟缩着再不敢往外看。 下狱至今,饶是心里还抱着希望的老罗氏,见此情景,脸色惊变:“完了,完了,大厦将倾,无有完卵,无有完卵啊……” 小罗氏冷眼瞧着,也知情况不好,可越是知道不好,也越是心狠。 紧紧钳住发疯的女儿,掰正女儿的脸迫其朝外看,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欣儿,看到外头那些人的惨况了吗?你想跟她们一样?” 瑟缩的李文欣瞳孔猛地放大,想后退却无法,涕泪横流的狂摇头,“母亲,母亲……” “闭嘴,喊母亲也无用!你看清楚外头,怕吗?还闹吗?” “不,不闹了,女儿不闹了。” 见女儿是真知道怕了,小罗氏这才松手。 李文欣重获自由,瑟缩着身子止不住后退,急剧远离甬道上的惨剧与亲娘,什么老鼠,什么蟑螂,什么馊食,比起眼前这些算得了什么?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李文欣窝去墙角,小兽般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哭的那叫一个悲切。 小罗氏见状心痛难当,无奈叹了声,抬手将惊弓之鸟的女儿强势揽入怀中,轻轻摩挲着女儿后背,声音低低。 “儿啊,你要听话,要乖乖的,眼下不是闹的时候,咱得先保命,其他什么都不值一提,若,若咱还有来日,万事都有娘在,我儿只需如往先那般,自自在在,快快活活就好……” 其他脏的臭的孩子不喜欢的,都有她这亲娘在呢。闹什么呢?傻子而已,哪里跌了,淹了,死了,也就那样了不是吗? 李文欣一点不明白亲娘苦心,也不懂亲娘心中想法,满脑子都是刚才亲娘的严厉凶狠。 再闹再骄纵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吓破了胆,对亲娘起了忌惮,生怕亲娘再变脸,自然乖觉,“嗯嗯嗯,我,我都听母亲的,呜呜呜。” “乖!”,小罗氏满意女儿的乖觉,脸上难得露出两分轻松,抬手摩挲着女儿发顶,一脸慈爱,“这才是娘的好女儿。” 突来的人犯,让所有人充份认识到了锦衣卫诏狱的赫赫凶名,再无一人敢闹妖,她们甚至都不敢与左右周近新进的人犯搭话,生怕一个多言被发现,自己也沦为猪羊。 从这日起,朝朝再无法越狱给傻爹投喂,也是从这一日起,诏狱地牢刑讯室内哀嚎不断,周遭牢房有人一次次被拖出,又一次次鲜血淋漓的被带回。 透过缝隙,看着甬道内拖行留下的血痕,闻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听着那一声声的哭泣求饶,所有人都惧怕着,恐慌着。 每每隔壁监牢锁门铁链一响,李文欣就扑进亲娘怀中小声啜泣。 “母亲,女儿怕,母亲,外祖父与舅舅他们怎么还不来探我们啊,呜呜呜……” 小罗氏摩挲女儿后背的手一顿,想到父兄,不由看向靠着墙,闭着目,一脸灰败的婆母,小罗氏不由苦笑。 自己父兄被婆母惯坏了,往日公公能干,伯府兴旺,他们习惯手心向上,得利猖狂。 饶是自己再不想承认,也知自己的父兄是靠不住的,仗势欺人可,担当重任,指着他们雪中送炭?不成! 文定伯府上下虽未受刑,可日日浸在这种氛围下也是折磨,一个个日渐消瘦,只除了暗地里好吃好喝的某只。 这样暗无天日担惊受怕的日子约莫又过了十日,这日晨曦洒进天窗的时,甬道再传动静,这一回来人终于站在了她们所在的牢狱之前。 来人面白无须,手持拂尘,打开手中明黄圣旨,奸细的嗓音回荡甬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文定伯结党营私,判事不清,枉害忠良,殿前失仪,触之逆鳞,为公允计,朝局清明,恐前事不臧,更贻后害,身其事者,其罪当诛,以明正典刑。 但念其三代尽忠,仙皇考简为肱骨重臣,与社稷有功,不忍令赴市曹,宣示朕旨,加恩赐令,夺爵黥臂,赐配徒千里,流极北充军入户,择日启程,钦此。” 圣旨文绉绉的,跪坐在人群后的朝朝听的不明所以,终于单方面解除互不理,点着小艺求翻译; 身边一众却早已紧搂身畔孩儿,绝望的嚎嚎大哭; 一直跪的板正老罗氏更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望着宣旨官离去背影,形容枯槁; 他们文定伯府,终是等不到期盼的转机。 第十七章 黥臂 “出来出来,都出来排队,等候行刑……” 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刺破天窗,甬道外传来狱卒呼喝,铁链一响,紧闭的牢门大开,狱卒提鞭入内驱赶。 牢房里哀泣顿起,摄于狱卒手中鞭刃,想到近日来连看到的血腥目目,众人不敢耽搁,纷纷起身顺着驱赶往外。 朝朝机灵,花花入怀藏好,小心避过呼啸鞭声,仗着肚子不饿人有劲,身形灵活的夹杂在人流往外去。 路过被小罗氏搀扶走的摇摇晃晃的老罗氏时,朝朝还听到老太太问。 “劳驾借问声官爷,眼下是要把我等押赴往何处?” 驱赶的狱卒并不是大黑痣那一拨,见文定伯府一众入狱期间没惹事,态度还不错,随口应了声。 “还能去哪?圣旨一下,判了你们文定伯府一众黥臂刺配千里,不日出发,出发前不得把臂给黥上?放心吧老太太,只要你们配合,吾等兄弟也不是那凶狠之辈,犯不着与女流计较。” 话落,手中鞭子甩了个鞭花,继续驱策,“走走走,快着些,刑官忙的很,可不止你们李家要黥刑,人犯多着呢,别耽搁功夫。” 众人恍然,原来是去黥臂啊! 即便黥臂比黥面好太多,可抄家流放,充军入户,但凡舍得身子舍得拼,抓住机遇,许还有翻身之日。 可一旦黥上这玩意,不论在身体哪处,污点永生跟随,最起码三代之内,在曾孙辈未出长成之前,李家……怕是再难起复。 一时间老罗氏老泪纵横,若不是被扶着,都能撅过去。 走在队伍里的朝朝看着连老头嘎了,下了大狱都还稳得住的老太太,这会子被区区一个穷逼给逼的变脸,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穷逼什么的她倒是不怕。 不说她有妈妈留下的手环,吃喝拉撒使命必达,即便木有,手环背包里自己趁着抄家收刮的好东西不老少,即便带着傻爹这个大累赘,也不至于沦落为穷逼。 朝朝信心满满,趁着女眷们哭唧唧的时候小脚一窜,快速排到了最前,只想早穷早了。 眼看要到刑讯室,发现前头甬道口傻爹的身影出现,朝朝一喜,把欲要探头的傻鸟往怀中一按,撒丫子跑了上去。 “爹。” “唉,乖女,你没事吧?” 时隔多日,父女再见,李泽林欣喜若狂,激动的奔上前一把抱起女儿殷殷关切。 窝在熟悉怀抱,小巴掌拍了拍傻爹消瘦的肩,朝朝叹气。 没有自己的投喂傻爹果然饿瘦了,朝朝一下心疼上了,两手扒拉住傻爹脖子,凑上去压低声音。 “爹,我有钱,狱卒说要当穷逼你也别怕,咱们早搞早了,回头朝朝给你弄好吃的,咱们补补,过两天爹就胖了。” 李泽林一愣,嘴里呢喃着女儿口中穷逼二字,反应过来后不由苦笑。 女儿的童言稚语里,全是对他这亲爹的拳拳孝心,这叫李泽林如何不感动? 护女狂魔瞬间上线,颠了颠怀中女儿,李泽林想也不想点头就应。 “哎,好,都听我们朝朝的,咱们父女先去。” 恰时刑讯室内出来一手捧名册的人大喊,“排队排队,抓紧时间,本官点到名者上前来。” 在场所有人闻声,纷纷瑟缩后退,那模样就好像藏起就能躲过此劫般掩耳盗铃。 朝朝撇撇嘴,抬手一拍亲爹肩头,利索指挥:“爹,上。” “好,走。”,李泽林抱着女儿果断上前,“大人,我们父女先来。” 对方一愣,啧啧称奇,“嘿,稀奇了嘿!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出的?老子当这验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人有如此主动求刑的,啧啧啧。” 不过难得有如此主动的,他自然要满足对方啊。 验官摇头笑着,问了声父女俩姓甚名谁,果断提笔在二人名下打了个勾,抬手就放了他们进去。 穿过刑讯室,进了侧边一扇门,这里是个暗刑房。 里头血腥未散,中间烧着的火盆里烙铁被烧的通红,天窗下的墙壁上,十字木架早已被血染的乌黑不复当初模样,上头垂落的铁链还夹着血肉。 精神力初步开发的朝朝看的真切,不由打了个哆嗦。 李泽林察觉到女儿颤抖的小身子,心疼叹息。 果然还是孩子啊,面上看着勇敢,实际哪能不怕呢! 恰时,墙壁一侧正在桌前整理工具的俩刑官停下手中动作,其中年轻些的那个见人进来,手中刻刀未放,抬手呼喝。 “到这边来。” 看到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刀,朝朝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中的穷逼好像跟对方口中的穷逼不一样。 朝朝忙沟通小艺。 等听完小艺气哼哼的飞速科普,朝朝小脸变色。 此时李泽林已经抱着她到了刑官跟前,再度验明证身后,已放下朝朝,正主动剥衣。 怕女害怕,李泽林还低头对朝朝安抚的笑:“乖宝别怕,爹先给你打个样。” “不要!”,恐的朝朝一把拽住亲爹正露出的臂膀。 开玩笑,早知道穷逼是这样一个穷逼,她才不要赶最先。 朝朝万分懊恼,却也不一味纠结错误,一边阻止傻爹,一边冥思苦想。 慌乱间,脑子忽的灵光一闪。 妈妈说老祖宗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天下就没有绝对的武力与金钱解决不了的事,若是有,要不就是武力不够,要么就是钱没到位。 眼下就自己的能耐,自保都费劲,既然武力不行,那……崽有钱呀! 小手翻转间,朝朝麻溜取出一只,当日俩好心锦衣卫帮她藏匿的长命富贵镯。 金黄的手圈筷子尖粗细,实心的,份量不轻。 朝朝一把将傻爹拉到身后,哒哒哒跑到两刑官跟前,小手捧着富贵镯,昂头可怜兮兮的望着面前一老一少,努力眨巴着大眼睛,软着小嗓子真诚恳求。 “好心的爷爷,好心的大哥哥,穷逼好疼,爹爹与朝朝很怕,朝朝只有这个了,好心的爷爷还有好心的大哥哥,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朝朝跟爹爹一马好不好?” 第十八章 贿赂 朝朝身后的李泽林傻眼。 年轻的刑官与正调墨的老刑官皆是一愣。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老刑官放下手中墨,抬脚上来,定定看了眨巴着大眼睛的朝朝许久,这才抬手抓起朝朝手中的长命富贵镯,端详片刻道。 “这镯子是娃娃从小戴着的吧?份量还不轻,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我师徒二人身上担着大干系,若是徇私,还得打点门外验官,这点财物……怕是只能算一个人头。” 这个朝朝懂啊,就是不够呗,嗯嗯嗯的忙点头,当即又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长命富贵镯来奉上,“爷爷,加上这个呢。” 俩行刑官又是齐齐一顿,想不到小丫头还挺有货挺能藏的。 不过金镯成双,价值飙升,老刑官自是不拒,再捏起朝朝手捧着的这一只,径直看向望着女儿傻了的李泽林。 “黥臂行刑乃圣旨,老朽师徒不敢抗命,只不过今日领的墨也不知怎的回事,竟是出了错,着不了色,这便与老朽师徒无关,且今日你们父女出得这个门,老朽师徒什么都不认,二位觉得如何?” 朝朝听的云山雾绕不明所以,李泽林则眼睛一亮,忙与老刑官拱手,“小子谢大人高抬贵手。” “噢!”,朝朝跟着反应过来,学着傻爹模样朝着面前师徒拱手:“朝朝谢谢好心的爷爷与大哥哥,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老刑官收镯子的手一顿,眼皮跳了跳,也没再多言。 年轻的刑官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点着朝朝。 “你这孩子真逗,还菩萨保佑!来,看你喊某一声好心大哥哥的份上,大哥哥给你刺字好不好? 放心,哥哥打小童子功的手艺,待会下手轻点,等了了再给你上点药,等回头养好了,大哥哥保证,你胳膊就跟往先一样样的,啥都不影响,咋样?” 那自然好呗,“谢谢大哥哥。” 年轻刑官乐呵呵的,再把手中刻刀用烈酒消毒一遍,对着朝朝招手,“乖,快来坐好。” 上墨这一环躲过了,为掩人耳目,刻刀这一环无论如何是躲不掉的。 朝朝明白,瞬间化为坚强朝,主动上前,舍了左手,除去半边衣物,如打预防针一样插着腰。 胳膊动刀,还没有麻药,好痛啊! 朝朝尽量不去看动手的人与自己可怜的胳膊,眼眶含泪,眼睛咕噜乱瞄试图转移注意力,脑子赶紧飘。 飘着飘着,想到什么,朝朝空着的手扯了扯傻爹空着的胳膊。 “爹。” “怎么啦乖女?” 朝朝右手不安份的再掏了掏怀,掠过怀里怂乖的花花,其实是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滚圆大东珠,这玩意还是自己从老太婆秘密基地里收刮的宝贝。 前些日子坐牢实在无聊,她勾连精神力在背包里盘点家当时发现的,数了数,满满一盒子足足三十二颗,个个成人拇指头大,浑圆饱满,色泽光滑,都是极品。 想到刚才两个大金镯才能保自己与傻爹,两锭银子肯定不对等。 比起那些有标识的玉器以及其他东西,朝朝觉得这玩意更顶用。 看到女儿手中又神奇出现的两东珠,李泽林又惊又急; 边上忙活的师徒二人眼角余光瞄到,惊的手下一抖,差点刻歪; 好在父女二人胳膊已刺到尾声,师傅二人冷静扫尾。 李泽林顾不上自己的胳膊,难得严肃,“朝朝!” 他急了,傻爹他急了! 朝朝有点心虚,忙把捏着两大珠子放到老少刑官身边的桌上,小小声道。 “爹,这是朝朝的东西,朝朝要自己用!坐牢好恐怖的,大姐姐还打我,就三婶护着我,所以,所以……爹,能不能让三婶与四弟弟像我们一样啊?娘亲说过做人要有恩报恩……”有仇那自然是报仇。 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让李泽林哑然。 一边气愤欣姐儿欺负自家宝贝,一边恨自己无能护不了女儿。 老刑官沉稳结束手里最后一笔,放下刻刀,随即捏起两个东珠自顾自道:“孩子难得正直,知道有恩必报,罢了,刻两个是刻,再多来两个也无妨。” 李泽林如梦惊醒,回神忙躬身一揖:“多谢大人。” “诶~别废话,赶紧叫人去。”,与此同时,老刑官赶忙吩咐正给朝朝上药的徒弟,“徒儿,速去外头把验官请来叙话。” “好嘞师傅。” 年轻刑官麻溜给朝朝包扎好,领命而出,到了外头,径直走到验官身边,向其耳语两句,验官诧异的看年轻刑官一眼,随即紧跟着人就进了暗房。 恰巧朝朝父女二人与之错身而过,眼看要出,朝朝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拉住傻爹的胳膊,借力把人往身后一扯一推,自己才探出小脑袋,斜对着刑讯室外众人大喊。 “救命,救命,爹爹,爹爹晕过去了,三婶……” 站在刑讯室外等候点名进入的众人心惴惴不安,本就只敢探头探脑往刑讯室内望,即便刑讯室无门,也无有一人敢擅入。 远远看到验官被叫入内室,众人心中一凛只觉不好,恰时那仿佛能吞噬生命的门洞内传来小儿凄厉,众人不由瑟缩,纷纷后退。 宋氏听到朝朝喊声,下意识一步踏前就要去,身边传来一声喊,瞬时唤回了她的神志。 “娘亲?” 低头对上小儿天真懵懂的眼神,宋氏脚步一顿,眼底闪着犹豫。 边上揽着大儿的李泽丰听到是朝朝声音,想到监牢里二哥对自己的照顾,想到温暖他心的那块糕,脚比脑子快,拉着妻子就跑。 “娘子,牵好英哥儿,走,去看看。” 宋氏猛地反应过来,听从丈夫吩咐拉紧小儿,紧跟在丈夫与长子身后,头也不回的冲入刑讯室,直朝暗房而来。 一家四口急奔上前的动静,与身后一干恨不得速速远离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朝朝看在眼中,隐在她身后的李泽林则看进了心里。 特别是看到,人群中驻足脚步的亲娘时,李泽林心中发酸发疼。 看着义无反顾,满含关切急奔到跟前的一家四口,李泽林努力昂首,不动声色揉了揉眼,再松手时,对上的却是弟弟、弟媳错愕的眼神。 “二哥?” “二哥你没事?那朝朝怎么喊?” 第十九章 门清 李泽林赶紧解释,“二弟,二弟妹,朝朝没事,我也没事。” 脚边缩着的朝朝也赶紧跳出来,指着已经商量好分赃的刑官师徒与验官书吏,小嘴叽哩哇啦,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李泽丰夫妻听得一愣,反应过来自家二哥与小侄女到底给他们的是什么后,李泽丰当场红了眼眶,拉着错愕不已的妻子,喊着俩傻愣愣的儿子,一掀衣摆,朝着李泽林跪下。 “二哥大恩,侄女善心,我李泽丰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我李泽丰的命就是二哥的,兄长让弟往东,弟绝不往西,兄长……” “嗨!说这些外道作甚?快起来,一家子骨肉,什么命不命的。速速起来,从今往后你我兄弟齐心便是,眼下时间紧,别耽搁了,只有两个名额,为防有变,抓紧。” 李泽丰一抹泪,看向妻子,无需多言,二人齐齐把身前俩儿往前一推。 “不让二哥为难,我与娘子是大人,活了半辈子了,值了!只两个孩子尚小,他们还有大好未来,叫他们受了哥哥与侄女的大恩,以后叫他们兄弟还,弟在此多谢二哥,多谢侄女。” 李泽林见弟弟明理,心下也触动,愧疚生起。 按理,身为家中男丁,得家族培养,阖家有难,他本该挺身而出,护佑家小,不想眼下还是女儿的本事庇护家人,于他无干,李泽林深表歉疚。 “是二哥没用,没护住大家,对不起。” “二哥你别这么说,倒叫弟弟愧的慌,且有两名额足以,二哥莫要如此。” 边上三人见兄弟间的拉扯,其实这三也不是什么坏人,商量验看过后,发现那两颗东珠乃是极品,他们三今日绝对挣大发了,于是大手一挥,验官打岔道。 “行了行了,大男人家家的磨磨蹭蹭不像话,且我们还忙着呢,耽搁不起。 这样,看在这小女娃娃如此通透大方的份上,本官多允你们两个名额,你们夫妻也算上,且上来报上姓名,待本官勾画过后,速速行刑,免得节外生枝。” 此言一出,李泽林三大人均大喜过望,又是一番连声道谢,待验官笔尖一勾,先是三郎李长茂,后是四郎李长英,兄弟二人被爹娘安抚着刻完字,紧跟着轮到李泽丰夫妻二人。 李泽林守着看着,见弟弟一家得了圆满,不由的想起亲娘,摩挲女儿发顶的动作一顿,嘴巴动了动,再动了动,犹豫再三,终是开口。 “那个乖宝啊,你还有没有?有没有……” 有什么?朝朝下意识捂紧自己的口袋摇头,“没有。” 李泽林不是不心虚羞愧,可想到枉死的父亲,与只剩下的母亲,他还是厚着脸皮,“乖宝,你祖母年迈,怕是受不了黥刑。”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 心里门清的朝朝坚定摇头,觉得傻爹一点也不可爱,为防傻爹再念经,朝朝小爪爪一把捂住傻爹的嘴。 “爹,你是我爹。”,所以我管你,“她是你娘。”,所以你管她。 “老太太根本不喜欢我,看着大姐举报我都不管,白费你的请求,妈妈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爹,懂?” 女儿童言稚语的控诉,让李泽林大为触动。 是呀,那是他的娘,凭什么要让孩子替自己进孝? 大难当前,多少人都做不到自家女儿这样,夜里冒险给他送饭,不惜暴露财物也要护他这个爹周全。 自己何德何能?又凭什么为难孩子?勉强孩子去顾惜一个厌她恶她的祖母? 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 被女儿直白的眼神盯着,李泽林羞愧难当。 再比对刚才女儿一喊,三弟一家没犹豫的齐来,母亲却远远站着仿如局外人。 李泽林再说不出一句逼迫女儿的话,一抹脸,沉声道:“好,不给就不给,是爹错了,爹给朝朝赔不是。” “哼,这还差不多。” 朝朝小脖子一扭,决定原谅傻爹一回。 李泽林苦笑无奈,上前牵起女儿,边走边哄。 “走,我们先出去,朝朝回头要仔细胳膊上的伤口,莫要沾水触碰污秽可知?” “知道了,爹啰嗦。” 二人路过老罗氏时,李泽林羞愧的朝母拱手作揖,不想老罗氏只厌恶的看了眼朝朝,而后无视亲儿,竟利索转身,视若无睹。 李泽林一顿,闭了闭眼。 罢罢罢,生于此间,他不仅是子,还是父! 独女年少,无母照拂,自己是孩子唯一的依靠,他若再偏心不管,亏待孩子,畜生无疑。 为子不孝,罪过都是自己,将来母亲要发落,该偿该还,无论什么他都受着便是。 豁然想通的李泽林直起身,定定再望了眼亲娘,牵着女儿果断离开。 送女至女监甬道口,李泽林拉着女儿又细细叮嘱一番,直至狱卒驱赶,父女二人才依依惜别。 “乖宝莫怕,要不了两日你就能再见爹了,且再忍耐忍耐。” 李泽林猜的很准,父女分别的第三日,这日天未亮,甬道就传来动静。 “醒醒,都醒醒,奉陛下旨意,尔等今日流放上路,现下全都出来到上头广场集合,待押解衙差前来点名验身后,尔等便可上路,前路漫漫,尔等须谨记君恩,好自为之。” 哦,原来是终于要上路了。 被吵醒的朝朝看了下手环时间,才凌晨三点,外头的更夫也才打完四更天的梆子。 朝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急于见到傻爹的她,抄起睡得正香的傻鸟怀里一踹,根本不用狱卒催促,小短腿倒腾飞快。 顺着狱卒的驱赶指引,一路跑过甬道,越过刑讯室,蹬蹬蹬的拾级而上,终于来到了来时走过的长长广场。 抵达的时候,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无数火把将广场照亮,让朝朝清晰的看到外围把守的锦衣卫;以及诸多身着黑红制服,腰别大刀的交接皂吏;还有站在广场上探头驻足的……“爹!” “乖宝!” 男监出来的比女囚快,李泽林早就在此翘首以盼,见到女儿小小的身影终于出现的刹那,李泽林面上一喜,一个箭步猛冲上来。 凌冽的夜风刮着,却丝毫阻挡不了,父女俩相握在一起的双手给彼此带来的温暖。 第二十章 流放 “肃静,肃静,稍后流放上路,你们有的是机会叙旧,速速男女分列,各占个位,等候应卯。” 父女俩脉脉温情之时,地牢人犯相继抵达广场,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大声呼喝着。 被关押调教多时的人犯不敢耽搁,急忙以家为单位,男女分列站好,朝朝被傻爹护着,就站在傻爹身畔,垫脚探头,就见前方火把明亮之处,刚才喊话之人打开了手中花名册。 “前宁国公府,永宁齐氏家主齐开何在?” 人群不远处一堆女眷中,出列一身量颀长,面目英挺,身上带伤的中年男子,沉声应卯,“在。” 千户点点头,亲自勾画一笔,埋头继续:“其妻周氏静环。” 刚刚应卯的中年男人身边,随即站出一风韵犹存,长的典雅俏丽,看着三十许的女子,傲挺脖颈,“周氏静环在此。” 千户嗯了声,再点点头,勾掉名字,又继续:“其长子,齐昊阳何在?” 女子身畔紧跟着出列一十五六的俊俏少年:“在。” “次子齐暮安。” 这一回出奇,竟无人应答,千户沉声再喊,“永宁齐家次子齐暮安可在?齐暮安可在?” 人犯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嘀嘀咕咕,倒是衬的齐家上下一众没有异常反应叫千户皱眉,心说莫不是这现年十二的小儿跑了吧? 可不该呀! 他们诏狱可不比一般监牢,关押的都是陛下钦定要犯,防守里外三层,区区小儿如何能跑? 莫不是还在地牢未出?还是出了别的什么状况? 才想着招手唤来属下去地牢看看,就在这时,地牢出口处,一步三晃的走上了来了个瘦弱少年,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永宁齐家,次子,齐,齐暮安在此。” 少年声音清亮好听,却带着虚弱,一张尽挑着父母长处长的脸,比兄齐昊阳不知俊俏多少倍,刀刻般立体的五官,配上一双清亮幽深的眼,斜眉入鬓,气质清隽内敛。 不难看出,假以时日,这少年该是何等醉人风姿,只可惜,眼下看着太过单薄,还没有家中二郎,十岁的李长萧身子骨强健。 千户见此少年忍不住啧了声,倒没多说什么,提笔勾画过后一挥手,难得好心,“既然人在,速速归队站定。” 扶着地牢一侧立柱站稳的少年长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家人,眼眸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朝着千户一拱手,道了谢,缓了缓,在千户再次开始点卯之时,拖着沉重步伐踉跄着往齐家所在而去。 这一切朝朝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小人并不关心。 小家伙一手按着胸口,压着毛躁好奇的傻鸟,一边探头探脑等待着点名。 好不容易过了齐家,点了刘家,勾了张家,终于轮到了他们李家。 就听那千户先点了家里古板老太太后,紧跟着是大伯李泽成,伯母小罗氏,以及他们夫妻膝下孩儿乃至妾室;而后才到了她家傻爹与自己。 比起家里其他,乃至前头点的那些人,朝朝突然发现,自己家里就自己与傻爹两个,队伍真的好单薄哦! 唉,又是崽儿想念妈妈大人一天。 此番流放共有五家,合起来二百之多,人到齐,点名是很快的。 点完所有人,手中花名册往身边早已等待的差官一交,人犯便算是交托出去了。 这差官乃是此次负责押送人犯,有着从六品官职的吏役,对方个不高,中的身量,约莫四十许,头戴差帽,脸上长满络腮胡,皮肤粗糙黝黑,说话声如洪钟。 验看过手中花名册,接过对方交予的通关文牒与一应文书,统统交给身边亲信,与锦衣卫千户颔首致谢过,这人抬脚上前,扫了眼跟前人犯,开口训话。 “诸位,某叫陈山,诸位若是不弃,唤某一声山爷也可。 今日大家相遇,乃是缘份,陈某不才,在此先把丑话说前头。 某不管诸位曾经是什么人,何种地位官职,到了某手中,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老实听话! 此去极北,不止千里,一路艰险重重,尔等若是老实,不闹事,不惹事,不想着私逃,我陈某也不是那心黑手狠之辈。 可倘若诸位若是要跟某闹妖,那不好意思,大家也莫怪某下狠手,毕竟这么长的路,外头匪盗横行,路难走,死上个把几个人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诸位可理解?” 众人噤声,自是理解的。 见下头众人噤若寒蝉,陈大人很满意,一抹胡子继续道。 “当然了,大家也不必怕,某带着几十号兄弟上路,定会保大家平安。 再一个,极北路远苦寒,现已是深秋,眼看入冬,为了在指定时日赶到极北,尔等即日起,需日行五十里。 在此某先跟诸位说了,好叫诸位心里有个底,可千万别等上路了再与某叽叽歪歪,那时某跟某兄弟们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一番唱念做打,又是甜枣又是大棒的,只让这二百多号人犯心中戚戚。 陈大人却很满意自己的威吓结果,伸手接过千户递来的交接文书签上大名,文书递回,眼看时辰不早,陈大人果断挥手。 “人犯上枷。” 紧跟着,随来的几十号皂吏纷纷出列,把在场十五以上男丁往他们赶来的马车边驱赶,排队上枷。 朝朝不放心傻爹,欲要跟上,皂吏时间紧任务重,哪里顾得上,自是驱赶。 还是宋氏见状,记着恩情,忙拉着自家俩儿上前一把拦住。 “朝朝别去,莫慌,你爹爹他们去去就回,朝朝别担心。” 人就在广场,只是被驱赶往一角,被拦下的朝朝也就不着急了,跟在三婶宋氏身边,约莫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终于,所有男丁都带上了枷锁。 看到脖戴厚重木枷,双手束缚在一处,脚下还坠着脚镣的傻爹步履沉重的走来,朝朝眼眶一热,委屈的鼻子发酸。 【小艺,抄家流放就抄家流放,为什么还要这样虐待人?】 小艺【远古时代封建王朝就是如此,幼崽不服,小艺这里有博观古今,有星际全科,还有古代三模五考,均可增强实力,培养宿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只要宿主强到一定程度,世界将为你改变】 【我谢谢你啊!】又想骗崽读书。 某只刚刚还委屈的泪,瞬间憋回。 第二十一章 别庄 队伍清点完毕,正式上路。 朝朝不放心爹,揣着鸟,亦步亦趋跟随在头戴枷,脚缠镣的亲爹身边,时不时抬头仰望,看向亲爹的目光里都是担忧。 “爹,你还好吗?木头重不重?” 李泽林低头,想摸摸孩子的脸,不得自由,便回以温柔安抚的笑:“乖,不重,爹没事,乖宝别担心,爹可以的。” 傻爹虽是这么说,看他走的吃力,朝朝还是止不住担心。 带着这种心情,朝朝眉头紧皱,跟随队伍一脚踏出诏狱,忍不住回望了眼身后火把照亮下诏狱漆黑大门,踏阶而下,越过一左一右守护的狰狞神雕像。 朝朝暗自感慨,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的时候,黑暗里忽冲出一人来。 “姑娘,二爷!” 声音格外的熟悉,父女俩循声望去,晨曦微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背着大包小包出现眼前。 “是秋香姐姐!” 朝朝惊喜,见着秋香急奔而来,却被行在外围的衙役一把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人犯押解,不可乱闯!” 眼看闪着寒光的大刀片拦路,焦急的秋香扶着刀背苦苦哀求。 “差爷行行好,小女不是坏人,只为投主而来,还望差爷开恩,放小女与主家团聚。” 说话间,手微动,早已准备好的银锭顺势滑落,秋香一把塞其拦路衙差手里。 东西一入手便知是什么,暗中掂量了掂量,银子一收,衙差与同伴递了个眼色,二人对视,随即收了刀锋放其入内。 秋香连连谢过,背着沉重的背篓就往里冲。 朝朝父女二人也疾步迎了上来。 “秋香姐姐你怎么来了?” “奴的姑娘啊,奴婢可算是等到您了。” 秋香激动,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见到主子的这一刻,终于有了发泄的窗口,上来就一把跪下。 李泽林倒是想虚扶一把,可行动不自由,只得道:“秋香你起来说话。” 朝朝也忙道:“对对对,秋香姐姐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将女儿将人强拉起,李泽林便问,“秋香,你怎会在此?”, 秋香忙道:“奴婢得蒙姑娘开恩,许了身契,抄家当日便平了自由身,后来伯府大乱,奴婢回去看过,却只得姑娘与二爷被押解诏狱的消息。” 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秋香不由泪流满面。 “后来奴婢想找关系进诏狱探一探姑娘与二爷,只可惜,奴婢无能,求助无门,让姑娘与二爷一直受苦,是奴的不是。” 李泽林心下感动,连连摇头。 “切莫如此说,诏狱乃邢牢重地,多少达官显贵走关系都不得进,更何论是你?秋香,你已经很好了,切莫妄自菲薄。” 朝朝也急着拉上秋香安慰,“是呀秋香姐姐,你已经很棒了,别的都不重要。” 是啊,都不重要! 时过境迁,故人眼前,李泽林欣慰也唏嘘。 “秋香,长风自有破浪时,人要紧的是朝前看,我李泽林谢你艰难中不忘来探,全了主仆一场的情谊,既已看过,你也已是自由之身,且回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 一听主子竟要打发自己,早已打算随同主子共赴极北的秋香错愕。 “二爷,姑娘,我不走,奴婢是二奶奶点给姑娘的秋香,姑娘在哪奴婢在哪,奴婢陪主子去极北。” 秋香这一出,倒是把朝朝父女俩搞傻眼了。 “不是秋香姐姐,你都自由了,也不是奴婢了,为嘛还要跟我去极北啊,你是不是傻?” 李泽林也跟着劝,“秋香莫要固执,极北苦寒,且此去路远,路上不知要遇何种艰险,女子生存不易,我带朝朝已是艰难,根本顾不上你!” “二爷好心,奴婢都懂,奴婢也不用二爷顾,奴婢等了这么久,圣旨下,怕错过姑娘,奴婢不敢移一步,眼下好不容易与姑娘团聚,二爷,奴婢不走。” 就在此时,熟悉的鞭声传来。 “前头那几个,磨磨唧唧干什么呢?一会城门就开了,快着行,耽搁时辰,小心爷抽你。” 见秋香冥顽不灵,边上女儿跟着劝也不听,李泽林闭了闭眼,再睁时,心中已有决断。 凑近秋香,压低声音快速道:“秋香,当日你家奶奶失踪的别院,你可还记得?” 驱赶中,慌乱准备跟上的秋香一惊,不可思议看向自家主子:“二爷您什么意思?” 眼看驱赶的衙差要到近前,李泽林忙道。 “秋香,不让你跟,实则我与朝朝还有重担托付与你。 当日你家奶奶走的离奇,家中虽办丧事,你却也知,你家奶奶只是失踪,不是殁了。 我总想着,兴许有一日你家奶奶会回,若是如此,须得留可靠之人留守别庄才成! 我与朝朝如今身陷囹圄,极北不得不往,京都唯剩你我们父女方可能信,以眼下之局,倘若秋香你再要与我们同往,别庄如何?你家奶奶如何? 万一转回,岂不是两厢断了联系?秋香,我只信你!” 乍听得此言,秋香如遭雷击。 想到恩人,再想到出殡时的空棺,秋香眼里闪过坚定。 “二爷,奴懂了。” “嘿,说你们呢!怎么还不动?小心挨抽!” 眼见衙役鞭子落下,秋香无法,此时也不好散离,她给李泽林投去个安抚眼神,当即护住朝朝,迈步就走。 秋香的出现,引得李家上下侧目,只是驱赶声声如夺命,各自不敢冒头罢了。 一行队伍走的无声,踏过街道,行过坊市,当晨光升上屋檐,一行终于顺利出了京都东北方挹江城门。 队伍一来,城门早就等候在此的人流骚动起来。 “父亲,父亲,您还好吗?” “我儿,娘还以为得枉死在牢中,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我的儿!” 人群拥挤哀恸,防守圈外垫脚探头的人群乌泱泱的,见了久别狼狈之亲,纷纷一拥而上,场面一时混乱。 众衙役见状也不慌,身为老手,如此场面早习以为常,押解官陈山更是抚着他的络腮胡笑的畅快。 人多好,人多妙,来送人犯的亲眷越多,回头他们捞到的好处也就越多,这一趟押解也就不算白跑,今年上下兄弟们也能过个肥年。 第二十二章 体己 陈大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运筹帷幄,与众喊话。 “本官知诸位盼亲之心,只是天子脚下,城门跟前,吾等身担要责,还请诸位通融,容本官将人带到开阔之地,再叫诸位一家团圆叙旧如何?” 来人也只规矩,听的陈山发话,即便心中不舍,也俱都围拥在队伍周围,跟随长长队伍,越过城门洞口排队进城的长队,行过城门外聚集的小摊小贩,直至行到再前些的空地,这才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 锣声一响,押解衙差迅速转变阵型,间隔短距,手中利刃出鞘对外,把众人犯圈在身后,做足了防护措施后,坐于马上的陈大人这才抬手,遥指跟随队伍前行过来的送行人流再发话。 “本官虽长的凶,却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诸位此去,许是今生都还不了京,看在往日诸位与本官同僚一场的份上,本官大发慈悲,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叙旧辞行,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说,别耽搁功夫,时辰一到,即刻上路。” 人群中高高在上惯了的人犯,打心底里是看不起陈大人这般底层皂吏官员,只觉不配与自己为伍。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难得在外头人流中看到他们期盼已久的姻亲故旧,自是无暇计较陈大人所言。 随着押解衙差放开的口子,使了好处进来的亲故,纷纷朝着各自所探的亲人奔去。 而让朝朝与李泽林怎么都想不到的是,正在与秋香沟通,准备把秋香劝说离开的他们跟前,眨眼就围了一堆人。 “姑娘!” “姑娘,二爷!” “姑娘,婢子们可算是等到姑娘您了!” 看着面前怀抱大包小包的一众,父女惊愕到不能言。 眼前来人,不是当日朝朝提前放走的自己小院中一众仆妇还能是谁。 “姐姐、嬷嬷们,你们怎么来了?” 琴棋书画四婢齐齐抹着泪上前:“姑娘受难,奴婢们怎能不来。” 其他一众仆妇婢女也纷纷哭道:“奴婢们得姑娘大恩才幸免于难,今日姑娘与二爷蒙难,奴婢们自当来送。” “姑娘,老奴身无长物,只有这点手艺,往日二奶奶与姑娘就惯穿老奴做的鞋,此去极北,千里迢迢,老奴,老奴特意给姑娘与二爷做了几双底厚实的鞋,还望二爷与姑娘莫要嫌弃。” 捧上一兜子鞋袜的,是她朝晖院中针线活好的嬷嬷。 “姑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也不知道眼下什么东西当用,奴婢听说极北苦寒,这是奴婢爹在村里寻的两件羊皮袄,还请姑娘二爷莫要嫌弃。” 这是以前在朝朝院里做粗使洒扫的小丫头,是从京郊采买的,想不到小丫头还挺有心。 “姑娘,这是奴婢按照您与二爷的身量赶做的斗篷,奴婢特意放大了些,续足了棉花,此去路远,这斗篷不仅可挡风,平日里还能当褥子盖。” “姑娘,这是奴婢准备的……” “姑娘……” 眼前十几个人,手里都捧着各自精心准备的东西,看着这些人这些物,父女二人说不感动是假的。 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即便女儿先前与她们有恩,可在这般人人忌惮的时刻,不说她们带来的这些心意,只说她们冒着风险能来,就已是恩情。 李泽林一时眼眶泛红,“我李泽林,多谢诸位。” 众人纷纷避开李泽林的俯首,连连福身,“二爷莫要折煞奴婢们。” 朝朝这边与旧仆温情脉脉,而另一边,李家其他人则是脸色不好看。 除了在京都无亲故的,比如三房,其他人身边几乎人人都有人相送。 如庶孽的四房,有何氏那没出息的娘家来辞别; 那无有娘家的二房父女,想不到竟有奴仆大包小包来亲送; 就连自己底下那不省心的三妾室家里,或多或少都有至亲之人前来; 唯独他们大房…… 看着擦着汗领着俩小厮跑到自己跟前的罗府二管家,再看小厮身上背着的单薄包袱,小罗氏冷笑连连。 边上一直殷殷期盼李文欣,迟迟等不来她常念嘴边的外祖、舅舅,反而是看着边上其他人喜团圆,心里忍不住酸痛。 “母亲,外祖与舅舅呢,他们怎么不来送我们?” 小罗氏看了眼身边闭目不语,好似什么都不关切的婆母一眼,回头利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女儿,这才看向姗姗来迟的痴肥二管家。 “我爹我兄长他们呢?为何不来?怎么,这是瞧着伯府落魄,家中姑奶奶都不认了吗?” 二管家忙擦着额上连连冷汗急解释:“老姑奶奶勿怪,姑奶奶勿怪,姐儿勿怪,老爷跟大爷不是不想来,而是家中出事,老爷大爷被绊住了,没法出门……” “被绊住?没法出门?莫不是大哥又招惹了哪家良家,被人打上门来?” 痴肥管家暗道了句姑奶奶果然英明神武。 小罗氏见胖管家陪着小心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哥真是,如今伯爷走了,伯府再不复往昔,我们罗府也再不是水涨船高的罗府了,爹与大哥不小心做人,怎还这般无脑!” “呵呵,内个,呵呵,姑奶奶,老爷大爷脾气姑奶奶是知道的,奴才们也劝不住啊!” “罢了,既然来不了,那他们可有交代?” 胖管家忙朝身后俩小厮招手,小厮立刻把各自身上背着的减薄包袱奉上。 “老姑奶奶,姑奶奶,这是老爷与大爷让小的准备的,府里如今也不宽裕,还望老姑奶奶与姑奶奶别嫌少。” 小罗氏接过胖管家递来的包袱,一入手,轻飘飘的,想到往日父亲与兄长对自己的爱护,小罗氏以为,亲人兴许给的是银票,便也没多说什么。 而边上的老罗氏,见是管家来,不见亲弟与侄儿,深刻了解娘家人尿性的老罗氏呵的一笑,闭了闭眼,甚至都不管儿媳与管家的寒暄,包袱自然也不接。 小罗氏见状,只得一并接过,怕婆母失望,还想给亲爹兄长辩解一二,就在这时,启程的铜锣一响,前头传来衙差的呼喝。 “好了好了,时辰已到,辞行家眷速速退后,人犯归队,即刻启程。” 第二十三章 上路 听得催促,小罗氏不敢耽搁。 既至亲未来,也不想跟个下人多废话,生怕迟一步衙差的鞭子就落自己身上,小罗氏把一个包袱送入扶着婆母的大儿手中,自己背上一个,拽着女儿就集合去。 胖管家见状,长叹一声,倒也未多言,反倒是招呼着俩小厮,走的那叫一个干脆。 送行人员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相继退去,唯有朝朝父女二人这边出了点状况。 随着衙差催促声音一来,早约好的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四女婢齐齐动了。 快速动手把一众婢女仆妇送来的东西收罗到手里,包袱背篓一背,往朝朝与李泽林身后一站,竟是与秋香一样的架势。 父女二人傻眼:“侍琴姐姐,你们这是作甚?” 四人异口同声。 “姑娘,二爷,奴婢四人已经商议好了,奴婢们虽没有秋香姐姐得用,却有一片真心,此去极北,千里万里,路不好走,主子们以往哪里吃过这般苦?奴婢们不放心,便一同前去。” 好家伙,好家伙! 来了个秋香不算,还得另外多带四个侍? 他们这是去流放,又不是去旅游! “不行!”,都不用傻爹说,朝朝先不同意,“我一个都不带,全都不许去!” 这一声不许,几人俱都急了。 “姑娘……” “别,喊祖宗都没用,不带就是不带,不止侍琴姐姐你们,秋香姐姐也一样!” 见秋香还要上前,李泽林忙的出声:“秋香,别庄。” 秋香脚步戛然而止,朝朝趁机再强势道。 “姐姐们,我跟爹是戴罪之身,不得不去,你们却不同,先不说你们都是自由人,也到了年岁,我妈……我娘离开时,还惦记着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呢,如何能跟我去那般地方,必须不能!” “姑娘,我们不嫁!” “不行!这是我娘遗愿,姐姐们你必须听,都老大不小的可别再让我操心了。” 五人哑然,既感动又心酸,朝朝却没心软容情,一挥手。 “姐姐们乖!此去一路,爹保护我一个都够呛,再加上你们如何顾得过来?所以,听话,都不许去,都回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去。” 这时队伍前再传来催促,已是耽搁不得,怕这五个还跟自己倔,朝朝先动了。 “快快,东西都给我,你们速走,不然回头衙差鞭子可不认人。” 边上其他奴仆忙上来,有的劝,有的帮朝朝整理打包,场面混乱。 那么多人,即便一人两三样东西,着急忙慌下也侍弄不好,更何况朝朝小小一个,负重不多,二爷倒是还好,只可惜背着枷锁带着镣铐也不好带。 “极北苦寒,此去路远,马上要入冬,羊皮袄子必须带。” “斗篷可当被,也得带上。” “鞋子,鞋子,走路费脚,不能忘了。” “莫动莫动,那布袋里是我特意给姑娘做的油炒面,得带着。” “锅,锅,那小铁锅路上煮饭烧水都当用……” 好嘛,朝朝傻眼,只感觉任务相当艰巨。 可怜这人多眼杂的,都是大家一番心意,丢哪个她都舍不得,又不能给扫背包里,给小人愁的啊。 好在秋香她们几个机敏,混乱间也能迅速打包整理。 羊皮袄子分别一卷一系,往父女二人腰上一挂; 大小水囊分别往父女二人身上一背; 做好的鞋与众人暗暗藏在送别行礼里的银钱,盐糖糕点,捡结实的两包袱皮一分一裹,由秋香、侍琴亲自动手,一个绕过李泽林肩上木枷斜背身后,一个背在朝朝身后; 剩下的还有秋香带来的一背篓,父女二人实在拿不动,而队伍已经在催赶中开始前行。 左右为难之际,朝朝看到了空着手无亲故来送的三婶一行,眼睛一亮,跑过去把人一拦,快速把事情这么一说,宋氏哪里有不应的。 一家四口被朝朝领来,秋香他们又是一阵新的忙碌。 眨眼功夫下,同样带着枷锁镣铐的李泽丰背上多了个大包袱,宋氏背后背着秋香带来的大背篓,便是七岁的李长茂,五岁的李长英,各自身上也都背了个小包袱,这算勉勉强强把众仆送来的心意带上了。 “上路了,上路了……” 催促再来,再多不舍也得分别。 趁着女儿与众告别之际,李泽林不动声色凑近,快速与秋香交代别庄契书藏匿地方,叮嘱秋香好生管理。 秋香点头,心中仍是不舍,看到与自己娇憨告别的小主子,扑上来蹲下狠狠抱住朝朝与她咬耳交代,手顺势捏住朝朝的手,把一张东西塞进朝朝袖口。 “姑娘,这是奴婢给您换的银票,一共百两,您收好,遇到难事您莫要不舍的用。” 朝朝连连点头,“谢谢秋香姐姐。” “我们姑娘长大了,真好!奴婢羞愧,无法跟您北去,只盼姑娘自此都能一番顺遂,至于东西,保不住舍出去也不怕,姑娘首要万万保全自己。” “嗯嗯嗯,我都记着了。”,朝朝连连点头,抬手摩挲着秋香的脸安慰。 秋香泣不成声,侍琴等人也再忍不住,纷纷呜咽起来。 恰时,押解的衙差已经提着鞭子到了近前,再多不舍,也只得分离。 朝朝叹气,重重拍了拍秋香肩头,带着趁机飞到自己肩头的花花,强势退出秋香怀抱,学着边上傻爹一般模样,郑重与秋香她们拱手作别。 “诸位,主仆一场,诸位心意我李泽林谨不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与诸位就此别过,愿诸位一生安康,万事顺遂,告辞,不送。” “嬷嬷,姐姐们莫哭,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朝朝恭祝诸位嬷嬷姐姐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各自保重。” 还别说,小艺教的词儿还怪押运的。 秋香等人神色一正,纷纷跪下,对着朝朝与李泽林纳头就拜。 “奴婢(老奴),恭祝主子们否极泰来,自此坦途,此去极北,山高水长,盼我主无忧,一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务必保重,保重!呜呜呜……” 相继哭倒在同伴怀中的秋香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的小主子与郎君一起,行在人群中越来越远,原来越远……直至看不见,与伙伴告别,秋香埋头,带着主人的‘重托’,踏上了去往别庄的路。 第二十四章 驿站 北出城门,告别亲人,踏上码头,登上渡牲口的渡船,越过大江上了岸,一行正式踏上流放之路。 只靠十一路丈量世界是真的累啊! 起先的时候还不觉得,走着走着,朝朝只觉两只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正值秋老虎发威之际,身上还背着行囊,即便不重,即便走在绿树成荫的官道阴影里,朝朝也累的直吐舌头像只哈巴狗。 时不时抱起腰间水囊,拔开盖子就往嘴里咕噜噜的灌,自己喝饱,朝朝还惦记着傻爹。 趁着身边衙役忙着驱赶身后掉队之人去了,朝朝忙示意傻爹蹲下,打开傻爹腰上的水囊,双手小心捧着叫傻爹赶紧喝,临了也不忘了催促身边其他人。 “三婶,大背篓里还有个大水囊,里头也是满的,你赶紧给三叔还有三哥、四弟弟喝点,顺便减减负。” 宋氏虽不知减负是什么,却也心疼丈夫儿子,忙领了朝朝一片好心,点头应下。 真心谢过朝朝,停下脚步,卸下背篓,翻出水囊复又背起背篓,举着水囊忙伺候手脚不便的丈夫喝水,然后是两儿子,最后才是自己。 不想这一幕却深深刺痛了小罗氏等人的心。 想到先前自己抽空暗翻的包袱,瞧见里头几件单薄的粗布衣,以及夹杂在衣裳里的两张轻飘飘银票,小罗氏就忍不住气愤怨怪。 爹跟大哥干什么吃的,区区二百两,根本不值当初他们从伯府拿去的九牛一毛,能顶什么用? 且不说贴心给他们准备鞋袜,路上所需的水与食物了,竟是一点碎银铜钱都无,真是好狠的心! 小罗氏越想越恨,越恨盯着前头朝朝他们的目光便越是怨毒。 盯的朝朝等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回头一看,自是看到了满脸黑气的阴森森小罗氏,一脸怨毒嫉妒的李文欣,以及木着脸跟要死一样的老太太。 朝朝倒是没什么,耸耸肩,视若无睹继续走她的,李泽林与李泽丰倒是如芒在背。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们的母亲。 李泽丰不由看向正把水囊往身后背篓放的妻子。 察觉到丈夫目光,宋氏手一顿,默了默,看了身畔俩儿子一眼,心中越发坚定。 “夫君,不是我不愿孝敬母亲,只是东西都乃朝朝的,身为长辈,无法护着小辈也就罢了,总不能反要用孩子的东西给咱自己撑脸做好吧?欺辱至亲侄女,夫君忍心?” 自是不忍心的,也不能!李泽丰一僵,满脸愧疚。 李泽林也是相当煎熬,不由看向自家闺女。 朝朝多精的,见傻爹看来,立刻就明白了傻爹意思,都不用傻爹开口,朝朝抱紧身上斜背着的水囊两步跳开。 “我不要!这些都是秋香姐姐她们心疼朝朝给朝朝的,朝朝不要给欺负朝朝的人,爹要给,我跟你绝交噢。” 那岂不是要命! 李泽林立刻打住脑中想法,心虚羞愧的只能给身后亲娘投去愧疚抱歉,再不敢招惹女儿。 暗地里洞察一切的老罗氏只觉堵心,被大孙子搀扶着的手不由暗暗用力掐下。 “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擦着年龄坎,侥幸没戴枷的李长明吃痛,却不敢多言,求助的看向身畔不远处牵着妹妹的亲娘。 小罗氏这会恼恨交加,且顾不上,周遭周氏几个妾室倒是看到了,却也全当没看到,个个缩脖子的缩脖子,牵孩子的牵孩子,走的飞快,不敢多吭一声。 一家子的人,几样子的心思,怕是唯有走在男丁队伍最前,走的踉踉跄跄的李泽成没有察觉到身后官司。 众人走啊走,熬呀熬,眼看日头西斜,中午休息只得了个黑馍馍的所有人犯,早已饥肠辘辘,累到极致走不动道。 策马前行的陈大人有所察觉,回头瞧了眼,再看天边那抹即将隐没的夕阳,挥手招来新提拔的亲信。 “前头就是江北驿站了,去,通知下去,今日就到这里,晚上就在此处落脚吧。” 亲信不解,“大人,不是说好一日得行五十里的吗?今个怕是都没走二十里呢,怎么就不走了?” “傻!万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可懂?” 见手下摇头又点头,今日进账大笔,心情甚好的陈大人也有心思解释。 “臭小子实话告诉你吧,你瞧瞧身后这些老爷太太们,哪个不是身骄肉贵? 这些人往日里享乐惯了,乍然赶路,能走二十里,本官就已谢天谢地了,怎可指望他们一下就走到五十里?须得叫其习惯上一些时日,到了后头自然就好了。 且咱们押送人犯,上头虽也给了损耗,可若是真折损多了,咱们兄弟也是要担干系的。” “哦哦哦,大人英明。” “行了,你小子新来,不懂无事,以后且有的学。” “是是是,大人乃我辈榜样,小的受教。” “甭拍马屁了,速速去吧,一切都安顿好,不可出纰漏。” “喏。” 已经走的颤腿吐舌累如狗,只觉自己要死了的朝朝,终于听到队伍前方铜锣声响。 “所有人都听着,陈大人体恤你们不易,特别开恩,前头二里地外有处驿站,大家再加把劲,到了驿站便可休息,大人说了,今晚就在此驿站过夜。” 众人犯一听,只觉天籁,瞬间有了动力,争先恐后,不多时便抵达了衙差口中的驿站。 此驿站乃是北地进京的最后一站,出京赴北的第一站,这距离足可见他们一行赶路是真的废,走了整整一日,连京都地界都没出。 随着衙差与驿丞交涉好,一行人被押解着,避开驿站前门,自后头牲口进出的角门而入,前头好屋好院是不用想了,后头牲口马棚能给他们落脚都算不易。 一行二百多人犯,以各自家族为单位,倒是再不分男女,都如牲口般被驱赶入驿站后院,各自被赶入了狭窄矮小的牲口棚。 有偷草经验的朝朝多机灵的,被赶入内时,看到牲口饮水槽边有堆叠的干稻草垛,暗中招呼上三郎,两小麻溜窜上去,各自抱了两大捆拖着就走。 清点人数的衙差见他们是俩小儿,抱的也不多,又不是他们的家当,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阻止。 朝朝嘴甜谢过,领着李长茂坠在大人身后,迅速钻入牲口棚。 白天秋老虎发威的夜已显寒凉,四捆干稻草可当了大用了,既隔绝寒凉又隔绝地上牲口屎尿,叫他们两房人今晚的夜好过了不少。 第二十五章 买食 上路第一晚过的很平静,次日一早天没亮,朝朝就被尿憋醒。 都怪昨天喝的水太多! 眼下牲口棚里都是人,她可不好意思随地大小便,看了眼身边傻爹,许是昨日赶路太累的缘故,这会睡的正香。 朝朝把窝自己怀里的傻鸟撸到傻爹怀里,将两个空了的水囊都背身上,蹑手蹑脚的起身来到紧闭的门后。 牲口棚外一直有人守着,为防逃逸,门是从外反锁着的,想要出去,还得先过看守衙差这一关。 轻轻敲门惊醒外头值守的人,待问清楚缘由,门开了。 衙役倒也没有为难,点着茅房所在的方向,叮嘱了声快去快回,竟就这么放任她独自离开,连跟上来看着的人都没有。 朝朝顺利出来,边走边腹诽人家心大,却不知人家完全是看她就一小孩,长辈都还关押着,驿站进出的门均有人把守,根本不怕她跑。 快速找到茅房解决完内急,朝朝也不急着回去。 妈妈跟小艺都说病从口入,小朋友得爱干净,她得先洗手洗脸,再把带出来的水囊装满水才成。 毕竟谁又知道,今个又会是个什么章程? 有昨日前车之鉴,除了午间休整时,凶巴巴衙役给每人发个黑馍馍外,其他的莫要说是饭食,连口水都无,想要日子好过,还是得崽想办法啊! 虽然使命必达,吃喝不愁,可若是自己没找到正常来源,别人怀疑惦记可咋办?崽可不傻! 自认为很聪明的朝朝背着两空水囊,趁机在驿站后院滴溜溜的转,目标中的水井没找到,倒是先发现了晨曦中冒着炊烟的烟囱。 小家伙眼睛立马亮了,啪嗒啪嗒跑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好家伙,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一样,此地就是厨房。 进了月亮门洞,穿过院子的时候,朝朝一眼就发现了院子一角架着辘轳的水井,小家伙表示很满意,不由加快步伐,奔到人头攒动的敞开厨房门口,探出小脑袋,暗中仔细观察。 此时的驿站厨房内,蒸汽升腾,热闹的紧。 “快快快,前院上房住的那位回京述职的官儿脾气可不小,昨晚就点名今早要吃豆腐脑儿,三子,叫你磨的豆子都磨好了没?” “哎哎哎,好了师傅,徒儿这就去挑来。” “大师傅,后院昨个傍晚不是还进了一批歇脚人犯么,那边来人问咱们定了三百黑窝窝头,催得急,说是一会上路就要取,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做?” “哎呦,那些先不管,一群罪犯,饿一顿又不会死,咱还是先把大人伺候好了再说。” 探头探脑的朝朝,目光从那指点江山的胖胖大师傅,看到提问的老婆婆,最后落到咧着一口大白牙喊师傅轻小伙身上,眼珠一转,看了眼大白牙离去的方向,果断跟了上去。 叫三子的大白牙今年十八,是胖师傅的族侄,跟胖子学徒都十年有余了,师徒感情还算不错,所以才敢把师傅交给自己的活计指派给外人干。 这会子师傅催的急,三子赶忙往隔壁院杂物房催他的豆浆去,不想人还没入院,人就被先喊住了。 “三子哥哥,请等等。” 三子一愣,转头一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小破孩,自己也不认识呀,三子疑惑的挠头:“小孩你谁啊?” 朝朝小爪爪扶着腰间左右乱晃的空水囊急奔上来,也不回答,手从胸口兜兜麻溜一掏,直接抓出颗约莫三四钱重的银角子在三子跟前摊开。 这银角子还是侍琴她们送自己时,藏在她们各自送来的东西里头的,大小不等,还不老少,昨晚睡觉时,她趁机整理的时候扫描了一遍,全都抠出来暗中存入了背包。 三子还未出师,别看在驿站做工,却是没有工钱的,平日至多是吃得饱,以及师傅还有驿站里大方客人给的打赏,一月至多几百文的收入,还不稳定。 眼下突然见到银角子怎能不眼热? 好在这人心思不算坏,若是遇到个心黑的,指不定看朝朝小小一个直接就动手抢了。 三子啧了一声,也不急着去挑豆浆了,一把蹲在朝朝面前,二者视线齐平,三子问。 “小家伙,你是住牲口棚的那拨人吧?寻我这是想弄点吃食?” 朝朝点头,暗暗把背着的那只手上捏着的电棍收了,给三子比了个大拇指。 “大哥哥聪明,我看大哥哥面善,定是好人,好人哥哥你能不能给我弄点营养的,方便携带的食物?喏,这是给好人哥哥的谢礼。” “嘿,果然叫我猜中,小丫头你还挺聪明的嘛。” 三子也不客气,捏起朝朝手心里的银角子掂了掂,估摸着三钱有余,这便最低有三百文。 因着成色还不错,若私底下兑换成铜板,指不定还能高出一二十文,赶得上自己点头哈腰,卖命一个月的收入了,值得干! 三子利落把银角子往怀里一揣,搓了搓下巴,凑头过来压低声音对朝朝道。 “呐,小丫头,我呢也不欺你,你不是要营养且好带的东西么?哥哥我给你二十个带盐味的茶叶蛋,再给你十个大肉包子,另外正好的今早有豆浆,我看你不是有水囊么,我再给你打两囊豆浆怎么样?” “这个嘛……” 朝朝突然发现,府外头的物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自己并不知道,所以这价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 转而想到妈妈曾经教导过自己的宝典,见对方应的这么干脆,肯定是有赚头! 那崽若是不讨价还价,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很傻? 朝朝脸上瞬间挂上可怜兮兮的小表情,两手团团作揖。 “好人哥哥你行行好,我小白菜,地里黄,打小没了娘,崽儿肚肚饿,爹爹还‘病了’,好人哥哥,崽儿不能没有爹呀!” 得,三子也没料到小破孩还有这一招,不敌败下阵来,皱眉看着朝朝,狠狠心,一拍大腿。 “算了!就当做好事了,给你一囊鸡汤,一囊豆浆,豆浆里我再给你加两勺糖,再多就没了!”,就鸡汤,待会他还得去偷师傅的小灶呢! 见对方态度坚决,朝朝心想怕是到底了,于是也没再还价,麻溜点头:“成交。” 看着小破孩利索击掌模样,三子莫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有点亏,不过小破孩可没给他多思考犹豫的机会,张嘴就催。 “好人哥哥那我们快行动吧,早拿早了,我是偷溜出来的,没多少时间,爹爹还等着我回呢。” 第二十六章 肉引 得,被这么一打岔,三子完全没顾上多想。 先去隔壁挑了一担子豆浆出来,招呼朝朝跟上,回了厨房大院,把朝朝安顿在自己平日偷懒的杂物房,三子带着朝朝的两水囊,挑着豆浆先去交差。 趁着师傅忙碌,三子舀了一小锅豆浆,架在烧火正旺的红泥炉上煮着; 而后又找借口打发大灶忙碌的俩仆妇,取了干荷叶掀了大蒸笼,偷偷包了十个大肉包; 趁着无人,又舀了师傅的私灶,把朝朝小点的水囊灌满温热的鸡汤; 最后摸出自己藏起来的陶罐,用刚才多拿的干荷叶,包了浸泡了一整宿的二十个茶叶蛋; 这玩意还是自己平日私藏下来的,准备今晚家去时带上孝敬爹娘,不过能卖钱,想必爹娘更愿意拿钱。 三子动作麻溜,等把这些都搞定,那边偷摸煮着的豆浆也已滚了三滚。 碗橱里摸出糖罐子,这是驿站的东西,三子也不心疼,舀了两大勺进去搅拌,而后拿斗将豆浆灌进大水囊,盖紧盖,趁着师傅还在忙打发的仆妇还未归,三子赶紧带着东西来找朝朝。 “喏小孩,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点点,可别说哥哥我欺负你呀,对了,这大水囊装的是新出锅的豆浆,烫的很,你小心着些。” “哎,谢谢好人哥哥,好人哥哥心善,菩萨会保佑你的。” 东西到手,朝朝不敢再耽搁,利索接过所有,又给人家发了张好人卡,迅速闪人。 快到牲口棚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动静,想必大家都已起了。 朝朝避到一侧树后,身上左右挂着的水囊没动,怀里两包荷叶包打开,收了十个蛋,六个热腾腾的大肉包进背包存起来,剩下的原样裹好,朝朝捧着快速回到牲口棚前。 果然,棚子里的人均已经被放到院中,该上茅房的上茅房,该整理清洗的整理清洗。 人一多,朝朝一时半会没看到傻爹,倒是一眼瞧见前头放自己出来的俩值夜衙差。 此刻二人就在门洞处,双手抱刀,懒洋洋的斜靠着墙把守着。 朝朝快步上前,果断打开荷叶包,抓出两个大肉包递上。 “谢谢二位好心的伯伯放朝朝上茅房,这是朝朝回来时路过厨房,好心人给朝朝的,是朝朝的谢礼,还请伯伯们不要嫌弃。” 能轮到守夜的衙役,在这一群押解差役中算是底层,可以说除了人犯,做的最多,吃的最少,受累最多,分的最少的就是他们。 虽料不到一个小娃娃还懂孝敬,不过热腾腾的大肉包面前,又在他们值守了一整宿又累又饿之时,自是来者不拒。 难得心情好的接了包子,二人对朝朝态度好了不少,虽不信小丫头嘴里的话,却也没过多计较。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二百多号犯人谁不藏私? 头儿可是说了的,此去路还长着呢,不怕炸不出油水,一个半大小丫头而已,至多是看在她知情识趣的份上,回头对她手松着些便是。 打着哈欠,接了包子啃着,二人懒洋洋的挥挥手,心照不宣的放朝朝入内。 一进去,朝朝左右张望,满场找爹。 同样急着满场找女儿的李泽林,仗着身高优势,几乎是在朝朝从院外进来时,就立刻结束了与傻鸟的大眼瞪鸟眼,一人一鸟,齐齐冲了上来。 “乖宝!” “爹。” “朝朝,朝朝……” 父女二人齐齐无视在他们头顶上蹿下跳的傻鸟,手脚不便,无法拥女入怀好好检查,李泽林只能蹲下,上下打量闺女。 “宝啊,你一大早上哪去了?没事吧?” 自己身上可带着东西呢,胸口内兜鼓鼓的,为免人注意,朝朝四顾打量,发现边上有处地方人少隐蔽,赶紧给傻爹使眼色。 李泽林秒懂,顾不上再问,忙起身跟上女儿脚步。 二人才避到牲口棚侧无人角落,朝朝就从怀里取出两个荷叶包献宝。 “爹,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锵锵锵锵……爹,这是我搞来的好吃的,你看!” 看着孩子递到跟前的包子鸡蛋,李泽林鼻子猛地一酸,眼睛一热,瞬间被羞愧自责淹没。 急于尝一尝包子味道的朝朝,并未注意到傻爹起伏的情绪,低头自己先叼了个,举着荷叶包着的另一个,朝朝伸长手。 “爹你吃。” “哎,哎,爹吃,爹吃……” 怕女儿举的累,李泽林哎哎应着,顺从女儿拉扯的力道蹲下,张嘴咬了一大口,肉香瞬间充斥口腔,李泽林一直压抑的泪瞬间从眼角滑落,却还吸着鼻子,倔强的忍着。 就这么的,齐齐农民蹲的父女俩凑头一起,你一口我一口,一个包子再大,三两口也就吃完了。 临了朝朝把空了的荷叶一丢,啜干净手上油花,又把挎背着的小水囊捧起,扒开塞盖凑过来:“爹你喝。” 李泽林想说爹不渴,乖宝你喝。 结果未等他开口,他家宝已经举着水囊凑到了自己嘴边。 怕女儿累着,李泽林赶紧蹲的更低一些,凑过去喝。 东西一入口,李泽林就知这水,不,这汤不寻常,不由看向女儿,却见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朝着自己眨眼睛。 李泽林瞬间秒懂。 他家乖宝实在是太贴心了,还给他这拖后腿的废物爹弄鸡汤!呜呜呜…… 也不知是肉包太香呢?还是鸡汤味道太霸道? 缩在角落暗暗开小灶的父女二人,立马就听到外头传来鼎沸。 “好香,好香,是鸡汤的味儿!” “我,我好像闻到肉味了?” “娘,我是做梦还没醒吗?要不然怎么会有肉味?” “谁在吃肉?谁!” 朝朝一个激灵,东西一收,螃蟹样往外挪了两步,小小心探头出去,就见院子里好多人吸耸着鼻子左右探望,就连四郎也在拉着哥哥三郎猛吸鼻子,试图找到肉味来源。 朝朝暗骂这些人狗鼻子!身后跟着女儿模样探头的李泽林,自是见到了外头的骚乱。 看到人群里面容冰冷,越显阴冷的母亲,吃独食的心虚愧疚又在李泽林心中升腾而起。 朝朝多了解傻爹的,一转头就看到傻爹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她可不喜欢老太太,一点也不喜欢。 与其让傻爹开口先提贴补老太太让自己肉疼生气,那还不如…… 脑瓜转的飞快的朝朝眼睛一亮,嘿嘿笑了。 第二十七章 黄雀 “我明白,我明白,爹,您瞧我的!” 朝朝决定先斩后奏,给傻爹丢下这么句,迈着小短腿就冲了出去。 来不及阻止的李泽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闺女冲出去,而后错愕的看着自家闺女根本没往母亲那去,反而是奔向三弟一家所在方向,一手一个,抓起三郎四郎就往回带。 李泽林无语,自家闺女可真行!不过怪孩子吗? 远远看了低头关切大哥的母亲一眼,李泽林摇摇头,苦笑一声。 院子一角,宋氏正想法子给丈夫肩上垫东西好缓疼痛,几乎是在朝朝牵着哥俩跑瞬间就发现了他们。 夫妻二人倒是不怕侄女对儿子做什么,却仍旧出于关心,不动声色跟在三小身后,看到角落里站着的自家二哥,夫妻俩瞬间秒懂。 根本都不用招呼,夫妻二人在外一站继续刚才未完的事,实则是在此放哨。 察觉到身后动静,朝朝回头看了眼,暗赞了声三叔三婶聪明,也不耽搁,果断掏出怀里荷叶包扒拉开。 给兄弟二人一人分了个茶叶蛋,顿了顿又另外掏了两个,剩余收好继续塞怀里。 朝朝把捧着茶叶蛋欣喜若狂的哥俩往傻爹身后一推,自己抓着两个蛋,爪子缩进袖筒遮住,装着路过模样,趁机把蛋塞进了三婶怀里。 暗中把一切都看眼里的夫妻二人心中感动。 特别是宋氏,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来的两个圆鼓鼓,眼角余光瞄到二哥身后正埋头扒壳的自家俩儿,心下更为触动。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刚才众人嘀咕的肉香不是错觉,宋氏却并不嫉妒,反而很感激二哥侄女能惦记他们,有好东西还能想到他们。 暗中又在心里记下这笔恩情,不动声色把身后秘密挡的更严实了些,夫妻齐心,暗暗护卫住身后自己想要护卫着的家人。 他们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草堆一侧,有几个到此解决三急的人,暗中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文姨娘紧紧揽着二姑娘李文月,双手压在女儿肩上,声音带着蛊惑。 “儿啊,你看清楚,仔细看清楚!儿啊,姨娘是个没本事的,你父亲眼里又只有你大哥与长姐,根本顾及不到我们娘俩。 可怜你外祖父不当家,当初卖我,就是为了替你舅舅娶妻,先前看似来送,可就那三瓜两枣,都不够咱娘俩上下打点的。 此去极北,何止千里,一路迢迢,我们若是自己不想法子,怕难活到地方。 所以儿啊,你睁大眼,看清楚,听姨娘的,莫要嫌丢脸,也莫要再拿着往日你祖母的宠爱说事,端着长房子女的架子。 儿啊,我们娘俩得考虑先如何活下去,所以低个头,俯首做个低没什么的,你瞧瞧三房那兄弟俩,你且学一学,只要到手的好处实在,别的一切都不打紧。” 边上柳姨娘一听,跟着连连点头。 “就是,文姐姐这个话说的对极,云儿你可听着啦?你也学着点!” 一直嫌弃生母粗鄙的三姑娘李文云别开脸,满是不情不愿,“姨娘,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胡话!” 柳姨娘一听,急了。 “嘿!我说的怎么就是胡话?傻闺女你难道忘了,昨日城门送行,你姨妈可没给咱娘俩送什么,反倒是二房那小傻子,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反正她傻,手里再多好物也留不住,你再瞧瞧三郎四郎,眼下可不是跟着沾好处?我是你亲姨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那也不能叫我去巴结讨好一个傻子呀!” “傻子怎么啦?” 柳姨娘被自己生的犟种气了个仰倒,当即不客气,一巴掌重重拍在李文云屁股上,随即狠狠点着女儿脑门,委屈不已。 “我这么算计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可见往日里是被夫人给哄住了!”,真是傻女儿。 柳姨娘气的胸膛起伏着,看了眼身边已经被文姨娘教导通了的二姑娘,再看自己生的这孽障,委屈想哭。 边上文姨娘见状,上前拍了拍柳姨娘的肩安慰:“柳妹妹别急,三姑娘尚且年幼,不知妹妹苦心,妹妹别气,孩子大了就好了。” “可这傻丫头不通气,为她好教她也不听啊!” 柳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点着倔强扭头,眼泪哗哗,根本不肯再多看自己一眼的女儿又是一阵心痛。 文姨娘见状,叹了一声,想到自己暗中已与柳姨娘结盟,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回头真要行动,也不至于独显出女儿来,文姨娘就继续劝。 “无事,孩子还小,这样吧柳妹妹,回头让月姐儿带着三姑娘一起,自家姐妹,如今不帮扶一把,将来指不定任人欺。” 李文月得了自家姨娘眼色,忙上来拉住李文云的手。 “三妹妹莫哭了,妹妹自来爱洁,姐姐带妹妹先去水槽那边洗漱一下可好?” 三姑娘年岁毕竟不大,十二月里才满九岁呢,得了姐姐关切,又同是庶女,倒也点点头,一抹泪下了台阶,却是看也不看亲姨娘一眼,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柳姨娘见状,不由捂着刺痛的心口:“看看,看看,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算了,柳妹妹,孩子小,等大些就好了。” “唉,但愿吧。” “放宽心,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重好自己,咱们若是倒下,姑娘们怕是难了……” “文姐姐莫要再说,我都懂,走吧,外头已经催了。” “好,走。” 俩姨娘看似亲亲热热,互相搀扶着,相协走出了这僻静背人的角落。 只二人不知道的是,在她们出来后不久,转角的大瓮缸后,紧跟着冒出了个眼里冒着精光的男童。 此时若是文柳二人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此子正是她们的老对头,周姨娘所出的二少爷李长萧。 无意中偷听了个全场的李长萧,提起裤头奔到刚才文柳俩姨娘站的地方,急急忙探头往草堆缝隙后望了眼。 看到正拉着二伯走远的傻子朝,李长萧嘿嘿一笑,紧踏在文柳俩姨娘二人的背影后,到外头找到自己的姨娘。 母子俩背着人交头接耳,周姨娘越听眼睛越亮,不住拍着儿子的肩好一顿夸,再上路时,周姨娘望着文柳二人的眼神别有深意外,目光还频频看向毫无所察的朝朝。 第二十八章 捕蝉 铜锣一响,集合上路,出发前,衙役按照人头数,一人给发了个拳头大的黑面窝窝头。 无盐无油,野菜伴着麦麸黑面做的,正经粮食相当少,食物粗糙不堪,难以下咽,贵在刚出锅还算热乎,就这,也是他们行路一整日唯一的口粮。 朝朝坐拥宝藏,吃喝不愁,自是看不上,可妈妈与小艺都说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的小孩是要挨雷劈的。 朝朝只得收了,与昨日两个干硬到能砸死人的黑馍馍一起塞胸口衣兜,没法再窝兜兜里的花花,只得老老实实蔫吧出来,落在朝朝肩头。 食物有限,为防人犯逃跑还不给吃盐,行进速度不比昨日快多少,更倒霉的是,这日下晌的时候还刮起了风,天一下子阴沉下来,闪着电弧。 衙役见状不好,领着一行人犯速往官道西边的西山古庙而去。 这间庙宇平日香火不算旺,加上出家人慈悲为怀,对于一行人犯方丈主持还是开了恩,只叮嘱一行不可到前头扰了香客,便开了寺门把人迎了进来,点着后山荒园边几处茅舍叫人落脚。 这雨一下就是两个多时辰,待停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道路泥泞,很显然今日是走不成了。 陈大人与主持方丈一商议,令就地过夜,只是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明显寒凉,人犯身上俱都单薄,若是没有一点防护,这一宿过去怕是要倒下一片。 流放上路,上头虽也给了损耗,可若是折损多了,押解一众也是要担责的。 陈大人经验老道,当机断,指挥手下在人犯群中点了二三十号老实、心软、有负累的去了枷锁,叫手下看管着,尽可能到周边收集些干爽的柴草去,加上同方丈匀出的那些,想必也能凑活一宿,而李泽林便在此列。 听到要就地过夜的消息,朝朝拉着傻爹正整理着她刚占据的有利地形呢,那头就来了衙差喊人。 李泽林怕女儿吃苦,自是无有不应的,与李泽丰一并被叫了去,留下朝朝与宋氏,还有茂哥、英哥一起收拾。 收拾着收拾着,朝朝突然搂住了肚腹,身边正从小沙弥手里接过干草捆的宋氏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朝朝你怎么啦?” 朝朝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三婶,我,我想拉粑粑。” 宋氏一愣,随即好笑,“你这孩子,且等会,三婶把这草放好就陪你去成不?” 拉屎还要人陪?她又不是小宝宝!朝朝忙的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三婶我自己去。” 见朝朝拒绝,又怕孩子憋急了,宋氏忙道:“那我叫你三哥四弟陪你去?” “不不不!”,开玩笑,拉屎还带哥哥弟弟,她不要面子的吗?才不要!“三婶,我可以的,真的!我去了……” 未免她三婶还要闹幺蛾子,朝朝摆着手,摇着头,飞快往外头跑。 宋氏看撒丫子跑远的小人,错愕又好笑,怕孩子摔了,还是忍不住对着朝朝急迫的小背影大喊,“慢点,慢点,小心摔了,别跑远,拉完就回来。” “哎,好嘞三婶。” 朝朝声音远远传来,边上暗自把这一幕看眼中的文姨娘,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李文月秒懂,点点头,站起身就走。 边上柳姨娘见状,忙推了推自己跟前瘫坐的女儿:“云姐儿,你也去。” 李文云别扭,没动。 柳姨娘气的朝她扬了扬巴掌。 李文云咬着唇,没敢再倔,气哼哼的起身跟上李文月,只是重重踏步的声音,暴露了她的不甘。 提着裙摆疾走的李文月听到身后动静,回头见是李文云,温柔一笑:“三妹妹你也来了?” 李文云心里还气着呢,对上与她关系还算好的李文月,倒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喊了声二姐。 李文月笑笑,见前头某只奔的很快,身影即将消失,想到姨娘的心思,李文月忙道:“三妹妹我们一起吧。” 二人目标一致,相视点头,迅速跟上。 “四妹妹,四妹妹……” 正左右张望着急找茅房的朝朝,跑着跑着,身后传来呼唤,声音听着还耳熟。 朝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是熟面孔,这二人虽以前没打过交道,却也没欺负过自己,加上崽儿急于找茅房,便也停下,来回颠着小短腿忍耐着问。 “二姐姐,三姐姐,你们知道茅房在哪吗?” 被问的李文月李文云一僵,齐齐摇头:“不知。” 既然不知,那废什么话,垫着脚的朝朝转头就要跑。 见她这模样,李文云只觉羞辱,气的跺脚,“二姐姐你看她。” 李文月却摇摇头没说话,眼看朝朝又已跑远,探头急喊:“四妹妹且等等,我与你一道。” 不想错过宝贵机会的李文月喊着话就要跟上,见身后气哼哼不动的李文云,她只犹豫了一下,伸手就去拉人。 “三妹妹,走。” 李文云本是不想动的,可一想到若是现在回去,姨娘肯定要跟自己闹,这才借驴下坡,跺了跺脚,顺着李文月拉扯的力道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三人小跑,只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和尚不拉屎?这后山竟没有茅房!给朝朝急的呀,小脸赤白。 李文月见状,知道这么着也不是办法。 自己还想跟四妹妹套近乎拉关系呢,忙拉住急吼吼的朝朝提议。 “四妹妹,你这么瞎转悠也不是办法,我观刚才路过的小渠边茅草茂盛,不若咱们就去那儿可成?我与你三姐姐在外头守着,保管不叫人惊了妹妹,如何?” 粑粑都之抵关口了,哪里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崽是真要拉出来啦! “快快快,二姐姐说的是哪里?快带我去!” 朝朝一手捂小屁屁,一边嗯嗯狂点头,拉着李文月就颠,速度之快,动作之滑稽,李文云看的都忍不住咋舌鄙夷。 就这样的小傻子,有什么好值得自己讨好巴结的?姨娘也真是! 全然不知自己沦为蝉的朝朝,被李文月领到水渠边的草丛后解决问题,完鸟使命必达了包纸巾擦干净了屁屁,剩下的纸巾收回背包。 第二十九章 明争 未免用过的纸巾暴露问题,朝朝还捡了根小棍子,吭哧吭哧连带粑粑一起给埋了,临了还在小土包上踩了踩,压实了,丢了小棍,这才拍拍手从草丛后闪了出来。 见到朝朝领着一直在头顶盘旋的鹦鹉出来,李文月脸上露出如她姨娘常常挂脸上那般温柔的笑。 也没管身边哼哼唧唧扯草发泄的李文云,快步上来,扯下腰襟上别着的帕子,李文月拉起朝朝的手就要给她擦。 她身为庶女,文姨娘平日看着不争不抢,用度便不丰,母女俩使的自来都是素棉帕,倒是幸运夺过没被抄检了去。 姨娘常说,有舍才有得,这会子见到朝朝出来,李文月用的没一点不舍,倒是朝朝极力避开了去。 “不了不了,二姐姐,我刚拉完粑粑手脏脏,还是不糟蹋姐姐帕子了。” 李文月嗔怪道:“四妹妹,一张帕子而已。” “还是不了,正好这边有水渠,我洗洗就好。” 妈妈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毕竟她们以前也没什么交情。 朝朝领着花花拒绝李文月,滑泥鳅般往水渠边一窜,蹲下拘水,小爪子搓搓搓,脑子疯狂转动,思考这姐俩接近自己的意图。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叽咕轰鸣。 回头一看,李文云抱着肚子一脸的尴尬。 朝朝一呆,懂了。 “三姐姐饿啦?” 李文云羞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朝朝却想到了怀里的黑馍馍,甩甩手,暗挫挫的摸兜兜,捡了那两明显更硬些的黑馍馍掏出,一人塞一个,可大气了。 “二姐姐,三姐姐,给你们吃,不用客气。”,就当陪她拉屎放哨的报酬了,崽可是很恩怨分明哒。 眼见递到跟前东西,李文月一僵,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李文云看着手里明显是昨日伙食的黑馍馍,嫌弃的皱眉,丢吧舍不得,不丢吧又好气;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后,见姐妹二人同时得了食物,一双眼睛都羡慕绿了,深恨接食物的人不是自己。 这厢朝朝根本没察觉到身后还有黄雀,送完东西,自认已还清陪屎之情,不看各怀心思的姐俩,小手一挥,果断就走。 结果才走两步,脚下不慎踩到石子,朝朝哎呦一声。 李文月忙出声关切,“四妹妹,你怎么啦?” 李文云一手捏着馍馍,一手下意识来扶。 朝朝顺着姐俩的搀扶,蹦跶到水渠边凸起的大青石上坐下,痛脚一盘,麻溜脱鞋拽袜。 “嘶!好家伙,这是什么?” 脑子里小艺百科【这是因摩擦挤压,皮肤表面局部形成积液】 朝朝【说人话】 小艺翻白眼【就是水泡!】 【咋来的?】 【蠢啊,都说摩擦挤压来的啦!】 【哦,那怎么搞?】 小艺狂闪红灯【器皿消毒挑破,挤出积液抹药包扎哇,这都不懂,笨死你算了。】 【小艺,身为人工智障,你居然人参攻击,小心我投诉你哦。】 【……】你才公鸡,你全家公鸡,小艺再次被气到自闭。 朝朝得意,就听面前的李文月捧着她的脚丫一脸心疼。 “四妹妹不怕哦,这是水泡,这两天赶路走多了长的,不是大毛病,大家都有。” “都长啦?” 李文月点头,“嗯,都长,我脚上也长了好几颗,昨晚我姨娘用针给我挑了,今天走路都疼。” 李文云得了食物,难得声音软了些,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呢?每日走那么多路,谁不长?我姨娘说,等走多了,习惯了,长了茧子就好了。” 好家伙,“那多遭罪的!”朝朝傻眼,“就没有其他别的办法解决吗?” 李文云觉得朝朝天真,站着说话不腰疼,口气就比较冲。 “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是流犯,是罪民,没被圣上杀头都是开恩,除了忍着受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见李文云一副炸毛模样,李文月赶紧拉她,随即跟着唏嘘。 “四妹妹,咱们李家这样还算好的了,虽不比宁国公齐家有丹书铁券免了死罪不受黥刑,比起别个几家可好太多,你是没瞧见,那几家最体面都耳后黥囚,好多伤口都发炎了更遭罪!这点水泡,咱们忍忍就过去了。” 额,别人遭罪不遭罪跟她毛关系?自己在意的是,“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缓解脚上这个问题?” 月云二人俱都摇头。 朝朝忙沟通小艺。 再气也是有问必答的好小艺。 【商城有各种代步工具,除了核动力,磁力,电力,油耗力任君选择,再不济还有自动力自行车可入手】 【呵呵,这些玩意拿出来,崽还没用,命先嘎】 小艺不气垒,【剁手网联合红鸿尔克推出剁手节日优惠,各种功能鞋闪亮上线,出门旅行,居家必备,幼崽值得拥有】 【这个可以有】 朝朝超级认真的浏览,从最新款看到复古款,然后发现,无论哪一款,都不合适当下。 【我要是跟傻爹穿上这个鞋,保证被人围观当猴子,小艺你四不四傻】 不气,不气,幸好它早有准备,心累艺忙调出杀手锏方案。 【宿主若是觉得这些方案都不可取,根据史料记在,古代老祖宗长征时期,有一种方法叫扎绑腿,所用长布条,松紧适宜绑住腿腕至小腿,既可防蛇虫鼠蚁,又可适当保护腿部,最大限度缓解腿部疲劳,乃出门远足必选良策,适用宿主当下使用】 【诶!这个好,这个好,只是我上哪里去搞那么多长布条扎绑腿啊?】 见到小艺终于给自己提供了个绝佳方案,朝朝一时激动,忍不住喊出声来。 跟前的李文月、李文云俩还没说什么,不远处一直紧坠其后的黄雀,听到朝朝的声音忍不住跟着苦恼。 “要布条?”,小丫头要布条干什么?不过要布条嘛……猛地想到什么,黄雀眼睛都亮了,布条他好像可以搞呀! 黄雀二话不说,转身回头就往来时的路跑,眨眼冲回茅屋,见自家姨娘果真在给祖母小心的捏着脚,而祖母身边真就有一堆白中泛黄的长布条,黄雀大喜。 反正都是祖母脱下来‘不要了的’,他拿走应该,可能,也许也没问题对不对? 想到已从朝朝那得了好处的姐妹俩,黄雀再按耐不住,悄摸上去,抄起布条堆就跑,边跑还边满心期待着,这么多布条能给自己换来什么好处?是不是也能像长茂长英一样得个鸡蛋? 因着太过兴奋,明明怀中布条散发着浓浓怄烂的酸臭气,黄雀也顾不上,跑的那叫一个飞快。 而他却不知,自己以为很隐秘的动作,却暗中被人看了个全场,更不知自己身后还跟来了一尾巴。 第三十章 干架 水渠边。 已经穿好鞋袜,努力思考的朝朝觉得肚子饿了,干脆掏了个茶叶蛋出来,慢条斯理的剥着壳。 李文月姐俩见状忍不住狂咽口水,想着若是她们能有好点子叫小傻子看中,岂不是还能得个蛋? 这么一想,手里黑馍馍也不香了,二人忙自告奋勇,积极出谋划策,朝朝慢吞吞剥着听着,忽然,自顾自东飞西窜的花花在空中炸毛。 “嘎,谁?吓死鸟!快出来!” 抱着裹脚布匆匆而归的黄雀一惊,忙从草丛冲出,边跑边喊。 “别,别,是我!四妹妹,四妹妹,布来了,你要的布来了……” 正捏着光溜溜茶叶蛋要往嘴里塞的朝朝,眼睁睁看着花花炸毛,看着黄雀李长萧抱着一大堆莫名东西朝着自己狂奔而来,嘴里还一声声的喊着布来了。 朝朝还疑惑什么布来了? 等等,布来啦! 朝朝醒过味来,蛋也不吃了,紧紧盯着来人,就见某人把怀里的布条往朝朝跟前一放,豪气云天。 “四妹妹,你刚才不是发愁没布条么,喏,二哥都给你弄来了,你只管放心用。” 朝朝吸了吸鼻子,再吸了吸鼻子,莫名觉得臭。 边上李文月李文云姐妹俩看着李长萧放下的东西,两人眼中闪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李文月不由呢喃,“这,这怎么像,像是裹脚布?” 一手蛋,一手捏鼻,尽可能后仰身体避开面前布条堆的朝朝听到呢喃,震惊不已。 “蛤蟆玩意?裹脚布?谁,谁的?” 李长萧一愣,不过为了好处,他避而不答,只挠着头对着朝朝一个劲的傻笑。 “嘿嘿,嘿嘿,那个,那个……” “好呀,我还当是谁连祖母的裹脚布也偷呢,感情就是你们这四个贱玩意,三只手!” 就在李长萧发愁怎么自圆其说,怎么讨要好处的时候,坠在他身后而来的尾巴猛地发出质问。 听到熟悉声音,李长萧头皮一麻,也顾不上要好处了,嗖一下窜进边上半人高的草丛,动作灵活如狡猴,眨眼消失不见影踪。 动作之快,宁人咋舌,饶是占据制空权的花花都没反应过来,就更不要提朝朝了。 变故来的太快,小人都傻了好吧!以至于如出闸猛虎般跟踪而来的李文欣都冲到眼跟前了,朝朝都没反应过来。 “贱丫头,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叫那不成器的庶孽偷祖母裹脚布不算,还背着长辈偷吃,还吃鸡蛋,你拿来吧你!” 一时不察,手中茶叶蛋落入敌手。 边上李文月李文云俩个见到嫡姐杀来,姐妹俩吓的齐齐一个激灵,吧唧跪下,脑袋低垂,身子瑟瑟发抖,脑子飞转,只想着待会如何辩解脱身,却不想嫡姐竟是直奔四妹妹而去,根本看都不看她们。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眼底俱露欣喜,二话不说,搀扶着起身,撒丫子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眨眼间现场只剩朝朝与李文欣,一时间倒叫疯狗欣占了上风。 本欲去追李长萧的花花见倒霉主人吃了亏,鸟不干了,飞扑猛冲,爪子无情,抓的李文欣鬓发散乱,扎舞着胳膊胡乱打鸟,捏蛋的手却死死不肯放。 诏狱里熬了那么久,外祖舅舅跟好似忘了他们似的,送行也不见人来,更不见给他们送物送食,李文欣早就馋坏了,不然怎会动手先抢? 慌乱之下,未免到手的蛋丢了得不偿失,李文欣也是狠人,一手退鸟,一手捏着鸡蛋就往嘴里塞。 说是那么多,其实不过两个呼吸间的事,朝朝已然醒神。 眼见蛋落她口,朝朝好气哦,新仇旧恨一起上,头一歪,跟个小牛犊一样,罩着李文欣就冲了过去。 嘭一声,月子里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直顶的李文欣连连后退跌倒,即将入口的蛋也掉落在地滚出老远。 李文欣痛的龇牙咧嘴,一时半刻顾不上,一手捂着剧痛的胸,一手指着奔到跟前的朝朝破口大骂。 “咳咳咳,贱丫头你疯了!” “你才贱丫头,你才疯了,你贱你贱你贱贱贱,贱贱才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会说话就别说。” 朝朝小嘴溜得很,打人骂人两不误,刚就对了。 见坏家伙还口吐狂言,打嗨了的朝朝顺手一捞,裹脚布厄运难逃,被一把抓起塞进了李文欣口中。 “呜呜呜……”救命! 可怜李文欣,满脸惊恐,明明比朝朝高一个头不止,却根本打不过暴怒小孩; 鸡蛋没吃着不说,嘴被臭布堵了个严实; 她委屈啊,挣扎反抗,可越是挣扎,某只越是凶残。 “嘿,还不老实,看招!” 拽住李文欣被花花挠的炸毛的长发一扭一拖,李文欣吃痛,只得跟着动。 随着滚动,朝朝顺势坐到李文欣腰肢上,高高举起小巴掌,对着某人的屁股就是一阵的啪啪啪。 “让你不干不净,让你抢我鸡蛋,让你欺负我,让你骂,让你举报,我李文朝今天就要代表正义消灭你!” 啪啪啪…… 嗷嗷嗷…… “说,你还横不横啦?” 朝朝责一声,打一巴掌,化身正义崽子惩恶扬善。 可怜李文欣,化身大王八,被压的无法动弹,口不能言,鼻尖浓臭,胸口痛,屁股痛,挣扎徒劳,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齐暮安饿的心慌,出来四处觅食,眼看前头草丛中掉落的光溜溜鸡蛋,下意识伸手来捡,结果一探头,看到的就是如此凶残一幕,齐暮安惊呆了。 他看了看打人的小孩,再看看被打的王八,咳咳咳……想到家中种种,齐暮安的视线最终落在张牙舞爪揍人的小身影上,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心里莫名觉得畅快。 朝朝也不知自己到底打了多久,打了多少下,总之是打的心情舒畅,爪子都痛了,身下的坏家伙都不挣扎反抗了,她才甩着手悻悻收场。 大喘着气起身,离开前,还不忘了小脚脚踢了踢地上的大王八。 “哼,今日叫你长个记性,以后看到我绕着走,懂?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朝朝煞有介事的重重捏着小爪子放狠话,可惜没能捏出该有的咔咔音效。 朝朝表示很遗憾,懊恼的瞪着自己不争气的小爪子,结果才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 额……谁来告诉她,欺负人,撂狠话,表演还失败被人看到,自己该怎么破? 第三十一章 少年 “咳咳咳,咳咳咳……”尴尬! 不过那什么,妈妈说过,遇到这种场合,只要你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朝朝谨记妈妈宝典,招回空中盘旋的傻鸟,努力挺直腰背,背着小手,学着傻爹平日模样踏着小四方步,目不斜视从从齐暮安跟前走过。 只是到了跟前,在看到对方手里捏着的眼熟鸡蛋时,朝朝破功,装不下去了。 “那什么,漂亮小哥哥,这个鸡蛋掉地上,还被坏人拿过,脏,不能吃。” 齐暮安一呆,这是跟他说话?她难道不怕他?不嫌弃他? 朝朝自认提醒到位,头一扭,小手袖筒一操,继续装着正儿八经样,踏着四方步就走。 只是想到那双明亮的眼,漂亮的脸,朝朝叹气。 果然还是妈妈说对,长的漂亮的人有权利任性。 罢了罢了,看在小哥哥这么好看的份上…… 绝不承认自己被美色所迷,完美继承妈妈颜狗特制的朝朝果断退回,站定齐暮安跟前,麻溜掏出今早才发的,还有点软乎的黑面窝窝头,拽着齐暮安的手塞了过去。 “漂亮小哥哥,这个给你,这个干净,你吃。” 自认为帅气潇洒,完美解决自己都不吃的食物两厢便宜的朝朝,回去的路上,小短腿迈的都带劲多了。 只是还没走多远,隐隐有急促声音传来。 “乖宝,乖宝?朝朝,朝朝!闺女你在哪?” 诶?“爹?”,是她爹找她。 瞬间朝朝也不装了,脚也不痛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撒丫子跑,边跑边急喊。 “爹,爹,我在这,在这!” 望着朝朝急促背影,齐暮安忍不住呢喃出声:“叫朝朝吗?” 这厢,老远听到女儿声音,李泽林寻声跑来,终见熟悉小人,李泽林眼眶都红了。 猛冲过来,一把将朝朝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就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天知道,刚才自己好不容捡了点干柴回去,见不到女儿,知女儿更衣迟迟未归时多心急担心。 “爹,爹?咳咳咳,爹,我,我喘不上气啦!” 李泽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手,松开女儿,拉着上下打量。 “乖宝你怎么在这?不是说更衣么,怎么出来这么久?还跑这么远?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爹,我没事,好着呢,不信你看。” 刚刚的拥抱,朝朝察觉到了傻爹疯狂的心跳,为安傻爹的心,朝朝故意在傻爹跟前转了两圈,临了还重重的跳了跳,再跳了跳。 见女儿欢脱,活蹦乱跳,李泽林那颗不安的心才终于落袋。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既然没事,咱们就归吧,不过乖宝,以后可不许再一个人乱跑,不然爹早晚得心疾。” “嗯嗯嗯,我知道了,爹会长命百……诶?爹,你的手?等等,还有你脖子,还有脚!爹,谁打你啦?你跟我说。” 麻辣个蛋蛋的,哪个砍脑壳的家伙敢欺负她傻爹,不要命啦! 刚才受欺打架都没想过用电棍,没动妈妈给的任何玩具的朝朝,这会子看到傻爹伸来牵她的手,腕上伤痕累累,脖颈也是,朝朝愤怒,爪子痒。 见女儿紧盯自己的手腕,视线跟随孩子落到自己的脖颈脚腕,李泽林了然。 心下感动乖女的贴心孝顺,不顾女儿反抗,强势将女儿一把抱起,“乖,莫乱动,小心跌了。” 朝朝挣扎,“都受伤了还抱,爹你四不四傻,快放我下来。” 李泽林乐滋滋的不为所动,轻轻给了女儿屁股一巴掌警告:“莫动,再动扯我伤口啦。” 这给崽吓的,赶紧不敢动。 只是紧紧搂住傻爹脖颈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让李泽林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安,再对上孩子红了的眼眶,李泽林立刻投降,忙边走边解释。 “好了好了,莫哭,莫哭,祖宗哎,爹没事,真没事,这些不过是戴枷的后遗症,等过几日长出茧子适应就好,爹真没事。” 又是长出茧子,朝朝都烦死茧子了。 比起自己脚上的茧子,自然是傻爹的茧子更棘手重要。 要是可以,傻爹不用长茧子就能不受罪就好了……等等,好像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前头刑官都能搞定,区区枷锁镣铐……朝朝脑子一转,赶紧催促,“爹我有办法了,你快放我下来,快!” 朝朝陡然激动,李泽林不明所以,却也怕摔了怀里的祖宗,赶忙把人放下。 看到祖宗撒丫子就跑,李泽林不敢耽搁,急忙跟上。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后,一手捏着脏了的鸡蛋,一手捏着两带着朝朝淡淡体温黑窝窝的齐暮安,听着父女俩匆匆远去的动静,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至于小家伙说脏了的鸡蛋? 呵,他这样的人,爹娘都惧都怕,不喜厌恶的七月半鬼子,克父克母克亲的灾星,馊食都吃过,何况是区区掉地上的鸡蛋? 忍着腹中火烧火燎,齐暮安退回草丛,避开狼狈爬起的某人,黑窝窝谨慎珍惜的藏入怀。 踉跄着脚步荡到水渠上游,蹲在渠边把鸡蛋洗干净,慢慢的,慢慢的,把鸡蛋送入口中,忆起某只暴怒打人的小模样,眼底都是笑意。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跟那小孩一样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呢?真的好羡慕啊! 朝朝可不知这些,拉着傻爹回去后满场找人。 而被父女俩寻找的陈山,此刻窝在唯一一处不漏风雨,且地方宽敞的草棚里,对着滴答着雨滴的房檐,悠哉哼着小曲,一口口品着随身带的烧刀子,好不惬意。 听到手下来报说有人找他,陈山起先不以为意。 又听说找他的是对父女,做主的还是个小娃娃后,陈山来了兴致。 “有意思,竟有小孩主动要见本官?不怕本官?哈哈哈,倒是稀奇!既然要见,那便见见,带过来吧。” 随着陈山一挥手,手下领命而去,不多时去而复返,只是他的身后多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看到来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陈山更乐,挥手打发手下离开,陈山盯来人,戏虐道:“刚才就是你这小孩要找本官?” 朝朝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身后亲爹拉都拉不住,小小的人,一步上前,脖子一昂,答的那叫一个利索:“对!” 第三十二章 戏精 小祖宗! 李泽林一个激灵,生怕女儿冒失惹怒对方,忙将女儿往身后一拉,拱手告饶。 “陈大人海涵,小女年幼无知,无意顶撞您,还请大人见谅。” “诶~无妨,本官瞧这小娃挺有趣,你且退下。” 见李泽林没动,朝朝将挡在跟前的傻爹往身后一拉,迎向陈山的目光一点也不惧,“爹没事。” 倒叫陈山觉得越发有趣。 他长的凶,脾气也不算好,不说如锦衣卫那般可止小儿夜啼吧,这流放队伍上上下下,莫说孩童,便是大人都憷他。 头回见这么胆大的小娃,肩上还扛只鹦鹉,可不是稀奇? 陈山来了兴致,酒壶一收,朝着朝朝招了招手,“来,小丫头你来,说说,你来寻本大人作甚啊?” 这人瞧着凶恶,绝不是自己好人卡可以打动的,妈妈说过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那就…… “我找大人做生意来了。” “做,做生意?”,陈山错愕,“你?来找我做?” 他指了指朝朝,又指了指自己。 朝朝昂的一声,挺直腰背,一脸的自信。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陈山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小丫头那你且说说,有什么生意要找本官做啊?可得好好说,说不好揍你哦。” 还带要挟的,不过崽才不怕。 崽儿看着小艺给自己列出的一二三四五谈判条款,密密麻麻看的她脑壳疼,可为了傻爹,她还是努力组织语言。 “自然是大生意!大人,你别看我爹长的好,身体却弱,很不堪重负哒!要是一直带着枷锁镣铐,指不定人还没到地方就先嘎了。” “嘎,嘎啦?” “嗯!”,朝朝重重点头,也不顾人家理不理解嘎的意思继续道。 “大人,圣旨要我们流放极北充军打仗,那是为陛下尽忠,保卫国家去的,半路嘎了,岂不是不值当?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像我爹这样的,去了枷锁镣铐才能更好的为大人分忧。 喏喏,我也不让大人吃亏,我们给银子哒。 这样一来,大人得钱,我爹得自由,走的快,还不误大人的事,指不定回头别个看了心动,跟着来求大人开恩,也要同大人做生意,这样岂不是你好我好,一举多得?大人何乐不为,对吧?” 朝朝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能干,话多麻溜的,不仅话麻溜,她动作更麻溜。 秋香塞给她的百两银票果断掏出,说话间往陈山跟前一拍,看的陈山直乐。 “嗯,不错不错,好一个一举数得,本官瞧着钱也是不少,给你爹去枷除镣也不是不行,只是小丫头,若是给你爹去了枷锁镣铐,回头你爹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朝朝瞪大眼睛,拍着自己小胸脯,“我还在呢,我爹保准不跑。”, 豁,那自信模样,再看这父女俩间隐隐流动的脉脉温情,陈山忍不住点点头,唇角一勾。 “罢了。”,反正他们也指着去枷除镣狠挣一笔,既然有人递梯子,“今个我陈山也做回好人,这样,眼下人多眼杂又还未出京都地界,待到彻底出京,我便给你爹去枷除镣如何?” “成交!”,朝朝果断伸手。 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小巴掌,陈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郑重击上朝朝小巴掌。 “好,成交。” 一大一小击掌盟誓,击完了朝朝也不耽搁,抓着傻爹就走,准备赶紧回去借着家当遮掩,给傻爹必达点特效药来。 计划的老好,却没想到,二人还没踏进分配到的草棚,就听里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啊啊啊痛死我了!祖母,父亲,母亲,你们要为欣儿做主啊,那小贱人……” “咳咳!” “祖母,是四妹妹!她不仅教唆二郎偷祖母裹脚布,她还打我,还往我嘴里塞脏东西,呕!祖母,父亲,母亲,你们要为欣儿做主啊,呕……” 朝朝一顿,僵在半空的脚脚收回,回头看向傻爹,莫名心虚。 见傻爹眼眸乌沉沉,像是酝酿着风暴,朝朝不由缩了缩脖子。 怎么办,傻爹不会是信了坏家伙的控诉,回头又要念自己的经了吧? 感觉情势不妙的朝朝决定先发制人,爪子甩开傻爹的手肚子一抱,身子一蹲,小脸一皱,“哎呦哎呦……” 戏精立马上线。 一直隐忍压抑怒气的李泽林见女如此,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别的?关心则乱的一把抄起地上小小一团的自家崽,神情慌乱到不行。 “乖宝你怎么啦?哪里难受?是不是肚子疼?你跟爹说,快跟爹说啊,乖宝……” 李泽林完全慌了神,顾不上愤怒侄女背后针对自家宝贝闺女的事了,抱着女儿就往棚子里冲。 却不想他不计较,有的人却不长眼色。 一副饱受摧残模样的李文欣见到李泽林回来,脸上一喜,故作踉跄的奔过来拦住李泽林就哭诉,“二叔,二叔,你可算是回来了,二叔你不知道,四妹妹她好坏……” 李泽林哪有功夫听她哭,担心女儿都担心坏了,忙的呵斥,“让开!” 李文欣惊愕不已愣在当场。 咋回事?这咋跟自己想象不一样?以二叔往日为人,不该是怎样的呀! 被傻爹抱在怀里的朝朝,自是没错过李文欣脸上的错愕,小家伙心里得意极了,朝视角正好能看到她的辣鸡欣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那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李文欣看到,勃然大怒,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李泽林的胳膊,愤怒指着朝朝咆哮:“二叔你看,四妹妹她还嘲笑我。” 得意的朝朝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嘴脸,迎上亲爹关切眼神,小爪子弱弱的往腿一指,“爹,腿也疼。” 一听女儿腿也疼,李泽林更慌,狠瞪着李文欣下达最后通牒。 “欣姐儿,没见你妹妹说痛么?让开!” “二叔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我?明明是四妹妹撒谎,是她打的我,要痛也是该我痛。” 李泽林恼怒交加,不可思议的就跟不认识眼前侄女了一样。 “欣姐儿说的什么糊涂话!朝朝多大你多大,说朝朝打你,那你伤哪啦?我怎看不见?” 李文欣下意识摸向自己屁股,却绝不敢当着众人指着屁股说这被打了,下意识就想藏。 见李文欣退缩模样,李泽林嗤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与失望。 “欣姐儿,你二叔我不傻!” 第三十三章 爆发 “不,不是的二叔,我,我真被四妹妹打了!” 见李文欣还要胡搅蛮缠,李泽林耐心告罄,眸中不复温情。 “欣姐儿我最后说一次,让开!别叫我亲自动手!” 见李泽林不复往昔温情真要动手模样,边上老罗氏等人心中俱都一凛,跟着变脸。 “老二,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家里容不得你做主!” “二弟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她二叔,你可是长辈,怎可这样对待亲侄女!” 见母亲、兄长、长嫂纷纷朝着自己投来不善目光,开腔帮衬,一颗心全系在女儿身上的李泽林,完全相信了先前闺女的委屈控诉。 想必在牢里时,母亲兄嫂乃至欣姐儿,不仅不顾自己请托,不照拂帮助女儿就罢,反而还主动欺负他家乖女,这让李泽林绝不能忍。 他本就愧对爱妻的李泽林彻底爆发了。 冰冷视线扫过眼前众人,不复往昔君子,“都闭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不想说,有什么话,是非曲直也好,一切等我家朝朝好了再说,现在,让开,别逼我动手!” 正好此时忙碌的李泽丰与宋氏闻讯赶来,李泽林根本不看众人脸色,抱着朝朝在夫妻二人的护卫下离开 看着李泽林他们几个围着个小丫头团团转,自觉被忤逆的老罗氏脸色很不好看;李泽成与小罗氏面色黑沉;其余一众人目光跟着明明灭灭,也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被李文欣漏掉的三个……他们看向朝朝的目光里全是止不住艳羡,努力蜷缩着身子缩小存在感,生怕回头李文欣想起他们,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气氛前所未有的紧绷,朝朝却暗自高兴。 虽然对上傻爹关切心疼的目光,她也心虚来着,可想到傻爹刚才态度,小家伙莫名美滋滋。 指派三婶将自己拉屎时求其保管的小包袱取来,借着遮掩,朝朝使命必达了一软管治疗外伤的好药。 借着傻爹小心翼翼对着她这揉揉,那按按,关切问询她具体哪儿疼的时候,朝朝把药转移到一小瓷盒里。 这玩意是装胭脂的,也不知自己是嘛时候收进背包的,总之能用就好。 捯饬好,取出塞给傻爹,指着自己的小脚脚叫傻爹抹了药,朝朝当即就表示自己好了。 李泽林根本不放心,急的要去求陈山给寻大夫,还是宋氏见朝朝活蹦乱跳模样,分析安慰,许是小人跑急吃了风才腹痛,现下好了再观察看看,这才叫朝朝蒙混过关。 朝朝暗暗擦了把汗,决定以后再不说谎了。 生怕傻爹反应过来自己是演戏,朝朝忙指着傻爹还有三叔的患处催促他们去抹药,急吼吼的模样,倒是瞧不出哪里还痛,李泽林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看着手里娃儿急急塞来的药,李泽林同李泽丰心下感动,只觉自家孩子乖巧可爱又懂事贴心,如何能是那动粗撒泼打人的人?必是骄纵跋扈的欣丫头说谎了! 如此,打人的风波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本来嘛,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事情,而且老太太的裹脚布,最后不是还被某人当证据带回来了么。 除了某人被暴揍一顿外,谁都没吃亏,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冷了心的李泽林与大房关系也就此僵了下来,连带着,李泽林心底对老太太也生了意见。 因此再上路时,一家子的人,不知不觉走成了两样队伍。 李泽林带着朝朝,加上坚定跟随他们的三房四口一道,虽撕了旧衣绑了绑腿,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落到了李家,或者说是整个队伍的最后。 再然后,李泽林发现了不对。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落在最后的他们身后,竟还坠了只小尾巴,如影随形,亦步亦趋,李泽林便暗中留了心。 仔细观察之下,好家伙!李泽林发现,这小尾巴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身边的乖女转。 这就让李泽林不能忍,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也暗搓搓的把闺女看的更紧了些。 随着人犯慢慢适应,日行路程慢慢增加,队伍赶路的速度快了不少。 终在这一日,他们走出了本该在几日前就能走出的京都地界,朝朝也如愿以偿,傻爹身上的枷锁脚镣终于被除去。 朝朝很开心,却因为先前几日的耽搁,这日他们又无法抵达指定地点落脚,只能赶在夕阳落山前,选定处还算开阔的野地露宿野外。 “三弟妹,三弟未去枷除镣,行动不便,你且带着孩子们在此收拾下,我去林子里拾点柴火回来,夜里寒凉,有备无患。” 听到铜锣响,跟长茂、长英一起直接瘫坐在地的朝朝一听,也不累了,忙解下身后背着的小包袱,高举着爪子积极表示。 “爹,我去,我去,我跟你一道。” 李泽林瞧女儿累咻咻模样,哪里舍得,直接就拒了,“不成,你的脚不是还没好透么,乖乖的,在此陪你三叔三婶给搭把手,爹去去就来。” 得,不带就不带。 小家伙遗憾的耸耸肩,想了想,在边上三叔不放心叮嘱长茂去给傻爹作伴的时候,朝朝把站自己肩上悠哉梳毛的花花往傻爹手里一塞。 “爹叫花花陪你,给放哨。” 李泽林想着花花还挺机灵,真有事还能报信呢,便也没拒绝。 带着长茂与看守的衙差报备后,两人一鸟就进了边上的林子,随去的不仅有看守的衙差,更有不少也如同李泽林一样打算的人,其中就有李泽林看不惯的某只。 齐暮安进林子前先看了朝朝眼,而后才坠在队伍后慢慢走着。 他也不捡拾柴火,而是边走边观察,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分散开的队伍里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李泽林跟长茂动作很快,不多时一大一小一鸟就回来了。 为表功劳,花花嘴里甚至还叼着根孩童尾指粗的小细棍,一回来,傻鸟就扑腾着翅膀围着朝朝上蹿下跳。 “累死鸟了,鸟都瘦了,补补……” “别吵!” 她都还发愁晚上搞点什么给家人补补呢。 不客气一把挥开傻鸟,看似绝情,还是趁机给了傻鸟跟前撒了把,她赶路时暗中抽空剥好的瓜子仁叫傻鸟吃它的去,朝朝则继续蹲在背篓跟前愁眉苦脸。 几日赶路下来,连带三房一家四口一起吃,面上带着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像是侍琴她们来送行时给准备的油炒面,像是抄家时大厨房收罗到的熟食,还有暗中驿站买的那些。 现成入口的食物是没了,从必达购物,这荒郊野地也没拿出来的借口,给崽儿愁的呀。 第三十四章 狼崽 李泽林一回来就看到女儿苦大仇深的模样,放下手中柴火忍不住打趣:“乖宝怎么啦?可是想爹啦?” 朝朝哼哼唧唧,转头把三婶一直帮自己背的大背篓扒到跟前,一把将里头小铁锅往傻爹跟前一摆。 “爹,锅空粮袋也空,晚上我们吃啥呀?我饿啦。” 额……女儿饿了,这事情要老命了。 才欣喜于自己今日去了枷,得了自由,终于能保护孩子的李泽林被狠狠泼了桶冷水。 摸着怀里衙差发的还来不及吃的窝窝头,李泽林努力挤笑。 “乖宝啊,没事,咱别愁昂,爹这不是手脚自由了么,眼下秋日,果蔬正盛,爹待会采点野菜啥的,煮一锅美味的野菜粥,给咱朝朝泡窝窝头吃,今晚咱先将就将就,等回头路过城镇人烟,爹再给我们乖宝买好吃的可好?” “呵呵!爹,你确定自己认识野菜?不会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吧?” 真不是自己看不起傻爹,妈妈说,她爹除了一张脸好看,那真是没啥用处。 果然,来自自家小棉袄的刀才是最狠的,一刀直接命中心脏。 李泽林尴尬挠头,试图解释。 “呵呵,那什么,其实爹也不是完全不认识,书中自有颜如玉,爹看过不少札记,本草纲与齐民要术爹都熟读于心,区区野菜尔,不在话下!” “确定?爹采来的不会让我吃了见小人?躺板板吗?” 李泽林……崽啊,要不要这么犀利。 父女俩的对话,边上李泽丰与宋氏听的实在搞笑,可野菜什么的,饶是他们在府中地位不佳,这玩意他们也都没吃过,见都没见过,更不要说认识采摘过了,他们也帮不上忙。 就在三郎四郎跟着傻呵呵,三大人心里莫名愧疚的时候,突然,一阵肉香随着脚步声而来。 朝朝与长茂长英下意识吸耸着小鼻子寻找,一只巴掌大,被烤的金黄油亮的烤鱼,兀自出现在眼前。 “哇,烤鱼!” 齐暮安眼底闪过笑意,手中烤鱼往前递了递,“给你吃。” 顺着插烤鱼的棍子望去,见声音主人竟是自己认识的人,朝朝惊喜不已,“是你呀漂亮小哥哥。” 边上的李泽林听到女儿口中这称呼,拳头紧了,脸也黑了。 果然啊!他就知道!这一直坠在他们身后的小崽子不怀好意,肯定打自家崽的主意。 瞧瞧,瞧瞧,被自己猜中了吧! 李泽林愤怒的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挥手打发这无事献殷勤的小崽子。 “走走走,哪里来的小崽子,我们不缺你这口吃的,我家孩子不要。” 齐暮安却无惧李泽林故作凶恶的黑脸,定定看向朝朝,把手中烤鱼往朝朝跟前再递了递,执着道:“赠饭之恩,这是答谢,给你。” “哦哦哦。”,感情是谢谢她的黑窝窝头呀,这个可以有。 而且这烤鱼看着好像很美味的样子,一直杵在她这种已经饥肠辘辘的幼崽面前,这不是犯罪嘛! 朝朝爪子麻溜越过傻爹阻挡在前的身体,一把接过,怕傻爹抢走,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嗯,外焦里嫩,汁水丰沛,毫无腥味,好吃,唯一就是缺点盐。 妈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朝朝想了想,转身一手鱼,一手扒拉背篓,掏出个巴掌大的纸包往对方手里塞去。 “漂亮小哥哥,谢谢你的鱼,这个给你,加了好吃。” 齐暮安错愕的看了眼手里突然被塞来的东西,下意识一捏,心下了然,唇角不由勾起,真心道谢。 “谢谢朝朝。” 朝朝浑不在意的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见自家乖崽还寒暄上了,李泽林忍无可忍,“朝朝!” 只是俩小崽子都不鸟他,齐暮安见朝朝吃的这么想,想到什么,舔舔唇,忍不住心动道:“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两条。” 埋头啃鱼的朝朝一顿,不由看向齐暮安兴奋道:“还要再送我两条?天!漂亮小哥哥,你居然还有鱼?哪里来的?不会是捅了鱼窝子了吧?” 那自然是他抓的。 面对睁着大眼睛瞳孔里全是纯粹的小人,齐暮安做不到说谎。 况且此地临时落脚,明日便走,即便自己觅食的地方被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于是齐暮安老实点头。 “对。” 这下,朝朝更乐了。 手里烤鱼都不香了,往边上哈喇子流满地的长茂长英手里一塞,窜出来拉住齐暮安急吼吼道。 “走走走,漂亮小哥哥,你带我去看看你的鱼窝子,我们一起抓鱼好不好?” 见那死小孩居然点头,他居然点头!还带着他家宝贝闺女转身就走,李泽林额角青筋直跳,两步上前,一手一个,提住俩小孩后脖颈衣领子咆哮:“站住,都不许去!” 朝朝无辜脸,“为毛?”,当然是一切跟他抢乖崽的都是狼崽子! 狼崽子也不解的看着拽住自己的凶狠家伙。 李泽林委屈又心累,绝不承认自己是吃醋,灵机一动,往已朝这边投来注目礼的衙役一指,信誓旦旦。 “瞧见没,衙役不许。” 齐暮安闻言瞟了李泽林一眼,挑挑眉,好似看破李泽林的虚张声势般,将自己从李泽林的手下解救出来,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朝着李泽林拱了拱手,转身就朝衙役走去。 就在父女俩错愕间,齐暮安已经领着几个衙役走了回来,陈山那新晋的亲信甚至还带头在前。 “听说你们捡柴发现了鱼窝?走,带爷去看看,若是抓到鱼,回头上交一半,剩下都算你们自己的。” 李泽林听着衙差的话,再看站在衙差身边一脸老实相的狼崽子,懂了! 权衡利弊后,见女儿小馋猫的积极样,只能咬牙点头,顺了狼崽子的意:“行。” 朝朝大喜,一蹦三尺,“好耶,我也去。” 衙差看着同往的兄弟不少,也不怕这些人犯跑了,便也没有阻止。 一时间好消息传遍营地,碍于木枷脚镣,成年男丁无法成行,如李长明这般年纪少年,还有如柳姨娘这般为了女儿能豁得出去的存在,好多都欣喜跟上。 唯有李泽林,见狼崽子脸露得意,不由紧牵住宝贝闺女,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定要看紧自家宝,千万不能叫狼崽给叼走喽! 第三十五章 打窝 齐暮安带路,李泽林带着朝朝,坠着傻鸟,领着衙差,带着一行跃跃欲试想捕鱼的人紧跟其后。 等到了齐暮安口中的鱼窝,发现鱼乃出自林中深处的水潭后,众人望潭叹息。 “这水潭口窄里且深,也不知通往哪里,鱼倒是有,还不老少,却不好捉,小子,你先前是如何捕到的?” 衙役领头发出灵魂提问,身边随来一众纷纷求知若渴的看向齐暮安。 齐暮安也没有隐瞒,指着潭边不远处先前自己留下的痕迹。 “我寻了竿,抽了衣线,挖了地龙,耐心垂钓而得。” 听得此言,所有人都跟得了启发般,争先恐后往齐暮安落下的痕迹去,寻鱼竿的寻鱼竿,扯鱼线的扯鱼线,挖蚯蚓的挖蚯蚓。 便是十几衙差也不得闲,左右商量着该如何捕捉水潭深处,自由自在游弋将他们视若无睹的鱼群。 齐暮安冷眼看着忙碌众人,他没说的是,想捕此深潭之鱼可没那么简单。 自己能成,那是因他打小为了口吃的练就觅食本领,而眼下这些人嘛…… 衙役许还好些,他们行走在外,经常露宿荒野,许有本事能成;而剩下这些,往日各个身骄肉贵,能垂钓得鱼?怕是连简单工具都做不成。 正想着,忽见人群中两白嫩的庶弟朝着自己走来,齐暮安眼眸暗了暗,回望了眼营地方向,眼底露出讥诮,脚下一动,靠近朝朝。 “朝朝,我去寻根竿来与你。” “什么?” 正与傻爹沟通如何捕鱼的朝朝,突然听到这么句,等她抬头去问时,齐暮安人已经走远。 朝朝不解,却也不在意,肉食在前,耽搁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朝朝问李泽林,“爹,你会做鱼竿,会钓鱼吗?” 面对女儿期待眼神,李泽林莫名心虚。 “呵呵,那什么,乖宝啊,鱼多精的,眼下又都在水潭中央,不是那么好钓的,且眼下人还这么多,鱼儿受惊吓,不等鱼竿做好,怕是都已沉底了。” 所以会不会做鱼竿,会不会钓鱼这不重要! “是吗?” “是,肯定的!” “哦。” 崽不信,但是崽给亲爹面子。 好在自己也不指望亲爹,朝朝询问小艺,小艺却也语带警告。 【宿主身为幼崽,应远离水域,小心落水危险】 幼崽猝,愤愤道【我跟我爹一块呢,边上还有这么多人,怎么会落水,别说没有的,赶紧告诉我抓鱼捷径】 也对哦,而且幼崽一惯不听话,你越是阻止,她越是闹妖,还不如满足她的好奇心。 小艺尽职尽责,给出方案【宿主可去兴趣商场,里头有各种工具好物,捕鱼必备,绝对爆桶】 朝朝眼睛都亮了,戳开pp浏览兴趣商城,发现有个渔趣俱乐部,开头就爆烟花。 【渔趣新品发布,人鱼狂喜饵料,疯狂打窝疯狂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抓不到】 这什么鬼?不过看配图,连白胡子老爷爷怀里都能抱上巨型鱼,朝朝决定,买它! 只是等一买完,朝朝犯了难。 有了饵,却没篓子呀!pp倒是有不少,可惜那些都太高级了,一看就不是眼下他们能拥有的东西。 朝朝努力搜索了下,结果没找到当下合适的。 好不容易找到两竹编鱼篓子,不想竟还是古董,进博物馆,以眼下自己财力购买都肉疼的那种。 崽能干?果断放弃。 朝朝瞅着已经必达来的疯狂拉,眨巴着大眼睛看亲爹,“爹,你会做鱼篓子吗?” 李泽林脑壳都大,闺女咋就不问他会不会作诗?会不会经义策论呢? “爹?” “这个嘛……” “哼,要你何用!” 好在这时,成功避开庶弟纠缠,寻了根合适鱼竿的齐暮安回了来,听到朝朝的话,积极表示,“我会。” 朝朝大喜,果断抛弃亲爹,笑眯眯迎向来人。 “太好了!漂亮哥哥,我跟你说我爹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无视身后亲爹喷火眼神,朝朝蹬蹬蹬跑上前,拉着齐暮安咬耳朵:“小哥哥,我手里有一份特别棒棒的料,是鱼都受不了,咱俩合作,你出鱼篓,我出饵料,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齐暮安本就打算带朝朝抓鱼,见小丫头高兴,自是无视身后喷火眼神,果断点头,“好,不过不用分,我帮你。” “那个回头再说,走走走,先做篓子去。” 见俩人拔腿就走,李泽林急了,“朝朝,你回来!” 朝朝却无视老父亲的一腔苦闷,摆着手,头不回,走的那叫一个潇洒。 “爹,别闹,乖,你守着地方,等我回昂,很快哒。” 等她回的结果就是,二人回来时,一人手里多了个用柳条编好的简易长鱼篓。 见到望女石般望女归的亲爹,朝朝将鱼篓往齐暮安手里一塞,果断冲进李泽林怀里,不等李泽林欣喜感慨,只是借他身体遮挡的朝朝,取出巴掌大包的饵料后就果断退出亲爹怀抱。 怀中陡然一空,李泽林想哭。 朝朝却不看亲爹怨念眼神,朝齐暮安招招手,两只在李泽林怨念的注视下,塞饵料,下篓子。 望着潭边下下去的篓子,再看潭边围了一圈苦苦垂钓而不得的人,朝朝心里没底。 “漂亮小哥哥,咱们这样能行吗?” 齐暮安心里其实也没底,不过不想朝朝失望,点头正想应,变故突来。 潭水中央鱼群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翻腾着身体,噼里啪啦,争先恐后的朝着朝朝他们篓子所在猛冲而来。 清亮亮的潭水清晰照人,让人得见潭下动静。 鱼群跟疯了般,争先恐后往两简陋的鱼篓里扎,模样震撼,朝朝还感慨,疯狂打窝疯狂拉果然名不虚传,耳边就传来傻爹与漂亮小哥哥的惊呼。 “快,篓子简陋,经不起折腾,快拉。” 话落间鱼篓已被拉起,里头各有三五老肥老大的鱼。 这边动静自是吸引了潭边所有人主意,身为空军的一众不由眼热,为首的衙役更是直接冲过来,征用了他们的鱼篓。 几次三番,众人协力,欢笑连连,鱼儿多多。 在修修补补的鱼篓最终补无可补,朝朝手中疯狂拉也告罄之后,一众得到了大大小小上百条鱼,最后了衙役也没让他们白忙活,给朝朝与傻爹就分了八条,齐暮安也得了三条,所获还算丰厚。 第三十六章 毒药 鱼获在水潭边现杀,方便处理。 见齐暮安还在潭边精细的打理着手中分到的鱼,李泽林哼哼唧唧,生怕落于后再被狼崽子纠缠上,他动作飞快。 囫囵个将鱼快速清洗,不多时就处理好,用拧结的草绳穿起,分成两串提着,招呼着女儿就走。 “乖宝走,回去了,爹给你做鱼吃去。” 朝朝这种小好吃佬,还有先前那只烤鱼的打底,听说吃鱼,什么漂亮小哥哥,不好意思,忘了。 撒丫子跟上得意洋洋的傻爹,父女俩走的那叫一个飞快。 齐暮安看到,眼眸闪了闪,眼底滑过羡慕,人却没动。 食物金贵,对于自己来说,每一点食物许都是救命的粮,不容浪费,自己还得另寻僻静地烤熟藏好才行。 心中自有考量的齐暮安,深深看了眼朝朝远去的背影,就继续埋头仔细打理着手中的鱼。 这厢,父女二人到了营地,他们手里的鱼串串自然引起轰动。 好在李泽林不笨,见人都围了上来,忙指着水潭方向转移注意力。 “别挤别挤,那边有个水潭,鱼很多,很好捉,大家伙都有收获,眼下天还早,各位与其围着我,不如去潭边看看,许有一二收获。” 众人一听也是,但凡还跑得动的,嘴馋肉的,在得了陈山的应允下,纷纷朝水潭跑去,连行动不便,不想一味拖累兄长的李泽丰,也带着俩儿与妻子一并前往。 便是衙差,剩下泰半在听了李泽林的话后也意动不已,禀了陈山,美其名曰不放心人犯跟去看守,实则为了抓鱼,也纷纷往水潭边而去。 一时间营地寂静了不少,倒叫父女俩落得了个清净能安稳烤鱼。 鱼串挂一旁树杈上,李泽林生火,朝朝认真翻找各种烤鱼香料,可真等火起来了,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李泽林犯了难,举着条烤鱼半天不动。 给朝朝急的,“爹,你倒是烤呀!” 李泽林干笑,“那什么,乖宝啊,烤鱼是怎么烤的来着?” 朝朝震惊,“不是!爹,你不是说回来给我烤鱼吃的吗?感情你不会?” 李泽林被女儿盯的发虚,努力镇定自若,嘴硬自辩:“谁说我不会的,我,我会啊。” “好好好,你会,你会,你会那你倒是烤呀,我饿了爹。” “烤就烤!”,不就是区区烤鱼么,有什么难的。 在朝朝的浓浓期待中,李泽林赶鸭子上架,可曾经拿笔抚琴的手哪里做过这些? 手中烤鱼慢慢成形,发出焦糊,变的黢黑,哪里有一点先前漂亮小哥哥送来的烤鱼模样?朝朝满脸怀疑小表情。 李泽林却自觉欣慰,想他堂堂探花,智计无双,聪明绝顶,区区烤鱼,不在话下。 献宝般举着他瞧着极其顺眼的烤鱼凑到闺女跟前,满脸期待:“乖宝快来尝尝看,爹烤的鱼好不好吃。” 朝朝皱眉,本能抗拒,可对上傻爹期盼眼神,不忍傻爹失望的朝朝还是伸手接过。 眼一闭,嘴一张,一入口。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呕……”,回答李泽林的,是朝朝实在忍不住的作呕声音。 李泽林一僵,心说有这么难吃吗? 吐的泪汪汪惨兮兮的朝朝,果断把手中乌漆嘛黑怪味鱼往傻爹手里一塞。 她这爹,编篓不行,抓鱼不行,连烤个鱼还要崽命,干啥啥不行,也就得亏是她的爹了。 朝朝霍的起身:“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李泽林不解,见女儿左右张望,他还问来着:“乖宝你要干嘛?” 干嘛? 开玩笑,为保小命,那自然……“我找漂亮小哥哥去。” “什么鬼?” “不是鬼!就是前头给我送鱼,烤的好好吃的小哥哥呀!” 李泽林霍的变脸,苦大仇深。 小小年纪,找的什么鬼哥哥哟! “不许去!” “为嘛?”,小人表示不服。 李泽林气的胸膛急剧起伏,作为一个大男人,不屑背后说人小话,更何况还是针对一个孩子。 只是身为一个老父亲,一想到这几日每每跟在自家乖女身后的小子……李泽林恼火冷哼。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切打自家乖女主意的都是狼崽子!“总之就是不许去。” “我就不!”,朝朝也气坏了,一切阻止自己吃美食的家伙都是反动派!“我就去。” 作为一个好吃佬,明明有美味在前还让她忍受荼毒,崽能干? 朝朝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哼哼抱怨。 “爹,你这样是不对的,身为男人,你自己不行还不许别人行。” 眼见着齐暮安空着手从林子里出来,朝朝欢喜不已,再不看身后冒着浓黑酸味的爹,果断撒丫子冲向诧异的齐暮安:“漂亮小哥哥……” 李泽林心中万箭。 望着女儿撒丫子跑远的背影,以及那抑扬婉转带着小尾音的欢脱声音,李泽林眼皮狂跳,牙齿咯咯作响,气哼哼的把手里黑漆嘛唔烤鱼往地上一插,再次朝树上挂着的干净鱼串伸出了罪恶双手。 挑只最肥美的鱼,捡根最漂亮直溜的棍子穿上,醋意十足的女儿控气哼哼。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堂堂男子汉还搞不定一条鱼! 他烤,使劲烤,见漏风臭棉袄拽着狼崽子回来,李泽林气哼哼扭头,眼不见为净。 为了证明自己,且忍他。 李泽林专心致志烤鱼,只是时不时往身侧偷瞄的目光,暴露了他老父亲般焦躁的心。 可恨破棉袄毫无所察,不是小嘴巴巴积极给狼崽子递调料,就是欢脱鼓掌勉励狼崽子好好烤。 一心再怕浪费鱼的朝朝,好话不要钱的哄小哥哥好好卖力,哪里知道身边傻爹醋大发,心里卯着劲的要攀比。 求快求好的李泽林,眼看隔壁狼崽手里几条鱼都开始冒着浓香,自己手里的这条也差不多烤好了。 自觉这回味还行,外观终于不再那么黑那么丑,李泽林信心满满,忙举着往宝贝闺女跟前凑。 “乖宝,来来来,给个面子你再尝尝看,爹保证,这次烤的味道肯定比前头好,你试试?” 她怕试试就逝世啊! 朝朝小屁股不动声色往齐暮安身边挪了挪。 李泽林看的脸黑臭臭,手中烤鱼不死心的又往闺女跟前递了递。 朝朝避无可无避,眼见刚刚享受完美食,正站在自己肩头洗爪舔毛的花花,朝朝灵机一动,小爪子果断往鸟一指。 “给花花吃,花花喜欢。” 鸟惊,鸟不可思议! 看看无良主人,再看看男主人手中烤鱼,鸟蓦地抬头,刷一下张开翅膀,哑着嗓子惊恐不已。 “死鸟啦,死鸟啦,谋杀……” 第三十七章 挑唆 “夫君怎么样?” 朝朝这边正热闹之时,赶去水潭边想分一杯羹的人陆续而归。 小罗氏看到丈夫与长子出现,忙的迎上去关切。 空手而归的父子俩一僵,齐齐摇头。 “没有收获。” “母亲,人太多了!水潭也深,里头的鱼精的很,我跟爹根本无从下手。” 面对父子俩异口同声的挫败,小罗氏就疑惑,“那二弟他们怎么就有?还不少!” 李泽成顺着妻子手指方向看去,火光莹莹处,鱼香四溢,勾人味蕾。 李泽成强忍着不去看,安慰妻子:“许是二弟运好,跟着衙差一道捕鱼,人家分他的。” 小罗氏急道:“那你们父子也去帮忙呀。” “怎么办?”当他不想吗? 见妻如此,李泽成不禁恼火,晃着身上木枷脚下镣铐,“就我这样的,你说怎么帮?” 小罗氏被怼的哑然。 是呀,丈夫这般行动受限,大儿尚且年幼,如何能帮?说来说去,都怪二弟! 小罗氏望向朝朝父女的目光带着怨恨,眯眼间,算计起,招呼上蔫头耷脑的丧气儿子,扶着丈夫快快往回,一到老罗氏跟前,话未出,泪先流。 “母亲,是夫君与儿媳无能,本想叫您吃口肉,可惜夫君行动不便,长明年幼,人家根本看不上,抢也抢不过,空手而归,叫母亲失望了。” 失望自是失望的,特别是闻着营地里相继冒出的香味,已许久不沾荤腥的老罗氏也馋,可她自认涵养,倒也不会为了一口吃食发作,反倒是安慰。 “罢了,不过一口吃食罢了,有没有不打紧,泽成与明哥儿没事吧?” 这话正中自己下怀,小罗氏忙的摇头,装似话赶话。 “明哥还好,至多耗费了些体力,可怜夫君,母亲,夫君肩上脚上的伤都不能看了!长此以往,我怕,怕夫君挺不到极北,活不到……” “闭嘴,说的什么混账话!” “是,儿媳知错,母亲息怒,只是母亲,有句话儿媳不吐不快。” “说!” “母亲,同为李家子,二弟自来精,儿媳也不问二弟是如何去的枷锁镣铐,儿媳想是的,一家子骨肉,二弟既有门路,为何不能帮帮家里?帮帮他嫡嫡亲的大哥?为何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遭罪,他独自一人快活,不知母,不知亲?” 好嘛,这帽子扣的可不小。 老罗氏目光蓦地锐利,扫向小罗氏。 “秀芳啊,你是我侄女,你我姑侄婆媳几十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话的意思,我老太婆懂,但你也须知,泽成是我儿,泽林他也是我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再气,肉还是肉,你可知?” 被点了名,小罗氏一个瑟缩,心里骂,面上怯,点着头,眼底恨意却不减。 瞧她模样,老罗氏如何不知她内里的怨,对大儿心疼也是真心疼,却更不想兄弟成仇。 如今局面,不该内讧,合该有劲往一处使才是。 如此,老太太长长一叹,对着缩在亲娘身后的李长明招手发话。 “明哥儿你去,把你二叔喊来,就说我寻他说话。” 李长明不敢耽搁,忙应喏速行。 李长明来的时候,朝朝已经手捧着漂亮小哥哥刚烤出来的美味埋头干饭,就是不看傻爹殷勤捧着的鱼,与扎舞乱飞的鸟。 李泽林正怨念,身边响起大侄儿的声音。 李泽林诧异问:“你祖母说她寻我?可有说何事?” 李长明摇头,眼睛却不由往火堆边依旧烤着的鱼上头望,不停吞咽着口水。 朝朝见状,脑中电光火石。 老太太派木头明过来,不会是打她烤鱼的主意吧? 觉得自己真相了的朝朝急了,果断将齐暮安烤的差不多的鱼一收,往齐暮安跟前一塞叫看着。 屁颠屁颠跑去把傻爹最先糟蹋,咳咳,烤的那条往傻爹手里一塞,连带傻爹一起就往李长明身边推。 “爹,祖母寻你不可耽搁,你快去,正好把你烤的这两条鱼带去给祖母尝尝,这可是爹的一番孝心,祖母肯定喜欢。” 李泽林被女儿推的愕然,反应过来后随即失笑。 自家闺女可真‘孝顺’啊! 也罢!李泽林一手举着一条黑不溜秋鱼,招呼着李长明就往老罗氏所在去。 朝朝见爹干脆的走了,很满意爹的态度,大松口气的拍拍心口。 见边上帮她护鱼的漂亮小哥哥目瞪口呆,朝朝不好意思挠头嘿笑,想到人家厨艺高超,指不定以后还要用人家。 小人也不小气,把自己啃过的那条取回,剩下五条,捡了条第二大的塞齐暮安手里。 “漂亮小哥哥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报酬,小哥哥你快吃,不然回头有坏人抢。” 齐暮安看看手里被塞来的鱼,再看看朝朝护食的小模样,心下一暖,当即也埋头干饭。 手中还剩四条鱼,朝朝都计划好了,要是三叔三婶他们没有收获的话,回头最大的留给爹,剩下三条就让三叔他们四口人去分,想必也能吃饱。 一边琢磨,一边啃鱼,噗噗吐着鱼刺,不多时就干光了手里的鱼。 朝朝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心说送个鱼而已,傻爹咋还不回? 下意识往老太婆那边一看,好家伙,就见李文欣那辣鸡正抓着她爹带去的鱼往地上惯,一窝子的人围着他傻爹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嘛,这是趁她不在,都欺负她傻爹呀! 朝朝急了,忙把剩下的三条鱼交托给漂亮小哥哥保管,不等齐暮安疑问,朝朝撒丫子就跑。 “泽林,一家子骨肉,血脉相连,你若有法子,帮帮你大哥可好?” “二弟,就当大哥欠你一次。” “他二叔,看在孩子们份上求你了。” 朝朝一来听到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都在逼迫她爹,崽能忍? 霍的跳出,张开小手一把拦在亲爹跟前。 “干什么?干什么?欺负我爹,问过我了没有!” 见女突然出现,李泽林先是愕然,随即心底漾起暖意。 其他人看到朝朝护短,脸色难看至极。 李泽成更是脸黑,只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语气很是不好。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四丫头你放肆,还不赶紧让开。” 第三十八章 好狗 小罗氏本就恨极朝朝,见状紧跟丈夫脚步出声训斥,语气满满恶毒。 “四丫头,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如此忤逆,顶撞长辈,往日女训女戒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朝朝撇嘴:她读个鬼的女训女戒。 刚还感动于闺女护他的李泽林,听到兄嫂当着自己的面训斥自家的宝,他的理智全崩了。 “长兄长嫂什么意思?我这当爹的还没死呢,还轮不到长兄长嫂越俎代庖替我管教女儿。” “泽林,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弟,都说长兄为父,长嫂如母,有女不教,你兄长与我替你教训管戒一二有何不可?” “呵,长嫂这话说的冠冕,不若还是先管管自家孩子吧,我看欣姐儿就急需长嫂管戒一二。” 李泽林气疯,口不择言,直指对着自家宝贝阴阳怪气的侄女。 他的不容情叫小罗氏的怨毒爆发。 “二弟你什么意思?” 李泽成也生了气,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对自己藏私,与他推诿,语气跟着不善,气氛陡然僵持下来。 老罗氏见状,生怕一个不好坏了兄弟情份,忙拍大腿呵斥。 “好啦,好啦,别吵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怎么,这就闹上啦?” “儿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敢的很!”,面对兄弟俩各自的不服,老罗氏心力交瘁,叹了声,语重心长。 “泽成,你乃大哥,是长兄,要包容,要爱护照顾兄弟;泽林,你跟泽成一母同胞,嫡亲血脉,若不相互扶持,家败就在眼前。” 不然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老太太出马,刚起的争锋瞬间寂灭,李泽成倒先委屈上了。 “母亲,儿知错了,是儿子的不是,只是母亲,儿委屈啊!儿上敬父母,下拂兄弟,顾惜子侄,兢兢业业,自认从不愧兄弟,今深陷泥沼,不过是想求二弟帮扶一把,二弟却如此待我,儿委屈。” 边上小罗氏也抹着泪,跟着附和,“是啊母亲,夫君难啊,不过是见二弟能耐,有点子去枷除镣,便想问问二弟可否帮衬一把,并没有别个意思,二弟何故发怒,不近人情。” 呵!好人都给你们做了。 不想老太婆听了这俩鬼的话,忍不住点头。 “泽林啊,这是你亲兄嫂,家人有难,你既有本事,伸手帮一把,就当是孝顺娘了,可行?” “不行!”,朝朝跳脚,“你们别为难我爹,我家我做主,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李泽成额角青筋直跳。 “这里有你什么事。” 朝朝不服,“怎么没有我的事,我爹能去枷锁镣铐,全是我拿着秋香姐姐她们给的银子求了大人开恩,你们想去,倒是自己拿银子啊!逼我爹干嘛,还拿狗屁的孝顺说事!” 朝朝可不惧周遭人的凶恶,挺起胸膛,小嘴巴巴,寸步不让,像个小斗士,瞪着李泽成,步步逼进。 “我的爹,我省吃俭用给他去枷,那是我的孝顺。我爹要孝顺,那也是给祖母去枷孝顺她!而且即便是祖母有事,那也得大伯你、我爹、三叔、四叔一起分摊,该我爹的一文不少,不该我爹的一文没有。” 她说的信誓旦旦,不就是瞧准了老太太根本不戴枷么,明显胡搅蛮缠,只可惜,竟还有人响应。 李泽成被朝朝说的面皮不挂,怒不可遏,“老二,你就是这么看着你女儿忤逆我这大伯的?” 朝朝可不怕,把爹往身后一拉,对着李泽成做鬼脸,“看,你急了,你急了,被我说中,你急了!” 小嘴一点不饶人。 “大伯,真不是我说你,你当哥哥也好意思,不保护弟弟还欺负弟弟,本就是你的不对,你还答应的事情做不到,反过来阴阳怪气pua我爹,凭什么? 哦,难道就凭你眼热,凭你嫉妒,凭你长得丑脸还大么? 我爹又不是你的崽!你又不是我的爹,想去枷锁找你自己的崽去啊,为难我们算怎么回事? 青天白日的,我劝大伯还是早点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啊,你闭嘴!不许说了。” “我不,我偏不,我就说,欺负我爹还不让我说,没这道理,我就就就要说!” “岂有此理,看我不打死你这忤逆不孝的小东西!” “大哥你干什么?” “大哥不可!” 从来没有人敢指着自己的鼻子奚落咒骂,李泽成脑子最后一根筋彻底崩了,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就要动手。 时刻关注女儿的李泽林见状,一把抄起闺女旋身避开。 刚从水潭空手而归,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李泽丰夫妻齐上,一把挡在李泽林与朝朝跟前。 “大哥朝朝说得对,母亲是我们兄弟四人共同的母亲,若母亲有事,自是我等兄弟齐心分担,没有独自为难二哥一个的道理。” 看到往日只会缩着脖子做人的鹌鹑难得冒头,维护的还是老二,李泽成嗤笑。 “呵!明知母亲不戴枷锁镣铐,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老三啊老三,你可真是一条好狗啊!与老二沆瀣一气,就是不知,你这么护他,他倒是自由了,又会不会顾着你,给你去枷呢?” 到这份上了还挑拨离间,一口一个的狗,可真不像是往日那端方的大哥。 好在李泽丰不上当,看向眼底闪着阴霾的长兄,李泽丰洒然一笑。 “大哥,朝朝有句话说的对,二哥又不是我的爹,凭什么要给我去枷?弟无所建树,何德何能?又凭什么让二哥为我费心?弟的脸还没这么大。 即便想要自由,弟也只会求二哥,看看能不能帮弟一把,却绝不会仗着兄弟情份就逼迫于他。” “你,好狗!” “兄长谬赞,弟愧不敢当。” “大哥,慎言!” 往日他惧、他怕、他敬的兄长好像也不过如此。 看到二哥抱着侄女站在自己面前,对上一母同胞的亲哥护着他,这一刻李泽丰的心酸软的不像话,只觉一切都值了。 老太太见兄弟分化,争锋相对,各个寸步不让,事情根本没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破裂就在眼前,心焦无法之下,为止损,只能呵停。 “够了,都闭嘴吧,我累了,今日就到这里。” 老太太一发话,坚持双方这才软了下来,各自散去。 缩在自家姨娘身后当鹌鹑的几个,看向朝朝的目光全是艳羡与佩服。 刚还是小四刚啊,这么忤逆顶撞他们心中如天神般的父亲,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好羡慕啊有木有? 第三十九章 心机 往回的路上,被亲爹抱怀里的朝朝,小大人般拍着与爹并行的三叔肩膀。 “三叔好样的,等回去我就想办法给你去枷昂。” 力道不大,却因为枷锁,李泽丰疼的想皱眉,顾及到小侄女,他还是生生忍住了,强撑起笑安慰。 “朝朝好意,三叔心领了,只是我们一家已得朝朝照顾许多,朝朝莫要再为三叔费心。” “诶,三叔,别跟我见外呀,不过是银子的事,我有!乐意给三叔三婶花!要是三叔过意不去,就当是借我的呗,回头有银子了再还我就是,大丈夫不拘小节。” 李泽丰宋氏听了不由好笑,可一个黥刑,两颗东珠价值已不是他们轻易能还得清的。 再借?他们总不能一直占亲哥与侄女便宜吧?这与他们的初衷不符,心中便犹豫。 “还是不必了吧……” “什么叫不必呀,三叔,你不能这样!你不好意思欠人,也得为我三婶还有三哥四弟想想呀,你若倒下,他们怎么办?三叔,没娘的孩苦,没爹的孩更苦!” 这一声苦,说的李泽丰一僵。 抱着朝朝的李泽林胳膊更是一紧,愧疚难当。 自己一当爹的人,还需女儿护,是他无能。 “乖宝,是爹不是,爹错了,爹以后改。” “爹,你干啥呢?乖,别闹,我跟三叔说正事呢。” 见自家傻爹情绪变化,朝朝急,最不会哄爹的她忙转移话题,“三婶你快劝劝我三叔啊。” 李泽丰好笑侄女的着急,对上妻子期盼目光,李泽丰长叹,终是点了头:“好,三叔听我们朝朝的。” 朝朝大喜,“好耶,走走走,爹,三叔三婶我们快快回去。” 朝朝却不知,回头这夫妻俩得了银钱,去了一趟陈山那回转时,终于自由的李泽丰,双手与朝朝奉上了一张欠条,还让她非收不可。 而另一厢,在他们离开后,老罗氏看着消沉气愤的大儿,为免兄弟成仇,终是颤着手取出身上最后珍藏的一串阴沉木佛珠,将其交给大房。 “儿啊,娘老了,只剩这个了,你且拿去疏通关系,把枷锁镣铐去了吧。 你二弟被那妖精迷了眼,你不是不知,眼下二房就剩四丫头那孽障,他本就心有亏欠,如何不护? 你是当大哥的,一母同胞亲兄弟,莫要跟他计较,这佛珠我做主,便不与老二分,都给你,就算我这当娘的替老二补给你的,你莫要再气。” 闹这一场,为的无非就是银钱疏通罢了。 见亲娘居然拿出东西,李泽成心中不是不怨,心说早知如此,你早点拿出来岂不是相安无事?非要闹这一遭,让自己被个小辈打脸,面都挂不住,何必呢! 李泽成怨,哪知亲娘的平衡之道。 被亲娘塞了甜枣,还憋屈的不得不接,不得不谢。 老罗氏见长子如此,自己生的孽障如何不知。 她恨啊,若不是为了这孽障,她又何故一直压着老二?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罢了,罢了,自己生的都是债,长子嫡孙,长子嫡孙! 为了这长子嫡孙,百年后自己有颜见丈夫,见列祖列宗,老罗氏还得憋屈着给这自大狂傲的憨儿谋划。 “我老了,话许不中听,可大儿啊,娘不会害你。 今日我只叮嘱一句,回头去寻陈山,你且等老三去了枷后再往。 这佛珠价值不低,对方收了绝不会找补,与其让外人占便宜,大儿,老四也是你弟,到了极北还不知如何,你且带上老四吧,将他的枷一并去掉,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可以说,为了长子嫡孙,老罗氏操碎了一颗心,至于领情不领情? 老罗氏叹气!却也知,大儿再不乐意,自己面上的吩咐他还是听的,毕竟老二还没死,他顾忌。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这厢,老太太母子的谈话,朝朝可不知道。 急催着快回,急拿银子给三叔叫去疏通,银票没了没事,面上那点碎银不够也没关系,朝朝从老太太那收刮的私库中,掏了个十两重的金锭塞给她三叔。 全然不顾当初在牢里时,她信誓旦旦说啥都没有的话了,给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给完就啥事也不管了。 等三叔夫妻离开,朝朝与守在火堆边的长茂长英混做一团,谢过齐暮安,取了他帮着保管的鱼就与兄弟俩分。 齐暮安见已无事,自己分得的三条鱼也差不多该闷熟了,是时候去取出来偷偷藏起,齐暮安便与朝朝告辞。 朝朝这会被长茂长英兄弟俩围着,惊奇感慨于她的勇敢,小丫头正沉浸在兄弟二人夸夸中不可自拔,见小伙伴要走,无法分心,便欢快的与其挥手告别。 边上李泽林冷眼瞧着自家乖女对狼崽子态度,暗暗满意,再想到刚才崽儿护他的模样,心下更是甜蜜,便大人大量,不计较刚才闺女跟着狼崽子好,忽略自己的事情了,忙也跟狼崽子挥手,只恨不能狼崽早滚早好。 齐暮安冷眼瞧着,眼眸暗了暗,倒也没多说什么。 天已经黑了下来,不好再耽搁,齐暮安朝着朝朝矜持的点了点头,同李泽林拱拱手,转身便踏入了夜色。 见他独自一个踏进山林往水潭的方向去,知他浑身没二两肉,衙差也不怕他跑了并未阻止。 等齐暮安抵达水潭边自己烤鱼秘地时,水潭边已经静了下来,无有外人,正好方便他操作。 扒开土层,地坑里,自己分到的三条鱼已经烤的很干了,冒着香气,勾的齐暮安喉头涌动。 考虑到刚刚已经吃了条小姑娘给的鱼,腹中有食,齐暮安不舍浪费。 经年挨饿的他胸有计划,将鱼取出,就着地坑里微弱的火星照亮,将其放在早寻来的石板上。 抓着石头将其全部砸烂磨碎,连鱼头鱼骨都没放过,临了取出早先朝朝给他答谢的黄纸包打开,见里头是自己前所未见的白雪盐,齐暮安手颤了颤。 定定看了纸包许久,这才小心而又虔诚的捏了两小撮白雪洒在鱼碎上。 纸包收好,藏严,搅合了搅合鱼碎,齐暮安揭开外衫,抽下腰带,一抖一甩间,两指宽的腰带鼓起风,迅速变成一长条布袋。 第四十章 贱命 说来还多亏那对夫妻的冷漠,兄弟姊妹的逼迫,逼的他早早有了觅食寻物的能力,更长了他藏东西的本领。 当初抄家,自己亲手缝的这特殊腰带锦衣卫嫌弃不已,侥幸躲过查抄,叫自己靠着它,在父兄姊妹亲娘姨娘于大牢中抢夺他食物时,成功保下一条贱命,说来多么可笑啊! 齐暮安讥讽的勾起唇角,穿好衣裳,回到潭边洗了手,转头寻了些气味重的野草野菜,捏揉碾碎擦在身上手上,去除一切气味,确保万无一失了,这才摸黑往回。 齐家得开国太祖特赐丹书铁券,超品国公,地位尊崇,只是到了这一代逐渐没落,为争得从龙之功,齐开投奔皇子却站错了队,因此爵位被夺,阖府被拿,若不是丹书铁券保命,免了黥刑,怕是五家之中结局最惨。 如今侥幸,倒是拿乔,虽人数最少,却自认不与其他四家一般,事事要争个先,歇脚占据的位置还最靠前。 早先见李泽林去了枷锁镣铐,齐开自是忍不住,众人捕鱼之时,暗中催促妻子周静环,拿了姻亲故旧送行时夹带的财货,肉疼的去了泰半,才将自己与大儿齐昊阳去了枷锁镣铐得了自由。 唯一美中不足,浩瀚浩海兄弟二人实不中用,竟是一条鱼也拿不回,又菜又废,闻着营地四处飘散起的香味,望着不远处衙差那边人人啃着肥鱼,齐开一家子止不住吞咽口水。 恰在此时,收拾好的齐暮安踏着夜色归回,闻得动静,抱着肚子吞咽口水的齐家上下齐齐回头。 齐开冷哼一声,“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齐暮安脚步一顿,旋即迈腿继续走到齐家最外围角落坐下。 齐开见他态度,心口发堵,咬牙切齿,“逆子,你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边上齐浩瀚、齐浩海俩庶子见亲爹如此,心里又记恨方才齐暮安不愿帮忙,害得他们空手而归被训,忙凑过来委委屈屈,添油加醋。 “父亲,二哥自来不爱说话,您别生气。” “父亲莫气,二哥回的晚许是有事,毕竟先前捕鱼,二哥运气不错,得分好几条呢,指不定是想着做熟再送予父亲母亲品尝,这才晚了。” 二人年纪不大,人却狗,心还黑。 一个抚背,一个捶腿,看似好意劝,其实句句带毒。 齐暮安听的挑眉,果就见他那暴躁父亲,顺着俩死崽子的话朝他发飙。 “那鱼呢?逆子我问你,鱼呢?在哪?” 感受着腰间的重量,齐暮安呵一声冷笑,目光射向那两兄弟,声音带着无尽冰冷。 “什么鱼?没有鱼,父亲还是莫要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齐浩瀚,齐浩海二人见齐暮安不认,急了。 “怎么会没有?明明我们都看到了!” “父亲,他撒谎,他肯定撒谎了。” 比起齐暮安,显见的齐开更相信这俩庶子,见齐暮安不应还狡辩,脑子一热,上去抓起齐暮安领口将其提溜到半空威逼摇晃。 “说,鱼呢?” 齐开身为武将,治家不行,本身文治武功都还不错,行伍出身,力道之大,长年挨饿身量本就没有同龄人高大的齐暮安,在他手里犹如鸿毛轻飘飘。 齐暮安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般窒息,人却不肯认输,眼底闪动着熊熊的火光,傲然迎上亲父威压讥笑道。 “要鱼?呵,莫不说我没有,即便是有,父亲难道就不怕沾染了我的鱼被我克死吗?” 齐开一噎,“孽障!当初你生下来时我就该早早掐死你,免得你祸我齐家!” “哈哈,父亲现在动手也不晚。” 齐暮安眼里是化不开的悲鸣,昂起细嫩的脖子就迎了上去。 如此争锋相对,不像父子,更像仇人。 “逆子,逆子!” 齐开最恨此子不驯,将人狠狠惯到地上,摔的齐暮五内俱焚,浑身剧痛,齐开却没有一丝为父的温情,反而瞪向一旁一脸木色的人怒喝。 “周静环,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正搂着大儿宽慰的周静环,被呵斥的手一僵,抬起头来,眉眼冷冷。 “夫君当我想生这么个孽障么?” 说起此子,周静环自觉委屈。 若不是生他,她又何至于把日子过成眼下这般模样? 丈夫绝情,府中莺莺燕燕,庶子庶女接连不断,公府没落,甚至是眼下的获罪发配,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跟这贱命的冤孽有关系。 “若是可以,我也恨不能当初没生过这孽障!” 哈哈哈,恨不得立时掐死他!当没生过他这孽障!没生过他这孽障,哈哈哈…… 是啊,他乃贱命一条的孽障,本不该活,可就是不死,怎么办? 浑身上下叫嚣的痛,不如心底的悲来的绝望。 黑暗里,齐暮安双目赤红,紧咬牙关,眼底的光渐渐寂灭,明知不该抱有希望,却还是听一次痛一次。 这个家,父不父,母不母,兄不兄,弟不弟,他都已经习惯了不是吗?又还苦苦期待什么呢?不长记性啊…… 见他那对好父母又因着自己吵上了,家中那些姨娘拉着他们各自的孩子避开去,自己嫡嫡亲的大哥,除了给他投来怜悯的眼神再无多一丝的动作。 齐暮安嗤笑着,踉踉跄跄爬起来,艰难挪回到角落,蜷缩着身体,背对着身后纷纷扰扰,手悄悄按在腰腹上,一遍遍告诉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纵使血亲厌,千人唾,万人弃,他齐暮安也要好好活着,咬牙活着,活到他们饮恨,活到他们悔不当初。 …… 秋日的夜色寒凉,露宿野外,李泽林生怕女儿受冻,吃饱喝足后便在火堆边圈出地方。 为女睡的安稳,明日方有精神赶路,李泽林把羊皮袄取下,摊开在临时搂来的干草堆上,小斗篷往孩子身上一裹,圈在怀中,忠仆们准备的大斗篷再往爷俩身上一盖,再寒凉的风也毫不影响。 一夜无梦到天明,朝朝在花花的骚扰下早早起床,去到水潭边洗漱干净,水囊打满而归,李泽林也将随身带着的物品重新分配打包好与李泽丰各自背上,哥俩包揽了全部负重,朝朝她们也终于能轻装上阵。 随着启程的铜锣一响,队伍再度出发上路。 第四十一章 小镇 “朝朝累不累?要不爹背你?” 白日里秋老虎再次发威,行在路上,看身畔女儿走的汗津津的,李泽林忍不住心疼询问。 身上只背着个小水囊的朝朝,看了眼背着大包小包的亲爹本就心疼,哪里还愿意给多添负担?忙的摇头。 “爹,我不累,不用背。” “真的?” 李泽林不信,女儿惯来贴心。 朝朝见她爹一脸严肃怀疑模样,头都大,未免亲爹不信,朝朝原地蹦跶了两圈积极表示。 “真的真的,爹,我可有劲了,而且快到午时了,照往日经验看,队伍马上就会停下来休息,衙差伯伯们会发食物,到时候大家都能休息了爹。” 见女儿固执不肯,李泽林想想也是,便没有继续坚持。 跟着队伍再前行了约莫三四里地,终于,铜锣再次响起。 “队伍停下,原地休整。” 朝朝早就瞄好了官道旁一处的树荫。 锣声一响,喊话一来,她招呼着长茂长英撒丫子就跑,果断霸占住这一小片树荫朝着大人们招手。 两家人才落座,那头衙差就提着布袋从最前头走了过来,这是到了每日一饭的时间了。 发到跟前,又是无油无盐黝黑深绿的菜窝窝,接过手的人脸都绿了,却不得不吃。 朝朝暗有补贴,倒也还好,接过菜窝窝还笑着与放饭的衙差道谢,见不是往日发饭的熟悉面孔,朝朝还疑惑。 “诶?伯伯,今日怎么劳驾您亲自动手?往先发饭的叔叔呢?” 来人是曾经守夜,得过朝朝一个包子报答衙役中的一个,得朝朝提问也不生气,抓着菜窝窝继续分给身边李泽林一众的同时,还好声气的回到了朝朝的疑惑。 “嗨,这不是前头三岔口外有处小镇么,先前露宿野外,车上带的补给用的差不多了,我们头儿发话,正好去此地补给,免得再有意外露宿野地大家饿肚子。”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伯伯们真是辛苦,有镇子补给可真好呀,也不知长啥样?” 放饭的衙差一听乐了,点着朝朝好笑道:“怎么,小丫头你想去?” 见对方这态度语气,朝朝觉得有戏,忙嗯嗯嗯点头,激动道:“对啊,朝朝想去!” 不过考虑到眼下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朝朝又蔫吧了,不由期待看向面前衙役。 “伯伯,朝朝想去,我保证很听话很乖,绝对不乱跑,不知道伯伯可不可以通融通融?” “嘿,小丫头鬼精!” 瞧她这眼巴巴模样,衙役哪里不知,笑点着朝朝,想了想倒也不为难,给朝朝指了个明路。 “伯伯我是做不了主的,不过我们陈大人还挺喜欢你,不若你去求求我们大人,兴许能成。” 朝朝一听,再待不住,连声谢过,拽着傻爹就往队伍前头冲,找到正点兵点将去采买的陈山,朝朝凑过去急忙表明来意。 陈山今个心情不错,都没要好处,挥手便同意了朝朝请求,只是叮嘱了几句别想逃跑的话,点着正在清理的骡车,叫他们一会跟车出发。 父女二人喜的应了,既然要去镇子,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难得购物的机会,准备赶紧回去整理整理,带上家伙事好装东西。 李泽丰与宋氏听得父女俩带回的消息也欣喜不已,齐齐帮忙。 朝朝忍不住就问,“三叔三婶,难得有机会采买,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夫妻俩一顿,俱都不好意思。 他们三房亏钱二房良多,不说狱中照顾,不说黥刑疏通,就只这一路暗中的补贴,只前头打点去枷除镣的银钱,就已是换不清了。 虽写了借条,他们也心知肚明所欠良多,又如何还能继续厚着脸皮叫哥哥与侄女吃亏。 夫妻俩齐齐摆手:“不了,不了,朝朝,这一路已经劳你们父女良多,我们什么也不缺,不用带。” 朝朝耿直,自是信的,李泽林虽然不通俗务,却也不傻。 空着身子流放上路,三弟一家还不似自己这般有人相送,身无长物,如何不缺? 知晓弟弟弟妹是客气,李泽林语重心长。 “行了三弟,你跟弟妹就别推脱了,眼下这般情况,不是跟哥客气的时候,不说别的,你看看你们自己脚上的鞋,可还能穿? 赶路最是费鞋,到地且远着呢,难不成剩下的路,你们一家打算光着脚过去? 还有这鬼天气,别看白日热,夜里却冷的很,此去路迢迢,谁也保不齐哪一日又得露宿野外,且越是往北天越冷,厚实衣裳自是早备早好,免得用时抓瞎。 难得衙差进城,不可浪费大好良机。” 话是这个话,道理都对,可……“我们已欠兄长侄女良多,如何还有脸皮再叫二哥费心,鞋子回头补补还能穿,便不用带了吧。” 朝朝这才明白,三叔三婶是假意客气。 唉,大人们也真是,一点也不干脆。 不过比起家里其他人,她还是乐意照顾已经被她划到碗里来的三房一家的。 眼看前头的骡车已经收拾好要出发,朝朝怕耽搁,立马打断兄弟叙话。 “好了,爹,三叔,你们都别说了,都听我的!” “三叔,三婶,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欠一回是欠,再欠一点也是欠,今个听我的,该买就买,该用就用,等回头你们有钱了,发达了,再还给我跟爹就是,一家子磨磨唧唧客客气气不像话。” 得,她倒是豪迈,直接替其做主了。 好在夫妻二人倒是想通,二房恩情他们早已还不清,既然还不清,那便不提见外话。 只把恩义记心里,也不客气了,宋氏忙就恳切道。 “如此我们夫妻也不跟二哥客套了,若是可以,劳烦二哥与朝朝给我们带四身棉袄,鞋袜,要厚实、料子不打眼,绒絮最好续的厚实些的,另外还得买点粮食以往万一,还有……” 好嘛,这不要不知道,一要之下,缺的东西还不老少。 好在有小艺,朝朝便不是过目不忘也不怕,小艺帮忙记着呢。 眼看骡车那边衙役催促,此次使了门路要同去的人犯已经集结完毕,李泽林也不敢耽搁,丢下句,“三弟,弟妹放心,我们定把你们所要之物带回。”,抄起女儿就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却不知,小镇小镇那是真的小,东西嘛就…… 第四十二章 剁手 人犯无有自由,即便出来,也只能在同来衙役眼皮子底下行动。 李泽林倒是灵便,取了闺女偷塞来的银子,把同来的衙役张罗到镇上唯一的饭食铺子里,点了铺中一桌拿手好菜,叫上几角酒,暗里又叫店家给做了几样荤食叫打包,李泽林付了银子,这才指着街对面杂货铺说话。 衙差见他知情识趣且自己又得了好处,便也没为难,与轮流看守人犯的兄弟打了招呼,摆手就打发了他们。 父女二人一得自由,转头就在小镇开始剁手。 小镇可真是小,只一条街,还不逢集,人并不多,杂货铺只一个,里头卖的也是陈年旧货,想要采买到合心意的东西难。 父女二人挑挑拣拣,买到了黄中泛黑的粗盐两斤,买了两只火折子,买了些灰面粮食干菜货等; 本还想给孩子们买点糕饼糖果,不想让店家拿来一瞧,都不新鲜,朝朝不想要觉得浪费钱,李泽林还是点着发黑的冰糖买了一斤; 除此之外要的鞋袜还不厚实,做工粗糙也不知合不合脚,可恨镇上无有鞋行,更无布庄,没法子,李泽林给三房四口一人要了差不多的两双,再买了一包针线,想着实在不行,叫弟妹费心改改,总归比没有的强; 除却这些,三房点名要的厚袄与被褥一样都无,怎么办,总不能空跑一趟吧?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下一回还有购物的好运,今个这东西还非得搞回去不可。 父女俩都明白这道理,却苦于有银无物。 愁眉不展间,朝朝想到了她的使命必达,戳开手环点开pp搜索了下,还真她给找到了一款据说是复古款的棉大衣。 这衣裳厚实,领还带着毛毛,虽绿了吧唧看着还怪可爱,最重要的是大大小小都有码子,脱下来还能当被盖。 这么合适,朝朝决定买它。 拉着为难的亲爹,背着杂货铺店家,一阵叽里咕噜咬耳朵。 李泽林越听眼睛越亮,也觉得好,只是吧……“宝啊,杂货铺没得这东西,咱没法拿出来,若是出去,爹被看的紧,怕没机会。” 这不是问题。 朝朝早就观察过了,这些衙役紧盯在意的都是大人,特别是戴过枷的成年男人,对于她这样的崽儿,自由度就高多了。 朝朝忙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李泽林看了眼斜对面在饭铺子里推杯换盏的衙役,想了想问,“那你有绝对把握?东西真不打眼?” 朝朝其实也没把握,毕竟那衣裳跟眼下衣裳还是大有不同,不过也不出格就是,大不了自圆其说个借口就是,他们一过路的,还能为了衣裳真去查? 听到女儿这般说,李泽林想想点头,决定试一试,不过行动前,李泽林还是拉住女儿叮嘱。 “乖宝,咱们眼下身份受限,你可别太出格,不然爹怕护不住你。” “嗯嗯嗯,爹放心,我有数。” 小艺【才怪!】 “你别跑远,避着人,快去快回。” 朝朝麻溜跟亲爹比了个ok手势,背上在杂货铺采买的东西,父女俩相继出来,一个直接往饭铺去,一个转头溜溜达达进了边上小巷。 李泽林到了饭铺先同衙差们解释,“差爷,小女内急,去问周遭邻家借茅房去了,一会便回。” 衙差一听是这样,见孩子亲爹还在,也不怕小丫头跑了,挥手道无事,继续吃喝他们的。 李泽林则趁机去寻了店家,把先前点的打包食物给装好,而后坐到店家门槛前焦急等待女儿归。 却说朝朝,与亲爹分开后,小身影钻行小巷,自是不可能去敲别个家的门,左右张望,好不易寻了个背人的安全之地,朝朝把怀里睡老香的花花拔出来,放鸟放哨,自己埋头与手环较劲。 复古大衣,选了木头纽扣的最低配版,见买十件打八折,朝朝一气买了七大三小共十件,折后花了她四百星际币。 咂摸着嘴觉得不算贵,结账时发现,店铺满两百还可以加十块,买一箱据说巨顶饱的压缩饼干,还是蛋奶味,吃货朝立刻上线。 花了二十薅羊毛,得了两箱五斤重的压缩饼干,朝朝表示,这个套路崽很喜欢。 满意大发的朝朝关闭页面的时候,看到店铺里上新了一款人造革复古大头短靴,外头黄不拉几,毛毛躁躁,还是一脚蹬的款,跟自己往日穿过的鹿皮小靴差不离,就是没有她鹿皮小靴精致,朝朝果断下手,按照自己与她爹的尺码买了两双。 购物剁手是真舒爽啊! 眼看时间不早,怕爹等急,待会带着衙役找来可不妙,朝朝把背上早准备好的大包袱皮摊开,取了六件大小不一的绿袄从小到大的堆叠套娃,结果发现,衣之大,包袱皮都兜不下。 崽没办法,只得忍着暴汗往自己身上套小码大体,只可惜两件一套,第三件死套不进。 跟熊大一样手脚笨拙的朝朝,只好将剩下四件往包袱里塞,鼓鼓囊囊根本塞不下,剩下衣袖领子扎舞着,狂放不羁非露头。 熊熊无奈,热的不行,干脆也不管了,两双靴子往里头一塞,包袱皮当车,狂吐着舌头,拉着包袱就往来时的路上狂奔。 “爹,爹,救命啊……” 老远的李泽林就听到女儿熟悉的喊声,听到救命,腿比脑子快就往对面巷子冲。 坐在饭铺里的衙役与放哨几个,听得不对,酒也不喝了,人也不看了,腰刀出鞘,一窝蜂就往巷子里奔。 “咋个回事?可是谁跑啦?” “咋啦,咋啦?出什么事了?可是有人贩拐小孩?” 呼啦啦一大片手握闪着寒光大刀片的人,眨眼将小巷堵了个严实,各个凶神恶煞左右四顾,却只瞧见眼前这被衣裳塞的跟熊样的小破孩,一个个错愕不已。 意识到自己雷大了,朝朝干笑的赶忙解释。 “嘿嘿,那个叔叔伯伯们不好意思,朝朝不是故意的,刚才拉屎遇到个卖土货的老爷爷,朝朝看他可怜,跟他买东西,结果老爷爷丢下这么多丑丑的衣服就跑没影,太多了,朝朝拉不动!” 衙役看看‘诚恳’的不得了的朝朝,再看看地上绿不拉几脏了吧唧的衣裳,意识到小孩被骗,颇为哭笑不得。 “操,老子还当是有人抢小孩呢,你这娃,谎报军情!” 其他人也跟着笑,为首头儿教训着,忽想到什么,急的一拍大腿,“不好!外头还有人犯!” 意识到不妙,呼啦啦来的衙差转眼呼啦啦又消失了个干净,唯剩下朝朝父女俩面面相觑,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嘿嘿嘿的笑了。 搞定! 第四十三章 马屁 这回剁手,收获满满,东西之多,父女二人合力都拿不下,最后还是人家衙差看在一顿饭的面子上,叫他们放在骡车一角,这才得以勉强转回。 卸货的时候,正巧陈山也在,瞧着父女二人的大包袱还好奇来着。 “嘿,这是带嘛东西回来了?这么多?” 边上卸东西的衙差一听,想到前头朝朝喊狼来时的滑稽模样,指着朝朝巴拉巴拉就把事情给说了,边说边笑。 陈山听的来劲,看向朝朝:“小丫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朝朝皮多厚的,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再说了,自己一次性带回了这么多衣裳也得过明路,干脆撅着屁股从衣服堆里扒拉出件大的,没弄脏的,拽到陈山跟前。 “陈伯伯这真不怪我,我就是去拉个屎,结果倒霉催的遇到个老爷爷卖土货,我还以为是啥好土货呢,心说买点我跟爹路许能用,结果没想到,老爷爷看到我手里的银子眼睛就发绿,丢下这么堆绿了吧唧就跑没影,我喊都喊不应,抱又抱不动,我可太惨了陈伯伯。” “哈哈哈,你这丫头,唱戏呢这是!” “陈伯伯是真的,算了算了,我想着陈伯伯平日对我还挺好,这么多衣裳我也穿不过来,正好的借花献佛给伯伯一件,伯伯可别嫌弃丑,我爹说越往北越冷,回头冷了,让这袄子替朝朝为伯伯挡风遮雪啊,伯伯别跟我客气。” “嘿,小丫头,你这是被坑了,自己穿不过来,拉着伯伯我凑数呢!” “嘿嘿嘿,看伯伯你这话说的,这可是棉袄,虽说丑了点,但好歹是袄子呀,回头等天冷了,我随便在队伍里卖卖,到时指不定奇货可居,还能把我损失的小钱钱挣回来呢,怎么会是拉着伯伯凑数呢?明明是我孝心。” “哈哈哈,还孝心!小丫头人不大,生意经还不少,还懂奇货可居呢!得了,你这小马屁拍的我舒心,今个我便领你这份情,等回头啊伯伯给你好处,不白穿你的衣。” “真哒?伯伯你真好。”,反正好人卡也不用钱。 一大一小耍了会花腔,车上东西也清空了,陈山有事要忙,没空再逗孩子,倒是夹着朝朝的孝心大衣转身忙活了。 朝朝便跟李泽林一起,把剁手的收获一股脑回带,路上朝朝本还想趁机再往包袱里塞一件补齐,结果被她爹眼明手快的制止。 朝朝不解,李泽林压低声音解释,“人多眼杂,虽说许是没人留心数过,可万一呢?”,他可不敢拿宝贝闺女冒险。 朝朝却跟他爹掰手指,“爹,我们六个人呢,现在只有五件,不够分。” “崽啊,够数才奇怪!爹倒是觉着眼下这样正正好!少一件也不妨事,衣裳先紧着你三叔他们,咱们不是还有羊皮袄跟斗篷么,回头天冷,这些也够穿。” 既然爹都这么说了,朝朝也就同意了。 只是回去分的时候,李泽丰却并不同意,他与宋氏选了被朝朝拖脏了的两件大的,连带一件合适长茂穿的,剩下两件干净完好的推回给朝朝父女。 “二哥,这些便够了,锦娘她针线活不错,这绿衣裳虽然丑了些,胜在厚实宽大,弟观每件几乎都能盖住脚腕,回头叫锦娘抽些絮出来,用旧衣改一改,足够给长英再做一件,二哥且宽心。” 夫妻二人俱都坚持,李泽林也便不多说了,收了好剩下两件干净大衣,连带两双没法分的靴子,心说等回头天冷他们缺了再说就是。 边上朝朝瞧着,觉得三叔还怪好的,再分剩下物品时,她老大方了。 绝不承认自己好东西不缺的她,把这回采买的盐啊,糖啊,鞋子啊,粮食啊,针头线脑啊,可以说除了不好拿出来的压缩饼干,其他全一股脑塞给宋氏。 手中几乎空了的背篓,小家伙又有趁机暗搓搓的,塞了不少当日抄家时在厨房收的东西,皆大欢喜。 中午镇上购物耽搁了不少时辰,这一日又无法走到既定的地点,这晚又得露宿荒野。 秋老虎热,怕东西放不住,镇上饭食铺子采买的食物早早分食干净,到了晚上自是没得吃,衙役也不会再发。 走了半天,中午还出大力了,一停下朝朝就喊饿,给李泽林心疼的,忙就扒拉着背篓准备做点好吃的投喂女儿。 “乖宝,爹给你煮粥喝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对? 兴致勃勃准备大展身手一雪前耻的李泽林,一回头就对上自家闺女怨念小眼神,李泽林尴尬。 “嘿嘿,宝,你要相信爹。” “呵呵!”,朝朝果断扭头喊:“三婶,三婶。” 宋氏听得喊声,立马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来,“怎么啦朝朝?” 朝朝急忙求助:“三婶你会做饭不?” 宋氏尴尬了! 虽说自家不是大富大贵,可爹也是大族出身,母亲也是商户女儿,父亲科举入仕,虽是七品县令一直无有帮扶升不上去,家里却自来吃喝不愁。 身为家中独女,因与伯府结亲,她自来娇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针织女红可以,管家理账也行,可若论灶上活计,自来都是丫鬟仆妇把一切都准备好,她动动铲子即可,亲力亲为?那不好意思。 “那个朝朝啊,可是饿啦?三婶这里还有两馍馍,你吃吗?” 得,不用说了,这也是个不会做饭的。 想她空有宝山,却无厨子,小儿不易,朝朝叹气。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厨子必须有!” 不知怎么的,看着闺女握紧小拳头的模样,李泽林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宝啊,你想干什么?不会是又想去找那小崽子吧?” “爹你真棒,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漂亮小哥哥烤鱼那么好吃,指不定做饭饭也好吃呢!” 李泽林傻眼,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让你多嘴。 眼见女儿要颠,李泽林眼明手快一把拉住。 “不许去!” 真是气死他了,感觉那狼崽子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 对上女儿抗议眼神,李泽林率先预判打断。 “不要问为毛,总之一句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爹跟狼崽子你选一个,要他还是要爹?” 第四十四章 鬼子 朝朝看看气咻咻的爹,再摸摸肚子,不由叹气,小爪子拍着亲爹肩膀语重心长。 “爹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手艺有什么误解?何必为难自己还糟蹋粮食呢?做人咱得有自知之明对吧?再说了,小孩子才做选择。” “啥意思?” 啥意思? 她当然是全都要呀! “爹,人生在世,唯有美食美人不可负,难道你就不想天天顿顿都吃好吃的吗?听话,我也是为了咱爷俩好,你要乖乖的,瞧我去把咱家厨子给请回来昂,等我。” 为免傻爹再闹妖,朝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下这么句话就带着傻鸟撒丫子跑远。 李泽林惊愕,“不是,朝朝你给我回来!” 回来那是不可能回来的,等李泽林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大喊,朝朝早都已经跑老远了。 李泽林望女生气,人堆一侧,早就对他们父女今日带回的大包小包垂涎三尺的某几只,看到朝朝一动,紧跟着就动了。 前头因着去枷除镣,家里闹了一场,气氛实在紧绷,他们几个就是心里再痒再艳羡,也不敢明着搞小动作,这会眼见小傻子单独行动了,他们这才心动。 李长萧最积极,搂着肚子喊着拉屎,人跑的最快。 李文月得了自家姨娘示意,暗暗点头回应,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扯了扯身边李文云的衣角。 李文云本不愿动,想到小傻子先前给自己的馍馍,在她饥饿时帮了大忙,心下意动,姐妹俩借口捡柴紧跟而上。 三人一前一后尾随朝朝而去,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前头齐家落脚的地方。 小四这小傻子要干嘛? 朝朝要干嘛,自然是请厨子呀! 目光在齐家诸人身上转悠一圈,朝朝看到了一对母慈子孝的母子;看到了父爱如山的爹拉着俩儿子脸上含笑;更是看到这家姨娘护着各自女儿温情脉脉。 一家上下其乐融融,唯不见她的漂亮小哥哥。 朝朝小眉头皱的死紧的,心里莫名不舒服。 就在朝朝急于找人的时候,齐暮安的声音从朝朝身后传来。 “朝朝?” 朝朝一回头就对上了齐暮安疑惑的眼,朝朝大喜蹦跶过去,“漂亮小哥哥。” “你来寻我?” 朝朝嗯嗯嗯的点头,“对,我找你。” “有事?” 眼下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朝朝拉着齐暮安指着一旁无人处:“走走走小哥哥,我们去那边说话。” 跟随而来准备献殷勤的三,瞧见朝朝拉着人竟往他们这边来,三人立马缩了,赶紧退至一旁树丛下蹲好不敢冒头。 可等蹲下去后,三人面面相觑,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藏。 想要起来,已经迟了,那俩已经到了近前,拦住了退路,三人只得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外头的交谈。 “朝朝寻我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漂亮小哥哥,你除了会烤鱼,还会其他的手艺吗?做饭会吗?烧菜会吗?” 齐暮安虽不解,对上朝朝乌溜溜满是求知的眼神,齐暮安还是下意识点头,“会。” 朝朝大喜,“那可太好了!”,欢喜击掌,深觉自己有眼光,对上齐暮安疑惑眼神,朝朝咳了咳,摆出架势道:“那个漂亮小哥哥,我跟你谈个生意怎么样?” 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突然跳到生意上去了? 不过面前的人是朝朝,是这辈子唯一主动给他食物不求回报的人,齐暮安还是很乐意听她说话,便也点点头,从善如流配合的问。 “什么生意?” 不抗拒?不反感?觉得老很有戏的朝朝,忙同齐暮安掰手指。 “你看啊漂亮小哥哥,眼下流放,吃饭紧张,但是我有粮,你有手艺,不如咱们合作共赢一把咋样?” “合作共赢?” “嗯啊,嗯啊,就是我出食物你负责做饭,回头我们一起吃,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对吧?” 对上朝朝真挚期盼的眼神,齐暮安的心如同被重鼓一锤,想要立马点头应下,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对上唯一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哪怕是极刑,他默了默,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朝朝,我叫齐暮安,暮日岂配与昊日争辉的暮,安分守己的安,七月十五生人。” “啊?”,朝朝茫然,实在搞不懂话题怎么跳跃的这般快,还这么严肃。 不过崽儿也随即反应过来,忙也跟着一本正经道:“哦哦哦,我叫李文朝,家中女儿排辈的文,朝晖的朝,六月九日生人,幸会幸会。” 这回换成齐暮安错愕了,不过也反应过来,小丫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心下先是一暖,欣慰又自愧,还是郑重的再次刮开心底最深的痛,摊开在朝朝面前。 “朝朝,你听好了,我是七月十五至阴子时出生之人,这样你难道也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朝朝就不明白了,“七月十五吗?” 眼底俱是忧伤的齐暮安重重点头。 朝朝浑不在意的摆手,“嗨,我当是什么呢,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问你,你做菜烧饭到底好不好吃?” 被朝朝态度搞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齐暮安下意识点头,“还行。” 朝朝啪的击掌,“那不就行了,漂亮小哥哥你听我说,只要做饭好吃,别的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对,都不重要!你直说吧,答不答应我的邀请,给不给我做饭?” 齐暮安摸着自己鼓胀的心,傻愣愣的下意识点头,“做。” 朝朝得意,朝朝开心,欢蹦乱跳,立刻伸出小爪子不容对方退缩。 “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小哥哥,击掌为誓。” 看到面前伸来的小手,明知不该,鬼使神差的,齐暮安还是将自己修长雪白却结茧粗糙的手与之相击。 清脆声音传出的那一刹那,齐暮安只觉自己的心都是甜的,前所未有的甜。 厨子顺利拐到手,肚子还饿着呢,朝朝可不会耽搁,更不懂客气为何物,拽着厨子撒丫子就跑。 她却不知,就在十几步外的草丛后,偷听了全场的李长萧三人,望着她胆大包天拉着灾星欢快远去的背影,眼里写满了佩服。 说来猛还是小四猛啊,至阴之时生的鬼子灾星都敢碰,还敢吃他做的饭,厉害啊厉害! 第四十五章 祸根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越是往北,天气骤冷下来。 又是一场大雨落,队伍停在通关盖章的县衙里呆了足足三天,三日后放晴,这才再次上路。 一脚从县衙大牢踏出,寒风呼啸而来,所有人不由缩了脖子。 小艺尽职尽责的播报。 【今日偏北风四级,晨有霜冻,温度负二度,请幼崽注意保暖】 乖乖,都负二了! 朝朝吸溜着鼻子咂舌,跟在亲爹身后缩头缩脑的走着,突然撞上不动了的爹,朝朝歪头疑惑,就见她爹直勾勾盯着前头衣裳单薄的老太太,摸着自己身上厚实大衣愧疚生起。 打从天凉,但凡带有厚衣物的早已全都上身,便是长英,身上也是宋氏赶出来的合体长袄,暖和又厚实,小脸红扑扑,不似亲娘,衣裳单薄,脸色青白。 身为人子,自己享福,他的良心还做不到无动于衷,脚下就犹豫。 朝朝察觉忙问,“爹,你怎么啦?” 李泽林瞅着女儿,将其一把抱起打商量:“乖宝啊,天冷了,你看你祖母,年纪大了,身上也没个厚实衣裳,我想……” 朝朝警惕,立刻拽紧亲爹身上的大衣,严肃警告:“想都别想,这是我哒,我不同意!” 李泽林就知道,自家这崽恩怨分明的不像个孩子。 “乖宝,爹知道,爹都懂!爹自是万事都先顾着你的,可眼下咱爷俩有大衣,有羊皮袄,还有斗篷,分给你祖母一样,只一样,成不?” 傻爹眼巴巴看着,眼中都是乞求,朝朝再看了眼前头走的踉跄的老太太,想到妈妈往日对傻爹的评价,朝朝叹气。 “算了,看在爹你的面子上,我同意了,不过不许给这个衣服,嗯,羊皮袄也不许,不然我跟你绝交哦。” 李泽林苦笑,忍不住刮了刮女儿鼻子。 大衣她搞来的舍不得,羊皮袄又挡风厚实,比起这两样,也就斗篷可以舍出去,说的大方,其实心底早算好了,根本没给自己选择的机会啊! “精丫头!” 朝朝皱着鼻子,哼哼唧唧才不认,拿出了很大的忍耐力,才没有在她爹给老太太斗篷的时候去抢回来。 等队伍集合上路,看到跟冻猫一样的齐暮安,摸上对方冰凉的手,这回轮到朝朝急了。 “小哥哥,你怎么穿这么少?” 齐暮安怕冻到小家伙,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安慰,“我,我没事,不,不冷的。” “怎么可能不冷,你都在抖,还说不冷,骗人,小哥哥你老实交代,这几日在牢中,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的衣裳呢,你爹娘也不管你吗?” 提及爹娘,齐暮安陡然沉默,朝朝却不察,嘴里念叨:“你家什么爹娘嘛,只生不养,一点也不负责任……” 朝朝恨恨的,巴拉巴拉碎碎念着,手脚麻溜就脱自己大衣。 “我看小哥哥你也没比我高多少,幸好我穿的厚,里头还有羊皮袄呢,喏,这个衣服给你穿。” 见递到眼前带着体温的衣裳,齐暮安瞳孔剧震,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怔愣之际,李泽林转回,看到自家闺女脱衣服给狼崽子,李泽林疯了,冲过来就抢。 “李文朝你干什么!” 朝朝侧头避过亲爹咆哮,无辜掏着耳朵不满,“爹,你干嘛呀?” 李泽林好气,拽着大衣忙给破崽穿,一边穿,一边训,“我干嘛?我看是你想上天才对!” 臭丫头,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跟他闹妖。 朝朝哼哼唧唧一点也不配合,小嘴巴撅老高,很是不满。 “爹,你知道啥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说的就是你!凭什么就你可以给衣服,我却不可以?哼!我管不了你,你也不许管我,我就给!” “嘿!”,他的个暴脾气,“不许动,不然揍你哦。” “揍我我也给,就给,偏给!” 朝朝才不怕外强中干的爹,皱着鼻子做鬼脸,一点不带输的。 李泽林佯装的巴掌根本就落不下去,对上这么个漏风的破崽,他能怎么办? 再瞧见跟前跟冻猫子一样的狼崽子,近来自己也没少吃人家做的饭,刀子嘴豆腐心的李泽林,绝不承认自己是心软了。 自认犟不过女儿,怕女儿再闹妖回头伤风感冒,李泽林赶紧扒开自己身上大衣,将里头羊皮袄果断脱下,别扭的往齐暮安怀中一塞。 “喏,这羊皮袄大小合适,给你。” 齐暮安一僵,已经穿回大衣的李泽林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就气,没好气的斜眼看他。 “还不赶紧穿上,怎么,这是嫌弃?还是你小子还想装可怜,好让我乖宝训我?” 朝朝才不管亲爹咬牙,忙跟着催,“小哥哥你别管我爹,他就爱吃醋,你快穿快穿。” 齐暮安抱着犹带体温的羊皮袄,眼眶蓦地发热,心绪起伏却极力忍住,千言万语,不善表达的他最终全化为了一句谢谢。 “呵呵!” 李泽林冷笑,眼见自家闺女还要脱身上的小斗篷往狼崽子身上挂,关心的不得了,李泽林忍不可忍,上前一把抄起破棉袄,圈在怀里恶狠狠警告。 “李文朝,你要再闹妖,回头我就把这小子赶走你信不信。” 就她爹这狗怂脾气,崽自然是信的。 朝朝无奈,没敢再顶风作案,小手摩挲着亲爹后背安抚着,还不忘朝着身后自家厨子眨眼安抚。 见她家厨子哥哥穿好正合身的羊皮袄跟上,朝朝这才放心,只是小人也心累,暗道爹难哄,饭难吃,崽真是太难了! 天一冷,流放队伍里也不是谁都跟朝朝他们一样,吃喝不愁,有衣保暖的。 乍冷之下,好多人不得不掏了深藏的私房出来,求了陈山的路子,忍着被盘剥的痛,给家人添置冬衣。 有人舍得,自然就有人不舍得,比如齐家。 给父子俩去枷后,身上所藏财货便不多了,寒风中看到家里的孽障,身上竟是穿着厚实的羊皮袄,再观自己身上单薄衣裳,捂着怀里财物不舍一分的人,个个羡慕的眼睛都绿了。 特别是周静环。 这日又落脚歇营在野外,眼看身边大儿哆哆嗦嗦,冻牙齿打颤,把自己后半辈子全系于大儿身上的周静环再忍不下去,见在一旁林子里捡拾柴火的孽障气色不错,周静环红了眼,咻一下就窜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奇怪 “孽障,你给我站住!” 被突然拦住去路,见是亲娘,齐暮安惊讶顿住,“母亲?” “闭嘴,别叫我母亲,把你身上的袄子脱下来,孽障不配穿这么好的衣裳。” 原来是奔着自己身上衣裳而来。 齐暮安眼底刚涌起的惊讶瞬间消失殆尽,薄唇紧抿,将柴火紧紧抱于胸前。 “母亲要儿身上衣,儿不能不给,只是母亲不怕被儿子克到了吗?” 周静环紧抓羊皮袄的手一僵,身畔传来齐昊阳气喘吁吁的咳嗽声。 “咳咳咳,母亲,母亲,还是算了吧,咳咳,二弟他也不易,咳咳咳……” 听到宝贝大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劝解的话周静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手下不由用力狠拽,凶狠瞪着不配合的齐暮安。 “你是我生的,我给了你血肉,这是你欠我的,快脱!” 齐暮安抱着柴火的手蓦地收紧,鸦杀般的睫羽轻颤,眼眸里全是化不开的墨色。 见到孽障又是这么副要死不活模样,周静环手下越发用力,“我让你脱呀,聋了吗?快脱啊!” 齐暮安瘦削的身子被亲娘扯的左摇右晃,手中柴火掉落一地,动静引得周遭一众纷纷注目。 落脚时发现营地周围竟长着不少野荠菜,齐暮安又说这个能吃,他会做很好吃的荠菜盒子,朝朝大喜,当即带着长茂长英在林地埋头挖野菜,一时半会倒是没注意到周边动静。 还是听到有人指着事发地嘀嘀咕咕,朝朝察觉,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厨子遭人为难,朝朝火了,把捡到的野菜往兄弟俩手里一塞,带着天上盘旋的花花撒丫子就冲。 “住手!” 朝朝腿短跑不快,眼看前头自家厨子小哥要吃亏,朝朝立刻指挥傻鸟帮忙:“花花上。” 花花是得过齐暮安投喂的鸟,一切给鸟好吃的人都是鸟的人。 得了主人指派,花花嗖一下飞出去救人,翅膀上下扑腾,一双鸟抓尽往罪魁祸首的脑袋上招呼,“欺负鸟人,问鸟了吗,鸟挠死你,鸟挠死你……”,抓的周静环披头散发,那叫一个狼狈不堪。 趁机赶到的朝朝,忙把‘傻不愣登’的厨子哥往身后一拉,“呔,坏东西,欺负我小哥哥问过我了没有!花,使劲。” 周静环自认为贵妇,自来高高在上,对上齐暮安,不过是谅死了他不会反抗罢了。 这会子对上傻鸟,她根本应对不来,整个人跟个疯子样,双手扑腾扎舞想打鸟,却根本拿鸟没办法,只会无能狂怒。 “齐暮安你个小畜生,我是你娘,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外人招呼鸟欺负你亲娘的吗?还不来救我。” 朝朝吃惊,不安的挪到齐暮安身边,扯了扯齐暮安衣袖小小声问,“那个小哥哥,这是你娘?” 虽然很不想承认,齐暮安还是点了点头:“嗯。” “亲的?” 齐暮安还是点头,“嗯。” 朝朝莫名心虚,不过真不能怪她。 当日流放点名,无关紧要的人,她过一眼就忘; 后头这一路上,她家厨子小哥孤零零一个,就跟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齐家女人又一堆堆老多的,谁都不关心他,哪个知道这人竟是小哥哥的娘? 想到刚才这货对她家厨子小哥动手不留情的模样,再听她的破口咒骂,朝朝又莫名不虚了,信誓感慨:“小哥哥,那你这个娘不好!” 谁说不是呢!齐暮安苦涩。 “乖宝,乖宝?朝朝你在哪?” 两小相对无言之际,李泽林恰时闻讯赶来。 听得动静,朝朝冲出去蹦跶着招手,“爹,爹,我在这,在这。” 等大松口气的李泽林奔到近前,朝朝当即指着还在疲于应对花花的周静环就告状:“爹这人好坏噢,她不仅打人骂人,还要抢你给小哥哥的羊皮袄子。” 朝朝告状之时,也是巧了,齐开也带着他的莺莺燕燕、庶子庶女纷纷赶到,看到妻子狼狈,武将出身的他,抄起地上掉落的棍子就朝花花砸。 朝朝大惊,顾不上告状,惊声尖叫,“花花快跑!” 花花嘎一声,立刻扑腾翅膀飞高,这才将将躲过一劫。 见鸟平安,还有力气在半空折腾大喊吓死鸟,朝朝松了口气,结果才转头,就见那打鸟贼一脸不善的瞪向他们父女。 “李二郎,李探花是吧?纵女行凶,欺辱我妻,李探花这是何意?” 哦豁,还恶人先告状! 朝朝立马不干了,跳出来双手叉腰大喝,“呸,明明是你老婆欺负我小哥哥,要强抢我小哥哥的羊皮袄,我跟花花才来救援的,你还恶人先告状。” “哈,强抢你小哥哥的羊皮袄?”,齐开抬手一指被朝朝护在身后的齐暮安,“就他?” 朝朝点头,“没错!” 齐开嗤笑,“他乃我儿,命都是我们夫妻给的,不要说区区袄子,便是他的命都乃齐家的,何来的抢?” 终从鸟嘴逃脱的周静环,见丈夫站在自己身边,她蓦地底气十足,顾不上整理仪容,忙跳出来附和。 “正是,我夫君说的对,齐暮安乃我所出孽障,我身为亲娘,自要管教,我要他物,他若不从、不给,就是忤逆不孝!” 多大仇,多大怨?这是恨不能小哥哥立即去死呀! 圣人以孝治天下,子若不孝,父母告,乃重罪。 但凡是亲爹娘,饶是如老太太那样的,即便被李泽林气的要死,心中再有算计,外人面前也从不说李泽林不孝,因为这是亲子。 所以眼前的人,朝朝就看不懂了。 感受到身畔齐暮安紧绷的身体,朝朝伸手抓住对方紧握的拳头给以安慰,在这对夫妻还要作的时候,蹦跶到了周静环跟前一脸啧啧。 “这位大婶还有凶大叔,你们好奇怪啊!小哥哥真是你们亲生?我看着怎么那么不信呢? 身为亲爹娘,难道不是人前誓死护崽,人后背地教子吗? 若是亲生,你怎能做到生而不养,看他饥寒交迫,看他跌跌撞撞挣扎求活? 小哥哥身上衣裳口中食,皆靠他自己本事挣来,不是身为亲爹娘的你们给予,你们不顾惜年幼亲儿,反而还抢?还理直气壮,大道理一套套的,啧啧啧,你们真是亲爹娘? 那我就不懂了,野兽尚且护子,你们却恨不能让亲儿去死,若这是亲生,乖乖,我长这么大可真没见过,真是长见识!大叔大婶,你们真的好奇怪!” 第四十七章 抢人 围观而来的人群听着小儿天真,一问接一问,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他们大多也都是为人父母的人,被点破后,观其齐家夫妻态度,自是意识到不对,不由跟着窃窃。 “也是啊,都是当爹娘的人,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这么指着儿子说不孝,是恨不得儿子去死啊。” “许不是亲生?” 面对周遭目光,周静环慌了,只觉被揭面皮,受不住这些指指点点,连连摆手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别听这黄毛丫头胡说,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实乃,实乃不是我与夫不慈,是这孽障克亲之故!” 想到此子出生后丈夫的厌弃,那是周静环心底最深的痛,这会再为此子备受指责,她恨不能这孽障立马去死。 “你们都知道什么,明明是他,是他该死,都是他克我!” 气急之下,话怎么也说不清,翻来覆去就是克她,齐开听的厌烦,心火升腾,为自己脸面,齐家声誉,强忍下对妻的厌,一把接过话头。 “明是此子冷心冷肺,鬼月鬼日生的鬼子,自来都是大逆不道,克父克母克亲的存在,是为祸人间的孽障逆子,我们夫妻也是深受其害,不得已而为之。” 见自己深爱的丈夫终于站自己,护自己,周静环心下狂喜,身体瞬间有了力量,仿佛被打了强心剂般,人也不抖了,气势也足了,眉目带恨,新仇旧怨,往日种种委屈,全化为动力,一样样细数齐暮安的罪状。 “对对对,我夫君所言甚是,明明就是这个孽障造孽,当初怀他我便受尽苦楚,明明稳婆看了该七月初就临盆,偏偏这孽障硬是坠月至七月十五至阴之时。 生他出来,我险些丢了性命,家中更是祸事连连,家公陡然离世,不出三年,家婆治丧,我与夫,与夫……” 她不想说的是,明明他们乃恩爱夫妻,自打有此孽障,丈夫就再没多看过她一眼,家权被夺,府里莺莺燕燕,姨娘通房,庶子庶女再没少过。 这些都是这孽障害的呀! “到了后来,这孽障鬼子更是害得我齐家满门下狱,若不是丹书铁券作保,我们一家子的命都得被他克没了,宝相寺的大师说了,七月半的鬼子,克父克母克亲,天煞孤星之命,不是我们当爹娘的不慈,不是!” 边上牢牢盯着女儿,生怕女儿受欺的李泽林,听到这番言论气笑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齐公,夫人乃女流之辈,在下不便置喙,齐公虽武将,公府出身,想必自幼熟读孔孟之人,如何还能在夫人糊涂之时,纵妻虐子? 齐公,君子坦荡荡,该敬鬼神而远之。 况且公府出事,老国公天命之年,战场受难,老夫人哀悸夫君跟着去了,何故是小儿左右? 再说今朝公府坍塌,难道不是你齐公所择之故?区区小儿,常年遭遇苛待,还能替齐公主事不成? 若这些也能扯到一个孱弱的孩子身上,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实在可笑可笑!” “我爹对的对极了,棒棒!” 朝朝觉着此刻的爹帅呆了,跟着蹦跶出来,朝着被揭了面皮的二人开炮。 “还有这位大婶,你刚才那些鬼啊怪的话也是奇了怪了! 你口口声声说小哥哥命不好,鬼子灾星克这个克那个的,可万事不是眼见为实的吗? 大婶你看看你们,一家子个个白白胖胖,阖家俱在,无病无灾,还有力气抢我小哥哥的东西,打他骂他屈辱他。 反观我小哥哥,瘦骨伶仃,身量单薄,食不果腹,挨冻受苦,身上衣裳还是我爹给的。 若他这样算克?这样的克请给我来一打!谢谢。 更重要的是,大婶,你既都说我小哥哥克你害你,那你怎地还要抢小哥哥的东西?你难道就不怕因此被克到了吗?那我就想不通了,大婶你这般岂不是自相矛盾?” “哈哈哈……” 闻讯而来看戏围观的陈山,实在忍不住朝朝口中的自相矛盾,不由大笑出声。 小丫头好生犀利直白! 周围之人听着品着,好像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一个个跟着指指点点。 周静环实觉无地自容,凑在丈夫跟前跺脚甩帕。 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不是齐开痴迷爱重的卿卿了,有大好美妾的齐开恨毒了鬼子孽障,更厌给他生了孽障的周静环没脑子。 齐开看也不看造作的周静环,双拳捏的咔咔响,怒目瞪向李泽林咬牙切齿。 “李探花好兴致,自家府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有功夫闲心多管闲事,可知狗拿耗子?此乃我齐开家事,还望李探花自重。” 欺负她爹?朝朝愤怒,“路不平有人踩,你不服?” 李泽林得女维护,笑眯眼,揉了揉女儿毛茸茸脑袋,毫无心虚惧色,朝着齐开拱手挑眉。 “齐公此言差矣,今日这朝可不是齐公家事,我家朝朝早已言明,令郎靠自己本事挣饭,眼下二位要夺的乃是在下予令郎的衣物,乃令郎这一路都愿为我驱使鞍前马后所挣,如今极北未至,交易未成,衣还乃我衣,堂堂齐公,竟要不认了吗?” “谁要夺你衣。” “那感情好。” 李泽林等着就是对方这句话,果断朝齐开一拱手,回头看向一旁的齐暮安呵斥道。 “听见没小子,你亲爹都认了,你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收拾,替我鞍前马后去。” 齐开愕然,不可置信李泽林的厚脸皮。 齐暮安也跟着一愣,不可思议。 瞧见朝朝连连背着众人同自己挤眉弄眼,他蓦地醒悟,心里冰寒乍暖,心脏乱跳,眼底迸发出欣喜。 连忙正色朝一脸黑气的父母鞠了一躬,丢下句,“父亲,母亲,儿子去了。”,捡起地上散乱的柴火,大步跟上前头拽着女儿离去的李泽林,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正主走了,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只是离开前的摇头晃脑,背后的打量,窃窃私语,无一不让齐家上下如芒在背。 齐开眸色深沉,看到孽障急不可耐离去背影,唇边噙着冷笑,“孽障,但愿你永不回来……” 边上周静环见状,不由瑟缩身体,下意识搂紧身边大儿汲取温暖。 而这些齐暮安一点也不知,头一次被人维护,这种感觉酸酸涨涨又甜又涩,不可思议中满是迷茫。 跟在父女身后,他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唯那不自觉咧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内心。 第四十八章 亲家 一场雪来,队伍已是走到幽州地界的沧县。 队伍抵达沧县不到申时,时辰尚早,不过通关文牒需去县衙盖章,想着沧县再往前又没有合适的落脚地,大雪的,天露宿野外是要冻死人的。 眼见泰半路都已走完,眼看胜利在望,前头路上零星已有伤亡,若是这时再死上些个,得不偿失,陈山便决定今日不走了,将人犯押进县衙大牢关押,待到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县衙条件有限,监牢不多,里头也不甚宽敞,好在半地下的结构能挡风遮雪。 一进这狭小监牢,老有经验的朝朝搂着鸟,拉着齐暮安,眼明手快先霸占住远离恭桶的避风角落,连连招呼着亲爹来坐,才不看家里其他人的脸色。 直到安稳坐下了,借着背篓遮挡亲爹掩护,把必达里头购买的纯净水往水囊灌好,拿出来分的时候,朝朝发现三叔一家四口竟都不在,朝朝关切。 “爹,我三叔他们呢?怎么不见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被分到别个那边了?” 有时候地方小,他们被打散关乱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朝朝这才有此一问。 李泽林却是想着弟弟弟妹背篓里东西不缺,身上也穿的暖和,即便分开也不是问题,便安慰女儿,。 “没事的,你三叔三婶都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个小丫头就别愁了。” 如此朝朝便也没多管,只把手里的水与爹跟小哥哥,想着牢中不能生火做饭,掏出三块压缩饼干一人塞一块。 “爹,小哥哥,今晚先将就将就吧,这玩意虽不好吃,总比黑窝窝头强。” 李泽林与齐暮安一个大人,一个吃惯了苦的人,自不会嫌弃。 伸手接过,齐暮安更是贴心的将朝朝的小水囊取过,揭开身上羊皮袄将其塞怀里,朝朝问,他也只是道:“天冷,你不是说喝冷水肚子痛么。” 居然是帮自己暖水,朝朝忍不住嘿嘿嘿的笑。 边上李泽林见状,捏着饼干的手暗暗用力,心里暗骂狼崽子心眼多,狼子野心。 就在二人互看不顺眼的时候,一个眼熟的衙役领着俩眼生的衙役来到牢门跟前。 只看他们身上皂衣便知,眼熟的乃押解他们的旧人,眼生的怕就是沧县的衙役捕快了。 牢房中人各自疑惑,忐忑着对方所谓何来,就见眼熟衙役往他们所在的监牢一指,紧跟着锁门的铁链响动,牢门打开,外头俩眼生衙役点着李泽林与朝朝呵斥。 “你,还有你,你们父女起来,随我们走。” 来人不言苟笑,凶巴巴的点了人就走,上路至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变故,众人只以为不好,牢中所有人都心有怯怯。 眼看对方点的人不是自己,各自庆幸唏嘘,恨不能朝朝父女早走早好。 老太太倒还顾惜儿子,本想动的,可惜被李泽成夫妻一把拉住,暗使眼色,带着祈求,老太太看看大儿一家,再看看二儿父女俩,嘴巴动了动,最终也没出声。 他们不动,齐暮安却不顾安危一把拦住去路。 “不知差爷寻我叔父、妹妹作甚?”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这种时候狼崽子能跳出来维护自己,李泽林心中感动,却也不想牵连于他,忙就呵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起开。” 朝朝也怕来人动手没轻重,万一打人可怎么办,忙也去拉人,“小哥哥别闹,许只是差爷有事询问,你别急,我跟爹去去就回。” 齐暮安却不听,寸步不让,“差爷,我们三是一道的,要去我也去。” 俩差役看看李泽林父女反应,再看看这拦路的不怕死小子,啧了一声,让开牢门嗤笑,“行吧,既然上赶着找死,爷爷成全你。” 齐暮安不见怕,上前忙牵起朝朝的手,站定李泽林身畔,随着衙差走出了这冰冷冷的牢房。 行至牢房出口,再行之时,身后眼熟的衙差没再动,只目送他们远离。 一路上三人心中忐忑,不停猜度,前方到底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就这么着,他们一路跟随俩衙差出牢狱,踏过前衙,转入后衙再往后去,李泽林讶异,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劳驾,打问二位差爷,不知到底是何人寻我们父女?二位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本已做最坏打算,李泽林甚至做好了对方不会回答,反而会呵斥打骂的准备,不想出乎意料的,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二人,面对他的打问态度好的很,可以说是笑脸相迎。 “呵呵呵,二爷与姑娘莫怕,不是坏事,具体等二爷见了人便知,三位请随小的来。” 这态度,明显不对呀? 一大两小面面相觑,心中俱是疑惑,脚下发飘,直到被二人领到后宅大门口,转交与早就等候在此的丫鬟,再被丫鬟笑吟吟的带着往内宅去,踏进灯火通明的厅堂,看到里头已经换了身衣裳,被一众老少围着笑语晏晏的人,三人齐齐惊讶。 “三弟,三弟妹?” “三叔三婶?” 这是什么个情况? 正与父母亲人叙话的宋氏,看到朝朝他们人来,脸露欢喜,他们夫妻身边的陌生脸孔见状,忙热情的迎了上来。 为首一看着文雅,蓄着白须的和蔼老者,还热切的笑着。 “哈哈哈,这便是亲家二侄与侄孙女吧?来来来,都是自家人,快快进屋,快快进屋。” 其他一众跟着热情招呼:“对对对,外头冷,贵客快进屋坐。” “快快,给贵客奉茶。” “上菜,上菜。” 一声声热情欢喜里,宋氏上来拉过朝朝与自家那俩小子一道站着,李泽丰招呼着兄长与跟来的齐暮安跟着一并入内。 听得介绍,晕乎乎的朝朝三这才明白,敢情这一家子竟是宋氏的亲人。 李泽林就讶异了。 往日家里自来看不上庶出姻亲,基本无所往来,这也导致自己与这位亲家并未见过识得,不过却听过一耳,亲家老爷在荥州为官,何时会在沧县? 见兄长疑惑,李泽丰赶紧压低声音解释一番。 原来在家中出事之前两月,他的岳丈泰山正好在荥州任期满,因顽固,不肯疏通贿赂便被夺了功劳,平调至沧县为官,你说巧是不巧。 第四十九章 款待 随着三人到来,厅堂中央的大圆桌上相继被摆满美味佳肴,李泽林被请入座,奉为上宾。 “贤侄啊,老夫今日要好好谢你,若不是你一路照拂,老夫这把老骨头,今生怕是再见不到这讨债的冤孽了。” 李泽林赶忙起身,“侄儿惶恐,亲家叔父客气了。” “贤侄快坐,快坐,我们夫妻乃真诚感谢,老妇我这一生有四个孩子,独独只这一女叫我们夫妻牵肠挂肚,知晓出事,全家惶惶,我们夫妻更是五内俱焚,知你帮护他们,身为父母如何不谢,贤侄也已为父,人同此心,贤侄莫要客气。” 李家出事时,他们赶到沧州,为快速接手沧州,宋老爷子与长子忙的脚不点地,而剩下两儿,一个在老家备考,一个远在江南书院读书,各个分身乏术。 而沧县与京都相隔千里,等抄家流放的邸报抵达沧县时,女儿早已流放上路,不得已,宋家人只能点着舆图,掐着日子,双管齐下,日日派人去迎去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迎到了家人。 “来来来,贤侄莫要客套,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快坐快坐。” 等李泽林从善如流坐下,宋老爷子端起酒杯,接过刚才老妻的话。 “方才听锦娘说,下狱至今,他们四口多亏贤侄与侄孙女照拂,暗地帮衬良多,免他们四口忍饥挨饿,为他们疏通避刑,保他们安暖,去枷免苦,桩桩件件都是恩义,才叫老夫夫妻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贤侄大恩,我们宋家上下谨记不忘。” “不敢当,不敢当,伯父羞煞我也,我与泽丰乃亲兄弟,兄顾弟本就是应有之责,伯父如此说,侄儿恐无地自容。” 朝朝看着亲爹与胡子老爷爷你来我往的,她没在意关心,满桌子的好菜是他们流放上路以来难得的美味,勾的朝朝口水直冒,边上宋氏亲娘见状,忙用公筷亲自给朝朝夹了个大鸡腿。 “来,好孩子,咱们吃饭。” 朝朝笑眯眯道谢,惹得老太太连连心肝肉,夹的更殷勤。 见身边齐暮安没动,而他边上坐着的长茂、长英俩已经吃的抬不起头来,以为齐暮安害羞呢,朝朝还贴心的直接上手,往齐暮安跟前的碗里夹好吃的。 “小哥哥你快吃,可好吃了。” 自己面前碗里,转瞬堆满小山般高的食物,齐暮安朝着朝朝会心一笑,也埋头干饭。 见几个小的吃的虎头虎脑,老太太看的一脸慈爱,自己都顾不上吃,也不让丫鬟伺候,亲手给几小子夹菜舀汤笑眯眯的。 酒菜丰盛,推杯换盏间,话题不知不觉提及去留问题,老太太脸上的笑僵住,停了手中筷。 话题是长子先提及的。 “父亲,母亲,极北苦寒,俩外甥尚小,三妹也自来没吃过苦,如何真瞧着他们流落到那等恶地去?家中不说大富大贵,却不是养不起,依儿子看,不若使些银子,疏通关系,找人替名,就别叫妹妹、妹夫与外甥再去受罪,二老看呢?” 边上长媳一听,自是听丈夫的,连连点头附和。 “对啊父亲母亲,家中四弟还未成婚,二弟妹陪着二弟远在老家,府里只我一个,三妹留下,我们姑嫂也好作伴。” 夫妻二人的表态说进了二老心里,很是意动,只是李泽丰不愿。 他心下触动岳丈一家的恩义,可留下?他摇头。 端起酒杯起身,郑重敬向泰山与舅兄,李泽丰道。 “岳丈与舅兄好意,小婿心领,小婿自知愧对二老托付,叫二老跟着操心。 只是抄家流放乃陛下钦裁,若使手段,倘遇追责,乃欺君大罪,小婿与茂哥、英哥身为男丁,无可脱身,也绝不可因此带累泰山,唯对锦娘,小婿愧待,愿休书一封,求二老与舅兄再使些银钱,想来事情能圆,便遇追责,此也乃小婿一人之责,绝不拖累别个。” “不,我不同意!丰郎,你是不要我了吗?” 听得丈夫安排,正被嫂嫂贴心照顾的宋氏一僵,手中筷箸掉落,脸上扬起的笑戛然而止,霍的起身,急切打断丈夫,泪已滂沱。 李泽丰见了心疼不忍,“锦娘,你我夫妻,我又何忍你跟着我受苦。” “那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锦娘!” 宋氏却不看丈夫,直接望向父母与兄长倔强。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让二老与兄长跟着操心了,女儿不愿做那抛夫弃子之辈,更不愿家中为我冒险遭受牵连,你们与兄嫂好意,女儿心领,女儿羞愧,可出嫁从夫,爹!娘!他们父子在哪女儿就在哪,女儿不留。” “这,这!” 老太太被自己生的孽障搞的哑口无言,忙看向丈夫。 却见自家老爷沉默不语,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老太太忙求助似的看向李泽林。 “贤侄,你帮忙劝劝啊。” 李泽林不由苦笑,叫他怎么劝呢? 不过长者令,不能辞,李泽林才要开口,宋氏就先一步拦了。 “二哥,我与夫君都敬重你,你说的话我们都听,可只眼下这一样,不行!谁来说都不行!我们夫妻一体,便是要死,我们也是要死在一处的。” “冤孽,冤孽啊!” 听着老太太一声声的哭,李泽林哑然;面对宋氏的决绝,李泽林动容,再不能言,郑重的朝着宋氏一拱手。 宋老爷见状,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夫人别说了,所幸极北离沧县不过几百里路程,并不算远,回头叫老大收拾打点一下,暗中多加照佛便是。” 自己生的孽障倔种,除了惯着,他们当爹娘的还能怎么办? 在这样的气氛中,一桌酒宴方尽,未免徒增事端,李泽林提出要归牢中,三房夫妻顺势也要跟上不麻烦父母。 老太太自然不干,拉着女儿外孙不放手,想着明日一早便要上路,李泽丰也不忍打断母女叙话亲近,只得退让。 宋家长媳趁机安排朝朝一行去洗漱,朝朝乐见其成,难得美美泡了个澡,内里还换上宋家贴心准备的绵软且不打眼的衣裳,外头又把她的羊皮袄与军大衣穿上,这才与亲爹、漂亮小哥哥一道回了牢房。 这日在沧县县衙牢狱,朝朝他们是睡在宋家特意暗中准备的厚厚稻草堆里,捧着吃饱饱的肚子,砸吧着嘴,美美睡过去的。 第五十章 抵达 次日一早,朝朝是在铜锣急鸣的催促声中醒来的。 朝朝小手揉吧着眼,被亲爹牵着,跟在人后走,出牢房的时候外头天都没亮。 行过甬道,到了外头,发现三房早早在监牢口集合点等候,朝朝甩开亲爹的拉扯奔向长茂长英,齐暮安见状跟上,护着三小窃窃私语。 大房与老太太习以为常,加上三房外表无甚变化,所有人都未怀疑,自然也不知三房昨夜并不在牢中,只以为他们出来的早。 队伍毫无波澜的出了县衙,踏过城中空寂街道,李泽林还暗中疑惑,莫不成宋家真就这么放弃,叫女儿这般离开? 直至出了城门,看到城门外一脸风尘仆仆的车与人,李泽林这才恍然。 宋家暗中早与陈山说定,眼下就是演戏,当着众人犯的面,宋家大哥拉着陈山说话,给了好处,陈山立刻喝停队伍。 宋家大哥趁机上前先与老太太问安,再与长房寒暄客套,言明家中得知消息,紧赶慢赶依旧来迟,今日才将将追上队伍叫见谅海涵云云。 老太太与李泽成得了恭维,见来人又是车又是物,且都是他们眼下急需的物品,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老太太更是前所未有的和蔼,笑着招呼三房到近前来与亲叙话。 双方寒暄,其乐融融,一应物品羡慕绿了边上一众人犯的眼,本也不干自家什么事,可等宋家下人把一辆骡车牵到自己跟前时,朝朝讶异又欢喜,直说三婶家亲人真不错。 只可惜没等她爬上车,大房那头就闹幺蛾子,趁着三婶在与亲叙话之时,老太太出面,指着大房人多一辆车不够坐,叫他们二房退让。 朝朝都来不及发言,车子就被不争气的傻爹让了去出,朝朝那个气呀,好在李泽丰见状不对,顾不上看护妻儿与舅兄说话,忙把朝朝往自己的骡车上抱。 车上,朝朝抱胸皱鼻子,不跟傻爹说话,瞅的李泽林心虚不已,无奈只得拉着齐暮安避开在外,一直没敢冒头硬刚女儿怒火。 朝朝更气,碎碎念趴窗口画圈圈咒爹,傻鸟逗趣也不瞅,整个人都暴躁抑郁。 与亲告别本还依依不舍的宋氏,带着儿子们一上车就看到朝朝如此模样,宋氏先是讶异,随即好笑。 “怎么啦?谁惹我们朝朝生气啦?” 朝朝往外一指,“还不是我爹。” 诶,这个嘛,没有弟媳妇管大伯子的道理,宋氏无能为力,将朝朝一把揽进怀里安慰揉搓。 “好乖乖,别气别气,你爹也不容易,毕竟父母之命大过天!咱们这不是还有车么,我呀最喜欢我们朝朝了,咱娘俩亲香,坐一块正正好不是。” “我也喜欢三婶。”,小屁股挪过去挨着三婶坐了,可她还是好气。 瞧这模样,宋氏哂笑,小家伙人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忙就打岔。 “好了好了,小乖乖,小鼻子再皱回头都不漂亮了,来,三婶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啊三婶?” 见对方突然严肃,朝朝忙正色,宋氏凑头过来,压低声音点着朝朝身上衣裳神秘道。 “乖乖,昨个你穿的亵衣,衣缝里头缝了东西,你记着好生藏好,衣裳切莫打湿可知?” “缝了东西?什么东西?” 朝朝大惊,忙扯衣要去看,却被宋氏一把按住。 “乖,眼下人多眼杂,莫要动,等回头安稳了,朝朝再看。” 见宋氏郑重,朝朝也就暂且没动,嗯嗯点头应下,恰在这时,齐暮安掀了帘子进来,朝朝奇怪。 “小哥哥,你怎么进来了,我爹不是喊你赶车去了么?” 齐暮安无奈解释了句,“丰叔说他陪林叔赶车,打发我进来。” “哦,这样啊。” 察觉到身下车子动了,队伍启程,见齐暮安在自己身畔坐下,朝朝转头又趴回窗户上往外看。 看到车后跟来的人,朝朝忙拉身边宋氏,“三婶你快看。” 宋氏闻声,忙从车窗另一边探出头去,就见自家大哥牵马坠在其后,宋氏刚止住的眼泪霍的又来,努力探头伸手,对着身后使劲的摇着。 “大哥别送了,回吧,回去照看好爹娘,告诉他们我很好,女儿不孝,让他们多保重,别惦记我,我会好好的,大哥,保重!别送了。” 声音远远传来,纵马跟行的宋家老大一听,终是忍不住鼻尖酸涩,猛地勒住缰绳,目送载着妹妹一家的骡车渐渐行远。 极北路远,他们够不着,不过那里却也有父亲交好的同科好友,妹夫身上带了父亲亲笔书信,想来只要一路平安,待到了地方,妹妹一家该是无碍的。 所幸倒也顺了宋家的意,后头这一路,因为有骡车之故,引得队伍其他人眼热不已,又因天寒,不少人跟风,以至后头,整个队伍基本都搭伴乘上了车,倒是叫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把前头落下的都追了上来不说,人也没太受罪。 明明该三月有余的路途,赶在年前,竟是到了。 “前头便是徒河城了,大家再加把劲,待进了屠何城,我陈山的任务便算圆满完成,尔等也终能放下心来歇歇,再不用日日苦赶路了。” 陈山的话犹如强心剂,激的队伍喧嚣起来,一众人等俱都沸腾。 说来老天保佑,他们遇到的衙差不算恶,可千里之遥,寒冬腊月,仍旧叫他们走的艰难,不是没有死伤,好在是终于到了地方。 众人感慨之时,车队进入徒河城,此时正值晌午,便是寒冬,城中街面也还热闹,见他们一行到来,路人指指点点。 “这是又有人发配来了?” “还能坐车呀,啧啧啧,这些人身上油水肯定足!” 在这样的声音中,众人被带到徒河军备所。 一行入内,进了硕大的校场,陈山出面交接,随即办公的屋里,掀帘出来一约莫五旬左右的七品佥事,陈山见状,忙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三叔,侄儿又来了。” 同是姓陈,乃陈山族叔的老头掀了掀眼皮,也笑了。 “老头我还当是谁呢,山子,这回怎么又是你押送?” 陈山无奈摊手。 “嗨,叔,侄儿也不想啊,谁不愿日日媳妇孩子热炕头,这不是上命难为么,喏,此番二百六十八人,除却路上病折了的九人,剩下俱都在此,您验验。” 第五十一章 还情 老头儿嗯了声,随即招手,上来一队军士,老头儿取过陈山手里文牒名册递出发话,“去,点验清楚人数,造名入册。” 军士应喏而去,老头儿回头又问陈山,“眼看年关,这回留下过年?” 陈山忙摆手,“不了不了,三叔,这回侄儿得了不少,没了人犯负累,我们兄弟快马加鞭,许还能赶得上回京过小年。” “也成,那你什么时候走?今晚回家吃饭不?” “嘿嘿嘿,三叔我也想我婶子炖的大肉了,可这不是还有这些骡马要处理么。” 按照以往惯例,人犯到地,路上所得都是他们这些衙差的好处。 这一回的人犯都精贵,各个坐了车,可不是白得一大批的车马骡子么,很肥的一笔呢!处理还得花时间。 老头子睨了族侄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处理什么处理,开春农忙,回头运军粮,缺的就是脚力,你也别瞎忙活了,一会点个数,军备所全收了,必不叫你吃亏。” “那感情好,侄儿先谢过三叔了,还是三叔您疼我。” “别,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办你的事去,早点结束,回家吃饭。” 陈山躲开长辈踢来的脚,哎哎应着,拍了拍身上军绿大衣的灰,想到什么,嘿的一笑又凑了上去。 老头儿撩起眼皮子,“怎么,还有事?” 陈山干笑,“嘿嘿嘿,叔,侄儿还真有个事想托付您。” “说。” “您瞧那边。” 陈山抬手,点着校场排在队尾,正被点名验身的朝朝父女俩与老头道。 “您老瞧见那一大一小了么?那是前文定伯府的二爷李泽林与其女李文朝,他们与侄儿有旧,若是可以,往后三叔替侄儿多看顾些呗,若遇难处,叔伸把手昂,侄儿先谢谢您嘞。” 老头一噎,看着正儿八经朝自己拱手鞠礼的破侄儿没好气,“尽给我找事!”,话是这么训,却没了后续,看样子是把事情应下来了。 见老头应了,陈山也不好耽搁,今日是赶不及走了,兄弟们也得安顿,拿了回签公文与老头告辞,陈山回到队伍,先把自己手下一番安顿,这才走到队尾朝朝朝招手。 “小丫头你来。” 见是陈山,前头点名又还未到自己,朝朝蹦跶过去,歪头憨问:“陈伯伯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不能找你?”,陈山没好气,却还是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喏,当初伯伯不是说过,不白穿你的衣裳么,今日伯伯就把情还给你,你瞧见上首那白胡子老头儿了没?” 顺着陈山手指方向,朝朝自然看到了那位一脸严肃,瞧着还跟面前人有点像的老头点头,“瞧见了。” “瞧见就好,伯伯跟你说,这老头可是徒河军备所的佥事,管所有军备,人员分配的,乃伯伯族亲,刚才我已拜托对方看顾于你,怎么样,伯伯够义气吧?” 那是相当够义气,朝朝都不可置信,欣喜不已的连连朝陈山比着大拇指,好话不要钱。 “陈伯伯您是这个,您真是太英明神武了,简直就是活菩萨。” “嘿,小丫头,人不大,嘴皮子倒是利索,还活菩萨!成了,不跟你贫嘴了,相伴一路,终需一别,交接过后伯伯也插不上手了,伯伯得走了,往后你要乖点,听话些,别冒头,好好的,知道吗?” “听到了,谢谢陈伯伯。” 这一声谢,是朝朝前所未有的真心实意,陈山自是感受到了,心里不舍,抬手揉了揉朝朝毛茸茸的脑袋,叹息着拍了拍朝朝的肩,与李泽林遥望一眼,终是转身,带着一众兄弟离开了军备所的大门。 目送对方背影远去,朝朝鼻头有些酸,身后一大一小跟着走近,齐暮安无言,只默默站在朝朝身边,主打一个陪伴。 李泽林则是关切的一把将女抱起,心疼的问,“乖宝,你都跟陈大人说什么了?咋还闷闷不乐呢?” 朝朝吸溜了吸溜鼻子不禁感慨,“爹,我觉得陈伯伯是好人。” 李泽林想不到女儿冷不丁就给冒出这么句,不由好笑,轻刮着女儿鼻子,“在你眼中,给你点好处怕都是好人。” “哼!哪有,明明陈伯伯给的可不是一点好处,我跟你说哦爹……”,朝朝抱着亲爹脖子,巴拉巴拉的把陈山的话这么一说。 李泽林起先还不以为意,直到轮到他们登记。 杵在一边,一直老神在在捧着热茶的陈佥事见是他们,人跟着动了。 放下茶碗走到公文桌前,示意登记的书吏让开,自己亲自坐下,倒也不热切,只撩起眼皮淡淡看来。 “姓名,出身。” “在下前文定伯府二子,李泽林,这是小女,行四的李文朝,这是前宁国公府嫡次子齐暮安。” 李泽林恭敬回禀。 对方一顿,心里暗骂声兔崽子给自己找事,面上表情不变。 “你们此来的二百多号入户军籍,均列入三十里外燕山关军屯,十五成丁男子入正军,十五以下男丁入余军,女眷随夫随子,口粮定额为末等。” 三人点头应是,陈佥事却突然指着齐暮安,皱眉发话:“充军按户分户,此子姓齐,未满十五,乃余军,军籍所属齐家,虽同赴燕屯关军屯,却不能与你们一户。” 三人一僵,自己这是要厨子不保? 朝朝急的忙要问,却被齐暮安一把拦下,对着摇头:“朝朝不可,既在一处军屯,便是不同伍也无妨,随时也能见到,朝朝莫要为难大人。” 陈佥事冷眼瞧着三人反应,暗中满意,抬手写起籍牌,这才状似不经意的,以只有他们四人能闻之音喃喃道。 “嗯,可见还是读过书的人明理,就跟我们新来的蒋将军一样,治军也有讲究,怕部下看不懂公文舆图,延误军情,竟是要求全军文武双修,啧啧啧,以后军营里那些大老粗可就日子难熬了哟,毕竟咱这苦寒边关,能读会写能为师者可真心不多。” 李泽林是聪明人,不然也不能在科考的万军丛中杀出,名次佼佼。 听得陈佥事这么一说,再想到女儿的话,李泽林瞬间明了,对方这是在提点自己。 他们充军入户,今日安顿,明日怕是就要分配了,对方的意有所指,就是在给自己指明路。 李泽林接过递来的籍牌,当即朝着陈佥事一揖到底,“小子李泽林,谢大人提点。” 直到此时,李泽林才信了女儿刚才的话。 第五十二章 分伍 朝朝他们一行在徒河全部登记入户后,下晌出发,抵达燕山关时已是傍晚。 夕阳下,银白所及之处,屋舍错落密集,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人气热闹,这便是他们即将要为之生活奋斗的地方。 朝朝口哈白气,左右四顾,跟随队伍行走于铲出来不宽雪道上,脚踩薄雪,嘎吱嘎吱,穿过大片宽广的白茫茫雪地,走过渐渐密集的屋舍,踏过像是集市一般的小街,最后来到军屯的军备所。 押着他们来的军士与之交接,朝朝一行随即被带着继续往里深入,直到完全行过屋舍民居,又行过一片白茫茫空地,而后进入辕门,来到一片被薄雪覆盖的宽阔校场这才停下。 队伍前,有人朗声发话。 “大家拿好手中籍牌在此等候,一会来人喊号,凭各自手中籍牌归伍,你们的伍长自会带你们去安顿。” 随着声音落下不久,校场前排屋舍后方出来一队人。 来人身穿铠甲,高矮胖瘦不同,然则各个面红唇裂,全是糙汉,上来就喊话。 “甲丙二十七伍,手里拿着甲丙二十七伍的人上前。” “乙乙十三伍,乙乙十三伍的人可在?” 来人分别上前一声声的喊着,朝朝就奇怪,忙抓过爹手里的籍牌一看,“丁庚三十七?” 嘛意思? 正好有一个长着倒三角眼,人削瘦,背还有点佝偻的中年男人行至朝朝身边,听到朝朝的小声咕哝,来人笑了。 “嘿,巧了!小丫头,我乃丁庚三十七伍伍长马放,哈哈哈,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老马混了。” 朝朝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忙小大人般客气拱手。 “哦哦,马伯伯好,马伯伯我叫朝朝,这是我爹李泽林,我们都是自己人,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哈哈哈,小丫头竟不怕我老马?行行行,反正我们伍里也急缺人,就凭你小丫头这句我们,我老马定好好关照你们父女,放心!” 朝朝听的一咯噔,莫名觉得不好。 “马伯伯,为何咱们伍里缺人?还有这甲乙丙丁可有什么说法?” 顺手收了朝朝手里籍牌的老马浑不在意道。 “嗨,三月前金狗偷营,咱们兄弟誓死守卫,虽保下关隘,却也损失惨重。咱们一伍本该二十人,经此一役去了十三,要老命了!不过好在是眼下你们来了,咱们伍怎么地也得补几个进来,甚好甚好。至于这甲乙丙丁嘛?” 对方突然凑近,神秘兮兮与朝朝贱贱笑。 “小丫头,你们可是走大运了知道吧?咱们这边的规矩,甲为优,虽说待遇最好,可冲在最前、最危险、死最快的就是他们。 由此可见,排号越往前越是凶险,听到刚才喊的那些号了么?他们惨咯,回头就要操练入营。 不像是咱们丁庚,看着落后,好歹还未垫底,平日得的虽少,危险的活计,只要不是生死之战,不到要紧关头,还轮不到咱,咱呀平日只需出点苦力,操练不落就好,你说你们是不是走运?” “呵呵!”,朝朝只想呵对方一脸,“马伯伯,刚才您还说咱们伍前不久没了好多人呢!” 马放一僵,尴尬的忙辩解。 “嗨那不是前头入冬,金狗不讲规矩大举进攻关隘么,这是特殊情况,你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 许是朝朝眼神太过犀利,马放赶紧转移视线,嘴里嚷嚷:“丁庚三十七伍的还有没有人。” 明显的逃避朝朝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既事情已是这样,比起前头那什么甲丙,乙乙的,他们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显见还是陈佥事暗地里照顾了的缘故。 父女二人暗暗把恩情记下,趁着马伍长招呼同伍之人时,朝朝看向身边齐暮安,“小哥哥赶紧的,你快看看你在哪一伍?” 恰在此时,人群中喊到丙甲十七,人群中齐开举牌应声,朝朝瞬间了然,看向齐暮安:“丙甲十七?” 齐暮安点头。 “天,那岂不是很危险!” 齐暮安反倒是捏着手里与正军略显不同的籍牌安慰朝朝。 “没事的,我还未满十五,乃是余军,入伍与战场都轮不到我,朝朝别怕。” 此时马放已将同分到他们丁庚三十七的李家一众籍牌收到手中,笑眯眯打断朝朝与齐暮安招呼人。 “好了好了,小丫头,大家都在一个军屯,往后有的是时间,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眼下天都要黑了,赶紧的跟我走,伯伯带你们去安顿落脚。” 这是大事,耽搁不得,加之齐暮安那边的伍长也在点名清人,他也得赶着过去,不得已二人只得分开,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 李泽林见此情况,心里暗暗高兴,感慨狼崽子终于走了,牵着朝朝跟上伍长脚步,与李家一众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路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白茫茫时,马放还指着这大片雪地与朝朝唠嗑,朝朝这才知道,这些积雪覆盖的宽阔之地,原来都是军屯农田,是她们这些家眷与余军将来为之奋斗的地方。 本朝大靖乃屯兵制,燕山关军屯很大,校场再往里去的城楼便是隘口,乃是大靖抵御外族第一道关卡。 此隘设有军营,为正军者,操练守卫护关,为余军、家眷者,后方耕种军田,战时补给。 既入军户,不论正余,不论老少,不论家眷,均不得从商,不得科举,须得完成户头耕种任务,定时缴粮养军,不得行差踏错。 若想脱籍者,除立大功,得陛下开恩,如若不然,一辈子都是平头老百姓都不愿嫁娶的军户,只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等开春了,小丫头要好好干活啊,要不然饿肚子是小,完不成任务可是要挨军法的。” 朝朝不由打了个激灵,感觉前路漫漫,种地什么的,崽不会啊! 就在此时,一行停下,马伍长指着一条延伸往密集屋舍群去的小道开口。 “喏,咱们燕山关,大家住的屋,耕的地,都是按照伍号来分排的,好分辨的很。 打这条路往巷弄去,第七排转口进去,并列相对的两行就是咱们伍的地盘。 伍里兄弟都比邻而居,今个晚了,等明个你们正式入伙了,我再给你们介绍昂,现在走着,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屋子。” 第五十三章 抢屋 一众跟随马伍长沿着巷道往内,地上虽有人铲过雪,可极北冷,大雪鹅毛,这会又是厚实一层,朝朝人小腿短走的艰难,李泽林只得一把将其背起,落在最后,走的还气喘吁吁的,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马伍长停下,手指左侧一处明显无人居住的宽大院落。 “李泽成,李泽林,李泽丰,李泽康,我看你家人多,兄弟有四,家眷还不少,这院子是咱们伍最大的一座了,主屋刹房足两栋,屋顶茅草还是入冬前兄弟们新翻修的,不漏雨雪,炕都是通的。 柴棚里该是还有些翻修时剩余的柴草,今晚想必也能凑合,把炕烧起来屋子就热了,你们就在吃落脚吧,好生收拾,住的绝对不孬。” 马放此人看着凶,其实真不坏,比上一任刚挂不久的伍长可好太多,分给他们的屋子也真心不错,只可惜李泽成他们却看不上,嫌弃破破的草顶,旧旧的坯,哪哪都不好。 朝朝却不,还客套与马放致谢。 把一切暗看眼中的人精马朗笑着摆手,对着朝朝父女指着他家所在,叫有事可去寻他,丢下句明日卯时末前进营点卯的话,走的潇洒。 朝朝同爹与三叔目送人家走远,大房的人还在指着屋舍叽叽歪歪,趁他们嫌弃扭捏之时,朝朝撇撇嘴,先一步动了。 家里有老太太还有蔫坏的大房在,又没分家,看样子以后还得一块过。 崽不想吃亏,知道以傻爹尿性,上房主屋是轮不到她的,崽领着花花,招呼上长茂、长英果断往刹房跑。 粗鲁扯开绑着门环的草绳,推门而入,入目先是不大的中厅,中厅两侧一左一右两间屋子。 朝朝分别看了一圈发现,两屋格局都差不多,东墙西墙窗根下对应着两铺不大的炕,朝朝与兄弟俩叽叽咕咕,选了南边的屋子,长茂与长英则进了对面北屋。 在大房四房往上房去的时候,朝朝把亲爹与三叔三婶喊进门,果断将中屋门一关一栓,才不管外头洪水滔天。 “爹,以后我们就住这个屋子吧,我都看过了,里头有两铺炕呢,回头我们在屋里做个隔断,那就是两个屋,我就有私人空间了!到时候外头的炕爹睡,里头我带花花住,咋样?” 李泽林顺着自家闺女的手打量屋里,有些犹豫,“乖宝,我们就两人,占这么大的屋,不大好吧?” 她就知道!傻爹要是不偶尔犯一下病就不是她傻爹了。 为了扞卫自己的主权,屋子必须寸步不让,朝朝叉腰瞪眼。 “爹,我告诉你,当初让车的时候,你已经背叛我一次了,这回你要是再闹妖,我就没你这个爹!” 得,他还什么都没说,小丫头就恼他了,李泽林僵立当场,朝朝乘胜追击。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自己单独一屋,绝对绝对不会把屋子让出去,或者跟别个挤,爹,你想清楚了再说!” 边上李泽丰与宋氏看了忙劝。 “好了好了,二哥,我们也觉得朝朝说的对,小姑娘见天的大了,是需要自己单独的地方,且朝朝与欣姐儿不合,即便二哥心善愿退让,到时朝朝再受欺负怎么办?” “对对对,二伯,四妹妹(四姐姐)跟我们住的近,回头我们保护她。” 兄弟侄儿都表了态,李泽林又想到女儿秘密,是得自己单独一处,便也干脆,拽着身上行囊往屋里去,各自忙活开不提。 而大房这边的情况却不大愉快。 正房虽也是三间,瞧着还比刹房大不少,可惜也只有两间屋,跟刹房是一样的格局。 他们这一行带着老太太,还有四房夫妻与孩子,自己夫妻加上妾室儿女,这屁点大的地方如何住得下? 回头再看到下屋刹房紧闭的门,李泽成不满握拳,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 “母亲,您看老二老三他们,眼里还有您这母亲,有我这大哥吗?全是私心,只顾自己,若再这般纵容他们下去,咱家可就真散了!” 一句散了,倒是真说到了老太太心坎痛处上。 顺着大儿愤怒的目光往刹房看了眼,老罗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严肃。 “好了,你们兄弟四个,一人一屋不是很公平?老二老三把上房让出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可我们人多,如何住得下。” “如何住不下?我看正屋比刹房宽敞多了,一屋两铺炕,回头请人在屋里砌个墙,再将中厅后头隔个小屋盘铺炕,必是能住下的。” “母亲,您就护着老二吧!” “呵,我难道就不护着你?行了,就按我说的办。” “可是母亲……” “好了莫要再说,我心里有数,先收拾吧,等回头收拾好了,你们兄弟都来,我有话要说。”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再多不满,李泽成也只得压下,抹抹擦擦,不多时空荡荡的屋子也差不离打扫了出来。 只是大房人实在人多,眼下屋子没隔,为了能住下,老太太分派。 自己带着所有孙女住西屋前炕,李泽康带着妻儿住西屋后炕,东屋前炕李泽成带着他的儿子们睡,后炕则是妻子妾室们睡,铺排不开,只能暂且这么安顿。 这些朝朝全不知,亲爹不让她帮忙打扫,她自己也是小懒子,就给亲爹塞个麻布,递个笤帚啥的,爹忙碌,她则窝在傻爹先给她整理出来的炕上,将随身带来的东西铺满其上。 吃喝穿用什么都缺,没关系,崽有必达,找到机会都可以慢慢的置办增加,眼下朝朝在意的是,三婶口中亵衣里的东西。 趁着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她,朝朝暗挫挫取出扫描仪往自己身上扫,然后就发现了亵衣边角中,被针线缝严实的暗影。 拿着小刀片小心划开,朝朝从自己身上的衣缝里,抽出了五个细细长条纸卷来。 起先朝朝还不知是什么,眨巴着嘴,打开一瞧,朝朝惊了。 这玩意她认识呀,跟当初秋香姐姐塞给她的银票一毛一样。 朝朝忙把剩下四个纸卷逐一打开,哦豁,都是百两一张,自己手中一共五张。 想到衣裳是谁给的,朝朝小脸变色,忙捧着银票卷蹦跶下炕就往对屋冲。 “三婶,三婶,大事不好了!” 第五十四章 银子 对屋打扫的宋氏闻声一惊,忙放下手里抹布迎上来,一把搂住如风般刮进门的朝朝。 “怎么啦朝朝?可是有事?” 朝朝跳脚,把手里捧着的银票往前一塞。 “三婶,这个还给你。” 宋氏起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朝身后一脸紧张跟来的李泽林看去,见李泽林摇头,李泽丰上前拍了拍妻子。 “锦娘没事,先听孩子怎么说。”,目光落到朝朝身上,李泽丰和蔼的问,“朝朝别急,跟三叔说,怎么回事?” 朝朝点头,将手往前再递了递。 “三婶,你说过的,这都是我刚才从衣服里拆出来的,应该都是三婶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宋氏不解,可想到是从衣裳里取出,还来不及拆自己衣裳的宋氏恍然大悟,都不用打开看孩子手中纸卷就已明了。 宋氏笑着将朝朝的小手捧在其中,重重合拢,往回一推,“乖,朝朝,这些可不是三婶的,这是你的。” 这回换小家伙傻眼,“我的?” “对!” 可怎么会呢?她的东西,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三婶,你是不是忘了,这明明是当初在你家的时候,我洗澡换衣裳时你家人拿来的,后来上路你还叮嘱我来着,怎么就是我的了呢?你肯定记错了。” 听到此,李泽林还一头雾水,李泽丰却是笑了,走到妻子身边,看向疑惑的朝朝,他蹲下,揉着她毛茸茸脑瓜郑重道:“乖,朝朝,你三婶说的没错,这就是你的。” “可明明不是呀!” “是,怎么不是呢?傻孩子,你忘了,这一路我跟你三婶还有你三哥四弟,免黥刑是你疏通,路上吃穿用,去枷除镣也是你给的银子,欠条还打着呢,怎么不是你的?乖,快快收好,真是你的。” 哦豁,感情这是还账啊,那样崽就不慌了。 把五个纸卷往胸口兜兜一塞,暗暗从背包取出欠条往三叔手里塞。 “好的我懂了,那三叔欠条还你,我们两清了。” 李泽丰与宋氏见状,哈哈大笑,李泽丰又把欠条塞回朝朝手里。 “别,这就两清,那你可亏大发了,眼下这才多少,比起朝朝你给的,这些不值九牛一毛,如何就算还清?乖,收回去。” 朝朝被拒,不由看向身后亲爹。 李泽林觉得三弟弟妹太见外,才要说话,就在这时,屋外响起李长明的声音。 “二叔,三叔,祖母让我唤你们到上房说话。” 声音落,宋氏赶紧将欠条塞到朝朝怀中叫其收好,自己挡在她跟前,与丈夫并肩而立看向屋外来人。 “长明,你可知你祖母唤我们有何事?” 李长明摇摇头:“三婶侄儿不知,不过祖母说让二叔三叔快着些。” 如此李泽林与李泽丰也不好耽搁,兄弟相视一眼,各自放下手中麻布笤帚就往上房去。 宋氏见状,心下担心,老太太没唤,她也没敢跟上去。 朝朝却不同,眼看亲爹进了上房的门,想想还是不安,把花花托付给长茂长英,踩着李长明踏进屋的身影,悄悄咪快速窜出去,就窝在亲爹进的西屋窗户根下,紧贴着墙,侧耳偷听。 眼看宋氏不安看来,朝朝连连朝着对方眨眼比嘘。 宋氏无奈,只得当没看见,转身进屋再去忙。 而上房屋里,李泽林来的时候,李泽成与李泽康已经在此,老太太一人端坐炕上,因炕未烧,屋子里跟冰窖一样,老太太扯了扯身上还是李泽林孝敬的斗篷,开口说话。 “二郎三郎来了。” “母亲安。”,兄弟俩恭敬行礼,李泽林问,“不知母亲寻儿子何事?” 老罗氏长叹。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泽成,泽林,泽丰,泽康啊,你们父亲去了,伯府也落魄了,家中唯剩你们四个顶立门户,你们乃血脉相连亲兄弟,眼下这地方,什么条件你们也是尽知的,兄弟齐心的道理,你们自小熟读圣贤自是也知。 我老了,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做娘的总归是希望你们都好,儿孙都好的! 所以儿啊,为今之计,当放下以往龃龉,心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方为上道,若人心涣散,各有思量,只会坐等人欺人笑,家不成家。” “是,母亲教训的是。” “嗯,你们都是好的,都是我李家的好儿郎。” 四人齐应,老罗氏心下满意,看向李泽林话锋一转。 “二郎啊,先前是你大哥不对,没教好儿女,叫四丫头受委屈了。”说着点着李泽成吩咐,“大郎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与你弟弟致个歉。” 李泽成一僵,心道要让他低头,怎么事先也不与自己商量? 不过亲娘发话,不能违逆,李泽成心中不满不服,还是咬牙朝着李泽林拱手。 “二弟,往先是大哥不对,还请二弟莫要计较。” 李泽林忙避开亲哥的礼,“大哥莫要如此,弟愧不敢受。” 见兄弟俩‘兄友弟恭’,老罗氏点点头,暗暗瞄了眼边上俩庶子,眼底都是锋芒。 说来还是老二聪慧,知道把住老三,只要一母同胞的老大老二拧成一股绳,老三跟随,老四就翻不出浪来,这个家就乱不了! “好好好,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何来隔夜仇,为娘看到你们兄弟和睦,我便是立时闭眼,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有颜见你们的父亲啦。” 李泽林惶恐:“母亲,您身子硬朗,百岁无忧,切莫如此,儿子难受。” 老罗氏却浑不在意的摆手。 “哎,不说这个了,说正事。老大,二郎,三郎,四郎,如今家里遭难,人口未损乃是幸事,只今时不同往日,远忧暂且不提,只说当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能缺,家中人口诸多,张着嘴就得吃,我听人说极北这边冬日漫长,不说眼看年边,就是想熬过今冬怕都是难题。 可恨为娘无能,没能护得一星半点家财,手中空空,家里无米无粮连柴草都无,难啊!” 李泽成恍然,原来母亲的有话要说是这个打算。 想到妻子身上仅有的二百两,那还是无能岳丈临行所赠,当时去枷都舍不得拿出来,如今若是要拿,岂不肉疼? 他又不像老二老三,手里底子厚。 李泽成心里暗怪亲娘偏心,一边又怨老二老三不识抬举,不知主动拿钱上缴公中,要知道他们可还没分家呢! 第五十五章 揽权 李泽林与李泽丰心境却与老大不同,听得老太太愁苦之言,讶异不行。 可亲娘都说了,骨子里还是孝子的李泽林不愿亲娘为难,想到方才女儿手里的银票,咬咬牙,想着大不了自己先跟孩子借,回头无论抄书也好,卖苦力也罢,想法子再还女儿便是。 不过他也不敢多借,就自家闺女那小脾气,倔的! 犹豫再三,李泽林先道:“儿子羞愧,让母亲做难,儿也是个没出息的,身上无有钱财,不过是得济离京之时忠仆合赠朝朝之利,儿出百两,已是全部,盼母亲莫要嫌弃儿子无用。” 李泽丰见自家二哥冒头,同样得了岳丈舅兄照拂的他,紧跟一步与老太太拱手。 “母亲,儿子无能,全仰岳丈疼惜女儿,先前派舅兄与娘子送了些傍身银,儿也愿出百两交予公中。” 随着兄弟俩声音相继落下,屋子里紧跟着寂静一片,竟是无人再出声表态,李泽成与李泽康俩就跟死了一样。 给窗根下偷听的朝朝急的,心说没道理只让自家爹与三叔吃亏呀,家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两房人吃饭。 人小心眼更小的某只,顾不上自己是在偷听,霍的起身,垫着脚,高举小拳头哐哐砸窗。 “爹,爹,患寡而不患均是嘛意思来着?” 屋子里众人陡然一惊,实料不到朝朝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偷听大人谈话不说,竟然还敢意有所指的插科打诨。 童言稚语,患寡患均,激的老太太、李泽成等人的脸黑的跟屎一样。 李泽林脑阔疼,连声告饶,就往外冲,边跑心里边喊祖宗。 风一般刮出去,看到窗根下气咻咻的女儿,怕女儿再闹妖,没法子呀,李泽林只得夹起女儿,越过中厅看似忙碌的众女眷,把人顺进了屋。 一进来,李泽成看着朝朝就不由冷笑。 “二弟养的好女儿!” 这语气听的李泽林皱眉,朝朝却不带怕的,脖子一扬,吸着小鼻子气冲冲抢话,“爹,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李泽成真的手痒,他就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挑衅忤逆长辈的孽障。 察觉到大儿情绪,不愿见兄弟离心的老罗氏也是真的心累,忙重咳了两声。 “老大!你是大哥,是大伯,是长辈!我还没死呢,你就要翻天了不成?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母亲!” 见老大愤怒委屈不可思议的朝自己看来,老罗氏格外的心累。 他怎么就不明白,他妻妾儿女众多,别个兄弟都比不上,说是交钱养家,其实都在帮忙养他家! 自己千般算计,万般谋划,难道不都是为了他? 就这还说她偏心,他却可知,若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在,帮他压着,下头三个能服他帮他? 孽障啊孽障! 狠狠瞪着这不开窍的傻儿,老罗氏放下狠话:“你若是盼着我早死,只管再来气我。” 李泽成一愣,红着眼,咬着牙,一掀衣摆,噗通跪下,“儿子不敢。” “哼!还有你不敢的事?” 李泽成额头触地,压着恶气,咬牙切齿,诉尽委屈。 “母亲冤枉儿子了,儿子不孝,儿子无能,无有钱财,唯就岳丈派人送行时送与罗氏的百两,可儿堂堂男儿,如何能动妻子私房?这才羞于开口,不想母亲与弟弟们误会,是儿不是,儿,儿这就……秀芳。” 听得喊,在外厅佯装打扫,其实一直侧耳倾听的小罗氏咬碎一口银牙,却不得不放下手中东西,快步进门,肉疼不已的奉上了一张银票。 “母亲,这是我们大房所有的银子了,都交予母亲。” 老罗氏还能不了解她?没多说什么,看了看小罗氏手中银票,收回婆媳姑侄都懂的眼神,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抬手收了银票。 四房一直跟隐形人样的李泽康见状,忙跟着表态。 “母亲,儿虽囊中羞涩,却也不敢叫哥哥们吃亏,儿也出百两,这便叫何氏拿银子。” 见老四干脆,李泽丰忙也趁机去寻宋氏取银来。 朝朝看实在避不过,也把自己还没焐热的银票取了一张塞给傻爹。 好在她精明,是先暗暗收了四张后,才大大方方的拽出最后一张,只是这样都惹了一屋子人的眼。 李泽成:“二弟,你还真叫四丫头小小年纪管着钱财?” 老罗氏也是不满二子心大,才要说话,恰时李泽丰取了银票回来上缴。 老罗氏捏着手中三张银票,以及两锭五十两的纹银,说实话心里是不满意的,都知道儿子跟自己藏私了,可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儿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为娘也知我儿不易,只是穷家难当,娘也只想咱们拧成一股绳不被人欺负,我儿莫要怨娘这老不死的。” 兄弟四个齐齐跪下,忙道不敢。 “母亲这是哪的话,您是家中定海神针,您在儿子们的心就在,家里还得多多仰仗母亲操持,母亲切莫如此说,儿心里愧的慌。” 小罗氏明明知道,老不死的这是捏紧了钱财要揽权,心中恨极,却也不得不乖顺附和。 “儿媳年轻不经事,眼下境遇又不比往日,儿媳没有经验,还得靠着母亲您来掌舵,家里方能安稳。” “嗯。”,老罗氏扫一眼,满意点头,“好了,都起来吧,别跪着了,天也不早了,赶路也累了,明日你们兄弟四个还要去营里应卯,这是大事不能出错,赶紧都歇着去,免得误了明个的事。” 四人应喏,老太太又叮嘱一番要相互扶持的话云云,这才打发人离开。 众人起身陆续往外走时,忽的,老太太又突然叫住小罗氏。 “秀芳啊你且等等,我这还有事情要吩咐你。” 小罗氏脚步微顿,心中猜度不满,暗暗给丈夫递了个眼色,目送丈夫出门,才转身回到炕前驻足听训。 被傻爹牵着往外去的朝朝,依稀还能听到身后,老太太叫坏伯娘明日跟她领银子去置办家当的吩咐。 朝朝撇撇嘴,小表情都是不满,不想全被恰时回头的李泽成看在眼里。 父女二人即将踏出上房中午大门时,李泽成蓦地叫住李泽林。 “二弟,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四丫头这样,我劝你还是好生管教管教的好,免得将来有辱门风嫁不出去。” 状似好心提醒,却让已经接受了道歉的李泽林心中没由来的再起隔阂。 想到刚才兄长看自家闺女时的骇人眼神,李泽林抱起女儿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他家乖宝,不过是娇憨护爹了些,小小孩童能有什么错? 去他的辱门风!若不是亲哥,真想揍他。 第五十六章 炎石 次日一早天未亮,隘口方向隐约就有鼓声出来,这是隘口每日的晨起鼓,昨日马伍长就说过一嘴。 李泽林怕迟,不敢耽搁,穿衣下炕,看着对面炕上睡的喷香的女儿,李泽林虽虽不忍,却还是轻拧着女儿鼻子叮嘱交代。 “乖宝,爹要入营点卯去了,你一个在家好好的,别去招欣姐儿,她要是欺负你,你寻你三婶,躲着些,万事等爹回来再说。” 朝朝睡的迷瞪瞪,耳边全是亲爹唠叨,小家伙撩起眼皮下意识点点头,伸手抓着如人般在身旁睡的四仰八叉的花塞被窝,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一觉睡的,还是察觉到被窝温度下降,估摸炕洞火灭,朝朝才被冻醒。 打着哆嗦穿衣下炕,屋子里已经不见亲爹的踪影,才恍然爹已经走了。 打着哈欠踏出屋子,发现对面屋三婶跟长茂长英也不在,朝朝也不在意,准备先去洗漱。 喊炕上被窝里花花一道,结果鸟懒,还怕冷,打死不动。 朝朝嘟嘟囔囔不瞒着,脸还是要洗的,拉开中屋门一步踏出,寒风扑面,冻的她一个激灵。 下意识往上房方向瞅了眼,只见屋门紧闭,烟囱倒是还有零星烟气,不见人影,不闻动静。 朝朝吸吸鼻子,鸟悄缩了,还未彻底打开的门果断一关。 那啥,真不是崽不爱干净不要脸,他们才刚来,家徒四壁的,无水无柴无器皿,更不要说热水这种奢侈的东西,所以真是条件所限。 朝朝理直气壮,窜回自己屋子,房门一带,插上插销,爬回还带着些余温的被窝,抓鸟入怀当暖手宝,朝朝又点手环。 pp一番寻找,买了包湿纸巾,取了张把脸手擦擦干净,最后也没浪费,给怀里傻鸟也洗了把脸,这才丢到回收站。 肚子空落落的叽咕乱叫,一路压缩饼吃烦了的朝朝,实在不愿再啃那玩意,灰常想念她的复古啃鸡鸡还有黑漆嘛唔小阔乐。 这会四下无人,崽儿肆无忌惮,麻溜点了个啃啃超大桶,还有一升的冰阔乐。 鸟嘛,给把小米完事。 一人一鸟,埋头干饭,可惜某人人小眼睛大,根本吃不完,冰阔乐还冻嘴冻脑壳。 最后了超大桶里,朝朝只干了两蛋挞,一对香辣烤翅,一个红心甜蜜派就饱了,剩下烤全鸡,大烤翅,炸鸡块鸡柳,还有大半冰阔乐,崽只能遗憾收进背包。 “花,走,我们出去溜达溜达,瞧瞧家里人都干嘛去了。”顺便熟悉下周围环境。 朝朝拽鸟要走,鸟不干。 “冻死鸟,鸟不去。” “嘿,我个暴脾气,惯的你,走不走?” 面对主人威胁,鸟装死,四仰八叉,鸟爪朝天。 “啊,鸟死,烧纸。” “呵!”,朝朝冷酷撇嘴,“死了也好,顺便抛尸。” 花一个激灵,一个打滚起身,抖着羽毛快速窜到朝朝肩头,鸟脑子献媚的蹭着朝朝脸颊,“朝好,朝棒棒,鸟去。”鸟去还不行么! 朝朝白了傻鸟一眼,取下炕上小斗篷往身上一罩,门一开。 呼呼呼…… 嘶!还是很冷。 难怪的一说流放极北,人人哭爹喊娘,就这气温,这鹅毛大雪,身怀金手指的崽也俱啊。 手环里小艺更是冷酷无情,面对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的崽,小艺无情播报。 【今日西北风五级,大雪转小雪,温度负十九度,幼崽最好居家保暖,小心冻死】 【呵呵,小艺你真幽默】 崽打定主意的事情才不会改变,她急于了解世界,而且屋子隔断还没弄呢,她昨个都发下宏愿了,今天必须搞定,不然回头影响她搞小动作咋办? 就她爹那样的,朝朝表示很担忧。 可外头冷是真的冷啊,比流放路上冷多了,冻的她小牙齿都打架了,羊皮袄加大军衣加小斗篷加保暖靴,都阻挡不了寒冷侵袭,崽也遭不住。 实在冷的慌,朝朝关门一气呵成。 就在小艺以为,自家幼崽宿主终于听劝明智了一回之时,朝朝果断戳着小手环,准备买点当初路上买过两张,后来却被傻爹以人多眼杂,东西太过奇异惹眼,不许她再用的暖贴。 毕竟眼下人不多,眼不杂对吧! 麻溜点开手环,戳到往日已购订单,才要下手,突然蹦出一个页面。 里头几个长的红彤彤的红发奇怪人,举着夸张的大海螺卖力宣传着。 【热烈庆祝炎炎星脱光节,星际人民用了都说好的大宝贝,炎炎大放送啦。】 【星宝们你们的机会来了!不要九十九,不要六十九,今天只要三十九,保生命体十年温暖的三等炎石,今日购十享九折,满百享八折,一千打七折,五千打六折,机会前所未有】 【凡入手满五千者,还送价值九百九十九的永久炎石十块,十块啊星宝们,赠品有限,机不可失,星宝们,冲啊。】 朝朝眼睛都亮了,“哦豁,那不是等于永久炎石不要钱?” 只觉这是天大便宜的崽兴奋了,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买它! 小手一挥,在小艺红光直闪想要提醒的时候,某只的爪子已经果断点下了付款页面。 【宿主,你是星际币多到烧,买这么多破石头是能吃吗?你便是精神、身体全面开发,你丫也戴不完吧!】 小艺无语。 朝朝这才从占了老大便宜的舒爽中清醒过来。 看看小艺,看看自己点击购买的数量。 “呵呵,那什么小艺,五千块其实也没花多少钱,再说我还白得十块永久石呢,四舍五入一下,等于不要钱。” 【呵呵,你数学是体能老师教的吗?】 朝朝弱弱对手指【你教的。】 【你!】 小艺自闭,朝朝其实挺心虚,可买都买了,人家也不支持退换货。 她只能怂怂的把五千炎石送进背包,拆开赠送的十块永久石,取了两块,用附赠的据说光剑都砍不断的红绳绑了,一块自己吊脖子上,一块给花花戴上。 一人一鸟这才再次整装待发,开门往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不得不说,不愧是永久保热,站在风雪里,一人一鸟明显感觉到身体暖呼呼,特别是朝朝,穿辣么多,还没走到马伍长家门口,身子就冒汗了。 第五十七章 徭赋 也是巧,朝朝抵达马家门口时,不用叫门,宋氏就带着长茂长英从马家院里出来。 看到朝朝,宋氏讶异,忙上前抓起朝朝小手关切。 “这大雪的天,朝朝你不在炕上呆着,怎么也出来了?” 见自家孩子小手滚热,不像冻着,宋氏这才放下心来。 正巧马婶子带着俩身为余军的儿子,从院中柴房扛出两大捆的芦席子,见宋氏还在,马婶子还奇怪。 “妹子,天冷,不是让你先家去,我们随后就到么,你怎么还?” 话未完,见宋氏转身,露出身后挡着朝朝,马婶子疑惑笑道。 “嗨哟,这孩谁家的?小脸红扑扑粉嫩嫩,长的跟小仙女似的,真招人稀罕嘿。” 宋氏拉着朝朝忙笑应:“嫂子过誉了,这是我家二哥膝下独女,叫朝朝,行四。” “哦哦,妹子啊,你们真不愧是京都来的,家里个个都是神仙般的人,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委屈你们了。” “嫂子这话说的,我们也不过是落魄人罢了。” “嗨,嗨,不说这个了,走走走,不是说屋子还等着拾捣么,喏,我跟我家三郎四郎把席子都扛来了,妹子放心,嫂子我也不坑你,这是秋下才砍的新苇子,咱编的也扎实,做格挡正正好,不比那劳什子的屏风差,嫂子这就去帮你把屋子拾捣出来好过年。” “哎,那就多谢嫂子了。” 原来家徒四壁宋氏也急,记着马伍长的交代,夜里跟丈夫商议过后,一早就来寻马婶子,准备求对方帮忙寻个能做隔断的人,顺便熟悉下环境,采买一些居家过日子的必需品,认识认识同伍的人。 身在边关,不论男女,大都直爽,加上马婶子又被丈夫叮嘱过,宋氏一来,马婶子热情的不得了。 可惜同伍其他六家,五家单身,剩下一家有家眷吧,那还是个怕见人的。 新分来了同僚,家眷看着还不错,没有因为往先是贵人而瞧不起人,马婶子心里格外开心,对人都爽朗了三分。 知晓宋氏来意,拍着胸脯就应了事,不仅自己动,还把十三的三儿,十岁的四儿一起拉上帮忙。 朝朝被宋氏指点,赶紧唤人,外头天冷,彼此见过后也没多寒暄,赶紧就往家里去。 马婶子是个好女人,能说会道,顾家又能干,小小屋子隔断根本不在话下,带着俩儿子动手,甚至都不用宋氏朝朝他们帮忙,干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进度超快,看的朝朝佩服不已。 因着喜欢,朝朝不舍走开,不顾人家的阻止,硬窝在边上,时不时递个工具,一边暗挫挫围观马婶子说话吃着瓜。 “嫂子真是能干,这活要是给我,我是只有哭的份。” “嗨这有什么的,妹子,在咱这边关,男人得当铁人用,女人当男人用,孩子当大人用,等打起仗来,人都往死里用!你是才来,不习惯,等日子久了,做的多了,你保管也跟我一样样的。” 这话说的多怕人的,宋氏哪里听过这么残酷露骨的话,当即怔愣住。 说的浑不在意,拿着木锤叮叮咣咣的马婶子,见身边半天没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宋氏、长茂、长英还有朝朝傻愣愣模样,心下一叹,不忍打击,忙说着宽慰的话。 “不过妹子,你们也别太过惧怕,说来我们燕山关还算好的,姜千户人不错,军屯治理的铁板一块,最上头新来领军的蒋将军也赏罚分明,文武全才,极北上下一丝不乱,只要不遇危险战事,咱们的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至于其他,妹子,怕也无用,你只需记着,平日里咱只要安生,不惹事,不犯规矩,安安生生的好好耕种每人分到的二十亩人头田,秋里按标交足七成粮食上去,别的就不是问题。 当然,剩下三成吃不饱没事,你要是还有余力,可向军囤多租田地,租来的地只需缴纳六成粮食,剩下的也都能落自己口袋,只要勤快咱就饿不死。 在这边关,能吃饱,能穿暖,人活着,这就是好日子,所以妹子,你们真不用怕。” 宋氏听完慌了,朝朝在意的却是,先不说家里其他人,就她跟爹,两人就得种四十亩地,秋下得交四十亩惯例出产的七成,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朝朝不禁看向自己白嫩嫩小爪子,头皮都发麻,宋氏脸色更难看。 就在他们娘四个闷闷愁苦时,马婶子手脚麻利,已经带着俩儿子,将朝朝他们屋子的隔断都做好了,对方提出告辞,宋氏拦人,也不能让人家白忙一场呀。 她倒是想招待饭食来着,可惜他们刚来,锅灶都不全,且一家子也没个手艺人,就不班门弄斧了。 好在宋氏手里还有宋大哥送的碎银,忙取了一两就要送上,岂料人家非不收,直说把她当外人。 可以宋氏秉性,还有对方身份,他们也不敢占伍长家便宜。 双方推搡间,朝朝想到自己屋的背篓里,还有他们路上采买没吃完的粮食,朝朝冲回屋子,把那五六斤高粱米提上,出来就塞给马家兄弟。 “小哥哥,这是我们的心意,你们不收,以后我跟三婶有事也不敢再麻烦婶婶跟哥哥们了。” 朝朝自来莽,给的又丝毫不作假。 加上推了银子,再推就见外了。 马婶子见儿子手里布袋形状重量,猜到是粮食。 而边关重地冬日漫长,敌人虎视眈眈,粮食、食盐、袄衣、兵甲哪样不精贵? 为着家里六张嘴,马婶子便也没有推却,暗道这李家大方,笑着谢过,寒暄一番,约定了明日再带着宋氏去认门熟悉军屯,这才领着儿子们离开。 极北冬日夜长,双方分别后不久,天就暗了下来。 暮鼓时分,朝朝正在屋里内外隔间来回转悠,验收今日成果,琢磨着怎么布置自己的小窝呢,外头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乖宝,乖宝,爹回来了。” 是她爹回来了,可这声音也不对呀! 听那轻快脚步,难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朝朝也不琢磨了,从屋里冲出来,撒丫子扑进刚刚进门的亲爹怀里。 “爹你回来了?今日入营点卯怎么样?顺利吗?看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李泽林抱起女儿欢喜的掂了掂,好看的剑眉一扬,抬手轻拧女儿鼻子。 “哈哈哈,小家伙眼睛真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确有好事。” 第五十八章 犒劳 小人狂喜,拽着亲爹问,“真的吗爹?” 李泽林豪气点头,“那是自然。” “爹那你快展开说说。” “好,等你三叔进来,爹跟你说说。” 待到落后几步的李泽丰也跟着进了屋后,李泽林这才牵着女儿,与热切看来的宋氏还有长英长茂说起了今日的事。 “说来还多亏陈佥事的提醒,今日爹到了军营后……”,李泽林细细与众人说起了今日经过以及结果。 知道自家爹入营的伍不变,却因运气好遇到千户视察,抓住机会,利用陈佥事的提点,趁机谋得得了赏识,得了个轻松差事,朝朝大喜。 “所以说爹,以后你就不用干苦力,不用操练,只要教大家读书认字就可以啦?” “那倒也不是。”,李泽林笑女儿天真,摇头解释。 “操练还是要操练的,毕竟是军户,不操练打仗怎么办?只不过像是冬闲时修补防御工事,平日苦力等等活计倒是不用干了,而且教导袍泽识字,额外还有一份补贴,人还不累,也不会有人欺负。” “哇,那也挺好的,爹真是太棒啦!” 见女儿欢喜,李泽林笑的真切,只是他没说的是,除却以上这些,其实还有个隐形的好处,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师,可有教导的香火情在,一般事情上,得他教导的人都会对他留有情面,这便是无形好处。 说来自己都是沾了宝贝女儿的光,要不是有她,自己哪里有这等好运。 有女如此,此生大幸。 朝朝看到边上三叔也笑吟吟的,忙又问,“三叔,那您呢,我看您也挺高兴的,是不是也有好消息哇?” 李泽丰嘿的一笑,点了点朝朝,“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小人精去,三叔这的确也有好消息。” 随即把事情一说,好家伙,她三叔真是得了岳丈泰山的利了! 有宋大人亲笔引荐信在,给他捞到了后勤书吏的活计,虽然无品级,平日打杂,却比她爹好多了,不用操练,不用出苦力,甚至不用上战场,可不是安稳。 接连好消息,朝朝老开心了,当即拍板,“爹,三叔,看在你表现都这么好的份上,我决定,今晚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兄弟俩一愣,随即李泽林好笑道:“我儿如何犒劳?” 朝朝张嘴才要说,外头传来文姨娘的声音,原来是开饭了。 众人不好耽搁,毕竟这是落户在此,全家第一次一起开餐,李泽林也没继续追问女儿,反倒是拉着朝朝,同三房四口一起往上房中屋去。 这顿饭其实并不丰盛,毕竟家中无有下人伺候,得亏文姨娘三还有点手艺,这才紧着小罗氏今日带回的东西置办了饭菜。 桌上一陶盆的黄米粥,一簸箩的杂面馒头,一碟子白菜,一碟子萝卜,唯一的荤腥还是小罗氏在军屯小街杂货铺买的一刀咸肉。 食不言,寝不语,家中落魄,依旧有规。 一家落座,朝朝贴着爹,老太太端碗发话后,一家开动。 流放一路,缺吃少喝,自是缺油水,李泽林心疼女儿,率先给孩子夹了块腊肉,好吃且挑嘴的朝朝啊呜咬了一大口。 呕!齁咸。 朝朝夹着咻的往亲爹碗里一丢,飞快扒拉光碗里的粥,撂下碗,一抹嘴。 “爹,我吃饱了。” 李泽林诧异不信,还待再劝,朝朝却蹦跶跳开,“爹,我回屋了,大家慢慢吃。” 上首老罗氏见这孙女难得像样,点点头,嗯了声,挥手打发朝朝,朝朝带着花花赶紧就颠。 趁着爹吃饭脱不开身,崽得完成自己的许诺呀,她可还没忘呢! 一人一鸟麻溜摸出大门,直往小街,为免爹担心一会吃完饭找她,小家伙颠的老快了。 一鼓作气跑到白日里马婶婶做活时提到一嘴的小食铺,用了两角银子,换了人家铺子里没卖光的半拉子猪头肉,一包油炸花生米,还有一斤此地最上好的烧酒,这个最贵。 大包小包提溜往回的时候,在无人的巷子拐角,朝朝取出没吃完的桶,还老小心的用库存油纸包了往回赶。 到家时上房动静未散,大松口气的朝朝裹着一身寒气冲进屋,把东西都带回自己屋里放着,叫花花守着,她则坐到门槛上,双手撑脸,等着爹归。 等天彻底暗下,见上房点起了油灯,朝朝咂摸了下嘴,心说自己倒是把这玩意给忘了,忙点开手环,油灯这种古董没找到,倒是看到什么香薰氛围蜡烛。 瞅一眼,好家伙,各种各样还带彩,老可爱啦,可惜崽没敢下手,怕爹念经,只捡光不溜丢,白不拉几,胖墩墩的买了一箱。 才给屋里点上两个胖墩墩,上房传来动静。 好嘛,终于散场了。 朝朝窝在中厅门后,举着蜡烛于腹前,趁着爹跟三叔进门来时,她猛地蹦跶出来。 “爹,三叔。” 突如其来的吓,冷风刮过,配着飘忽的光,李泽林兄弟齐齐俩一僵。 看到罪魁祸首是朝朝,兄弟俩这才干笑着,一边暗自抹汗,绝不承认自己是被小崽子僵尸样给唬了大跳。 吓人不自知的朝朝没发现异常,一手蜡烛,一手牵爹,忙将僵硬的人往屋里带。 “爹,三叔三婶,三哥四弟弟,快进来。” “好,好,进来,进来。” 大家随着朝朝脚步鱼贯而入。 待人全入,嘭一声,门被朝朝关上,小家伙竟还插上门栓。 一屋子的人俱都疑惑,宋氏就问,“朝朝你这是?” 朝朝爪子一挥,“三婶别问,大家等着。”,说完把手中胖蜡烛塞亲爹手里,转身回房,把花花守着的食物一股脑抱了出来,“锵锵锵锵,大家瞧,这是什么。” “什么?” “嗨,刚才不是说好了,我要犒劳爹跟三叔呀,喏,这可是我刚才费了老鼻子的劲,千辛万苦才在小店里截胡到的好吃哒,爹,三叔三婶,三哥四弟弟,你们难道不想吃吗?” 朝朝故意打开怀里的纸包,举着还带温热的食物,嘚瑟的在家人跟前晃了一圈。 众人的目光瞬间就被她手中丰盛的肉食吸引,长茂脸露憨笑,长英更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好耶,是……” 肉未出,就被身边自家亲哥一把捂住嘴。 大家心照不宣,摸着根本没吃饱的肚子,嘿嘿嘿的笑了。 第五十九章 示弱 小小屋子,两盏灯火,一家围在李泽林这大老粗的炕上。 没有桌,没事,被褥往炕尾一卷,食物摊开,酒分别倒入两个水囊,兄弟俩一人一只,一口酒,一口花生米,喝的笑眯眯。 三小埋头分鸡,各抱鸡腿啃的满嘴流油,与在炕沿挨着丈夫坐着,细细品尝炸鸡的宋氏一道,听着他们的爹说着今日他们各自的丰功伟绩,声音倒是不高。 上房夜饭结束后各自散了,李泽成也回了屋。 只是想着今日营中种种,再想到即将到来的苦逼日子,根本不想做苦力、修工事的李泽成脸黑如墨,被妾室伺候着烫脚,扶着上炕,钻进被窝,他的心一直都是沉重无比的。 待到女人们都各自忙完上炕,屋里彻底暗了下来,透过炕上不大的窗洞,下头刹房的灯火隐约可见,李泽成幽暗,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烙饼。 丈夫这一动,被窝里的热气转眼散了个干净,冻的刚上炕的小罗氏一个哆嗦。 看了眼炕尾自在睡下的三贱人,绝不想丈夫在自己跟前与贱人亲热的小罗氏,还得忍着怒气,软着声问。 “表哥怎么啦?” 李泽成只觉厌烦,看妻子烦,看这破破烂烂的家烦,总之什么都烦。 没好气一把掀开轻扑到自己身上的小罗氏,瓮声瓮气,“起开,我去更衣。” 被掀翻的小罗氏气了个仰倒,眼睁睁看着丈夫披衣下炕,开门声起,冷气扑面而来,随着关门声落,丈夫带气的脚步声远离,小罗氏才恶狠狠瞪了眼装睡的文氏她们,被子一扯盖在身上躺下,鼻息沉重。 家里的茅房盖在后院子一角,要上茅房,应该绕过上房往后院去,根本不该往前院刹房来。 可一出屋,还没等李泽成转身后去,听到刹房里隐约笑声,再见西屋紧闭的窗户上火光映照出的条条人影,鬼使神差的,李泽成紧了紧身上衣裳,有意识的放轻脚步轻轻而来。 屋子里,李泽林李泽丰哥俩,正咪着小酒说的兴起。 “二哥,弟弟靠的是岳丈,不如你本事,二哥莫要笑我。” “三弟,二哥也无有本事,不过是得了朝朝的利,有陈大人牵桥搭线,陈佥事暗中关照提点,这才有哥哥今日之福罢了。” “诶,这话弟就不认同了,二哥,若二哥不是探花,无有真才实学,即便事先有陈佥事提点,二哥若是不能应对得当,进退有度,以姜千户古板,也定不会点二哥营中为师,给兄优待,二哥切莫妄自菲薄,弟在此恭祝二哥否极泰来,马到功成,干。” “哈哈哈,好,那哥哥便承你贵言,干。” 屋里其乐融融,屋外寒风呼啸,北风凌冽,刮的李泽成一颗心冰冷冷的。 他就说嘛,明明在同一伍,全员上下该行动坐卧一致,怎么点卯过后,千户一来,下晌就不见了老二老三的身影,感情都暗自谋了出路啊! 一家子亲骨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自己作为亲大哥,竟还比不过一个庶孽,竟然瞒着他,只瞒着他! 老二什么意思?是怕自己抢他的好活? 既然如此,自己若是不把这活计谋到手,岂不是对不起他的防备? 李泽成冷冷笑着,似乎想通了什么,转身走的大步,就仿佛自己是被逼迫,本没有这个心思般理直气壮。 大踏步回了屋,带上门,站定在老母亲的房门口时,李泽成心里已经思量妥当,理了理情绪,抬手敲门。 屋子里老太太迷迷瞪瞪已经入梦,身边李文欣三丫头倒是还没有睡着。 听到敲门,李文欣没动,李文云装死,李文月像她姨娘小心谨慎惯了,没法子,赶紧支棱起身子试探着问:“谁啊?” “是我。” 一听这个声音,李文月一个激灵,“父亲?” 外头嗯了一声,李文月不敢耽搁,心知父亲怕是有事,赶紧穿衣起身。 李文欣与李文云听到是她们的爹,对亲爹天然的敬畏恐惧让她们不敢再装死,忙也动作。 老人觉轻,三人窸窸窣窣动静吵醒了老太太,老罗氏便问了句,“你们怎的还没睡?” 李文月赶紧压低声音说了句,老太太先是一僵,随即在李文月的搀扶下坐起身,点着李文云道:“去给你爹开门。”,又指派着李文欣点灯。 见屋子里亮起火光,门紧跟着开了,李泽成一脚踏入,老罗氏就问。 “大郎,夜深了,你怎地还没睡?明日还要上营呢。” 李泽成唤了声母亲,看向三女儿道:“为父与你们祖母有话要说,你们去对屋寻你们母亲去。” 三人莫敢不从,恭敬道了声是,鱼贯而出。 前屋动静,一板之隔的里间听的分明。 刚哄着一双儿女睡下的何氏嘴巴动了动,才想要说什么,被身畔李泽康眼明手快一把捂住,黑暗中忙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何氏心领神会,无声点头,夫妻悄悄躺下,可支棱着的耳朵却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前屋,待女儿走了个干净,李泽成将门带上,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老罗氏先开了口。 “说吧,我儿寻我何事?” 李泽成上前,一把跪在披衣起身靠在炕头的亲娘跟前。 老罗氏大惊,“大郎你这是做甚?快起来。” 李泽成却执意不肯,挣脱开亲娘拉扯。 “母亲,儿子不孝,今日入营分工,儿子被调做苦力修补隘口工事去了,儿子自知无能,怕是不能长久,若,若是儿子有个万一,母亲,娘!家里就全仰仗您了,还望您看在儿子份上,善待儿子几个孩子,儿子叩拜母亲。” “你起来,起来,你这是要疼死我呀,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李泽成苦笑。 “母亲,儿子本事您知的,儿子自认无能,往日科考屡试不第,文不成武不就,不似二弟有本事,能谋得教习职务,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性命无忧,儿子……” 听到此,忽然老罗氏就明悟了,不由伸手捂住心口,老太太痛心疾首,定定看着面前儿子,瞬间明了,老大这突如其来的示弱,谋的却是…… “老大呀,你是我生的,那是你亲弟啊!” 第六十章 逼迫 李泽成一僵,想不到亲娘这么敏锐,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咬牙迎上亲娘责难目光。 “娘,我知他是我亲兄弟,可怎么办呢?儿子也愧,甚至恨不能当初殿上死的是我!父亲若在,儿子眼下何须作难?又何须日日担惊受怕? 二弟只四丫头一个,儿却有长明、长萧、还有欣丫头她们姐妹要顾,二弟没了这活,以他本事还能再谋,儿子若是真上了工事卖苦力,这数九寒天,儿怕是活不到年边。” 为达目的,这人也是狠。 说着话,抬起手,啪啪自扇起了嘴巴子,一下接一下,边扇边哭诉。 “母亲啊,儿子自知该死,儿子无能,儿子志大才疏,妒贤嫉能,儿子对不起二弟,儿子愧,可儿子该怎么办呢?母亲,您说,儿子到底该怎么办?” 自己生的冤孽,不为别的,只看他膝下有长明长萧,而二儿膝下空虚,为了长子嫡孙,她也得作这个孽。 你说三房四房男孙不少?可那都是别人的血脉,又与她有什么关系?老罗氏无力摆手。 “冤孽,冤孽啊!罢了,你先起来,我知道了,回头你将你二弟喊来。” “哎哎,谢谢母亲,谢谢母亲。” “别谢了,是我对不住二郎。” 话虽如此,老太太还是提醒:“你也别现在去,背着点人,四丫头那性子同她娘一样,骨子里带着疯劲,这事情万不能叫她知晓,免得节外生枝,叫你二弟顾着她不愿意。” “哎哎,母亲放心,儿子都懂,秀芳说那丫头最爱睡懒觉,明日入营点卯前,我喊二弟先来见您。” 这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呀! 老罗氏心累,摆摆手,李泽成这才退下,晚上与儿子挤在一处,次日晨鼓一响,他一改惫懒的常态,一骨碌起身,顾不上洗漱,紧盯二房动静。 见李泽林与李泽丰同出门,李泽成喊住李泽林,打发李泽丰先走,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上房。 一进门,不明所以的李泽林笑着关切,“母亲,天还早呢,您老怎么不多歇歇?” 老罗氏朝李泽林招招手,待人到了跟前,老罗氏道:“二郎啊,我叫你大哥唤你来,不为别的,听说你昨日入营表现好,得了个好活计?” 李泽林一僵,对上亲娘紧盯的视线还是点了点头。 老罗氏一把拽住儿子的手,一下下摩挲轻轻拍着。 “二郎啊,你是知道的,你大哥自来身子不好,也没你本事,若是叫他干那等修筑工事的苦活计,怕是立刻得步你父亲的后尘,二郎,你与大郎一母同胞,血脉相连,你得帮帮他。” 李泽林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娘,我也是您亲儿。” 这一刻老罗氏心里愧的慌,甚至不敢对上儿子的视线,可再看一边着急的大儿,想到孙儿,老罗氏还是狠狠心。 “二郎啊,娘知道你本事,没了这份工还能有下回机遇,以我儿的聪明才干,总归是有机会过的好。不像你大哥,他没本事,若是身为亲兄弟的你都不愿意帮一把,他就真完了,二郎,你得想想你侄儿,得为李家的未来着想一二。” 慢慢的,慢慢的,李泽林强势抽回亲娘紧握的手苦笑着。 他娘怕是忘了,家里早已今非昔比,自己也再不是昔日那风光无限的探花郎了。 而且他聪明,他能干,难道就活该成为老大的垫脚石吗? 见到二儿脸色不愉,老罗氏狠了狠心,既箭已发出,事情就必须达成,如若不然,枉得罪亲子。 再次伸手死死拽住二儿一双手,老罗氏迎上儿子目光,一字一顿。 “二郎,你长这么大,娘没求过你什么,便是抄家下狱,流放上路,一路再苦再难熬,我也从不曾主动麻烦过你对吧?只这一次,二郎,当娘求你,帮帮你大哥成吗?就这一次!就当娘与你大哥欠你一回。” 想到以往自己如何与女儿为难就只为照拂亲娘,李泽林笑了,笑的凄凉。 “成。” 往先那些是女儿的东西,自己做不得主,也不忍伤女儿的心,所以左右为难,给的是少,独眼下这活是自己谋的,亲娘硬要,便给吧,权当报答母亲生养之恩。 老罗氏不知她的二儿心里千回百转,如何失望。 见儿子应下,老太太大喜过望,身边李泽成更是欢天喜地,恨不得仰天长啸,好在母子二人还记着场合。 得到大儿催促眼神,老太太稳了稳,道:“好好好,还是我家二郎最孝顺,既是如此,也别多耽搁了,待会入营,你就去同上峰说,直接把活计转给你大哥知道吗?” “好,母亲,若是没什么事,儿子就先走了。” “成,去吧,去吧。” 达成所愿的老罗氏点头松手,放人离开,可等李泽林如幽魂般飘到门口时,老太太忽然喊停:“等等。” 李泽林木然回头:“母亲还有吩咐?” 老太太干笑:“呵呵,那个二郎啊,这事事关家里,也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就别往外说了,免得节外生枝,你说呢?” 此时的李泽林整个人都已经麻了,机械点头,“好。” 听得此,李泽成也难得好大哥样,走在李泽林身边态度老好。 二人一脚踏出上房屋门,恰好的,刹房西屋,昨日吃喝放纵的朝朝被尿憋醒,披着斗篷冲出屋子准备上茅房去。 不想一出来就碰到幽魂样神思不属的亲爹,朝朝也顾不上三急了,关切的跑上来。 “爹,你不是上营去了么?怎么还没走?还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实话,朝朝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还不要脸面的莽劲,家里人俱都是触的。 见朝朝来问,生怕这小崽子闹幺蛾子,自己眼看到手的好活飞了,李泽成赶紧扶住李泽林压低声音快速提醒。 “二弟你刚答应了母亲的。” 李泽林一僵,挣脱开亲哥搀扶的手,走到女儿跟前,勾起安抚的笑。 “乖宝,爹没事,爹就是觉得有些冷。” 朝朝一把拽住亲爹的手,发现果然冰凉,朝朝懊恼上了。 看她个猪脑子。 昨日狂欢的太嗨皮,自己倒是忘记把早就准备好的永久炎石交给爹了,害得爹受冻。 朝朝自责,示意亲爹,“爹你蹲下来。” 随即快速脱下自己脖子上的挂着的炎石,在亲爹蹲下后一把挂其亲爹脖颈上,临了将石头塞亲爹衣裳里,她还拍了拍。 “爹,这是我的好石头,让它代替我保护你,不许脱下来,更不许送人,爹要一直一直戴着哦。” 李泽林伸手摸上女儿拍过的位子,感受着刹那间带给全身温暖的源头,眼底闪耀惊讶,眼眶红红,连连点头应下。 幸好,他还有宝贝女儿! 第六十一章 磋磨 因着这么一遭,上营已经耽搁,再不走就真要迟了。 他们才来,还是流放犯,到时候必定要受军罚,可不是小事。 得到女儿安慰,李泽林重振士气,匆匆叮嘱女儿几句就走。 送丈夫出门,知道一切的小罗氏,见人终于走了,她舒了口气,望着一溜烟往茅房去的背影,深恨小崽子差点碍事的她,决定新仇旧恨一起上,眼波一转,瞬间有了主意。 转回老太太屋里,小罗氏笑吟吟请示。 “母亲,咱们初来乍到,一切都不熟悉,昨日儿媳忙前忙后,也只将将封了屋子,这中屋的小屋还没做好,家里锅碗瓢盆,柴火炭火样样都缺,眼看就到年边,咱们是不是得趁着还有时日早做打算?” 这倒是紧要,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家,眼下虽落魄,心里还是有章法的。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将其交给小罗氏。 “这话倒是像个正经当家主母该说的,喏,这是昨日破开的五十两剩下的,你拿上,家里什么都缺,你需精打细算,万不可浪费。 瓦匠虽得速找,争取年前把小屋砌好,另外家中空空也不像样子,除了锅碗瓢盆,被褥衣裳这些紧要的,你再买点家具,我屋里得有个柜,银钱你先用着,笔笔记下,回头交账,记着,万事万物,需得货比三家,可知?” “是,儿媳知了,都听母亲的。” 小罗氏接了银子,脆生生应了,随即又道:“母亲,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否?” 老罗氏便道:“叫老三老四家的,还有周氏,文氏,柳氏她们帮你就是,没得在家吃白饭。” 她就知道是这样,可是这与自己谋划的不一样,小罗氏又试探着柔声提议。 “母亲,您跟前也不能没人伺候,家里也需人规整,儿媳是这么想的,如今家中不比往昔,家中这些孩子也该锻炼起来了,不说叫他们独当一面,最起码的要懂人情能生活,要不然将来如何嫁人,如何养家,您说呢?” 老罗氏一想也是,挥手发话,“嗯,秀芳啊,你这样倒还像个宗妇的样子,去吧,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达成所愿,小罗氏越发恭敬,声音都透着轻快。 等转过头分派的时候,她把看起来老实听话的何氏,派去守着伺候老太太; 把家中烧炕啊,打扫洗刷等活计交给宋氏; 自己则招呼着她深恨的三妾室,连带家中一众小儿,浩浩荡荡的出发采买。 可以说除了年纪最小的李长茁实在带不动,便是五岁的英哥儿与四房长女李文娇都没放过。 她们走东家,窜西街,什么锅碗瓢盆,刀具案板,桌子椅子,柜子箱笼,布匹粮食,明明好多时候,人家主家都愿意送货上门,阴险的小罗氏就是不让,非指派这一众人来回奔波,搬搬抬抬。 朝朝他们抱锅碗,李长明李文欣就拿筷子; 朝朝他们抬桌椅,李长明李文欣就拿案板擀面杖; 可以说除了小罗氏一双儿女,其他人包括三妾室在内均都苦不堪言。 问题小罗氏还忒会说,外人面前表现的可是大度贤良,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而朝朝人小,加上买的东西分散各处,搬搬抬抬时看到大家都在干活也没闲着,就是李文欣也一样,一时半刻崽还真没发现里头猫腻,没觉着自己被针对了,自然没反抗。 只是在看到长茂、长英实在累坏了,才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晚上又是清汤寡水的饭食,因换了工,正式入营干活的李泽林,突然接触重体力劳动,回来就跟霜打了一样累到不行,甚至都顾不上与女儿多说两句话,倒炕上就沉沉睡下,次日早早又出了门。 经过昨日采买,那么多东西,朝朝本以为家里算是安顿好了,可待到男人们一出门,小罗氏又带着他们出门,说是要采买冬菜好过年,朝朝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这次是一家采购,并未分开,看着山一般高的菘菜萝菔,他们一趟就是一筐,一个人搞不定还不许两人抬,干不动歇一会,小罗氏就威胁不干活晚上不给饭吃。 再看李长明与李文欣兄妹,一趟不过怀里一两颗,看似跑的勤,其实比他们轻松多了。 眼见为实之下,朝朝真相了,当即甩手不干了,不仅自己不干,她还拉着长茂、长英不干。 不给吃饭?崽怕个鸟。 下晌三崽窝家里闭门不出,宋氏虽不知缘由,可自来疼孩子的她边干活,边暗暗打掩护,倒叫三小窝在朝朝的小屋里吃了个肚儿圆。 朝朝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晚上要找爹告状诉苦,结果…… 看到傻爹回屋倒头就睡,一看就很累很累的样子,给朝朝心疼的呀,也顾不上自己的委屈了,忙就关切。 “爹,你不是说教大家认字的活轻松,是大家的老师还受照顾,福利待遇很好么?你怎么这么累呀?难道军营里的人都是大笨蛋吗?” 累的神志模糊的李泽林陡然清醒,见女儿满脸关切,整个人僵住。 君子一诺,他不能说出事实,只能跟女儿打马虎眼。 “呵呵,乖宝,爹没事,爹只是初来乍到,还没适应营里的作息时间,等适应适应就好了。”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爹还能骗你么,乖,爹真没事,我儿放心。” “那好吧。” 见孩子没再追究这一茬,李泽林大松口气,本来还想问女儿有什么事来着,可惜实在是累意上涌,不多时便又昏沉睡去。 看着难得打起呼噜的爹,朝朝心疼,拽着被褥给轻轻盖上,还贴心的掖了掖被角,朝朝拉呱着鞋回了里屋,只是躺在炕上,小家伙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着,要是明日蔫坏的大伯母还要闹妖,她就……嗯,你有张良计,我就过墙梯,爹这么辛苦,自己也不能给爹添堵,大不了,崽不伺候了就是。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蔫坏的家伙再次闹妖,指着空荡荡的柴房说。 “你们也看到了,家里条件有限,大冬日的柴火一时半刻也不好买,晚上又还得烧炕,我见你们精神头足,也别闲着了,趁着今日外头未飘雪,捡柴去吧。” 第六十二章 巧遇 好家伙,这大雪的天,捡柴?害命还差不多! 雪深的地方,他们这点身高踏进去可就再起不来了。 朝朝本是不知其中厉害的,架不住小艺会科普啊,见长茂长英傻呆呆的就动了,朝朝一把给拉住。 “走。” 本是想带着哥俩窝回屋子,管他外头洪水滔天来着。 可想到刚才蔫坏伯母发话时不怀好意的眼神,怕对方再出幺蛾子,朝朝给哥俩脖上一人挂了个炎石,在哥俩一脸惊奇中,招呼着鸟,拉人就走。 一出门走远,身边无人了,哥俩忙疑惑问。 “四姐姐这石头怎么是热的?” 见到弟弟傻不愣登拽着脖颈上的石头,李长茂毕竟大些,也懂事些,一拍弟弟脑袋呵斥:“闭嘴。” 随即看向朝朝担忧道:“四妹妹,这是暖玉吧?你哪里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我们你自己还有吗?” 朝朝浑不在意的摆手,“没事,我跟爹都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给你你们就收着,不过要保护好,不能给别人。” 兄弟二人一路上得朝朝关照极多,加上背地里爹娘叮嘱,他们早已把朝朝当成自己滴滴亲的妹妹(姐姐),是这辈子除了爹娘之外定要维护的亲人,于是也不客气。 “好,四妹妹(四姐姐)我们保证不给别个,你放心,你对我们这么好,等你以后嫁人,哥(弟)给你撑腰。” “呵呵!”,朝朝翻白眼,比拳头,“再胡说,我收回来哦。” 哥俩这才笑嘻嘻的把石头塞进贴身内衣,感受着瞬间席卷全身的温暖,哥俩舒服的叹了声,长茂又问。 “对了四妹妹,昨个你不是说再不听大伯母的话了么?怎么今个她一喊你就动了?”也不反抗的? 朝朝嫌弃,心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嘴上却道:“你们傻呀!我要是不出门,她得一直瞎哔叨叨烦死人,出来了,她管得着我干嘛吗?至于捡柴?呵呵!” 兄弟俩秒懂朝朝意思,不过身为哥哥,李长茂想到威严厉害的大伯母,还是有点担忧。 “可是四妹妹,回头我们没带柴火家去,大伯母又故意不给我们饭吃怎么办?” “呵,这都不是事!大不了随便带些回去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我们人小,尽力了,就这么多,她能打死我不?” 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底气足着呢。 “而且就算没饭,我有银子哒,大不了偷偷买了吃,我还就不信,她能一直不给我们饭吃。” “哇哦!”,兄弟俩眼睛瞪大,突然觉得他们四妹妹(四姐姐)身影高大,特别聪明,可惜他们就不行。 从小到大爹跟娘都让他们乖些,不能得罪大房,而且爹还说,到了极北这里很苦的,身为男子汉,要想成为大丈夫,不吃苦不行。 聪明他们是做不到了,干活却是可以,为回报朝朝,哥俩果断把胸脯一拍。 “四妹妹(四姐姐)你放心,柴火什么的包在我们身上。” 这哥俩还不错,不过朝朝也没打算让自己人吃苦,对着哥俩勾勾手指,二人凑头过来,朝朝叽叽咕咕,哥俩越听眼睛越亮。 朝朝满意叮嘱完,拍了拍哥俩,随即把当初顶着小艺作案没吃完的巧克力取了四颗,给哥俩分别塞两个,自己嘴里再塞一个,小手揣袖筒里,坠在哥俩身后,就往军屯东面的山上去。 这里是隘口军民打柴的地方,他们早就从马婶子口中了解到的。 白茫茫的雪地里,捡柴是不用想的了,因为全被积雪覆盖了。 之所以还来,一来主要是熟悉环境,二来避开家里蔫坏的妖婆,要是遇到枯枝,顺便拖一根两根回去交任务。 朝朝打算的可好了,结果才一到地方,三崽就神奇发现,大冬日来此捡柴火的人还不老少,且都是熟面孔。 也是,人家本地住户,入冬前柴火就屯的够够的,眼下顶风冒雪出来的,可不就是他们这群新来的流放犯么。 不过别个家可不像他们,人家来的都是半大小子或成年女眷,唯独……哦不,还有一个! “齐暮安,齐暮安?漂亮小哥哥!” 不远处的山腰上,好不容易选定颗落满积雪的矮树,正费力把系着冰疙瘩的腰带往枯树枝上抛,准备借力压下树枝好打点柴火的齐暮安,听到熟悉喊声,回头一看,见是朝朝,齐暮安一惊。 齐暮安也顾不上抛腰带了,抓起再次落空的腰带,踏着自己踩过的脚印匆匆奔来,到了近前,双方异口同声。 “小哥哥,你的羊皮袄呢?” “朝朝你怎么来了?你不会也是来打柴吧?” 朝朝心说要不要这么敏锐,爪子一挥,“哎呀小哥哥,这个不重要!” 他自己都冻的马上要跟冰棍样了,竟还有闲工夫关心自己? “我问你,你衣裳呢?是不是那些坏蛋抢了去?还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坏东西是不是又不给你吃饭?” 齐暮安心里立时一暖,看着朝朝淡笑摇头,“我没事。” “呵,我信你鬼话!” 就眼下他这跟鬼一眼青白脸色,还没事呢!朝朝气的上来就拽齐暮安胳膊。 “走走走走,你领我回去,看我给你抢回来。” “别!” 被齐暮安一把拽住,脚步匆匆的朝朝不解回头:“为毛?” “没用的,便是眼下抢回,转头还得被夺了去,还是不麻烦了。” 小艺也跟着不停闪光。 【极品之所以称之为极品,因为没有下限,以这小子父母奇葩程度,通过我精密计算,以宿主当下武力值,不说根本抢不回东西,即便抢回,回头这小子遭遇到的,肯定是更加激烈的成倍打击,得不偿失,宿主需慎重。】 对吼,如今小哥哥不在自家,一旦回去,那对辣鸡动手还特么的天经地义,她根本护不住,你说上这哪说理去。 朝朝猛地顿住,真是为难死个崽!可又不忍齐暮安再遭难,朝朝便退一步道。 “那你跟我回家,我家里还有衣裳。”,背包里军大衣可还剩下三件呢!“我给你再搞一件袄子穿,你这么着不行,要冻死人的。” 岂料朝朝还是没能拉动人,齐暮安一味摇头。 朝朝急了:“为嘛呀!” 齐暮安苦笑,“朝朝谢谢你,但不用,我留不住的。” 第六十三章 信物 这给朝朝急的团团转。 边上身为庶出嫡子的长茂,往日在伯府也是吃过亏的,见状忙跟着劝。 “四妹妹,暮安说的对,以他的处境,身上但凡显眼的好的东西,绝对会被惦记,他又人小力孤根本保不住,指不定还越发被惦记被针对,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这里可不比路上,没有保暖的衣裳,还要出门做活,真会冻死的。” “不会的,我已经习惯了,朝朝别担心。” 齐暮安反过来还安慰朝朝,不见一点畏惧生死。 与此同时,边上旁观的长英脱口而出,“四姐姐你别急,其实也简单啊,我们可以给暮安哥哥一个不显眼,不容易被发现的东西,比如……”,下意识的,长英摸上自己的胸口位置。 朝朝见状,眼睛陡然一亮,对哦,她怎么就给急忘了,真是关心则乱! 朝朝拍拍自己的脑瓜,果断摸她的万能兜兜,其后又从背包里取了块永久炎石出来,对着齐暮安招手。 “小哥哥,你来,蹲下。” 齐暮安不明所以,可他深信朝朝不会伤害自己,想也不想,果断一步上前蹲下,让小矮子朝得以顺利将手中的炎石挂上他的脖颈,临了还拽开他内里的衣襟给塞了进去。 齐暮安一僵。 朝朝却毫无察觉,自顾自左右打量,确认无有异常,这才轻拍着他胸口位置,满意的点头,“嗯,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齐暮安感受着瞬间温暖的全身,整个愣住,眼里都是流光。 而边上,看着自家妹妹(姐姐),又拿出一个一毛一样的暖玉,李长茂李长英齐齐傻眼。 心说难不成走了的二婶其实是个大佬?暖玉这样的好宝贝都带量产的? 哥俩却下意识忽视了,朝朝刚才凶残掏男孩衣领的画面。 齐暮安的手按上朝朝刚才拍的位子,声音都哑了,“朝朝,这是?” “没什么,这是我的传家宝,戴上身体保证暖和,放心吧,续航能力超强的,永不断电,咳咳,断暖,小哥哥你一定要藏好,不能被坏家伙发现抢走哦。” 传家宝吗?竟然就这样轻易的给了自己? 齐暮安心中山呼海啸,隔着衣裳紧捏信物,一股难以言喻的,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鼻头酸涩,紧要关头,肚子随即也跟着翻腾。 咕噜噜…… 齐暮安一僵,脸颊瞬间红到耳朵根,只恨不能打个洞当场钻进去,好掩饰自己眼下的窘迫。 明明以前的时候,自己不是没在小丫头跟前出过丑,不是没被外人发现过落魄时,可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会有眼下这般羞窘的情绪。 没等齐暮安反应,朝朝听到这肚腹轰鸣,小人一顿,瞬间了然,随即招来鸟,豪气发话,“我们走。” 李长茂、李长英傻眼,“四妹妹(四姐姐),我们还没有打柴呢,你不是说要搞点回去应付大伯母的么?这就回去?” 朝朝:“没事,这个不重要,都听我的,先跟我走,大不了回头再来搞点。” 朝朝对他们辣么好,传家宝都给他们了,朝朝的话就是圣旨呀! 李长茂再不多问,果断拉着弟弟就跟上,见到齐暮安还没动,都不用朝朝催,李长茂就先开了口,“齐暮安,走啊,愣着作甚?” 齐暮安阿卡卡的抬头,看到站在前方回头朝自己看来,明显是在等自己的朝朝,齐暮安把手中腰带冰块一抖,腰间一系,果断跟上。 四人一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开东山,一路往军屯里去。 朝朝不蠢,更不想节外生枝被念叨,带着兄弟们绕过家的位置,从屯子里其他巷道,一路成功转悠到了军屯小街,站在昨晚买猪头肉的小铺前,朝朝成就感十足。 感谢小艺导航的厉害,只要走过一次标记过,就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感谢军屯四通八达,道路千千万,总有一条适合崽,阿门! 四人进门,熟门熟路摸到柜上寻到老板,朝朝垫着脚,仰着头,掏出一角银子,小手豪气一挥。 “店家伯伯,现在可以吃饭了吗?我们四个人,这么多银子,劳驾店家伯伯给我们弄点好吃的,顶饱的,热乎的饭可成?” 那可太成了! 看到朝朝手里约莫一钱重的银角子,店家脸上笑眯眯,心里却咋舌,这是哪家败家小妮子。 昨个买肉买酒,要的还是一钱半一斤的最贵烧酒,又是肉又是花生米的,这才多久,不过一夜,今个又带着小崽子下馆子。 乖乖,他们燕山关,啥时候来了这么号人物? 不过有钱不赚王八蛋!这一钱重银子成色还不错,到了徒河差不离能换得一百零八到一百一十文。 边关苦寒,最贵的青盐也不过四十文一斤,上好的豚肉五花不过十八文一斤,偶得的精贵牛肉也才五十文一斤,上等成色的灰面二十文一斤,低等才十来文,大米这边贵些,按照成色也不过食盐、牛肉的价格。 心里咋舌,店家动作一点不慢,拄着拐,踩着家里儿子用木棒做成的假腿,蹬蹬蹬的晃到后厨,招呼着家里婆娘跟三个女儿,不多时,朝朝他们跟前的小方桌上摆满了食物。 “哇,这么大一碗面条,还盖着大肉,四妹妹,我们好奢侈啊!” “哥!哥!还有牛肉,这一碟是卤牛肉吧?” “嗯,估摸得有半斤。”,朝朝搓着下巴严肃得出结论。 除了齐暮安没吭声,朝朝他们三的小嘴就没停过。 店家看着三小娃模样,忍不住呵呵笑,夹着托盘骄傲的不行。 “嗨,厨下还蒸着羊肉大葱大包子,这可是俺婆娘的拿手绝活,你们给的银钱够够的,一会再给你们上一笼屉。” 比起朝朝他们三个,齐暮安最是知道人间疾苦,看着眼前饭食,还有店家口中羊肉大葱包子,就知道店家没有欺负他们人小少给食,暗道这是个实在人,忙起身拱手致谢。 店家笑着摆手不敢当,避开齐暮安的礼,回头上包子的时候,又给赠送了一碟子的茱萸酱。 “四位小客官,这是俺婆娘做的酱,配包子、拌面条子都好吃,你们尝尝看。” 四人嗷呜嗷呜吃的老香,看到包子与酱,连声谢过又埋头继续奋斗。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是小小长英干饭力也是杠杠的,明明早上吃了稀粥,这会子一碗面条小家伙也干光了,唯独从没缺过嘴的朝朝,一大碗面还剩一半,因为她要尝羊肉包子嘛。 边上齐暮安见状不忍浪费,更不嫌弃,见朝朝把碗一推明显不吃了,他询问朝朝过后,竟是把剩下的全倒自己碗里,朝朝看的傻眼。 第六十四章 有异 四人美滋滋一顿吃喝完,一抹嘴,他们又折回东山。 齐家比小罗氏还苛刻,齐暮安这个苦命娃必须带回去的柴火是有定量的,朝朝他们三就帮齐暮安一起干。 不过他们人小,又受天气影响,四人干到傍晚,也不过才勉强给齐暮安搞了一担柴,朝朝他们三,就只剩下各自手中虚捧着的一小捆柴。 出来一天就这么一点,自然是不能交差的,小罗氏相当不满,却一点也没想起,三娃一日未归,晌饭也没吃家里一口的事实。 见小罗氏板着张死人脸,朝朝可不惯着,当着老太太的面,就在上房里,胳肢窝都能夹下的区区几根柴火狠狠往地上一撩,抓起有样学样的长茂长英一溜烟就回了屋。 老太太瞧的一愣愣的,许是正心虚,倒是没说朝朝,反而说了小罗氏两句。 因此三人的夜饭没少,老太太让宋氏给他们端回了屋,朝朝这才没把事情闹开,心里却惦记着,回头等爹家来,自己一定要把家里这些事好好跟爹讲讲。 顺带的问问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漂亮小哥哥,实在不行把人弄来自家,就像当初路上一样,反正家里的伙食实在难吃,崽还是很满意小哥哥的手艺哒。 计划虽好,却架不住亲爹不配合。 几天下来,跟着一众弟兄修筑加固防御工事的李泽林累毙了,再加上军队崇尚武力,还喜欺负新人,李泽林可没少被额外使唤。 他与同样干苦力的李泽康一样,下营比李泽成李泽丰都晚,连家里夜饭都没赶上。 实在太累了,只想休息。 去上房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李泽林跟幽魂一样晃荡回屋,倒在炕上鞋都未脱,人就已经扯着呼噜睡了过去。 里屋听到动静的朝朝跑出来,见到的就是亲爹这幅模样。 朝朝哪里还顾得上先前计划,根本不忍叫醒。 轻手轻脚的上去,先给爹脱了鞋袜,取了背包里没用完的湿巾,给爹擦拭干净手脸,发现爹一双漂亮大手伤痕累累,朝朝皱眉,心里异样升起。 紧抿着唇把事情压进心里,必达了一份外伤喷雾,仔细的给傻爹处理干净伤口,费力巴拉的给脱了外衣,才扯过被子给爹盖上,朝朝转头就敲了对屋的门。 一问三叔,李泽丰却并不知晓具体。 别看兄弟四个同是上营,可因分工不同,在次日入营后,原先的伍号就被更改,他们被各自分配到了不同的地方。 此时的丁庚三十七,除了李泽林就只李泽康。 朝朝长这么大,与四叔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与四房没什么交情,朝朝可不认为,自来亲香大房的他们会跟自己说实话。 在三叔答应帮她探听打问的抱歉眼神中,朝朝抿唇回房,看了外屋睡的正香的爹一眼,朝朝抄起花花闷闷不乐的回了里屋,心里琢磨着,明个一定早起,必须拦下爹好好问问。 崽是下了大决心的,甚至还叮嘱了小艺定了闹钟。 只可惜,她低估了大冬天温暖被窝对她的封印程度,次日一早等她醒来,跑外间一看,爹早没了人影。 朝朝好气【小艺,我明明让你定闹钟,你为什么不响?】 【谁没定,谁没响!】小艺委屈,小艺愤怒【早上不知道是谁睡的跟猪一样,我的闹钟都要响破天际,某人倒好,抬手就给我摁了!】 朝朝心虚,【呵呵,那个,小艺对不起。】 【哼,看在你还是幼崽的份上,理智的智能不跟幼崽一般见识。】 朝朝叹气,爹没堵到,怎么办呢? 算了,要不然等今晚爹回来再说。 也不知是昨日朝朝的爆发起了作用呢?还是老太太因为夺了李泽林的工,这会子心里正愧着? 昨晚老太太训过小罗氏后,今日难得的,这丫竟是没再闹幺蛾子。 因此家里出奇的静,虽还缺柴,小罗氏也只是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出门往军屯里转悠去,准备同家里富余的人家采买一些过冬。 宋氏也终于得了闲,早上一起来,她便拘着俩儿子在屋子里读书,用的是她大哥夹带在衣裳被褥里的笔墨纸砚、三百千。 见朝朝带着鸟,溜溜达达的从屋里出来,宋氏一把喊住。 “朝朝起来啦?来,三婶给你打热水洗脸,长茂,把灶上给你妹妹温着的早膳端屋里来。” 宋氏有条不紊的吩咐,手里动作不慢,朝朝就着三婶打的水舒舒服服的洗刷刷呢,耳畔就传来三婶催命的声音。 “朝朝,今日无事,你大伯母也不指派活计了,正好有空,你先吃饭,吃完了同你三哥四弟一道,咱们今个学学三百千怎么样?” 洗完脸,胖爪子正拧着的毛巾呱嗒落入盆里,朝朝连连摇头,急中生智。 “那什么三婶啊,我昨个就跟漂亮小哥哥约好了今个碰头,有大事商量呢,就不陪三哥四弟了昂,您让他们好好学,等回头有空了,我再问他们就是。” 朝朝放话就跑,速度之快,鸟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宋氏更是错愕,指着大儿正端的盘子喊:“早膳,早膳还没吃呢!” 朝朝那是生怕被她三婶逮住去读书,早膳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丢下句不饿,小身子如旋风般刮的没影。 屋内坐在炕头捧书的长英,听到动静,透过窗户看到外头欢脱奔远的模糊小背影,心里忍不住的羡慕。 他也好想同四姐姐一起赴约啊! 话说朝朝,成功逃出门后心里美极了,豪气的给花花喂了把瓜子,抓出张湿巾仔仔细细擦了手,取了瓶钙奶配着巧克力,不听小艺念叨满足的干完早饭,溜溜达达的就到昨日与齐暮安约定好的东边屯尾大树下。 脖子上挂着炎石的朝朝并不冷,却还是领着花花寻了个背风的地方,一人一鸟窝在树下,掐着时间等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寒风里都是某只破碎的声音。 “说好的辰时末左右在此碰头的呢?这都九点半了,都超过半个小时,咳咳,一刻钟啦!小哥哥为嘛还没来?” 第六十五章 揭皮 小艺风凉心起,幸灾乐祸故意严肃道:【许是天冷耽搁,许是有事,许是烦你。】谁知道呢。 朝朝不知小艺腹诽,耸耸肩,认命继续,【行吧,那我再等等。】 就这么着,朝朝又耐着性子,双手操着袖筒农民蹲,地上积雪都快被她踩化了,眼看一个小时都过去了,人竟然还没来,朝朝急了。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小孩。 漂亮小哥哥不会没等到她,自己先上山去了吧? 朝朝霍的起身,抓起怀里昏昏欲睡的花花往天上一抛。 “花花,去山上找找看,小哥哥是不是在那里。” 花花懒,花花不想动。 对上主人要挟的小拳头,花花嘎一声,顶着寒风往山上飞,速度很快,找了一圈不见人,忙回来汇报战果。 得知山上鬼影子都没一个,朝朝就觉着不对了。 “小哥哥不会是又被他那个破家、破爹妈拿捏寻事了吧?” 要知道他们相处一路,齐暮安这家伙虽不轻易开口,却说话最是算数。 既然约定辰时末,那就是辰时末,非不得已,他不会迟到。 这么一想,朝朝再等不下去,忙就要找去齐家。 可问题是,虽同在一个军屯,他们又才来安家,自己并不知道齐家所属的丙甲十七伍的地盘在哪呀! 怎么办? 焦急担忧间,朝朝蓦地想到什么,招呼着花花一人一鸟撒丫子往回,越过自家所在,直奔曾经去过的马家。 极北的冬日,若无战事,除了正军上营,其他人大多在家猫冬不出,马家也一样。 听到院外喊声,马婶子出来查看,见是朝朝,还笑吟吟的把她往屋里请。 朝朝赶时间,摇着手拒绝表明来意,马婶子一听,撑头就往屋里喊。 “三郎啊,你来,带你朝朝妹妹去丙甲十七伍找新来的齐家去。” 三郎没多问,一喊就动了,炕上四郎闲得发慌,见哥哥要走,忙也蹦跶下炕,拉呱上鞋子跟上要一起。 马婶子也不担心,笑骂着叮嘱了几句就把人送出了门。 马三郎跟马四郎出生在军屯,打小满屯子的转,哪个犄角旮旯不知道。 带着朝朝穿街走巷,行的是最近的道,没一刻钟,他们就来到了丙甲十七伍的地盘。 不知齐家具体位置,没事,马三郎带着弟弟领着朝朝,先进了丙甲十七伍中他们熟悉的小伙伴家里,问了一嘴打听,小伙伴主动积极带路,很快就找到齐家所在。 只是让朝朝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一来,看到的竟是那样一般让她愤怒的场景。 齐家院子里,积雪都没扫,齐暮安单薄的身影,身穿出狱流放时的单衣,就那么孤零零的跪在那里,看着是那么的凄凉。 而他跟前几步之外,冒着暖意的屋门口,周静环那个老妖婆却一手扶门,一手点着她的小哥哥满口的怨毒。 “逆子,让你打柴你就故意晚归,还只带那么点柴回来,够干什么的?我看你就是怀恨在心,故意想冻死你哥与我这亲娘是也不是?你好狠的心肠,早知如此,当初生你时我就该一把将你溺闭!” 雪地里,齐暮安依旧跪着,低垂着头,任由亲娘咒骂,没有一丝言语、反抗。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说与不说,不管有理没理,亲娘口中都是她的道理,总是自己不对,说什么?又辩什么呢?没用的! “你看看你这死样子,说你你就是这幅死样子!阴魂不散,你委屈给谁看!当谁都欠你一样!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命硬东西谁不怕,啊? 一般人,要是从昨晚跪到现在,怕是早凉透了,而你呢?不愧是天都不收的鬼子灾星啊,这样都不死,冻一晚都不死,简直就是个妖怪!” “你够了!” 匆匆赶来听了这么一耳朵的朝朝实在听不下去,一脚踹开跟前的棚户柴门,奔到齐暮安跟前,见他一脸苍白无血色,朝朝忙伸手探向齐暮安的脸。 见还有温度,朝朝庆幸不已,一脸后怕。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昨日自己没有给他炎石,今日自己等到的怕就是小哥哥的尸体! 多大仇,多大怨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这还是亲儿子,有这样的娘吗? “小哥哥你起来,跪什么跪,你起来!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委屈自己,天不公,咱就捅破天!亲不公,大不了不要这个亲!你这是干什么呀。” “天不公,捅破天?亲不公,不要亲?” 迷蒙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奔到眼前,对上这张关切的小脸,齐暮安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 被温暖的小手拽着,被带着急迫的力道拖拽着,齐暮安呢喃着朝朝不忿的话,心一点点的恢复跳动。 本还沉浸在痛快训子情绪中的周静环,见到突如其来的朝朝,先是一惊,随即气到不行。 往日种种涌上心头,记着上回过招时吃的亏,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此时此刻的周静环,哪里还有一点往日端着的贵妇模样,简直像个刻薄且歇斯底里的泼妇。 她快步上来,拉扯推搡着正拉齐暮安起来的朝朝。 “贱人,你还敢上门。” 朝朝力道都用在齐暮安身上,一个不防,人被推的趔趄。 齐暮安见状急了,一把将朝朝揽入怀里,一改刚才不反抗的态度,顽强起身,将朝朝护在身后,冷凝的目光迎上亲娘的歇斯底里。 周静环一噎,随即狂怒。 “逆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齐暮安寸步不让,死死护着朝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亲娘,不退,不避,不言。 周静环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气恼的点着面前根本还未成年的一双小家伙,失智成狂。 “好呀,好呀!一双狗男女!小小年纪不学好,男盗女娼,特别是你贱丫头,小小年纪,想男人想疯了吧,青天白日私闯民宅,竟是跑到我家来找男人,不要脸。” 嘿,她这个暴脾气! 都被指着鼻子骂了,小心眼的崽能干? 一把扯开拦在自己跟前的人,朝朝双手叉腰,战意勃勃。 “呸!满脑子男盗女娼,一口一个的逆子鬼子,口口声声说儿子克你,其实呢? 怕是儿子克你是假,不得丈夫喜欢,内心自私自卑所以打压利用儿子,把一切错都归咎到儿子身上以掩盖自己内心的肮脏,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借口理由,把自己包装成无辜白莲花,就只为得到男人的青睐才是真吧! 大婶,瞧你那跪舔的模样,啧啧啧,我作为一个孩子都不忍直视! 都说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大婶,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都不知,一味的讨好男人,真是可悲啊!” 第六十六章 博弈 内心深处的隐秘被戳中,脸上盖了多年的遮羞布一朝给个小丫崽子揭破,周静环无地自容,更是歇斯底里,张牙舞爪的就冲了过来。 “你闭嘴!贱丫头乱说,看我不撕了你!” “看,看!急了吧,被我说中了吧!啧啧啧,还说我想男人,大婶,你暴露了你造吗?其实是你有深度妄想症,想男人想的都想魔怔了才对!大婶,你脑子怕不是真的有病!” “啊,小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周静环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崩了,哪里还有往日自持身份的模样,就跟骂街的泼妇般,张牙舞爪对着朝朝就冲了过来。 关键时刻,齐暮安顾不上腿疼,踉跄上前一把护住嚣张的朝朝,替她承受住亲娘如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发疯抓挠。 周围听到动静不对,出来吃瓜的邻居们见状,也不事不关己了,纷纷出手。 “别打,别打,还是孩子呢!” “齐家的,消消火……” 只可惜,周静环实在被刺激大发了,明明柔弱,竟是好几个妇人都拉不住。 跟来的马三郎几个简直都傻了,想不到朝朝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勇,更想不到堂堂大人还跟孩子动手。 等反应过来,马三郎意识到不好,当机立断对着弟弟与小伙伴发话。 一个就近往家中喊人,一个去自家喊娘,他自己则是用了前所未有的快速直奔隘口军营,寻自己老子还有朝朝的亲爹救火去。 此时已临近晌午,眼看快到午休之时,马三郎急匆匆到了营区门口表明来意。 等得人通报的马放赶到了辕门,听得儿子急切的传达后也急了,回到伍里招呼上李泽林就去找上头请假。 因着先前大战失了太多战力,眼下新人补充,上头也希望安稳和睦,早日融合,涉及纠纷,上峰很快批假,不仅如此,还让人通知了齐开。 于是马放伴着李泽林,是与齐开一前一后抵达的齐家。 他们到的时候,双方闹的正凶。 被热心邻居拦着,力弱下来的周静环动不了手,嘴巴却不怂,骂的累了就讥讽,就挑拨,就扎刺,总之怎么恶毒怎么来。 “齐暮安你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竟让个外人欺上门来辱我,我是你亲娘啊!你如此大逆不道想干什么?巴结讨好小贱人?哈,可惜啊,就你这样的畜生,你以为人家会真心对你?忘了当初跟狗一样灰溜溜滚回来的啦?” 扎完齐暮安的刀子,转头又挑拨朝朝。 “贱丫头还有你!小小年纪就思春,你便是再想男人,要找也找个好的呀,就他这样的,身无半两肉,一脸刻薄相,克亲克人的灾星,你就不怕全家被他克死,害你家破人亡,永世不得安宁吗?” 朝朝翻白眼,“大婶,我娘就说过,心肝黑的人看什么都是黑的,别说小哥哥好得很,根本不克人,就是克,我也不怕。” “贱人,我看你真是想男人想疯了!” “齐夫人,慎言!” 及时赶到的李泽林,一来就听到如此恶毒之言,当即变脸。 “齐夫人乃长者,对待幼童如此刻薄,可曾还有一点人善慈心?足可见小女所言非虚,常言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齐夫人满口男盗女娼,在下很是怀疑齐家家风,周家家教。” 驳斥间,李泽林一把将女儿与齐暮安护在身后,言语冷肃刻薄。 他家闺女小小年纪,花骨朵一样,如此污言秽语,身为人父,如何不怒。 都说才子的嘴,骂人都不带脏,扯到家风家教,随后而来的齐开也不甘示弱。 “呵,李探花倒是好家教,纵女为恶,辱我之妻,身为父者不加管教,还一味护短,这是欺我齐家无人吗?” “路见不平,我儿侠义。” “好胆!大言不惭,我妻管教自家孩子,用得着你们父女狗拿耗子。” 骂她爹?朝朝炸了,从亲爹身后蹦跶出来,朝着齐开的方向狠吐唾沫。 “呸,你胡说八道!我跟我爹才不是狗拿耗子,明明是你们太毒太坏。 生而不养干嘛生?不给吃喝还虐待人,小哥哥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落到你们家。 因着孝顺,他小小年纪忍辱负重,结果倒好,你们仗着是父母,抢他衣,虐他体,不给吃喝,大冬天还让他彻夜跪雪地! 多大仇,多大怨?土匪响马都没你们狠,你怎么就忍得下心?你们还是人吗?” 周静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开钳制跑到齐开身边,听到朝朝的跳脚指责,柳眉一竖,刚刚攀上丈夫胳膊的手直指朝朝。 “呸,小贱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小小年纪就知道找男人,不要脸!” “闭嘴!”,一口一个小贱人,李泽林彻底炸了,大手按下双眼喷火的女儿,将其护好,李泽林横眉冷对。 “齐公,无论如何齐暮安乃你亲子,乃活生生一条人命,虎毒尚且不食子,想必齐公内心也是不忍可对? 齐公,修身治国平天下,若忌惮,若不喜不爱,与其日夜防着此子克己克家,齐公大可放手。 再则,今日尊夫人如此辱我幼女名节,我李泽林虽无能力,却也豁得出性命护女,只是不知齐公,是否已做好与在下不死不休的准备? 倘若没有,正好,我李泽林此生只一妻一女,再无后人,不若今日我们各退一步,叫此子入我李家门为赘婿,为尊夫人描补,全我幼女名声,如何?” “不,我不同意!” 周静环是真急了,双手紧紧拽住丈夫胳膊连连摇头。 她如今的一切都拜逆子所赐,心中深恨齐暮安,每每气不顺就找他发泄,对此子,她是又恨又怕,却又不想放手。 李泽林冰冷眼神扫向蹦跶出来的周静环,朝着齐开讥笑。 “齐公好家教,比起在下不遑多让,不过在下好歹是宠女,无伤大雅,不比齐公,战场上打拼出来的堂堂男儿,竟让女人骑在头上?” 齐开眉头一拧,目露凶狠,本就早不喜周静环了,眼下当着诸多下等人的面如此被扫了脸,他怒火中烧,更恨周静环丢人,一把拂开紧拽着自己的周静环,怒喝。 “闭嘴,妇道人家,这有你什么事!” 第六十七章 赘婿 周围一干看热闹的人,包括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马婶子一众,心中各自有秤,嘀嘀咕咕议论开。 有同情的齐暮安的,就有惧怕他鬼子名声的; 有觉得齐家没错的,也有觉着李家胆大的; 绝大多数的人虽事不关己,却也不是坏人,毕竟人心肉长,是非黑白,有看不过眼的就出来劝了,比如马放。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一个军屯的袍泽,和气生财嘛。这样,今个我来做个和事佬,齐开,你家儿多,也不喜此子;而我兄弟只一独女,俩娃好好的少时情谊又被你妻败坏,女儿家多精贵,你便将这孩子赔给人家,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知道齐暮安过的是啥日子的人也跟着劝。 “是啦是啦,齐家的这是好事,大家一个军屯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经。” “亲父子,哪有隔夜仇。”,赶紧放这可怜孩子一条生路吧。 “齐兄弟,你们家反正怕被克,叫他走了,你们一家也安稳不是。”,赶紧的走,也免得住在自家附近,将来克到自家怎么办? 七嘴八舌里都是这样一面倒的劝,逼的齐开进退不得。 加上身后一众妾室儿女眼巴巴看来,俱都巴不得齐暮安尽快滚蛋,心里也巴不得逆子去死,却不想背负道义指责的齐开便不再拿乔,借驴下坡。 “好,既然李兄不怕不嫌,我齐开也不枉做坏人,只是今日丑话我说在前,此子出得此门,从今往后与我齐家上下再无干系,我齐开也绝不接受将来李兄受不了他的凶煞退货上门,如此,你也愿?” “那是自然。”,李泽林欣然点头,还趁热打铁,“我愿奉上纹银百两为聘,以全此子孝道,从此以后,此子与齐家上下再无干系,若是同意,我们这便去军备所转此子关系,开具文书,如何?” “可。” 齐开大手一挥,算是定下了齐暮安未来的路,也亲手斩断了父子的缘分。 自此事了,各自散去,马放领着双方往军备所去。 齐暮安一直都被朝朝紧紧牵着,在军备所亲眼看着父母签下文书,看着李叔将朝朝给的银票买断己身,这一刻,他只觉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束缚了他十二年的枷锁此朝俱断,齐暮安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李泽林见状,哪怕不喜狼崽,还是叹了声,别别扭扭安慰。 “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磨难琢人,千帆过尽皆坦途,人呢最要紧的是朝前看。” 齐暮安一抹眼角湿润,重重点头,“是,岳父,儿知。” “哎,不是!”,一声岳父,叫的李泽林差点升天,急忙吼道。 “小子,这事我得跟你好好说清楚啊。你乃余军不成丁,充入军户,户籍所限,轻易无法擅动,这也是当初分配时,你无法与我们一道的原因。 今日为能彻底救你于水火,我只能出此下策,所谓入赘,不过权宜之计,实则我也并不是全为你,只为我家乖宝名声所计,救你只是顺带,所以你懂的吧?” 齐暮安可乖巧了,老实点头。 李泽林老怀安慰,难得好心情的一副好长辈模样,轻拍狼崽子肩头。 “好好好,你懂就好,男儿志在四方,叔知道,是个男儿都介意为赘,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放心,叔绝不勉强为难你,等回头你成丁了,我们再想法子平了此事,到时候还你自由。” 齐暮安依旧乖巧点头,朝着李泽林恭敬的长身一揖。 “暮安谢岳父点拨,岳父放心,我不介意,也一点不勉强,承蒙岳父不弃,暮安定会对朝朝一辈子好,她命乃我命。 李泽林气急败坏的跳脚,“臭小子,你想多了,都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老子不是想把女儿托付给你!!!” “是,岳父。” “别喊老子岳父!” “好的爹,您的心意儿全明白……” “不,你不明白!”,混蛋啊! 他有什么心意?他今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恶! 瞧着前头跟着同斗鸡一样的一大一小踏出军备所,朝朝抱着鸟看的傻乐呵,一点也没觉得入赘是嘛大不了的事。 虽然她已经从小艺的解说里知道了什么是入赘,可毕竟人小,根本不通气呢,崽只理解字面意思,根本不明白内里真正含义。 而且最重要的是,崽看脸的哇。 一想到从今以后,能天天看到漂亮小哥哥,吃到小哥哥做的美味,日子就美的不要不要。 朝朝表示,赘婿什么的,她很乐意的哇。 当爹的气哼哼,当女儿的美滋滋,身后跟着个翘着嘴角一脸老实跟随的齐暮安,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马放领着妻儿一路回,一路嘀嘀咕咕,目送奇怪组合进院进屋,前脚离开,不想后脚李家就炸开了锅。 听到小叔子要让这有名的鬼子灾星进自家门,小罗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不行,我不同意!” 李泽林却看也不看她,只直勾勾的盯着亲娘。 “母亲,户籍儿已经签了,也已落在儿的名下,我回来说,不是来问你们同不同意的,我只是来告知一声,从今往后齐暮安就是我二房的人。” 李泽林说的铿锵,见亲娘张嘴还要说什么,李泽林挥手打断。 “母亲您什么都不要说,从小到大,儿子都听母亲的,也从没求过母亲什么,只此一事,儿心意已决,再无转圜,母亲,别忘了当日……” 儿子不管不顾就要提及当日,老罗氏一噎,心道甩出的回旋镖终于扎到了自己,为了这个家,老罗氏有苦只能往肚里咽。 见身边小罗氏还要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老罗氏没好气一把打断,“行了,都别嚎了,既已成定局,那就这么着吧。” “可是母亲!” “闭嘴,母亲什么母亲!你们几房都儿女成群,人口众多,二房却只有二郎与朝朝两个,自来都是他们吃亏,多一个顶立门户的男儿有什么不好?男丁精贵,多口人我李家也少受欺。” “可此子乃是鬼子,他克人!” “什么克人,此子长这么大,齐家上下多少人,父母兄弟都俱在,克着谁啦?老大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老大家的都出来了,小罗氏知道,该死的婆母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也怪二房,偏偏拿住了自家短处,倒是叫这么个脏东西入了家门,小罗氏心中好恨,指甲掐破手掌都不自知。 李泽林却心情大好,见母亲同意,心中大石落定,赶着回营,李泽林没好气的叮嘱齐暮安一番,实在没眼看乐滋滋的女儿,人便匆匆离开了。 第六十八章 真相 “朝朝,朝朝,起床了朝朝……” 屋外寒风阵阵,屋内暖意融融,朝朝裹在自己的小被窝里睡的美美哒,耳边传来阵阵聒噪。 朝皱眉,小脸不满的拱了拱被,蒙头翻身继续睡。 进屋来喊朝朝的齐暮安见状无奈一笑,单脚跪上炕,继续轻轻的推。 “朝朝起来啦,我做了生煎包,你昨晚不是说想吃吗?” 生煎包? 朝朝忍不住吧嗒小嘴,她想起来了! 美食的诱惑下,朝朝快速解开封印,掀开被窝,穿衣起床。 齐暮安见状捡起地上的鞋,半蹲下就要给朝朝穿,给朝朝急的:“别动!”,劈手夺过鞋子套上就蹦跶下炕。 跑到外头洗漱,看到打好的洗脸水,漱口杯上猪鬃牙刷连牙粉都沾好了,朝朝忍不住感慨,自从拥有小哥哥,她的日子美的呀。 瞅瞅,瞅瞅!炕上早饭都摆好了,这可不是上房三个姨娘那破手艺。 朝朝坐定,齐暮安将熬煮好的红豆粥摆朝朝跟前,又把中间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朝朝这是我按你教的方法做的生煎,尝尝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朝朝嗯嗯嗯,夹起一个,将盘子往对面推了推:“小哥哥你也吃。” 齐暮安柔和点头,应了声好,端起碗喝粥,心里美滋滋。 能这般岁月静好的坐下来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吃饭,真好! 对面朝朝夹着包子,才张嘴,突然想到什么,忙问,“对了小哥哥,我爹他吃了吗?” 齐暮安摇头,“我晨起买肉回来的时候,岳父已经上营去了,没吃着。” “哦,知道了,小哥哥我们快点吃,吃完给我爹送热乎的包子去。”,也是时候去了解下,她爹连日异常的真相了! 俩小吃完,快速收拾,将包子包好,为保暖,贴心的女婿还将包子裹在小媳妇硬塞给他的新大衣里。 仔细给朝朝披上斗篷,带着花花,与宋氏打过招呼,俩锁上门,深一脚浅一脚往隘口去。 朝朝想的是挺美,可到了军营门口,她的宏伟大计就受挫了。 辕门外一列士兵严阵以待,为保隘口安宁,这里进出严苛,除了入营正军,其他不要说外人了,便是家眷小儿一律不给进。 朝朝无往不利的卖萌嘴甜严重受挫,拿出最厉害的贿赂本事,人家银角子收了却还是不给进,只指着前头隘口的方向,好声好气与朝朝二人说明。 “小家伙,不是叔不给你们进,职责所在,叔也不能徇私,不过看在你们这么懂事的份上,不是要送东西么,且拿来,叔叔帮你们转交便是。” 朝朝无法,看向齐暮安,齐暮安想了想,掏出一直在胸口暖着的荷叶包递上道谢。 眼见着对方接了包往里头去,齐暮安眯了眯眼,伸手就拉朝朝。 “走。” “去哪?” 探头垫脚张望的朝朝疑惑,齐暮安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帮他们送食的人远去背影,又点了点那人所行方向。 朝朝眼睛一亮,立马跟上,两人就沿着辕门外围,跟着里头人行进的方向绕着前行。 起先跟的还顺利,等到了后头,那人再往西转弯,身影被军舍所阻再看不见,朝朝噘嘴遗憾。 “不见了,现在怎么办?” 齐暮安站定,分辨了下方位,点着里头给朝朝分析。 “别急,燕山关隘口,抵北护南,自西向东,我观对方一路往西,不出所料,岳父该在西边做事,正好的前几日我打柴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个地方能看清隘口西侧城墙。”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朝朝大喜,拽着齐暮安就走,却没发觉齐暮安眼底的那丝犹豫。 两人一鸟远离了辕门栅栏所及,越过雪白无垠的旷野,顶风冒雪的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齐暮安拉着朝朝登上了一座山坡。 这坡不高不矮,却孤零零一个,上头也没什么高大树木,朝朝还奇怪,心说小哥哥怎么会跑到此来打柴来着? 不解就问,齐暮安自然老实交代经过,只说无意间走到此地发现。 至于小媳妇口中此地光秃秃怎么不长树? 此乃多年前大破敌军之京观故址,也因此战,燕山关隘口成,后来多年此地马踏脚踩,白灰封坑,怎么长树? 不过为防朝朝害怕,齐暮安没敢说,忙转移话题,朝北一指。 “朝朝看,前头那便是西城墙,可惜雪大,看不大清。” 朝朝顺着齐暮安手指方向看去,果见风雪中隐约可见的隘口城关。 “的确是看不清,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 起先齐暮安还不解小媳妇能有什么办法,而后就见自家媳妇在手腕上点点划划,不多时就从斗篷下,她胸口万能兜兜里掏出个东西架在眼前看。 齐暮安诧异:“这,这是千里镜?”还是双瞳的! 刚刚必达了一份复古望远镜的朝朝眼睛都没离开镜口,嗯嗯嗯点头。 一边感慨这复古望远镜倍数高,做工精细看的清楚,一边透过镜片仔细寻找,一边还不忘了忽悠身边人。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抄家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小哥哥要帮我保密啊。” 齐暮安再不受宠,也是出身公府,眼界并不窄,自是见过单瞳千里镜的。 听朝朝如此说,他一点也不怀疑,只满心感慨,他那未能得见的岳母怕是也出身不凡。 点头应下,才待保证,耳边突传朝朝的欢呼。 “找到了!” 原是通过镜片,朝朝终于找到了帮自己送食的人,也通过他,成功看到了接收食物的落魄爹,以及…… 好家伙,等亲爹憨笑着与同僚兄弟分完生煎包,朝朝看到她家傻爹转头又投身到繁重的修筑城关苦力中时,小家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混蛋!” 一声骂,齐暮安不明所以,朝朝气哼哼的把手中望远镜塞给齐暮安,“你自己看。” 齐暮安赶紧接过,顺着朝朝指引的方向,很快找到了众多苦力中熟悉的身影,紧跟着齐暮安也错愕,不禁回头看向朝朝。 “不是说我岳父大人入营是给全军为师,活计轻松么?怎会来此修筑工事?” 问她?朝朝冷笑,“我也想知道!” 第六十九章 契机 咋闻真相的两只家也不回了,收了望远镜,转回辕门口,硬生生窝在辕门外从上午等到下午,如丰碑般苦苦守候,一直等到傍晚李泽林下营出来。 老远的,朝朝就看到自家爹与好些个糙汉走一块,还有说有笑。 “泽林好小子,你今个可比前几日强多了,抬石都没打滑,好样的,回头再练练也是条汉子。” 走在李泽林另一边的一位兄弟,不客气拍开这汉子的手,跟着打趣,“兄弟你别听这小子的,他夸你其实就是稀罕你家肉包子。” 小心思被戳中,汉子急了,“呸,人家那是生姜包,不是肉包子!” 反驳完,转头又对着李泽林嘿嘿傻笑,抬手亲热的勾搭上李泽林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兄弟,讲真,咱家的包子真好吃,啥时候咱女儿女婿还给送啊?” 不说女婿还好,包子嘛小意思,等发响的时候,大不了自己割点肉,叫臭小子再过一次与兄弟们分享便是。 可一说女婿,疲劳的李泽林也不累了,暗暗磨牙,心说这好好的军屯隘口,不愁着怎么训练怎么打仗,怎地八卦倒是传的这般快? 可恨还是自己引狼入室的!唉,想他李泽林,一世英名因为心软毁于一旦啊。 “爹。” 李泽林正悔不当初,忽听熟悉声音,急忙抬头,看到辕门外的小人儿,李泽林大喜过望,不由加快脚步满脸欢喜的狂奔而来。 “哎呦喂爹的乖宝,你这是来接爹下营的吗?” 朝朝呵呵哒,小手环胸,上下打量面前一身风霜的亲爹,下巴一扬:“爹,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说什么?”,李泽林莫名其妙,对上女儿犀利眼神,不知为何,李泽林又莫名心虚。 边上袍泽见状都笑李泽林福气好,辛苦一日,中午营里的伙食是真的差,都赶着回家呢,打趣了几句,纷纷与李泽林父女告辞,不多时,就独留李泽林一个面对危机。 “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更别想骗我,我全都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 “自然是知道你根本没去教书,反而日日在城墙上做苦力,难怪见天回家辣么累!” “哪,哪有!”,李泽林暗道糟糕,还想狡辩,“乖宝你谁说的?爹明明没修筑工事啊……” “呵!还撒谎,我都亲眼看到了,就在隘口西边城墙上,我看的真真的!你就是在做苦力,你跟四叔都在,只不见大伯,爹,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把教书的工给了大伯?” 天,他家闺女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意识到暴露,事情大条了,李泽林暗暗扫了眼身后辕门处,赶紧拉着女儿就走。 “乖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走,乖宝先跟爹走,爹随后跟你解释。” 朝朝看亲爹怂怂模样,心里也不想亲爹在外丢人,哼了声,这才任由爹拉着动了。 他们也不往家去,到了无人地方,朝朝停下,跟亲爹放话。 “行了,你解释吧爹,我听着。” 李泽林心里明白,女儿是为自己鸣不平,是心疼自己,所以他更愧,不由蹲下,迎上孩子纯真双眸,声音暗哑。 “乖宝,这事是爹不对,爹愧对你,爹同你道歉,只是儿啊,你祖母毕竟是我亲母,生恩养恩此生难偿,她若开口,不要说区区活计,便是要你爹我的性命,爹也不能皱下眉头。” 朝朝听了,气的啪啪拍打亲爹胳膊,“这是什么道理!这么欺负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王法?”,李泽林苦笑,“乖宝,今日爹就教你个道理,我大靖以孝治国,孝乃国之基石,乃人伦纲常,乃君子立于世之根本,是前途,更是未来。 生养之恩,为人子女者本就难舍难抛,便是双亲再恶,可子女若不认父母,外人不会问你委屈,想你缘由,只会觉得你狠辣,生生父母都能舍之人,如何信你用你?大丈夫又如何立于世?” “那就得像傻子一样,一直被欺负吗?” “爹的傻孩子啊!” 李泽林忍不住轻轻摩挲着女儿发顶。 “想想暮安,你以为他就天生逆来顺受?不知反抗?想要一直压抑、隐忍委屈吗?不是的!我大靖有律,无论是非对错,父告子,从无罪;子告父,无论罪否,先过仗刑,再徒三千。” 这倒是小艺不曾跟自己科普的知识。 听她爹透着悲凉的提及,朝朝不由看了眼边上沉默不语的齐暮安,又急切抓过亲爹双手。 “那就必须这样吗?必须得一直隐忍,一直妥协,一直受气吗爹?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办法?”,李泽林牵起朝朝,起身抬眼望着飘雪的天幕,空手着的手接起一片雪花。 “魏时王祥,卧冰求鲤,我儿可知,他求的是什么?” “什么?” 边上齐暮安霍的抬头看了李泽林一眼,抿抿唇,喃喃言:“王祥所求,是未来,是生路,是名声,是不伤己身的改变契机。” 是的,就是契机! 踏着暮色,迎着风雪归的三人,此时此刻根本没想到,他们所求的契机会来的那么快,那么迅猛。 失了的活是再找不回来了,以他们眼下情况,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再重新寻一份轻巧的。 饶是朝朝再不舍亲爹受苦也没法子,只得暂且忍耐蛰伏。 崽手里其实还有三支珍贵的黄金基因液,那是妈妈留下的大宝贝。 她曾经喝过,开发出了精神力;爹也喝过,具体是何,妈妈没说,她也不知,估计是没开发出什么特殊功能。 朝朝不是不舍得把剩下的给爹喝,只可惜,基因开发,一生一次,再多无用,吃了也是白费,没法子,为了亲爹少受苦,朝朝还是打起了必达的主意。 在小艺的帮助下,崽才在pp诸多商品中,挑选到了一款自己幼崽权限能够得着的商品,低级能量补充液。 东西比较贵,一支就要666,还没一点折扣,朝朝一气买了两箱共计一百支。 每日里取一支的五分之一参合到水里,自打这一日开始,李泽林上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个小水囊,里头灌的全是女儿的心意,累了虚了灌一口,可给帮上大忙了。 也正是此物,才让文弱书生李泽林扛过了苦力,扛下了苦训,扛到了年。 第七十章 杀戮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 安家落户过日子,家里氛围虽不好,年还是要过的。 在屯中孩子们唱起歌谣的时候,家家户户也跟着动了,朝朝虽不懂,却也拉着齐暮安一起忙活。 两小学着屯子里大娘婶子的模样,按着日子来规整,这日扫尘,还煞有介事的扎了个小扫把,屋里屋外的忙活。 扫着那许多的蛛丝与掉落的粉尘,灰头土脸的朝朝丧丧的。 齐暮安心疼,为哄媳妇,也不知从哪里捯饬来了一车草帘子、粗木头子,将屋内棚顶固定了一圈,铺满草席,屋子霎时齐整不少。 拉着朝朝一看,崽很是满意,新的窗户纸换上,该擦洗的擦洗干净,家里捯饬的差不离的时候,马婶子来家里喊。 说是二十八那日,徒河城里有大集,那边物价比小街便宜,东西更齐全,军屯有车问他们去不去。 朝朝还没赶过集呢,自然要去。 大集可热闹啦,买肉,买糖果子,买瓜子花生,买鸡鸭鱼。 看到窗花、剪纸、对联,朝朝稀罕,掏钱就要买买买,却被精打细算的齐暮安一把拉住。 只让朝朝买了些剪纸窗花,回头拉着人去到书斋文房铺子,问店家买了一叠红纸就打道回府。 毕竟对联什么的,自己尚且不行,不是还有身为探花的岳丈老子么! 精打细算的齐暮安抠门的很,只是吧,甫一踏出门,看到自家小媳妇,眼巴巴看着隔壁烟花炮仗铺子走不动道时,抠门瞬间化身豪气爷。 只要朝朝要,小鞭、大炮、呲花样样买,就是小蝌蚪样的摔炮,齐暮安也给朝朝买了一大包,惹得小媳妇边甩边连连夸他好,给齐暮安美的呀,回去的路上,翘起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正军是没有假日的,隘口重地更是怕偷袭,哪怕过年也得严阵以待。 也是不巧,李泽林他们才来是新人受欺,丁庚三十七又是垫底,恰轮到三十晚全员夜里在岗巡逻。 见亲爹吃苦,过年都不得团圆,朝朝恨大房恨的牙痒痒,来不及等年夜饭,与齐暮安一起匆匆给傻爹开了个小灶,赶在暮鼓响时,才依依不舍送爹上营。 今晚的团年饭朝朝吃的老不爽,各自散后回屋守岁,也就是暮鼓落下个把时辰后吧,夜幕下,隘口方向,突然响起阵阵如急雨般密集鼓点,摄人心魄。 在家守岁的李泽丰腾一下从炕上蹦起,边抄鞋边急促交代。 “锦娘,这是急惊雷,乃示警,隘口出事了,我得赶去后勤,你们在家好好的,千万别出门。”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宋氏心里慌了神,止不住的担忧挂心。 可再牵挂,军令如山,便是上房懒着的李泽成都得归营,作为家眷,无法拦着男人不让去,宋氏强制镇定的应。 “我知了,夫君万万小心保重,我与孩子们在家等你归。” 整装待发的李泽丰出动,紧紧握了握妻子的手,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却在刚踏出大门时身后传来喊声。 “三叔。” 李泽丰停住回头问:“朝朝?怎么啦?” 朝朝知道时间紧急,把刚刚必达药一股脑塞过去,急急道:“三叔,这里都是外伤药,见效很快的,你拿去跟我爹分一分,要保重,我们在家等你们,一定要回来。” 李泽丰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揉了揉朝朝脑袋:“好,我们肯定好好的回来,乖,家去,关好门窗,保护好自己,别担心。” “嗯,三叔保重。” 与护在身侧的齐暮安一起目送李泽丰远离,入目所及之处,但凡亮着灯的人家,此刻大门洞开,亲人辞别,送夫、送子、送孙出门,密密匝匝的人流都往隘口的方向涌。 不知怎地,两小只见了,总有股不安在心头萦绕。 因此二人转身就回,无视还在上房门口依依惜别的人,朝朝拉着担忧不已的三婶回屋。 “三婶,你还记得马婶婶说过的话吗?边关打仗,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时刻准备好短兵相接,做好最坏打算。” 宋氏也想起平日同马婶子闲聊听的话,知道眼下不是软弱的时候,一抹泪,重点头。 “记得。” “记得就好,三婶,我们得准备一下。” “如何准备?” 他们这个屋,自打齐暮安来了,中厅时不时偷偷开火,一些家伙事还是有的。 朝朝抓起菜刀交给交给齐暮安,剪刀交给长茂,锅铲交给长英,擀面杖交给三婶,自己则假装遮掩抓出电棍握手里,指着两边屋里还亮着的烛火。 “赶紧把光灭掉,今晚我们守一处。” “好。” 宋氏想也不想的点头,齐暮安与长茂齐动,刹房两厢的灯光迅速熄灭,此时上房也终于将李泽成送出门。 守在屋里的朝朝他们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紧接着,透过窗户,隐约见到上房两厢的灯也跟着灭了,霎时间,整个小院都安静了下来,连鸟都老实的不行。 静默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严阵以待的他们,也因着漫长而又枯燥的等待渐渐放松,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宁静。 “敌,啊!” 一炕人跟着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抓放在手边的武器自卫。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不大的窗户外透进来的雪光照射,宋氏的擀面杖也不知滚哪里去了,慌乱间摸到针线簸箩,她一把抓起里边纳鞋底的锥子紧紧握手里,口中还安慰。 “孩子们,别,别怕!没,没事的,隘口才修筑过,固若金汤,你们爹还在外头,与,与将士们誓死保卫,保卫隘口,不怕,不,不怕啊。” 屋里紧张蔓延,咚咚,咚咚…… 侧耳倾听,风里带着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奇异的闷闷声音。 等待最是煎熬,让大家有种等死的宣判,这是齐暮安最不喜的。 不能坐以待毙,齐暮安抿抿唇,抓紧手中菜刀,微弱的光线下,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外头。 一炕的人都摇头不许,齐暮安却坚持,拍了拍朝朝的手,转眼就滑下了炕。 朝朝担忧,抓紧她的电棍跟着呲溜下炕,动作之快,宋氏想来拉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俩小的,轻巧而又快速无声的开门出屋,往院门的方向急闪如灵猫。 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后,齐暮安屏住呼吸,轻巧趴上去,透过门中缝隙,借着街巷里其他人家灯火的照亮,他们惊愕看到…… 巷道里,一双股颤颤被紧捂口鼻的老者脖颈一抹寒光划过,紧跟着鲜血嗤一声喷溅而出,飞的老高,溅落墙上,染红雪地。 第七十一章 藏命 两小只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缝隙外直对大门的老者双眼惊恐瞪大,徐徐倒下。 外头收刀的黑衣眯眼,似有所感的抬头看来。 齐暮安心脏猛地一缩,一手紧捂自己的嘴,一手掩住朝朝口鼻,带着朝朝慢慢后退。 关键时刻又一声尖叫,有人从斜对面屋子里冲出,往黑衣人相反方向急奔而逃,边跑边喊,“敌袭,敌袭,杀人啦……” 黑衣人一凛,为首之人果断挥手,喊了声朝朝与齐暮安都听不懂的鸟语,一行如鬼魅般眨眼消失。 二人嘘了口气,只以为危机解除,抖着腿正要退离,转身间,门缝一抹银光闪过。 齐暮安与朝朝同时止步,相视一眼,不用交流,二人齐齐往缝隙看去,就见刚才朝着大门看来的那道人影并未离开,反倒是提着染血弯刀步步逼近,已到了门口。 两小只一慌,可不等他们反应,大门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门后的两只直接被门板压住,朝朝呲牙,揉着被撞疼的胸口,赫然看到门栓状态,朝朝怒了。 特么的,难怪的这么轻易就叫人踹门而入,感情是辣鸡走的时候,大房的人根本没有闩门! 狗东西!痛死她了! 电光火石间,根本容不得多想。 对方轻易踹门而入,察觉到门后吸气、呼吸声,来人邪肆的勾起唇角,手中弯刀一横,迅如闪电伸手拉门,同时高举起弯刀一把劈下。 “啊!”,屋子里宋氏惊呼出声,撒开儿子就往外扑。 好在朝朝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崽,见情况不对,抓准门身离的刹那,手中电棍趁机一伸,电量开到最大。 电光火石间,本以为能再轻松收获一命的敌人劈了个空,等他错愕的看清眼前竟是个小矮子时,浑身一麻,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听到动静不对的齐暮安,举刀掀门而出就看到这惊险一幕,霎时肝胆俱裂,眼看敌人倒下,红了眼的齐暮安都来不及舒口气,抓起菜刀上去就给敌人抹了脖子。 这比杀鸡还利落的模样,看的朝朝一愣,心里惊讶到不行,见齐暮安拉动尸体,反应过来的朝朝赶紧帮忙。 朝朝淡定,反应快,其他人却不。 宋氏与长茂长英还好,知道齐暮安是好孩子,知道来人是坏人,虽心惊却没多想,到了跟前就伸手帮忙。 上房一众却不一样。 趴在门缝,窝在窗后,看到这一幕深觉不愧是克星鬼子,个个倒吸凉气,只觉脖颈发凉。 一屋子的怂货,眼睁睁的看着大小五个关门的关门,拖尸的拖尸,眼看三婶要闩门,朝朝倒是特意没让。 上房人一个个怕的瑟瑟发抖,许是太重,本朝外开的屋门霍的自己开了,瞬间露出挤在门后的多双眼睛,一个个还直愣愣的,看着老傻了。 朝朝实在是不忍直视,不由骂了句:“都是傻子吗,敌人都杀上门了,还不快躲起来。” 一声落,仿佛是个开关,一屋子的人惊恐动了。 “母亲怎么办?” “娘!” 齐暮安冷笑,“尽管再大声些,好把敌人都引来。” 一众这才手捂口纷纷闭嘴,着急忙慌的找娘找地藏。 好在老太太稳得住,知晓情况不对,看了眼刚才被朝朝他们拖到大门后只露出双脚的尸体,果断下令。 “走,快,去后头地窖。” 一屋人又争先恐后的往后院地窖去。 朝朝没管,同齐暮安进屋,一进来就看到自家慌了神的三婶,拉着儿子们在屋里左右乱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往哪藏呀!” 朝朝也看着连箱笼柜子都没多得一个的家,焦急间看到院外堆叠的积雪,朝朝眼睛一亮,对着齐暮安耳语两句,自己奔进里屋飞快必达了张宽大白布。 扛着布出来,正好齐暮安也已经抓起了两张团凳,朝朝忙喊上宋氏母子,匆匆出了偏刹,来到远离大门口上房与刹房间的拐角,也就是三房屋顶的位置。 齐暮安架起团凳,朝朝指着屋顶催促,“三婶,带着三哥四弟快上去,快。” 危急时刻,外头敌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时间就是生命。 宋氏虽柔弱却明智,没多说话,自己先上,趴在落着一层积雪的屋顶伸手下来。 “快,朝朝快来。” 朝朝却摇头,反倒是把长英先推了上去,而后是抗拒推诿的长茂,等被齐暮安逼着快上去时,朝朝才爬上凳子。 都没爬到架起的第二张,朝朝发现屋顶的梁子在晃。 小艺【屋顶承重有限,再加重,垮塌风险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五。】 朝朝再不敢继续,把手里兜着的白布塞给伸手急于来拉她的人。 “三婶这个给你,甩开盖身上,藏好!” 眼看着朝朝往下跳,宋氏急了,“不是孩子,你干嘛?” 被齐暮安及时扶住稳稳落地的朝朝摆手,“三婶,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屋顶也承受不住,我们再想办法。” “可是……” 宋氏急的还想可是,朝朝却不给机会,与齐暮安齐动手,一人扛凳,一人迅速扫清痕迹,给急切的宋氏比了个嘘的手势,两小眨眼消失在宋氏的视线内。 这一刻,内疚几乎把宋氏压垮,想哭想喊,悔恨交加,却还不敢出一声,唇角咬血,叮嘱儿子们记着今日朝朝的救命之恩,抖开白布遮盖母子三人全身,俯身于积雪上,宋氏呜呜呜的死死咬住胳膊,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而朝朝与齐暮安两个,此刻回了屋子。 其实在上屋顶的时候朝朝就想起来了个好地方。 两人迅速回屋,关门未栓,回了西厢,就选定爹与齐暮安睡的外间,一只团凳架炕上,齐暮安听从朝朝的,一把掀开扫年时才装订好的草帘子,齐暮安踏着团凳翻身而上,整个人趴到屋顶最粗的那根梁上。 朝朝趁机挪开团凳,擦去痕迹,一个跳跃,抓住倒挂而下的齐暮安伸来的双手,一个用力,被带上房梁。 花花见状,忙跟飞了上去,两人齐动,迅速把刚刚掀开的草帘复位。 却不想这一幕,全被暗里一双怨毒的眼看了去。 第七十二章 出卖 小罗氏看着不大的地窖塞了那么多人,且地窖也不深,入口也不隐秘,下意识就觉得不安全。 趁着四房何氏带着儿女还在往下下的时候,她拽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往前院跑。 贱丫头跟她娘一般,自来精的跟鬼一样,没跟着来,想必肯定找到好地方躲藏了,她得去看看。 也是巧了,才跑到连接前院的巷口,就瞧见朝朝与齐暮安一前一后进了屋,小罗氏甩开儿女,蹑手蹑脚跑来刹房门边,透过齐暮安与朝朝故意不栓的门缝,正好瞧见两人上房梁盖草帘的这一幕。 小罗氏冷笑,忙想依样画瓢,才转身就想起,当日自己图简单省钱,二房三房捯饬屋子的时候,自己尽撇嘴了根本没跟着干。 眼下要藏? 下意识的,小罗氏把视线转到了三房的屋子,忙就朝着站在上房门口瑟瑟发抖的儿女招手。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异样脚步声。 小罗氏愕然,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嗖一下冲过去,拽住迎面跑来的一双儿女就往后头去。 “娘?” 兄妹二人疑惑。 小罗氏压低声音呵斥,“有人来了,别说话,走。” 等母子三如丧家之犬般狼狈跑到地窖口,窖门已关,上头甚至还虚虚的搭着两捆柴火遮掩。 小罗氏发疯般掀开柴火,拽开地窖门就把儿女往下按,将地窖里一众仰头看来的人吓了大跳,个个眼里闪恨,心中把小罗氏骂的半死。 小罗氏不是没看到这些人的脸色,可身后大门轰开的声音如夺命镰刀,顾不上计较,在阵阵急促脚步传来时,小罗氏跟着往里一跳。 眼看着就要成功,只要盖上地窖门,许就能躲过一劫,脚步声却已到跟前,小罗氏伸出去抓窖门的手被死死踩住。 “啊!” 吃痛呼喊,透过雪光,看到头顶一个个手持弯刀的敌人,所有人满是绝望。 “哈哈哈,达奴你快来看,都是娘们跟小崽子。” “嘶,终于有几个能看的了,这些娘们比先前的那些可俊多了,慕桑你看,她们的皮子多白多嫩啊!” “头儿不在,把人都先弄上来再说。” 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一众,听着头顶鸟语叽咕,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下来的人,扬起的刀,比划催促让他们出去的动作,一窝子人俱都不敢言。 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往外去,跟牛羊一样被驱赶至前院。 也不知这算是他们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若是别个,见面就被砍了,不像她们往日养尊处优,哪怕经历牢狱流放有所折损,在这苦寒边关也是惹眼的存在,被这些恶狼盯上,一时倒没有送命。 身边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阵阵恶心的淫笑,时不时伸来卡油的咸猪手,让小罗氏她们很崩溃。 接连被摸了屁股的李文欣,坐牢都没受过这般侮辱,实在受不住,钻进亲娘怀里哭爹喊娘。 “母亲,母亲救我!” 李文欣的反应,反而刺激的这群畜生热血沸腾,有好些个甚至已经在掀衣摆扯裤头了。 饶是再听不懂鸟语,小罗氏她们也知大事不妙。 为母则强,为护女儿,心念电闪间,小罗氏将身边各自护着各自儿女的三个姨娘给推了出去。 “不要伤害我女儿,她们,她们给你们享用,她们养尊处优,皮子好,最会伺候男人,别动我女儿。” 被突然推出去,文姨娘三人错愕不已。 她们虽知道夫人厉害,平日也不待见她们,却没想到她能恶毒成这个样子。 文姨娘她们一慌,下意识要逃,身为弱女子面对凶悍金狗又哪里跑得过,眼看着连孩子都落入敌人手中,文姨娘三心中绝望,嚎嚎大哭。 声音之悲切,立刻引来了不满的人。 来人长相粗犷凶恶,身材魁梧,足有九尺,踏步如雷,闻声匆匆而来,看到竟是自己的手下在把玩女人,来者横眉立目。 抬脚先踹翻一个猴急的已俯身在文姨娘身上要动的男人,抬手又扇飞另一个拽着柳姨娘上下其手的手下,厉声爆喝,“干什么?干什么?” 倒不是他同情这些大靖的女人,而是……“狗东西,今夜是奇袭,不是打草谷,大都督说了要从快从速,里应外合拿下燕山关,你要是敢犯病误事,老子先活刮了你们。” 声音如雷,院里屋里,房前屋后都听得分明。 屋顶上宋氏母子三还好些,因为听不懂鸟语;可窝在房梁上的朝朝不一样,小艺同声翻译,听的朝朝心下一沉,不由担心起隘口的傻爹来。 不行,干系重大,她得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到隘口去。 才想着,外头激烈继续。 教训了一干手下,这些急色鬼迅速收敛,劫后余生的文姨娘她们,慌忙瑟缩着退成一团,抖着手,理着衣裳。 就在她们以为暂时躲过一劫的时候,巨人问了句鸟语:“我弟宝宝儿在哪?” 小罗氏他们虽听不懂,却见身边一众恶魔俱都摇头。 只见巨人哼了声,叽里咕噜丢下句话转身匆匆就走。 小罗氏等舒了口气,只是没等这口气落到底,她们突然发现,面前一众恶魔一个个手持武器狞笑着逼近。 众人大惊失色,年纪小的李文娇、李长茁更是惊恐的嚎嚎出声。 只可惜再哭也换不来一丝怜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恶魔高举起手中屠刀,银光闪耀。 眼看刀锋落下,众人只觉吾命休矣之时,忽然,鸟语再来。 “等等!” 刀在半空僵住,众恶魔不解回头。 “头?” 却见那巨人急速冲回,对着小罗氏一众,用着蹩脚的大靖官话厉声喝问。 “说,是谁杀了我家宝宝儿?说!” 众人顺着巨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双熟悉的脚直挺挺矗立在大门背后,众恶魔一惊。 他们头儿最宝贝的唯一弟弟这是挂啦? 搂着一双儿女的小罗氏等人目光急闪。 巨人却发了疯,一直没有出鞘的弯刀霍的拔出,目如恶鬼,盯着面前小罗氏一众打量,触不及防的抢过小罗氏护着的李长明,弯刀架其脖上,残忍又疯狂。 “我知道你们知道凶手是谁,快说,要是不说,我就将他一刀一刀片成白骨!” “不要,我说,我说!不要动我儿子……” “老大家的!” 第七十三章 搏杀 紧要关头,自然是儿子重要! 事关自己下半辈子的希望,亲女儿都比不过,更何况她本就深恨朝朝,自然不会为其遮掩隐藏。 小罗氏无视婆母的怒喝,抬手一指朝朝他们所藏西厢,残忍又疯狂。 “大人我说,杀害你弟弟的人就藏在那个屋里,是两个小贱种,他们就在那里,就在那里,你们去杀她,快杀她!” 一声落,趴在屋顶的宋氏心中一紧;屋子里听到外头动静的朝朝一僵,心说辣鸡伯母是怎么知道自己藏哪的?却没发现身边的齐暮安怫然作色,双手握拳,眼里都是熊熊火光。 听到外头动静急速朝屋里涌来,为自保朝朝不敢耽搁。 快速点开手环,在早就偷偷浏览过多次的页面,点击购买了一个强光烟花,还买了个防风打火机。 才到手,房门嘭一下被踢开,屋子里脚步声密集,都是呼喝的鸟语,一阵器皿被打杂的声音过后,忽的,一支支锋利的刀锋划破草帘急速捅来。 躲在并不宽大房梁上的两只一惊,眼睁睁看着刀锋越来越近,他们知道,这里怕是再藏不下去了。 危急关头,齐暮安握紧了手中菜刀,无声的张嘴,朝着朝朝比划了个他冲出去,叫朝朝藏好的手势。 才一动就被朝朝一把拉住,齐暮安不解,眼看着跟前的草帘已经不堪重负,被左一刀右一刀砍的稀碎,趁着草屑飞舞之际,早得了命令的花花嗖一下窜了下去,锋利的小爪子直扑巨人面门。 “挠死你丫,挠死你丫……” 与此同时手中烟花点燃,十个炮口对准下方。 咻,咻,咻,咻,嘭嘭嘭…… 一时间,小小屋子里鸟叫,炮炸,刀舞,烟火齐飞,在五颜六色的闪光下,花花穿行于胡乱飞舞的刀光剑影中上蹿下跳。 一屋子的恶人乡巴佬,鞭炮都少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一时错愕不防,刀砍己身,吼叫连天,在混乱与巨大轰鸣中,只听一声脆嫩童音:“下。” 错愕不已的齐暮安遵从本能,与朝朝纵身一跃而下。 紧跟着,身处云雾中的一众恶人只觉身体一麻,然后,然后就跟他们的宝宝儿一样再没有然后了。 朝朝小棍子舞的虎虎生风,仗着烟花缭绕的遮掩,游走于群魔乱舞中,根本都不需要伤及要害,只要碰到人,对方就是一抖。 人一倒下,身后举着菜刀紧贴保护的齐暮安迅速补位,抹脖子的动作那叫一个利索干脆。 两小只背靠背,配合默契。 巨人再高大又如何?武功高强又如何? 毫无准备之下,鸟都杀他个措手不及,还不等他恼怒抓到鸟,下身鸟一麻,巨大身体轰隆倒地,脖子跟着一凉。 到死都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他甚至都还没完成大都督交给自己的秘密任务,也没有为宝贝弟弟报仇。 屋子里动静乱起的时候,守在外头的几个金狗也呆不住了,纷纷提刀来援,结果全都虎入羊口。 这一队二十人,竟是一个不少的全阴沟里翻船,死在了朝朝与齐暮安这俩看着完全无害的小崽子手里。 当浴血奋战的二人一脚踏出屋门时,看着浑身染血的他们,李家一众浑身瑟瑟发抖,全都惊恐的瞪眼后退。 而出卖自家人,却还没将人一举拿下的小罗氏又悔又恨,抱着一双儿女的她眼里都是怨毒。 怎么不死呢,怎么就不死呢? 朝朝冷眼扫过,哼了一声,自然没错漏辣鸡伯母的怨毒眼神,可惜眼下她顾不上计较报仇。 毕竟比起辣鸡,自然还是傻爹的安危来的更重要。 朝朝二话不说,拉起齐暮安就往隘口的方向跑,她得赶紧去把敌人在后方虐杀,要里应外合覆灭隘口的消息告知傻爹才成。 巷子外静的怕人,一路阴霾,入目所及俱是伏尸。 敞开的院门屋门里,灯火依旧,人去楼空的少,更多的是一具具惊恐的连死都想往外爬的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有活口,凌冽的风里全是血的味道。 跑的匆匆的朝朝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她不知道这些敌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 她只知道要快,必须要快! 跑着跑着,忽然,前头传来急促奔逃的声音,齐暮安一凛,拉着朝朝快速往巷道一旁角落避去。 几乎是在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黑暗的同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踉踉跄跄从他们眼前奔过,而他的身后,两个恶鬼提着染血弯刀紧追不舍。 老者已经很累很累了,无边的黑暗,寂静的雪夜,四处的尸体,无有光明。 绝望中,力竭的老者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地,眼看身后银光所至,老者绝望的闭上双眼,心头悲凉。 关键时刻,轰隆一声炸响耳边,疼痛迟迟未至,老者霍的睁眼,就见身侧黑暗里,一个漂亮的男孩不满的瞪着身边女娃。 老头心中一凛,声嘶力竭摆手大喊,“跑,快跑,躲起来孩子!” 也是他这一声喊,引得因突来炸响愣神的俩恶贼回神。 二贼相视一眼,瞅了眼后继无力的老头,狰狞一笑,齐齐转身,手中弯刀祭出,竟是一左一右朝着朝朝与齐暮安杀了过去。 齐暮安也顾不上叮嘱小媳妇别乱来了,抄着菜刀先一步迎了上去。 朝朝也不甘示弱,窝在袖筒里小棍一出,迎着刀锋,一个滑跪,在俩恶贼错愕中,小棍棍越过已经做好必死准备的齐暮安,点在敌人腿上。 结果嘛……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自大与轻敌付出代价的,俩恶敌自然是重复了他们同伴的老路。 眼看两小干净利落杀敌,刚才还叫人跑的老者一脸错愕,不过脸上不见惧怕,满是欣慰。 劫后余生的老者得俩孩子来扶,才道谢,忽听到那种异于普通人的脚步声密集而来,老者意识到,许是刚才的炮仗引得敌人关注,脸色一变,急忙推搡。 “不好,想是有大批敌人来了,孩子们快走,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快。” 第七十四章 神威 死了那么多人后难得遇到个活口,人都已经救了,且对方还叫他们逃,朝朝自是不会不管。 听到周围脚步声声越发近,朝朝与齐暮安强势扶人,就近避到一旁敞开的院落里。 越过院中一地尸首将老头扶到柴棚下,不顾老者挣扎,朝朝一把将人按倒,与齐暮安合力拖了具尸体过来,不由分把尸体上未干的血飞快往老者身上、脸上抹。 老者错愕,还要说话,俩只却强势将尸体往他身上一压,朝朝这才叮嘱。 “老爷爷乖,好好装死,等安全了再出来昂。” “不是,孩子你们要干嘛?” 干嘛? 朝朝看向身边浴血的齐暮安歪头,“小哥哥,我可以信任你吗?” 齐暮安想也不想,握紧手中早已面目全非的菜刀重重点头。 朝朝笑了,回头朝老者摆摆手,拉着齐暮安出了院门,路过扑倒的背篓,朝朝顺势捡起,而后在齐暮安不解的目光中,小手一翻,一把闪着森冷寒光的三棱军刺出现手里,连带手里的电棍,一起递给怔愣的齐暮安。 “这是?” “拿着。” 等齐暮安接过,朝朝快速教齐暮安如何使用电棍,叮嘱他不要伤到自己,小爪子覆在背篓上,再然后,才摸清楚神奇棍棍使用方法的齐暮安,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奇景。 小媳妇的小手之下,背篓里,竟然神奇的接连出现许多他看着眼熟或陌生的烟,烟花炮仗? 齐暮安捏紧手中武器,不由想到先前敌人发现他们时,媳妇手中的烟花,心中立刻做出决断。 而朝朝呢,看着巷弄尽头出现的人,崽狞笑着,抱起刚在pp团购的加特林,迎着脚敌人密集的方向,掏出前头买的防风打火机点燃了引线。 怀抱加特林,崽的眼中闪着熊熊火光。 她是买不了星舰,买不了光炮,甚至买不了飞机大炮,可这复古庆典小儿玩具,崽可是无限量的! “狗东西,受死吧!啊啊啊啊……” 两个崽子,一个背着背篓,手持军刺电棍; 一个抱着比她高比她胖的加特林,一个字,刚就对了; 便是从来都只闪红光的小艺,在亲眼目睹过尸横遍野的人间惨剧后,此刻也激情闪耀,放起了从未响过的bgm,为自家幼崽宿主鼓劲。 小性情中艺【干他!】 “杀呀!” 小崽子踩着叶皇进行曲hall om mig鼓点,加特林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一时间光火齐飞,打的从巷道里冒头的贼子一个措手不及,那密集的输出量,那炸开的绚烂烟火,岂是大靖现有烟花可比?真的好吓人哒有木有? 隘口城关对战紧张,后方军屯崽子大杀四方,那划破天际的烟花,自是引得一众注意。 察觉异常,消息直接传到了督战的千户秦将军跟前。 站在城关上远眺,看着那扣人心魄比穿云箭还奇异的烟火,秦将军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安。 身边亲信见状忙道:“将军,战事告急,按理这当下没人有心情燃放烟火,属下看这其中定然有异,不若叫暮武前去查探一番?这小子脾气虽古怪,却心怀大义,能力冠绝三军,功夫更是无出其右,您看?” “可,叫他速去速回。” 紧跟着,黑暗中,一道飘逸身影从隘口方向如流星般滑出,直落后方烟火闪耀之地。 “来呀,来呀!我不怕你,轰死你们这群偷袭辣鸡。” 朝朝抱着加特林越战越勇,小嘴巴巴的嚣张到不行。 来敌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密集恐怖的烟火,又或许是低估了朝朝与齐暮安,只以为他们不过孩童尔,轻视与错愕下,区区孩童配合得当,一时间倒叫他们死伤无数。 “头,不能再这么下去,这烟火动静太大,难保隘口的靖狗不会发现端倪,我们需得速战速决。” 这群从东边悬崖偷摸上来作恶的金狗自然也知晓厉害。 为首之人没敢正面刚那闪耀烟火,迂回躲避,暗中观察,眼看那怪东西火力渐歇,死丫头又取了一个正要重新点燃,这人眼睛一亮,猛地挥手。 “上,拿下此妖女,格杀勿论!” 趁她病要她命!出手狠绝。 齐暮安见状,顾不上去抹脚下刚被自己电倒的敌人脖子,手中电棍电量开到最大,快速转身回护,锋利的军刺同时扎出。 只可惜,毕竟年幼,能力有限,哪里是真正狠辣高手的对手。 一旦露出破绽,对方收起轻视之心,齐暮安奋力一搏的招式很快被轻松化解。 对方谨慎避过他手中恐怖的小棍子,一脚将齐暮安踹飞,与此同时刀锋一转,直直朝着正着急点加特林的朝朝劈去。 根本来不及回护的齐暮安目呲欲裂:“朝朝快闪开!” 危急时刻,花花难得主动,嗖的窜出,“鸟挠死你丫……”,扎舞着爪子不要命的迎向敌人,却被一掌击飞。 刀锋继续毫无阻拦凌冽而下。 好在花花的行动让朝朝稍稍得以喘息,放弃点火,迅速避开刀锋。 齐暮安庆幸,可不等他松口气,杀机再来,刚才那些被火力压制的狗东西纷纷冒头,全奔着他小媳妇而去。 情急之下,齐暮安挣扎起身,咳出鲜血,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的看着刀锋再次朝着避无可避的身影落下,齐暮安眼角血泪滴落。 “不要,朝朝!” 绝望中,突然,叮的一声,刚刚还不可一世将齐暮安踢飞的家伙,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一旁围墙,发出轰的一声,滑落在地,脖子一歪,竟是没了气息。 准备围攻灭杀小妖怪的众金狗一愣,反应过来,纷纷朝着头顶飘然而下的来人出手。 “杀!为大人报仇!” 却不想来人出招凌冽,一把陌刀挥洒自如,虎虎生风,叮叮叮,铛铛铛,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劫后余生的朝朝看的眼花缭乱,直到被从刀光剑影里冲来的齐暮安拽到一旁,朝朝都舍不得收回目光。 来人实在是太帅了! 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了几招,反正都没出十分钟,刚才还逼的自己差点要嘎的辣鸡们,转眼就沦为了刀下亡魂。 这绝对是真的高手!想来与妈妈口中,能与奥特曼比肩的天赋异能战士也差不离了吧? 朝朝看的眼冒星星流口水,许是目光太过灼热,矗立在敌尸丛中的人,尽量收敛身上杀意朝他们看来。 “刚才的动静是你们俩小儿闹出来的?” 第七十五章 问计 齐暮安没吭声,被这厮身上血煞震慑,眼中防备。 还是想到对方杀的是敌,救的是他妻,身上明显穿着大靖军服,猜度来者是友非敌,这才轻轻点头。 “是。” 紧跟着朝朝这才醒神,一抹羡慕的口水,点着头,甩开紧张的齐暮安,蹬蹬蹬的跑上去所答非问。 “大叔大叔,十万火急,这些都是金狗,他们计划与外头攻打隘口的敌人一起里应外合,从快从速拿下隘口,屯子里已经死了好多人了,都是他们杀的,您快快去把事情禀告上去,免得还有更多人的人遇害。” 得此消息,暮武一凛,才要走,见遍地尸首,想着此地不再安全,为防万一,也是事出紧急,暮武看了眼跟前出奇不怕自己的小孩,上前一步,直接上手。 “哎哎,大叔你抓我干嘛?我是让你通知隘口,不是抓我,我不是骗子!” 回答朝朝的,是脖颈收紧的力道,以及耳畔呼啸的风声,还有飞闪后退的无数暗影。 妈妈呀,她居然不靠任何飞行器就能在天上飞哎! 虽然被提溜着的姿势有点不雅,但是没关系,自己遇到‘奥特曼’了! 迎面拍打来的凌冽冷风,都止不住某只的兴奋,朝朝又流下了羡慕的口水,却根本没发现,‘奥特曼’的另一边,同样被提着的齐暮安,眼底燃烧起的熊熊斗志与崇拜光芒。 暮武功夫的确很厉害,行动奇速,赶回的时间更是短暂,崽儿还沉浸在飞行的乐趣中,人就已经被带到了的隘口城关主楼上。 秦将军还等着汇报,暮武一来,直接提着俩崽子入内。 看到秦将军,冷酷无情的家伙把手里俩崽子吧唧一放。 “哎呦!” ‘奥特曼’真无情,竟然丢她,还让她屁股着地! 朝朝揉着自己摔痛的屁股怨念吐槽,才被齐暮安扶起身,两人就听到一个陌生且威严的声音。 “如何?” 然后朝朝就看到,厉害的‘奥特曼’单膝跪地。 “启禀将军,卑职去时未见烟火,却发现这俩小儿正与不明人士搏杀,周围死伤无数,小儿宣称乃是金狗肆虐,让其通知隘口,卑职便将其带回。” 问话的秦将军一听,惊的整个人腾的一下自太师椅上站起,脸色勃然大变。 “怎么回事?我大后方怎会突然冒金狗?” 这个朝朝最有发言权了,不顾齐暮安谨慎的拉扯,揉着屁股蹦跶上去就插话。 “将军大人,何止是金狗,他们来的人肯定不少,还杀了我们好多人,我还听到他们说要里应外合,叩开我们燕山关的大门。” “什么!这消息小儿你是如何得知?” “我自然是能听懂他们的话啊!哎呀将军大人,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我乃丁庚三十七伍辖下李泽林之女李文朝,咱自己人不骗自己人,将军不信,大可抓个金狗来对峙验证便可知我说真假,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啊将军大人。” “李探花之女……”,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还同他侃侃而谈的那个书生? 秦将军呢喃着,再想到眼下这迥异于往日的攻城,秦将军有了决断,当即挥手下令。 “暮武,本将军许你带上先锋营,甲组齐出,从快速快拿下混进来的金狗,护佑我隘口家眷百姓平安。” “喏。” 这办事效率还可以! 眼看‘奥特曼’大叔领命而去,朝朝想到什么,急的喊。 “奥特,咳咳,大叔,刚才我们来的地方,那里还有活口,麻烦您得空,把那老爷爷给平安带回来啊。” 暮武身形一顿,舌尖舔着后槽牙,暗道这小妮子是真不怕自己呀! 心中感慨,却没回头看,只点了点头,身影眨眼消失。 目送‘奥特曼’离开的朝朝,忍不住又在心里感慨,这时耳侧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和蔼的声音。 “小丫头,你刚才说,你乃丁庚三十七伍李泽林之女是吧?” 朝朝回头,不解看向秦将军,却还是利索点头,“嗯啦。” 秦将军笑了,心说果然虎父无犬女,不错不错,于是一挥手,对着身边亲信下令。 “来人,去,把李探花带来。” 手下领命而去,不多时,叫两小都牵肠挂肚、担心不已的李泽林,赫然出现在城关之上。 老远的看到人,朝朝甩开齐暮安的手欢喜的迎了上去。 “爹。” 李泽林闻声,先是一愣,看到冲上来的熟悉人影,他不可思议的擦了擦眼睛,再擦了擦眼睛。 确认是自家宝贝女儿,李泽林心惊肉跳,一步跨出快速迎上来,一把抄起奔来的女儿入怀,先是上下打量,确认无事,嘴里这才念。 “乖宝不是在家守岁的么?怎么到这来了?”,这里可是最前线,正打仗呢! 朝朝不知亲爹心中焦急担忧,自豪的把自己刚才的丰功伟绩叽咕一说,本以为能赢得亲爹夸赞表扬,结果…… 啪啪两巴掌,屁股再次吃痛,朝朝都懵了。 李泽林却还不饶人,气急败坏的。 “你个熊孩子,你还得意是吧?还觉得自己还杀敌有功是吧?看给你能的,你知道你自己多大吗?啊?你这么能,怕不是要上天!你个糟心孩子!” 愕然的朝朝,摸着自己可怜的小屁股,眼眶蓦地红了,那个气呀。 臭爹不表扬她能干也就罢了,还打她。 崽儿气哼哼的挣扎下地,直接不理人。 边上齐暮安看的心疼坏了,难得不满的瞪了眼泰山大人,将自家小媳妇一搂,不好给揉屁股,只心疼的揉着朝朝脑瓜,一下下安抚着。 李泽林看的眼皮直跳,可在顶头上峰跟前不敢造次,只能强忍着再动手揍俩小崽子的冲动,上前与秦将军拱手致歉。 “秦将军,家中小儿不懂事,给将军您添麻烦了。” “诶,先生莫要客气,说来本将军还得感谢你先生家这俩孩子,若不是他们英勇,得了消息及时来报,本将军还不知道后方军屯遭了金狗偷营。” “什么?偷营?可是真?” 听此消息,李泽林也跟着变了脸色,一面担心亲人,一面又庆幸孩子聪明英勇,一面又懊恼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孩子。 愁苦懊悔间,秦将军的话却在继续。 “具体不知,不过孩子赤诚,该是不会有假,先生很幸运,养了两个好孩子啊。” “秦将军过奖。” “先生,客套话无需多讲,当日一叙,本将军知你是个有真本事的,眼下危局,不知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第七十六章 割耳 秦将军此人,打仗很行,勇武也不输人,论起计谋?不成! 好在他有个长处,就是不妒贤嫉能,眼下火烧眉毛,心中抓马,不想让更多无辜生命白白牺牲,这才有此一问。 按说就自己眼下身份,这城关之上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被上峰问计,再想到女儿刚才秃噜的话,为护女,李泽林暗自斟酌一番,顾不得藏茁,郑重与秦将军一拱手。 “大难当头,属下斗胆。” 秦将军比了个请的手势,李泽林与自家俩小儿投去个安抚眼神,抬脚行至挂起的舆图边,点着整个隘口侃侃而言。 “秦将军,若是我儿所言乃真,眼下战事,属下有一计。” “先生请言。” “将军,为今之计有五要,首要派出人手于徒河求援; 其二当下应敌攻势决计不变,以惑城外之敌; 三则速速回援城内,绞杀潜入敌人一个不留; 其四摸清敌人如何混入后方,封堵其来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方虚从速完成以上四项,掌控局势,所查敌计若是属实,我军可将计就计,来个引君入瓮,化被动为主动。 我们可选精英,穿上敌衣,或是化身屯中假尸,在军屯中铺开埋伏,调集重兵火力,在外围一线暗设包围圈,而后诱敌深入,依托地形,化整为零,来个瓮中捉鳖,将军以为如何?” 秦将军听的认真,沿着李泽林点在舆图上的手一一看去,待到李泽林停下,他激动的不由击掌,“妙,妙啊!” 与此同时,暮武那边传回确切消息,于是再不耽搁,秦将军直接把李泽林点在身边,军令下达。 危机一触即发,全关即将陷入惊险激烈的大战,出于对俩小崽子的保护,身不由己的李泽林顾不上多说多交代,只紧紧抱了抱女儿,道了声对不起,就将朝朝推向自己恨的牙痒痒的齐暮安。 可怜朝朝,顾不上怄气,甚至都来不及与亲爹再叮嘱两句,就这么被齐暮安牵着,被秦将军亲信领着,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城关,往营中可藏人的安全地方而去。 朝朝他们躲藏的地方,还有不少受伤的军士,对于两个小崽子的到来,大家还挺照顾的。 前头放肆疯了一场挺累的,靠着齐暮安,朝朝窝在角落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外头天亮了没有,睡梦中的崽是被一阵急促的喊声惊醒的。 “弟兄们,成了!敌人上当了,眼下口子已收,勤等着瓮中捉鳖,老子得报前头那一箭之仇,你们去不去?” “去,他娘的,难得现成的军功,便是凑不齐百头升迁,一个左耳还值二两银呢,这都不去,老子又不是傻子。” “可你的伤?” “没事,右手不能动这不是还有左手么,走走走兄弟们,再迟,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朝朝睁眼就看到这些伤残军士,相互吆喝着提刀就走,听清话音的朝朝却懊恼坏了。 “杀敌割耳,百人可进军功,便是不足,一个耳朵也能换二两银子!小哥哥,咱们亏大发啦!” 可不是亏大发了么,先前他们合作,不说杀了百人,前前后后四五十该是有的,结果呢…… “小哥哥,我爹还做着苦力呢,我却把白得的军功给丢了,不行,我得去捞回来。” 不说出去再杀他个百人千人,最起码得把前头那些家伙的耳朵给割回来吧。 朝朝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走,齐暮安哪有二话,对待朝朝,他比李泽林还惯,捏紧手中武器,护着人随着人流而动。 路上被好心将士阻拦,两人还装乖,看似老实转回,其实趁其不备又偷溜。 好不容易混了出来,外头晨光微熹,已然大变天,四处都是金戈铁马,杀喊震天。 “朝朝,天快亮了,你那烟火太过特殊,眼下人多,拿出不便,万万莫动!没有利器,就凭你我怕是收效甚微,安全起见,不若我们寻个敌少且熟悉的地方各个突破?” 怀璧其罪,自己的媳妇自己可得护好喽。 见齐暮安担忧忐忑,朝朝贪功却不冒进,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 “好,都听你的,不过小哥哥,前头路上还有家里那些个耳朵,咱们是不是回去看看还能不能弄回来?” 论熟悉,自还是家里那一片最熟悉,大战一开,路上的许已指望不上,但家里那二十兴许…… 齐暮安果断点头,“成。” 就这么着,俩只果断往家的方向挺进。 一路上不是没遇到危险,只是敌人狂妄,哪怕中计,腹背受敌,面对这么丁点大的俩小娃娃,金狗们根本没放在眼里,以至于‘弱小无助’的朝朝,抓着齐暮安还回来的小棍棍。 一个电,一个杀,阴了不少敌人,以至于齐暮安那抹脖子的动作越发熟练。 把收获的左耳割下来,朝朝是嫌弃的,自己不拿,给了齐暮安一根麻绳,齐暮安便将到手的耳朵一串穿起,塞进怀里。 朝朝则趁机把先前那些散落的燃尽烟花桶全部回收。 两人一路往回,果然路上那些耳朵是不用想了,也不知被谁得了去,好在家里那二十还在。 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屋里屋外俱不见人,地窖都是空荡荡的,也不知大房四房带着老太太去了哪里。 朝朝浑不在意,反而恨不得辣鸡大伯母死了才好,二人分工合作,朝朝举着小棍棍警戒;齐暮安快速把家里这二十耳朵收割到手。 等搞定,看着齐暮安收好的耳朵不足一百,怕是无法给老爹换来升迁,朝朝砸吧着嘴,忍不住提议。 “小哥哥,这些也不够呀,要不然我们再出去碰碰运气?” 虽说一路过来,敌人许是知道上当了,害怕了,躲藏了,踪影越发难觅。 但他们人小哇,以身为饵,保不齐还能钓到些漏网之鱼。 齐暮安自是无有不应,二人才要走,忽的,屋顶幽幽飘来试探喊声。 “朝朝?是朝朝吗?” 朝朝捣腾的小短腿猛地一顿,阿卡卡的回头,看向声音传来方向。 那是……看她,把三婶母子三人给忘了。 第七十七章 噩耗 朝朝一拍脑门,蹬蹬蹬跑回到屋檐下仰头问。 “三婶你们都还好吗?没冻着吧?” 宋氏大喜,担惊受怕了一宿,终于再度听到亲人声音,忙探出头来。 见俩孩子完好,宋氏喜极而泣。 “好,好,好,我们娘三都好着呢!长茂长英一整宿都暖呼呼的,我们娘三抱一起根本没冻着,倒是你们,好孩子,你们还好吧?” “嗯,我们也好。”,至于没被冻着?许是三哥四弟身上的炎石起了作用。 外头军屯中金戈厮杀声渐歇,动静都集中在隘口处,军屯勉强算是安全了,朝朝便打算将人先放下来再说。 “三婶你等等,我跟小哥哥这就接你们下来。” 朝朝急的去搬团凳,齐暮安不放心忙跟上去。 看小媳妇呼哧呼哧逞能还想一气搬两,他赶紧阻拦,急的要夺,不想动作太大,前头被踹的伤猛地吃痛,齐暮安倒吸一口凉气剧烈咳嗽起来。 朝朝唬了一跳,借着刚亮的天光,看到对方胸口的星星点点,朝朝大惊失色,“小哥哥你受伤了?是先前那人踢的?” 也怪自己神经大条,当时看他没事便没在意,不曾想居然还吐血了,该死的! 朝朝把手中凳子一丢,也不许齐暮安拿,忙从背包里取出一支修复营养液,都没参水,撕开封盖递给齐暮安逼迫道:“喝了它。” 齐暮安见状,惊的忙一把按下朝朝的爪子,锐目左右四顾,脑子都疼。 自家小媳妇怎么又拿奇异的东西出来了,真的是! “朝朝这些不要轻易拿出来,也不要在外人跟前轻易展示你的特殊,怀璧其罪知不知道!” 朝朝翻白眼,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其手中,“哎呀我知道知道!不过你又不是外人,快喝。” 齐暮安一僵,突觉心口好暖好暖,耳根羞红,抓着营养液就往口中灌,心里甜滋滋的,一点也不怕媳妇给他喝毒药。 朝朝见喝了,满意点点头,一手一条凳子抓着就跑,那是生怕这丫再乱来,到时候再伤上加伤。 等把宋氏娘三从屋顶接下来,天光彻底放亮,隘口方向传来山呼海啸的震天欢呼。 “这是?” 齐暮安看了眼隘口方向估摸着道:“许是大胜。” 朝朝眼睛都亮了,惦记亲爹,忙就想去看个究竟,宋氏自是担忧丈夫,表示要跟随。 齐暮安想的多,怕一时半会还有敌手藏在暗处,不便家人分开,便也欣然应下。 就这么着,一行五人一鸟,又迅速往隘口军营的方向急奔。 值得庆幸的是,路上碰到不少与他们一样的家眷百姓,可见经此一役,还是有很多生命逃过一劫的,人群中,朝朝甚至看到马婶子带着三郎四郎匆匆往隘口跑。 碰到一起,劫后余生的众人相视一笑,活着真好! 入了军营,入目所及到处乱糟糟,他们一行如无头苍蝇,问过打扫战场的将士这才知,三叔李泽丰所在后勤,与丁庚三十七伍并不在一处。 宋氏担忧丈夫,又得马婶子承诺,愧疚的再三拜托马婶子后与朝朝二人分别,拉着俩儿子往左,朝朝与齐暮安则跟着马婶子往右。 才走两步,突然,身后传来急切喊声。 “哎哎,孩子,前头那俩放烟花的娃娃,等等,你们等等!” 放烟花的娃娃? 齐暮安与朝朝同时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哦豁,难怪的他们都觉着这声音有点子耳熟,原来是熟人呀! 见满头满脸血污的老者急吼吼冲到跟前,朝朝与齐暮安一囧。 先前情况危急,为保命,他们根本没留手,把人家抹的脏兮兮,这会子看了还怪难为情的。 齐暮安拉着朝朝的手紧了紧,一步踏前。 “老人家,看到您安好真是太好了。” 老者却连连点头,一脸真诚的拱手道谢:“好好好,好孩子,多亏了你们,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在。” 齐暮安拱手回礼:“老人家您客气。” “诶,真不是客气,前前后后娃娃你们救老朽两回,老朽都听那位厉害的军爷说了,得亏你们惦记他们才会及时来救,如若不然,老朽怕是早就凉了。” “老人家过誉,大家同在一个军屯,理当互相帮助。” 同在一个军屯什么的,老者抽了抽嘴,不过互相帮助嘛,嗯!这俩孩子倒是仁善。 还待再说,焦急丈夫安慰的马婶子已经等不住了,“安小子,朝朝,时辰不早了。” 齐暮安朝朝秒懂,与老者抱歉一笑,快速拱手作别,跟上马婶子脚步就走。 老者见状,心说自己话还没说完,家门都还没报,恩情都还没还呢,小恩人怎么可以走呢? 没做多想,抬脚就跟上。 一路尾随朝朝他们行过战场,越过营房,越走越偏,都跨过了马房了,才抵达了丁庚三十七伍所在,里头哀嚎一片。 一脚踏入,没见马伍长,也没见亲爹,两家人急了。 才待打问,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见是马伍长,马婶子一喜,未语泪先流,奔上去就要锤自家男人,不想同样快步迎上来的马伍长,越过自家媳妇的铁拳直奔朝朝。 “小丫头你怎么在这?你爹不是说你在秘营呆着的么?算了……” 朝朝一呆,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有些心虚,还想解释一下,结果被拉着就走,头顶声声俱是急迫。 “走走走,快跟我来,你爹伤了,这会子还惦记着你呢,你们俩赶紧跟我来!” 一听亲爹受伤,朝朝脸色勃然大变,“我爹受伤?伤哪啦?严不严重?走走走,快带我去!” 好家伙,明明刚才还呆呆慢慢的动作,转瞬变的迅猛,朝朝紧张跳脚,反手拉着人就跑。 动作唬了马放一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只来得及给妻儿递了个眼神,一手抄起急吼吼的朝朝,招呼上齐暮安大步往主营医帐而去。 眼见恩人如风般刮走,老者傻眼,却没丝毫停顿,眉头一凛,顾不上自己老胳膊老腿,也跟着随来的马婶子母子三一道,追着前头三人而去。 医疗帐里哀鸿一片,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人群中游走的医者浑身是血,满头大汗,根本就忙不过来。 朝朝被马放胳膊夹着,越过层层伤患人流继续往深处去,这让两小只的心止不住往下沉。 她爹,他岳丈泰山,不会是…… 第七十八章 神医 朝朝小小一只,还怪沉的,马放夹了一路累了,走完伤员密集的医帐,跨过一个小校场,马放将人放下,指着迎面一排屋子中的一间道。 “快,人就在那间屋里。” 朝朝一听,嗖一下就冲向马放手指的屋子,掀帘进门,看到炕上趴伏一动不动的人,朝朝眼泪咻一下掉落。 “爹!” 一声惊恐无助的爹石破惊天,叫迷迷糊糊中的李泽林一惊,顾不上伤痛猛然起身,就看到自家宝贝眼泪吧嗒吧嗒朝自己跑来。 女儿的眼泪如锤,一下下砸在心里痛煞他也,李泽林手足无措。 “宝,宝,你这是怎么啦?乖,别,别哭啊!” 朝朝见亲爹活着,还能说话,心下一松,可看到亲爹后背还插着的箭矢,跟着他身体的幅度而动,崽心痛不已,嚎嚎关切。 “哇,爹啊爹,你痛不痛?” 女儿都这样了,那必须不痛啊,李泽林强打精神,咬牙摇头。 不想才一动,扯动背后伤口,李泽林顿时痛白了脸,朝朝色变:“爹你别动,快趴下。” 小心翼翼安顿好爹趴好,再看背上那碍眼的箭,朝朝眼泪又来。 “可恶,大夫呢,大夫在哪?我爹都这样了,为什么没有人给他做手术?” 焦急声传出,外头紧跟而来的马放夫妻唬了大跳,听是寻医,恰见一眼熟衣裳的小伙经过,夫妻俩齐齐出手,拽着小伙就往里推,边推马婶子还边扯着脖子喊。 “丫头别急昂,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声音落,门帘掀,身穿医徒服饰的小伙被推入内,朝朝顾不上多问,出于对马家夫妻的信任,朝朝一抹泪,冲上来抓着小伙的胳膊就往亲爹身边带。 “大夫快,救我爹啊,快。” 被强扯到病患跟前的小伙反应过来,连连苦笑告饶。 “哎哎,小姑娘,小姑娘!在下乃是医徒,并未出师,只会抓药,处理些简单的金匮之伤,这位兄弟所中箭矢带着倒钩,入肉三分,不是在下轻易能取,关乎性命,在下可不敢妄为。” 朝朝急的追问,“那可以治疗的大夫呢?人在哪?总不能放着我爹不管吧?” “小姑娘息怒,并不是不管,实在是,唉!咱们隘口只有两名医官,大战过后隘口死伤无数,受伤者众,许多兄弟之伤都比姑娘父亲严重,两位医官自是先顾着抢救伤重病患,并不是不管。” “可你都说,受伤者众,我爹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不行,医官在哪?我找他去。” 自己的爹自己保,心忧之下,朝朝转身就往外跑,齐暮安见状跟随,不想一掀门帘,朝朝迎头撞上一堵‘墙’。 朝朝哎呦一声,眼看要倒,被身后齐暮安一把扶住。 心急如焚的朝朝红着眼,揉着额,嘴里气,“谁啊?” ‘墙’却突然出声:“娃娃,别去了,老夫就是大夫,老夫来看看。” 朝朝讶然,“你是大夫?” 急迫的抬眼看去,见来人满脸血污,正是跟了他们一路的老者,朝朝与齐暮安双双错愕,语气不信。 老者一僵,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证明自己。 毕竟从来都是别个拜他求他,千恩万谢他救命,还没遇到过眼下这般情况,一时无言。 好在边上的医徒终于通过声音,从老者满身糟污中看破本像,大喜过望:“天,太好了!您是王医官的师兄宁神医对吗?” 一听医官师兄,还是神医,朝朝与齐暮安大喜过望,哪还记得刚才自己的怀疑,当场表演了个妙变脸。 二人配合默契,飞快上前,一左一右拉着宁神医就往炕边请,朝朝小嘴还特别殷勤。 “老爷爷您快给我爹瞧瞧。” “好,好,别慌别急,老夫看看,看看。” 接连被拽被怀疑,宁神医也不怪罪,反还拍了拍朝朝的肩和煦的安慰,来到炕沿,挽袖伸手,不疾不徐的检验伤口,动手把脉起来。 所有人都紧绷着,不错眼的盯着宁神医看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番望闻问切,宁神医得出结果,才收手,朝朝与齐暮安忙上前关切。 “神医,如何?” 宁神医从容的对着俩焦急的小恩人点点头:“娃娃们放心,能治。” “太好了!”,一声能治,朝朝大喜过望,实在担忧亲爹,忍不住就催,“那老爷爷您快动手治疗吧,我爹可遭罪了。” 齐暮安怕小媳妇耿直惹怒神医,倒是知礼,忙郑重一揖,帮着描补。 “老人家,内子年幼,忧亲心重,若有怠慢,还请您见谅,看在我岳父乃为保家卫国的份上,还请您速速出手相救,小子在此谢过。” “诶,小娃娃无需多礼,你们可是老夫救命恩人,恩人之父,老夫自当尽力,放心,老夫这就动手,不过……” 还有不过?朝朝急了,“不过什么?” 宁神医好笑,却是纵容,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炕上趴着的李泽林。 “娃娃莫急莫急,老夫这般模样太过脏污,救治病患大为不妥,须得清洗一番,另外动手拔箭须得动刀,药品器皿一样不能少。” 说着,宁神医的目光投向边上看见偶像无法自拔的医徒身上。 “小伙子,我师弟他们忙不过来,这位病患老夫接手,我开列张单,你能把我需要的药品带来么?” 小伙这才猛然回神,“啊,啊?您老这是跟我说话?” 宁神医自来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这小伙子还走神,眉头一皱,“你说呢?” 医徒一僵,忙从偶像光环中脱身,只是要药……这小伙子笑脸立刻变苦脸。 这下不仅朝朝他们急了,连宁神医也不悦。 “怎么,难道不是隘口医官,老夫没有权利要药?” “不不不,那倒不是。”,医徒小伙急忙摆手解释,“宁老,昨夜敌军偷袭太过突然,我隘口损失惨重,死伤无数,不要说大夫急缺,便是药品也缺的厉害,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医帐没药,崽有啊!她缺的是药吗?她缺的只是个拿出来的借口! 朝朝见对方还待再说,赶忙一把打断。 “药我有啊!” 放完话,朝朝趴到炕边问亲爹。 “爹,昨晚敲鼓,三叔回营的时候,我给他带了一大包袱各种药,还让三叔给你分来着,三叔给你送了吗?” 第七十九章 骗徒 痛到意志模糊的李泽林一听,也想起了这个事,强打精神同女儿道:“给了,我,我就放在伍中分配的屋,屋子里,在炕踏墙角的箱,箱中。” “太好了,爹你再忍忍,我这就去取来,马上我们就能取箭,你千万别睡。” 朝朝担忧亲爹,得了讯息转身就跑,不等她跑到门边,人就被马放拽住了衣领。 “小丫头人小腿短,也不熟地方,还是我去吧。” 朝朝却不让,开玩笑,虽领好心,可要是他去,万一过一眼,回头自己怎么搞小动作? 见朝朝挣扎不干,齐暮安秒懂自家小媳妇心思,一手按住朝朝,给她投去个安抚眼神,一手拽住马放,少年强硬。 “马叔,我腿脚快,我跟您去。” 见少年坚持,马放点头,边上马婶子担忧另外两儿,忙也带着三郎四郎跟上,屋子转而静了下来,朝朝看向面前医徒小伙。 她可还没忘记老爷爷说他不仅要药品,还需洗漱,而且小艺也说,医疗人员与病患都需要彻底消毒,才能尽可能保证不感染,朝朝忙又问医徒。 “大哥哥,没有药,那你能弄来烈酒么?要是没有,热水也行啊,老爷爷需要洗漱。” “噢噢,这个倒是有,伤员众多,伙房有热水供应,我这就去提,你们稍等。” 神医要亲自动手救治,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自己要是积极表现,待会指不定还能给神医打个下手对吧? 就为了这个机会,小伙表现特别积极,不仅亲自打了一桶热水,抱了一坛烧酒来,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干净衣裳。 趁着宁神医被领到边上屋里清洗的时候,朝朝从背包中取出扫描仪,在伤口上扫描一圈,确信箭头并未伤到内脏,朝朝顿时安心不少。 小家伙趴在炕边,小大人般安慰亲爹,一面戳着手环,根据小艺建议,把手术所需药品买齐全,为了方便,还买了一盒消毒过的手术刀,麻药更是不会少。 齐暮安取到包袱,要走时看到马家大郎胳膊受伤,血淋淋的一看就没治,念着马家恩义,避着人打开包袱暗自给塞了些药,这才独自抱着包袱匆匆赶回。 为救岳丈老泰山,齐暮安动作很快,来的时候宁神医还没清洗好,毕竟当初他们俩下手伪装的时候可一点没留情,血污难去。 见屋里只有小媳妇与昏沉的岳父,俩人正好搞小动作,一个放哨,一个一股脑将买的东西换了包装往包袱塞。 一切就位,只除了麻药是针剂,这个无法转换。 朝朝没法子,消毒了自己的手,买了把锋利的尖刀消毒过后,亲自出手,沉着冷静的将箭矢周围衣裳剪开。 等听到外头脚步声来,迅速按照说明书,将麻药注射进伤口旁边肌肉,而后用消毒碘伏清理伤口周围,动作沉稳,不慌不忙。 打理干净自己的宁神医,带着医徒掀帘进门,一眼就看到朝朝冷静处理伤势的动作,宁神医眼睛蓦地一亮,全是如获至宝的欣喜。 忍不住踱步上前来,见小娃娃见血不慌,下手沉稳,伤口处理也极是妥当,宁神医大喜,暗赞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忍不住见猎心喜。 朝朝见人杵在跟前半天不动,收手就催,“老爷爷,您快啊!”,麻药是有时效的。 宁神医这才回神,点了点头,与医徒同用烈酒净了手,取出随身携带金针一并消了毒,刷刷刷的金针封穴,临了还给好心解释这是麻醉,惹得朝朝张大小嘴,暗恼自己刚才的多此一举。 宁神医却是不知,老神在在,炫技完毕,朝着医徒伸手,对方递上一把消毒过的匕首,宁神医啧了一声,并不满意。 可惜,自己随身带的医具逃命时俱都丢失,眼下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才要动手,也嫌弃匕首怕伤了亲爹的朝朝,忙捧出自己新买的手术刀递上。 “老爷爷,您用这个。” 宁神医看着这银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物的刀具眼睛都直了。 朝朝自是看出对方的欣喜,忙表示:“老爷爷,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祖传大宝贝,不过好刀配好医,等您把我爹治好,这刀子就送给您了。” 宁神医一呆,心虚的连道不受,朝朝却不多说,只催促赶紧动手,心中已做决定。 不得不说,神医手段还是杠杠厉害的,手术做的也极好,不用一炷香,箭矢被完整取出。 伤口极大且深,没有羊肠线缝合,没事,朝朝主动包揽了上药活计。 有心收徒的宁神医也想看看朝朝能力,乐得配合,点了头,指派医徒收尾狼藉,自己转到一边开方,时不时打量炕上大展身手的小儿一眼。 浑然不觉的朝朝有齐暮安帮着遮掩,下手快准狠,一盒修复凝液,一个拉链创口贴便解决问题,为掩人耳目,她还煞有介事的在伤口外头包了一圈的白纱布。 那认真、冷静、严谨的模样,好家伙,惹得宁神医心中收徒欲望越发强烈,笑的跟狼外婆一样。 “娃娃啊,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呀?读书了吗?老夫看你手很稳嘛……” 给亲爹肩上打了个完美蝴蝶结的朝朝一愣,不解的看向面前老头儿。 “老爷爷,您什么意思?”,是要手术刀吗?可都说好给他的呀。 她李文朝说话从来算话,倒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朝朝忙看向齐暮安,递去一个眼神,齐暮安秒懂,捡起托盘里的刀,擦干净就往宁神医跟前一递。 宁神医整个人僵住,脸黑臭黑臭,不满的瞪了眼齐暮安,心中悲愤。 想他堂堂神医,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走到哪不是被尊着捧着? 大靖国土,哪怕京都,他也来去自如;不论民间还是皇宫大内,便是当今圣上,对自己都礼遇有加。 这当爹的若清醒着,听他名号,指不定欢欢喜喜就把女儿送他为徒,只可惜,俩娃娃不开窍哇! 宁神医苦恼不已,可徒弟是真想要哇,怎么办呢? 于是再放身段,笑眯眯看向朝朝。 “娃娃呀,你们救我在先,我救你们父在后,你我有缘,你又对医理精通,是颗好苗,既是如此,不若与我做个……” “做个什么?” 眼看着话要出口,边上帮着收拾,已然明白宁神医意图的医徒眼睛都羡慕绿了,恨不能推开朝朝拍着胸脯说自己来呢,门外突然传来道郎硬的声音,打断了宁神医的殷殷诱骗。 霎时间,宁神医脸都黑了。 第八十章 升迁 门帘一掀,进来个五大三粗,身上铠甲血污都来不及清洗的大汉。 “秦将军?” “您怎么来啦?” 面对两小疑惑,秦将军大咧咧往炕跟前一站,语带歉意。 “先生为某挡箭,乃某救命恩人,本来某早该来探望的,只因徒河驰援抵达,处理了些军务这才来迟,先生情况如何?” 朝朝这才知道自家爹之所以受伤,感情就是为了面前这老几啊。 崽儿心里突然就老不快活了,按照她小人心态,早该炸毛,可想到这是亲爹上司,掌管亲爹生死,自己还想谋划给爹调动工作呢,这人就得罪不得。 朝朝憋气,颇觉棘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殷勤的查看她爹情况,边上齐暮安跟着搭话。 “将军您客气,身为军士,保家卫国,护卫上峰本是应当之职,何来救命之恩,我们要是应下,我爹醒来怕是要揍人,说我们小人不懂事了。” 这小子说话中听,他个大老粗听了心里都止不住熨帖,忍不住点头,“小子不错,很好!先生倒是好运道。” “不敢当将军的夸,将军稍坐,招待不周,我爹才疗完伤睡下,小子这便唤我爹起来说话……” “哎,别,别,让先生好好休息。”,没听人家孩子说,才疗伤完毕睡下么! 他又不是周扒皮,且也是真心爱才感激人家救命之恩的,把好好的病人喊醒就为迎合招待自己,他还做不到如此厚颜无耻。 忙的制止这殷勤小儿,秦将军放低了声音。 “某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子,让你爹好好休息,等回头他醒了你告知一声,此番大战顺利,他功不可没,某记着他的功劳呢!等养好身子,直接到主营帅帐报到。” “去帅帐报道?是给我爹升迁吗?” 朝朝惊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此番大破敌人阴谋,全歼来敌,得了上头大大褒奖的秦将军笑着点头。 “对,是升迁,先生若是不嫌弃,某请先生入帅帐为我幕僚。” “当幕僚的话,我爹就再不用干苦力啦?” “对。” “天呀,那可太好了!我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谢谢将军,将军您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您,我还得想法子再去割耳朵呢!” “耳朵?”,什么耳朵? 秦将军学舌疑惑,就见身边刚才他还夸的小子,从怀里掏出一串……好家伙!好大一串的耳朵! 秦将军见了先是愣一下子,前后一想,旋即反应过来,看向昏迷的李泽林,心里忍不住羡慕。 “先生果然好福气,虎父无犬女,孩儿纯善,孝心可嘉啊!” 收回羡慕目光,再看朝朝还有提溜着耳朵串的少年,秦将军语气忍不住和蔼。 “小娃,耳朵乃军功,岂有白割的道理?便是无法凑百,咱也可以累计嘛,眼下军备营房那边有人正在登记,你们且去,登记点数,回头是换奖励银还是累积军功都可以,我们决计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守卫家园的将士,无论老幼,放心,定不白费。” 听得铿锵,朝朝再看眼前的人也有了笑模样,真诚的团团拱手谢过。 秦将军因事务繁忙不便久留,殷殷叮嘱一番,知道缺药还给批了优先的条子,安了朝朝他们的心,打过招呼人就走了。 朝朝得了话,打算带爹回家养着。 自己扛不动人,便让齐暮安去丁庚三十七看看,能不能招呼来同伍人手把爹抬回。 齐暮安无有不应,正好去喊人的时候,提着一串耳朵去了后勤。 也是巧了,登记的人里有三叔,看到齐暮安提着那么多耳朵,李泽丰自然要问,齐暮安多老实的,当即就答。 等李泽丰听完,胆都吓破了,忧心兄长,正好替班的兄弟回来,李泽丰赶紧交割手头的活计,喊上等候自己的妻儿,带着领了条子只等发响拿钱的齐暮安一道,匆匆寻人去。 来的时候,三十七伍已安排妥当,马放带着家小正打算再去探一探李泽林情况就归家了,得知齐暮安来意,马家人一点也不含糊,领着大儿二儿捯饬了个简易担架,回到医疗帐营房,抬上昏迷不醒的李泽林就动身。 好不容易凑齐药方的宁神医见状,自要跟随,开玩笑,他的徒儿还没到手呢! 为骗,咳咳,为收徒,老头儿美其名曰要报恩,信誓旦旦有他照看,病患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 事关亲爹,朝朝哪有拒绝的道理,巴不得把老头绑回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归家去。 可是不巧,才出医帐,他们就被人拦下。 众人不解之时,身后匆匆追来一身染血污的狼狈老者,上来拽着宁大夫就嚎。 “师兄,师兄啊,我可是你嫡嫡亲的师弟,这般紧要关头,你不能弃师弟而去啊,师兄救我,伤号太多忙不过来,根本就忙不过来啊!” 瞅着跟前拉拉扯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倒霉师弟,宁大夫简直没眼看。 师弟与徒弟,自然是徒弟香啊。 宁神医冷酷无情的把自己胳膊从倒霉师弟手中拔出,推搡着倒霉师弟旋身就走。 不想这位师弟也是能人,为留师兄给他一起扛锅,一张老脸也不要了,屁股一坠,地上一坐,抱着宁神医的大腿死都不放,他走他挪,矮矮嚎哭。 朝朝简直都看呆了有没有?不仅是她,便是跟来的俩医徒看到自家医官如此,如此不要脸,那也是目瞪口呆。 王医官却不自知,为多救人命,他也是豁出去了,抱紧不松口。 如此还能怎么办?朝朝就劝,“老爷爷,大神医,要不您就留下?” 宁神医那个气呀,真不想承认这倒霉师弟是自家的。 可身为医者,脾气再执拗,也知道这是救命; 再不舍,在朝朝与齐暮安再三保证,回头肯定来请他复诊,绝不砸他招牌,并报上自家住址后,宁老头才勉强应下。 可怜他堂堂神医,英明神武,就这么被糟心师弟坑在了医帐,眼睁睁瞧着他的好苗子走的潇洒。 宁神医心痛捂胸,努力深呼吸,没好气的踹了踹脚边倒霉师弟,“起开,往哪走,赶紧的带路。” 王医官也是牛逼,神变脸的,不存在的眼泪一抹,“好嘞师兄,师兄这边走。”,眨眼化身殷勤小老头,带着他坏脾气的师兄往重伤号所在的营房去。 第八十一章 决裂 隘口这一役,敌人有心算无心,最开始混进来的时候真无声虐杀了很多人,后头反应及时,哪怕胜了,也是惨胜。 一路行来,深入军屯,风吹来的都是哀悸,所过之处,好多人家白幡猎猎,亲人悲切,哀哀戚戚,声嘶力竭,听的人心中难受不已。 肃穆穿行过惨哭声声中,好不容易抵达家门,推门而入,不想前头还空空如也的院落,此刻站满了人,前头不知跑去哪里的一众辣鸡俱都建在,竟一个没挂的。 不仅没挂,一个个的还完好无损,便是同在一伍的李泽康,这会子也先他们一行回来,正抱着儿子扶着妻子殷殷关切。 朝朝一众一进门,劫后余生正庆幸感慨的院中先是一静,等看清来人后,小罗氏当场变脸。 将怀里赖着的女儿往边上儿子跟前一推,小罗氏窜上来就喝问。 “怎么就只你们兄弟回来了?你们大哥呢?他人在哪?” 李泽丰身体后仰,抹了把脸上唾沫星子,不解看向来人,“长嫂这是什么意思?” 小罗氏叉腰冷哼,“什么意思?哼,你们二房三房抱团,单撇下我们大房,不顾兄弟生死的意思!” 见这人欺她丈夫,宋氏不干了,“长嫂这话未免太过份。” “我过份?哈,我若过份,那你自己说,为何你们兄弟三个都回来了,独独不见你大哥?说,是不是你们牺牲了你大哥,就抛下了他,让他独面生死?说!” 李泽丰心累,本不愿与个妇人争辩,却也不想背负坑害大哥的名声,忍不住自辩了一句。 “长嫂你讲讲道理,大哥上营本就与我与二哥不在一道,我之所以同二哥回来,是因巧遇了去营中探二哥的安小子,得知二哥受伤,这才接了二哥一道回来,并不是不顾大哥,而是我们根本就没见大哥的人。” “呸,竖子狡辩!” 小罗氏的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让宋氏忍无可忍,想到前头发生的那些事,宋氏一改往日态度,也不忍了,松开牵着儿子的手,往前一站。 “长嫂你有什么脸面在此指责我们?论起不要脸,论起牺牲家人成全自己,我们可都不如你,先前贼人杀来时,是谁为保自己,狠心恶毒将朝朝推出去挡祸的?是你!” 好吵啊,刺耳的尖叫让他头疼。 李泽林幽幽醒来,都还没搞清楚状况,耳中就听到这么句话。 事关女儿,李泽林立刻精神,什么疼痛,什么晕眩,全不见了。 跟装了发条一样,病中垂死惊坐起,“谁推我女儿挡祸?” “爹!” 朝朝给突来的怒吼唬了一跳,回头看去,惊的与齐暮安急忙扶人。 “爹,你躺好!” “爹没事,我们先回屋。” “起开,闭嘴!”,痛的皱眉的李泽林青筋直跳,不客气的一把拍开齐暮安,目光如刀,射向跟前张牙舞爪的某人。 “说话!到底是谁?” 这暴虐模样,哪里有往日一丝谦谦君子的模样,再配上那一脸的惨白,跟鬼一样骇人。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如鸡,刚才还叫嚣发疯的小罗氏,如被掐了脖子的鸡,下意识避开李泽林锐利目光,后退两步,再不发声。 李泽林却不依不饶,狰狞逼问,“长嫂,可是你?” 在家一言堂高高在上惯了的小罗氏胆怯,不住后退,撞到身后儿女,瞳孔一缩,不忿心起也跟着火了,况且她也从没觉得自己做错。 虚到最后反而胆壮,脖子一梗,腰板一挺,一步踏前。 “你凶什么凶!老二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身为长嫂,为保全家中老少,危机之下舍你女儿怎么啦?我没错,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怪只怪她是你的女儿,为你这爹尽孝护母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竟是如此不要脸! 李泽林也不跟冥顽不灵的泼妇讲道理,强撑着,视线越过完全跟变了个人样的小罗氏,看向身后的亲娘。 “母亲,您怎么说?” 被突然点名的老罗氏一顿,迎上儿子目光,自知长媳不对的老罗氏心里是怯的,下意识就躲避儿子的目光。 可这一回李泽林却没有心软心疼,反还咄咄逼人。 “母亲,您不说话,难不成是认同长嫂的意思?觉得我家朝朝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存在?” “不,不是的,二郎,许你嫂子不是有意……” “呵!到现在母亲还偏心维护大房,母亲,儿是您亲生吗?” “二郎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泽林的心彻底冷了:“母亲,分家吧。” 此言一出,老罗氏瞳孔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亲儿,“你说什么?” 李泽林却态度坚决,“我说分家!” 老罗氏也瞧出了二儿态度强硬,突然心慌,有些不知所措。 “二,二郎,父母在,不分家!再说,再说,眼下你大哥生死未卜,如何分?” “大哥不在就不能分?好,那便等李泽成回来。” 至于那劳什子的父母在不分家的话,李泽林当从没听过,抬手点了身边齐暮安就发话。 “暮安,今日你就在院里守着,李泽成回,立刻通知我。” “是,爹。” 老罗氏见二儿如此决绝,眼底又怕又伤,再看到那齐家小儿不打磕巴的点头应下,直勾勾往廊沿下一坐,老罗氏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朝朝只觉今日的爹好帅好帅! 不过再帅,眼看亲爹力竭,赶紧招呼大家把人送进屋,搬上炕,把人客气送走,忙前忙后的崽,翘起的唇角一直都没有抚平过。 这一等,从晌午等到傍晚,朝朝忙前忙后,给亲爹熬了药喂下,硬扯着傻乎乎真就一动不动的齐暮安吃了夜饭,夜幕落下之时,终于,李泽成这厮完好无损的姗姗来迟。 一脚踹门而入,口中大喊,“母亲,秀芳,你们都还好吧?” 听到动静,齐暮安一骨碌从炕尾起身,操鞋就要往外奔,却被一直忍耐等待不肯睡下的李泽林一把喊住。 “等等,臭小子,过来扶我去上房。” 朝朝怕亲爹撑不住,本是想着反正人都回来了,要不然明个再说的? 不想亲爹顽固,格外坚持,无法,她只能给亲爹披上大衣,同听到动静过来的三叔一起,把如奔赴刑场般的爹,扶进了哀泣声声不断的上房。 第八十二章 分宗 屋子里,李泽成一出现,小罗氏等人各个如乳燕般奔来,扑进李泽成怀里,哀哀切切。 “太好了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夫君你没事吧?” “父亲您还好吗?” 乱时就借口照顾伤员藏入别的秘地,躲过一劫,趁着战后还刷了波战友存在感的李泽成,此刻心情舒畅,笑看亲人,拍拍这个,安抚那个。 “好了好了,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夫人你们这是?” 小罗氏本还能忍,得丈夫难得温声一问,先前的彷徨害怕,被李泽林逼问的委屈,忍不住全爆发了出来,眼眶一热,声声委屈。 “夫君你若再不归,妾身,妾身与明哥,欣姐怕是无有活路了!” “不是?”,李泽成愕然,“这话怎么说的?” “呜呜呜,夫君,二弟仗你不在,欺我们母子孤立无援啊,夫君!” 这话一出,老罗氏脸都黑了,忍不住呵斥。 “瞎说什么!” 狠狠瞪了眼添油加醋故意语焉不详的大儿媳,一点也不想兄弟成仇的老太太忙就出来打圆场。 “大郎啊,见你安好,娘就放心了,乖儿才回,可累可饿?赶紧的回屋,我让文氏她们给你弄些吃的。” 胳膊还在妻子怀里被紧拽,虽嫌妻子年岁渐大不娇嫩,自己待她也早不如往先,但难得看她不端着,一双嫡出儿女也跟着委屈泪汪汪的,李泽成自是心疼,没听亲娘的岔开话题,反倒是追问。 “不是母亲,还有秀芳,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二弟到底怎么你啦?” 见大儿不依不饶,老罗氏噎住,倒霉儿媳却还巴巴个不停,老罗氏面色很是难看。 既怕小儿闹,又怕大儿怪,更怕两儿子因此龃龉,李家分崩离析,不知所措。 恰恰此时,李泽林被李泽丰、朝朝他们扶进门。 听得妻子委屈的李泽成,看到亲弟满身虚弱,苍白无力的模样,不见一点关心,反倒是因为刚才妻子的语焉不详,母亲的神情躲避,怒从心起,冲上来拽着李泽林的衣领就逼问。 “老二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何母亲与你长嫂都是这副模样,你说,是不是趁我不在欺负他们了?” 李泽林错愕,“我将她怎么了?”,随即冷笑,“呵!”,讥讽的用力拨开李泽成拉扯的手,往日埋藏的锋利尽出。 “我还想问问兄长,你们到底想让我怎样?口口声声说家和万事兴;口口声声说血脉亲情;包括你李泽成在内,一次一次胁迫于我,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要我忍,我忍;让我让,我让;逼我,迫我,伤我都可以,谁叫你们是亲娘,是亲兄,是长嫂呢,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女儿下手!” “不是老二,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如你问问你的好妻子。” 李泽成急忙看向跟前早不见眼泪,眼中全是怨毒之色的妻子。 而边上老罗氏,看到温驯恭俭让的二儿,竟一副六亲不认,要与大儿反目成仇的模样,心中惧怕忌惮,生怕这个家就此散了。 她满脸哀求看向李泽林,还试图缓和兄弟情份。 “二郎,你别这样,一家子的骨肉,你与大郎可是嫡嫡亲的亲兄弟啊,真要为了一点小事反目成仇吗?” 李泽林被气笑了,笑里都是悲哀,“母亲,龙有逆鳞,你明知朝朝之于儿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你们却还是无所顾忌的伤她,再伤她,娘,那是儿的命呀!” “可四丫头不是没事,眼下好好的在这里么。二郎你就当是为娘再退一步成吗? 娘让你嫂子给你赔礼认错,往日种种我们再不提了,事情就此揭过,娘跟你保证,从今往后,娘一定看好他们,一定公平公正,一定护着四丫头,再不让任何一人欺你,欺负四丫头了成吗?” 李泽林突然就觉得,往日的坚持与纠结好没意思,定定看向泪眼婆娑,一副再受不住任何打击,仿佛摇摇欲坠的亲娘,他重重的摇头,再摇了摇头。 “一边是母、是兄;一边是子、是命!儿顾念亲情,一退再退,每退一次,我父女情便伤一次,可母亲,儿也是人,也会痛,也要护着女儿,想做个好父亲!今已至悬崖,退无可退,所以母亲,不成,儿不应。” “二郎呀,你个孽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边上见亲弟如此决绝,亲娘泣不成声,李泽成顾不上盘问妻子,脑子一热,疯狗一样扑上来再狂吠。 “老二,你疯了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泽林已经不想再跟这心大眼空的人多说什么,再次无情拨开对方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往日温情尽消。 “李泽成,分宗吧!” “什,什么?”,老罗氏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浑身止不住颤抖,“老二,不是分家吗?为何突然变成了分宗?你疯了吧?” 李泽林痴痴的笑,“是啊,我若还一味的妥协,纵容你们得寸进尺,我才是真疯了。” 这般模样的弟弟,没由来的让李泽成感到害怕,自己能耐自己清楚,分家他都不想,更何况是分宗。 “不可能!我不同意!我乃老大,是嫡长,父死子替,族长之位便是我,我若不允,老二你休想!” 李泽林也不看气急败坏的李泽成,目光幽幽,对向老太太:“母亲也认为这样?母亲,即便分宗,儿子也不会短了您的孝敬,若您还疼儿子,分吧。” “老二你混蛋!你磨母亲也没用,想分宗,除非我死!” 老太太也泪哗哗的跟着劝:“二郎,你再想想,再想想成么?” “不,我坚持,分宗!” “你!老二,你逼我!是你逼我的!难道你就不怕我让母亲与你对薄公堂,告你不孝,让你与你女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吗?” “怕呀!” “怕你还……” “我还怎样?正是因为怕,我才要跟你断亲分宗啊李泽成,生养之恩,便是母亲告我,让我死,让我身败名裂,我也受了,大不了以命偿命,可你不该牵扯我家朝朝,谁若害她……” 李泽林的视线一一扫过大房一众儿女,笑的邪肆,“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便是死,我也能拉上一窝垫背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呢。” 第八十三章 抉择 小罗氏一个激灵,看着李泽林那从未有过的嗜血目光,一把护住儿女。 “李泽林你什么意思?稚子无辜,他们可是你嫡嫡亲的侄儿侄女!” “哈!你个毒妇也配提稚子无辜?笑话!况且嫡嫡亲的女儿都护不住,还谈什么侄儿侄女?你以为我会下不了手?” 李泽成咬牙:“老二你真要这么狠,不念一点情份?” 李泽林就这么定定看着面前一众,面色苍白如恶鬼,却半步不退,这让李泽成清楚的明白,这个弟弟再不受自己控制了。 想他堂堂伯府世子,长子嫡出,虽不是天纵英才,却也允文允武,也是艳若灿阳,这二十几年来却被嫡亲弟弟压的死死,说不恨不怨不妒吗? 不,他恨他怨他妒!所以才一直伏小做低,想方设法从这弟弟手中抢走他在意的东西。 本以为能拿捏一辈子的软蛋,却不想骨子里是个狠人,自己不想放手的,可偏偏家道中落至此,自己赌不起,骨子里更怕这样的狠人,如此…… “好,分,分!谁不分谁是狗!” 一声落老罗氏只觉天塌,一个趔趄倒地,痛哭哀嚎愧对祖宗。 这一回李泽林却再未心软,在老太太悲悸看来还试图挽留的时候,李泽林没有退步。 “母亲,不管未来如何,您终是儿之母,虽无法继续侍奉左右,奉养儿子并不会短了您,往后每月儿子会送银来,若您过的不好也可同儿说,儿会为您讨回公道。” 再多的,自己给不起也不能给了,从今往后,他就只有女儿,唯剩女儿了。 李泽林闭了闭眼,强让自己狠心,当即与李泽成写下分宗文书。 边上一直护着李泽林的李泽丰,心知眼下便是自己唯一获得自由的机会。 见状一把跪在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的老罗氏跟前,哐哐哐的与老罗氏磕了三个头后,起身来到李泽林身边,看向李泽成是前所未有的决心。 “兄长,自来弟就与二哥亲近,既是分宗,弟愿同二哥同宗,无论外头风雨,还是要受何种代价,弟愿与二哥生死与共。” 李泽成下笔的手一顿,看到坚定站在老二身边的老三,他心里明白,以他们沆瀣一气的态度,自己若强留,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既留不住,那便不留。 不是要同为一宗么,“好,成全你们!”,说罢,愤怒提笔,刷刷刷的在李泽林后下落名字。 眼看着自己的姓名紧跟在二哥身后,这一刻李泽丰只觉压在身上的枷锁彻底解开,从今往后都是坦途。 一侧默默护着妻儿的李泽康,把这一切暗暗看在眼中,心里全是艳羡。 身边妻子不住的一下下偷扯着自己的衣袖,李泽康明白,此刻也是自己脱离大房的绝佳机会。 他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书写的李泽成,目光落在眼带乞求的妻子身上,李泽康咬咬牙,在李泽成将分宗文书交给李泽林时,他拉着妻儿突然出列,学着李泽丰刚才模样,朝着老太太跪下就是磕头。 本就痛彻心扉的老罗氏,被突如其来的这一跪给跪蒙了,完全不知老四这是想干什么。 她没反应过来,那厢李泽成却瞬间明白了李泽康的意思,不由黑了脸,当即一脚踹来。 “老四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想干什么?啊?也想分宗?去舔老二老三的腚?狗东西你别忘了,一路走来是我这当大哥的护你帮你,你才能好好的在这,如若不然你能有今日? 我是对不起老二,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眼下翅膀硬了,生了外心,竟是也要对我落井下石吗?” 李泽康被踢倒在地,被骂的瑟缩,心中怯起,本想退却,可听到身畔妻儿哭泣,他忍痛强打精神,咬牙膝行到李泽成跟前,砰砰磕头。 “长兄误会,弟并不是这个意思,弟知长兄恩义,此生必不敢忘,更不想分宗,却也不敢一味拖累兄长。长兄毕竟有家,有嫂子侄子们要养,弟何德何能,如何敢奢求长兄一辈子的庇护?是以弟所求不过分家而已,不过长兄放心,即便分家,弟也同长兄永远一条心。” 李泽康知道,自己不似老三聪明,也没能傍上老二,一直以来还备受老大拿捏。 老大这一脚踢来,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自己分宗的,可是他好不甘心啊,便是不为自己只为妻儿,也不想一辈子被李泽成踩在脚下。 所以在倒下的瞬间,李泽康果断选择退而求其次,既然分宗不成,那便分家。 他是吃准了眼下这个节骨上,李泽成这厮急需助力与老二老三相抗衡,免得落个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不容人的名声。 而自己搏的,就是李泽成心里这一点点的衡量犹豫。 显然,他搏成功了。 再恨再不情愿,这个节骨眼上,李泽成还真不能跟李泽康闹翻。 毕竟老二老三已经沆瀣一气了,自己若再孤立无援,可不得被老二压的死死的?外头人说他们更会说自己。 这对自己很不利,便是先前迟迟未归,在营地里上蹿下跳拉拢谋划也将付之一炬。 所以分家是吗?分! “罢了,四弟懂事了,哥哥很欣慰,既你坚持要分家,那便分,哥哥自来都是纵着你的。 只是泽康,再分家,我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你需记得,我永远都是你大哥,往后有事你只管跟大哥说,大哥定不是那等忘恩负义,欺辱兄弟的没良心之辈。” 感受着一下下拍在肩上的力道,佝偻着身子的李泽康唇角忍不住溢出讥讽,面上却毕恭毕敬。 “是,是,弟都知,谢谢大哥成全。” “诶,自家兄弟,莫要客气。不过泽康,虽是分家,你们小年轻不拿事,身为长兄的我也不放心。 眼下隘口正乱,放你们夫妻带着孩子出去过日子,兄长我也于心不忍。 如此不若咱们分家不分户,正好的某些人不是分宗了么,有骨气别住我李家主宗的屋!刹房那三间,你便带着弟妹与孩子们住进去吧。” “这……” 李泽康心里一咯噔,想不到老大还有这么一招,忙看向正仔细收起文书的李泽林、李泽丰,期盼他们能说点什么,打破老大的安排。 结果李泽林仿佛看不见一般,自顾自将文书交给朝朝收着,冷冷丢下句:“放心,既已分宗,我等自不会贪图别人的屋舍,三弟,我们走。”,转身就迈出了这虎狼的窝。 第八十四章 明灯 “宁神医,宁神医,外头有病患家属寻您。” 医疗帐内,宁神医正被倒霉师弟拉着查看几个重伤号的病情,帐外就传来喊声。 宁神医不由嘀咕,这几日自己治疗的病患多了去了,鬼知道是哪个家属,不稀哒见。 不想不见他出,喊话的人探头进来,正是当日给李泽林治伤时打下手时的医徒,宁神医不禁问了句。 “是你?来人可是当日你我同见的小娃?” 医徒嗯嗯嗯的点头,宁神医大喜,收回把脉的手轻轻拍了拍,趁其不备,道下句。 “师弟啊,听到没,有人寻我呢,师兄就不陪你了,剩下的你自己个慢慢看吧。” 等忙着检查病患伤情的王医官反应过来,自家师兄老胳膊老腿竟狡黠如兔,眨眼消失在了医帐内。 王医官糟心的一拍大腿,飞快追着师兄去,才出来,就见自家师兄与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人说话。 “诶?怎么就你小子一个来了?小娃娃呢?她怎么没来?” 齐暮安黑线,想不通为何老头对他家小媳妇那么上心,这没由来的让齐暮安心生警惕,还是念着此乃岳丈泰山的救命恩人,齐暮安忍着怀疑,客气有礼的拱手回话。 “回您老的话,我爹伤情未好,朝朝在家看顾。” “哦哦哦,原是在家伺候长辈啊,那你来这是?”,心说这也没到约定复诊的时候呀!莫不是病人突生意外?那可不得了! 自己还想骗,咳咳,还想收徒弟呢,小徒弟爹要是给治坏了,小徒弟怀疑自己的能耐不肯拜师咋办? 这么一想,宁神医急了,“小子,你说实话,你来是不是你岳丈病情反复?” “不是!劳您老挂牵,我爹恢复不错,只是先前不是跟您约定好复诊,告知您地址了么,家中这两日出了些变故,搬了地方,怕您老去复诊寻不到地,小子这才前来与您先知会一声,顺便看看挪动有无伤及家父伤势。” “哦,哦,原来如此,”那他就放心了。 虽也疑惑怎么大战过后,不好好养伤搬的哪门子的家,可事关自己未来小徒弟,宁神医还是很是上心的,大手一挥果断道。 “为防万一,老夫还是随你去瞧瞧去。” 说着要走,边上的王医官瞧着不对,忙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人。 “师兄你哪去?帐中还有好些个病患等着你瞧呢,你可不能走啊,不能抛下我啊师兄!” 宁神医被抱的额角青筋直跳,扒拉半天,也没将自己从倒霉师弟怀里扒拉出来。 无法,宁神医只得叮嘱齐暮安等他一会,转头呵斥倒霉师弟,火急火燎往医帐去,只想快点解决剩余病患。 齐暮安得了叮嘱,自是没有走远,寻了个地方坐下,老实候着人。 此地乃医帐,自是热闹,一些探病的,寻人的,等着救治,或者是来复诊换药的,人来人往。 人一多,消息就多。 齐暮安等待中,就听人议论。 “诶?说来这回咱隘口虽是吃了大亏,却也因此能立下大功,我听说好多人都要升迁了是也不是?” “兄弟你这倒是实话,不过我还听说,其实当晚之所以将军能反应及时,是一道奇异的烟花立了大功。” “真的假的?” “真的!这个我知道,哥几个我跟你们说,那烟花我可是亲眼瞧了的,乖乖,那叫一个好看,大气,漂亮,还带彩,嗖嗖嗖的……” “就是就是,我也瞧了,也不知道是谁放的,我还说这几日家里娃儿们受惊,又赶着是年,想着去买点烟花哄哄娃儿,顺便冲冲阳气,结果跑遍军屯乃至整个徒河,买来的烟花都比不上那晚看到的,也是奇了怪。” 支棱着耳朵听热闹的齐暮安,听见这样的话,心下一紧,不由想起了小媳妇的异常来。 这还不算,终于等了宁神医,带着对方一路往新家去的时候,行经空荡的街道,看着那一道道白幡,还有依旧悲悲切切的哭泣。 齐暮安不由想起出事那晚,自己差点就失去了朝朝,齐暮安心跳骤停,没由来的,紧迫涌上心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带着沉重。 宁神医人老成精,看多世事,见小儿神态,察觉他目光流连之处,心中无奈一叹。 “别看了,事情这般是谁也不想的,你们俩小娃娃还小,当时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你们,老夫这般老骨头早也没了,死伤这么多人又与你们有何关系?年纪轻轻的,老皱着个眉不好看,你得学会不听不看不想。” 对方这是误会了吧? 想他齐暮安,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人,同情什么的,这种奢侈的情绪,在他的生命里可从未有过的。 不过老人家是好意,他心领,齐暮安摇头淡笑,“您老指点的是,小子也不是那伤春悲秋之人,只是有些后怕而已。” “后怕?”,宁神医意外了,不由挑眉,“怕什么?” 齐暮安耸耸肩,目光悠远,“小子这般贱命,人生好不容易逢得温暖,自是恐自己无能,怕在意的人受伤,怕她惊,怕她苦,怕她被惦记……”,更怕她的秘密暴露,自己保护不了她! “哦,原是这样。” 宁神医了然的点点头,看向阴沉沉似又要飘雪的天,叹了声,抬脚走,风把他口中的轻叹带入齐暮安的耳中。 “只是孩子,这世间是吃人的,怕,并不能解决问题,若想守护,打铁须得自身硬。” “打铁须得自身硬?”,齐暮安嘴里咬着这句话,不由加快脚步追上去:“还请您赐教,如何硬?” “赐教?呵!”,宁神医回头看了齐暮安一眼,轻轻一笑,点着天地。 “这天,这地,这人世间,谁人都苦,穷人鬻儿卖女,富人勾心斗角,蝇营狗苟,都只为活;汲汲营营,只为出人头地。人人都有谋求想要,而你身为军户,想要守,却无力,甘于平淡还好,若遇浪潮,顷刻便是灭顶之祸,痴儿何必!” “不,宁老,儿有所愿,为她甘为痴,请您教我。” “罢了,既是如此,小子你可知,这世上有个好东西叫权势,虽乃双刃剑,可观这天下,唯有掌管权势之人,才有能力守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小儿若下定决心,好好学好好长,但有一日,你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手握权柄,不迷心智,许你就能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一切。” 齐暮安蓦地想到往日在京中所见所闻,想到了曾经高高在上的生父,眼睛一亮,似有明灯。 第八十五章 坑爹 自打那日送走了复诊的宁神医,朝朝就发现,她家厨子小哥有点不大对头。 起先忙着亲爹,忙着收拾新家,朝朝且顾不上,可接连两天,厨子小哥做饭不是打死卖盐的,就是抢劫了卖醋的,身为吃货的朝朝不能忍了。 趁着亲爹吃药睡下,隔壁三婶带着三哥四弟出门寻马婶子有事之际,朝朝一把将齐暮安拽进了自己新房。 房门一栓,跟前一站,双手叉腰,虎彪彪的开堂。 “小哥哥这两天你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色的,难不成是你那辣鸡爹娘又寻你不痛快啦?” 已经连续琢磨了两日,以自己能力该如何谋得权势的齐暮安,对上小媳妇看似凶恶的关切,齐暮安先是怔愣,随后心中一甜,摇头诚恳解释。 “没有,朝朝想多了,他们都不知爹升迁,我们已从李家脱离搬到这边来,如何寻我麻烦。” “那你这两天烧饭都烧不好,菜能齁死人是咋个回事嘛?” 听得抱怨,齐暮安一僵,对上小媳妇怨念目光,齐暮安后知后觉自己最近失职,羞窘心虚的根本不敢直视面前人。 回避态度让朝朝觉得不对,不由眯起眼,“小哥哥?” 齐暮安头皮一麻,对小媳妇自是不可能欺骗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刚好自己也想不出好办法,于是便把自己的担忧,还有宁神医劝他的话跟朝朝坦白了。 朝朝听完傻眼,“也就是说,你魂不守色这几日就考虑这玩意啦?” “朝朝,这绝不是小问题,你可知,你的秘密倘若暴露,此事非同小可,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可知? 若是可以,我都恨不能把你藏起来,再不准你乱来,可惜以你脾性也不愿听我的。 如此我只能想着,若我能耐了,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掌握权势,便可护着你,便是那时,秘密暴露,千人知万人晓,那又如何,我无所畏惧。” 此言一出,不说朝朝了,便是手环里的小艺,此刻看齐暮安也老顺眼了。 【宿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清楚,这才是一个优秀宿主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你学学啊】 朝朝白眼翻小艺,却也感动齐暮安对自己的真心维护。 至于权势嘛…… 【宿主,我这有幼崽初级中级教学,保证人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宿主可认真跟我学,然后教会这雄性幼崽,另有商城初阶武技……】 开什么国际玩笑,让她先学会了再教别个,还不如让她直接死。 懒蛋朝呵呵哒,立刻掐断小艺的痴心妄想。 “小哥哥,咱们不需要这么辛苦,权势也可以先放一放,大不了以后我小心点就是啦,咱们不要这么卷呀!” 岂料这货根本不听劝。 “不,朝朝,我心已定,不容更改。你不是常说,能力才是成功的基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么?我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倘若我文武双修,学到顶尖,想必权势自来,我便一定可以保护你。” “呵呵,呵呵。”,倒也不必如此热血。 不过她也不忍打击小哥哥的积极性,努力垫脚拍了拍齐暮安肩膀,脑子一转,转移话题,“好,小哥哥,我看好你哟,既然你要文武双修,不然咱先拜个师?” “拜师?” “嗯啊,嗯啊,拜个文师傅,再拜个武师傅。”,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跃跃欲试的小艺抓壮丁,从此卷生卷死的。 得了朝朝‘认可与鼓励,’齐暮安重重点头,“好,听你的,那我便先拜师。” 至于这文武师傅…… 不由的,两小只的目光齐齐看向对面屋子里,某个修养的某人,朝朝果断握爪。 “小哥哥,你看我爹怎么样?” 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她爹近来没事,完全可以收个徒弟嘛。 是夜,李泽林是在一阵阵肉香中清醒过来的。 近来养伤,吃了睡睡了吃,身边女儿跟臭小子忙前忙后,着实是让他提前体验了把享儿女福。 什么都好,就是吧,饭食太过清淡,嘴巴淡出个鸟来。 这会子闻到肉香,李泽林只觉口中唾液丰沛,扫一眼静悄悄的屋子,忍不住支撑起身体就要起。 不想才一动,门被推开。 他家宝贝闺女逆光站在灯火里,见他起身,笑吟吟蹦跶过来。 “爹,您醒啦?太好了,正好开饭,爹我扶您昂。” 小棉袄最近表现不错,一点没漏风,把三婶帮忙做的厚引枕放好,给亲爹披好大衣,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身坐好,朝朝小嘴不停。 “爹,今晚小哥哥做了好多好吃哒,还特意炖了鸡汤,老爷爷说这个你可以吃,对伤口好,爹你要尝尝哦。” 女儿童言稚语,讲的李泽林口水更加泛滥,待到跟前炕桌摆好,一道道菜色逐一摆上,李泽林心中不由诧异。 点着满桌子的菜,他问:“今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好菜?日子不过啦?” 齐暮安有些忐忑,朝朝一个劲嘿嘿笑。 李泽林越发觉得怪,不过想到分宗后,孩子后来跟自己说的升迁,还有那耳朵军功的事,李泽林想着,莫不是到了发响的日子,这是特意庆祝? 之所以不敢吱声回话,是怕挨自己训斥? 这么一想,李泽林无奈笑笑,莫可奈何的点了点俩孩子。 “罢了,下不为例,这么多菜,去隔壁喊你三叔他们来一道用吧。” 平日里一说就动的人,破天荒的今日竟是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 李泽林越发奇怪,目光在俩小家伙身上来回转,渐渐眯眼严肃,“说吧,你们俩闹什么妖呢?” 好嘛,都说知子莫若父,自家傻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朝朝瞅了瞅身边齐暮安,给递了个催促眼色。 齐暮安心里鼓气,就在李泽林的凝视中,突然一把跪下,石破惊天。 “爹,您收我为徒吧,我想跟您学本事。” “收,收徒?”,李泽林傻眼,“收什么徒?” “爹,您可是堂堂探花,聪明绝顶,乃安邦良才,堪比孔孟,隘口一役您更当首功,小婿自是想习您一身本事,将来也能建功立业,更好的保护朝朝。” 第八十六章 文师 “呵呵!”,李泽林冷笑。 狼崽子这是惦记着自家宝贝呢! 实在激动,挣扎起身,不想一动,扯到伤口,李泽林痛的龇牙咧嘴。 再看激动来扶自己的臭小子,李泽林没好气的一把推开,都给气笑了。 “你小子,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喊我爹,当日赘婿之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一味一意孤行,好,爹也就算了,我权当养个义子,结果临了,你这是又想学我本事,小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子抢我女儿是吧?” 齐暮安委屈,惊恐执着,嘎巴重新跪下,砰砰磕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决绝。 “泰山大人在上,暮安之心天地可鉴,并没有同岳父抢朝朝的想法,朝朝乃世间至宝,暮安捧着哄着尚且怕她受到伤害,对您敬着尊着尚且怕您不满意,何敢与岳父争锋? 暮安此举,只是想尽我所能,护她爱她,岳父,朝朝她身怀秘密,容遭觊觎,我想免她惊苦,护她一生,绝无二心。 岳父,这世上您会老,人心坏,将来若遇歹人,朝朝何从?您又何安? 儿不一样,儿无亲无挂,无亲族拖累,更不会让朝朝吃婆媳之苦,你们乃儿之全部,儿小今不知事,您可亲手调教,修剪栽种,让儿依您意愿生长,儿得本事,多一个真心守护至宝之人难道不好吗岳父?” 李泽林倒吸一口凉气,看看女儿再看看面前小子,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一时之间又是气恼,又是愤恨,还有不甘,可更多的却是臭小子那一句女儿的秘密,那一句自己可调教他任由自己的意愿生长。 李泽林抬手捏着眉心,看着身边眨巴大眼睛笑嘻嘻的破棉袄,终是抬手。 “罢了,既然你坚持,小子,莫要到时吃不了苦,退缩不愿,伤吾至宝,到时吾定将你逐出门墙,叫你在这世间再无立锥之地。” “那是自然,爹您放心。” 看着砰砰磕头的狼崽子,李泽林心累,扶额叫起,却也明白,他这个爹怕是当定了呀! 作为新晋师傅,李泽林心中有气,自然是要拿捏一下这把他逼上梁山的不孝弟子。 饭毕,李泽林舒舒服服靠着,轻轻吹着手中不孝弟子奉上的茶,徐徐开口。 “既已拜师,爹,咳咳,为师也需了解下你的底子,说说看,你往日都学过什么?经史子集,四书五经可都读全啦?” 想到自己的破底子,齐暮安羞窘顿起:“回爹的话,儿以前只在齐家族学偷听了些课,并未正经开蒙入过学堂,倒是跟着背了三百千,其他一样没,没……” 李泽林一僵“也就是,你也不曾习字?” “嗯。”,齐暮头垂的更低。 李泽林不住敲着额,“得!这是开蒙都不曾啊……” 自己这赶鸭子上架收的开山大弟子,怕是要砸手里呀! 李泽林苦逼的想着,再看炕桌上自家闺女撑脸乐呵呵看戏模样,李泽林无力摆手。 “罢了,是我的不是,平日看你聪明伶俐,实则不该抱有幻想,为免砸我招牌,你从头开始学吧,待会我列个书单,明日一早你去趟徒河,想法子把书买回来,趁着眼下有空,我与你好生开蒙。” 齐暮安欣喜,才要应下,朝朝却突然凑过来,小爪子不安分的戳了戳亲爹。 “爹,别忙着叫小哥哥去买啊,你要什么书,跟我说说,我搞不好有哇。” “你搞不好有?” 屋里一大一小俩男人齐齐看来,朝朝傲娇的小胸脯一挺,“嗯啦,有。” 莫名的,二人齐齐想到她的异常,脸色一变,俱是不同意之色。 朝朝却早有所料,不等他们开口,崽已经通过小艺积极主动的帮助,一气买了不少的书,小手哗哗哗的往炕上抖。 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样样全,不仅如此,她还收罗了远古时代古董留存拓印版,什么状元考卷,状元策论,乖乖,不多时,炕上一堆书山。 本本都是线装精钉本,纸张可比当下好太多,内容更是不用说。 惊愕不已的李泽林,下意识抓起一本,才要喊停,转眼就被里头内容所吸引,而后发现,这好多不都是曾经娘子给过他看过的嫁妆孤本吗?甚至更多。 李泽林就…… 从这日开始,朝朝就郁闷的发现,家里一大一小俩男人沉迷书本学习,日日手不离手,读书练字不缀,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让身为懒蛋的朝朝愁的呀,想着是不是要搞点小动作来着。 好在随着亲爹的伤渐渐好起来,出了小年终于上营做他的幕僚去了,她家厨子小哥才从那种沉浸式学习中脱离出来。 朝朝生怕小哥哥跟着亲爹再发癫的卷学习,忙就打岔提醒。 “小哥哥,文师傅拜到,你武师傅还不知在哪呢,说好的文武双修呢,你可不能偏科,得齐头并进才是。” 齐暮安这才从急于汲取知识的迫切中醒过神来,只是这武师傅嘛,一时半会倒是叫俩崽为难。 按说,处在这种朝不保夕的边关之地,身边基本都是武人,武师傅应该很好找。 偏朝朝心里认定,师傅的能耐注定了徒弟的成就,小哥哥要发愤图强,要找当然就得找最好的的那个。 于是乎,军屯里的人这几日经常看到,朝朝提着零嘴儿四处招摇过市。 有时同一窝孩子分食零食交头接耳,有时与齐暮安坐在小街热闹之地支棱着耳朵瞅大人的热闹。 忙活一场,掏出背调本,朝朝发现,他们燕山关武者有,高手却少,甲号军乃至秦将军身边近卫是厉害,却都不如…… “小哥哥,我觉得吧,咱们打探的这些人都不如那晚上提着咱们飞的‘奥特曼’厉害,要不咱们想想办法,寻一寻那晚的‘奥特曼’大叔吧?” 齐暮安也想到那晚的高手,看着小媳妇手中小本本有些意动,可是…… “好是好,可是朝朝,那位我们不过一面之缘,更不知姓名,咱们探寻这么久,更是不见对方一丝踪影,许对方不是军屯之人?若是如此,想要拜师谈何容易?” 也对哦。 可就此放弃? 对比眼下一本的名单,朝朝果断摇头。 “不行,真英雄绝不将就!那晚‘奥特曼大叔’不是还提着咱们去见了秦将军么,别个不知道,许秦将军知道呢?晚上找爹问问,让爹想想办法,你说呢?” “行。” 第八十七章 碰壁 作为一个极度宠崽的爹,李泽林自是不会让女儿失望。 被托付这么个大个任务,李泽林虽无语,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选了个秦将军心情好的日子,俯首做低的打探求问。 秦将军一听,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不慎扯下的胡须,牙疼的看向李泽林。 “先生,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寻暮武那臭脾气的家伙?”,那家伙他都搞不定。 李泽林不解其意,虽然不解秦将军表情,还是没有隐瞒,诚心拱手与之直言道。 “是的将军,说来不怕您笑话,此乃家中两小儿歪缠的紧,当日得那位暮武兄弟救命,本该早去谢过,却因一直未能寻得踪迹不能成行。 加之小儿贪慕英雄,知暮武兄弟本领高强,心下意动,日日在家歪缠想要暮武兄弟为师,在下想着,咱们身在边关,朝不保夕,这俩又是个胆大的,若能有功夫傍身,身为人父,也放心一二。” 秦将军便笑了,点着李泽林道。 “哈哈哈哈,先生其实无需如此客气,道谢就不必了,大家同为袍泽,保护关隘,护佑百姓,本是应当,何来的救命之恩。不过话说回来,先生您家这两个娃娃倒是眼光毒辣,只是拜师之事,不瞒先生,暮武这厮脾气古怪,怕是不好说呀。” “这样啊,那将军您能否告知在下,暮武兄弟眼下住址?无论如何,兄弟救我家小儿乃实,身为人父,理当拜访,至于暮武兄弟收不收徒?不去试试又如何知道。且在下一直深信,有志者事竟成,金石所至,金石为开。” 见李泽林说的恳切坚决,秦将军也便不再劝,干脆利索的把暮武情况说与李泽林听,李泽林这才恍然。 难怪的自家乖宝探寻不到此人,感情孩子口中这什么慢慢的,孤家寡人一个,屯中并无屋舍,长年累月都住在军营中,独来独往,不与人合住,单独的营房还偏,孩子能找到才有鬼! 李泽林真心谢过秦将军,回家就把自己探的消息告知了自家崽,对于他们怎么拜师?这个李泽林就不管了。 想到自己被逼上梁山,李泽林牙咬切齿,准备暗戳戳看好戏,自家这两娃如何成事。 想来光是要进入军营找人,这就是个难事。 李泽林暗乐着,捧着女儿拿出来的宝贝书悠哉悠哉看着,只等小棉袄来求自己。 不曾想,家里这俩小破孩还真有点门道,还偏就没来求他。 次日,全军校场操练过后,战士各自归营。 大冬天赤膊着上身,健硕肌肉热汗不停滚落的暮武,甩着手里衣裳要走,没出校场,就被人喊住。 “暮武,暮武,辕门外有人寻你。” 暮武奇怪的皱眉,他孤家寡人一个,从不与人来往,在隘口也没有亲眷,好好的谁来寻自己? 出于好奇,暮武转身回头,与喊话袍泽颔首示意,不言不语,径直往辕门去。 即便用走,暮武也比旁人快,还未到,辕门外朝朝老远看到熟悉人影,崽眼睛一亮,忙挥手蹦跶。 “奥特曼大叔,奥特曼大叔,这边,这边,是我呀!” 看到熟悉的小人,暮武先是一愣,见到欢蹦乱跳如马驹子般活泼的朝朝,眼底闪着笑意,不言苟笑的脸难得多了一丝生气。 大踏步到了跟前,暮武难得开了尊口。 “小丫头你嗷什么嗷?可是蹦跶太欢崴了脚向我求助?” 朝朝傻眼了。 什么鬼? 还是齐暮安反应快,明白过来,心中好笑,忙恭敬拱手解释道:“暮武大叔,您误会了,我家朝朝口中奥特曼不是痛苦,也不是崴脚,乃是对您的尊称,是很厉害的意思。” 暮武错愕,短暂怔愣过后哦了声,点了点头,“行了,我知了,倒也不必如此热情!你们寻我有事?” “有有有!有大事!” 虽不满奥特曼大叔咒她崴脚,事情还是要说的嘛。 朝朝忙把自己身上挂着的,还有齐暮安两手提着的东西往暮武手中一送,小嘴溜溜的。 “大叔,我们是来向您道谢的,谢谢您当日救我们小命,也谢谢您后来把老爷爷平安带回,大恩大德,这些都是我跟小哥哥的心意,之所以现在才来,是家里才安顿好,也才打听到您的消息,来迟了,您千万别见怪昂。” 暮武看着怀里突然被塞来的大包小包傻了眼,这样的热情,他就从没遇到过啊,一时手足无措,半天才回神,忍不住咳了咳,羞窘的把东西严肃推回。 “无事,无事,本也是任务,救命之恩言重了,心意我领,东西便罢,却都收回去,我不要。” 朝朝是个直球崽,老有原则了,见对方不收,急了。 “诶诶,别啊大叔,这是我们的心意,您拿着拿着,不拿着,我们怎么好意思再跟您说接下来的话嘛。” 暮武奇怪,“接下来的话?什么话?” 朝朝趁机把对方推回的谢礼一股脑再塞回去,嘿嘿嘿笑点着身边齐暮安,快人快语。 “是这样的大叔,那晚您救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发现您格外的英武不凡,武功盖世,是我们敬佩的大英雄,正好我小哥哥一心向武,想要拜您为师呢。” “拜我为师?” 好家伙,这把暮武是彻底惊呆了,不是说好的答谢吗?拜师是什么鬼? 见暮武抱着大包小包没说话,自己的事也不能一直让小媳妇顶着呀,齐暮安忙要跪下求师。 不想才才一掀衣摆,就被对方一把扶住。 暮武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别跪我,我不收徒。” “什,什么?”,朝朝傻了,奥特曼怎么可以不收徒呢! 反应过来崽儿急的跳脚,忙拉着齐暮安积极所能的表现自我。 “大叔您不了解我小哥哥,先别忙着拒绝啊,我小哥哥脑瓜灵,学什么都快,心也诚,还格外能吃苦耐劳,可是完美的徒弟人选,您考虑考虑啊。” 暮武呵一声笑了,仍旧固执,坚定摇头,“再好也与我无关,还是那句话,我不收徒。” 第八十八章 哄骗 朝朝抓狂,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想好了说辞,算准了时机,算来算去却没料到,对方根本就没打算收徒弟,这可怎么办? 崽不死心。 “大叔,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跟您说,我家小哥哥叫齐暮安,大叔你叫暮武,名字里都有个暮,这可是天定的缘分,他合该就是您的徒弟啊!” 小破孩会不会用词,天定的缘份是用在这的吗? 暮武没好气的摇头,“不收就是不收,小儿回吧,莫要纠缠。” 为怕这皮厚的小孩再胡搅蛮缠,暮武丢下这句话,放下手里东西,转身就走,速度之快,像被狼追,纵身提气,几个飞闪,眨眼就消失不见。 两小傻眼,齐暮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暮武离开方向久久未动,朝朝叹气。 “小哥哥,那什么,大叔许是不识货,不知你本事,没关系,奥特曼不行,咱再寻别个,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对吧。” 齐暮安偏不,拳头暗暗捏紧,“朝朝,我想再试试。” “再试试?你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方得良才,今我齐暮安,虽无刘皇叔之雄心,却抱一腔真诚,常言金石所致,金石为开,三请不成我就四请五请,不试试怎知不行?” 他认准的师傅,哪怕是跪,他也要将师傅跪来。 见齐暮安决心已定,朝朝没再多言,蹲下捡起地上自己精心准备却被拒收的礼物,招呼着头顶乱飞的鸟与齐暮安携手往回。 想要达成所愿,他们得先进军营,只有见了人才能实施计划,如若不然,一切都是空的。 可要自由进出……“我们先找爹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 当晚下营,李泽林就被崽儿围了,得知俩破孩来要仰仗自己时,李泽林得意,心中暗爽,面上端着,嘴上拿着腔调。 “怕是不行啊乖宝,不是爹不帮你们,明日为父要同秦将军一道,往徒河述职交代此番战役后续,怕是好些天都不能归呢,要不你们且等等,待为父回来再说?” 李泽林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谁叫破孩子当日逼迫自己来着。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自家崽子的倔强,以及说干就干的决心。 还准备拿乔等着女儿再求自己呢,不想他家漏风的破棉袄小手一挥。 “行吧,既然爹你有正事,且忙你的去,我们不用你操心。” 这回倒是换李泽林傻了眼:“不是,真不用爹?” “嗯呢。” “那你准备怎么办?不说别的,光想进出军营就不是易事,你不靠爹我,如何进得去?” 朝朝嘿嘿笑了,神秘兮兮道:“本山人自有妙计,爹别管。”。 至于崽的妙计嘛,那自然是…… 军营医帐中,被自家倒霉师弟磨的都没脾气了的宁神医,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嘀咕着到底是谁念叨自己时,次日外头来报,有人寻自己。 宁神医晃悠出来一看,见是自己勾搭好几次都不成的小娃娃,宁神医笑的热切。 “朝朝啊,你来寻老夫,可是终于想通要拜老夫为师?” 朝朝呵呵哒,没应,反倒是拉着老头把自己所来目的这么一说。 宁神医听完,故做为难的扶着胡须。 “小丫头,要老夫帮这个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呢,军营重地,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把你们轻易带进来,要知道我自己还名不正言不顺呢,你要是进,总得叫我师出有名吧?” “如何师出有名?” 见小娃娃果真上当,宁神医笑的愉悦。 “这样,你拜我为师,咱们有了师徒名分,我也好有个说法,到时为师给你求个牌子,你不就想进就进了吗?怎样?” “徒,徒弟呀。”,朝朝做了难。 小艺科普,要想学医,那个什么百草纲啊,金匮要略呀,n多的书要读要背,要聊熟于心。 老天奶,哪一样都要崽的命! 正因为此,她都已经连拒多回不拜师,老头怎么还不死心呢。 见朝朝眼神躲闪模样,宁神医哪里不知道小丫头内心纠结,不过难得送上门的机会,他要是不趁机把徒弟骗到手,岂不是要挨雷劈。 于是,边上假装忙碌,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的王医官,便听到他那无良的师兄,顶着一张狼外婆的脸,笑盈盈的骗小孩。 “丫头啊,其实背那些也不难的,师傅有诀窍,好记的很! 你再看,你若是跟着老夫学了医,像是你爹受伤,你不就再不用抓瞎,完全可以自己治了吗? 像是你家小哥哥要跟着学武,那摔摔打打的跌打损伤可少不了,而且这可是边关,哪有不打仗不死人的,求人不如求己,你要是学得老夫本事,阎王手里都能抢人,你真不愿意?” 见小丫头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跟毛毛虫一样纠结的不行,宁神医暗乐,不由再加重砝码。 “好丫头,你看你若同意拜我为师,老夫这便去同秦将军说,老夫愿在此地为医官,为你制造机会,方便你随时进出军营。 且你们要拜的那什么师傅,为师也允诺,以后但凡他受伤,我都第一时间无偿为他治,好丫头,你看师傅我都牺牲这么大了,你真不拜师?”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的老头真是会抓人心。 对方说的这些,哪一样都中自己的下怀。 朝朝纠结半天,看向殷殷期盼的老头儿,再看看边上齐暮安,朝朝一闭眼,一咬牙,终是点头。 “行吧,拜就拜,不过我们说好了哟,进出的那个证明牌牌啥的,不止我的,还要帮我小哥哥办。” 终于把徒弟骗到手,那还有什么说的,宁神医大掌一挥,自信满满。 “放心,乖徒儿拜师吧,这点小事,为师替你一力摆平。” 正式拜师,得偿所愿,目送两小身影不见,王医馆啧啧凑到自家哼着小曲的师兄跟前挤眉弄眼。 “师兄啊师兄,你可真不地道,老大把年纪居然哄骗小孩,你个老不休。” 乐滋滋抚须,恨不得仰天长啸的宁神医一顿,斜眼看了身边倒霉师弟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师弟,师兄劝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眼下不是前头你抱着我的大腿哭,求我帮你扫屁股的时候啦?我留下来在此为医官,便宜的是谁?” 王医官立时一僵,无语凝噎,倒是再也不敢腹诽臭他的师兄,当然了,得了便宜的他心里还是暗喜的。 第八十九章 三顾 极北初春的天寒风依旧,偶见阳光,却依旧三五不时会飘雪,天还是极冷极冷的。 离着那两小娃说要拜师已过几日,再不见小儿踪影,想来不过是小儿三分热性,事情该是已经过去,暮武也就没往心里去。 这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踏着隘口晨鼓暮武起身,衣裳一披一系,趁着军屯袍泽还未进营,准备起身去舒展舒展筋骨热热身,不想一开门,暮武愣住。 扫见门前站立的少年,暮武眉头能夹死蚊子。 “你怎么又来了?”,还有,“你是如何进得营来的?” 眼下可不是大战过后隘口混乱的那几日,随着隘口休养生息,哨卡防御加强,军营进出可不再自由散漫。 齐暮安避而不答暮武疑惑,隔着五步外一掀衣摆,跪下抱拳。 “暮大叔,暮安仰慕钦佩您,诚心实意恳请您收我为徒。” 还来! 暮武看着直挺挺跪下的少年,舌尖不由舔上后槽牙,“我不姓暮,别套近乎。” 齐暮安一呆,随即立马从善如流,“还请问师傅,您高姓大名。” 嘿,这小子听不懂人话是吧? 暮武烦躁的很,语气硬邦邦的。 “我姓甚名谁与你何干?再说一遍,我不收徒,以前不收,现在不收,将来也不收,你走吧。” “不,小子不走,您不愿收徒,可是心中有难?可是暮安做的不够?暮安诚心拜师,大叔有难您尽可直言,但凡要求,暮安定竭心尽力,还望师傅收我。” “嘶!”,暮武牙疼,心说这少年人怎么跟牛皮糖一样。 可是收徒? 暮武眸底暗芒划过,坚定摇了摇头,“别想了,我不收徒,你回吧。” 竟是一点都不愿多说?齐暮安也倔,实在没法子了,豁出去就磕头,边磕边言。 “暮武师傅,小子这一生被厌,被弃,孤苦无依,难得温暖,一心守护,却无才能,危难之际得您助,见您本事,为人正直,小子这才诚心拜师,亦是无有退路,小子自知愚钝,您再三婉拒,许是看不上小子资质,可小子不甘,自认能吃苦,为心中所向,求师傅收我,求您。” 听得此言,暮武心中其实是动容的,可再动容,他也没有改变心意。 定定看了齐暮安许久,久到以额触地的齐暮安都恍以为对方容情之时,头顶传来依旧冷然的声音。 “世间之难,人人皆有,都无法免俗,小子,回吧,若想学的本事,大可寻其他人,我不收徒,你走吧。” 为免纠缠,暮武转身带上屋门,抬脚就走。 齐暮安见状急了,膝行转向,急切大喊,“师傅,您若不收,小子便在此长跪不起。” 在前迈步的暮武一顿,感受着脚下涌上的寒意,他默了默,再抬脚时,风把一声随你送入了齐暮安的耳中。 看着对方孤绝而去的背影,齐暮安咬唇,竟是巍然不动,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原地。 风呼呼的刮着,凌冽刺骨,饶是身上衣服厚实,脖颈上还有炎石,跪在硬邦邦雪地的滋味也不好受,齐暮安却没有一丝起来的意思。 从不见天光的晨间,一直跪到阴霾渐起的正午,又从温度渐低的正午,一直坚守到了渐渐飘雪的暮鼓时分。 下营时天已黑透,空中雪花扑簌簌落下,冷的彻骨。 暮武不喜与人来往,独自成行,如往日一样,去到伙房打了一大份餐食吃完,抹了嘴,收了碗盏,这才不疾不徐的踏着地上新积的雪一路往回。 等他嘎吱嘎吱回来,老远看到自家屋前那依旧巍峨不动的身影,暮武吃了一惊。 这么冷的天,他本以为这小子见自己迟迟不归,早已经离去,不曾想这还是个骨头硬的,看地上痕迹,还有落雪厚度,这小子竟是真跪了一天? 心下说不动容是假,可因着动容就收徒吗? 自己这样的人,天煞孤星的命,想到往日但凡跟自己扯上关系的人,俱都不得善终好死,这份动容又被他狠狠压下,再次戴上冷漠面具。 “小子,我是不会收徒的,今日你便是跪死在此,不收就是不收,趁着雪未大,赶紧回吧,免得你心中关切担忧焦心。” 双腿早已麻木的齐暮安神志模糊,还是听到心中关切会担忧焦心,心中一凛,下意识缓缓摸上脖颈位置,心下一暖。 自己之所以延迟这几日才来,便是猜到今日有此一朝。 为免小媳妇担心,昨夜他就与小媳妇说了,今日要去徒河探随着秦将军汇报战后事宜的父亲,许要晚归,小媳妇该不会怀疑才是。 要不然就她那性子,怕是早就寻过来了。 是以,动摇的心再次坚定,齐暮安抖着唇,颤着身,再度诚恳的俯身拜下,“我志不改,请师傅收我。” 讲真,暮武也想不到,这漂亮到不像话的臭小子脾气能这么硬,且这么坚持倔强,像他! 爱才之心心涌起,却转瞬又被压下,强止住想扶人起身的冲动,暮武手紧握成拳,背负身后,再次‘冰冷冷’丢下句,“随你。”,大步越过齐暮安,打开屋门,抬脚无情踏了进去。 门扉合上,一时间整个天地就好像独剩他一人般。 齐暮安深呼吸一口,没有气馁,反是紧抿着唇,目光直勾勾望着紧闭的门扉一动不动。 他在等,他在赌。 暮武进屋,脱了外裳,捡了门后柴火添入门边灶洞,升起火来,抓着吹铜将火烧旺,火光烤暖了身体,也烤化了他一身寒气。 望着灶洞内熊熊火光,他仿佛从中看到了少年眼底相似的光,忍不住侧头,掀开门后厚实的草帘,透过不大的门缝,看到外头风雪中依然挺立的少年,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暮武终是忍不住轻叹了声。 把手中抓着的大块木柴丢入灶洞,默默起身,才要动,灶膛里发出噼啪一声,惊得暮武回神,适时止住了脚步。 已经摸上门把手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收了回来,暮武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利落转身进屋,往炕上一倒,拽过炕尾的被,把自己从头到脚狠狠盖住。 罢了,像他这样的人终是冷心冷情,还是莫要害人害己的好。 第九十章 吃瘪 等待最是难熬,小小屋中油灯亮起又灭,黑暗中暮武探头从窗户缝隙望出去,风雪中的少年摇摇欲坠。 暮武底闪过情绪,空荡的小屋中响起一声叹息。 紧接着窗缝微开,一阵劲风袭来,齐暮安似有所察,目光扫去,可还没等他看清,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随着他倒下,那扇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暮武一步踏出,行至行智齐暮安跟前,捡起雪地中掉落的铜钱,看了眼被他击晕的少年又是一声轻叹。 紧接着暮武伸手提起少年,纵身提气,往医帐方向飞渡而去。 他并不知少年家住哪,不过确晓得,医帐新来的宁医官跟他们有渊源,毕竟当初隘口乱时,小丫头还求自己把那老头平安带回不是吗? 暮武提着人到达医帐这边时,大多屋子黑漆漆,人已歇下,宁医官的屋子倒还亮着灯光。 暮武上前将手中小子轻轻放下,而后迅速撤离隐入黑暗,团起一小团雪球屈指弹出。 寂静的夜里,咚的一声砸门声格外响亮。 屋子里,正绞尽脑汁给自家宝贝徒弟做背书攻略的宁老头,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纸笔忙开门来看。 外头风雪依旧,无有异常。 老头没好气咕哝着,转身要回,看到门外台阶下的人影,老头一惊。 “安小子怎会在此?” 心下担忧,顾不上纠结来由,宁神医奔上去抱着人就往屋里去。 待到屋门合上,隐在阴影中的暮武这才转身离去。 屋子里的宁神医骂骂咧咧,人却忙坏了。 把人抱到床上一把脉,诊断出人只是晕了,还有些寒气入体,宁神医大松口气,救治一番,把人塞被窝时看到膝上痕迹,老头儿这才咂摸出来臭小子这般所谓何来。 宁神医不禁摇头失笑,转而看到桌上自己刚整理出来的东西,宁神医不由担心上了。 这几日他们爹跟着秦将军去了徒河,眼下臭小子在这,自家乖徒弟岂不是一人在家? 怕自家徒弟担心,宁神医嘟嘟囔囔不满,却还是认命喊隔壁个分配给自己的老熟人医徒过来,背上齐暮安就往李家去。 到的时候,朝朝正着急。 “这么晚了小哥哥还没回来,不会是在徒河耽搁了,今晚不回来了吧?” 才念叨着呢,院门外传来动静。 朝朝警惕的抓出小棍棍严阵以待,就听熟悉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来。 “乖徒儿,乖徒儿?开门,师傅给你送人回来了。” “送人?”,送谁啊? 朝朝心下疑惑,不过因是便宜师傅,朝朝没耽搁,蹬蹬蹬跑去开门。 门一开,进来两,哦不,是三人,看到医徒背上的齐暮安,朝朝大吃一惊。 “小哥哥?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宁神医拍了拍医徒,示意他先背人进去,自己吸了吸鼻子同朝朝道:“外头冷,乖徒儿,咱进屋再说。” 等人进屋,关了门,将人安顿到热乎乎的炕上,宁神医才点着炕上依旧昏着的人。 “乖徒儿莫急,这小子只是晕了,外加受了点寒气,并无大碍,你莫要忧心,只不过……” 正端茶给宁神医与医徒的朝朝一听,忙就追问,“不过什么师傅?” “哼,你们还好意思问!”,宁神医没好气,点了点徒儿,再点了点炕上的人,“小丫头,要拜师也不能像你们这样硬来,这回可是你出的鬼点子?我跟你说,方才……” 老头儿忙就把刚才自己在屋门口捡人,以及心中猜测那么一说,临了轻拍着自家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 “事情可不是这么办的,俗话说得好,强按牛头不喝水,懂?你们得学会耐心,循序渐进。” “耐心?循序渐进?”,可怎么耐心?怎么渐进呢? 眼看着天不早,医帐且忙着呢,明日还是早班,宁神医不好多留,匆匆交代叮嘱了几句,领着医徒要走。 大晚上的还下着雪呢,师傅老胳膊老腿还把人给送回来,朝朝领情。 喊停到了院中的二人,朝朝把背包里还剩下的两件大衣拿出,这都是大码的,分别塞给师傅与老相识的医徒,再塞了一包桃酥,递上一盏气死风,真诚谢过,才把两人送走。 待人走远不见,朝朝关上院门,隔壁院墙听到动静的李泽丰探头询问,朝朝不想麻烦三叔,道了句是齐暮安回来叫家人放心,蹬蹬蹬的就跑回了屋。 扒了齐暮安衣裳,给塞被窝,留下花花照看,朝朝晃悠回自己房间,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晕了一晚上的齐暮安幽幽醒来。 发现自己身处熟悉家中,齐暮安一愣,记忆回笼,摸着晕乎乎的头起身,朝朝带着头顶飞舞的花花恰巧掀帘进来,看到齐暮安起了,朝朝大喜。 “太好了小哥哥,你终于醒了,怎么样,难不难受,头痛不痛啊?” 齐暮安笑笑安慰:“我没事。”,想到什么,齐暮安忙问,“对了朝朝,我记得自己分明在营里,我怎么回来的?” 说起这个,朝朝就板起脸忍不住数落。 “你还好意思说,小哥哥,阳奉阴违说的就是你吧。 骗我说去徒河,还非不带我,自己跑去营里死缠烂打去了,结果呢,把自己作晕了,要不是我师傅送你回来,这大冷的天,你就嘎啦!嘎啦你知不知道! 一旦嘎了,万事皆休,什么拜师,什么出人头地,什么手握权柄,什么保护,那都是个屁!” 看小媳妇气呼呼的,再想到眼下情况,齐暮安也羞愧,伸手拉住朝朝的小手轻轻摩挲,满脸歉意。 “对不起朝朝,是我鲁莽了,我错了,下回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哎呀这话怎么说的,最难消受美人恩,那什么,“咳咳,也行吧,你知道就好,小哥哥,既然奥特曼大叔这么强硬,我们是不是换个?” “不换!” 这都不换?“为嘛呀?他都这样凶残。” 齐暮安却眼神晶亮,勾唇笑了。 “傻朝朝,越是有本事的人才越有坚持,我还就要拜他为师,打死不换。”,大不再去跪。 朝朝是有点了解这货的,看他表情就知,他还要继续莽。 朝朝皱眉,很是不认可。 “小哥哥,我觉得吧,一味的硬刚也不是办法,既然奥特曼大叔不吃硬,不如咱们以退为进?来点软的?” “软的?怎么软?” 朝朝嘿嘿笑着,凑近齐暮安耳边叽里咕噜,齐暮安听了,不由点了点头,再点了点头。 第九十一章 软磨 那晚把倔崽子送走,次日果然清净,起床再没见那倔崽子,暮武表示很满意。 今日晨鼓再起,暮武起床,如往常一样穿衣洗漱,开门出来,下意识往小崽子跪的地方扫了眼,不见人影,暮武一顿,而后暗笑摇头。 转身关门,也没锁,暮武抬脚就走。 军营可比外头军屯安全多了,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发响就花,剩点碎银带身上,屋里除了两身衣裳一套被褥以及简单用品,无甚值钱东西,他自来就不锁门的。 这一整日过的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操练,当值,结束,吃饭,回家……等等,他的小破屋里怎么会亮着灯? 要知道,自己可是一个人住! 他不喜结交,营里的人见了他都退避三舍,谁敢到他屋里兴风作浪?还敢点灯? 暮武不由加快脚步,想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是何许人也。 结果才一走近,屋里人听到外头脚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灯火笼罩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矗立在自己的屋里。 暮武看清霸占自己家的人,是朝朝与齐暮安这俩牛皮糖都气笑了。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未经主人允许,闯空门者视为偷。” “偷?”,那不存在的! 朝朝可不惧,呲溜一下冲出去,格外不怕死的一把拽住暮武胳膊把人往屋里带,边走边热切。 “奥特曼大叔,我们没偷,你要是不信,赶紧跟我进屋看看呀,快快快。” 暮武外表硬汉内心却是柔软,也真拿这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没办法,只能任由她拖拽进屋。 等一进去,暮武整个人都惊住了。 入目所见,一切都焕然一新,这,这还是自己往日那如狗窝一样的破屋子么? 此刻的屋子焕然一新,陈年的旧蛛网不见,陈灰无踪,地面洁净,坑洼被填平,炕上被褥规规矩矩叠的整齐,再不是乱成一团,连他为数不多的衣裳,这会子也干净整洁的叠在炕尾。 不仅如此,外间灶台上架着一口陌生的锅,锅里还咕嘟咕嘟白烟袅袅,冒着香气,晃的暮武神思不属。 朝朝把人推进屋,推上炕,一直不言语的齐暮安上来恭敬给脱鞋,朝朝打来热水,殷切道。 “奥特曼大叔您先洗洗脸,您炕上坐,炕上暖和。” 暮武跟个木头人一样懵着,被两只摆弄着,正无所适从,耳畔小丫头还在叨叨。 “大叔,您若不收徒,我们不勉强,不过您却不能不让我们报恩吧?我跟您说,我小哥哥手艺可好了,做什么都好吃,正好您回来,咱们马上开饭,小哥哥,快。” 齐暮安得了吩咐,端着脏水出去倒了,重新打水洗了手,揭开锅盖忙活开。 这厢等暮武晕乎乎的发着飘,坐在炕头,跟前小丫头刚摆好的崭新炕桌上,接连被摆上了一桌的好饭食,香气四溢。 饶是刚吃完夜饭,暮武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暮武大囧,朝朝听了嘿嘿一笑,忙抓起筷子碗,装了一大碗骨头肉端到暮武跟前,筷一塞。 “大叔您快尝尝看好不好吃?您要是吃的好了,吃开心了,回头随意指点我小哥哥几招自保总行的吧?对吧?” 暮武这才醒过神来,看了看跟前殷勤的小丫头,再看了看围着个浪披正专注端菜的小子,不由挑眉。 这是新招数?以退为进? 真是俩见了黄河也不死心的小崽子啊! 暮武自己都给气笑了。 那笑容,看的朝朝头皮都麻。 “大叔,您不吃?” 暮武磨牙恶狠狠,“吃!”,送上门来的,干嘛不吃? 放下筷子,抓起碗中那大肉骨头埋头就吭,很是凶残模样,心里却恨恨想着,自己只拿好处不办事,更不收徒,倒是要看看这俩小崽子还能有什么招。 招数嘛,持之以恒知不知道?软磨硬泡晓不晓得? 暮武严重低估了朝朝与齐暮安的恒心,也低估了两小只的财力。 朝朝他们这一坚持,就从白雪皑皑的冬,守到了绿叶成荫的夏。 半年过去,每日归来,热饭热菜热水端到手里; 陈年的被褥衣裳换成了新,还永远都是干净的; 饭食永远带着荤腥,还贼好吃,半年来自己嘴巴都被养刁了,营中伙房那都是什么猪食! 如此被尊着,被优待,暮武这么个强硬的人,终是被磨的没了脾气。 “我说,你们俩天天如此不累吗?还有,李先生难道就不说你们?就这么由着你们乱来?” 朝朝一本正经:“不不不,怎么是乱来呢,我们孝敬敬爱的师傅,我爹都同意哒。” 暮武吃惊,“我什么时候答应为师啦?”,这赖皮的混账玩意!“以后不许再来了!” 赖皮可不干,“就不,偏来,一直一直来!” 暮武心累,脑壳疼,突然发现,他拿这样的破小孩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凶还凶不走,真是…… 他林暮武不是木头,也是人,也有心。 享了这半年温情,讲真,他是不舍,甚至迷恋每晚回家时有灯亮着,有人候着,有人关切,家里欢声笑语,脉脉温情。 这半年是自己偷来的日子! 可收徒?他却不能,因为他怕,一旦沉醉,老天眨眼就会收走一切,就如当初收走师傅、师兄们一般…… 不不不,他不可以这么自私! 暮武强势甩甩头,把心中贪恋压下,狠心道。 “孩子们,我是不会收徒的,更不会指点,你们走吧,以后莫要再来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朝朝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软化,可这般突变的语气,不对啊! 碰上较真的娃,还就非追根究到底。 “大叔,明明你也很开心,也享受,为什么还要赶我们走,这不合理! 大叔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跟我们说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大叔,是男人就爽快点,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想办法,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一家人?”,不不不!“不可以,我跟你们不能是一家人,更不能扯上关系!” 眼见面前俩孩子眼底吃惊,闪过的失望,不忍他们受伤的暮武咬咬牙,叹了声,终是提及了自己从不愿提及的伤疤。 “孩子们,你们都很好,我也很喜欢,也曾心动心软,可是不能啊! 不瞒你们,我林暮武乃高僧批命的天煞孤星,生来没爹死娘,后又克死祖辈至亲,家族俱灭,以至幼年流落在外,幸得师傅捡去收留,可…… 总之,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有光明的未来,不应该被我牵连。” 朝朝齐暮安双双傻眼。 他们还当对方坚持是有何缘故,感情就这? 第九十二章 偿愿 朝朝经历过齐暮安的事在前,这会再听狗屁的天煞孤星命,心里就来气,忍不住跳脚。 “什么的狗屁高僧!大叔你傻呀,这样的话也信,要是真有天煞孤星,我们接触半年之久,为嘛我们还不死?” 暮武失笑,“傻孩子,前车之鉴,我师我兄与我接触多年才受其害,眼下幸只是半年,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什么呀大叔,你造不造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话小朋友都知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魔怔了呢? 就因这破天煞孤星,大叔拒绝了我小哥哥n次,真是气死我了! 至于接触问题,你自己都说,你的亲人是多年后出事,那完全说明可能是意外!” “意外?” “对,意外!我可不是胡说,我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 朝朝急不可耐的,忙把齐暮安往暮武跟前一推。 “喏喏,你看他,我小哥哥跟你一样样的身世,甚至比你还惨。 活了十几年,天天受虐待,家里人人说他是灾星鬼子,要克人。 可好家伙,我是没见着他克着哪个,反倒是他差的被至亲虐待时,你说说天下有这样克人的么? 大叔,你就是活的太封闭又太单纯,才会被人骗的,真的,事实胜于雄辩。” “我,我还单纯?” 暮武都给朝朝的言论气笑了,点着自己,看看齐暮安,再看看信誓旦旦的小丫头,一时竟是怀疑起来。 朝朝却信心满满俨定点头。 “嗯啦,你们都太单纯了,所以大叔,我觉得你还是赶紧收我小哥哥为徒吧,你俩一样的身世,一样的单纯好欺负,他就合该是你的徒弟呀! 讲句不好听的,便是真有什么克啊克的,你们俩命格一样指不定谁克谁,咳咳,那什么,指不定负负得正了呢?” “负负得正?” 不知为何,暮武的心急剧跳动起来,对上齐暮安眼里的希冀,莫名的,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催促。 答应,快答应。 鬼使神差的,暮武点了头,再点了点头,“好,今我林暮武,答应收齐暮安为徒,但我所能,无有不应。” 这一刻,那晚的烟花仿佛再次炸响。 突然达成所愿,齐暮安反倒近乡情怯,一时怔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朝朝见状,急的去推:“小哥哥,你傻了,快呀,拜师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齐暮安回神,一把跪到暮武身前,双手交叠,抵至额前,叩行大礼。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暮武心下感动,一步上前,扶起三叩首完的齐暮安,大掌拍在齐暮安尚显稚嫩的肩头。 “好,好徒儿,今你入门习我云山一脉真传,须谨记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合众、丰财者也,儿需尊师重道,勤学苦练,谨慎择徒,重义轻利,除恶扬善,切记不可以武犯禁,不可欺凌弱小,须心存正义。” “是,弟子谨记。” 于是再叩首。 终于,半年之久的坚持,今日终得偿所愿。 这个时代,师徒关系是很紧密的存在,师者堪比父。 知道臭小子拜师成功,李泽林心中讶异,却也替臭小子暗暗高兴。 只不过想到自家闺女先前那潦草拜师,李泽林身为家长,不得不如上回一样,再次出面给小儿描补,把礼仪做全乎了。 百忙中抽空准备了全套拜师六礼,亲自带着齐暮安正式登门三跪九叩,奉上礼物。 本还想请相熟的友人,广而告之以示隆重,不想暮武先否了,只收下了拜师礼。 送走李泽林这长辈,剩下两小只,暮武看向跟齐暮安正式开始传业授道。 “习武需持之以恒,非得苦工不出能力,来,暮安,且上前来,为师先看看你根骨如何。” 边上朝朝还奇怪,嘛是根骨?小艺就巴巴科普。 【根骨是指一个人先天的素质,包括感觉器官、运动器官、神经系统和大脑结构,身体潜能素质等各个方面的品质,也是修炼中被认为是影响修行进展的重要因素】 额,这个嘛…… 朝朝不由看向正被摸骨的齐暮安,心里有些担心。 “大叔,要是小哥哥根骨不好,你不会反悔不要他了吧?” 毕竟哪怕这半年来她家小哥哥身体高壮了不少,脸也有了血色,但毕竟年幼亏了底子,如今比同龄人依旧矮不少,她好怕呀! 听得朝朝忐忑,摸骨的暮武一顿,好笑摇头,可等他把人摸完,查看完毕,暮武笑不出来了。 朝朝多敏锐的,看到对方神态,心里就是一咯噔。 不会是自己真说中了吧? 朝朝暗骂自己乌鸦嘴,齐暮安也心情忐忑,目光随着暮武而动。 察觉到两小只的紧张,暮武叹了声。 “别怕,徒儿你根骨很是不错,只可惜幼时损伤了底子,若无机遇,今生恐难达大成,不过也没关系,你师傅我不也未达大成么,以后多勤学苦练,花费比别人更多的功夫,拿出你拜师的恒心,为师相信,你比我强。” “师傅放心,我不怕吃苦。” 至于大成什么的,他虽想,却也知有些事强求不来,许只要自己勤学苦练,只要能有足够实力护住朝朝,别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齐暮安豁达,朝朝却不。 伤了底子,难道就不能弥补? “大叔,你说小哥哥底子本是好的,不过是伤了而已,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弥补修复吗?” 这个嘛? 孩子满眼晶亮,暮武不忍他们失望,想了想道。 “倒也不是,我曾听师傅说过,我派师祖医武冠绝江湖,曾手有一方,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修复根骨,只可惜后来门派出事,古方失传,几百年来,再无觅踪迹。”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别的什么办法?” 暮武沉吟半晌,摇了摇头。 “别的办法我就不知了,不过想来既然曾经出现过药方,自然是有办法的,不过是我等凡人无策罢了,为今之计,多想乃空,不如好好修炼,许你们福运好,有朝一日机缘自到,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听得暮武感慨,朝朝失望,齐暮安却已很满足,反还安慰。 “朝朝没事的,即便根骨所限,只要努力,便有收获,你信我。” 安慰完小的,齐暮安又看向大的,做足准备,“师傅我们这便开始吧。” 第九十三章 觉醒 暮武很满意齐暮安豁达态度,欣然颔首。 “好,这才是我林暮武的徒弟,乖徒儿,万丈高楼始于平地,武者首先下盘需稳,你随为师来,为师先教你扎马。” 眼看师徒二人相协离开,朝朝陷入沉思。 小人心里明白,齐暮安眼下一切的努力,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这份真挚与坚持,她感受到了。 正因为此,看到小哥哥说的轻松,朝朝却心中沉重,心里闷闷的就是不服。 她李文朝的人,本就该闪闪亮亮,轰轰烈烈。 朝朝气来,埋头手环就是一顿戳戳戳。 小艺见了劝。 【宿主别想了,你有再多星际币,幼崽模式下,诸多功能受限,你连老古董的飞机大炮都买不了,更别谈高等基因改良觉醒液了,便是最低等的,你都买不着。】 朝朝发现还真是。 可这就难倒崽了吗? 不! 朝朝打了声招呼,借口自己去找师傅,离开后直奔亲爹所在。 秦将军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虽大老粗一个,却也不甘一直屈居一小小隘口。 得了李泽林辅助,之前一战,功勋显着,却因极北这边官职未有空缺,秦将军未能调动,好在连升两级,位列从四品,还收了得了个九品官的李泽林帐下听用。 总归不甘,为更进一步,李泽林献治理军屯之策,近来忙的脚不点地。 连日来只百忙中抽空带臭小子拜了趟师,剩下的便是臭小子的课业,他也只来得及每晚抽空检查、指正、布置。 每日天不亮出门,踏着星子归家,已是好久没有跟宝贝闺女好好说话亲香了。 埋头伏案,整理着近年来隘口沉积的文书资料,忽的耳畔传来吱吱声响。 循声抬头,发现自家闺女在门外探头探脑,吱吱吱的招呼自己,李泽林笑了,放下笔,与身边书吏打了声招呼起身往外。 人一出来,朝朝就蹦跶了上去。 “爹。” 李泽林拉着孩子上下打量,见无事才问,“乖宝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朝朝嗯嗯点头,发现这乃公房,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朝朝扯了扯亲爹胳膊。 “爹,我有事找你,寻个方便的地方呗。” 李泽林一愣,暗想怕是紧急大事,若不是如此,闺女也不会来寻自己。 于是二话不说,转头与屋内人招呼一声,牵着女儿就往上头分给自己歇脚的屋子去。 此刻正是当值的时辰,一连排的屋子无有外人,进屋后为好说话,李泽林任由屋门敞开,这才拉着朝朝细问。 “说吧,有何大事?” 朝朝把花花放飞出去放哨,这才拉着亲爹咬耳朵。 “爹是这样的,今个小哥哥不是第一天学武么,大叔说……” 朝朝巴拉巴拉,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跟亲爹这么一说。 见女儿对臭小子的事情如此上心,绝不承认自己吃醋的李泽林很没好气。 “那我儿你是什么意思?” 朝朝也不隐瞒,想到自己的来意忙道:“爹,您还记得当初妈妈给你喝过的那个金色的水么?” “金色的水?”,有点印象,“乖宝你什么意思?” “哎呀爹,那个水其实是基因改良觉醒液,当初妈妈给你喝了,给我也喝了,然后你没发现,你总爱病歪歪的身体自那以后好很多么?妈妈说那就是改造的成果! 因为改造,我可以有沟通小艺,有了买买买的本领;可惜爹你资质不行,好像除了身体好些了外,别的能力都没看到; 当时妈妈还可惜来着,说那东西,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多了没用纯属浪费。 爹,妈妈给我留了三支,我可不可以给小哥哥一支帮帮他啊?” 一声妈妈留的,让李泽林瞬间变脸,一把紧拽闺女。 “你妈妈留的?她走的时候给你留的?那她去哪了跟你说了吗?” 亲爹情绪不对,想到妈妈离开时的叮嘱,朝朝只能左顾言他,挣扎扭动身体,佯装痛呼。 “爹,爹,你抓痛我啦!” 李泽林猛然惊醒,蓦地松手,眼带急迫的盯着女儿,满脸期待请求。 朝朝被盯的实在如芒在背,只得道:“爹,那是当初我们俩喝完,妈妈剩下后顺手给我的,后来妈妈走的突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呀!我还想她呢,哎呀不说这个,眼下说正事!” 想到孩子在妻子走后那段日子的失魂模样,李泽林跟着失魂落魄,瞬间没了精气神。 是啊,妻子走的突然,自己都不知,女儿如何会知。 至于那什么液,妻子都不在了,她留给女儿的东西那便是女儿的。 李泽林无力的摆摆手。 “乖宝,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你想如何用就如何用,只是切记要小心,为父并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伤害,你可知?” 朝朝自然知道,也感激她爹的开明,郑重点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亲爹的腰,小脸蹭了蹭亲爹。 “爹你放心,我知道的,小哥哥是我们的家人啊,所以我才给他用。” 家人吗?但愿那臭小子一生如故。 是夜,勤学苦练整日的齐暮安回到家,做好了晚饭先予师傅送去,一家三口吃罢饭,围坐炕上又把今日的学习任务完成,让打从回家起就看自己不顺眼的岳丈指正完,接下新布置的作业,才要回房,齐暮安就被朝朝喊住。 “小哥哥,这个给你,一口气喝完。” 齐暮安看着小媳妇手里仿佛黄金涌动的液体,虽不解到底是何物,却在朝朝递来的瞬间,问也不问,想也不想,接过仰头就干了。 液体入喉,犹如火烧,一路自口腔燃烧肚腹,齐暮安只觉浑身发热,眼睛发胀,痛苦汹涌席卷而来,身上青筋暴起,手中书本再抱不住纷纷落地。 在理智烧光的最后一刻,齐暮安不是记恨朝朝给自己喝了‘毒药’,反而迅速退避远离,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伤了眼前人。 “走,朝朝快走,离开!” 闹出的动静,吸引来已经疲惫睡下的李泽林。 见臭小子这般模样,李泽林忍不住啧了声,想到当初妻子让他喝这玩意时自己的反应,李泽林连连摇头。 一边抓着臭小子往他屋里推,一边还打趣女儿。 “乖宝啊,臭小子反应这般大,怕也是废柴,要白瞎你娘的好东西了。”,他当初可比臭小子强多了。 朝朝却不认可的摇头,“爹哇,那可不一定。” 可不是不一定么。 次日,待到浑身汗淋淋,臭兮兮,水呼呼的齐暮安醒来,只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