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 第一章 西洲有陪戎 穹陵州。大梁王朝。 边陲之地。西洲。 有标黑骑如同一线浪潮般在千里黄沙之地奔涌席卷而来。 沙尘滚滚声势浩荡。 大梁以武建国,在十数年前的那场两国之争中大梁铁骑更是以破竹之势推翻了作为宗主国的大隋。 十二年后,大梁仅是北庭都护府便已经有铁骑十八万,而在去年的边军比武之中,则是这支堪堪满甲千人的黑骑冠绝三军。 “将军,再过三十里就是柳中城了。”一身黑色甲胄且面覆甲具的高大男子策马赶到领军之人身侧,出声提醒道。 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眸里有敬畏、钦佩以及担忧。 因为眼前人正是身后这标黑骑的统帅。 不及弱冠之龄便在点将台上接过了那枚代表着陪戎校尉的虎钮印玺。 而那份担忧则是来自后者身上斑驳破烂的甲胄以及那股近身便能够闻到的刺鼻血腥气。 浓郁至极。 “嗯,知道了。”在那道神色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同样是面覆甲具看不到容貌的男子微微点头,言简意赅应道。 然后便是铮铮铁甲和奔腾马蹄之声。 这位尚未及冠便担任陪戎校尉的男子甲具之下目光如同鹰隼般坚毅,冷冷直视前方。 左肋处那道狰狞伤口本该血如泉涌,不过被他以蛮横的气血强行镇压。 假面之下那张还略显青涩稚嫩的面孔已经惨白如雪。 西洲作为大梁边陲重地,辖高昌﹑柳中﹑交河﹑蒲昌﹑天山五城,其中将高昌作为西洲都城,此次他们的目标则是就近的柳中城。 若是细看,就能够察觉到这支按例该是百人一标的黑骑当下仅有七十余人,而且几乎骑骑负伤,虽然行军速度没有半点放缓,军阵整齐且肃穆,但那一双双嗜血狠厉的眼神中皆是难掩疲倦之色。 而在这标黑骑之中更有一辆极不合边塞规矩的马车。 马车之上皆是尚未干涸的鲜血。 可能没有人知道在这辆马车出现在西洲之后撞上黑骑之前遭遇了多少场伏杀暗袭,战死多少忠心耿耿的护卫,除了领军在前的那位陪戎校尉只怕也没人知道马车中坐的究竟是谁。 黑骑中人想知道,毕竟他们为此付出了二十多名袍泽的性命。 那二十三人再也见不到高昌城头以及家中妻儿。 就连马革裹尸也做不到只能是黄沙埋白骨。 驾车的是一位眸若清泉神采奕奕的红衣女子。 有几骑游弋在马车四周的黑骑时不时瞥向那位红衣女子,眼中带有狐疑,更多的则是惊艳与感慨。 当时若不是这名女子仗剑出手逼退那拨修为高深叵测的杀手,只怕他们这标黑骑还要再多几十人留在那片黄沙之地。 而且浴血厮杀后急行军五十里,就连他们这些百战老卒都略感疲倦,但这位来历不明且姓氏不知的红衣女子却始终长发飘逸神采飞扬。 红衣女子的目光越过重重黑骑最终落在那名统军男子身上,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意流转。 后者手提黑枪杀伐果断。 前者长剑在侧风姿卓绝。 刀剑痕迹交错的马车之中是一位身着粗麻布衣正襟危坐的老人。 已是满头华发的他轻轻转动着手中那串寻常至极的念珠,过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轻声道:“八十四人呐...” 半炷香之后,在那位陪戎校尉的率领下,七十余骑满身血气的黑骑连同那辆破烂不堪的马车一齐直直撞入柳中城。 ...... 距离那场边塞不知何起但异常惨烈的厮杀已经过去了半旬之久。 二十三名黑骑战死的消息也从柳中城传到了西洲都城高昌,继而就宛若一阵陆地龙卷迅速传遍了整座边陲。 但市井百姓始终不知已经安稳太平一年有余的西洲为何突然战死了这么多人,而且皆是号称“千金难换骁勇”的黑骑。 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那位极为年轻便担任陪戎校尉的男子同样是身负重伤,离迈进鬼门关只差一步。 左肋靠近心脉处被莫名剑气洞穿,伤口一寸半,白骨森森,触目惊心。 真的是只差一步。 高昌城。 在城东有座规规矩矩满是西洲民俗特色的宅院。 “怎么样了?”那处架着茂绿葡萄架的天井当中原本就坐立不安的一位老者在看到紧闭的房门随着“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后,赶忙迎上前去,神色关切地询问道。 当他看到那名中年男子手中木盆红的刺眼的血水后,本就紧锁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仿佛牵住了老人几十年来的春秋风雨。 “已经没事了。”那名在得知某人重伤后便急忙从药铺赶来的男子摇摇头宽慰道。 随后他轻轻掩上房门,“万幸没有去地下见那位...” 听到这句要是十二年前绝对是大逆不道稍有不慎就祸及家门的诛心之言,老人本想抬脚就踹,但一想毕竟有辱斯文况且这几天又是他一直在劳心劳力照顾那个小兔崽子,便只是闷哼了一声,就此作罢。 重新坐回葡萄架下的年迈老人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铁青愤愤道:“若是放在以前他董和给我这个老头子提鞋我都嫌弃,现在却让这个小兔崽子舍了性命相救...” 董和,字幼宰,大梁王朝上都护府副都护。而在这位乡间私塾老夫子口中却是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听到老人这句言语,那名刚把血水倒掉正拿着抹布擦拭手掌的男子转过头来,打趣说道;“小兔崽子?” 仿若是被刺中了软肋,在高昌城内开设私塾教书十几年与人说理从未败下阵来的老先生满脸通红,然后便沉默不语。 随着男子落座,老人这才改了话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想必不是冲我们来的。” 一直在药铺帮忙的男子轻嗯一声,他知道这个“我们”准确来说应该换成房内床榻上的那个。 “既然已经没事那我就先回药铺了。”男子轻拍了下膝盖,然后站起身来,说道。 老人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忙他的。 满身浓郁药味的男子毫不介意他这种送客之道,抿了抿薄唇,大袖带风般径直走出院落。 独坐院中的老人抬头瞥向那扇房门,他仿佛看到了床榻之上那人因伤势疼痛而发颤的嘴唇,拧皱起来的眉头。 可他现在却无能为力,半点做不得什么。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这位名叫杨自在的老人不顾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气笑骂道。 而悠悠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用只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哼唱着那首当初在前朝盛行一时的曲谣,“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借问谁家子...” 到最后,这位饱经风霜早年见过江南的烟雨楼阁亭台舞榭如今也看过边关大漠孤坟长河落日的教书先生已经是老泪纵横。 ... 那名要回药铺帮忙的男子在跨出院落的大门后身形稍是一顿,随后他微微转身对着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临窗处拱手致意,然后才踱步离去。 “阿叔,人家可是觉察到我们了。”在那座生意极为兴隆的酒楼二楼上,在临窗的酒桌旁,坐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和一袭玄衣的中年男子。 前者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后者正襟危坐兴趣盎然。 若是酒楼有黑骑中人便会认出她正是当日破阵退敌的那位女子。 被她称呼阿叔的中年男子生得一副让半老徐娘都会暗送秋波的俊朗脸庞。 至于红衣女子,这几日酒楼生意之所以火爆兴隆有极大多数酒客是冲她而来。 不知道在偌大的大梁王朝如何,总之在这边陲西洲。 自当得起绝代风华四字。 “没想到在穹陵州在这小小的边陲之地竟然还有这等修道美玉。”剑眉星目风华内敛的中年男子毫不掩饰赞美之词,笑道。 一听到这,红衣女子顿时来了兴致,她眨了眨那双巫山绕秋水盈盈有英气的眼眸,笑吟吟问道:“比起阿叔你来如何?” 被大哥差来名义上为其护道实则监管以防这丫头乱来的男子沉吟了许久,随后大大方方承认道;“百年之前,我不如他。” 山中一日人间一年,更何况是在天之上。 红衣女子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讶异一声,要知道在自己那个大家里除了父亲外谁也压不住眼前这位。 这个“压胜”自然是指大道之上的修行天赋。 “听说就是这个叫杜行甲的男人与院中那个叫杨自在的老头两人一起照顾了他很多年。”出门在外行走江湖给自己起名张小花的红衣女子饶有兴致地说道。 她喜红衣,而花又与之最近,所以她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最相宜。 至于那个他,自然是现如今躺在床榻依旧昏迷不醒的某人。 玄衣男子闻言点点头,再度瞥向窗外时那双深邃眼眸已经是金光流转神意涌动。 他望向那座错落有致的院落。 “能够让一块世间一等一的修道美玉和身负浩瀚文运的夫子共同抚养之人,我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 等到这个名为任摘星的男子看向张小花时,那双金色眼眸已经恢复如初。 他所说的奇特之处自然也包括不及弱冠便担任一洲的陪戎校尉。 因为他与自己的这个宝贝侄女已经游历了天下九州,见过了太多太多世俗王朝所谓的天之骄子良才美玉,哪怕是在弱冠之年担任一国之师的都有,所以一个小小的陪戎校尉在他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但正因为恰恰不算什么才最让他上心,也最费思量。 看到自家阿叔那微皱的眉头,张小花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能让“叫摘星却真可摘星辰”的阿叔想不明白的事。 于是这个名叫隋便的陪戎校尉便让她记在了心上。 隋便,随便。 可一点都不随便。 第二章 红衣见隋便 边陲之地多游侠。 侠风又以大梁西洲最盛。 这两句词出自当今诗赋大家苏灿之口。 在西洲高昌城中有家高挂“招财”匾额的酒楼,整座西洲五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单单因为酒楼名字太过于市井气。 悬挂招财名叫进宝。 要说进宝酒楼以前的生日虽然说不上惨淡可也仅仅维持着生计,就连当初开张时招的那三个伙计如今也只剩一个了。 但这短短几日进宝楼的生意却极为兴隆,门庭若市楼内座无虚席,至于楼上就更成了“寸土寸金”的地方。 有人说是进宝楼的钱掌柜时来运转苦尽甘来,也有明眼人说楼中酒客皆是冲着二楼那名红衣女子去的。 可有两点毋庸置疑,这几日进宝楼成了高昌城最热闹之地,而姓钱的掌柜也没有辱没自家姓氏,赚的盆满钵满。 当然二楼中那位“始作俑者”的红衣女子自然不会关心这种事。 开始她与阿叔是为了方便,再者也是清净所以才选了这个地,但几日下来酒客愈来愈多,楼内极尽喧嚣,无不是一些游侠装扮的青年在喝酒壮胆后吵嚷着“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诸如此类让她极为头大,更有甚者在她身旁提酒而过,故意高吟那句脍炙人口的“一剑霜寒十四州”。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张小花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说道:“天下也才不过九州之地而已。” 自始至终不动如山的任摘星淡淡一笑,“江湖游侠爱慕美女是人之常情。况且...” 任摘星微微一顿,抿了口酒,没有再说下去。 “若不是他入了武夫第二境,多半就挨不到现在了。”张小花又将头瞥向窗外,沉声说道。 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哪怕是武夫的淬血境就能够硬抗那已经是山河境杀手的倾力一剑了? 任摘星看一眼她的神色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只是他这个做叔叔的也没有勘破这其中的玄机。 自天地初开以来,万物生灵,便渐次有了登天修行大道攀登。 而后千年世间修行又有了炼气士与武夫之分。 炼气修行共分十四境,分别是清白、春秋、龙门、山河、天象、接引、道玄、造化、乾坤、归真、仙人、太上、神明以及最后虚无缥缈的祖境。 而武夫一途则有通气、淬血、磨根、炼骨、金刚、合神、动尘、御风、开云、启天、圣境十一境。 前者向外索求,吞养天地灵气于己身最终步步攀登修成正果。 后者则向内琢磨,探求人身山河脉络万千气象最后肉身成圣。 不过大道修行最终讲究的是殊途同归,世间山上人所求莫过于一个长生不朽“位列仙班”。 而修行一事莫过于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这是千万年以来世间最死也是最大的规矩。 当然也有真正的天纵奇才可以做到一步登天。 比如自己,再比如眼前真名叫任意的丫头。 但若是说有人能够以武夫的淬血之身硬抗山河境杀意极盛的一剑,莫说是他任摘星做不到,就连自家那个有“千年道种卓仙之姿”的大哥都做不到。 可如今他却见到了,而且还是看得真真切切。 张小花向来不喜欢考虑这种弯弯绕绕之事,在她看来天下有不明事一剑取直就可。 所以道心清澄剑心更是纯粹无比的她被家里那位辈分极高的老太爷极为看重。 一想到当日驾车时遥望可见那道背影,又看到现在酒楼中嘈杂酒客,她忍不住眯了眯双眼。 然后一直放置在右手边那柄通身雪白的长剑便开始铮铮作剑鸣。 再然后剑鸣声盖过了楼内近百人的喧嚣吵嚷之声。 最后以“鸦雀无声”的进宝楼为中心,放鸣于整座高昌城。 任摘星闻此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他看向对面明明不动声色却已经放声于城的任意,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只要不是拆城摧国,在他看来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差不多可以了。”任摘星一指点在剑鞘上,轻声提醒道。 随着任摘星的一指点落,原本轻微颤抖的剑鞘旋即恢复如常,那道响彻整座城池的剑鸣声也渐渐归于平静。 张小花闻言径直站起身来,朝楼梯口走去。 既然想不明白她便不去想,直接去问他就是了。 看到悬配长剑走下楼去的张小花,任摘星苦笑一声,在将面前杯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便跟了上去。 从二楼走下来的张小花环顾一圈早已经噤若寒蝉的众人,神色漠然。 当然恰好是这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又让楼中酒客心神一震。 不知是谁偷偷咽了口口水,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然后就有一人从酒桌旁站起,在众人的注视下朝那名红衣女子走去。 “小生沈抽柳,今日得见姑娘乃平生幸事,敢问姑娘芳名。”那位身着青衫仪表堂堂的青年游侠自报家门拱手问候道。 张小花看向拦路的男子,握了握腰间长剑,那双如远山的眉眼微蹙。 游历天下九州像当下这种事她已经懒得数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了,换做往日她也就爽快的报上姓名。 混江湖嘛,何必拘泥于这种琐碎小事。 可现在她要去见一人,所以她现在有些生气。 “让开。”张小花嗓音清冷地说道。 沈抽柳还想要说什么,但下一刻他就飞了出去。 对,是被踹飞的。 随后张小花便走出了进宝楼。 倒在一堆破碎酒缸满身酒水的沈抽柳对着门外的那抹红衣朗声笑道:“今日得姑娘一脚,沈某虽死无憾。” 这句话正好落在了走下楼来的任摘星耳中。 他肩头一耸对着沈抽柳竖起大拇指。 先前在酒桌上那话之所以只说了半句,是因为他知道任意不喜欢被人夸赞相貌。 但无论后者对此如何反感,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自己这个侄女可是被某人点评为“风华绝代绝天仙之姿”。 至于那个某人... 而后酒楼中响起一阵哄笑声打断了任摘星的游于天外的神思。 转瞬间所有人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楼内三十多张酒桌皆是被剑气一分为二。 见到这一幕的任摘星哑然失笑,“天下人呐...” 最后那道红衣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那扇院门,走了进去。 至于那位与之同行的玄衣男子,在酒楼仅是逗留片刻后便去了另外一处。 ... 当张小花独自走进宅院后,她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听到院门被推开后便已经站起身来的杨自在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女子,报以微笑。 紧接着他作揖行礼,说道:“老朽谢过姑娘出手相救。” 张小花又握了握腰间的长剑。 这次是因为紧张。 不仅仅对方是长者,而且她能看得出来这位老人想让自己止步于此。 杨自在看了眼她手上的动作,直起身来。 “像姑娘这般容貌气质,不说酒楼内那帮争先恐后的小子,就连老朽在生平所见的女子当中也无人能够出其右。”杨自在继续说道。 已经是古稀之年的他哪怕猜测不出女子的身份,也知道其来历自然不凡。 这个凡极有可能是凡间的凡。 而他最不希望隋便同这种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打交道。 “我叫张小花,真名任意,就是老先生所想的那个任意。”张小花拱手还礼,坦诚道:“此番前来别无用意,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想亲自来验证下。” 随后她的目光便越过杨自在,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在询问老人的意见时同样也在等隋便点头。 杨自在刚想提醒眼前女子一句“非礼勿视”,就听到屋内先是传来一阵轻咳声,随后就有一句“杨爷爷,让她进来吧”传入院中对峙的两人耳中。 张小花听到这句声响后对老人略带歉意地笑道:“打扰了。” 紧接着老人便觉得院中起清风,而后面前便空无人影。 转身看着那名女子推门走了进去,已经无法阻拦的杨自在气的吹胡子瞪眼,忍不住骂道:“你小子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迈进房间的张小花先是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药香,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床榻之上。 她嗓音若露滴竹叶般玲玲作响道:“你果然已经没事了。” 床榻上满身药膏的隋便忍住剧痛微微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自嘲问道;“姑娘觉得没事了?” 张小花直言道:“没死就是没事。”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面具下的那张脸庞。 不是边关之地饱经沙石打磨那般粗砺泛黄,而是面如冠玉此时惨白至极。 真该拉着阿叔一起来看看的。 “姑娘这是在提醒对我的救命之恩?”隋便面无表情问道。 张小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 “我想知道你为何没死。”不等隋便开口,她又直截了当地说道。 隋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答非所问道:“姑娘着急离开西洲吗?” 张小花眨了眨眼,将腰间那柄雪白长剑轻推出鞘半寸。 刹那间屋内剑气纵横捭阖气冲斗牛。 院中杨自在看着破开屋顶冲散云霄的剑气,神色担忧,但直觉又告诉自己那个名叫任意的女子不会做出出格之事。 况且眼下这局面还不是那小子自找的。 在城东路尽头有间有药药铺。 药铺真就叫有药。 通俗且易懂。 药铺虽说不上是人满为患但问方抓药的人也不在少数。 身着玄衣的任摘星一步跨进药铺。 他双手负后朝柜内正在给人抓药的杜行甲望去。 明明站在在熙攘的人群中,可他却旁若无人般面带笑意地说道:“西洲太小穹陵太狭,此间天地于你都不过翻覆之间,跟我走吧。” 第三章 作客人间 高昌城的有药药铺掌柜的姓扈,据说是个瘦削且精明的男子,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暴毙,然后原先的老板娘就成了当家掌柜。 听说当年有一家迁徙到了西洲,原本想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高昌立足极为不易,不过当时心善的扈掌柜救济了他们一家,后来多半是为了报恩那家女子就嫁给了扈掌柜,按当时两家的情况来说是属于前者高攀了,但扈家对此却从未有半点流言蜚语传出。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从女子嫁入扈家后也就跟了夫家姓氏,至于本名早已经无人知晓,只知道扈掌柜还在世时称呼她为三娘,所以在这位昔日的老板娘真正接手有药药铺后,熟悉的称呼她为三娘,至于略显生疏的也就在前面加上一个扈姓了。 当然对于扈掌柜暴毙市井间有不少流言蜚语传出,大多是针对那个本就身世可怜的女子的。 谋夺家产,红杏出墙。 句句诛心不堪入耳。 只是在三娘接手有药药铺后不仅没有改嫁,而且侍奉扈家两老如亲生父母,这些都被街坊邻里看在眼中,所以那些个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扈三娘某些手段高明。 杜行甲就亲眼看到过在药铺门口三娘与一位背后喜欢嚼舌根的妇人“讲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最后是后者面红耳臊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西洲边陲多游侠,女子自然也不少侠气。 在那之后,杜行甲成了有药药铺的伙计。 当任摘星在大庭广众之下且毫无避讳的要杜行甲跟他离开这里后,人群很快被分开一条过路。 大多是知道三娘性情很是识趣“让”开一条路的。 来这里挖墙脚还敢这般大言不惭,看来是没领略过三娘的“手段”。 很快任摘星便看到一位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的女子朝自己这边大步流星走来。 但脸色却不是那般好看。 “你敢到老娘的场子来...”人未到话已先闻。 只是下一刻杜行甲便拦在了那名女子身前,至于那些到嘴边的“道理”也被她“咽”了下去。 “三娘,我来吧。”杜行甲紧盯着面前的任摘星,沉声说道。 被拦下的扈三娘轻嗯一声,她这才注意到对面男子的仪容气度,显然是个棘手的人物。 “外边聊?”杜行甲伸手示意道。 被冒犯的任摘星脸上不见半点怒容,依旧是一副让人春风拂面的笑容,“好。” 就当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药铺,便看到稍远处冲天而起的磅礴剑气以及被荡破开来的云海。 任摘星轻咳一声,解释道;“那小妮子知道轻重的。” 收回目光的杜行甲轻嗯一声,说道:“我先替三娘同你道句歉,她不是故意冲撞你的,还有我也不会跟你走。” 听到这句意料当中的答复后,任摘星没有流露出半点失望,他洒脱一笑,说道:“虽然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但还是感觉怪可惜的。” 若他愿意跟随自己回去,那百年后任家就会出现“两摘星”的局面。 然后杜行甲便没有再接话,说多了他怕掌柜的不开心。 “一路游历九州,这穹陵州是我最后落脚处,过了这村儿可就真没这店儿了。”任摘星转身笑吟吟地对他说道。 杜行甲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其实杜行甲心湖之上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既然天下九州已经再无落脚处,那就只有一种去处了。 登天而去。 对方这算是隐晦地告诉了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自己猜到了对方的来历,但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他的背景。 天上来客。 “在踏足穹陵州后,便听说了十二年前的那场战事。”任摘星自顾自说道:“虽然时隔多年这件事也比较隐晦,但你知道像...” 说到这他特意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像我这种人最擅长在蛛丝马迹中梳理脉络,最后按图索骥找寻到那最不像真相的真相。” 听到这,杜行甲眯起眼眸,拇指微动。 仿佛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动作,任摘星侃侃道:“听说大隋战败后隋王自缢于盛乾宫,隋朝龙骧将军杜龙洲一人独守皇城最终战死,年幼太子与数十位当朝重臣自焚于阿房宫。” “当然坊间还有一种传言当时隋朝君王自缢前实则已经盛乾托孤,然后被人偷偷带离京城,下落不明。但听说大梁的那座钦天监针对这一传言秘密调查了近十年,单是那司天盏就有三盏油尽灯枯,但最后也只给出了一份‘察无’的奏文。” “不过我倒是比较相信这个传闻,所以当时便刻意在那座太安城逗留了几日。发现那份独属于大隋的散碎国运并未融入大梁国柱,然后一卦之后我便得到了龙游于野的四字谶语。但当年那位大隋最后一位皇帝将年幼太子托付给了谁还得容我细细算来。”任摘星故作高深地闭上眼睛,不过很快又将眼睁开来,说道:“看到了,当时身在盛乾宫当之无愧的重臣就只有那位太保了。” 此时杜行甲身上的衣袍无风鼓荡猎猎作响。 那双悄然眯起的眼眸中有道精芒一闪而过。 此时哪怕是位山河境的修士站在他面前也会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可任摘星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过很快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补充说道:“而且我还听说龙骧将军杜龙洲有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巧了,与你同名同姓,也叫杜行甲,被人称为‘大小杜’,不过在杜龙洲战死皇城门外后,他那个兄弟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不知何时那根手指已经指向了杜行甲,任摘星笑着问道:“该不会就是你吧?” 明知故问。 杜行甲面对这场质问抿了抿薄唇,在城东那座院落的某处,一方落满灰尘的长匣开始颤动不已。 此时整座高昌城上空已经风起云涌。 任摘星面对这份天地异象只是挥了挥宽敞的袖袍。 然后头顶上聚拢而来的厚重云海便被他无声拍散,那方长匣也沉寂下来。 “我同你开玩笑的。”任摘星轻拍他的肩头,将那最后一份杀意“扫”去,说道。 手段皆是被对方巧妙化解的杜行甲缄默不语,他不认为对方是同自己说笑。 但自己面对此人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此时长街上过往的人群有意无意地看向堵在药铺门口的两人,神色古怪。 主要是这两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动作实在是过于亲昵。 药铺内自始至终都盯着他们的扈三娘心中腹诽道:“这两人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一想到这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她都打了个冷颤。 不想再惹人旁观的任摘星说道:“走吧,先跟我回去一趟。” 按照事先约好的,接上那丫头后他们就要离开人间了。 “你确定吗?”杜行甲神色凝重地问道。 任摘星伸了个懒腰,说道:“当然。” 他本就是做客人间所以自然不会做反客为主之事。 人间事人间了关他任摘星屁事。 听到这句答复,杜行甲的脸色这才舒缓开来。 旋即他转身看向药铺内,准确来说是看向那位扈三娘,说道:“掌柜的,我得回家一趟。” 扈三娘闻言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回来吧?” 不等杜行甲开口,身后人就已经替他回道:“不回来陪着美娇娘难不成要跟我这个大男人拼枪头不成?” 这句话自然不止落在了扈三娘一人耳中。 随着周遭响起的哗然声,扈三娘羞红了脸,而杜行甲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而此时药铺门前那个“罪魁祸首”早已经溜之大吉。 “本来在见你之时我还没有如此确定。”任摘星双手负后走在长街之上,笑吟吟地说道。 从有药药铺离开的杜行甲与他并肩而行。 “不过走在脚下这条长街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走了一遭当年你们三人西行之路。” 此时任摘星眼中神意流转两袖生清风。 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的杜行甲生出片刻的恍惚。 原来身边人在那个满嘴油腔滑调的市井之徒一面后更是湛然若神的“谪仙人”。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你们是脚踏实地自东向西,而我却是循规蹈矩在那条时光长河中。” 任摘星的言语打断了杜行甲的凌乱思绪。 前者放慢脚步,郑重其事地说道:“所以我更加知道你杜行甲是多么的大道可期。” 不等后者开口,他又耸肩笑道:“知道你想问什么,说实话我比你更好奇,不过虽然他的那重身份已经不在,但被那散碎国运所缠绕的他并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够看破的。” 前人有云名存实亡,但这句话放在那个叫做隋便的小子身上却很是不恰。 不然真当整座大梁的钦天监是吃干饭的不成。 听到这句话后杜行甲微微点头,既然连身边这位都看不破那想必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三人都会安然无恙。 杜行甲自然是不怕某些变故,但他却有些怕麻烦。 大概是猜到了杜行甲的心思,任摘星看了眼周遭熙攘过往的行人,已经见过世态炎凉人间百态的他感慨一声,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啊。” “惟人自召”四字落在杜行甲耳中让这位十二年前有“小杜”之称的男子眯了眯眼,是杨老头还是隋便自己,更或者是那个已经离开西洲的董和? 只是接下来任摘星就一字不语,摆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世外高人模样。 “到了。”杜行甲看着不远处那座院门虚掩的小院,说道。 而身边的任摘星脚步则没有半点停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已经是落脚在门槛内的任摘星扭头看向杜行甲,神色古怪地问道:“愣在那干嘛?进来啊。” 杜行甲闻言眼角一阵抽搐,先前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不好反客为主的。 走进院落没有半点生疏拘谨的任摘星向着那位身负浩然文运的老先生点头致意,然后冲着屋内出声喊到:“丫头,要回家了。” 这一幕就仿若到了某个饭点串门的邻居喊自己闺女回家吃饭。 半点不客气也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原本在葡萄架下翻书的杨自在已经站起身来合上了那本泛黄古籍。 在他眼中,眼前这个突兀闯入家中来的男子自然是与屋内的那名红衣女子是一路人。 随后他朝着门口处“傻”站着的杜行甲瞪了一眼。 你就是这么“引狼入室”的?! 杜行甲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无妨。 听到院中喊声后,张小花悬佩长剑从房内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处,面无表情且不容反驳地说道:“阿叔,我们要在这住段时间。” 在她身后,站着身形踉跄大病初愈的隋便。 任摘星看到面前这一幕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嘴角一阵抽搐。 杨自在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神色复杂。 而倚靠在院门旁的杜行甲则是抱臂环胸乐见其成。 真不愧是你隋便。 第四章 少女离西洲 大梁定都太安城,年号为天启。 天启十二年,夏至。 西洲高昌城。 在城东那座毫不起眼的院落中。 身为天人的任摘星与任意同隋便杨自在杜行甲三人见面。 彼时院中五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次见面会对其中两人的大道修行带来怎样的因果。 而任意的那个决定可能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会让身后隋便的运道在那本命运之簿上落下怎样的改动。 这一切,在今时今日看来只是那条时光长河中毫不起眼的浪花,但在往后的百年随着那人的登高而愈来愈壮丽,继而成为翻江倒海的一线浪潮,最终改变了那条千万年长河的流向。 站在院中的任摘星看向任意,神色晦暗不明。 一身红衣的任意满脸正色毫不退让。 杨自在惊讶于本该重伤卧榻的隋便怎么能够下地行走。 院门口处自始至终抱着置身事外态度的杜行甲则是感慨这小子竟然能够让这位红衣女子心甘情愿在人间止步。 但他不知道的此时隋便也是满腹狐疑,因为在此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她的打算。 在先前那场边陲厮杀中两人没有半句言语交流,而在房间中自己与她也只是一问一答短短十数语,再多便没有了。 至于自己为何能够下地行走,就当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好,我就知道拗不过你这丫头。”随着任摘星那句无可奈何的妥协,院中这场不显山露水的争锋便尘埃落地。 虽然隋便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他却能够看清她肩头轻微的颤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任摘星便转身看向杨自在,在他眼中这位老夫子身负文运之重哪怕在他游历九州后也找不出双手之数。 “任某见过杨太保。”任摘星神色平静地说道。 初次见面便让杨自在如芒在背如临大敌。 杨太保这个称呼已经有十二年“不见天日”了。 他转头看向杜行甲,后者对他摇摇头示意不用在意。 任摘星缓缓说道:“不知道府上还有没有空房,我与侄女打算在此叨扰一段时日。” 之所以询问杨自在,是他觉得眼前老人才是这个家的主事人。 不料没等杨自在开口,隋便就已经出声道:“有的。” 本想置身事外的杜行甲等他听到紧接着的一句后脸色难看。 “院中尚有一间厢房,可以让张...任姑娘暂时住下,至于任叔叔就委屈下与杜叔挤一挤吧。” 任摘星闻言眯起双眸,不是责怪他擅作主张,说道:“隋公子的这句任叔叔喊起来倒是熟稔的很呐。” 随后他便转身看向杜行甲,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如此安排甚好。” 不过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有那癖好。” 这句话是针对某人的,但对某人来说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疑。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拼枪头”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没过几日,整座高昌城就都知道隋家来了两位客人。 不仅仅是因为女子生的风华绝代年纪稍大的男子也有一副俊朗清爽的皮囊。 最重要的是因为史上最为年轻的陪戎校尉正是出自隋家。 所以这便更让市井百姓瞩目关注。 ... 天启十二年。大暑。 这年暑气极重,秋来稍迟。 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任摘星与任意两人已经在隋家借住了一月之久。 让任摘星暗松一口气的是在这期间隋便这小子没有对自家侄女做什么出格之事。 当然他也明白自从任意执意要留在这时,有些事情即便是他也掌控不住。 世间男女之事大多起始于兴趣二字。 入夜,月色如水轻轻拂散了白日的暑气。 西洲百姓入睡及早,所以城中只有点点灯火与天上白月遥相呼应。 在某座院落屋脊上,有位女子盘膝静坐。 悄然间一道身影站在了她身旁。 清风徐徐,任摘星负手而立超然洒脱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你还想要在这待多久?”任摘星沉声问道。 张小花看向远处被月色笼罩下的祥和静谧的城池,嘴角微微翘起,说道:“一路走来不仅见过金碧辉煌通火通明的高楼巨阙,也见过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夜市街坊,可还是这静下心来虫声可闻的边陲小城却最让我心动。” 听到这般答非所问,任摘星冷哼一声,“改天我就把你丢到深山老林里让你听个够。” 张小花闻言吐了吐舌头,近乎撒娇般仰头道:“阿叔。”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人间逗留愈久你身上的烟火气就愈重,登天之后大道便对你压胜许多,继而往后破镜就多一分的差池凶险。”任摘星苦口婆心地说道:“要想真正甩开上面那些人,你的修行禁不起半点意外。” 张小花轻嗯一声,“我知道。” “而且这些天哪怕你刻意收敛气息,但同在一片屋檐下隋便怎么可能会沾染不到你身上的天人气运,如此一来在他以后的修行中可能会多出一份‘上天眷顾’,但福祸相依,同样也会平添几分凶险。”任摘星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他自然事先就同这一家人坦诚交代过,杨老先生听后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杜行甲神色平静沉默不语,只有隋便在思虑片刻后灿然笑道:“只要任姑娘开心就好。” 张小花闻言黛眉微蹙,“好像也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任摘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他?”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过了数之不尽的年轻俊彦天才翘楚,即便与天上那群家伙相比也不遑多让,可她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没想到却在这边陲之地心起涟漪。 本名任意的她伸了个懒腰,在看似随意给出一个答案后便跃下屋脊。 任摘星一遍遍重复着那个答案,苦笑道:“不知所起吗...” 落在院中的张小花看着葡萄架上晶莹剔透的串串葡萄,说道:“是要带走一些的。” 在张小花走进房间后,一间厢房的屋门被人轻轻推开,然后有道人影乘着月色跃至屋顶。 “都听到了?”任摘星语气平静地问道。 隋便点点头,转头看向那间厢房,问道:“明日何时动身?” 想来此时她已经睡下了。 “一早就走。”任摘星回道。 然后是两两无言只剩下清风声与虫鸣声。 “你们仙凡有别...”,“如何才能够与她站在一起?”两人近乎同时开口道。 随后任摘星就撞上了眼前少年人那道坚毅执着的目光。 仿若沧海桑田历经万年也至死不改。 任摘星相信自己的眼光,最起码这千年内他从未看错过人。 所以他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而是改口道:“等你什么时候踏入天象境后自然知道如何登天。” 而登天仅仅是第一步。 可眼前少年距离迈出这第一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说不定是要从这边陲西洲走到那座太安城,也说不定是要从偏安一隅的穹陵走到天下九州中央,总之是要跋山涉水九死一生。 隋便轻嗯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不得不说你眼光很好。”任摘星开口打破了此间寂静,说道。 索性这小子没有再跟自己同时开口。 隋便犹豫了许久,小声嘀咕道:“其实任姑娘的眼光也不错。” 然后一道身影便被人从屋顶踹落下来。 双手背后右脚始终不曾放下的任摘星冷哼一声,“脸皮忒厚。” 趴倒在地上的隋便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笑容灿烂。 以前的十七年他心中只有国仇家恨,但在见到那抹红衣后,他也知道了清风明月向阳花开,再往后他还会明白那句一往而深。 最后他瞥头看向架下密密匝匝如碧云层叠的葡萄,心想道:让任姑娘带着些吧。 翌日。 晨曦初照,天边渐渐亮起。 好像是谁在本来淡青色的天畔边抹上了一大道胭脂绯红,在无数道璀璨壮阔的金光拱卫下,日出东方照亮人间。 高昌城外。 一辆马车五道身影。 “就送到这吧,诸位请留步。”依旧是一身红衣悬配长剑的张小花抱拳说道。 在她身后是已经准备就绪的任摘星。 隋便身后站着杨自在与杜行甲。 “一路好走。”隋便面带笑意,回道。 “走了。”任摘星提醒道。 话音刚落,此间天地风云变幻,天生异象。 两道金色光柱自天幕垂落而下,如九霄银河落在人间,落在了任摘星与张小花的身后。 就在张小花转身之时,她轻声问道:“你会来找我的吧?” 心中有丘壑眉目如山河的少年郎随即应道:“姑娘请放心。” 而后张小花没有半点迟疑一步迈入金光之中,任摘星看向隋便嘴唇翕动,在与众人道别后亦是转身踏入金光之中。 在两道金色光柱将要消散之时,有道白芒飞掠而出,被隋便握在手中。 是张小花腰间那柄雪白长剑。 自此天人入天门,人间不相见。 所以任摘星就留下了那句天上见。 隋便转身笑着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回时他充作马夫,车厢内坐着杨老夫子和杜叔。 而在他手边,搁放着那柄雪白长剑。 一如之前红衣女子驾车随军赴柳中。 隋便不知道,很快就会有一道圣诏自太安城而来。 他也会离开这座高昌城远赴帝都,迈出那第一步。 第五章 有旨太安来 高昌城的郡守姓郭名守仁,字属石,担任一城之主已经有二十年有余。 自大梁攻陷隋朝皇都后,中央内阁重臣一律改头换面,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极少见到前朝老人了。 但大梁皇帝李汤又本着任人唯贤之策,对边疆之地的文臣重之用之,所以作为前朝老臣的郭守仁在这西洲高昌已经稳坐了二十年的郡守之位。 这日,原本在郡守府处理公事的他得到一封消息。 作为顶头上司的北庭都护府长史大人来到了高昌城。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掌事太监。 当然,最重要的是后者还带来了太安城中的一道圣诏。 听到这消息后,郭守仁脸色有些难看,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猜到对方多半不是朝自己来的,若真如此恰恰是最让他担心的。 自从董和离开西洲这位高昌城的郡守大人就一直在算着日子,不曾想现在真被他算到了。 二十五年前有位寒门士子不远千里踏入了那座隋朝皇都,自始至终都不被身边人看好的他却在那场科举大试中鲤鱼跃龙门以进士出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而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正是杨自在。 郭守仁一直将杨自在老先生当做自己的授业恩师,只是这件事不足为外人说道。 几年后郭守仁被外放出京,在高昌城担任郡守一职,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官身。 三年后国子监祭酒杨自在进入东宫担任太子少保。 而十二年后隋朝皇都失守,杨自在老先生带着一位稚童以及一位车夫找到了自己。 若说这其中没有那位老人的谋划他郭守仁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至于那名稚童的身份,恩师不提一句所以哪怕自己心中有了猜测也不敢吐露半字。 “启禀大人,都护府长史大人带人进城后没有半刻修整,直奔陪戎校尉府宅去了。” 门外心腹的一声回禀打断了郭守仁的凌乱思绪,旋即他站起身来猛然推开房门,轻喝道:“备马!” 似乎是意识到了某事,他转头对心腹吩咐道:“召集府上近卫,随我一同前往!” 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般失态模样的他急忙应道;“属下遵命!” 城中百姓看到隋家院门前今日摆起了好大的阵仗,哪怕之前隋便担任陪戎校尉时也没见这么热闹。 香车名驹,锦幡大纛。 只是这院门怎么迟迟不开? 院中老人听着外边熟悉的官场仪仗声,缓缓合上了那本《论语》。 而一直养伤在家的隋便此刻也已经走到了院门前。 早就得到消息的杜行甲背对隋便坐在门前台阶一旁,说道:“你若想走,我可以护你和老先生周全。” 代价自然就是整座西洲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甚至眼前老人十二年的谋划也会被人寻出蛛丝马迹最后连根拔起。 隋便闻言摇摇头,或许在此之前以他的心性会选择“留得青山在”,但见过了那抹红衣,许下了那份约定,他想独自面对这一切。 “又不是送死,杜叔不用这般悲壮。”隋便双手放在门栓上,打趣说道。 杜行甲袖中双手微攥,若真如杨老头所说,进入太安城走进大梁皇室眼中,那与死有何异? 本来按照杨老头的谋划,再过三年边关十八万骑军就会超过半数倒戈相向,整座西洲连带八府六郡的城池上都会竖起隋字大纛。 可现在却提前了整整三年。 三年足够他从天象跨入接引一境了。 “去吧。”杨自在站起身来一锤定音道。 隋便轻嗯一声,缓缓推开院门,一步迈出。 门外人群拥挤热闹异常,门内两人站立久久无言。 “陪戎校尉隋便接旨听诏,上奉天命下启民心...” 等到郭守仁带人赶到隋家后,门前百姓已经散去了大半,不过他还是从路人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 他急忙下马,吩咐府中近卫守在门口不得任何人靠近后便脚步匆忙地走进隋家院落。 为了避开城中探子的耳目,整整十二年他从未踏足这座府宅。 在进院之前,他细心整理官袍,为的是在恩师面前不失仪度。 刚一迈过门槛,这位一城之主便见到了院中那位历经沧桑却仍精神矍铄的老人。 一如二十多年前在翰林院初见之时。 “学生郭守仁拜见恩师。”他对其躬身到底,尊崇备至喊道。 杨自在闻言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当朝四品的封疆大吏,笑吟吟地说道:“属石,来了啊。” 郭守仁直起身来,目光微转,看到石桌上被老人随意搁置的那道金黄,点点头,说道:“听到宫中的某位掌事太监随都护府长史一起来这,学生便匆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杨自在双手摊在膝盖处,摇头道:“哪有什么晚不晚之说,难不成你还想带人拦旨不成?” 一缕清风微微戳破了院中的暑气,引来藤架上阵阵“簌簌”之声。 院中闻声。 郭守仁默默说道:“是。” “过来坐下说话吧。”杨自在冲着他招手道。 等到郭守仁极为恭谨地坐在恩师身旁,前者沉默片刻沉声问道:“殿...隋公子怎么说?” 杨自在双手十指交错,说道:“他已经去黑骑大营那边交接军务去了。” “太安城那边这么着急?”郭守仁眉头微皱,问道。 杨自在点点头,“看来是有人想要急着见他。” 郭守仁心想道是有人想要急着他死吧,只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怎么敢当着恩师的面说出口。 “隋公子若是不想...”郭守仁欲言又止,他知道恩师明白自己的意思。 若是不想就不去,只是以后高昌城便是真正地与梁为敌了。 杨自在看了他一眼,冷声呵斥道:“说什么糊涂话!” 以一城战一国,脚下就要死近十万的百姓。 “是学生愚钝。”郭守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忐忑道。 杨自在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学生的苦心深虑。 若是他真有心思,恐怕这身官服就要换成紫袍佩金鱼袋了。 “登门是客,你就让人家这么跪着?”突兀间一道声响自门口的方向传来。 杨自在闻言身躯一震,他不是早已吩咐近卫不准任可人靠近宅院?! 随后他抬头看向恩师,见到后者不动声色,心思玲珑的他大底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郭守仁迅速转身,低头叩首道:“下官见过隋公子。” 这句公子当然不值得他郭守仁的叩首大礼,但那位隋朝的太子却可以。 “放肆!”身后杨自在怒斥道。 此时郭守仁已经是汗水打湿了官袍。 “好了。”已经从军营赶回来的隋便摆手说道:“夫子你这般气盛可容易伤身体。” 然后他走到郭守仁面前,将这位郡守大人搀扶起来,说道:“不要把夫子的气话放在心上,平日里他可时不时就夸你几句。” 被拆台的杨自在冷哼一声。 郭守仁闻言满脸通红地说道:“老臣惶恐。” “万般事我们坐下说也不迟。”隋便看向郭守仁,说道。 郭守仁闻言手足无措没有半点一城郡守的仪度。 他可以硬着头皮同恩师齐坐,但万万不敢同这位本该继承隋朝大统的储君同坐。 隋便轻声说道:“今日在这里我们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最终院中三人先后落座。 隋便看着石桌上那道金黄旨诏,说道:“在救下董和后就该知道会是这样,所以郭郡守其实没必要跑这一趟,所幸也是没与都护府长史撞上,不然只是门外那队披甲精锐就会让大人你百口莫辩。” 郭守仁闻言缄默不语,是他鲁莽行事了。 “不过郭大人的这份心意隋便记下了。”隋便满脸正色地看着郭守仁,说道。 后者闻言强压下内心那份激动,他知道这句话就表示对方已经向自己许下了一份承诺。 不过紧接着他摇摇头,诚恳道:“隋公子万万不可这般说。” 身旁杨自在捋了捋胡须,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这就是寻常百姓口中帝王于朝臣的权御之术。 这种术道仿若生来就是为了帝王家的龙子龙孙所准备。 无师自通。 约摸一炷香后,有人见到郡守大人满面春风地从隋家走出,继而带队返回了郡守府。 等到郭守仁离去,杨自在沉声说道:“此人可信。” 隋便淡淡一笑,道:“我从未有所怀疑。” 因为他知道这位郭郡守一直是老人所看中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带他赶赴西洲。 而像郭守仁这般的,整座北庭都护府其实还有很多。 甚至大梁十八道七十二郡一百零八城也有不少人“包藏祸心”蛰伏而动。 有些是这位老人随意落子,也有些是他精心布局。 这场谋划,其实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然后隋便起身对着这位昔日学识冠绝天下的杨太保执手行礼道:“学生谢过夫子。” 杨自在正襟危坐坦然受之。 最后一老一小两人心有灵犀般目光落在那道旨诏上。 “着陪戎校尉隋便即刻进京述职,官升云骑尉”。 已经返回郡守府的郭守仁屏退心腹独自坐在书房中。 他看着面前那叠上等的雪白宣纸,思量片刻后提笔然后又缓缓放下。 所以宣纸上依旧是空无一物。 最后房中传来爽朗笑声。 在笑声过后,这位已近知天命的男子微微攥起拳头,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那扶龙之臣了。” 第六章 少年入天山 大概也只是过了半天的功夫,隋便荣升云骑尉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高昌城。 没办法,实在是当时隋家门口前的阵仗太过于盛大,想不关注都难。 本来与那位杨老先生熟识又或者与年纪轻轻已经是正七品官身的隋便打过交道的街坊邻里正想着登门贺喜,但没想到一群人拎着大大小小礼盒走到隋家门口时,发现院门紧闭。 所以七八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怪隋家让他们吃了回“闭门羹”,要知道此时杨自在与杜行甲两人送隋便至城门外了。 “想必家门口现在已经聚集起好多人了。”杨自在略有惋惜说道。 其实是该同邻里道声别的,最不济也要露一面。 只是自己拗不过这小子,所以他们三人便特意避开了所有人。 隋便听出了这句话里的责备之意,解释道:“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们打招呼,况且这次又不是游山玩水,若是真有不测,最后受连累的还是他们。” 今日谁与他们走得最近,日后他身份暴露与国为敌,谁就受牵连最深。 所以这也是隋便十二年来与人近乎薄凉的原因所在。 说到底他只是与大梁皇室有家仇国恨,十二年前他们也曾是大隋的子民。 杨自在闻言点点头,认同了他这个说法。 隋便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杜行甲,面带笑意。 十二年前若不是有他西行护送,一老一小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地抵达西洲。 而且这些年来自己与杜叔亦师亦友,后者对自己倾囊相授,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境界修为。 “杜叔,救命之恩与传道之恩隋便无以为报。”隋便对其作揖行礼,郑重其事地说道。 他本该名动天下被大梁以国士招揽,但为了自己隐姓埋名甘愿偏居一隅。 这次又为了自己与杨老先生谢绝了天人任摘星的盛情相邀。 杨自在本想避开这一礼,却被身旁的杨自在拉住了衣袖。 后者觉得他受得起这一拜。 等到隋便直起身后看到杜行甲神色有些复杂,手中也多出一紫檀木匣。 “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是两袖清风,所以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能拿的出手的物件了。”杜行甲双手捧着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匣,说道。 杨自在听着他这番意有所指的话,白了他一眼。 这算是当面数落自己的不是了?不过东西算是顶好的东西。 隋便自然也知道这紫檀木匣中放的是什么。 当初他第一次提枪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杜叔手握它的卓绝风采。 那日玄白双龙在大漠戈壁上腾空而起,破开云海吟啸九天。 然后玄白交错大云低垂陆地起龙卷犹如仙人手笔。 “杜叔,这太贵重了。”隋便咽了口口水,摆手道。 杜行甲不顾隋便的意思,直直抛给了他,“这本就是你家的东西。” 匣中有玄白两枪。 手托紫檀木匣的隋便闻言满脸疑惑地看向杨自在,后者微微点头,解释道:“这物件本来深藏国库,只是在某日不知所踪。” 前人有云:“大隋有国器,举世无双。” 而现在,被隋便捧在了手间。 天理昭昭该是如此。 接下来杜行甲看到隋便自木匣中以迅雷之势取出一玄黑长物,然后又将紫檀木匣递还给了自己。 “最好都带着。”杜行甲沉声说道。 手握玄黑长枪的隋便一边将那足已破云斫龙的枪头取下放在行囊中,一边指了指马鞍一侧悬挂着的雪白长剑,笑眯眯说道;“足够了。” 一件国之重器,一件仙人近物。 “此行路途遥远,遇事切不可莽撞。”杨自在苦口婆心地嘱咐道。 隋便看了眼天色,点头应道:“学生谨遵教诲。” 杨自在点点头,摆手道:“去吧。” 隋便嗯了一声,一跃上马。 烈日当空,有一骑东行而去。 看着那道背影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绿洲戈壁之间,老人无奈地笑了笑。 就因为那句“早晚会出事”,所以这小子便选择午时动身,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只不过很快杨自在就收敛起笑容,瞪了杜行甲一眼,冷声说道:“我是因为那座太安城熟人太多才被“拘束”在这,可当初你年少远游行踪飘忽不定,那里认识你的少之又少,你怎么就不能陪他一起去?!” 杜行甲闻言顾左右而言他,道:“再不上车你就自己走回城去吧。” 已经习惯某人沉闷性子的杨自在叹了口气,他又不是真的责怪他。 就如那小子说的一样,当年若不是有他自己根本走不到高昌城。 坐上马车后,有三枚黑色棋子从老人袖口中滑出。 老人冷眼看着脚下那三枚黑子,轻轻用鞋底碾了碾,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也该动了。” 其实出门前他袖中是有五枚黑子,而现在有两枚已经交到了隋便的手中。 “若是他生出半点意外...”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能如何呢? 可就在那本名为岁月的史书当中,有这样一句话,发人深省感人肺腑。 “谁言书生无胆气,敢教日月换新天”。 出高昌城一路东行,经交河﹑蒲昌两城便进入天山。 天山同样是一城,位于中原与西洲交界之处。 出了天山城就真正踏足那座浩瀚辽阔的万里中原了。 按照计划,隋便要在天山城休整一夜。 一人一骑随着熙攘的人流缓缓通过城门,戍守城门的甲士对这名左棍又剑的男子格外注意,只是在看清牵马少年人的真切容貌后,皆是默然低头,肃穆行礼。 去年边军演武,校场之上某人的随便一枪就将他们天山城的翊麾副尉给挑落下马。 大梁尚武,军中更敬强者。 等到隋便进入城中,他直接找了一家知根知底的客栈住下。 客栈名叫百舸。 也很古怪。 不过他算这家客栈的老主顾了。 让小二照顾好马,只身走进客栈的隋便冲着柜台打了声招呼,“刘掌柜,房间还在吗?” 柜台后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男子抬起头来,也不同他客套寒暄,将枚房牌递给隋便后一指楼上,说道:“一直让小二打扫着。” 隋便接过房牌,五指轻轻摩挲着,说道:“谢了。” “要不要酒食?”掌柜猛的抬头问道。 已经走到楼梯处的隋便点头应道:“这个可以有。” 等到隋便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不见后,又随着一道关门声响起,被隋便称呼刘掌柜的男子背后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 随后一名姿态妖娆的女子自他身后的门帘走出,从怀中取出香帕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心疼道:“刘掌柜,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真是心疼死奴家了。” 听到这话后,一辈子没经历多大风浪的刘掌柜身躯颤栗嘴唇发抖。 没过多久,客栈内就又走进一名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男子。 “我兄弟来了?”那名相貌粗毅的男子朝柜台瓮声瓮气地问道。 刘掌柜见到此人后心中一喜,不过他很快压下那份庆幸,神色平静地说道:“回大人的话,隋将军确实到了小店,还是在老房间。” 眼前这个身披甲胄臂夹铁盔的男子叫做白柳,正是天山城的翊麾副尉,与隋便算是不打不相识。 白柳看了那名姿态妖娆的女子一眼,后者露出一副羞赧神色,掩嘴低头。 轻车熟路的白柳走上楼梯时不忘打趣道:“刘掌柜,你艳福不浅呐。” 半盏茶的功夫后,客栈内又陆陆续续走进七八人,皆是背负行囊,最后一人将店门轻轻掩上。 隋便早就听到了楼下的声响,所以不等某人敲门他就已经主动迎客了。 瞧着大开的房门,白柳大步走进客房中,将铁盔随意放在桌案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后才看向隋便,问道:“听说你小子升官了?” 隋便闻言点点头,嘴角带笑,道:“现在是比你的官要大些。” 白柳一屁股坐下,气哼哼地说道:“直贼他娘,年纪比老子轻,长得比老子顺眼,这下官帽子也比老子大了。” “你好像还忘了一句。”隋便提醒道。 白柳故意岔开话题,“还是得恭喜你。” 对方的枪法要比自己好,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他挑落下马了。 隋便站起身来,将房门关上,说道:“自打进屋,总算说了句人话。” 性子本就火爆的白柳闻言就要动手,却被对方的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你又打不过我。” “这几日天山城陆续进了几人。”等到两人“寒暄”过后,白柳这才正色说道。 “几人?”隋便看向窗外,在那一座房顶上歇着一只在西洲极少能见到的白鹧鸪。 白柳细细思量后,肯定道:“五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 “五人呐,怎么看都不够。”隋便伸出手掌摊在膝盖上,低声说道。 当初那场伏杀中自己对上的可是位山河境的隐秘修士。 白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道:“那就是城中还有蛰伏许久的杀手。” 在一旬之前,白柳便接到了来自高昌城的一封书信,书信中请他留意这几日自东城门而入之人,至于写信之人自然是面前的隋便。 “没想到这次还替你钓出了深潭里的老王八。”隋便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冷笑道。 毕竟现在边境没有太大战事,若是能够将那乱禁的几人擒杀,对白柳而言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军功了。 隋便看向白柳,后者点点头,“放心好了。” 然后隋便就闭上眼睛,闭口不语。 他在边境上救下了董和,事后也想到那座朝堂会有所动作,所以当旨诏来到高昌后他没有半点意外。 但既然有人想要当朝四品大员的命,而自己又坏了对方的好事,所以保不齐便有人不想在太安城见到他。 死了就自然见不到了。 “如今你还没踏入京城就杀机四伏,若真涉足那座龙潭虎穴,只怕会凶多吉少。”白柳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到底他还是敬佩眼前这个少年人的,所以愿意替他多想些。 隋便冷冷道:“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白柳闷哼一声,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如他的意,干脆闭嘴算了。 等到隋便再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房脊上的那只白鹧鸪已经消失不见,他眯起双眸,右手搭在了剑柄上。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外传来一道让人耳根一酥的声响,“客官,您要的酒食奴家给您端来了。” 白柳闻声率先站起身,说道:“我来时看到楼下有名女子。” 隋便目光微转,“我就不送你了。” 他手中是那块房牌,房牌背后,被人轻刻上一字,走。 而且刘掌柜知道自己入住客栈是从来不要酒的。 让刘掌柜遭受这种无妄之灾确实难为这位生意人了。隋便有些愧疚地想道。 等到白柳打开房门,那名女子走进房中,白柳与她擦肩而过,一缕暗香钻入前者鼻中。 他看向屋内那道百媚千姿的身形,恨恨道:“便宜你了。” 第七章 美娇娘蛇蝎肠 虽说天山城地处西洲,但因为与中原地区接壤的缘故,所以到此的游人也极多,开设在城中的客栈虽说不上日进斗金但也算是生日兴隆。 天山城中有间百舸客栈。 客栈的掌柜姓刘。 这日客栈先是入住了一位与刘掌柜熟识游侠打扮的少年,然后就有一位军伍出身戴盔着甲的魁梧男子走了进去,最后则是一行七人悄无声息间进入客栈。 此时客栈内称得上是鱼龙混杂,当然暂时也算得上风平浪静。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女子登门白柳下楼前。 手托食盘扭动着婀娜腰段走进客房的女子看向老神在在的隋便,嫣然一笑,眼神幽怨说道:“公子可半点都不知道心疼奴家呢。” 隋便双指轻叩剑鞘,神色平静地回道:“姑娘受累了。” 看着面前半点“不解风情”的隋便,女子脸色不改,嗓音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不碍事,今日能够伺候公子倒是奴家占了便宜。” 若是寻常男子听到这番意有所指的妩惑之语肯定会“食指大动”。 世人皆知西洲之地民风彪爽,当地女子素来不拘礼节,中原游子大多都会来西洲走一遭,看看能否撞了桃花运,与城中的美娇娘来一场颠鸾弄凤露水姻缘。 所以此时若是有中原男子在场最不济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兄弟”。 不过隋便自始终中都不为所动。 不说珠玉在前自己见过“实为天人”的任意并且与她在一片屋檐下共处过不短的时间,更何况自己已经知晓了这名女子的真实身份,通常美人之后可是跟着“蛇蝎”二字的。 “姑娘瞧着不像本地人。”隋便眨了眨眼,嘴角噙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 既然你想继续装那良家女子,那我便陪你扮下去。 那名女子低头一笑,自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种风情。 之后她朱唇轻启,柔声说道:“公子眼尖的很,奴家名叫吕雉,确实不是天山城人氏。” 隋便淡淡一笑,附和道:“我就说天山城这块地界养不出像姑娘这般水润娇媚的女子。” “从太安城一路走到这,车马劳顿属实委屈姑娘了。”隋便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个名叫吕雉的女子,轻声说道。 听到太安城三字,吕雉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 她并非对那座太安城陌生,恰恰相反,是太熟悉了。 但这怎么可能从此行目标口中说出。 猛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黛眉微蹙。 他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份,但这又怎么可能?! 那封谍报上只说他是即将赴京述职的云骑尉,怎么会有这般细如发丝的心思。 隋便眯起眼眸,仿若看穿了她的心事般,说道:“姑娘是在想身份如何暴露的?” 隋便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其实我是猜的。” 吕雉眯起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镇静道:“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若是奴家真信了公子的话,只怕最后会被公子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说笑之间,她悄然将锦袖间的那道用于传信的符箓碾碎开来。 只是符箓破碎后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传来。 “既然能够猜到你们的身份,我又愿意以身涉险,若是没有半点依仗,你是觉得我有失心疯吗?”隋便呵呵一笑,刻意将那们字咬的极重。 对方是真舍得在自己身上下血本,还是说吕雉背后的主子家大业大丝毫不在乎这点人手。 不说这位近在咫尺的龙门境修士,单是进城的那五位伺机而动的淬血境武夫都会让他感到棘手。 说不定城内还隐藏着趴窝不动境界高深的老王八。 不过白柳既然对自己打包票,那就说明他有信心吃得下,总不能真拿翊麾副尉不当将军了。 直到现在,吕雉终于明白过来,是刚才出门的那名校尉与眼前目标合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没想到打了一辈子的雁临了却被雏雁给啄瞎了眼。”吕雉神色如常笑容妩媚道。 只是转瞬间她便暴起出手,五指如钩裹挟着凌厉的灵气朝隋便的脖颈处袭杀而来。 早就有所防备的隋便右脚猛然一踏地面,身形后撤,与此同时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紧握,那柄雪白长剑便被他抽出鞘来。 “果然是蛇蝎美人啊。”倒持长剑的隋便看着因凌厉攻势而怦然散架的客案,说道。 “奴家手上动作确实大些,就是不知道公子你吃不吃得消了。”见一击未得手,吕雉紧盯着此行目标,杀意凛然地笑道。 隋便呵呵一笑,手腕一拧,原本倒持的长剑已经直指吕雉,“我就怕姐姐你吃不消。” 旋即他身形一动,两人不到一丈的距离之间出现两三道残影,等到吕雉反应过来时,那化作一点寒芒的剑尖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吕雉冷哼一声,“果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她手上却不敢有半点松懈。 只见她右手一探,以纤细如葱白的两指轻轻夹住锋芒毕露的一剑。 刹那间一股充沛气机裹挟着凛冽灵力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整座百舸客栈二楼仿若被人拦腰斩断般,墙崩柱断,就连房梁屋顶也向下倾斜而去。 也就在此时吕雉终于听到了楼下传来的阵阵厮杀声,银牙一咬,她竟然不知道这间客栈何时被人种下了结界。 到头来对方竟是真的打算瓮中捉“鳖”。 双指稳稳夹住长剑的她凛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寻常边关将士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心机手段。 长剑被禁锢看似落于下风的隋便嗤笑一声,反问道:“难道临行前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 吕雉冷哼道:“油腔滑调。” 随即她双指有幽绿之色的灵力缠绕,右手手腕一拧,想要将指间长剑折断。 没有了这件身外物,区区一个淬血境的蛮横武夫拿什么同自己争生死。 只是很快她便眉头紧皱,凭自己龙门境的磅礴灵力竟然摧断不了这柄长剑。 “不过如此。”隋便手握长剑步步紧逼,吕雉连连后撤。 炼气士最忌同武夫贴身厮杀,更不能与其角力对峙。 因为两者大道根底不同,前者灵力修行得天独厚,而后者则在体魄一事上占尽先机。 虽然隋便嘴上说出不过如此的不屑言语,但为了将吕雉逼至墙角,他执剑右手臂上的肌肉与道道筋脉如同虬龙般隆起,体内气血犹如大江浪潮般奔涌冲刷着血脉壁垒。 阵阵宛若炸雷般的沉闷声响自四肢百骸中传出,只是外人不得闻罢了。 而且在这期间身为武夫的他不敢换气半点,生怕这位龙门境的炼气士抓住一丝间隙扭转攻势。 两人之间虽说修行根底不同,但自己与她却是实打实的差了一境。 被逼至墙角同样也是退到生死关头的吕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口武夫真气能够绵延多长。” 自从她选择与对方角力,就有了用己身灵力耗尽对方气血真气的打算。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少年只是淬血境,若是换做再上一重楼的磨根境,自己是万万不敢如此托大的。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自己的一口真气确实已尽,不然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主动抽剑后撤。 看到想要身退换气的隋便,吕雉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她轻踏身后墙面借势欺身压上。 吕雉不给他半点机会,催动体内灵力,那双原本托盘的凝脂素手此时通透无比宛如玉手,“天底下哪有穿上裤子不认人的道理。” 隋便握剑的右手猛然一甩,雪白长剑化作一道虹芒朝吕雉袭杀而去,后者深知此剑不俗所以只得放慢身形,长袖裹挟着精纯灵力将那道虹芒“扇”飞了出去。 长剑钉在断壁之上发出嗡嗡剑鸣,那面断壁以剑尖为中心生出密密麻麻宛若蛛网般的裂痕。 单是这一幕就足以见得两人互换招式的霸道气机以及凶险可怖。 而隋便也借此间隙得以换上一口武夫真气。 止住身形的他身躯一阵,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犹如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总归是要让这位姐姐尽兴的。” 话音未落,吕雉掌中的一道灵力匹练就已经朝他面门席来。 隋便听着半空中传来爆破声响,那是周遭天地灵气被挤压最后爆炸开来的声音。 之后他运转体内气血破开那股无形中的威压禁锢,脚步一转身躯微侧,堪堪躲过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击。 看着地面上被轰炸而出贯穿楼层的黑洞,隋便故作惶恐地说道:“姐姐真是好狠的心,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喜欢你在我上面。” 随即他一脚重重踏在地面上,身形骤然拔高,一拳轰向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吕雉。 吕雉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没了那柄剑,在自己面前一个淬血境的武夫敢这般行事,不是找死是什么。 旋即她探出那双通透如玉的手掌,猛然向下拍去。 在其周身虚空嗡嗡作响,似雷鸣似山崩。 冲她轰杀而来的隋便神色一凛,因为他看到随着这位龙门境练气士的一掌拍下,四周虚空隐隐有崩塌凹陷的迹象,而且在那一掌之前有以精纯灵力凝聚而成的巨大灵掌以铺天盖日之势朝自己碾压下来。 龙门境顾名思义便是越过了天地之间某座无形的龙门,得以超脱于世,所以便可行凡人不可行之事。 譬如摧山断河又或者碎峰截江。 此时隋便体内鼎盛的气血如同滚烫熔岩,那股灼热之感将周身灵气蒸腾化作缕缕白雾。 少年有所为君子有所不为。 他打算硬抗这威势惊人的一掌。 没有什么避其锋芒,他要单刀直入。 第八章 摧花与白柳 刹那间,拳掌相撞。 方圆几里骤然间掀起一阵狂风龙卷。 客栈四周临近的楼舍则是被“殃及池鱼”,在那股荡漾开来的摧枯拉朽般的灵浪下倒塌下去。 天地起尘埃。 尘埃之中传来吕雉的一声轻咦,她竟然仍能够察觉到某人的气息,只是这怎么可能。 选择硬悍自己那一掌,现在他应该是地上的一具死尸了。 随后她拂袖一挥将尘埃拂散,只是地面上不见那道身影。 “姐姐看哪呢?”就在此时一道冷漠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吕雉神色一惊,素来谨慎的她竟然不知道那人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但反应过来后吕雉手上很快就有了动作。 那只宛若白玉的手掌上有缕缕灵力所化的青蛇缠绕,然后她迅速转身一掌拍向后者的心口处。 干净利落也狠辣至极。 她确信这一掌下去哪怕对方是磨根境大成的武夫也要身受重伤留下隐疾,更何况对方只是踏足淬血一境。 武夫炼体修行讲究的是一个通气淬血磨根炼骨循序渐进的过程。 气血,根骨是凡人安身立命之本。 而通气淬血二境在修行之人中又有登堂一说,至于磨根炼骨则有入室一说。 只有登堂入室后才得以见楼上的无限风光。 但在吕雉转身之际,就在那只蕴含磅礴灵力的玉手拍在隋便胸口之前,前者洁白如玉的细腕便被某个“登徒子”握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手腕被禁锢的吕雉黛眉紧蹙,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手掌上传来的如龙似蛟的恐怖力道。 这真的只是个淬血境武夫吗? 隋便当然是名淬血武夫,但吕雉不知道的是隋便的淬血境并非寻常的淬血境。 隋便六岁踏入修行,如今却只是位淬血武夫,平均算下来也只是每五年半破一境,这种修行天赋放在那种仙门圣地只怕连个内门弟子都算不上。 但除了杜行甲之外没人知道他是有意为之。 为的就是在这登堂入室四境中争一个境境最强。 当然现在任意也知道了。 而且这些年来,与他亦师亦友的杜行甲一直充当他的磨刀石。 前者在他的要求下没有刻意压境,每每都是全力以赴,只会在最后那一刻收手。 没有人知道在十一年的炼体修行中他隋便夜夜被一位天象境的炼气士打熬体魄。 现如今他体内气血之鼎盛即便是一位磨根境武夫都自愧不如。 不若如此他早就死在那位山河境杀手的剑下了。 所以吕雉自一开始把他当做淬血境武夫时就已经输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跟何况那只兔子其实并非前者眼中的猎物。 轻易破开吕雉那层护体灵力的隋便看着距离自己心口仅有半寸的纤纤玉手,淡淡一笑。 山河境之下只要被自己近身其实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自己能够在天象境杜叔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拳印,那就可以一拳轰碎眼前女子的心窍。 “既然你有这般鼎沸气血,为何先前摆出一副气力不济的模样?”自知挣脱不开的吕雉质问道。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隋便摇头说道:“并不是你所想的示敌以弱让你放松警惕,而是当时确实只能够做到如此。” 然后他瞥了眼仍旧钉在断墙上的长剑。 任姑娘留下来的那柄剑于自己而言是利器也是重器。 是真的很重。 当时手执长剑的他在将吕雉逼至墙角后一口武夫真气已用尽所以不得已必须换气。 至于长剑脱手后,隋便就会很不随便了。 仿若一条蛟龙挣脱束缚破开了禁锢,可以以龙象之力摧山倒海。 “要不要给姐姐个机会?”隋便看起随意地问道。 吕雉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她可不信这个出手果断的少年会有这般愚蠢行径。 要她说他应该是辣手摧花才对。 隋便淡淡一笑,“猜对了,骗你的。” 然后他手掌猛然用力,以霸道蛮横的气血直接捣毁了吕雉体内大半的灵府窍穴。 这样她就与一个废人无异了。 隋便将半身瘫软的吕雉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很快又是一阵烟尘升腾而起。 这场大战被不少人看在眼中,毕竟城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 当所有注视这片战场的看客在见到那名腾空少年将明显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砸向地面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重拍桌案。 虽然隔着老远瞧不清面貌,但看那名女子的妖娆身段就知道难看不到哪去。 难道他就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小子下手忒狠! 已经亲手了结客栈楼下那片战场的白柳此时就站在不远处观战策应,在他脚下摆放着六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在其身后站着数队杀伐气息极重的白甲士卒。 他身边更有三位气息强盛的随军修士。 白柳抱臂环胸见到那处战场上漫天烟尘后啧啧感慨道:“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 若不是如此去年他也不会被枪挑落马了。 “白统领输在此人手上不算窝囊。”一名随军修士沉声说道。 率先开口的随军修士紧盯着那名少年,目光深邃。 同样是龙门境,那名女子已经离死不远,若换做自己与他生死相搏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此子若不死,日后必成大器。”白柳右手边外披甲胄内衬布衣的老人负手说道。 作为三人中资质最老理所应当也是境界最高。 白柳会只身一人来到危机重重的客栈,这位山河境的老者是他最大的仰仗。 三人中年纪最轻的那名青年抿了抿薄唇,自始至终沉默都沉默不语。 先前在客栈内他独自一人对上两名淬血境武夫都不落下风甚至以伤换命拧断了一人的脖子,但若是对上那个其实与自己没差几岁的少年人,他觉得没有半点胜算。 实在是那人出手太不讲理了。 什么时候荒凉贫瘠的西洲之地出现了这么一位可跨境而战的天纵奇才?! 隋便落地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吕雉,后者尚有一息。 隋便蹲下身来,先用食指轻轻在血泊中画了个圈,然后不断往复乐此不疲。 等到吕雉又吐出一口鲜血后,他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太安城中有座名为红袖招的青楼楚馆,招待的也大多都是朝中重臣权贵之子。” 听到隋便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后,吕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听说在诸多名妓当中,又以红鱼、绿脂、黄藻、紫芝四人的名气最盛人气最高。”隋便用那根蘸满鲜血的食指轻轻点在她的皎洁额头上,问道:“吕雉姑娘,你是京城中人见多识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吕雉。绿脂。 隋便不觉得这是巧合。 吕雉闻言顿时心如死灰。 而这也恰巧印证了隋便的猜测。 “据说红袖招的幕后主人其实是当今的大梁储君,那座东宫的主人。”隋便看向地上女子,等待着答复。 当然他也知道对方绝不会对此事开口。 不过无所谓了,自己已经确定了某件事。 吕雉又是一口血水吐出,殷红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淌在地上。 “你杀了我吧。”吕雉艰难开口道。 现在满身鲜血的她已不复先前的风情万种。 隋便的食指沿着那张苍白美艳的脸庞划至白皙修长的脖颈处。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求死要比求生难得多。”隋便轻声呢喃道。 这个世道一直对女子不报善意,特别是好看的女子。 接下来他五指如钩落在微微颤抖的脖颈上,“不过我向来不会为难女子。” 随后他五指猛然用力,那个名叫吕雉的女子生气便被彻底断绝。 等到隋便站起身来后,白柳已经带人赶到。 看着地面上死的不能够再死的女子,白柳冷哼一声。 之前他与她打过照面后说的那句“便宜你了”指的自然不是隋便,而是她。 若是她落在自己手上,那才叫生不如死。 自己并非沉迷女色,只是为了撬开这张嘴能够多找出几个蛰伏在城中的刺客,他可以用很多办法。 “差不多到此结束了。”隋便从断墙处拔出长剑,瞬间气息一敛,开口道。 白柳看了眼四周的断壁残垣,说道:“我会善后。” 隋便根本不同他客气,况且这是他的地盘,他不善后谁善后。 “再帮我找家干净点的客栈。”隋便轻声道。 白柳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笑道:“还找什么客栈,去我那,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隋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记得赔付些银两给刘掌柜。” “知道了。” “还有把这些人给埋了。” “行,没问题。” “还有我的马,记得找人照顾好,草料要细些。” “行行行,我现在就找人牵我那去。” “还有...” “隋便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我不喝酒。” “这个不行!” “真的不会喝!” “...” 第二日清晨,隋便没有惊动尚未酒醒的白柳,独自一人骑马踏着薄薄雾气离开了天山城。 就在隋便走出城东门后,一封加急传信送达至校尉府中。 “将军。”在白柳门外,传来一道声响。 本该在床上还未酒醒的某人闻声睁开双眸,眸底一缕精芒一闪而过。 白柳从床上坐起身来,揉了揉鬓角,嘀咕道:“还说你小子不会喝酒。” 随后他才对门外问道:“已经出城去了吗?” “是。”门外那位修士恭敬回道。 白柳穿好甲胄,推开房门,对着那名静候门外的心腹说道:“走吧,去见见那位。” 校尉府衙中有座地下牢狱,关押的皆是些注定难以重见天日的死刑之人。 等到白柳刚刚走进牢狱,凄厉的惨叫声便不绝于耳。 这让心情本来有些糟糕的他更是眉头一皱脸色阴沉。 在牢房的最后一间,关押的是一位老人。 昨天刚被送进来的。 牢房门被打开后,白柳走进其中,看着躺在阴暗角落已经奄奄一息老者,眼眸微眯。 若是百舸客栈的刘掌柜在这,就会认出此人正是昨日进入客栈的几人之一。 只是为何他没有死在昨日的剿杀当中而是被人囚禁在此,这当然是白柳刻意为之。 “若不是托他的福我竟然想不到经营多年的天山城竟然还藏着你这么个老王八。”白柳冷笑道。 老人有气无力地看了白柳一眼,默不作声。 自己体内气穴灵府被尽数捣毁,手脚筋脉更是被挑断,甚至为防自己咬舌自尽就连口中牙齿也给敲碎,不得不说这位校尉大人想的真周到。 不去刑部当那专为审讯而设的“捉刀郎”真是可惜了。 看着这个垂死的老王八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白柳挥退门外侍卫,语出惊人道:“是东宫那位还是如今手握京畿卫军的那位?” 原本眼眸中一片死灰的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蓦然间睁大了眼睛。 像他们这种死士谍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像昨日一整夜的酷刑对他而言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唯独不敢也不愿暴露出身后之人。 看到这个老匹夫“不打自招”后,白柳狞笑道:“是不是真觉得你们做事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然后他一脚踹在老者的肩头,犹是不解气又一脚踏在后者的脚腕处,只听“咔嚓”一声,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腕骨碾碎,老人闷哼一声,冷汗直流。 白柳狠狠碾了碾,冷酷鸷烈道:“这件事我能够知道,如今已经离城的隋便脑子也比我好用的多,他会想不到?所以不用你家主子找上他他也会‘登门造访’。” 白柳之所以对潜入城内的这帮刺客谍子深恶痛绝欲杀之而后快,不单单是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般简单。 等到白柳走出牢房,老者嗓音嘶哑地吐字道:“原来如此,也难怪...” 白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吩咐道:“杀了吧。” 已经走出地下牢狱的白柳回到房间后写了封书信,然后八百里加急送至那座太安城。 几日后,这封书信连带昨日城中发生的一切都会呈送到某人的案头。 独坐房中的他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一道晨光,光照之处有尘埃尚未落定。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隋便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已经被卷入权力纷争的旋涡当中,在那决定天下大势的洪流之中即便是你也不见得能够独善其身。”白柳自言自语道:“我不例外你也不会例外。” 第九章 太安城内撞玄策 十二年前自大梁攻陷隋朝皇都后便意味着那座延续近乎八百年的王朝国祚已经断去。 但出乎百姓预料的是,大梁并非将那座名为帝凰的隋朝国都作为新的帝都,而是定都在北方的一座中等城池,命名为太安城。 随着大梁十二年的修缮布局,那座太安城不论规模亦或人口皆是超过了昔日的帝凰城,成为天下首善之都。 这日在太安城的西城门前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牵马少年。 戍守在城门两侧的官兵只是瞥见眼这位游侠打扮的少年便再没有理睬。 无非就是想要凭借着棍棒刀剑之术在身后这座太安城闯出点名头,然后祖坟冒烟有幸被权贵人家青眼相加带入府宅作那护院教头,最后在不犯大错下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也算是在帝都站住脚跟了。 不过像他们这种江湖人十个有九个会贫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最后在某个寒冬腊月冻死在街头。 那名老兵油子满脸不屑地招呼那个少年赶紧进城,不要挡了后边人的路。 他在京城当差多年,自然没有见过出自边关马场的西洲大马,也没有见到被少年有意遮掩的腰牌。 所以隋便就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走进了太安城。 按照旨诏上的意思,他要在礼部安排的四春馆中下榻,然后休整一番后再拿着旨诰官服以及虎钮官印去兵部报道,最后由兵部派人去吏部登册在案。 初入太安城的隋朝看了眼自城门外涌入城中的熙攘人群,面无表情。 只是短短十二年的光景脚下这座太安城就超越了帝凰城,也是在这十二年中中原百姓差不多已经将那个前朝遗忘殆尽。 “借过。”在其身后突兀间响起的话语打断了隋便云游天外的神思,回过神来的他对身后那人说了声抱歉后便牵马离开。 被挡住去路的是名负笈的青衫书生,他注视着那道牵马远去的背影,“在京城中可很少见到这种西洲大马。” 特别是那马蹄掌钉的制式,他认出这是一匹甲等军马。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牵着一匹出自西洲马场的军马,他眉头微微舒展,仿佛猜到了什么。 旋即这位负笈远游的书生便紧跟了上去。 以隋便的耳力当然知道有人跟随在身后,但他不动声色,然后在一家酒楼前驻足不前,最后将缰绳交到眼尖的店小二手上后,便径直走进酒楼中。 紧随其后的书生看到隋便进入酒楼后,自然也想要跟进去,不过他很快就被店小二拦在了门口。 “等等,干什么的?”店小二站在书生面前,质问道。 书生理了理衣襟,轻咳两声,说道:“自然是要进去吃饭。” 店小二闻言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酒楼高悬的匾额,理直气壮地问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名书生抬头看了眼酒楼的匾额,上书满香酒楼,说道:“当然是吃饭的地。” 店小二恨不得好好拾掇下眼前落魄潦倒的书生,没好气说道:“装什么傻,像你这种兜里比脸还干净的穷酸秀才我见多了,无非就是想进去吃顿霸王餐。” 被当街讥讽的书生并未恼羞成怒,而是脸色如常,问道:“先前那人怎么就能进?” 店小二被这么一问有些语噎。 他也瞧出先前那少年并非富家子弟,但瞧那架势自然有武艺傍身,自己若是拦着多半得一顿鼻青脸肿自讨苦吃。 退一万步说即便少年是吃霸王餐的,最不济他还有一匹坐骑,到时候把马给扣下就是了。 至于这个穷酸书生光脚不怕穿鞋的,真要铁了心吃霸王餐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正当店小二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将要赶人时,一直在看好戏的隋朝招呼道:“他是同我一块的。” 店小二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在看到少年人腰间佩剑后这才放书生进了酒楼。 人可能是吃素的,但剑却不是吃素的 书生跟在随便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侠以武犯禁,不过还是被耳力极好的隋便听到了。 他问道:“我怎么记得《五蠹》中还有一句呢?” 侠以武犯禁,在这之前有一句是儒以文乱法。 那名有吃饱饭就掀锅嫌疑的书生大方承认道:“你大概是记错了吧。” 走在前头的隋便闻言呵呵一笑。 两人找了一张酒桌坐下。 隋便在点了一道松鼠鱼一道干煸肉丝又要了一碗米饭后就招呼店小二抓紧上菜。 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那个书生要吃什么。 已经两天没有进食的书生看着桌对面大快朵颐的隋便,偷偷咽了口口水。 在吃完一碗米饭后,隋便抬头看向书生,问道:“要不要来点?” 饥肠辘辘的书生本想点头,却还是摇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隋便当然没有强求,反正自己差不多吃饱了。 “为什么跟着我?”隋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问道。 然后又给后者倒了一杯,若是没记错的话,茶水是不要钱的。 书生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茶水,笑问道:“怎么?这门前大道是你家铺的?” 隋便听到这句蛮不讲理话后不怒反笑,说道:“其实我很少这般好脾气。” 然后他食指轻轻点在桌面上,书生看着酒桌上蓦然间多出来的一个指洞,偷偷咽了口口水。 “现在可以说了吗?”隋便笑容和善地问道。 他自然瞧出对面这人没有半点修为境界,所以才愿意让他跟自己进楼。 不过他仍是好奇他为何跟着自己。 “我知道你是隋便。” 年轻书生刚一开口就让隋便眯起双眸,杀意乍现。 前者也明显感觉后脊一凉如坠冰窖。 “还有呢?”隋便转动着手中茶杯,问道。 “我对你没有恶意。”书生紧了紧衣衫,表明立场道。 “若是的话现在你已经是具尸体了。”隋便语气平静说道。 书生捧起茶杯,但又见到隋便一直盯着自己,所以他又乖乖放下,解释道:“不久前听说在西洲边关发生了一场伏杀,被刺杀之人是当朝上都护府副都护。” 隋便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见到隋便没有动作,书生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润润嗓子,继续说道:“而听说救下董大人的正是当时的陪戎校尉隋便。” “再之后安然返朝的董大人在当今圣上面前力荐那位陪戎校尉,而圣上也可能是为了照顾这位朝中重臣,便准其所奏,将那位远在边关的陪戎校尉擢升为云骑尉。” “就这?”隋便听完解释后哂笑问道。 书生点点头,说道:“就这些已经足够了。” 边军大马,相仿的年纪。 对他来说知道的已经不少了。 隋便又给他添了些茶水,问道:“那你呢?” “玄策。”在吵嚷的酒楼中,年轻书生轻声说道。 玄策自然只是名。 看着这个年纪要比自己大出些许的书生,隋便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听说十年前房家有雏凤,鸣于太安城。” 不知为何,听闻这句话书生手心已满是汗水。 “不知道是不是你呢?”隋便继续追问道。 自称玄策的书生看着眼前少年,神色晦暗不明。 十年前房家家主房东来担任京兆府牧,整个房家荣极一时。 而房家嫡长子房玄策聪颖过人,三岁识千字十岁时已经精通六艺之术,被当时的京城诗坛大家赞誉为“房家有雏凤即鸣太安城”。 只是很快房东来便身陷一桩谋逆重案,最终被关进诏狱自尽狱中。 俗话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整个房家受其牵连被抄家流放千里,并且房家之人永不受朝廷录用。 后来听说房家很多人死在了那场千里流放当中,至于那位房家雏凤也再无音讯。 这桩在当年牵连甚广的案子没过几年便无人再提起。 又过了几年也没人再记得房家,再记起那位有“宰辅之器才”的房玄策。 只是今日这个名字却被一少年“旧事重提”。 隋便看向大概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书生,不再开口。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杨老先生,若不是听酒后老先生多次提到“十年后入朝为官必为栋梁国士”,他也不会如此费心记下这个名字。 “小二,再来一份木须肉一碗米饭。”隋便招呼喊道。 看着很快就端上来的饭菜,隋便将其推到房玄策面前,大方说道:“别客气,就当我请你的了。” 房玄策闻言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一菜一饭还没那道松鼠鱼贵。 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隋便解释道:“行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再说我也是初到京城囊中羞涩。” 房玄策闻言轻哦一声,只是依旧得理不饶人地说道:“囊中羞涩还来这种酒楼,还点这种菜。” 隋便又是一指落在酒桌上,说道:“有完没完?” 可能是生怕他一指戳在自己身上,房玄策立马闭口不言低头扒饭。 隋便看着略显生猛的吃相,忍不住问道:“够不够?” 房玄策用茶水冲咽下一大口饭,微微摇头。 “伙计,再来...再来一碗米饭。”隋便喊道。 菜就算了吧。 房玄策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抠门?!” 隋便没有听清。 他就当没听到。 第十章 公道与红袖招 隋便有些后悔请房玄策吃那顿饭了。 不是因为他那顿饭花去了自己十几枚的永安钱,而是因为现如今某人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后,美其名曰,“找机会报答自己的一饭之恩”。 隋便赏了他一个白眼,他那点拿不上台面上来的小心思自己都不好意点破。 在太安大街上,一名牵马少年在前,一位负笈的落魄书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两人互不言语却又心有灵犀。 最终隋便在一座名为“四春馆”的牌坊下止住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房玄策抬头看了眼那道烫金朱红的匾额,神色复杂,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了过去。 当初身为房家雏凤名动帝都,再加上家世背景自然对这不会陌生。 只是十年后重游故地,他房玄策还在,煊赫一时的房家却已经被“翻”了过去。 “你进去了我怎么办?”房玄策轻声问道。 他知道按照规矩进京的官员不论文武皆要在礼部的安排下下榻四春馆,而且这一路走来隋便摆着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根本没打算将自己带入馆中。 隋便闻言答非所问道:“虽然大梁推翻隋朝统治但使用的依旧是九州当中所流通的永安钱。” 一听到钱银这个字眼,房玄策的气势明显一弱。 都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更何况他这文弱书生。 “不过说好的请你就是请你,所以那十二枚永安钱你不用放在心上。”隋便转身看向房玄策,话锋一转,道:“但你也不用把我当做‘长期饭票’,一来我没那么多的冤枉钱,再者我也不傻。” 房玄策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四春馆因为远离主街所以行人极少,又因为“秋老虎”的缘故当下无人。 所以有些话隋便便摆在了台面上来,“虽说十年前有旨诏‘房家人永不录用’,但只要你房玄策摆明身份,即便谋不得一官半职但在权贵卿相之家取得一个清客谋士的身份又有何难?何必跟在一个不识风雅的无名小卒身后?” 房玄策看着满脸正色的隋便,沉默了许久。 四春馆门前有两颗百年柳树,枝繁叶茂宛若两根擎天之柱。 有老蝉在其上,鸣声愈亮仿若也知道“大限将至”。 “我想做一件事。”房玄策嗓音嘶哑地说道:“我知道他们不会帮我。” 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笑意,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你?”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明了。 房玄策不说,隋便就知道他想行何事。 “因为我觉得我们俩是一路人。”房玄策嗓音温润道。 隋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房玄策啊房玄策啊,真有你的。” 他笑的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然后笑声戛然而止,说道:“你就说是我的亲卫。” 旋即他就头也不回地牵马走就四春馆,房玄策先是一阵错愕,然后赶忙追了上去。 天启十二年秋,四春馆走进两人。 一个为国一个为家。 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公道二字。 太安城有座红袖招,是间勾栏青楼。 用那位醉酒后鸿胪寺少卿的话来说就是“天下艺伎值九十钱的女子尽入红袖招”。 红袖招建在寸土寸金的宝芝河旁,每日达官贵人如取蜜探花的蜂蝶接踵而至联袂而来。 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据说一夜过后就连宝芝河的河水都泛着浓郁酒香与女子的脂粉香。 红袖招建有八楼,层层高挂红灯笼,繁华锦簇铺毯坠金穷尽豪奢,远远望去红袖招宛若一座金红高阁,人间琼楼。 而且楼内美影绰绰莺吟燕舞是真的让人流连忘返。 这日,有两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自那辆名驹宝车中走下来,老鸨早已在后门口等候多时,她不敢有半点逾矩动作,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两人,而那两名锦衣男子则是轻车熟路地走进红袖招。 “云妈,我认得其中一位是赵侍郎的公子,那另外一名?”等到瞧不见那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的身影后,站在老鸨身边的一名清丽女子小声问道。 被称呼云妈的老鸨闻言狠狠剜了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红袖招八楼,这里只接待家世富可敌国的贵客,当然若是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并且官居四品以上也可以“子凭父贵”进入其中。 而先前那两名锦衣男子,则是径直登上了八楼。 “听说今日黄藻姑娘得有空闲...”在楼外被认出身份称呼赵公子的那名俊逸男子对一位婢女说道。 他叫赵祟真,父亲是当今礼部侍郎。 至于他口中的黄藻,则是在红袖招与红鱼、绿脂、紫芝三人齐名的女子。 红袖招之所以稳压城内其余勾栏一头,除了背后那位云山雾绕的主子,更多的则是在胭脂榜上各自占有一席之地的这四位绝色女子。 “回禀公子,黄藻姑娘今日抱恙,不能对外接客。”那名侍女小心谨慎开口道。 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这两位权势滔天的贵客。 听到自己被拒绝,赵崇真眯了眯眼眸。 只是他身边之人很快就说道:“无妨,我们自便即可。” 赵崇真虽然贵为礼部侍郎之子,但面对身边这位他始终不敢违逆分毫。 两人寻了一间雅致房间,房中布置古色古香,单说那尊檀炉,眼尖之人就能瞧出是前朝龙窑所制,现在市面上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百枚永安钱。 至于其他的客案茶具皆是出自大家之手绝非俗品。 赵崇真与那名男子一后一前走进房中后,赵崇真缓缓掩上房门。 不等赵崇真开口,只听已经落座的男子说道:“红鱼绿脂黄藻紫芝四人中我大哥对黄藻是出了名的宠溺,而且这四人若不会大哥亲临她们也不会轻易见客...” 说到这他冷冷瞥了赵崇真一眼。 赵崇真瞬间感觉如芒在背,慌忙跪下身来,请罪道:“崇真是看今日殿...公子你来所以才斗胆...崇真知罪。” “起来吧。”那名似珠如玉的男子冷声说道。 赵崇真缓缓起身,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 自己之所以在他面前这般卑贱姿态,只因他姓李。 李为大梁国姓。 姓李名景凉的他在家中排行第四。 “公子打算如何对付他?”赵崇真毕恭毕敬地询问道。 他实在想不到区区一个七品武官怎么值得身边这位龙子劳心费力。 李景凉拂袖挥散香檀雅炉中升腾而起的白烟,不紧不慢道;“再等等看。” 派出去的三波顶尖杀手竟然都没有将其斩草除根,委实让他如鲠在喉。 不过以他反复无常的性子并没有派精卫截杀他,他现在反倒要见见这个让绿脂香消玉殒在天山城的隋便。 所以先前他吩咐赵崇真注意着四春馆那边的动静,只要有西洲来人就要向自己禀告。 没想到今天自己就接到他的求见,说是那个名叫隋便的云骑尉已经下榻四春馆,不过还有一年轻书生与之同行。 “那个书生的来历查清楚了吗?”李景凉眼眸微闭双指轻叩桌面,问道。 赵崇真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回公子的话,此人在进城前没有半点消息...” “那就是没有了。”李景凉猛然睁开眼眸,眼神酷烈阴鸷道。 不等赵崇真解释,他便一脚踹在了前者身上。 突如其来的一脚让这位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侍郎之子吃痛一声跪倒在地。 然后他又一脚狠狠踩在赵崇真的手背之上,俯身前倾,道:“给我去查,我就不信他真的是从石缝里出来的!” 俯首在地的赵崇真手上吃痛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不过对于眼前之人的举动他没有半分意外。 这才符合他李景凉的性子。 性情乖张暴戾喜怒无常。 “是!”赵崇真斩钉截铁回道。 只是这两人不清楚,就在两人前脚踏进雅间时,就有人后脚而至走到了红袖招门前。 刚好也是两人。 “这就是你说的风雅?”在四春馆内换上一身干净衣袍的房玄策仰视着眼前泛着金红光晕的高楼,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问道。 隋便毫不客气地应道:“附庸风雅也算风雅。” 房玄策听到这句话后冷冷看了他一眼,半天后嘴里才挤出两字,“荒谬。” 隋便抬头看向近似“高不可攀”的楼顶,感慨道:“八楼啊,若是站在楼顶差不多可以看到整座太安城了。” 房玄策点点头,说道:“终究不敢逾越礼制,所以只能是八楼。” 百姓都说九五之尊,所以九便为极致,再高你能高过龙椅上的那位? “听说红袖招幕后主子是当今储君李雍和,不知道是真是假。”隋便看向装潢奢华满是富贵气的楼门,自顾自说道。 房玄策环顾四周讳莫如深,提醒道:“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事最好不要说。” 隋便闻言轻拍这位房家雏凤的肩头,洒脱道:“安啦,咱们那位太子殿下肚量大的很。” 但房玄策却看到了某人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冷芒。 虽然他不清楚隋便一路东行中的遭遇,但不经意间瞥见他衣袍上的血迹后他就知道隋便这一路并不顺畅。 “虽说李雍和贵为嫡长子,但世人皆知大梁的半壁江山都是二殿下李济民打下来的,饶是如此,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敢违背‘嫡长子为先’的祖制,所以李雍和才能够入主东宫。”房玄策靠近隋便,压低嗓音解释道:“这件事李济民或许以家国为重可以不在乎,但保不齐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部下中有人想当扶龙之臣,最不济也会像董和这样在朝堂上与太子一系的大臣政见不合。” 隋便接过他的话头,说道:“所以我在救下董和之后,便顺势得罪了当今太子。” 房玄策点点头,又摇头否认道:“不仅如此,四皇子李景凉与他大哥兄弟情深,而且有很多事都是他这个当弟弟的亲力亲为,比如...” 他没有再说下去,聪明人之间点到为止即可。 比如你进京路上遭遇的伏杀。 隋便想起了天山城那个叫吕雉的女杀手,又看了眼房玄策,笑着说道:“这种事情真不该在这里谈论的。” 房玄策面无表情静候下文。 最后等来了一句意料之中的话。 “大煞风景。” 第十一章 花钱买风流 隋便与房玄策想进红袖招,当然后者是被隋便硬拉着的。 但红袖招岂是想进就能进的。 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而站在楼门两侧负责迎来往送的门倌自然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两人不是那权贵之人。 不说隋便,单说房玄策即便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可衣服上那破旧补丁也暴露出他身无分文的落魄处境,若是让这种人进入红袖招,那该滚蛋的就是他们了。 “站住。”门倌一步上前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喝道。 准确来说只有隋便,而房玄策仿佛未卜先知般早早地就停住了脚步。 这种场景对后者来说早就习以为常,这十年来他遭受了数不清的白眼,不然也养不成先前在酒楼门口处事不惊的沉稳性子。 看到自己的去路被拦,隋便转头看向房玄策,从对方波澜不惊的神色中他就明白了许多。 他们俩人大概是同病相怜,从小过得就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但自己相较于房玄策可能要好上许多,不说有杜叔护自己周全,更有杨老先生一直为自己落子布局,而自己只要按照老先生的谋划按部就班最终有极大的可能走到那张龙椅前,可房玄策这位房家雏凤自流放出京就是无依无靠,这十年来只有他自己孑然独行,能走到这座太安城,他要比在自己苦的多。 “以后不会了。”隋便同房玄策说道。 只不过话音刚落他就转过头去,这种话属实有些肉麻。 所以他没有看到房玄策眸底的那抹明亮以及嘴角挑起的春风笑意。 “让开。”隋便冷冷说道。 对方既然趾高气昂那自己就报以颜色。这是杜叔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道理。 “呵,还想让我让开。”门倌指了指身后,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凭你们还敢来这撒野?” 紧接着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名神色不善的男子便走了过来。 隋便看着明显受雇于红袖招的两名打手,再没有半句废话,身形微动。 等到房玄策反应过来后就看到那两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已经倒在了地上不出半点声响,至于那个门倌更是被某人一脚踹到了楼内。 “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房玄策忧心问道。 隋便摇摇头,“你只管跟在我身后。” 红袖招门口的动静被来往的行人看在眼中,很快整座楼门前就围聚起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毕竟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红袖招闹事了。 门外的喧嚷声当然传到了楼内,即便没有那些吵嚷声,倒飞进来的门倌打破白玉屏风的声响也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 当然这其中也有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老鸨,云妈。 云妈神色不善地看向门口,特别是看到那里出现的两个青年男子后,更是黛眉微蹙。 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来红袖招砸场子。 云妈带着两个丫鬟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后,心中便有了一番定论。 只是尚未等到她开口,隋便就已经将一沉甸甸的钱袋丢到了她的怀中,“想必这位就是云妈了,既然你不能管教好下人,那我就替你出手好好管教管教。” 然后隋便又掏出一只钱袋,笑吟吟地问道:“云妈应该不会介意吧?”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钱袋,云妈眨了眨眼,原来是个深藏不漏的主。 她自然不会介意,天底下没有生意人会跟钱财过不去。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担心他们脏了您的手。”云妈走上前去笑盈盈地说道。 随后她不着痕迹地摆了摆手,就有人将那个昏厥过去的门倌给抬走。 房玄策轻抿薄唇,原来他这么有钱,但凭什么请自己吃了顿饭就摆出一副破产的模样?! 云妈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两人,实在是想不出这两人会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这位公子打哪来?”云妈笑问道。 隋便没有半点隐瞒,说道:“隋便,打西边来,刚刚擢升的云骑尉。” 听闻这话,房玄策与云妈皆是神色一变。 前者是担心他这般自报家门会引来不小的麻烦,而后者则是没想到一个区区七品的武官竟然敢这般“招摇过市”,他知不知道此时这红袖招中正五品的大有人在,更别说八楼还坐着位高权重的那位。 “怎么,有问题吗?”隋便看向云妈,问道。 被打断思绪的云妈脸色一转,笑着说道:“没问题没问题,隋小将军里边请。” 看着云妈在前边带路,房玄策与隋便并肩而行,问道:“你为何如此行事?” 隋便转头反问道:“你不知道?” 房玄策闻言默不作声,他思路清奇自己确实得好一会才能明白他的用意。 等到云妈将他们两人安置在一间雅间后,云妈招呼来一丫鬟,在她耳边吩咐一句后便将其挥退下去。 云妈掂了掂两袋永安钱,笑而不语。 本以为是条过江龙没想到只是个区区的七品武官。 这太安城可不比边境之地,水深得很,一个云骑尉想要被自己奉为贵客,只是这两袋永安币会不会显得寒碜了。 不过这次就当自己卖个人情给他了,谁让...谁让这两人的相貌还算入自己的眼。 早些年也登过胭脂榜名次还不低的云妈一想到这就暗啐自己一口,都多大年纪了还想这种事。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房内一眼,暗自说道:“自求多福吧。” 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隋便这才将嘴边的食指挪开,示意房玄策可以“畅所欲言”了。 当然这位以后注定会名动太安的年轻人也没有让他失望,直言道:“你不该如此自污名声。” 隋便闻言抬眸看向房玄策,打趣说道:“一个小小的云骑尉,哪有什么名声。” 房玄策抿了抿嘴唇,知道他说得不错,但还是据理力争道:“可此事若是落在了兵部某些人耳中,难免不会有所动作,城中那条永定河每年醉酒失足溺水而死之人不在少数...” 隋便打断道:“我不喝酒。” 房玄策脸上浮现出几分愠色,他明知道自己意思不是这样,况且这种事怎可儿戏! 隋便将果盘中的一颗提子送到嘴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张扬行事以免引来那些大人物的不满,可我已经在这,所以有些事就注定躲不了。” 说到这隋便目光深邃如一汪清幽古潭,“况且我也不想躲。” 即便刚才门外云妈的吩咐之声已经很小,但他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一想到刚一进京就要和某人撞面,他就觉得自己那两袋永安币好像花的也不算委屈了。 隋便搓了搓脸颊,但好像还是亏了。 红袖招八楼。 原本楼中还有不少贵客,但自从李景凉在赵崇真的陪同下现身后,认出前者身份的皆是不敢在此处逗留,最起码不敢扫了那位的兴致。 大梁四皇子李景凉,暴戾成性凶名在外。 前些年李景凉纵马当街拖死一名朝中大臣的女眷,事后被罚跪宗祠,那段时间城中几乎人人谈凉色变。 八楼房间中一片寂静。 俯身前倾的李景凉是不想再开口,而双膝跪地的赵崇真则是不敢开口。 然后就是一阵轻微敲门声,犹如一颗石子落在了平静无澜的湖面上,让房中的两人都“活”了过来。 李景凉挪开踩在赵崇真手背上的脚,后者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丝毫顾不得已经红肿的手背。 “赵公子,云妈妈有话让奴婢带给您。”门外响起一道清脆恭敬的嗓音。 李景凉闻言默不作声,既然她知道自己与赵崇真同行,而当下又吩咐下人这般说,看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难怪大哥允许她把控红袖招,果然是一副玲珑心思。”李景凉玩味说道。 随后他看向地上不敢有半点举动的赵崇真,冷冷说道:“还不快去?” 若不是大哥在朝中还需要这位礼部侍郎的支持,像赵崇真这种纨绔子弟怎么会入自己的法眼。 得到命令的赵崇真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衣襟便打开了房门,走出去后又将房门悄然带上。 “什么事?”赵崇真忍住手背上传来的痛楚,面不改色地问道。 他在李景凉面前只是赵崇祯,但在寻常人眼中就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礼部侍郎之子。 “云妈妈刚才在楼下接待了一个名叫隋便的人,然后特意让奴婢上来禀告赵公子。”那名婢女怯懦懦地回道。 身在红袖招久了,自然也清楚能够上得八楼来的都是些什么权贵人物。 说是手眼通天也不足为过,像自己这种贱如蝼蚁的小人物生怕对方的一个不顺心自己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他们这种人,特别是在红袖招这种地方,活的都很小心翼翼。 “你说他叫什么?!”之前还神色如常的赵崇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惊变沉声问道。 “回赵公子的话,那人叫做隋便。”察觉到对方言语之间的变化,婢女浑身颤抖地说道。 然后她就听到房门被人从里推开,只是当下这个空档她根本不敢抬头。 “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一道冰冷的嗓音从赵崇真身后响起。 婢女也瞧不见眼前这位赵公子有什么举动,只得如实说道:“回这位公子的话,瞧着年纪不大,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青衫书生。” 赵崇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是他没错了。 只是他不明白那人为何会出现在红袖招,他怎么敢到这里来的。 “公子?”赵崇真转身对着李景凉低首询问道。 李景凉摩挲着腰间那块入手凉润的玉佩,自顾自说道:“要不见一面?” 他当然没有等到赵崇真开口,便率先走下楼去。 “公子身份尊贵,怎么能轻易...”赵崇真劝说道。 听闻这句话后李景凉止住脚步,双手负后淡淡说道:“刚才上楼前我好像见到了亲勋翊卫旅帅裴子添。” “崇真明白该如何做了。”赵崇真拱手说道。 背对着他的李景凉微微摆手,道:“赏。” “是。” 最后赵崇真这才直起身来看向那名骤然富贵的婢女,面无表情。 踱步走下楼去的李景凉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流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啊。” 第十二章 亲勋翊卫旅帅裴子添 亲勋翊卫旅帅官职七品,虽然官阶不高但却负责太安城四座城门的监察与拱卫,也算是职低权重,属于武将中的清贵人物。 现任亲勋翊卫旅帅名叫裴子添。 裴家是将门世家,所以他裴子添也是将种子弟,不然也不会在不及而立之年就担任这种重要将职。 不排除家中有人在朝中运作,毕竟裴子添的父亲在十二年前拿下了“四征”之中的东征将衔,兵部的那几位侍郎都与其熟识,而后者在军中威望更重。 但不可否认裴子添绝非庸才,“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可不是从裴家内传出来的。 而且大梁尚武,若裴子添只是个仰仗长辈功荫躺在功劳簿上啃老本的膏梁子弟,龙椅上的那位也不会让他坐在亲勋翊卫旅帅的位置上。 而在李雍和尚未入主东宫时,裴子添就站在了他这边,成为了太子一系。 当然这并非裴家的选择,毕竟当今圣上还在,而结党营私在那位眼中更是大忌。 所以裴家这几年来没有亲太子也没有近二殿下,征东大将军始终是征东大将军,裴家所忠的一直都是龙椅上的那位。 而今日裴子添恰巧也出现在了红袖招中。 与那位即将走马上任的隋便一起。 原本李景凉是打算亲自去见一见这位云骑尉的,毕竟为了阻拦他进京自己也算是费心费力,单是府上的客卿就派出了两位,却没想到他还是进城了,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踏足红袖招。 但因为赵崇真的劝阻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隋便还远没有重要到让自己亲自出面一见不可。 之所以对赵崇真提到裴子添,自然是要让后者为当今的太子排忧解难。 当赵崇真找到裴子添时,后者正卧在一美艳佳人的腿上痛饮醇酒。 赵崇真看向微醺的裴子添,不动神色。 剑眉星目面容俊毅,再加上那身轻便甲胄衬托出一身英气,难怪听说裴家的门槛都被说媒之人给踏破了。 “裴将军。”赵崇祯轻轻喊道。 他虽然贵为礼部侍郎之子,但却并无官职在身,与身为将种子弟的裴子添并非一路人。 但他们在朝中却同属于太子阵营。 虽然满身酒气但眼眸始终清澈有神的裴子添闻声看向执手行礼的赵崇真,缓缓坐起身来。 “有事吗?”裴子添淡然问道。 他对于赵崇真这种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好感。 若不是同为一座阵营估计他都懒得起身。 赵崇真有意看了四周一眼,欲言又止。 裴子添轻嗤一声,随后挥手屏退了身边的美艳佳人。 “现在可以说了。”等到四下无人,裴子添灌了口美酒,说道。 只见赵崇真走到他身边,俯身在其耳边说了短短的一句话。 然后他就又重新退回到了原处,静候下文。 “他现在在几楼?”裴子添问道。 赵崇真伸出两根手指,默不作声。 裴子添又给自己倒了杯醇香美酒,沉声说道:“回去告诉那位,裴子添定不负所托。” 赵崇真闻言点点头,在“告辞”一声后便缓缓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但相信这场短暂谈话接下来会在红袖招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裴子添站起身来,身躯一震将酒气尽数散尽。 他当然不会质疑赵崇真的话,后者即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那位的话。 不过既然他已经将话带到,那自己势必要有所动作。 正好自己也想要见识下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凭什么能够担任云骑尉。 都说朝中有人好当官,可这顶官帽子你也要有本事接住才行。 裴子添凭栏俯视二楼中的某处,眼眸微眯,嗤笑道:“云骑尉啊,真是好大的官呢。” 隋便知道眼下自己被某人给“惦记”上了。 楼内莺莺燕燕倩影蹁跹,调笑声戏喧声此起彼伏,而这其中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武夫气机“锁”住了自己。 他看向进楼后眼一直观鼻鼻观心的房玄策,啧啧感慨道:“不愧是出身书香门第,在这种烟花之地还能够坐怀不乱。” 房玄策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倒是想左拥右抱,可某人直到现在不也是没有叫姑娘的打算。” 随后他看了看某人的某处,讥讽道:“可怜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隋便被他眼神一打量后脊发凉,他轻咳一声,道:“说正事吧。” 旋即房玄策正襟危坐,静候下文。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楼上正有一位大人物。”隋便缓缓道。 房玄策闻言眨眨眼,好奇问道:“是谁?” 他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只是某人兴起的一种自污声名的手段,就给他们撞上了一尊大人物? “可能是六部中的某位尚书,也可能是带着“四征”“四镇”八字的大将军,或者直接是最不想见到我的那两位。”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房玄策将那盏青釉白底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搁我这打哑谜有意思?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推测?” 被一眼看穿心思的隋朝讪讪一笑,“本想带你撞上他时给你一个惊喜的,你这么聪明真让人扫兴。” “是惊吓吧。”房玄策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即便是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那两位龙子,难免不会生出差错。 隋便摆手否认道:“不至于...吧。” 房玄策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再搭理你就算我输的模样。 隋便也没打算再出声,他再等着某人主动下楼。 等到面前杯中茶凉,隋便食指微弯叩了叩桌面,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房玄策说道:“走吧。” 后者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等到他们两人刚踏出雅间,便看到一身材高大穿着便甲的男子朝他们这边径直走来。 “是亲勋翊卫旅帅裴子添。”房玄策在他身后提醒道:“他属于当今太子的心腹。” 隋便闻言点点头,这位房家雏凤虽然十年间从未踏足太安城,但却对朝中的文武百官熟稔于胸,看来不止自己为这次太安之行做好了万全之策。 “听说红袖招有红鱼绿脂黄藻紫芝四人,皆是胭脂榜上的美人。”隋便故作高声道。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满头雾水,即便是自己都瞧出裴子添是来者不善,他隋便还有心思在这想着花前月下? “而四人中又以绿脂姑娘最为美艳,听说京中曾有人出千两黄金要买她的一夜,但是不知为何此事再无下文。” 此事裴子添与他们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两丈。 “不过我却是没花半文钱就一亲绿脂姑娘芳泽,而且还有幸与她共度良宵。”隋便侃侃道:“ 曼妙腰肢可盈盈一握,胸前娇娇嫩嫩,难以掌控。” 房玄策听到这番有辱斯文的言语后,嘴角一阵抽搐,他已经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了。 裴子添距离隋便二人仅剩一丈。 隋便是武夫,而裴子添同样是。 所以这一丈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裴子添眼神冰冷脸色阴沉如水。 他爱慕绿脂这件事罕有人知。 自己至今尚未娶妻也是在等某人的点头。 所以在听到随便口中的污言秽语后,他没有半点犹豫暴起出手。 房玄策只觉得一阵罡风迎面袭来,刺得他脸庞生疼。 不过很快这道霸道无比的罡风就被身前人尽数挡下。 房玄策站在隋便身后,只看到身前那人一手探前就接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拳锋。 “你往后站站。”隋便转头叮嘱道。 “裴将军这么做会不会有不打自招的嫌疑?”而后隋朝又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问道。 很快二楼的动静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红袖招中为了某一女子争相解囊的大有人在,但要说拳脚相向的可不常见。 裴子添眼神冷漠地盯着隋便,他本来只想出手教训下后者,敲断几根肋骨打断条腿也算向那位交差了。 但如今他却有了杀人的心思。 看到裴子添不为所动,甚至加重了拳头上的力道,隋便继续说道:“听说绿脂姑娘最近不在楼中,裴将军知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轰!”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裹挟着凶猛罡气的拳锋朝隋便的面门袭来。 空中响起的一连串灵爆声直接震碎了附近桌案上的酒杯。 隋便神色一凛,一手护住房玄策连退三步,所退之处铺设的名贵地毯寸寸碾碎成齑粉。 他转头眼神幽怨地看向房玄策,说道:“都说了让你站远些。” 于是后者极为识时务地直接走下楼去。 隋便见此感慨万分道:“真仗义啊。” “砰!” 又是一道毫无征兆的爆灵声响起,甚至压过了楼中的嬉闹之声。 隋便竖起右臂,左手紧握右手小臂。 转瞬间一道凌厉无比的腿鞭甩在了他的手臂上。 隋便感受到腿鞭上传来的沉重力道,向左侧滑了半步才将其尽数卸去,稳住身形后脸色一阵红润。 “好本事。”裴子添看到对方接连挡下自己三次攻伐手段后,冷声说道。 隋便甩了甩略微发麻的手臂,压下体内翻腾奔涌如江潮的气血,咧嘴笑道:“该我了。” 已经走下楼来的房玄策寻了张椅子坦然坐下。 楼上的打打杀杀他又帮不上忙,干脆就不去给某人添麻烦了。 房玄策抬头紧盯着那道背影,眉头微皱,若说自污名声现在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他整理了下思绪,自己在第一面时就确认了他身份是不假,但只凭借三言两语他也笃定了自己的身世,这种心思城府即便是聪慧如自己也心生震撼。 然后他接下来的举动虽说一直让自己如坠雾里但冥冥之中又觉得有迹可循。 简单说来虽然看似荒唐但却有理可依。 楼上的两人之争接下来势必会被兵部问责,说不定还会引来刑部插手,但这楼上十数双眼睛可看的真切是裴子添动手在先。 所以隋便也只会被问责而不会被刑罚。 那人的心思之深城府之重让他心绪不安。 “你究竟是什么人?”房玄策呢喃道。 他现在觉得隋便可能不只是隋便。 第十三章 出招 红袖招今日可是极为热闹。 往日经常会有富商巨贾为了楼内某位当红花魁的一夜争相斗价比拼家世背景斗得面红耳赤。 之所以没有拳脚冲突一来是身份使然,再者好勇斗狠在他们眼中就是落了下乘徒增笑柄而已。 这一来二去楼内禁武也成了红袖招的一条铁律。 用云妈的话来说就是“有那个力气尽管去床上去小娘子肚皮上使去,两个大男人打的鼻青脸肿就不怕我们女人家笑话”。 所以但凡在楼内挟武犯禁就者会被逐出楼去,永不得踏入红袖招半步。 但今日的红袖招内却有人出拳角力,而且两人还都是有官职在身。 “云妈妈,这样不合规矩。”站在云妈老鸨身后的一位紫衣女子出声提醒道。 这场拳脚之争自始至终都落在云妈与她的眼中。 云妈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可若是换做男子可就挪不开眼睛了。 这位紫衣女子约摸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段清瘦,但用楼下那人的话来说某处盈盈可握某处又成岭成峰一手难控。 满头青丝如云瀑垂落腰间,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单是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足以让楼内男子神魂颠倒,更别提那一身清冷气质会让人心甘情愿拜倒在那袭紫衣之下。 而她正是胭脂榜上的紫芝。 云妈微微摇头,心中腹诽道:“我的小姑奶奶哎,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不是不想插手而是不敢插手啊。” 裴子添什么身份她岂能不知道,她怎么敢得罪这位太子心腹。 所以她现在只希望这场武斗能够尽早结束。 楼中的规矩只是针对楼内人,而有些人生来就不会被规矩所束缚。 紫芝看向那道身影,她与绿脂性子相冲脾气不合在红袖招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所以在听到那番言语后她就对这个叫隋便的男子多注意了些。 其实很多人不清楚绿脂眼下并不在红袖招中,至于去了哪她知道但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绿脂去了天山城,而这个叫做隋便的男子正是从西洲来的。 一想到这紫芝嘴角噙起抹笑意,说不定他所言非虚呢。 就在裴子添蓄势待发时,对面的隋朝却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双臂低垂没有了继续出手的打算。 然后在他的狐疑目光下,后者转身抬头看向某处,故作高声道:“四殿下,怎么样?感觉精不精彩,若是没有让你尽兴我可以再挨裴将军两拳。” 随后他捂住胸口,脸色一瞬间就惨白如纸,无辜道:“不过也就两拳了,再多末将就得以死谢罪了。” 楼内看客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四殿下究竟是何人。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只有四子,分别是太子李雍和,二皇子李济民,三公主李画扇以及四皇子李景凉。 而他口中的四殿下正是四皇子李景凉。 一想到那个“瘟神”就在红袖招内,所有看客几乎都是后脊冒冷汗。 而置身楼内某层中的李景凉在听到这番挑衅言语后,眼神阴翳眉头紧皱。 跟在身后的赵崇真偷偷瞥了眼身前这位,想必此时这位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难怪被两位殿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果然不是善茬。赵崇真心想道。 李景凉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攥,就在他将要有所动作时身后赵崇真急忙出声阻止道:“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你此时现身则正中下怀。” 李景凉猛然转身,紧盯着这位礼部侍郎之子,咬牙切齿道:“很好。” “殿下应该速速离开红袖招,以免落人口实。”赵崇真建议道。 就在他以为这位会在自己的陪同下安然离开红袖招时,又一道声音在楼内响起。 “四殿下迟迟没有露面是不肯还是不敢啊?” 不等赵崇真开口阻拦,以及盛怒至极的李景凉怒喝道:“裴子添,给我杀了他!” 此言一出满楼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大梁四皇子李景凉真在红袖招。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竟然公然指使身为亲勋翊卫旅帅的裴子添行凶杀人。 赵崇真闻言面露苦色。 而楼下裴子添亦是如此。 如今的他骑虎难下。 不过很快他就不会身在尴尬处境了。 当然这他还要感谢隋便。 那句话落入隋便耳中后,已经达成目的的隋便看向裴子添,面露痛苦之色,说道:“裴将军,既然四殿下发话了,那你尽管动手就是,隋某绝不会还手反抗。” 裴子添闻言眼神冰冷,若自己真在此时打杀了他,不仅坐实了行凶杀人的罪责,而且也会将四皇子拖下水,最后甚至会牵连到太子殿下,若真到了那时整座裴家都会不得安宁。 看到裴子添没有动手的意思,摆出一副引颈待戮模样的隋便善解人意道:“是不是让裴将军为难了?也是,殿下不该当众这般说的,这不是让将军你难做人吗?” 隋便的这番话没有半点遮掩,半字不差地落在了楼内人的耳中。 现在整座红袖招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来无妄之灾。 “既然裴将军这么为难那我就帮你一把。”隋便轻声说道。 然后众人就见到他的一只手掐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在外人看来这明显是自杀的举动。 只是没有人看到他嘴唇翕动,一句“蓄谋已久”的话被他凝聚成音线传到裴子添耳中。 “你知不知道当日天山城在与那位绿脂姑娘一番巫山云雨后我就是这般了结她的性命的。” 最后所有人都看到裴子添一拳轰在了那个名叫隋便的少年心口处,后者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跌落在一楼生死不知。 一时之间整座红袖招哗然声四起,乱作一团。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亲勋翊卫旅帅竟真敢当众杀人,而且还是杀一个“心生死意”之人。 裴子添看了眼躺在地上注定生机断绝的随便,身形一闪而逝。 “要出事了。”见到这一幕的老鸨云妈不安道。 在场之人中可能只有房玄策的神色最为轻松闲散。 他看向倒地不起的隋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他落地之前有一句言语可是清晰无比的落在自己耳中。 “劳烦房兄背我回四春馆。” 一直静观其变的紫芝看到那个书生将地上的隋便扶起然后再有些吃力的背在身上,顿时心生狐疑。 等到她看到某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后心中大定,最后不动声色地返回房间。 在回四春馆的路上,过往行人大多都没太在意这个青衫书生,也只当他背后的那位是醉酒过去不省人事。 不过相信很快红袖招之事就会被城中百姓得知,最后可能会直达天听。 “差不多就可以了。”房玄策停下脚步喘了口粗气,侧头说道。 他一个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哪来的力气背得动他,这短短百十步的距离自己就歇了三四次。 但背上的隋便却根本不应一声,仿佛真得身死一般。 没有听到答复,房玄策面带愠色,若不是还要靠他进入四春馆自己现在就把他撂这。 半晌后,背后那人才悠悠开口道:“做戏嘛就要做全套,不能让人觉察出来。” 房玄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往后你总得出现在他们眼中。” 隋便双眸微闭满不在乎地说道:“管他呢,以后得事以后再说。” 房玄策轻哦了一声,背着“尸体”回到四春馆。 他不知道,自从他们出了红袖招就有一人遥遥跟在他们身后。 李景凉与赵崇真两人从后门坐上马车离开了红袖招。 车厢中李景凉一拳狠狠地砸在车厢壁上,满脸怒气。 他李景凉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殿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下太子殿下?”赵崇真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询问后李景凉转头看向赵崇真,一字一句问道:“你觉得有必要吗?” 其实不管告不告诉,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知晓此事。 太子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当今圣上知道了。 皇子当众命令亲勋翊卫旅帅杀人,不管根由如何难逃罪责刑罚。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裴子添是太子一系,这次深陷其中势必会牵连太子。 “裴子添也该死。”李景凉面目狰狞地说道。 赵崇真急忙提醒道:“殿下慎言。” “先去大哥那里。”李景凉对他说道:“不过隋便已经死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赵崇真点点头,他也没想到这位刚刚进京还没来得及去兵部报道的云骑尉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自己寻死。 旋即他对外吩咐道:“去太子府。” 四春馆中。 房玄策半背半拖地将隋便带入房中,然后满头大汗的他就将隋便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纹丝不动的隋便,嗤笑道:“有本事你就一直躺在这。” 话音刚落地上的那具“尸体”就爬了起来,顺带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房玄策平息怒气,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过话里始终带着嘲讽之意。 “那怎么会。”隋便淡淡一笑,“我要是真没了玄策你不得哭瞎了眼睛。” 看着眼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隋朝,拿他束手无策的房玄策只得内心安慰自己道:“不值得与这种人生气,人贱自有天收。” 不过就在他冷静下来后将要继续开口时,隋便一手捂在了他的嘴上。 然后隋便转头看向房门外,冷不丁地说道:“姑娘跟踪的手段可不算高明。” 房玄策闻言神色复杂,是什么时候?! “能够不让他察觉就可以了。”房外有清冷嗓音回道。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房玄策。 “关我屁事!”制怒半天本以为功德圆满的房玄策终于忍不住,愤愤不平道。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第十四章 紫芝 太安城四春馆。 房玄策不知道身后有人尾随,也想不明白跟踪之人是如何进入馆内的,更想不到来人竟然是个女子。 看着走进房内的那袭头戴帷巾的紫衣女子,房玄策面露古怪之色,不过很快便释然,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 紫衣女子看向房玄策,神色如常地回道:“确实不关你事。” 房玄策闻言哑然失笑,不过养气功夫极好的他还是道歉说道:“不好意思,唐突了姑娘。” 紫衣女子摇摇头,“没关系。” “认识?”看着始终老神在在的隋便,房玄策小声问道。 隋便闻言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去红袖招之前不就同你说过?” 自始至终隋便都没有对她说过半句客气话,甚至自从她进门后就没有正眼看过她。 心思敏捷如房玄策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不确定地问道:“紫芝?”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也没想到她会跟踪自己。 得到肯定的房玄策立马站起身来,对门口的那名紫衣女子作揖行礼道:“见过紫芝姑娘。” 隋便见此摸了摸鼻翼,心中腹诽道:“难道书生都是这副模样吗?” 被识破身份的紫芝微微侧身施了个万福金礼,嗓音清冷道:“是紫芝不请自来唐突了玄策公子。” 房玄策耳根微红,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紫芝姑娘请进。” 然后她便摘下帷巾,极为从容地走进房中。 见到紫芝面容的房玄策耳根发红,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蛾眉皓齿国色天香。 这一幕落在某人眼中后里发出一阵啧啧感慨声。 若是寻常男子见到紫芝而且与她距离这般亲近早已经魂不守舍了,即便是房家这位雏凤当下也面露异色。 可隋便看着近在咫尺的紫芝,始终不动声色,甚至眼中还有几分不情愿。 “能坐?”紫芝主动开口问道。 隋便闻言反问道:“若是我说不能你会转身离开?” 紫芝收敛裙摆坐下身来,“当然不会。” 隋便这才毫不客气地打量了她一眼,点评说道:“不得不说紫芝姑娘能够登上胭脂榜说明定榜之人还是有几分水准的。” 不管自己如何不待见她,但在自己见过的女子中紫芝毫无疑问都能够跻身前三,而且她与那个绿脂性子相差极大。 一个艳媚如火,一个清冷如水。 紫芝嘴唇翕动,“就当公子这番话是夸我了。” 隋便不置可否,目光越过紫芝,看向房玄策,说道:“傻站在那干什么,过来坐啊。” 等到房玄策略显拘谨地入座后,隋便这才问道:“不知道紫芝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还是闻名太安城的紫芝,听说她初登胭脂榜时有人愿意花千枚永安钱只为与她一见,不料却被后者拒绝。 而眼下她不请自来若是说没有要事隋便可不信。 “只是想来看看隋公子是否安然无恙。”紫芝的买双美眸中神采流转如同绕巫山百里的盈盈秋水,说道。 “托紫芝姑娘的福,还活着。”隋便揉了揉心口处,说道:“既然看过了那我就不送了。” 送,自然指送客出门。 紫芝闻言毫不动怒,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不知道绿脂现在身在何处?” 一直在旁静听的房玄策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这家伙真与那个绿脂有关系? 先前在红袖招他只当隋便为了逞口舌之快,但紫芝姑娘这句话问出口似乎就证实了隋便的作为。 红袖招四个名动京城的花魁,现如今已经有两个与他牵扯上关系了。 一念至此房玄策神色玩味地看向某人,瞧着年纪也不大啊。 察觉到那道目光,隋便一眼瞪了回去,说道:“我警告你啊,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随后他又看向静候答案的紫芝,说道:“不久前有一个名为吕雉的杀手到了天山城。” 听到这,紫芝回头看了房玄策一眼,美眸中带有几分询问的意思。 后者点头会意,打断道:“我先出去。” 没想到刚要起身的房玄策被隋便出声制止道:“坐下。” 然后隋便继续说道:“杀手杀手,可不是要杀人的,不巧的是她的目标就是我。” 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紫芝,隋便吐了口气,感慨道:“不过既然我如今还坐在这,那想来应该已经能够回答姑娘的问题了。” 紫芝与房玄策两人闻言皆是神色一怔。 房中三人都是聪明人。 既然目标还活着,那身为杀手的吕雉就死了。 “吕雉绿脂,可惜了两个好名字。”隋便略感惋惜地说道。 缓过神来的紫芝强压下内心的震惊,“难怪先前裴子添会当众对你痛下杀手。” 隋便闻言冷笑道:“也怪你们主子不厚道,竟然一直对裴子添隐瞒绿脂的死讯。” 直到现在,紫芝都难以接受绿脂身死的消息。 不过很快她就脸色一变,神色警戒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大可以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自己或者直接告诉自己不知道,但现在他却如实相告,是不打算让自己走出这座四春馆? 隋便笑道:“不是你问我的?” 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的房玄策十指交错,默不作声。 一时之间得到的消息太多,他要好好消化消化。 “你杀了绿脂,裴子添不会同你善罢甘休的。”紫芝冷不丁地说道。 “但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隋便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向后躺去,哂笑道:“他裴子添总不能再将我鞭尸吧。” “况且裴子添当众行凶杀人,不管事后借口如何,袭杀朝廷武官即便只是一位七品的云骑尉也足以让刑部出面。”房玄策睁开双眼,缓缓道。 “那又如何?”紫芝问道:“以裴家在京中的关系,想要在刑部大狱打捞出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没错,若是换做普通人确实易如反掌,但这次却是裴子添。”房玄策沉声提醒道:“紫芝姑娘身在红袖招,总不会不知道当今刑部尚书是谁吧。” “当今刑部尚书严嘉祈...”紫芝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动容。 刑部尚书严嘉祈并非太子一派。 “看来紫芝姑娘也想到了。”房玄策笑吟吟地说道:“没错,这位尚书大人是二殿下的人。” 房玄策看向窗外,继续说道:“裴家虽然没有站队但他裴子添却做出了选择,那咱们的尚书大人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位太子心腹。” 终于到此时,紫芝才真正注意到这位落魄书生。 “你究竟是谁?”紫芝好奇问道。 房玄策对着转身的紫芝报以微笑,道:“我是玄策啊。” 一问无果后,素来性情冷漠的她也没有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 “但若是要定裴子添的罪,你以后就只能是个死人了。”紫芝紧盯着隋便,说道。 隋便又直起身来,“这不是还有玄策兄弟?” 房玄策闻言冷冷道:“干我屁...关我什么事。” 不等隋便开口,紫芝就已经说道:“玄策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位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医。” 瞬间明白隋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房玄策眉头微皱,“会不会有些荒唐?” “荒唐归荒唐,但事实归事实,玄策你就是位妙手回春的神医。”隋便盖棺定论道。 他今日在红袖招死于裴子添之手不假,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 但他很快又会被一位名叫玄策的神医给医活过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谁会信?”房玄策笑道。 话音刚落,隋便的目光就落在了紫芝身上。 察觉到这份略带侵犯意味的目光后,紫芝眼神冰冷地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隋便嘴角微微上扬,摇头否认道:“我只是想跟紫芝姑娘你做个买卖。” 紫芝黛眉微蹙,眸底闪过一道精芒,狐疑一声,“哦?” 等到紫芝留下一句“我会考虑的”离开四春馆后,房间内又只剩了两人。 “靠谱吗?”房玄策满脸正色地问道。 隋便闻言白了他一眼,嘲讽道:“还知道问这个呢?我还以为刚才她走得时候把你魂儿也勾走了呢。” 紧接着房玄策就是一脚踹了过来。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隋便挨了一脚后借势又往后倒去,双手枕着后脑勺,说道:“本来带你去红袖招就是要见一见她们,不过说实话我最想见的是那个红鱼,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却让紫芝跟了上来。” 房玄策毫不客气地揭穿道:“还不是兜里的钱不够。” 两袋子永安币就想要见红袖招的当红花魁,是不是太不把红袖招当红袖招了。 隋便闻言呵呵两声,某人身上只怕连一枚永安钱都没有。 “这个紫芝不简单。”房玄策讪讪一笑,岔开话由自顾自说道。 隋便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轻声道:“能够在红袖招如鱼得水的女子,哪个是简单人物了。” 房玄策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乏了,我先回房。” 隋便轻嗯一声,“不送。” 大致已经清楚他性子的房玄策没有吭声,径直走了出去,然后替他轻轻带上房门。 某人如今不是不想送,而是不能送。 随后他低头看向袖口处一直被自己有意遮掩的殷红血迹,低声道:“你就好好养伤吧。” 等到四下终于无人了,不再有所顾忌的隋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 隋便怔怔看着房梁,杀意凛然地说道:“裴子添,你要是不死怎么对得起我吐的这几口血!” 第十五章 太子李雍和 太安城。 神武大道,太子府。 这日太子府门前停了一辆香车宝驹。 太子府的门倌看到那辆豪奢那车上的徽纹标识后,赶忙一路小跑下了台阶。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太子门倌。 要知道若是不出意外等到如今龙椅上的那位驾崩后,如今的太子就会黄袍加身,成为整座大梁最有权势之人。 可近乎整座太安城都知道,即便李雍和已经入主东宫被那位册立为储君,但这其中还有不小的变数。 而这变数就来自当今的二殿下,李济民。 众所周知大梁的半壁江山都是这位二殿下打下来的。 当年若不是李雍和率先领兵攻入帝凰城再加上他身为嫡长子占了这两道天时,只怕如今那座东宫就要换个主人了。 整座朝堂也都知道太子李雍和与二皇子李济民兄弟两人关系并不融洽。 而今日登门造访太子府之人则是大梁的四皇子李景凉。 由不得门倌不殷勤恭维,世人皆知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二人关系极为亲近,甚至两人眉眼之间都有几分相似。 大多数人都清楚,若是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并且坐稳了那张龙椅,四皇子李景凉在大梁就会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奴才见过四殿下。”门倌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地,称呼道。 李景凉走下马车来,身后跟着礼部侍郎之子赵崇真。 李景凉低头看了门倌一眼,问道:“大哥在家吗?” 自从李雍和入主东宫册立储君后身份比之从前就有了一份天差地别,即便是同为兄弟相见也该行君臣之礼,最起码也还有称呼之上的敬畏。 但李景凉对前者一直以大哥相称,而李雍和从未在人前露出半点不满,每每都是笑着应下。 “回四殿下的话,太子殿下刚从养乾宫回来,如今正在府中。”门倌如实说道。 李景凉闻言轻嗯一声,作势就要越过门倌走进府中。 眼疾手快的门倌慌忙站起身来,拦在李景凉的面前。 赵崇真见此眉头微皱,脸色铁青。 至于李景凉看到自己被一门倌拦住了脚步,脸色阴沉如水,看向门倌的眼神已经如同看待死人般。 门倌战战栗栗,双股发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眼下在做什么。 眼前这位殿下性子可是出了名的暴戾,前些年一位当朝大臣的女眷就是被他当街活活拖死,自己又有几个胆子敢阻拦下他。 实在是自家主子有所吩咐。 四殿下再大也大不过太子。 “殿下,太子之前吩咐过,若是您登门就让您在门外等着。”门倌低头颤颤巍巍地说道。 “大哥是这么说的?”李景凉强压内心的怒气,冷声问道。 门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奴才万万不敢拦下四皇子您。” 李景凉闻言眼神晦暗不明,随后他淡淡说道:“好,我知道了。” 旋即他转身对着赵崇真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殿下...”赵崇真欲言又止,道。 李景凉沉声说道:“你留在这也没用,大哥明显是在生我的气,这样看来红袖招的事他应该是知道了。” 然后他又瞥了赵崇真一眼,破天荒说道:“若是你不想耗尽你们赵家在我大哥那的好感,我劝你还是离开这,就当没陪我来过。” 赵崇真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已经被李景凉一声怒喝堵住了嘴,“滚!别在我眼前碍事!” 等到赵崇真神色慌张地离开太子府后,李景凉重新转过身来,低头看向跪地不敢起身的门倌,嘴角露出一抹讽笑,“大哥没说让我在外边等多久吗?” 门倌早已经被刚才那声怒喝给吓得魂飞魄散,担心接下来盛怒的四皇子会拿自己撒气,嗓音打颤道:“这个太子殿下没有说。” “哦。”李景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他依旧是站在太子府门前,寸步不挪。 过了一炷香后,府内依旧是没有动静传来。 门倌始终跪在地上,只要这位主子站着他就不敢起身。 终于,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朱红高大的府门终于被人打开了来。 听到身后响起的这个动静后,门倌如获大赦,一直悬着那颗心彻底落地。 “四皇子,太子殿下要见你。”门内传来一道声响。 李景凉闻言面无表情地一步一台阶终于踏进了太子府。 至于那个门倌在听到府门大闭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拍了拍已经僵麻的膝盖双腿,面露痛苦之色。 “太安居不易啊。”他突然想起不知道从何处听来一句话说,哀叹道。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如常,掸去膝盖上的尘土。 但他还是那个太子府的门倌,哪怕是朝中六七品的官员见到他也得客客气气的。 李景凉对于太子府自然是轻车熟路,所以不用下人的引领他就在一座湖心亭处找到了自己的兄长,如今的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李景凉看着亭中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背影,双膝跪地,沉声说道。 果然在听到李景凉那句话后,李雍和转过身朝他这边看来,“怎么?生我这当哥哥的气了?” “景凉不敢。”李景凉缓缓说道。 “起来说话。”李雍和看向如今已经有王位在身的弟弟,吩咐道。 “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在门外等了这么久?”李雍和一边冲他招手示意过来坐,一边问道。 其实按照李雍和的意思太子府不该大兴土木,只要有天井假山就可以,当然最好再有座小池塘。 但根据朝廷礼制规矩,太子府建筑的一切事宜皆要交由宗人府那边,所以最后那座小池塘也成了眼下宽阔的院中湖。 “景凉知道。”李景凉走进湖心亭中,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有一尾价值十金的锦鲤跃出水面,然后落于水中,“噗通”一声溅起一朵水花。 李雍和见此朝湖面上撒出一把饵料,李景凉很快就见到尾尾锦鲤竞相争食的美景。 “红袖招的事你做的有些过了。”李雍和望向那宛若花团锦簇的锦鲤,轻声说道。 “我知道。”李景凉从大哥手中接过一把饵料,轻轻撒入湖中,应道。 不然大哥也不会让自己在门外站了那么久。 “赵崇真回去了?”李雍和问道。 李景凉眯起眼眸看向热闹不已的湖面,点点头,“我怕大哥迁怒他,所幸让他直接回了。” “我看是你不想让他见到你的窘迫一面吧。”李雍和将手中的饵料抛到湖面后,拍了拍手掌打趣说道。 李景凉咧嘴一笑,“还是大哥最清楚我的心思。” 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在他们李家应该是知弟莫若兄。 最起码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两人是这样的。 “隋便当真死了?”李雍和沉吟了许久后突兀问道。 倚靠在亭栏处的李景凉轻抿薄唇,说道:“若是大哥信得过裴子添,那就是死了。” 之后李雍和便沉默不语,他当然相信裴子添的修为。 李景凉见到大哥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摇头惋惜道:“用一个裴子添换一个隋便,不值得啊。” “若是大哥舍不得这位亲勋翊卫旅帅,景凉可以去养心殿向父皇请罪。”李景凉看向兄长,说道。 李雍和闻言轻拍他的肩头,“你自己现在都没有摘干净,还想着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身上?” 李景凉丝毫没有顾及身边长兄的身份,转过身对着湖面,说道:“若是到最后没有办法,大哥可以将我交到刑部。” 李雍和闻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故作怒容道:“说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刑部是你二哥的地方,而且你与他又从来不对付,若是真把你放在刑部,你不得在心里骂死我这个当大哥的。” 李景凉抿了抿薄唇,默不作声。 可能也只有在兄长李雍和面前这位在太安城凶名昭著让人谈之色变的四皇子才会有这么安静温顺的一面。 “行了,你只要在红袖招没有露面,我就有办法保住你。”李雍和看着眉头紧锁的四弟,安慰说道。 兄弟两人,一面朝大湖,一面朝湖中亭,并肩而立正反相向。 “那裴子添呢?”李景凉有些担忧地问道。 若是他松口,自己同样逃不过刑罚。 李雍和听到这个名字后,沉吟了许久,最终缓缓开口道:“子添知道这件事的轻重,所以他绝对不会开口。” 李景凉犹豫了下,说道:“大哥,是不是...” “闭嘴!”不等他将那话说完,李雍和就已经开口呵斥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思,所以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看到大哥动怒后,李景凉噤若寒蝉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 “景凉,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但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李雍和满脸正色道:“即便裴子添进了刑部大狱,我也要他活着出来,听到了吗,是活着出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吗?”李景凉吐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道。 李雍和穆然转身,看向平静无澜的湖面,有一缕斜阳刚好落在上面,仿若将湖面打磨成了一方赤黄色的水云镜。 “不管用什么办法。”李雍和呢喃道。 李景凉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另外,你亲自去一趟四春馆。”李雍和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李景凉看向这位兄长,点头道。 在他的眼中,兄长宛若一块无暇美玉雕磨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也是风姿奇秀,神韵独超,特别是那对眉眼,像极了早逝的娘亲。 所以大梁的皇帝就该是他的才对。 第十六章 秦王李济民 不消半天的光景,红袖招发生的“命案”就传遍了整座太安城。 可能市井百姓只会把这桩命案当做饭后茶余时的谈资,说不定还会有人嘲讽那个名叫隋便的青年不自量力,竟然敢得罪亲勋翊卫旅帅,如今死了也是白死,但有洞悉朝堂动向的明眼人却能够在这其中嗅到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气息。 裴子添身后站着的可是的东宫之主。 而且听说在红袖招中裴子添也是受到当今凉王李景凉的指使。 一来二去裴子添行凶杀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太子一系必然会深受牵连,说不定还会因此伤筋动骨。 大梁灭隋后,皇帝李汤按功封赏,如今的二殿下李济民被封为天策将军,已经近乎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然后在李雍和被立为太子后,李济民与李景凉分别被册封为秦王与凉王,至于公主李画扇也是被封为太平公主。 在李汤看来这样也算是给子女都有了一个交代。 只是李济民虽然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但臣毕竟是臣,而储君在不久后却会被立为君王。 而且众所周知大梁的半壁江山都是秦王李济民打下来的,所有只是一个秦王的头衔恐怕后者并不能够满足,况且他的部下中也有不少人心存扶龙之志。 反正都是姓李,那个位置谁来坐都一样。 天晟大道,秦王府。 在红袖招案发后,整座秦王府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底下已经暗潮涌动。 短短两炷香的功夫,秦王李济民已经见过了刑部尚书严嘉祈,兵部侍郎沈云骁,最后站在书房外的一位则是与隋便相识的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 等到这位官居四品的当朝大员走进书房后,原本被对着房门的一名男子转过身来,对着满头华发的老人笑吟吟地说道:“让董老久等了。” 董和自问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然面对当初发生在西洲边陲的场场伏杀也不会显得那般气定神闲,饶是如此,在他初见这位秦王时,神色中亦是诧异与震惊。 眉入长鬓,双眼温和,鼻梁秀挺面如冠玉,分明就一副温润君子模样。 但他知道大梁的半壁江山皆是由眼前人打下的,而且他看起来还是这般年轻,年轻到向来不服老的自己都开始明白何为“长江后浪推前浪”。 “董老?”李济民轻声喊道。 被一声询问打断神游思绪的董和回过神来,看向秦王,歉意道:“年纪大了就容易走神,让秦王殿下看笑话了。” 李济民笑着说道:“既然董老都这般说了,那我们所幸就不端着架子了,坐下来说。” 董和点点头,“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到两人入座后,府中下人很快就端送上来两盏香气袅袅的热茶。 董和端起茶盏,轻轻一嗅,便知道这是产自剑南道那边的雀舌儿。 “好茶。”董和抿了一口,说道:“比起老严和沈侍郎,我可算是有口福的了。” 方才他一直等候在门外,可能是因为事发突然,严嘉祈和沈云骁他们两人可是半滴茶水都没顾上喝。 “事关重大,特别是刑部那边需要准备的尤其多,所有就多交代了些给严尚书。”李济民解释道:“至于沈侍郎,董老是知道的,兵部的人可没几个好茶的。” 董和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笑道:“一群大老粗。” 李济民双指轻轻抹过杯盏,“是不懂得风花雪月,但一国之重除了吏户两部外,就数兵部肩上担子最重。” 董和放下茶盏,说道:“裴大器那个家伙在兵部的关系很深,特别是几个主事的侍郎都曾经是他的下属。” 裴大器是裴子添的父亲,裴家的掌舵人,也是如今“四征”之中的东征将军。 李济民闻言摇摇头,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裴子添,而且我已经让沈云骁与那几个侍郎打过招呼了,若是不想身受牵连在这件事上最好是选择袖手旁观。” “我说的只是最坏的结果。”董和轻轻转动那串念珠,神色平静地说道:“裴大器这个家伙的秉性我还了解的,若裴家子弟真有在天子脚下犯法的,他只会绑着将其送去刑部。” 是性子使然也是裴家门风使然。 “但这次出事的却是裴子添。”李济民沉声说道。 裴家子弟中,这位裴老将军最器重的就是裴子添,甚至打算将他培养为裴家的掌舵人。 董和停下手中的念珠,冷不丁地问道:“隋便是真死了吗?” 虽说他与隋便只见过一面,但后者对他却有救命之恩,虽然是职责所在但这份恩情他董和必须得记住。 而且若不是自己那个少年人就不会招惹上太子一系,他的死自己难逃干系。 “已经派人去确认了。”李济民说道:“只是裴子添身为三境武夫...” 他久经沙场,当然清楚军中悍卒特别是淬体武夫的厉害。 穿金裂石千军辟易。 董和闻言心中了然,这么说来生还的可能是不大了。 他轻叹一声,自己是又欠了一条命吗。 李济民双手拢袖,缄默不语。 自己又何尝对那位云骑尉没有招揽之心呢。 年纪轻轻便已经军功卓著的武将,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整个大梁,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 “裴子添身为太子心腹,太子府那边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势必会有所动作。”在房中一阵寂静后,董和突然开口道。 “四弟现在想摘出去都不容易,大哥现在只怕无暇他顾了。”李济民宽慰道。 清楚先前红袖招内明细的董和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不得不防。” 李济民轻嗯一声,“董老放心,我会有所安排。” “那接下来就可以去裴家拿人了。”董和继续捻动念珠,沉声说道。 李济民闻言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那棵梧桐树,负手道:“刑部那边已经动身后。” 仍旧坐在那的董和看了眼始终没动过的杯盏,提醒道:“秦王殿下,再不喝茶就凉了。” 看着已经有叶落地的梧桐,李济民满脸正色,说道:“是啊,天亮了。” 当年自己领军征战时,只要天一转凉势必会有人头落地。 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王李济民粲然一笑,这太安城是不是太安静了?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官服的捉刀郎已经带人来到了四春馆。 礼部虽然与刑部同为六部,但刑部的权力相较于礼部要大些,而且这次捉刀郎带人气势汹汹赶来,大有胆敢阻拦就一并拿下的势头,所以四春馆的人不敢有任何阻拦,任由他们闯了进去。 听到馆内的动静,睡意本就极浅的房玄策睁开眼睛,随意披了身衣服就走出房去。 带人闯进四春馆的捉刀郎姓吴,单名一个晴字。 看到房玄策走出房门,吴晴大步走上前去,神色冰冷地问道:“隋便在哪?” 房玄策看了眼来人身上的官服,又瞥了眼他腰间的腰牌,顾左右而言他道:“原来是刑部的捉刀郎大人。” “红袖招之人说当时有人趁乱带走了隋便的尸体,而且路人也看到你背着隋便回到了四春馆,所以我再问一遍,隋便在哪?”吴晴紧盯着面前的文弱书生,质问道。 像这种读书人,在那座刑部大狱中可挨不了几次酷刑。 “就在那。”房玄策指向身后的某间房,“这不还没来得及下葬诸位官老爷就来了。” 吴晴又看了他一眼,吩咐道:“看住他,从现在起不准任何人进出四春馆。” 随后他便带人疾步朝房间走去。 “大人,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而且死者为大,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多人进去惊扰到他为好。”被两位衙府官兵看住的房玄策出声说道。 吴晴闻言脚步一顿,在思虑片刻后就很快做出决定,“你们守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是。” 然后房玄策就眼看着这位捉刀郎走进房中。 “比预料房中要来的快些,看来局势变动要比预想得还要猛烈。”寸步难移的房玄策呢喃道。 吴晴走进房间后,见到的不是躺在床榻上生气全无的死尸,而是慵懒斜卧在地毯上闭目养神的隋便。 “刑部的动作这么快,是得到了秦王的授意?”听到房门被人推开,隋便睁开眼眸,说道。 吴晴在确认无误后,眉头微皱,眼眸深处有一缕诧异闪过,“你没死?” 隋便眯了眯眼,反问道:“怎么?尚书大人这么想我死吗?” 吴晴看了眼安静的门外,手掌抵在腰间刀柄之上,说道:“只是意外你硬挨裴子添一拳后竟然没事,而且...你不死刑部很难真正定他的罪。” 裴子添什么样的境界修为自己清楚,若是换做自己哪怕不死也要重伤昏迷,甚至武道根基都会被毁,但这个隋便此时竟还有心思与自己谈笑风生。 这个少年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我死不死他裴子添都要进狱的。”隋便点拨道:“难道那位没有告诉你只要你走出这道门,隋便就死了。” 吴晴闻言默不作声,右手握在刀柄上,眸底有寒芒一闪而过。 察觉到他心思的隋便轻咳一声,看似随意招了招手,嗤笑问道:“是我对你太客气了?” 旋即吴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额头上冷汗直流。 一柄雪白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他的额头处。 若是再进半寸,他就再也走不出这座四春馆了。 第十七章 天凉好个秋 四春馆。 饶是被刑部的两名持刀衙吏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门外的房玄策站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有心折腾的那位主子在里边,他又没犯事,犯不着提心吊胆的。 虽然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这是在太安城在天子脚下,能够说理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不过虽说是这么想的,但这位房家雏凤见到那明晃晃的官刀,还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房玄策可能不知道,此时屋内有人与他做了个相同的动作。 捉刀郎吴晴紧盯着悬浮在面前的那截雪白剑尖,神色严峻。 “你敢动手?”吴晴冷声问道。 若自己死在这四春馆,不止他隋便,届时就连门外的那个书生都难逃一死。 这一点他不信眼前的年轻人不清楚。 隋便此时脸色苍白,只是那双眸子始终是寒意凛然,“你猜。” 不得不说御剑不仅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个气力活,若不是之前任姑娘在剑身上留下一道神识,以自己淬血境的武夫修为想要驾御这柄“仙器”,简直是痴心妄想。 看到隋便的那双眼眸,吴晴终于还是放开了刀柄,他不觉得这个年轻人会同自己开玩笑。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要人,更何况是在裴子添手下“捡”回一条命来的他。 “既然大人愿意谈下去,那就接着谈。”隋便双指并拢遥遥一招,雪白长剑瞬间归鞘,只在空中留下一道久经不散的流光。 之后他撑起身子,看向吴晴,说道:“回去告诉你的上司,就说隋便已经死了。” 不等吴晴开口,隋便继续说道:“放心,在裴子添没进大狱之前我不会出现在人前。” “好。”听到他将话说完并做出保证后,吴晴重重点头,旋即转身打算离开。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不愿意同他打交道。 可能就连吴晴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这个不愿意不单单是厌恶,还有忌惮和畏惧。 “等等。”隋便轻声喊住了他,说道:“虽然我还没有去兵部报道,但旨诰就带在身上。” 吴晴闻言面露狐疑之色,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云骑尉,正七品的官身,按理来说官职比你大。” 所以你这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就离开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吴晴很快会意,随即面无表情地拱手道:“卑职告退。” 隋便见此呵呵一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走出房间的吴晴脸色阴沉至极,自己见识了不少大风大浪,哪怕是那些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盗强徒栽在自己手上的也不在少数,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转头看了眼房玄策,对属下冷声道:“隋便已死,收队!” 看到吴晴带人离开后,房玄策紧了紧衣袍,轻轻推开了房门,“已经走了。” 隋便闻言终于不再强撑,将那口血吐了出来。 “死不了吧?”房玄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问道。 隋便白了他一眼,将那杯水和着口中鲜血咽下,没好气道:“你最好祈祷我没事,不然你就得去睡桥洞了。” “还有心思跟我斗嘴,看来还死不了。”接过茶杯随手放在桌上,房玄策双手拢袖,看了眼外边已经徐徐点亮开来的灯火,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隋便摇摇头,“不饿,要吃你自己去。” 然后他就看到某人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干什么?” “明知故问。”房玄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还是把话说明了吧。” “我没钱。”房玄策坦诚道。 隋便深吸一口气,将两枚永安钱递给房玄策后咬牙切齿道:“滚。” 已经离开的吴晴若见到这一幕只怕会拍手称快一吐胸中郁气。 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吧。 日薄西山火烧大云,太安城灯火点缀宛若天上星辰。 人间灯火若星河。 裴家。 偌大的裴家已经是灯火通明,但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只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平静罢了。 裴子添跪在大堂之中,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裴家的定海神针,当代裴家家主裴大器。 大堂上父子二人两两无言,候在门外的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裴子添从红袖招离开后就回到家中,毕竟纸包不住火,这种大事父亲迟早是会知道。 果不其然,等到裴大器回到家中脸色已经铁青,看向裴子添时眼神中满是怒火。 不用自己这个儿子开口,在回来时的路上自己已经听到了他做得“好事”! 所以才有了当下大堂“其乐融融”的一幕。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不仅将我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更有可能将整个裴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裴大器猛拍桌案,怒喝道。 终于,入秋以来的第一道雷声在裴家响起。 跪在地上的裴子添低头说道:“孩儿知罪。” 他不后悔杀了隋便那个小畜生,他只后悔眼下会牵连父亲,牵连裴家,甚至会牵连到太子殿下。 裴大器紧盯着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若不没有意外,以自己的朝中人脉再加上他的能力,以后的五年内他只会平步青云。 之后太子继承大统,作为最早的从龙之臣,裴子添甚至有希望争一争兵部的头把交椅,说不定最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会连带着整个裴家成为太安城的豪门贵胄。 只是现在一切都成奢望了。 “为什么会动手?”裴大器质问道。 按理说以他的心性不该行如此荒唐之事。 裴子添闻言沉默不语。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一看到自己儿子这般模样,裴大器冷声问道:“是不是为了那个青楼女子?” 他与那个青楼女子的事自己知道,但自己绝不会允许一个身世有污的青楼女子嫁入裴家。 他裴大器丢不起那个脸。 看着自己的儿子始终不开口,裴大器就印证了这个猜测。 “红颜祸水!”裴大器骂道。 裴子添听到这四个字后终于抬起头来,与父亲直视,不卑不亢道:“父亲,绿脂她不是。”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自大堂传出,门外本就战战栗栗的下人浑身一颤,屏气凝神。 大堂中裴子添膝盖旁是破碎的瓷片,额头上殷红的鲜血连同茶水一起顺着脸庞流淌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地毯上。 “我说是就是!”裴大器怒不可遏地说道。 裴子添闻言双拳紧攥,默不作声。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裴大器冷冷道:“怎么?你是不是也要把我也一拳轰死?” “孩儿不敢。”裴子添沉声道。 可能是裴家家风使然,忠孝二字在裴子添心中分量极重。 裴大器闻言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先改口道:“若是隋便真死了,不说兵部,刑部那边肯定会咬住你不放。” “孩儿知道。”裴子添说道:“父亲放心,我会自己去刑部投案自首,绝不会牵连到裴家。” 裴大器闭上眼眸沉吟了许久,半晌后出声问道:“太子那边怎么说?” 如今他们裴家所能依靠的好像也只有东宫了。 裴子添摇摇头,“太子府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但我知道那位绝不会放手不管。” 裴大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面露忧色,说道:“就怕那位会断臂求生。” 只要与裴子添撇清关系,这把火就不会烧到东宫那边。 “太子殿下不会这么做。”裴子添闻言摇摇头,信誓旦旦道。 裴大器又是叹了口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哪怕那位如今只是储君,但也逃不过一个人心险恶反复难测。 “是我送你去还是你自己去?”裴大器语气平静地问道。 “去刑部的路我熟,就不劳烦父亲多走一趟了。” “起来吧。”裴大器无奈道:“接下来我会在朝中多多走动,看看能不能保你出来。” 裴子添闻言站起身来,深情悲恸嗓音哽咽道:“让父亲操心了。” 为了自己父亲要奔走操劳,甚至可能还要看人脸色行事。 一念至此,裴子添恨不得将那个隋便的年轻人反复鞭尸。 “你先回去收拾下,正好这几天你娘去白马寺还愿去了。”裴大器苦涩骂道:“还愿,还个破劳什子的愿!” 裴子添默然走出客堂,神色晦暗不明,自己还要在朝堂上大展抱负,怎么可能会死在牢狱房中! 翌日,有一名男子缓缓走进了刑部府衙当中,他声称自己名叫裴子添。 很快亲勋翊卫旅帅主动投案的消息就在太安城中不胫而走,城内大街小巷茶馆酒楼纷纷议论此事。 有人说裴子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也有人说裴子添主动自首应该网开一面酌情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落在了这位亲勋翊卫旅帅身上,全然忘记了那个叫隋便的云骑尉。 与此同时,已经悄然离开四春馆的隋便与房玄策在一家偏僻客栈落脚。 “接下来太子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 一处僻静的屋顶上,有两人齐齐坐在那,最先开口的是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其实说到底最终拍板定音的还是龙椅上的那位。”一身黑衣劲装的隋便笑着说道。 房玄策闻言看向隋便,经过一夜的调息他的脸色已经不再那般苍白,至于身上的伤势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 “希望那位秦王殿下不会让我失望。”隋便望向那座依稀可见的巍峨城头,平静道。 天凉了,起风了。 好个秋。 第十八章 四方云动 这座名为太安的天下首善之城自十年前的那桩京兆府牧房东来谋逆重案后已经安静了太长一段时间,这十年中即便是有朝廷官员的荣擢贬谪但落在市井百姓身上其实也没有那般津津乐道。 毕竟像那种位列中枢的大人物跟他们平头小民是八十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但裴子添与隋便这桩事却在整座太安城都闹得沸沸扬扬,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来不是寻常两家官宦子弟打闹最后由理亏的一家主动登门赔礼道歉这么简单,而是前者将后者当中打杀,眼下已经是撕破脸皮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再者则是因为这桩事发生在红袖招,而对于这种闻之让极大多数男子都会露出一副“你懂得”笑意的烟柳之地,没有哪个男子在酒足饭饱之后不会提上一嘴。 当然这桩事之所以发酵的这么厉害,还是因为有人在幕后推动。 所以在亲勋翊卫旅帅裴子添主动前往刑部投案自首而且刑部没有半点客气直接将其收押后,整座太安城大有风诡云谲暗潮涌动之势。 当日朝堂之上,东征将军裴大器引咎辞官,要主动交出将印回家颐养天年,但却被皇帝李汤笑而拒之,并且交代刑部要如实调查此案。 御史大夫孙云台弹劾凉王李景凉出入红袖招,并且声称可能与裴子添一案有关。 礼部尚书苏伯丞则是启奏云骑尉隋便在入京之后流连于烟花之地将朝堂纲纪置若罔闻。 紧接着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以抚民心。 分别站在朝堂文武百官左右之首的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等到散朝后,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在太和殿门前分道扬镳。 随着刑部的运作,证实了隋便已死的消息,所以裴子添自然而然的也由原本的收押转为关押在了刑部大狱当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即便裴子添能够保住脑袋但官身肯定留不住了,而且等到裴老将军真正卸甲归田后,面对着裴家“后继无人”的凄惨局面,裴家也只会更凄凉。 在城西有家有间客栈。 客栈年久失修显得极为简陋,即便是上下两楼但客房也不足二十间,而且有将近半数的屋顶是属于那种逢雨便漏,所有这座有间客栈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上门了。 这就是隋便找到的僻静落脚地。 房玄策踩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来回踱步,面露思虑之色。 而隋便则是躺在已经大半凹陷下去的床榻上,闭目养神。 “差不多行了,你打算把人家的地板也给踩烂了?”隋便悠悠开口道。 停下脚步的房玄策沉声说道:“太子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隋便闻言睁开眼眸,语气平静道:“那又如何,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向毫无半点忧虑神色的隋便,房玄策抿了抿薄唇,得罪了东宫和凉王李景凉还能够这般泰然自若,若不是没有更加强硬的后手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而他隋便当然不是傻子。 “你打算怎么做?”他好奇问道。 眼下这个局面对他们来说虽然不至于是死水一潭,但因为隋便已经“死”在了众人眼中,所以他们就显得束手束脚,特别是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裴子添已经锒铛入狱,在外人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但对李济民与李雍和两个来说这件事始终还没完,不说裴子添接下来如何处置,单单是那份亲勋翊卫旅帅的清贵官职就会引来无数人的红眼抢夺。”隋便解释道。 房玄策闻言微微点头,这些他已经想到了,“但你还是没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从李雍和被册立为储君后,咱们的这位太子爷就在朝堂中笼络心腹,为得就是给以后的登基做准备。”说到这隋便呵呵一笑,道:“不得不说他是真心急啊。” 房玄策挑了张勉强还能坐的椅子,抚去上面的厚厚灰尘,说道:“摊上这么个能征善战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朝堂中声誉口碑皆好的弟弟,只要一天不坐上那张椅子换做是我我也会心急如焚。” “所以他就更不能失去民心。”隋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最起码不能让跟随自己的人寒了心。” 坐下身来的房玄策点点头,“所以李雍和肯定会救裴子添,即便是他不能够出面李景凉也会出手。” 隋便轻嗯一声,附和道:“对于这种腌臜勾当他可是行家里手。” 像是想到了什么,房玄策嘴角微微上扬,“某人不也是让他无功而返。” 看到口中的某人将身下的枕头砸向自己,房玄策轻轻侧身避过,招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隋便突兀说道:“李景凉肯定会让人劫狱。” 捡起枕头来的房玄策掸去灰尘,微微皱眉,说道:“若说出入红袖招对这位凉王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小事,那一旦让人知道他有劫狱之举就坐实了他与裴子添有关,如此一来李景凉肯定要伤筋动骨了。” 隋便摇摇头,反驳道:“哪有那么简单,从西洲到太安的那几波刺客杀手身上我找不到与他相关的半点蛛丝马迹,若不是在天山城就得知幕后之人是谁,我说不定还会犯嘀咕自己仇家怎么这么多。” 听到这房玄策忍俊不禁,故意挖苦道:“是不少。” “所以一石二鸟想要把李景凉揪出来就不要想了。”隋便白了他一眼,说道;“但决不能够让裴子添离开刑部大狱。” 若是被他逃离大狱,再加上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自己想要找到他就很难了,等到那时自己的一拳不白挨了?! 最起码不能够让他活着离开! “秦王府的那些门客谋士也不是吃素的,关于这一点肯定有所准备。”房玄策轻声说道;“说不定还会特意安排一出引君入瓮的好戏。” 隋便终于坐起身来,伸了个慵懒至极的懒腰,目光灼灼地说道:“可我不相信他们。” 这十二年来,其实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在拿主意,杨老夫子从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至于杜叔,只要自己与杨老夫子没有性命之忧也从不过问家中之事。 “你的伤?”明白他的意思后,房玄策担忧问道。 时间太短了,身上的伤势肯定会影响他的行动,而且若是身陷重围后果不堪设想。 隋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裴子添了。” 若是炼骨境武夫的倾力一拳自己说不定还真吃不消,但他裴子添只是磨根境武夫,而且以后也只会是磨根境。 因为他就要死了。 房玄策轻哦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反正自己拦不住还不如任由他去。 ...... 劫狱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会出现在白天,而杀人其实亦然。 何况隋便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更见不得光。 夜深,人静。 夜色微凉。 太子府内。 “大哥,已经安排妥当了。”灯火通明华灯点缀的客堂当中,李景凉站在李雍和身后,沉声说道。 隋便的猜测没错,这位凉王确实是要劫狱,而且动作极快。 听到自己弟弟的回禀,李雍和双手负后,提醒道:“秦王府那边势必也会有所布置。” 说到这李雍和微微攥拳,自己的这个二弟可从来不让自己省心。 “大哥放心,这点我已经想到了,所以明面上安排了两拨人手。”李景凉笑道:“但暗中还有一拨我从未启用过得人手也已经准备就绪。”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雍和闻言这才缓缓松开手掌,索性四弟只是性情乖张心思却极为缜密,让自己放心不少。 “将裴子添救出后把他连夜送出城,告诉他没有我的意思不得再踏进太安城。”李雍和猛然转身,紧盯着李景凉,嘱咐道。 李景凉重重点头,应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等到大哥顺利登记继位,他裴子添就不要想着再回京城了。 有间客栈内隋便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劲装,那柄雪白长剑也被他用黑布缠绕负在身后。 “小心点。”看着准备妥当的隋便,房玄策提醒道。 若是出了纰漏,身份暴露是小,身陷囹圄孤立无援是大。 隋便嗯了一声,他同样知道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自己营造出来的局面就会土崩瓦解,届时不止自己,已经露面的房玄策也难逃狱刑。 等到隋便走出门去下了楼,房玄策腹诽道:“干这种事不是都该飞檐走壁爬窗上梁吗?” 一身黑衣的隋便向守在楼下双目失明的老掌柜说道:“走了。” 身形佝偻的老掌柜听到动静后点点头,“看”着他,似乎想要睁开那双多年前被场大火熏瞎的眼睛,只是最终徒劳。 “劳烦老掌柜照顾好楼上的那位。”隋便吩咐道。 老掌柜低了低身,应道:“公子言重了。” 隋便笑而不语,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着面前的佝偻老人作揖行礼。 目盲老人侧耳听着动静,轻轻侧身避过。 最后负剑的隋便走出有间客栈,戴上了一具假面。 黑衣入夜色。 第十九章 隋便作黄雀 作为首善之城的太安城里有座青云楼。 听着不像是座酒楼名,最起码不像是家正经酒楼,但毫无疑问,它不仅是家酒楼,而且还是整座太安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青云楼之所以如此受人追捧生意火爆,其实还是因为青云二字。 这两个字是当年一位及第的进士所写,如今那人已经位列中枢稳坐刑部的第二把交椅,只要等到刑部尚书退下来,不出意外他就会顺势补上,真正地印证“平步青云”四字。 青云楼的总计共三层,按照关掌柜的话,这三层从不对外人开放,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第三层上究竟是个怎样的光景。 当然这并不妨碍青云楼的生意,恰恰相反,正因为有这么个噱头在这,所以驱使着更多外地人来到酒楼想要一探究竟。 即便登不上三层好歹也能够二楼留下自己的足迹。 只不过今夜,不说那二楼,就连一楼都禁止踏足,掌柜的早早就关门歇业,闭门谢客。 其实缘由无他,今夜整座青云楼被人包下来了,用来招待贵客。 入夜时分,太安城内灯火通明繁华锦簇,长街之上依旧是人潮汹涌热闹不减。 有一辆极为简陋的马车行驶在朱雀长街上,慢慢悠悠,最终在灯笼高挂的青云楼门前停了下来。 “老爷,我们到了。”驾车的马夫转头对着车厢内轻声提醒道。 听到自家管事的话后,车厢门帘被人掀开,然后就有一位满头华发精神焕发的老人被前者搀扶着下了马车。 “选这么个地方,岂不是又要破费了。”老人手持念珠,嘀咕道。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你在外边侯着就是了。”老人吩咐一声后便走进了酒楼。 那名男子闻言点点头,将马车牵至一旁。 那位老人之所以能够让已经踏入磨根境的他如此对待,不单单是因为一层主仆关系,更多的是因为老人的那重上都护府副都护身份。 当董和走进酒楼后,便被等候已久的侍从引至三楼。 “二殿下,你就故意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吧。”还没登上三楼,董和就出声埋怨道。 听到楼下动静后,原本在三楼与人闲谈的秦王李济民赶忙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处迎住了脸色略微红润的董和。 “董老,这你可不能怪我,今日不是我做东,要怪就怪咱们的周侍郎。”李济民身着宽敞玄衣,搀扶住董和,笑呵呵说道。 他口中的这位周侍郎姓周名樵岭,是如今刑部的二把手,当然也是当年为青云楼题字的那人。 听到秦王殿下“祸水东引”后,早就站起身来的周樵岭赶忙应道:“二殿下说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 “周侍郎别当真,咱们的秦王殿下是在打趣你呢。”董和摆手道。 等到三人依次落座,周樵岭朝着侯在一旁的关掌柜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准备妥当的珍贵香茗端了上来。 李济民看着面前热气袅袅的香茶,笑道:“董老,在正式谈事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董和转头看向卖关子的李济民,捋了捋胡须,问道:“哦?是什么事值得秦王殿下同老朽卖关子?” 李济民端起价值不菲的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香茗后,回味说道:“应该是董老现在最挂念的一个人,他没有死。” 董和闻言顿时停住了手上捻珠的动作,神情微变,问道:“殿下此言当真?” “董大人,你没有听错,隋便确实没死。”坐在他对面的周樵岭接过话去,回道:“先前按照殿下的意思我派人去了趟四春馆,应该是隋便的有意为之,我手下的捉刀郎吴晴见到了他。” 董和缓缓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 “既然他没死...”董和看向李济民,欲言又止道。 “董大人放心,隋小将军已经同我们承诺了,只要裴子添可以锒铛入狱,我们大可以当他已经死了,而且东宫那边也不会查到半点蛛丝马迹。”周樵岭解释说道。 只要隋便不在人前现身,那刑部依旧可以定他裴子添的罪。 “我们好像欠了份不小的人情啊。”听到这番话后,董和感慨道。 “是亏欠了他不少。”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济民点头说道。 虽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但李济民已经决定,此事结束后自己必须要见一见那个隋便,哪怕是亲自登门拜访也不是不可以。 “说正事吧。”半晌后,李济民看了眼周樵岭,说道。 得到授意的周樵岭正襟危坐,对李济民与董和说道:“按照殿下的吩咐,整座刑部大狱已经增派了人手。下官已经抽调了三名捉刀郎率领数十名府衙官卫把守在大狱外,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三名捉刀郎再加上数十名官卫,是不是有些不够看的?”董和端起杯盏,问道。 不等周樵岭开口,李济民已经率先开口道:“所以我还特意安排了巡防营守在刑部大狱的周边街道巷口。” 太安城的巡防营由京畿四镇中抽调强卒组建而成,职责便是护卫城中安全,而李济民身为天策将军当然有调遣他们的权力。 “当初殿下征战四方无暇他顾,所以大梁境内的那些个江湖门派皆是由太子与凉王整顿,这其中有好几次马踏江湖和江湖传首,借助那个机会咱们的凉王笼络起不少的死士杀手。”董和饮了口香茶,说道:“先前那场西洲伏杀应该就是出自凉王之手,虽然时隔多日但如今想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言下之意就是凉王麾下的那群死士修为极高,出手极狠,只靠刑部哪怕再加上一座巡防营的力量也很难抵挡下来。 “如果再加一个秦鸾呢?”自始至终泰然自若的李济民笑着问道。 东宫那边有张良计自己未必没有过墙梯。 听到秦鸾这个名字,周樵岭可能会有些陌生,但董和却是神色一凛。 秦鸾,当年追随在李济民身边时就已经担任骑军右骑将军。 数场大战中凭借炼骨境的武夫修为凿阵破甲千军辟易。 而后在天下大定初谢绝皇帝李汤赐封“虎贲将军”的封赏,心甘情愿在秦王府当一名折冲校尉。 这件事在当时引开诸多非议,甚至太子一系曾经以此大做文章,但李汤只是笑着说了句“人各有志”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此时秦鸾已经率领天策卫守在了刑部大狱中。”李济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说道:“如今就不知道大哥有没有那个胆量敢行大逆不道之事了。” 董和与周樵岭两人对视一眼,闭口不语。 这种话即便是官场资历极老的董和都不敢妄加插嘴,臣子就是臣子,不会也不敢逾越礼制分毫。 夜渐深,即便白日繁华似锦的长街上也慢慢人影稀少,最后只剩下几个醉倒在街边的酒鬼以及无家可归的野猫发出几声轻微动静。 “邦邦邦。”打更人走在长街上,嘴里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咻!” 在两旁房顶上不断有破空声传来,一道道与夜色相融的身影以迅雷之势经过,继而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当那名打更人闻声望向屋顶时,注定看不到半道人影,而他也只当是找食的野猫弄出的动静。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更不会知道那群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竟然是冲着劫狱去的。 天子脚下怎敢行这种谋逆之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请问...”一道温醇的嗓音在打更人的身后响起。 已经打更多年的他听到身后动静后先是浑身一颤,稳下心神来后提着灯笼缓缓转身。 在微弱灯火的照映下,他才看清了那人。 其实也不能说看清,毕竟后者脸上还戴着张假面。 所以他只能确定是人不是鬼,毕竟有影子嘛。 打更人有些埋怨地说道:“小伙子,大晚上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那人讪讪一笑,略带歉地说道:“抱歉。” 黑衣少年正是从有间客栈出门的隋便。 “请问刑部大狱怎么走?”隋便不想耽误太长时间,紧接着问道。 打更人听到这句话后偷偷咽了口气,正常人怎么会这么晚去刑部大狱。 况且眼前这个人还身着黑衣戴着假面,瞧着身后那物件该是一柄长剑吧? “这么晚去刑部大狱干什么?”打更人压下内心的慌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隋便淡淡回道:“去救人。” 打更人闻言又咽了口口水,腹诽道:“你这打扮怎么看都像是去劫人的吧?!” 不过他还是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沿着这条长街走到头,然后往左....” “谢了。”还没等他说完,随着眼前一阵恍惚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回过神来的打更人哆哆嗦嗦地提着灯笼,双股颤抖。 过了许久,空荡的长街上来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有鬼啊!” 距离刑部大狱不远的一处高楼。 随着一阵破空声响起一道人影稳稳地落在楼顶上。 看着守卫森严的牢狱大门,背负长剑的隋便摇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来时路上买的油豆皮,慢慢品尝了起来。 “味道还不错,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那家伙带块?”隋便一边嚼着油豆皮一边煞有心思的嘀咕道。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着什么急。 等着就是了。 第二十章 螳螂之前黄雀之后 高楼之上的隋便看向那座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狱,咬了口油豆皮,“看来刑部这边也不是没有安排,还是说其实是秦王府那边的授意?” 随后他又看了眼以刑部大狱为中心的四条长街,每条街道巷口皆有持戟负弩的精甲之士把守,“没想到连巡防营都被调动了,看来秦王的胃口不小啊。” 只是刑部一部可没有指挥调动巡防营的权力。 隋便又咬了口味道颇重的油豆皮,自顾自说道:“虽然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但敌在暗你们在明,现在却被人家占尽先机。”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就有“咻咻”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隋便闻声屏气凝神,压制下自己的心脉跳动,右手抓住房檐往下一滑便掠至楼下,然后将身形隐藏在了暗影之中。 很快就有十数道人影出现在楼顶之上。 “大哥,看来刑部这边是有所防备啊。”一道嗓音沙哑如刀尖在石上划过般的声音在楼顶上响起。 然后隋便又听到一道粗犷的声音说道:“别的不需要理会,我们只需要将巡防营的人引走就是。” 好像是有所担忧,那道声音的主人又叮嘱道:“记住,今夜不允许出半点差错,不然你有再多的脑袋都不够掉的!” “大哥放心。”之前最先开口的那人保证道。 隋便听着头顶上的对话,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看来东宫这边也早有准备。” “大哥,这是什么味啊?”就在隋便的心念间,那道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听到这句话后,隋便低头看向手中的油豆皮,讪讪一笑。 “正事要紧。”粗犷声音的主人提醒道。 然后那十数人便破空离去,楼顶上再没了动静。 隋便将最后一口油豆皮送到嘴中,含糊不清道:“要死人了。” 仿佛应验了他那句话,四街巷口很快传来阵阵厮杀之声。 他转头看向四街,因为突然的袭杀巡防营的精卫出现了不少的伤亡,但很快反应过来的他们就凭借人数上的优势站稳了脚跟,然后开始组织反扑。 反观那群黑衣人在失利后“节节败退”,最终出现了溃不成军的一幕。 在黑衣人付出七八人的死亡后很快就撤离战场,而那支巡防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声势浩大地追了上去。 隋便见此嗤笑一声,他实在是想见一见这支巡防营的主帅究竟是个怎样的猪头人物。 等到巡防营被引开后,又是一拨黑衣杀手而至。 一直在高楼上作壁上观的隋便看着大狱门前的那场血腥厮杀,面无表情。 虽然那三名捉刀郎皆是登堂武夫,而且刑部的那些府衙之士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但架不住对方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计,况且第二拨杀手中还有一位龙门境的炼气士压阵。 所以半柱香过后,那三位捉刀郎皆是重伤在身没有了再战之力,至于那数十名府衙官卫也死伤殆尽。 当然对方的死伤也极大,隋便能够觉察到战场中那位龙门境的炼气士灵力损耗颇多,战力最起码折损了四五成,就更别提其余负伤在身的黑衣杀手了。 不过最终刑部大狱的那扇厚重狱门还是被人强行破开。 看着黑衣杀手鱼贯奔入狱中,又看向门外遍地哀嚎或者已经成为死尸的官卫,隋便眼神冰冷。 他从来不是那种悲天悯人伤春悲秋之徒,但今夜突然觉得为了一个裴子添死了这么多人,实在是... 不值得。 “其实说到底今夜这场厮杀只是那两人博弈的一个缩影罢了。”隋便眯起眼眸自言自语道。 秦王府想要以裴子添作为突破口,在断去李雍和的这个得力臂膀后继而打压太子一系。 而东宫那边则是要尽力保全裴子添,如此一来不仅能够稳固自身地位说不定还能够拉拢裴家。 自己今夜之所以出现在刑部大狱要截杀裴子添,并非搭上了秦王府的大船,而是自己与李济民有相同的利益罢了。 若当初换做是后者对自己下杀手,如今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保下他裴子添,甚至从一开始自己就不会与裴子添有什么交集瓜葛。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某位皇子,而是整座大梁王朝。 就在隋便神游天外时,有道身着锦衣腰配长剑的人影踏着满地血水迈过残缺的尸体,踱步走进大狱中。 所经之处剑气肃杀,将地上那些一息尚存的官卫尽数绞杀。 见到这一幕的隋便双眸微眯,神色一凛,虽然瞧不出对方的跟脚,但他却知道绝对是来者不善,而且看对方的出手,十有八九是东宫来人。 隋便看着消失在狱门深处的背影,“没想到东宫的底蕴如此深厚,竟然还能够请动这样的人物。” 等到那股莫名威压消散后,隋便如释重负,自嘲道:“为了一个裴子添两个人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等到那位龙门境的杀手率领众人赶到大狱深处时,见到的是一众甲胄鲜明气息强横的天策卫。 位于天策卫前方的是一位身着暗金凌雁甲手执双锏的男子。 那位龙门境的炼气士看到拦住去路的男子后,眉头紧锁。 按照那位的意思自己进入大狱后就会有人接应自己,可如今看到眼前男子双锏上的鲜血,就知道多半是没戏了。 而且最让他心悸的是眼前这一众天策卫。 当年秦王奉命征战天下,在一场场攻城略地中培养出一支独属于自己的精卫心腹。 传说这支精卫皆是以一当百的千战老卒。 后来天下大定李济民被册封为天策将军,这支近卫也自然而然的被人称为天策卫。 若是巅峰时的自己撞上这支天策卫即便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但现在他战力折损颇重,想要安然无恙地退出大狱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他思绪凌乱之时,对面手执双锏的男子缓缓开口道:“自我介绍下,我叫秦鸾。” 这句话让这位龙门境炼气士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那个被称为“一鸾入秦瓮又何须凤”的秦鸾。 他知道秦鸾,像他这种人总该是知道太安城中哪些点子扎手又有哪些点子连碰都不能碰的。 而眼前的秦鸾恰恰属于后者。 “秦将军,我们无意冒犯。”那位龙门境修士拱手致歉道。 秦鸾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就在这位龙门境修士想要抽身回撤时,秦鸾冷哼一声,右手猛然一甩就将手中的重锏激射而出。 重锏裹挟着霸道气机更是在空中引起重重声爆后朝龙门境修士飞射而去。 没有半点战意的龙门境修士见此神色大变,慌忙从身边抓过一个黑衣人挡在自己身前,想要以此拦下那道重锏。 身受无妄之灾被当做盾牌的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虹芒穿胸而过。 重锏穿透一具尸体后威势不减,朝着龙门境修士的胸口袭掠而去。 脸色惊变的龙门境修士一边向后暴掠夺,一边捏指掐诀施展灵力在身前凝聚成灵盾。 重锏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轰击在灵盾上,刹那间灵盾宛若一方潭面被激荡起层层涟漪,甚至等到最后那块以他全部灵力凝聚而成的灵盾上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 不过所幸是挡下来了。 龙门境炼气士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向后暴掠而去。 至于与自己同行的其他人,能够在天策卫与秦鸾的手上逃过一死事后要他喊声爷爷都可以。 只是这可能吗? 见到自己的一锏被拦,秦鸾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见他左脚后撤半步,左臂高高抬起,手臂上蕴含着狂暴气血之力的肌肉如同虬龙般隆起,继而重重落下。 左手中的重锏已经消失不见。 “咔嚓!” 如同镜面破碎般的清脆声在大狱深处响起。 等到那群黑衣杀手反应过来是,那位龙门境修士已经止住了脚步,背对着他们再没有半点动作。 有殷红鲜血顺着身躯流淌在地上,有人看到他的胸前被炸出一个血洞,最后他扑倒在地上生气全无。 双锏接连在龙门境修士胸口洞穿而过后又一式燕子回旋飞掠至秦鸾手中。 甩掉双锏上的鲜血,秦鸾望向那群惶恐不安的黑衣人,问道:“你们是打算放手一搏还是束手就擒?” 其实也由不得他们选择,因为他们身后的师门亦或者是妻儿都被凉王李景凉所掌控,只要任务出现了纰漏,他们与师门妻儿两者之间只能够活一个。 所以眼下由不得他们不以死相搏。 仿佛是猜到了他们的抉择,秦鸾没有等他们开口,而是抬起手臂又轻轻挥下,眼神冰冷地说道:“杀!” 身后的天策卫闻令后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拔刀出鞘,然后犹如虎狼出笼般裹挟着暴戾凶气朝那群黑衣杀手奔掠杀去,紧接着是一边倒的屠杀。 刑部大狱深处转瞬间传来阵阵惨绝人寰的凄嚎声。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数名黑衣人尽数倒在了天策卫的脚下。 接下来就交由刑部的人来打扫战场了。 “回府。”看着遍地鲜血与尸体,秦鸾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音刚落秦鸾就神色一凛暴起出手,身形如迅雷般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最终停在一处拐角处,继而手中重锏猛然洞穿石墙而去。 “铮!” 出乎所有天策卫的意料,重锏并未落空,而是在猛烈碰撞后发出一道金石之声。 秦鸾右脚一踏地面卸去那道恐怖力道,冷喝道:“出来!”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石墙后传出一道打趣之声。 然后有道身影缓缓走进秦鸾与天策卫的视线之中。 与他一起的还有本该关押在牢房中的裴子添。 第二十一章 虞子期 看着突兀出现在大狱深处的这个男子,特别是在他身后还跟着的裴子添后,一众天策卫只是片刻的失神后就将他们二人包围起来。 “你是谁?”秦鸾看着身处包围依旧面不改色的佩剑男子,沉声问道。 自始至终自己都坐镇大狱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刚才若不是他身后的裴子添暴露踪迹只怕他们二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刑部大狱。 等到那时自己便无法向秦王殿下交代。 相貌俊朗飘逸出尘的佩剑男子没有当即回答秦鸾的话,而是穆然转身一掌扇在裴子添的脸颊上。 “下不为例。”随着一清脆声响,来历不明的男子冷声说道。 身为李雍和心腹的裴子添再挨了一巴掌前后竟然没有表露出半点情绪,只是低下头应道:“清楚了。” 裴子添在他面前之所以这般姿态,只是因为他清楚面前之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出身来历。 不只是他裴子添,整座裴家都得罪不起。 随后那个男子才看向秦鸾,说道:“我叫虞子期。” “是太子派你来的?”秦鸾紧握双锏,追问道。 “他?”虞子期轻咦一声,随后点头道:“算是吧。” 自己只是接到了师门的命令,至于是谁的意思自己不会过问。 秦鸾闻言神色一凛,说道:“把人留下,你可以离开。” 他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自己完全看不透此人的修行境界,但刚才他却能够硬接自己一锏,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这一切。 对方的境界修为完全在自己之上。 即便是自己再加上这一众天策卫能够将对方留下的几率也很渺茫,更何况自己也不知道东宫那边还有没有后手。 他不会拿着秦王殿下的家底去冒险。 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虞子期轻轻咧嘴,神情轻蔑问道:“你配吗?” 一众天策卫听到他竟然敢出言侮辱秦将军,皆是紧握刀柄目眦尽裂。 看到天策卫脸上怒不可遏的神色,虞子期嘴角微微上扬,嗤笑道:“听说秦王李济民麾下有天策卫,人人骁勇善战,没想到今日一见原来个个都是草包,这样看来受人吹捧的李济民想来也是个花架子纸老虎。” 听到此人辱骂秦王殿下,四名一直在追随在秦王身边忠心耿耿的天策卫皆是拔刀向前,以势大力沉之姿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的男子砍去。 “慢着。”秦鸾见此出生阻止道。 但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天策卫距离虞子期已经不到半丈的距离。 而这个距离对后者来说则是恰到好处。 因为虞子期身上有剑,剑上生剑气。 “等的就是你们。”虞子期眼眸中寒芒闪烁,冷声道。 旋即裴子添就觉得遍体冰凉,紧接着寒光一闪,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围拢上前那四名天策卫手中战刀连带着身上的锁子甲皆断,然后他们就成了四具尸体。 只是一剑就斩杀了四名千战老卒。 看到四人生机断绝倒在血泊之中,秦鸾怒声呵道:“所有人退出大狱!” 只凭那一剑秦鸾就知道即便是搭上自己与天策卫所有人的性命也不可能留住那个自称虞子期的男子。 武夫的登堂入室四境分别对应炼气士修行的清白春秋龙门山河四境,而自己已经踏入武夫炼骨一境多年,却迟迟破不开那层桎梏再登一楼。 但眼前这个男子想必已经破开山河境踏足天象境,即便是没有也必定是一只脚迈进其中得以窥探天象一境的玄机道义。 清楚男子恐怖实力的秦鸾此时想的已经不是怎样留下裴子添而是怎样保全下自己与天策卫的性命。 “想走?问过我了吗?”虞子期看向天策卫,宛若看待身份卑贱的蝼蚁。 可能天策卫确实如传闻中骁勇善战,但山上与山下始终是尊卑有别。 即便是世俗王朝的皇帝在见到师门掌门时也必须要低头。 没有多想,他手腕一拧,手中名为“青露”的长剑便横生剑气。 寒意刺骨的剑气朝那一众天策卫拦腰斩去。 电光火石之间秦鸾右脚重踏地面,身形暴掠至天策卫前方,双锏一纵,将那道近乎化作实质的剑气拦下。 看着双锏上被剑气割裂出来的裂痕,秦鸾神色凝重。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秦鸾出声喝道。 有秦鸾替他们断后,所有奉行军令的天策卫没有半分犹豫,有序地退出刑部大狱。 “你究竟是什么人?”秦鸾紧盯着虞子期,问道。 他绝对不是太安城之人,不然以他的境界修为自己肯定会有所注意。 “都说了我叫虞子期。”虞子期笑着回道,丝毫没有提及自家师门的意思。 其实跟在他身后的裴子添也很疑惑,为何不将自己的身世亮出,这样一来不说这座刑部大狱,即便是整座太安城也没几人敢拿他怎样。 但自己却看得出对方却是有意隐瞒身份。 “阁下这般境界修为为何偏偏站在东宫那边?”秦鸾一边提防着他手上的动作,一边试探性问道。 虞子期闻言淡淡一笑,他轻嗅这里浓郁粘稠的血腥气,然后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难道要我站在秦王李济民这边?” “行了。”虞子期显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说道:“我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按照你们世俗的说法礼尚往来这次该换你把路让开了。” 秦鸾闻言摇摇头,拒绝道:“抱歉,我答应过秦王殿下一定要看守住裴子添,我绝不会眼睁睁放他离开。” “放肆!秦鸾你找死不成?!你知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裴子添面带愠色喊道。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看着裴子添脸上红肿起来的掌印,虞子期一改脸上的笑意,眼神冰冷地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得死在这里了!” 裴子添咽了口口水,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连应是。 “既然不让,那就只能死了。”虞子期转身看着忤逆自己的秦鸾,杀意凛然道。 刹那间,半座刑部大狱颤动摇晃,沙石簌簌作响。 秦鸾看到看到这一幕后神色凝重,对方还没有出手就已经有如此动静。 “在我面前还敢分神?”虞子期嗤笑一声,体内灵力如同大渎之水磅礴喷涌而出,转瞬间一股厚重的灵压在整座大狱深处弥漫开来。 在他身后的虞子期面对那股强横至极的灵压有苦难言,只得运转体内气血之力不断抵消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压。 饶是如此只是以磨根境的武夫修为对上硬撼这股灵压还是让他脸色苍白身躯微颤。 察觉到身后裴子添异样的虞子期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只是保证要把他活着带出大狱,至于是身上轻伤还是身负重伤可他可不在乎。 秦鸾身为炼骨境的武夫,而且在炼骨一境打熬了多年,眼下情况自然要比裴子添好上许多。 “已经登堂入室的武夫就是不一样。”虞子期屈指轻弹剑身,三尺青锋发出“叮咚”之声,如轻咽泉流,说道。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等到在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秦鸾身前半丈处。 “不过也仅仅是不一样了。”虞子期面无表情地说道。 旋即一剑举起继而重重斩落。 看到突如其来的一剑,秦鸾神色一振,手中双锏交叉,体内的气血之力不断冲刷着百骸血脉,如同大江大渎一次又一次叩响重塞城门,发出阵阵轰鸣之声。 “铮!” 一道宛若九霄云外雷霆炸裂的巨大声响震动了整座刑部大狱。 与此同时蔓延席卷开来的还有强横霸道的灵浪。 距离此处最近的牢房已经被尽数摧毁,坚硬的牢房石壁在灵浪的冲击下崩塌化作齑粉。 而距离他们二人最近的裴子添即便早有准备也被那股灵浪掀翻在地,身形倒飞出去,最后嵌入一面石壁中昏厥了过去。 等到烟尘散去,秦鸾始终保持着双锏交叉的招架姿势,至于虞子期则是倒持青露,没有再继续出手。 虽然秦鸾表面无异,但在硬扛那势如雷霆的一剑后体内气血奔腾翻滚,再加上那侵入体内的丝丝缕缕冰冷剑气,两者相冲直接让脏腑受损。 “若是你愿意跟随在我身边,我可以饶你一命。”虞子期笑吟吟道。 即便是在自己的师门像这种炼骨境的武夫也极少,若是能够将他招收至山门,自己在祖师堂的座椅肯定会再往前挪挪。 秦鸾强咽下一口涌上喉间的鲜血,咧嘴笑道:“我秦鸾可没有改姓易主的习惯。” 听到自己被拒绝,即便是在山门辈分也极高的虞子期毫不遮掩眼中的浓郁杀意。 “真是可惜了。”虞子期惋惜道。 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犹豫。 虞子期低喝一声,那柄青露悬浮在其身前,剑尖直指秦鸾。 然后双手迅速结印,霎那间体内灵海中的灵力如同江渎大水倾泻而出,最后竟然破开大狱的牢顶直冲云霄。 刑部大狱外,隋便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柱,眯起眼眸。 在西洲之时每夜自己都会在杜叔的“照顾”下打熬体魄,所以他对这种程度的灵压可一点都不陌生。 半步天象境。 隋便抿了抿薄唇,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先前悬佩长剑只身走入大狱的锦衣男子。 “太难为人了。” 话虽这么说,但隋便还是右手一撑朱栏纵身跃下高楼,然后朝大狱缓缓走去。 裴子添还是要杀的。 第二十二章 出手 数十名天策卫遵照秦鸾的军令退出大狱后就见到了正朝这边缓缓走来的隋便。 “站住!”一名天策卫的副统帅神色戒备道。 眼前这个少年身着黑衣面覆假面,背负长剑,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而在眼下这个档口不管是友是敌都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松懈。 隋便看着拦住去路的天策卫,止住脚步。 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可不善。 他不想同天策卫动手,一来自己不清楚现在大狱中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再者自己即便远在西洲也听说过天策卫,与黑骑相可以说是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再晚了我可保证不了里边不会死人。”隋便沉声说道。 隋便不知道大狱中除了那个神秘男子外还有什么人,但既然天策卫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来,那就说明有人在给他们断后,不然眼下也不会有那道冲天而起的璀璨灵柱。 听到眼前少年这般说,那名天策卫副统帅凝声问道:“你能救秦鸾将军?” 隋便闻言不动声色,他这才知道原来正在与神秘男子交手的竟然是那个秦鸾。 他既然知道天策卫,也就清楚秦鸾。 前者是秦王李济民的近卫侍从,后者则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以。”隋便沉默片刻后,点头说道:“不过你们若是再拦住去路,那我就只能把秦鸾的尸首带出来了。” 副统帅闻言右臂一振,在其身后的天策卫瞬间宛若潮水般分开来。 他知道眼下情况刻不容缓,他们在外边多耽误片刻,大狱里的秦鸾将军就会多出一分危险。 “恳请小英雄务必将秦鸾将军安全带出,天策卫吕成玄感激不尽。”那名侧身让路的副统帅拱手说道。 “恳请小英雄救出秦鸾将军!”两边的天策卫纷纷躬身行礼喊道。 声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能够担得起他们天策卫这样礼拜的,除了秦王殿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隋便见此微微点头,沉声道:“我尽力。” 然后他就在天策卫的灼灼目光下走进了那座刑部大狱。 隋便刚一踏足大狱就感受到四周铺天盖地般朝他奔涌而来的沉重灵压。 若是换做寻常的淬血境武夫面对这股灵压,现在只怕已经寸步难行七窍流血了。 但隋便在早早适应了这种程度的灵力威压。 察觉到深处传来的剧烈震动,隋便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向前奔掠而去。 想要在一位半步天象境的手中取走裴子添的性命只靠他自己肯定会难如登天,所以他必须要赶在秦鸾没有倒下之前趁前者无暇他顾时隐蔽出手。 就在隋便向前奔掠之时,猛然间前方出现一道黑影。 隋便停下脚步,面露凝重之色。 因为那人是倒飞出来的,而且速度极快。 望着那人身上的盔甲制式,隋便大概就确认出他就是天策卫口中的秦鸾。 只是秦鸾来势汹汹,而且看样子还是被人逼退出来的。 隋便屏气凝神,右脚后撤一步,身形往下一沉,然后体内的如岩浆般鼎沸的气血之力充盈至四肢百骸当中。 旋即他左手探出,右手伸到背后握住了剑柄。 “砰!” 只听一阵沉闷声响后,隋便的左手便将后撤而来的秦鸾身形抵住。 那股刚猛霸道的力道使得隋便眉头微皱。 “多谢。”觉察到自己身形被稳住后,秦鸾转头对身后仗义出手的隋朝感激道。 “小心。”隋便提醒道。 在秦鸾身前或者也可以说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道强横凌厉的剑气。 隋便手掌微微用力将秦鸾拖至一旁,然后右手手腕一提,伴随着铮铮剑鸣声背后的雪白长剑出鞘而去。 手执长剑的隋朝向前迈出一步,剑尖抵在了那道已经凝为实质的剑气之上。 刹那间大狱内狂风呼啸,隋便长发飞舞衣袍鼓荡,至于一旁秦鸾身上的凌雁甲则是刷刷作响。 这股因剑气而起的狂风最后也因剑气的消散而平息下来。 看到眼前这个黑衣少年竟然接下那道剑气,秦鸾面露震惊之色。 从刚才的气息流转中他能够探查到这个莫名出现在狱中的少年只是淬血境的武夫,比起自己还差了两重境界,但却能够接下于自己而言势如破竹的剑气。 而且秦鸾清楚自己同天策卫就是秦王殿下的最后一张底牌,所以这个少年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其实隋便能够接下这道气势汹汹的剑气除了依靠那具异于寻常武夫的淬血体魄更多的还是因为手中这柄长剑。 当初临行前自己曾经问过杜叔,任姑娘留下的这柄长剑属于什么品秩,没想到杜叔只是赏给自己一个白眼。 事后自己才想明白,能够成为任姑娘那种天人的悬佩之物,品秩又怎能会低。 其实直到现在隋便仍旧是低估了手中这柄雪白长剑的品秩。 “不错,很不错。”等到烟散风息后,一道戏谑笑声从大狱深处传来。 隋便闻声满脸正色,收敛动作,正主终于出现了。 穿过丛丛火光,虞子期双手负后闲庭漫步般朝隋便与秦鸾两人走来。 身后跟着的是被他从石壁中拖拽出来的裴子添。 此时的裴子添脸色苍白气息萎靡,再没有当初红袖招中的盛气凌人。 虞子期在距离隋便一丈远处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手中那柄雪白青锋,毫不掩饰眸底深处的惊喜之色。 他没想到竟然在太安城中见到这种宝具。 不!准确来说已经是传说中的仙器了! “小子,你手上的这柄剑从何而来?”虞子期故作镇定,问道。 其实他脸上的贪婪神色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隋便无视虞子期的质问,目光看向裴子添,咧嘴笑道:“裴将军,红袖招一别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裴子添本来没有认出隋便的身份,后者面覆假面瞧不出容貌,再者他认定隋便已经死在了自己手上,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怎么是你?!”裴子添难以置信地说道。 隋便淡淡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 看到自己被无视,眉头紧锁的虞子期问道:“你认识他?” 裴子添点点头,“他就是隋便,不过他该被我一拳轰杀了。” 虞子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能够接下自己一剑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在你的手上,被人家算计了还不自知,真是蠢货。 “隋便,把剑留下,我可以放你和秦鸾离开。”虞子期冷声说道。 他想不明白只是区区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身怀这种仙器。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他并不是在考虑虞子期的提议,而是诧异他竟然盯上了这柄剑。 “看来这柄剑不能时刻带在身上了。”隋便心想道。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自己不想但这柄剑也会引来诸多修士的觊觎。 “你想要这柄剑?”隋便抬眸问道。 虞子期点点头,神情难掩激动,只不过很快他就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阴沉。 因为隋便回了他一句话。 一句在他看来极为大逆不道的话。 “你在想屁吃。” 听到这句话秦鸾轻咳两声,若不是大敌当前他肯定会拍手叫好,能够让一位半步天象境的修士这般吃瘪,他自认做不到。 “找死!”虞子期杀意凛然道。 “秦将军,接下来请你拖住他片刻功夫。”隋便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同秦鸾说道。 虽然秦鸾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但生死攸关之际自己还是选择相信他。 隋便的话音刚落,虞子期已经裹挟着摧枯拉朽的磅礴灵力袭杀而来。 所经之处墙壁寸寸断裂,最终崩塌倒地。 隋便双眸微眯,就在那柄青露剑尖几乎抵在他的额头上时,隋便身形猛然向下一沉,右脚猛然发力,转瞬间就从他的身躯一侧闪过。 等到虞子期反应过来时隋便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往哪走!”虞子期怒喝一声,右臂一挥锋芒毕露的青露就向后横扫而去。 一直在旁静观其变的秦鸾就在此时暴然出手,炼骨境武夫的浑厚气血奔走在四肢百骸中,甚至那双眼眸中已经攀升上丝丝血色。 双锏被他高高抡起,继而势大力沉足以劈山断江的一击朝着虞子期的肩头重重落下。 炼气士在体魄一途上本就不如纯粹武夫,即便前者在境界上高出后者半重,但在如此距离下要是硬挨势如雷霆的一击,哪怕是强如虞子期也吃不消。 所以察觉到身侧传来的凛冽攻势时,虞子期迅速抽剑横挡。 “轰!” 宛若平地起惊雷,巨大的响动从大狱中传出,继而响彻近乎半座太安城。 大狱之外的天策卫神色凝重,特别是在那声巨响后,只是有秦鸾的军令在前,而他们也自知进去也于事无补反倒徒增麻烦,所以他们只能是神情担忧地看向黑黢黢的狱门,希望那位少年能够将秦将军安然带出。 在秦鸾拦下虞子期的攻伐之势后,隋便身形暴掠只是一个吐息间来到了虞子期的身前。 看着这位满脸震惊的亲勋翊卫旅帅,隋便面带笑意但眼神却冰冷无比地问道:“裴将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二十三章 天霜山 裴子添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会成为自己最后的苦手。 算下来自己与他仅仅见过两次面,上次是自己要取他的性命,而眼下则是风水轮流转,他一身黑衣倒持长剑杀意凛然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想要杀我?”裴子添佯装镇定问道。 若是换作平时自己凭借磨根境的武夫修为根本不会惧他,但如今因为虞子期与秦鸾的交手自己被殃及池鱼,血脉损缺气穴堵塞,战力十不存一,眼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隋便闻言看向他的眼神如同看待白痴般,反问道:“不然你觉得我大老远冒着性命之忧来这刑部大狱是为了赏景观月的?” 裴子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脸色凝重地问道:“隋便,我同你其实没有太深的恩怨,先前在红袖招对你出手也是奉李景凉的意思,你要报仇也该找他才是。” 裴子添眼下为了自保必须要这么说。 他只能祈求隋便是个讲道理的人,最起码也该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说法。 “我知道。”隋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李景凉下去陪你。” 话音刚落,甚至裴子添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柄剑身通白的长剑便插在了他的心口处。 隋便左手抵住剑柄首端,将长剑一寸寸插入裴子添的心窍,直至剑身全部没入最后在他的后心处刺出。 然后隋便也来到他的跟前,面对面相站,这在外人看来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至剑尖,最后“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同消散开来的还有裴子添的生机。 “哦,对了,还有那位太子殿下。”隋便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裴子添闻言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云骑尉竟然敢对太子殿下动手。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气力再说话了,甚至最后连吐息的力气都没有,身躯直直向后倒去。 隋便将心口处的长剑抽出,剑身一震震去上面的血迹后这才缓缓转身,看向另外一处战场。 自己这边因为裴子添身受重伤的缘故所以动起手来极为干净利落,但秦鸾那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此时秦鸾身上的那件凌雁甲已经遍布剑痕,甚至有几处已经被剑气斩开划破肌肤殷出鲜血。 看着处于下风的秦鸾,隋便高声喊道:“裴子添已死。” “砰!” 听闻身后响动,虞子期在刺出一剑洞穿秦鸾的肩头后又是轰出一掌将其彻底击退,然后才转身朝隋便看来。 他的目光越过隋便看向倒在地上神仙难救的裴子添,眼神阴翳,那张本来俊朗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扭曲狰狞。 裴子添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此事若是传回山门自己声名扫地不说肯定会被师尊重重责罚。 一念至此,他看向隋便的眼神杀意毕露。 而被他一掌轰退的秦鸾也没有想到那个少年出手如此狠辣果断,竟然会选择直接将裴子添斩杀。 秦鸾左手捂住肩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隋朝。 如此一来,在场的三人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们中肯定会有人死在这,说定是他,也可能是自己,又或者是他们两人都难逃一死。 “你叫隋便是吧?”虞子期冷声问道。 隋便点点头,“然后呢?” “没什么,就是要将你的尸体带回山门后跟师尊有个交代。” 最后一个代字尚未落地,虞子期的身形便腾空而起,化作一抹流光直直袭杀向隋便。 秦鸾刚想出手阻拦,但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肩头那处伤口已经依稀可见白骨,而且之前那几道伤口处有冰冷刺骨的剑气如同附骨之疽钻入体内,不断消磨着他的气血之力。 “隋公子小心!”脸色略显苍白的秦鸾出声提醒道。 隋便在转身出声之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体内的如龙似蛟般蛮横的气血充盈至四肢百骸,在他体内各大气穴处皆是传来如同闷雷般的声响。 至于那柄长剑则是被他倒持在手。 “咻!” 虞子期身形未至,但剑光已近。 隋便见到汹涌澎湃地攻伐之势后不进反退,周身气血疯狂奔涌运转,一脚踏出后甚至就连地面都微微震动。 感受到隋便身上的散发出来的浓郁气血,秦鸾脸色微变,他想不明白一个淬血境武夫怎么会有这般磨炼出这般体魄。 可即便如此,又能够挡下盛怒的虞子期吗? 秦鸾眼睁睁看着如虹剑气与那道瘦削的身形轰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一道因轰撞而成的灵力龙卷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开来。 飞沙走石摧墙断壁。 即便是秦鸾只能够堪堪稳住身形,但不得已还要用手臂护住双眼。 最后竟直接将半座刑部大狱摧毁了去。 半座刑部大狱被毁,天策卫自然而然地就看到了如今已经身在战场之外的秦鸾。 “秦将军。”吕成玄一个掠身将其搀扶住,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秦鸾摇摇头,“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根本。” “只是...”秦鸾看向不远处,烟雾中有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恐怕那个叫做隋便的少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秦将军我们先离开这。”吕成玄轻声说道。 秦鸾摇头拒绝道:“不行,如今只有我能够帮上他一二,若是我一走了之他势必会身陷死境。” 吕成玄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一股厚重如山岳的灵压瞬间蔓延开来。 吕成玄与其余聚拢而来的天策卫皆是脸色一变,单膝跪地。 “我说过,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一道声音自秦鸾的身后响起。 秦鸾闻声迅速转身,那边的烟尘不知何时消散了,两道身影也出现在他的眼中。 虞子期右手执剑,剑尖则是恰到好处地点在了隋便手中长剑的剑身上。 后者的嘴角流出鲜血,身形轻晃最后一个不稳右手拄剑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也就意味着刚才那场争锋较量是他虞子期占尽了上风。 “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虞子期看向声势颓微的秦鸾,说道。 “等等。”又是一口鲜血咳出的隋便轻声说道。 旋即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隋便用长剑强撑起身子,又重新站在了虞子期面前。 “话别说的那么满。”隋便抹去嘴角的血迹,提醒道:“万一到时候被打了脸丢的是你的人。” 听到眼前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隋便竟然还敢逞口舌之快,眼神阴鸷酷烈的虞子期没有半点迟疑,一剑斜劈下来势必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分尸。 隋便见此神色如常,脚腕一拧身形微侧堪堪躲过这一剑,旋即他借势朝虞子期的胸口轰出一拳。 霸道的拳罡直接破开周遭灵气,众人只听到一连串的沉闷声响。 虞子期神色一凛,想要及时收剑已经来不及,所以不得不身形后撤与隋便拉开距离。 而隋便等的就是这一刻。 黑色劲衣下手臂上充斥着蛮横气血之力肌肉如同虬龙般暴起,随后手臂微弯将长剑直接掷向后撤的虞子期。 “剑还能这么用?”见到这一幕的秦鸾嘀咕道。 长剑脱手后在空中直接化作一道白芒裹挟着凌厉剑气直刺虞子期。 知晓这柄长剑厉害的虞子期不敢出手硬接,所以只能够连连后退想要耗尽剑身上的力道。 等到他后撤将近百步后终于稳住身形,疯狂运转体内灵力,将手中的法器青露笔直刺出。 两截剑尖相抵,所裹挟的剑气竟然直接将地面割裂出一道近乎十丈的裂痕。 在秦鸾与天策卫的注视下,虞子期手中的那柄青露寸寸断裂。 最后虞子期直接丢掉手中的剑柄,双指夹住刺向面门来的剑尖。 感受着剑身上的冰凉,虞子期没有半点失去法器的心痛愤怒,而是满脸笑意。 因为这件仙器很快就属于自己了。 “想要吗?”长剑之后是紧随的一道询问之声。 “好快!”秦鸾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先前自己的注意力只在那柄破空而去的长剑上,等到反应过来时隋便竟然已经紧随其后。 这种速度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一个淬血境武夫身上,而且还是在后者身负重伤的情况下。 看到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隋便,虞子期神色一凛。 也就是说刚才他已经能够跟上自己的速度。 掌心轻轻抵在剑柄首端的隋便说道:“看来你对这柄剑很上心。” 虞子期凝声道:“放心,我会带着它以及你的尸体返回山门。” 听到山门二字,隋便眯起双眸,沉声问道:“山门?该不会是那座天霜山吧?” “你竟然知道天霜山?!”虞子期略感诧异地反问道。 这句话无疑就是给了隋便一个肯定答复。 在确认了面前男子就是来自天霜山后,隋便再不遮掩半分。 磅礴如渊的气血之力冲天而起,与之一起的还有那近乎实质的狠厉之气。 “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隋便狞笑道。 对于那座天霜山他可是熟悉的很啊。 第二十四章 瞎子老寅 大隋天符年末,大梁破城灭隋。 尚且年幼的隋便在太傅杨自在以及杜行甲的保护下逃出帝凰城。 那年只是稚童的他亲眼见到父皇自焚于火海,也是那年本该继承大统的他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而这一切皆因天霜山而起。 在穹陵州偏居一隅的大梁能够在短短两年内以势如破竹之势从北疆横推至大隋国都帝凰城城墙下,这其中确实有大梁皇帝李汤的励精图治,也有二皇子李济民的骁勇善战,但更多的也是身居幕后的天霜山在篡改天时更换国运。 这种事很多人不知道,甚至像秦鸾这种在大梁冲锋陷阵的将军都不知晓其中隐秘。 但身为隋朝太子的隋便知道,太傅杨自在知道,杜行甲也知道。 所以他们与大梁是有国仇家恨,但与那座天霜山更有不共戴天之仇。 在得知面前的虞子期是那座天霜山弟子后,隐藏了十二年的暴戾凶气在霎那间激荡开来。 感受到那股近乎实质的血腥之气后,秦鸾心生诧异,截止到现在远处那个少年人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双指接下隋便一剑的虞子期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后,眉头微皱。 只是不等到他有所动作,剑柄一首的隋便就已经率先出手。 隋便一拳轰在柄首之上,本来被虞子期双指禁锢的长剑发出阵阵剑鸣声,如龙似蛟的恐怖力道轰在长剑上直接破去虞子期的禁锢,剑尖直刺后者喉间。 在察觉到指间长剑松动后虞子期脸色惊变,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其实已经不单单是角力那么简单。 而是隋便以极为蛮横霸道的气力直接破去了他施在指间的术法神通。 虞子期脚尖处灵力流转,身形迅速后撤,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交手主动抽身后退,即便是先前对上秦鸾时他也没有如此...狼狈。 看着面前寒光闪烁的长剑,虞子期一边后撤一边双手迅速结印,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几息之间此间天地的灵气仿佛得到召唤般纷纷朝这边奔涌而来,最终汇聚于虞子期的掌心中。 他就不信自己还拦不下区区淬血境武夫的一剑。 就在他将要出手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比长剑更快来到他面前。 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的身前的隋便,虞子期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没有半句废话,隋便一拳递在了他的心口处。 毫无防备的虞子期在硬挨那一拳后闷哼一声,体内气血翻滚,就连后撤的脚步都开始凌乱。 隋便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膝顶狠狠撞在了他的丹田处。 虞子期体内的灵力运转被强行打断,紊乱的灵力奔走撞击在各处灵府窍穴,所以他只能放弃手上施展出来的法印。 此时因为挨上那记膝顶的缘故,虞子期身形微弓宛若一只大虾。 但得势不饶人的随便又是侧身一记足有百钧之力的腿鞭狠狠地甩在后者的腰身上。 虞子期此刻犹如断线的风筝般横飞了出去,继而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上因为心口丹田腰身三处的剧痛而露出狰狞之色。 隋便右脚一踏地面,脚掌下的那方地面因为那沉重的气机瞬间崩裂,隋便身形横移转瞬间便追上了虞子期。 紧接着他手掌覆在还未缓过神来的虞子期脸庞上,手腕猛然用力往下狠狠一压。 本该横飞出去的虞子期身形骤然坠地,那恐怖力道直接让地面生出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而虞子期也深陷地面,喉间发出嘶吼之声。 可能是这嘶吼声刺激到了隋便,也可能是隋便压根没想就此放过虞子期,只见同样落地的隋朝身形往下一坠,本该覆在虞子期脸上的手掌也移到了他的下颌。 就这样隋便用掌心硬顶着虞子期的下颌在地面上硬生生犁出一条十丈之长的坑道。 而这一切仅仅只发生在十息之间。 不远处的秦鸾与那数十名天策卫见到这一幕后皆是心神一颤,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即便秦鸾已经是炼骨一重的武夫,但出手却远没有隋便这般蛮横暴戾。 至于那众天策卫则是已经惊愕不已,他们没想到那个能够将秦将军逼迫到绝路的神秘男子如今竟然在那个少年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隋便不清楚,这数十名天策卫已经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从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的震惊,如今则成了发自肺腑的崇敬。 不远处隋便将虞子期狠狠按倒在地上,膝盖宛若一座峰岳压在后者的胸口处使他动弹不得。 然后隋便左手往后一探,原本斜插在地面上的长剑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意,在空中牵连起一抹长虹迅速飞掠回他手中。 隋便眼神冰冷地看向虞子期,以心声说道:“我之所以来到太安城,就是要将你们天霜城连根拔起!” 满嘴污血的虞子期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柄仙器,神色惊恐地说道:“你若是杀了我...山门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都行。” 反正最后自己要踏平天霜山。 不等虞子期再出声,隋便手臂一挥,然后就是尸首分离的血腥一幕。 隋便一手拎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一手捡起那柄断剑青露,然后缓缓走到秦鸾的面前。 直到这个黑衣少年走到自己身前时,秦鸾才反应过来,一位半步天象境的强大修士竟然陨落在了前者的手中。 “在下秦鸾。”秦鸾神色复杂道。 隋便点点头,说道:“秦将军可能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所以裴子添的死将军你可以如实向秦王交代,我想二殿下不会责罚你的。” 秦鸾闻言轻嗯一声,自己先前在大狱中对他的身份就有了猜测,如今就更加印证了那个猜想。 至于秦王殿下那边,自己当然会如实回禀。 然后隋便就没有说话,拎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径直离开了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刑部大狱。 “等等。”秦鸾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他指的则是已经死在隋便手上的虞子期。 隋便闻声停下脚步,背对着秦鸾,轻声说道:“我觉得秦将军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一旦虞子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引来的绝对不是朝堂上的混乱,而是山上与山下的纠纷,若真到了那时,最后遭殃的还是这黎民百姓。 隋便沉吟了片刻,转过身来,正色说道:“秦将军,还有诸位天策卫的将军,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听到隋便如此郑重其事,秦鸾与吕成玄相视一眼,皆是重重点头。 眼前这个少年于他们而言有救命之恩,只要不是危及秦王殿下,他们就会万死不辞。 “今夜这件事除了二殿下诸位决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虞子期的存在!”隋便以心声同他们说道。 秦鸾点点头,“好。” 得到答复后隋便没有再逗留,身形骤然拔高如归鸟入山林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秦将军...”吕成玄走到秦鸾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自己如今还不知道那个少年的身份。 秦鸾以眼神制止道:“先回府。” 今夜刑部大狱一事明日势必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饶是秦鸾这种对时局不太敏感的武将都觉得今夜过后太安城内就会风起云涌黑云压城。 隋便在离开刑部大狱后没有半点迟疑,径直返回了有间客栈。 当走进客栈店门的那一刹那,隋便才呼出一口气,顺带吐出一口鲜血。 至于客栈那个目盲老人自始至终都坐在柜台旁。 “回来了?”听到门口的动静后,老人抬起头来,笑容慈祥地问道。 脸色略显苍白的隋便轻嗯一声,“没有给老人家您添麻烦吧?” 老掌柜笑着摇摇头,说道:“楼上那位公子安静的很。” “那就好。”隋便应道。 然后他看向门外,眼神晦暗不明。 “公子是觉得今夜之事太过于顺遂了?”目盲老人仿佛“看”穿了隋便的心事,笑问道。 隋便的手掌轻轻拂过那柄青露断剑,默不作声。 至于为何没有诧异于老人口中的今夜之事,又为何没有因为行踪暴露而惊慌失色,其实很简单,因为眼前这位目盲老人自始至终就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叫做隋便,但又不仅仅是隋便。 昔年大隋尤在时,在那座帝凰城中有宦官三万人,而三万人中最终能够走到金黄龙椅旁成为天子近侍的又只有一人。 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隋朝最后的一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姓甚又名谁,只知道当初帝凰城未破时,隋朝皇帝笑称他为老寅。 寅虎卯兔的寅。 但自从大梁攻破帝凰城后,司礼监掌印太监老寅消失不见,就仿佛世间从未出现过此人。 有人说他连同大隋最后一位皇帝葬身火海,也有人说他被人毒死在了司礼监,更有人说他悄悄离开帝凰城隐居山林。 其实这些都不对。 那个当初被隋朝皇帝视为“自家人”的老寅离开帝凰城后在几经辗转就来到了这座太安城。 然后就有了这家有间客栈。 至于为何目盲,可能是在见过了先帝葬身火海后就觉得双眼已无用了吧。 第二十五章 老寅的待客之道 “确实是太顺利了。”目盲老人双手摊在膝盖上,盖棺定论说道。 隋便闻言看向这位昔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神色凝重。 当初自己在离开西洲的前一夜曾与杨老先生秉烛夜谈,其实大多是杨老先生说,自己听。 那一场夜谈中有杨老夫子十多年的谋划布局,有对当今大梁朝堂的时局看法,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叮咛嘱咐。 直到最后,那根灯烛将要燃尽之时,杨老先生才从面前的棋盘上捻起两目黑子,放置在自己面前。 然后才语重心长地同自己说到这两目棋子如今就在太安城。 如今,两目之一就在这家有间客栈中,就在自己眼前,就是这位目盲老人。 老人抬手“看”向隋便,问道:“所以公子才会选择带回这颗头颅和这柄断剑?” 隋便摇摇头,否认道:“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连累旁人而已。” 目盲老人闻言沉默不语。 似乎是猜到了老人心中所想,隋便问声道:“这会在您心中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妇人之仁了?” 目盲老人摇头否认道:“老奴不敢。” 隋便听到这个称呼后笑而不语,目光迷离。 记得那时大隋还在,自己经常偷偷跑去父皇的养心殿,每次去都能够撞见他,而他也总是在父皇临到养心殿门外时就特意高声提醒自己。 后来杨老先生开始给自己授业解惑,也总是能够看到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父皇身后。 只是十二年前帝凰城的那场大火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 自己以为他已经追随父皇而去,没想到却换了重身份来到了这座首善之城。 自己更不知道他是何时联系上杨老先生的,又在杨老先生的那盘棋局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但自己却在初次踏足有间客栈时就认出了他,而他也“看”到了自己。 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房玄策一人。 “一位半步天象境的修士绝不会这么容易对付。”目盲老人悠悠开口道。 都说眼瞎了耳朵就好使多了,所以先前刑部大狱那边传来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包括那弥漫在虚空中的缕缕灵压。 被打断思绪的隋便没有轻易出声,静候下文。 老人“看”向门外某处,笑着说道:“所以公子能够及时赶回来是对的。” 隋便闻言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是给您添麻烦了?” 老人倚靠在柜台旁,摆摆手,说道:“公子严重了,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麻烦这两个字先帝就从没有对自己说过。 “公子先上楼吧。”目盲老人撑起身后,说道:“老奴打算关门了。” 听到他这般说,隋便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要不要帮忙?”隋便站起身来,凝声问道。 身形佝偻的老人笑着摇摇头,说道:“当初老奴服侍在先帝左右时手上的活计可没有要主子帮忙一说,都是亲力亲为。” 隋便看向门外,说道:“但您不一样。” 眼前的这位老人已经服侍了他们家三代人,若是算上自己就是四代了。 老人慢悠悠地走向门外,呢喃道:“哪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做奴才的。” 等到老寅走出客栈后,那扇店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老寅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说道:“深更半夜欺负我一个老瞎子看不了,意思不大。” 然而没有人应他,只有微凉的夜风将这句话给打散了来。 过了许久后,随着某处虚空泛起如湖面般的涟漪后,才有一道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若是秦鸾在此肯定就会认出那人正是本该已经死在隋便剑下的虞子期。 而现在他却站在了有间客栈门外。 萧疏轩举纤尘不染。 “公子还是太年轻了。”老寅“看”到正主现身后,感慨道。 如此看来,隋便确实是着了对方的道。 而被迫现身的虞子期其实也很是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足以瞒天过海的术法神通竟然会被一老者看穿,而且后者还是个瞎子。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是要找寻出隋便手上那柄仙器的真正主人,至于那个已经惨死在后者手上的虞子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具身在化身而已。 而且隋便的身份也值得自己留意,他为何会知道天霜山的存在?他与师门之间又究竟有何关系? 所以自己才一路尾随其后,所以才会出现在这。 “你是什么人?”虞子期神色戒备问道。 实在是容不得初次下山的他不小心,之前在刑部大狱自己亲眼目睹了隋便斩杀自己的身在化身。 即便只是一具身在化身,但龙门境的境界修为还是有的,没想到最后在隋便手上却如此不堪一击。 而当下这个目盲老人又看穿了自己这道“镜花水月”的术法,他怎么敢掉以轻心。 听到对方的询问,老寅缓缓说道:“如公子心中所想,只是一个老瞎子罢了。” 对方越是这么说越让虞子期神色凝重。 “什么时候太安城这么卧虎藏龙了?”虞子期负在身后的手掌一翻,取出一个物件,把玩说道。 “太安城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是公子你一直久居山上一直没有涉世。”老寅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没有同他说过,但他却一语就道出了虞子期的真实身份。 随后他又说道:“我劝公子不要费那个心思了,你手中的那道专门用来传信的玉简是飞不回天霜山的。” 虞子期闻言再没有了先前的镇定,他竟然连师门专门用来传信的虚空玉简都知道。 然后他在尝试一番后发现手中的玉简真如死物般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公子不用白费心机了。”老寅轻轻跺了跺脚,说道:“自从你踏入这片地界,你注定再也回不去那座天霜山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虞子期脸色阴沉如水,冷声说道:“你敢对我动手就不怕天霜山日后找你算账?而且凭我半步天象境的修为你就肯定能彻底留下我?” 老寅闻言不置可否,“天霜山很了不起吗?终究是个靠天赏脸吃饭的乞丐。” 随后他又紧“盯”着虞子期,笑道:“半步天象境很了不起吗?终归不是天象境。”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即便真是天象境又如何? 在自家这片地界,哪怕是天象境的修士来了也得乖乖盘着。 随后不见老寅手上有任何动作,拥有半步天象境修为的虞子期肉身直接炸裂开来。 旋即便有一道金色流光飞遁而去,想要破空离去。 只是不知为何在撞入某座虚空时就被彻底禁锢住,在也动弹不得。 老寅不急不慢地走到那处虚空前,犹如拈飞虫般将那道金色流光捏在指尖。 “我说过,公子再也回不去天霜山了。”老寅看着指尖虞子期的那抹神魂,眼神冰冷地说道。 大隋之所以会被覆灭,皆是有这种染指王朝国运的山上人。 随后他轻轻一捻,那抹金色流光在他指尖彻底被捻灭。 就像碾死只臭虫一样。 “山上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寅平静说道。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神情恍惚面露痛苦之色,呢喃道:“可大好的隋朝就因为你们没了...没了啊...” 等到老寅折身返回客栈时,看到始终站在大堂没有上楼去的隋便。 刚才他就是隔着一扇门,“注视”着门外街道上的战况变化。 老寅轻轻掩上店门,说道:“公子把心放宽好了,麻烦已经被老奴解决了。” 然后他看向滚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颅,又轻轻跺了跺脚,然后虞子期那具身在化身的头颅便瞬间化作齑粉。 隋便见到这一幕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说道:“难怪杨老先生会让我来找您。” “杨太傅如此作为无非是替公子的安危着想。”老寅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若是大隋尤在的话,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继承大统坐上那张龙椅的,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地行事。 不等隋便询问,老寅就主动开口解释道:“那个来自天霜山的炼气士先前是施展了名为镜花水月的山上术法蒙骗了公子,目的就如他亲口所说是为了找出公子背后那柄剑的真正主人。” 听到这番话后隋便摘下长剑,神色凝重。 看来任姑娘的这柄剑不宜随时带在身边了。 “不过所幸公子在斩杀那人的身外化身后就已经有所察觉,不然等到公子心神松懈之时肯定会被他有机可乘。”老寅自顾自说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背脊发凉,心声后怕。 若他心神被侵,届时他身上的诸多秘密势必就隐藏不住了。 真到了那时身陷囹圄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和杜叔,甚至还有大梁各大郡中“包藏祸心”之人。 老寅走到隋便身边,安慰说道:“公子不必过于自责,杨太傅既然让公子找到老奴可不就是让老奴给公子解决后顾之忧的。” “只是接下来天霜山那边势必会有所动作,说不定会直接问罪大梁皇室,所以公子在城中行事还要多加小心。” 等到隋便上楼后,一楼大堂中就除了老寅外再无旁人了。 寂静无声。 老寅走到桌前拿起那柄断剑青露,双指并拢轻轻抚过剑身,随后他轻声呢喃道:“一个偌大的山上宗门欺负一个连弱冠之年都不到的少年,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啊...” 第二十六章 搭船 当隋便走上楼推开房门后,见到的是坐在椅子上单手枕着脑袋浅睡过去的房玄策。 听到动静后,房玄策直起身来,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 “回来了。”房玄策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 隋便看着神色略显疲倦的房玄策,故作狐疑问道:“不回自己房间睡待在我这干嘛?” 房玄策听到这句明知故问后嘴角噙起一抹讽笑,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好吧。” 旋即他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别别别,是我把好心当作驴肝肺,都是我的错。”隋便拉住房玄策的衣袖,赶忙阻止道。 隋便可知道这位房家雏凤可是记仇的很,若真让他走出这道门槛,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了。 房玄策被隋便拉住后作势也转过身去,然后他轻轻嗅了嗅,眉头微皱,问道:“什么味道?” 隋便呵呵笑道:“没想到你鼻子还挺灵的。” 然后就将怀中的油豆皮掏出来递给他,说道:“知道你没吃晚饭,所以在回来的路上特意给你带的。” 房玄策瞥了他一眼,狐疑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不吃算了。”隋便作势就要收回。 这块油豆皮是他在径直返回客栈的路上稍作停顿买的,其实当时自己心中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但还是选择停顿脚步。 这其中的凶险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自己清楚。 “拿来吧。”房玄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油豆皮,说道。 就这一下可没有半点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的模样。 虽然他没有看到之前客栈外的凶险一幕,也不知道当初在刑部大狱中与一位半步天象境的天霜山修士狭路相逢,但他却知道今夜隋便所行之事极为凶险。 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晚在房间等他了。 “谢了。”房玄策咬了口油豆皮,含糊不清地说道。 随便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完。 等到房玄策将最后一口油豆皮送进嘴中,隋便给他递上一杯热水,面无波澜地说道:“我把裴子添杀了。” 房玄策接过热水抿了一小口,将其咽下,只是轻嗯一声,点点头,好像半点都不意外。 “太子府那边今夜总共派出三批杀手。”隋便转动着客案上的茶杯,叙述道:“当然秦王那边也没闲着,除了刑部的三位捉刀郎外还有不少好手,在外围更是驻扎着一营巡防营。” 房玄策闻言依旧没有出声,静候下文。 隋便一边缕着今夜的脉络一边说道:“不过,负责压轴的还是秦王府秦鸾以及他所率领的天策卫。” 听到秦鸾与天策卫这两个称呼后房玄策的眼神才微变,说道:“由此看来那位二殿下确实打算同太子死磕到底了。” 隋便对此不置可否,在那张龙椅的争夺中向来都是胜者为王继承大统败者为寇锒铛入狱,后者甚至可能在某天“病”死狱中,无人问津。 “我好奇既然有秦鸾坐镇大狱东宫那边势必会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执意杀了裴子添,是怕夜长梦多?”房玄策紧盯着隋便,问道:“你应该知道裴子添活在狱中要远比他死在狱里有价值的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肯定不会这么做。” 还有一句话房玄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随便是个聪明人,而自己也不傻。 今夜之事他肯定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隋便苦笑一声,这位房家雏凤果然不好糊弄。 正如他所说,裴子添活着要比死了有用得多,但前提是他要老老实实待在狱中,逃脱不开秦王李济民的掌控。 但今夜如果自己不出手阻拦,裴子添势必会被虞子期带走。 所以裴子添只能够死。 从某方面来说,还是虞子期亦或者是东宫的那位害死了裴子添。 “事出突然有人搅局,所以我不得已才出手将裴子添抹杀。”隋便如实说道。 话说到这就可以了,再多透漏辛秘只会将他牵连进深渊之中。 看到隋便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房玄策也极为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房玄策好奇问道。 既然裴子添已经死了,那朝堂之上势必会有一番“唇枪舌剑”,当然这已经不关他们两人的事了。 “接下来啊。”隋便笑吟吟地说道:“当然是要请房神医登场了。” 听到这个称呼后房玄策眉头微皱,直言道:“我不喜欢这种装神弄鬼的事。” 隋便凑到他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头,玩笑道:“什么叫装神弄鬼,你这是妙手回春啊!” 明日过后,惨死在裴子添手上的云骑尉隋便就会在房神医的手中起死回生,生龙活虎。 房玄策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先回房间去了。” “怎么样啊房神医?”隋便看着房玄策的背影,问道。 房玄策不耐烦地挥挥手,“等明天再说。” 没成想隋便锲而不舍地继续说道:“宵夜你都吃了可不能反悔啊!” 已经走出门去的房玄策听到这句话后冷哼一声,手上力道极重地将房门给带了过去。 隋便被关门声给惊得一颤,讪讪一笑,“脾气还挺冲。” 然后他独坐房中万籁俱静。 看着面前宛若黄豆般的荧荧烛火,隋便十指交叉又重新梳理了下今晚的脉络。 既然来自天霜山的虞子期是要将裴子添带离大狱,那就是说虞子期或者可以说在其身后的天霜山已经选择了东宫太子,选择了李雍和。 这样的话自己可能就真的要跟秦王李济民搭在一条船上了。 “天霜山呐。”隋便自言自语道:“真是了不起啊。” 朱雀长街,青云楼。 秦王李济民与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都没有离去,所以作为“东道主”的刑部侍郎周樵岭自然也只得“奉陪到底”。 “启禀殿下,秦将军回来了。”一直候在楼下的秦王府侍卫登上楼来,出声道。 李济民正在一旁观看董和与周樵岭两人对弈,不得不说周樵岭的棋力确实不俗,竟然能够与曾经差点成为棋待诏的董和下的有来有回。 听到侍卫回禀后,李济民摆摆手,示意道:“喊秦将军上来吧。”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回棋盘上,那条黑色大龙即将被屠。 所以也只是有来有回罢了。 “董老就是董老,当然若不是我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恐怕您就真的成了我大梁的国手了。”李济民看向手执白子的董和,很快又改口道:“当然现在也是当之无愧的国手。” 周樵岭将手中的黑子放入棋盒中,感慨道:“董老之于弈,可谓圣矣。” “周侍郎这可就是捧杀老夫了。”董和笑吟吟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摇摇头,否认道:“父皇曾经对我说过,董老布局投子,初似草草,绝不经意,及一着落枰中,瓦砾虫沙尽变为风云雷电,而全局遂获大胜。” 董和笑呵呵地捋着胡须,“陛下可没有同老臣这么说过。” “末将参见殿下。”就在三人谈笑风生时,从二楼楼梯口处走上一位身着凌雁甲的武将。 正是从刑部大狱返回的秦鸾。 “秦将军起来说话。”李济民看向秦鸾,说道。 等到秦鸾站起身来后,李济民才看清前者身上破碎的铠甲以及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秦将军,怎么回事?”李济民猛然站起身来,沉声问道。 按照自己和董和的猜想,由秦鸾率领天策卫坐镇刑部大狱肯定会万无一失,但眼下身经百战的秦鸾却身受重伤,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董和与周樵岭同样起身,两人相视一眼,神色凝重。 这样看来刑部大狱之事肯定超脱了他们的掌控。 “回禀殿下,今夜刑部大狱总计有三拨刺客。”秦鸾回道。 李济民闻言转头看向董和与周樵岭,这与他们所猜想的几乎一致。 “裴子添呢?”李济民重新看向秦鸾,问道。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但裴子添被太子府的人劫走,那自己先前的部署以及之后的安排就成了笑话。 秦鸾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如实说道:“裴子添...他死了。” “死了?”李济民闻言眉头微皱,追问道:“怎么回事?!” 秦鸾看向周樵岭,然后又看向秦王殿下。 周樵岭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了秦鸾的意思,他率先开口道:“二殿下,既然刑部大狱发生这么大的事,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李济民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周侍郎了。” “现在周侍郎走了,秦将军你可以说了。”李济民等到周樵岭的马车彻底离开青云楼后,才悠悠开口道。 “回禀殿下,裴子添确实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隋便的手上。” 听到这句话,李济民与董和两人的脸上都是露出诧异神色。 他们没想到隋便今夜竟然也去了刑部大狱。 “还有呢?”李济民压下内心的震惊,问道。 然后秦鸾就将今夜刑部大狱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了李济民,包括虞子期的出现以及隋便蛮横霸道的出手。 秦鸾说完之后,李济民与董和陷入了沉思房中。 过了许久后,李济民才满脸正色地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部将,郑重其事地说道:“秦鸾哥,今夜这件事你绝不能够说出去,至于天策卫的一众兄弟我会亲自同他们交代的!” “若是没有其他事秦鸾哥就回府好好养伤吧。” “末将遵命!”秦鸾躬身回道。 等到秦鸾下楼后,李济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董和,然后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棋盘上轻轻写下一个“天”字。 而董和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样蘸着茶水写下一个“霜”字。 然后棋盘上就有了天霜二字。 很显然他们对那个虞子期的身份都有了一个猜测,而且是不谋而合。 随后,青云楼三层上的两人相视一眼,苦笑一声。 若真是那样就真的有些棘手了。 第二十七章 京城出了个房神医 青云楼中李济民与董和两人沉默许久,两两无声,偌大的三楼只有点点灯火与他们相伴。 天霜山究竟意味着什么身为皇子的李济民再清楚不过,而董和身为朝堂重臣对其自然也早有耳闻。 可以说天霜山就是他李济民甚至是整座大梁都难以翻越的大山。 在前者面前,即便是庞大的大梁王朝也要对其“俯首称臣”。 他们或许不知道与此同时那座太子府中有两人很快也会如他们这般神色复杂心绪不宁。 “大哥,刚才谍子来报,先前派往刑部大狱的三拨人只有极少人逃回来,剩下的都交代在那了。”一直待在太子府从未离去的李景凉脸色铁青地说道。 他没想到自己那个二哥竟然布置如此缜密,甚至连心腹爱将秦鸾连同素不离身的天策卫一起调遣到刑部大狱,就为了给自己来一出瓮中捉鳖。 他李济民果然是“心疼”自己啊。李景凉一想到这双拳紧攥咯吱作响,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嗯。”坐在主位上的李雍和微微点头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着大哥依旧是气定神闲闭目养神,李景凉猛然站起身来,说道:“大哥,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李雍和闻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向李景凉。 前者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李景凉重新坐了下来。 李雍和虽然信得过自己这个四弟,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自己还是冒着不小的风险派人联系上了那座天霜山,恳请他们入世一次。 而他很快也收到了来自天霜山的答复,所以今夜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姿态。 “慌什么?天还塌不下来。”李雍和轻声说道。 既然天霜山已经答应自己会有人入世插手此事,那这场自己与二弟的博弈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胜了。 “可是裴子添已经死了啊!”可能觉得大哥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李景凉如实说道。 “什么?!”果然在听到李景凉的这句话后,再也坐不住的李雍和从主座上猛然起身,眼神犀利地紧盯着前者,道:“你再说一遍!” 看到大哥盛怒模样,李景凉只能能硬着头皮说道:“下边人来报,就在半炷香前刑部大狱倒塌,他们从断壁残垣中找寻到了裴子添的尸首,是被人一剑穿心,出手狠辣果决看样子是半点没给裴子添求饶的机会。” “这怎么可能?!”李雍和喃喃道。 他想不出既然天霜山已经派人出面了裴子添怎么还是死了?既然裴子添死了那天霜山的人究竟又身在何处? “大哥,裴子添身死的消息一但被传开,不说裴家那边会做出怎样反应,但朝中百官至少是我们这边肯定会有不小的非议,届时我担心大哥的威望会受损。”李景凉走到李雍和身边,神色担忧地说道。 只是如今的李雍和还是被天霜山一事困扰,他至今想不明白大狱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哥?”看到李雍和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景凉小声喊道。 被李景凉出声打断了凌乱思绪的李雍和定了定心神,说道:“如今我只担心二弟那边会借此落井下石,真到了那时你我都不会好受。” 既然裴子添已死那自己就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至于天霜山那边究竟如何自己会修书询问一下。 “明日朝堂之上父皇对此事肯定会大发雷霆,势必让刑部与兵部全城彻查此事,所以这段时间你府上的那些客卿能不让他们在外走动就不让他们在外走动,以免徒增麻烦。”李雍和理清思绪后,转身对李景凉嘱咐道。 “大哥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横生枝节!”明白事情轻重的李景凉保证道。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神色略显疲倦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那大哥好好休息,臣弟先行告退了。”李景凉躬身说道。 等到李景凉退出大堂后,李雍和立即转身来到书房,在一隐蔽角落抽出一张散发出淡淡异香的宣纸。 然后他用一支制式古朴绘刻有道家祥云福篆的紫毫笔在宣纸上写下晦涩难懂的字篆后将宣纸小心翼翼地卷起,然后凑到那盏早已点燃的紫芯烛火旁。 只见泛着紫金光晕的火苗缓缓将那卷宣纸吞没燃烬。 紧接着便有丝丝缕缕的白雾升腾,最后在虚空中化作一只霜蝶轻动翅膀飞出窗外。 做完这一切后,李雍和坐在椅子上难掩眉间的疲惫之色,“很快朝堂之上就会乱作一团了。” 第二日的早朝上。 听到刑部尚书上奏昨夜有贼子强攻刑部大狱,致使大狱坍塌关押其中的犯人惨死,这其中就包括尚未定罪的裴子添后皇帝李汤的脸色就阴沉至极。 然后他又听到刑部三名捉刀郎和众多衙卫惨死,巡防营同样是伤亡不小后,龙椅上积威深重的李汤已经是满脸盛怒。 旋即他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问道:“一群江湖草寇就能在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狱如入无人之境,那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皇宫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摘走朕的这颗项上人头?!” 面对皇帝陛下的龙颜震怒,朝堂之上的文物百官皆是慌忙跪拜叩首,惶恐不安心神忐忑。 随后高坐龙椅上的李汤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李济民,询问道:“这件事为何连巡防营都牵扯进来了?” 李济民闻声回道:“回禀父皇,是昨夜巡防营恰好在刑部大狱周边遇上了那拨刺客,所以便发生了交手。” 随后李汤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下边的李雍和与李济民,不语半字。 他还不是老糊涂,所以有些事情还拎得清看得明。 “从今日起朕不想再看到太安城有人挟武犯禁。”李汤扫过匍匐在地的文物百官,面带愠色道。 “退朝!” 散朝后文物百官从皇城玄武门前鱼贯而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雍和与李济民这一对亲兄弟。 皇城城墙下。 “二弟,昨夜使得好手段啊。”身着鹅黄绣金龙朝服的李雍和笑吟吟地说道。 身旁稍微落后一步的正是秦王李济民。 李济民闻言呵呵一笑,:“大哥说笑了,其实还是太子殿下棋高一着。” 即便自己这边有秦鸾与天策卫坐镇大狱,但对方还是搬出了天霜山这座当之无愧的大山。 昨夜若不是隋便入局,想必如今裴子添已经被人带走远离京城了。 李雍和摇摇头,紧盯着李济民,冷声说道:“你知不知你究竟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天霜山入世人至今不知所踪,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已经在昨夜陨落于刑部大狱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笔账自然而然就会算在他李济民的头上。 李济民双手负后正色道:“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兄可不能给臣弟扣上这么一顶帽子。” “这已经不是我能够左右得了的了,你该知道那人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李雍和摇头否认道。 “那人?”李济民故作狐疑问道:“什么人?皇兄是说昨夜劫狱的江湖草寇吗?” 看着明知故问的李济民,李雍和嗤笑道:“二弟你自己明白就好。” 旋即他便折身登上了紧随其后的马车,很明显是不想再同李济民谈下去了。 看着“不告而别”的李雍和,李济民仿若如释重负般吐出口气,眉头紧锁,看来昨夜自己与董老的猜测没错,自己这位皇兄确实已经搭上了天霜山这尊庞然大物。 “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吕成玄作为天策卫副统帅,一直遥遥跟在李济民身后,看到那位太子殿下乘车离开后,他走上前来,小声问道。 “先回府吧。”李济民平静说道:“刚才同张太医讨了几副药,别忘了带给秦将军和兄弟们。” “末将明白。”吕成玄拱手说道。 可能也只有这样的秦王殿下才值得自己尽忠效命。 很快在刑部与兵部的联手之下,太安城内不少江湖游侠纷纷锒铛入狱。 由于追捕这些身手矫健又武艺傍身的江湖人,城内街巷四处可见脸色不善的衙役甲卫。 一时之间整座太安城都人心惶惶。 不过很快市井百姓就被另外一道消息给吸引了注意力。 先前原本被亲勋翊卫旅帅裴子添亲手打杀的隋便竟然重新出现在了人前,并且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是亲眼看见他走进了一家酒肆。 后来在细细打听之下才弄明白原来是一位姓房的神医妙手回春硬生生将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他给拽了回来。 当然这件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不过不管如何,隋便又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在太安城大街上而不会让人误以为是诈尸。 从有间客栈重新回到四春馆内的隋便看着门庭如市的馆门口,对着一旁脸色铁青的房玄策讪讪一笑,解释道:“我要是说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你信不?” 如今已经是“神医”的房玄策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原来四春馆门外围聚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皆是求医来的。 第二十八章 赔罪 距离那夜刑部大狱的劫杀已经过去了半旬的光景,这段时日除了刑部与兵部联手擒拿城中挟武犯禁的江湖游侠外,最引人瞩目的就是每日拥堵在四春馆门外的人群。 毕竟有隋便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那位房神医的医术就做不得假。 虽说每日四春馆外人山人海,但这位已经在太安城名声大噪的房神医从来没有当众露过面。 这其中不乏城内有头有脸的权贵人家想要请他出诊,至于诊金自然是天价,但饶是如此也没能够请动那位房神医出山。 可能这也正验证了那句“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俗语。 这日清晨一大早四春馆门票就围起了不少人,虽然捉摸不透这位房神医的心思,但老话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有天能够见到房神医。 其实没有人知道那位妙手回春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房神医此时此刻已经同隋便离开了四春馆,用某人的话说就是再去风花雪月一番。 房玄策出门前重新换上了那件还算体面的青衫,而且再加上先前他从未在人群露过面,所以没有人会将一个瞧起来落魄穷酸的书生与名震太安城的神医联想在一起。 “你真不怕引来别人的非议?”以隋便并肩而行的房玄策忍不住问道。 这才“复活”几日,四春馆附近大大小小的酒肆他几乎是逛遍了,当然大多都是“蹭酒”,毕竟他如今也算是个名人了,如今更是要带自己再去红袖招。 如此一来他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云骑尉可是会引来不少的白眼诟病。 隋便听出了话里的担忧,摇头说道:“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哦,想起来了,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房玄策闻言嗤之以鼻,风花雪月也能叫做后福?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隋便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笑吟吟地说道:“等会就见到紫芝姑娘了,赶紧笑一个。” “你要去见紫芝姑娘?!”房玄策沉声问道。 “不然呢?”隋便反问道:“现在红袖招中唯一跟咱俩熟的就是她了。” 房玄策一把拍掉他的手,否认道:“是跟你熟又不是跟我熟。” 隋便抱臂环胸啧啧感慨道:“瞅瞅,玄策你怎么还吃上醋了呢。” 听到这番话后房玄策瞥了隋便一眼,自己也就是打不过他。 很快这两人就又来到了红袖招门前。 看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权贵人物,隋便感慨道:“我还以为只有晚上才会这么热闹呢?” 房玄策闻言忍不住讥笑道:“肚皮上的勾当可不分早晚。” 出乎意料身边没有传来声响,房玄策便转头看向隋便。 结果正好撞上后者的探寻目光。 “干什么?”房玄策冷冷问道。 隋便嘴角微微上扬,“没什么,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真的是读圣贤书的?” “食色性也。”房玄策仿佛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句。 旋即隋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表情怪异地低声道:“所以你对紫芝姑娘...” 最后声音愈来愈低,只剩下一阵不怀好意的低笑声。 房玄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跟这种人生气得少活五十年,自己可不能英年早逝。 然后他就径直朝红袖招内走去。 巧了,今日站在门口迎来往送的是隋便的“老熟人”。 上次因为拦下隋便后被他一脚踹飞至楼内,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怎么?这次要不要拦我?”隋便看向那个龟公,笑问道。 那名已经吃够苦头的龟公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笑容僵硬,连连摇头将路让开,顺便躬身屈膝,喊上了一句“大人您里边请”。 隋便见此淡淡一笑,然后跟在房玄策身后走进了红袖招中。 “其实没必要为难像这种底层的小人物。”房玄策提醒道。 隋便双手负后打量着红袖招精致豪奢的布置,赞同道:“说实话我并不反感像刚才那样的势利小人,恰恰相反,对于我来说像他们这种人是最容易相处的。” “因为只要给足他们银子他们就会点头哈腰替你办事。” “所以?”房玄策问道。 “但你是知道我的,我初来京城囊中羞涩。”隋便笑眯眯地回道。 所以自己只能打到他们不敢再那个啥眼看人低。 “怕了你了。”房玄策嗤笑道。 “你看,这名气大就有名气大的好处,这次还没动手呢人家老板就出来迎客了。”随便看着向他们这边走来的云妈,轻声说道。 房玄策同样注意到了这位红袖招的老鸨,小声说道:“希望不是来赶人的。” 其实在隋便与房玄策两人刚进楼时云妈就注意到了他们,干她们这一行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最基本的功夫。 看着煞有其事的这两人,云妈腹诽道:“这个小祖宗怎么又来了!” 那晚刑部大狱的事她是有所耳闻的,红袖招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佳人与消息。 至于那个“隋便被神医医活”的消息她当然不信,若真有那种妙手回春的医术早就被龙椅上的那位给召进宫里了。 所以她断定这个叫隋便的少年自始至终就没死。 但要是说那晚刑部大狱裴子添的死是出自他之手自己又是万万不信,还是那句话,他真要有那个本事还当什么云骑尉,再往上擢升两级还差不多。 “隋小将军,几日不见这气色又好了不少。” 云妈走到他们俩人面前,笑吟吟地打趣道。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忍俊不禁,这就叫做“一山更有一山高”。 一个刚活过来的人谈什么气色? 隋便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笑呵呵地说道:“云妈真是火眼金睛,看的真准。” 云妈对此报以微笑,扇动着手中的流萤小扇,问道:“就是不知道隋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上次他与裴子添两人大打出手已经算是打了她的脸了,所以自己这次没有当即赶人已经很给这位云骑尉面子了。 “瞧云妈说的。来这红袖招可不是为了找乐子嘛。”隋便理所应当地说道。 “哦?不知道您看上咱这里的哪位姑娘了?”云妈好奇问道。 隋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语出惊人道:“我想要紫芝姑娘接客。” “可以。”云妈直截了当地说道:“一枚元神通宝起步。” 听到这个价格,一旁的房玄策哪怕再落魄潦倒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众所周知天下九州通用的是永安钱,这也是大梁灭隋后没有在钱制一事上大做文章的关键所在。 而除了市面上流通的永安钱外也有传闻是仙人铸行然后流向人间的元神通宝,大灵仙宝两种钱制。 即便是没吃过猪肉但房玄策也见过猪跑,他知道这一千枚永安钱可兑换一枚元神通宝,而一千枚元神通宝才仅能兑换一枚大灵仙钞。 当年房家还在时他倒是见过元神通宝长什么样,但至于那大灵仙钞则是见所未见。 隋便脸上笑容依旧,看向云妈,说道:“云妈你这是狮子大张口啊,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 “红袖招的规矩就是这样,我可不是故意针对隋将军啊。”云妈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不请讲点情面?”隋便低声问道。 早就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云妈仿佛听到了一句玩笑话,打趣道:“两位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可不是讲情面的地方。” 在红袖招向来是只认钱不认人的。 云妈看着这位注定已经得罪太子与凉王的云骑尉,心里嗤笑一声,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呢。 “既然云妈这么说,那...”隋便看向楼内诸多贵客,意味深长地说道。 “隋将军想做什么?”云妈神色戒备道。 要说这位云骑尉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不可用常理揣度。 听到隋便这么说,熟知他的房玄策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所以赶忙侧身到一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云妈话音尚未落定,只听隋便已经高喊出声,声音以浑厚的武夫气机所包裹瞬间就盖过了楼内众人的嬉笑之声。 “云骑尉隋便想要一睹紫芝姑娘芳容,还请姑娘出面一见。” 三声过后,楼内已经寂静无声,当然还有余音不断回荡在众人耳边。 所有人不管是执杯著筷亦或者搂抱曼妙腰肢的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震惊地望向那个自报家门的少年。 “这家伙失心疯了吧?竟然想要见紫芝姑娘!” “紫芝姑娘岂能是他想见就见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就是那个隋便啊,听说被裴子添打杀后竟然又被一位房神医救了回来,真是福大命大。” “什么福大命大,我看他就是命不该绝,你还没有听说吧,裴子添前不久已经死在大狱中了,听说死相凄惨是被人一剑穿心。” “...” 红袖招中顿时议论纷纷,当然大多都是关于这位云骑尉的。 “隋将军,你这样做可不合红袖招的规矩。”云妈脸色铁青说道。 隋便闻言报以歉意笑道:“那我就先跟云妈你道声歉。” “紫芝是不会见你的。”云妈盖棺定论道。 那丫头什么性情自己岂会不知道,性子清冷拒人千里之外,即便是见到那位也是冷漠神色,所幸那位对此并不介意。 所以她怎么会见他呢! 只是很快楼上传来的一句话就让这位云妈面露诧异之色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紫芝姑娘说...楼下是哪个登徒子下流胚子这么放肆,让他...让他赶紧滚上来赔罪!” 第二十九章 再见紫芝 楼上露面传话的并非是紫芝姑娘,而是她的贴身丫鬟,胡桃。 这句话不只是落在了云妈耳中,也落在了众多权贵人物的耳中。 那道道看向隋便的目光中,有艳羡有感慨,当然也有冷漠与犀利。 前者是羡慕这个名叫隋便的少年撞了一桩天大的桃花运,后者则是已经将他视为横刀夺爱的大敌。 当然这些隋便都不会在乎。 “云妈,你听到了吧?”隋便指了指楼上,说道:“紫芝姑娘让我上去给她赔罪。”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句话究竟是个怎么意思。 云妈闻言眉头微皱,冷声说道:“隋公子,你知不知道若你真登楼意味着什么?” 若是他真的上楼,只怕会得罪楼中近半数的权贵人物,一个区区云骑尉真以为能翻天不成? 当然事后红袖招肯定会引来太子殿下的不满。 隋便听出了云妈话里的警告之意,他点点头,那些要吃人的眼神自己又不是没有觉察到。 “我知道云妈是为了我好。”隋便笑吟吟地说道:“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紫芝姑娘一切都值得。” “哪怕不知何时死在了路边?”云妈沉声问道。 隋便没有再出声,而是直接越过云妈用登楼这个举动来告诉她,自己真的不在乎。 看到隋便率先上楼,原本站在一旁的房玄策狠了狠心同样跟了上去。 云妈看着登楼的两人,银牙一咬,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等到隋便见到了传话的那个丫鬟,隋便拱手说道:“还请姑娘...” 只见那个明眸皓齿宛若一朵含苞待放远山芙蓉的清丽女子打断道:“公子喊我胡桃就可以。” 哪怕作为贴身丫鬟她也不明白紫芝姑娘为何会理睬眼前这个男子。 自从紫芝姑娘在登上胭脂榜后想要与之一见的权贵可以从玄武门排到永安长街街尾,这其中不乏有当朝四品大员的家中长子或者腰缠万贯真正富可敌国的豪门商贾。 但紫芝姑娘直接那些个精致名贵的名刺给随手丢掉,一概不见。 可今日若是自己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男子只是七品的云骑尉,至于紧随其后的则是连个功名都没有的落魄书生。 难不成紫芝姑娘打算效仿那种才子佳人小说中的同人私奔浪迹天涯? 一念至此,胡桃看向这两人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还请胡桃姑娘在前面带路。”隋便彬彬有礼道。 胡桃即便心里有这么个猜测,但他们毕竟还是紫芝姑娘的客人,所以只得说道:“两位公子请跟我来。” 只是经过了一处拐角,胡桃就停在了一间房前,轻轻叩响门扉,“紫芝姑娘,两位公子已经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房间内有清冷的嗓音响起。 “两位公子,请。”胡桃轻轻推开房门,施了个万福礼,侧身指引道。 隋便与房玄策两人相视一眼,先后走进了闺房中。 “紫芝姑娘,好久不见。”隋便刚一进门就极为熟络地打招呼道。 “见过紫芝姑娘。”房玄策进门后看着那道起身相迎的倩影,作揖行礼道。 虽然隋便站在最前,但紫芝的美眸却越过隋便落在了温文尔雅的房玄策身上,她微微欠身,“紫芝见过房公子。” “就又不是第一次见,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隋便见此摸了摸鼻翼,说道。 紫芝点点头,嗓音清冷道:“两位请坐。” “如今房公子在太安城可以说是名声大噪了。”等到三人落座后,紫芝一边素手煮茶一边说道:“应该称呼房神医才对。” 房玄策闻言低头抿了抿薄唇,神色异样道:“紫芝姑娘就不要打趣我了。” 虽然房神医这个头衔确实很受追捧,但没有人知道那个神医指的就是房玄策,再者自己是不是神医究竟有没有妙手回春的医术,房间中的三人心知肚明。 然后紫芝才看向老神在在的隋便,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想听隋公子坦诚相告。” 隋便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煮茶手艺,毫不犹豫地说道:“是我做的。” 两人说的正是那夜刑部大狱裴子添之死。 而房间中三人又都是聪明人,所以根本没必要将话说得太明白。 “我知道了。”紫芝点点头,淡淡说道。 然后房间中就只剩下了叮咚洗茶倒茶之声。 紫芝将两杯茶盏轻轻推到隋便与裴子添面前,目光落在前者身上,问道:“来我这做什么?” “若我是来蹭吃蹭喝的姑娘你肯定不信。”隋便端起杯盏轻轻嗅了嗅,“茶香沁人心脾,紫芝姑娘果然好茶艺。” “蹭吃蹭喝也就算了,我就担心公子会蹭住。”紫芝轻声说道。 正抿了一小口香茗的房玄策听到这不像玩笑的玩笑后,差点喷了出来。 这种话可不像是能够在她口中说出来的。 “其实只是想知道姑娘对于我的那个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当然姑娘的那个担忧我会考虑的。”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能够对付太子和凉王。”紫芝直言不讳地说道。 “恐怕整座太安城也没人觉得一个小小的云骑尉敢顶撞太子与凉王两尊庞然大物。”隋便点头附和道。 “那你还来?”紫芝神色漠然问道。 当初在四春馆中他同自己做了桩生意,他说可以还自己自由,而自己则需要脱离红袖招站在他那边。 说实话这个条件确实很吸引人。 但自己又凭什么相信他,就凭他七品的官职将身吗?那也未免有些可笑了。 隋便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沉声说道:“裴子添的死只是想让姑娘知道其实东宫那边并没你想的那么深不可测。” “至于这桩生意做不做,紫芝姑娘是想继续当那安然无忧的笼中雀还是想破开牢笼重获自由,这都取决于你自己。” “秦王殿下已经找过你了?”紫芝凝声问道。 房玄策闻言目光灼灼地看向紫芝,面露诧异之色,他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心思玲珑的女子。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隋便指了指杯盏,示意可以再添满,自己还喝的下。 “如何证明?”紫芝追问道。 看到她手上没有动作,所以隋便就亲力亲为给自己顺带帮房玄策添了添茶水。 “若是说只要我一踏出红袖招的大门秦王府的马车就会停在我面前,紫芝姑娘你信不信?” “房公子坐马车来的?”紫芝闻言美眸看向房玄策,问道。 房玄策摇摇头,否认道:“这个倒没有。” “那你?”紫芝转头问道。 隋便眨了眨眼,正色问道:“我什么时候诓骗过紫芝姑娘?” 紫芝闻言没有了再同他纠缠下去的兴趣,站起身来,冷淡道:“既然如此紫芝就恕不远送了。” 房玄策一边起身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隋便,这是不是谈崩了? 只是隋便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依旧是稳坐如山。 “先坐。”隋便抬眸看向房玄策,示意道:“紫芝姑娘泡的茶不喝完太可惜了。” 房玄策讪讪一笑,人家主人都下逐客令了你还坐在这不走,这未免也太有些无赖了。 看到不为所动的隋便,紫芝那双如深潭般清幽的美眸中多了几丝冰冷。 过了半晌隋便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紫芝,眼中多了几分幽怨,说道:“紫芝姑娘,你能不能多替我想想,如果我这么快就被你赶下楼去,你让下边等着看热闹的怎么看我?他们十有八九会认为我不行的哎。” 一旁的房玄策闻言深吸一口气,若这不是在紫芝姑娘的身旁自己肯定就一脚踹过去了。 “那就再等等吧。”紫芝面无表情地问道:“一盏茶的功夫够了?” 隋便一手搁在茶案上托着腮,沉吟道:“最起码要一炷香的时间吧。” 房玄策虽然未经男女之事,但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在听到这番话后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紫芝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呵呵。” 就在房中三人皆是沉默不语时,一阵敲门声穆然响起。 “紫芝姑娘,红鱼姑娘听说隋公子在你这边,特意派奴婢请他过去一叙。” 听到门外的动静后,房玄策猛然睁开双眼,神色怪异地看向隋便。 这件事在来时他可没同自己说过。 “你早就知道红鱼会找你,所以你是在我这故意拖延时间?”紫芝嗓音清冷地问道。 “哪有。”隋便笑吟吟地说道:“我前边同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既然红鱼姑娘都派人来请我了,若我还待在这就有些太不识趣了。”隋便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等走到房门前,他踩在柔软的名贵地毯上,轻轻跺了跺脚,说道:“紫芝姑娘,我同你的约定仍旧作数,而且说真的...” 隋便揉了揉眉心,“我从不会诓骗姑娘。” 然后他就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姑娘,玄策也告辞了。”房玄策拱手说道。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这位房家雏凤又补充道:“虽然听着不怎么靠谱,但我还是觉得他的话可以信。” 若是自己不相信他又怎么会选择在四春馆门前选择了他。 “紫芝知道了。”紫芝欠身还礼后,柔声说道。 第三十章 红衣红鱼 隋便从紫芝的闺房中走出后,稍微抬眸就见到了替红鱼传话的丫鬟。 一身青萝裙衫,小家碧玉俏丽可人。 隋便见此嘴角挑起笑意,红袖招能够称为太安城首屈一指的勾栏烟柳之地,确实实至名归。 “奴婢绿荷,见过隋公子。”那名侍女施了个万福礼,盈盈笑道。 隋便见此拱手还礼,说道:“有劳绿荷姑娘传话了。” 然后他看向一直候在门外的胡桃,说道:“姑娘不必这么警惕我,我还不至于吃了紫芝姑娘。” 不等胡桃开口,他身后的房玄策就冷哼一声。 隋便闻声蓦然转身,问道:“玄策兄,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听到隋便这么问,绿荷那张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嗓音软糯地提醒道:“隋公子,红鱼姑娘只说要见你一人。” 若是未经允许带其他男子过去,虽然小姐不会刻意为此责罚他,但终究是不合规矩。 “你听到了吧。”隋便摸了摸鼻翼,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不带你过去,看来你是没这眼福了。” 房玄策虽然也想见一见红袖招四人中在那张胭脂榜上排名最靠前的红鱼究竟是否如传闻那般国色天香,但既然对方没有邀请自己,那这种事自然只能顺其自然。 “强求不得。”房玄策神色平静道。 “隋公子,还是不要让小姐久等了。”绿荷轻声提醒道。 隋便闻言转过身来,抱以歉意道:“请姑娘前面带路。” 等到绿荷与隋便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后,房玄策抿了抿薄唇,隋便自始至终好像都不意外红鱼为何会找上自己,而且名动京城的红鱼为何会突然要见他,自己同样想不明白。 就在他摇摇头准备下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嗓音,“房公子,既然他已经去见了红鱼,那不妨在我这边等等。” 于是在胡桃满是戒备的眼神下,房玄策温良有礼地说了声“多谢紫芝姑娘”后又转身重新走回紫芝的闺房中。 红袖招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隋便进了紫芝姑娘的闺房,但当有人看到红鱼小姐的丫鬟绿荷带着“满面春风”的隋便走进红鱼小姐的阁楼时,本来已经风平浪静的红袖招顿时又宛若冰水倒进热油中,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紫芝姑娘喊进房中了吗?怎么又被带到红鱼小姐的绣楼中了?!” “谁知道呢,不都说红袖招的这四朵金花即便是王侯子弟来了都不一定能得手,为何这么个毛头小子能够连摘两朵?!” “难不成这小子背后有什么靠山不成?” “听说了吗,那个隋便刚从紫芝姑娘房间出来就被喊去红鱼小姐的绣楼了,这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 很快,隋便一日连接连“拿”下紫芝与红鱼的艳事就不胫而走。 而作为当事人的隋便如今已经坐在了红鱼的对面。 隋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身绯红如桃花的红鱼,默不作声。 他不是没见过美女,恰恰相反,他在西洲之地见过很多佳人美娇娘。 哪怕抛开西洲的女子不谈,有天山城中妩媚娇艳的杀手绿脂,也有红袖招里清冷绝俗的紫芝,还有刚才见到的水灵秀气温婉娴淑的胡桃绿荷两人。 但若是真要让他评价对面的这个女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自己能想到的也只有“比起天人之姿的任姑娘略输一筹”这句话。 所以隋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站在红鱼身后的绿荷忍俊不禁。 “红鱼姑娘真好看。”隋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而一直在打量他的红鱼只是臻首轻点,神色平静道:“隋公子这句话很中肯。” “不知道姑娘喊我到这绣楼中有何吩咐?”隋便没有半点避讳,细细打量了一番绣房后,问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公子,不知道公子执意要见紫芝有何贵干?”神仙玉骨的红鱼朱唇轻启,问道。 隋便闻言淡淡一笑。 他单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看向红鱼,津津有味地说道:“不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公子知不知道这五年来京城中有多少将相子弟风流才子拜倒在紫芝的石榴裙下,为之倾心,为博她一笑哪怕是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红鱼神色淡然地看向隋便,说道:“但她始终不为所动,所以这些年来隋公子是第一个进入她闺房的男子。” “太子殿下都不行?”隋便眯起眼眸,笑问道。 “或许绿脂可以,但紫芝不行。”红鱼听到这番话眉间没有半点愠色,依旧是平静说道。 仿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半点事可以牵动她的心绪。 隋便看着面前的女子,同样是身着红衣,但身为天人的任姑娘却要比她要有烟火气的多。 “那我荣幸之至。”隋便理了理游于天外的心神,说道。 一直站着的绿荷看着小姐对面的这位年轻公子,杏眼微眨,很少见到敢在小姐面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男子了。 红鱼缓缓起身,走到朱红窗栏前,背对着隋便,嗓音宛若雪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可以让她将你记在心上。” 隋便听到这句话讪讪一笑,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副羞赧神色,他轻咳一声,道:“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红鱼那双凝如玉脂的手掌轻轻抚过栏杆,她看着窗外那平静无澜的湖面,“绿荷,送他出去。” 绿荷听到吩咐后应了一声,走到隋便身旁,柔声道:“隋公子,请吧。” 虽然自己并未理解他刚才那句话里的意思,但她清楚小姐貌似并不喜欢这个人。 “这就赶人了?”隋便耸耸肩,“这凳子我还没坐热呢。” “公子请。”绿荷看着有些耍无赖的隋便,语气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几分。 朱红窗栏前红鱼没有半点转身的意思。 “看来红鱼姑娘是铁了心要赶人了。”隋便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便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来。 看着站在一片和煦暖阳中映衬着周身泛起淡淡光晕的那道背影,隋便说道:“红鱼姑娘的良苦用心以紫芝姑娘的玲珑心思肯定早就猜到了。” 然后他不再多言,径直朝门外走去,绿荷见此赶紧跟了上去。 只不过隋便在门前猛然止住了脚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绿荷差点就撞在了他后背上。 “虽说话多惹人嫌,但我还想问红鱼姑娘一句。”隋便右手按在门上,问道:“红鱼姑娘可是属兔的?” “是。”红鱼淡淡回道。 “嗯,那就没事了。”隋便再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姐?”看着隋便已经走出绣房,绿荷转身询问道。 她没有想明白他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跟属兔有什么关系吗?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红鱼嗓音平静道。 因为她是背对着绿荷,所以后者没有看到她那微微蹙起的柳叶黛眉。 等到身后响起细不可闻的关门声,偌大的绣房中传来一道轻叹声。 刚才隋便没有说错,自己之所以让人带他过来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紫芝着想。 红袖招中是太子的地方,而他隋便如今已经成为了太子与凉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自己还不清楚紫芝为何会见隋便,但毫无疑问她是在火中取栗。 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而自己让人带隋便来此,未尝没有打着“法不责众”的算盘。 没想到这一切都落在了那个隋便的男子眼中。 若是没有他临出门的那句话,自己肯定会给他一句“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定论,但如今她凭栏远眺,湖面波光潋滟如天边翻腾起伏的云海,“该来的原来早已经来了。” 隋便是在紫芝房中找到房玄策的,自己进门的时候那个叫做胡桃的清丽丫鬟候在门外还想拦他,不过却被他巧妙躲开。 然后推开房门的隋便就看到神色不太正常的房玄策与站在他身边俯身弯腰的紫芝。 “你们?”隋便嘴角上扬,意味深长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样不妥吧。” 房玄策闻言猛然站起身来,将手中那本泛黄的古籍搁置在桌上,耳根通红。 倒是紫芝神色不惊,只是那如葱白纤细白皙的素手轻轻翻过古籍一页,反问道:“难道向房公子讨教学问也不妥?” “我可没说什么。”隋便举起双手,笑着说道。 “既然他已经来了那小生就先告辞了。”房玄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作揖行礼道。 紫芝将那卷古籍递到他面前,“送给房公子了。” “人家送你的还不赶紧收着。”看着有些出神的房玄策,隋便开口提醒道。 然后不等房玄策接过古籍后再出声,隋便就一把拽住他的袖袍往外边走去,“走了,花痴。” “胡桃,送送他们。”紫芝吩咐道。 所以这个送送,是将他们两个送到红袖招门外。 然后就在隋便与房玄策两人“谈笑风生”时,一辆名贵豪奢的香车宝驹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马车上绘刻有秦王府的图腾标识。 驾车的是秦王府天策卫副统帅吕成玄。 然后隋便转身朝胡桃笑吟吟说道:“回去告诉紫芝姑娘,我隋便从来都不会诓骗女子的。” 第三十一章 秦王府见画扇 隋便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吕成玄。 那夜在刑部大狱外自己就与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自己面覆假面瞧不见容貌所以后者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隋将军,又见面了。”换上一身墨绿色劲装的吕成玄跃下马车,对着隋便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后,神色诚挚地说道。 隋便闻言拱手还礼,这样看来是秦鸾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 吕成玄眼神炙热地看向眼前这个少年,虽然那夜自己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从言语举止中自己大概就有了一份猜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临出门前秦鸾将军特意让人找到了自己。 先前自己接到秦王殿下的指令,让他去红袖招接人回府。 说实话当接到这份指令时吕成玄心中有些不情愿。 在秦王府多年红袖招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混迹在那里的能是什么正经人物,再者也是他身为天策卫副统帅的心气傲骨使然。 能让他吕成玄心甘情愿充当车夫的,整座太安城就找不出双手之数。 绕是自己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也不敢违抗秦王殿下的指令。 不过就在自己驾车出门前,伤势尚未痊愈的秦鸾将军特意让人送来一句话,“你不是想知道那夜究竟是谁仗义出手吗?你去了就知道了。” 神色有些紧张的吕成玄拱手说道:“隋将军请上车,秦王殿下想见你一面。” 若没有眼前之人,那夜在刑部大狱外,不止他的数十名袍泽兄弟,甚至就连秦鸾将军都会折损交代在虞子期手上。 这个叫做隋便的少年,对自己,对天策卫,对秦鸾将军都有救命之恩。 隋便点点头,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 “胡桃姑娘,就送到这吧。”隋便笑容和煦地说道:“别忘了将那句话带给紫芝姑娘。” 我隋便从没有也不会诓骗你。 此时的胡桃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这个丰神俊逸但行事颇为不着边际的少年竟然会被秦王李济民以礼相待。 接下来隋便就与房玄策两人先后登上那辆彰显身份地位的香车宝驹。 胡桃注视着马车离开红袖招,就是不知道紫芝姑娘知晓这件事后心中作何感想了。 不过以她的冷淡性情,多半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房玄策在富丽堂皇的车厢内正襟危坐。 要知道现在他们去见的可是那位功无可封的秦王殿下,李济民。 他没想到自己仅仅进京数日竟然就要见到那位,即便是以他的心性也有些紧张。 而反观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竟然倚靠着沉香车厢壁,翘腿而坐,抬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车顶上镶嵌的那颗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你一早就知道秦王会找到你?”房玄策双手揉着膝盖,低声问道。 若非如此,先前在紫芝姑娘的身边他也不会夸下“海口”。 隋便答非所问感慨道:“你说这颗夜明珠能够换多少枚永安币?” 看到隋便顾左右而言他,房玄策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说。 隋便笑着掸去灰尘,说道:“身为云骑尉迟迟没有去兵部报道,那个大人物总会心急。” 听到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回答,房玄策毫不留情地又给了他一脚。 真当自己是个傻子了。 他不去兵部报道着急的可不是兵部大佬,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隋便与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不该是秦王李济民接见他们,说不通。 而且再加上身为天策卫副统帅吕成玄对他那般恭敬姿态,心思深敏的房玄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那夜在刑部大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房玄策目光灼灼地看向隋便,追问道。 若不是那夜的变故,只是一个七品的云骑尉决不至于引来秦王李济民的注意。 “你真想知道?”隋便深吸一口气,满脸正色问道。 房玄策双手微攥,重重点头。 如今自己已经与他绑在了一起,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所以有些事自己必须要知道,哪怕在这之后自己会被牵连其中抽身不得。 隋便见此点点头,以聚音成线的手段问道:“听说过天霜山吗?” 房玄策听到耳畔边响起的询问声,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他熟识朝中三省六部十八司,知晓天下城道郡县改制,甚至对江湖门派也略知一二,但唯独没有听说过这个天霜山。 “十二年前大梁灭隋背后就有它的身影,或者也可以说大梁能够攻破帝凰城,天霜山出力颇多。”隋便解释道。 “天霜山并非你认为的江湖帮派,而是地位超然的山上宗门仙家山府。”隋便语出惊人道:“即便是当今皇帝在天霜山面前也只能顶礼膜拜。” 房玄策听着这种辛秘,强压下内心的悸动,后背隐隐发凉。 “而那夜出现在刑部大狱中的虞子期就是来自天霜山。”隋便说道。 房玄策仿佛猜到了什么,接下话由说道:“所以你把他杀了。” 这是肯定而不是狐疑询问。 隋便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 虽然如老寅所说自己只是斩杀了虞子期的一道身外化身,但最后他依旧是间接死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我也可以认为天霜山已经打算扶持东宫登基了。”房玄策沉声道。 隋便双手拢袖面无表情地说道:“先册封太子再继承大统,无论怎么看都是符合规矩流程的。” 房玄策继续说道:“但李济民不答应,如今他已经箭在弦上没有退路了,所以他只能扳倒自己的这位兄长,如此也绕不过那座天霜山。” “这大概就是人家找上我的理由吧。”隋便双手一摊,道。 李济民无非是想与自己联手铲平天霜山,最不济也要让后者在他和李雍和两人之间重新做出选择。 房玄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你与天霜山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让你非要打杀那个虞子期不可?” 隋便闻言微微抬眸,终于还是想到这点了吗。 “若是我说他阻拦了我杀裴子添,这样算不算回答你了?”他反问道。 “可以站得住脚,但...”房玄策深吟道:“但这应该不是全部的答案,而且秦鸾与天策卫都难以拦下的虞子期,你又是怎样将其斩杀的?是你一直深藏不露还是说在你身边其实还隐藏着其他人?” 直到现在,隋便才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房家雏凤。 而且十年过去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雏凤,而是一朝得势就会扶摇上青天的真凤。 “隋将军,我们到了。” 随着车厢外吕成玄的提醒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先下去吧。”隋便沉声说道。 然后他就率先弯身走出车厢。 房玄策看着有意逃避这个问题的隋便,抿了抿薄唇,看来自己是问到根源上了。 不过虽然隋便不说,自己也有了些许眉目,他刚才也说了十二年前大梁在天霜山的帮助下灭隋。 不过他还是暂时将这些凌乱思绪抛却脑后,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见到秦王李济民了。 秦王府修建天策大道右侧,比之寻常将种门庭要大出很多。 朱门高匾,高墙长阶,再加上门口那两尊汉白玉石狮,皆是彰显这座府宅主人的地位超然。 “原本应该是天策府的,只是后来二殿下被册封为秦王,所以就改书为秦王府了。”吕成玄停好马车后走到隋便身边,解释道:“不过现在二殿下还身兼天策将军的将职。” 隋便闻言点点头,若只是秦王这一重身份还不至于敢同太子掰手腕,毕竟后者在市井百姓看来要更加名正言顺。 但若是再加上一重封无可封的天策将军身份,那就有底气同东宫较量一二了。 毕竟天策将军名义上可统领大梁近半数的兵马铁骑。 “隋将军请吧,秦王殿下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吕成玄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解释道。 隋便刚刚跨过府门门槛,就看到不远处在宽大的庭院中有一名正在练剑的白衣身影。 白衣胜雪长发飘逸。 那道身影瞬间让隋便想到了远在天上的任姑娘。 两人的容貌并没有半点相似,但他却在前者身上看到了任姑娘的影子。 大概是过了很久以后,隋便才想明白她与任姑娘两人原来有着近似的江湖侠气。 察觉到隋便的出神后,房玄策轻轻杵了杵他的后腰。 这家伙心也太大了,这可是秦王府啊。 回过神来的隋便白了房玄策一眼,然后略带歉意地看向吕成玄,狐疑问道:“吕将军,不知道那位白衣女子是谁?” 房玄策瞥了眼白衣女子容颜,双眸半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遇见她。 “隋将军可知道陛下有位视若掌上明珠的太平公主?”吕成玄笑着问道。 听到他这么说,心思机敏的隋便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坊间传闻那位太平公主出身尊贵,但却不爱红妆绣楼,不识琴棋书画,唯独向往刀光剑影快哉江湖。 甚至还曾经在那座凤阙楼柱上以剑刻下了那句为人为人津津乐道的“纵使富贵万般好,不若江湖浮一白”。 就在隋便思绪游于天外时,可能是察觉到了那两道探寻的目光,白衣女子穆然收剑,转身朝这边看来。 吕成玄见此赶忙拱手行礼喊道:“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那名白衣女子正是大梁的太平公主,名字唤作李画扇。 第三十二章 以国士待之 房玄策也不是第一次见李画扇。 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明眸皓齿华如桃李的她。 “看什么呢!”李画扇望向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隋便,神色不善地说道。 被打断思绪的隋便轻咳两声,瞥见房玄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这明显是拿自己做挡箭牌了。 “拜见公主殿下。”隋便躬身说道。 他这一弯腰就把身后的房玄策给暴露了出来。 所以房玄策也只得匆忙作揖行礼,喊道:“方策见过公主殿下。” “你们是什么人?”李画扇皱眉道。 往日二哥的府上也轻易瞧不见这么多生面孔,而且这两人看起来还如此的年轻。 吕成玄闻言赶忙拱手回道:“回公主,他们是秦王殿下的贵客。” 李画扇将长剑归鞘,然后缓缓走到他们三人面前,狐疑道:“是我二哥请你们过来的?” “应该是这样的。”隋便直起身来,嗓音和煦地说道。 “你叫方策?”李画扇那双秋水且带侠气的长眸看向房玄策,问道。 房玄策低头应道:“是。” 看到这位太平公主还想要纠缠下去,担心秦王殿下久等的吕成玄轻声提醒道:“公主,二殿下还在书房中等他们...” 听到这番话后李画扇转头紧盯着他,略有不满道:“吕统帅,你不要老是拿二哥来压我。” 吕成玄轻叹一声,拱手道:“卑职不敢!” “行了行了,你带他们过去吧。”李画扇摆摆手说道:“免得到时候把锅推到我身上。” 深知这位殿下心性的吕成玄咧嘴一笑,嘿嘿道:“末将不敢。” 等到吕成玄带着隋便他们穿过古香古色的长廊再也瞧不见那抹白衣身影时,吕成玄吐出一口气,扭头同隋便解释道:“其实这位公主殿下很好相处的。” 隋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能够看得出来。” 然后他转头看向漫不经心的房玄策,嘴角噙起一抹苦笑。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身后谎报姓名的他跟这位金枝玉叶还有一段渊源。 当年房家尚未被牵扯入那桩谋逆重案前可谓是荣极一时,房玄策因为是房家的嫡长子,再加上那句“房家雏凤将鸣太安城”的说法,所以当时的皇太后有意将自己的孙女也就是现在的太平公主李画扇许配给房家这位雏凤。 虽然一边是皇室一边是官宦之家,但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这是下嫁,所以这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了。 只是后来房家家主房东来身陷大狱,房家一夜之间不复荣华,而恰巧皇太后病逝,所以那桩被很多人都看好的珠联璧合在刹那间就成了如梦幻泡影,黄粱一梦。 这些黄历旧事皆是杨老先生醉酒后的同自己娓娓道来的,而当时自己也上心记下,原本以为就当翻过一本才子佳人小说了,未成想只是进京没多长时间就遇上了故事里的男女主角。 所以若是没有十年前那桩重案,自己身后的房玄策就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了。 所以在房玄策见到李画扇时前者才不复沉稳淡定,谎报姓氏。 隋便轻叹一声,造化弄人啊。 房玄策紧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脸上神色复杂。 在布置讲究的走廊尽头拐弯,然后视线便豁然开朗。 映入隋便眼帘的是一座略带秋意的梧桐院落。 ‘“隋将军,前边就是殿下的书房了。”吕成玄止住脚步,侧身说道:“殿下已经在里边恭候多时。”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梧桐院落规规整整,只是一进一出,放在偌大的秦王府似乎也不是多么显眼的存在。 但就是这么座古朴院落,朝堂上三省六部的重臣已经有近半数到过这,见过李济民。 而现在,则是隋便与房玄策两人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人年纪加起来尚不足知命之年。 “董老,再等等,我已经让吕成玄去请他们过来了。”错落有致的书房内,李济民在棋盘上又落下一白子,安慰道。 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轻轻捻动着手上的念珠,笑容慈祥地说道:“我可没有着急。” 随后他低头看向形势已经明朗的棋局,左手捻起一枚黑子,说道:“该着急是殿下你才对。” 棋局中黑子步步紧逼,白子已经退无可退。 李济民被戳穿后讪讪一笑,“着实是下不赢您。” “殿下这般年纪能够有这样的棋力实在不该妄自菲薄。”董和摇头否认道。 眼前这位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在天时上略输一筹而已。 “咚咚咚。” 话音刚落书房外就响起叩门响动。 “来了。”李济民闻声眼神一亮,笑着喊道:“进来。” 话音落地,随着“吱扭”之声,那扇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然后隋便与房玄策两人便先后走进房中。 李济民与董和也已经起身相迎。 “你就是隋便?”李济民笑容和煦地问道。 虽然自己已经事先看过他的画像,但见到真人后还是感觉不太一样。 隋便点点头,应道:“见过二殿下。” 然后李济民看向紧随身后的房玄策,笑问道:“那你就是房玄策了?” “房玄策拜见秦王殿下。”神态略显拘谨的他拱手说道。 对于对方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份房玄策没有半点意外,若眼前这位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是不是就显得东宫的那位太无能了。 李济民紧盯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妹夫的读书人,嘴角噙笑,他倒是有点希望能够看到自己那个无法无天的妹妹有相夫教子的一天了。 “先坐吧。”李济民收敛心神,挥挥手示意道。 房中四人,三少一老,而其中年纪最轻的则是隋便。 “你与我想象的不一样。”这是李济民坐下后对隋便说的第一句话。 隋便双手十指交叉,笑吟吟地问道:“哦?不知道二殿下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不好说。”李济民回以笑意,道。 虽然不能够说是穷凶极恶杀伐果断,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安逸人畜无害。 特别是那嘴角噙起的笑意,让人感觉他就是是个爽朗清举的少年人而不是杀伐果断一剑了结裴子添的假面杀手。 “我在这先谢过当日在西洲隋小将军的救命之恩。”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董和突兀停住手上的动作,起身说道。 隋便摇摇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愿意救你。 西洲那件事是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无奈之举。 “不论如何,隋小将军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董和执拗说道。 隋便看向李济民,说道:“二殿下,你找我们来不只是为了寒暄客套吧?” 坐在他身旁的房玄策闻言瞬间掌心出汗,难道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当今陛下最为倚重的董幼宰吗? “好了董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李济民打断道:“我们先谈正事。” 董和微微点头,虽然对方好像并不打算承自己这份情,但自己总得记下。 “派人请你到府上其实就只有两件事。”李济民正色道。 隋便与房玄策皆是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那夜刑部大狱出现的虞子期。”李济民沉声说道:“从秦将军的回禀中我想你已经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论你有何理由他是死在你手上不假。” “所以...二殿下是打算将我交给天霜山。”隋便嗓音平静地问道。 听到这句询问,李济民与董和相视一眼,他果然知道天霜山的存在。 察觉到书房中的微妙局势,房玄策眉头微皱。 “既然你知道天霜山,那想必就知道其恐怖之处。”李济民眸底深处闪过一缕精芒,说道:“那是我大梁举国之力都无法抗衡的存在。” 隋便闻言笑而不语。 “既然虞子期是死在你的手上,若是天霜山问罪于我大梁,我大梁皇室肯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李济民神色凝重地说道。 “若是把我交出去能够让天霜山不再追究,那二殿下大可将我交出去。”隋便坦言说道:“前提是天霜山要转而扶持二殿下,或者说可以作壁上观不再插手皇位争夺。” 听到隋便这般说,李济民脸色阴沉,仿佛痛恶他猜中了自己的全部心思,但很快又拍手称赞笑容满面地说道:“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很聪明。” “所以二殿下打算怎么做?”隋便好整以暇地问道。 “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李济民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希望隋小将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房玄策闻言眉头舒展,自己已经看明白了这位秦王殿下做出的抉择。 隋便见此同样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如常。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天霜山存在的,也不清楚你与天霜山之间有何恩怨,但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够同我站在一起。” 李济民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这个叫隋便的少年人,作揖行礼道:“我必将以国士待之。” 第三十三章 不怎么会下棋 “我必将以国士待之。”这句话如同一声九霄惊雷震响在董和与房玄策两人的心湖间,然后激荡起滔天骇浪。 董和已经在官场磨炼了太多年,所以很快就压下内心的震惊。 虽然自己与他同样看好隋便,认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但自己却没想到二殿下会许下这样的重诺。 至于房玄策脸上的讶异则是久久没有散去。 原本他以为这个深得民心的秦王殿下对隋便也只会拿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毕竟两人之间的出身地位有着云泥之别。 但却没料到只是交谈数语后他就起身对隋便行这样的大礼。 “以国士待之”这是多少清客谋士的毕生所求,但现在堂堂秦王殿下竟然会在这梧桐院落中对一位尚不足及冠之年的云骑尉许下重诺。 只是。 房玄策与董和的目光近乎同时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后者神色自若,仿似先前李济民那句话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可能是察觉到他们两人的目光,也可能是觉得主人站着自己还坐在这有些不合适,总之隋便终于慢慢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地看向李济民。 “听起来诱惑很大。”隋便直视李济民,说道:“不然房玄策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房玄策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这句话的意思不对。 是他太了解隋便了,知道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 果不其然,隋便只是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有些担心,担心...” “隋便,不能胡言乱语!”已经猜出他将要说什么的房玄策赶忙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自古良臣助明君封疆拓土建功立业后,下场无外乎一种。 而这一种就是隋便想要说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所以二殿下你看,我并不是你心目中的贤臣良子。”隋便指向房玄策,笑容和煦地说道:“这位才是。” 旋即不等后者反应过来,隋便就一把将其拽了过来,将李济民面前的那处位置让了出来。 所以现在是房玄策站在了李济民身前,所以那句“我必将以国士待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房玄策的身上。 秦王李济民依旧站在原地,面带笑意。 而房玄策则是神色略微慌张,有些手足无措。 最终董和沉思过后,一锤定音说道:“房家雏凤当的起国士二字。” 李济民闻言点点头,看向房玄策,嗓音温醇地说道:“确实。” 所以今日在这梧桐院落中,被李济民拜为国士的并非隋便,而是房玄策。 然后李济民便将房玄策拉到门外,他要好好同自己这个“妹夫”寒暄寒暄。 所以书房中就只剩下隋便与董和两人。 “这是刚才我与殿下的一盘棋。”注意到隋便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棋盘上,董和笑吟吟地解释道。 虽然今日看似隋便拒绝了秦王殿下的美意,但却将房玄策招揽了过来,而凭借隋便与房玄策的莫逆之交,隋便绝对不会选择置身事外,而且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如今他都已经身在秦王这边了。 隋便看着棋盘上“丢盔卸甲”的白子“势如破竹”的黑子,点点头,“想来应该是您执黑子了。” “小友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董和问道。 “我不怎么会下棋。”隋便说道。 董和闻言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附和道:“巧了,老夫也只是对对弈一事略知一二。” 隋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慈祥和蔼的董和,自己听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 “可以。”不过隋便依旧点点头,然后朝那方棋盘走去。 院落中。 李济民与房玄策两人站在已经染上秋色的梧桐树下。 “一叶落而知秋。”李济民伸出手接住脱离枝干飘然落地的梧桐叶,感慨道。 房玄策已经从先前的震惊诧异中缓过神来,而且已经适应了与这位权柄煊赫的秦王殿下的相处,所以眼下并未流露出拘谨神色。 “秋风秋雨秋煞人。”房玄策出声接道。 李济民闻声转头看向房玄策,摇头笑道:“我们俩怎么在这伤春悲秋起来了。” “殿下,希望你不要介意隋便的无礼。”房玄策轻声说道。 李济民狐疑问道:“这么?我是看起来那么小肚量的人吗?” 房玄策抬首望着渐渐稀疏的梧桐树冠,肯定道:“不是。” 他知道身边人不会做秋后算账的事。 李济民目光深邃地盯着房玄策,身形瘦削面容清瘦,特别是那双眼眸中满是沧桑根本就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 明明只是及冠没几年的青年,如今在自己眼中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玄策,你身上的暮气太重了些。”李济民沉声说道。 因为心思重所以显得成熟老练,但太过沉稳就会给人一种迟暮之感。 这样说不上坏,但对于房玄策这个年纪来说也称不上好。 肩头落上枯黄树叶的房玄策平静道:“我也不想这样。” 但若是自己不顾虑周全心思深沉,那房家雏凤早就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哪还会有如今的房玄策。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李济民替他摘去肩上的落叶,说道。 房玄策摇摇头,笑道;“人生在世本就是场吃苦修行。” 李济民闻言不置可否,“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番话,本来神色平静的房玄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了?”李济民见此好奇问道。 只见房玄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身前,神采飞扬道:“突然想到秦王殿下是第二个同我说这般话的人。” 李济民闻言轻咦一声,“哦?” 然后当他看到身边人将目光落在书房时,他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有些事是时候要着手准备了。”李济民话锋一转,沉声说道。 仿佛猜到了什么,房玄策沉吟片刻后,说道:“秦王殿下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那位。” 若是他真要为了自己去翻案,那势必会引来龙椅上那位的震怒,毕竟当初那桩谋逆重案虽然是三司会审下了判决,但最后批注落笔的却是他。 一旦翻案成功,当今圣上必定会威严尽失,而且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都会引来皇帝的不满与厌嫌,所以这件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李济民闻言摇摇头,边走边说道:“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玄策你愿意辅佐于我,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让你再身怀流放之名。” “况且当初那桩谋逆重案归根到底都是一道莫须有的罪名。”李济民穆然转身紧盯着房玄策,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你,当初你父亲是否有谋逆之心?” 房玄策没有半点犹豫,摇头道:“绝对没有。” “那不就是了。”李济民正色道:“十年了,你们房家也该洗刷冤屈了。” “房玄策拜谢秦王殿下!”那名青衫书生猛然躬身行礼,热泪盈眶神色动容地说道。 “我也是想还玄策你一个公道。”李济民快步走上前去将房玄策搀扶起,说道。 “走吧,我们聊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董老和隋便他们谈什么了,我们进去看看。”李济民提议道。 当李济民推开虚掩的房门后,看到的是两人博弈厮杀的一幕。 隋便手执白子,落子迅速如疾雷。 董和手执黑子,落子速度不输分毫。 看着旁若无人心浸棋局中的两人,李济民朝房玄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脚步极轻地走到棋盘旁。 就当李济民看清棋盘上的黑白局势时,素来处变不惊的他身躯一震,神色复杂。 因为他能够瞧出眼前这局棋竟然是刚才自己与董老未下完的那盘棋局。 但当时手执白子的自己已经显露颓势,步步败退,按照自己的猜测十八目之后自己就必输无疑。 但现在看着两人如疾风骤雨般的迅速落子,分明已经远超十八目。 “这怎么可能?”李济民难以置信地呢喃道。 又是六次落子后,发须花白的董和已经将手中的念珠放下,手中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而隋便则是极为干脆地站起身来,坦然说道:“是我输了。” 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近乎已经无处落子,李济民深吸一口气,看向心神仍旧沉浸在棋局中的董和,忍不住问道:“董老?” 心神被李济民从棋局中“拽”出后,董和看向已经起身的隋便,感慨道:“老朽白下这么多年棋了。”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解释道:“如殿下所见,棋局依旧是先前的棋局,原本以殿下的手力再落子十七八后就是必输无疑的局势了。” 说到这,他看向神色自若的隋便,说道:“但隋小友却硬生生将这盘棋局做活,原本十八子后就分胜负的棋局现在双方已经各自落子三十六。” “所以还是输了。”李济民神色凝重地说道。 李济民不置可否,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隋便,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若是重新来过,隋小友有把握能够胜我?” 隋便闻言反问道:“这重要吗?” 对他来说,对弈一事终归只是小道而已。 第三十四章 抉择 古色古香的书房内,隋便的一句反问让董和哑口无言。 秦王李济民与房玄策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眸底深处的那抹讶异。 李济民还好,毕竟今日是他初见隋便,哪怕往日对后者的情报再精准也难免会有半点疏漏,但房玄策则是与其在同片屋檐下相处多日,他自认为已经极为熟悉他的性情,甚至有时可以预料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就在刚才,那个隋便让他感到陌生。 仿佛自己从未走近他一样。 “是老夫钻牛角尖了。”董和略带歉意地说道。 眼前少年人的棋力根本就难以捉摸,若是换做是他手执黑子先行,哪怕是自己都没有把握胜他。 仅就刚才那盘死局,整座大梁能够与他坚持落子二十的绝对超不出一手之数,而这一手当中,年纪最小的也已经知天命了。 而现在眼前人才多大? 隋便瞥了眼黑白交错宛若玄白两龙缠绕厮杀的棋盘,轻抿薄唇,他确实不怎么会下棋。 打自己记事起杨老先生就从未教过自己这种事,当初在帝凰城里如此,在西洲高昌小院中亦是如此。 而自己之所以能够与董和下几手,无非是因为自己记性好,在杨老先生自己与自己下棋时自己在一旁偷偷记下了几招起手式与收官式。 “既然李雍和已经得到了天霜山的承认,那二殿下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东宫,甚至会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隋便看向李济民,说道:“也就是你的父皇。” “虽说天霜山不会直接涉足尘世,但恢弘如大梁在其面前也并没有太大的底气,殿下有没有想过若天霜山执意扶持太子继承大统,那你觉得你的父皇该如何自处?”隋便“咄咄逼人”追问道。 “真到了那时,若殿下依旧不愿放弃帝位,那就等同于谋逆!”隋便呼出一口气,说道。 此时李济民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后,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 甚至他紧紧攥起的拳心中也满是汗水。 “这些事情殿下有想过吗?”隋便继续问道。 察觉出李济民的神色异样,房玄策出声制止道:“隋便,够了。” 他知道这已经是隋便在变相地逼迫李济民做出抉择了。 至于董和只是沉默不语作壁上观。 现在他不会出声干涉他半点。 隋便听到房玄策的制止声后,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这还没娶人家妹妹呢胳膊肘就已经拐过去了?” 房玄策瞬间就被这句话给憋的脸色通红。 “你觉得时至今日若我选择让步,我大哥在登基后会放过我吗?”李济民沉吟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隋便伸了个懒腰,说道:“那是你大哥又不是我大哥。” 李济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情坚定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与李雍和只能有一人坐上那张龙椅,成王败寇。 隋便紧盯着李济民的双眸,过了许久,好像同样做出了一个抉择,“我会帮助殿下解决天霜山。” 在隋便做出那份承诺后,房间中悄寂无声。 然后在不久后,一辆马车在吕成玄的驾驶下缓缓离开秦王府。 车厢内坐着的依旧是隋便与房玄策。 原本两人都是沉默无声,只是当马车驶入人群熙攘的朱雀长街时,随着马车的一阵颠簸,房玄策看向闭目养神的隋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在梧桐院落中当自己被隋便一把拉至李济民面前,真真正正地走入这位权柄煊赫志在天下的秦王眼中时,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他与李济民并肩站在梧桐树下时,他才明白原来这段时日他是一直在给自己铺路布局。 为的就是能够称让秦王李济民对自己以国士相待。 隋便闻声缓缓睁开双眸,眸底有抹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他吐出一口血腥味极重的血雾,说道:“其实一开始并非如此,而是那夜在有间客栈才决定下来的。” “为什么?”房玄策追问道。 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隋便为什么将这个机会拱手让给自己。 若是李济民当真可以登基称帝,那作为扶龙之臣的自己势必能够流芳百世。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李雍和顺利继承大统,自己作为乱臣贼子但房玄策这个名字也足以让后人知晓。 隋便听着他锲而不舍的询问后,揉了揉眉心,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你比我更加适合朝堂罢了。” 而且他身负国仇家恨,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与李济民有一场生死相向。 若自己胜了,国姓改隋,至于房玄策自己同样会以国士待之。 假若自己输了,大梁依旧是大梁,而房玄策始终是房玄策,前程似锦。 房玄策可能在很久以后才会知道,当年那个叫做隋便的好友不止将他眼前路铺平趟顺,更是在以后替他铺平了一条青云大道。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当时在红袖招门前同他许下的一句承诺。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听到隋便的解释后房玄策默不作声,眼前的他愈发让自己感到陌生。 他好像对名利二字没有半点兴趣,但却偏偏来到了天下名利最盛的太安城。 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应付官场上的风云诡谲但今日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李济民的盛情相邀。 随着一道轻咳声打断了房玄策的万千思绪。 隋便的嘴角溢出一抹殷红,他用手背轻轻拭去,继而调息着体内紊乱的气机。 “你受伤了?”房玄策担忧问道:“什么时候?” 自己与他相处这么多天竟然毫不知情。 隋便微微摇头,说道:“当初为了不露破绽所以就硬挨了裴子添杀意凛然的一拳,然后又在刑部大狱撞上了半步天象境的虞子期,哪怕最后只是斩杀了他的一具身外化身,但还是受伤不轻。” 看到房玄策脸上的担忧神色,隋便咧嘴一笑,“放心,死不了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同房玄策说,那就是单单这两次伤还不足以让自己显露颓势,他之所以会呕血,是因为在打磨根骨将要破境时不小心牵连了伤势。 破境,当然是武夫登楼自淬血境跻身磨根境。 破境一事并非他临时起意,而是自从在天霜山见到绿脂确认了某件事后才决定下来的。 这一路东行,靠着水磨工夫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那扇门。 不过他并不着急破门而入,在武夫的通气淬血前两境自己刻意压境,一直等到水到渠成自己才借助高涨的战意顺势登楼。 所以哪怕现在他已经能够双手搭在三楼门上,他也不急于推门而入。 房玄策闻言轻嗯一声,既然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再者自己又不是真的神医,所以对于他的伤势根本就束手无策。 “红袖招的那四位如今你已经见过两位了。”房玄策话锋一改,说道:“若是连已经死在你手上的绿脂,那就是三位了。” 仿佛猜到房玄策会说什么,隋便正色道:“不说死了的绿脂,红袖招的那三人哪个是省油的角色。听红鱼说我们俩是这几年来唯一进出过紫芝闺房的男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资聪慧如房玄策,当然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与隋便已经走进了很多人的眼中,然后被记在了心上。 “红颜祸水啊。”隋便轻轻拍打着膝盖,笑道。 “而且紫芝今日虽然与你示好,但在我看来始终有待价而沽的意思,所以...”隋便说到这便没有再讲下去。 他认为房玄策是个聪明人,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然后他就察觉到了隋便递过来的狐疑目光。 “难道不是?”房玄策凝声问道。 隋便看他仿佛看榆木疙瘩般,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不是,我是想说这里面的水深你把握不住,让我来...” “滚你大爷的!”房玄策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嗓音,骂道。 隋便沉声说道:“相信我,紫芝绝对不是你的良配。” “那谁是?你吗?”房玄策抚摸着摊放在腿上的古籍,讥笑道。 这家伙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 隋便缓缓闭上眼眸,感受着车厢外朱雀长街上的喧闹动静,轻声提醒道:“来了。” 继而隋便将房玄策推到一旁让他紧靠车厢壁。 “你干什...”房玄策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最后一个么字还未说出口,车厢顶部就有一剑洞穿而来,直挺挺地隔在他与隋便两人中间。 看着面前颤巍巍明晃晃的剑身,房玄策偷偷咽了口口水。 “什么人?”房玄策感觉到马车骤然停下,驾车的吕成玄大喝道。 只不过再然后外边就没了动静,随着一道人影“窜”入车厢,马车又动了起来。 看着突兀闯入车厢内的女子,房玄策这才明白刚才外边为何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眼前这位是连吕副统帅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隋便这时才又睁开了眼,嘴角噙笑,说道:“这不就是吗。” 房玄策喉间轻动,怯懦懦地说道:“见过公主殿下。” 一身白衣不染的李画扇抽下长剑,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一皱眉头,道:“你怎么这么酸腐啊!” 第三十五章 车中公主铺里太子 看着突兀闯入车厢来的李画扇,隋便点头示意,问道:“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隋便察觉到了有人跟踪自己,到却没想到会是她。 是在那她“气势汹汹”递出那一剑前才确定来人身份的。 毕竟敢在这热闹繁华的朱雀长街上当街动手,又是在天策卫副统帅吕成玄的眼皮子底下出剑的,除了那位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太平公主,他着实想不到还会有谁有这个胆量。 “你们究竟同我二哥说什么了?”李画扇脸色不善地质问道。 他们前脚刚离开秦王府自己就去梧桐院落找二哥去了,但二哥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自己明日要去城外狩猎的提议根本提不起兴趣了。 这根本就不像往日对自己宠溺疼爱的二哥。 “这种事我建议公主您还是要去问秦王殿下比较妥当。”隋便嗓音慵懒道。 李画扇闻言剑眉微蹙,若是二哥肯告诉自己她还用特意追过来?再者说自己这个太平公主的身份在他面前就这么拿不上台面来? 换做平时像他们这种书生游侠若是见到自己肯定是毕恭毕敬恭维到底,但眼下马车上的这两人,一个神色平静情绪没有半点起伏波澜,一个低头连看都不敢自己。 这才是最让自己气不过的。 怎么!自己能活吃了他不成?! “是秦王殿下没有告诉你所以你才找上我们二人?”隋便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说道:“既然二殿下不愿同你说那我们肯定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铮!” 随着一道剑鸣声,闪烁着寒芒的剑身已经搭在了隋便的肩头。 李画扇眉头轻挑,问道:“你到底说不说?!” 隋便嗤笑一声,干脆把头一歪,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过在动手之前公主还是该想一想二殿下那边该怎么交代。”隋便补充说道。 李画扇那双犹如一泓清泉的眼眸微眯,旋即将剑身凑近了他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敢威胁我!” 他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手吗? “谈不上威胁,再说我怎么敢威胁公主你,只是提醒你一下。”隋便感受着脖颈上的凉意,说道:“公主殿下,我这人胆子小,若是现在因为害怕导致身子不听使唤蹭到了你的剑上,你说该算谁的。” 李画扇闻言冷哼一声,不过还是收剑归鞘,临了还不忘放狠话,“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上。” 隋便看着这位气鼓鼓的太平公主,笑吟吟地应道:“我尽量吧。” 可能是觉得自己拿他已经没办法了,于是李画扇将目光投向坐在车厢角落里一言不语的房玄策身上。 “先前在二哥那你是说自己叫方策?”李画扇问道。 自己在此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他,但第一眼见到他时却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像是萍水相逢又像是故友重逢。 “是。”房玄策言简意赅地回道。 隋便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两人,既然房玄策不想暴露身份,那自己也不会多嘴。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众所周知这位太平公主自小就与二殿下亲近,她或许会违逆当今皇帝的旨意,但却不会不听李济民的话。 所以既然房玄策已经选择了秦王李济民,那他与李画扇碰面的机会就会很多。 终究有一天,李画扇会知道他就是打小与自己定下娃娃亲的房玄策。 不知为何,隋便竟然有些期待那天的到来。 “我们之前见过?” 李画扇的一声追问打断了隋便如决堤江湖般止不住的念头。 “不曾见过。”房玄策故作镇定地说道。 其实是见过的,只不过是在很久以前了。 那时自己刚刚名动京城,那时她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如今房家已不再自己也是流放之身,而她则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顾盼流转,更是被册封为太平公主。 很多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 “但是为何我觉得你这般熟悉?”李画扇皱眉问道。 房玄策终于抬起头来,直视李画扇,缓缓说道:“可能是公主殿下的错觉。” 李画扇眼神犀利地紧盯着那张清瘦的脸庞,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异样,但最后那张脸庞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她没有注意到,房玄策藏在袖袍中的双手紧攥,指甲甚至已经掐陷入掌心,血肉模糊。 “他真的叫方策?”李画扇猛然转头看向隋便,问道。 隋便瞥见某人递过来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 无功而返的李画扇冷哼一声,不过她也只能够冷哼了。 “公主不下车?”隋便出声问道。 李画扇反问道:“怎么?你很希望本公主下车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三人坐在一起有些挤。”隋便笑着说道。 “那你下去!”李画扇毫不犹豫地说道。 旋即不等隋便反驳,她就已经对车厢外喊道:“吕副统帅,停车,让隋便下车在后面跟着。” 然后车厢外响起一道停靠马车的“吁”声。 “公主,这不合适吧?”吕成玄试探性问道。 毕竟车厢内的这两位都是秦王殿下的贵客,而隋将军对自己更有救命之恩。 “怎么?本公主说话不好使了吗?”李画扇提高嗓音故作怒状问道。 吕成玄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已经被隋便及时打断,“公主殿下金口玉言,不用为难吕统帅,你吩咐我照办就是了。” 然后他就默默起身钻出车厢,留下一个顿时手足无措的房玄策。 “还请隋将军不要介意,公主殿下就是这么个性子。”看到隋便走出车厢,驾车的吕成玄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不希望隋便为此心生怨气。 隋便摆摆手,示意不碍事,他的肚量还没有那么小。 朱雀长街上过往的路人也有注意到隋便的,毕竟秦王府的马车这么醒目,再加上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 看到这人被赶下马车,过往路人看向他的目光各有不同。 隋便看着缓缓驶远的马车,无奈地摸了摸鼻翼,苦笑道:“这才叫娇蛮任性啊!” 他当然不会屁颠屁颠地跟在马车后边回四春馆,而是特意绕路来到了一处名为葫芦儿巷的地方。 葫芦儿巷是太安城的一条老街,其实在太安城中像这种十数年都不曾修葺过的老街还有很多,但隋便之所以来这,是因为当初在酒肆中听说这条老街上有家叫做“老乔灌汤包”的铺子,味道那叫一绝。 隋便边打听边摸索终于在葫芦儿巷与桃枝街的交叉路口找到了这家相传已经经营了百年的老店。 隋便走进铺子,打眼望去铺子并不大,所以即便已经过了用饭的点,铺子里的人并不多,但零零散散坐着的几人也显得有些拥挤。 “老板,先来两屉蟹黄汤包。”隋便冲着仍旧在忙碌的老板招呼道。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年纪已过半百的老板端着两屉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走到隋便面前,“客官,您要的两屉蟹黄汤包。” 隋便微微点头,“先放这吧。” “客官,记得趁热吃。”老板看他没有动筷的样子,叮嘱道。 隋便抬眸看向老板,笑而不语。 就在老板还在纳闷这个游侠打扮的青年怎么这么古怪时,从铺子门口又有两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两名男子皆是身着锦衣相貌不俗,特别是走在前边的俊朗男子气质超凡,与这家包子铺显得格格不入。 为首的那名男子在另一人的指引下径直朝隋便这边走来。 而铺子老板极为识趣的走开,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他一个平民百姓可以得罪的。 隋便看着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的锦衣男子,默不作声。 “这个地方可不好找。”锦衣男子率先开口道。 “这家包子铺很有名,只是你从未关注过这些东西罢了。”隋便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可以随意坐。 “放肆!”紧跟在锦衣男子身后的那名同样卓尔不凡的男子听到隋便这般无礼言语后,出声斥责道。 但隋便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说道:“我只点了两屉包子。” 言外之意就是这两屉包子没有你身后那人的份。 “崇真,你先出去。”锦衣男子吩咐道。 没有人会想到堂堂礼部侍郎之子竟然会成为旁人陪衬,而且是在这狭小且逼仄的包子铺内。 既然能够让身为礼部侍郎之子的赵崇真沦为陪衬,那眼前锦衣男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殿下,我担心...”赵崇真神色不善地紧盯着对面的隋便,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你担心我会吃了他不成?”隋便闻言插嘴道:“难道你口中殿下是这蟹黄汤包不成,我想吃就能吃?” 听到这句句诛心之言,赵崇真眉头紧锁。 “行了,你去外边等我。”锦衣男子并未因此动怒,只是轻声说道。 赵崇真丝毫不敢违逆身前人意思,缓缓退出铺子。 “看来你的脾气要比你那个弟弟好的多。”隋便将一屉包子推到他面前,笑着说道。 当初在红袖招自己三言两语就激起那位凉王的怒气,而如今这位却始终是平心静气。 “景凉的性子本就暴戾乖张,再加上从小就没人敢忤逆他,所以就导致如今这副模样。”锦衣男子摇头苦笑道。 整座太安城对凉王李景凉有如此昵称的,除了当今太子李雍和外再无旁人。 “但这也不是他行凶杀人的理由。”隋便双眸半眯,问道:“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第三十六章 危及三伏 与礼部侍郎之子赵崇真先后走进包子铺的那名锦衣男子竟然是如今的储君,那座东宫之主,李雍和。 听到隋便的质问,李雍和看着面前色泽透亮卖相极好的蟹黄汤包,嗓音温醇地说道:“在这件事上确实是四弟做过头了。” 虽然面前的蟹黄汤包确实有些让他食指微动,但太子的尊贵身份还让他始终都不曾动筷。 隋便闻言嗤笑道:“原来一人的生死大事在太子殿下看来不过是过了头。” 李雍和摇摇头,否认道:“那要看谁。” 将相王侯的身家性命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相提并论的。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呵呵一笑,正如房玄策说的那样,他是聪明人所以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于是他就没有再同他讲下去的必要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当然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看着一言不语低头吮吸蟹黄汤汁的隋便,李雍和神色淡然。 整座太安城敢这样将自己晾在一边的除了龙椅上的父皇外还没有去他人。 “那夜刑部大狱之事你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李雍和话锋一转,好奇问道。 隋便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嘴中的那口汤包不紧不慢地咽下,随后才抬眸看向他,故作茫然地说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记错了,我可是在裴子添手上死过一回的了。” 当时震动京城的刑部大狱被劫一案发生时,他隋便还是一具死尸,所以关他什么事。 不管这种事李雍和会不会信,但在极大多数人看来却就是这么回事。 不然四春馆门前怎么直到今日依旧是人头攒动。 “这天底下真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李雍和微微一笑,问道。 隋便抿了抿满是汁油的嘴唇,回道:“这种东西吧,你信他就有你不信他就没有。” 听着好似废话的李雍和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愠色,而这一幕落在隋便眼中不禁让后者心生感慨,“这位的养气功夫比起李景凉确实要好太多。” “虞子期是天霜山的人,而且我已经将他的死讯传信回天霜山,所以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李雍和对隋便没有半点隐瞒,如实说道。 “天霜山?”隋便故作惊讶道:“那是什么?还有殿下所说的虞子期又是谁?” 看着故意同自己装傻充愣的隋便,李雍和双眸微眯,说道:“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先人为何会有那句‘不到黄河心不死’。” 隋便一边吞咽着蟹黄汤包一边含糊不清地反驳道:“老人不是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虽然对方一直在咄咄逼人,但隋便就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还敢把自己关进大狱屈打成招? 李雍和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于是目光犀利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见过了我的那个二弟,而且说不定你们俩人还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共识,甚至可以说你已经搭上了他的那条大船。”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 对方能够跟随自己来到这家略微偏僻的包子铺,那自然而然地就可以掌握自己的所有动向。 “不过你当真觉得二弟可以同我掰手腕?或者说有胜算能够赢过我?”李雍和笑问道。 隋便听到这句话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汤包,嘴角噙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大梁有一半的疆域是那位秦王殿下打下来的,这些年来他在军中的威望甚至远超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而且听说当年皇帝陛下曾许诺谁先攻下大隋的帝凰城谁就是以后的太子。” 李雍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终于脸色微变。 “当然皇帝陛下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秦王殿下当时正远在边域之地领兵征讨南诏,而你,太子殿下,当时就率领着三万精锐兵临帝凰城下。”隋便仿若亲自置身于当年帝凰城城头,嘴角勾起一抹讽笑,道:“听说当年那座帝凰城只有一人守城门,饶是如此整整半日的光景依旧久攻不下,终于在折损了殿下你身边大半的精卫后才将那人砍死在乱刀之下。” 而独守城门的那人正是杜叔的兄长,在昔日的大隋有“大杜”之称的杜龙洲。 “你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李雍和眉头微皱,冷声问道。 隋便看起来只是轻描淡写这件陈年往事,但却字字诛心句句如天外流火轰砸在他的心湖上。 而且他更加好奇隋便为何会对此事了解的如此清楚,仿佛亲眼目睹般。 隋便深吸一口气,将心窍中攀升而起的那股暴戾压下。 李雍和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因为自己当时就在帝凰城中,就在那座乾清大殿内。 他是亲眼看到龙骧将军杜龙洲死而不倒,看到帝凰城的城门被攻破,看到李雍和率兵如强寇般闯入皇宫,闯入自己家。 母妃悬梁自尽,父皇自焚于大殿上。 大隋国祚被毁于旦夕之间。 “当然是二殿下同我说的。”隋便目光深邃地回道:“而且看样子二殿下对当年这桩事始终是耿耿于怀。” “看来你与二弟很聊得来。”李雍和站起身来,眼神如蛰伏许久的毒蛇般阴鸷地盯着隋便,说道。 隋便同样站起身来,毫不避让道:“相见恨晚。”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区区正七品的云骑尉敢这般同堂堂储君针锋相对。 而这一幕,今日就发生在小小的包子铺内。 “好自为之。”李雍和看着眼前年少有为的隋便,神色漠然道。 隋便莞尔笑道:“殿下才是。” 旋即李雍和不再做半点逗留,转身径直走出铺子。 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先前在铺中早就落座的三人。 看到这一幕后,隋便重新坐下,嘀咕道:“看来老话说得也没错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而显然隋便忘记了一件事,在杜叔眼中,在杨老先生眼中,在许许多多大隋遗老眼中,他曾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大统之人,是货真价实的万金之躯。 “老板,打包带走。”隋便指着另一屉纹丝未动的蟹黄汤包,招呼道。 其实只是从这屉包子中就能看出李雍和与李济民绝非一路人。 当然可能在最初李雍和并没有与李济民背道而驰,但李雍和在被册封为太子,随后入主东宫真正切切地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他就不再是他了。 将自己这一屉的最后一个汤包塞到口中,他缓缓起身,看着铺子外虎视眈眈的众人,隋便言辞不清的嘀咕道:“传闻丰山有兽焉,其状如蝯,赤目、赤喙、黄身,名曰雍和,见则国有大恐。” 雍和,李雍和,不得不说李汤真会给自己儿子起名字。 隋便接过打包好的蟹黄汤包,略带歉意地同老板说道:“不好意思啊老伯,给你的铺子添麻烦了。” 听着铺子外响起的脚步声,隋便眼神冷漠。 李雍和走出铺子后,看到了一直候在门外的赵崇真。 “殿下,怎么样了?”赵崇真神色拘谨地问道。 当他得知他要带自己去见一见随便时他本来是极力反对的,经过红袖招一事后他就知道那个名叫隋便的云骑尉是个绝不会按常理出牌的异类,但太子殿下执意要见他一面,作为臣子的自己岂能够拂逆主子的意思。 只不过当得知隋便被请入秦王府后他就看出了太子殿下的神色有微微异样。 不过太子殿下还是决定要见他一见。 所以才有了眼下的这趟行程。 “看样子他已经做出选择了。”李雍和沉声说道。 在察言观色一事上下足功夫的赵崇真很快就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旋即问道:“殿下是说他已经投靠秦王了?” 李雍和点点头,轻嗯一声。 “事已至此,殿下不如...”赵崇真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则是用手掌作刀在自己脖前轻轻划过。 与其让自己在以后多一个麻烦至极的对手,不如现在直接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 李雍和闻声长眸半眯,仿佛是在权衡赵崇真的这个提议。 那夜虞子期的死极有可能与他有关。 虞子期是什么境界修为他不知道,但既然是天霜山的入世之人,那就绝不是寻常世俗修士可以比拟的。 “殿下,人力有穷时,如今他只身一人在此,翻不起大浪来。”赵崇真低声说道。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李雍和转头看向身后那三人,说道:“一位淬血武夫,一位龙门,一位山河境炼气士,能够拦他多久?” 那名磨根境武夫是个身材矮小精壮的汉子,只见他咧嘴笑道:“殿下,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一人足以。” 李雍和神色平静道:“绿脂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一听到这话先前那个口出狂言的精壮汉子缩了缩脖子。 他与绿脂差不多是同时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的。 虽然后来那个婆娘进入了红袖招,但当初她可是实打实的龙门境,自己在她的手上吃足了苦头。 那个龙门境的年迈老者此时也默不作声。 对方能够斩杀绿脂,那同为龙门境的自己也只会拿他不下。 “既然殿下想确保万物一失,那我们三人拖住他一炷香的功夫应该不成问题。”三人中神情最为木讷的中年男子抱臂环胸沉声说道。 他就是李雍和口中那名用来压轴的山河境炼气士。 第三十七章 蛮猛 李雍和要么不做要做就斩草除根。 所以在安排这三人拖住隋便后他就让赵崇真带着他的腰牌折身返回太子府,调遣府上的雍和精卫赶来此处。 听到太子殿下要动用雍和卫,赵崇真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后脊发凉。 众所周知身为天策将军的李济民麾下有一众万夫不当之勇的天策卫。 但很少有人知道如今贵为太子的李雍和同样豢养了一批名为雍和卫的死士。 若是说天策卫是军伍出身能征善战以一当百,那这雍和卫则皆是江湖草莽出身,在被李雍和招揽后以养蛊的残酷血腥手段培植,最终千人中仅仅留下百人。 而这百人狠厉残酷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至于赵崇真为何会知道这些,是凉王李景凉在兴起时同他说的。 而当时李景凉笑眯眯地看着他,紧接着说道:“希望大哥不会在你赵家身上动用雍和卫。” 言外之意就是但凡需要动用雍和卫,那就意味着太子殿下将要对其斩草除根了。 在吩咐赵崇离开后,李雍和看了眼天色,然后便找了最近的一家酒楼,等待着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出好戏。 当隋便那些打包好的蟹黄汤包走出铺子是,看到了拦路在身前的那三人。 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缕如有若无的气机锁定,隋便看向那名身材矮小精壮的汉子,他可以瞧出,三人中只有他自己走的是淬体武夫的路子。 “要打能不能走远些。”隋便双臂低垂,沉声说道。 若他们四人真在此大动干戈,动静肯定会不小,身后的这家传承了百年的老铺肯定会被殃及池鱼。 “这可容不得你拿主意。”那名身躯精壮皮肤黝黑的汉子嘿嘿一笑,没有半点迟疑,猛然对其出手。 他可是知道太子殿下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看着出手狠辣一拳朝自己心窍奔来的精壮汉子,隋便神色一凛,身躯微微一侧,将左手拎着食盒置于身后,右手猛然探出,如铁钳般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牢牢禁锢住。 因为一拳而起所裹挟的拳风吹动着隋便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看到自己的一拳未得逞,精壮汉子轻咦一声,自己本来打算速战速决,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应如此迅速。 “难怪绿脂那娘们会折在你手上。”精壮汉子咧嘴笑道。 隋便闻言轻哦一声,“原来是老相识啊。” 旋即他一条腿鞭狠狠地朝对方身上甩去。 那个名叫蛮猛的男子见此右脚猛然一踏迅速抽身后退。 蛮猛堪堪躲过了那记腿鞭,但腿鞭所裹挟的凌厉罡气还是划破了他的脸颊。 察觉到脸上有鲜血渗出,蛮猛用拇指拭去,然后放在嘴边舔了舔。 隋便借此间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然后重新走入战场,看来今天这个局面是没法善了了。 他没想到李雍和竟然给自己来了一出先礼后兵,不过细细想一想也是,换做自己也不会错失良机,肯定会斩草除根。 随后他看了眼周遭,葫芦口儿这边偏离那几条热闹的街道,相对僻静,真是杀人的好地方。 但即便如此若是在半柱香的功夫内没有得手,这边的动静也肯定会引来巡防营那边的注意。 “李雍和走了?”隋便环顾四周,然后又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没有吧,换做是我也得亲眼看着对方死了才放心。” “放肆!”蛮猛怒喝道:“你竟然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 隋便闻言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道:“既然想表忠心尽管出手就是。” 蛮猛见到对方这个寻衅动作后,低喝一声,体内磅礴精粹的气血不断充盈至他的四肢百骸。 “找死!”蛮猛身躯微弓,右腿骤然发力,原先落脚之处青石地砖已经寸寸断裂,甚至连带着周遭四五块质地坚硬的地砖上也出现了裂痕。 “砰!” 蛮猛的身躯宛若箭矢转瞬间就激射了出去,所经之处虚空中传来阵阵灵爆之声。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来到隋便面前,然后没有任何言语,一记腿鞭狠狠地甩在了后者的身躯之上。 早就有所防备的隋便猛然抬起右手,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将那记杀意凛然的腿鞭给拆挡了下来。 不过他的身躯也因此横移出了半步的距离。 看着只是横移出去但并未受伤的隋便,蛮猛探出右手,抓住隋便的右手,然后一个侧踢朝着他的肋骨处狠狠踹去。 他有把握只要隋便硬挨自己这一脚,后者的肋骨至少要断三四根。 但隋便哪会让他如意,只见他腾出来的左手在轻描淡写间就轰在了他的鞋底之上。 蛮猛感受到脚掌上传来的恐怖力道,脸色一沉,由不得他松开禁锢住隋便的手掌,暴退而去。 看到蛮猛后撤,隋便面无表情的欺身压上,只是一个闪瞬间就追上了他。 隋便原本低垂的双臂猛然抬起,随后裹挟着刚猛拳罡的拳锋如疾风骤雨般毫不留情地砸落在蛮猛的身上。 后撤的蛮猛只能够将气血之力运转至手臂上,继而伸出双臂格挡。 “蛮猛只是在短短两招内就落了下风。”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年迈老者沉声说道。 他叫做陶慈,应该算是最早的一波从龙之臣,是当年李雍和攻打帝凰城时追随在他身边的。 虽然名字里带个慈字,但他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恰恰相反,他最好虐杀境界微弱的修士,惨死在他手上修士如今已经不下数十人,有炼气士也有淬体武夫。 “不意外。”那名木讷男子惜字如金地说道。 可能在场三人中自己他自己能够看清这处战场的走向。 那个叫做隋便的少年直到现在依旧在保留实力,不然只是最开始蛮猛就挣脱不开前者的束缚。 当初龙门境的绿脂就是被隋便禁锢住手腕难以逃脱,那仅仅只是淬血一重的蛮猛又如何挣脱得开来。 蛮猛自始至终都被那个少年掌控在股掌之中。 随着隋便的拳锋落下,蛮猛身形不断后退,原本平坦的街巷已经被他的脚掌犁出一条深深的印痕。 可能是隋便的一口武夫真气终于耗尽,隋便止住脚步停了下来。 蛮猛察觉到对方终于停下了攻伐之势,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再重新换上一口气再度出手时但猛然间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自他的双臂上传来。 他看着低垂下来的手臂,袖袍尽碎,手臂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而且他自己知道这两条手臂如今已经断了。 “是什么时候?!”蛮猛难以置信地说道。 自己竟然没有觉察到手臂是何时断的,这只能够说明对方出拳实在是太快,快到只有停下攻伐之势后自己才能感受到痛楚。 蛮猛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因剧烈疼痛喊出声来,毕竟太子殿下可能就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怎么?后知后觉?”隋便一甩手上的血迹,问道。 拳面上的这些鲜血当然都是蛮猛的。 “用杜...用我老师的话来说,你这副淬血体魄就跟纸糊的一样。”隋便不想暴露杜叔的存在,于是改口嘲讽道。 蛮猛神色狰狞地看向安然无恙的隋便,他想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体魄,他才是什么年纪? “既然你不来那这次就换我出手了。”隋便淡淡说道。 话音刚刚落地,他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好快!”木讷男子凝声说道。 半息以后,隋便的身形就出现在蛮猛身前的三尺处,至于他身后是残留在虚空中的道道身影。 看着突兀出现在面前的少年,蛮猛瞳孔一缩,神色一变,慌忙后撤。 如今他双臂被废还拿什么来接下对方的攻伐之术。 但隋便不想让他逃,那他就逃不掉。 旋即隋便右脚猛然踏地,那霸道至极的一脚踩踏在地面上之时,方圆半里的地面皆是震动不已。 等到反应过来时,蛮猛骤然间发现自己的身形已经因为那股蛮横的反震之力而腾飞至半空中。 然后就在他下落的途中,他稳稳当当地撞上了隋便势如破竹的一脚。 刹那间蛮猛的身形就如同断线的纸鸢般倒飞了出去,接连撞毁了三栋楼舍后停了下来。 在漫天的烟尘中蛮猛深深坐入墙壁之中,四肢低垂明显没了神识。 隋便收脚后看着地面上陷入至少三寸的脚印,面无表情。 “别看了。”隋便看着转身望向那片废墟的年迈老者,出声提醒道:“不死也残废了。” 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把那个精壮汉子放在眼中,之所以陪他过两招无非是想要热热身罢了。 “你是叫陶慈是吧?”随便问道。 被指名道姓的老人默默转身眼神阴翳地看向隋便,问道:“怎么?你认识老夫?” 按理来说自从自己跟随在太子身边后已经很少出手,即便是出手也是奉行斩草除根的宗旨,所以手下无活口,应该很少会再有人认出自己的身份才对。 可眼前这个瞧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却一眼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这让他有些费解。 “听说过。”隋便淡淡说道。 说完他便缓缓迈出一步,然后轻轻将袖子挽起。 自己当年在乾清宫,听到的一句是有关他的。 当年对镇守城门的龙骧将军杜龙洲出手之人中就有他。 今日杀了他就当是告慰龙骧将军的在天之灵了。 第三十八章 与陶慈的旧账 陶慈眼神阴鸷酷烈地盯着缓缓朝自己这边走来隋便,掌心中有精纯灵力凝聚开来。 “他跟你有仇?”那名木讷男子好奇问道。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缘故,但他却瞧出隋便浑身气势一变。 若是说之前与蛮猛交手是可有可无的小打小闹,那现在对上陶慈后则是锋芒内敛杀意毕露。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从来不做放虎归山的蠢事。”陶慈阴恻恻地笑道。 “听说他尚未及冠,也就是说可能是十多年前或者是更晚些从你手上逃过一劫的。”木讷男子沉声说道。 陶慈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就这么确信我与他有深仇大恨?” 木讷男子沉默了片刻,出声道:“因为这份杀心做不得假。”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老夫来试吧试吧他。”陶慈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腥笑意。 隋便自从迈出那一步后武夫气机内敛于身,一口饱满至极的武夫真气聚而散。 随后他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快,一开始是两息一步,然后是一息一步,继而是半息两步,紧接着是半息十数步。 方寸之间已经有道道残影显现,最后周身宛若裹挟着白色云雷声势浩大地朝陶慈冲撞而来。 他所经之处留下条条宛若细蛇游丝般的雷弧,在虚空中发出道道沉闷声响,所迈之地青砖寸寸断裂最后甚至在他脚掌下粉碎为齑粉,方圆数丈之地宛若生出地震般震荡不已,使人身形不稳。 “若是你对付不了大可以向我开口。”木讷男子盯着那道来势汹汹的璀璨雷身,提醒道。 陶慈闻言瞥了他一眼,说道:“放心,我可还没活够。” 对方既然能够斩杀龙门境的绿脂,那单凭自己肯定对付不了他。 但他又深知身旁男子的性情,即便是太子殿下开口他也不会做出以多欺少之事。 当然更多是不屑为之。 所以他只会负责压阵而不会对其群起攻之。 当然若自己真不敌这小子,那旁边之人肯定会选择出手。 “小心!”木讷男子凝声说道。 就在他们两人交谈的间隙,那道身形已经裹挟奔雷而至。 紧接着陶慈就见到隋便朝自己的胸口一拳递出。 早就有所准备陶慈见此冷哼一声,将手中已经凝聚而成的灵力匹练朝他面门轰去。 “砰!” 刹那间拳锋砸在灵力匹练之上,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响彻整条葫芦口儿。 因为两者相撞而产生的灵浪如决堤的江渎之水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而去。 原本已经落定的尘埃又因此弥漫开来。 已经掠至一旁作壁上观的木讷男子瞧着不远处的惊天动地的动静,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眸底闪过一缕讶异之色。 感受到那股磅礴浩然的武夫气机,他有些明白绿脂为何会折损在他的手上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可以跨境而战的天才了。”他呢喃道。 隋便递出的一拳轰在灵力匹练上后,强横的拳罡不断消磨着精纯灵力,最后两者相互抵消消磨,竟然同时散去。 陶慈看着对方竟然硬接下自己的攻伐手段,低喝一声双手迅速结印,此时他体内属于龙门境的精粹灵力如滔滔江水“灌溉”入他的四肢百骸中。 那些灵窍脉门如同久旱逢甘露般贪恋吸收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最后在大饱一场后竟然散发出淡淡光晕。 随着灵窍脉门依次亮起光晕,陶慈周身同样生出紫青之色的光晕,与此同时一股灵压自他体内荡漾四散开来。 隋便神色平静地看着陶慈的变化,静候他将龙门境的境界修为施展到极致。 自己就是要在他巅峰之时将其斩杀,让他饮恨在此。 隋便悄然间换了一口武夫真气,拉出一个拳架。 顿时他的体内传来如同铁骑冲锋叩关的沉闷声响,其实那是纯粹的武夫气血不断冲刷他筋脉而生出的动静。 当初踏上武夫修行之时,杜行甲就同他说过,佛家的那句莫向外求用在武夫身上最合适不过。 淬体武夫修行就是不断探索体内自身那座小天地,然后不断开疆拓土最终造就体内大好山河的恢宏气象。 其实再简单来说可以将气血化作江渎,将血肉筋脉比作山岳,江渎盘绕山岳,山岳巍然不动,形成一副山水相依的天地格局。 当然还要有与天争高之势,不过这就已经涉及到武夫心境的变化,换言之就是身为纯粹武夫与人争锋之时要有一口心气在。 我伤你残,你残你死。 当时杜行甲说到这时就看到了隋便递过来的质询目光。 其实最早并非是武夫出身的他破天荒的有些尴尬,所以便解释道:“当然我的意思并非是教你与人争强斗狠。” 而现在,隋便眼神冰冷地看向陶慈,杜叔的兄长杜龙洲之死就跟眼前这个老匹夫有关。 已经将境界修为攀至巅峰的陶慈不会知道眼前之人竟然与当年镇守城门的龙骧将军会有这层关系。 其实他之所以能够得到李雍和的器重,有极大的缘由是因为当年攻城之时自己出力极大。 那位大隋龙骧将军身上数十道的刀伤极大多数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虽然不清楚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但很快你就可以下去见他们了。”陶慈诡异笑道。 旋即自他掌心中有精粹的灵力喷涌而出,最后凝聚出一柄闪烁着青紫寒芒的长刀。 在没有投靠李雍和之前,他手中的这柄青紫长刀下就已经有数十条人命,然后才有了那个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剐心阎王”的恶名。 话音刚落,陶慈不做半点迟疑,那柄名为“剐心”的长刀就朝隋便的头顶劈去。 自上而下誓要将其一刀两断。 隋便见此依旧是一拳轰出,看样子是要以拳罡硬撼刀芒。 “找死!”陶慈大喝道。 只是就在锋芒无匹的刀锋将要砍在隋便的拳面上时,隋便微微侧身化拳为掌继而五指微弯由上而抓在了刀身之上。 隋便的五指宛若龙爪般将刀身禁锢,使其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如龙似蛟的恐怖气力,陶慈心中大骇,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用如此巧妙的手段就接下了自己这一刀。 此时他想要抽刀根本已经不可能,对面这个面容俊逸的少年竟然让他生出一股错觉,他宛若是在跟一头拥有焚天煮海搬山卸岭之力的蛮荒古兽在角力。 “你这一刀其实也就一般。”隋便神色漠然地说道。 当年若不是龙骧将军以一敌千四面受敌,只凭他这个老匹夫怎么可能会伤得了他分毫。 陶慈听闻这句话后额头上青筋暴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盛怒之色。 这些年来哪次不是自己虐杀别人,而且在靠上太子这棵参天大树后行事就更加随心所欲,根本就不存在别人给自己脸色看这种事。 但如今自己不但被一个毛头小子出言嘲讽,更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话说了?”隋便又问道:“听说在此之前你经常将当年那场攻城之战挂在嘴边,每每酒后都与人炫耀在那位大隋的龙骧将军身上留下多少道刀伤?” “是又如何?!”陶慈一边悄然吞纳周身灵气一边反问道。 隋便沉默片刻,不知不觉中手上的力道猛然加重,然后那柄刀身上竟然出现了几丝细微裂痕。 “那就没错了。”隋便轻声说道。 趁着隋便出神的片刻功夫,陶慈的手掌已经缠绕上冰冷刺骨的灵力,然后他五指弯曲如钩,朝前者的头疼猛拍而下。 杀意凛然的一击使得这片虚空都隐隐作响。 原本以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杀招会让对方始料不及,但他没想到隋便早就察觉到了他手上的动作。 所以隋便在那如钩的五指挟带着凌厉的灵力落在自己头顶之前,他就已经双指并拢作剑,猛然刺出。 剑指毫无偏差地刺在陶慈的掌心,转瞬间那股恐怖的龙象之力就将掌上的灵力尽数摧散。 “所以你也就只能够耍着阴险毒辣的招数了。”隋便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陶慈,说道。 他之所以面露痛苦是因为自己的剑指已经将他的掌心洞穿,殷红刺眼的鲜血顺着手指流淌在了自己掌心中。 与此同时他捏住刀身的五指猛然用力,那柄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刀身就彻底的断裂开来。 然后隋便一脚踹在了陶慈的胸口,后者便彻底地倒飞了出去。 看着手中的半截刀身,隋便一甩双指上的鲜血,再度出手,将断刀以霸道的武夫气机所裹挟,用尽全身气力朝陶慈倒飞出去的方向狠狠激掷而去。 残断的刀身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青紫虹芒,挟带着连绵不绝的杀意以奔雷之势袭杀向陶慈。 而此时的陶慈因为手掌被洞穿根本无法结印,所以只能单纯以灵力在身前结出灵力壁垒借此挡下这招霸道无双的攻伐之术。 但断刀在触碰到灵力壁垒后后者便宛若熔岩流淌在积雪上般迅速消融而去。 数道临时构造的灵力壁垒仅仅是给他争取了半息的时间。 而陶慈也就是用这半息的光景,声嘶力竭地朝那名迟迟没有出手的木讷男子喊道:“奉仙,救我!” 第三十九章 吕奉仙 被陶慈称呼为奉贤的木讷男子姓吕。 吕奉仙与蛮猛陶慈两人出身不同,后者是穷凶极恶的江湖草莽,而他则是正儿八经的军伍出身,身世一清二白。 可能很多人对于吕奉仙这个名字感到很陌生,但若是换做吕奉先那应该就会让人如雷贯耳了。 十二年前吕奉先与秦鸾两人因为战功显赫被并称为“大梁双壁”。 两人统军一正一奇,在大大小小的数十场攻城掠地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只是后来天下初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不但是在军营中分道扬镳,后来更是在朝堂上形同陌路。 秦鸾飞入秦王府落在了那座梧桐苑中,而吕奉先则是在更名为吕奉仙后选择追随在太子李雍和身边。 至于两人为何从昔日的大梁双壁到最后的“反目成仇”,这已经成了一卷极少有人翻阅的老黄历。 听到陶慈出声求救,一直作壁上观的吕奉仙身形终于动了。 这一动原本让势在必得的隋便双眸微眯。 因为那截断刃就停在了陶慈的胸前半寸处,再也前进不得。 隋便看着将断刃截在双指间的吕奉仙,眸底有精芒一闪而过。 让他神色凝重的并非是对方截下自己的攻伐手段,而是自己终于在陶慈的口中得知了那人的名字。 自打他走出铺子见到拦住去路的三人后,他在意的并非同是武夫出身的蛮猛,也不是让他记挂十多年的陶慈,而是这个神情木讷的男子。 因为唯独他自己瞧不出跟脚深浅。 不过现在自己知道了。 原来是他。 隋便从杨老先生的口中听过这个与秦鸾齐名的吕奉先,而且至于最后两人为何分道扬镳自己也略知一二。 虽然他没有翻过那本老黄历,但杨太傅看过,并且还亲自落笔过。 而且自己也从他刚才的灵力波动中感受到了独属于山河境的灵力威压。 侥幸逃过一劫的陶慈低头看着自己被洞穿的掌心,脸色阴沉。 没成想自己打了一辈子雁临了却被只雏雁给啄瞎了眼。 “老夫谢过救命之恩。”陶慈又看了看胸前那截断刃,沉声说道。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现在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吕奉仙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远处那道修长身影上。 “我是该称呼你为吕奉先还是吕奉仙呢?”隋便开口询问道。 其实在外人听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当初在杨老先生口中这两者相差甚大,一个是敢为天下先的先,一个是寻仙问道不理世俗的仙。 “原来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吕奉仙自顾自说道。 “当然有,不过很快就没人再记得那个人中龙凤不外如是的吕奉先了。”隋便沉声说道。 隋便如今大概知道吕奉仙为何放弃煊赫军功继而改头换面追随在太子身边了。 因为李雍和得到了天霜山的扶持。 正因为如此吕奉仙才会毅然决然地站在太子这边。 但他所朝奉的并非是荣华富贵于一身的李雍和,而是站在其身后讳莫如深的天霜山,那座仙家宗门。 “已经无所谓了。”吕奉仙无动于衷道。 “当初是李雍和主动找上你的?”隋便好奇问道。 吕奉仙点点头,当然这位还不是太子殿下的大皇子找到自己,说可以为自己铺平一条访仙问道的道路,而自己只需要追随在他身边十年。 这十年的光景对于凡夫俗子来说确实太过于漫长,但对于志在山巅的自己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所以他有所需而自己又有所求,两人便一拍即合。 自此大梁军队中少了一位战功煊赫的吕奉先,而李雍和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神情木讷的吕奉仙。 “所以按照他的意思今日是要彻底地将我留在这?”隋便继续追问道。 “是这个意思。”吕奉仙点头应道:“而且担心我们三人留你不住,所以殿下已经差人回府调遣雍和卫了。” 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说道:“所以你的时间并不多了,若是等到雍和卫赶来,你就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即便是如今的自己对上那群出手狠辣且不择手段的雍和卫也会极为头疼,若是换做隋便来,他并不觉得对方应付起来会比自己轻松。 隋便对于吕奉仙的坦诚相告很是诧异,自己只是询问了一句结果这位就直接将太子的打算和盘托出,像这样的好对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对于吕奉仙泄露机密,一旁的陶慈脸色阴晴不定。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死在这会很可惜。”吕奉仙摆手示意道。 可能是因为他修道问长生的缘故,所以他对于像隋便这种得天独厚的修道美玉极为青睐。 若不是两人互为敌手吕奉仙甚至有为他互道一程的打算。 “这样吧,你只要能够在我手上撑过二十息我就可以放你离开。”吕奉仙摊手说道。 “你敢!”正在一旁疗伤的陶慈听到这番话后怒容呵斥道:“吕奉仙,你胆敢违背太子殿下的旨意!” 吕奉仙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的,我可以给你就同样可以再收回来。” 陶慈瞬间就如同哑火的爆竹没了动静,但他心底里已经打定主意,他非要在太子面前参他一本不可。 “动手吧。”吕奉仙向前一步踏出,冷声道。 隋便看着周身灵力如大渎之水倾泻而出的吕奉仙,悄然间再度换上一口武夫真气。 不远处一家名为好运的酒楼中,因为之前那两场惊世骇俗的捉对厮杀这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因为平日里刑部与兵部联手捉拿以武犯禁的游侠,所以现在市井中连个打架斗殴的地痞无赖都瞧不见了,纷纷从良,他们可不想进去吃牢饭, 但今日竟然有人会不顾朝廷颁布的禁武令,而且双方出手皆是不留情面,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局势,这就更加吸引了极多的看客。 只是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前隋便一脚将蛮猛踹飞后毁去了数栋楼舍,这其中也有在场之人的产业家宅。 有人想要报官及时制止,但却被更多的人拉住。 理由就是你不想看热闹我们还想看。 听着楼下的喧嚣争吵声,独自一人坐在楼上的李雍和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他将面前那杯香醇佳酿一饮而尽,然后看向窗外对峙的那三人,笑吟吟地说道:“真是一群蠢货。” 秦王府。 “殿下,公主她偷偷出府去了,想来应该是追上隋便他们一行人了。”在一座装潢颇为雅致的凉亭内,一身黑衣的秦鸾同李济民回禀道。 “哎,那丫头...”李济民闻言摇摇头,言语中颇有无可奈何之意。 秦鸾见此淡淡一笑,可能整座大梁也只有这位太平公主能够让二殿下这般束手无策了。 他说道:“要不要末将把公主殿下带回来?” “算了,由她去吧。”李济民摆手说道:“有隋便在那丫头翻不了天。” 再者他也有让房玄策同自己这个妹妹多多接触的心思,自己可是很看好这个妹夫。 秦鸾从李济民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后,沉声说道:“殿下好像很在意隋便。” 公主殿下是怎么个心性跟随在李济民身边已久的秦鸾岂会不知道,那位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主,除了二殿下的话她听得进去即便是龙椅上那位的旨意她也敢违逆。 但如今自己竟然能够在二殿下的嘴中听到隋便竟然能够治得了这位无法无天的公主,着实让他感到诧异。 “难道秦大哥不看好隋便?”李济民闻声穆然转身,看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他,笑问道。 听到这句秦大哥称呼,秦鸾露出极为憨厚的笑容,他挠挠头说道:“末将只是觉得隋小兄弟是个可造之材,而且他对我和天策卫有救命之恩。” “这都小兄弟小兄弟的喊上了,看来秦大哥同他已经很是熟络了。”李济民故作醋意地揶揄道。 “殿下就不要在这打趣末将了。”秦鸾讪讪一笑,无奈道。 李济民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一黑衣人自房顶急掠而来,最后单膝跪在凉亭外,语气万般恭敬地说道:“启禀殿下,太子那边有动静。” “说!” 等到听完这名天策卫的回禀,李济民脸色阴沉如水,双拳紧攥。 自己那个大哥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隋便出手。 “我去。”听到隋便深陷困境,秦鸾双手抱拳杀意凛然地说道。 敢对隋便出手之人,万死难辞其咎。 “带上天策卫。”李济民点头吩咐道。 然后他看向凉亭外的那名黑衣人,说道:“你通知巡防营,兵部,刑部,让他们带人火速赶去葫芦口儿!” “是!” 等到秦鸾与那名天策卫火速离开凉亭奔赴葫芦口儿后,李济民独自一人站在凉亭内,八面临风岿然不动。 “大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隋便吗?”李济民沉声说道:“看来你也认为他已经逐渐可以威胁到你的地位了。” 过了许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太子殿下跟一个云骑尉大动干戈,这样不好吧!” 第四十章 风起 太安城内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兵部是由一位指检主司亲自统领一支兵马,而刑部则是由两位捉刀郎率领数十人,最终两路人马在朱雀长街的一条交叉口碰面,兵部指检主司沈万山与刑部的两位捉刀郎吴晴和周修福三人相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但却极为默契地朝葫芦口儿那边迅速赶去。 至于秦王府这边则是由秦鸾亲自统领着天策卫亦是朝葫芦口儿的方向急掠而去。 有一个身着玄衣腰佩骊龙墨玉的俊逸男子走进了好运客栈中。 然后他没有理会楼下喧嚷的平民百姓,径直登上了二楼。 看到锦衣玉足倚窗而坐的李雍和后,闻讯赶来的李景凉说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从城内谍子传回府中的消息中得知大哥竟然会在光天化日这下对隋便出手,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李雍和闻言指了指对面的空座,示意道:“先坐。” 等到李景凉坐下来后,他又主动替四弟斟满一杯琼浆美酒,听着外边渐起的厮杀之声,缓缓说道:“恰巧在这碰上了他,然后又恰巧聊得不是很开心,所以就想着干脆在这解决他了。” 李景凉将那杯琼浆玉液一饮而尽,好奇问道:“那大哥都同他聊什么了?” “聊了聊以后那张龙椅究竟该由谁来坐。”李雍和对这个这个弟弟坦言道:“很明显他并不看好我,既然如此所以我只能让他彻底的闭上眼了。” 听到这番话后李景凉神色谨慎地环顾四周,在确认这句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后,他才沉声提醒道:“大哥,这不比太子府,小心隔墙有耳。” 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在耳中,然后再一个不小心传到父皇的耳中,那肯定会引来父皇的猜忌与不满。 父皇尚在人世他们便在讨论那张龙椅的归属一事,说好听点叫做不孝,说得难听点这就是谋逆。 李雍和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赞许道:“放心,没人会将这种事记在心上。” 其实并非是没人,而是不敢,因为这四周都是他的人。 即便是楼下那群看热闹的蠢民自己在刚刚也想到了善后的办法。 明日早朝,自己就会启奏父皇,今日葫芦口儿两群歹徒行凶伤人,十数名无辜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刀刃下,恳请父皇严查此事。 如此一来不仅给隋便扣上一顶行凶伤人的帽子,而且还能够解决楼下那群聒噪的刁民,更能够让刑部在父皇那边留下一个无作为的不好印象,这就是一石三鸟之计。 听到大哥这般笃定,李景凉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大哥,这样一来闹出来的动静肯定不会小。”他转头看向争锋对峙的三人,说道。 李雍和抿了口琼浆玉液,说道:“蛮猛已经折在他手上了。” 说完这句他看向李景凉,笑道:“一开始你说绿脂死在他手上我还有些不相信,若你不是我弟弟我肯定先找人将你满嘴的牙齿拔掉,不过既然现在蛮猛已经败给了他,那即是坐实了这件事。” “大哥...”李景凉欲言又止道。 李雍和摆摆手,说道:“放心,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既然绿脂能够离开红袖招肯定是有我默许的成分在里边,所以她的死并不能完全怪罪在你的身上。” “说到底还是我们兄弟二人低估他了。”李雍和盖棺定论道。 随后他重新将心思放在那处战场,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背朝好运客栈的吕奉仙与陶慈两人身上。 “眼下这种局面他插翅难逃。”李景凉又灌了一口酒,满脸戾气地说道。 李雍和对此不置可否,神色晦暗不明地说道:“如今连陶慈都受了伤。” 难道那夜刑部大狱之事他真的参与其中,虞子期当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先前其实只是自己的猜测,哪怕是刚才在铺子内自己所问也只是想诈他一诈,但如今在亲眼看到他足以逆行上伐的恐怖战力后,他竟然开始接受这个猜测了。 李景凉听到他的低语后缄默不语。 即便那个叫做陶慈的老家伙再无出手之力,那里不是还有个吕奉仙吗。 他知道大哥信赖吕奉仙这个人一如李济民对秦鸾。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那边肯定会有动作,说不定兵部和刑部的人已经朝这里赶来了。”李雍和仿佛想到了什么,突兀说道。 李景凉单手托腮看向窗外,神情慵懒地说道:“大哥放心,在隋便死之前,他们进不了葫芦口儿。” 李济民麾下有天策卫,大哥豢养了一批雍和卫,难道他李景凉手下精心栽培的暗卫又是吃素的了? 半柱香前,四春馆门前。 李画扇与房玄策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公主殿下,让隋便这样跟在马车后不好吧?”房玄策试探性问道。 说实话他在这位太平公主面前说话是真的没有底气。 李画扇剑眉轻挑,鄙夷说道:“早先在马车上你怎么没说这话,现在都回到四春馆了你才替他求情,是不是有马后炮的嫌疑?还是说你跟他是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听到这句句诛心之言,房玄策学着某人摸了摸鼻翼,解释道:“公主殿下说了算。” 一旁的吕成玄忍不住提议道:“殿下,要不然让卑职去接隋江军回来吧。” “不准。”李画扇拒绝道。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决绝,她又开口解释道:“他身子骨再娇嫩这点路程也能走回来。”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长街上迟迟不见隋便的身影。 “他总不至于迷了路吧?”李画扇小声嘀咕道:“还是说他在生本公主的气故意躲着自己。” 房玄策倚靠在馆前的那棵柳树旁,双手拢袖默不作声。 他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但他又重新梳理了下脉络,红袖招,秦王府,朱雀长街,好像都不该生出变故。 “嗡!” 突兀间地面上传来震动,房玄策甚至看到长街对面的楼舍上有瓦片砸落在地,惊动了不少人出门察看。 “地震了?”李画扇沉声问道。 候在一旁的吕成玄猛然间眉头紧皱,遥望向某处。 “不是,是有人在城中交手。”吕成玄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阵阵波动,神色凝重地说道。 李画扇闻言皱了皱琼鼻,问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巡防营那帮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而房玄策则是若有所思地走到吕成玄面前,抬眸问道:“吕将军,知道大概是在城中什么位置吗?” 不知道为何,当他听说是有人在交手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隋便。 吕成玄目光放远,在心中思量片刻后点头说道:“应该是在葫芦口儿附近。” “葫芦口儿...”房玄策轻抿嘴唇,沉声道:“那不就是离朱雀长街不远。” 李画扇被他这一说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来,狐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子是想说,是隋将军...”吕成玄神色凝重道。 若真是隋小将军正在与人交手,而且能够闹出这种动静来,绝对是陷入困境了。 房玄策没有再说什么,折身径直走进四春馆内。 很快他就在李画扇与吕成玄两人疑惑的注视下又走了出来。 此时他背上多了根用黑布缠绕起来的长棍。 而手中则多了个包裹。 而且他脸色通红气喘吁吁,一副极为吃力的模样。 “我来吧。”吕成玄疾步走了过去,接过他背上的那根长棍,说道。 但刚接手他就神色一变,这东西要远比自己想象得沉。 “提得动?”李画扇看着即便交出长棍也满头大汗的房玄策,询问道。 房玄策默不作声,自己总不能点头吧,实在是没有那个厚脸皮。 “算了。”李画扇看到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好点破他,一手抢过他手中的那件包袱,“还是我来吧。” 不过她刚接过那件包袱就黛眉微蹙,神色怪异地看向房玄策,问道:“你这里边装的都是什么?” 两手空空的房玄策摇摇头,“这是他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虽然他不清楚这里面这什么,但他却知道隋便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个。 至于他是这么知道的,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李画扇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将包裹抡至身后,没有半点公主仪态豪气万千地说道:“那就前方开路。” 于是四春馆门前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一身墨绿色劲装杀伐之气极重的吕成玄提着根长棍走在最前头。 身着白衣风姿卓越的李画扇背着个包裹跟在身后。 而紧随她身后的是一身青衫手无缚鸡之力的房玄策。 葫芦口儿。 此时的隋便已经同吕奉仙交手不下三十招,后者始终神色平静,衣袍上纤尘不染,而隋便则是双手微微颤抖,那口武夫真气已经换了数次。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吕奉先抱臂环胸轻声说道。 经过刚才的数次交手他已经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少年是身怀逆行上伐强横战力的不世天才。 隋便闻言强压下体内翻腾起伏的气血,将嘴角的那抹血迹抹去,咧嘴笑道:“你也很不错。” 第四十一章 千钧一发 隋便稳下体内紊乱的气机,神采奕奕地看向不远处的吕奉仙。 之前他就有同这些境界强横的炼气士交过手,在西洲时不说夜夜“操练”自己的杜叔,还有流窜在边境上的寇匪,说不定其中就有用来压阵冲门面的炼气士,当然还有那场针对于董和的伏杀,自己也不是没有尝过山河境炼气士杀意凛然的一剑。 所以隋便同炼气士交起手来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但对方毕竟是高出自己两重境界的山河境修士,所以隋便此时也有些捉襟见肘。 而且这还是在吕奉仙没有倾力出手的情况下。 现在他只能期盼着某人能够想自己所想,行自己想行。 已经躲在远处疗伤的陶慈在亲眼目睹了这两人几近势均力敌的交手后,脸上流露出来的是震惊与惊愕。 原本他认为隋便能够将自己击败已经是将战力施展到极致,但现在看到那拳拳递出皆是蕴含着龙象之力的瘦削身影,他感觉自己能够在后者手上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 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吕奉仙的手上撑过三十招,最起码不会像隋便那样看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愈是如此他愈加难掩脸上的激动神情,因为他能够亲眼看到这种天资卓绝足以逆行上伐的妖孽奇才夭折,在他看来实在是幸事。 “即便是天纵奇才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这里。”陶慈双眸微眯,嗤笑道。 当然他还有一层隐秘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那就是因为天资所限他已经是花甲之年却始终是龙门境。 即便是跟随在李雍和身边多年修行资源取之不尽但就是没有堆积出一个山河境。 所以在看到天赋极佳的隋便后他就心生妒忌生出了将其打杀的心思,但奈何成名已久的他却不是隋便的对手,甚至还险些折损在后者的手上。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隋便很快就会死在吕奉仙的手上。 随后他收敛起那凌乱如麻的心思,目光深邃地看向那处战场。 “还有十息的时间。”吕奉仙提醒道。 按照约定,他若是能撑过二十息那自己就不会再对他出手。 不过他同样也提醒过他,再之后他要面对的就是赶来的雍和卫。 隋便悄然间又换上一口武夫真气,神色平静地看向吕奉仙。 注意到隋便没有拉开拳架浑身破绽后,吕奉仙微微皱眉,难道他已经直接放弃反抗了? 但是他可以察觉到此时的隋便气息沉稳,明显还有再战之力。 “你还在等什么?”看着始终不肯出手的隋便,吕奉仙狐疑问道。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只是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街口。 看到自己被无视后,吕奉仙猛然出手,轻喝一声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 当炼气士跻身山河境之后,世俗间的“繁文缛节”已经不能够再将其约束,而一个踏字便是山河境的精髓关键所在。 脚踏山河逍遥人间这才是真正的山河境。 所以在吕奉仙一脚踏在地面后,转瞬间在其脚下生出一条裂痕。 原本只是青砖上三寸之长的裂痕,但自裂痕生出后就没有止住的意思,裂痕不断后四周延伸开来,最后以吕奉仙为中心,方圆六丈之地已经生出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 隋便瞧着脚下的裂痕,神色不变但身形迅速向后撤去。 吕奉仙见此毫不犹豫又是一脚重重踏下,刹那间本就裂痕密布的地面塌陷下去,方圆六丈内楼舍皆是倒塌深陷入地下。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除了吕奉仙脚下那三寸之地外,方圆六丈内再无落脚之处。 再也来不及后撤的隋朝右脚轻点一处尚未塌陷的青砖,身形拔地而起。 看到掠至空中的隋便,吕奉仙体内磅礴灵力瞬间如同江渎之水决堤般倾泻而出,一股浩荡的灵压自他周身蔓延开来。 掠至半空中的隋便紧盯着吕奉仙手上的动作,神色略微凝重。 在他看来吕奉仙将自己逼迫至空中就等同于断去了自己的退路。 紧接着他就看到吕奉仙双手迅速结出晦涩玄奥的灵印,然后体内的灵力便与这周遭的灵气相融,在他身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而来。 最后位于吕奉仙身前的是近百道由精粹灵力凝聚而成的青戟。 “我再说一遍,若是你能接下这招,今日之事我便不再插手。”吕奉仙一改木讷神色,盛气凌人道。 不远处的陶慈听到这番话后出奇地没有反驳之声,而是胆战心惊地看向那道高大的背影,偷偷咽了口口水。 因为他从那道道寒芒凛然的青戟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若是吕奉仙以这招攻伐之术对自己出手,那他绝对逃无可逃。 就在陶慈心生害怕时,吕奉仙已经暴起出手。 只见他右手虚握,一道青戟便飞掠至他手中,然后在陶慈的哑口无声中他用尽全身气力将青戟投掷了出去。 原本在他手中极为“安静”的青戟在脱手后所裹挟的灵力暴涨,最后破空而去的它宛若洪荒猛兽般挟带着狂暴的灵力朝隋便袭杀而去。 自地面与半空中犹如斜生一线青虹。 “不愧是吕奉仙。”身在好运酒楼的李景凉看到这一幕后拍着桌子赞叹道:“若是能够早些让吕奉仙出手,隋便肯定不会看到太安城的城头。” 言外之意则是隋便根本就不会是吕奉仙的对手。 而坐在对面的李雍和则是抿了口酒水,缄默不语。 当初他在得知大梁军中有这么一号可以同秦鸾一争雌雄的人物后便主动找上了他。 而在知道他的所求后自己也开出相应的价码,只要他愿意追随在自己身边,只要十年,自己就可以让他得到天霜山的青睐。 而如今已经是第十个年头,而天霜山那边对于自己的请求则是迟迟没有答复。 若是天霜山不答应自己让吕奉仙进入山门,以后者的心性肯定会以为自己欺骗了他,而且还是欺骗了十年之久。 那么最后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太子府,说不定还会因此与自己反目成仇。 李雍和不想在这种时候多出一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山河境仇家。 若是十年之约到后自己未能够将他送入天霜山修行,那他就只能... 一念之此他看向那道高大背影的眼神冷漠了许多。 隋便看着如疾雷般朝自己袭掠而来的青芒,体内鼎盛如熔岩般的气血再度充盈至四肢百骸中。 旋即他身躯一震,那双本就如一泓幽潭般的眼眸此刻更加深邃。 旋即他右手猛然探出,身躯微侧躲过那道寒芒凛然的戟尖后手掌搭在了通透碧绿的戟身之上。 被隋便握在手中的青戟猛然间有灵力乍响,那股磅礴灵力直接将右手虎口炸裂。 但隋便依旧死死不肯松手,哪怕在那股如锋刃般锋锐的灵力不断削磨着他的掌心,哪怕此时他的掌心已经骨肉模糊只能够以单纯的武夫气机与其抵消。 最后在隋便掌心上的皮肉被彻底消磨一层后,他的手掌也从最开始的戟尖处转到了戟尾处。 整道戟身上已经由原本的通透碧绿成了殷红一片。 隋便大口喘着粗气,至于手上的剧痛已经毫不在乎。 虽说五指连心但自从踏上武夫修行一路,他哪次受伤不此这次重。 就像杜叔说的那样,“想要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 掂量着手上的青戟,隋便双眸半眯,在眸底有一道精芒闪过,“还给你!” 旋即他低喝一声居高临下将那道青戟朝着吕奉仙激射而去。 看到隋便接下自己一道青戟,继而又还给自己,吕奉先不动神色,屈指轻弹又将一道青戟“送”了出去。 “铮!” 两道青芒就这样以戟尖对戟尖的姿势轰撞在了一起,发出如同金石撞击之声的刺耳声响。 饶是陶瓷早就有所准备依旧是被震得体内灵力动荡,双耳处有鲜血缓缓流出。 至于更远处好运客栈的门窗尽数破碎,李雍和与李景凉面前酒案上的瓷碗直接崩碎开来。 低头看着胸前被溅射的酒水,李景凉脸色铁青。 倒是对面对吕奉仙心思已经发生改变的李雍和只是掸去胸前的酒渍,笑容和煦地说道:“不碍事的。” 远处虚空中两道相撞的青戟已经瞧不见,只有点点青色流光飘落向地面,那心激荡而起的烟尘也消散了些许。 然后不等隋便再换口真气,接连有两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他神色一凛,身形再向下坠落的同时正好迎上那裹挟着刚猛浑厚灵力而来的灵戟。 而地面上吕奉仙周身依旧有十数道青戟蓄势待发,宛若紧绷在弦的箭矢已经对准了正在坠地的身影。 隋便深吸一口气,看来是等不来了。 旋即他牙关一咬仿佛下定了决心。 但就在他准备双指并剑划向左手手腕时,在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明显已经气喘吁吁的声响。 “接着!” 虽然还未瞧看人影,但已经有两道流光接连朝他这边飞掠而来。 但与此同时那两道杀意森然的青戟也袭至他的面前。 千钧一发,危在旦夕。 第四十二章 百密一疏 “轰!” 吕奉仙亲眼看着那两道青戟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轰击在了隋便身躯之上,继而一道宛若惊雷般的轰鸣之声响彻整条葫芦口儿。 “结束了。”一直注意着战局变化的陶慈心中仿佛有块巨石终于落地,他呼出一口略带血腥的浊气,自顾自说道。 虽然他知道隋便肯定接不下吕奉仙的这招攻伐之术,但他还是担心会生出变数。 不知何时他已经认为那个天赋异禀的隋便已经是那个万一了。 但当他亲眼看到两道宛若奔雷的青戟在他身上接连炸响,最后甚至引来周遭虚空都动荡不安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最后出现在葫芦口儿的那道声音是出自谁的身上。 当陶慈想到这点时吕奉先已经率先朝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出现在吕奉仙视线之中的是两男一女。 三人中自己认识两人,甚至还与其中一人颇为熟悉。 “你来晚了半步。”吕奉先看向吕成玄,说道。 当年在大梁军伍中自己与他算是同袍,甚至在隋梁国战前期自己与他的交情还不错,甚至曾经互救过性命。 但随着两国之战愈演愈烈,吕奉仙的军功愈来愈煊赫,最终成为了与秦鸾齐名的大梁名将。 而吕成玄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秦王李济民的嫡系,最终在天下大定后担任天策卫的副统帅。 至于他则是站在了李雍和的身后。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吕成玄才是真正的形同陌路反目成仇。 吕成玄同样看到了双戟轰在隋便身上的那一幕,自认为后者已经凶多吉少的吕成玄满脸愠色地看向罪魁祸首,周身灵力吞吐不定。 “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换作是秦鸾来还差不多。”吕奉先如同在诉说一个事实般神色平静地说道。 其实这确实也是事实。 “有我就足够了。”吕成玄眼神坚毅地说道。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欠他的之前在沙场上已经还清了,所以在他选择跟随李雍和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势如水火了。 而且隋便作为他与天策卫的恩人,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吕成玄在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饶恕自己。 旋即他就要向前迈出一步。 只是身后的李画扇轻轻将他拉住。 “公主。”吕成玄沉声说道:“没能保护好隋小将军,即便秦王殿下可以不追究失职之罪但我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今日若是让吕成玄活着离开这末将万死难赎。” “不是。”李画扇嗓音有些凝咽,她解释道:“你最好看清形势再动手。” 吕成玄闻言微微一怔,然后他就顺着李画扇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那片虚空当中漫天的烟尘正缓缓散去,那道修长如玉树的身形也慢慢出现在众人的眸中。 让这位天策卫副统帅诧异的是那道背影并没有像他想象当中那样重伤濒死坠地,而是始终凌空而立。 “这是怎么回事?”吕成玄震惊问道。 正面承受那般足以摧城断墙的恐怖攻势,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显而易见,他没死。”一直默不作声的房玄策此时终于开口道。 先前那句“接着”正是出自他口。 他又没有踏上修行,所以从四春馆一路奔波至此着实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之前没有开口也是因为他见到隋便硬挨两戟后心生惶恐所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看到眼前这一幕,那就应该是没事,最起码现在还死不了。 吕成玄感受到头顶上空那缕气机后,眼中同样流露出讶异神采。 虽然那缕武夫气机已经微若游丝,但他确实还活着。 好运客栈中李景凉盯着虚空中烟尘消散后出现在眼中的那道人影,眼神阴翳。 “这怎么可能?”李景凉咬牙切齿地喊道。 本来他以为在刚才那种惊天动地的攻伐手段下隋便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后者却依旧站在那。 就仿佛有人重重地一掌扇在了他的脸颊上。 而那人还是叫隋便。 李雍和见此眉头紧锁,吕奉仙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即便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也清楚那青戟的威势,即便是山河境的修士都难以接下,他随便怎么可能会接下?他又怎么可能会安然无事?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李画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向来与李济民亲近,所以今日若真将隋便斩杀,亲眼目睹的李画扇绝对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去父皇那边将此事和盘托出。 真若到了那时受掣肘的就是自己了。 一念至此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仿佛在犹豫着某件事。 等到隋便的一口武夫真气终于用尽后他这才身形坠落向地面。 宛若一颗天外流火般势大力沉地轰砸向地面。 “砰!” 隋便落在吕成玄身前,脚下青砖寸寸断裂,继而裂痕如同蛛网般向四周延伸,到了房玄策脚下时才堪堪止住,顺带着激荡起了不小的烟尘。 吕成玄看到身前的隋便,神情激动地喊道:“隋将军。” 隋便身上的衣袍已经破碎不堪,胸口处有两道极为狰狞的伤口,而且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 李画扇因为烟尘的缘故轻咳了几声,质问道:“隋便,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公主你靠的太近了。”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又被他一句话给堵住的李画扇冷哼一声,最后干脆一跺脚转过头去。 “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可就只能给我收尸了。”隋便看向房玄策,打趣道。 房玄策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不但不对自己的救场感恩戴德竟然还在这埋怨自己。 “太沉了,我自己拿不动。”房玄策淡淡说道:“早知道就直接给你带口棺材来了。” 听到房玄策这番犀利言辞后,还在生着闷气的李画扇眼神一亮,对着房玄策偷偷伸出大拇指,嘴唇翕动,“好样的!” 没想到这家伙面对自己的时候寡言少语怯怯懦懦的,但对上隋便这个可恶的家伙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能够稳压他一头。 果然是人不可都貌相。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说道:“行了,你们先往后退退,这边已经没你们什么事了。” “怎么?我们在这看热闹还不行啊?”李画扇开口反驳道。 他这是在教本公主做事吗? 简直是岂有此理! 隋便闻言将房玄策的那个白眼又还给李画扇,再懒得同她浪费口舌。 对于这位太平公主的刁蛮任性他可是深有体会。 “吕统帅,麻烦你带他们两个离这远些。”隋便转身看向吕成玄,嘱咐道。 吕成玄一听隋便要自己远离战场,当即摇头道:“隋将军,出门前秦王殿下特意吩咐我要我安然无恙地将你送回四春馆。” “你该认得他吧?”隋便抬臂指向远处的吕奉仙,说道:“山河境的境界修为,哪怕是放在整座太安城也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隋便略微停顿,问道:“还是说吕统帅觉得你有胜过他的把握?” 吕成玄闻言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吕奉仙的修为有多强横,他也明白自己可能在他手底下走不下十招,但他却可以死在隋便之前。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吕成玄猛然抬头。 隋便见此仿若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手将他的嘴堵住。 他绝不能让吕成玄将虞子期的事说出口。 “既然你信得过我,那就带着他们离开这。”隋便沉声说道:“公主是千金之躯绝不能出现意外。” 李画扇听到这句话后眨了眨那双英眸,嘀咕道:“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隋便看到吕成玄点头答应后这才将手放下。 “隋将军,我将公主与房公子送到安全之地后就赶回来。”吕成玄拱手承诺道。 隋便拗不过他,而且他也察觉到远处吕奉仙气息暴涨,看来已经是等候得不耐烦了,所以他只得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 看到吕成玄带着李画扇与房玄策离开葫芦口儿,隋便这才转过身来,重新对上吕奉仙。 “大哥,要不要派人将他们截下来?”李景凉望着迅速离开的吕成玄他们,神色冰冷地问道。 李雍和闻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李画扇?是将她囚禁起来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若真是那样,整个太安城都得变天,东窗事发你跟我在父皇的盛怒之下注定都难逃一死。”李雍和厉声说道。 “对了,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李雍和脸色阴沉地问道。 虽然他没有瞧真切,但他却知道这三人肯定是给隋便送来了某个物件,不然也不会有之前这句声张了。 李景凉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低声道:“是臣弟疏忽了。” 其实李景凉的安排已经极为缜密,他在进入葫芦口儿的四处巷口都安排了人手,正因如此所以现在战场上才没有见过刑兵两部的人马。 但俗话说百密必有一疏,而这个疏漏则是出现在李画扇身上。 这位太平公主不爱女红爱江湖,曾经有更长一段时间混迹在太安城的大街小巷,干着遛狗捉猫的勾当。 恰巧她对葫芦口儿这片地界又极为熟悉,大街小道胡同巷陌布局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在寻摸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捷径后这才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了葫芦口儿。 当然这种事李景凉磕破脑袋都不会想到。 第四十三章 玄凰一枪 “二十息是不是已经过了?”隋便手提玄黑长枪,问道。 声音不大却在已经悄寂无声的战场上传荡开来。 陶慈将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面露震惊之色。 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云骑尉竟然真的在那波威势惊人的攻伐之术活了下来,而且不但如此他非但不知避让,竟然还敢这般出言寻衅。 他是不是真的以为能够在吕奉仙手上撑过二十息就可以胜过这位山河境的强大炼气士了? “真的是不知死活!”陶慈眼神阴冷地看向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隋便,冷哼道。 吕奉仙闻言探出右手,继而轻轻一握,刹那间那些原本静静悬浮在他周身虚空中的灵力青戟就此崩碎开来,继而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虚空之中。 “你能够接下我的两道青戟就是凭借手中的黑枪?”吕奉仙沉声问道。 那两道破空而去的青戟威势如何作为施术者的自己很清楚,虽说还远远达不到焚天煮海破碎虚空的恐怖地步,但距离摧山断城也相差不大了。 吕奉仙相信即便是跻身龙门境多年如身后的陶慈硬接这一术势也会身负重伤毁及大道根基,但此时只是武夫淬血二重的隋便却强行接了下来。 而唯一能够做出解释的就是相较于之前他手中多出来的这杆通身玄黑的长枪。 隋便看向信守承诺果然收手的吕奉先,说道:“确实,能够拦下攻伐手段凭借的就是它。” 其实先前就在那两道青戟朝他身上轰撞而来时,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隋便想要做的是破开体内的某道禁制。 如此一来隋便就有把握能够接下那两道青戟,但事后肯定会引来诸多的麻烦,特别是在太子李雍和在场的情况下。 比如那座钦天监。 但所幸房玄策带着它及时赶来,避免了最坏的那个结果发生。 隋便一手抚过枪身,质地似金如石,入手冰凉,这正是他自西洲带来的大隋国器。 原本是玄白两枪,但出西洲是隋便将那柄名为“白帝”的长枪留给了杜行甲,而他则带着玄枪以及那柄剑身雪白的仙剑来到了太安城。 枪名玄凰。 昔年大隋都城名为帝凰城。 而大隋国器分玄白。 玄凰与白帝。 自从隋便知晓任姑娘留下的那柄仙剑的重要后,他就暂时将那柄仙剑束之高阁,选择将玄凰带在身边。 “但是我明明看到那两道青戟刺在了你的身上。”吕奉仙还是难以置信地说道。 隋便指了指胸口处的两道狰狞伤口,点头说道:“没错,确实落在了这里。” 这两道狰狞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到这话后吕奉仙剑眉微皱,如有所思。 隋便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但他却选择闭口不语。 其实先前当自己分别接住玄凰枪身与枪尖时那两道青戟已经近在咫尺,所以隋便只能凭借着玄凰枪身中所蕴含着的灵力将后者抵消掉。 饶是如此两道青戟还是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既然我在你手上撑过了二十息,那按照约定你是不是可以让开了?”隋便半点不客气地同吕奉仙说道。 吕奉仙看了眼远处的好运酒楼,“只要你不对太子殿下出手,我可以选择不出手。” 隋便闻言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挑枪尖,嗤笑说道:“我吃饱了撑了要背上一个谋杀储君的罪名?” 话音刚刚落在吕奉仙的耳中,隋便的便穆然将枪身抬起。 在后撤半步后将冰凉如金石的枪身托在已经是血肉模糊依稀可见筋脉的掌心中,然后右肘弯曲右手掌心抵在了枪身尾端。 可能是牵扯了手上的伤势,隋便眉头一挑,牙关紧咬。 注意到隋便手上的动作,最先有所反应的不是吕奉仙,而是心生不详预感的陶慈。 既然隋便不会与吕奉仙争个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背上弑杀储君的罪名,那如今在战场上值得让他出手的也只有身负伤势的自己了。 所以在看到隋便拉出枪势后,他神色一凛,在迅速向吕奉仙求救的同时一边朝好运客栈的位置后撤而去。 若是吕奉仙放任自己的生死不管那自己就只能将太子殿下当做护身符了。 至于事后太子他会如何怪罪自己那都是后话了。 果然吕奉仙即便听到身后陶慈的求救声也无动于衷,甚至主动让出一条道路。 看到这一幕的陶慈暴跳如雷甚至忍不住对吕奉仙破口大骂。 而见到陶慈想要祸水东引后,酒楼中的李景凉猛然站起身,脸色铁青地看向迅速朝这边退来的陶慈,牙关咬的“咯吱”作响。 李雍和同样也坐不住,望向那个生出异心的随从,他出声呵斥道:“吕奉仙,将隋便拦下!” 至于那个陶慈老匹夫,等到此间事了自己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听到李雍和的严令,吕奉仙面露迟疑之色,毕竟他之前承诺不会再对隋便出手。 而就在他心生犹豫之时,一道黑芒已经在他的身侧以破竹之势裹挟着奔雷之声呼啸而过。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阻拦不下玄凰所化的虹芒。 与此同时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吕奉仙,跟随黑芒之后,朝已经沦为惊弓之鸟的陶慈奔掠而去。 在隋便与吕奉仙擦肩而过后,后者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 只是因为隋便在他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隋便在越过吕奉仙后速度没有半点减缓,在虚空之中道道残影后直掠向陶慈。 而后者脸上已经浮现出惊恐之色,脚步凌乱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原本以他龙门境的修为哪怕手掌被洞穿但与隋便仍有一战之力,最不济也不该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但先前与隋便一战后者以强横霸道的战力在他心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若是刚才吕奉仙已经将其抹杀说不定陶慈还有希望走出阴影。 但如今隋便既然没死,那陶慈的心境就注定终生会有损缺,所以他注定会被前者的恐怖阴影所笼罩。 隋便看着慌张逃窜的陶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又能够逃到哪去? 旋即他右脚踏在地面上,身形骤然加速,霎那间他化作一道流光直直追上了身前那道黑芒。 远远望去如今两道流光已经并驾齐驱。 即便陶慈已经将龙门境的灵力催动到极致,但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裹挟着无尽杀意的流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最终当他的身形靠近那座好运客栈时,一张俊逸且冷漠的面孔出现在了他身前半丈处。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还有寒芒闪烁的玄凰。 “当年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杜将军出手。”隋便以武夫聚音凝线的手段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陶慈闻言瞪大了双眼,直到现在他才清楚自己同眼前这个少年有何冤仇。 直到今天自己同他只见过一面,而这一面过后隋便就紧握玄凰一枪刺进了他的胸口。 干脆利落果断狠绝。 陶慈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贯穿胸膛的那杆长枪,一辈子杀人无数的自己竟然折在了一个少年手上。 随着一枪穿胸,陶慈体内的气海灵府被霸道的枪意尽数捣毁,灵力四散而去,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生机。 看着眼前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陶慈,隋便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之意,继续将枪身捅进他的体内。 依附在枪身的武夫气机如细蛇般钻入他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彻底地捣烂搅碎开来。 陶慈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因为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而露出狰狞痛苦之色。 已经落在地上的右手高举玄凰,而玄凰上则挂着濒死的陶慈。 随后他的目光便越过陶慈,看到了临窗而坐的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二人。 旋即他一个转身左手掌心托住枪尾一端,手臂猛然用力,玄凰便脱手而出朝着二楼飞掠而去,而陶慈的身躯也被牵扯着倒飞出去。 最终玄凰枪尖狠狠地钉在了二楼楼墙上,玄凰枪尖穿墙而过,枪身因为那沉重的力道而嗡嗡作响,隋便的这一下直接震然了陶慈的残存气机。 如今被钉挂在楼墙上的陶慈四肢低垂已经是死尸一具。 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锋锐枪尖,上面甚至还有殷红刺目的鲜血,李景凉怒拍桌案,猛然起身。 李雍和脸色阴沉如水,紧紧的盯着楼下那道人影,手中的酒盏已经被他彻底捏碎。 而站在楼下的随便却不顾浑身触目惊心的伤势,不顾体内明显已经耗之殆尽的气机,微微抬首朝二楼窗口处看来,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然后只听他故作惶恐地说道:“太子殿下,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吆!这不是凉王殿下吗,没想到这么巧在这见到你。” 随后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眼神与近乎实质的杀意,“这还真是蛇鼠一窝啊。” 好运客栈,楼上是位高权重的太子与凉王,楼下是遍体鳞伤一路奔杀而至的云骑尉,楼墙上是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龙门境陶慈。 第四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隋便就站在楼外,近在咫尺。 李景凉看着楼下的隋便,满脸怒容地喊道:“隋便你放肆!” 他的那句蛇鼠一窝不仅骂了自己更连带着将大哥一同骂了进去。 隋便呵呵一笑,反驳问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自从踏近太安城的城门就一直放肆到现在,哪怕身在鱼龙混杂的京城也不曾看过别人脸色行事。 对裴子添如此,对李景凉如此,对董和如此,对李雍和以及李济民亦是如此。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李雍和,问道:“太子殿下,看到我站在这里是不是很失望?” 隋便知道自从他走出铺子后就对自己动了杀心,不然也不会随之而来的杀局,但身为淬血武夫的蛮猛已成废人,踏入龙门境的陶慈被自己钉死在玄凰枪下,至于战场中境界最高的吕奉仙也是受承诺所限当下不能对自己再出手。 所以隋便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好运酒楼,站在楼外与之对视。 李雍和闻声缓缓站起身来,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不迫。 “没什么好失望的。”已经将情绪尽数压下的他嗓音温醇地说道:“若是你死的太早,未免就太乏味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三人能够将隋便彻底留下,不然也不会调动雍和卫。 但他先前之所以目眦尽裂甚至将酒盏捏碎,是因为他竟然敢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在他看来隋便将陶慈钉死在自己面前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寻衅。 当然隋便也正是这个意思。 隋便闻言追问道:“不知道殿下身边除了这三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了,若是没有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雍和看着毫不掩饰眼中浓郁杀意的隋便,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此时身边确实已经无人可用,但要说隋便真敢动手他也不信,他知道吕奉仙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他还要靠自己进入天霜山。 “是吗?”李雍和将当下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后,打趣问道。 随后他将身子探出窗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侧头说道:“若是你再觉得不方便大可以上楼来,此时绝对不会有人出手阻拦。” 楼下的隋朝视力极好,所以他甚至能够看到李雍和白皙脖颈上泛着青色的血脉。 一个是堂堂的太子,一个只是正七品的云骑尉。 前者伸出脑袋引颈待戮,后者长眸微眯杀心渐起。 不过很快隋便就摇摇头,将那股浓郁至极的杀意抛之脑后,笑问道:“你当我傻吗?” 只要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哪怕只是一个极为细微的举动,身后不远处紧盯着自己的吕奉仙也会选择出手。 虽然先前他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心生迟疑,但若是让他在自己与李雍和身边选择一个,只要人不傻都会选择后者。 李雍和看着朝这边望来的吕奉仙,神色不悲不喜。 在这位太子眼中,吕奉仙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这边的阵营了。 所以在这之后,吕奉仙要进的不是天霜山,而是... “算了,这些都是后话了。”李雍和喃喃道。 “机会我可是给过你了,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他见隋便手上没有动作,所以便将身子又缩了回来,双手轻抚窗栏,笑吟吟地说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隋便摇摇头否认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殿下放心,往后这种机会多的是。” 然后他手掌虚握以仅剩的那缕气机将钉在楼墙上的玄凰驭回手中,说道:“所以殿下还是多多保重才是。” 虽然眼下他体内的武夫气机已经十不存一,气血更是极为稀淡,可临了这狠话得说到,这面子活也必须做好。 李雍和抬眸看向不远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群身着赤黑劲装背负长刀的蒙面之人。 旋即他淡淡一笑,说道:“不用往后,我突然觉得今日就可以把事了了。” 他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那群朝这边奔赴而来的蒙面人有一个被他赐予的名字,雍和卫。 隋便看到了他眸底神色的变化,于是转身看向巷口处,面无表情地说道:“是闻着血腥气赶过来的吗?” 距离葫芦口儿不远处有座祈雨台,亭台因年久失修已经显得极为破败。 后来那座高亭终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坍塌,所以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一处露天阔台以及一座镌刻有祈雨诗文的石碑。 今日,这里则是发生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拼杀。 一方是兵部的沈万山,刑部捉刀郎吴晴与周修福,另一方则是李景凉得知消息后布置在此处的杀手。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叫做霁月与琼霞。 这两人皆是龙门境的炼气士,不然也不会率领十数名死士阻拦吴晴他们三人这么长时间。 从祈雨台这边可以依稀听到葫芦口儿那边的动静,所以吴晴他们一边冲破阻拦的同时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沈万山接到的消息是兵部有一重要人物在葫芦口儿这边遇险,上边要求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位重要人物安全带离葫芦口儿。 而吴晴得到的命令大致也是如此,刑部侍郎周樵岭亲自找到他,要他率人在葫芦口儿解救出一位重要人物。 所以这两人特别是吴晴并不知道如今身陷死地的是隋便,是那个当初在四春馆“威胁”过自己的云骑尉。 但三人之中的周修福却知道。 因为他是刑部的捉刀郎,但他又不仅仅是刑部的捉刀郎。 所以他知道那个人叫做隋便。 听到葫芦口儿那边没了动静后,相貌普通但神色却极为坚毅的周修福神色一凛,对于根本不知道里边战况的他来说,悄无声息要远比战声喧天危险的多。 所以眼下由不得他再拖延下去。 “吴晴兄,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里边战况不明我们必须要先派人进去将情况打探清楚。”周修福与吴晴联手将龙门境的霁月暂时逼退后,对其沉声说道。 吴晴闻言面露苦色,虽然上峰的指令不可违,但刚才里边传来的恐怖灵压他们都察觉到了。 山河境的修士是他们这几十号人能对付得了的吗?难道要他带着兄弟们明知是必死的局面还非要往里冲吗? 所以他才会在这与这群刺客缠斗这么久,他猜兵部的沈万山可能也是打得这么个主意。 “周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要搭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哪怕是上头的命令我也觉得不值得。”吴晴一刀划过刺客的胸口,愤愤说道。 猜到吴晴心思的周修福缄默不语,确实吴晴他们并非自己,也就不会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 再者他们就连隋便的身份都不知道何谈豁出性命去救人。 “那有劳吴晴兄与兵部那位撕开一个缺口,我一人进入葫芦口儿。”周修福说道。 “你疯了?!”吴晴转头神情凝重地问道:“刚才那股恐怖灵压你没感受到,不要说你自己,即便是我们三人进去也是有来无回。” 周修福摇头说道:“假若我们无功而返,你觉得周侍郎会不会摘掉我们的官帽?”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周修福语气坚定地说道。 瞥了眼周修福异常坚毅的神色,吴晴有些疑惑。 刑部十八位捉刀郎中自己平日里虽然与周修福走得不近但关于他的为人自己还是清楚些的,按理来说他的官瘾并不大,而且行事稳重心思缜密,绝对不是贪功冒进之徒。 但今日为何一反常态非要冒着性命之危冲进葫芦口儿? 虽然心有疑惑,但吴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毕竟就像他说的,上头是下了死命令的,若他们真的无功而返说不定最后连捉刀郎的身份都会保不住。 “沈大人,我们两方人马不能够再各自为战了,必须想办法将周兄弟送进去。”吴晴在厮杀混战的人群中游走,终于寻见了已经满脸血污的沈万山,说道。 沈万山闻声没有半点犹豫,喝道:“好,你与我一起拖住为首的那一男一女,然后让周修福趁机撕开个口子进入葫芦口儿。” 既然眼下有人想要破局,那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支持。 打定主意后,沈万山与吴晴两人与霁月琼霞交战在了一起。 而周修福趁此在那群刺客中撕开一道口子,只身一人闯入了陷入死一般沉寂的葫芦口儿。 好运酒楼前,隋便看着已经如一线浪潮般奔涌至面前的那群蒙面背刀人,转头望向二楼,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雍和卫?” “如假包换。”看到雍和卫及时赶来心情大好的李雍和笑吟吟地说道。 他就不信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隋便今日能活着从葫芦口儿走出去! “瞧着倒是挺唬人的。”隋便目光扫过站在最前的那几道身影,说道。 “本来是打算用他们来对付二弟的天策卫,没想到今日却先拿你来开刃。”事到如今李雍和坦言道。 然后李雍和又继续说道:“不用看了,他们当中境界修为最弱的也有春秋境,而实力最为强横的已经在龙门境上迈出了半步。”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活着离开这了。”背对李雍和与李景凉二人的隋便神色漠然地说道。 李景凉冷哼道:“不然呢?哪有什么狗屁的来日方长,今日我就要你横死在街头!” “动手!”李雍和冷声命令道。 第四十五章 救驾 随着李雍和的一声令下,不知不觉如鬼魅般已经聚拢至好运酒楼四周的雍和卫纷纷朝隋便围杀而去。 雍和卫为首之人叫做程可辅,是整支雍和卫中境界最高的,如今已经有半步山河境的修为。 在大道修行上比起已经死在玄凰枪下的陶慈还要领先半步。 程可辅眼神阴冷地盯着不远处的隋便,遍体鳞伤气息微弱,明显已经是重伤之躯体。 其实对上现在的隋便根本不用调动整支雍和卫,但李雍和为以防万一还是这般做了。 程可辅将手置于背后,握住了冰凉的刀柄,在他眼中那个小小的云骑尉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已经袭掠至隋便身前的他将负于背上的弯刀猛然抽出,与大梁军伍中的制式刀有所不同,他手中的制刀弧度要弯的多,已经是形同弯月。 程可辅将泛着凛冽寒芒的弯刀朝隋便重重劈下,这气势磅礴的一击足以将一位寻常的淬血武夫当头劈断。 但他对上的却是隋便,即便后者已经气机浅薄。 隋便抬眸当头劈下的弯刀,他此时甚至能够感受到弯刀上所裹挟的冰冷刀气。 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右手横举枪身就要格挡,锋锐的刀刃重重地砍在枪身之上,竟然传出一道清脆至极的金石撞击之声。 感受着枪身上传来的刚猛力道,隋便闷哼一声喉间涌上一口鲜血。 紧接着体内的伤势被牵动,他手臂微颤,横举的枪身再也挡不住弯刀,被斜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隋便强咽下那口鲜血,身躯微侧右手抓住枪尾将玄凰横抡了出去。 因为是顺势而为所以枪身上的力道极重,程可辅耳边响起呼啸而至的破空声以及虚空中灵气乍响的沉闷声响。 心生不妙的程可辅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抽刀竖在身躯一,左手手掌狠狠地按在刀身上。 “砰!” 玄凰被隋便在空中抡出一个半圆,然后以声足力重足以穿金裂石之势重重地抡在弯刀上。 程可辅的左手瞬间就被震麻,甚至是他的半边身子在短短几息间失去了直觉。 紧接着就有道身影横飞了出去,程可辅以脚掌捈地最终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两丈之长的深深印痕后这才堪堪止住身形。 看着依旧震颤不已的刀身以及发麻的手掌,那张即便蒙面也可以看到刀疤纵横的脸庞上渐渐攀升起一丝的狠厉。 虽然隋便一枪将程可辅抡退后,但其余的雍和卫却顺势扑杀了上去。 霎那间十数道赤黑身影手握银白弯刀朝那道瘦削身影砍下。 被围杀的隋便神色一凛,此时他握住玄凰的双手已经打颤,他知道这是力竭的征兆。 旋即他右手倒持枪身,以枪尖点地,随后他手腕一拧手臂猛然发力,玄凰以奔雷之势迅速向身后刺去。 原本绕到隋便身后想要袭杀的那名雍和卫见寒芒刺来,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抽身暂避锋芒。 这就是李雍和以养蛊之术豢养的一批亡命之徒,杀人的手段了得,保命的功夫更是一流。 察觉到身后无人隋便迅速后撤,与此同时他一拧手腕将玄凰置于身前,枪尖点地以此来减缓雍和卫的扑杀脚步。 可即便是如此也没有拦下两侧顺势砍下的刀锋。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隋便的双臂上已经硬挨了三刀,刀刀见血,甚至有一刀已经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鲜血顺着隋便的手臂流淌在枪身上,原本是气息紊乱的他此时更是脸色苍白如宣纸,不见半点血色。 看着楼下身陷死地的隋便,李景凉一吐先前胸中郁气,冷笑道:“你刚才不是很猖狂吗?现在怎么狼狈地跟条丧家之犬一样?你倒是继续跟我嚣张啊!” “我们该走了。”李雍和看着自己这个四弟,轻喝道。 “大哥,干嘛要走?我们不该看着隋便死在乱刀之下吗?”李景凉闻声转过头来,不解道。 李雍和已经起身,他瞥了眼后者,淡淡说道:“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条疯狗,若真将他逼到绝路上难保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说不定届时他心一横就打算拉上几个垫背的。 “而且雍和卫一旦出手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所以即便不用亲眼目睹隋便也活不成了。”李雍和说完这句话后就率先下了楼。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些害怕那条疯狗会冲上楼来以此为要挟。 他贵为一国储君当然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与皇位开玩笑。 见到大哥离开,李景凉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同他一起下了楼。 等到李雍和下楼后看到一楼当中已经人满为患,这都是先前聚在这里看热闹的人。 可能他们也不会想到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所牵连,如今外边虽然谈不上血流成河但绝对是是非之地,所以眼下楼内倒成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李雍和看着略显拥挤的人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若是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当下又怎会被困在此处? 所以说好奇不止能害死猫更会祸及人。 “公子,带我们离开这里吧。”人群中有人出声祈求道。 刚才有耳尖的已经听到了楼上的对话,所以便觉得跟着他走绝对能够逃出生天。 看着喧嚷不休的人群,李雍和笑容和煦地说道:“大家听我说,外边的那人是穷凶极恶的乱臣贼子,现在大家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多谢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你人真好。” “我就说这位公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绝对是心地善良之人。” “...” 李雍和面带笑意地看向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狠厉之色。 紧跟在他身后李景凉看着这群还被蒙在鼓里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后在李雍和与李景凉的带领下,好运酒楼的所有人一同跟他走了出去。 他们可能不会知道,一旦走出好运酒楼,那他们这一辈子的好运也就用尽了。 看到李雍和走出酒楼,候在酒楼门前的两名雍和卫对其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喊道:“叩见太子殿下。” 听到这俩人对他的称呼,跟在李雍和身后的人群霎那间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竟然是当朝太子。 “起来吧。”李雍和点点头,说道。 “殿下,马车已经安排妥当。”一名雍和卫低首说道。 他原本是个江洋大盗,手上的人命没有双手都数不过来,后来在那次马踏江湖中他瞅准时机主动追随在李雍和身边,再然后就在那场养蛊炼狱中亲手斩杀两名势均力敌的对手进入到了雍和卫中。 如今的他已经从盗寇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近侍,有了官家身份,在最后他还会扶摇直上在太子登基大宝后顺势成为从龙之臣。 而唯一不变的就是他杀人如麻嗜血残忍的性情。 当然不止是他如此,雍和卫所有人皆是如此。 李雍和闻言微微点头。 “殿下,他们怎么处置?”雍和卫低声询问道。 虽然嗓音已经压低但还是被人听到了耳中。 李雍和瞥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杀了。” 这句话旋即就被众人听在耳中,霎那间所有人的脸色惊变,由原先的安然自得变为惶恐不安。 甚至还有人想要抓住李雍和的袖袍想质问一句为什么,却被眼疾手快的雍和卫迅速抽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其手臂齐齐砍掉。 “啊!”被砍断手臂的那人痛嚎一声,如泉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溅射了身旁人一脸。 这一刀不仅砍断了那人的手臂,更是将其余人的那缕心思彻底斩断。 原来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并不是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开玩笑,而是真的要动手杀死他们。 顿时间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们神色惊恐地如鸟兽般四散奔逃。 “一个不留。”李雍和淡淡吩咐道。 两名雍和卫拱手回道:“是!” 随后他们面露狰狞笑意,如饿虎扑食如狼入羊群般不断追杀着落荒而逃的人们。 很快地面上多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血流成河。 此时的隋便正在被十数名雍和卫追杀,同样是命悬一线。 若是他全胜之时面对这十数名雍和卫尚且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他身负重伤,即便有玄凰在手也只能自保,甚至在不断抽身后退时还要挨上突如其来的冷箭。 隋便现在不仅手臂上是刀伤,手背上是刀伤,后背上更有不下七处鲜血淋漓的伤痕。 隋便如今就是强行提着一口气,堵的就是秦王李济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咻!” 两道破空声在隋便的耳边响起,已经避无可避的隋便只能牙关一咬,以后背硬挨上这两刀。 紧接着隋便身形不稳,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许是因为气力不支,身形踉跄地跌倒在地。 倒地的隋便因为气血翻涌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萎靡至极。 欺压而上的程可辅手中圆月弯刀高高举起,眼神阴冷地说道:“我看你这次怎么躲?!” 然后话音刚落,一道冷漠的嗓音紧接着就在他身后响起,“用得着躲吗?” 第四十六章 周修福 就在程可辅的圆月弯刃将要落在隋便的头顶上时,在他身后穆然响起一道冷漠声响,“为什么要逃?” 程可辅听到这个声响后猛然间冷汗直流,高举锋刃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其余的雍和卫此时同样反应了过来,神色戒备地看向程可辅,准确说来是紧盯着他的背后。 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个并不属于雍和卫的人。 瞧着对方身上的官服制式,应该是刑部的捉刀郎。 只身闯入葫芦口的周修福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可辅的身后。 当然他并非只是单靠一句话就让这位心狠手辣的雍和卫大统领束手就擒,还有已经抵靠在他后心处的剑刃。 程可辅感受着后心处的冰凉,内心满满的震撼,他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敌人近身。 但他不愧常年在刀口舔血,很快神情就恢复如常,甚至极为识时务地将手中的弯刀放下。 他知道若自己真要执意挥刀而下,后心处的那柄剑刃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剑穿心,自己只会死在隋便之前。 “你是来救人的?”程可辅沉声问道。 周修福淡淡说道:“若是我说是来将你们缉拿回刑部大狱的,你信吗?” 此刻隋便已经强撑着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看向那个救下自己性命来的捉刀郎。 自己确定在此之前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甚至素未蒙面。 是秦王李济民的意思? 程可辅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摇头说道:“我可以让你把他带走。” 周修福此时的目光则是越过程可辅落在了身负重伤气息微弱的隋便身上。 同他一样,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他确信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密信上的那个人。 “还能走吗?”周修福关切问道。 隋便用玄凰撑住身子勉强不倒地,嗓音沙哑地说道:“死不了。” 然后周修福便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这句话当然是同程可辅讲的。 “散开!”自己的身家性命被对方拿捏在手,程可辅不敢有半点大意,对其余雍和卫冷喝道。 听到大统领发话,十数名雍和卫以眼神交流后迅速让出一条过道。 隋便撑着玄凰步履蹒跚地走到程可辅身边。 “退!”周修福剑尖抵在程可辅的后心处,命令道。 后者闻声以眼神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而自己则是同周修福与隋便一起慢慢向后退去。 “刑部十八位捉刀郎不知道大人是第几位?”程可辅边退边问道。 周修福轻声道:“你的话有些多了。” 他没有察觉到程可辅低垂的手指微动,做了一个极为隐晦的动作。 “是刑部的意思还是那位秦王的意思?”程可辅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周修福握剑的手掌又加了几分力道,沉声道:“死人可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程可辅双手举起,眼中杀意森然,说道:“若你真想动手也就是一剑的事,但我死了你们俩就永远别想再离开这里了。” 然后他神情狰狞癫狂地说道:“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隋便而拿自己的大好前程与性命当做筹码,捉刀郎大人,这样值得吗?” 旋即他重重地手臂挥落。 已经察觉到什么的周修福见此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不等他有所反应两道破空而来的短箭已经朝隋便激射而去。 周修福不能让隋便出现半点意外,所以他只能迅速抽身来到后者身旁,一剑斜劈将两道冷箭挡了下来。 而失去威胁的程可辅同样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抽刀眼神阴冷如毒蝎般朝周修福袭杀而去。 敢威胁他程可辅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感受到那股暴戾的灵力,周修福神色一凛以迅雷之势将隋便护在身后。 那封密信上说了,他可以死,但隋便绝不能有半点意外! 周修福斜将剑一斜,挡下了那道斜劈而下的弯刀。 “轰!” 霎那间一道沉闷如闷雷的轰撞声乍响开来。 紧接着就是两道赤黄之色的灵力相撞,以及那宛若倾盆大雨般泼洒下葫芦口儿的灵压。 等到两股灵力骤然消散,继而生出的道道宛若湖面涟漪般的灵浪又以两人为中心迅速席卷开来。 地面上无数青砖被掀起,那座就近的好运酒楼也几乎被摧枯拉朽般的余波连根拔起。 一时之间葫芦口儿满目疮痍。 “据我所知刑部十八位捉刀郎大抵都是春秋境的修为,什么时候有人踏足龙门境了?”程可辅紧盯着坏了自己好事的周修福,咧嘴问道。 周修福一手执剑接下他的圆月弯刃,一手抓住隋便的手腕不让其被灵浪卷走。 听到程可辅这般说,周修福并不打算接话。 这些年来自己确实一直在藏拙,甚至即便是在刚才的祈雨台自己也没有暴露自己的境界修为,为的就是不想引来太多的目光。 看到自己的询问宛若石沉大海对方没有半点回应,程可辅怒极反笑,“既然不想说那就都死在这吧!” 只是龙门境而已,还不足以足够颠覆眼下的局面。 旋即他便冷喝道:“一起上!” 话音刚落,本就散发着浓郁杀伐之气的雍和卫迅速动手,再次便隋便扑杀而来,只不过这次相较之前多了个周修福。 深知自己当下已经是拖累的隋便看着如蝗虫扑杀而至的雍和卫,扭头对周修福说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周修福闻言摇摇头,对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见外的话。 隋便经过刚才的一番调息终于恢复一丝气力,然后他双指并拢成剑,将要朝自己的手腕处划去。 最终还是要动用这张底牌手段。 不过周修福很快就制止了他手上的动作。 虽然他并不清楚隋便想要做什么,但当他看到后者眉间毅然决然的神色时,他就知道自己该阻止他。 毕竟眼下的局面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周修福握紧长剑,冷不丁地说道:“有些事等脱困之后再同你解释。”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应道:“不论如何我都欠你份人情。” 十数名雍和卫已经趁机压上,隋便此时只能够吃力的招架,原本周修福还有一战之力,但因为要分神保护隋便的缘故所以也只能勉强逼退两人。 隋便与周修福边战边退,那十数名雍和卫则是步步紧逼,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在这后退的过程中,隋便替周修福拦下了两柄足以致命的弯刃,而周修福也替他挡下了来自程可辅的刁钻诡异的一招。 然后又是数十息过后,周修福与隋便被逼退至一条巷尾,两人已经退无可退。 而且如今即便是周修福身上也有大大小小近十道刀伤,鲜血将他的半身官服都已经染红。 至于隋便双手颤抖已经握不住玄凰,这一路若是没有周修福的保护他已经力竭身死了。 “逃啊,怎么不逃了?”看到两人已经无路可退,程可辅从雍和卫中缓缓走出,神情极为猖狂地问道。 随后他神色一变,紧盯着那个搅局的周修福,面露杀意。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用在这浪费这么长时间,甚至有一名雍和卫已经死在他手上了,至于负伤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他如何同太子殿下交代。 “好像要到此为止了。”隋便用枪尾杵了杵身后的高墙,说道:“虽然很不想死但已经眼下已经走投无路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足够支撑自己破除禁制的气力了。 “稍后我会将你送到巷外,然后由我拖住他们,你只管逃,不用管我。”周修福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他说道。 听到心湖上的声响,隋便难以置信地看向周修福,不知道是李济民对他下了死命令还是如何,不然他怎么能够以自己断后为自己赢得逃生的机会? “没想到只是见过殿下一面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周修福的声音再度从隋便的心湖响起。 这次隋便眉头一皱,神色复杂。 他在意的并非是这句话,而是他对自己的那个称呼。 殿下。 也就是说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所以...隋便看向周修福,长眸半眯。 所以他并不是李济民的人,而是杨老先生的人。 周修福对上隋便递过来的目光,咧嘴一笑。 前段时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西洲的密信。 虽然信上没有署名,但他却很清楚信上的笔迹是出自谁之手。 是昔年那位在朝堂上受百官尊崇的杨太傅。 而他,周修福,是大隋帝凰城禁军统领周祈云之子。 原本他叫做周青山,修福是他的字。 而他的字正是父亲从杨老先生那里求来的。 当年杨老先生拍着已经是舞象之年的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修福修福,最望能够修得百年之福。” 所以在帝凰城破父亲战死在宫门前后,他便换了名字换了身份。 然后他就在太安城蛰伏了下来,最后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刑部的一位捉刀郎。 虽然他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前朝遗民在这座太安城还有多少,但他知道像他这样身在大梁心在隋的人绝不再少数。 第四十七章 以后的大梁 “对不起。”隋便满脸歉意地说道。 若他不是执意救自己也不会身陷绝境。 见到周修福隋便仿佛看到了更多的前朝遗民,十二年的风雨春秋他们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大隋。 那句对不起是他对周修福说的,同样也是对他们说的。 周修福闻言没有出声,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 自己可以死,但他不能死在这里,因为还有好多像他这样的人在等着他重回帝凰城。 觉察到周修福隐晦动作的程可辅冷哼一声,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跑?为什么要跑?”隋便反问道。 十二年他已经逃过一次,那一次他身为隋朝太子的他抛下父皇母妃,抛下那群骨鲠之臣,抛下大隋先祖开创的春秋大业,逃离了帝凰城。 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他不能再抛下像周修福这样隐忍多年的忠烈之后,独自逃走。 “既然跑不掉,那就死吧。”程可辅狞笑道。 话音刚落,甚至他嘴角的狰狞笑意还没有消散,在头顶上方就有一道戏谑之声响起。 “原来这就是雍和卫,也不过如此。” 程可辅闻声抬头望去,他倒是要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敢这般口出狂言。 什么叫不过如此,整座太安城能够找出其战力与雍和卫相当甚至是略胜一筹的绝对超不过三指之熟,突然搅局的那人有什么资格说出不过而已这四个字。 但很快他就目瞪口呆怔怔出神。 站在高墙上的那人居高临下逆光看向程可辅,后者即便是只能够看清那双眉眼也能够认出来人的身份。 秦鸾。 与吕奉仙并成为大梁双壁的那个秦鸾。 当然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天策卫。 秦鸾一跃而下,护在隋便身边。 转头看着伤势极重的隋便,秦鸾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浮现出几分愠色。 他李雍和当真觉得可以只手遮天了不成?! “秦将军。”隋便嘴唇翕动,有气无力地喊道。 鲜血顺着隋便的衣袍流淌在地上,因为失血多过的缘故,他体内的气血正不断流失。 “隋小将军。”秦鸾一手搀扶住隋便摇摇欲坠的身形,神情担忧地说道:“我先让人带你离开这。” 心思终于落地的隋便咧嘴一笑,“有劳了。” 然后便眼前一黑失去神识径直向后倒去。 眼疾手快的周修福赶忙将其搀扶住。 秦鸾认出了他身上刑部捉刀郎的制式官服,神色凝重地问道:“我能不能放心的将他交到你的手上?” 周修福极为郑重地点点头。 “那就有劳将他护送到秦王府了。”秦鸾拱手说道。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程可辅。 周修福轻嗯一声,“秦将军请放心。” 如今敢收留他而又敢医治他的也只有那位秦王李济民了。 看到周修福背上隋便又提起后者的玄枪飞掠上墙头,程可辅右脚猛然一踏地面,一股近乎实质的灵压自他体内扩散开来。 身上负伤的周修福绝对无法在自己的灵压下活动自如。 感受到那股不断蔓延开来的灵压,秦鸾眉头微皱,对方竟然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还真是茅房里打灯笼。 找死。 旋即一股霸道沉重的武夫气机在秦鸾体内传出,继而与那股灵压相撞在一起,巷道两旁的高墙被震荡地簌簌落灰。 然后短短几息的功夫那股刚猛的武夫气机竟然直接将那道灵压撕碎看来,残余的气机尽数轰在程可辅的身躯之上。 霎那间程可辅闷哼一声,脸色有些苍白。 很明显在刚才的对峙中他略输一筹。 对方是实打实的炼骨武夫,是能够与山河境的吕奉仙一较长短的强者。 而他虽说是半步山河境,但终究只是半步。 大道修行失之毫厘就会有千里之差。 像隋便那种可以越境而战逆行上伐的天纵妖孽,人间数百年都难得一见。 “吕奉仙怎么没来?”秦鸾问道。 按理来说这支雍和卫理该由他统帅,眼前这个蒙面男子境界修为确实不够看。 程可辅闻言默不作声,如今隋便已经被那个捉刀郎救走,而眼下又有秦鸾率领天策卫拦住去路,所以此次任务已经是失败了。 “退!”程可辅低声吩咐道。 任务失败再同他们缠斗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自己要对上的还是秦鸾。 没有半点胜算。 “我有说你们可以走吗?”秦鸾看到对方露出退意,杀意凛然地问道。 先不说这支雍和卫对手无寸铁的市井百姓痛下杀手,单是他们截杀隋便以至于后者如今性命垂危这件事秦鸾就有一百种理由杀了他们。 隋便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眼前这支雍和卫则是将其重伤,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就此罢手。 程可辅环顾四周,那十数名天策卫皆是神色不善,看来今日之事没办法善了了。 “秦鸾,我们两家人还没有到非要撕破脸皮的地步。”程可辅沉声说道。 并非是他怯战,而是如今雍和卫中有不少人身上带伤,若真动起手来以死相向,那吃亏的就是他们。 秦鸾闻言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嘴角噙起一抹讥笑,缓缓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仿若地动山摇般都在青砖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那是你觉得。” 紧接着,一条狭窄且逼仄的巷道中传来道道声响。 有长戟刺穿身躯之声,有圆月弯刃划破甲胄之声,有拳罡轰在墙壁之声,有灵力震荡虚空之中。 厮杀声持续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以至于整条巷道都破碎成了一堆残砖断瓦断壁残垣。 等到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两人离开葫芦口儿后,在祈雨台负责拦截的霁月与琼霞也抽身离开战场。 拦截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必要再同官府的人浪费太多力气。 至于吴晴与沈万山两人见对方撤离后并没有再率人追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进葫芦口儿。 可当他们赶到葫芦口儿时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所惊呆了,饶是吴晴当差多年阅历丰富也被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整条葫芦口儿的街口已经消失不见,准确的来说是整片地面都塌陷了下去,只留下一座数丈之深的幽黑坑洞。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上偌大的坑洞,顺着地面上的血迹来到其实已经不复存在的好运酒楼时,吴晴手下已经有好几人低身干呕了起来。 地面之上尽是尸体,每隔几步就有一具,尸体连着尸体,以至于血流成河已经没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踩在粘稠暗黑的鲜血上吴晴检查着每具尸体,有的是被穿胸而死,有的是被斩断了脑袋,有的甚至直接是被洞穿头颅。 总之都死了,而且皆是被一刀毙命。 很明显,对方将这场一边倒的屠杀当成了一场狩猎游戏。 只是在这些尸首中吴晴没有看到周修福,也没有看到隋便,那就说明这两人可能还活着。 很快秦王府那边就有人来通知吴晴与沈万山,捉刀郎周修福已经带着隋便返回。 吴晴望着来也丛丛去也匆匆的传信之人,怔怔出神。 身材高大的沈万山缓缓走到他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当下已经日将下落西山,赤金色的余晖撒在两人的身上继而将他们的身影拉的极长。 “吴大人,可以回府衙交差了。”沈万山提醒道。 被打断思绪的吴晴终于缓过神来,他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问道:“怎么?沈大人是觉得这桩事已经结束了吗?” 沈万山觉着身上沾血的官袍有些粘身,所以一边脱下官袍一边反问道道:“不是吗?隋便不是已经被周修福带回秦王府?” 吴晴转身指向地上正在被清理拼凑的尸首,出声道:“那他们呢?整整数十条人命,这桩桩命案怎么交代?” 他知道这种命案瞒不住的,可能用不了明日,等到今晚他们将拼凑好的尸首运回刑部后,有关葫芦口儿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沈万山闻言缄默不语,今日葫芦口儿确实已经死了太多的无辜百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桩桩命案是谁所为,但他们却没有半点办法。 难道要他们去太子府将贵为储君的李雍和捉拿归案吗? 沈万山实在难以想象若真让视人命如草芥的李雍和登基大宝,那整座大梁将会变成怎样。 吴晴轻拍他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发生命案并非你们兵部的管辖范围,沈大人还是先回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沈万山闻言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兵部将这里的事向上头回禀下。” 等到沈万山带人离开后,吴晴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冉冉点起的万家灯火,他缓缓闭上眼睛。 其实在很多时候像他们这种小人物根本就没有选择权,只能够在权力交错的漩涡中顺流而行。 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那位秦王的性情如何,甚至都未曾见过几面未曾与之有过半句交谈。 但相较残忍暴戾屠杀无辜百姓的李雍和,他更愿意拥戴前者坐上那张龙椅。 像他们这种不能够左右朝堂大局的小人物而言,所想的无非就是见到一个更好的大梁。 第四十八章 问罪 就像吴晴所预料的那样,葫芦口儿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等到明天。 一来之前葫芦口儿以及祈雨台之前的动静太大已经被朱雀长街上极多的过往行人听到,所以便会有不少人打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再者当吴晴率人将那数十具尸体运回刑部时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后葫芦口儿的整桩事件便被还原了出来。 葫芦口儿今日死了人,而且是死了很多人。 于是这桩重案便在市井当中迅速发酵愈来愈广,俗话说三人成虎,最后甚至还流传出了不少骇人听闻的版本。 当然一天之内葫芦口儿死了数十人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这本就是件让人人心惶惶的事。 此时已经太安城内家家户户已经点起灯火,恐怖也只有那片葫芦口儿依旧是幽黑一片,不见半道人影。 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二人在离开葫芦口儿后其实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去了红袖招。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事先并没有通知红袖招管事云妈,所以当镌刻有太子府尊贵腾纹的马车出现在红袖招后门时,得知这个宛若平地炸雷般重大消息的云妈这才神色慌张脚步细碎地跑到了后门。 不出她云妈所料,太子殿下与凉王殿下已经先行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看着门口处沉默无言的两人,云妈咽了口口水,不明白这两位主子突然造访红袖招有何要事。 “叩见太子殿下,凉王殿下。”云妈跪在地上,柔声说道。 李雍和低头看了眼身段婀娜的云妈,一步越过,沉声说道:“进来说话吧。” 李景凉跟在他身后一同踏进院门,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半句话,也没看过她一眼。 而云妈闻声从地上站起身来,不敢再多言半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之前隋便来过这。”李雍和走进红袖招后边打量着楼内的装潢布置,边看似随意地说道。 他是在陈述一桩事实而并非在询问。 李景凉听到大哥主动提起这件事后脸色阴沉,却没有当场发作。 若是换作自己在知道隋便与大哥的间隙后肯定就禁止前者再踏进红袖招。 只是身后这个女人好像并没有半点觉悟。 不过既然今日大哥在场,那便轮不到他来对这个老鸨指手画脚。 云妈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太子殿下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回殿下的话,今日一早他确实来过。”云妈轻声说道。 她知道整座红袖招甚至是半座太安城的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根本就瞒不住而且也不敢瞒。 李雍和缓缓登楼,四周响起的喧嚣嬉笑声不断传入他耳中,他始终神色如常,声音平静地说道:“听说红鱼与紫芝都见过他了。” 听到这句话李景凉穆然转头满眼戾气地瞥了她一眼。 当初自己进楼后为了不惹大哥生气都没有要求那两人侍奉,他隋便凭什么? 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李雍和淡淡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你。” 毕竟当初是紫芝主动提出让隋便上楼的,至于红鱼,李雍和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她也是一番好心。 看到太子殿下为自己解围,云妈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自己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将那两个丫头推到这两尊大人物身前? “走吧,先去见见紫芝。”李雍和不容拒绝地说道。 既然自己不是第一个进入她闺房的男子,那第二个总可以吧。 等他上了楼,竟然看到一身深紫广袖长裙的紫芝已经候在了门外。 看到这一幕后李雍和转身看了眼低下去头去的云妈,很明显是后者已经同她通风报信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李景凉剑眉紧锁,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若不是顾及大哥现在他就可以一脚将后者踹下楼。 “见过太子殿下,凉王殿下。”紫芝见到来人后欠身施了个万福礼,说道。 李雍和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女子,打趣说道:“如今紫芝姑娘用不会拒绝我踏足闺房了吧?” 紫芝臻首轻摇,道:“紫芝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殿下。” 听到这句话后李雍和微微点头,之前确实是他落了下乘。 “殿下请。”紫芝伸出如藕似玉的手臂,示意道。 等到李雍和与李景凉走进房间后,云妈神情关切地看向紫芝,眼神中带有一丝询问与担忧。 紫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云妈放心,没事的。” 当她主动要隋便登楼的时候,她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胡桃站在紫芝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紫芝姑娘...” 紫芝闻声对她摇摇头,吩咐道:“你先候在外边。” 身为丫鬟的胡桃还想再坚持,但紫芝已经莲步轻移走进房中,并轻轻掩上了房门。 淡雅清香的房间中,李景凉已经坐下,至于李雍和则是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殿下今日来我这是问罪来了?”紫芝嗓音清冷地问道。 李景凉长眸微眯,这似乎并不是她一个下人该有的语气。 “并非问罪,只是想听听紫芝姑娘打算如何为自己辩解。”李雍和双手负后轻声说道。 “这可不就是来问罪的。”紫芝轻敛裙摆缓缓坐下,一边煮水烹茶一边说道。 李景凉闻言冷哼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紫芝,若是今日大哥不在场,他用这种态度对自己说话试试。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屈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李雍和缓缓转身,目光深邃地看向正在素手烹茶的紫芝,笑吟吟地说道:“若是紫芝姑娘这般想可着实冤枉我了。” 红袖招中的红鱼绿脂黄藻紫芝四人各有千秋,无论是相貌还是手段比起宫中的贵妃娘娘都不逞多让。 紫芝见此摊手道:“殿下请坐。” 李雍和轻轻嗅了嗅茶香,说道:“好久没有看到姑娘的烹茶手艺了,如今看来依旧是这般赏心悦目。” 李景凉看着那一套行云流水般的烹茶动作,面无表情。 很快,两盏泛着袅袅清香的热茶被推到了李景凉与李雍和面前。 “若是我说让隋便上楼其实是为了替殿下打探他的口风虚实,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相信?”紫芝看到两人抿了口茶水后,缓缓说道。 李雍和闻言微微一笑,“紫芝姑娘深情真挚很难让人不相信。” “我不信。”李景凉冷声说道。 “凉王殿下,知道隋便是怎么评价你的吗?”紫芝嗓音清冷地问道。 随即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雍和。 后者点点头,笑道:“紫芝姑娘但说无妨。” 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应允,紫芝这才缓缓开口道:“隋便同我说‘那位凉王殿下暴虎冯河不足为谋’。” “你再说一遍!”李景凉闻言咬牙切齿地说道。 手中那颇为名贵的官窑青釉杯盏已经被他捏碎。 紫芝姑娘看着淌在桌案上的茶水,平心静气地说道:“凉王殿下,隋便确实是这样同我说的。” “景凉。”李雍和出声提醒道。 他有些失态了。 “隋便离开红袖招后便去了秦王府。”李雍和淡淡说道。 紫芝臻首轻点,坦然道:“这点他同我说过,还跟我打了个赌,赌秦王李济民会对他青眼相加将他奉为座上宾客。” 然后她的眉眼间浮现出几丝落寞,苦笑道:“所以是我输了。”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李济民。”李景凉神色一凛,冷声道。 紫芝摇摇头,否认道:“他跟我说一开始他并不想插手太子殿下与秦王的争帝一事,但现在身不由己只能够被迫站队。” 李景凉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他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什么时候像夺帝这种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事轮的到一个区区云骑尉想插手就插手了。 “殿下,紫芝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紫芝目光落在李雍和身上,询问道。 “说。”李雍和抿了口热茶,吐出一字。 “其实一开始就是我们一步步将隋便逼到秦王那边的。”紫芝朱唇轻启,道:“天山城的刺杀,东行之路的截杀,以及之前红袖招内裴子添的寻衅,最终他才会站在了我们对面。” 李景凉怒拍桌案猛然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满脸愠色地盯着紫芝,一字一句问道:“所以你这是在怪罪本王吗?” 后者见此起身行了一礼,轻声道:“紫芝不敢。” “坐下!”李雍和抬眸看向李景凉,说道。 随后他又说道:“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不知道紫芝姑娘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紫芝摇摇头,否认道:“若是美人计对他有用的话,那他就不是让太子殿下头疼的隋便了。” “真的没办法?”李雍和追问道。 “他意已决。”紫芝如实说道。 李雍和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脸上笑意更盛,最后直接拍案而起朗声大笑。 如此一来隋便就是死的大快人心。 “殿下?”紫芝心生狐疑,问道。 回答她的不是李雍和,而是李景凉。 “如今让大哥头疼的隋便已经死了,就在我们来红袖招之前,死在了葫芦口儿。”李景凉阴恻恻笑道:“尸首无存。”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瞬间就在紫芝的心湖中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 但坐在李景凉面前的她始终神色自若,无波无澜地说道:“那紫芝就恭喜殿下了。” 第四十九章 翻脸 “紫芝姑娘好像有些失望。”李雍和莞尔一笑,说道。 虽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情绪波动,但他依旧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边他与李景凉之所以毫无征兆地降临红袖招,其实就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眼前这个蛾眉皓齿飞阁流丹究竟有没有背叛自己。 而且来之前他就下定决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紫芝闻言微微抬眸,撞上了李雍和那道犀利的目光,她毫不躲闪避让,说道:“在这屋中殿下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坐在一旁的李景凉其实已经准备动手,但被李雍和一个隐晦的眼神所制止。 “我是同姑娘说笑的。”李雍和洒然笑道。 他这一笑瞬间就缓解了房间中剑拔弩张的氛围。 “听说红鱼在你之后也见过了隋便。”李雍和说道。 他知道红鱼对自己绝对不会生出二心,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为了点拨下紫芝。 紫芝臻首轻点,为李景凉重新添茶后说道:“红鱼姐姐玲珑心思,不想我在这件事上被殿下怪罪,所以便让人将隋便带去了一趟绣楼,不过很快又将其撵了出来。” “法不责众嘛,这个我知道。”李雍和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她还算计到本殿下的头上来了。” 紫芝闻言缓缓起身,跪在他面前,说道:“红鱼姐之所以这般做全是为我着想,还请殿下不要责怪她。” 李雍和看着替红鱼求情的紫芝,说道:“一个是因为法不责众替你开脱,一个是为我打探隋便的虚实,怎么感觉临了又转回到我身上来了?” 随后他又善解人意道:“地上凉,紫芝姑娘还是起来吧。” 紫芝闻言缓缓起身,就在她刚要开口时,门外却传来一道声响。 “殿下,有个名叫程可辅的男子求见。” 是云妈的声音。 李景凉闻言微微皱眉,雍和卫完成任务后不回太子府来这做什么?难道就这么迫切地邀功请赏? “让他进来。”李雍和吩咐道。 随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同紫芝说道:“就借姑娘的房间一用。” 紫芝嗓音清冷地说道:“殿下言重了。” 话音刚落,那扇轻掩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影踉踉跄跄走进房中。 然后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嗓音沙哑地说道:“拜见太子殿下。” 李景凉转动着手中青釉杯盏,若不是有红袖招老鸨事先通传,自己还真认不出他。 “怎么回事?”李雍和见此沉声问道。 “回禀殿下,我们...中埋伏了。”气息微弱的程可辅断断续续回道。 紧接着他便将李雍和与李景凉在离开好运酒楼后捉刀郎周修福的出现,然后再将他们三人逼退至绝境,紧接着秦鸾率领天策卫出现,最后隋便逃走,天策卫与雍和卫厮杀混战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眼睁睁地看着隋便离开葫芦口儿。”李雍和此时眼神阴翳酷烈地盯着程可辅,一字一句问道。 “回禀殿下,当时秦鸾就护在隋便身边,小人没办法下手。”程可辅如实说道。 李景凉在这时冷冷问道:“是没办法下手还是不敢出手?!” “所以隋便也就是还没死。”李雍和眉头紧皱,问道。 程可辅低头说道:“当时隋便已经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即便是逃离葫芦口儿也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破空声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具杯盏就不偏不倚地砸落在他的额头上,滚烫的热茶顺着他那张刀疤脸庞流淌了下来,滴落在地毯上。 程可辅双手紧紧掐着大腿这才没有让自己在刚才那力道极重的一击中昏厥过去。 此刻他能够从秦鸾手上脱险已经负伤极重,已经根本躲不开那一下,但话又说回来,即便他没有受伤也不敢躲避。 “我就问你你有没有亲眼看到隋便死了!”李雍和勃然大怒道。 在他面前已经空无一物。 “回禀殿下,没有。”程可辅顾不得脸上滚烫热茶,说道。 李景凉闻言猛然起身,迅速走到程可辅的面前,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目眦尽裂地说道:“狗奴才!你就是这么替主子办事的?!” 隋便已死的消息他刚才已经亲口同紫芝说过,但现在却被这名雍和卫统领给彻底的打脸,这以后让他的颜面往哪放? “现如今雍和卫怎么样了?”李雍和平复下心境,缓缓问道。 程可辅被李景凉踹倒在地后很快又爬起身来重新跪下。 有谁能够想到在外边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雍和卫统领会红袖招内,会在这两人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就因为他们一人是太子,一人是凉王。 这就是李景凉之前所说的,权力的滋味。 “因为此次是秦鸾率领的天策卫,所以我们节节败退,最后被冲散后只能够各自为战,从葫芦口儿逃出来的只有五六人。”程可辅神情悲痛地说道。 即便是他为了能够在秦鸾的手上逃出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所以可以说雍和卫此次是损失惨重。 “五六人...”听到这个数字后李雍和咬牙切齿,眸底深处攀升起一丝狠厉之色。 也就是说自己费尽心血豢养的雍和卫一夕之间就被毁了。 “走吧。”李雍和率先起身,冷声说道。 既然隋便没有死,那自己还在这就是个笑话。 “我送殿下。”紫芝缓缓起身,说道。 至于跪在地上的程可辅,在看到太子殿下与凉王走出门后,迅速站起身来,跟在了后边。 一直候在门外的云妈看到两位主子脸色冰冷地从房间中走出,不敢生出半点动静,主动退到一边。 这时候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太子殿下,那就是明显往刀口上撞,不要命了。 就在李雍和准备下楼时,红鱼已经悄然间站在了云妈的身旁,一身红衣国色天香的她开口说道:“殿下,要不要去我那一坐?” 一旁低头的云妈不断以眼神示意这位小祖宗,你没看到这两位的脸色吗,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雍和转身看向出声的红鱼,神色恢复如常,说道:“刚才突然有要事等我回府处置,所以这次就不叨扰红鱼姑娘了,下次一定。” “那红鱼恭送殿下。”红鱼微微欠身施万金礼,说道。 李雍和轻嗯一声,旋即没有半点犹豫,快步下楼去。 “大哥,隋便不死的话葫芦口儿的事就瞒不住。”两人在登上马车后,李景凉脸色难看地说道。 原本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干净,前提是把隋便除掉。 只要隋便死了就没人知道葫芦口儿的那场屠杀是他们兄弟所为,毕竟当时自己与大哥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即便事后秦王那边对此事怀疑,哪怕就是认定是自己与大哥所为,但无凭无据他们根本没办法拿自己怎样。 可现在隋便没死,而且他曾经亲眼见过好运客栈的屠杀,听程可辅的话,现如今又多了个刑部的捉刀郎,如此一来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 李雍和微微点头,此时他同样脸色阴沉心事重重。 “如今想要挽回局势就只能去见父皇了。”在沉吟片刻后,他决定说道。 随后不等李景凉开口,他紧接着说道:“你现在就回府去,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记住了,你今天从未出现在我身边,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李雍和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叮嘱道。 李景凉马上就想明白了大哥意欲何为,大哥是想把自己彻底摘出去,然后自己一人挑下所有的事。 “不行。”李景凉摇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你往火坑跳。” “啪!” 李雍和一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满脸怒容地说道:“照我的吩咐做!” 看着四弟脸上殷红的手掌印,李雍和的神色缓和了许久,平静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李景凉挨了一掌后怔怔出神,此时只是茫然的点点头。 “下车。”李雍和说道:“自己回府。” 李景凉点点头,极为安静地走下马车。 “殿下,我们回府吗?”候在马车旁的程可辅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我们进宫。”李雍和掀开锦帘,说道。 程可辅闻言确认问道:“我们?” 李雍和点点头,“对,就是我们。” “程可辅,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李雍和话锋一转,问道。 “回殿下的话,小人记不清了。”程可辅拱手说道。 “家中有老母?可有妻儿?”李雍和询问道。 “都没有。”程可辅低声说道。 此时可能猜到了李雍和问这些话的目的了,所以他的身形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李雍和叹了口气,“那就有些难办了。”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程可辅沉声道。 “今日这件事注定不会善了,接下来肯定要有人出面担下所有的罪责。”李雍和说道。 程可辅又往后退了一步,抬首直视着他,“所以殿下打算弃卒保帅?但今日之事我只是奉命行事。” 李雍和摇摇头,说道:“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万万不能同父皇这般说。” 程可辅看着这位心思难测的太子,冷声说道:“殿下怎么就知道我不会临时反水呢?” 李雍和闻言微微一笑,反问道:“假若你马上就要死了呢?” 第五十章 进宫 “太子殿下,虽然我如今身受重伤,但就凭你想要杀我灭口,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程可辅眯起双眸,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此时更显狰狞。 李雍和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向面露杀意想要反扑的程可辅。 程可辅见此环顾四周,他知道李雍和绝对没有涉足修行,而他又是个心思缜密做事周全之人,所以他敢对自己说这般话,就肯定有所后手。 “你再不动手放他跑了,届时那数十条人命就得轮到你来背。”李雍和气定神闲地提醒道。 程可辅缓缓抽出弯刀,看向李雍和,只要将他拿下,自己绝对可以安然走出京城,可自此之后自己可就要过上逃亡天涯的日子了。 但最起码不会眼下莫名其妙地死在太安城。 就在程可辅打算先下手为强时,一道青色流光破空而来,来势惊人但又偏偏悄无声息。 程可辅虽然身负重伤但常年刀口舔血的那份机警还在,他没有半点犹豫迅速后撤。 但因为体力不支在他后撤时脚步踉跄跌倒在地,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太多一个驴打滚滚离马车。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看见有一道灵力青戟斜插在他原先所站立之地。 从地上爬起来的程可辅紧盯着那道青戟,跟随在李雍和身边他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这是谁的手段。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程可辅神情戒备地喊道。 等到话音在夜风中消散后,在一处阴暗角落中有道身影缓缓走出。 那道身影正是之前在葫芦口儿战场消失不见的吕奉仙。 程可辅死死盯着那张流露出木讷神色的脸庞,咬牙切齿。 其实自己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毕竟在此之前都是为同一个主子办事效力。 但今日在葫芦口儿哪怕他露面稍稍拖住秦鸾片刻的功夫,自己也不会挨上后者势大力沉的一拳。 也正因那毫不留情的一拳让自己战力丧失,最后不得不像条丧家之犬般让天策卫追杀逃窜。 吕奉仙自角落走出后没有半句言语,只是右臂高高抬起,又轻轻挥落,在其身后就有四道青色流光飞掠而出,宛若天外流星般直刺向程可辅。 他同那个程可辅不熟,况且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根本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四道青戟速度太快,快到只是虚空中留下了四道青色流光,等程可辅反应过来时四道青戟已经分别钉在了他的四肢脉门之上。 恐怖的威势拖拽着他的身躯不断后退,而他的脚掌在地面上也捈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叮!叮!叮!叮!” 随着四道清脆如金石撞击之声响起,程可辅的身躯被青戟牢牢地钉在了一堵墙壁上,动弹不得。 本就已经重伤的程可辅四肢脉门被封后体内残存灵力逆行而动,牵动到已经破碎的脏腑,然后他就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萎靡至极。 李雍和见此缓缓走下马车,然后走到马车旁斜插在地面上的青戟前,最后将其拔出。 “你想杀我?”李雍和手握青戟一边朝已经气息奄奄的程可辅走去一边开口问道。 程可辅闻声咧嘴一笑,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他刀口舔血多年在第一次动手杀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杀得准备。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最后没有死在仇家手上,竟然死在了效力多年的李雍和手上。 李雍和已经走到程可辅面前,眼眸中满是狠厉之色,又一次问道:“你想杀我?” 身体动弹不得形同砧板鱼肉的程可辅轻咳一声,满嘴猩红地说道:“狡兔死,走狗...” 不等他将最后一字说完,李雍和已经将手中的青戟刺进了他的心口。 殷红且粘稠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程可辅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李雍和见此手腕一拧,青戟瞬间就将他的心窍搅碎开来,程可辅脑袋一歪,彻底死绝。 这位在白天还叱咤风云的半步山河境炼气士,今夜却死在了红袖招后门阴暗的角落中。 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李雍和拍了拍手掌,转身看向吕奉仙,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凶狠暴戾,他淡淡地说道:“带上他的尸体,跟我进宫。” 木讷寡言的吕奉仙点点头。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从红袖招后门巷道中缓缓驶出,朝着那座灯火璀璨金碧辉煌的皇宫缓缓驶去。 此时秦王府中已经忙成一团,特别是府中后院的一处厢房前,不断有侍女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走出,然后又有端着清水的侍女走进房中。 幽静的院落中,坐立不安神色焦急的是秦王李济民与房玄策。 “殿下放心,他命硬的很,不会有事的。”房玄策在一旁安慰道。 但当他看到那盆盆血水从房间中端出后,眉头紧锁,也不知道那句话是安慰李济民的还是安慰自己的。 李济民闻言叹了口气,自责说道:“若不是我派人请你们入府,可能大哥也不会这么快下手。” 房玄策摇摇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厢房,说道:“这种事躲不掉的。” 约摸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有一位花甲老人神色疲倦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等到他洗干净手上的血水后,已经走到他身前面露担忧神色的李济民迫切问道:“郭老,他怎么样了?” 这位郭老名叫郭杏嘉,是京城中有名的神医,但因为性情孤僻所以没有进宫任职,不然如今太医院的前三把交椅肯定有一张是他的。 虽然郭杏嘉神色疲倦但眼眸中却神采奕奕,他将手擦干后这才缓缓说道:“殿下放心,里边那位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话后李济民与房玄策心湖上的那颗巨石才落了下来,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这位老前辈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只不过...”郭杏嘉欲言又止道。 李济民沉声道:“老先生,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不妨直说。” 郭杏嘉点点头,于是开口说道:“不过我行医这么多年,救过贩夫走卒,有医过武夫修士,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强横的体魄。” 郭杏嘉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道:“其实也并非是我医术高明,若这身伤势放在寻常武夫身上,可能不等我赶到就已经撑不住断气了,但房中的这位少年却挺了过来。” “而且在我给他疗伤时发现他体内有股力量不断护住了他的心脉而且正在滋养他的气血帮助他恢复伤势,我行医多年却从未见过这种古怪之事。” 李济民闻言看向房玄策面带询问之意,后者却微微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这家伙果然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既然这位少年已经脱离险境,那老朽就先回去了。”郭杏嘉拱手说道。 “有劳老先生了。”李济民还礼道。 房玄策也对郭杏嘉作揖行礼。 随后李济民便让吕成玄将郭老礼送出府去。 “既然隋便已经没有大碍,那殿下是不是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房玄策沉吟片刻后,问道。 被他一提此事,李济民眉头紧锁,双拳攥起,葫芦口儿已经成了片废墟之地,而且更是有数十人暴毙身亡,这种种幕后黑手就是自己的那个大哥。 “我已经同刑部尚书说过了,明日早朝父皇就会知晓此事,事后肯定会彻查此案。”李济民脸色铁青地说道:“等到隋便醒来,我就会让他同那个刑部捉刀郎周修福一起,指认李雍和。” 房玄策听到他的这番打算后,沉默不语。 “是不是有纰漏?”李济民见到他迟迟没有出声,便试探性问道。 房玄策不置可否地问道:“殿下是想凭借葫芦口儿的这桩重案就想搬倒李雍和?” 李济民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可能那数十条人命在殿下眼中重于泰山,但在当今陛下眼中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房玄策再三措辞后,终于说道。 若人命在那位眼中真有关天之重的话,当年也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将房家男女老幼流放千里了。 看到李济民没有出声,房玄策继续说道:“况且殿下可能忘了李雍和已经得到了天霜山的扶持。” “即便证据确凿当今陛下想要惩治李雍和,但天霜山那边肯定不会答应,只要后者不点头,那殿下觉得陛下会松口吗?” 其实房玄策的这番话已经涉及朝纲属于大逆不道,但作为李济民的谋士,他必须要让这位秦王殿下看清局势走向。 而且他也相信李济民绝不会因此事怪罪于他。 “那房先生觉得眼下该如何?”李济民神情诚挚地请教到。 “数十条人命可能在陛下眼中不算什么,但此事在坊间一经发酵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等到那时悠悠众口就再难被堵住了。”房玄策嗓音平静地说道。 “所以眼下先生觉得我该如何行事?”李济民追问道。 房玄策抬首看了眼悬挂在夜幕上空宛若白玉银盘般的圆月,笑着问道:“中秋佳节将至,二殿下难道不该进宫去见一见陛下吗?” 李济民闻言狐疑问道:“现在?” 房玄策点点头,“就是现在。”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若是让旁人捷足先登就不好了。” 第五十一章 父子 太安城作为大梁的帝都是天下首善之城,而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又代表着整座太安城中权力的最顶峰。 因为那张龙椅在那。 而坐在那张龙椅上的男子又掌握着整座大梁的生杀予夺。 那个男人叫做李汤,是大梁的皇帝。 十二年前在大梁还只是梁国时,那时的梁国是大隋的附属国。 李汤是在而立之年从父亲手中接过玉玺继承君王之位的。 那时的梁国偏居一隅,在冰冷贫瘠的西北之地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甚至《梁史》中还记载过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而就是在这样贫瘠荒蛮之地,李汤用了十年的时间励精图治,不但建造了穹陵州首屈一指的粮仓,而且还创建了足以震慑邻国的武库。 而这一切,作为宗主国的大隋都看在眼中。 那张老黄历又翻过了两页,也就是在四年后,梁国起兵伐隋,自西北之地横推向东南,一路以势如破竹之势最终兵临帝凰城下。 当那座作为大隋帝都的帝凰城被攻破之时,也就代表着大隋绵延千年的国祚被断去,这座天下有了新的主人,那就是大梁。 而执掌大梁的就是李汤。 只凭这一丰功伟绩,李汤这个名字势必会被载入史册名垂千古。 而现在,这位已经过了知天命年岁的皇帝正在南御书房内,挑灯批注奏折。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南御书房外响起一道略微刺耳的声响,是今夜当值的司礼监掌印。 “他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正在给奏章批红的李汤闻声抬起头来,向门外问道。 虽然大梁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穹陵州之主,但李汤始终没有懈怠分毫,自大梁建国至今他每晚都要批注奏章至三更时分,正是这般勤勉姿态才让大梁有了今时今日的盛世。 不过世人最见不得的就是美人白头英雄迟暮,作为大梁开国之主的李汤亦是如此。 如今他已经两鬓生霜,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大不如从前了。 “回陛下的话,太子说是有要事启奏。”司礼监掌印太监细声说道。 李汤低头看了眼已经批红几处的奏折,说道:“有什么事等明天早朝上再说。” 门外侯旨的掌印太监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太子殿下说事情紧急...” “让他进来。”李汤放下手中奏折,沉声说道。 约摸过了片刻的功夫,朱红刷金漆的房门外,响起了掌印太监的声音,“陛下,太子来了。” “进来吧。”李汤吩咐道。 南御书房的厚重房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李雍和迈着轻碎的步子走了进来,随后空旷的御书房内响起了李雍和“迫切”地声响,“儿臣拜见父皇。” 李汤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告诉你多少遍了行事要稳重,不可毛手毛脚,总是这般不长记性。”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双膝跪地俯首帖耳的李雍和故作惶恐地说道。 “站起来。”李汤说道。 等到李雍和听命起身后,李汤面无表情地询问道:“说,什么事?” “回父皇的话,雍和是为了今日发生在葫芦口儿的那桩重案。”李雍和沉声说道。 “重案?”李汤的目光落在这位太子身上,眉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李雍和点点头,紧接着说道:“儿臣刚刚得到消息,今日在葫芦口儿内有数十人惨死。” “什么?!”李汤闻言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在皇城脚下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行屠杀之事?” 看到勃然大怒的父皇,李雍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缄默不语。 李汤走到李雍和面前,冷声问道:“你知道是谁?” 听到厉声质问后,李雍和神情悲恸地说道:“父皇,儿臣有罪!” “怎么?这件事跟你有干系?”听到李雍和自称有罪,李汤脸色不善地盯着他,问道。 “是儿臣管教手下不严,才让他做出这种伤民犯法之事,儿臣自愿领罪受罚!”李雍和此刻近乎匍匐在地上,嗓音哽咽地说道。 李汤背过身去,双手负后,看着御案上跳动的烛火,追问道:“是你手下的人做的?” 李雍和抬眸看着面前那双金黄绣着五爪金龙的长靴,应道:“是儿臣府上叫做程可辅的护院教头,今日因酒闹事,最后仗着有一些武艺杀害了酒楼内数十名百姓。” “那他现在人呢?”此时李汤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死寂般的平静。 “父皇,在他酒醒后已经畏罪自杀了,尸体被儿臣放置在宫门前。”李雍和如实说道。 李汤闻言默不作声,而李雍和自始至终也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霎那间偌大的南御书房内悄寂无声,针落可闻。 过了半晌后,门外又传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细声细语,“启禀陛下,秦王殿下在宫门外求见。” 李汤闻言嗤笑一声,转身看向李雍和,问道:“怎么?你们兄弟俩商量好了的?” 李雍和自然也听到了门外的声响,他没有想到李济民会在眼下这个档口来觐见父皇。 而且他已经猜到后者绝对是为了今日葫芦口儿一事而来。 看到李雍和没有开口的打算,一身金黄龙袍的他缓缓坐在塌案上,对门外候旨的太监说道:“让他进来。” 没过一会儿被李雍和轻掩的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儿臣叩见父皇。”李济民双膝跪地请安问道。 “你也是为了葫芦口儿一事来的?”李汤神色平静地问道。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两个儿子私底下搞得动作怎么可能会瞒得过自己的眼睛。 夺嫡立储一事无论哪个朝代无论哪个皇室都会发生,而且会相当惨烈,而只有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会坐上龙椅,登基大宝。 很不巧的是,二十多年前在那场皇室夺嫡立储中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正是他李汤。 所以李雍和先前那套说辞在自己看来只是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真相如何,只是自己不屑去深究罢了。 查来查去,最后受损的还是大梁皇室的威严。 “葫芦口儿?什么葫芦口儿?”李济民闻言挺身看向高高在上积威甚重的李汤,故作茫然道。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一副恍然模样,反问道:“父皇是说今日葫芦口儿发生的那件惨案?” 李汤听到这番话语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李雍和则是神情戒备地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怎么可能不会是为此事而来?! “今日我确实听不少人提起过,但对于这件案子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查案这种事属于刑部,再说儿臣也不喜欢插手这种事情。”李济民“如实”说道。 李雍和听到他这番说辞后冷笑连连,如今刑部与兵部已经成了你秦王府的后花园,而且此案牵连甚重,你怎么可能提不起兴趣来。 “那你深夜觐见是为了何事?”李汤狐疑问道。 对于李济民这些话,李汤似信非信,觉得合情合理但又觉得有些牵强附会,所以他还想听一听接下来他还会说些什么。 “父皇是这样的,中秋佳节将至,我想询问下父皇有什么安排,不知道那日有没有闲暇时光去儿臣府上坐会儿?”李济民沉声说道。 “就这些?”李汤闻言眉头微皱,反问道。 李济民微微摇头,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当初修缮南御书房时因为种种原因这南御书房内并没有铺设暖龙,眼下已经入秋,天气转凉,所以儿臣想抓紧在南御书房内铺设上暖龙。” 李汤听完这番话后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没有了?” 李济民重重地点点头,“儿臣说完了。” 对于葫芦口儿一事只字不提,这是自己在临行前房玄策特意嘱咐自己的。 而且他现在感慨于房玄策的料事如神,他说自己会撞上李雍和,自己果然就在南御书房内见到这位大哥了。 而且进宫之前自己在宫门外看到了一具尸体,如今看来自己大哥已经为葫芦口儿一事找好了替罪羊。 “你先起来吧。”李汤说道。 他看了眼今夜突然出现在南御书房的两人,一位太子一位秦王,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然他更偏向手心的李雍和,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以那么不光彩的手段让其入主东宫了,但在两国之战中劳苦功高的李济民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怨言,甚至对自己还是这般...孝顺。 “好,中秋那天我会去你那边坐坐。”李汤笑容和煦地说道:“另外铺设暖龙这件事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具体的事情交给司礼监来做就好了。” “儿臣明白了。”李济民叩首说道。 “父皇,若是没有其他要吩咐的儿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李济民神色关切地说道。 李汤摆摆手,示意道:“回吧。” 等到李济民退出南御书房,李汤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李雍和,神色复杂地说道:“现在你还觉得你太子的这张椅子稳坐如山吗?” 第五十二章 君臣 李汤的那句“现在你还觉得你太子的这张椅子稳坐如山吗”如飞鸟归巢般盘旋回荡在李雍和的耳边。 后者猛然抬头,神情惶恐地看着坐在塌案上的父皇,欲言又止。 既然父皇同自己这般说,那就是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李济民之间的仇隙,甚至更有可能猜到了葫芦口儿的事是自己一手所为。 看着面露难色的李雍和,李汤指了指塌案对面的那个位置,说道:“行了,如今这也没有外人,你可以同我交个底了。” 李雍和只是迟疑了片刻的功夫,便穆然起身,走到父皇对面后缓缓坐下身来。 “是为了什么在葫芦口儿大动干戈甚至最后不惜连杀数十人?” 李汤的目光依旧落在灯烛之上,李雍和甚至可以在他眼眸之中看到跃动的火苗。 “为了斩杀隋便。”李雍和如实说道。 他知道如今再在父皇面前隐瞒已经没有了半点意义,还不如对他和盘托出。 李汤微微点头,问道:“是那个董和力荐的云骑尉?” 这次换做是李雍和连连点头了。 李汤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推到他面前,说道:“我记得当时在红袖招中裴子添就是因为打杀了他才获罪入狱。” 紧接着他目光深邃地说道:“怎么?他又活过来了?” “可能就从来没有死过。”李雍和目光如炬地说道。 虽然当初自己也对他身死的消息有所怀疑,而且后来派人打探发现那个叫做房玄策的书生已经将他的尸体搬运走了,这在当时更加加重了他的怀疑。 但因为后来自己要搭救大狱中裴子添的缘故,所以就将“微不足道”的他抛之脑后,然后不久后自己便得知了裴子添死在大狱中的消息。 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他觉得那个隋便肯定与裴子添的死有关系。 “那裴子添岂不是白死了。”李汤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雍和抿了抿薄唇,白死的何止是裴子添一人。 只是有关天霜山的事他还有犹豫要不要同父皇提起。 见到李雍和没有开口的打算,李汤继续问道:“是那个隋便已经同你二弟接触过了?” 自己太清楚这个儿子的性格了,若非如此他肯定不会这般着急动手。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说道:“今日之前并不知道,但今日李...二弟确实派人将他们接到了府中。” “所以你便忍不住在葫芦口儿动手了。”李汤神色晦暗地开口替他说道。 李雍和神色复杂的点点头,原来这些自己以为隐瞒很好的辛秘父皇全都了如指掌。 “成功了?”李汤随手翻开一份奏章,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雍和听到这句问话后微微摇头。 李汤看到他这副略显沮丧的模样,翻了一下折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你豢养了一批死士,还取名为雍和卫,怎么?连他们都没有搞定区区一个云骑尉?” 李雍和终于出声道:“若不是二弟的天策卫及时赶到,隋便已经死了。” “那就是还没有死了。”李汤猛然抬头,将手中的奏章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刺杀朕亲自任命的云骑尉!” “啪!” 那本虽然不厚但质地却很是结实的折子不偏不倚真正砸在了李雍和的脸上,瞬间他的脸颊就通红一片。 李雍和从塌案上站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儿臣知罪。” 李汤见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问道:“知道朕为何生气吗?” “父皇是怪罪儿臣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却始终没有让隋便消失。”李雍和闻言直起身来,沉声说道。 “还不算太蠢。”李汤点点头,说道:“坐下。” 说实话在李汤的心中区区一个云骑尉根本就没办法同自己的长子想比,甚至自己都不会为了那个隋便甩李雍和一本奏折。 让自己气愤不已的是高高在上手段通天的东宫之主竟然没办法应付一个正七品云骑尉。 既然如此那他要这个太子有何用?! 又重新坐回塌案上的李雍和顾不得脸上的胀痛,说道:“父皇,明日在早朝之上刑部那边肯定会提及今日葫芦口儿一案。” 李汤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刑部与李济民走的极近。 如今只是还没有逾越自己的那条底线罢了,不然刑部的头把椅子肯定已经换人了。 “济民不同意你坐皇位是肯定的。”李汤抚摸着面前的奏章,感慨道:“当初大梁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虎牢关,赤壁城,哪次不是他身先士卒,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封他个功无可封的天策上将。” 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李雍和身上,说道:“但自古便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不然这太子的位置真轮不到你来坐。” 听到父皇这般说,李雍和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攥,甚至指甲已经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知道你不服气,肯定也不是只有朕一人同你提过此事。”李汤悠悠说道:“但他的战功是板上钉钉,在军中的威望更做不得假,所以你想要坐上这张龙椅,很难。” 说到底他还是偏向自己这个长子的,不然今夜留下与他谈话的就是李济民而非李雍和了,甚至从一开始那个太子的头衔就该落在李济民头上。 “儿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李雍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 李汤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张椅子我肯定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 听到这番已经是盖棺定论的言语,李雍和抬起头来,面露诧异之色,最后甚至又跪在了低声,诚惶诚恐道:“父皇切不可这般说,大梁肯定会在您的手上经千秋万代而不衰。” “行了,这种漂亮话你当着那群大臣的面说说也就罢了,真在我耳边说什么千秋万岁我自己都受不了。”李汤连连摆手道。 世间哪个凡夫俗子能够摆脱生死轮回呢?没有人,即便是已经建下丰功伟绩的自己也不例外。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压不住济民。”李汤话锋一转,面露担忧之色,说道:“我在时还好说,毕竟他还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但若真有一天你登基大宝,而我又大权旁落,你觉得济民会怎么做?他会答应吗?” 真若到了那时,有谁能保证拥兵自重的秦王殿下不会行谋逆之事? 李雍和听出了话外之意,此时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塌案上的父皇,如实说道:“儿臣知道父皇心中忧虑,其实您不用为儿臣劳心费神,因为儿臣自然有办法压制住二弟。” 李汤轻咦一声,狐疑看向李雍和。 旋即李雍和对这李汤叩首纳拜,神色平静地说道:“儿臣有罪,未经父皇允许便私通天霜山!” 听到天霜山这个名字,李汤猛然转头看向自己这个长子,现在他才明白先前他说那句话的底气究竟来源于何处。 竟然是那座天霜山。 “你是何时同天霜山有所联系的?”李汤神色凝重地说道。 其实当年以梁国的国力绝不可能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将疆域辽阔的大隋吞并,继而让穹陵州重新换主人。 但当时大梁之所以那场国战中旗开得胜让大隋军伍节节败退最后甚至以破竹之势攻下那座帝凰城,这其中几乎随处可见那座天霜山的影子。 时隔多年李汤始终记得自己刚刚登基成为梁国的君王时,那夜一位踏空而来的炼气士直接无视宫中守卫森严的禁军,径直来到自己的寝宫,就站在自己的床头前。 随后他问了自己一个莫名其妙地问题,“想不想将大隋取而代之?” 那时一心想着大展宏图不愿偏居一隅的他没有半点犹豫,生怕机会像流沙般在自己指间流走一样果断点头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自己的床头上便出现了医民治官建军养国共七十八疏文。 在那以后他便开始了励精图治的道路。 当初以为是苦心人天不负,亦或者是有志者事竟成,只是短短十年的光景梁国便不再是曾经的梁国。 最后的结果则是他与大隋开启国战,最终问鼎天下。 如今想来那夜擅闯寝宫之人就是来自天霜山。 而且其实那句话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可以是当年的齐王,也可以是周王,甚至可以是楚王,但最后偏偏却是自己。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李汤虽然已经君临天下,但仍然有种身为棋子任人摆布的感觉。 明明在大梁建国后天霜山的人便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但为何如今李雍和又与他们有了牵扯? 李雍和闻言沉声说道:“父皇,是儿臣在三年前主动联系上天霜山的。” 李汤听到三年这个字眼后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苦涩笑意,三年,这三年间自己竟然没有半点觉察。 “所以天霜山会帮助你对付济民?”李汤凝声问道。 李雍和点点头,应道:“他们已经答应我会扶持我...” 本来他想要说天霜山会扶持他登上帝位,但一想到父皇就在跟前,所真句话真说出口,那将父皇置于何处,那跟犯上作乱又有何区别? 李汤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只见他微微摇头,说道:“但这本该是我们的自家事。” 第五十三章 仙凡 没有人知道天霜山在哪。 大梁皇帝李汤终其半生都没有找到,山河境的吕奉仙修道求道十余年也从未寻到过。 而数十年来天霜山唯一入世之人则已经死在了隋便的手中,准确来说是死在了瞎子老寅手上。 所以可能整座大梁都没有人晓得天霜山究竟在何处。 其实天霜山就位于大梁的东南之地,在山形水胜之处。 在靠近东南边域上有数座名为蜀岭的峰岳,相传这里数百年前曾经是古蜀之地,所以这数座峰岳才被称之为蜀岭。 而古蜀之地又多蛟龙之属,传说曾经最盛之时有数条蛟龙跃天门而过位列仙班。 所以也有人猜测这蜀岭之中镇压着当年未过天门的蛟龙之属,不过是真是假便有待商榷了。 那座天霜山并非是隐藏在蜀岭之中,而是在蜀岭之上,隐没在连绵起伏的云海当中。 所以这也难怪李汤找寻了半生都没有找到,强大去吕奉仙也从未见到山门仙迹。 因为可以说天霜山并非在凡尘。 天霜山。 被云遮雾绕的那座祖师堂内,已经有四人落座。 说是四人,其实只不过是一缕以云雾再加以半点神魄所幻化出来的人形罢了。 至于他们的真身,如今皆在各自的修道道场内闭关修行。 “把我们召集起来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一道沧桑沙哑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祖师堂响起。 那道声音的“主人”飘荡在第二把交椅上,言语之中流露出几分的不耐烦。 “想来应该不是门内之事。”那道声音婉转悦耳一听就是出自女子,这般说道。 四人中排位最靠后的人形云雾中有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上次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还是为了商定穹陵州究竟是姓隋还是姓梁这个问题。” 当时他三人人直接选定了大梁,而如今第三把交椅上的那位则是选择的大隋,如今天下大定看来是那个久久没有出声的人输了。 “今日召各位前来祖师堂议事是因为虞子期之死。”又是半晌后,这座祖师堂内终于响起了另外一道声响。 等到那四道云雾人影反应过来时那张主座上已经多出了一人。 “你说什么?虞子期死了?”最先开口的是那道沧桑的声音,言语之中满是诧异。 主座上那道人影颔首轻点,嗓音若空谷传响,悠悠说道:“前些时日我派他入世下山,没想到最近便接到了他身死道消的消息。” “消息可靠吗?”那道粗犷的声音响起,确认问道。 虽然虞子期并非他这一脉,但前者也算是实打实的天才,只是入世修行而已,凡尘之中怎么可能会有能够伤及他性命的存在。 “他留在祖师堂的那盏魂灯已经灭了。”主座上的那道人影又开口说道。 虽然天霜山的弟子很少入世修行,但每凡有弟子要下山入世都要截取一缕魂魄放入师门特意炼制的魂灯中。 只要魂灯不灭那就意味着入世之人平安无恙,可一旦魂灯熄灭,那就表示下山之人已经遭遇不测身陨道消。 听到这个消息后,祖师堂内传来一声冷哼,“是谁干的!” 在穹陵州天霜山的一直是超然的存在,它宛若神明般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的凡夫俗子,掌控王朝的更迭,并坦然接受他们的供奉与朝拜。 而如今竟然有人跳出来斩杀了他们门下弟子,这足以让身在祖师堂的他们认为是有人在挑战天霜山的威严。 “大梁太安城来信,怀疑虞子期的死与一个叫做隋便的少年有关。”又是那道声音自主座上传来。 “少年?”祖师堂内有人反问道。 “什么时候人间一个少年人的境界修为就能够让我天霜山的嫡传弟子身陨道消了?”那位女子的声音已经不复之前的婉转灵动,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怒意。 百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如今有人却告诉他们有一个凡夫俗子而且还是少年的年岁会将他们拽下神坛,这种事相信换做是谁心境都不会平静。 当这句话在祖师堂内彻底响彻开来后,偌大的祖师堂内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虽然看不清那些云雾人影的面容,但此时他们的眉头皆是微微皱起。 “云清师弟觉得此事该如何?”过了许久,主座上的云雾缭绕的人影出声问道。 他口中的云清师弟,就是自议事起从未开过口的人,也是当年祖师堂内唯一支持大隋之人。 “掌教师兄你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很久不过问山门之事了。”被称呼为云清师弟的那道人影声音极为慵懒地说道。 祖师堂在座之人对于这个答案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并没有发出异样之声。 “云清师弟近日可曾有要事?”天霜山掌教笑吟吟地问道。 “不知道掌教师兄口中的要事包不包括秋水煎茶春露煮酒?”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云清师弟去太安城走一遭,将虞子期之死调查清楚,看看究竟是何人所为。”那位主座上的掌教轻声说道。 “知道了。”云清闻言意兴阑珊地应道:“既然没有旁事我就先走了。” 随即不等掌教开口,属于他的那张座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祖师堂内的众人对于他这副行事作风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对于他的率先离开并没有任何不满。 好像在他们的心境中,若是云清在按规照矩来那就不是云清了。 “只是让云清前去太安城似乎不妥。”那道粗犷的声音此时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我便再知会李汤一声。”沧桑年迈的声音紧接着说道。 若是李汤在场,肯定就能够听出,这个声音正是多年前曾经出现在他床榻前的那个声音。 也就是说多年前正是此人于床榻前问出了那句是否愿意取大隋而代之。 “那就这般决定了。”主座上的山门掌教盖棺定论道:“诸位可以回了。” 大梁王朝。太安城。 皇宫。 李汤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与长子李雍和的谈话会被南御书房门外的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听在耳中,而且又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上。 等到李雍和自南御书房内走出来后,这位已经年迈的掌印太监对其躬身行礼,细声说道:“恭送太子殿下。” 李雍和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这个自大梁建国以来一直服侍在父皇身边的掌印太监,然后替他拢了拢那身大红袍子,神情真切地嘱咐道:“赵公公,最近天气转凉了,再加上你身子骨也不像以前那么硬朗了,所以要记得里边多添件衣服。” 他口中的那位赵公公点点头,低声说道:“奴才谢过殿下的关心。” 随后李雍和便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南御书房出了皇宫。 当李雍和走出宫门后,见到自己马车旁还停靠着一辆马车。 而他却没有半点想同那位马车主人搭话的意思,甚至都未曾多看一眼。 但当他走过那辆马车时,还被被马车内的那人喊住了脚步。 “我以为皇兄是准备同父皇促膝长谈至天亮呢。”李济民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李雍和冷冷看了车厢一眼,说道:“父皇年纪毕竟大了,熬不了夜,怎么会同我促膝长谈!” “原来你也知道父皇年事已高。”李济民轻轻掀开锦绸厢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雍和,说道。 虽然房玄策再三叮嘱不让自己在父皇面前提及葫芦口儿一事,但他却深知下令屠杀之人就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雍和。 听到李济民话外之意的李雍和微微一笑,“是不比二弟来得有孝心。” “对了。”本来要离开的李雍和又停下了脚步,对李济民说道:“若是隋便还活着你帮我转告他,就说从今日起他这条命算是我赏给他的,至于能多活几天就看他的本事了。” “还有一件事。”李雍和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这其实也是父皇的意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都不会是你的。” “受教了。”李济民闻言沉声道:“恰好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相谈甚不欢喜的两人中李雍和率先登上马车离开了宫门。 至于李济民则是透过窗隙看向那茫茫夜幕,是产生错觉了吗?他仿佛看到有道人影自那抹皎洁月色中一闪而过。 约摸过了半刻钟的功夫,马车的车厢壁被人从外边敲响。 “殿下,这是赵公公让我交给您的。”外边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锦囊投递到了车厢中。 “知道了。”李济民接过那个锦囊,低声道。 然后那人便又匆匆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走吧,回府。”李济民淡淡说道。 车厢内他紧握着手中那枚注定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传递出来的锦囊,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又何尝不知道父皇偏向自己的大哥,若他真是孤家寡人或者大哥真是心胸宽广之人他全然不会去争那个帝位。 但他麾下有众多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而且他深知李雍和并非那种大气量之人,所以若自己真不争不抢,那最后落难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自己这边阵营当中的所有人。 董和,周樵岭,秦鸾,吕成玄,如今又多了位房玄策,届时他们都难逃一死。 所以为了他们李济民也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思绪之间他又掀开厢帘,遥望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喃喃自语道:“好像还是宫里的月亮圆些。” 第五十四章 那年少年 当隋便在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一旬的光景。 在这一旬当中葫芦口儿的事情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敲响了京兆府尹门前的那面惊天鼓,数十条人命京兆府尹那边只是交代是太子府的一名护院教头醉酒行事,而且后者已经畏罪自杀,所以此案已经了结。 但百姓当然不肯就此罢休,甚至有人在朱雀长街上组织了一场游行,但听闻此事的京兆府尹立刻出兵镇压。 经此一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那位京兆府尹大人是太子身边的人。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秦王府内。 在那间四周护卫森严的厢房内,躺在床榻上的隋便手指微微颤动,然后便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气血以及那受损颇重的脏腑,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哪怕当初硬挨山河境的杀意惊人的一剑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惨淡。 当然那时有黑骑护在自己身边,而且战后是杜叔殚精竭虑地为自己疗伤,所以那次的伤势虽然致命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束手无策。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初是任姑娘彻底将自己的伤势医好,所以自己才不至于如同躺尸般躺在床榻上。 隋便抿了抿薄唇,他有些想任姑娘了。 然后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正俯身趴在床榻上睡过去的房玄策。 若是他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隋便想要用手将他杵醒,但手臂只是微微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势,隋便咬了咬牙关,心中默默说道:“算了,还是让他睡吧。” 大概是房玄策做梦了,只是忽的一动就猛然惊醒过来。 “啪!” 房玄策的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隋便的胳膊上,原本等的稍微有些困意的隋便深吸一口气,撕心裂肺疼痛差点让他喊出声来。 房玄策看到隋便长大了嘴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再确认一番眼前一幕并非幻觉后,这才惊喊道:“你醒了!” 等到手臂上的痛楚慢慢消退后,隋便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床帐,说道:“是啊。” 他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醒。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需要喝杯水?”隋便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问道。 房玄策看了眼他干裂的嘴唇,说道:“你是不是口渴了?” 隋便闻言强忍住痛苦转过头来,直视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 房玄策哦了一声,除了轻轻摇了摇床前的铃铛外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当隋便正准备张嘴“问候”他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随后便有十数位清丽脱俗的女子手托锦盘鱼贯而入。 看到这一幕的隋便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除了喝水外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房玄策指了指身后那十数名女子,准确说来是她们手上的锦盘,问道。 隋便缓缓说道:“不必了。” 等到众人离开厢房,房玄策给隋便喂过水以后,后者舔了舔湿润的嘴唇,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一旬了。”房玄策放好水杯,解释道。 “这都是李济民的安排?”隋便好奇问道。 他知道四春馆的服务可没有这么热情周到。 房玄策点点头,坦诚道:“你昏迷过去后周修福就将你带回了秦王府,可能他也认为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一旬的光景你可不就是没有挪窝。”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隋便问道。 “葫芦口儿死了那么多人,即便是咱们的皇帝陛下为了太子想刻意遮掩过去,但百姓又不傻,若这次真当做无事发生那下次遭殃地说不定是牛儿街,长平巷,簋道等等,再加上那位京兆府尹大人迫切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下自己,将在朱雀长街游行的那帮人一个不漏的尽数抓到大牢,算是彻底地捅了马蜂窝,百姓如今已经怨声载道。” “李雍和那边呢?”隋便问道。 “还能怎样,葫芦口儿惨案发生的当晚他就对一人进宫面圣,将雍和卫的统领程可辅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隋便啧啧感慨道:“程可辅可能临死都没想到他没死在我的手上反而死在了李雍和的手上。” “对了。送我到这里来的周修福他没有事吧?”隋便压低声音询问道。 如今他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便没有再将他生死置之不管的道理。 “应该是没有大问题。”房玄策沉吟道:“前几日门房还通传他想要见你一面,但得知你还在昏迷当中便直接没有进府。” 隋便轻嗯一声,神色微动目光复杂,杨老先生这是在京城为自己落下了多少棋子。 “怎么了?”察觉到隋便的异样,房玄策沉声问道:“那个周修福有问题?” “没有。”隋便说道。 他可不想给周修福平添麻烦。 “咚咚咚。” 就在房玄策心生狐疑之时,身后传来了敲门之声。 “我觉得是李济民来了。”隋便听到敲门声,提醒道。 言外之意则是你看我现在身体这样能起身?所以你还不快去开门? 房玄策会意后白了他一眼,心中宽慰道:“不值得跟这样他生气。” 当他打开房门时,一身锦袍的李济民就站在门外。 “殿下。”房玄策喊道。 “听说隋便已经醒了,我过来看看。”闻讯匆匆赶来的李济民面带笑意地说道。 房玄策点点头,侧过身来,指了指床榻那边,应道:“确实是醒了。” “二殿下。”隋便觉察到李济民的目光望来,平静道。 李济民迈进厢房踱步走到床榻前,看着脸色好转的隋便,如释重负道:“你若是再不醒我就打算将郭老再给请来了。” 房玄策在旁给提醒道:“是郭神医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隋便抿了抿薄唇,打趣说道:“我以为是房神医的功劳呢。” 房玄策一听他这般打趣自己,嘴角噙起一抹讥笑,说道:“看来是真没事了。” 李济民闻言淡淡一笑,赞同道:“是没事了,不过还得再修养几天。” 说实话,自己很羡慕房玄策与隋便这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房玄策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再拘谨,但可能他始终没办法像对隋便那样对待自己。 毕竟自己同他之间还隔了一层“君臣”关系。 “殿下,李雍和最近有动作吗?”隋便询问道。 “他倒是想,但葫芦口儿一事即便父皇打算从轻处置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这些时日他倒是安静的许多,每天深居简出就连李景凉也很少见。”李济民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闻言闭上眼眸,缄默不语。 “有什么问题吗?”看到隋便这副模样,李济民狐疑问道。 “算一算日子天霜山的人即便是再磨叽现在也该出现在城中了。”隋便沉吟了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眸,说道。 “我们已经确信李雍和已经与天霜山之间有了牵连,那虞子期的死他肯定会传信回天霜山。”隋便淡淡说道。 “所以天霜山那边肯定会再有人下山降临太安城,甚至可能会直接找到父皇,当面询问此事。”李济民接过话由,神色复杂地说道。 “一个虞子期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而这次之人来头只会是更大。”隋便说道。 当初若不是老寅出手,只怕自己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而且在葫芦口儿时李雍和已经怀疑我与虞子期的死有关,所以若天霜山真的来人那他肯定会将矛头指向我,真到了那时只怕我会成为众矢之的。”隋便脸上无波无澜地说道。 虽然觉得有些荒诞,但这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你放心,若真到了那时我会在父皇面前力保于你!”李济民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隋便嘴角露出一抹极为牵强的笑意,道:“只怕到时殿下会自身难保啊。” “李雍和若真搬出身后的天霜山以大势压迫,以殿下你与隋便的关系,可能不等你有所动作就会被牵连其中。”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房玄策突然开口分析道。 “说到底还是天霜山太过强势,以至于让整座大梁都退避三舍。”李济民剑眉紧锁道。 “所以殿下你要登基大宝,势必绕不过天霜山这座大山。”隋便看向李济民,凝声道。 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沉默不语,房玄策眉宇间布满阴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再过不久是不是就要秋狩了?”就在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之时,隋便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房玄策点点头,说道:“按照往年的惯例,中秋之后便会举行秋狩之事。”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李济民不解地问道。 隋便说道:“秋狩一事事关重大,届时皇帝陛下肯定会率领文武百官参加,若是换做我是李雍和,绝对不会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你是说他会在秋狩中动手?”李济民冷声问道。 这时房玄策突兀开口道:“不是没有这都可能,如今的局势于他而言愈发不利,因为裴子添之死导致他威望有失,再加上葫芦口儿一事受到不少口诛笔伐,如今已经有不少朝中大臣举棋不定,虽然有咱们的皇帝陛下对他多加庇佑,但无可否认他手中的筹码已经愈来愈少。” “所以他只能在秋狩中为自己立威。”隋便盖棺定论道。 房玄策目光深邃地看向某人,心中感慨不已,若真如他们所料,将堂堂的太子殿下逼至那个份上,不是自己,也不是李济民,而是如今躺在床榻上的隋便。 而自他入京,这才多久的光景。 又是半旬的光景,隋便终于可以不用躺在床榻上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再躺就要废掉了”。 当然原本以他身上的伤势换做寻常人最起码半年不用下床,但隋便的体魄可是被杜行甲一天天打熬出来的,自然异于常人。 所以当老神医郭杏嘉看到隋便已经可以下楼后,被震惊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已经能够下地的隋便带着房玄策出了秦王府,原本是想知会李济民一声,但被秦鸾秦将军告知并不在府上。 所以隋便是带着房玄策出的门,然后秦鸾在旁边跟着,当然身后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太平公主李画扇。 “秦将军,我真的没事了。”隋便满脸幽怨地看向面不改色的秦鸾,解释道。 怕隋便再生意外便干脆左右不离的秦鸾瓮声瓮气地说道:“隋小兄弟你重伤初愈,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隋便苦笑一声,秦鸾跟着也就算了,那身后的那位犹如跟屁虫似的太平公主又算怎么回事。 “早知道就不大张旗鼓地走大门了。”隋便腹诽道。 隋便心里不如意房玄策也好不到哪去。 他是真不想撞见这位太平公主。 但奈何就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 隋便带着房玄策以及秦鸾就这般漫无目的地在朱雀长街上游荡。 跟在他们身后的李画扇被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实在受不了那种目光的李画扇怒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旋即她便掠至隋便面前,看着这个让自己遭受不白冤屈的罪魁祸首,恼羞成怒地质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隋便故作无辜地看向她,摊手道:“是我该问公主你想怎样吧?” “好好好,我承认上次是本公主不对!”李画扇终于服软道。 当初若不是自己执意赶他下车他也不会去到葫芦口儿,自然也不会深陷困境重伤昏厥。 直到现在她始终都不知道葫芦口儿的那场围杀是她大哥李雍和的手笔。 这当然是李济民有意为之。 他希望李画扇永远都是李画扇,永远不会被乱入风诡云谲勾心斗角的权力之争当中。 隋便闻言微微耸肩,默不作声。 “因为这件事二哥都好久没有搭理过我了,你就帮我同二哥求求情,就说我知道错了。”李画扇眼神幽怨地说道。 看到这一幕的秦鸾差点就倒吸一口凉气,他跟在秦王身边多年,说实话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娇纵蛮横的太平公主对二殿下之外的男子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隋便侧过头去,言语道:“公主殿下请自重。” 跟在他身后的房玄策见此忍俊不禁,故作轻咳。 而秦鸾也紧绷着脸,忍得很是辛苦。 没想到除了秦王殿下这天底下竟还有人能够降得住这位小姑奶奶。 “你究竟帮不帮我?!”李画扇见到自己好言好语没有效果后,于是神色一变,眼神犀利如剑芒,问道。 “行,我帮你劝劝二殿下。”瞬间感觉如芒在背的隋便只得答应道。 见到这么快就服软的隋便,李画扇白了他一眼,自己还没有拔剑呢他就应了? “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画扇嘀咕道。 秦鸾看着这俩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将脸迅速转了过去。 “那我今天就跟在你身边,省的到时候你再反悔。”李画扇顺势说道。 “随便。”隋便说道。 “好的隋便。”李画扇脱口说道。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追上已经走开的某人,侧头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庞,笑眯眯地说道:“隋便随便,你的名字原来这么有意思。” 隋便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扭头看向房玄策,问道:“你就不管管?” “本殿下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数落我的不是。”李画扇神采奕奕地说道。 房玄策当然不敢反驳。 隋便又重新扭过头去,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烂漫的秋日暖阳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全身染上了层淡淡的金晕。 就在看到这一幕的李画扇微微出神时,一道不着时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瞬间便将她的心绪从云端拽了回来。 “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隋便,我砍死你!”李画扇恼羞成怒厉声喊道。 只是这时隋便已经跑远,李画扇便追了上去,至于房玄策则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 “房先生怎么不赶上去?”秦鸾问道。 房玄策闻言摇摇头,笑而不语。 “殿下曾经说过,房先生身上的暮气就是太重了。”秦鸾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房先生应该大不了隋便几岁,那自然也年长不了公主殿下很多。” 房玄策微微侧头看向秦鸾,反问道:“那秦将军张口一个房先生闭口一个房先生叫着?” “该有的称呼总要有。”秦鸾笑呵呵地回道。 因为他听到秦王殿下对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以先生相称,所以他便有样学样地称呼他为房先生。 跟着殿下喊总归不会喊错。 房玄策听到这个回答后淡淡一笑,道:“若是秦将军不介意,可以喊我小房,也可以隋便一样喊我玄策。” 秦鸾讪讪一笑,搓了搓手掌,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别一口一个秦将军了,直接喊我老秦或者秦老哥就是了。” 听到这两个称呼后,房玄策抿了抿薄唇,喊道:“秦老哥?” “哎!”秦鸾闻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开怀大笑应道:“小房!” 在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大梁的年号已经由天启改为贞观。 在一处名为房府的高宅中,一位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躺在床榻上。 此时的他瘦骨嶙峋甚至要比年轻时的瘦削模样还要再清减。 他看了眼前来探望的文武大臣,一一点头示意。 当他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那道身影时,神情略显落寞与不甘。 不过就在他弥留之际终于有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撞开了人群,走到了床榻前。 来人已经是两鬓微霜,只见他轻轻握住他的干枯手掌,替他掩好被角,神情悲恸却偏偏咧着嘴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小房,大哥来看你了。” 而那个被称呼小房的老人,气若游丝地应道:“秦老哥,你来了。” 一如当年两人在朱雀长街上那般。 走在前头的隋便在朱雀长街上见到了一位摆摊算卦的目盲男子。 当隋便在算卦的摊位前止住脚步时,李画扇终于追了上来,她用剑鞘抵在他的后背上,神采飞扬地说道:“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 隋便没有搭理身后的李画扇,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当街摆摊的目盲男子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隋便!”看到自己被无视后,李画扇当街喊道。 已经走出去的隋便无奈地转过身,举起双手投降道:“算你厉害行了吧。” “那可不。”李画扇得意洋洋地说道:“走,本公主今天心情好,请你去望月楼搓一顿。” 听到望月楼二字,隋便瞪大了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眸,他讪讪笑道:“若是殿下早这样说我也不至于跑那么快。” 望月楼是太安城内最负盛名的一家酒楼,其地位与红袖招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是吃饭喝酒之地一个是风花雪月之所。 所以两者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抢谁的生意。 不过在太安城内经常会见到这样有趣的一幕。 就是一群鲜衣怒马的膏粱子弟在望月楼酒足饭饱后便会簇拥走出楼去,然后有说有笑地朝红袖招走去,美其名曰“赶第二场”。 隋便自进京后红袖招倒是去了两次,但望月楼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当然房玄策也不是没有提议过去看看,但一听望月楼这三字,隋便便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前者,鄙夷问道:“你掏钱?” 听说望月楼的一份招牌菜就可以点红袖招的一位姑娘,但问题是隋便虽然去过两次红袖招但却从没有点过一次姑娘。 简单来说就是白嫖。 所以对于望月楼他只闻其名未进其地。 就在隋便正准备招呼不紧不慢走在后边地房玄策与秦鸾时,道路边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揽客的目盲男子终于缓缓开口喊道:“伸手不见五指样,一掐就能知其详,要问本人有多棒,不敢糊弄周文王。” 李画扇听闻看向隋便,狐疑问道:“他说的周文王是谁啊?” 目盲男子听到李画扇接过话去,会心一笑,摇头说道:“这位姑娘,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肯定就是富贵之相,不是王侯将种就是皇亲国戚。” “真的有这么准?”听到目盲男子一语道出自己的身份,李画扇将信将疑问道。 实在看不下去的隋便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蠢啊,刚才是谁自称本公主的?” 反应过来的李画扇眉头一皱,他竟然敢糊弄自己,旋即作势就要掀了他的铺子。 隋便赶忙拉住要动手的李画扇,劝道:“算了算了,吃饭重要。” 李画扇冷哼一声,颐气指使地说道:“今日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马,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目盲男子闻言讪讪一笑,连连点头,小声嘀咕道:“山下的女人如老虎。” 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自顾自地说道:“殃毒在西洲,孽子在太安。” 听到这句话的隋便猛然停下脚步,脸色不善地朝他看了过来,而此时目盲男子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样朝他“看”了过来。 朱雀长街,风起云涌。 第五十五章 青云解签 李画扇穆然转头紧盯着那个“口出狂言”的目盲男子,脸色铁青地质问道:“你说谁是孽子呢?” 她这句语气颇重的质问声霎那间就打破了此间两人的沉寂氛围。 缓过神来的隋便冲着她摇摇头,示意道:“你先去把秦鸾大哥他们喊过来。” 李画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拒绝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隋便呵呵道:“那行,回头二殿下那边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替你解释。” 听到自己被威胁,李画扇气鼓鼓地说道:“你还想不想去望月楼了?” 隋便瞥了她一眼,随意道:“都行,反正吃了还是要拉出来的。” 瞬间就被这句话给堵的哑口无言的李画扇跺了跺脚,如同炸毛的小猫般放狠话道:“行,隋便,算你有种。” 然后便憋着满肚子怨气去找秦鸾他们了。 看到李画扇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隋便扭头看向老神在在的目盲男子,神色平静地说道:“先生,要不你再替我算上一卦?” 听到有生意自己跑上门来了,目盲男子当然求之不得,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这位公子请坐。” 等到隋便坐下后,目盲男子摸索着将面前的签筒推到他面前,说道:“公子请。” 隋便摩挲着质地极为普通的签筒,说道:“这个不急。” 紧接着他目光深邃地看向摆摊算命的目盲男子,问道:“我想先听先生解释下刚才的那句‘殃毒在西洲,孽子在太安’。” 目盲男子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西洲作为大梁的边陲之地,民风民俗尚未教化算得上是整座大梁的殃毒。” 听着这极为不着调的解释,隋便没有打断,而是静候下文。 “至于这孽子,我昨夜夜观星象,看到北斗南移紫薇移位,再加上如今已经是多事之秋的太安城所以我断定城内必定有妖孽作祟。”目盲男子神情故作凝重地说道。 隋便轻挑剑眉,看向他那双已经失明的双眼,“深以为然”地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那现在公子可以抽签了?”目盲男子轻声问道。 隋便摇摇头,说道:“抱歉,我这个人并不信命。” 若他真相信命运二字,那他早就已经死在十二年的那场大火之中了。 如今的他其实可以算作是一条漏网之鱼。 只不过这张网,很大,曾经囊括了大隋,笼罩了整座穹陵州。 “真不试试?”目盲男子仿佛心有不甘般,追问道。 隋便干脆直接站起身来,既然刚才的那句话只是误会,而对方也是误打误撞,那自己就不必再跟他纠缠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李画扇,以及身后的房玄策和秦鸾。 “怎么样了?”秦鸾瓮声瓮气地问道。 当他听公主殿下说隋便故意支开自己看样子是同一摆摊的算命先生争辩一番后,秦鸾便不放心地赶了过来。 如今隋便重伤初愈,绝不能再跟人起什么争执。 “没事。”隋便摇摇头,道。 像刚才那句话他肯定不会对秦鸾说,若真说了即便秦鸾不会对此多想,李济民那边也肯定会心中生疑。 殃毒,孽子,这绝对不是挂在嘴边简单说说的两个词。 “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吧。”李画扇皱了皱琼鼻,抬手说道:“开道望月楼。” 听到望月楼三字,本来因为眼睁睁溜走一单生意而垂头丧气的目盲男子瞬间又来了精神,摇头晃脑地喊道:“测姻缘算吉凶,不灵不要钱呐...” “不要钱?”听到最后这句话后,隋便与房玄策两人近乎同时开口,异口同声地问道。 被这两人一问吓了一激灵的算卦男子轻咳两声,纠正道:“是不灵不要钱。” “那就是不要钱了。”隋便摩挲着鼻翼,说道。 “所以你先来还是我先来?”隋便扭头看向房玄策,问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目盲男子眼角一阵抽搐,问道:“公子,刚才你不是说自己不信命?” 隋便讪讪一笑,颇为无赖地反驳道:“那你刚才也没说不灵不要钱啊。” “还是我先来吧。”房玄策挤到摊子前,一手抓过签筒,说道。 不等隋便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轻轻晃动了签筒,很快,就有一支桃木签掉落在桌案上。 目盲男子闻声将那支桃木签摸索在手中,用拇指肚在签文上一划而过,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样?”房玄策问道。 隋便瞅着身边的房玄策,腹诽道:“还是读圣贤书的,没想到还信鬼神之说。” 听到询问,目盲男子再次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架子,说道:“七四签,中,签文是恨相见晚也。” 紧接着他又问道:“需要在下为这位公子解签吗?” “不用了。”房玄策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准。” 可能除了身边的隋便外,没有人发现在听到“恨相见晚也”这句话时,房玄策的眼角余光瞥向了李画扇。 “要不公子你再摇一次?”听到不准这两个字后,目盲男子不甘心地说道。 房玄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点点头,重新在签筒中摇出一支桃花签。 目盲男子摸索着上面的签文,终于面露喜色,道:“恭喜恭喜,这次是上签,宗庙享之,子孙保之。” 听到这道签文后,房玄策那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他转头看向隋便,淡淡道:“付钱吧。” 隋便闻言扯了扯嘴角,问道:“这就准了?” 房玄策点点头,在撂下一句“我觉得准了”后便离开了算命摊子。 “我来吧。”秦鸾将两枚永安币轻轻放在了案桌上,说道:“不能让小房白喊一声秦老哥。” 隋便听到这句话,搓着双手笑吟吟地问道:“秦老哥,那我呢?” 秦鸾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又将两枚永安币放在了目盲男子面前。 隋便见此也没有半点客气,抓起签筒轻轻晃动,最后有一枚桃花签轻轻滑落出筒。 不等目盲男子反应过来隋便就将其抓在了手中。 随后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支桃花签上面的签文,怔怔出神。 “签上说的什么?”李画扇拽着他的袖子,着急问道:“难不成你抽到了下下签?” 不是她故意这般说,实在是隋便现在的脸色太难看了。 “不是。”久久才回过神来的隋便摇头道。 然后他紧盯着这个身着破旧道袍的目盲男子,问道:“这支签我能不能留下?” “可以,再加两枚永安币。”目盲男子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然后隋便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从怀中掏出两枚永安币,放在了桌案上,最后径直离去。 看着那道修长如玉树的身姿,李画扇小声嘀咕道:“真有那么准?” 目盲男子闻言终于是站起身来,对着李画扇作揖行礼,说道:“若是殿下不信大可以一试,还是那句话,不灵不要钱。” 李画扇轻嗯一声,作势就要去拿签筒。 但“眼疾手快”的目盲男子却先她一步将手掌轻轻覆在了签筒上。 “有问题?”李画扇见自己被阻,不解问道。 目盲男子略作沉吟,问道:“刚才我听殿下说要去望月楼?” 李画扇点点头,“没错。” “这样吧。”目盲男子商量道:“若是殿下您觉得我的签灵的话,永安币的话小人就不要了,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您看能不能带小人一起去望月楼开开眼界?” 秦鸾听到这番话后双眸半眯,眼神玩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同这位太平公主讨价还价的人。 “你需要开眼界?”李画扇将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挑眉问道。 “瞧公主您这话说得,小人去那又不单是看。”目盲男子解释道。 “好,就这么定了。”李画扇拍案决定道。 “殿下,这恐怖有些不妥。”秦鸾在一旁提醒道。 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带在身边,而且后者还是千金之躯,总归是于礼不合。 “没什么妥不妥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从来都不会收回来。”李画扇摆手说道。 旋即她握住签筒,轻轻摇晃了三四下后一支桃花签便滑了出来。 目盲男子闻声将其捡了起来,一边抚过上面的签文一边说道:“是第六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是好是坏?”李画扇迫不及待地问道。 “上吉。”目盲男子笑吟吟地说道。 李画扇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目盲男子将手中的桃花签递给她,说道:“不知道殿下觉得此签灵不灵?” 李画扇把玩着那支签,将上面的签文读了一遍又一遍,猛然间她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看向那个其实早就消失不见的背影,神色恍惚。 “殿下?”目盲男子轻声喊道。 “你收拾下摊子,跟过来吧。”李画扇心不在焉地说道。 听到这句答复,目盲男子会心一笑,这顿饭最起码是不愁了。 “这位大哥?你要不测测?”目盲男子转头“看”向秦鸾,笑问道。 “今日出门仓促,身上已经没有分文。”秦鸾如实说道。 目盲男子闻言脸上没有半点气馁神色,只是笑着说道:“没关系,今日测三赠一,我刚好可以给大哥你免费卜一卦。” “那我岂不是占你便宜了。”秦鸾沉声道。 目盲男子摇摇头,笑道:“是我占了那位公主殿下的便宜。” 今日即便是他卜上一天的卦挣的钱也不够他迈进望月楼喝顿小酒的。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占了先前那两位仁兄的便宜。 “那我就试试。”秦鸾朗笑道。 原本他是不信这种装神弄鬼的一套的,但既然隋小兄弟和小房兄弟都说算的准,哪怕是心思难测天马行空的公主殿下也应了下来,那他当然也想试一试这签究竟是怎么个灵验法。 随着一阵晃动一支桃花签的掉出,目盲男子捡了起来,握在手中。 很快他脸上就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难不成我手气这么背抽到了下下签?”秦鸾看向神色不对的目盲男子,问道。 目盲男子闻言摇摇头,否认道:“也不是。” “是第十四签,上上签。” 秦鸾伸出手去,“我看看签文是什么。” 目盲男子迟疑了下,最终将那支签放在他的掌中。 只是在放下的片刻间食指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如兄如弟。”秦鸾读完签文后,不解问道:“这中间怎么有段模糊不清?” “哎呀,大哥你又何必在意这个,总之是上上签没跑了。”目盲男子催促道:“我们再搁这聊下去殿下只怕已经到望月楼了。” 当目盲男子跟着秦鸾赶到望月阁门前时,果不其然李画扇已经同隋便房玄策一起站在那了。 当隋便看到秦鸾身后跟着的那个目盲男子后,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如今他并不知道后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深信对方不简单。 不单单是那道误打误撞的箴言,还有那签筒中的桃花签。 若只是房玄策一人抽到心仪的签也就算了,没想到连自己都“着道”了,虽然不知道李画扇抽到了什么签,但看她那副样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如此看来说对方不简单还算是低估了,该是高深莫测才对。 不过如今看来对方对自己并未显露出敌意,所以隋便也同样不着急。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他怎么来了?”房玄策不解道。 “这就要问公主殿下了。”秦鸾双手一摊,目光落在了李画扇身上。 房玄策当然不敢问她,所以就当秦大哥已经同他说过了缘由了。 “就是添双筷子的事。”虽然某人不敢开那个口,但李画扇最后还是解释道。 “走吧。”隋便率先迈出一步,说道。 鬼知道在重伤养身子的这段时日他吃的究竟有多么寡淡无味。 看到隋便率先走进望月楼中,李画扇环顾了眼其他人,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怎么搞的像是他请客一样?” 房玄策闻言讪讪一笑,紧跟了上去。 秦鸾嘴角上扬,隋小兄弟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这般干净利落。 至于那个目盲男子,抬头“看”向眼前的高楼,看着那匾额上的望月二字,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名字起的倒是不错。” 当李画扇踏进望月楼时,看到了被店小二拦在柜台前的隋便。 房玄策看到这一幕后抿了抿薄唇,忍俊不禁,记得当初红袖招的那人也是这般拦下他们,然后...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客官,我们这里有规定,凡是要进楼的客人事先都要派人过来通知,今日这份名册上没有您的姓名,要不您明日再过来?”店小二客客气气地说道。 也不怪伙计会做出拦客的举动,实在是望月楼的规矩使然,并非之前红袖招那个门倌的猴眼看人低。 所以被拦下来的隋便这才没有动手,而是转身看向李画扇。 请客这话可是她说的,堂堂太平公主怎么能言而无信。 看到眼前这个莫名男子看向身后,望月楼的伙计同样看了过去,入眼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沉鱼面孔。 “小人见过公主殿下。”楼内伙计慌忙跑到李画扇跟前,满脸堆笑地喊道。 李画扇摆了摆手,示意道:“还是老规矩。” “得嘞。”伙计肩上的抹布一甩,侧身将路让开,道:“您里边请。” 有了李画扇的出面,隋便他们自然在望月楼内畅通无阻。 “看样子那伙计认识你?”隋便不知何时来到李画扇身边,好奇问道。 李画扇淡淡一笑,大马金刀道:“什么话,常客!” 听闻这句话,隋便眼角一阵抽搐。 秦鸾见此爽朗笑出声,边笑边拍着房玄策的肩头,道:“殿下终于扳回了一局。” 李画扇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一间名为“明月砂”的雅房前,然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我点了几道味道还算可以的菜肴。”当他们纷纷落座后,当隋便与房玄策如田舍郎初登金銮殿般满眼新奇地打量着房间内陈列的古董珍宝时,李画扇淡淡地说道:“若是你们觉得不合胃口可以再点。” “那边摆着的是雕岚凤尾琴,听说是当年曲钟曲音仙的心爱之物。”房玄策指着某件琴筝道。 “还有那边墙上的江南落墨图。”房玄策神采奕奕地讲解道:“那是画圣吴老先生的真迹。” “还有还有...”房玄策近乎两眼放光,兴奋道。 隋便看不出那么多的道道,不过他只知道一点,这间房子里的物件都很值钱。 “咳咳。”李画扇看着这好像没见过世面的两人,轻咳提醒道。 意识到自己些许失态的房玄策瞬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倒是隋便始终是那副左瞧右看的姿态,根本没有将李画扇的提醒听在耳中。 至于秦鸾坐下后便再没有出声,像房间中的这些古董珍玩自己看不懂,也对此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 他一介武夫要懂这些东西干什么。 而盲目男子同样没有开口言语一句,他现在关心的是李画扇口中的那几道菜肴什么时候能端上桌。 “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明月砂房间中,隋便冷不丁冒出一句,问道。 所问之人自然是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半字不语的目盲男子。 目盲男子双手摊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神情中竟然还有些许的拘谨,说道:“谈不上什么指教,我本名叫做青云,家中落魄无奈之下才行走江湖靠着占卜吉凶卦算姻缘这才勉强糊口而已。” 隋便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后感慨道:“青云兄有这本事不去钦天监真是太可惜了。” 青云笑道:“我自认福薄命轻端不起那碗饭。” “青云兄倒是看的洒脱。”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不知道这位兄弟在六部中的哪部当差任职?”青云拱手问道。 能够与堂堂的公主殿下谈笑风生的怎么可能会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要么有官职在身前途不可限量,要么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当然他比较倾向于前者,毕竟刚才某人的啧啧感慨之声自己都听在耳中。 家里真要是大富大贵,也不会这般没...没见识。 “这你可就高看兄弟我了。”隋便笑呵呵地说道:“区区正七品云骑尉,芝麻绿豆大的官,不值一提。” 即便是这般说,他还是将那正七品三字咬的极重。 他这般年纪已经当上了正七品的云骑尉,只要稳扎稳打不会糊涂犯浑,等到不惑之年说不定就可以位列中枢了。 当然前提是他的心思要在官场。 “失敬失敬。”青云拱手说道。 “客气客气。”隋便还礼道。 于是房间中的另外三人便在这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二人在这寒暄客气。 “他平时也这么客气吗?”李画扇忍不住向房玄策询问道。 后者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但又偏偏不敢反驳,所以只得微微摇头,“不曾见过。” 现在这俩人已经不是客气了,而是让人很不舒服的虚伪做作。 原来他隋便还有这样的一面。 真的难得一见。 就在隋便与青云还在“客套寒暄”得你来我往时,望月楼的伙计已经准备上菜了。 而此时隋便他们这才意识到先前李画扇所说的“我点了几道菜”究竟是怎么个几道法。 饶是在秦王府多年见多识广的秦鸾也被这样的排面给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整整六十六道佳肴摆在他们面前。 当然据伙计说这还只是第一轮,后面还有三轮。 而且上菜的时候伙计还好心提醒,这六十六到拼盘小菜真的只是开胃小菜。 房玄策看着面前的佳肴,偷偷咽了口口水。 怎么说他也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这么大的阵仗他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还愣着干什么?”李画扇看着迟迟没有动筷的几人,说道:“等后席呢?” 秦鸾闻言忍不住点点头,还真是。 桌上的五人中,是青云最先下手的。 没办法,饿了太久了。 久到从大梁的东南边域之地到了这太安城。 第五十六章 掀桌子 太安城望月楼。 明月砂。 看着狼吞虎咽毫不避讳的青云,李画扇目瞪口呆,秦鸾与房玄策则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夹菜的动作。 至于隋便仿佛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般场景,所以面不改色,用银尖长筷轻轻敲打着纹龙云瓷碗,百无聊赖。 六十六道开胃小菜被半路杀出的青云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大半,而且盘底都很是干净。 等到实在够不着那道凉粉柳肠准备起身时,这才注意到他们四人神色各异的目光。 “抱歉,实在是太饿了。”青云讪讪一笑,神色羞赧地重新坐了下来,说道。 “没事。”隋便提醒道:“只是主菜还在后边,你要是真用这些开胃菜填饱了肚子,后边的那些佳肴你就没口福了。” 青云极为赞同地点点头,附和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是我见识短浅了。” “你可以直接喊我隋便。”隋便看向青云,说道。 青云点点头,说道:“隋便,随便,帝凰处处好人家,随意飘然去往还,虽然只是谐音,但不得不说这个随字很有深意,好名字好名字!” “我就说嘛,这个名字很有趣。”李画扇闻言一拍桌案,赞同道。 没想到还碰上了对胃口的人,看来没有白添一双碗筷。 秦鸾不是那种心细如发之人,所以听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但坐在他身边的房玄策不一样,他熟读经书诗卷所以知道青云口中那句诗赋是大隋的诗坛大家王元所著,更何况诗中还提及到了帝凰一名。 房玄策被流放出京虽然从未到过那座都城,但也有所耳闻。 只因它是大隋的帝都。 房玄策目光深邃地看向青云,他真的只是替人占卜吉凶的算命先生? 隋便听到青云的那番话后双眸微眯,如今他愈发确信他是冲自己来的了。 而且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对方已经知晓了他真实身份。 “听口音你并不是太安城本地人。”隋便看似随意地问道。 此时青云的目光还落在那道凉粉柳肠上,当听到隋便的疑问时,他微微一怔,然后回道:“若我真是太安城人氏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田地了。” 然后他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试探性问道:“隋便兄弟这是在探我的底?” 此话一出,包括李画扇在内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隋便,秦鸾与李画扇这才反应过来隋便自从坐下来后就表现地极为热情熟络,与青云寒暄客套的太不正常了。 房玄策其实早就瞧出了这其中的端倪,但他想不明白隋便为何会对一个算命先生感兴趣,难道就因为他的签灵。 他想的没错,就是因为后者的签灵。 抛开他的第二签不说,李画扇的那支上吉签,秦鸾的那支上上签都有迹可循,暗合他们各自的心弦心意。 这种手段可不是普通的察言观色那般简单。 至于隋便的那支签,房玄策没有看过,青云更是没有看过,但冥冥之中却一语中的。 是第四十四签,上签,签文是遐迩一体,率宾旧王。 隋便目光深邃地看着反客为主的青云,解释道:“行走江湖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的身世来历我总归要询问清楚,只有知根知底才能辨别忠奸,你说是不是啊秦大哥?” 秦鸾闻声迎上隋便的询问目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这个理。” 其实自己同样认为此人有问题,奈何公主殿下已开金口,若自己再加以阻拦没准这位小姑奶奶就要去二殿下那边告自己的状了。 但如今既然有能降得住她的隋便开了这个口,那自己就理所应当地站在他这边。 “理是这么个理。”青云点点头,认同道:“但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 “但我不信。”隋便面带笑意地说道。 霎那间明月砂中剑拔弩张。 最后是青云在僵持中败下阵来,他挠了挠头,问道:“那不知道隋公子如何肯相信在下?” “还是那句话,你从何处而来?”隋便沉声问道。 没有人注意到,当他在问出这句话时握住银筷的力道重了很多。 “我从东南岭地而来,一路...招摇撞骗这才勉强来到了太安城。”青云如实说道。 听到竟然主动承认自己招摇撞骗,秦鸾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若是话说到这个地步,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了。 “岭南之地,好像不近吧?”隋便刨根问底地说道:“大老远跑太安城来?” 青云淡淡一笑,相较之前多出了一份从容,回答道:“天大地大更何况我又是孤家寡人,走到哪算哪。” 隋便用银筷轻敲瓷盘,又冷不丁地问道:“青云二字应该只是你的名,那你的姓呢?” “隋便你差不多行了啊。”再也看不下去的李画扇神色不悦地制止道。 青云是她带进来的,他若是有什么不满直接冲她来,为什么要为难一个跑江湖的? 隋便不顾李画扇的制止,继续问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猜一猜,是姓赵?还是姓张?” “隋便!”见到他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李画扇冷声呵斥道。 青云见到这位太平公主发脾气后破天荒竟然没有半点紧张之色,反而是笑容和煦地看着“得寸进尺”的隋便。 “亦或者是姓霜?”隋便眉眼微弯问道。 “住嘴!” 此时李画扇已经拍案而起,动静之大吓得一旁的房玄策打了个冷颤。 “霜?”青云笑呵呵地问道:“还有这么古怪的姓氏?” 虽然嘴上这般说,但秦鸾还是注意到他慢慢放下了那双银筷。 “有,怎么没有!”隋便肯定道:“就是那个天霜山的霜。” 一听到天霜山,秦鸾立马便警觉了起来,神色一凛满脸戒备地看向一旁的青云。 作为李济民的心腹亲信,他已经从二殿下口中知晓了天霜山的存在,那夜的虞子期就是来自天霜山,而自己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而房玄策早就在隋便说出那个霜字时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在隋便说出天霜山的顷刻间他便神情凝重地看向那个青云。 而他们所有人在此刻好像都忘了,让他们如临大敌的青云还是个目盲之人。 听到隋便提及天霜山,那个目盲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动,原本他还打算继续遮掩下去,但当他察觉到房玄策与秦鸾看向自己的目光时,便觉得好像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哎,有什么话不能等菜上完了再说。”青云叹了口气,无奈道。 听到他这么说,隋便神色一凛,他果然来自天霜山。 青云揉了揉眉心,说道:“没想到如今的世人越来越不好骗了。” 看着不打自招的目盲男子,秦鸾猛然出手,无论如何先将他拿下再说。 秦鸾的只足以穿金裂石的厚重手掌转瞬间便落在了青云的肩头,后者屁股下那张造价不菲的紫檀座椅瞬间崩碎成齑粉,但后者始终保持端坐的姿势,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半点歪斜。 “这位秦老哥,你这就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了。”侧头看了眼按在自己肩头还在不断发力的手掌,青云无动于衷地说道:“先前我是不是免费给了你一次抽签的机会,摇出来的那可是上上签,你说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你到太安城究竟有何意图,又为何借机靠近我们?”秦鸾对于他的那些话根本不为所动,冷声问道。 同公主殿下的安危以及隋小兄弟的性命比起来,一支上上签真不算什么。 看着那只手掌始终不肯在自己的肩头挪开,青云打了个哈欠,然后轻轻耸了耸肩,说道:“差不多就行了。” 话音刚落,秦鸾那尊高大的身躯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给震飞了出去。 秦鸾与那堵墙壁撞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当他准备站起身来时,青云又跺了跺脚。 然后秦鸾便感觉有千钧之重的峰岳镇压在了自己身上,哪怕他强行运转周身气血之力也动弹不得。 看到身为炼骨武夫的秦鸾尚且没怎么出手就昂压制成这副模样,隋便神情凝重。 如今他重伤初愈体内气血尚未完全恢复,即便是动起手来也发挥不出寻常的无成战力,而面对以强横姿态碾压秦鸾的青云,根本就不够看的。 “先带李画扇离开这。”隋便对着房玄策叮嘱道。 房玄策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是由隋便拖住那个青云,而他同李画扇出门去搬救兵。 “不着急,先等等。”青云在此时突兀开口道。 隋便站起身来,与青云对视,毫不退避道:“你该是冲我来的,所以与他们无关。况且李画扇是大梁的太平公主,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动她。” 此时的李画扇还没有回过神来,什么天霜山?秦鸾将军为何对青云暴起出手?最后又为何倒飞了出去?怎么好端端的一场宴席感觉就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个目盲男子不就是一个算卦的吗? 当然这并不能怪她,毕竟有些东西于她而言太过于遥远。 第五十七章 白眼 这世上有些人一生来便身在繁城锦都,安逸悠闲,哪怕是在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仗剑游走江湖的情况也也从不会有性命之危,比如李画扇。 哪怕李雍和与李济民兄弟二人为了那座皇位搅动得太安城满城风云甚至是后来葫芦口儿的刀剑相向,但被蒙在鼓里的李画扇始终是李画扇,是那位无拘无束偶尔为了不平事拔剑出手的太平公主。 所以李画扇只知道大哥与二哥不对脾气,并不知道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也不知道大哥对隋便恨之入骨,更不可能知道天霜山这样的存在。 所以对于现在明月砂内的种种,李画扇没想到也没有想明白。 李画扇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房玄策,凝声问道:“房玄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霜山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有人喊自己,房玄策下意识回头,然后就撞上了李画扇的那双英气长眸。 “你...怎么会?”一时之间房玄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怎么会喊出自己的名字?在这之前他不是一直喊自己方策的吗?她是什么意思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 可能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李画扇说道:“现在不是跟你解释这个的时候,你先跟我说天霜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听到这个名字就如临大敌?” 房玄策闻言沉吟了许久,就在刚要开口时,被隋便一声轻喝所制止。 “先离开这。”隋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房玄策点点头,然后就要带着李画扇离开明月砂。 “我都说了让你们等会了。”青云捡起一根银筷然后学着隋便先前的动作轻敲了面前的纹龙云瓷碗,说道。 随着他敲响那方纹龙云瓷碗,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瞬间在明月砂内响起。 不等隋便反应过来,被压制在地面上的秦鸾便再也无力招架昏厥了过去。 紧接着是房玄策与李画扇,两人感觉意识一阵模糊,然后眼前一黑,身体酥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隋便死死咬住舌尖让自己的灵台保持一丝清明,他双手撑住桌案,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青云,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房玄策与李画扇一个没有踏上修行一个境界低微没有还手之力他还能够理解,可已经是炼骨武夫的秦鸾怎么可能瞬间落败? “放心,他们并没有事。”青云同他解释道:“吃了她一顿饭,还你们一场春秋大梦,怎么看你们都没有亏。” 听到这番话后,隋便还未来得及再出声质问,只见青云再次抬手敲响了那只纹龙云瓷碗。 紧接着隋便就双眼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那个自称青云的目盲男子缓缓走到隋便的身旁,双手拢袖蹲下身来,就这样兴致盎然地看着昏睡过去的隋便。 若是有旁人在场就会看到他原本紧闭的双眸此时已经完全睁开,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眼眸中尽是茫茫白色,不见瞳孔。 然后他探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隋便的额头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小子不会有事。”青云正色说道。 此时此刻在这明月砂中,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就站在青云的身后,身形佝偻双目已盲。 突兀出现在明月砂中的正是有间客栈的老掌柜,也是大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被大隋皇帝笑称自家人的老寅。 “没想到天霜山会派你这样的强者入世。”瞎子老寅嗓音冰冷地说道。 自从隋便在葫芦口儿遭遇围杀,一直深居简出的老寅便知道隋便已经被某些人给盯上了,而这某些十有八九与那座天霜山有所牵连。 所以在葫芦口儿一事后,老寅便不再“画地为牢”,而是悄无声息地跟随在隋便身后以防不测。 所以在隋便遇险后,老寅才及时出现在了这里。 “什么强者不强者的,我如今只是个算命先生而已。”青云摇头否认道。 老寅当然不会相信他这番话,能够在几息之间让大名鼎鼎的秦鸾失去还手之力,眼前这个身着破旧道袍的男子势必已经踏足天象境,说不定还要更上一层。 “老人家要不把你那倾泻而出的恐怖杀意先收一收,若是将惊醒了过来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美意。”青云转过来看向老寅,提醒道。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他笑吟吟地说道:“都是目盲之人,又何必相互为难。” 老寅用神识感知到房玄策他们呼吸平稳性命无虞之后这才收敛起一身的杀意,但身形却并没后退半步。 “天霜山派你入世究竟有何目的?”老寅出声问道。 青云听到这声质问后白了老寅一眼,是真白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们把虞子期给宰了天霜山的那帮老家伙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不便派我来了。” 然后他又如同倒苦水般说道:“原先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下山后我才知道啥子叫没钱寸步难行。” “你晓得不,我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是怎么过来的?就是靠着给别人算卦测吉凶一步步走过来的。”青云愁眉苦脸地说道:“刚到太安城本来想要施展些手段,结果没飞多远就被那座钦天监察觉到了,吓得我匆忙回到了地上。” 老寅听着他如同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不厌其烦地问道:“早知如此又何必下山。” 青云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愿意来啊。” 他现在之所以同他说这么多,一来是自己确实在太安城受了不少委屈,正好找个人倒倒苦水,再者就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过这位老者。 当老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生出这种感觉时就叫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俗世的修士这般...用他下山新学来的一个词就是牛气哄哄。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摸清对方的境界修为。 “所以是太子李雍和向你们传递的消息?”老寅问道。 青云闻言眉头一挑,称赞道:“可以啊老先生,这里边的门道你门儿清吧。” 听到这句肯定答复后,老寅才缓缓松了口气,只是冲着虞子期之死来的,并非是冲着隋便的那重身份来的。 “李雍和怀疑隋便和虞子期的死有关,于是我便寻上了这位年纪轻轻又年轻有为的云骑尉。” 就在老寅心中悄然松了口气时,青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紧接着在他的心湖中激荡起惊涛骇浪。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那位大隋的太子若是没死的话也该有这个年纪了。” 老寅神色一振,原本已经收敛的杀意猛然间倾泻而出,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将明月砂的墙壁撕裂出细微裂痕。 “老先生这样的举止动作岂不是不打自招?”青云问道。 然后他便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说道“年少时因祸得福,虽然双目失明但却可以看到寻常炼气士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天地间那些虚无缥缈但又切切实实存在的...气运以及命数。” “当我寻上他的时候。”青云指了指身边的隋便,说道:“我突然就看到他身上霞光万丈所负气运惊人。” 随后他又指向李画扇,说道:“当然这位姑娘身上也有龙气缠绕,但比起隋便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是不是觉得我夸大其词?”青云反问道。 不等老寅开口只见他探出双指轻轻一夹,仿佛就将什么夹在了双指间。 随即老寅便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几息过后,老寅面露诧异之色。 因为他竟然看到了。 那双原本被烟火熏瞎的双眼看到的是一方灰白世界。 而在那处世界中青云的身躯同样是灰白之色,只是在他四周缠绕着缕缕淡黄色的游丝。 当他的目光落在隋便身上是,他不禁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因为后者身上的金光太耀眼了。 当他重新看向青云的指间时,他身躯微颤,因为他看到后者双指间所夹之物竟然是条细若游丝的金色小龙。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所说的龙气。”青云解释道:“我看到你身上也有,不过已经很浅淡了,如此看来当初你也是帝凰城的落网之鱼。” “你究竟想做什么?”听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老寅沉声问道。 虽然自己摸不清他的虚实,但若他真是要对隋便不利,那自己即便拼着寿命耗尽也要将他彻底地留在这。 “不想做什么,只是要确认下他的身世。”青云嗓音平静地说道:“然后就是要完成当年未完成之事。” 听到这句话老寅冷哼一声,此间虚空先是传来嗡鸣之声,继而开始震荡起伏。 他口中的当年未完成之时可不就是将大隋皇室宗族赶尽杀绝。 瞧着随时可能会塌陷的虚空,青云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瞧不出他的境界修为,这位老者竟然是无境之人。 而身为无境之人若与人交手,比拼的并非境界修为灵力强横,而是自身的寿元。 “你想多了。”青云缓缓说道:“放心,我对他没有恶意。” 十二年前的那场两国之争,在那座天霜山祖师堂内,他是唯一一个站在大隋这边的。 所以如今他又怎会亲手将大隋的国祚断去呢! 第五十八章 春秋一梦 哪怕听到青云这般说,老寅也没有半点掉以轻心? 天霜山之人究竟是怎样的品行他早就十二年前就见过了。 “若是老先生你真不放心,大可就站在我身后,就当是为我暂时护道了。”青云沉声说道。 随即他将右手食指再次轻点在隋便的额头。 “轰!” 不等青云手上再有动作,老寅便直接出手,手掌上不见半点灵力缠绕,但所经之处虚空寸寸塌陷,竟然有丝丝缕缕的虚空缝隙生出。 掌风呼啸而至,青云身上的那件破旧道袍因掌风而鼓荡作响。 但青云周身依旧没有灵力流动,仿佛并未想过抵抗。 然后就在老寅那一掌将要轰在他的头顶将其轰毙时,青云从容不迫地将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然后高举过头顶。 他手中的那个物件正好与迎面与老寅的那一掌撞上,后者见此神色一凛,猛然收掌。 并非是老寅临时改了主意,而是他“看”清了身前人手中的那个物件的全貌。 那是一面泛着陈旧气息的古牌。 古牌之上镌刻有一龙一凤,龙飞凤舞栩栩如生,呈龙凤呈祥之意。 龙凤之间有用古篆雕撰的一竖字,名大隋琢玉郎。 老寅将那枚古牌握在手中,作为宫里老人他瞧出了这个物件绝对是出自宫中,因为他曾亲眼看到这枚古牌被皇帝陛下以端正诚挚的态度摆放在皇案之上,而且不准任何人接手。 但帝凰城破后皇帝陛下自焚宫中,他也没再想起过这枚物件。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在天霜山之人手中重新见到了这面古牌。 “这面古牌你是从何得来?!”老寅压下心湖上的波澜,冷声质问道。 “若是我说这是伽罗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信不信?”青云反问道。 听到伽罗这个名字老寅瞬间神情悲恸。 她是大隋的国母,也就是隋便的亲生母亲。 老寅紧握那枚古牌,嗓音沙哑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伽罗皇后,就该应该她与隋便的关系。” 青云闻言点点头,道:“知道。” “所以你若是敢...”老寅话未说完就被青云出声打断道:“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可放心。” 不就是想警告自己不要对隋便出手之类的,怎么这山下的老人都这么墨迹,半点都不爽快利索。 青云可能忘记了,自己修道已经有数百载,真要起论岁数他要比面前的老寅年长的多。 而且...在老寅看来,他刚才的废话也比较多。 “所以你究竟打算干什么?”老寅沉声问道。 青云一双白眼看向老寅,没好气地说道 “说了你就能懂吗?” 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盘膝而坐,双眸微闭。 隋便昏倒在地后神识便一直处于混沌之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就在青云将手执轻点在他额头上时,隋便的神海中霎那间绽放万缕金芒,将那片混沌之地刺穿撕裂。 等到象征的虚无混沌的灰蒙之色迅速褪去,那座神海宛若水墨画般被人大笔如椽迅速落墨。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一幅恢宏壮阔的万里山河卷便出现在了隋便的眼前。 不,准确来说是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隋便神情讶异地看着脚下迅速铺展开来的山河疆域,不过很快他神色便恢复如常,因为幕后之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 “虽然并非初次见面,但还是要自我介绍下。”突兀出现在隋便神海中的青云笑容和煦地说道:“我叫云清,当然你还是可以喊我青云。” “哪怕改了性命但依旧改不了天霜山的身份。”隋便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沉声说道。 如今的青云,哦不对,应该喊他云清,已经不再是那一身破旧的道袍,而是换上了一袭雪白长袍。 肯定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的道理,换上雪白长袍的云清此时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仙风道骨。 当然在绝大多数凡人眼中,自天霜山入世的云清就是谪仙人。 “说吧,处心积虑地来到我的神海想要做什么。”隋便毫不客气地问道。 “听着语气好像我很让你厌恶。”云清双手负后,淡淡说道。 隋便瞥了他一眼,如今他才注意到对方双眸竟然满是白色。 “你觉得呢?”隋便反问道。 那座天霜山害得自己国破家亡,他怎么可能不会对天霜山的修士心生仇恨。 不然自己也不会虞子期出手了。 “换做是我也该是如此。”青云说道:“毕竟大隋没了,帝凰城没了,身边的亲人也没了。” 听闻这句话,隋便猛然一惊,他怎么可能会知晓这些事情,他不是因为虞子期之死才找上自己的? 隋便紧盯着那双尽是眼白的眼睛,对峙了半晌后他终于确定,对方是真的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放心,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仿佛看穿了隋便的心事,青云继续解释道:“不然守在外边的那个目盲老人也就不会让我进来了。” “他叫老寅。”隋便冷不丁地说道。 “哦,老寅,我记下了。”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隋便重新看向跟前的青云,他知道老寅不会害自己,所以既然老寅允许他这般做,那至少可以保证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隋便目光深邃地问道。 若他真是天霜山的人在撞上自己这条漏网之鱼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直接斩草除根就是了,但若是说他不是来自天霜山,又不可能,先前他可是间接承认过的。 “怎么都喜欢问这种问题?”青云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我是来自天霜山不假,但又是谁告诉你的天霜山上尽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青云指了指自己,说道:“最起码我就不是。” 隋便对于这个答案嗤之以鼻,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青云闻言屈指轻叩他的额头,气笑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你小子差不多就行了啊。” 旋即隋便尚未反应过来,又是一幅水墨画自他的脚下延展开来,然后只见青云拂袖一挥,四方画卷纷纷腾空而起。 当水墨画卷在这方世界中接天连地,而隋便与青云两人身处这水墨画之中,身临其境。 “这是十数年前那场议事。”青云看着画卷中的场景,解释道。 映入隋便眼帘的是一座云缠雾绕的祖师堂,而祖师堂内并非人头攒动,而是只有寥寥几人。 看到这一幕后隋便心中便有了猜测,所以当身边青云开口是,便印证了他心底的那个答案。 这就是在那座天霜山的祖师堂。 “当年祖师堂议事,他们打算另外扶持起一个傀儡,将大隋取而代之。”青云双手背后解释道。 “然后你们就选择了大梁。”隋便顺着他的话由,继续说道。 青云听到他这番话,连连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们,是他们。” 这种事肯定要把自己摘出去的,他可不会为了祖师堂的那几个蒙受不白之冤。 隋便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锁,重复问道:“你刚才说另外?” “终于反应过来了?”青云或者也是云清看向隋便,笑着说道。 隋便神色略显凝重,那两道剑眉始终锁而不展,“你究竟想说什么?” 本名就是青云,至于那个姓氏已经久到无从查起或者也可以说根本就不想再提起的他淡淡说道:“你知不知道,大隋的国祚为何能够延绵数百年而不断?而在这穹陵州又为何只有大隋独占半座山河?” 心思颖悟如隋便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有了猜测,但他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又或者是不愿说出口。 既然天霜山可以掌控世俗王朝如大梁,那自然可以掣肘大隋,在那数百年的光景中,大隋与天霜山之间当真没有半点往来吗? 还是说在那场祖师堂议事之前,大隋其实一直都是天霜山的“山下之臣”? “想必你也应该猜到了。”青云看着水墨画卷上的众人,说道:“大隋当年之所以能够独占半座穹陵州,就是因为背后有天霜山的扶持。” 隋便闻言沉默不语,静候下文。 “但自从你父皇继承大统后,大隋国力鼎盛已经远超历代皇帝,所以决定与天霜山决裂。”青云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其实也算不上是决裂,只是选择不再朝奉他们而已。” “他们?”隋便听到这瞥了他一眼,嘴角噙起一抹讽笑,说道:“你倒是把自己摘得挺干净。” 就好像你并非出身天霜山一样。 “你父亲所做的决定自然也引来的他们的不满。”青云就当没瞧见隋便嘴角的讽笑,继续说道:“再往后的事情你也就能够猜到了。” 隋便环顾四周如身临其境的水墨画卷,他甚至能够看清祖师堂内所坐之人的面容神态。 有怒意有狰狞有好整以暇有郑重其事。 “这里面哪个是你?”隋便指着画卷冷不丁问道。 青云听到询问后眨了眨眼,反问道:“你有见过自己给自己画肖像的吗?” 隋便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有。” “那你们山下人可真奇怪。”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隋便还嘴道:“彼此彼此。” 青云并没有同与自己逞口舌之快的隋便较劲。 画卷之内隋便与青云并肩而立,前者将画卷上所有人的相貌刻画于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临天霜山时不会杀错人,不过在隋便看来天霜山上也没有无辜之人。 后者同样一直注视着画卷,当面那场祖师堂议事自己是参与过的,所以这幅水墨画卷也是由他的神识所画。 当年在那座祖师堂内只有自己站在大隋这边,可以说那天在祖师堂内四面皆敌。 只不过自己终究还是败给了他们,大隋就此消失在了岁月长河之中,成为了过往云烟。 “隋便,你知道当年你们大隋给天霜山的朝奉之物是什么吗?”青云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大隋王朝的气运。”隋便淡淡说道。 “你竟然知道?”青云闻言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他没想到他竟然知晓气运的存在。 “很难猜吗?”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人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帮山上人念念不忘辗转难眠的?” 青云沉默了许久,说道:“大隋将一国的气运朝奉给天霜山,然后前者再以国内百姓的气运反哺于自己,所以三者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隋便缓缓走到画卷前,与画上的人物相对视,平静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到底还是弱肉强食。” 隋便转过身看向青云,说道:“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青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远比自己要想的聪明。 “但气运一物又怎么会是寻常百姓所拥有的。”隋便的目光看向远方,语气无波无澜说道:“即便是你们眼中的凡夫俗子身怀气运,可一但气运损缺势必会横生祸端,说不定还会家破人亡,所以...” “所以你父皇才会毅然决然地拒绝此事。”青云接过话去,神色淡然地说道。 说实话自己当初知晓他的这个决定时除了震惊外还有发自肺腑的钦佩。 一个凡人愿意为了数以千万计的凡人而选择与天霜山对抗,他自问自己做不到。 “可没人会理解他。”青云感慨道。 “那本流传下去的史册上只会以‘其昏庸无道梁王李汤奉天命而伐之,遂成大业’来描述他。”青云神色漠然地说道。 “他不会在乎的。”沉默许久的隋便摇头说道。 若他在乎,就不会选择替大隋子民踏上那条不归路了。 青云闻言点点头,赞同道:“我觉得也是。” 不知何时这座神海中的那些水墨画卷已经消失不见,而隋便与青云身在空无一物的雪白世界。 “你怎么让我相信你?”隋便看向青云,问道。 是怎么让我相信你而不是我该怎么相信你。 仿佛早就猜到了隋便会这么问,青云先是跺了跺脚,继而脚下生出道道涟漪。 等到这时隋便才发现原来自己与他是站在一座湖面之上。 低头望去能够看到自己倒立于湖面的身影。 而后青云拂袖一挥,原本平静的湖水开始翻滚,继而升腾,最后在半空中停落,宛若天幕银河化作润雨垂落人间。 隋便与青云身处雨幕一侧,而另一侧赫然显然出了异象。 隋便看到那幕异象后嘴唇紧咬,双目渐渐通红。 因为雨幕那边,是大隋的最后一位皇帝,是他的父亲。 当然,站在他父亲身边的还有此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青云。 “你早就认识父皇?”隋便问道。 “嗯,认识。”青云回道:“而且交情还不错。” 然后隋便那边就没有了下文。 青云嗓音温醇地说道:“当年在你父亲刚被册立为太子时我们就认识了,当然那时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青云看着雨幕那边的自己,说道:“他只当我是个云游四方的年轻道士,而我也只把他当做一个寻常人家的长子,再然后就认识了你的母亲,也就是未来的大隋皇后。” 说到这隋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试探性问道:“你是同我父皇一起认识我母后的?” 青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揉了揉下巴,说道:“勉强算是吧,只是那时我明显没有现在这般英俊潇洒,所以...” 没想到隋便只是冷冷地甩给他一句“是你瞎了我母后可没有”。 青云眼角一阵抽搐,若不是自己与他爹有些交情,自己肯定不会轻饶过他。 隋便始终盯着雨幕那边父皇的身影,神情复杂。 那道高大的背影这十多年来自己每每只能够在梦中见到,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真实,就仿佛父皇真的就在自己对面一样。 “当时你父皇已经与天霜山为敌,哪怕是我百般劝说他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青云站在一旁替他解释道:“那时大隋虽然国力强盛,但他也深知天霜山的恐怖,所以便将那枚篆刻有“大隋琢玉郎”的古牌交到我的手上,不指望我在大隋生死存亡时能够出手,只求我可以保留下大隋的血脉。” “但你拒绝了。”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他看到雨幕对面青云并没有接过父皇手中的那枚古牌。 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答应此事。 青云闻言缄默不语,当年他确实拒绝了。 他本不就俗世一人,哪怕是后来自己认识了他也只不过是当做游戏人间一场。 身在天霜山的他早已经斩断了红尘,更何况他不想与人世间沾染了半点因果。 所以他高坐云端,眼睁睁地看着大梁的铁骑踏破了帝凰城的城门,看着他自焚于清乾宫,看着她自缢于长春宫。 而那时,他手中其实已经握住了那枚琢玉郎的古牌。 隋便缓缓走上前去,慢慢将手伸出,将手掌放在了那帘雨幕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过。 然后就当隋便将要触碰到那道明黄色人影时,倏然间雨幕消散,重归于湖面,而隋便对面的那道熟悉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隋便猛然转头看向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的青云,霎那间满身的戾气消散,脸上,眼眸中只有落寞。 那年他仅仅五岁,国破家亡,颠沛西行。 青云走到他身边,抬起手臂,犹豫再三后还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 旋即这座神海异象横生,当隋便再度抬起头来时,发现自己同青云置身于一座巍峨山巅之上。 脚下是连绵起伏翻腾奔涌的云海。 然后隋便就看到青云拂袖一挥,在他与自己中间便出现了一张棋盘。 看到这一幕的隋便呵呵一笑,“原来山上人也钟情于博弈之道?” 此时青云已经盘膝而坐,抬首说道:“天地万物没有人可以跳脱出这张棋盘。” 隋便同样盘膝而坐,盯着那张纵横交错的棋盘,说道:“但棋子始终是死的。” 然后他心思一转,手边出现了一盒黑子。 青云见此微微讶异,没想到这小子学东西的速度还挺快。 隋便捏起一枚黑子,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落在棋盘之上,说道:“这毕竟是我的地方。” 青云瞅了眼他落子之处,手边没有棋盒,但双指间却出现了一枚白子。 “这种事情有所谓吗?”青云落下白子后,反问道。 隋便紧接着落下黑子,“杨老先生曾经说过,棋差一招就满盘皆输,所以我很会计较一一时一刻的得失。” “若是只计较眼前的得失,最终失掉的就会是整个大势。”青云摩挲着手中白子,提醒道。 没想到隋朝抬眸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些话杨老先生比你早说了十年。” 青云闻言讪讪一笑,得,又是自己多嘴了。 “天霜山那边有什么动静?”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仿佛是意识到了,他很快补充道:“除了你之外。” 青云神色怪异地看着隋便,苦笑道:“你还是半点都没有把我当作天霜山的人啊。” 隋便一边落子一边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画扇请你在望月楼吃了顿饭,你透露点消息不算什么。”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常说的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青云笑问道。 隋便摇摇头,“意思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被隋便泼了一盆凉水的青云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一个老家伙直接去见了李汤,至于两人之间会谈什么这个我真不知道。” “就这些?”隋便狐疑问道。 “因为李雍和的缘故,天霜山那边已经注意到你了。所以你接下来行事只能是小心再小心。哪怕是那个目盲老寅跟在你身后,你也不能太意气用事。” 青云说完便一子落下,霎那间便将棋局上的四目黑子吃掉。 “我跟你说过,不要只计较眼前的一子的得失,不然你只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隋便看着棋局中瞬间便流露出败势的黑子无动于衷。 他在边角之地悄然落下一黑子。 转瞬间四周原本翻滚起伏的云海消散开来,万里无云。 神海之中,擎天高峰之上。 两人对弈。 隋便缓缓站起身来,看向青云,神色坚定且自信地说道:“这次,纵使神明在此我亦会胜他半子。” 第五十九章 酒不能余 明月砂内盘膝而坐的青云缓缓睁开双眸。 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灵雾,虽然神色疲倦但眸底深处却又精芒闪烁。 “好了。”他站起身来,同一直候在旁边以防不测的老寅说道。 老寅闻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刚才他究竟对隋便做了什么,但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此间天地没有半点异样波动。 “既然如此隋便怎么还未苏醒?”老寅不解问道。 说实话直到现在自己都信不过这个青云,但因为有这枚古牌,他相信皇帝陛下,相信伽罗皇后,所以他才会选择让这个出身天霜山之人待在隋便身旁。 老寅的话音刚落,隋便就慢慢睁开了双眸。 “真是不经念叨。”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醒来后的隋便抬首看向青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醒过来的他清楚的记得先前在神海中的一幕幕画面,所以也知道了老寅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隋便从地上撑起身子,走到老寅面前,作揖行礼轻声道:“您的心意他已经同我说了,隋便在此谢过。” 老寅轻轻侧身避过那一礼,他一直觉得保护殿下安全是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奴才的怎么能让殿下身处险境呢? 所以他觉得这一礼太重了自己受不起。 隋便直起身见老寅已经站至一旁后就并没有再执拗此事。 当初杜叔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杨老先生在场他肯定也不会受自己那一拜。 或许他们心底里觉得保护自己这个大隋太子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 但那只是他们觉得。 隋便从来不觉得他们必须要帮助自己复国,或者必须护自己不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之道,他不可能也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身上。 这是天底下最没道理的事情。 所以对于杨老先生的殚精竭虑,对于杜叔的倾囊相授,对于老寅的忠心耿耿,他都心怀感激。 心思落定后,他重新看向青云,问道:“他们什么时候醒?” 地上的李画扇房玄策以及秦鸾还身在黄粱一梦之中。 “这个好说。”青云轻松道。 旋即隋便就看到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股异样的灵力波动瞬间笼罩整间明月砂。 紧接着那股灵力波动又瞬间聚拢,在这一放一收之中,地面上的三人近乎是同时睁开了双眼。 “呼~”醒过来的秦鸾吐出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 那场黄粱大梦中秦鸾终于触碰到了那扇金刚武夫楼门。 而且最让他震惊欣喜的是当他醒来后竟然发现自己的炼骨境瓶颈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大梦初醒的秦鸾神采奕奕地看向青云,拱手抱拳道:“谢了。” 哪怕秦鸾的心思再不活络,他也知道如今自己瓶颈松动境界将破是谁所为。 这份恩情秦鸾记下了。 青云面带笑意地点点头,说道:“先前多有冒犯还请秦将军海涵。” 房玄策醒过来后撑起身子揉了揉眉心,在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中,他不但为房家平冤昭雪,而且在多年后更是位极人臣。 但最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辞官返乡,最后在一株梧桐树下坐在藤椅上与世长辞。 凤翱翔于千仞兮,最终栖于梧桐。 房玄策起身后亦是看向青云,明白后者用心颇多的房玄策对他作揖行礼,郑重问道:“敢问青云先生此梦玄策能当真否?” 青云闻言笑而不语。 就在房玄策想要继续追问时,身后传来了李画扇的声音。 “我怎么睡在这?” “青云你个王八蛋,亏我还好心请你吃饭。”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 在场之人听到这道道振聋发聩的质问声响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太平公主究竟做了场什么样的黄粱梦。 看到众人安然无恙地醒来,隋便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时明月砂中早已经没有了老寅的身影。 “早就走了。”青云的声音在隋便的心湖间响起。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是不是可以让伙计继续上菜了?”青云站在隋便身后,看向李画扇,试探性问道。 天地良心自己确实没有在梦中对这位太平公主做什么,再说自己又能做什么。 虽说自己给她编织了一场黄粱大梦,但梦境如何看的全是她自己的心意。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自己无非是改成日有所梦罢了。 所以李画扇在梦中见到的并且追逐的那道身姿真不是她的意思。 可能李画扇不会承认,但这却是她心境最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渺小念头。 “我还没吃。”隋便点头赞同道。 房玄策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 只是被李画扇狠狠瞪了一眼后便再没了动静。 可能觉得这顿饭吃不吃都可以了。 “其实刚才我也没有怎么动筷,要不我们坐下再吃点?”秦鸾主动说道。 主要是秦鸾看到眼下隋便已经与青云化干戈为玉帛,再加上后者的那场黄粱一梦为自己寻得了破境的契机,所以秦鸾才愿意这般示好。 “坐吧。”看到连秦鸾将军都开口了,李画扇没好气地说道。“上菜。”李画扇对着门口喊道。 虽然他们各自大梦一场,但其实在明月砂中只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而且刚才房内的动静都被青云有意遮掩,所以一直候在门外的伙计根本不知道房间内发生的足以震惊世人许久的荒唐事。 听到房间内李画扇的吩咐声,望月楼的伙计率领一众早已等候许久的厨娘推门而入,先是撤去了那些开胃菜上了主菜佳肴,然后替他们换过纹龙云的碗碟后这才身影阑珊如起舞彩蝶般走出明月砂。 看着青云已经大快朵颐,李画扇小声嘀咕道:“吃吃吃,也不怕撑着。” 她之所以这般幽怨,实在是那场梦境太过真实而又太难以启齿。 一想到那袭身姿,李画扇偷偷瞥了眼同样是正在狼吞虎咽的隋便,她狠狠地揉了揉脸颊,腹诽道:“李画扇你在想什么呢!” 可能是察觉到了李画扇的目光,正掰着一只凉秋膏蟹的隋便撇头看向李画扇,含糊不清地说道:“看我干什么?” 李画扇刚想开口,但隋便已经拿着一只蟹腿指向自己的瓷盘,问道:“那只膏蟹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滚!”李画扇怒极呵斥道。 被她毫不留情地赏了个“滚”字后,隋便皱了皱眉头,边剥着手中膏蟹边嘀咕道:“莫名其妙。”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秦鸾低头一笑,看来这位太平公主以后不会“太平”了。 酒足饭饱之后,李画扇率先了出去,她暗中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跟隋便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哦,当然还有那个青云。 即便自己已经赏给隋便一个滚字,但自己盘中的那只凉秋膏蟹始终没有逃脱掉后者的魔爪,成了他的盘中之物。 他隋便是饿死鬼投胎嘛? 看到李画扇走了出去,房玄策与秦鸾两人相视一眼,然后极为默契地起身离开明月砂。 当整间明月砂中只剩下隋便与青云两人后,隋便终于从一堆蟹壳中抬起头来,擦了擦嘴,问道:“都吃饱了?” 此时的青云才明白什么叫做后来居上,就那一堆蟹壳,明显就比自己吃的多。 “这不是明摆着的?”青云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说道。 “照你的意思天霜山是在东南边域?”隋便话锋一转,突兀问道。 青云点点头,一边摆弄着吃剩的蟹壳一边说道:“不用多想了,即便你知道天霜山的位置也找寻不到。” 随后他收敛起眉眼间的那缕慵懒之色,正色道:“退一步来说,即便让你找到了天霜山,你能走得进山门,进得了祖师堂?” 隋便闻言抿了抿薄唇,没有再吭声。 天霜山若真的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年国力鼎盛如大隋也不会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了。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天霜山那边已经注意到你了,为了以防万一所以那些事我才只在黄粱大梦中同你说。”青云淡淡说道:“天霜山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鬼知道他为了避开天霜山的耳目究竟花了多少心思临了才靠着自己的本命道法想出这么一招。 “多谢。”隋便将手边的一壶酒轻轻抛给青云,说道。 青云接住酒壶,手腕一转便那樽酒壶便消失不见。 “今日已经酒足饭饱了,能余着就余着,你是不知道饿肚子的难。”青云解释道。 隋便闻言微微一笑,打趣道:“我以为像你们这种神仙只会餐风饮露水送山迎,没想到还会吃这人间五谷。” 青云摇摇头,然后用那些横七竖八的蟹壳不急不缓地拼凑出神仙二字,郑重其事地问道:“仙字何解?” 不等隋便开口,他便已经自问自答道:“《家语》日:‘不食者,不死而神’,《解字》中又有‘仙:长生仙去。从人从山’的说法,至于《释名》中则称‘老而不死曰仙’。” 最后青云的目光与隋便递过来的目光相撞,前者嘴唇翕动,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说道:“追根溯源仙本就是人。”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咧了咧嘴,他是没有想到天霜山出身的他竟然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 “若不是将最后一壶酒给你了,我肯定要为这句话浮一大白。”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改日改日。”自知理亏的青云摆手说道:“下次一定。” 今天他是真的再也喝不下了。 然后他便看到隋便双手撑住桌子慢慢站起身来。 “不行,今日这壶酒你指定带不出望月楼了。”隋便面带笑意地摇头道。 此时的他虽然重伤初愈,但眉宇间却是意气风发峥嵘初露。 一如先前在梦境中,在山巅上扬言要胜仙半子。 看到隋便这副模样,反应过来的青云神色平静地问道:“其实可以再缓缓的。” 隋便缓缓走出明月砂,背对着青云摆了摆手,“我觉得没必要了。” 看着那已经一脚踏出门去的身姿,青云抿了抿薄唇,那双尽是眼白的眼眸中有青色灵光流转。 他同样起身伸了个懒腰,在慵懒地呻吟一声后,喃喃道:“开工。” 他们所说之事并非自己先前留下的那壶酒,而是另外一件事,当然事后那壶酒肯定是免不了的。 秦鸾在黄粱一梦后炼骨一重的瓶颈松动得以触摸到金刚境的那扇门,那同样是入了春秋大梦的隋便本就已经水到渠成触摸到了磨根一层的楼门,又怎么会有不推门而入的道理。 更何况先前隋便的那句胜仙半子即便是在梦境中事后也引来了天地共鸣,太安城的武道气运尽数汇聚望月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隋便心意所至,所以今日便当破就破。 隋便走出明月砂后,见到了久等在门外的房玄策他们。 “聊完了?”房玄策开口问道。 他们之所以离开房间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无所顾忌。 隋便点点头,说道:“其实有些话早就说开了。” “公主殿下可还生着闷气呢。”秦鸾在一旁提醒道。 隋便偷偷瞥了凭栏远眺的那道背影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又是谁招惹她了?” 听到隋便这么问,秦鸾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隋便差点喊出声来,道。 天地良心刚才自己在明月砂内是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啊,怎么一出门就有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房玄策将他轻轻推了出去,说道:“既然不知道就去问问怎么回事。” 一时没有防备的隋便就这样被房玄策推出去当成了挡箭牌。 身体前扑差点一个踉跄趴倒的隋便稳住身形后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房玄策一眼。 房玄策微微耸肩,指了指他身后明显还在气头上的李画扇。 隋便嘴唇翕动,对着房玄策无声地喊出几个字,然后才扭头脚步轻微地走向望台边的李画扇。 “他冲你说什么了?”秦鸾好奇问道。 刚才那个口型他着实没有看懂。 “还能是什么,冲我放了句狠话呗。”房玄策哂笑道。 “让我瞧瞧是谁招惹咱们的公主殿下了?”隋便走到李画扇身后,问道。 李画扇其实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始终没有回头,再说她告诉自己干嘛要回头。 “用你管?”李画扇没好气地说道。 说实话李画扇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是因为那个光怪陆离的梦?还是因为隋便刚才抢了自己的凉秋膏蟹? 应该是前者的原因多些。 当她从那场黄粱一梦中苏醒后,在看到隋便的某个刹那间,梦中的那道背影便与他重合。 虽然李画扇极不愿意承认,但梦中的那道让她可望而不及的背影明显就是隋便。 可能也正因如此,李画扇此时心绪十分紊乱,怎么可能是隋便呢?! “不用管就不用管。”隋便耸了耸肩,说道:“正好我也觉得哄姑娘这件事很是麻烦。” 正在气头上的李画扇听到这番调侃后黛眉紧皱,蓦然转身就是一道巴掌便隋便的脸颊扇来。 眼疾手快的隋便一手握住她的皓腕,笑吟吟地说道:“打人不打脸啊。” 不过当她看到李画扇那双婆娑的泪眼后,很快就收起了眉眼上的笑意,正色道:“我可没招你啊,是你先对我动手的。” 随后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房玄策与秦鸾,提醒道:“他们可都瞧见了。” 但李画扇眼角的泪水已经顺着脸庞滑落,看到这一幕的隋朝立马就慌了神,赶忙松开禁锢住她皓腕的右手,往后退了两步。 在西洲他一直跟随杨老先生和杜叔生活,所以他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即便是以他的沉稳心性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站在不远处的秦鸾看到公主殿下落泪后啧啧感慨道:“认识公主殿下这么久了,平日里一副大马金刀倜傥不羁的模样,甚至能够放下公主的架子与我们天策卫打成一片,但可能直到现在看到公主殿下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模样才意识到原来也是女儿身。”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神色复杂地看向李画扇。 遍读诗书通晓纵横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该走了。”就在隋便手足无策之时,李画扇横抹了把泪水,嗓音哽咽地说道。 “等等。”隋便拉住将要转身离去的李画扇,说道:“今天算你走运可以大饱眼福。” 被拦下的李画扇原本想要发作,但她转身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后,心中的那股无名之火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地问道:“看什么?” 隋便又重新将她拽回望台边,嘱咐道:“你就站在这啊,不要动。” 李画扇刚要开口问他究竟想搞什么鬼,结果身处望台上的隋便已经一跃而下。 看到隋便跳下望台,率先反应过来的秦鸾一个掠身来到李画扇身边,房玄策也跑了过来。 “他想做什么?”秦鸾神色略微紧张地问道。 李画扇摇摇头,她眼中的那道身影已经轰然落地。 “瞧着就是了。”终于从明月砂中走出来的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随后他身形一掠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从望月楼的望台至地面少说也要有四五丈的距离,所以有人从望台上一跃而下想不被人注意都难,更何况隋便落地时没有半点收敛,直接以声势浩大宛若天降流火之势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面上。 霎那间近乎半条青龙长街震荡不已。 隋便脚下的那方街面已经塌陷了数寸,四周地面上更是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这是什么人啊!” “他怎么从那么高的上面跳下来了?” “谁知道呢,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上跳下来多半是活不了了。” “哎,你看,他动了,动了,竟然还活着。” “...” 隋便一跃轰砸在当街地面上,引来了青龙长街上无数百姓的围观。 很快围观的百姓就将隋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堵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坠地的隋便先是掸去身上的灰尘,继而仰头看向望台那边,摆了摆手。 旋即他没有任何言语,右脚猛然踏地身形骤然拔地而起。 围观的百姓只看到有道黑影冲天而起,最后没入那云霄之中,消失不见。 “神仙啊!神仙啊~” 有人惊喊出声来。 秦鸾紧盯着腾空而起的隋便,直至那道黑色身影撞开一大片云海后再不见踪迹。 “秦将军,他是打算干什么?”一旁的李画扇不解问道。 秦鸾闻声摇摇头,哪怕他穷尽目光在层层云海中也见不到那道身影。 秦鸾绝对想不到此时隋便并非身在云海,而是在云海之上,与他一同出现在那里的还是青云。 “带来了。”隋便朝坐在云巅上的青云高声 喊道。 听到声响的青云随即睁开了双眸,然后他双手迅速叠印,一道无形且恐怖的威压自他体内荡漾而出。 随着那道法印的愈加繁琐晦涩,磅礴的灵力如潮水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紧接着那股冲天而起的灵力一分为四,分别化作朱雀,玄武,青龙,白虎的模样坐镇此方天地的东西南北四境。 当隋便进入四圣兽所镇守的那方天地后,隋便的身姿以及气息皆是被遮蔽。 而这种遮蔽是真正意义上的遮蔽天机。 紧随隋便身后闯入那方天地的还有一条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巨龙。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条由纯粹的武夫气运所凝聚而成的气运长龙。 身躯近百丈之长极尽威严的气运长龙晃动着身躯以腾云驾雾之姿一头撞去四圣法阵当中。 天幕之上竟然传来阵阵龙吟之声。 “只是磨根一境就引来这种天地异象,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端坐云巅主持法阵的青云诧异道。 他修道多年竟然从未见过这种天纵之资。 随后青云摇摇头,呢喃道:“说是天纵之资未免也太对不起这番异象了,应该是震古烁今之辈才对啊。” “大隋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啊。”青云呢喃道:“就是可惜了。” 他口中的大隋已经不在了。 第六十章 画扇所念 撞入四圣法阵的隋便神采奕奕地看向对面的武运长龙,双臂低垂战意凛然。 当初在梦境中隋便只以一目的优势胜过了如仙人垂落人间的青云。 然后便有了山巅之上的那句尤可胜仙半子的高声之语。 这句话当然没有惊扰天上仙人,但却引来了太安城中蛰伏在各处角落的武道气运的呼应。 在这之后那些原本零散的武道气运如同在茫茫夜雾中看到了一抹明灯,纷纷朝其汇涌而去。 而那抹明灯就是隋便身在的望月楼,但准确来说就是隋便自身。 这缕缕或浓或淡或多或少的武道气运有来自将种之家的宗祠牌坊,有来自祖上本是将侯但不幸家道中落的破落家门门画,也有一部分来自于武侯亭,或者城隍庙。 总之在那一小片刻,太安城各个角落都有金色的武道气运朝望云楼汇聚而去。 百川归流终成海。 缕缕武道气运最终在望月楼上龙凝聚成为一条近乎百丈之长的武运巨龙。 而现在,它与自己一同撞进了这座四圣法阵。 隋便进入法阵后便环顾了东南西北四处方位,看到了坐镇其位的四尊圣兽。 其实按照青云的话来说这座四圣法阵如今并不完善,充其量只能称为四象法阵。 毕竟那个圣字的名头太大,以青云如今的境界修为很难压胜,说不定最终还会遭其反噬,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四象法阵。 不过即便是如此,用来遮蔽隋便破境之时的气象用青云的一句话说就是,杀鸡用牛刀。 不过如今在青云看过那条威势惊人的武运巨龙后已经打消了那个想法。 甚至端坐云巅主持四象法阵的青云觉得自己是否有必要再加持下法阵。 法阵之中隋便收敛心神,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颗硕大威严的龙首上。 而那条武运巨龙一双金黄的瞳孔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这个渺小的人族少年,不怒自威。 按理来说武道气运是因隋便聚拢而起,所以不该对后者有这么大的敌意。 但隋便同寻常大梁武夫不同,他是隋朝的太子,身负的是大隋国运。 所以这条由大梁武道气运凝聚而成的巨龙才一直与其对峙而为融入其身。 这种情况隋便并非第一次见到,先前他两次破境时同样不被大梁的武道气运认可,第一次踏足通气境时凝聚而来的武道气运差点自行溃散,若不是一直候在身边的杜叔出手那次就要功亏一篑。 至于第二次破开淬血境时隋便与那只由精粹至极的武道气运凝聚而成的朱雀鏖战了一夜,最终将其降服,继而将它鲸吞入体,借助它来淬炼脏腑气血。 而这次青云在那场黄粱大梦中提醒过他,这次他破境引来的武道气运肯定会不同于以往。 因为如今他身在太安城,是天下龙气汇聚之地。 隋便紧盯着那双龙瞳,果不其然,他穷尽目光最终在金色龙瞳的深处看到盘踞其中的一条赤金之色的龙影。 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竟然真被那家伙给说中了。 金色巨龙仰天长啸,一声宛若惊雷的龙吟声响彻整座法阵。 仿佛是看穿了隋便的身份,金色巨龙气势汹汹地朝他腾飞而去。 隋便冷哼一声,浑身迸发出一股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 然后他右脚猛踏虚空,那寸虚空竟然直接塌陷了下去。 按照隋便的境界修为根本没有这般恐怖威势,甚至根本就不可能御风踏空。 但因为有这座四象法阵的加持,隋便不仅可以御空而行,甚至还有一重“天地之主”的身份庇佑在身,所以如今他在这方天地法阵中随手就可摘星掩月,焚天煮海。 所以眼下即便对上这样一尊庞然大物,隋便为没有半分怯意,而且还主动迎了上去。 隋便一拳递出,拳风呼啸骤然间虚空之中生出两道龙卷,然后那霸道无比的拳罡狠狠地轰在了龙首之上。 “砰!” 这座四象法阵瞬间变得动荡不安,只是那镇守四方的四圣兽依旧岿然不动。 隋便看到在拳锋与龙首的硬撼的虚空处竟然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 见到那条武运长龙硬撼自己一拳,隋便冷哼一声,右手化拳为掌,然后只手按在了龙首之上。 紧接着不等武运巨龙翻转身躯,他右手五指猛然用力,化按为扣,将那颗硕大如丘岳的龙首扣在掌中。 或许是感受到疼痛,那绵延近百丈如起伏山岭般的龙身在虚空中翻滚扭曲,引来阵阵虚空震荡。 扣住龙首的隋便全然不顾巨龙的动作,低喝一声身躯一拧,直接将那尊庞然大物甩飞了出去。 庞大的龙身狠狠地砸在法阵壁垒上,势大力沉足以将一片山峰轰碎开来。 但自始至终镇守法阵四方的的那四尊大道演化而来的圣兽都浑然不动,金刚不摧。 霎那间又是一道龙吟声在这座法阵内响彻开来,振聋发聩。 只是相较之前多了几分凄凉。 金色巨龙终于觉察出面前之人并非善茬,它不断吞吐着龙息,眼神冰冷地看向那个宛若蝼蚁的男子。 然后它腾舞着身躯,那两只足以穿金裂石摧山截江的龙爪朝隋便袭来。 隋便长眸微眯,心中根本没有暂避锋芒的想法,而是身躯腾空而起一拳便它的爪心处轰杀而去。 “轰!” 青云作为主持法阵之人肯定听的到法阵内传来的阵阵惊雷之声,他喟叹一声,无奈道:“我的小祖宗哎,你这动静能不能小点啊。” 望月楼。 看着隋便的身形消失在云海之中,按耐不住的秦鸾沉声说道:“我去把他寻回来。” 秦鸾是真怕隋便出现半点意外,如今他重伤初愈若再有个闪失秦鸾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二殿下交代。 “不必了,秦将军。”久久没有出声的李画扇阻止道。 “殿下!”秦鸾劝说道。 “既然是他叫我们在这等的,那我们等着就好了。”李画扇深吸一口气,那双泛着英气且通红的美眸望向头顶的起伏翻滚的云海,说道:“况且他还有承诺没有兑现。” 秦鸾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只要这位殿下认准的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我担心隋小兄弟可能会出意外。” 李画扇摇摇头,“我相信他。” 听到这句话的秦鸾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房玄策。 但后者此时明显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就没将那道目光放在心上。 房玄策注视着望台栏边的那道修长倩影,轻抿薄唇,突兀间他想起了卦摊前他抽到的第一支签。 当时他一心在江山社稷本以为是不灵验的,没想到原来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数。 恨相见晚也。 四象法阵中。 因为隋便身怀大隋国运,所以那条武运长龙并不认可他反而想要将其抹杀掉。 但隋便事先有所准备,在这法阵之中化身“天地之主”的隋便正以一种极为蛮横霸道的方式将这条武道气运降服。 很简单的一个字。打。 此时隋便的胸口处留下了五道触目惊心的爪印,但让人奇怪的是伤口处竟然没有半点鲜血。 而那条武运长龙身躯上的鳞片大部分已经被隋便轰落,周身金色的光晕也暗淡了些许。 一只龙爪竟然在此之前被他硬生生轰断,伤口处流散开来的金色雾气弥漫在整座法阵之中。 隋便深吸一口气,面露陶醉之色。 这些金色雾气就是最为精粹的武道气运。 “你服还是不服。”隋便缓缓睁开双眸,冷声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隋便的眸底深处此时竟然泛起淡淡的金色。 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那双金色眸子却让与之对峙的武运长龙不寒而栗。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隋便看到只是露出怯意却依旧不肯降服的金色巨龙,冷冷说道。 旋即隋便双手捏指掐诀,按照之前在梦境中青云传授给自己的那道法诀,很快便生出一道繁琐晦涩的印诀。 见到隋便全身松懈,顿时觉得有机可乘的武运长龙低吟一声,眸底深处那条赤金色的龙影霎那间凶光大作。 紧接着它没有半点迟疑,延绵庞大如群岭的身躯狠狠一转,刹那间那条遮天蔽日的龙尾裹挟着摧山倒海之力朝那道孱弱渺小的身躯轰拍而去。 龙尾所甩过之处虚空处处塌陷,最后直接崩碎开来。 见到这一幕的隋便低喝一声,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继而法阵虚空内响起一道令人心生惊恐的沉闷嘶吼声。 原本镇守在西方之位的那尊白虎如同从沉睡中苏醒般睁开了那双摄人心魄的虎眸。 紧接着是一道嘹亮清明的凤鸣之声,位于南方之位的那尊朱雀宛若浴火重生般振动双翅,欲要冲天而起。 将那两尊法象唤醒后,隋便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如今已他的修为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说到底他如今身在局内并非法阵的主持之人。 不过仅仅是这两尊法象镇压这条武运长龙已经绰绰有余了。 看到一白一红两道流光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霸道威压朝自己这边奔掠而来,金色长龙仰天长吟,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那条甩向隋便的巨大龙尾的速度竟然又加快了许多,仿佛要同这个人族少年争个鱼死网破。 如峰岳般的龙尾震碎虚空而去,那摧枯拉朽之势即便是落在一位炼骨一重的武夫身上,后者也只会当场陨落。 但隋便面对那扑面而来的巨大龙尾没有摆出半点防御姿态,就这般双臂低垂静而站立。 龙尾在距离隋便只有半丈之距时猛然停住,那裹挟着呼啸尾风将隋便的衣衫鼓荡得猎猎作响。 可能是因为风大的缘故,隋便眯了眯双眸,眸底有缕寒芒一闪而过。 龙尾止住攻势并非是因为武运长龙“回心转意”,而是因为一只硕大且霸道的虎掌狠狠地轰在了前者的身躯之上。 紧接着一抹裹挟流火的红色身影在隋便头顶呼啸而过,以漫天火势将其困押。 被画地为牢的武运长龙金色的龙瞳冰冷地看向白虎与朱雀。 察觉到这束目光的隋便呵呵一笑。 寻常情况下由武道气运所化之物根本生不出灵智,但眼前这只却因为有太安城的龙气掺杂其中,逐渐生出了几分灵智。 隋便双手再次结印,由朱雀燃起的漫天火势再度暴涨,如今整座四象法阵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而武运长龙的身躯再遇到朱雀焰火后竟然如冰雪遇上熔岩般迅速消融。 武运长龙的庞大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最终原本近乎百丈之长的身躯只有六尺余长。 白虎一掌踩踏在它的身躯上,后者发出阵阵惨痛的龙吟声。 隋便踏空走到武运所化的金龙面前,俯身说道:“都说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当真不假。” 旋即隋便蹲下身来,两指一夹自它口中将那颗骊珠取出。 将那颗蕴含着无比精粹武道气运的骊珠取出后,隋便眼神冰冷地看着它,准确来说应该是它眸底深处的那缕赤金色龙影。 随后他将朱雀焰火引至脚下,不断炼化那条武运金龙。 可能天底下这般对待武道气运的也只有隋便了。 气运金龙在朱红色的火焰中发出阵阵吟啸之声,最后终于有一缕赤金色龙气自金龙体内飞出,想要遁空而去。 但怎料却被早有准备的隋便以朱雀焰火覆盖右手将其攥在了掌心当中。 隋便看着手掌中不断挣扎的那缕龙气,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而龙气与龙气同样有所不同。 藏蕴在人身中的龙气受宿主的心性沾染,与宿主大致相辅相成,比如李雍和,李济民,当然隋便体内也蕴藏着龙气。 还有受太安城这座天下首善之城影响应运而生的龙气,它们就散落在太安城的地支地脉之中,沾染浑浊污秽,日积月累遂开灵智。 而他手中的这缕龙气可能是自太安城建立之初就应运而生第一缕龙气,所以才会这般仇视隋便身上的大隋国运。 “虽然将你彻底炼化于我没有任何益处,但却能够恶心到大梁皇室,这样来说就足够了。”隋便神色漠然地说道。 仿佛是听懂了隋便的言语,那缕龙气在他手中挣扎的更加激烈,但终究是于事无补。 隋便微微用力,那缕赤金之色的龙气便彻底地烟消云散。 做完这一切后,隋便轻轻拍了拍手,然后白虎朱雀两尊法像便缓缓消散,重新归于西南两方位。 隋便看着攥起的手掌,深吸一口气,这就是身怀焚天煮海恐怖手段的感觉啊。 然后他缓缓闭上双眼,等到双眸再睁开时那双宛若幽潭般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清明。 随后他对着某处轻轻摆了摆手。 几息过后,四象大阵被云端上的清明撤去。 重新出现在云海上空的隋便瞬间就被“打回圆形”,一口武夫真气不稳差点从云端跌落下去。 不过被青云施展小手段可以暂时踩踏在虚空之上。 “怎么样?我这四象法阵还可以吧?”青云走到他面前,笑问道。 隋便点点头,说道:“只是四象法阵就有这般威势,若是你真的衍化出四圣法阵,不知道届时是怎样一番景象。” “随手可镇杀天象境。”青云如实说道:“法阵之中我为天地之主。” 隋便知道这并非是他吹嘘,因为那种感觉自己先前置身法阵中已经体会到了。 “那种随手便可毁天灭地将众生视为蝼蚁的感觉如何?”青云冷不丁地询问道。 隋便微微一怔,说道:“所以先前在阵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你?” 青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四象法阵你以为只能够镇压炼化实躯?” “难道不是?”隋便狐疑问道。 “当然不是。”青云毫不拖泥带水地回道:“四象法阵不止可以镇压实躯,更可以炼化人的心神,它可以反复揉捏着人的心神,直至释放出被你潜藏在神海最底处的那抹欲望,哪怕是施术者也会受其影响。” 青云直视隋便,继续说道:“四象中的象又何尝不是心象呢。” 最后,青云一步越过隋便,站在他身后,低声说道:“还要再提醒你一下,这道法阵其实是活的。” 听到这句话后隋便竟然感觉毛骨悚然,心中生出几分后怕。 “好了,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青云如释重负地说道。 不得不说给这小子压阵还着实不轻松。 毕竟他牵扯出来的异象实在是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等到青云离开后,隋便看向脚下的那条武运金龙,那缕龙气消散后,它便彻底成了无“主”之物。 隋便当然可以据为己有,如此一来他在磨根境的底蕴便更加深厚,而且再之后的破境中也去会更加顺遂。 但隋便还是一脚踏在了武运金龙的身躯之上。 他答应过李画扇今日会让她大饱眼福。 霎那间一道清澈的龙吟声响彻整片云海。 然后隋便再将那颗泛着淡淡光晕的骊珠吞入口中,盘膝而坐。 他要用那精粹的武道气运来砥砺自身根骨,真真正正地踏进磨根一重楼。 望月楼上李画扇几人始终都没有离去。 “吆,都还在呢?”一道打趣笑声在众人身后响起,正是从云巅匆匆赶回人间的青云。 “隋便在哪?”看到青云重新出现在望月楼中,秦鸾出声询问道。 “哎,我还以为你们是在等我呢。”青云故作惆怅地说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青云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房玄策拱手说道。 看到独自站在望台边的李画扇,青云又是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头顶,坦言说道:“如今他正在上头,可是一时半会下不来。” “那他怎么答应让我一饱眼福?”李画扇闻声转身看向青云,咬牙切齿道:“ 隋便那个王八蛋。” 蓦然间青云看向望台外,神色异样。 就在众人看到他的神情而心生狐疑时,青云抬手指了指楼外,说道:“隋便答应你的事或许已经做到了。要不你转身瞅瞅外边?” 李画扇听到提醒后蓦然转身,紧接着她便瞪大了双眸,震惊到半字都吐露不出来。 青龙长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对于先前有人坠楼而下又腾空没入云海中的那一幕依旧是难以忘怀,但凡亲眼目睹那一幕的人逢人便说自己遇上了真神仙,而且那位神仙瞧起来还年轻的很,应该是位驻颜有术的老神仙。 但没人会想到他们口中的老神仙其实只是个尚未行过及冠之礼的少年。 “啪!” 倏忽间一滴雨滴落在了行人的额头上。 “下雨了?”那个游侠打扮的行人摸了摸额头,但看着手指上并没有半点雨滴,狐疑问道。 他没有看到雨滴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踏足淬体修行,所以就没有看到其实就在他指尖的那滴金色雨滴。 但望月楼的李画扇和秦鸾看得到,刑部的那几位走武夫路子的捉刀郎看的到,兵部的那几位炼体修行的主司看得到,驻扎在太安城外军营中的随军修士也看的到,太子府与凉王府的死士谍子也看的到,宫中那几位太上供奉也瞧得见。 所以只要他们看到了,那太安城中的大人物也就都看到了。 “这就是隋便想要殿下你大饱眼福的。”青云笑吟吟地说道。 虽然他并非武夫出身,但到了他这个境界,那场由武夫气运化作的金色甘霖他同样感知的到。 李画扇痴痴地看着那金色雨幕,满眼欣喜。 “这是...”见到那从天而降的金色甘霖,炼骨一重的秦鸾脸上露出震惊诧异的神色。 自从他踏足武夫修行倒是也见到过武夫气运,却从未见过如此壮观景象。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青云抱臂环胸,啧啧感慨道。 虽然他也想到过隋便会如此作为,但没想到他竟然真有这般魄力。 要知道那可是让寻常武夫可望而不及的武夫气运啊,如今就这般拱手送人了。 这一日太安城天降金色甘霖福泽武夫。 这一日登楼破境之人有十数人之众。 这一日太平公主心生念想。 第六十一章 鸿门宴 距离太安城的那场金色甘霖已经过去了三日,在这三日的光景中又有不少武夫因此寻得的破境的契机,最终再登一重楼。 不过最令人不解的是在那场“天降甘霖”的破境的武夫在推开那扇楼门时,都在恍惚间见到一道修长如玉树的背影。 无论何境,皆是如此。 只有李画扇认出那背影分明与自己梦境中的那道身姿“不谋而合”。 三日过后,秦王府门外来了一位青衫男子。 早就等候在府门前的秦鸾看着消失许久的隋便,心湖上高悬的那颗石头终于落地。 虽然在此之前青云先生已经同他打包票隋便绝对不会有事,但秦鸾一天没有亲眼验证就一天不会放心。 并非是他信不过青云先生,实在是他对隋便太过担心。 当然担心隋便并非只有自己。 一念至此秦鸾悠悠叹了口气,这几天公主殿下都清瘦了不少。 “总算把你等到了。”秦鸾一边收敛心神一边迎向隋便。 “破境不是小事,虽然之前就准备妥当但还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隋便笑着说道。 “听你这意思是成功了。”秦鸾上下打量隋便一番后,说道。 他可以察觉到此时隋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机确实要比之前强横的多。 隋便闻言点点头,说道:“若是不成功怎么好意思回来见秦大哥。” “你小子...”秦鸾听到这番打趣言语后朗声笑道。 “看样子我得提前恭喜秦大哥你了。”隋便感受到秦鸾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机后,说道。 秦鸾揉了揉下巴,毫不避讳地说道:“之前青云先生的一场黄粱大梦让我寻到了破境的契机,然后紧接着在那场金色甘霖的“洗礼”之下我推开了那半扇楼门,所以现在距离那金刚境大概只有半门之隔了。” 说到这,他对着隋便抱拳道:“多谢了。” 他知道那场金色甘霖是从何而来,又知道是谁拱手相让。 “秦大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隋便正色道。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没有再同隋便客气下去的秦鸾话锋一转,说道:“公主殿下也破境了。” “哪个公主殿下?”隋便狐疑问道。 秦鸾闻言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咱们大梁还有哪位公主殿下?” “李画扇?” 秦鸾点点头,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丫头从小就爱舞刀弄剑,然后平日又与我们走得极近,所以对于这淬体修行也略知一二。” “原先她就是半步通气一层的武夫,这次因为你的缘故所以顺利破境,终于踏足通气境。” 隋便听到这个消息后眨了眨眼,自己原本只是打算为了那只凉秋膏蟹向她赔礼道歉所以才有了那场天降金霖的盛况异象,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却让李画扇破境登楼。 “也好,这次自己是真不欠她的了。”隋便腹诽道。 一只凉秋膏蟹换个半个通气境,自己这生意亏大了。 看着隋便脸上的莫名神色,秦鸾心生狐疑,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走吧,公主殿下还在等你。”秦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 “等我干什么,不去。”隋便直接拒绝道。 “你真的不是在跟我装傻?”秦鸾皱着眉头问道。 “我同秦大哥装什么傻。”隋便讪讪笑道。 看着隋便脸上的神情真做不得假,秦鸾揉了揉眉心,他原本以为房玄策就够一窍不通的了,没想到这还有比他更厉害的。 难怪这俩人能够凑到一起去。 “那没事了。”秦鸾叹了口气,改口道:“既然你不愿意去见公主殿下那就去见见二殿下吧,他有事要同你商量。” 盯着莫名其妙的秦鸾看了会,隋便摇摇头。 隋便并非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请任姑娘暂住一段时日”之语,但对于李画扇他确实是没往那方面想。 秦鸾走在前头将隋便领进秦王府,隋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府中上下忙碌的下人,隋便突兀间询问道:“秦大哥,后日是不是就是中秋佳节了?” “是。”秦鸾应道。 “对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家中可还有亲人?可以将他们接到京城中来,若是暂无落脚之处我可以同殿下说一声,让他们暂时住在府里。”秦鸾转头说道。 隋便摇摇头,“秦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老人家并不喜欢热闹,而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他可能会觉得习惯。” “这样啊。”秦鸾挠了挠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注意到秦鸾的异样神色,隋便长眸半眯,没有再吭声。 依旧是那座梧桐院落,之前隋便在吕成玄的引领下同房玄策一起到过这,这次又换成了秦鸾带自己过来。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秦鸾没有停在院外,而是带着隋便走进梧桐院落后轻轻敲了敲房门,在得到回应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隋便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书房。 书房之中李济民正对着一副残局眉头苦皱,让隋便感到意外的是房玄策竟然也在这里。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房玄策听到响动后睁开双眸,朝隋便这边看来,没有出声,只是冲他眨了眨眼。 “来了?”李济民闻声抬起头来,看向秦鸾与隋便,面带笑意地问道。 “玄策给我摆出一道千古残局,还跟我说至今为止能够破局的超不出双手之数,我不信邪,便同他赌了一次。”李济民将事情缘由同隋便详细解释道。 隋便闻言好奇问道:“既然如此那赌注是什么?” 李济民刚想开口,但却被房玄策率先开口道:“没有辅助,是我单纯的想同秦王殿下出道题。” 隋便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站在隋便身旁的秦鸾环顾左右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古怪。 “都坐吧。”李济民淡淡说道。 等到隋便坐下来后,李济民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子,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破境了?” 隋便抿了抿薄唇,反问道:“不知道殿下是听谁说的?” “这个不重要。”李济民将盒中的棋子轻轻抓起又轻轻放下,淡淡说道。 “那不知道在殿下心里重要的是什么?”隋便神色平静地问道。 一时之间书房之中只听到窸窸窣窣的棋子声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李济民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猛然间看向隋便,眼神晦暗不明地说道:“重要的是你怎么会认识天霜山之人?天霜山为何找上了你但又没对你出手?你跟那个叫做青云的道人究竟有何关系?如今他又在哪?” 听到这些话后,隋便看了秦鸾一眼,后者承认道:“确实是我同殿下说的,只是...” “只是没想到二殿下会这般在意此事对吧?”隋便替他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天霜山与我大哥的关系,所以容不得我不在意。”李济民不想隋便因此事责怪隋便,便解释道。 “所以先前秦大哥同我说把家中亲近之人接到京城来住其实是你的主意?”隋便面无波澜地问道。 秦鸾闻言满脸诧异地看向隋便,自己只是简单提了一句,他竟然就能够想到是秦王殿下授意。 房玄策同样将这句话听在耳中,然后他便不动声色地看向棋盘边的李济民。 只是几息的功夫他便明白了这位秦王殿下的意思。 若隋便真将远在西洲的亲人接来京城,那李济民便可以以此来牵制住隋便,让他不敢生出异心。 如今的隋便在京城中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像自己,最起码自己心中仍有为房家平冤昭雪的这个执念,那隋便有什么?自己同他相处这些时日看得出他根本就是毫无所求。 所以在李济民看来这是最可怕的,没有欲求且孤家寡人的隋便可以朝秦暮楚,没有半点牵制可言。 所以前几日他同天霜山的人有来往便是极为危险的信号。 他既然同天霜山之人有交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在私底下见过太子了? 李济民点点头,“是我的意思。” “我是不是可以当做这是殿下你信不过我?”?隋便双眸微眯,眼底深处闪过一缕寒芒,问道。 李济民站起身来,直视隋便,负手说道:“我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一个交代,你同天霜山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这件事二殿下就没有问过青云?”隋便看向秦鸾,冷笑问道。 “自从你消失后我当然找过他,但无论怎样寻找哪怕是挖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他半点踪迹,仿佛太安城从未出现过这个人。”李济民面无表情地说道。 青云愈是神秘,他对隋便就愈加不放心。 此时的秦鸾低头默不作声,面对隋便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今日等待隋便的竟然是一场“鸿门宴”,更没想到是他亲自把他带了进来。 “我与天霜山之间没有半点关系。”隋便淡淡说道:“而且我与青云之间的事也不能同二殿下说。” 李济民长眸半眯,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攥成拳,“哦?是吗?” 房玄策看到剑拔弩张的局势,神色复杂。 “殿下,还请三思后行。”房玄策同样站起身来,沉声提醒道。 若他真与隋便反目成仇,势必会横生出诸多变故。 李济民可能不清楚隋便的手段,但他却深知后者的心思与城府。 隋便能够在短短几日内让李雍和捉襟见肘同样也可以让李济民束手无策。 李济民伸出三根手指,冷声说道:“三日,我已经想过整整三日,玄策你是觉得我没有深思熟虑过?” 房玄策闻言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隋便,希冀他这边可以稍稍松口,或者说可以稍微让让步。 但他又何尝不清楚隋便的脾气,若他真的可以选择让步,就不会同太子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我想问殿下,若是我执意不说,是不是今日我就走不出这座梧桐院落了?”隋便不顾房玄策的希冀目光,神色平静地问道。 “殿下!”秦鸾闻声猛然出声阻止道。 房玄策也神情焦急地喊道:“殿下慎言!” 李济民沉吟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将秦鸾他们二人之声放置身后,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不管他平日里如何平易近人善待部下,但他不会允许一个怀有异心之人待在自己身边。 “即便殿下这般说,我也不会开口。”隋便站起身来,毫不退让地说道。 “哪怕今日你走不出梧桐院落?”李济眼民眼神冰冷地威胁道。 “随便。”隋便毫不在意地说道。 李济民紧盯着那张俊逸面孔,眼神晦暗不明。 就在前不久就在这间书房,自己还要以国士待他,而如今才过多久,自己与他之间竟然就要刀戟相向。 现在只要他开口,哪怕同自己只是简单地说一句与青云没有半点关系,他也愿意相信。 可如今... “殿下,绝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房玄策提醒道。 “亲者?仇者?”李济民扭头看向房玄策,脸色铁青地问道:“那玄策你说如今他是亲是仇?” 被这么一问,房玄策没有半点迟疑,道:“我觉得隋便不会做出有负殿下之事。” “那只是玄策你觉得。”李济民神色漠然地说道。 秦鸾闻声神色复杂地看着隋便,难道自己接下来真要对他出手? 明明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有帮自己登楼之情。 为何局面会走到如此地步!秦鸾暗恨道。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自己同青云没有半点关系,望云楼以及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李济民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 隋便摇摇头,没有出声。 看到隋便这副模样,李济民深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好。” 旋即他右手高高举起,一句“来人”就要脱口而出。 若他真将这句话说出口,那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但就在他将要对外喊出那两字时,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 “二哥!”一道身影未经通传便从门外闯了进来,出声喊道。 李济民听到那声音后,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那道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而自己也是最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的。 秦鸾与房玄策闻声望向闯进书房的李画扇,神色各异。 而隋便背对着房门,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身。 “你来干什么?”李济民眉眼阴翳地问道。 李画扇看着那道背影,问道:“二哥你是不是打算对隋便动手?!” 刚才自己进院时候在远门外的那群精兵暗卫自己都瞧见了。 “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李济民冷声呵斥道。 “但我不答应!”李画扇反驳道。 紧接着她朝隋便走去,走到他的面前,背对着他,将他护在身后。 “你为了他竟然要违背我这个哥哥的意思?!”李济民面如寒霜,一字一句问道。 “二哥要对他动手,就要先过我这关。”李画扇神色坚毅地说道。 旋即她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同隋便说道:“院外已经被我二哥用铁甲精卫围得水泄不通,你逃不掉的。待会儿你就将我挟持从府院后门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了,出了后门就立马出城,永远不要再回太安城了。事后我再替你向二哥求情...” 隋便听着回响在耳畔边的言语,苦笑一声。 自己刚觉得与她两清了没想到现在还要再欠她份人情,真是造化弄人啊。 “殿下觉得今天能够留下我?”隋便将李画扇拉到一旁,问道。 “你真打算与我为敌?”李济民沉声说道。 隋便没有再出声,而是向前迈出一步。 霎那间书房中风起云涌。 李济民眯起双眸。 秦鸾见到这一幕后牙关一咬,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踏出一步,挡在了隋便面前。 “对不起。”秦鸾望着隋便,神情愧疚地说道。 虽然自己欠他一条命,但职责所在自己绝不能让秦王殿下出半点意外。 但隋便若真因自己死在了这,那自己在这之后便陪他一同赶赴黄泉,等到那时再任他责骂。 隋便微微摇头,他明白秦鸾的苦衷,自古忠义两难全,特别是当臣子的,逃不掉。 “隋便!你想清楚,你真的要在这里动手?”房玄策低喝道。 “我不会连累你的。”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房玄策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若隋便真要与李济民刀戟相向,那整座太安城势必便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不但如此,他还得罪了李雍和与李景凉,只要隋便下了李济民这艘大船,届时整个大梁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房玄策绝不能看到隋便陷入举国皆敌的死境。 “怎么这么热闹?”就在书房中局势一触即发之时,一道戏谑声音突兀间响起。 隋便面不改色,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青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不就打起来了吗。”青云没好气地说道。 隋便闻言缄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青云说的是事实。 一旦说出青云与自己的关系势必会牵扯出自己的身世,等到身份泄露就真没有挽回余地了,所以这才是他不开口的缘由所在。 明白隋便苦衷的青云叹了口气,说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这副残局也只有我能解了。” “你就是青云?”李济民紧盯着那件道袍身姿,凝声问道。 他并不奇怪他为何能够出现在梧桐院落,若后者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出身天霜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如假包换。”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对于这位秦王他在来太安城的路上便有所耳闻,赞美之言颇多。 那时他还心想着若是大梁的皇位真由他来坐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没想到,今日竟然真与这位手握重兵的秦王面面相见。 “你与隋便之间究竟有何渊源?”李济民问道。 青云摇摇头,否认道:“殿下错了,你该问我同你之间有何关系。” 李济民神色不解地看向青云,“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接触到隋便,是因为他是站在秦王你这边的。”青云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而我自始至终想要见的只是秦王你。” “你是代表天霜山?”李济民问道。 青云依旧是摇摇头,说道:“我只代表自己。” 听到这个回答后,李济民的神色缓和许多,他伸手示意道:“青云先生,请坐。” 随着青云的到来,书房内凝重的氛围明显缓和了许多。 但只要李济民没有摆手让院外的铁甲精卫散去,局面就始终如箭搭在弦,一触即发。 “青云先生说只代表自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天霜山依旧站在我大哥那边?”李济民看向棋局上的那盘残局,问道。 青云点点头,说道:“没错。” “那不知道青云先生来我府上有何贵干?”李济民继续问道。 “难道秦王就不想坐上那张龙椅?”青云问道。 听青云说到这,李济民这才反应过来李画扇还在这,所以刚才的话后者也理所当然地听到了。 李济民迅速看向自己妹妹,但后者神色依旧,仿佛将那些话当做了耳边风。 他苦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却被李画扇及时打断道:“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二哥你不用再把我当做小孩子了。” 李济民抿了抿薄唇,点点头。 “我可以帮助殿下登基大宝。”青云信誓旦旦地说道。 “前提呢?”李济民问道。 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米饭。 “很简单,今日之事翻篇揭过。”青云沉声说道。 “为何?” 青云指向隋便,面带笑意,回道:“因为想要扳倒李雍和,我们还需要他。” “不知道你如何保证,或者说让我如何信得过你?”李济民没有绕圈子,而是简单直白地问道。 “就凭我来自天霜山。”青云眼眸微睁,露出那尽是白色的眸子,一道沉重的灵压弥漫整间书房,他睥睨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第六十二章 中秋起秋风 一炷香之后,青云淡定从容地走出梧桐院落,身后跟着的是隋便与李画扇。 至于埋伏在院门外的铁甲精卫在此之前便被秦鸾遣散。 秦鸾与房玄策则是留在了书房中。 书房内的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李济民依旧是坐在棋盘旁,深邃的目光落在那盘残局之上,但比之先前,棋盘中多出了一子。 而正是这一子使得残局生活,又有了周旋的余地。 而下出这一子的正是率先走出书房的青云。 房玄策与秦鸾两人相视一眼,后者本想开口,但却被房玄策一个隐晦眼神所制止。 “玄策,画扇是你派人通知的?”突兀间,李济民转头看向房玄策,出声问道。 秦鸾闻言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诧异,在此之前他从未得到半点消息,但听殿下的意思小房早就料到了今日这一步,并且提前通知的公主殿下? 听到李济民询问自己,房玄策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说道:“是。” 李济民闻言缄默不语,只是目光从未在房玄策的身上离开过。 “需要我给殿下一个解释吗?”房玄策直言问道。 秦鸾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神色复杂,这又是要闹哪样? 李济民摇摇头,坦然说道:“不用,我知道无论玄策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他会怀疑隋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隋便,从未真正掌握住这个云骑尉的心思。 但他不会怀疑房玄策,因为他知道这位房家雏凤最想要什么,而他所求的正好是自己可以给他的。 房玄策轻嗯一声,果真便没有开口解释。 他之所以料到今日书房内的种种是因为他了解隋便,但相较而言他更加了解李济民。 他知道这位秦王殿下喜欢将所有事掌控在手中,而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掌控隋便。 所以今日书房内的一切肯定会发生,而且按照李济民的性格,时间只会越早。 当他得知李济民让秦鸾将隋便带到梧桐院落后,他便知道山雨欲来了。 然后他便让人将消息带去给了李画扇。 但他没想到青云会出现,而且是以一种极为规矩的姿态站在了李济民面前。 “按照他说的,天霜山已经另有其人同父皇见过面了。”李济民沉声说道。 房玄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不过好消息是我们也得到了青云先生的支持。” 虽然只是他一人,但总好过他们孤身面对天霜山。 “殿下,隋便他...”秦鸾还未把话说完,房玄策的一声轻咳就将其打断。 秦鸾满脸狐疑地看向房玄策,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现在最不宜提及的就是隋便。 虽然按照青云先生的意思今日这件事被翻篇揭过,但在两人心中这件事当真能彻底将这件事忘了? 要知道今日李济民与隋便两人只差半步就要刀戟相向了。 虽然两人最终没有动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生出了细微隔阂。 房玄策知道,无论李济民再如何冰释前嫌,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回到之前了。 李济民苦笑一声,说道:“玄策,我的气量还没有那么小。” 房玄策摇摇头,点破道:“殿下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听到房玄策这般说,李济民缄默不语,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但是他并不后悔,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如此。 他绝对不允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 所幸今日看来隋便对自己并无异心,若他真生出二心... 一念至此李济民长眸微眯,眸底闪过一缕寒芒。 收敛起那缕心神,他看向房玄策与秦鸾两人,轻声说道:“我想自己待会,你们先回去吧。” 秦鸾还想要说什么,但却被房玄策轻轻拽出了书房。 当他们两人走出书房后,秦鸾甩开房玄策,瓮声瓮气地说道:“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还要问问秦王殿下为何这样对隋便,即便他信不过隋便也总该信得过老秦我吧。” 房玄策看着院中的那棵梧桐树,如今已经叶落枯黄略显萧瑟。 “这并非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房玄策悠悠开口道。 “秦王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绝不会对自己兄弟刀剑相向。”秦鸾皱眉道。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扭头看了秦鸾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秦大哥,二殿下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位二殿下了。” 自从李济民选择踏上夺帝这条道路,他就已经不再是他,他会主动做出改变,也会因为种种缘故不得不做出选择。 但有一点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夺帝这条道路上,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秦鸾叹了口气,大概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再吭声,而是默默走出了梧桐院落。 房玄策转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转身离开。 如今的书房内是真的只剩下李济民一人了。 他静静地看向那盘棋局,然后又转头看向之前隋便所站立之地,神色坚毅地说道:“本王没错!” 隋便与青云一起走出梧桐院落后,跟在身后的李画扇便将其喊住。 “隋便,我可以信得过你对不对?”李画扇嗓音哽咽地问道。 止住脚步的隋便没有转身,所以李画扇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我知道二哥今日为何会对你动手。”李画扇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不带哭腔,说道:“我也知道父皇向来偏爱大哥,谁让他的嫡长子呢,哪怕大梁的天下是二哥打下来的,但到头来坐龙椅的也只会是大哥。” “二哥虽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种事,但我知道二哥心中肯定有所不满。”说到这李画扇强挤出一丝笑意,“二哥还以为瞒得住我,他也不想想我是谁,又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耳朵。” “所以你是站在二哥这边的对不对?”李画扇继续问道。 虽然在书房内青云先生已经同二哥保证过,但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开口,而隋便没有半点答复。 所以她想亲耳听隋便告诉自己,他是站在二哥这边的。 听完李画扇的最后一句,隋便仍旧默不作声。 自从李画扇冲进书房将自己护在身后,甚至不惜同自己的二哥针锋相对时,隋便其实就已经明白先前在秦王府门前秦鸾大哥为何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明白了他欠下的并非是一笔人情债。 正因如此,所以哪怕他心机城府深不可测,可以算计裴子添,算计李雍和与李景凉,甚至整座大梁都在他的纵横捭阖之中,但他却没想过欺骗她。 “殿下,我看是今日这事太过突然,这小子被吓傻了至今还没有回过神来。”走在前头的青云替他圆场说道:“所以无论现在你怎么问我估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这样啊...”李画扇呢喃道。 青云拍了拍隋便的肩头,笑容和煦地对着李画扇点点头。 “那好,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李画扇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改口说道。 隋便轻嗯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李画扇注视着那道修长背影愈行愈远,那双本该满是英气的眼眸中有悲伤,有落寂,还有几分苦涩。 她想抹去脸上的泪痕,但眼中的泪水此刻却如决堤的江水止不住的流。 泪流满面的她嗓音哽咽地说道:“原来是这个滋味啊...” 隋便与青云畅通无阻地走出秦王府的大门,然后后者提议道:“要不要坐会?” 隋便只是单纯地点点头。 于是在青云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城北玄武长街的一间面馆内。 隋便刚走进面馆就看到一身材臃肿面色暗黄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就在隋便一头雾水时那名中年女子就已经指着他身后的青云骂骂咧咧地喊道:“你不是说就离开半盏茶的功夫吗?你不瞅瞅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在这忙得要死你去哪胡混了?究竟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要不是我看你双目失明我怎么会收留你在店里当伙计,你瞅瞅这太安城有哪个铺子的伙计像你这样,你要干就干不干就麻溜的滚蛋,别杵在这碍我的眼!” 隋便侧过头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以压低声音问道:“这些天你就在这?” 青云讪讪一笑,说道:“没办法。” 见到他不敢偷懒现在更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那个女子脸上的怒气更胜。 隋便这时赶忙说道:“大婶...不是,掌柜的你别生气,刚才他确实是替我解围去了。” 听到隋便开口,那个中年女子这才看向隋便,然后一张勃然大怒的脸庞瞬间就喜笑颜开。 刚才被某人给气得蒙了眼,竟然没有注意到眼前还有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小哥。 “这位公子,你是说他刚才替你解围去了?”身为面馆掌柜的她试探性问道。 在她心中一个瞎子总不能跟皮囊生得这般后的公子搭上关系。 隋便点点头。 “是这样啊。”面馆老板娘搓着手尴尬笑道。 “所以老板娘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饶过他这一回?”隋便笑吟吟地问道。 旋即他从怀中掏出五枚永安币,递到她面前。 “行,既然这位公子都发话了,那这次我就放过他。”老板娘咧嘴一笑,接过永安币后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说道。 隋便不动神色地抱拳道:“那就谢过老板娘了。” “公子说这话可就客气了。”面馆老板娘讪讪一笑,随后朝里边照顾道:“给这位公子上一碗阳春面。” 然后她又剐了青云一眼,这才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满意离开。 “谢了。”青云低声说道。 明白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的隋便呵呵一笑,朝一张空桌子径直走去,回道:“这下咱俩扯平了。” 青云冲着隋便翻了个白眼,当然即便他不翻也是白眼。 隋便坐下后,先将桌案上的茶碗用热汤烫了一遍,然后再倒上茶汤推到了一旁,抬首问道:“还要我请你过来坐?” 青云讪讪一笑,趁着老板娘不休息赶忙一屁股坐了下来。 隋便一边给自己烫着茶碗一边说道:“直到现在我都很难将你跟山上的仙人挂钩。” 青云端起面前的粗胚茶碗,吹了口热气,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了。” 相似的话之前在望月楼他已经听过了。 “见一次惊讶一次还不行?”隋便耸耸肩,反问道。 “你既然猜到李济民会对你出手又为何踏入那座梧桐院落?”青云抿了口淡黄色的茶汤,好奇问道。 既然他早就看出了秦鸾的异样,那以他的心智肯定就会联想到是李济民的动作,那他为何还要孤身犯险单刀赴会? 虽说他已经跻身磨根境,但想要在秦王府全身而退,他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若我说我是顺势而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马后炮?”隋便面无表情地问道。 “借刀杀人?杀的是谁?”青云沉声问道。 隋便闻言指了指自己,然后便没了下文。 青云见此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啧啧感慨道:“你想的倒是挺长远。” 隋便所指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他与李济民的关系。 今日李济民这一刀斩开的是他与隋便之间以往的关系。 虽然因为青云的入局今日一事翻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隋便与李济民的关系大致就是如此了。 而青云之所以会这般说,是因为在他看来隋便与李济民两人之间若真这样相处下去,日后隋便复国与李济民刀剑相向时肯定会有所牵绊。 所以隋便就借李济民之手斩断了两人的情系,这样一来隋便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 “原来如此。”青云呢喃道。 之前自己就听他说过对弈之道只是小道,真正的大道在棋局之外。 而现在他有些明白了,隋便竟然把自己的心绪都算计在其中。 也就是说今日李济民下手愈加不留情,那日后隋便在复国一事上就更不再有所顾忌。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青云问道。 隋便喝了口茶汤,沉吟片刻后说道:“那就要看李雍和那边了。” 然后他顿了顿,说道:“不过眼下中秋佳节将至,还是得先了了房玄策的心事。” “你倒是挺会给别人着想的。”青云揶揄道。 隋便瞥了他一眼,笑道:“那也要看这个别人是谁。” “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那可是玄策啊。”隋便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这位客官,您的阳春面来了。”面铺的伙计高声喊道。 “你怎么坐在这了?还不起来干活?”面铺伙计明显与青云相熟,同他小声说道:“老板娘这几日心情可不好,你可别倒霉当了她的出气筒。” 青云闻声连连点头。 “看来你人缘还不错。”隋便放入陈醋拌了拌面,打趣说道。 “没办法,我这人就有一个长处,就是到哪都吃得开。”青云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说道。 “姓姬的!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体态臃肿往那一站宛若一座小山的老板娘拍案怒吼道。 听到这如平地惊雷般的怒吼声,刚刚脸上还挂着几分得意之色的青云身躯猛然一震,迅速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柜台,瞧那身姿步伐可半点不像目盲之人。 隋便见此淡淡一笑,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边夹起一筷子阳春面一边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姬?” ... 今日早朝散后李汤将上都护府副都护董和留了下来。 御花园。 秋露亭中。 皇帝李汤正在与董和对弈。 亭内四周候着的太监以及宫女,当然站在李汤身侧的依旧是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 “幼崽你的棋艺有些不如从前了。”李汤看着棋盘上处于颓势的黑子,笑眯眯地说道。 “是陛下近来棋艺渐长。”手执黑子正在思量如何落子的董和报以笑意,回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幼宰你前段时间去了趟西洲,还在那遭遇了埋伏是不是?”李汤摩挲着手中白子,看似随意地问道。 听到皇帝突然提起这件事,董和眨了眨眼,点点头,说道:“陛下没有记错,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然后是一个叫做隋便的少年救了你。”李汤继续说道。 董和闻言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夸赞道:“陛下好记性。” “听说他最近可是太安城家喻户晓的人物。”李汤轻轻落下一子,道:“裴子添因他锒铛入狱最后死在大狱中,听说葫芦口儿的那桩围杀也是与他有关。” 董和苦笑一声,附和道:“听陛下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不消停。” 李汤闻言抬眸看向董和,“近日城内好像有些流言蜚语传入了宫中。” 董和轻咦一声,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殃毒在西洲,孽子在太安...”李汤轻声说道。 但每个字都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董和的心湖间。 董和慌忙放下手中棋子,双膝跪地,叩首道:“陛下,这些都是心怀不轨之人的妄言,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李汤看向跪拜在地的董和,应道:“查还是要查的。” “听说济民最近与他走的颇近,两人关系匪浅?”李汤凝声问道。 “启禀陛下,此事微臣确实没有听过。”董和强压下心湖上的惊涛骇浪,平静道。 他就知道今日这场对弈不会这么简单。 “济民一直待在军营中,性子比较淳朴,所以难免会被宵小之徒所蒙蔽。” 李汤轻描淡写般就给隋便扣上了宵小之徒的罪名。 “陛下,当初若没有隋便老臣就无法活着离开西洲边陲。”董和“咚”地一声叩首在地,神情悲痛地说道。 不等李汤开口,董和便继续说道:“若是陛下想要降罪于他,就连老臣一起治罪吧。” 李汤听到董和这么说后叹了口气,沉吟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行了,你先起来吧。” 其实要治罪于隋便并非是他的意思,是天霜山的那位同自己说怀疑有位天霜山的弟子死在了隋便的手上,让他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天霜山一个交代。 当时听到这话的李汤强忍住嘴角的冷笑,什么意思?堂堂天霜山弟子死在了大梁一个小心的云骑尉手上?他是觉得自己这个大梁皇帝的脑袋是屁股来的吗? 不过他还是应下了对方的这个要求,只因为那人来自天霜山。 所以才有了今日秋露亭中他与董和的一番谈话。 但他没想到隋便在董和心中的地位这般重,宁肯与他一同被降罪,这便让李汤犯了难。 难不成真要为了处置一个隋便就让自己失去一位肱股之臣? 有了这么一件事那盘棋自然也就再下不下去了。 李汤顿时觉得扫兴至极,脸色有些难看。 就在此时,伺候在他左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低声提醒道:“陛下,后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哦。”李汤闻言点点头。 那夜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到过南御书房后李汤便让赵公公替自己记着,中秋佳节前提醒一声。 “宫里都布置妥当了?”李汤抬首问道。 赵公公点点头,如实说道:“按照陛下的意思,并没有像往年那边大操大办,一切从简。” “这样就好。”李汤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陛下,那秦王殿下那边?”赵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确实答应过他有空便去他那走一趟。”李汤说道。 随后他看了眼董和,说道:“你去秦王府一趟,就说后日我会在晚宴前去济民那。” “奴才遵旨。”赵公公沉声说道。 至于董和,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如何?”李汤突兀间问道。 “大梁是陛下的,陛下觉得该如何就该如何,微臣不敢妄言。”董和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回道。 李汤听到这番话不动声色,当他看向那座御花园时嘴角才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一个朕的大梁。”李汤拍案说道。 若这大梁真是自己的,自己又怎么会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第六十三章 两个聪明人 隋便在吃了碗阳春面后便没有任何犹豫仿佛逃难似的离开了面馆。 他实在是受不了面馆老板娘那炙热的眼神,若是再不离开只怕那位老板娘会“生吞活吃”了自己。 然后隋便只身一人走在玄武长街上。 玄武长街可以算是太安城最北边的一条主街了,所以位置虽然比较偏但因为是主街的缘故所以街上的行人还不少。 隋便看着擦肩而过的行人突然想到了秦王府中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庞。 他叹了口气,他明白李画扇为何在李济民面前这般袒护他,但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确实无福消受啊。 “隋公子,我家主人有请。”突兀间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隋便的身后响起。 被打断思绪的隋便转身看去,入眼的是一位身着黄冕轻裙容貌精致的妙龄女子。 “我在太安城并没有太多熟人。”隋便皱眉道。 身边婢女能有这般姿色的,绝对是太安城中的权贵之人,而除了李济民外自己确实不再认识城中的大人物,当然剩下的即便认识关系也很不好。 “公子放心,我家主人你肯定认识。”那名女子含笑道。 隋便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点点头,应道:“那就劳烦姑娘前边带路了。” 并非是他太想见那人,而是面前这位身段婀娜的女子与面馆老板娘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经历了面馆那一遭后,隋便就当做是养养眼了。 在那名妙龄女子的引领下,两人很快就来到一间酒楼前。 “云顶酒楼。”隋便抬眸看着富丽匾额上的落字,呢喃道。 “公子,我们到了。”妙龄女子柔声提醒道。 “就是这?”隋便开口问道。 妙龄女子臻首轻点,应道:“我家主人就在楼内。” 隋便轻嗯一声,然后便踱步走进了酒楼中。 当隋便走进酒楼后,见到大堂正中央的那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后嗤笑一声。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但只是那道背影他就已经认出将其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能从土堆里把他扒拉出来。 大梁太子李雍和的弟弟,凉王李景凉。 隋便刚一踏进酒楼,身后的那两扇楼门便怦然关闭。 刹那间偌大的酒楼内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烛火照映着酒楼的金碧辉煌。 隋便瞥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妙龄女子,呵呵问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下手?” 隋便开口后,背对他而坐的李景凉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张俊朗且带有几分邪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最后他指了指身边的那张座椅,说道:“过来坐。” 隋便打量四周,双眸微眯。 “放心,这座酒楼内只有我们三人,你大可不用这般紧张。”李景凉仿佛看穿了隋便的顾虑,宽慰道。 隋便以武夫气机将整座云顶酒楼探寻过一遍并未有所发现后,这才从容镇定地朝李景凉走去。 “坐。”李景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隋便,满脸笑意地说道。 等到隋便坐下身来后,李景凉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巧云,给隋公子看茶。” 话音刚落,隋便就一手掩住茶盏,毫不客气地说道:“喝茶就免了,有话直说。” 其实他与李景凉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后者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都未掩饰过对自己的杀心,当然隋便亦是如此,所以他并不觉得势如水火的两人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而隋便之所以还坐在这,无非是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听到隋便对自家主人这般冷言冷语,作为婢女的巧云黛眉间生出几分愠色。 身在凉王府的她也听说过隋便的一些事,虽然会让人为之一惊,但她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云骑尉能够在太安城翻起多大的浪花。 李景凉仿佛已经习惯了隋便的无礼,而且也未对此流露出怒意。 将他脸上神情看在眼中的隋便不禁啧啧感慨道:看来跟在李雍和身边还是有几分长进的,最起码现在的他不会再像红袖招那次了。 “听说你跟李济民之间有了不小的间隙。”李景凉转动着手上精致名贵的茶盏,笑问道。 隋便听到他这声询问后剑眉微皱,李济民对自己出手本就该是隐秘行事,而且按照他的谨慎性子事后肯定也会封锁消息,毕竟此事还牵涉到了天霜山的青云,但如今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景凉竟然会问出这句话,而且看他脸上神情应该已经确认无误了。 “有吗?虽然我入京多日,但却从未见过秦王殿下,而且我们从未有过交集,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听错了。”隋便摇头否认道。 李景凉闻言哂笑道:“隋便,你该知道我们都是聪明人,所以没必要在这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说完他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况且你跟李济民的关系如何不止我清楚,朝中的文武百官清楚,就连我父皇也心知肚明。” 隋便听到这句话终于将杯盏上的手掌拿来,察言观色能力出众的巧云不动神色地替他杯盏中添茶。 “你今日特意邀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废话?”隋便摩挲着杯盏外壁上的彩釉,反问道。 “大胆!”伺候在一旁的巧云听到隋便竟然敢这般侮辱主子,怒喝道。 他一个云骑尉竟敢用这种言辞对待凉王,他难道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况且辱主便是辱奴,所以性情刚烈的巧云才会愠色出声呵斥。 “掌嘴。”李景凉闻声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地说道。 婢女巧云听到命令后没有半年犹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绽放”在空旷的云顶酒楼中。 一巴掌过后巧云的左脸颊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掌印。 可能是因为她皮肤细腻白皙,也可能是她手上力道极重,亦或者两者都有,总之现在她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 但李雍和没有出声,所以巧云便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扇下去。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隋便默不作声,又不是他的丫鬟,打坏了又不用自己掏药费。 尽管打就是了,他还乐得听响。 很快巧云的嘴角溢出鲜血,而且因为脸颊两边红肿张起,此时竟然与面馆老板娘的有了几分相似。 “差不多就行了。”隋便摆手说道:“再这样打下去就不好看了。” “那就停下吧。”李景这才淡淡开口道。 双颊已经红肿麻木的巧云这才令行禁止停下手上的动作。 “还不谢过隋公子。”李景凉沉声吩咐道。 “奴婢谢过公子。”巧云施了了万福礼。口齿不清地说道。 隋便瞥了眼模样凄惨的巧云一眼,皱眉问道:“你这样有意思?” 虽然看起来是自己心肠好才让她免去的处罚,但最擅长揣测人心的隋便已经确认这个一口一个称呼自己为隋公子的婢女如今想杀自己的可能都有了。 说不定已经在心底将自己给大卸八块了。 因为她不敢记恨李景凉,所以只能够将这笔账记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表达我的诚意。”李景凉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诚意?”隋便冷冷问道。 话音刚落,李景凉便猛然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隋便,沉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我这边。”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忍不住笑出声来,“李雍和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让你来当说客?” 李景凉没有出声,只是依旧盯着他。 隋便猛然间意识到了,脸上的笑意收敛,眼眸微微眯起。 他刚才是说他,是说他自己。 “终于反应过来了吗?”看着神色略显凝重的隋便,李景凉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看来你的野心还不小。”隋便打了个哈欠,说道。 “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仇怨。”李景凉重新坐下身来,正色道:“我对你出手只不过是按照我大哥的命令行事。” 紧接着他缓缓说道:“在西洲你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要拔掉你这颗眼中钉肉中刺,至于你来到京城后遇到的针对以及围杀,也都是他的精心安排,所以与并我没有太大的干系。”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说道:“隋便,我们可以联手,等到我坐上皇位君临天下,你就是整座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隋便一字不落地将这些话听在左耳中,又半句不剩地从右耳中“倒”了出来。 他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问道:“李景凉,你觉得这是什么?” 李景凉看到他这个动作后眼神阴翳酷烈。 “这是脑袋,不是屁股。”隋便平静地说道:“我想问一句如今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李雍和身上,你那个大哥知不知道?他清楚不清楚跟随在他身边的这个弟弟还包藏着这样一份狼子野心?” 李景凉抬眸看向隋便,问道:“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 隋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他看向李景凉宛若看待白痴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就像李景凉自己说的那样,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李景凉明白了隋便的意思。 第六十四章 房见周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走了。”云顶酒楼内隋便撑起身子来,淡淡说道。 “隋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到隋便全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李景凉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隋便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景凉,一字一句说道:“就凭你?” 然后隋便便不再同他废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李景凉,你不知道你同李雍和或者李济民他们差在哪里?”隋便穆然间停住脚步,冷声问道。 李景凉听到隋便拿他同这两人做比较,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冰冷。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隋便淡淡说道。 旋即他推开楼门一步迈了出去。 李景凉看着那道站在秋日暖阳下的身影,双拳紧紧攥起,他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地说道:“隋便,终有一日我会将你狠狠地踩在脚下,然后让你亲眼看着你所在意之人死在你的面前!” 隋便走出云顶酒楼后,脸上的神情不复之前那般平静,而是流露出几分复杂。 他没想到一直跟在李雍和身后唯命是从的李景凉会生出这样的野心。 大梁的三个皇子都想做皇帝,但那龙椅就只有一张,最后的结果肯定会是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当然眼下李济民与李雍和之间已经是这副局面了,在之后还会再加上一个李景凉。 人人都想坐龙椅,但人人最终皆会沦为傀儡。 大梁的皇帝有那么好当吗?隋便在心中想道。 站在长街上的隋便隐约间感觉到有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可当他环顾四周时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隋便看向酒楼内,难道是李景凉还不死心?还是说是李雍和又要有动作了? 旋即他身形一掠,转瞬间就消失在了酒楼门前。 隋便的感觉并没有错,在他消失之后很快就有一道人影掠至酒楼门前,左右观望。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追踪不到隋便的踪迹后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追踪手段这么差你是怎么保住捉刀郎这个铁饭碗的?”穆然间在他身后有道打趣笑声响起。 周修福闻声猛然转过身去,然后就看到了倚靠在一株弯柳旁的隋便。 “殿...隋公子。”周修福看着柳树下的那道人影,压下心湖中的澎湃,喊道。 隋便看着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周修福,微微一笑。 “我听房玄策同我说了,在我重伤期间你曾是秦王府找过我。”玄武长街上,隋便与周修福并肩而行,前者笑着说道。 周修福点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确实是找过公子几次,但得知公子你还没有苏醒便没有进府去。” “什么时候跟上我的?”隋便好奇问道。 周修福看了他一眼,赶忙解释说道:“我并非有意跟踪公子,只是见到公子你独自从面馆走出来,担心公子只身一人又会生出不测,然后便擅作主张跟了上去。” 隋便抿嘴一笑,说道:“我没有问责你的意思,你不用这么紧张。” “再说了如今我就是一个云骑尉,论官职也就比你大那么一丢丢,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隋便一边伸出小拇指比划一边说道。 即便隋便这么说周修福还是摇摇头。 在他心中即便是那座帝凰城不在了,大隋不在了,但只要大隋血脉还在,杨老太傅还在,那大梁始终都会变天。 而隋便体内流淌着的就是大隋血脉,身后站着的就是杨老太傅。 哪怕是退一万步,他可以不在乎与隋便的君臣之别,但杨老太傅肯定不会答应,战死宫门前的父亲也绝不会答应。 隋便见此轻叹一声,没有再吭声。 说实话隋便并不喜欢同周修福相处,准确来说是同周修福这类人相处,当然并非是讨厌,而是那种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害怕, 因为隋便知道像周修福这类大隋遗民最想看到的就是身为大隋太子的自己光复大隋。 当然这也是十数年来隋便的最大心愿。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隋便一直将国仇家恨当做是自己的一件事,他觉得大隋破灭帝凰城沦陷归根到底是他与大梁皇室之间的事,根本与他们无关。 若是自己成功了那作为大隋遗民的他们自然可以在朝为官封将列侯享太平荣华。 假若自己失败了那也是他自己一人身死,他们不用被大梁追杀通缉,依旧可以安稳生活。 这就是隋便不想将太多人牵扯进来的原因。 国仇国仇说到底终归是他自己一人的家恨。 “我要回四春馆了。”隋便突兀间冒出一句话来。 “我送公子回去。”周修福神色恭敬地说道。 “不...”隋便刚想拒绝,但见到后者眸底那抹坚毅神色,最终还是点点头。 当隋便与周修福两人刚刚四春馆不久后,房门便被房玄策从外轻轻推了开来。 “门房说你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便过来看看。”房玄策进门后看着隋便,说道。 隋便啧啧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就在秦王府那边住下了呢。” 以房玄策的心思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白了隋便一眼,说道:“少在这阴阳怪气的。”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周修福身上。 只是上下打量了后者一眼,房玄策就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但他还是故作狐疑地问道:“这位是?” 这次轮到隋便白眼他了,在这跟他装什么傻呢。 “周修福,现在在刑部担任捉刀郎。”周修福对其拱手抱拳,主动报家门道。 “原来是周大人。”房玄策拱手回礼道:“听秦王府的门倌说你曾经探望过隋便多次,但得知他尚未苏醒后便没有踏进府半步,说来惭愧,我同隋便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与捉刀郎大人你还有这样的交情。” 周修福听到这般话眼眸微眯,这个读书人是已经怀疑自己了? 房玄策同样注视着周修福,他确实对后者有很大的疑虑。 当初针对葫芦口儿的那场围杀,秦王确实是派兵部和刑部的人出手搭救不假,而眼前的周修福作为捉刀郎也身在其中。 当然他在葫芦口儿拼死将隋便搭救出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毕竟秦王府那边是下了死命令的。 但按理说事情也该到此为止了,周修福将隋便救出后两人便不应再有瓜葛,即便是有也该是隋便主动登门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怎么这个捉刀郎对隋便的安危看得这般重? 可能是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隋便转头看向周修福,问道:“周大人,时候不早了要不你早点回去?” 会意的周修福点点头,站起身来对其拱手抱拳道:“多有打扰,告辞。” 然后当他经过房玄策一侧时放慢脚步用眼角余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后者一眼,旋即没有半句言语,迅速离开。 看到周修福走出房去后又极为“贴心”将门捎带上,房玄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这才如释重负地说道:“若是你没在这估计这位周大人得把我活吃了。” “他没你想的这么恐怖。”隋便笑吟吟地解释道。 “说正经的,他来做什么?”房玄策看向隋便,正色问道。 “若是我说他是来拜山头的你信不信?”隋便感叹道。 “来拜你这个正七品的云骑尉?”房玄策面露讥讽,反问道。 隋便笑而不语,拜当然不是他正七品的云骑尉,而是正儿八经的隋朝太子身份。 “若是说你这个云骑尉外放出京按理官阶该顺势提上一提,在州县中担任一个掌控实权的校尉他来拜山头这还差不多,但如今你一个不算入流的云骑尉让人家来拜山头?怎么他周修福是猪头肉太多庙里都放不下了吗?”房玄策不依不饶地问道。 “得得得,说不过你。”隋便举手说道。 然后房间内的两人便久久无言。 “今日梧桐院中秦大哥也是被逼无奈,你不要记在心上。”半晌后,房玄策忍不住开口道。 “我知道,他也是职责所在。”隋便点点头,坦然道。 房玄策轻嗯一声,眉眼中的那抹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些。 自从他再次踏进太安城后,被他真正当做朋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面前的隋便,还有一个就是秦鸾。 所以他并不想看到这两人因为种种缘由在最后非要拼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凄惨下场。 他希望两个人都要好好的。 有趣的是房间中的两人都极为默契地没有提及秦王李济民。 “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房玄策穆然抬眸,看向隋便,说道。 隋便闻声打趣道:“你跟我在这卖关子有意思吗?” “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亲自去了趟秦王府,中秋晚宴之前皇帝陛下会驾临王府,嘱咐这边要安排妥当。”房玄策低声说道。 “是李济民让你告诉我的?”隋便看着面前的那缕烛火,问道。 房玄策轻嗯一声,感慨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然后他便看隋便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准确说来他眉宇间竟然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有什么问题?”房玄策狐疑问道。 隋便摇摇头,没有出声。 他只是不知道那位大梁的皇帝真正想见的是秦王李济民还是他这个云骑尉呢? 第六十五章 百姓最无辜 一想到某种可能,隋便猛然站起身来,没有任何言语便朝门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房玄策不解地问道。 隋便简单地丢下“去秦王府一趟”便匆匆出了门。 房玄策没有跟去,他独自一人静坐在桌案旁,看着案台上跃动的烛火,眉头微微皱起,“隋便,你究竟对我还隐瞒了什么?” 当隋便赶至秦王府门前时,正好看到从马车走下的董和,驾车的始终是那位已经入室的中年武夫。 “董老。”隋便看到走下车来的董和,主动上前打招呼道。 “隋小兄弟,这么晚你也是来见二殿下的?”董和沉声问道。 隋便点点头,听他的意思他也冲着李济民而来,就是不知道与自己的目的是否相同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同进去吧。”董和正色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同隋小兄弟说。” 隋便闻言抿了抿薄唇,能够让这位董幼宰认真对待的,绝非寻常事。 果不其然,董和走到隋便身边,刻意压低嗓音道:“今日早朝散后陛下在御花园召见了老夫。” 董和点到即止,隋便也若有所思。 “董老,秦王殿下已经在大堂等您了。”吕成玄在府内踱步走出,对着董和拱手说道。 当他看到与董和站在一起的隋便后,神情微微一怔。 今日白天发生在梧桐院中的事情身为天策卫副统帅的他当然有所耳闻,所以他如今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恩人。 董和闻言点点头,对吕成玄说道:“隋小兄弟同我一起进去。” 说罢便带着隋便拾级而上,然后踏过那道府门门槛。 当隋便在吕成玄身边经过时,前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笑意地喊道:“吕大哥。” 回过神来的吕成玄慌忙应了一声,神色复杂地喊道:“隋兄弟...” 隋便对着他摇摇头,说道:“你也说我们是兄弟了。” 是兄弟就不用在意今日发生的一切。 走在秦王府的廊道中,看着依旧在忙碌的下人,灯火通明之下整座秦王府宛若雕梁画栋般。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隋便神色不改,看来李济民是真的很看重这次大梁皇帝的驾临。 当隋便与董和来到厅堂时,李济民已经站在门外迎候。 当他看到跟在董和身后的隋便时,神色微微流露出几分异样,不过很快便被他遮掩了过去。 “董老,隋将军。”李济民拱手喊道。 看着李济民脸上和煦善意的笑容,隋便同样报以微笑,看来今日的梧桐院中的那场针对自己的谋划真被这位秦王殿下抛之脑后了。 “今夜前来叨扰殿下实属情况紧急。”当三人先后走进厅堂后,董和顾不及坐下,便直接开口道。 “董老慢慢说。”李济民宽慰道。 “二殿下可知今日在露秋亭陛下同我说了什么?”董和脸色凝重地问道。 虽然他是同李济民这般问的,但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隋便身上。 所以不等李济民开口隋便就指了指自己,问道:“董大人的意思皇帝陛下谈及到我了?” 董和闻言摇摇头,“不止。” “陛下今日原本是想对你动手的。”董和眉头紧锁,沉声道。 听到这句话的隋便下意识地看向李济民,心中冷笑连连,这算不算父子两人心有灵犀。 “虽然今日对于你的作为陛下并未在百官面前表态,但其实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董和破天荒地忧心忡忡道:“今日若不是我在陛下面前力保隋将军,只怕现在你已经被关进诏狱内了。” “而且...”董和说到这顿了顿,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济民,说道:“陛下知道殿下你与隋将军走得颇近,他好像对此事不满。” 李济民听到最后这句话后脸色有些难看。 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的隋便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前者无论再如何手握重兵封无可封,他都有一个难以摆脱的身份,那就是他是皇帝李汤的儿子,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儿子不怕老子的。 所以李济民在听到父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时才会眉头苦皱心有不甘。 “陛下这么对我是天霜山那边的意思?”隋便问道。 其实也不用问,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注意到他这个不入流的云骑尉,不是李雍和就是天霜山的那边的意思了。 董和闻言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地回道:“虽然今日陛下不曾谈及过此事,但从他的字里行间我还是能琢磨出不一样的意味。” 隋便点点头,那就是了。 怎么说也是九五至尊权倾大梁,却始终受制于山上人,心里怎么都会介怀。 “后日陛下要来府上旨意赵公公可曾带到?”董和不放心地问道。 李济民点点头,“我已经派人着手准备了。” “这件事是二殿下主动对陛下提出来的?”先前身在御花园知晓事情起因的董和狐疑问道。 李济民点点头,坦然说道:“是那夜进宫所提。” 听到李济民肯定答复的董和轻嗯一声,然后又反复意识到了什么,对身边的隋便问道:“不知道隋小兄弟今夜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看到董和与李济民一齐递过来的询问目光,隋便如实道:“同样是为了这件事。” “隋小兄弟对此事另有看法?”董和捋了捋花白胡须,问道。 “并没有其他的看法。”隋便先是否认道:“这如今文武百官纷纷站队的情况下,皇帝陛下在中秋晚宴前驾临秦王府无论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紧接着隋便话锋一转,道:“二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陛下并非是冲你来的呢?假设,我是说假设陛下是针对我这个云骑尉而来的呢?” 隋便目光深邃地问道:“若到了那时,陛下说要亲眼见见我这个将太安城搅得地覆天翻的云骑尉,二殿下是交还是不交?” 隋便的这句话问出口后,灯火通明的厅堂中悄寂无声,董和与李济民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缄默不语。 若真到了那时难道身为臣子的李济民还能够拒不交人不成? 隋便见此淡淡一笑,说道:“二殿下用不着这么为难,陛下若真想见我见就是了,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隋便,若是今日没有御花园一事我陪你一同觐见父皇也并非什么大事,但眼下既然父皇已经对你有了成见,我担心他见到你后会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降罪于你。”李济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不见?”隋便反问道:“不过二殿下真愿意为了我背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真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隋便看向董和与李济民,神色平静地说道:“所以皇帝陛下那天若真要见我,殿下大可不必为我遮掩。” “但是...”李济民欲言又止,若真见了,这其中的凶险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隋便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事在人为。” 在商榷下这件事后,董和便起身告退。 因为今日御花园中一事,所以即便他身为肱股之臣也不敢轻易在秦王这边久留。 所以当董和离去后,偌大辉煌的厅堂中便只剩下了李济民与隋便。 “殿下特意让皇帝陛下来府上是为了给房玄策平冤昭雪一事吧?”两两无语后,还是隋便率先开口问道。 李济民闻言诧异地看向隋便,他每想到后者竟然能够想到这。 隋便淡淡一笑,“殿下不用怀疑,因为你要做的同样也是我想做的。” “殿下打算怎么说服皇帝陛下?”隋便好奇问道。 虽然他从未见过大梁皇帝李汤,但他从杨老先生口中已经听到了太多有关后者的事情。 世人都说“最了解你的恰恰就是你的敌人”,所以李汤做梦都想不到,最知晓他心思性情的并非他的那几个儿子,而是远在西洲高昌城内的一位教书老先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想让这位极为看重脸面的大梁皇帝改口,没有极为沉重的筹码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若让父皇替房家平反无异于是让他亲口承认当年自己的疏忽大意,大梁皇室的威严肯定会一败涂地。”李济民沉声说道:“所以想让父皇对当年那桩冤案改口,就要拿出比皇室威严还要重要的东西。” 隋便紧盯着李济民,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问道:“值得吗?” 李济民嘴角上扬,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是我早就答应过他的。” 隋便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假若你真登基大宝,肯定是位明君。” 李济民闻言置之一笑,道:“隋便,有一件事我从未对别人说过。” “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并非没有野心,而是野心太大,大到整座大梁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所以我才能够从你身上感受出淡淡的敌意。”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心湖上已经波澜起伏。 他没想到这位秦王竟然会有这种眼力。 “但是,我不管你的野心是什么,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百姓出手。”李济民一字一句沉声道:“他们是无辜的。” 第六十六章 民心 其实一日的光景很短,短到都用不到白驹过隙这一个词,只是简单的一个日升日落。 天忽明,天骤暗,人间点灯火,星河照山河。 太安城,四春馆。 在礼兵两部奔波多次的隋便终于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馆内。 他猜到流程可能会比较繁琐,但没想到会这般琐碎。 兵部还好说,毕竟是李济民这边的人,但站在太子这边的礼部对自己就诸多刁难。 当然顶多也只是刁难,那群主薄也不敢对自己再得寸进尺。 “报个道入个名册比破境还累,难怪都说这官场是最历练人的。”隋便推开房门,有气无力地说道。 听到进门的随便这般抱怨,等候多时的房玄策笑吟吟地问道:“听你这意思是都办完了?” 隋便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直接趴在了床上。 若不是隋便提醒他他都忘了自己这个云骑尉还未到过礼部,也从未去过兵部,所以并不算登记在册。 “一切准备妥当就好。”房玄策看着躺在床上如同躺尸般的隋便,眉眼间的笑意更盛。 原本他并未想到这一茬,但昨夜当隋便从秦王府回来后,当房玄策知道皇帝李汤可能要见隋便时,便想到了这一点。 他担心李汤会因为此事而发难于他,所以他才让隋便在今日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趴在床榻上的隋便侧过头,问道:“你知不知道李济民要为你们房家平冤昭雪?” 听到隋便这么一问,房玄策微微一怔,随后回道:“关于替房家平反一事在李济民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同我提过,但或许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所以他并未采取措施。” 其实他同样一直牵挂此事,房家的冤屈一天的不到昭雪,他房玄策就要愧对房家列祖列宗一天。 但他也同样知道此时急不得,毕竟当初亲手批朱此案的是当今的皇帝。 所以他只能等,等到李济民在大势上真真正正地压过李雍和,等到李雍和的太子被废换做李济民入主东宫,等到李济民真正取得官民之心,届时或许他才能够让皇帝李汤下一份罪己诏,洗刷十年前房家的冤屈耻辱。 “为什么这么问?”对于隋便突然提起此事,房玄策不解问道。 隋便看到房玄策的神情反应,就知道了某个结果,他嘀咕道:“原来李济民并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房玄策扭头脱口问道。 但话尚未说完,心思机敏如他便已经猜到了某个可能。 “李济民打算明日要为房家开口?”房玄策神色瞬间凝重,沉声问道。 其实准确说来并非是房家,而是房玄策,毕竟如今房家也只有他一人了。 隋便用下巴蹭了蹭床单,嗓音慵懒地说道:“对啊。” “你就没阻止他?”房玄策眉头紧锁,神色不悦地问道。 难道李济民就不知道此事但凡他只要一来这口,招惹而来的势必会是皇帝李汤的雷霆震怒,届时不但房家冤屈再难平,而且李济民肯定也会因此事受到牵连,不再有同李雍和争夺帝位的资格。 房玄策脸色铁青地盯着隋便,即便李济民是被冲昏了头脑,那你隋便就不知道提醒他此事的严重后果? “这么看我干什么?”隋便神情幽怨地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没有劝他吧?” 房玄策眯起眼眸,“你要是真劝了他还会一意孤行?” 隋便翻过身来换了个姿势重新躺着,哀叹道:“天地良心啊,我是真劝了,但你的那位秦王殿下就是铁了心的一条路走到黑,非要给你房家平反,我能怎么办,再拦着也不合适对不对?” “他拿什么让李汤改口?拿他那秦王的尊衔吗?房玄策冷声质问道。 即便是如此,想让龙椅上的那位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也多半是不可能。 隋便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说道:“肯定是要比这个还要沉重的筹码?” “是什么?”房玄策凝声问道。 隋便看着头顶床帐,百无聊赖地说道:“老祖宗说当局者迷看来说的这没错,你就不想想你的秦王殿下最让龙椅上的那位忌惮的是什么。” 房玄策闻言眉头微皱,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仿佛看穿了房玄策的心思,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就是兵权。” 李济民之所以能够同李雍和争夺帝位,若凭借的并非是那个秦王的尊衔,而是那天策上将的身份。 在那天策上将的背后,是大梁国半数的兵权。 只有掌控了兵权才有夺帝的资格与条件,才能让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投鼠忌器,才能让龙椅上的那位担虑颇多。 而如今李济民为了能够让李汤改口亲自承认当年所犯之错,就是要将手中的虎符交出。 “糊涂!”房玄策怒声喝道。 旋即他便起身朝门外走去,他要去秦王府,他要阻止李济民这种荒唐行径。 李济民一旦没了虎符就等于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等到那时李雍和对他出手便再没有任何顾忌,那样才是真正的大势已去。 “他不会听你的的。”隋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听也要去说。”房玄策冷声说道。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济民自寻死路。 “房玄策,你知不知道大梁建国多少年了?”看着去意已决的房玄策,隋便突兀问道。 “十二年。怎么了?”房玄策扭头说道。 “所以说你还是拎不清。”隋便终于是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说道:“不得不说有一点李济民看的要比你清楚。” “有话直说。”房玄策看着故意同自己卖关子的隋便,没好气地说道:“这种时候我没时间同你耗!” “大梁已经建国十二年了。”隋便感慨道:“既然天下已定那么兵权就是可有可无之物了。” “怎么可能是可有可无之物!”房玄策反驳道。 隋便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 而后他又紧接着说道:“能够决定天下之主的从来都不是手握多少兵权,也不是麾下有多少猛将,更不是朝中有多少尚书侍郎支持。” “那是什么?”房玄策终于转过身来,正色问道。 他有一种预感,隋便并非同自己开玩笑,而且接下来后者口中的那个答案势必会引来朝堂动荡,甚至还会引发王朝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民心。”隋便言简意赅地回道:“民心所向者,便是这座江山之主。” 同样的还有一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 听到这个答案后,房玄策神色复杂地呢喃回味着,“民心...” 隋便继续说道:“正因为李济民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愿意为了房家一案主动交出虎符。” “他要将与李雍和的夺帝之争从朝堂转移到民间,而且可以说他为了此事已经早早着手准备。” 隋便看向依旧陷入深思中的房玄策,问道:“还记得当初青云是怎么说的吗?” 被隋便一句话从深思中拉出的房玄策抬眸看向前者,微微点头。 如今哪怕是岭南那种偏远边域之地,也有颂李济民功绩者。 “所以你也早就想到了这点?”房玄策沉声问道。 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让李济民这般胡来。 隋便只是轻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有心事?”房玄策看着神色复杂的隋便,好奇问道。 隋便摇摇头,重新后仰躺了下去。 看着能够躺着就绝不坐着的隋便,房玄策抿了抿薄唇,简单留下一句“我回房间了”就走了出去。 隋便当然有心事,而且心事还很重。 之前他说的并没有错,民心所向者便是天下公主。 那他大隋呢? 如今在这万里山河中又有多少百姓是心系那个前朝大隋? 若是他真要复国,又有多少百姓愿意放下如今的安稳日子,去做那种随时都会丢掉性命株连九族之事? 哪怕是他不愿意,届时在大势的裹挟下势必会有很多人因此流连失所安稳不再。 那是他隋便不想看到的,就像李济民昨晚同他说的那样,无论如何百姓是无辜的。 走出房间的房玄策站立在院中,看着高悬在天幕上的那轮皎洁明月,神色凝重。 若真如隋便所说李济民愿意用虎符换房家一份清白,那李汤十有八九会点头答应。 但若真是如此,他就欠了李济民一个天大的人情,哪怕来世给他当牛做马都还不清了。 而且如今这世道难道真如隋便所说的那样,民心为重了吗? 自古王侯将相轻白衣,可如今却有人同他说民君轻民重,难道这世道真要颠倒了吗? 房玄策叹了口气,眉宇间头一次流露出迷茫之色,那身为钟鸣鼎食之家的自己又该如何呢? 在秦王府内,那扇梧桐院落的书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继而书房内的那盏烛火也被人点亮。 一缕灯火在书房内大放光明。 李济民独自一人站在书房内,环顾四周后,缓缓闭上双眼。 “殿下,都已经布置妥当了。”门外传来秦鸾的声音。 “我知道了。”李济民淡淡说道。 过了今日,他就不再是传闻中拥兵自重的天策上将了。 有些可惜,不过他不在乎。 因为他明白了更好的。 第六十七章 面圣 翌日,东方天边刚刚泛起一线鱼肚白,那轮耀红尚未升起,隋便就轻轻推开房门,独自一人走出了四春馆。 “等等。”突兀间在其身后有道声音响起。 隋便停住脚步,没有转身。 只是听那熟悉的嗓音就听出来人是谁。 “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不喊上我?”换上一身青衫的房玄策与他并肩而立,问道。 隋便紧了紧手中的玄凰,说道:“喊你做什么,你只要待着四春馆等着皇帝赦免你们房家的消息就好了。” 他与房玄策不同,他今日可能就要见到大梁皇帝李汤。 真到了那时仇人见面隋便虽然会极力压制内心的滔天恨意,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今日出门他将玄凰带在了身边。 “说什么呢。”房玄策轻轻拍了拍隋便的肩膀,说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皇帝陛下会借机召见你,我还是要站在你身边的。” 他知道皇帝若真要召见隋便,说不定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但他绝不能让隋便只身犯险。 “你白痴啊?”隋便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骂道。 既然皇帝赦免他房家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那身为房家长子的房玄策势必会再次名动太安城,成为京城权贵当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未来是真的不可限量。 但若是他跟自己站在一块,说不定会受到牵连挨不过今日,那他之前的心血努力不都付之东流了? 这笔简单明了的账他房雏凤都算不过来不是白痴是什么? 房玄策顺着他视线望去,已经能够在那晨曦之中看到一抹殷红。 “你说是就是吧,今天我不跟你理论这个。”房玄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既然房家平冤昭雪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那压在他肩上多年的重担就可以放下了,现在他可以去做自己以前想做但却不能够做的事。 自己受了某人一饭之恩,然后又是因为某人这才得以走进李济民的眼中并加以重用,两恩相加足以让素来都不会感情用事的房玄策在今日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他的身侧。 隋便闻声看向他,突然抿嘴一笑,问道:“怎么?这是一宿没睡?” 房玄策揉了揉眼角,笑道:“你不也是。” “就辛苦你陪我走这一遭了。”隋便搓了搓脸,沉声说道。 房玄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呢喃道:“理所应当。” 朱雀大道。秦王府。 这日秦王府的大门开的极早,而且没过多久便在高大的府门前摆出了极为奢华威严的仪仗。 在王府内其实也有很多下人忙了一整宿没有合眼,在王府这种紧张而又忙碌的氛围当中,即便是再蠢笨之人也能够想明白这是要有大人物来秦王府了。 而整座太安城能够让秦王殿下拿出这种恭敬态度来的,就只有龙椅上的那位了。 隋便与房玄策看着王府门前那极尽端庄威严的仪仗,两人会心一笑,然后并肩走入府中。 如今整座王府上下几乎都认识了那位被秦王殿下尊称为先生的房玄策,也认识了那个与秦王之间关系微妙的隋便。 “隋将军,秦王殿下让我带您去崆危楼暂时休息。”一个身材修长剑眉星目鼻若悬梁的男子与迎面走来的隋便拱手抱拳,说道。 “我之前还想并未在府中见过你。”隋便沉声说道。 并非是他太过于谨慎,而是他能够同面前这个男子身上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叫尉迟恭,刚才城外回府。”那个男子如实说道。 听到尉迟恭这个名字隋便的眼眸微眯,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玄凰。 因为他对于这个名字不陌生。 吕成玄是天策卫的副统帅,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天策卫的统帅,与秦鸾一起并称“恭鸾无双”,是李济民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 房玄策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一缩,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当然也听说过尉迟恭这个人。 听说在隋梁国战之中,尉迟恭有一次公然违抗圣旨放走边城三百二十余降卒,在醉酒之后还说出了“只认将军虎符不识梁王圣旨”的大逆不道之言,当然事后听说是被秦王殿下重重责罚,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那种,当然时隔多年是真是假就很难再去鉴定了。 而房玄策一直认为尉迟恭是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猛汉,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有几分儒将的气质,果然还是得眼见为实。 “房先生,殿下已经在书房等候您了。”尉迟恭抱拳说道。 房玄策轻嗯一声,与隋便对视一眼,见到后者点点头,然后他才独自朝着梧桐院落缓缓走去。 “隋将军,这边请。”尉迟恭侧身指引道。 “尉迟将军之前不在太安城中可是有军命在身?”隋便跟在尉迟恭身后,好奇问道。 尉迟恭点点头,“按照殿下的意思,出门办了点小事。” 听到这句话后隋便揉了揉鼻翼,能够让李济民动用到尉迟恭,怎么看都不会是小事。 “虽然不在京城内,但消息却接连不断地飞到我老恭的耳中。”尉迟恭猛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隋便,然后冲着满头雾水的后者竖起大拇指,说道:“我老恭很少夸赞别人,但不得不说你当得起这个!” 紧接着尉迟恭对隋便抱拳致意道:“多谢了。” 隋便微微回神便猜到他指得肯定是那夜刑部大狱一事。 隋便叹了口气,这天底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按照殿下的吩咐,得先委屈隋将军在这崆危楼中待一会儿,若是皇帝陛下真是冲着你来的,那时我再来通知将军,若皇帝陛下没有那个意思,我一样会来通知将军。”尉迟恭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解释说道。 “崆危楼?”隋便狐疑问道。 他好像是第一次在秦王府听说这个地方。 仿佛是担心隋便会心生误会,尉迟恭解释道:“隋将军不要误会,是我向殿下提议的,站在崆危楼上几乎可以看到王府的全部风景,相信隋将军不会感到无聊。” 隋便听到这番解释后微微点头,“有劳尉迟将军费心了。” 尉迟恭闻言摇摇头,自己的这些心思同眼前少年对天策卫将士的救命之恩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 “殿下,陛下来了。”梧桐院落内,就在李济民与房玄策闲聊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敲门声,紧接着秦鸾的声音落在两人的耳中。 听到秦鸾的提醒后,房玄策抬眸看向李济民。 就在他将要起身时,李济民对他压了压手,示意道:“玄策,你先留在这,我出去面见父皇。” 看出了房玄策眉眼间的担忧之色,李济民淡淡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当李济民走出书房后,候在门前的秦鸾同他说道:“殿下,陛下这次似乎是微服出宫。” 李济民闻言看向秦鸾,面露狐疑之色。 “陛下是在后门下的车。”秦鸾神色复杂地提醒道。 李济民皱了皱眉,“如今父皇他人呢?” “已经在厅堂了。”秦鸾躬身说道:“陛下不许我们提前声张。” 李济民轻嗯一声,脚步匆忙身形如风般地向厅堂方向走去。 在秦王府的厅堂内,并没有那身明晃晃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袍,只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富家翁模样的老人在逗弄着金丝笼中的雀儿。 在不远处伺候着的是换下一身大红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 当秦王李济民赶到厅堂时,正好看到李汤在投喂那只黄雀儿。 “儿臣参见父皇。”李济民双膝跪地,恭敬叩首道。 李汤闻声朝李济民这边看来,见到那抹叩首在地的身影后,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嗓音威严地说道:“起来吧。” 李济民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父皇,儿臣没能接驾,请父皇恕罪。” “不关你的事,是朕不想太折腾了。”李汤在赵公公的服侍下坐了下来,淡淡说道。 李济民闻言沉默不语,等着李汤的后文。 “今日过来就是简单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李汤看了环顾了眼明显是刚刚装饰布置过的厅堂,说道:“看来你是曲解朕的意思了。” 李济民闻言有些忐忑惶恐,当即就要跪地谢罪。 “其实也不关你的事,说到底还是赵公公的错。”李汤打趣阻止道。 伺候在一旁的赵公公弯腰讪讪一笑,连忙应道:“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错。” 李济民轻抿薄唇,神情流露出几分迟疑。 察觉到李济民神色异样后,李汤便询问道:“怎么?有话对朕说?” 自己儿子什么秉性他怎么会不清楚,再说李济民是那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之人,绝对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而眼下他这副犹豫模样,只能说明事关重大。 李济民点点头,然后嘴唇翕动。 坐在对面的李汤本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然后就是面无表情,紧接着是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如水,最后则是目眦尽裂怒声呵斥。 “李济民你好大的胆子!” 霎那间原本平静如水的庭院中悄然出现十数名黑衣黑甲之人,而且每人身上都散发出让人后脊一凉的杀伐气息。 他们每位都是踏入山河境的炼气士。 他们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铁澜梁卫。 他们就是大梁皇帝李汤的影子。 第六十八章 王见王 看着庭院中突然出现的铁澜梁卫,李济民神色平静。 作为大梁的天策上将,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支暗卫的恐怖之处。 他们凭借山河境的修为每人皆可以一当千,战力比起天策卫尤胜一筹。 作为父皇影子般的存在,他们的忠心毋庸置疑,绝不会让父皇有半点意外。 “你们退下。”李汤看着因自己震怒而现身的铁澜梁卫,冷喝道。 话音刚落,原本分散在院落中的那十数名黑甲黑衣暗卫身形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李济民站在原地,殊不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毫不怀疑只要父皇一声令下,这众铁澜梁卫就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手。 若说这大梁有谁能够真正做到“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六部尚书不可以,三司也不行,就只能是这众铁澜梁卫。 李汤看着李济民,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房家这桩谋逆之案是谁最后批红定夺的?” 李济民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儿臣知道,是父皇。” “既然你知道,那你又明不明白就凭你刚才那番话朕就可以定你个大逆不道之罪?”李汤脸色铁青地质问道。 “儿臣也知道。”李济民低头说道。 “那你还敢行如此悖逆之事?是谁给你吹得耳边风?是那个隋便还是偷偷入京来的房玄策?”李汤沉声问道。 李济民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李汤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你真当朕老糊涂了不成?”李汤冷哼一声,道。 房玄策进京他早就知道,只是因为某些缘故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如今自己的二儿子竟然同自己说要给房家翻案,那他知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个翻案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 “回父皇的话,都不是,只是儿臣的意思。”李济民躬身承认道。 李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你倒是把这件事揽得干净。” “父皇,当年房家那桩案情确实疑点重重,担任京兆府牧的房东来深受父皇器重,其长子房玄策更是与三妹有婚姻在身,怎么可能行谋逆之事?”李济民沉声说道。 “闭嘴!”李汤怒目圆睁,拍案起身,吼道。 伺候在其身边的赵公公见到盛怒的李汤脸色也变得苍白,他对着依旧“冥顽不灵”的秦王殿下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激怒陛下了。 “肯请父皇重查房家一案。”李济民半步不肯退让地说道。 李汤冷哼一声,“回宫!” “若是父皇答应重查房家一案还房家清白,儿臣愿意交出虎符!”就在李汤准备转身离去时,李济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上身挺直,凛然郑重道。 听到这句话,李汤止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眉头一皱,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济民点点头,“儿臣知道!” 李汤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济民,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攥起。 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要收回他手上的虎符,但一来名不正言不顺,若真强行让他交出虎符,恐怕会引来满朝武将的不满,甚至会有“过河拆桥驴”之嫌,为了不让自己被后世之人所诟病,虎符便一直留在了李济民手中。 而这样一来就给李济民平添了与太子李雍和夺帝的筹码。 直到现在,就连自己都开始忌惮李济民手中的虎符,生怕他在夺帝失败后来一个“龙袍加身”,若真到那时李雍和拿什么来与势要争个鱼死网破的李济民斗? 所以李汤一直想要收回李济民手上的虎符,但一直苦于没有理由,而如今后者竟然主动提出将虎符交给自己,条件就是还房家一场清白。 简单来说他要同自己做个生意,而这个生意可以换取大梁的百年太平无忧。 说实话李汤有些心动了。 “房家一案当真另有隐情?”李汤开口问道。 听到这般隐晦询问,李济民神色一凛,他已经明白父皇话里的意思了。 “儿臣万万不敢欺骗父皇。”李济民郑重其事地应道。 李汤闻言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那朕就准许你再重查房家谋逆一案。” “儿臣多谢父皇!”李济民叩首道。 “还有。”李汤冷声吩咐道:“彻查当年主审此案的三司官员,朕要知道究竟是谁从中作梗!” “儿臣遵旨!”李济民神情激动地喊道。 就在李济民以为尘埃落定之时,李汤突兀问道:“听说隋便在你这?传旨下去,朕要见他。” 李济民闻言神情一怔,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当父皇亲口说出要召见隋便时,他心神还是生出些许不宁。 “是。”李济民神色恍惚地应道。 当隋便站在了崆危楼上时,他才真正明白尉迟恭的良苦用心。 这里确实能够将王府的风景一览无余,所以当然也能够瞧见那处厅堂,以及厅堂外的那座院落。 看着那十数名身着黑甲之人迅速出现又在短短几息间消失不见,以至于隋便再也察觉不到他们的踪迹时,他搭在朱红楼栏上的手掌微微用力。 他缓缓走回楼内,他已经大致能够猜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道登楼声响起。 “隋将军。”尉迟恭人未至声音却已经从楼下传了上来。 “陛下有旨,让你前去厅堂见。”尉迟恭沉声说道。 早就有所准备的隋便闻言轻嗯一声,不管对方是有意而来还是临时起意,自己要面见他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劳尉迟将军了。”隋便抱拳致谢道。 “对了,房玄策那边怎么样了?”正要下楼的隋便冷不丁地问道。 “陛下已经下旨让殿下重查房家谋逆一案,只是按照约定,殿下要将虎符交出去。”尉迟恭不悲不喜地回道。 其实他还是很不理解,为了一个谋士而放弃可以调动大梁半数大军的虎符,这样值得吗? “尉迟将军是在感到惋惜?”隋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问道。 “末将不会质疑殿下的任何决定。”尉迟恭瓮声瓮气地说道。 隋便对这个答复报以笑意。 “尉迟将军,去厅堂的路我熟,所以现在恳请将军你去梧桐院落一趟,不要让房玄策离开梧桐院半步。”隋便凛然道:“我想二殿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尉迟恭不置可否,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因为秦王殿下确实是这样交代的。 “房公子。”梧桐院落的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房玄策听到动静后打开房门,入眼的是天策卫统帅尉迟恭。 “尉迟将军,情况如何?”房玄策问道。 自从二殿下被秦大哥喊走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这让房玄策生出“睁眼瞎”的感觉,心绪有些繁乱。 “公子放心,秦王殿下以交出虎符为代价,争取到了重审房家谋逆一案的机会。”尉迟恭如实说道。 “那隋便呢?”房玄策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不过紧接着他又凝声问道:“皇帝陛下有没有召见他?” 尉迟恭对他没有半点隐瞒,点点头,“如今隋将军已经去往厅堂面圣了。”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听到隋便一人前往,房玄策神情担忧地说道。 但尉迟恭却在这时伸出手臂拦住了房玄策的去路。 “尉迟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房玄策神色凝重地看向尉迟恭,问道。 “对不住了房公子,秦王殿下吩咐过,如今不准您踏出书房半步。”尉迟恭正色道:“殿下说事后他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 看着脸色铁青的房玄策,尉迟恭又补充道:“隋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房玄策本来还想坚持,但当他看到目光坚毅的尉迟恭后,抿了抿薄唇,略显疲倦地说道:“我知道了。” 旋即书房房门被他轻轻掩上。 看着关上的房门,尉迟恭面无表情,身形一转如一座高塔般站候在门外。 他可知道读书人的心思深着呢。 隋便只身一人来到秦王府厅堂外,远远地就瞧见了李济民,等到他目光再放长远些,就看到了主椅上的李汤,以及候在其身旁的司礼监掌印赵公公。 李济民微微转头对隋便使了个眼色。 会意的后者在厅堂外单膝跪地,喊道:“隋便见过陛下。” 李汤双眸微眯穷尽目光望向跪在外边的那道身形,问道:“你就是隋便?” “回陛下的话,正是。”隋便抬首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李汤看向赵公公以及李济民,吩咐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赵公公躬了躬身子,嗓音轻细地:“是。” 然后李济民同样躬身行礼,“儿臣遵命。” 当李济民路过隋便身边时,声音压得极低,道:“小心些。” 单膝跪地的隋便没有吭声。 “上前来。”等到赵公公与李济民退下后,李汤嗓音威严地命令道。 在玄武长街的一家面馆当中,正在收拾碗筷的青云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灵犀所至,继而猛然抬头望去。 目光穿过屋顶,落在了那片天穹之上。 那处天幕在凡人眼中是空荡荡冷清清,但此时在他那双白眸眼中却异常热闹。 天幕之下,云海之上。 黑白双龙终于撞面。 黑为梁,白为隋。 王见王。 第六十九章 吃面 秦王府后门停了一辆马车。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后,那辆马车缓缓离开,驶进了人潮熙攘的朱雀长街。 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也不会有人相信这辆马车会沿着朱雀长街进入神武大道,最终驶进那扇巍峨庄严的宫门内。 他们不会知道马车内坐着的是当今大梁最有权势之人,坐着的是整座大梁的皇帝,李汤。 李汤离开了秦王府,但隋便却依旧留在了秦王府。 可能除了他们俩人外没有人再知道刚才在厅堂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梧桐院落内。 当尉迟恭见到李济民与隋便一齐踏进院中后,尉迟恭的神色明显一凛。 “见过秦王殿下。”尉迟恭抱拳称呼道。 李济民见此微微点头,问道:“玄策还在里边?” 尉迟恭听到李济民这般询问后,点点头,直言道:“回殿下的话,房公子一直待在房间内。” 李济民闻言转头看了隋便一眼,后者耸耸肩回道:“殿下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家伙估计正在气头上,我可奈何不了他。” 李济民叹了口气,然后对尉迟恭吩咐道:“把门打开吧。” 书房内房玄策听到门外的响动后并没有理会,依旧是背对着门口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等到房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李济民那温暖醇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玄策,对不住了。” 尉迟恭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一皱,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秦王殿下竟然一开门就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道歉。 而且要知道在此之前秦王殿下已经为了他,为了替他房家平反主动将虎符交了出去。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想知道这位出身房家的读书人究竟有何魅力,能够让秦王殿下这般对他。 尉迟恭跟随在李济民身边已经有十余载的光景了,知道后者爱兵如子谦逊待人,但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殿下。”房玄策听到背后声响后这才缓缓起身,说道。 当他看到跟在李济民身后的隋便时,神情微微一怔,眉眼间的阴翳终于缓缓消散。 所幸某人真的没事。 房玄策点点头,说道:“殿下不必多说什么,我没事。” 李济民看着房玄策,问道:“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他知道房玄策之所以这般说完全是建立在隋便平安无事的基础上,若此时隋便已经被父皇带走或者直接被关进诏狱中,只怕后者绝不会是这副神情。 隋便听到李济民这般询问后不等房玄策开口就直接替他回答道:“不必了殿下,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就不便在这久留了。” 说完他便冲着房玄策使了个眼色,房玄策会意后也同样附和道:“殿下,那就下次吧。” 尉迟恭听到他们的谈话后神情有些不悦,他们这算是拒绝了殿下的邀请? 李济民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来日方长嘛。” 房玄策轻嗯一声,在对李济民作揖行了一礼后,说道:“那玄策就告辞了。” 然后便跟随隋便走出了书房。 “殿下。”尉迟恭靠近李济民,压低声音,说道。 李济民瞥了尉迟恭一眼,淡淡一笑,道:“无妨。” 当房玄策走到院落中的那株梧桐树下后,缓缓停下了脚步,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蓦然转身。 他对着一直站在门前尚未挪动脚步的那道修长身形作揖行礼,一礼到底。 而恰在此时,李济民好似有所感应般转过身来。 然后他便看到梧桐树下那道躬身行礼的瘦削身影。 “房家长子房玄策拜谢秦王殿下为房家申冤,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李济民满脸笑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摆手说道:“起来吧。” 当隋便与房玄策两人走出梧桐院后,李济民这才对身后的尉迟恭说道:“尉迟将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想现在即便告诉你你可能也不会相信,所以还请将军你拭目以待。” “等到四五年,当然或许可能还要再长远一点,你就会明白今日我的作为。”李济民嘴角含笑地说道:“用一枚虎符换一位国士的鞠躬尽瘁,在我看来值得。” 尉迟恭闻言默不作声,既然殿下说值得那就是值得,他只希望那个叫做房玄策的读书人在以后能够不负这个叫做李济民的男人。 走出秦王府后,房玄策与隋便就扎进了人群之中。 一路上两人两两无言,道路两旁响起的叫卖声喧嚣声此起彼伏。 “皇帝陛下究竟同你说什么了?”房玄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瞅着隋便这一副左瞧右看的模样,是打定自己不问他就不说了了。 “没说什么。”隋便回道:“就是拍着我的肩膀同我说了句少年可畏,未来可期。” 房玄策闻言用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向隋便,嘴角噙起一抹讥笑,问道:“你也是这样同二殿下说的?” 隋便闻言摇摇头,说道:“李济民可比你想的聪明,他根本就没问过我。” 紧接着他又说道:“他知道哪怕他问过了我也不会如实同他说,况且这种事若落在了那位耳中,只会引来不小的反感,所以他干脆连问都不问。” 隋便双手交叉抱住后脑勺,慵懒说道:“当然他跟你一样,好奇总归是好奇的。” “那你还不说?”房玄策没好气地说道。 “不能说。”隋便直截了当地回道。 房玄策听到他这个回答后瞬间就没了兴致,“随便你。” 然后就仿佛堵气般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你去哪?”隋便在其身后问道。 “回四春馆。”房玄策冷声回道。 “不再聊聊了?” “同你没什么好聊的。” “那要不去吃个饭?”隋便紧跟在房玄策身后,提议道。 听到这句话后,房玄策终于放慢了脚步,撇头看向隋便,问道:“你请?” 隋便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当然。” “走!”房玄策一改之前的冷漠神情,道。 当隋便带着房玄策一路弯弯绕绕终于在玄武长街的一家面馆前停下脚步后,后者看着面前这家面馆,问道:“吃面?” 隋便点点头,“就吃面。” “你就为了吃碗面特意跑这么远?”房玄策眼角一阵抽搐,毫不客气地问道。 隋便讪讪一笑,道:“玄策你不知道,这家面馆的味道很不错,特别是老板娘,人特别好。”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神海中出现了一道臃肿如山丘的身影,这让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不是为了吃面才来这的,况且面馆里还有位让他发怵的老板娘,他之所以来这是因为大概只有在这才能够找到青云。 “真的?”听到隋便的解释后,房玄策将信将疑地问道。 隋便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你还信不过我嘛。” 说完便推着房玄策走进了面馆中。 房玄策走进面馆后第一眼就是一位身躯臃肿体型庞大的妇人正指着青云先生劈头盖脸的骂。 “那个妇人是谁?”房玄策不解问道。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可以指着青云先生破口大骂而且看样子后者丝毫不敢还口。 “她就是面馆的老板娘。”隋便讪讪笑道。 “隋便!”一下子就想明白过来的房玄策冷喝道。 躲在他身后的隋便捏着他的肩膀,满脸堆笑地说道:“不过这家面馆的面是真不错。” 房玄策的一声冷喝引来了老板娘与青云的注意。 当老板娘看到站在房玄策身后的隋便时,脸色立马一变,迈着步子就迎了上去,当然还不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而青云则是冲着他们俩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嘴唇翕动无声道:“够意思。” 房玄策看着那宛若小山的身形朝自己“撞”来后,嘴角抽搐不已。 “老板娘,我们就是来吃面的。”隋便看着再不出言阻止恐怕就来不及停下的老板娘,赶忙说道。 这真要止不住脚步朝他们两人撞过来,他们吃不吃得消都得另说。 “瞧公子说的,来面馆可不是来吃面的,难不成还是特意来瞧奴家的?”老板娘捂嘴笑道。 房玄策闻言偷偷咽了口口水,转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想到隋公子你还真没有忌口的。” 旋即他便越过面馆老板娘,朝青云走去。 房玄策走到青云面前,对着他拱手行礼,其实自从他走进面馆见到青云先生后,他就明白隋便为何会带自己来这了。 隋便看着面馆老板娘,顿时感觉头大如簸箕。 原来他是想着带房玄策过来能够分散下老板娘的注意,没成想房玄策是半点都没分有老板娘的炙热目光,难不成她就好自己这一口? “老板娘,还是老样子,两碗阳春面。”隋便底气不足地说道。 “成!”老板娘笑眯眯地应道。 等到隋便好不容易将老板娘打发走后,他看到房玄策已经同青云坐了下来。 当隋便走到他们两人跟前时,房玄策抬首嗤笑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第七十章 姜还是老的辣 等到隋便落座以后,青云才缓缓开口道:“已经见过李汤了?” 隋便点点头,虽然自己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就知道见面一事绝对瞒不住他。 “你不用多想,我也只是看见那道异象才会有这么一问,至于你同他或者他与你说了什么这我真的就不得而知了。”青云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闻言轻嗯一声,就在没有了下文。 房玄策看着始终不肯开口的隋便,叹了口气,然后就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 “按照天霜山那边的意思,李汤本该治罪于你,再不济你这身官职也保不住了,没想到竟然让你平安无恙地从秦王府走出来了。”青云继续说道。 隋便喝了口茶汤,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侥幸。” 其实他并非是故意隐瞒大梁皇帝李汤与自己的谈话,实在是听起来太过于震撼了,以至于他如今回味起来 仍旧心有余悸。 看着坐在对面的隋便,青云打趣说道:“你若是再不说只怕房公子还得受这份煎熬。” 房玄策听到青云先生说到自己,赶忙直起身来,否认道:“我可没有。” 青云闻言置之一笑,目光始终落在隋便身上。 隋便神情凝重地问道:“你真想知道?” 房玄策白了他一眼,卖关子还上瘾了? “你爱说不说。”他没好气的怼道。 被房玄策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的隋便揉了揉下巴,然后对青云眨了眨眼睛。 会意的青云神情破天荒流露出几分凝重,难道李汤与他的对话真的已经慎重到如此地步? 不过他还是按照隋便的意思,右手食指轻叩桌案,转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便以他们三人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最终那道莫名涟漪将整间面馆给笼罩开来。 随后房玄策便看到周围原本嘈杂热闹的声响戛然而止,悄寂无声针落可闻,然后他猛然回头,看到了让他惊愕诧异的一幕。 他看到面馆中的客人如同被定身般定格在了虚空之中,但诡异的是他们都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有端碗的,有举杯的,有下筷的,有吃面的,但此时皆是静止不动。 “现在可以说了。”青云呼出口浊气,说道。 隋便轻声说道:“其实李汤与我聊的并不多,也就简简单单两句话。” “天霜山的入世弟子真的死在你手上?”隋便说道:“这是第一句。” “当然他没有等我回答这个问题就已经问出第二个问题了。”隋便神色郑重地说道:“他说若真是如此,你觉得天霜山会放过你吗?” “没了?”房玄策狐疑问道。 隋便点点头,双手一摊,“就这些。” 青云摩挲着下巴,又将这两句话细细咀嚼回味了一遍,然后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正色地看向隋便。 房玄策眉头紧锁,他好像也从这两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是不是难以让人相信,特别是很难让你相信?”隋便粲然一笑,目光紧盯着青云,问道。 青云不动神色地打了个响指,霎那间此间禁制就被解除,面馆内又恢复如常。 “确实让人匪夷所思。”青云微微点头,不就压低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四周嘈杂的喧嚣声中。 李汤既然已经确定虞子期之死与隋便有关,那又为何违逆天霜山的意思刻意放他一马? 而且还故意向其透露天霜山已经将其盯上? 这难道不是祸水东引吗? 李汤想要用隋便这支戟来洞穿天霜山数百年来的基业。 哪怕最后不成,罪责也会尽数落在隋便的身上,与大梁无关,与他李家更没有半点干系。 所以青云断定,如今李汤已经对天霜山有了“叛逆”之心。 这份“叛逆”虽然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但终将有一天会人人皆知。 真到了那时,大梁就会成为第二个大隋。 房玄策在听到青云先生的那句话后也印证了心底里的那个猜测。 他同样没想到依靠天霜山才有如今局势的大梁竟然想摆脱前者的掌控。 “看来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野心。”隋便转动着茶碗,平静道。 作为最先揣摩出李汤心思来的他现在心湖间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汹涌澎湃。 “那这样一来,太子与秦王之间可能就会出现变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房玄策沉声说道。 既然李汤已经生出了这份心思,那势必就会考虑到李雍和与天霜山的关系。 若是换做房玄策,他绝不会把江山交到李雍和手上。 “也不见得。”隋便摇摇头,道:“之前就说过,他不会轻易违背“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的祖规宗矩,所以咱们这么皇帝陛下心底里还是想让李雍和登基大宝。” “不过既然他已经对李雍和背后的天霜山有了反逆之心,那对秦王这边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隋便目光深邃地继续说道:“但秦王这边也将虎符交了出去,所以弯弯绕绕他们两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得不说李汤的制衡手段确实高明。”青云接过话由,啧啧感慨道。 “两位公子,你们的面来了。”老板娘亲自端着托盘扭动着腰肢朝他们这桌走来。 被打断思绪的房玄策闻声微微侧头,然后就被一道庞大人影给彻底挡住了视线。 房玄策咧了咧嘴角,继而默默望旁边靠了靠。 “老板娘,这种活让让伙计来就行,哪用得着你亲自出马。”隋便硬着头皮,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 “公子这般说可就见外了。”老板娘听到这话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腰间的肉也一颤一颤的。 这一幕被房玄策偷偷瞄见后,他咽了口,心里不停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位公子想啥呢?吃面。”老板娘将一碗面放在房玄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这两人之中她还是倾心于这位隋姓青年多些,除了长得俊朗外瞧着身子骨也结实,而另外一位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像这种小身板,以她的经验在床上可撑不过几个回合,尤其还是在她手上。 隋便一边扒拉着面条一边用聚音成线的手段同青云说道:“你能不能换个落脚的地,我可不想每次都来这面馆找你。” 当然他还是遭不住老板娘看自己的眼神。 青云幸灾乐祸的一笑,回道:“我又没求着你来找我。” 不过他这句话刚落在隋便耳中,就被老板娘从座位上给提溜了起来。 “你又在这给老娘偷懒。”老板娘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别以为跟隋公子摊上点关系我就不敢办你了,隋公子他们进门是客,你是什么?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早踹你出门了!” 听着老板娘对青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隋便忍俊不禁,同房玄策说道:“所以说这家面馆还得常来。” 房玄策和上辣椒辣酱吃了口面条,然后白了隋便一眼。 要来也是他自己来。 隋便低头看着面前的汤碗,汤水泛着油花依旧能够看清自己的面孔。 他大概知道李汤的心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或许在大梁只是梁国时,为了江山社稷他会允许外人插手,可一旦将大隋取而代之,成为了江山之主,那多半就不会再容忍外人插手国事,而且这外人还是他难以掌控的天霜山。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世间不再有天霜山。 人心本就是如此,天霜山想要一直把持世俗王朝,但那些君王皇帝在羽翼渐丰后就开始想要脱离他们的掌控。 时间长河不断向前流淌,但历史的悲剧却一直周而复始你方唱罢我登台不断地重演。 神武大道。太子府。 “大哥,听说父皇今日去了秦王府。”得到消息的李景凉神色慌张地说道。 凉亭内,李雍和将一把饵料轻轻抛向湖面,假山镜湖,怡然自得。 “听说了,确实有这么回事。”李雍和轻声说道。 李景凉看着自己大哥毫不在意的模样,焦急地说道:“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父皇去见李济民一面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件事既然他们知道,那满朝的文武百官肯定也已经心知肚明了,既然父皇愿意单独见李济民一面,那是不是就意味... “见了又如何,不见又怎样?”李雍和瞥了李景凉一眼,反问道。 “大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景凉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清他了,仿佛云遮雾绕般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你知不知道李济民为了替房家翻案主动向父皇交出了虎符?”李雍和看着争相跃出湖面的名贵锦鲤,平静问道。 “什么!”李景凉闻言面露震惊之色,沉声道。 他如何会不知道虎符对于李济民有多重要,若是李济民失去了虎符,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与大哥夺帝的资格。 若真到了那时,他就只能沦为砧板鱼肉,任他们兄弟二人宰割。 “消息不会有错。”李雍和笃定道。 正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不管外界如何风起云涌,他到成竹在胸。 但他远远不知道,他的那位父皇绝不仅是如此。 七十一章 中秋元月夜 当隋便与房玄策两人自面馆走出来后,怀中多了两盒算不得有多精致的月饼。 是临出门前老板娘硬塞到他们怀里的。 当然少不了在隋便的脸庞和臂膀上“揩油”。 “一直都在瞎忙活,竟然都忘记今日是中秋了。”隋便低头看着那盒月饼,摇头苦笑道。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神色黯然。 自从房家蒙冤他被流放千里,已经有十年没有过过中秋了。 细数十年事无处过中秋。 隋便只是瞥了眼神情不自然的房玄策,大抵就知道了是何缘故。 之前他们初次见面时隋便就知道他与自己有太多相似之处,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自己又比他幸运太多。 国破山河不在的十二年,他与杨老先生以及杜叔三人身处偏僻西洲,虽然一直在隐姓埋名,但好歹每逢佳节那座高昌城小院中还有几分热闹气息,但房玄策这十年却孤苦伶仃漂泊无依。 一念至此,隋便将怀中的月饼塞到房玄策怀中,说道:“别客气。” 房玄策顿时感觉到怀中一沉,一个不稳差点将两盒月饼都给掉在地上。 抱紧怀中月饼的房玄策冷冷看了隋便一眼,“干什么?!” “请你吃月饼啊。”隋便一脸无辜地说道。 房玄策闻言冷哼一声,但现在两盒月饼也丢不得,所以就只能抱着了。 “你可真会借花献佛。”房玄策眯起眼眸,毫不客气地将他给拆穿道。 这两盒月饼还是面馆老板娘给的,同他有什么关系? “得得得,看来今天是中秋的份上,今晚我请你喝酒行不行?”隋便一把搂住房玄策的肩头,问道。 房玄策又赏了某人一个白眼,说道:“我不会喝酒。” “那就吃饭。”隋便立马改口道。 这次房玄策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走,回四春馆。”隋便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可能隋便忘了,当初他在那座天山城,面对白柳要请客喝酒时也是如房玄策现在这般神色言行。 在这场人生逆旅之中,有些人会来,有些人会往,有些人会停,有些人会去,当然还有有些人会变成某些人。 回到四春馆后,本来时间还很充裕,但隋便说今日早有些乏了,所以要去补一觉。 房玄策当时看隋便的眼神就是“你不会是想蒙骗我吧”,结果还是亲眼看着隋便同馆内伙计定了一桌酒宴后这才放前者离开。 而隋便这一补觉就睡到了月上柳梢头。 当隋便推开房门时,门外已经是明月当空洒银泄玉。 隋便抬头仰望夜幕,只见深邃的夜空当中有一轮圆月高悬,周遭白云如绸带飘摇,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然后隋便朝城内望去,纵横交错的长街上点点灯火映出的通红火线仿佛一直延伸至天边,最后与那夜幕下的璀璨星光连成一片,朦胧中他仿好似置身于浩瀚无垠的星河之中。 “看什么呢?”突兀间的一道声响将隋便的思绪从浩瀚星河中给拽了回来。 回过神来的隋便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人,狐疑问道:“你怎么在这?” 他觉得她此时应该在宫里参加晚宴,而不是出现在四春馆内站在自己身旁。 李画扇闻言皱了皱琼鼻,反问道:“怎么,你不乐意见到我?” 隋便摇摇头,“总觉得你现在该在宫里参加中秋晚宴。” “那有什么好玩的。”李画扇趴在楼栏上,看着繁华的太安城,说道:“有些东西看多了即便再隆重盛大也会变得泛善可陈。” 隋便依靠在一根石柱旁,点头道:“在理。” “走吧,都在等着你呢。”李画扇转头看向隋便,眉眼微弯眸底好像有月色荡漾,笑道。 “都?”隋便狐疑问道。 但李画扇并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一边拉他下楼一边说道:“哎呀,等会你就知道了。” 当隋便被李画扇生拉硬拽下楼后,踏过月色铺就的青石板,穿过幽静的廊道,确实知道了这个“都”的意思。 一身青衫坐在桌案前的房玄策,身着玄衣大氅正朝隋便这边望来的秦鸾,终于脱下官服换上便衣的周修福,以及一身白衣兴致盎然的青云,当然还有一个让隋便意想不到的人,红袖招的紫芝。 隋便看着院中的众人,眼角一阵抽搐,这是要闹哪样。 还是房玄策率先开口解释道:“今日中秋佳节,怕你初到京城太孤独,所以我便把能请来的都请来了。” 隋便闻言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讶异,房玄策能够喊来秦鸾与青云这俩人他并不意外,毕竟之前就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但是他能够请来周修福他还是有些意外的,初次见面他们之前可有些不太对付,当然最让他狐疑的是难道紫芝也是他请过来的?这俩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隋便走到房玄策身边,一把将其拽到一旁,小声问道:“这排场是不是搞得有些大了?” “大吗?我怎么觉得刚刚好。”房玄策笑吟吟地说道:“别忘了可是你说要请客的。” 自知理亏的隋便眨了眨眼,故作心痛地说道:“得,这次我认了。” 紫芝主动找上了房玄策与隋便两人。 她依旧是身着淡雅紫衣,对着他们施了个万福礼,说道:“见过隋公子。” 隋便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说实话当下在场众人中她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既然紫芝姑娘站在了这里,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做好选择了?”隋便沉声问道。 紫芝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她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其中最让她在意的就是当今的太平公主了。 而她也也注意到这位公主殿下的目光好像也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我会应邀前来,当然已经有了定夺。”紫芝嗓音清冷地说道:“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离开红袖招,所以今夜前来云妈她们并不知情。” 隋便闻言淡淡一笑,“不用着急,慢慢来,紫芝姑娘今夜能够前来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说完他朝紫芝点点头,在“失陪”一声后越过她朝周修福那边走去。 紫芝看着隋便从自己身旁走过,如霜雪般清冷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笑意,道:“听说秦王殿下要为房家平冤昭雪,那我是不是该恭喜房公子一声?” “原来紫芝姑娘都已经知道了。”房玄策讪讪一笑,道。 紫芝盈盈一笑,“听到这个消息很难不让人联系到什么。” “隋公子,今夜并非我当差,所以便过来坐坐。”周修福拱手对隋便说道。 周修福原本以为今夜就只有自己,殿下,以及房玄策三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见到秦鸾以及大梁的太平公主。 那个紫芝他知道,但在此之前从未打过交道,毕竟自己只是个捉刀郎,像这种芝麻官很难入她的眼。 至于那个白袍之人,周修福并不认识,但转念一想既然能够坐在这里,那对殿下而言就是是友非敌了。 隋便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不用这么拘谨,随意坐。” 得到隋便的应允后,周修福这才如释重负,彻底地放松下来。 因为在像他这般很多的前朝遗臣眼中,面前的隋便一如此时皇宫大殿之上宴请群臣的那位大梁皇帝。 不一样的是,隋便身负的大隋国运,而他们,也是大隋的臣子。 “秦大哥。”隋便对迎上前来的秦鸾拱手道。 秦鸾满脸笑意地抱拳还礼,解释道:“吕成玄同秦王殿下进宫了,所以来不了,不过他可是同我说了,事后这顿酒肯定是要找你补上的。” 隋便连连点头,“那一言为定。” “对了。她也是房玄策邀请过来的?”隋便凑到秦鸾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她当然指的就是站在不远处的李画扇。 心领神会的秦鸾摇摇头,小声说道:“不是,是公主殿下听说今晚我要来你这,软磨硬泡才让我带她过来的。” 隋便摸了摸鼻翼,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他没这个胆量。” “这次公主殿下为了你可是连宫里的晚宴都推脱没去。”秦鸾在一旁提醒道。 “她以前不也是这样?”隋便狐疑问道。 据他所知,这位公主殿下在宫里就没怎么安生过,至于那一年一次的中秋晚宴,能不去当然就不会去。 被当场戳穿的秦鸾脸庞微红,轻咳两声,说道:“这么聊天可就没意思啊。” 就在两人谈话时,一袭白衣的青云走了过来。 “青云先生。”秦鸾抱拳喊道。 他对于这位出身天霜山却愿意帮助秦王殿下的修士是打心底里尊敬。 青云闻声点点头,报以笑意。 “怎么?老板娘舍得放你离开?”隋便打趣道。 “瞧你这话说的,今晚谁还会去面馆吃面,再说老板娘不也得过个中秋。”青云笑眯眯地回道。 隋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对了,你们面馆里的月饼有吃过吗?” 青云下意识地说道:“谁吃...”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忙打住。 “吃过了。”青云改口说道。 他可是亲眼看着老板娘将两盒月饼塞给隋便他们了。 “那正好,我这还有两盒,今晚就都留给你了,吃不完可以带走。”隋便笑呵呵地说道。 很快四春馆的伙计便将佳肴一一端了上来,紧接着房玄策便招呼众人落座。 “瞧着不像是四春馆的菜式。”隋便盯着桌上的佳肴,嘀咕道。 “那你就得谢谢本公主了,是我特意请来望月楼的厨子做的。”李画扇面露得意之色,道。 “得花不少钱吧?”隋便咽了口口水,试探性问道。 李画扇耸耸肩,极为轻松地回道:“洒洒水啦。” 然后秦鸾与青云便忍俊不禁,就连紫芝眉眼间都有了笑意。 看着围坐在桌案旁的众人,原本想举杯的房玄策眼眶微红。 察觉到房玄策的异样后,隋便轻抿薄唇,替他举杯邀道:“今夜花在杯中,月在杯中,酒也在杯中,诸位不醉不归!” 第七十二章 临阵换将 等到宫中晚宴散后,李汤将李雍和李济民以及李景凉三人留了下来。 “趁着今日中秋佳节,况且现在时辰还早,我们父子四人好好唠唠。”李汤将目光落在了李雍和他们三人的身上,笑呵呵地说道。 “启禀父皇,儿臣也觉得好久没有与您聊天了,刚才还在寻思要不要借今晚这个机会,没想到父皇您先开口了。”李雍和笑容和煦地说道。 李济民同样含笑看向高座上的李汤,“儿臣恭敬不如从命。” 李景凉点点头,“听父皇的。” 李汤极为欣慰地点点头,“我已经让人在御花园布置好了,你们兄弟三人可以先行过去。” 李雍和站起身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李济民也站了起来,两人躬身行礼道:“儿臣愿同父皇一起前往。” 李景凉虽然慢了半步,但还是极有眼力地匆忙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李汤摆摆手:“那就一起过去吧。” 于是在去往御花园的朝阳路上,李汤在赵公公的服侍下走在最前头,李景点紧跟在李雍和身边,至于李济民则是走在了最后。 “大哥,你说父皇究竟打算干什么?”李景凉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雍和紧盯着前边不远处的那道背影,摇摇头,默不作声。 在晚宴上他并未见父皇对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吩咐什么,而整场晚宴赵公公并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所以御花园一聚极有可能是父皇自秦王府回宫时就打定的主意。 “难道父皇在秦王府还同身后的李济民有过其他交谈?”李雍和心中腹诽道。 “大哥,我听说父皇先前见过隋便。”李景凉压低声音说道。 李雍和闻言眉头一皱,自从他在葫芦口儿围杀隋便没有成功,在内心深处他就觉得这个出身西洲的少年仿佛冥冥之中将他压胜一般。 也就在那之后,他就感觉只要隋便掺和的事绝对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什么时候的事?”李雍和沉声问道。 李景凉朝后瞥了李济民一眼,偷偷说道:“就是今日父皇去秦王府的时候,当时隋便也在那,父皇与隋便两人有过一场单独谈话。” 听到四弟这般说后,李雍和的那双剑眉锁得愈深,原来秦王府一事他竟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可既然父皇已经见过了隋便,那为何没有传出隋便被治罪的消息?据他所知天霜山的人已经见过了父皇,同样将虞子期之死的猜测告诉了父皇,但为何迟迟不见父皇有所动作? 父皇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隋便又同他说了什么?那今夜的这场御花园父子小聚父皇又是意欲何为? 原本感觉大局已定的李雍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走在最后形单影只的李济民抬头瞧了瞧高挂在头顶的那轮明月,不知道此时房玄策他们在做什么。 御花园内,等到李汤在那座露秋亭内坐下后,他对着李雍和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兄弟三人尽管坐。 “今夜没有君臣,只有父子,所以今夜我们只谈家事不论朝政。”李汤面带笑意地说道。 “儿臣遵命。”李雍和他们三人近异口同声地说道。 李汤指着他们三人,对身旁的赵公公气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 赵公公微微躬身报以笑意,道:“陛下,三位殿下也是有心。” “行了,赶紧坐吧。”李汤看他们三人始终没有坐下的意思,又说道。 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相视一眼后,前者率先坐下,李济民正规正规地坐下身来,至于李景凉同样收起往日的乖张跋扈性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李雍和身边。 随后李汤看了眼赵公公,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等到赵公公离开后,李汤才说道:“中秋过后没多久就是秋狩大典了。” 随后那道威严的目光落在了李景凉的身上,李汤淡淡说道:“景和,我记得历年来的秋狩大典都是由你负责。” 李景凉听到父皇问话后,赶忙放下手中的橙橘,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父皇的话,正是。” 因为李景凉身为凉王统帅京畿之地禁军的缘故,所以一直是由他操办秋狩大典的诸多事宜。 “这么多年来秋狩大典没有出现半点纰漏,由此可见你用心颇多。”李汤笑吟吟地说道。 李景凉闻言正襟危坐,正色道:“父皇,秋狩大典事关大梁千秋万代基业,儿臣不敢有半分轻心。” 李汤听到这番话后极为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李景凉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赞许之意,“你能有这份心,很好,很好啊!” “父皇您有所不知,四弟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连同礼部一起商榷今年秋狩大典上的事宜流程了。”李雍和在一旁说道。 “哦?是吗?”李汤轻咦一声,问道。 李景凉嘴角微微上扬,如实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只是想为秋狩大典尽些绵薄之力。” 李汤脸上的笑意更胜,他双手轻轻拍打着膝盖,说道:“你们果然都没有让朕失望。” 李景凉闻言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大哥,而李雍和同样正朝他这边看来,两人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这样一来今夜这场小聚已经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济民,房家谋逆一案可有进展?”李汤仿佛终于是想起了亭内还有自己的二子,问道。 李济民神色一凛,说道:“启禀父皇,因为距离此案过去了许久,所以还需要点时日。” 房东来谋逆一案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不说物证,即便是人证如今都是如同大海捞针,即便李济民把控着刑部衙门,但想要为房家翻案仍然需要时间。 李汤神色自若地点头道:“不着急,慢慢查,细细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李济民轻嗯一声,“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看着这般严阵以待的李济民,李汤面露苦笑,指着他说道:“你啊,打小就这般执拗。” 不过很快他就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幸亏有你,才能有如今的大梁。” 本来脸上带笑的李雍和在听到这句话后神情瞬间僵住,他最不想父皇提的就是这件事。 若大梁是因为李济民才是大梁,那要他这个太子有何用?! 李济民闻言赶忙说道:“是因为父皇的文韬武略励精图治,大梁才会有如此壮丽的疆域山河。” 李汤点点头,又摇摇头。 坐在一旁的李景凉听着他们的谈话,一直没有出声搭腔,他又不傻,从刚才父皇的话里他能够听出对大哥的敲打之意。 原本他以为今夜可以置身事外,但没想到接下来李汤的一句话让他呆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李汤沉吟了许久,然后目光威严地看向李济民,说道:“济民,明日你同景凉去礼部交接一下,今年的秋狩大典就由你来负责吧。” “父皇!”李雍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出声喊道。 李济民听到这句话后眸底深处流露出几分诧异,不知道父皇为何做出如此安排。 “景凉一直负责秋狩大典,今年就换济民来主持吧。”李汤淡淡说道。 “父皇,儿臣不明白,儿臣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李景凉顾不得掉落在地上的橙橘,神情复杂地问道。 “没有,你做的一直都很合朕的心意。”李汤否认道。 “那为何...”李景凉心有不甘地追问道。 只是桌案下李雍和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鞋面上,示意他适可而止。 “济民是你二哥,你总该给他些历练的机会。”李汤说道:“而且济民这些年一直身在军营,也应该走出来磨炼一下了。” 李济民沉声说道:“儿臣知道了。” “好了就这样,秋狩大典一事明日早朝之上我会对他们宣布。”李汤不容反驳地拍案决定道。 李景凉还想说什么,但感觉到鞋面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后,只得咬牙切齿默不吭声。 “其实不管你们谁来主持秋狩大典,我都希望其余人可以尽心尽力地帮助他,毕竟说到底你们是一家人。”李汤满脸正色地说道。 李济民迅速起身,拱手说道:“父皇请放心,济民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李雍和同样站起身来,眉眼微弯,保证道:“儿臣也势必会在大典一事上尽全力帮助二弟。” “你呢?”李汤看向脸色不自然的李景凉,问道。 “儿臣也是!”迫于无奈的李景凉只得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若是没有那重父子关系,没有那道君臣之别,他肯定要问一问他,自己做的究竟哪里不遂他的心意,为何要将自己换掉! “如此甚好。”李汤笑呵呵地拍着膝盖,说道。 “好了,今夜就先到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李汤淡淡说道。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来,召来赵公公,没有再多说半句,朝寝宫的方向缓缓走去。 所以现在露秋亭内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三人。 “也就是画扇没在这。”李雍和沉声说道:“若是在这,我们兄妹四人就凑齐了。” 李景凉见到父皇走远后,冷哼一声,径直离开。 倒是李雍和转身看向李济民,拱手道:“恭喜你了,二弟。” 李济民见此抿了抿嘴角,同样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露秋亭。 李雍和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脚踩在刚才李景凉掉落在地的橙橘上,脸色阴沉如水,眼神冰冷如霜,他咬牙切齿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三章 起点 李济民独自一人走出宫门后,早已恭候多时的吕成玄跃下马车,沉声说道:“殿下。”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便掀开厢帘上了马车。 察觉到李济民神色有些许异样后,吕成玄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吕成玄一直等候在宫门外,看到先前参加晚宴的那些朝中大臣从宫里接连不断地鱼贯而出,但却迟迟不见李济民的身影,当然也并未见到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的行迹。 而现在殿下独自一人走出宫门,神色异样,难免会让吕成玄心生担忧。 李济民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我没事。” 吕成玄叹了口气,殿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是没事的。 “那殿下我们是回府吗?”吕成玄问道。 继而车厢内半晌没有传出动静,就在吕成玄忍不住再要询问时,厢帘被李济民轻轻掀开。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吕成玄,问道:“秦将军今晚是不是被玄策邀请到了四春馆?” 吕成玄闻言微微一愣,不清楚殿下为何会问起这件事,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确实有此事。” 李济民得到答复后轻嗯一声,嘀咕道:“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旋即他便吩咐道:“走,去四春馆。” 吕成玄回道:“是。” 随着秦王府的马车向四春馆的方向驶去,凉王府的马车从宫门外的一处隐蔽角落中驶了出来。 “殿下,他们已经走了。”驾车的马夫是一个独臂男子,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一只眼也是瞎的。 只是这句话宛若石沉大海,车厢内没有半点动静传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修长身影披着皎洁如霜的月色从宫门内缓缓走出。 独臂男子在确认无误后,又低声说道:“殿下,太子出来了。” “过去。”这次车厢内终于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 “是。” 走出宫来的李雍和双眸微眯,因为他看到一辆马车朝自己这边缓缓驶来。 但很快他神情便恢复如常。 虽然他不认得那驾车的车夫,但却瞧见了马车上独属于凉王李景凉的制式图腾。 “见过太子殿下。”那位独臂男子将马车赶到李雍和面前后,嗓音嘶哑地说道。 “大哥。”李景凉掀开厢帘,沉声道:“上车来吧。” 李雍和点点头,然后踏上了马车。 走进车厢后,李雍和的第一句便是,“我以为你已经回府了。” 李景凉脸色阴沉地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李雍和闻言摇摇头,看着强忍住怒气的四弟,他说道:“今晚父皇的做法确实让人捉摸不透。” 李景凉双拳微握,说道:“父皇让李济民来主持秋狩大典的事宜,明显是想给他铺设台阶。” 紧接着他瞥了眼李雍和,见到后者神色无恙后,继续说道:“父皇也说了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军营之中,哪怕参加早朝也并不会过多干涉朝事,依我看父皇这是要给他参政议政做准备。”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长眸微眯。 李景凉口中的参政议政可是东宫之事。 若真像李景凉所说的这样,那父皇这般决断的用意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想要另立储君。 “你也只是猜测。”李雍和淡淡说道。 “这还用猜测吗?”李景凉愤愤道:“大哥,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今天他能够替我主持秋狩大典,那明日他就能够代大哥你入主东宫...” 话音刚落,李景凉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果不其然,李雍和冰冷刺骨的目光已经射了过来。 李景凉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李雍和见此也并没有太过追究,只是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景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 “我知道了。”李景凉戚戚然地应道。 “行了,先送我回府。”李雍和淡淡说道。 李景凉是在强压心中怒火,李雍和又何尝不是,只是后者养气功夫到家前者并未察觉出来罢了。 李雍和能够入主东宫自然不是蠢货,既然李景凉能够看明白今晚的局势那他李雍和又何尝看不明白,只是他不想在人前露出怒容罢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很让他上心,就连自己都不清楚父皇已经见过隋便,那自己这个四弟又是从何得知的? 他既然能够从秦王府中打探到消息,那会不会自己太子府上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双眼? 若真是如此... 李雍和意味深长地瞥了李景凉一眼,后者并未察觉。 李景凉可能不会知道,今晚过后李雍和大概再也不会用之前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了。 李济民与吕成玄来到四春馆门前,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闻着喧闹声找到了天井处的众人。 几人中李画扇已经微醺,脸颊微红正拉着房玄策要和他烧黄纸结拜兄弟,房玄策坐在那呆呆愣愣时不时咧嘴一笑,看样子也是酒意正浓。 至于其他人在见到李济民后纷纷起身,刚要开口就被后者以摆手打断,“今夜在这没有秦王,只有李济民。” “没想到紫芝姑娘也在这。”李济民的目光扫过一圈后,最后落在了紫芝的身上。 紫芝臻首轻点,站起身来对着这位秦王殿下施了个万福礼。 李济民笑容和煦地说道:“紫芝姑娘不必多礼。” 然后他看向隋便,轻声问道:“走走?” 说实话隋便确实没想到李济民会深夜造访,而且他也知道后者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隋便双手按在桌案上撑起身来,转头看向吕成玄,借故说道:“吕大哥,那就换你来跟他们喝,我陪二殿下走走。” 吕成玄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济民,后者点点头,轻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夜中秋佳节,玩得开心点。” 注视着李济民与隋便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中,周修福提起的酒杯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然后“咚”得一声,青云同他碰了个杯,宽慰道:“放心没事的。” 周修福摇头苦笑,然后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晚宴过后父皇留下我们三人,然后又有了一场谈话。”李济民与隋便并肩走在院间幽径上,负手说道。 隋便双手拢袖,点点头:“若只是一场晚宴想必殿下今晚也就不来了。” 李济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秋狩大典一事父皇交到了我的手上。” 话音刚落,隋便就停住了脚步,神色怪异地看向李济民。 李济民同样站在原地,转头问道:“说实话,我也觉得很突然。” 回过神来的隋便重新抬起脚步,不偏不倚地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秋狩大典一直是李景凉负责。” “没错,而且今年的大典他其实已经着手准备了。”李济民沉声说道。 隋便闻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说道:“这样一来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 李济民仿佛心情大好,笑道:“李景凉充其量就是个狼崽子,可算不上虎。” 隋便打了个酒嗝,用手挥了挥,说道:“这种酒话二殿下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 李济民点点头,边走边说道:“当时父皇做出安排后,若不是有李雍和出手制止李景凉势必会据理力争。” “是可惜了。”隋便附和道。 若当时没有李雍和在场,以李景凉的心性说不定就会言辞激烈,继而惹恼了李汤,真到了那时说不定就会出现众人“落井下石”的场景。 这当然是隋便与李济民想看到的。 “李雍和那边有什么反应?”隋便好奇问道。 “我这个大哥行事说话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李济民苦笑道;“有他这么个对手确实让人头疼。” 自己抢了李景凉的差事,明面上确实是该李景凉暴跳如雷目眦尽裂。但久居官场上的明眼人都会瞧得出来,这是皇帝陛下想让二殿下处理朝政的前奏,所以理应坐不住的该是身为太子的李雍和才对。 但当时在露秋亭内,他恰恰是最坐得下沉得住气的那个人。 “彼此彼此。”隋便说道:“想必李雍和也是这般想的。” 李济民咧嘴一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隋便瞥了他一眼,说道:“老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殿下怎么跟房玄策越来越像了。” 就在隋便说话的同时,天井那边的房玄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后者揉了揉鼻翼,醉意朦胧地嘀咕道:“是谁在骂我呢。” 李济民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话锋一转,沉声问道:“我不知道今日父皇与你谈过什么,但想必父皇让我主持秋狩大典肯定与你们的谈话有关。” 然后他转头看向隋便,神色凝重地说道:“隋便,我父皇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隋便抬头看了眼掩入薄云中的那轮明月,如今知晓那番谈话的只有房玄策与青云,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否则真会引来天霜山那边的警觉。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在隋便他们眼中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个我不能够告诉你。”隋便收敛心神,淡淡说道。 李济民闻言眉头微皱,“那你可以说什么?” “我能告诉的只有如今殿下已经同李雍和站在了同一起点上,你若真想登基大宝,那就只能比李雍和做得更好,好到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觉得大梁的那张龙椅非你李济民莫属。” 隋便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济民,问道:“不知道二殿下你对于这场征途做好准备了吗?” 第七十四章 寒露 天启年九月初二,寒露至。 鸿雁来宾,菊有黄华,宜祭祀开光出行订盟嫁娶。 “咚咚咚。” 清晨一早,隋便的房门就被人轻轻叩响。 隋便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站在门外的房玄策。 “什么事?”隋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 房玄策抬了抬手中的食盒以及一份包裹,说道:“二殿下派人送来的。” 隋便一边往房间走着一边百无聊赖地问道:“什么?” 房玄策迈进厢房,说道:“今天寒露,人家特意送来的润肺生津健脾益胃的养生汤和棉衣。” 隋便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桌案,“放那就行。” 说完便一个仰后重新倒在了床上,“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房玄策闻言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没好气说道:“出去?我去哪?” 他从秦大哥那拿到食盒后就直接过来了,这食盒他连打开都未曾打开过,怎么?他还想一人全吃喽? 房玄策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还是热气腾腾的白菜蜜枣煲羊肺,说道:“亏你还有心思睡得着,今天已经是寒露了,你知不知道秋狩大典明日就要举行了?” 自从中秋那夜李济民接到操办秋狩大典的这份差事后可谓是事必躬亲,房玄策跟随在这位秦王殿下身边早出晚归,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当然这还是李济民特意照顾他的原因,不然房玄策就要随同礼部官员一起睡在大典场地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年的这场秋狩大典对于秦王李济民的重要性,而且礼部也知道若是大典出现纰漏他们肯定会难辞其咎,所以操办秋狩大典的官员没人敢有半点马虎心思。 听到这个消息后,隋便终于坐起身来。 他搓了搓脸庞,问道:“秋狩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房玄策抿了口热汤,说道:“已经万事俱备了。” 隋便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看着食盒中的养生汤,又摸了摸那入手绵软的衣裹,说道:“这段时间也算是辛苦咱们的秦王殿下了,没想到他还能想着给我们送来这些东西。” 房玄策吹了吹热气,说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少在这阴阳怪气的。” 房玄策知道,隋便大概还在为那日的梧桐院一事耿耿于怀,但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这气也该消了。 隋便淡淡一笑坐下身来,“行行行,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大典在即,李雍和那边迟迟不见动作。”房玄策话锋一转,面露担忧之色,道。 隋便单手枕着脑袋,语气慵懒地说道:“这不挺好的嘛。” 房玄策闻言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愤愤道:“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傻?!” 隋便故作吃痛地揉了揉小腿,回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李雍和绝对不会允许李济民将秋狩大典顺利主持下去,这位太子殿下肯定会从中作梗破坏大典的举行。 但至于他会何时出手,李济民猜不到,房玄策也猜不到,但与李雍和交手颇多的隋便或许预料得到。 所以想到这点的房玄策才有了刚才那一番话。 隋便端出一碗热汤抿了一下口,边回味边说道:“不说李雍和,李景凉肯定也不会让他这个二哥好过,所以李济民要提防的可不只是李雍和一人。” 然后不等房玄策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当然关于这些我在那晚已经全部告诉李济民了。” 房玄策点点头,没有吭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按照往年的惯例,秋狩大典分为祈天、祭祖、赐食、皇狩四道流程,说实话我也想不到李雍和他们会在何时动手。”隋便放下汤碗,说道。 听到隋便也没有主意,房玄策叹了口气,眉眼间的忧虑又重了几分。 若秋狩大典出现意外,势必会引来龙颜大怒,等到那时都不用李雍和他们来落井下石李济民就会身陷囹圄。 “当然也没必要唉声叹气。”隋便安慰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恰恰是李济民最擅长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把秦王府中所有的暗卫谍子全部撒出去了,为的就是提防住李雍和兄弟二人。”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眼神怪异地看向隋便,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李济民先前确实同他隐晦透露过此事,同隋便说得半分都不差,现在秦王府上的暗卫谍子已经在尉迟恭的带领下尽数撒在了太安城各处,甚至毗邻的城池也有他们的身影。 他原本也很奇怪隋便为何会知晓此事,但一想到他是隋便后房玄策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逻辑,但心思机敏沉稳如房玄策始终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隋便用汤匙轻轻搅拌着热汤,缓缓说道:“秋露秋露遍地冷露,这天啊,是真冷了。” 不知为何听到隋便这么一说房玄策想起了在流放途中听到的那首寒露谣,然后便慢慢哼唱了出来。 “水风轻,月露冷,梧叶飘黄。 遣伤故何,烟水茫茫。 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江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念隋凰,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当房玄策哼唱着这首寒露谣时,可能是兴之所至以至于他没有察觉到隋便泛红的眼眶。 房玄策并不知道,这首莫名的歌谣其实是隋便的母后,也就是大隋的国母在帝凰城将破时所作。 “你怎么了?”房玄策不经意瞥头恰巧见到隋便揉了揉鼻翼,于是开口问道。 神情很快恢复如常的隋便猛然站起身来,冷冷回道:“汤喝多了,虚不受补。” 旋即不等房玄策出声,隋便又瞪了他一眼,嘱咐道:“唱得很好,下次不准唱了。” 满头雾水的房玄策揉了揉眉心,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莫名其妙。” ... 今日寒露,所以李雍和在早朝后又特意去了后宫看望了母后。 李雍和的生母也是大梁的皇后。 按照规定皇子在行过弱冠礼后便不得再随意进出后宫,每月只有一次进宫看望母妃的机会,当然李雍和已经贵为太子所以并不受规矩所限。 李雍和在与母后寒暄过后得知母后身体安康,于是便不再过多停留起身离去。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想让人抓住自己把柄。 当他自巍峨恢宏宫门走出时,远远就瞧见了等候自己的李景凉。 “皇兄。”李景凉见到李雍和后,拱手称呼道。 “有事?”李雍和问道。 李景凉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车上说。” 李雍和没有拒绝。 虽然他如今已经或多或少地知道自己这个四弟所求颇大,但他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就在出宫前母后还让自己对他多多照拂。 “皇兄,明日就是秋狩大典。”刚上马车,李雍和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所以呢?”李雍和拨弄着车厢内红炉中烧得正旺的碳火,轻声问道。 “皇兄,你究竟知不知道一旦李济民顺利主持秋狩大典究竟意味着什么?”李景凉看着还有这般闲情雅致的大哥,眉头紧锁,道。 在他的印象中李雍和可不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李雍和蓦然抬眸看向李景凉,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就是我的太子之位不保,大梁储君更替吗?” 李景凉毫不退让地说道:“既然如此,皇兄为何依旧无动于衷?” 李雍和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反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是现在去破坏祭坛让大典不能够顺利进行还是直接派人去做掉李济民?” 李景凉听到这番话后,目光微移,落在了那烧得通红的炭火上,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气不过父皇让他负责大典一事,这些天来你一直在暗中谋划如何破坏秋狩大典,想让李济民功败垂成。”李雍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有张良计,他李济民怎么可能没有过墙梯?所幸你一直沉得住气没有动手,不然现在李济民已经可以寻着蛛丝马迹查到你身上然后再将你扭送到父皇面前问罪了。” 以李雍和的心思及手段,当然探知到李济民已经将府上的所有谍子散出去,那些在军中磨砺多年的谍子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手了。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他李济民借着秋狩大典的名头爬到你头上去吧?!”李景凉不甘道。 李雍和听到这番询问后没有再说下去,继续拨弄着炭火。 “景凉,这个月你是不是还没有去宫中看过母后?”李雍和话由一变,问道。 李景凉不明白大哥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仍是点点头,“还未曾去过。” “停车。”李雍和冷冷道。 等到一声“吁”后,马车缓缓停下,李雍和站起身来,对满头雾水的李景凉说道:“我在这下车,然后你原路返回趁着今天是寒露去看望下母后。” “大哥...”李景凉欲言又止道。 “照我说的做!”李雍和神色一变,冷声呵斥道。 “是。” 李雍和眼看着凉王府的马车重新朝着那座巍峨宫殿驶去,双手负后神色漠然。 他环顾左右,看着神武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哂然一笑。 自古权力方寸之间风波不断,君之道也好,臣之道也罢,与天道相比皆不过是白驹过隙过往云烟。 而这世间代表着天道的天霜山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李济民拿什么来跟自己斗? 随后他缓缓走入人群,呢喃道:“生在皇室,活着也是一种悲哀。” 第七十五章 昭陵山 天启年九月初三,寒露第二日。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宜祭祀求嗣冠笄,忌祈福斋醮。 今日太安城内要比以往热闹,而且是热闹得多。 因为今天是大梁举行秋狩大典的日子。 秋狩大典最早可以追溯到大隋建国之时,只是那时并非秋狩大典,而是秋收大典。 但自从大梁灭隋江山易主,且大梁尚武,所以大梁皇帝李汤朱笔一挥,改收为狩,并且盖以传国玉玺以昭天下,这般才定下了秋狩大典之名。 而从“狩”一字或多或少就能看出大隋破灭的缘由。 秋狩大典举行之地并不在太安城中,而是在太安城外的那座昭陵山中。 所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李汤便携带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至于房玄策与隋便两人,则是事先被李济民安排在了秦王府的车队当中。 “看样子参加此次秋狩大典的人还不少。”房玄策放下厢帘,感慨道。 因为已经深秋寒露,又考虑到房玄策身子薄弱,所以李济民特意命人在车厢内放置了炭炉,火红的炭火使得车厢内极为暖和舒适。 “按照往年惯例,朝中能够入流的官员应该都会参加此次大典。”隋便躺在宽敞的车厢内,附和道:“文武百官会跟随皇帝陛下祈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后就是由皇帝陛下带领皇子祭祖上香,传以祭文。再然后就是赐食,顾名思义皇帝会赏赐参加此次大典的官员寒食,寓意清廉正直。” 说到这隋便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就是秋狩大典的重头戏,秋狩。” 房玄策接过话头,说道:“文武百官参加秋狩围猎,然后皇帝陛下会按照所狩猎物的多寡来进行封赏,不过说到底骑马射箭一事还是武将比较吃香,虽然文官当中也不乏精骑擅射之人,但比起在马上吃饭睡觉来的武将,还是略输一筹。” 说到这,他抬头看向神态慵懒的隋便,问道:“二殿下是不是允许你参加最后的秋狩?” 隋便闻言点点头,“之前他确实同我提过一嘴。” 听到这番话房玄策眸底闪过一缕精芒,他知道隋便在未入京之前可是西洲的陪戎校尉,而且所率之军还是名震大梁边关的黑骑,说实话他还挺想看到隋便在秋狩大典中大放异彩的。 不过很快隋便就朝他泼了一盆子冷水,直接将他心底里的那丝幻想给泼灭。 “不过我给拒绝了。”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为什么?”房玄策不解地问道。 若是他能够在秋狩围猎中拔得头筹,那势必会引来朝中重臣的注意,那样在朝中的官途也会走得顺快些。 “虽说这次的秋狩围猎驻扎在京畿四镇的怯薛,羽林,虎贲,龙甲四支铁骑也会参加,但始终让我提不起什么兴趣来。”隋便伸了个懒腰,解释道。 “你就这么瞧不起这四支名声大噪的精卫?”房玄策无奈苦笑道。 隋便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并非是我心高气傲,而是在大梁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大梁边军要比大梁中原之地军伍的战力强出一筹。” 房玄策盘膝而坐,目不转睛地静候下文。 看到房玄策这般认真神态,隋便也来了兴致,于是便坐起身来同他讲解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隋便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当然或许在怯薛羽林虎贲龙甲这四支精卫以及大梁边军中各自拉出数百人前者可以同后者斗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但你别忘了,在大梁边军之中又有另外一个说法。” 房玄策闻言抿了抿薄唇,在流放途中他好像听过这个说法。 “在大梁边关,整个西洲边陲之地,又分为大梁边军以及黑骑。”隋便神情肃穆道。 而他所率领的正是那支在边关演武中勇冠三军的黑骑。 对于这些中原京畿之地的精卫,因为心气使然他肯定做不到“一视同仁”。 “说实话,很久没见到你这么专注的模样了。”房玄策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摸了摸鼻翼,狐疑问道:“有吗?” 房玄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讲真的,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西洲看看。”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地可以养出如隋便这般的人。 不料隋便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回了白眼,摆手拒绝道:“还是算了吧,西洲风重沙大,不养人的。” 房玄策闻言没有再吭声,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去西洲走一遭。 而房玄策不知道的是,在很多年以后,他才踏上那片放眼望去大漠孤烟起长河落日圆的西洲之地。 那时满头白发已经瘦骨嶙峋的他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眺望万里黄沙,喃喃低语,“原来你就是在启程的...” 昭陵山距离太安城并不远,再加上他们动身早,所以在晌午之前李汤率领文武百官便赶到了昭陵山的行宫。 隋便走下马车后,看着不远处颇有展翅而起韵味的行宫檐角,长眸微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座行宫建的颇为不寻常。 但若是说哪里不寻常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这座行宫让他很不舒服。 “怎么了?”看到隋便陷入沉思,房玄策轻拍他的肩头,小声问道。 回过神来的隋便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房玄策,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座昭陵宫是何时所建?” “老早了。”不等房玄策开口,朝他们踱步走来的秦鸾就抢先答道。 “秦大哥。”见到秦鸾后,隋便与房玄策异口同声地称呼。 秦鸾点点头,“二殿下还在忙着大典之事,所以特意嘱咐让我带你们去休息。” 随后他看向隋便,说道:“这座昭陵行宫建了有些年头了,是皇帝陛下刚刚定都太安后在天启元年修建的。”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这样一来时间好像就可以对上了。 “但这所行宫修建后也就每年秋狩大典过来一趟,其余时间只有几名侍卫在此。”秦鸾望向那座在山林间若隐若现的宫墙,说道。 “秦大哥是想说劳民伤财?”房玄策沉声说道。 秦鸾听到这个大不敬的词眉头一皱,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边后才稍微放心,随即他对着房玄策摇摇头,说道:“小房兄弟,这不比秦王府,很多话是不能说的。” “我明白。”房玄策轻嗯一声。 “走吧,我先带你们去落脚处,晚点大典就要开始了。”秦鸾轻声提醒道。 隋便闻言狐疑问道:“我们也要参加?” “既然你们跟着来了若是没有出现在大典上难免会引来别人的猜忌,所以殿下的意思你们最好是一齐参加。”秦鸾解释道:“当然你们只需要站在人群后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们听秦大哥的安排。”房玄策拱手说道。 既然房玄策这么说,那隋便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其实他原本是想借着李汤祈天之时悄悄潜入行宫深处一探究竟。 因为他总感觉在这座昭陵行宫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但隋便确信他从来没有到过这。 ... 太安城。 就在李汤率领着文武百官顺利抵达昭陵山时,在太安城内一家名为有间客栈的客栈内,一位身穿捉刀郎官服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在客栈柜台旁边,坐着的是瞎子老寅。 “晚辈周修福,拜见老先生。”周修福在见到老寅后,躬身行礼道。 他之所以知道这家有间客栈,知道这位老先生的存在,皆是因为隋便临出城前告诉他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在这偌大的太安城内就只有自己卧薪尝胆,没想到十二年过去了,除自己之外竟然还有心系大隋的老臣。 而且据殿下所言,这位老先生深得陛下器重,同样也深得杨老先生的信任。 “起来吧。”老寅嗓音沧桑地说道:“一位堂堂的捉刀郎大人对我一个糟老头子行礼,传出去不合适。” 周修福闻言慌忙解释道:“老先生不要误会,晚辈只是用捉刀郎来遮掩自己的身份,并非降梁。” 老寅微微一笑,说道:“是你误会了。” 自己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像太子殿下不也是担任了大梁的云骑尉一职,而且官职貌似还要比捉刀郎高出一品。 “殿下让我来告诉老先生一声,他出城去了。”周修福沉吟片刻后,轻声说道。 “嗯,我知道了。”老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回道。 然后客栈大堂中的两人便久久无言。 “修福是你的字?”老寅冷不丁地问道。 “是。” 周修福神色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周祈云是你什么人?”老寅继续问道。 突兀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周修福抿了抿嘴角,压制下心湖上的波澜,如实说道:“正是家父。” “周青山,我们好久不见了。”老寅在确认了某件事后,缓缓站起身来精神矍铄地笑道。 “老先生,您是?”如坠云里的周修福不解问道。 “你忘了当初杨太傅给你取字之时咱家就站在陛下的身后。”老寅笑吟吟地说道。 周修福咽了口口水,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位老人是谁了。 难怪殿下告诉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普天之下若是连他都信不过那自己还能够信得过谁呢。 当年就连皇帝陛下都会笑称他一声“老寅”,将他看做是自家人。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老寅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家有后啊。” 此番场景,一如当年杨自在老先生轻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修福修福,修的百年之福啊。” 第七十六章 祈天 昭陵山。 按照秋狩大典的安排,祈天是在寒露的第二日。 隋便与房玄策两人的房间相邻,当然这也算是李济民的刻意安排。 看着敞亮通透的房间,房玄策伸了个懒腰,转头对隋便笑问道:“我们这算不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隋便没好气地说道:“差不多行了,秦大哥还在外边等着我们。” 秦鸾让他们先把行李安置好,然后就去参加祈天仪式,但隋便与房玄策本就是空手来的,所以现在就当是认门了。 “都收拾好了?”秦鸾看到他们两人走出来后,笑着问道。 隋便摸了摸鼻翼,回道:“秦大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跟玄策都是空着手来的,没什么好收拾的。” “若不是大典即将举行,你们俩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秦鸾报以歉意地说道。 就在房玄策将要开口时,远处穆然间传来一道响彻昭陵山的黄钟大吕之声。 “祈天仪式要开始了。”秦鸾朝钟声响起的方向远眺望去,提醒道。 “那就劳烦秦大哥在前边带路了。”隋便抱拳道。 他与房玄策从未到过昭陵山,自然也不清楚大典具体在何处举行。 秦鸾闻言点点头,“你们跟我来。” 隋便与房玄策轻嗯一声,跟上了秦鸾的脚步。 当他们三人赶到举行大典之地时,房玄策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昭陵山的峰顶。 “这里是玉皇台,是昭陵山的最高处。”秦鸾特意压低声音,解释道。 因为文武百官中有极大多数人是一到昭陵山便赶来了玉皇台,所以当隋便他们赶来时文武百官已经站列整齐,背南朝北,手中皆是持有玉笏,神情庄重严肃。 站在百官身后的隋便双眸微眯,位于百官之首的是太子李雍和与秦王李济民。 而只身一人站在玉皇台最高处的正是大梁的皇帝陛下,李汤。 只是他身着明黄龙袍,身姿挺拔,同文武百官一齐背南面北。 “咚咚咚!” 很快又是一道悠扬的钟声在整座玉皇台上空响起。 房玄策与秦鸾听到这道钟声后如闻天籁,脸上露出陶醉之意。 不止他们,还有身前的文武百官,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皆是如此。 但整座玉皇台上,只有隋便在听到这道钟声后如遭雷击,心湖震颤掀起了惊涛骇浪。 隋便强忍神海中传来的剧痛,环顾四周,却始终感知不到钟声自何处传来。 此时隋便已经笃定,这座玉皇台,那座昭陵宫,甚至是脚下的这座昭陵山,绝对隐藏着什么。 钟声之后,便有一道威严无比的声音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 “今日,朕以万灵之长祭天,愿皇天后土,庇护我大梁万世无疆。” 玉皇台最高处,李汤念诵完祈文后将双手端着的那枚龙形玉佩轻轻抛出。 紧接着,那枚龙形玉佩在空中绽放出一道极为耀眼的金光。 等到文武百官再睁开双眼时,原本的龙形玉佩已经化作一条百丈之长的金色巨龙盘旋在昭陵山顶。 极尽威严的龙首俯视着玉皇台上的文武百官,面露睥睨神色。 “敕!”玉皇台顶上,李汤拂袖一挥,低喝一声。 敕字落在虚空当中,宛若圣人口含天宪般,霎那间天幕上空云海翻腾,八方云动。 听到敕令后,那条盘旋着的金色巨龙旋即仰天发出一道清澈的龙吟之声,继而腾舞着庞大身躯破开云霄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众人才从刚才的异象之中缓过神来,有不少人已经挥汗如雨下。 实在是刚才那一幕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太过于惊心动魄。 当房玄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袍已经湿透,而隋便正以一种打趣的眼神朝自己看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房玄策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那缕悸动,反驳道。 隋便淡淡一笑,他自然没有被先前那道异象所震撼到,毕竟之前他在破境时已经只身一人同武道气运所化的金色长龙对峙过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是由武道气运凝聚而成,这次的金色长龙大概是一缕大梁国运所化。 “大概也只有钦天监才能够施展出这样的手笔来了。”隋便心中猜测道。 “接下来就没有我们的事了。”秦鸾在一旁说道。 “那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隋便小声问道。 秦鸾点点头,“接下来文武百官便可自行休息。” 隋便闻言转头朝李济民那边望去。 祭祖一事按照惯例文武百官并不参与,只由皇帝带着太子去往祖宗宗祠焚香祭拜,但今年若是不出意外,李汤会带着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前往。 “秦大哥,祭祖的宗祠大概在昭陵山的什么位置?”隋便故作好奇地问道。 房玄策闻声狐疑看向隋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突然问这个?”秦鸾反问道。 “这不是好奇吗,虽然不能够去见识一下,但好歹也得知道个大概不是。”隋便略有惋惜地回道。 “这样啊。”秦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抬手指向行宫那边,说道:“其实祭祖的宗祠就在行宫里。” 隋便闻言点点头,“明白了。” 而站至一旁的房玄策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隋便的神情变化,依据他对隋便的了解,某人绝对不会这般无聊乏味。 “他究竟想做什么?”房玄策心中狐疑道。 随后秦鸾他们三人便在由文武百官汇聚而成的人流中被裹挟下山,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隋便回到房间后终于不再刻意压制神海中传来的阵阵剧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露痛苦之色。 他虽然不知道玉皇顶上的那道钟声究竟来自何处,但他断定必定与自己休戚相关。 “大梁定都后便在昭陵山上修建了行宫,昭陵宫与太安城那边绝对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但为何杨老先生从未提过这件事...”隋便呢喃道:“是大梁皇室的所谋瞒过杨老先生?还是杨老先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是隋便在踏进太安城后第一次心生困惑,而且在这困惑之后,隐藏更多的是不安。 而且在祈天之后,在他心湖最底处响起的那缕声音愈发真实,宛若真实存在一般。 隋便眉头一皱,当下他必须要去宗祠一趟,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寻出半点蛛丝马迹。 就在隋便调整好心神,堪堪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了倚靠在墙壁旁的房玄策。 “去哪?”房玄策冷冷问道。 “出去走走。”隋便答道。 “你是打算去宗祠。” 在隋便听来,这句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已经猜到自己要去宗祠了。 隋便掩上房门,没有搭理房玄策,径直朝门外走去。 但房玄策则是快他一步,抢先拦在他面前,“在玉皇顶的时候我就见你神色不对,虽然你只是看似随口问了一嘴,但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既然不是临时起意那就是早有谋划了。” 房玄策眼神犀利地盯着隋便,问道:“你不是不知道宗祠是什么地方,你去那究竟意欲何为?” 隋便轻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随后他便绕过房玄策,继续朝前走去。 “你有什么打算不能同我说?!”房玄策猛然转身看着那道修长背影,质问道:“你究竟打算要瞒我多久?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封侯拜相的志向?既然你无心朝堂风云,又为何来到这太安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到房玄策这番询问,隋便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个自城门相见又因为一顿饭而结缘的读书人,平静道:“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 “隋便!你给我站住!”房玄策见到隋便将要转身,厉声呵道。 “怎么了?”就在这时秦鸾突兀出现在了院门口,问道。 “没什么,隋便这家伙想要出门走走。但秦大哥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我担心他会惹出麻烦,就...”房玄策见到秦鸾出现后,神色一变,替隋便解释道。 而隋便的眼眸中在此时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房玄策他明明可以告诉秦鸾自己要去宗祠,但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而且还特意给自己遮掩过去。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秦鸾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只要隋兄弟不去行宫那边大可以在这昭陵山中走动。” 房玄策闻言轻抿薄唇,可他就是要去入行宫,就是要去守卫森严的宗祠。 隋便微微一笑,“既然秦大哥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旋即他便踱步走出院门。 房玄策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隋便愈行愈远。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洲。 高昌城。 杜行甲推开虚掩的院门径直走进天井,看着坐在已经枯黄的葡萄藤架下翻书的老人,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脸色阴沉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老人轻轻翻过一页书,回道。 “为什么要逼他?”杜行甲沉声问道。 若不是自己敬他是一位读书人,现在自己怎么可能会同他心平气和地讲话。 “我说了,没有为什么。”杨自在抬眸看向杜行甲,道:“若真要说,那就因为他是大隋的太子,体内流淌着的是我大隋的血脉,这个理由够不够?” 第七十七章 昭陵镇国运 规规矩矩的天井内,杜行甲双手交叉撑着下颌,缄默不语。 院中的两人心知肚明,隋便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是他们所不能够替代的。有些事,非要他来做才可以。 名正且言顺。 过了许久,等到葡萄藤架上的枯黄落叶恰巧落在杜行甲的膝盖上时,杜行甲抬首看向杨自在,说道:“十二年来你该知道他的心思。” 杨自在闻言一声不吭,只有对着他吹胡子瞪眼。 他打小看着隋便长大,自己说是他的启蒙之师也不为过,所以那孩子什么性情心思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一时语噎。 因为他晓得在隋便的心中家是大于国的,他心心念的并非是大隋的万里山河疆域,而是那座帝凰城,是那座昭阳宫。 但自己一直想要他做得是在那杆秤上国要重于家。“昭陵山内被镇压的东西隋便究竟知不知道?”杨自在出声询问道。杨自在摇摇头,否认道:“那一夜我将满局棋子尽是告知于他,但唯独没有将此事告诉他。” “你是故意瞒着他?”杜行甲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杨自在默不作声,其实也算是变相地默认了此事。 “王八蛋。”十二年来在外人眼中一直寡言温谦的杜行甲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杨自在破口大骂道。可能是觉得还不解恨,他又愤愤骂道:“老王八蛋,你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的人了竟然会去算计一个少年,你他娘的丢不丢人?” 杨自即便是被他这般谩骂,犹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只是瞥了杜行甲一眼,淡淡说道:“若是换做你大哥绝对不敢这般同我讲话。” “屁!”杜行甲冷声反驳道:“若是那小子在昭陵山有半点意外,我会让你半生心血付诸东流。” 杨自在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悠悠开口道:“我也不想。”...昭陵山,昭陵宫。 当隋便将气息尽敛隐匿身形潜入行宫宗祠内时,李汤与李雍和李济民李景凉父子四人正祭祖完毕。 但让隋便感到奇怪是李汤并未让他们离开宗祠,而是让他们静静地候在这里。 将身形隐匿在角落中的隋朝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汤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自己离昭陵山的真相愈发接近了。 “父皇,是不是还有事情要交代?”李景凉低声询问道。 原本按照往年的规矩外祭祖完毕后他们会尽快离开宗祠,仿佛稍迟半分就会引来滔天之祸,但如今父皇却没有半点让他们离开的意思。 李雍和瞥了李景凉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是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李汤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沉声说道。 “父皇请说。”李济民拱手说道:“儿臣愿为父皇排忧解难。” 李汤环顾了他们兄弟三人一眼后,最后转身将目光落在了陈列在前的祖宗牌位之上,淡淡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大梁是怎样战胜大隋一统山河的?” 听到父皇这般询问,知晓其中辛秘内幕的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他们父子四人中可能只有李景凉至今还被蒙在鼓中。 看到没有人出声,心中已经了然的李汤缓缓说道:“当初济民确实是在马上替朕,替大梁打下了半壁江山,但至关重要的还是因为有天霜山的相助。” 听到天霜山三字后,李雍和剑眉微皱,父皇这是要对他们和盘托出了?但他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天霜山?”李景凉狐疑问道。 藏匿在角落中的隋便见到这一幕后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李景凉连天霜山的存在都不知道竟然就想把手伸到龙椅上。 对于李景凉的野心,自己已经同李济民说过,后者听到这番话后只是一笑置之,看来他从未将李景凉放在眼中。 “事到如今我可以将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了。”李汤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说道。 “当年朕在继承皇位后励精图治,不但建立粮仓更是创建了武库,足以震慑周遭的宵小蛮夷。 饶是如此与那大隋相比仍是蚍蜉大树的天差地别。” “父皇不可妄自菲薄以失威仪!”李雍和沉声说道。 李汤摆摆手,道:“无妨,当年本就是如此,总不能连这点事都不认。” 然后李雍和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同李景凉比起来他更加懂得审时度势。 李汤双手负后继续说道:“当年济民你之所以能够在虎牢关那几场大仗中以少胜多,就是因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李汤缓缓转身,看向只字不语的李济民,宽慰道:“当然朕这般说并非是想抹掉你的战功,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在虎牢关只是占据了人和地利,至于这天时,皆是因为天霜山出手在背后运作。” “所以毫不避讳地说,我大梁之所以能够从一隅之地以以蟒吞龙之势君临天下,凭借的就是天霜山的支持。” 听闻这话,李济民的脸色有些许的难看。 虽然早知道这是个事实,但当这番话从父皇口中说出时李济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算不算是一举就否定了在国战中战死将士们的功勋? “父皇今日为何要对我们说起这些?”李雍和不解问道。 “因为接下来朕要说的依旧与天霜山有关。” 李汤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雍和一眼,后者与他对视一线后迅速低下头去。 “在攻破大隋的帝凰城后,这也就意味着大隋的国祚被我们斩断,大梁成为了天下正统。”李汤仿佛回忆起当年旧事,沧桑说道:“随着大隋最后一位皇帝自焚宫中,大隋也正式被湮没在岁月的铁蹄之下,但你们知不知道大隋那残存的国运却始终没有融入我大梁的国柱当中。” 说到这李汤的神情变得冷峻森严,他沉声说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李雍和与李济民闻言心中大骇,既然大隋国运未消,那也就表示依旧有身负大隋皇室血脉之人存活于世。 但这怎么可能?当年那场大火可不只是将昭阳宫焚毁殆尽,几乎半座帝凰城都给昭阳宫陪葬,滔天火势焚天煮云,哪怕距离帝凰城十数里也能够看清漫天的火光。 “这些年来我一直让钦天监追查此事,但钦天监耗尽心力却始终找不到那名前朝余孽。”李汤沉声说道:“镇压在这里的大隋国运一日不消,我心就一日难平。 李雍和刚想出声,猛然间意识到了,旋即低头看了眼地面,然后抬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汤,怔怔问道:“父皇,你刚才说镇压在昭陵山的是大隋的国运?” 李汤看着面露诧异之色的李雍和,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李济民眼眸中同样流露出惊愕神色,痴痴呢喃道。 在他的认知当中国运一直是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山岭镇压,而且还是被镇压了十数年之久?! “没有什么不可能。”李汤嗓音威严地说道:“当年看似是两军交战,但其实归根结底比拼的还是两国的国运,而当年来自天霜山的仙师就是让那虚无缥缈的国运显化成形。” 藏匿在角落中的隋便在听到李汤那些开诚布公之言后同样处于震惊之中,他没想到这昭陵山中镇压着的竟然是大隋的国运,难怪自己来到这后会心生异样,如此一来便能够说得通了。 但隋便很快就眉头紧锁,杨老先生知不知晓此事,若是他知晓,又为何从未对自己提起过? 而且隋便清楚以大梁的手段绝对无法将国运镇压于此,在这背后肯定离不开天霜山。 宗祠正中央,李汤看向他们兄弟三人,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当年隋梁两国真正一锤定音的哪场战役。” 李雍和狐疑问道:“难道不是帝凰城外一战吗?” 帝凰城作为大隋的帝都,被攻破后自然也就意味着大隋再无抵抗之力。 李汤闻言摇摇头,带有询问意味的目光落在了李济民的身上。 “回父皇的话,应该是巨鹿之战。”李济民毕恭毕敬地回道。 听到这个答复后李汤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当年就是在巨鹿战场上空,朕亲眼见到大隋国运所化的玄凰与我大梁国运所化的金龙对峙缠斗。”李汤追忆道:“那场国运之争持续了七天七夜,玄凰羽落金龙染血,最后还是天霜山的那群人出手这才将大隋国运所化的玄凰一举击溃。”“所以在那之后大隋兵败如山倒,尽显颓势大势已去。”久经沙场的李济民沉声道。 “父皇,儿臣只问一事。”李济民猛然抬首望向李汤,“当年若是天霜山的修士没有出手,胜败会如何?” 李汤闻言陷入沉思,许久以后才开口道:“不知道。” 李济民听到这三个字后如坠冰窖。 因为他清楚父皇的秉性,后者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可既然如今他说出这三个字,那意味着什么李济民再清楚不过。 “原来是这样。”李济民苦笑一声,痴痴道。 原来那场名震天下的巨鹿之战竟然是个笑话,原来自己麾下将士的浴血奋战最后竟是为那帮山上人做了嫁衣。 第七十八章 八龙压金云 西洲高昌城小院。 杨自在倚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至于杜行甲则是气冲冲来气冲冲走。 说实话这让杨自在竟然有些不适应。 就在刚刚看着盛气凌人的杜行甲,他这才想起来原来眼前这个到了西洲后一直表现得温良恭俭让的药铺伙计曾经也是在年少时凭借一己之力压的整座大隋江湖抬不起头来的小杜。 那时的大隋江湖被杜行甲以一杆绿沉枪从北至南洞穿而过,整座江湖却噤若寒蝉。 其实自从来到西洲以后,在杨自在印象之中杜行甲有两次一反常态瞋目切齿。 一次是五年前自己想要隋便接过自己手上的布局,那时杨自在就对自己的做法很不满。 只不过当时隋便点头应了下来,然后还特意下厨做了顿饭,所以杜行甲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还有就是这次了,眼下隋便没有在高昌城,所以杜行甲这小子肚子里有火也不用刻意憋屈着了,可不使劲朝自己这把老骨头上撒嘛。 一想到这杨自在捋了捋花白胡须,淡淡一笑。 他自然不会因此对杜行甲心生怨念,因为他知道杜行甲会如此是因为他对隋便挂念太深,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该走的路也一定要走的,隋便始终是要面临这么一天的。 杨自在悠哉悠哉地晃着藤椅,深邃且沧桑的目光透过已经枯黄的葡萄藤架看向云海翻腾起伏的天幕,一张张已经泛黄的陈年老黄历在他脑海中慢慢掀开而来。 当时帝凰城破之时作为托孤大臣的他就站在皇帝陛下身旁,亲眼目睹皇帝陛下将蕴含着大隋国运的传国玉玺印在尚值年幼的隋便的后背上。 但不知为何,传国玉玺上的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仅有后面“既寿永昌”四字整整齐齐烙印在了隋便后背上,那“受命于天”四字则是黯淡无光。 在然后既寿永昌四道古篆如同有了生灵般融入到了隋便的体内,这也是为何当初隋便身受重伤在秦王府医治时没有被发现背后印篆的缘由所在。 亲眼目睹昭阳宫那一幕的杨自在知道隋便身怀的只不过是大隋的半座国运,另外那半座国运经过他多年探寻打听,知道被天霜山的修道之人用山门秘法以敕令镇压在昭陵山,并且命大梁在那修建昭陵行宫世代看守。 而在杨自在的那盘天下棋局之中,隋便想要登上帝位,前提就是要将另外那半座国运融于己身,真正做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人。 所以昭陵山隋便非去不可,而且是愈快愈好,最好就是不要留给他思虑的余地。 正因如此,在隋便离开西洲之时,杨自在并没有将昭陵山这招落子告诉他。 “隋便,老夫有愧于你啊。”小院内这位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神情愧疚地呢喃道。 “但老臣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大隋。” 话音刚落,院内卷起一阵萧瑟秋风,于是这句肺腑之言便被秋风打散,只余下一声叹息。 ... 昭陵山。 李汤并没有在意李济民的失态,因为天下人皆知当年那场巨鹿之战正是李济民的成名之战。 当时若不是李济民用八千铁屠卫挡下大隋三万魏武卒的攻势为李雍和争取到了合围的时间,只怕那一战大梁也就败了。 当年那处战场的惨烈程度即便是李汤亲赴战场时也不禁为之动容。 尸山血海,流血漂橹。 当然真相究竟如何如今李汤已经告诉李济民了。 “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就是如此。”李汤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说道。 “儿臣明白。”李济民收敛心绪,沉声应道。 “父皇,您之前说行宫之下镇压着大隋的残存国运,难道我们对此就束手无策吗?”李雍和躬身问道。 李汤闻言轻轻跺了跺地面,说道:“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 “当初天霜山之人让我大梁在此修建行宫就是想借我大梁国运不断将其消磨,在之后每年秋狩大典的祈天祭祖也都是为了能够碾去大隋的部分国运。”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强压下心湖间的愤恨,但紧扣的五指已经在墙壁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指印。 难怪自己当初在玉皇台上会神海震荡剧痛,原来竟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大隋国运正被他们一点点的蚕食消磨。 “父皇,您想让我们怎么做?”李济民沉声问道。 听到这番话,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几乎同时抬眸向李汤看去。 “你们想不想看一看那大隋的残存国运?”李汤凝声问道。 李雍和闻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儿臣愿意一试。” 并非是看,而是试。 李汤神色欣喜地点点头。 听到李雍和这般说,李济民同样猜到父皇的用意,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儿臣愿为父皇赴汤蹈火。” 李汤极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缓缓伸出手腕,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柄锋利匕首,将手腕轻轻划破。 霎那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李汤脚下。 “父皇!”李雍和神情急切地喊道。 李济民同样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会这般做。 李汤攥住手腕,嘴唇翕动,道:“镇压大隋国运的法阵只有用朕的鲜血才能够开启,若是此次不成,那以后也会用到你们兄弟三人之中某一人的鲜血。” 李雍和他们兄弟三人自然不是蠢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番话里的用意。 随着鲜血滴落在地面上,整座宗祠地面微微颤动,继而一道璀璨至极的白光从地面绽放,瞬息之间就将李汤父子四人笼罩在内。 看到这一幕的隋便眉头一皱,心中不断权衡着利弊。 若是他现在现身,只怕很快就会暴露行踪,届时肯定会引起祸乱,说不定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若是现在按兵不动,隋便担心会失去这一良机。 就在隋便仍在思虑之时,白光已经缓缓消散,而地面之上赫然已经没有了李汤父子四人的身影。 隋便牙关一咬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于是他将假面覆在脸上,身影掠至宗祠中央,右手猛然探出将一抹白光握在手心中。 “唰!” 随着最后一抹白光消散在宗祠内,偌大的宗祠悄寂无声,已经空无一人。 当隋便再度睁开眼眸时,他已经站在了一座极为辽阔的法坛之上。 隋便抬首望去,李汤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并没有觉察到自己所在。 隋便眼神一瞥,然后一个掠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根石柱之后。 而后隋便这才看向眼前这座法坛。 法坛之上立有八根石柱,石柱通天不知其高。 隋便穷极目光望去,在石柱之上各自雕刻有一条近乎百丈之长的巨龙,每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口中又衔有一颗硕大璀璨的骊珠。 只是见到那气势磅礴的石刻巨龙,隋便就心生不适,在见到那璀璨夺目的骊珠后心湖之上几乎瞬间就攀升起一股滔天戾气。 心知不妙的隋便随即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神海之中这才得以清明。 然后隋便低头看去,宽阔的法坛上遍地皆是晦涩繁琐的篆箓。 这些充斥着古老气息的篆箓在隋便眼中宛若有了生气般流动回转,如同条条细小的青龙在云海中翻腾起伏,腾云驾雾。 最后,隋便的目光落在了位于八根古朴石柱中间位置的那团金色云雾之上。 说是金色云雾,其实隋便能够瞧出云雾正在不断变幻,但即便是这样,撞上那硕大骊珠散出来的璀璨光芒,就如同冰霜遇熔岩,不断消融而去。 随着金色云雾不断消融,隋便能够听到在其中发出一声声凄厉哀鸣之声。 不知为何,心性坚韧的隋便的眼角中竟然有一滴眼泪滑落。 隋便轻轻拭去泪痕,抿了抿嘴角。 他已经知道那团金色云雾就是被镇压在此的大隋国运。 “看,那就是被镇压着的大隋国运。”法坛之上李汤直指金色云雾,神情威严地说道。 当站在李汤身后的李雍和兄弟三人抬头望见那道异象后,面露震惊之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传闻中虚无缥缈的国运。 李济民环顾四周,见到那气势磅礴威严无比的巨大石龙后,心神微颤,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八条石龙所代表的就是他们大梁的国运了。 “父皇,您想要我们怎么做?”李雍和沉声问道。 即便是以他谨慎的心思在见到那金色云雾后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这八道石柱上缠绕的石龙正是天霜山之人用我大梁气运雕斧而成,而你们兄弟三人又身怀大梁皇室血脉,所以朕想你们各自加持一条石龙,看看能否一举将那残存的大隋国运消磨蚕食掉。”李汤看向李雍和他们,说道。 李雍和看向李汤的手腕,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躬身行礼道:“儿臣明白了。” 旋即他默然转身,朝一根石柱缓缓走去。 走到石柱前的李雍和没有半点犹豫,将掌心划破,然后一掌狠狠按在了石柱之上。 鲜血流淌在石柱上,几息之后,一道宛若惊雷般的龙吟声响彻整座法坛。 第七十九章 以血合凰 随着李雍和将鲜血流淌的手掌贴放在石柱上之后,殷红的鲜血顺着石柱上繁琐的纹路不断向上攀涌。 最后精纯的鲜血尽数汇聚在巨大石龙颌下的那颗硕大的骊珠当中。 原本晶莹剔透呈现乳白之色的骊珠在吞噬李雍和的精血后竟然绽放出诡异的血红光芒。 见到这一幕的隋便眉头紧锁,此时在他的心湖中竟然生出几分暴躁与悸动。 他清楚,现在的他与头顶上方的那团金色云雾灵犀相通,所以现在他的感受正是金色云雾的心境。 只是李雍和一人催动的石龙就让金色云雾这般忌惮,若是李济民与李景凉两人加入战场,那说不定真的可以将这残存的大隋国运给消磨殆尽。 随着那颗硕大的骊珠绽放出血色光芒,石龙的那双可怖的瞳孔中也被点染上了一抹血色。 “轰!” 霎那间隋便脚下传来一阵宛若地动山摇般的震荡之感,隋便看到原本攀附在通天石柱上的巨大石龙竟然颤动了起来。 沉积多年的灰尘从庞大龙身上簌簌落下,烟尘蒙空遮住了在场之人的视线,让人瞧不真切。 但以隋便的武夫修为可以直接无视这些灰尘,当他穷尽目光望去后,看到的那一幕饶是以他坚韧不拔的心性也瞠目结舌震撼不已。 原本寂静的石龙宛若被赋予了生灵般缓缓扭动着它那庞大如群山般的身躯,慢慢从通天石柱中脱离开来。 那条巨大石龙脱离石柱后,在辽阔的法阵之上腾空而舞,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将地面上的几人尽数笼罩在阴影当中。 时不时传来的龙吟声更是宛若天雷让李汤父子四人如闻天雷振聋发聩。 在法阵上空盘旋身躯的石龙俯首望向身下的那团金色云雾,如红灯笼般的龙瞳中竟然有一丝厌恶情绪一闪而过。 出于本能,那团金色云雾让它很不舒服,两者相互压胜,就仿佛是宿敌般。 隋便之所以会心生震撼,是因为在此之前不管是朱雀长街上的那条武道气运所化的金龙亦或者是玉皇台上的那条金色巨龙,他清楚它们其实皆没有实体,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但如今不一样,头顶上空的那条巨龙是真真切切盘旋在虚空之中,有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庞大身躯。 在看到那条横亘在虚空中的巨大石龙后,隋便居然第一次生出了一种何其渺小的感觉。 “景凉,你去试试。”李汤看着头顶上的那条威严无比的石龙,对着李景凉指了指另外一根通天石柱,说道。 李景凉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沉声说道:“儿臣遵旨。” 然后他便缓缓走到了石柱面前。 看着面前石柱上泛着古老气息的繁琐纹路,李景凉眸底深处浮现出几分犹豫。 因为当李雍和的手掌贴放在石柱上后,他清楚地看到前者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不过在李汤的注视下,他还是心一狠,将手掌划破贴放在了石柱之上。 几息之后,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龙吟声在法坛上空响彻开来,又是一条巨大石龙扭动着足以让天崩地裂的百丈身躯腾空而起。 李景凉感觉身体的力气瞬间便被抽空,脑海之中更是传来阵阵眩晕之感。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扶着石柱这才没有跌倒在地没有在父皇面前露出丑态。 直到现在,辽阔的法阵上空已经有两条石龙横亘其上,硕大的龙头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团金色云雾,随后慢慢笼罩开来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威压。 在这股威压之下,隋便心神微颤,闷哼一声俊逸的脸庞上展现出苍白之色。 若是隋便只是单纯的凡夫俗子自然也不会深受这般影响,但他却身怀大隋国运,在这座法坛上更是被天然压胜。 随着头顶着上空两道龙吟声响起,那两条足以遮天蔽日的石龙终于将恐怖的龙爪朝金色云雾探去。 金色云雾中传来阵阵凰鸣之声,隋便闻声眉头紧皱,若是金色云雾被龙爪洞穿,那这大隋国运当真就荡然无存了。 很快又是一道嘹亮的凰鸣声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当隋便穆然抬首时,瞳孔一缩,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之色。 原本悬浮在虚空中的金色云雾消散而去,准确来说是被震散开来,一尊浑身缭绕金色流火的凤凰振翅欲翔。 那尊凤凰的身躯同两条百丈之长的石龙相比是那般渺小,但在现身后却迫使两条石龙收回来足以摧山裂江的恐怖龙爪。 “这头孽畜终于现身了。”李汤见此冷声说道。 为了迫使它现身李汤每年都会在大典之时来法坛一次,以贡献自己的精血来催动石龙,但取得的成效却是微乎其微。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他苍老过快的缘由所在。 所以在今年秋狩大典祭祖之后他特意留下了李雍和兄弟三人,想要借他们三人的血脉之力来彻底地将大隋的残存国运消灭。 “父皇,那就是大隋的国运?”李济民走到李汤身边,轻声询问道。 “没错。”李汤点点头,“今日若是能够彻底将其磨灭,朕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大隋国运一日不灭,他大梁也就不存在千秋万代这个说法。 “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李济民拱手说道。 旋即他快步走到一根石柱前,神情坚毅地将掌心一划而破,然后贴放在了石柱上。 现在的虚空之中那尊凤凰正与两条石龙缠斗在一起,凰鸣龙吟使得虚空传来阵阵动荡。 那尊凤凰即便是在法阵的压胜之下仍可以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但也只是旗鼓相当了。 随着李济民催动着第三条石龙加入这处战场,局面瞬间出现改变。 一条石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撕咬在了凤凰的右羽之上,紧接着又有一条石龙用两只龙爪钳制住了它的左羽,在这般攻势下凤凰挣脱不得无数的金羽脱落在虚空中化作点点流光就此消散。 而最后一条石龙探出恐怖的龙爪直接扣在了凤凰的脖颈之上。 霎那间原本缭绕在凤凰周身的金色流火就迅速暗淡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的隋便闷哼一声,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头顶上空已经身陷死境的凤凰发出凄惨鸣啸声,那双眼眸竟然有金色泪滴落下。 没想到被镇压在此十数年,这团大隋国运已经通玄。 “今日我便彻底断去大隋的国祚。”李汤眼神冰冷地说道。 与此同时,在那座高昌城小院中,杨自在老先生仿佛心生感应,猛然起身,对着昭陵山的位置作揖行礼躬身到底。 因为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面朝黄土的沧桑脸庞上已经是老泪纵横。 法坛之上,隋便看着被三条石龙压制的凤凰,在眸底深处有一股暴戾攀升而起。 他从石柱之后缓缓走出,一步一脚印地踏在了法坛之上。 “你是谁?!”李汤看着突兀出现在法坛中的隋便,神情凝重地问道。 他是怎样来的这里的?此时他出现的目的又是为何? 李汤眼神忌惮地看着不远处面覆假面的隋便,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起。 “你问我是谁?”隋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朗声大笑道。 但是面具之下那张俊逸的脸庞已经极尽狰狞。 他没有与李汤继续浪费口舌,右脚猛然一踏地面,身形骤然拔高,化作一抹流光闯入那处战场之中。 隋便站在一条石龙的龙爪之上,看向被锁的凤凰,嗓音嘶哑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旋即他伸出右手,手掌轻轻覆在了凤凰的身躯之上。 “拦住他!”李汤怒声呵斥道。 虽然至今他不清楚那个男子究竟是谁,但看他的言辞举动就知道来者不善,必然是搅局之人。 但为时已晚,隋便的一缕精血已经注入凤凰体内。 而在这缕鲜血中,不只有大隋的血脉,还有大隋另外一半“既寿永昌”的国运。 霎那间原本被遏制的凤凰双翅一振直接将两条扇飞出去,最后那条石龙见此竟然心生退意松开龙爪迅速后撤。 此时那尊凤凰宛若浴火重生般,在法坛上空大放光明。 重新落回地面的隋便冷眼看向李汤,问道:“如今即便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李汤闻言目眦尽裂,他如何能够不知道,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十数年的前边孽子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若是你不这般心急我也不会这么早现身。”隋便缓缓朝李汤走去,杀意凛然地说道。 十二年前就是他攻破了帝凰城,致使自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没有人知道当初在秦王府中自己与他单独见面时隋便是如何能够压制下内心的那股滔天恨意的。 而现在,隋便看着孤家寡人的李汤,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不可伤我父皇。”石柱前的李济民见到隋便朝李汤走去后,凝声呵斥道。 如今也只有他还有气力能够出声阻拦,至于李雍和与李景凉二人则是已经力尽昏厥了过去。 隋便转头看着一路跌跌撞撞朝自己这边跑来的李济民,面露讥讽之色,“李汤,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第八十章 囚龙道人 法坛之内,隋便手腕拧转,那杆玄凰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李汤,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隋便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大梁皇帝,冷声道。 旋即他一枪递出,寒芒闪烁的枪尖有凰鸣相随直直刺向李汤的心口。 李汤见到那抹足以穿云裂石的寒芒,脸色苍白迅速向后退去。 隋便没有半点犹豫,右脚一踏地面,身形如影随形。 不远处的李济民强撑住脑海中传来的眩晕之感,拖着沉重如铁的双腿,牙关紧咬心一横冲到了隋便与李汤两人中间。 “噗!” 一道枪尖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回荡在李汤的耳畔边。 李汤难以置信地看着突兀撞在自己面前的李济民,神情复杂。 隋便的一枪被李济民以血肉之躯挡了下来。 李济民低头看着洞穿自己肩胛骨的那杆枪头,鲜血如泉水汩汩喷涌而出,他气息微弱地说道:“不准伤我父皇。” 面具之下隋便呵呵一笑,“若是我不答应呢?” 旋即他手臂微微用力枪尖一挑直接将李济民挑飞了出去。 李济民的身形如同断线的纸鸢般砸落在石柱上,继而滚落在法坛上。 倒地不起的李济民呕出一大口鲜血后终于再也压不住那股眩晕,昏厥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的李汤心如刀绞,痛身喊道:“济民...” 隋便抖落枪尖上的血迹,冷声说道:“接下来就是你了。” 李汤看向倒地不起的三个儿子,又看着杀意凛然做不得半分假的隋便,凛然喊道:“你究竟要袖手旁观到几时?”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神色一凛,看来自己的猜想并没有错。 这座法坛之中除了李汤父子四人外果然还另有旁人。 而且对方的身份,多半与天霜山有关。 毕竟当年镇压大隋国运就是天霜山的手段。 “桀桀,原来李汤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随着法坛某处虚空中泛起阵阵涟漪,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拂尘一甩,诡异笑道。 见到那人终于出现,李汤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如常。 察觉到李汤的神色变化,隋便眯起眼眸,看来此人才是李汤心中的那根定海神针。 “废话不要多说。”李汤冷声说道:“已经确认他就是前朝余孽,能不能将其拿下就看你囚龙道人的本事了。” “这个自然不用你多说。”被李汤称呼为囚龙道人的男子朗声笑道。 旋即他眼中那道阴冷的目光便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他掌管这座法坛多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李汤父子四人的到来他知道,所以紧随其后的隋便他当然也清楚。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现身,一来是拿不准隋便的真实身份,再者是想看看这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年轻人究竟意欲何为。 当然还有一层隐晦心思,他想让李汤在自己面前颜面尽失,让他丢掉作为大梁皇帝的威严。 不过因为有李济民的舍身相救自己并没有看到狼狈至极的李汤。 一念至此他瞥了眼地面上昏厥不醒的李济民,不可否认这个面覆假面的前朝孽子说得没错,李汤确实生了个好儿子。 “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亲自出手?”囚龙道人收敛心神,看向隋便,笑道。 在他眼中一个区区磨根境的武夫根本构不成威胁,自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隋便缓缓转身,抬眸看向那个囚龙道人,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否来自天霜山。” 囚龙道人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朗声大笑道:“贫道自然来自天霜山。” 隋便默默点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旋即他右脚轻踏地面,竟然手握玄凰以奔雷之势径直朝囚龙道人袭杀而去。 囚龙道人见此轻咦一声,对方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备而来,对上自己后竟然敢率先出手。 隋便的身形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只是几息之间裹挟着凛冽寒意的枪尖便刺向了囚龙道人的面门。 后者冷哼一声,稍微向后撤了半步,然后手中拂尘一甩,柔软的拂尘竟然霎那间绷直,继而万千拂尘长丝抵在了枪尖之上。 “铮!” 一道金石相撞击声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辽阔的法坛之上。 “啧啧啧,没想到你一个磨根境的武夫竟然有这般气力。”囚龙道人桀桀笑道:“看来让你苟延残喘这些年确实是不该。” 囚龙道人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心湖中已经生出些许的震撼。 若是寻常磨根境武夫硬撼自己刚才那一击不说受伤也该退避三舍,但眼下那人手握长枪身形竟然纹丝不动。 “还不是你们没有本事找到我。”隋便冷笑道。 若是天霜山真能找寻到自己的踪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这十数年平安无事。 被戳穿老底的囚龙道人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隋便呵呵一笑,“那是你还没有试过我的枪。” 囚龙道人眼神阴翳地看向隋便,“哦?是吗?” 旋即他轻喝一声,再也不掩饰自己境界修为,一股浩荡的灵压自他体内荡漾开来。 感受到这股重若千钧的灵压,隋便脸色一变,对方竟然是位天象境的炼气士。 “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先前那般口气?”囚龙道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问道。 回答他的却只有将左手搭在了枪身上的隋便。 “可以试试。”隋便神情漠然道。 “不知天高地厚!” 囚龙道人手腕一拧,手中拂尘直接将枪尖震去,而后化作一柄银白拂剑朝隋便心窍处刺去。 隋便感受着枪身之上传来的沉重灵力后,神色一凛,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在西洲之时,自己每夜都要受这种犹如万钧之力的灵力捶打砥炼。 隋便迅速抽身后撤,并且将玄凰长枪抡圆,直接将那柄拂尘所化的长剑给抡飞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枪身在碰撞到那柄拂尘后剧烈颤抖,震得隋便手掌虎口处一阵发麻。 见到自己的攻伐之势被那小子给轻易化解,囚龙道人轻咦一声,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手段。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看来这些年你也并非是在苟延残喘。”囚龙道人正色道。 隋便对此报以冷笑,道:“一个连祖师堂议事都没资格参加之人竟然还有脸在这大放厥词。” 隋便清楚地记得青云在自己神海中所描绘的那幅天霜山祖师堂议事的水墨画,在其上自己可没有见到这位囚龙道人的面容。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囚龙道人在天霜山可排不上名号,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法坛来了。 听到隋便这般说,囚龙道人眼眸微眯,他竟然连这种辛秘之事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囚龙道人凝声问道。 隋便抖了个枪花,体内的气血之力如同江渡之水奔涌不息,不断叩响各处窍穴,如此一来阵阵沉闷如闷雷般的声响在他体内传出。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要想到得多。”隋便淡淡说道。 囚龙道人闻言脸色铁青,其实隋便所言并不假。 他确实没有资格参加祖师堂议事,而且他进入天霜山已经近百年了,但那座祖师堂始终没有属于他的一把交椅,不然他也不会来到昭陵山这种人间之地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囚龙道人眼神冰冷地看向隋便,说道:“稍后等我将你诛杀锁缚你的魂魄,自然能够知晓你的过往。” “届时说不说就都由不得你了。”囚龙道人阴恻恻地笑道。 隋便面无表情地回道:“随便你。” 感觉自己的倾力一拳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囚龙道人狞笑道:“我到要看看等到那时你的嘴是不是还这么硬。” 旋即他手握拂尘,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不见,一股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将隋便所笼罩。 囚龙道人手中的这柄拂尘本就不是凡器,乃是由数十年前他亲手所斩杀的一条恶蛟的蛟须所炼化而成。 虽然算不上法器,但也入了灵器这一品秩。 所以囚龙道人根本无需用灵力裹挟也可以用这柄拂尘穿金裂石。 隋便神色一凛,他当然也瞧出了囚龙道人手中那柄拂尘的不俗。 一个天象境的强者再加上有灵器傍身,一想到这隋便的身躯不由紧绷了起来。 “唰!” 刹那间一道灵气爆破之声在他的耳畔边响起,隋便腰身往后一弯,堪堪躲过从那道横划而过的拂尘匹练。 隋便躲过这道若是通气境武夫硬挨上也要重伤垂危的攻伐之术后,冷哼一声,手腕一拧枪身如一条出手的青龙裹挟着霸道气机直刺向囚龙道人的喉间。 见到隋便竟然还有本事转守为攻,囚龙道人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左手以灵力包裹猛然探出,一手握在了枪尖之上。 “枪是好枪,只不过这力道终究是差了些。”囚龙道人稳稳当当地接下隋便一枪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隋便往后一扯,但玄凰枪尖却在囚龙道人的手中纹丝不动,他见此暗道一声糟糕。 哪怕是他已经如履薄冰,但依然还是被眼前这个道人逼至深渊崖边。 以磨根境的武夫修为对上天象境界的炼气士,即便他已经做到了境境最强,但终究还是难以逾越那条鸿沟。 第八十一章 战天象 看着被自己禁锢在手中的玄凰长枪,囚龙道人那张本就沟壑遍布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讽笑,他看向隋便,问道:“怎么?刚才你那股嚣张气焰到哪去了?” 隋便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原本紧握枪身的双手猛然松开。 囚龙道人见此心生疑惑,怎么?他这是知难而退要丢弃枪不用?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让他咋舌不已,他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实战经验却这般老道。 隋便双手交叠将枪身夹在手掌之间,继而双臂猛然用力,原本被囚龙道人禁锢在掌中的玄凰长枪倏忽松动。 枪身上的那股霸道气力传递到枪头之上,枪头在囚龙道人的掌中钻动不休。 那道锋锐即将破开肌肤之感让即便是已经跻身天象境多年的囚龙道人都神色微变。 所以后者不得不撤去禁锢,拂尘一甩将那杆来势汹汹的枪头给拍飞了出去。 隋便神色一凛,重新将玄凰握在手中。 “不错不错。”囚龙道人虽然吃了这么个暗亏但还是忍不住夸赞道:“能够在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战力及心思,确实值得气盛。” 虽然对方是前朝孽子,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是块绝佳的修道璞玉,若是被自己带回天霜山,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虞子期。 当然坐镇法坛多年的他并不清楚,那个原本大道可期的虞子期已经间接死在了隋便的手中。 囚龙道人眼眸微眯,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今日依旧难逃一死。 就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他是隋朝孽子。 隋便满脸正色地看向囚龙道人,说道:“其实我不明白你们山上人为何非要插手人间之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是你这小娃娃能够参悟各中玄机的。”囚龙道人桀桀笑道。 隋便闻言反驳道:“但无论如何大隋破灭,帝凰城陷都是因你们而起。” 囚龙道人拂尘一扫,淡然笑道:“是又如何。” 他身为修道之人,眼中早就没有了七情六欲,自然也不会行那悲天悯人之事,在他眼中人间种种皆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大道修行,所以山下王朝的更迭,人间的动荡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是这样啊。”隋便听到这个解释后哂然一笑。 看来天霜山有青云但也仅有一个青云了。 随后在囚龙道人的注视之下隋便将玄凰长枪立在了法坛之上,然后他右手双指并拢成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一划而过。 囚龙道人见到这一幕后眯起那双犯浊的眼眸,他可不信眼前这个少年会引颈待戮。 随着隋便的双指划落,隋便闭上双眸双臂低垂。 几息过后,自他体内竟然再次传出如惊雷般的沉闷声响。 但这次比之先前那次不同,这次的响动落在囚龙道人耳中宛若天雷乍响。 旋即后者看向隋便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诧异,这可不是一个磨根境武夫体内能够生出的异象动静。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缕缕精纯至极的血气竟然自他的体肤中钻出,丝丝缕缕的血气宛若细蛇般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 囚龙道人轻咦一声,武夫修行虽然与炼气士修行的道路是殊途同归但差别还是显而易见的。 炼气士可以运转自身灵力将其外放以此来对敌,但淬体武夫却是要藏“器”于身,聚敛自身气血。 所以淬体武夫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养精蓄锐,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般将气血外放本就是武夫修行的大忌。 但按理来说他已经跻身武夫的磨根一境,在淬体一路上也算是入室了,应该懂得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其实此时由不得囚龙道人不谨慎对待。 隋便缓缓抬起头来,当他睁双眼时那本来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已经有抹诡异的血红之色攀升而至。 这道秘术当初他本来是要在葫芦口儿遭遇围杀时施展的,但那时周修福突然闯入战场所以隋便就没有破除体内的那道禁制。 但眼下身在这法坛之中,已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所以隋便没有半点犹豫,将早些年杜行甲设在体内的这道破除而去。 至于他周身所缠绕的赤色红舌,并非是他“竭泽而渔”,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体内气血太盛的缘故。 隋便紧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双眸之中尽是嗜血暴戾。 旋即他缓缓吐出一口血红之气,身躯微弓。 刹那间隋便如一道奔雷激射而出,右脚那恐怖的力道直接将地面上的法坛崩碎了数寸。 朝囚龙道人奔掠而去的隋便右手往后一握,原本被他立在地面上的玄凰长枪便重新飞掠回他手中。 囚龙道人看着隋便一路奔掠而来所经之处寸寸断裂的法坛,那张脸庞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当隋便距离囚龙道人只有半丈之时,他将手中的玄凰长枪直接朝后者抡了过去。 枪身裹挟着霸道刚猛的力道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囚龙道人抡去,那恐怖的气机直接将周遭虚空中的灵气崩爆,一阵阵灵爆之声在囚龙道人的耳边响起。 此囚龙道人神色一凛,手中拂尘猛然一挥,想要借这柄灵器来抵下隋便的攻伐之势。 但当枪身砸抡在拂尘尘丝之上时,囚龙道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 那通身玄色的枪身在那道恐怖力道的裹挟下竟然直接崩坏了数条尘丝。 随即他收回拂尘,探出左手,手臂之上有精纯的灵力缠绕。 当枪身抡在囚龙道人的左手臂上时,宛若平地起惊雷,只听到法坛之上猛然有雷声炸裂开来。 已经退至远处的李汤闷哼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战场之上囚龙道人已经将隋便的一枪尽数接下,但他的身形也向右偏移了半步。 “我收回之前的那番话,你不是不错,而是很好。”囚龙道人看着满身血红的隋便,沉声说道。 能够凭借磨根境的武夫修为就让身为天象境的他腾挪半步,这足以证明前者是惊才艳艳之辈了。 隋便看到囚龙道人接下自己一枪后没有半点犹豫,玄凰后抽,然后身躯微侧一条腿鞭自下而上以千钧之势甩来。 囚龙道人冷哼一声,“得寸进尺。” 旋即裹挟着磅礴灵力的一掌就狠狠朝腿鞭拍下。 囚龙道人自信这一掌足以摧山断江,所以若隋便真硬撼自己这一掌,那他不死也要重伤了。 但就在囚龙道人轰然落掌之时,隋便甩出去的那条腿鞭猛然一收,旋即身躯靠前一倾,紧接着一拳递出。 本想后发而至的囚龙道人此时却来不及收掌,眼见隋便一拳朝自己的心口处轰杀而至,他神色一变,不仅身躯往下一沉,而且护体灵壁也在霎那间施展出来。 囚龙道人作为天象境炼气士,其护体灵壁寻常修士自然难以撼动,但由于眼下他是在仓促之间施展开来的,再加上隋便现在破开禁制后战力更为强横,所以就在此消彼长之下隋便一拳轰在了护体灵壁之上。 “咔嚓!” 一道细微的声响自灵壁上传来,落在囚龙道人心湖间却是惊起了滔天骇浪。 “这怎么可能?”囚龙道人看着灵壁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怔怔道。 一拳攻势被挡下的隋便低喝一声,右臂之上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与此同时原本缠绕在其周身的那些赤红血蛇纷纷朝其右臂聚拢而去。 只是半息之间隋便的整条右臂便被血蛇缠绕。 “给我破!”隋便的喉间发出一道犹如蛮荒古兽般的低吼之声。 “咔嚓!” 话音未落,灵力壁垒上的那道细微裂痕就不断向两边延伸,最终在囚龙道人震惊目光当中彻底地破碎开来。 这一幕不仅让施术者囚龙道人难以置信,更让远处一直观望战局的李汤震惊诧异。 他如何都没想到十二年前的一条落网之鱼竟然已经成长到这般恐怖地步。 甚至就与天霜山强大炼气士的争锋交手之中也不落半点下风。 李汤神色凝重地望着那道修长背影,脸色阴沉如水。 他现在只能祈求那个囚龙道人能够在此将其彻底的抹杀,不然让那个前边孽子回到大梁,每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就会是自己了。 隋便的一拳破开灵力壁垒后,稍稍一滞,然后裹挟着千钧之力轰砸在了囚龙道人的肩头之上。 这还是因为后者身影下坠的缘故,不然这蕴含着龙象之力的一拳就会准确无误地轰在他的心窍上。 到了那时即便囚龙道人已经跻身天象境多年也会受伤颇重。 但隋便这一拳只是落在了囚龙道人的肩头,所以后者在硬撼拳锋后身形后撤了数步,然后就稳住了脚步。 回过神来的囚龙道人闷哼一声,低头看了眼肩头处,即便是隔着一身道袍他也能探知到伤势如何。 “你又给了我一个杀你的理由。”囚龙道人冷声说道。 从刚才的交手中自己已经确信这个前朝孽子拥有着震古烁今的修行天赋以及逆行强大的强横战力,若是任由其成长下去,未来必成大患。 所以哪怕他不是前朝孽子,但只要不能够为自己所用,那自己就必须将其抹杀。 修行上百年的囚龙道人绝不允许自己做出养虎为患这种蠢事。 当然回应他的又是隋便破空而来的一枪。 第八十二章 搬山 面对隋便破空而来的那一枪,囚龙道人双手迅速结印,随着晦涩繁琐的印诀结成,一道极为古老沧桑的气息自他的体内荡漾而出。 那道蕴含着浑厚威压的气息如悠悠江潮般往外席卷而去,在转瞬之间便弥漫于整座法坛之中。 隋便此时因为施展秘术的缘故,所以身处一种灵犀境界,对周遭一切洞若观火,所以自然也感知到了那股气息。 “铮!” 一道金石撞击的清脆声在法坛之上响彻开来。 身在战场之外的李汤被这道振聋发聩的声响震得头晕目眩,身形虚晃。 至于手握玄凰长枪的隋便闷哼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惨白如宣纸。 隋便抬眸紧盯着枪尖那头,眼神冰冷。 自己的这一枪并未落在囚龙道人的身上,而是被一只龙爪硬撼了下来。 硕大且狰狞的龙首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法坛上的隋便。 在它眼中,朝自己递出一枪的是极为渺小的蝼蚁。 “你知不知道本座为何会在此镇压你们大隋残存的国运?”身在巨大石龙阴影中的囚龙道人沉声问道:“你又知不知道本座为何会以大梁国运雕斧以八条石龙?” 说到这囚龙道人顿了顿,然后桀桀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本座法号囚龙。” 法号囚龙,但在山上却一直流传着“天下已不见真龙千年有余”这样一句话,修道之人所见之物大多也只是些蛟龙之属。 所以他所囚之龙正是这法阵之中以大梁国运雕斧的八条石龙。 当然,他能够囚禁自然也可以掌控。 所以先前他所施展的那道晦涩印诀就是驱驭石龙来挡下隋便那半点都不随便的一枪。 隋便瞥了眼法坛上空,两条身躯庞大的石龙正在与大隋国运所化的凤凰缠斗在一起。 因为得到隋便精血的缘故,所以凤凰一直与那三条石龙斗得旗鼓相当,如今一条石龙被囚龙道人驭回,所以现在凤凰已经稳占上风。 “不用看了。”囚龙道人察觉到隋便的目光,说道:“只要你死了,这仍在负隅顽抗的大隋国运就会成为无主之物,届时便会顺其自然地融聚到大梁国柱当中。”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这种漂亮话用得着当着大梁皇帝李汤的面来说? 当初天霜山不惜另外扶持大梁迫使大梁开启国战所求究竟是何自己又不是不清楚。 若自己今日真死在这法坛之中属于自己的那份大隋国运当真能够融入大梁的国柱当中?而不是被他施展秘术嫁转到天霜山? 远在战局之外的李汤也听到了囚龙道人这番毫不避讳的话,他眸底有一抹寒芒一闪而过,他真当自己是白痴了不成? 若是这个面覆假面的前朝孽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自己手上也就罢了,那样他身怀的大隋气运自然就归属大梁。 但眼下被他这么一插手,难道他就没有将这份分量极重的大隋国运收入囊中的心思?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给谁听? 囚龙道人看到了隋便嘴角的那抹讽笑,眼神阴翳酷烈。 旋即他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盘旋在虚空中的那条石龙仰天长吟,随后腾舞着百丈之长的身躯朝隋便俯冲而下。 隋便瞬间便被石龙身躯的庞大阴影所笼罩,后者俯冲而下产生的威势骤然压迫虚空,引来灵气爆响。 与此同时隋便所站之地的法坛猛然塌陷了半寸,地面寸寸龟裂如同蛛网般的裂缝密密麻麻向四周蔓延开来。 但隋便的身躯始终挺拔如手中玄凰长枪,见到那呼啸而至的石龙后凛然的战意冲天而起。 看到隋便丝毫没有避退的打算,囚龙道人脸上泛起一抹冷笑,“不知天高地厚。” 石龙转瞬而至,两只足以穿云截江的可怖龙爪朝隋便袭来。 若是被龙爪所缚,凭借着那万钧的恐怖力道,哪怕是炼骨境的入室武夫也难逃一死。 隋便见到头顶如峰岳落下的龙爪,双手紧握长枪,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施展出杜行甲所授的“搬山”一式。 只见隋便低吼一声,体内蛮横磅礴的气血之力疯狂运转,如大江大渎般的气血不断冲击叩响着如峻岭险关的窍穴。 隋便身躯一震,体内传来“噼里啪啦”如同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 而后隋便双手紧握玄凰,玄凰枪尖点在法坛地面之上,继而他往前一踏,将枪身压的极弯,近乎就如同满月一般。 然后隋便身躯往下一沉,大有任尔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之意。 等到那只龙爪距离他的头顶不足三尺之时,隋便神色一凛压住枪身的那只手臂稍稍撤力。 紧接着被压如满月的枪身在电光火石之间怦然乍起,而隋便正是借此势单手握紧枪身,寒芒闪烁的枪尖便冲天而起直抵龙爪爪心。 “搬山。” 隋便自喉间嘶哑地吐出两字。 当年传授这一式的杜行甲曾对他坦言,等到搬山之式大成时,可搬尽大梁五岳之山。 而如今隋便要搬的并非山岳,而是这条石龙的巨大龙爪。 “轰!” 玄凰枪尖点在了劈头而下的龙爪之上,宛若平地起惊雷般整座法坛变得动荡不安。 远处的李汤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他怔怔地看着战局中的那骇人一幕。 若非他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那个前朝孽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囚龙道人见到龙爪距隋便的头顶三尺始终按压不下后,看向隋便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诧异,他没想到后者竟然真的接住了。 隋便抬头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龙爪,他甚至能够看清上面的年久裂痕。 石龙见到自己眼中的蝼蚁竟然敢与自己角力,发出一声雷霆怒吼。 “起!”隋便右臂之上缠绕的赤红血蛇猛然间红光大作,一股如龙如象的恐怖力道自枪身传递到枪尖。 原本按压在枪尖上的龙爪猛然被弹起数丈,那庞大的石龙身躯竟然有肉眼可见的微微颤动。 “这就是搬山。”隋便呢喃道。 石龙发出一声怒吼,在稳住身形后又朝隋便轰撞而去。 在施展出搬山一枪后,隋便就有些气力不济。 先前隋便已经将部分精血注入凤凰体内,能够支撑到他破开体内禁制已经是极限。 在那之后凭借着境境最强的体魄以及秘术加持这才能够与天象境的囚龙道人交手一二。 当然隋便也自知无论手段如何始终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本来搬山一枪是给囚龙道人准备的,但奈何自己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方竟然还有这般通天术法,竟然能够驾驭那百丈之长的巨大石龙。 眼下隋便若真要同石龙缠斗不休,落败的只会是自己。 囚龙道人看向那道血色身影,他就不信一个区区的磨根境武夫会有这般强盛的气血,他就是要用这条石龙将其彻底地拖垮。 等到他气血耗尽也就是他沦为刀俎鱼肉之时。 就在囚龙道人的思绪算计之间,隋便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眸。 囚龙道人没想到的是隋便就在大敌当前之时在心湖间默念了一声“来”。 这声来当然不是对囚龙道人说的,也不是同石龙说的,而是对那尊凤凰说的。 因为那尊凤凰本就是大隋国运所化,本就该是他大隋太子所承奉。 “咻!” 心湖间那个来字尚未落定,一道嘹亮至极的凤鸣声仿若在回应隋便般响彻开来。 已经置身于战事外的囚龙道人闻声望去,见到那尊凤凰双羽一振继而身躯腾空旋转,虚空之中竟然凭空生出一道龙卷。 而这道惊世骇人的龙卷直接将那两条虎视眈眈的石龙掀飞了出去。 而后凤凰化作一抹流光朝隋便飞掠而下。 而隋便则是心有灵犀般张开双臂。 在他之前是怒冲而下的石龙,在他之后是飞掠而来的凤凰。 而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平静无澜不惊不喜。 最后还是凤凰后来先至,没有半点阻碍地“撞”入隋便的体内。 紧接着原本缠绕在隋便手臂上的赤红血蛇迅速消融,又重新钻回了他的体内。 随后那条石龙以龙首狠狠地朝隋便轰砸而下。 霎那间法坛中烟尘弥漫。 囚龙道人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的烟尘,眉头微皱。 他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那道沉闷声响。 按理来说那个孽子如今已经被万钧之重的龙首给轰砸成了一滩肉泥。 但如今烟尘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到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于是再也忍耐不住的他拂袖一挥,将烟尘拂散,终于见识到了“庐山真面目”。 不过当他见到眼前这一幕后竟然是被震惊得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惊愕。 以至于这位天象境的强大修士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缘由无他,只是因为隋便并没有预料之中被碾压成肉泥,恰恰相反,如今的隋便只有一只手便接住了那颗硕大的龙首。 石龙不断翻滚着百丈的身躯,但都难以摆脱隋便的禁锢。 背上突兀生出一双凰翼的隋便神色漠然地说道:“怎么样?爽不爽?” 第八十三章 卸岭 听到这个在人间堪堪只是青年的前朝孽子竟然敢对自己放出这般厥词,囚龙道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而替之的是如冰霜般的阴冷。 “当真以为吞纳了大隋国运本座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囚龙道人神情狰狞地问道。 话音刚落,他双手迅速结印,紧接着一道磅礴灵力冲天而起。 精纯浩荡的灵力将头顶上方的那两条石龙尽数笼罩。 被灵力所笼罩的巨大石龙喉间发出阵阵低吼,那双本来有抹血色的龙瞳此时已经被玄黑之色所充斥。 “天工有方百法归山,道炼化霜为我所驭。”囚龙道人嘴唇翕动,呢喃道。 旋即囚龙道人宛若口含天宪般,那两条石龙竟然对法坛上的他“俯首称臣”。 而后随着囚龙道人指向隋便,横亘在虚空之中的石龙穆然转首,漆黑如深渊足以湮没任何光明的龙瞳紧盯着隋便。 右手已经禁锢住一条石龙的隋便在察觉到另外两条石龙对自己流露出来的浓郁敌意后,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看来如今以眼前这个囚龙道人的手段也就能够掌控这三条石龙了,不然通天石柱上的十八条石龙齐出,自己根本就没有一线生机。 “去!”囚龙道人冷喝道。 两条石龙听闻命令后仰天长吟,然后就腾舞着庞大身躯朝隋便袭来。 隋便见此冷哼一声,背后那数丈之长的凰翼猛然一振,只见他的身形骤然间便拔地而起。 若是细看,就会看到如今隋便眼中的那抹血色已经淡去,在眸底深处有丝丝赤金之色萦绕,玄妙且神圣。 但没有改变的依旧是他眉眼间的那份暴戾。 而且吞纳了大隋国运之后,不知道是隋便自己的心性还是因为大隋国运排斥此间天地的缘故,他眉眼间地那份暴戾好似又攀升了一重。 所以当隋便飞掠至空中正好迎上那两条裹挟着磅礴威势俯冲而下的石龙之时,前者没有半点犹豫,以一种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手段将原本被禁锢在手中的那条石龙朝前者甩了过去。 那条石龙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翻滚着身子撞上了另外两条石龙。 “轰!” 一道巨大响动后,虚空之上不断有巨石砸落下法坛,沙石弥漫。 而那些巨石,皆是来自石龙之身。 隋便没有给那三头孽畜喘息的机会,背后凰翼再振,他就化作一抹金色流光朝三条扭缠在一起的石龙急掠而去。 当隋便来到它们身前半丈之时,猛然递出一拳,拳锋之上有赤金之色的流火缠绕。 “砰!” 隋便倾尽全力的一拳将虚空中的三条石龙轰砸入法坛地面。 顷刻间又是尘埃漫天。 龙吟声伴随着震荡声传荡在整座法坛之中。 “这怎么可能?”囚龙道人脸色难看地呢喃道:“当年大隋确实有些许国运残存,但按理来说也不该有如此的气象。” 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如今大隋的国运竟然还能够与大梁争锋对峙,甚至后者哪怕有自己的法力加持能够稍逊于前者。 “当年大隋皇帝在帝凰城破时究竟做了什么?”囚龙道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坚韧心境会有一天因为一个磨根境的武夫而变得波澜起伏。 隋便居高临下俯视着囚龙道人,说道:“作为一个天象境强者,境界修为总归不是纸糊的,还有什么底牌尽管亮出来吧,我接下就是。” 看着因为融合了大隋国运便气焰嚣张的隋便,囚龙道人神情狰狞道:“黄口小儿,今日我势必要将你扒皮抽筋以解本座心头之恨。” “你大可试试。”隋便目无表情地回道。 囚龙道人听到他这句针锋相对的寻衅之言后,脸色又狰狞了几分,他左脚重重踏在地面上,一身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渎般奔涌而出。 灵力犹如大水漫灌不断冲刷着砸落在法坛中的石龙身躯。 只是短短几息之后三条石龙从深坑中缓缓爬出,伴随着一阵低吼声,龙尾一摆便将身上的琐碎石屑尽数震去。 看着并未大恙的石龙,隋便伸出右手,手掌微弯如钩,继而手臂往后一扯,插在地上的那杆玄凰化作一抹流光飞掠回他的手中。 今日自己就要打得他们再也爬不起来。 李汤看向凌空而立宛若一尊金甲战神般的隋便,神情恍惚,难道这就是他大梁以后要面对的敌人吗? 若今日让他离开法坛,那他大梁之后还如何自处? 囚龙道人长眸微眯,见到盛气凌人的隋便手握长枪浑身荡漾出一股肃杀之气,前者微微一怔,心想道:他这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流露出这样惊人的杀气。 可能这位坐镇法坛的修道之人永远都不会想到,隋便虽然尚未行过弱冠之礼,但在战场上浴血磨炼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死里逃生,单单是部下将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次数就有一手之数,所以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冲天杀气。 三头石龙龙爪踏在法坛上,霎那间法坛上密密麻麻的晦涩篆箓宛若有了生机般迅速流转开来。 紧接着辽阔的法坛上绽放出一阵青色的璀璨光芒。 隋便眼眸微眯,他看到那些青色光芒疯狂涌入三条石龙的身躯内。 而后三条石龙朝着隋便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隋便的身形微微一顿,他能够感受到自从法坛上绽放出青色光芒后,一股威压渐渐弥漫开来。 而身怀大隋国运的自己也渐渐被此间天地所压胜。 隋便猛然抬手又迅速落下,随后喃喃自语道:“确实比之前慢了许多。” 而且他知道随着法坛逐渐开启,自己会愈来愈被压胜,说不定但最后甚至都不用囚龙道人出手自己就被这座法坛压的动弹不得。 “必须要速战速决。”隋便心想道。 一念落定,他神色一凛,手握玄凰朝法坛上的三条石龙袭掠而去。 那周身所裹挟的霸道气机摧枯拉朽引来阵阵雷爆之声。 三条石龙自然也不甘示弱,虽然他们没有灵智,但身受大梁国运所雕斧生来便与大隋国运势同水火。 而如今既然随便身怀大隋国运,那在它们眼中前者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三条石龙极为默契地朝隋便迎头轰撞而上。 隋便先是一枪横扫直接将最先头的那条石龙抡飞了出去,石龙撞砸到一根通天石柱上引得石柱簌簌作响。 紧接着隋便又是递出一枪,枪尖点在龙首之上,他的执枪右手手腕一拧绕至枪尾,掌心抵在枪尾怦然轰出,刚猛的气机迸射而出,枪尖发出铮鸣之声,转瞬间便将第二条石龙击退了数十丈有余。 至于玄凰则是狠狠地钉在了那条石龙的额首上。 面对第三条石龙,隋便欺身压上,高高跃至它的额头之上。 隋便奔掠在巨大的龙首上,在其身后炙热的龙息吞吐不定,他的每一步落下都生出细微裂痕,使得整座龙首摇晃不已。 隋便掠至龙首上端,继而腾空而起,双手抓住龙角一端。 与此同时他手臂上的肌肉再次隆起,而且整条手臂缠绕有赤金之色的玄妙流光。 “卸岭!”隋便额头上青筋乍起,喉间嘶哑地喊道。 随着他双臂发力,龙首猛然下坠,在如一颗流火般坠落的同时那庞大长达百丈的身躯竟然直直地翻了过来。 如群山般连绵的龙身砸落到一根通天石柱上,万钧之重的力道径直将其砸出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 隋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红润。 被巨大声响惊醒的李济民缓缓睁开眼眸,侧过头的他醒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背生凰翼御空而立的隋便。 虽然那人覆有假面瞧不见面容,但不知为何他却偏偏前者那道身影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随后他双手按住地面极为吃力地撑起身来,远处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至今昏迷不醒。 李汤看到李济民醒过来后,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 当他看到后者肩胛骨处的伤口时,眉眼流露出一抹担忧。 他没想到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的竟然是李济民。 “济民,你没事吧?”李汤关切问道。 李济民低头看了眼肩上的伤势,咬了咬牙,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没事。” 李汤闻言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放心,这件事自然就不会这么算了的。” 然后他转头看向隋便所在的那处战场,冷声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了,竟然让他抓住时机闯入到了法坛当中。” 李济民同样看着那道身影,狐疑道:“父皇,那人的战力应该没有这般强横才是。” 如今那人的气势比之先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若是现在他朝自己递出一枪,李济民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听到李济民这般询问,李汤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眼,这也不怪他,之前他受伤昏迷不清楚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前朝孽子将法坛上所有的大隋国运全部鲸吞了。”李汤戚戚然地说道。 “什么?!”李济民闻言怔怔呢喃道。 “如今我们只能够希冀那个囚龙道人可以将其彻底地压制,不然我们父子四人休想再走出法坛半步了。”李汤悠悠叹了口气,道。 “不过...”李汤欲言又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眼下这局面,他很难相信那个囚龙道人可以扭转乾坤。 第八十四章 现法象 见到隋便这般简单就将那三条石龙解决,一直作壁上观的囚龙道人再也按耐不住。 “废物。”囚龙道人冷声呵斥道。 随即他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并未结印但周身灵力磅礴喷涌而出,并且诡异如云雾般向上升腾而去。 见到这一幕的隋朝长眸半眯,既然对方与杜叔同为天象境的炼气士,那有些属于天象境的神通术法前者自然也能施展出来。 果不其然,就在隋便思索之间,那些氤氲的灵力云雾在囚龙道人的身后缓缓凝聚成形。 最后,一座数百丈之高如同铁塔般魁梧的巨灵法像出现在隋便的视线当中。 “今日我就用这座法象之身来彻底地了解你。”囚龙道人身上的道袍无风鼓荡猎猎作响,此时就连他的须发也齐齐朝上飞舞。 法象二字取自法天象地一说,可以说是炼气士踏进天象境以后无师自通的一种本命神通。 至于法象的高低强弱从某种程度上也极大印证了施展法象修士的修为高低。 隋便嘴角微微上扬,“又不是没有见过。” 曾经有一次杜叔就曾经让他见识过法象,那一次站在法象肩头之上的隋便竟然生出了一种能够伸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囚龙道人施展出法天象地这一本命神通后,猛然向前踏出一步。 旋即在其身后的那尊高大法象也如影随形般,轰然抬脚向前迈出一步。 霎那间法坛丈丈断裂,地动柱摇,李汤与李济民父子二人身形摇晃,面露惊恐之色。 囚龙道人神情睥睨,嗓音威严地喊道:“三条废物,还不速速滚过来!” 三条石龙听到这道宛若天宪般的命令后,瞬间就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桀骜不驯的嚣张气焰,硕大的龙首爬伏在地面上,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而且若是细看三条石龙的龙瞳中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恐惧之色。 紧接着,三条石龙腾空而起,拖着庞大的身躯相继朝囚龙道人的法象飞去。 在隋便的注视之下,两条石龙分别缠绕在了法象的双臂上,最后那条石龙则是盘旋在法象的肩头上。 远处的李汤见到这一幕后手脚僵硬胆战心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世俗凡人在山上修道之人眼中是多么得渺小如蝼蚁。 在外人眼中,隋便那渺小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巨大法象半根手指的碾压。 等到三条石龙归位,囚龙道人身形拔地而起,御空而立在法象的胸口处。 然后只见他双手叠灵印捏法诀,随着一道灵力涟漪自他体内荡漾而出,囚龙道人的身形缓缓融入到法象体内。 霎那间那尊法象通身绽放出璀璨灵芒,即便是现在的隋便也只能够抬起手臂微微遮挡。 等到灵芒消散,隋便放下手臂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猛缩心神一震。 “什么时候?!”隋便诧异呢喃道。 因为不知何时那尊巨大的法象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轰!” 由囚龙道人所掌控的巨大法象在电光火石之间朝隋便递出一拳。 拳势刚猛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在隋便的耳旁边乍响。 在隋便面前的那片近十丈的地带因为拳势影响而变成了真空之地。 因为拳锋转瞬即来,隋便来不及躲避,所以只能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砰!” 如峰岳般的拳头轰在隋便的身躯之上,不,准确来说是隋便贴在了拳锋上。 紧接着李汤与李济民两人便看到一道身影如流火般倒飞了出去,轰砸在了一根通天石柱之上。 隋便的身躯陷入石柱当中,紧接着以隋便为中心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法象没有丝毫放过隋便的意思,迈动脚步只是半息之间就来到了通天石柱前。 但当法象凝视石柱裂痕内,却没有见到半点人影。 法象内见到这一切的囚龙道人双眸紧眯,就在他思索隋便究竟去往何处时,一道破空声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 囚龙道人猛然抬头,果然有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裹挟着浩荡声势以摧枯拉朽之势俯冲而下。 见到对方不想着撤退竟然还敢对自己出手,囚龙道人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随后那尊法象也应声而动,右臂微弯朝那流光将要砸落之处轰然递出一拳。 整座法坛上空又是一道宛若惊雷般的可怖声音响彻开来,而且这次比先前那几道威势更胜,就连那八根通天石柱也微微颤抖,甚至有不少黑石滚落。 不知道是命大还是命不该绝,两道石柱下的李景凉与李雍和两人竟然都平安无事,没有因此受半点伤。 随着剧烈响动慢慢平息,李济民眼眸微眯穷尽目光看到有道人影自空中飘落。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就是捅伤自己的前朝孽子了。 看样子这是从刚才的交手中落败了?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这李济民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轻松神色。 隋便在与法象硬撼一拳后,体内气血一阵翻涌,继而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脸色煞白的隋便抹去嘴角的鲜血,他还是低估了天象境强者的恐怖修为。 若刚才不是自己悄然间卸去了部分力道,如今他体内山河必定已经天翻地覆,说不定就连五脏六腑也会崩碎。 当然如今体内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也说明他的脏腑气穴受伤不轻。 隋便强忍住体内的剧痛,扇动着凰翼坠落在地面上。 怦然单膝跪地的隋便喉间又是涌出一股腥甜,不过这次被他又强行咽了下去。 刚才他吐出那口鲜血连带着也将胸中的那口武夫真气也一并吐了出来。 这样一来隋便的气机就是一泻千里再也没有聚拢的可能。 单膝跪地的隋便看到低头看着地上大片的阴影,猛然抬头,法象那横亘十数丈的脚掌已经踏下。 隋便紧咬牙关,拼尽全身气力一拍地面,借助那股力道他身形迅速后撤。 “砰!” 法象脚掌在地面上激荡起漫天的灰尘,脚掌踏落之处法坛下陷了半丈有余。 “死了?”一直注意战局走向的李汤沉声询问道。 李济民拂去面前的烟尘,缄默不语,准确来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问话。 过了片刻,李济民才回道:“启禀父皇,儿臣尚且不知。” 在法象偌大的脚掌前,有道身影慢慢从地上撑起身来。 随着他体内气机的不断流失,背后那双因大隋国运而生凰翼也缓缓消散。 隋便轻咳两声,这次不只是嘴角,就连眼角,双耳,鼻间也有鲜血流出。 现在隋便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到自己的惨状。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没法在天象境修士的手下撑过一个回合。”隋便苦笑一声道。 话音刚落,他身前的那尊法象就又动了。 法相低首看到了脚下那道渺小如蝼蚁的黑影,然后右脚微微抬起,只是那一起一落间的气浪就直接将隋便掀倒在地。 然后隋便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脚掌轰然落下。 隋便见此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向阴影外爬去,他绝对不能够死在这里。 李汤看着远处那道匍匐而行的身影,又看了眼即将落下的黑影,叹了口气,“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李济民没有接过话去,只是微微点头。 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这个前朝孽子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这般轻易交代在这里吗? “桀桀桀桀,一切都结束了。”法象内囚龙道人神情癫狂地笑道。 不过紧接着他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你死后我会夜夜熬炼你的神魂,让你永世不得轮回。” 他从未想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然会让自己这般大费周折,险些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够占据无主之物的大隋国运,囚龙道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意。 然后毫无悬念的,他一脚彻底碾压而下。 “啧啧啧,还好我及时赶来了,不然你还不得被这一脚给踩得稀碎。”突兀间一道打趣声响传到了隋便耳中。 隋便闻言缓缓抬眸,看到了一位身着玄衣站在自己一旁的男子。 那人同样是戴着一张面具,而且看质地样式就是玄武长街道路让小摊上的那种。 “你怎么来了?”隋便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样你都能认得出来?!”青云一把摘下花彩面具,质问道。 隋便点点头,“傻子才会认不出来。” “靠!”青云忍不住爆粗口道。 为了不暴露身份自己可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没想到刚到隋便这就给了自己“下马威”。 但即便隋便这么说,他还是重新将花彩面具戴上。 他不想让那个囚龙道人认出自己的身份,那样会很麻烦。 “你来这做什么?”隋便问道。 “我说我来这逛风景你信不信?”青云没好气地回道。 隋便闻言白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想明白过来。 既然他来自天霜山,那自然知晓昭陵山所镇压之物,也知道法坛的存在,所以... 所以在太安城见过了自己后,他才会跟随自己悄然来到这昭陵山。 “谢了。”隋便看着久久没有落下的阴影,感激道。 “免了。受不来。”青云笑眯眯地说道。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可怜?”隋便低头看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冷不丁问道。 没想到青云在听到他这番话后默不作声,只是拂袖一挥,头顶上方那尊高大的法象竟然连连后退。 “隋便,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怜。”青云双手负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也并非自己所感觉的那般弱小。” “能够知晓自己的弱小而又敢于勇敢的生存下去,那在我看来就是世间的一等强者。” 随后青云朝他伸出手来,示意问道:“你还打算坐在那多久?” 听到青云一番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隋便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不远处,法象中的囚龙道人同样反应过来,竟然敢有人在此时搅局。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那道不知何时出现在隋便身旁的那道修长身影,他突然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让他很熟悉,但却愈发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究竟是谁?竟敢阻拦本座出手!”囚龙道人怒声呵斥道。 听到这番雷霆震怒之言,隋便与青云两人面面相觑,前者嗤笑道:“还真是。” 第八十五章 青云落子 李汤眼神不善地看着搅局的那袭玄衣。 他原本以为那个前朝孽子会彻底地死在那一脚下,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法坛上竟然会再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而且还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李汤双拳攥紧,这十多年来每次秋狩大典都是风平浪静,这法坛之中除了那个坐镇的囚龙道人以及自己之外也再无旁人到此。 但今日却接连出现了前朝孽子与搅局之人,难道这是意味着大梁已经进入多事之秋了吗? 其实也由不得李汤这般想,实在是这座法坛牵扯太深意义重大,这里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是大梁以后草灰伏线绵延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因果循环。 “他究竟是怎样来到这法坛中的?”李汤轻声呢喃道。 身旁的李济民目光同样落在了那位玄衣男子身上。 虽然相隔甚远,但李济民还是从后者的那份清闲气质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怎么会这么巧合?”李济民心中腹诽道。 他对于那个前朝孽子的背影似曾相识,又对这位突兀搅局的玄衣男子感到熟悉,一想到这,李济民的眉眼愈加深邃。 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念头猛然间从心湖底窜了出来。 就是这般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难道...”李济民眼眸半眯,讶异出声来。 “济民,怎么了?”察觉到身边二子的异样,李汤转头询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没事。”李济民连忙收敛起那份心思,轻声说道。 或许连李汤都没有感觉到,自从李济民替自己挡下那一枪后,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变得更加像父子了。 少了君臣之间的拘谨恭礼,多了份父子之间的关怀和睦。 战场之中囚龙道人见到那两人对自己的质问置若罔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明显就是相识,这让他的脸色更加铁青。 那个前朝孽子进去法坛自己是知晓的,毕竟作为法坛的看守之人自己对于法坛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了如指掌,但那个玄衣男子究竟是何时闯进的法坛自己竟然半点不知。 难道是因为自己与那个孽子缠斗时分神的缘故?囚龙道人心想道。 亦或者是脚下这个玄衣男子才是幕后之人,而那大隋孽子只不过他抛出来引自己现身的鱼饵? 站在隋便身前的青云抱拳说道:“我并没有与阁下起冲突的意思,只不过是见家中晚辈性命垂危之际出手相救而已,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家中晚辈?”囚龙道人闻言追问道:“这么说你也是大隋遗民了?而且还是皇室之人?” 青云摇摇头,否认道:“我只是与他父母相识,并非是大隋皇室之人。” 隋便听到他这样解释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这么说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果不其然,囚龙道人闻言冷哼一声,声如黄钟大吕般威严道:“本座岂能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放你们二人离开,况且你二人擅闯禁忌之地,必须要随我回天霜山受罚。” 囚龙道人之所以会这般说是因为忌惮这个玄衣男子深不可测的实力,毕竟刚才他从自己手下救出了那个孽子,所以他才会搬出天霜山来威慑于他。 若非如此现在囚龙道人已经将他们二人踏在脚下了。 听到法象内的那个老匹夫要带自己回天霜山,青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察觉到面前青云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隋便幸灾乐祸地说道:“我算是知道他为何会被派来镇守法坛了,这还真是典型的给他脸他不要。” 若非青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老匹夫怎么敢这么猖獗。 当然这也是因为青云护在他面前他才敢这样说。 一想到这,隋便小声嘀咕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算不算是拉虎皮扯大旗了? “跟你回天霜山?”青云反问道。 法象再次开口,道:“没错,念在你并非有意闯入法坛,你们二人跟随我回天霜山,我自会替你们向山主以及诸位长老求情。” 青云闻言呵呵一笑,转头对隋便问道:“他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隋便抿了抿薄唇,忍俊不禁地应道:“已经很明显了。” 旋即青云看向面前那尊高大法象,摇头拒绝道:“天霜山我们就不去了,而且现在我就要带他离开这。” 见到这个玄衣男子这般不识好歹,囚龙道人勃然大怒,呵斥道:“放肆!你当真以为本座不敢拿你怎样不成?” 青云的目光落在法象胸口处,犀利的目光仿佛是透过胸口看到了囚龙道人般,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距离最近的那场十数年前的祖师堂议事,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囚龙道人可是极为本分地恭候在门外的,哪有他说话的余地。 没成想十数载的光阴风水轮流转,现在他也能居高临下对自己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了。 一念至此青云微微摇头,不由感慨一句“人心不古”啊。 青云抬眸,淡淡说道:“那你大可以试试。” 自己不想暴露身份,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得寸进尺。 囚龙道人见到已经谈崩,冷哼一声,“自寻死路。” 如今对方身后的那个孽子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就凭他一人对上坐镇法坛宛若掌控一方天地的自己,难不成真想全身而退不成? 囚龙道人眸底深处闪过一缕凶光,没有半点犹豫,旋即法象右脚猛然抬起,朝着脚下那两人轰然踩落。 见到自己被黑影所笼罩,青云一把抓住隋便,脚尖轻点,只是半息之间就掠至一根石柱旁。 “你先在这疗养下伤势,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青云沉声说道。 隋便点点头,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青云白了他一眼,神情睥睨道:“拜托,你当我是谁?” 话音刚落,法象便蓦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一拳砸出,大如峰岳的拳头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砸而来,那股厚重的威压让此时的隋便生出几分窒息的感觉。 “小心!”隋便脸色难看地提醒道。 “什么?”青云转头问道。 此时那座拳峰已至他的身前,刚猛的拳风吹荡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但隋便只见到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轻点在那拳面之上,那座拳峰便再难前进分寸。 “没什么。”看到这一幕的隋便粲然一笑,摇头道。 看来自己的关心属实有些多余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担心下那个囚龙道人。 见到自己的一拳被对方这般轻而易举地接下,囚龙道人心中大骇,慌忙后撤。 青云见对方主动抽身后撤,微微一笑,道:“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随即也不见他周身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但身形却在骤然间拔地而起,直追那尊法象。 见到那个玄衣男子欺身压上,囚龙道人振臂一挥,原本缠绕在双臂之上的石龙穆然间发出龙吟之声,而后脱离手臂朝着青云袭掠而去。 “雕虫小技。”青云见此嗤笑道。 随后他右手探出,做出捏棋子状,然后再悄然落下。 见到他这个举动,隋便一开始还满头雾水,不过很快就吐出一口浊气,连带一块吐出的还有心湖中的震惊与讶异。 随着青云的右手落下,在百丈虚空之中穆然出现三道虚空漩涡。 此间天地的灵气疯狂朝虚空漩涡奔涌而去,在三息之后再在虚空漩涡下有精纯灵力所凝聚而成的磨盘大小黑子。 每道黑子都散出一股补天填海的玄奥气息。 “落。”青云嘴唇翕动,吐出一字。 紧接着,宛若奉天法旨一般,三道黑子宛若天外流火般裹挟着奔雷之势朝法坛坠落而下。 三道从天而落的黑子不偏不倚地正好轰砸在三条石龙的龙首上。 接连响起的惊雷声让远处观战的隋便感慨不已,“真是仙人手笔啊,学不来学不来。” 惊雷声过后,青云拂袖一挥散去漫天烟尘,隋便这才看到那三条虽然败在自己手上但却并未伤筋动骨的石龙已经尽是蛰伏在地,龙瞳之中满是敬畏之色。 李汤看着三条石龙龙首皆是已经被毁去大半,而且三道黑子仍是没有散去依旧将它们镇压得匍匐在地,他哗的一声的呕出一大口鲜血。 “父皇,你没事吧?!”看到李汤呕血,一旁的李济民赶忙将其搀扶住,神情关切地问道。 李汤拭去嘴角的鲜血,摇头不语。 那三条石龙是由大梁国运雕斧而成,如今龙首被毁去大半国运受损,作为一国之主的他自然也会受到反噬。 青云在途径一条石龙时,右手探出将钉在龙首上的玄凰轻轻拔出然后向身后远远抛了出去。 重新接住玄凰的隋便讪讪一笑,对着他遥遥拱手示意。 “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青云御空而行步步紧逼,问道。 囚龙道人见到他仅仅一招就破去三条石龙的围攻之势后,神色一凛,对方的境界修为竟然远超他的想象,这等修为恐怕也只有祖师堂的那几位才能与之交手。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玄衣男子正是他天霜山祖师堂的某一位。 “阁下当真要与我天霜山为敌?”囚龙道人脸色凝重地问道。 青云没有出声,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漠然道:“你还有三息的时间,若是你已经没有压箱底的手段,那我可就强拆你这座法坛了。” 听闻这句,隋便连连摇头,最终给出了一个四字评价,“霸气侧漏。” 第八十六章 离坛 囚龙道人听到对方这般步步紧逼,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意思,脸色阴沉如水,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攥成拳。 “阁下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我天霜山秋后算账吗?”囚龙道人冷声质问道。 听到眼前这尊法象再次出声,青云淡淡说道:“不怕。” 旋即他又弯下一根手指,补充道:“还有两息。” 将两人的对话全程听在耳中的隋便倚靠着身后的石柱,一时之间竟然心绪繁乱。 青云为了救自己如今已然与天霜山为敌,眼下也就是身份尚未暴露,若是真被天霜山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事后可能不但会被逐出山门,说不定还会因此身陷死地。 隋便抬眸看着那道修长如玉树的背影,神情落寂,若是可以他宁愿从未与他有过交集。 当然隋便的这些心思青云此时注定不会觉察。 看到对方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囚龙道人气极反笑,连连说出三个“好”字。 而后他双手迅速结印,体内的磅礴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水喷涌而出,尽数注入了法象之中。 随着一股股的灵力灌注其中,法象如同干涸的天地久旱逢寒露百丈的身躯如同琉璃般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使得整座法坛流光溢转。 霎那间整座法象生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让人顶领膜拜之感。 当然囚龙道人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因为青云伸出的那三根手指已经全部落下。 三息时间已到,青云不想也不愿再等了。 然后只见他再次拂袖一挥,先是一股沉重的灵压如湖水涟漪般自体内荡漾而出。 感受到这股灵压的囚龙道人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神情惊变,竟然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抽身后撤。 只不过为时已晚。 青云体内的精纯灵力不知何时在法象的头顶上空已经凝聚成一张绚烂的棋盘。 棋盘之上黑白双子交错,竟然在棋局中衍生出两条阴阳灵鱼。 那两条阴阳灵鱼首尾相接,一股玄之又玄的古老气息自其中弥漫开来。 就在隋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棋盘时,青云温暖醇厚的嗓音在他耳畔边响起,“别看了,小心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猛然惊醒的隋便这时才发觉自己的神魂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恍惚,随即他立刻稳下心神,面露凝重之色。 那道阴阳棋盘竟然如此恐怖。 因为头顶上空那张阴阳棋盘的出现,法象已经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哪怕是囚龙道人极尽催动体内灵力,那无法让法象挪动分毫。 随后青云缓缓伸出右手,手掌一翻,然后面带笑意地轻轻往下按去。 继而那张玄妙无双的阴阳棋盘同样也往下落去。 那尊法象受到阴阳棋盘的镇压,百丈之高的身躯一寸寸遭受挤压,只是几息之间琉璃身躯之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 囚龙道人双手仍然苦苦地捏着古老法诀,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听闻这句话,青云向前轻轻踏出一步,漠然问道:“我就欺你了,又如何?” 然后他右手又向下落去一寸。 这一寸之后,镇压在法象之上的那张阴阳棋盘竟然开始运转起来,一道万钧之力的古老气息霎那间就将法象所笼罩。 此时囚龙道人再也支撑不住手上的那道法诀,双手分离,额头上冷汗直流,面露痛苦之色。 随着法诀散去,在阴阳棋盘下苦苦支撑的法象宛若被断去了大道根源,数百丈之高的身躯轰然轰塌,面朝青云,双膝跪地。 见到这一幕的李汤面如死灰,如今连坐镇此间的囚龙道人都落败了,那他们父子四人眼下该如何自处? 隋便看到法象跪地后咋舌不已,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仍是低估了青云的境界修为。 “不知道杜叔跟他对上胜负各在几几之分?”隋便揉了揉下巴小声嘀咕道。 虽然他知道杜叔与那个囚龙道人同为天象境,但与囚龙道人交过手的隋便心里清楚,与杜叔的天象境相比,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以过来了。”青云落在地上,转头对着一直观战的隋便招呼道。 当隋便来到青云身边时,看着面前始终没有散去的高大法象,皱眉问道:“他若一直躲在里边怎么办?” 青云闻言淡淡一笑,道:“这可由不得他。” 那方阴阳棋盘还在运转镇压,终于法象再也承受不住那股大道威压,宛若琉璃的法象怦然碎裂,万千琉璃碎片散落在空中,继而化作点点流光消失不见。 而身在法象中的囚龙道人也终于舍得“露面”现身。 看着面前气息萎靡至极的囚龙道人,青云戏谑问道:“你服还是不服?” 身受大道欺压的囚龙道人身形佝偻,脸色通红地连连应道:“服了服了。” 听到对方认输,青云手掌微弯,招了招手,那方阴阳棋盘朝化作一道流光飞掠回他的掌心当中。 紧接着隋便只见他手掌虚握,掌心中棋盘便消失不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青云在撂下这么一句后便一步越过囚龙道人,径直朝法坛对面走去,隋便瞥了后者一眼,紧跟了上去。 囚龙道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转头眼神阴翳地盯着那两道背影,掌心中灵力漩涡悄然凝聚。 穆然间隋便转身瞥了囚龙道人一眼,沉声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囚龙道人神色一凛,见到那个玄衣男子并未转身,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灵力漩涡散去,手中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你怎么知道的?”青云打趣问道。 他当然知道身后囚龙道人的小动作,但他并未点破,因为他有把握在后者动手之前率先出手。 当然这一出手后者就是必死的局面了。 所以也可以说隋便是救了他一命。 “肯定的啊。”隋便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这样大摇大摆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去,是个人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天象境强者。” 青云闻言揉了揉下巴,认同道:“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当李汤看到那两人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时,背后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 李济民同样注意到了那两人,于是赶忙站了出来,将李汤护在了身后,神情戒备地看着缓缓朝这边走来的隋便与青云。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当那两人走近之后,李济民沉声问道。 没想到青云只是转头看了眼隋便,简单说道:“这是你的事,我不会插手。” 旋即越过李济民与李汤两人,朝法坛边缘走去。 隋便看着面前的李济民,握了握手中的玄凰,没有半句言语,重新跟上了青云。 当两人走到法坛边缘之时,青云一指点在了虚空之中,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就地结果了他们父子四人。” 毕竟若他们父子四人当真死在这里,外界之人很难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隋便摇摇头,说道。 刚才确实是斩草除根的好机会,但冥冥之中他却认为这般将来势必会铸成大错,所以他才没有动手。 “走吧,该离开这里了。”青云沉声道。 即便那三条石龙没有被自己所镇压,但镇压于法坛中的那残存的大隋国运如今已经融入隋便体内,所以这法坛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自己毁不毁去已经没有区别了。 隋便闻言抬手摸了摸胸口,没想到自己意外闯入法坛中竟然取得了大隋的残存国运。 青云右手按在面前的那处虚空之中,然后隋便的眼前就仿若凭空多出了一扇虚空之门。 只见青云手掌上玄妙的灵芒闪动,那扇虚空之门旋即便被轻轻推开。 “跟在我身后。”青云在踏进门扇轻声嘱咐道。 隋便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玄凰。 当隋便踏进门后,眼前一阵幽暗,是那种仿佛可以将时间所有光线吞噬的那种幽冥之色。 “习惯就好了。”在前方带路的青云宽慰道。 紧随其后的隋便轻嗯一声,然后就将两两沉默。 法坛之内,囚龙道人就这般注视着隋便与青云两人踏进虚空之门离开而束手无策。 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不敢。 他能够觉察到那个玄衣男子隐瞒极深的杀心,若是自己稍有阻拦,那自己就休想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随后他看向李汤父子两人,神色晦暗不明。 今日知晓这件事的其实只有四人,随着那两人的离开,眼下就只要这两人见识过自己的狼狈模样。 若是他们不离开此处,那今日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晓,这样一来自己的名声脸面也可以保存住。 觉察到囚龙道人的神色异样,李济民猛然朝一根通天石柱跑去。 “济民,你做什么?”李汤见状出声问道。 “父亲,你先带大哥和四弟离开这。”李济民将手掌贴在石柱上,沉声说道。 当李汤看到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囚龙道人阴沉的脸色时,他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这个囚龙道人竟然想杀人灭口! “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够唤醒一条石龙?”囚龙道人冷声质问道。 李济民面无惧色地回道:“我想道长你也不想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吧?” 见到这个凡夫俗子竟然敢威胁自己,囚龙道人神情冰冷如霜雪。 “若是道长肯放我们父子四人离开,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李济民举手发誓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囚龙道人一边走向李汤,一边反问道。 李济民掏出贴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手掌,沉声回道:“那就不知道长觉得值不值得了?” 囚龙道人看着鲜血流淌在石柱上,终于止住了脚步。 他笑眯眯地看向李汤,面无表情地说道:“李汤,你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第八十七章 钦天监 昭陵山。 在昭陵山山腰的某条清澈溪流边,溪水潺潺,溪底五彩鹅卵石密布,泛黄的梧桐叶铺满的溪案,时不时一阵秋风席起,将如黄蝶般的落叶卷至山溪中。 不过很快随着虚空中荡漾起层层涟漪,一扇虚空之门的出现将此间如诗画般的美景打破开来。 紧接着两道人影自门那边走出,站在了山溪岸边。 “出来了。”青云踩踏在松软的泥土之上,呼出一口浊气,道。 刚刚“重见天日”的隋便见到那落日余晖,微微抬手遮挡,眯起眼眸。 法坛之行的死里逃生竟然让他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煞白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红润。 “拜托了。”隋便一手搭在青云的肩膀上,苦笑道。 旋即他眼前穆然一黑,身形向前倒去,额头磕在了青云的后背之上。 青云转身将其轻轻搀扶住,双指并拢放在他的眉心处,在极为细致地探查一番他体内的伤势后,眉头紧皱。 “真够乱来的。”青云脸色稍显凝重地说道。 如今隋便的体内仿若一座上古战场,不只是遍地狼藉那么简单,而是山河倾塌地覆天翻,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施展秘术以燃烧自身寿元为代价强行提升战力与天象境一战,哪怕是有国运护体,能够活下来也算你福大命大。”青云嘀咕道。 青云就这般搀扶着隋便在山溪边站了许久,同样也思索了许久。 李汤若是成功离开法坛势必会下令封锁昭陵山,届时他一个外人无妨,但若是自己带他下山,山上找寻不到隋便的踪迹,那势必会引来李汤与李济民的怀疑。 说不定甚至就直接笃定他前朝孽子的身份。 在冥思苦想之后,青云穆然间想起一人,于是他眼神一亮,嘴角微微上扬,“谁说我在昭陵山就没有熟人了。” 一思落定,他将隋便背在身后,转瞬之间山溪岸边就没有了这两人的踪迹。 昭陵宫宗祠中,随着一道璀璨白芒闪烁,四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了宗祠当中。 看着那极为熟悉的祖宗排位,李汤双拳紧攥,仿佛又重新将生杀大权掌控在手。 “来人!”李汤强压怒意,冷声喊道。 话音刚落,守候在门外的昭陵铁卫便推开房门涌进宗祠。 李汤环顾一众单膝叩首的昭陵铁卫,面无表情。 “削去杨负楼昭陵铁卫刀统之职,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一道冷酷无情的命令自李汤口中缓缓吐出。 铁卫之前的杨负楼闻声心里“咯噔”一声,面露惶恐之色,他实在不知为何皇帝陛下会突然降罪,而且而是死罪。 李济民看了眼人前的杨负楼,他当然清楚父皇为何会震怒。 让那个前朝孽子潜入宗祠闯进法坛作为昭陵铁卫自然是犯了渎职之罪。 但按大梁律令,也罪不至死。 “父皇。”李济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虽然杨刀统有失职之过,但罪不至死,还请父皇三思。” 李汤转头看向李济民,神情威严。 若是在此之前他替人求情说不定自己会连他一起责备,但如今法坛一事历历在目,看到他脸上的殷红血迹,李汤甚至不忍说半句重话。 叩首在地的杨负楼听闻自己失职之过,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太子与凉王两人,还有秦王肩胛上触目惊心的枪伤。 宗祠内闯进了刺客?何时进来的?但为何自己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如今刺客又身在何处? 一时之间杨负楼如坠雾里,但冷汗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地上。 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太子与凉王昏迷不醒,秦王殿下受伤颇重,所以如今哪怕是皇帝陛下要砍了他的脑袋他杨负楼也不敢喊一个“冤”字。 如今杨负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怕秦王殿下已经给自己求情,但生杀予夺的大权依旧掌控在皇帝陛下的手中。 过了半晌,李汤终于缓缓开口道:“削去杨负楼的刀统之职,贬为庶民,流放出京三代之内不得受朝廷录用。” “谢皇帝陛下隆恩。”杨负楼叩首喊道。 “传令下去,封锁昭陵山,逐一排查行馆小筑,擒拿前朝孽子!”李汤冷声命令道。 “父皇,这般做会不会惹来那人...”李济民闻言低声提醒道。 法坛当中那名玄衣男子的境界修为他们有目共睹,若真是惹恼了对方,以那人的手段恐怕半座昭陵山都会荡然无存。 李汤眉头一皱,随即又着手吩咐道:“调遣京畿四镇所有铁骑精卫,外加昭陵山方圆百里驻扎的所有铁戎军,前来昭陵山拱卫行宫。” “是!” “父皇...”李济民欲言又止道。 这样做势必就是鱼死网破的凄惨下场。 “够了!”李汤脸色铁青地呵斥道:“朕是大梁之主,与那孽子本就是不死不休,今日朕即便是用一条条人命耗也要把那个玄衣男子给耗死。” 李济民听到父皇的严词厉声,神色复杂。 “来人,带他下去好好修养。”李汤摆手吩咐道。 当李济民离开宗祠以后,一道道铁血命令又接连从宗祠内传出。 行宫内负责传旨的太监换了一波又一波,整座昭陵山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随着一阵阵示警的紧迫钟声响起,山下兵马绕动烟尘卷天,轰隆的马蹄声与铁甲攒簇声伴随着钟声一起传入山上参加秋狩大典的百官耳中。 在一家竹院小筑中,紧闭的院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玄衣身影缓缓走进院中。 院里的落叶明显被人打扫过,鹅卵石铺就的过道自门口一直延伸至主厅前,而且自制的竹筒水车溪水也在涓涓细流,看得出来小筑的主人是个极为雅致的人物。 “魏百里,你再不出来我就砸了你这小筑。”背着隋便一路找寻到这里的青云朝院内喊道。 没过多久,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闻声从厅堂内脚步蹒跚地走出。 老人痴痴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年轻男子,哪怕是那人面覆假面,但只从那道嗓音他已经判断出来人是谁。 那道如泉水叮咚般的温醇嗓音自己已经记住了十多年。 青云同样看向那个老人,自己初见他时他还没有这般老态,那时他的腿脚还是十分利索的,不然也不会追他追了大半个帝凰城了。 大梁在六部三司之外还另设有一钦天监,掌掌观察天文,推定历数,编制时宪书,于岁终奏新历,送礼部颁行。 钦天监设监正、监副、主薄厅,官阶品秩皆高,最为钦天监头把交椅的监正也只不过是正五品。 虽然官阶不高,但凡日月、星辰、风云、气色有变异,皆可上密书报皇帝,所以监正一职大抵就如同裴子添的亲勋翊卫旅帅一般,属于位低权重的清贵人物。 而眼下,在这座竹园小筑当中,这位被青云称呼魏百里的花甲老人,正是大梁现任的钦天监监正。 “我没想到你会来,更没想到你会把他也带过来。”魏百里嗓音沧桑地说道。 他见到青云的那一刹那眼眸中有惊喜有诧异有恼恨有遗憾,这一切皆源于当年的那场相识。 没错,钦天监监正魏百里与天霜山青云早就相识于大隋的帝凰城。 “没办法,暂时不能够带他下山,思前想后也只能到你这来暂避风头了。”青云面带笑意地说道。 临了他还补充一句,“凭咱俩的交情你不会干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吧?” 魏百里没有吭声,只是淡淡扫了他背后的隋便一眼,转身说道:“进来吧。” 他认得青云身后的那人是谁,不只是因为最近那人在太安城声名鹊起,而是因为那人身上浓郁至极的龙气。 魏百里之所以能够担任钦天监的监正,自然有胜任的眼光和手段。 不然天赋异禀的他也不会与山上人青云相识了。 但他之所以这般平静,只是因为他早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竹园小筑的内饰十分简洁,客堂内只有竹椅数把,蒲团两张,甚至都没有用来供放文房四宝的桌案。 “这里很少有人来,我也从不待客。”魏百里出声说道。 了解他性子的青云并没有在意,只是将隋便平放在地面上,然后毫无顾忌的席地而坐,道:“懂。” “你怎么会来这?”魏百里同样席地坐在一张蒲团上,敛了敛一身宽大的麻衣,询问道。 “还不是为了他。”青云指向昏迷不醒的隋便,解释道:“昭陵山镇压着大隋的残存国运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魏百里点点头,他坐镇钦天监十年,而且昭陵山距离太安城不足百里他怎么会探查不到。 “他获得了残存的国运?”魏百里惊咦一声,问道。 青云轻嗯一声,“九死一生。” 得到这个准确答复,魏百里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他轻轻摘下隋便脸上的那张面具,端详着那张与某人极为相似的面容,魏百里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微微动容。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嗓音颤抖地说道:“这些年来杨自在那个老东西瞒得我好苦啊。” 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这个年轻人就是大隋的太子,那张面孔与先皇是那般神似。 “十数年前帝凰城破,先帝自焚宫中,太子不知所踪,那时我却身在偏远西蜀之地。”魏百里追忆道:“当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帝都之时,看到的只有连绵数百里的冲天火光,故国已不在。” 然后他怔怔地看向隋便,继续说道:“所幸我身在大隋朝堂时并未担任要职,所以这才得以在大梁在太安城得以凭借天赋进入到钦天监中,又是苦苦熬过了五载光阴,终于坐上了监正的位置。” “我知道杨自在那个老东西身在西洲,毕竟他身上的那股子酸腐味世间少有,我这些年也曾隐晦地将密信递往西洲,但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魏百里叹了口气,“又因为身份的缘故我不能去往西洲,所以他就瞒了我十年之久。” “难为你了。”青云听完他的叙述后,感慨一声道。 他其实与那个杨自在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但却知道魏百里与他在政见上多有不合。 魏百里微微摇头,缄默不语。 没有人知道在隋便踏进太安城的那一刹那,当魏百里见到钦天监中那尊司南剧烈抖动时后者脸上那究竟震惊到何种程度的神情。 那日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钦天监内,一口气将积郁了十数年的眼泪全都无声哭了出来。 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但自始至终魏百里都没有出宫去见过隋便一面。 他只能站在那座燎天阁内,望着偌大的太安城,以望气之术模糊地感知着隋便的一举一动。 他又看了眼躺在地面上衣襟染血气息萎靡的隋便,重重叹了口气。 他苦,但有人比他还要苦。 这些年来最苦的还是这位殿下。 第八十八章 故人 魏百里泡了一壶青竹茶。 茶叶是昭陵山现采摘的小螺青竹,只取嫩绿的叶尖炒制,入口清香回味悠长,也算是昭陵山的一出特产。 因为是现茶炒制,所以价格奇高,往年一两小螺青竹能够卖到八百枚永安币,而且还经常是有价无市。 缘由无他,大部分的小螺青竹都流入到了达官显贵的茶案之上。 青云看着青绿的茶汤,刚才他已经将法坛中发生的所有尽数告诉了魏百里。 后者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只是当听到隋便以一己之力与那位天象境的囚龙道人捉对厮杀时青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握住杯盏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我并没有跟你邀功的意思,但不得不说当时的情况确实凶险万分。”青云抿了口茶汤,沉声说道。 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可能现在身前的隋便就已经凉透了。 魏百里闻言微微点头,虽然他没有踏上修行一途,但在钦天监中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与天象境炼气士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法坛之行若没有青云相助,根本就是十死无生的事情。 魏百里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隋便,冷哼一声,道:“就为了那残存的大隋国运,那个老匹夫就敢让殿下行这般凶险之事,若是殿下有半点意外发生,那他杨自在有何脸面去地下见先皇,去见独孤皇后!” 青云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竟然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看清当时法坛之中的那盘“棋局”。 他没想到法坛之行竟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甚至昭陵山一行也在那人的谋算之中。 一想到这青云嘴角微微上扬,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也被那位拨动成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青云忍不住抚掌而笑,“有意思。” 他没想到一位远在西洲边陲之地的老人竟然仿佛就置身于太安城运筹帷幄之中。 这等棋力即便是身为山上人的青云都赞叹不已。 魏百里脸色铁青地说道:“也就是这个老匹夫能够使出这种绝户计来。” “殿下知道了吗?”魏百里紧接着询问道。 青云揉了揉下巴,说道:“别人我不敢保证,但这小子的心思城府,可能在进入法坛之时就已经心生觉察了。” 别人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对于隋便来说,哪怕是身在棋局之中,他都可以透过层层迷雾见到整桩事件的本源。 而这也恰恰是自己最看好他的地方。 俗世之人又有多少能够真正做到“不畏浮云遮望眼”? “哼,我倒要看看杨自在他究竟怎么同殿下交代!”魏百里愤愤道。 青云又抿了口清茶,淡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杨自在根本就没想过他要同隋便交代,因为在大势的裹挟之下又或者是诸多前朝遗老的殷切期盼之下,隋便必须要这么做,根本就没有理由可讲。” 听到青云的一番“真知灼见”,魏百里微微一怔,他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不过想明白这些后他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养气功夫极好的他第一次满脸怒容地将手中杯盏摔掷了出去,“他杨自在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胁迫殿下,他这样做与那些佞臣又有何区别?!” 青云摩挲着手中杯盏,沉吟片刻后淡淡说道:“区别就是一个是不情愿一个是不知道该如何。” 他满脸正色地看着魏百里,道:“也可以说他是替隋便做出了一个选择,让隋便不得不接受那个继承大隋大统的事实。” “什么?”魏百里神情凝重地问道:“他...” 青云点点头,“这家伙的心思一般人可捉摸不透。” 虽然青云与他接触并不多,前前后后见面的次数双手都能数过来,但从第一次他在隋便的神海深处,就已经“见”到了他的真实心思。 或许因为杨自在的关系,隋便已经逐渐接受了那份国仇,但因为那袭红衣的出现,又让他淡化了这份仇恨。 所以眼下隋便即使能够覆灭大梁皇室,在这之后他有极大的可能也不会复国称帝。 就像隋便自己说得那样,他的心思不在天下,而在天上。 是吧,就连青云都没想到,这人间竟然还有不想权倾天下的人。 魏百里沉吟了许久,最后悠悠叹了口气,“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反之呢?若臣要君立那君是否就立呢?这又是否有违君臣之纲?” 青云耸耸肩,洒脱道:“我又不是朝堂之人,你跟我说这这些是否有些对牛弹琴的意思?” 魏百里摇摇头,否认道:“青云先生用不着这般贬低自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一身玄衣的青云,当年自己初见他时他就是这般模样,如今十年的光景弹指而过,自己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满头华发眼生皱纹,而他却依然是风姿卓绝湛然若仙人。 青云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副恍然模样,他轻拍额头,笑道:“魏百里,不带这么骂人的。” 魏百里报以笑意,先前脸上因杨自在而生的怒意也消退了几分。 “不知道青云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他凝神静气地问道。 青云抬手指了指屋外,说道:“听山脚下的动静下山肯定是不行得了,即便我能走到隋便已经在此行的秋狩大典中登记在册,若是被人发现离开昭陵山,那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所以青云先生就把他带到了我这。”魏百里接过话去,平静说道。 青云眉眼微弯,带笑道:“恐怕现在李汤已经严令昭陵铁卫将昭陵山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乱臣贼子给找出来了。” 紧接着小筑外响起的喧嚣声似乎已经印证了他的这番话。 “他身上的伤势?”魏百里担忧问道。 “在来时的路上我已经替他治疗过了,而且我身上仅有的一枚淬元养灵丹都便宜这小子了。”青云故作心痛地说道。 淬元养灵丹是真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而这世间除了青云外唯一知道药效真正如何的,就是此时坐在他对面的魏百里。 因为多年前命悬一线的魏百里就曾服下过一枚。 听到青云说出淬元养灵丹后,魏百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再怎么说我同他爹娘也有过交情,总不至于眼巴巴看着他命丧黄泉。”青云自顾自地说道。 魏百里闻言微微抬眸,欲言又止道:“既然如此...” 再后一句他没有说,但如青云这般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当年你又为何高坐云端袖手旁观? 当年火烧帝凰城绵延百里,难道山上人当真就那般铁石心肠? “说多了。”青云双手拢袖置之一笑,道。 魏百里闷哼一声,时过境迁他也懒得翻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况且无论怎么说,他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 青云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说道:“这小子就先留在你这了,先有国运护体再有我那枚淬元养灵丹,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见到青云起身,魏百里同样撑起身来。 “那我就先走了,你留步。”如同跟一位老友道别般,青云挥了挥手,示意道。 魏百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神情复杂地说道:“有空...” 有空常来坐坐,其实这是魏百里想说的,但一想到两人身份山上山下有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青云却对其抱拳,粲然笑道:“一定。” 在山腰一处别院小筑中,随着一道纷乱的敲门声响起,秦鸾与房玄策两人从屋舍中走了出来。 “秦大哥?”房玄策面露凝重之色,询问道。 从刚才那紧迫的钟声中他就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眼下又有人敲门搜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秦鸾冲着他摇摇头,宽慰道:“放心,有天大的祸事也不会落在你我的身上。” 房玄策轻嗯一声,但心中泛起一丝苦楚,秦大哥你不要忘了可还有一个隋便啊。 当秦鸾推开院门时,负责搜查此处的铁卫在见到他时先是一怔,很明显他们没有想到开门的会是拥有煊赫军功的秦鸾秦将军。 “见过秦将军。”反应过来的两人拱手喊道。 秦鸾点点头,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铁卫中的一人看了秦鸾身后的房玄策一眼,欲言又止。 “他不是外人,你们但说无妨。”秦鸾明白了他的难处,主动解释道。 那名铁卫闻言便低声说道:“回秦将军的话,陛下在宗祠遇刺,秦王殿下身负重伤,太子与凉王殿下至今昏迷不醒。” “你说什么?!”秦鸾闻言猛然抓住那名铁卫的衣领,质问道。 那名铁卫只得又怯懦懦地重复了一遍。 秦鸾松开手掌,那张坚毅的脸庞上交织着震惊与愤怒,同样的还有几分担忧之色浮现在眼眸中。 他转头看了房玄策一眼。 会意的房玄策冲他点点头,说道:“我同你一起过去。” 就当两人正要出门时,却被那名铁卫拦了下来。 那名铁卫赶忙解释道:“秦将军,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别苑小筑。” “包括我?”秦鸾强忍怒意,沉声问道。 “还请秦将军恕罪。”那名铁卫低首回道。 秦鸾闻言轻嗯一声,“既然皇帝陛下有旨,那我们遵旨就是。” 随即他“砰”得一声关上了院门。 另外一名铁卫见此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那名铁卫以眼神示意制止。 他瞧得出来这位大人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触霉头不是蠢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秦鸾拳头攥的“咯吱”作响,满脸怒容地问道。 这时房玄策则是默不作声。 “不行,我得去见见二殿下。”秦鸾眉头一皱,决定道。 “去吧。”房玄策知道他关心李济民的伤势,点头应道。 “等隋便兄弟回来你帮我...”秦鸾刚要动身,随后一说,但却猛然愣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去,满脸正色地看向房玄策,凝声:“他是不是出去了?”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点点头,这个时候隐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算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秦鸾沉吟片刻,摆了摆手,说道。 旋即他身形拔地而起,消失在了院落当中。 等到雅致的院落中只剩下房玄策一人后,他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别苑小筑,怔怔出神,“隋便,你究竟在做什么?” 第八十九章 生疑 当秦鸾来到李济民的别苑之时,守护在门前的那两名天策卫右手攥拳捶在心口上,神情肃穆地喊道:“见过秦将军。” 天策卫身为李济民的亲卫,对于秦鸾的到来并不疑惑,理所当然更不会将其拦下。 秦鸾微微点头,问道:“秦王殿下怎么样了。” 那名天策卫沉声回道:“殿下被刺客一枪洞穿了肩胛,性命无碍如今正在里边包扎伤口。” 秦鸾听到李济民没有性命之忧后,心湖上悬着的那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随后他神情凝重地问道:“知不知道刺客是何人?” 天策卫环顾左右,在确认没有外人后,刻意压低声音,谨慎道:“听昭陵铁卫那边说他们也不知道刺客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潜入宗祠的,但当时殿下给昭陵铁卫的刀统求情时曾隐晦提到好像是前朝之人,所以刺客到底是什么人这还得秦将军亲自问过殿下以后才清楚。” “明白了。”秦鸾点点头,随后轻轻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秦鸾刚刚推开院门就在院中见到了正在静坐的李济民。 “殿下。”秦鸾率先开口喊道。 李济民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响动,所以目光一直落下院门上。 当秦鸾推开院门开口之时,他几乎是同一时间点头应了应。 秦鸾一个掠身来到他的身旁,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后者披上,一边担忧道:“殿下,外边风凉,你又有伤在身,不可在外边久坐。” 李济民紧了紧衣衫,应该是牵扯到了肩头的伤势,他眉头微微蹙起,“秦大哥,我又不是娇生惯养之身,你忘了当初虎牢关一战我的右臂中了一箭不一样跟你一起杀出重围。” 听起李济民提起当年那场战事,秦鸾讪讪一笑,“记得记得,若不是殿下那一支暗箭就射在老秦我的后心窝了。” 若是论起皇帝陛下三位皇子在军中的威望,毫无疑问秦王殿下绝对远胜李雍和与李景凉。 原因无他,当年两国之战是秦王殿下与大梁将士同吃同睡,浴血杀敌并肩作战。 李济民瞥了眼山顶的那座玉皇顶,缓缓转身朝屋舍内走去。 秦鸾赶忙上前将其搀扶住。 李济民见此无奈地苦笑道:“秦大哥,我真没事。” 秦鸾默不吭声,但搀扶他的那双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近身之后的秦鸾怎么可能会嗅不到李济民身上那浓郁至极的血腥味。 两人走进屋舍后,秦鸾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的伤势?” 李济民轻轻按了按肩膀,瞬间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传来,他紧咬牙关,宽慰道:“已经找邵太医看过了,并没有伤到筋骨,修养一阵就没事了。” 听到李济民这般说,秦鸾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宗祠内出现的刺客究竟是何人?”秦鸾凛然问道。 今日若是老天爷不站在大梁这边,只怕在宗祠内大梁皇室就要“全军覆没”了。 大梁将会陷入无君无储的局面当中。 “秦大哥,你知不知道昭陵山中镇压着大隋的残存国运?”李济民答非所问道。 不等秦鸾开口,李济民就淡淡笑道:“算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想必秦大哥你在此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秦鸾抿了抿薄唇,将心湖间涌上的那股震惊强压了下去。 大隋国运?被镇压在昭陵山?这怎么可能? “殿下,这种事...”秦鸾看了眼李济民,欲言又止。 这种大梁辛秘之事殿下为何要告诉自己? 李济民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摆手示意无妨,“没关系,因为被镇压在昭陵山底的大隋国运今日已经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秦鸾惊咦一声,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 “没错,就是被那个刺客带走了。”李济民点头应道:“既然能让大隋国运归顺于他,那他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鸾闻言剑眉紧皱,冷声道:“那位传言自焚于昭阳宫的隋朝太子。”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听门口的那两个兄弟说,殿下是受得枪伤?”秦鸾轻声询问道。 李济民低头看了眼肩膀处的伤口,如实说道:“确实,本来那一枪是挑向父皇的,但被我拦了下来。” 秦鸾闻言眉头微皱,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李济民狐疑问道。 “那殿下可曾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秦鸾继续问道。 不知道为何,当秦鸾听到李济民身受枪伤时,神海中下意识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虽然他知道极为离谱,但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是用枪的高手。 李济民摇摇头,“刺客是有备而来,面覆假面,没有瞧见他的容貌。” 李济民没有告诉秦鸾,虽然他没有见到刺客的容貌,但他却依稀感觉那人的背影很是熟悉。 秦鸾闻言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心思。 “宗祠遇袭后父皇就封锁了昭陵山,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随意走动,可能秋狩大典也要因此往后推移一段时日了。”李济民特意嘱咐道。 “听说太子与凉王至今昏迷不醒?”秦鸾借此压低嗓音,问道。 李济民闻言嗤笑道:“他们俩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听太医说也只不过是气血亏虚罢了,调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秦鸾嘴角同样噙起一抹讽笑,“太子昏迷不醒太子一党可不得坐立难安一会儿。” 李济民笑而不语,有些话自己说可以,但部下不能说,而又有一些话,部下说可以,但自己却不能说。 “对了。”李济民穆然问道:“秦大哥是从玄策那边过来的?” 秦鸾轻嗯一声,问道:“殿下有吩咐?” 李济民摇摇头,“秦大哥过来的时候隋便是都同玄策在一起?” 听闻这般询问,秦鸾心里“咯噔”一声,虽然此时他心绪紊乱,但依旧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应道:“在。” 其实只有他与房玄策清楚,隋便一早就离开了别苑小筑。 这是秦鸾第一次对李济民有所隐瞒。 李济民听到这个答复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那就没什么事了。” “既然隋便一直待在别苑小筑未曾离开过,看来出现在法坛中的那人就不是他了。”李济民心想道。 “好了。我这没有什么事了,秦大哥你先下去吧。”李济民吩咐道。 “好。”秦鸾重重地点点头,拱手道:“那殿下就好好休息,末将告辞了。” 秦鸾之所以不在这边逗留,一来是因为李济民有伤在身确实需要休养,再者他也有一件事需要去确认一番,否则他会一直心绪不宁。 当他再次折身返回房玄策住处时,看着紧闭的院门,他的神情明显比之前凝重了几分。 难道他还没有回来? 秦鸾轻轻推开院门,看到了院中蒲松树下正在翻书的房玄策。 听到动静后房玄策缓缓抬眸,看清来人后合上书卷,问道:“二殿下没事吧?”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秦鸾一边朝房玄策走去一边说道。 听到李济民无恙,房玄策松了口气,“那就好。” 紧接着秦鸾故作轻松地问道:“隋便还没有回来?” “谁知道这会儿他跑哪去了。”房玄策闻言淡淡笑道。 虽然房玄策是这般若无其事的说,但他掩在书卷下的左手已经紧攥成拳,后背衣衫也已经不知不觉被冷汗浸透。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喊他回来比较好。”秦鸾沉声道。 房玄策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地说道:“秦大哥,现如今昭陵山已经被封,各处别苑都收到了禁足令,难不成你觉得我敢违背旨意不成?” 秦鸾听到这番话后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说道:“皇帝陛下与秦王殿下在宗祠遇刺,当然至于太子与凉王两人也没好到哪去,至今昏迷不醒,你知不知行刺的是谁?” 房玄策摇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秦大哥你不用同我卖关子了。” “是前朝的太子。”秦鸾一字一句地说道。 “前朝太子!”房玄策难掩脸上的惊讶神色,倒吸一口凉气。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前朝太子竟然潜入到了昭陵山,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进入到了宗祠。 不对,房玄策很快就意识到了,假若他是跟随文武百官一起进山的呢?假若他就在随行的车队中呢?又假若... 又假若此时不在小筑中的隋便与那个前朝太子之间就有渊源呢? 毕竟一切都太巧了,隋便离开别苑,然后就有了皇帝陛下在宗祠遇袭,而且时间还极为吻合。 一念至此,房玄策抬手望向秦鸾,郑重其事地问道:“秦大哥,我们之间不用藏着掖着,你是不是在怀疑隋便?” 秦鸾明显被他这么一问给难住,他没想到房玄策会这么直言直语,要知道这种话一旦隔墙有耳被其他人听在耳中记在心上,指不定就会传到皇帝陛下那。 而以皇帝陛下的心思,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后肯定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 秦鸾环顾四周,并且将气机荡漾至方圆数里,在并没有觉察到异样后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说他是被一杆长枪刺穿了肩膀。”秦鸾沉声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隋便出门的时候是带着那杆枪出门的。” 房玄策闻言缄默不语,对于他的那杆枪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当初葫芦口儿的那场围杀还是自己与李画扇吕成玄三人一起将枪送到了他的手上。 看到房玄策默认了此时,秦鸾叹了口气,道:“并非是我怀疑他,而是诸多的巧合使得矛头都将所有的怀疑指向了他。” 秦鸾并不是来将隋便问罪的,而是要在秦王殿下还未觉察时证实他的清白。 “所以他究竟去了哪?”秦鸾凝声问道。 房玄策苦笑一声,“我真不知道。” “吱呀。” 就在院中两人两两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之时,那扇院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都站在这干嘛呢?”隋便从门外走了进来,面带笑意地问道。 第九十章 真相 就在秦鸾与房玄策已经对隋便的行踪生疑之时,一袭白衣的隋便却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别苑小筑门口处。 看到一身绣云纹绵裳的隋便,秦鸾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他之前去了哪里,而是庆幸这一幕没有让公主殿下看到,不然指不定那位又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秦鸾与他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一袭白衣胜雪的隋便。 房玄策见到推开院门的隋便,长眸半眯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不得不说这副皮囊确实能够引得绝大多数的大家闺秀欣喜若狂。 “你去哪了?”还是房玄策率先开口问道。 毕竟哪怕秦鸾对他的疑心再重但后者对他仍旧有救命之恩,所以像这种毫不客气的质问秦鸾说不出口。 可能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房玄策才甘愿做一回恶人。 反正他与隋便之间大多也是这种交流方式。 隋便瞥了眼房玄策,不动声色,但他还是心湖还是皱起微微波澜,看来正如魏老先生所说,他们果然对自己的行踪生出了疑心。 其实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隋便此刻面对是房家的雏凤,以后者的心思城府想要对其瞒天过海无异于登天之难。 所幸再折身返回之前魏老先生曾提点过自己,所以他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他揉了揉下巴,说道:“昭陵山那么大我说我差点走丢了还不行?” 房玄策正色道:“隋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件事干系重大若是稍有牵扯就是祸及满门的死罪。 隋便举起双手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随后他看向秦鸾两人,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去了趟钦天监监正魏老先生那一趟。” 这是他在回来前魏百里同他说的,若真有人问起他的行踪,他大可以将自己推出来当作挡箭牌。 当时隋便听闻这番话后可没有半点客气,直接拱手受之,道:“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魏百里与大多数前朝遗老一样,身形微微一侧避开了那一礼。 原因无他,他们这些人受不起。 “去了钦天监魏老那?”秦鸾闻言再三确认道。 隋便点点头,“钦天监这次跟随皇帝陛下来昭陵山的好像也只有魏老一人。” 知晓此事的秦鸾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一来就可以证实他的清白了。 不过为以防万一,秦鸾走到隋便面前,轻声道:“隋兄弟,能不能将你的枪给我看看?” 隋便食指摩挲着细腻的枪身,一边将玄凰交了出去一边问道:“秦大哥怎么突然对这杆枪这么感兴趣?” 秦鸾一手接过玄凰,神色微微一变,这杆枪一入手给他的感觉就是沉重。 是他这种炼骨境的淬体武夫都要用上几分气力才能稳稳接住的沉重。 秦鸾一边打量着枪尖一边出声解释道:“二殿下与皇帝陛下在宗祠遇刺,刺客所用之物就是一杆长枪,二殿下的肩头被其一枪刺穿。” 隋便故作恍然模样,然后沉声说道:“所以秦大哥就怀疑我与那刺客之间有渊源,又或者是怀疑我就是宗祠内出现的刺客?” 秦鸾闻言猛然抬头,眸底闪过一缕难以觉察的慌张,他最不想隋便因此就生出这样的心思。 房玄策在此时站了出来,替秦鸾解释道:“秦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只有证实你的清白我们才能够在此事中作壁上观。” 秦鸾赶忙点点头,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隋便淡淡一笑,道:“行行行,我知道秦大哥不是那个意思。” 随后他又问道:“怎么样秦大哥,我的枪有问题吗?” 隋便之所以敢讲玄凰交到秦鸾手上,是因为魏老先生告诉过他,在青云离开之前已经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处理干净。 而这个干净,以青云的缜密心思,自然是真的百密无疏。 秦鸾看着锋芒毕露的枪尖,枪尖处没有半点血迹。 那个刺客用枪洞穿了李济民的肩膀,那枪尖上势必会留下鲜血,当然他知道血迹是可以清洗掉,但弥留其上的那股血腥气息短时间内却不会被消除。 而现在这杆枪尖上却是干净得很。 “没有问题。”秦鸾将玄凰重新递还给隋便,并且笑着称赞道:“是杆好枪。” 其实绝非是好枪这么简单,秦鸾究竟沙场自然见过数不清的名枪利刃,就连大梁武库内的那几件重器也曾见过,但与自己手中的这杆长枪一比皆是稍逊一筹。 可以说这杆长枪是举世当之无愧的重器。 秦鸾好奇问道:“隋兄弟,枪名是什么?” 隋便正想开口,但却被一旁的房玄策率先开口答道:“嘁,一杆枪能有什么名字,整得也太正式些了吧。” 因为房玄策的这句话,隋便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枪名玄凰”也被他咽了下去。 后自后觉的隋便背后衣襟已经被冷汗浸透。 秦鸾闻言看了隋便一眼,见他点头附和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既然隋兄弟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回去同殿下说一声,也好让他放心。”秦鸾粲然笑道。 “有劳秦大哥了。”隋便拱手道。 当秦鸾走到院门口时,他又穆然转身满脸正色地叮嘱道:“记得这段时日昭陵山已经被重兵封锁,没有要事不要轻易走动。” 房玄策与隋便点点头,直至秦鸾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房玄策这才将院门重重地关上。 随着“砰”地一声院门闭合,倚靠在门柱旁的隋便身子一软顺着门柱跌坐在了地上。 房玄策看着坐在地上嘴唇青紫且颤抖的隋便,他神色不善地问道:“隋便,你究竟是谁?” 听到这句质问声,隋便略微吃力地抬首看着这个自打进京就相识的读书人,咧嘴笑道:“我是隋便啊。”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就又昏厥了过来。 房玄策看着不省人事的隋便,眉头微微皱起,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后者的小腿,发现对方并未反应,呢喃道:“真昏过去了?” 别苑小筑内并没有旁人,房玄策蹲下身轻轻替他号脉后,神情猛然一变,“怎么伤得这么重!” 当年房玄策被流放千里,千里之遥难免会生患恶疾,而且俗话说“久病成医”,所以房玄策在流放途中对于一些伤势病疾也略懂一二。 看着哪怕昏迷不醒但眉头依旧紧紧皱起的隋便,房玄策轻叹了口气,眼下询问他的真是身份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 而且就凭他这一身的伤势,房玄策对于他的身份也已经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去趟钦天监能受这么重的伤?当钦天监是龙潭虎穴呢? 房玄策弯腰背起隋便,将其送到了厢房。 当成功将他放在床榻上时,房玄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记得当初他在红袖招装死也是这样让自己背着回到四春馆的。 只不过区别就在于当初是装死这次是真昏厥了。 “大隋太子?前朝孽子?”房玄策盯着那张俊逸面孔,自顾自地感慨道:“你还别说,倒真是有那样子。” 等到隋便再次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房间内烛火通透,将整间厢房照亮。 他微微起身看了眼桌案旁,一袭青袍的房玄策正背对着而坐。 应该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隋便闷哼一声又重新躺了下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房玄策淡淡地问道:“醒了?” “醒了。”隋便看着上方床幕,嗓音沙哑地说道。 房玄策轻笑一声,给他倒了杯茶水,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要不要我服侍?” 隋便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 哪怕是自己已经服用过青云的淬元养灵丹,而且大隋国运依旧在自己体内,但之前在法坛内已经伤及脏腑,所以一时间伤势并在痊愈。 但他之所以仍要出现在别苑小筑内,就是为了不让秦鸾与房玄策生疑,特别是前者。 但很明显他还是低估了自己体内的伤势,当他强撑着身子送走秦鸾后,一股股无力虚脱之感自体内涌出,所以才有他瘫坐在地上那一幕。 “你倒是真不客气。”房玄策见到他只是张了张嘴,哂笑道。 不过他还是将茶杯送到了他的嘴边,喂他喝了杯水。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得吗?”房玄策端着空了的茶杯,问道。 隋便润了润嗓子,反问道:“说什么,该知道的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 当知道自己身负重伤时,以这位房家雏凤的敏捷心思绝对会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串联在一起,最终就会得知那个真相。 出现在宗祠内刺杀李汤父子四人的正是自己。 而对于这一点隋便在强撑不下去时同样也想到了,但他依旧还是选择暴露,一来是伤势所迫,再者就是他想赌一把,赌房玄策即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也绝对会保守如瓶。 同样赌的还是自己的眼光。 “你倒是挺大方的。”房玄策放下杯盏,问道:“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事实本就是如此。”隋便轻声说道。 两个人都没有提及那件事,那重身份,那话里却已经证实那那件事,坐实了那重身份。 外人听来可能会感觉云缠雾绕,但房间内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各自心底都宛若明镜。 房玄策闻言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此时只要我一踏出这座小筑,你的身份就会大白于天下?” 隋便嗯了一声,“我知道,而且我现在连起个身都难,所以根本无法阻拦你。” “若是你想去大可以去。”隋便悠悠说道:“拦不住也不想拦。” 房玄策目光深邃地看着床榻上的隋便,最后宛若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般身躯沉重地瘫坐在了座椅上,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是这样!” 第九十一章 救主 天启年九月初八,冲鼠煞北吉福在南,甲不开仓财物耗散,午不苫盖屋主更张,宜纳采动土祭祀,忌冠笄祈福斋醮词讼。 寒露已过的第四日,也是昭陵山被重甲铁骑封锁的第五日。 不只是昭陵山内心神不定各有揣测,太安城内同样争论四起惶惶不安。 按往年的时日推算,去往昭陵山的队伍早该在前日就返回,但如今又是两日的光景已过,却迟迟不见那支蜿蜒如长龙般的马车队伍。 而且有好事者曾经去昭陵山看过,传回来的意思是昭陵山方圆五里之地已经被重甲士卒封锁,而且山脚下还有重骑游曳巡视,看样子山上绝对有大事发生。 一时之间太安城中流言四起,市井百姓纷纷猜测昭陵山上是否出现了变故,更胆大些的则是直接放言秋狩大典中有刺客潜入,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日太安城内的那家有间客栈,换上一身便衣的周修福站在客栈门前。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客栈,第一次是在隋便离开太安城去往昭陵山时。 周修福走进有间客栈前,环顾左右,感知到并没有可疑人物后这才走了进去,而且在走进客栈后他缓缓将房门掩上。 “寅老,昭陵山的事您听说了吗?”周修福看着柜台边正在修缮二胡琴弦的老寅,神情严肃地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事事皆知。”老寅抬眸“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自从知晓周修福是故人之子,老寅就一改往前的那种暮霭沧桑的模样,与前者的言谈中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因为他觉着能够看着这样的小辈心怀大隋且安康顺遂,这样很好。 “如今昭陵山被封锁,我在刑部那边得到的消息是大梁皇帝在宗祠被刺杀。”周修福压低嗓音,道。 老寅闻言猛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神色凝重地问道:“死了?” 周修福摇摇头否认道:“李汤死了李济民绝对不会秘不发丧,而且他一死看似海晏河清的大梁势必会兵戈四起。” 只要大梁的传国玉玺一天没有交到李雍和的手上,只要大梁的兵权虎符一天没有被李雍和掌控,那即便贵为储君他屁股下的那张龙椅也坐不安稳。 李雍和比起他爹李汤来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略输一筹。 “所以从种种迹象来看,宗祠内出现的那名刺客绝对没有得手。”周修福盖棺定论道。 “那么你是在担心什么?”老寅继续修缮着手中的琴弦,问道。 周修福双手微微攥起,沉声道:“寅老,难道你忘了殿下如今可身在昭陵山上。” 听到周修福提及隋便,目盲的老寅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出现在宗祠内的那名刺客其实是小主子?” 周修福点点头,承认道:“因为消息封锁太严,所以我能够打探到得也不多,但如今种种迹象都已经指向了殿下。” “不可能。”老寅摆手道:“小主子行事极为谨慎,从来不会将自己立于孤立无援之地,或许他会有生出刺杀李汤的心思,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万一呢?”周修福反问道:“万一殿下失手呢?” 看着寅老穆然不吭声,周修福继续说道:“寅老你该清楚无论是您还是我,哪怕是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我们都承担不起那个万一。” “你想怎么做?”老寅突然改口问道。 “我知道寅老您因为种种缘故不能够离开太安城,但我可以。”周修福沉声道:“我保证会将殿下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老寅闻言问道:“殿下离京之前是不是叮嘱你不可轻举妄动?” 周修福听到这番话后默不作声,这也算是变相地默认了此事。 当初隋便离开太安城时确实有同周修福说过不可过分行事,遇事要先与老寅商量,不然如今只怕周修福已经到昭陵山山脚下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殿下的话,我想殿下也不想让人成为众矢之的。”老寅淡淡说道。 “可是...”周修福听到寅老拒绝自己的提议,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 “没有可是。”寅老语气加重了几分,问道:“难道周祈云就没有教过你君命如山不可不从吗?” 本名原是周青山的周修福摇摇头,苦笑道:“若是我父亲还活着大概会这么教我吧?” 但是十二年前他已经战死在乾清宫外了。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了,寅老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周祈云为先皇战死在宫门前,如今周修福也为了隋便的安危而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自己又有什么道理来指责他呢? “你去吧。”老寅终于松口道。 “修福明白了。”周修福拱手抱拳对其躬身行礼道。 旋即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有间客栈。 年久失修其实已经略显破败的客栈内,老寅一人独坐在柜台旁,双膝上横放着那把与自己同样流露出沧桑气息的二胡,在寂静无声的四下,他悠悠叹了口气。 能够轻而易举斩杀虞子期如何?能够在天象境内独占鳌头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画地为牢身受束缚。 离开了这座有间客栈,他老寅又凭什么护得住小主子? 一念至此,他屈指弹落在胡弦之上,二胡发出一阵瑟瑟寒彻之声。 如同一只深秋的老蝉,自知老之将至,自知无能为力。 ... 昭陵山。 其实皇帝陛下在宗祠内并在受伤,这几日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知道了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秦王殿下替陛下挡下一枪。 而短短五日的光景,皇帝陛下就去看望了秦王殿下四次,每次自秦王殿下的小筑中出来陛下总是和颜悦色的消息也从文武大臣中传递开来。 至于太子李雍和则是宛若被打入冷宫般,除了最开始陛下命人送去一些有助康复的补食后便在没有了半点动作。 一时之间,整座昭陵山上的朝堂气息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昭陵行宫。 “启禀陛下,秦王殿下在外求见。”养心殿外,一道略显刺耳的嗓音响起。 殿内暖榻之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汤闻声缓缓睁开眼眸,淡淡吩咐道:“宣。” 等到高大朱红的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自殿外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李济民作揖行礼道。 “快起身,你伤势刚刚痊愈,不用行礼。”李汤坐起身来,神情关切地说道。 李济民直起身来,轻轻按了按肩头,说道:“回禀父皇,儿臣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李汤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李济民初闻这句话微微微微一怔,不知道从何谈起,但当他抬眸迎上父皇的目光时,他心神一颤,神情动容地说道:“儿臣愿为父皇,为大梁分忧解难。” 李济民与李雍和李景凉三人身上同样身负大梁皇室血脉,那为何在法坛中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枪,只有李济民挺身而出,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却昏厥不醒? 李济民三人同为皇室贵胄,身份煊赫,可李济民又何曾过过一天养尊处优的日子?谁又敢说李济民身上只有那肩头一处伤势?若有人敢这么说就不怕被千万大梁的雄卒生生用唾沫淹死? “今日来见朕有事?”李汤眉眼带笑着问道。 “回禀父皇,确实有要事。”李济民拱手说道:“父皇封锁昭陵山已经半旬之久,这段时日文武大臣惴惴不安,如此下去只怕有失父皇在朝臣心中的威信。” 李汤轻嗯了一声,问道:“那日的前朝孽子查到了?” 李济民摇摇头,“没有。” “那就继续查。”李汤淡淡说道:“什么时候找到了大典什么时候继续举行。” “父皇!”李济民坚持道:“还请父皇三思。” 李汤见到竟然有人忤逆自己的旨意,刚要震怒,但一想到那日那一枪,旋即心境又变得平和下来。 “济民,那按你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置?”李汤神情平静地问道。 李济民见父皇有了“松口”的迹象,赶忙说道:“那名前朝孽子当然还要继续搜捕,但最好是由明转暗,将此事交给良构,再由刑部从中辅助,眼下当务之急是将秋狩大典举行完毕,以安抚臣心民心。” 李济民口中的良构前身是梁国的检安卫,但自从大梁建国后,澜沧铁卫代替了检安卫的职责,而原先的检安卫则是更名为良构。 良构不听六部三司之命,只遵皇帝陛下一人之旨令,行天子专行之事。 李汤听到他这则提议后,眉头微邹眼神阴晴不定,不过在沉吟片刻后那双剑眉就舒展开来,点头应允道:“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李济民听到父皇采纳自己的提议后,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躬身说道:“儿臣遵旨。” 伴月小筑。 这是太子李雍和在昭陵山落脚之地。 因为李雍和太子的身份,所以伴月小筑其实距离那座昭陵行宫极近,但即便是如此,这半旬的光景李汤从未踏足过伴月小筑。 即便是去往李济民的疏桐小筑,那尊明晃晃的大辇也只会绕道而行。 这一幕不只是落在文武大臣的眼中,当然也落在了李雍和的眼中。 “大哥,听说李济民去行宫见了父皇。”伴月小筑内李景凉沉声说道。 李雍和盯着自己这个四弟看了许久,仿佛他对自己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听说,据说”直到今日他在自己面前依旧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 “大哥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李景凉不解问道。 “没什么。”李雍和摆手道:“李济民去往父皇行宫你都打探到什么了?” “父皇同意了他继续举行秋狩大典的提议,至于出现在打探中的那个刺客,按照父皇的意思已经交由良构来处置了。”李景凉双手交叉,如实回道。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眼神阴翳酷烈。 如果那个前朝孽子没有出现在法坛内,如果他没有向父皇递出那一枪,就没有李济民替父皇挡枪一事,那李济民自然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独得父皇信任。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因那个可恶的前朝孽子所起。 “若是那个前朝孽子落在我的手上,我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李景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地说道。 李雍和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问道:“秋狩一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若是父皇当真采纳李济民的提议继续举行秋狩大典,那接下来的重头戏自然就是赐食之后秋狩。 秋风起围猎场,百草枯狡兔死。 “大哥放心,若是李济民真敢参加这次的秋狩围猎,我敢保证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李景凉阴恻恻地笑道。 等到秋狩围猎,在那天苍野茫的猎场中,谁是猎物,谁又是猎手?可不是谁说了都算的。 第九十二章 秋狩再启 随着那道熟悉的悠扬钟声再度在昭陵山野中传荡开来,这也就意味着“尘封”已久的秋狩大典又要继续进行下去了。 其实昭陵山各座别苑小筑的朝臣大多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在那钟声响彻开来时,大批大批的文臣武将已经换上朝服沿顺着精心修砌的山路台阶如跃龙门的鲤鱼群般浩浩荡荡赶往玉皇顶。 在山腰的某座小筑内,房玄策听到钟声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当他抬首就看到一身白衣胜雪的隋便已经站在了天井中,负手而立远眺那座玉皇顶。 “是李济民去了昭陵行宫一趟,向皇帝陛下提议再度开启秋狩大典。”房玄策开口解释道。 随即他似乎是想到了某事,踱步走到他的身边,哂笑一声,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你在法坛中刺向皇帝陛下的一枪,不然如今二殿下也不会这般独得恩宠,甚至在朝臣中的威望大有超过太子的势头。” 当初在法坛中隋便刺向李汤的一枪被李济民挡下,这种救驾之功足以让后者的风头压过太子李雍和。 况且作为太子,据说在宗祠内的表现极为...平淡。 如此一来李济民就在李汤心中的地位犹如水涨船高,甚至有传言说秋狩大典过后说不定大梁的储君就要换人了。 隋便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 房玄策之所以知道这些自然是自己告诉他的。 那日他将自己的身份道破以后,心中早就对此事有所预料的隋便主动将宗祠法坛内的事情无论巨细皆是告诉了他。 而房玄策在知晓行刺一事后就没有走出去小筑院门,这也就意味着即便他已经知晓了隋便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想要将其告发。 其实这也在隋便的预料之内,这样看来隋便赌赢了,他的眼光确实不错。 自从那天过后,房玄策就时不时地拿他这重前朝太子的身份开涮,当然这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 这半旬的光景隋便已经适应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毕竟在此之前两人也经常是你一言我一语回怼不休。 “祭祖之后就是由皇帝陛下赏赐文武百官寒食了。”房玄策见他默不吭声,便主动说道。 时至今日他已经渐渐熟悉了他的另外一重身份,至于隋便以后要做什么房玄策也大抵能够猜得出来,毕竟那份国仇家恨是摆在台面上的。 这几日房玄策曾将自己的放在隋便那个位置前想过数次,自己只是因为房家蒙冤就辗转流放多年,所受的那份屈辱与冤屈便已经让他极为煎熬,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同隋便一样身怀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自己大概应该比他做的更加偏激。 “李汤虽然对朝臣极为严苛,但在秋狩大典之上赐予寒食一事却尽显君礼风范,这足以让那些平日里胆战心惊的文武百官感恩戴德了,说不定还会因此在后世落得一个明君美誉。”隋便死死盯住那座玉皇台,说道。 房玄策对此事不置可否,这种事暂时还轮不到他来评定。 “留得生前身后名。”隋便啧啧感慨道:“李汤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隋便,你真的要复国吗?”房玄策冷不丁地问道。 隋便闻言转头正视着房玄策,反问道:“若是换做是你,当你看到国破城毁,自己生活多年的家园被突如其来的铁骑踩踏地面目全非,你会怎么做?你又能怎么做?” 房玄策听到这接连的质问声后沉默不语,其实在他心底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见房玄策缄默不言,隋便轻抿薄唇,道:“其实当初知晓你的身份时我就知道我们大抵都是一类人,同样是背负着家恨,当然我肩上的担子要比你沉重些,还有一份国仇。” 房玄策与其对视,说道:“所以你对于名利,对于锦绣前程都毫不在乎,因为你想要的是这座天下。” 隋便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赐食之后就是秋狩大典的秋狩围猎了,若我是李雍和肯定会在围猎时动手。”隋便平静说道。 房玄策点点头,秋狩围猎作为秋狩大典的最后一道仪式,若是他们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这件事你可以告诉李济民,这些天他可是风光无两,相信现在的李雍和要比之前更加想要他的性命。”隋便提醒道。 房玄策眯起眼眸,眸底深处闪过一缕精芒,凝声道:“所以这就是你的谋划?” “什么?”正打算进屋去的隋便突兀止住脚步,问道。 “让李雍和兄弟三人勾心斗角争夺皇位,而你则是作壁上观做后渔翁得利。” 房玄策的话从他身后传来,落在他的耳畔边。 隋便呵呵一笑,道:“若我真打定主意作壁上观就不会来到太安城了,最起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帝都。” “而且在这场权力的漩涡之中没有人可以真正的置身事外。” “那你是因为什么站在了李济民这边?”房玄策继续追问道。 隋便转身说道:“这个并不重要,若当初是他对我率先出手,那我现在也可能会站在李雍和身边。” 看到房玄策眸底一闪而过的那抹落寞之色,隋便淡淡说道:“当然,不可否认若是李济民登基大宝肯定会是一位名垂千古的明君。” “既然如此...”房玄策闻言抬眸看向隋便,但当他见到那张坚毅的面孔时,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放下那份血海深仇? 况且说到底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又怎能恩将仇报,但李济民呢?他同样对自己以国士待之,自己又怎么能负他呢? 仿佛是看穿了房玄策那如麻的心事,隋便嗓音温醇道:“放心,真若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旋即他便转身径直走进厢房内。 随着厢房房门的关闭,房玄策才真正缓过神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呢喃道:“隋便,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厢房内隋便坐在桌案旁单手撑着脑袋,神态慵懒。 让房玄策知晓自己的身份其实并不算是让他很头疼的一件事,因为在隋便看来只要自己跟他相处在一起,身份暴露这是迟早的事。 但隋便并不敢保证最终房玄策会舍弃大梁臣子的身份从而站在自己这边。 当然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事情了,人各有志隋便自然会尊重他的选择。 而且... 隋便食指轻敲桌面,微微摇头就此打住了那个念想。 他知道若自己真那样做杨老先生肯定不会答应,而且那些隐姓埋名蛰伏在大梁境内的前朝遗老势必也不会答应。 “不敢想啊。”隋便苦笑着摇摇头,道。 万一到时候杨老先生真以死进谏,届时他又当如何? “任姑娘,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隋便自顾自说道。 就在隋便心绪烦乱之时,猛然间一道灵犀所至,继而他将轻敲桌案的那只右手摊平。 几息之后,在他的掌心中有点点金光悬浮而升。 隋便看着掌心的金光,眉眼挂起一抹笑意。 等到金光散去,一只通身赤金之色似鸾似凤的瑞兽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若是细瞧,大概能够看出它与先前在法坛中由大隋国运凝聚而生的那尊凤凰有几丝相似之处。 当然隋便掌心的这只瑞兽也是由大隋国运所幻化的。 “怎么?你这是又饿了?”隋便端详着它,笑吟吟地问道。 那夜在房玄策知晓自己的身份再离去后,隋便就觉察到了它的存在,说实话当初它第一次化形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隋便也吓了一跳。 那天夜晚,烛火熄灭,它宛若飘悬的流火般盘旋在隋便的周身。 当然隋便对它并不会感到忌惮害怕,恰恰相反是他与它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 是那种源于血脉最深处的那种亲昵感。 仿似能够听懂隋便的话,那只瑞兽用脑袋轻轻拱了拱他的拇指。 隋便感受到拇指上的异样后宠溺一笑,然后将它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随后他划破自己的食指,一滴殷红的鲜血从指尖低滴落而下,那只瑞兽听闻动静欢呼雀跃地仰头张开嘴,然后那滴鲜血就落在了它的嘴中。 随着它吞咽下隋便的那滴精血,不知道是不是隋便的错觉,他感觉前者身上的赤金光芒更盛了些,而且在其身躯上竟然有古老的箓纹若隐若现。 隋便揉了揉眼睛,等到再想确认时却发觉它已经“酒足饭饱”消失不见。 “哎。”隋便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随着那只瑞兽的消失,不,准确来说是重归自己体内,隋便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在自己的心窍,脏腑等“山河重地”有一股磅礴浩荡的生机正在汹涌奔腾。 隋便的脸色微微一变,其肌肤此刻宛若鼎沸的熔岩般滚烫不已,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自他体内升腾而出,若是细看甚至能看到白色雾气中有灰黑色的细微之物。 他知道这是在他淬体之时血脉百骸中尚未炼化干净的污秽。 这段时日隋便就以精血的方式喂养这只瑞兽,然后再由其反哺自己的身躯。 也就是因此,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至于青云的那颗淬元养灵丹在他这倒成了辅佐的药物。 隋便微微攥起手掌,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那股磅礴奔涌如大渎之水的浑厚气机,虽然炼骨一境的瓶颈并没有松动,但隋便觉得若是现在对上那个囚龙道人,一招之内说不定还不至于惨败。 看着那丝丝缕缕升腾的雾气,隋便长眸半眯,笑道:“说不定真的可以试一试。” 武夫淬体的前四境分别为通气淬血磨根炼骨,前两境登堂,后两境则代表着入室。 但其实在登堂入室这一说法外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金枝玉叶。”隋便呢喃道。 按照杜叔所说,金枝玉叶所代表的是每一境武夫的极致,而这却也属于武夫可遇不可求之事,因为就像杜叔同他说的那样,这种事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若没有大机遇之人这四个字想都不要想。 而眼下隋便身怀大隋国运,而且后者已经幻化显行,隋便想试一试能不能借此将那“金枝玉叶”捞在手里。 用一国之气运淬洗血肉之躯,可能称不上是前无古人但绝对是世间少有之事。 就在隋便心神沉浸在淬洗身躯之时,别苑小筑的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天井中房玄策闻声轻轻将院门打开,站在眼前的是神情肃穆一本正经的秦鸾。 见到这副模样的秦鸾,房玄策抿了抿薄唇,自己可是极少见他这副模样。 而且因为皇帝陛下遇刺一事,自从那天他离开小筑后就再也没来过,所幸是如此,不然隋便负伤一事绝对瞒不过他。 “秦大哥,怎么了?”房玄策狐疑问道。 秦鸾的犀利目光越过房玄策看向屋内,正色说道:“秦王殿下要见他。” 九十三章 那只蝉 听到李济民要见隋便,而且再看到秦鸾脸上的郑重神情,房玄策心神一颤,难道隋便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但心思缜密如房玄策脸上神色依旧,就连那眸底泛起的那丝涟漪也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二殿下已经从玉皇顶下来了?”房玄策狐疑问道。 秦鸾点点头,解释道:“皇帝陛下特准二殿下可以不用参与赐食,但秦王殿下还是上去了一趟,然后就下山来了。” 房玄策闻言轻嗯一声,能够特准李济民不参加秋狩大典的赐食,就可以看出皇帝陛下对他的皇恩浩荡。 然后他就微微侧身示意秦鸾进院来再说。 “隋小兄弟在屋内?”秦鸾走进院中,询问道。 “刚才还站在天井里,这不听到钟声刚进去没多久。”房玄策微微一笑,解释道。 房玄策话音刚落,小筑厢房的房门便被人从内轻轻推了开来。 “秦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一步跨出厢房的隋便笑吟吟地问道。 他其实早就听到了院外的动静,但因为先前的淬体修行尚未结束,体内气机也没有调整收敛,若是唐突露面隋便担心秦鸾会看出什么,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出现。 秦鸾盯着台阶上的隋便,他能够敏锐地觉察到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气机,似乎比前段时日更加浑厚了,这样看来他的境界修为应该更精进了。 “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处理皇帝陛下遇刺一事,所以没得时间过来,这次也留不长,秦王殿下要见你,这不就吩咐我带你过去。”秦鸾收敛心神,出声解释道。 隋便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房玄策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李济民为何突然要见他。 “好。”隋便应道:“这些天待在小筑也待乏了,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那就有劳秦大哥在前头带路了。” 秦鸾咧嘴一笑,拱手抱拳道:“辛苦隋兄弟了。” 然后秦鸾对着房玄策点点头,笑道:“这次秦王殿下催的急,等下次再过来坐。” 房玄策淡淡一笑,“秦大哥随时都可以过来。” 当隋便跟上秦鸾脚步经过房玄策时,他对着后者微微摇头,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会有事的。 房玄策无奈地摇摇头,腹诽道:“你倒是看得挺开。” 走出别苑小筑的隋便看着在前方带路的秦鸾,凝声问道:“秦大哥,二殿下是不是为了秋狩围猎一事才见我的?” 秦鸾闻声扭头瞥了他一眼,咧嘴笑了笑,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看到这个肯定答复,隋便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所料并没有错。 而后当隋便接连看到两队执枪戟的精锐甲士从面前经过时,又沉声问道:“秦大哥,听说山脚下的重甲铁骑都撤走了?” 秦鸾闻声转身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环顾左右并没有觉察异样后这才以武夫聚音凝线的手段同他解释道:“对,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封锁昭陵山的铁骑已经撤走。” 说到这他又瞥了眼四下,谨慎道:“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这山上的巡防的守卫却增加的数倍不止,到了夜晚更算得上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而且还有昭陵铁卫每半个时辰巡防一次,现在的昭陵山外松内紧若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 “皇帝陛下宗祠遇刺一事难道还没有眉目?”隋便嘴唇翕动,问道。 秦鸾摇摇头,道:“这桩事皇帝陛下已经安排良构接手,命刑部从中协助,若是不将那个前朝孽子捉拿归案,这件事就始终不会有个结果。” 隋便听到良构这两个字后,神色一凛,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因为在临行前杨老先生曾特意嘱咐过他,自己可以不将六部三司中的朝臣放在眼中,因为他们大多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之人,但务必要注意大梁的良构。 因为曾经在大梁太安城内流传出去的那句“杀鸡焉用牛刀”中的牛刀正是暗指良构这个隐秘机构。 良构谐音梁钩,勾住得正是那些前朝孽子的身家性命。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良构的一把手绰号“吃心”,除了李汤外再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因为见过的人皆是心窍缺失,死得不能够再死了。 “看来李汤是真将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隋便心想道。 因为有秦鸾引路,所以这一路上基本是畅通无阻。 “到了。”秦鸾站在疏桐小筑门前,说道。 当隋便跟在秦鸾身后亦步亦趋走进疏桐小筑后,见到一身锦衣的李济民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 李济民独自坐在石桌旁,与自己对弈,看棋盘中黑子白子的数目,应该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下,隋兄弟已经带到了。”秦鸾对其抱拳回道。 李济民闻声抬眸朝隋便这边看来,然后摆摆手,笑道:“辛苦秦大哥,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去忙吧。” “末将明白。”秦鸾沉声道。 等到秦鸾离开疏桐小筑后,精致的别苑中就只剩下了李济民与隋便两人。 “赐食之事进行了很顺利,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明日就是秋狩围猎了。”李济民看向隋便,眉眼带笑地说道。 “若是有意外你也不会特意喊我过来了。”隋便一边打量着这座小筑,一边说道。 “过来坐吧。”李济民伸手示意道。 隋便自然不会同他客气,踱步走到石桌前,然后坐下身来。 “本来想喊玄策一起过来的,但你也知道说到底玄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明日那场秋狩围猎势必会凶险万分,将他带在身边不合适。”李济民解释道。 隋便瞥了李济民一眼,淡淡说道:“了解。” “其实相信殿下你也已经猜到明日的秋狩围猎上太子他们会对你出手,而且肯定是必杀的手段,所以你只要随便编织一个理由相信皇帝陛下会准许你不用参加秋狩围猎。”隋便眼眸低敛,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直言不讳地说道。 没想到素来将隋便的话视作“金玉良言”的李济民这次在听到他这番话后摇摇头,沉吟了许久后才悠悠开口道:“不行。” 隋便拈起一枚白子,双指轻轻摩挲着,不解道:“理由呢?” 见到隋便主动拈起白子,李济民悄然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对面这位的棋力如何自己在梧桐院初见他时就已经很清楚了。 近乎是大国手的董老也只是胜过他一线,而且事后董老则直言不讳地说道:“说是对方执黑子先行自己必败无疑。” 所以李济民根本就不打算同他在棋局中交手,哪怕这盘棋局是自己亲自摆出来的。 “我知道大哥一直想要将我除之后快,没有我这么个眼中钉肉中刺,相信他登基大宝会更加顺遂。”李济民双手拢袖神色平静地说道。 隋便见到李济民能够将自己的生死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心头微微诧异,不过一想到对方曾经也身经百战也就释然了。 “所以自从他入主东宫而我被封为秦王后,他对我的阴谋阳谋就从未停止过。”李济民说到这无奈地苦笑道:“同一个姓氏之外的人说这个,让你看笑话了。” 隋便不置可否地说道:“自古生在帝王家,大抵都是这般身不由己。” “而我呢,一开始确实从未在乎过那张龙椅,说到底只要是我李家人坐在那上边就可以,至于是谁我都没有什么意见。”李济民眉头微皱,道:“虽然我这么想,但我那位兄长却并非这般想,可能觉得我一天不死他的位置就一天有风险。” “后来我慢慢意识到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跟随我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我都得去争一争,争得话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就此放弃可能最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隋便听到李济民这番肺腑之言后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一开始对于李雍和的阴谋诡计我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实话哪怕有董老从旁协助也只有自保的份,所以这几年来他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壮大,六部三司中已经有大部分投入到了他太子的阵营当中。”李济民叹了口,继续说道:“原本我以为在这条夺帝之路上会是我以失败告终,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直到你踏进了太安城。” 李济民目光灼灼地看向隋便,摇头道:“不,应该说自从你在西洲边陲之地救下了董老,你就已经走进我与李雍和的视线当中了。” 隋便低头看着棋盘,然后轻轻落下一子,不动神色地出声道:“所以殿下你还是没说要我做什么。” 李济民看了眼他的落子之处,思量再三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些年一直是他主动出手而我呢则是见招拆招,苦于防范,说实话像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所以这次我想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隋便抓住了他这番话的重点,沉声问道。 “对。”李济民重重地点点头,应道:“我想你去在秋狩围猎中可以吸引李雍和的注意,而我...” 说到这李济民死死盯着隋便,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话说一半就够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而眼下他在李济民的那份谋划中就是那只螳螂。 “若是我不答应呢?”隋便沉吟了片刻后,抬眸看着李济民,问道。 若是真让他对上李雍和,以他们二人之间的深仇大怨,李雍和绝对不允许像葫芦口儿的围杀再次发生,但凡那时李济民有丝毫犹豫,那自己绝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而隋便向来不会将自己的生死交托到外人手中,哪怕那个外人在其他人眼中是谦逊温良恪守承诺之人。 “你不会不答应的。”李济民信心十足地说道。 然后他用手按了按已经结痂的肩头,虽然已经过去了半旬之久但至今仍是隐隐作痛。 随后他说出来的一句话让隋便眉头紧皱如临大敌,“你知不知道这些时日为何昭陵铁卫从未去搜查过你与玄策的别苑小筑?” 第九十四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昭陵山疏桐小筑内,就因为李济民在石桌边一句看似随意脱口而出的问话,一股宛若千钧之重的压抑氛围在隋便与李济民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很快整座精致的别苑内变得风云诡谲暗流涌动。 隋便盯着棋盘中的落子,眉头微锁,这是他他第一次怀疑是否是自己落子有误。 “是不是觉得有些诧异?竟然不知道是何时将身份给暴露的?”李济民同样盯着棋盘中的那目深陷包围的白子,嘴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隋便闻言猛然抬眸,神情毫无波澜就像坐在对面的李济民只不过知晓了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般闲散说道:“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虽然隋便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却已经暗中将武夫气机蔓延笼罩了整座疏桐小筑。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竟然在整座小筑中没有察觉到除了李济民之外的其余气息,也就是说眼下小筑内确确实实就只有自己与李济民两人。 李济民闻言微微摇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简单到或许你可能不相信。” 随后他的目光刚好与隋便的目光相撞,李济民目光深邃地说道:“只因为我们见过的次数太多了,多到我已经能够记住你的眼神以及背影。” “在法坛中你虽然已经面覆假面遮住了面容,但当你一枪递来时我却见到了你的眼神。” “暴戾且满是杀戮。虽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你流露出那样的神色,但我却断定那就是你。”李济民淡淡说道:“不过后来一想心中也就了然,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国仇家恨,不管是谁在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时都会如此。” 隋便闻言缄默不语,只是看向李济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刚才他的那些话已经彻底打消了他心底的那丝侥幸,这位大梁的秦王殿下是真真正正地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所以这段时日昭陵铁卫从未进我跟房玄策的别苑小筑搜查过。”隋便长眸半眯,说道:“是你的授意,而且这还是在你知道我身份的前提下。”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若是如此。” “目的就是要我心甘情愿地在秋狩大典中左那只螳螂?”隋便继续问道。 隋便原以为他会向刚才那样点点头,但没想到这次李济民却否认道:“其实并非只是如此。” “若是被昭陵铁卫发现你的身份,不只是你有麻烦,就连房玄策也会深陷泥潭,而你们又是被我带来参加秋狩大典的,所以说不定太子那边还会给我扣上一顶失职的帽子,所以...” “所以你才一直选择按兵不动。”见到李济民欲言又止,隋便就主动开口替他往下说道。 而后他嗤笑一声,问道:“这又算不算是投鼠忌器?” 李济民眯起眼眸,眸底闪过一缕精芒,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那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帮我在秋狩大典中解决掉李雍和?” “若我还是不愿意呢?”隋便双手按在石桌上,冷声反问道。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生死相向。 “不知道秦鸾有没有告诉过你,虽然我久经沙场但却从未踏上过修行,但又因为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所以对于淬体武夫的手段又或多或少地知晓一些。”李济民看向隋便,轻声问道:“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用武夫气机探查过,如今整座疏桐小筑内除了你我二人外再无旁人,哪怕是下人也在此之前被我屏退。” 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所以以你的手段若真不答应大可以一走了之,以我的本事根本拦不住你。”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他知道李济民绝对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简单,换做是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一个心腹大患安然无恙地走出疏桐小筑。 果不其然,见到隋便一脸戒备神色,李济民的嘴角噙起一抹意义深长的笑意。 “看来果然瞒不过你。”李济民笑眯眯地说道:“你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何我明明已经知晓你的身份却没有半点准备。” 隋便呵呵一笑。 “你的身份我确实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秦鸾如今也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李济民双手拢袖继续说道:“你可能不清楚从别苑小筑回来后我曾询问过他,而他却将你不在小筑中的事情替你隐瞒了过去,你知不知道这是秦大哥第一次对我有所隐瞒,但我心底里却跟明镜似的。” “我知道你对秦大哥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替你隐瞒我并不责怪他,因为我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李济民看向隋便,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你若真要铁了心离开这座疏桐小筑,我敢保证只要你前脚离开,后脚你的身份就会被公之于众,等到那时你就会陷入举国皆敌的绝境当中。” “你在威胁我?”隋便长眸半眯,眸底有摄人心魄的寒芒一闪而过。 李济民摇摇头,笑着说道:“算不上是威胁,我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让步,就连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说实话我现在肚子里还憋着火呢。” “若你执意要走我拦不住,但同你在一起的玄策肯定会被你牵连,等到那时即便是我都很难将其保下。” “而且,以玄策的心思与你待在一起这么肯定也已经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一旦他落在了刑部的手上,肯定就会是连坐的死罪。” 隋便听到这突然打断他道:“若是我说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呢?” 没想到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哂笑一声,道:“这种话有本事你亲自去同三司的人说,看看他们相不相信。” “听你这么说这场秋狩围猎我是非参加不可了。”隋便沉声说道。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强求别人,所以选择权一直在你的手上,当然,若是选错了你也要有能够承担后果的能力。”李济民嗓音深沉地说道。 “若是我帮你除掉李雍和,你会这个秘密烂死在肚子里?”隋便郑重其事地说道。 李济民同样满脸正色地点点头,承诺道:“只要你帮我登基大宝,而且又没有逐鹿天下的心思,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安享余生。” “我该相信你?”隋便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济民,问道。 李济民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负后,居高临下看着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隋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隋便同样撑起身来,迎上李济民那道睥睨的目光,冷声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在你与太子之间房玄策是真心想要辅佐你的。” 旋即他便越过李济民径直朝门外走去,与此同时一句话也落在了后者的耳中,“明日我会去参加秋狩围猎。” 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李济民怔怔出神,过了许久一阵萧瑟秋风卷着落叶袭过他这才紧了紧身上的衣袍。 李济民扭头看着敞开的院门,呢喃道:“那我与你之前呢?” 你说我与太子李雍和之间他是真心想辅佐我坐上那张龙椅的,那我与你之前呢?他是想要成为扶龙之臣还是想要当那复国功勋? 一念至此李济民悠悠叹了口气,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落寞之色,他抬头望向那座玉皇顶,痴痴道:“你以为我想要做那孤家寡人吗?” 当隋便走出疏桐小筑后没有半点迟疑,身形骤然拔地而起急掠回别苑小筑。 虽然他知道李济民绝对不会做出兵围小筑之事,但以防万一他要亲自确认一下。 当他推开别苑小筑的院门时,见到天井中正在翻书的那个读书人后,恍惚不定的心神终于安定了许多。 自己之所以答应李济民,其中有很大的缘由是不想让这个瘦削的读书人因为自己而深受牵连。 若是放在之前以隋便的冷酷性情根本就不会将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但如今他却因为房玄策而甘愿在秋狩围猎中做那只蝉,若是被杨老先生知道他这般“意气用事”,肯定是又要指着自己的鼻子开始数落。 一想到差点因为自己的纰漏使得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的精细谋划毁于一旦,隋便心中便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你愣在那干嘛?”房玄策听懂动静后撇头朝他这边看来,狐疑问道。 隋便闻声收敛起那份云游天外的笼杂心思,缓缓朝房玄策那边走去。 等走到他面前后直接一屁股做了下来,然后大大咧咧地说道:“是我看走眼了。” 房玄策闻言一开始满头雾水不晓得他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但当他看到隋便的郑重神情后心神一凛,想到他是去了二殿下那边一趟,旋即不禁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李济民?” 隋便点点头,直勾勾地看向房玄策。 听到这个确切答复后,房玄策猛然站起身来,屏气凝神问道:“他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 隋便揉了揉眉心,然后对着他粲然笑道:“你没想到吧,说实话我刚听到他道破我身份时也是大吃一惊。” 看到隋便依旧是这般玩笑不恭的模样,房玄策眉头紧皱,冷声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隋便脸上地笑意逐渐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冰冷如霜的神情,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过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现在回去杀人灭口? 当然先前在疏桐小筑中他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然而却很快又被他打消。 李济民一死,那岂不是让李雍和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这种让李雍和睡觉都能笑醒的事自己又凭什么便宜他李雍和。 只要不是被李济民逼到绝境,隋便还不愿同他拼得鱼死网破。 “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他怎么就这样安然无恙地放你回来了?”房玄策狐疑问道。 要知道隋便的身份可是大隋太子,李济民与他这个前朝遗民之间应该是势同水火的关系,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 “说起来还得谢谢李雍和。”隋便趴在桌子上,无可奈何地回道。 正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李济民哪怕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对自己出手,不然今日在疏桐小筑等待自己的就不单单是他李济民一个人了,而是整支良构。 “他想用你来对付李雍和?”以房玄策的玲珑心思只要隋便稍微点拨就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利弊。 “准确来说他是想借我来登上那张龙椅。”隋便解释道。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房玄策神情凝重地问道。 凭借他对隋便的了解,以后者的心性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做刀俎上的鱼肉,而眼下他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绝对是已经答应了李济民提出来的要求。 “不得不说你又欠了我一份人情。”隋便强挤出一抹笑意,啧啧感慨道。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仿佛被抽空了身上的所有气力,目光涣散地坐下身来,呢喃道:“难道他是我来要挟你了?” 隋便摸了摸鼻翼,讪讪笑道:“你能不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够点头,一旦应了房玄策的这句话,那后者绝对会因此生出心魇,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李济民只是同我说开了这其中的利弊,而且他答应过只要帮他铲除李雍和,他准许我归隐山林。”隋便故作轻松地说道。 本来想用这句话来彻底打消房玄策的担忧,却没想到被对方嗤之以鼻,反驳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难道不是你同我说的?你应该最明白这个‘最是无情帝王家’道理,你当真会相信他会在登基大宝后放你离开太安城?” “不然还能怎样?”隋便抬眸反驳道。 那不温不火的语气霎那间就让房玄策感觉自己的一拳打在了团棉花上,满腔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隋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眼下能够让我选择的道路确实已经不多了。” 或者根本就不能说不多,应该就只有两条。 要么他活房玄策死,要么...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同房玄策说,“况且因为你这个读书人,那条明知山有虎的路我是非走不行。” “房玄策,你欠了老子好大的一份人情啊!”隋便心中默念道。 第九十五章 寻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天幕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可能就是在一个稍微失神的瞬间,天幕与大地疆域接连之地猛然迸射出万丈金芒。 一轮火红的圆日冉冉升起。 紧接着昭陵山中传荡起清澈且悠扬的钟鸣之声,伴随响彻云霄的还有气势磅礴的鼓号声。 霎那间山林间成群的飞鸟冲天而起,潜藏在林间山地中的走兽可能是受到惊扰发出阵阵吟啸之声。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秋狩大典中的秋狩围猎正式开始。 “咚咚咚。” 别苑小筑外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早早就醒来然后站在天井中的房玄策对敲门声置若罔闻,只是目光深邃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厢房门。 想必屋内的那个昨夜也没有休息好。 但是当他见到隋便推开房门走出来时,不由心中腹诽道:“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因为那人打着哈欠还顺带着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明显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起的这么早?”隋便打了个招呼,问道。 “是啊,我可不像某些人这都要上断头台了还睡得着。”房玄策嘴角勾起一抹讽笑,附和道。 李济民想在秋狩围猎中用隋便来当诱饵吸引李雍和与李景凉的注意,然后他再伺机而动,让这两人折损在围猎中当然是不现实的事,但将他们麾下的羽翼尽数拔出却是可以做到。 如此一来在秋狩围猎中身为那只“蝉”的隋便就要面临着凶险程度远胜那场葫芦口儿的围杀死地。 所以房玄策说隋便即将走上断头台并非夸大其词骇人听闻。 当然他知道以隋便的心力绝对已经想到了这点,但正因如此后者表现出来的满不在意才最为让他恼火。 “放心,不是还有李济民嘛,他在外围策应,而且他说过在时机适当时肯定会出手援助的。”隋便笑吟吟地宽慰道。 看到他这副高枕无忧的模样,房玄策竟然生出一丝怒其不争的愤怒。 他怎么能这么天真的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外人手上,而且这个外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与他有天下之争,说不准何时深埋在心底的那股杀意就会破土而出。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身陷绝境时他但凡有半点犹豫,你就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房玄策厉声道。 隋便刚想开口,院门口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别敲了!”房玄策心底穆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猛然转身朝着门口处怒声呵斥道。 霎那间整座别苑小筑内悄寂无声,就连作为当事人的隋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 隋便抿了抿薄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房玄策满腔怒火的模样。 他缓缓走下台阶,在路过房玄策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放心,会没事的。” 先前房玄策所说的那番话他又何尝没有想过,甚至他都想过最坏的那个结果,那就是李济民非但不会伸出援手说不定还要落井下石。 但如今的局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隋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房玄策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当他见到那张坚毅的脸庞时,瞬间就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万事多加小心。”房玄策沉声道。 隋便轻嗯一声,旋即踱步朝门外缓缓走去。 当他推开院门,见到了久候在门外的一名天策卫。 “隋将军,秦王殿下让我接您过去。”那名天策卫拱手抱拳道。 “秦将军呢?”隋便狐疑问道。 “秦将军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率先带人去往昭陵猎场了。”天策卫如实说道。 隋便点点头,对其拱手还礼道:“那就有劳这位兄弟前边带路了。” 当那名天策卫引领隋便来到昭陵猎场时,即便他在西洲边陲之地久经沙场,也因凝聚在此的那股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而感到些许的讶异。 旌旗猎猎甲满执戟。 隋便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将士眼中的那股炙热。 隋便从秋狩猎场中这些执戟将士的身上管中窥豹大抵就能见到大梁整支军伍中的气势如何。 “很难想象仅凭一己之力怎么能够跟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铁甲之士对抗。”隋便心想道。 那名天策卫将隋便带到李济民面前,随后躬身说道:“启禀殿下,隋将军已经带到。” 身着藏青色蟒袍端坐在马背上的李济民见到隋便到来后连忙翻身下马,一拳轻轻捶在后者的胸口,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若是不来岂不是让你大失所望了。”隋便双手拢袖笑呵呵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可能在外人眼中他与隋便两人情深义重虽然不是兄弟但却胜似兄弟,就连候在一旁的秦鸾心中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或许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清楚,所谓的情谊深厚推心置腹只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罢了。 其实两人之间更多的利益纠葛。 而就是这道障眼法,蒙蔽了很多人的双眼。 “都准备好了吗?”李济民轻拍他的肩膀,笑问道。 隋便身形一侧,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掌,回道:“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得到这句肯定答复后,李济民收回手掌,朗声笑道:“我就知道。” “殿下,李雍和他们来了。”一直观察周遭的秦鸾低声提醒道。 隋便闻声转身向后看到,果真看到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各自的部下缓缓朝他们这边走来。 “跟在李雍和身后的那个男子叫做段风波,如今担任骁骑营校尉,当然能够跟随在我大哥身边并且委以重任的肯定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李济民与隋便并肩而立,出声解释道。 隋便的目光越过李雍和落在了其身后那尊如铁塔般高大的男子身上,哪怕是那人没有任何言行,隋便都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浓郁至极的危险气味。 他的敏锐直觉告诉他,那个段风波绝对是个难缠之人。 “再就是跟随在李景凉身侧的那个独眼男子,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查清楚他的根底,就连这次秋狩围猎的那份名册中也没有他的名字。”李济民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以这样他也能参加秋狩围猎?”隋便好奇问道。 李济民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按照规定李景凉身为大梁皇室参加秋狩围猎可以选择让扈从跟随左右,而扈从则是可以不用登记在册。”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虽然名义上那个独眼佩剑男子是李景凉的扈从,但我这个四弟既然能够将他带来参加秋狩围猎,那多半就是压箱底的手段了,说不定其危险程度尤在那个段风波之上。” 隋便听到他这番“语重心长”的解释后默不吭声,其实不用李济民解释他就已经感受到了。 当他的气机若有若无锁定那个独眼男子时,后者仅凭那一身的凌厉剑气竟然直接将自己的气机所破除。 “他很危险。”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秦鸾盖棺定论道。 即便是他也从那个独眼男子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当神海中浮现出这缕神识时竟然让秦鸾感到难以置信,要知道因为那场金色武道气运甘霖的缘故,他可是已经摸到了金刚境的那扇门,而现在那人却依旧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 当隋便见到段风波以及那个独眼佩剑男子时,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苦笑,若是这两人联手,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没想到二弟这么早就过来了。”李雍和一行人走到李济民面前,作为太子同样也是长子的李雍和对后者揶揄道。 “大哥来的也不晚。”李济民拱手道。 旋即他故作讶异地说道:“大哥和四弟带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打算将整座昭陵山都给掀翻过来啊?” 听到李济民出言挑衅,性情素来暴戾的李景凉面露恨意,刚想出声但被李雍和以眼神制止。 “把昭陵山掀翻过来倒不至于,但在秋狩围猎中拔得头筹给你和四弟做个表率还是相当有把握的。”李雍和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看着这兄弟三人间的剑拔弩张,心中泛起一丝冷笑,还还真是热闹啊。 李济民当然听出了李雍和的言外之意,当兄长的就是当兄长的,这辈子你李济民也别想骑到我的头上来。 “既然皇兄都这般说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李济民毫不避让地说道:“太子殿下小心到时候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放肆!”李景凉怒不可遏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转头看向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李景凉,笑眯眯地说道:“景凉,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兄长,天底下有这般同兄长说话的,若是我在父皇面前提一嘴你多半就又要去面壁思过了。”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然后眉眼微弯看向李雍和,故作好奇问道:“大哥,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好好的一个四弟变成你身边一条狗的,让他咬谁就咬谁,这种御人手段济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九十六章 野心 话音落地,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在场之人可能除了隋便外都不明白为何明日里待人接物谦逊温良的秦王殿下为何今日出言会这般...刻薄。 隋便看着目眦尽裂的李景凉,现在李济民只要再说半句,那就是天雷勾地火兄弟厮杀的“热闹”场面,不过看来李济民对于李景凉的心思把控得不差分毫,就此选择了缄默不语,满脸真切笑意地看向李雍和。 而站在李济民对面的李雍和则是暗中死死攥住自己四弟的手腕,若是没有自己在场可能现在后者已经对李济民拔刀相向。 兄弟相残,这四个字一旦落在父皇眼中,那就绝对不止是宗庙面壁思过那么简单了。 可能李济民会因为言语刻薄会被父皇训责一番,但率先出手的李景凉绝对会被重罚,说不定届时凉王的王爵都难保。 “隋便,好久不见。”李雍和转头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隋便,意味深长地说道。 “别,可别这么说,我同你不熟。”隋便摆手说道。 李雍和如今贵为太子,隋便这般举动多少有些不合乎礼制,所以在场的太子一党此时看向隋便的眼神多了几分怒意。 当然有认识他并且知晓他与太子之间间隙的太子一党打一开始看向隋便的目光就很不善了。 隋便当然没有将那些恨不得剜自己肉的目光放在心上,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自己恐怕早就成筛子了。 当然在这些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有几道不得不让随便心生重视。 一个来自李雍和身后的段风波,一个来自李雍和身侧的那个独眼男子,另外还有一道... 当隋便将目光递过去以后神色不变,也不是什么初次见面,算得上是熟人了,一身黑衣的吕奉仙就站在人群中。 隋便冲着他咧嘴一笑,虽然当初他按照李雍和的命令参与了当初针对自己的那场葫芦口儿围杀,但因为与自己的那场君子之约三招过后便没有再出手,不然当时他能不能撑到周修福赶来还是未知。 看到隋便的异样神色,李雍和顺着他的目光探去,见到人群中不动神色的吕奉仙后,眼眸微微眯起,眸底寒芒一闪而过。 自己身边从来都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不管那人是谁。 “虽然早就知道你站在了济民那边,但没想到以你的心性竟然会对我这个二弟这般唯命是从。”李雍和笑眯眯地说道:“他派你参加秋狩围猎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你不会不清楚吧?” 隋便报以笑意,道:“知不知道跟你又有什么干系?再说了我同你很熟吗?” 看到竟然有人敢当众对太子李雍和这般不客气,在场的太子一党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原本不善的目光此时已经攀升起几分凛然杀意。 “不熟没关系,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熟悉了。”李雍和听到那番言语后不怒反笑,笑容和煦地说道:“有句老话是怎么说得来?” 说到这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隋便,在距离后者半尺的间隔处停下了脚步,俯身前倾将脑袋靠在隋便的肩头一侧,嘴唇翕动轻声说道:“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活着走下昭陵山。” 然后他直起身来,替隋便理了理衣襟,笑容如春风拂面般道:“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嘛。” 对于李雍和的寻衅隋便没有还以颜色,他信誓旦旦要取走自己性命的话说得还少吗?自己现如今不还是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俗话说“一口唾沫一个钉”,很显然这位太子殿下说话并不能当真。 “希望秋狩围猎结束后太子殿下还能够这般同我和颜悦色地说话。”隋便眉眼微弯,笑呵呵地说道。 “一定一定。”李雍和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阴翳地应道。 随后李雍和便带着众人越过隋便与李济民他们朝秋狩围猎的主场走去。 隋便转头注视着那群人离去,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他当然知道李济民先前为何会那般一反常态对李景凉言语刻薄甚至是冷嘲热讽,因为他想勾引出李景凉十足的杀心。只有丧失理智的李景凉才会在秋狩围猎中采取不顾一切的暴戾手段来对付自己。 这样一来李济民便有机会将他的羽翼尽数拔出。 当然首当其冲要面临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二人滔天杀意的则是自己。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点,隋便自然也没有对李雍和好言相向,得罪一个是死,得罪两个同样也是死,横竖是个死怎么不能让自己舒坦些。 “满意了?”隋便看向神色淡然的李济民,问道。 李济民默不作声,转身朝主场那边走去。 只有秦鸾在跟上李济民脚步是扭头对着隋便竖起一根大拇指,嘴唇微张无声道:“了不起。” 隋便一笑置之,同样跟在了李济民的身后。 当李济民兄弟三人来到主场之时,随着一声“陛下驾到”的尖锐声响起,文武百官中自觉分出一条道路,一身明黄龙袍的李汤就在朝臣的敬畏目光中朝李雍和兄弟三人走来。 李汤先是对着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点点头,而后那道关切的目光就落在了李济民的身上。 只见他满脸笑意地说道:“济民,你重伤初愈,我不是说过你可以不用参加秋狩大典吗?” 话里虽然略带责备之意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李汤对于这位秦王殿下的眷注与关心。 而这一切自然也被李雍和看在眼中。 见到这一幕后他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攥,锐利的指甲陷入掌心肉中而不自知,那深深的忌恨已经让他忘却了掌心的疼痛。 “父皇,秋狩大典是我大梁的盛事,代表着我大梁可以千秋百代万世永昌,儿臣哪怕重伤初愈也绝不能缺一这场盛事。”李济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回道。 听到李济民这般情真意切的答复后,李汤脸上的笑意更胜,他忍不住连连轻拍前者的肩头,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好,朕能有你这样的儿子甚是欣慰啊。” 李雍和闻言低下头去的那张脸庞上已经是狰狞至极,那自己呢,自己可是东宫之主,大梁的储君,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把自己置于何地? 而李景凉闻言脸色确实极为平静,只不过看向李济民的眼神已经冷漠一片,就如同看待一个死人般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陛下,吉时已经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隋便的耳边响起,他闻声望去,果然是位熟人。 一身宽敞白衣的魏百里不知何时站在了李汤身边。 隋便朝他那边望去,后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是两人表现出熟络的时候。 “嗯。”李汤应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然后他缓缓登上阶台,右手握住早就已经准备就绪的紫金鼓锤,继而重重地敲在了御龙朱鼓之上。 “砰!” 一道震天撼地的激昂鼓声自阶台上响彻开来,猎场之中近乎所有的将士听闻鼓声皆是神色一振。 “秋狩围猎正式开始。”李汤威严的嗓音再次落入众朝臣的耳中。 李雍和闻言缓缓抬头,原先眉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看向李济民,说道:“二弟,我们猎场上见。” 李景凉也是望向隋便,手掌作刀轻轻在脖颈上划过,做出一个抹杀的动作,然后咧嘴笑了笑。 随后就没有任何言语,率人径直朝猎场深处走去。 等到李景凉离开主场稍微远离文武百官后,他,侧头对着一直紧跟在身旁的那个独眼佩剑男子说道:“昨晚我说的话你应该都还记得吧。” “记得。”那个独眼男子嗓音清冷道。 “那就好。”李景凉极为满意地点头道:“记住等到秋狩围猎结束时,我不想见到的不只是隋便和李济民。” “明白。”独眼男子惜字如金地回道。 如今参加秋狩围猎的除了他口中的李济民与隋便,再将他自己抛出,其实也就只剩下太子一党的主心骨,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他的大哥李雍和了。 而眼下,他竟然想对李济民与李雍和两人同时下手。 等到那名独眼佩剑男子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不见后,李景凉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得狰狞可怖。 “只要你们都死了,那父皇就再也没有任何选择,这大梁皇帝的宝座始终都要由我来继承。”李景凉神情诡异道。 曾经他也认为自己的大哥李雍和是大梁皇帝的不二人选,但当他见到后者在李济民或者可以说是在隋便的手中节节败退以后,他就开始心生动摇。 最后在那场葫芦口儿针对隋便的围杀彻底失败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那个看起来永远都是稳操胜券将所有事情尽数掌控在手中的大哥原来也有因失利而目眦尽裂仪态尽失的一面。 也就是在那时,原本高高在上让他众生难以望其项背的大哥终于跌落神坛,成了他可以谋划算计视为对手并且可以将其铲除之人。 “对不起了大哥,大梁的皇位只能够是我的。”李景凉如癫如狂地笑道。 第九十七章 奉仙口中的天才 李雍和看到李景凉率先进去猎场深处后,眼眸微眯,自己这个弟弟想要做什么自己在清楚不过了。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隋便一眼,旋即带人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向山林深处。 见到李景凉与李雍和两人先后走进猎场,李济民的双手微微攥起,眸底深处闪过一缕寒芒,希望他们走出猎场的还是这般气概雄健的模样。 “对了。”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李济民一边指向身后某人一边解释道:“因为尉迟将军需要留守在秦王府的缘故所以原本我只带了秦鸾将军一人出来,但后来被程将军知晓后主动请缨从距离此处数十里外的瓦岗兵镇中连夜赶了过来。” 隋便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跟在李济民身后寸步不离的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来是因为身姿挺拔背后腰间还别着两柄巨斧,二来就是那周身荡漾开来的那份独属于山河境的灵压,所以隋便想不注意到都难。 隋便听到这个名字后眨了眨眼,吃惊倒是也算不上,因为这个名字他听过,甚至有关他的事自己也或多或少地知晓一点,所以其实对于他的出现隋便并不感到意外。 当年隋梁两国争战不休,原本瓦岗兵镇是属于大隋的藩镇,但后来因为大隋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缘故所以当时作为瓦岗兵镇的主将程咬金就主动将大隋的旌旗从兵镇的城头砍下。 有意思的是他也并未竖起大梁的大纛,而是选择挂上了程字大旗,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干着自立为王的买卖。 隋便清楚地记得当时远在昭阳宫的父皇在听说此事后怒极反笑拍膝不已。 当时大隋在经过虎牢关一战后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只得连夜南撤回防,所以并没有机会收拾这个坐拥兵镇割据一方的程咬金。 后来李济民率领精锐铁骑南下时路过了瓦岗兵镇,在秦鸾与这个程咬金交手一番后,后者竟然主动打开城门邀请李济民进入兵镇。 而李济民也是表现出了极大的魄力,竟然选择单刀赴会,至于进入兵镇以后的事就没人知道的那么详细了。 有人说李济民对程咬金许下了重诺,只要答应归顺大梁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传言说李济民在酒后竟然答应与程咬金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 虽然不知道是何种缘故,但自从李济民安然无恙地自瓦岗兵镇中走出来后,在他身后就多出了位能征善战千军辟易的程咬金,多出了一支瓦岗精锐。 虽然当时传言甚多,但隋便还是比较倾心于第二种说法,因为听说在大梁建国天下初定后,程咬金并未要任何的封赏,而是主动又回到了瓦岗兵镇,继续担任兵镇的主将。 就在隋便的心神如蛛网般顺着多年前的旧事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秦鸾用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同他解释道:“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当时的传言并不假,事后二殿下也主动同我说过,当时在瓦岗兵镇中他确实是在酒后同咬金兄弟结拜为兄弟。” 隋便同样以聚音成线手段回道:“我大抵已经猜到了。” 随后他收敛心绪,对着程咬金拱手抱拳,道:“见到程将军。” “客气客气了。”身躯高大魁梧最主要是皮肤黝黑站在隋便面前就宛若一尊高大黑塔般的程咬金抱拳还礼,瓮声瓮气地喊道:“有机会我请隋兄弟喝酒。” 虽然他身在瓦岗兵镇,但太安城中的动静他还是或多或少地知晓一些,这其中就包括最近在京城内名声大噪的隋便。 “有机会一定。”隋便瞥了眼无动于衷的李济民,回道。 喝酒?等到自己能够活着从秋狩围猎中走出来再说吧。 见到他们两人已经打过招呼,一直在旁缄默不语的李济民终于开口道:“既然已经都认识了,那我们也可以出发了。” 程咬金闻言搓拳擦掌咧嘴一笑,表现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跟随在李济民身边的部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次所谓秋狩围猎中的猎物究竟是什么。 是山林中的飞禽走兽吗?不是,是已经率先进入猎场的那两波人。 是太子李雍和与凉王李景凉。 李济民看向隋便,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这只蝉可以有所动作了。 隋便会意后面无表情,但身形一掠,转瞬间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殿下?”见到隋便脱离队伍率先进入猎场,秦鸾面露担忧之色,喊道。 因为自始至终李济民都没有将隋便的真实身份告诉秦鸾,所以自然而然的那份他与隋便的约定也没有告诉他,秦鸾始终被蒙在鼓中。 虽然秦鸾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交易,但却深知此时只身一人进入猎场万一碰上守株待兔的李雍和等人势必会陷入一场死战。 李济民闻声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说道:“如此行事是隋便早就与我商量好的,我相信他自有分寸。” 听到李济民这般说,秦鸾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却瞥见站在殿下身旁的程咬金对他摇了摇头,于是他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隋便自然没有沿着李雍和先前的路线进入猎场深处,他可不想秋狩围猎刚一开始自己就与他们撞上。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入山路线,一路上行踪隐蔽,在秋意盎然的山林间悄然行进着。 很快远处传来的一阵走兽的嘶吼声将整座昭陵山中的秋意彻底打碎。 听到西南方向响起的动静,隋便心思飞转,按照进山路线来看,他很快就确定出那边应该是李雍和他们。 在距离随便此时方位大概数十丈之远的西南之地,李雍和看着地面上躺在血泊之中的那只异兽,嘴角微微上扬。 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剑,然后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在那只头生双角长尾拖地的异兽身上,瞬间就结果了它的性命。 随着异兽的呜咽声越来越微弱,李雍和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蓦然转身,盯着身后的骁骑营校尉段风波,杀意凛然地说道:“看到没,我要让隋便和李济民像这只异兽一样,永远的留在昭陵山中。” 听到太子殿下想要对李济民动手,段风波躬身沉声道:“殿下,如今皇帝陛下对秦王关怀有加,若是我们此时动手秦王真有不测皇帝陛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那时说不定会将整座昭陵山都给掀翻过来,所以末将恳请殿下三思而行。” “你在教我做事?”李雍和眼神一点点变得阴翳冰冷,问道。 “末将不敢。”段风波单膝跪地道。 “起来吧。”李雍和神情漠然道:“你只管动手,我自然会为你善后。” 听到李雍和执意要动手,段风波只得无可奈何地应道:“末将遵命。” “风波,若是此事成功,等我顺利登基大宝,那你们段家就会是整座剑南道上一等一的豪门贵族。”李雍和眉眼舒展,神色缓和地说道。 单膝跪地段风波听到这般许诺,脸上神情一凛,他右手撑地低首沉声道:“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另外我将这支雍和卫交到你手上。”李雍和挥挥手,吩咐道。 段风波站起身来,压下眸底深处的震惊,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将雍和卫都交给自己,这样看来殿下是对那个秦王下了必杀的决心。 而身为太子一党的段风波同样不允许自己失败,不然不只是他自己,远在剑南道的家族同样会深受牵连,说不定十年前房家的惨案又要上演。 因为刺杀当朝皇子本就是诛九族的谋逆重罪。 山林之中隋便又悄无声息地如猿似猱般行进了十数里,按照他的推测如今他已经来到了昭陵山的深处。 旋即他在将周遭的地貌尽数记在心中后就藏匿身形屏住气息,如同一方山石般彻底地蛰伏下来。 虽然他答应过李济民会成为那只引诱螳螂的蝉,但他却没说要做自投罗网的蠢事。 与其自寻死路还不如静候在此等待着人家主动找寻上门。 隋便想过第一个来到此处的会是那个骁骑营的校尉段风波,也想过可能会是跟在李景凉身侧的那个独眼佩剑男子,但当他看到穆然出现在林间的那道青衣身影时,他眉头微皱,怎么会是他?” 来人并非是旁人,正是在此之前与自己有过一场君子之约的吕奉仙。 当吕奉仙距离隋便的蛰伏藏身之地仅有数丈时,他缓缓蹲下身来,捏起山林间地面上的土壤在鼻前嗅了嗅,然后放在嘴边慢慢尝了尝,随后他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将这个动作尽收眼底的隋便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因为他之前有听杜叔说过,这世间有专门修行闻风尝土的望气士,他没想到这个吕奉仙竟然还是个擅长寻踪探迹的望气高手。 而身怀大隋国运的自己无论再如何藏匿身形如今在他眼中只怕也宛若茫茫夜色中的一盏通亮明灯,无所遁形。 就在隋便心中稍作权衡之时,吕奉仙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边响起,“你应该很清楚,在这个距离之下我想对你动手是轻而易举的事。” 谨慎小心的隋便闻声还想要确认对方是否故意诈自己,但没想到吕奉仙的目光已经朝他这边望来。 见此隋便叹了口气,暗道一声“晦气”后这才硬着头皮现身出现在吕奉仙的面前。 “你倒是挺会藏的。”见到隋便现身后,吕奉仙说道。 隋便瞥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彼此彼此,你也挺会找的。” 两人见面并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反而是一种许久未见的故友寒暄的意思。 吕奉仙在以灵识探查过此地后,这才指了指一旁的平坦青石,道:“放心,这片山林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过来,大可以放心先坐会儿。” “坐着干什么?”隋便反问道:“等你过来宰我啊。” 吕奉仙仿佛并没有把隋便的反唇相讥放在心上,他走到青石旁,率先坐下,道:“其实对于望气一术我也是半路出家,所以能够找寻得到你多半也有运气的成分在里边。” “哦。”隋便表态道。 “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出手。”见到隋便这般不待见自己,吕奉先同样表态道。 隋便闻言狐疑看向吕奉仙,问道:“怎么?李雍和那边把你给撵出家门来了?” 吕奉仙看着面前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少年,摇头道:“让你失望了,暂时还没有。”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心中大失所望的隋便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说个卵。” 他好似全然已经忘了当初在葫芦口儿的那场围杀中拼尽全力也才挡下对方三招的凄惨模样。 “看来现在的你是相当有底气了。”将隋便小声嘀咕的那句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的吕奉先抬眸问道。 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神情终于变得不再木讷,看向隋便的眼神变得炙热。 然后在以灵识探查一番后这才了然道:“了不起,竟然这么快就破境了,若是秦鸾有你这样的天赋早就在我们这一辈人中一骑绝尘了。” 看着当初与秦鸾并称为“大梁双壁”的吕奉仙,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也不赖。” “李济民没有同你一起是为了让你引诱太子他们?”吕奉仙话锋一转,问道。 隋便闻言眼神如同看白痴般看向吕奉仙,没好气地问道:“你是特意找上我替李雍和他们打探消息来了?” 没成想吕奉仙摇了摇头,竟然矢口否认道:“算不上。” “那也无可奉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样,隋便言简意赅回道。 “李济民这样做是让你送死来了。”吕奉仙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隋便反问道。 “太子身边的骁骑营校尉段风波其实并不是棘手所在,想必如今即便让你对上山河境的炼气士也有一战之力,再不济也能够保证全身而退。” 吕奉仙说完这番话后看向隋便,见到后者无动于衷的神色后那双星眸半眯,果然如此,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般...趾高气昂了。 一想到这,就连吕奉仙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称赞道:“天才啊。” 第九十八章 我带你见仙人 吕奉先知道面前的隋便已经跻身淬体武夫的磨根一境,这重境界的武夫境界修为大抵就相当于炼气士一途中的龙门境。 但这并不意味磨根境等同于龙门境,毕竟武夫擅长捉对厮杀而炼气士则是善于术法攻伐,所以真正能够分出胜败决出生死来的还要看两者的战力如何。 而自从这个少年第一次凭借淬血境的体魄在自己手下撑过二十息时,吕奉仙便知道他遇到了一个可以逆行上伐越境而战的天纵造孽。 当时他能够在山河境的自己手上撑过二十息,那如今他境界更上一层楼,就很有可能与自己战个旗鼓相当。 而吕奉仙在那张泰然自若的脸庞上也瞧出了答案。 以隋便的耳力那声“天才”自然听在了耳中,他拱手笑道:“当不起当不起。” 见到隋便这副模样,吕奉先稍稍打消了心中攀升而起的那个念头。 当初在葫芦口儿初见他时便被其卓绝的天资所惊艳,若不是两人的阵营不同,生出惜才之心的他多半是要打算替他护道一程。 隋便其实对于吕奉仙此时的举动很不解,按理来说他身为李雍和的人在见到自己后哪怕不放手厮杀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跟自己东扯一句西聊一句,而且还特意将那个段风波的底细透露给自己。 从刚才他那番话里自己已经知晓跟随在李雍和身后的那位骁骑营校尉竟然是山河境的修为,这样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 不等隋便开口询问,吕奉仙继续说道:“至于李景凉身边的那个独眼男子,据我所知应该是叫做臣霖,而且我可以断定他的境界修为在我之上,但究竟是否已经迈过天象境那道门槛我就不得而知了。” 隋便闻言神色一凛,他着实没有想到李景凉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底牌。 “臣霖...”隋便重复一遍这个名字,面露凝重之色。 “你将这些消息都告诉了我,就不怕李雍和转头对付你?”隋便忍不住狐疑问道。 再者说吕奉仙身在太子阵营那边,如今这样做差不多已经应了“吃里扒外”那词,当然隋便肯定是不会替他在乎这个的。 “当初我跟随在李雍和身边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通过他而进入天霜山。”吕奉仙的声音在隋便心湖间响起,使得心湖皱起圈圈涟漪。 “但我觉得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打算送我上山的意思,而且自从葫芦口儿我擅自违背他的命令后,想要让他推荐我进入天霜山山门的机会就渺茫了。” “所以你就选择弃暗投明了?”隋便淡淡问道。 “什么是明?什么是暗?”隋便没想到吕奉仙竟然脱口而出这么一个复杂玄奥的问题。 “在我看来这时间阴阳交错明暗混沌,甚至在本源之上可能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吕奉仙双手背后若是神情没有这般木讷的话倒是真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听你这意思人间是放不下你了。”隋便闻言嗤笑道。 “我所求本就不在山下。”吕奉仙说这句话时神采飞扬,一改之前的木讷沉默模样。 可能也正在此时,昔年与秦鸾并称“大梁双壁”的吕奉仙才真正配得上那句“人中龙凤如奉先”。 “所以你找上我是做什么?”隋便好奇问道。 吕奉仙沉声说道:“放心,我现在对你并没有敌意,只不过不想看到一棵好苗子就此丧命在这,所以才过来与你提个醒。”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最后能不能活着走下昭陵山就与他无关了。 “等等。”隋便出声喝道。 “还有事?”吕奉仙止住脚步,扭头问道。 隋便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想同你做一笔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该知道我所求是什么。”吕奉仙转过身来,直言道。 “知道知道。”隋便摩挲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不就是想上山吗?” 听到那两个字后,吕奉先眼神眯起,自己的终生所求在他口中就是“不就”二字? 隋便意识到对方神色不对后,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并没有恶意。我想说你若真想修道求长生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嗯?”吕奉仙眉头一皱,显然是质疑他这番突如其来的话。 “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还不至于哄骗你。”隋便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要我做什么?”吕奉仙盯着隋便看了许久,最后沉声问道。 听到对方这么说,隋便就知道吕奉仙对自己的提出来的这个条件已经心动,而且看他对修道这般执着,这桩生意多半是要成的。 “很简单,让我活着离开昭陵山。”隋便言简意赅地说道。 “很简单?”吕奉仙将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道。 单是那个段风波的境界修为就已经同他相当了,当然若是自己与隋便联手将他拿下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但不要忘了李景凉身边还有一个境界高深莫测的独眼男子,而且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是否还有其他底牌自己目前还不清楚。 可以说若真要答应下这笔买卖,说不准自己也要被留在昭陵山上。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道:“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博取一个大道前程,难道吕将军觉得这样的一笔生意划不来吗?若是吕将军摇头否认,那我也只能说你的此生所求其实也没什么。” “激将法对我没用。”吕奉仙瞥了他一眼,讽笑道。 “知道没用,但这不还得试一试,万一成了呢。”隋便搓着双手,笑吟吟地说道。 若是能够将吕奉仙暂且拉到自己的这条船上,那自己就大有余地可以同李雍和与李景凉他们周旋,说不定还有可能扭转自己与李济民之间的局势。 当然,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前提,将这位大梁双壁之一同自己绑在一起。 吕奉仙只是看了眼隋便冥思苦想的模样就大概猜到他现在的心思了,毕竟类似于反间计的这种手段自己当初也是熟稔的很。 反间计就是要给提出一个不容对方拒绝的条件,而隋便确实很清楚他想要什么。 “吕将军啊,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吕奉仙面露追忆之色,感慨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隋便眼神一亮,欣喜问道。 吕奉仙转头看向山林间的某个方位,应该算是默认了此事。 “有人过来了。”吕奉仙用强大的灵识感知了许久,猛然间睁开眼眸,提醒道。 一旁的隋便正在擦拭着玄凰枪身,听到提醒后神色一凛,环顾左右,“难道李雍和那边还有擅长追踪的望气士?” 吕奉仙摇摇头,说道:“并不是,对方的行径没有任何踪迹所寻,应该不是特意朝你来的。” “能感知到对方的境界吗?”隋便问道。 来人若是那个段风波来好说,但若换做那位独眼男子,他们势必会陷入苦战,而且一但被其缠上,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肯定会派援手前来,如此一来就不只是苦战那么简单了。 “奇怪,只是个龙门境的炼气士。”吕奉仙轻咦一声,道。 一个龙门境的炼气士能够在此时此刻强手如云的昭陵山中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那兄弟二人是想用一个龙门境炼气士来试试水?”隋便猜测道。 只是当吕奉仙以神识“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心中便了然,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在撂下一句“是来找你的”,后就独自倚靠在一株百天的参天大树上闭目养神。 隋便闻言小声嘀咕道:“我还不知道是来找我的。” 现如今除了李济民的人手外恐怕李雍和与李景凉兄弟二人是打算把昭陵山掀个底朝天也要将自己找寻出来,然后斩草除根。 可能现在昭陵山中他们正在漫山遍野的搜寻自己的踪迹。 “咻。” 一道破空声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 隋便心神一凛,屏气凝神将自己的身形藏匿一株古树之后。 紧接着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了那块平坦的青石旁。 隋便见到那人蹲下身来捧起一抔土,在仔细探查一番后沉声道:“难道这里也已经被他们搜寻过了吗?” 因为那人是背对着自己,所以隋便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只是听那声音他倒是觉得有几分耳熟。 就在那个身披黑袍之人将要离去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吕奉仙突然间发出一阵轻微响动。 隋便闻言眉头一皱,吕奉仙不该有这种失误。 原本准备离去的那个黑袍人听到树上的动静后猛然停住了脚步,神情戒备地抬头向吕奉仙这边看来。 也就是在这时,隋便才看清那个黑袍人的相貌。 “周修福。”古树后的隋便忍不住喊出声来。 他没想到周修福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殿...”原本殿下这个称呼已经到了嘴边,但当他觉察到这里还有外人时便立马改口道:“隋公子。” 隋便从古树后走出,面含愠色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修福刚想开口,但从参天大树上一跃而下的吕奉仙已经率先说道:“这种情况就是个傻子也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第九十九章 修福进山 “隋公子。”周修福神情拘谨地说道:“我听说皇帝陛封锁昭陵山,担心公子你会...” “担心我会生出不测?”隋便将他的话打断,脸色铁青地反问道。 周修福见到神色冷漠如霜雪的隋便,沉默不语。 当然事实也正如后者所说的那样。 “我在临行前是怎么同你说的?”隋便冷声问道。 周修福咽了口口水,此时他在隋便面前没有半点身为刑部捉刀郎的威仪。 看着身前的这两人,吕奉仙面露古怪之色。 对于周修福自己并不陌生,在葫芦口针对隋便的那场围杀中就是他打破了死局,替后者拼出了一丝生机,不然隋便也坚持不到秦鸾的到来。 当时他以为这位刑部的捉刀郎是奉了秦王李济民的命令才会这般不遗余力地拼死救出隋便,但如今看来这两人之间更像是...主仆,亦或者是...君臣。 “我在赶来昭陵山之前按照公子的吩咐去见了寅老,而且也是经过他点头同意这才赶过来的。”周修福拱手说道。 隋便盯着周修福看了许久,确认他并没有瞒骗自己后这才悠悠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替他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说道:“辛苦你了。” 听到隋便这般说周修福刚想抬首说什么,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感觉晴天霹雳。 “我这里没事,你先回去。” “但我在来时的路上听说李雍和正在不断搜寻公子的踪迹。”周修福沉声道。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现在立刻下山回太安城!”隋便振臂一甩,指着山下方向怒声呵斥道。 周修福将隋便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但身形却宛若生根般站在原地,脚步半点都不挪动。 吕奉仙看着这俩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费解为何谁也不肯让步半分。 隋便想让周修福下山,但周修福却好像拼了命也要待在山上,这俩人究竟是怎么个心思。 其实吕奉仙之所以如此费解只是因为他并不知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周修福是大隋禁军统领周祈云之子,知道隋便身怀大隋血脉是前朝太子。 知晓两人之间那重君臣关系后,他就会明白为何这位捉刀郎大人宁死也要留在昭陵山守在隋便身边了。 至于隋便为何非要赶周修福下山,这世间除了隋便自己外,可能也只有远在西洲的杨自在与杜行甲两人才会明白了。 其实归根到底是隋便不想看到周修福死在昭陵山上。 若是周修福没有那重前朝遗臣的身份,只是单单刑部捉刀郎的话,以隋便的心性他会没有半点客气地将其留在身边,在内心深处更是会将其视作一把极为趁手的利刃来用。 而且还是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其留下断后,用他的性命来保全自己。 但这只是如果,周修福那重大隋遗臣的身份注定会让身为大隋太子的隋便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而且最重要的是说不定在那生死一线间周修福会因为君臣之纲的缘故舍身相救。 若因为自己而让他葬身在昭陵山,隋便在内心深处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当初周家的周祈云已经为了大隋战死在皇宫宫门外,他绝对不允许再让周家之人为自己而死。 “眼下我们正是用人...”吕奉仙如实说道。 “闭嘴!”隋便穆然回头瞪了吕奉仙一眼,眼神冰冷道。 吕奉仙见到隋便这副模样眉头一皱,他并非是因为后者对自己的无礼,而是因为在刚刚的那一刹那间他竟然感觉到自隋便身上激荡而出的一道不容抗拒的威严威压。 那种威压犹如天生压胜他般即便是他已经跻身山河境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这怎么可能?”吕奉仙讶异道。 后知后觉的隋便看着眼神坚毅的周修福,叹了口气,他在看到那双眼眸后就深知无论自己如何逼迫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我答应你让你留在身边,但在这之后...” “等回到太安城后修福甘愿受罚!”听到隋便终于松口答应让自己留下,周修福猛然抬头神情激动地看着他,抢先说道。 隋便本来是想说接下来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但最后他看了周修福一眼,摆摆手自顾自地说道:“算了。” 然后他转身对吕奉仙带有歉意地说道:“吕将军,抱歉。” 吕奉仙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之摆手示意道:“无妨。” 若是他会计较这种东西那也就不是他吕奉仙了。 “接下来你是否该说说你与李济民的谋划了?”吕奉仙话锋一转,询问道。 隋便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并没有什么谋划,李济民先前之所以故意激怒李景凉无非是想让他在秋狩围猎中毫不顾忌的出手罢了。” 隋便将脚下的那颗石子轻轻踢出,说道:“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是那只螳螂,而李济民则是那只黄雀,而我。” “你是那只蝉。”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的吕奉仙抢先说道。 早些年间熟读兵法的他至少这种事还是知道的。 “公子!”听到隋便竟然沦为诱饵,周修福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地说道。 大概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的隋便冲着他眨了眨眼,说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所以接下来相信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吕奉仙抬了抬头,看向周修福,沉声说道:“当然若是他没有赶来的话。”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会同自己做这桩生意了。 隋便瞥了眼周修福,哪怕是再加上一个龙门境修士对于接下来的苦战也只是杯水车薪。 “是我们。”隋便替他纠正道。 吕奉仙径直转过身去,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你过来的时候谁离我们最近,是李雍和还是李景凉?”随便问道。 周修福回忆了一下,然后思索片刻后给出了隋便答案,“距离我们最近的是李雍和麾下的骁骑营,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看到段风波身在其中。” “你认识段风波?”隋便好奇问道。 “之前因为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当时只不过是奉命办案所以没有说过几句话。”周修福如实回道。 “至于李景凉好像比没有急于动身,一直率领手下在昭陵山的外围游荡。” “在他身边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独眼佩剑的男子?”隋便沉声问道。 周修福摇摇头,果断确定道:“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后吕奉先这才转过身来与隋便对视一眼,双方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看来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个人也不是白痴,还知道把网都给撒出去。”隋便嗤笑道。 “随着他们搜寻范围不断缩减,可能过不了多久段风波亦或者是臣霖就会找到这里。”吕奉仙郑重其事地说道。 “坐以待毙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隋便凝声道。 “如今绝对不能够让他们两人碰面,只有逐个击破我们才有机会争得一线生机。”吕奉仙点头附和道。 隋便闻言同样点点头,很明显他极为赞同前者的这个提议。 吕奉仙见此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想到对方与自己的心思这般默契,随后他忍不住说道:“若是接下来有较大的战事,而你又投身军戎,相信五年之内你绝对能够将“四征四镇四平”中的镇字之一给捞到手。”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眼神玩味地看向吕奉仙。 “怎么了?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还是说将你的野心说小了?”吕奉仙不解问道。 不等隋便开口一旁的周修福就已经出声解释道:“吕将军可能不清楚,隋公子在进京之前在西洲担任陪戎校尉,是正儿八经的军伍出身,而且当时他所统帅的是那支黑骑。” 听到黑骑二字,吕奉仙满脸震惊地看向隋便,终于在后者的微微点头中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他在多年前已经离开军伍,但那支黑骑他即便是再孤陋寡闻也有所耳闻,而他竟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叫做隋便的少年人竟然曾经统帅过那支黑骑。 不过细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没有这等震古烁今的强横战力又凭什么能够让那群身经百战之悍卒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呢? 但不得不说今日自己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那份战力还是心思胆魄亦或者是威压都让他难以相信对方尚且是个尚未行过弱冠之礼的少年郎。 “所以接下来是段风波还是臣霖?”吕奉仙收起那份惊讶,开口问道。 “我这人习惯将好菜留到最后,既然连吕将军都说那个臣霖难啃那我们就把他放在段风波之后。”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嗯,那就这样决定了。”吕将军点头应道。 “既然想要猎物上钩,那总要有诱饵。”隋便一手搭在周修福的肩上,将他的那件黑袍取下,然后披在自己身上,感慨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 第一百章 损人利己的勾当 在昭陵山中有条名为“息礼”的山涧,历史比较长远了,至于何时形成的已经无从考究,单从山涧让青崖上所刻的那些诗词来看,至少大隋之时就已经在这了。 或许是因为在深山之中,这条山涧侥幸躲过了十数年前的那场两国战乱,所以这条清澈的山涧溪水并没有沾染到血腥之气。 而往年的秋狩围猎对于这条山涧也罕有人至,顶多就是取水喂马,所以可以说这条“息礼”山涧并没有遭受过“大风大浪”。 可能今日是它见到人最多的一天。 因为要搜寻隋便下落的缘故,李雍和麾下所属的骁骑营校尉段风波率领着雍和卫来到了息礼山涧旁。 一路搜寻过来不敢生出半点疏忽大意唯恐将隋便放走的雍和卫犹如一根紧绷的弓弦,此时已经疲倦至极。 所以当听到前方溪水拍打山岩发出的涓涓声响后皆是神色一振,面露欣喜之色。 自从雍和卫统帅程可辅因为那份异心而死在吕奉仙手上后,李雍和就将统帅一职就换成了一个名为杜子寿早些年前也曾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凶名之人。 骤然飞黄腾达的杜子寿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富贵而得意自满,反而愈发小心谨慎,像这种江湖草莽出身能够有这份沉稳实属难得。 而眼下因为李雍和的那道吩咐,雍和卫正由杜子寿率领跟随在段风波的身后。 “段校尉,前边有条山涧。”杜子寿脱离雍和卫走到段风波身旁,低声提醒道。 段风波是剑南道段家之人,也算得上是名门将种,所以相貌生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再加上此时披甲佩剑,手握长戟,所以此时更是有一种说不是道不明的英勇之气。 听到杜子寿这般说,段风波又不傻很快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告诉大家,我们接下来会在息礼山涧旁休息半柱香的时间。”在权衡利弊以后,段风波扭头对杜子寿吩咐道。 “多谢段校尉。”杜子寿抱拳道。 段风波对此摆了摆手,回道:“大家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办事,不必这般客气。” 其实按照段风波的意思最好是抓紧时间搜寻出隋便的踪迹,根本不需要在此浪费时间。 但雍和卫中到底有些什么人他作为直属于太子殿下的骁骑营校尉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所以段风波并不想招惹上这么一帮人。 当段风波率领众人来到息礼山涧时,在他以神识确认一番并没有异样后这才挥手示意众人可以休整调息了。 这位骁骑营校尉独自一人坐在山涧边,不远处正是那众雍和卫,这样一番画面倒是显得前者格格不入。 段风波不会在意这些,如今他只想着能够快些找寻到隋便,然后再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让秦王死于一场意外。 这样一来按照太子殿下的承诺他们剑南道段家就会是一等一的豪门贵族,等到那时整个剑南道还会有谁不知晓他段家的存在。 而段家几近是耗空家底用无数的灵材丹药将他的境界修为堆积到山河境,然后又找进人脉这才将他送进了骁骑营中,可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天嘛。 “可能这就是老一辈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被我等来了机会。”在山涧边盘膝而坐的段风波看着激荡而起的雪白水花呢喃道。 “段校尉,喝水。”杜子寿走到段风波身前,伸手递出一个水囊,对他说道。 “谢了。”被杜子寿打断思绪的段风波并没有恼意,极为客气地接过水囊,道谢道。 说实话作为骁骑营校尉他并不想与这支雍和卫有什么瓜葛,但因为有太子殿下的吩咐他又不得不将他们带在身边。 “段校尉,如今我们已经进入到了昭陵山的深处,你见多识广,听出在这昭陵山的深处已经不单单是生有异兽这么简单了,而是已经孕育出灵兽,你能不能给说道说道这是真是假。”杜子寿凑到段风波身边坐下,谨慎问道。 段风波灌了口水,摇摇头,说道:“我也从未到过昭陵山的深处,所以对于这里是否有灵兽也说不准,但确实有驻守在昭陵行宫的将士传出在深山中听到过一些骇人的动静。” 杜子寿听到这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看向不远处平静的山涧水面。 即便他之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但身处在这深山老林中再加上那不知真假的消息总让他有些胆颤心惊。 段风波仿佛看出了他的害怕,将水囊递还给他,宽慰道:“放心,我这个骁骑营校尉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太子殿下把你们交到我手上,我肯定会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听到这番肺腑之言,杜子寿站起身来对着他拱手致谢,“那些多谢段校尉了。” 就在段风波率领这众雍和卫来到息礼山涧前,有一位身披黑袍之人正在这片山林中奔掠而行,他不敢有半点松懈,因为在其身后遥遥跟着一头巨大的黑影。 此时息礼山涧边段东波站起身来掸去甲胄上的灰尘,喊道:“准备出发。” 原本聚集在山涧边的雍和卫闻声站起身来,同样不敢有半点懈怠。 就在杜子寿准备开口询问接下来要朝着哪个方向搜寻时,一道巨大的嘶吼之声响彻整座息礼山涧,林中山鸟尽数飞起,明显是受到惊吓盘旋不落。 “段校尉。”杜子寿掠至段风波身旁,神情戒备地问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言中的那只灵兽?” 杜子寿看着远处的那山林不断倾倒,肯定是有尊庞然大物在那横行无忌,他心中懊悔不已,心中腹诽道:“难不成自己这是张乌鸦嘴?” 段风波死死盯着那段不断倾倒的山林,看样子是朝这边来了,一想到这他长眸微眯,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的长戟,呢喃道:“莫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其实也并非是害怕,因为凭借自己的境界修为再加上这众战力不俗的雍和卫他绝对有信心能够将其斩杀,但那时闹出来的动静势必不小,说不定就会让那个隋便听到动静继而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窜至深山中的其他地方。 而他们也并不可能一直在这搜寻他的下落,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他们得在围猎结束前“不小心”撞上秦王殿下,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散开!”段风波在听到那道回荡在山林中经久不息的嘶吼声后,神色一凛迅速命令道。 “是!” 杜子寿与一众雍和卫此时也不敢有半点耽搁,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对上的是什么。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一道跌跌撞撞的黑影突兀从山林中狼狈逃出,继而闯入了段风波的眼中。 段风波见到那人刚想出声就听到又是一道蕴含着滔天愤怒的嘶吼声犹如九霄惊雷般就在他的耳边炸响。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就见到不远处的山林尽数倒塌,一座宛若小山的庞大身影以蛮横的姿态撞入息礼山涧之中,怦然间激荡起无数的水花。 “段校尉,那人冲我们这边来了。”杜子寿凛然道。 段风波见此对着那人遥遥摆手,示意他逃到别处去,但那人好像会错了意,竟然径直朝他们这边急掠而来,而且比之先前的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多谢出手相救。”那道身披黑袍的人影在来到段风波面前事止住身形拱手抱拳道。 不过迎接他的是十数道极为不善的冰冷目光。 段风波同样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这个将祸水东引极不地道的男子,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你是什么人?”段风波冷声问道。 “见过段校尉。”那个黑袍男子见此赶忙躬身说道。 而这个黑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从山林深处主动现身的隋便。 如今他满脸黑灰狼狈至极所以在仓促之间段风波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个黑袍人正是他们苦苦找寻许久的隋便。 “在下杜满甲,是凉王殿下的人,先前在进山时与段校尉有打过照面,或许是您贵人多忘事没记住小的。”隋便笑着说道。 听到对方是凉王身边的人,段风波心中的警惕消退了不少,但他的右手却始终搭在剑柄上以防不测。 “既然是凉王的人为何只身出现在这里?”段风波刨根问底道。 听到这隋便故意露出为难之色,然后特意裹了裹胸前的包袱,欲言又止。 段风波当然看清了他手上的细微动作,旋即手腕一拧长戟便搭在了他的肩头,神色不善地问道:“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侧头看了眼自己脖颈上泛着冰冷气息的长戟,隋便咽了口口水,只得小心翼翼地将胸前包袱打开,说道:“这是凉王殿下特意吩咐的,不关我的事。” 段风波看到包袱打开,里边露出了一团亮紫之物,原本他以为是死物,但没想到那团紫晶之物竟然挪动了下。 等到那只小东西舒展开只有巴掌大的身子,段风波才明白过来这就究竟是什么。 只是尚未等到他开口,先前撞入息礼山涧中的那尊黑影已经跃出水面,那是一尊虎形灵兽,数丈之高的身躯足以将段风波他们视为蝼蚁。 那双布满紫晶的巨大虎掌仿佛能够穿金裂石,吞吐不定的鼻息犹如白雾,那双深紫色的虎眸正冰冷地朝他们这边看来。 眼前这个黑袍人怀中的那个小家伙竟然与其有几分相似,后知后觉的杜子寿如今也明白了过来,紧接着他愤愤地问道:“你竟然将他的幼崽给偷了出来?!” 隋便略带歉意地一笑,说道:“这并没是我的主意,再说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去招惹像天晶紫虎这样的山中霸者的存在,但在进山前凉王殿下也是同我下了死命令的,要我务必将其幼崽带着府上。” 说到这他故意露出无奈之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段风波对于这番毫无破绽的话并没有起疑心,当然他现在的所有心思也都放在了隋便口中的那尊天晶紫虎身上。 若是他们将这个杜满甲丢弃在这,事后凉王那边知晓这件事后以后者的心性绝对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想到这一点后段风波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杜满甲带到凉王李景凉面前,说不定因此还能够与那位凉王点下结下一份香火情。 “段校尉,我们该怎么办?”杜子寿凑到其身旁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若是不将这个杜满甲连带着幼崽交出,这只明显已经开了灵智的天晶紫虎势必不会放他们这一行人离开。 “人不能留下,至于幼崽也不能交出去。”段风波向前一步踏出,不容置疑地说道。 “但我们真要同这头畜生交手,或许会出现伤亡不说,届时闹得动静太大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放跑了隋便。”杜子寿沉声道。 他当然不会想到,他们心心念的隋便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说不定稍后还要一起并肩作战。 当然后者会不会出力就很难说了。 “这件事等秋狩围猎结束后我自会向太子殿下交代,但眼下必须要这个畜生给宰了。”段风波杀意凛然地说道。 其实他执意要对付这头天晶紫虎还有一层隐秘心思,是因为他需要这头灵兽的妖丹来帮助自己破开瓶颈直达天象境,眼下他们人多势众段风波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破境契机从面前溜走。 “遵命!” 虽然杜子寿此时有万般不愿意,但他们必须要按前者的命令行事,这是秋狩围猎尚未开始前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 看到眼前这群人见到自己不但没有仓皇逃窜竟然还敢朝自己缓缓靠近,这尊久居深山俨然已经成为昭陵山异兽之主的天晶紫虎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后怒声长啸,虎眸中有浓郁的杀意散发而出。 最重要的是看起来他们与偷盗自己幼崽的那个黑袍人是同一伙人。 这让天晶紫虎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距离息礼山涧不远的老林中,吕奉仙在听到那声响彻整座山林的虎啸声后,抱臂环胸神情木讷,只是过了半晌来悠悠开口道:“确实有点损了。” 第一百零一章 息礼山涧风波起 关于山林深处的那只天晶紫虎的存在的先前确实是他告诉隋便的不假,但自己也没想到后者会做这么缺损的事。 但又不得不说这招祸水东引确实别出心裁,这样一来段风波以及那众雍和卫忙于应付那只天晶紫虎战力势必会有所缺损,然后就是需要隋便再来一出引君入瓮了。 至于隋便是如何知晓段风波的位置的,难道真当他这个望气士只是摆摆样子不成? 其实这招祸水东引之所以能够成功还要多亏一个人。 想到这他扭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周修福,他们三人中只有他与其有过接触,虽然接触不多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就凭那那几句寥寥之语对于隋便把握住一个人的心性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可怕。”吕奉仙饶是身经百战对于那些阳谋诡计也颇为了解,但当他接触到隋便,了解他那深不可测的心思城府后也是惊讶不已。 这种心力哪怕是那种见过了大风大浪纵横之家可能也会自愧不如。 “吕将军,隋公子不会有事吧?”周修福转身对上吕奉仙的递过来的视线,问道。 若不是殿下以严令禁止自己不准跟上,再加上这次行事确实不能够太多人出现在段风波的面前,所以周修福才同吕奉仙在原地等候消息。 “看来你对你口中的这个隋公子好像还不是很了解。”吕奉仙淡淡说道。 隋便来到太安城这么久了,被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良久,但他却能够始终安然无恙地跳脱在他们面前。 哪怕那次在葫芦口儿的那场明目张胆的围杀也被他逃出生天,这可不仅仅是城府与境界两回事,而是运道就站在他这边。 以他望气士的目光来看,隋便这个少年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但那浓郁至极甚至是冲天而起的气运究竟来源于何处又为何加身于他,吕奉仙不知道,所以他才顺水推舟答应了那笔生意。 他想知道后者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看着眉眼间流露出担忧之色的周修福,吕奉仙破天荒的宽慰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身边,甚至是在这种危难之时守在他身侧,但既然你愿意追随在他身后,那总归是要相信他。” “若是连你都不相信他,那他...未免也太失败了。”吕奉仙直言不讳地说道。 他之所以愿意同这个捉刀郎说这些,单单是因为他看他比较顺眼罢了。 在这个风云诡谲的世道能够有这种忠心耿耿之人,委实是不易。 听到吕奉仙这般说,周修福神情一阵恍惚,自己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后确实对他太过于在意,以至于都失去了对殿下的那份最根本的信赖。 想通这点后他的那双眼眸中重新变得坚毅,他对着吕奉仙拱手抱拳,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周修福受教了。” ... 息礼山涧边,那只体型庞大生出一丝灵智来的天晶紫虎当真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昭陵深山中的这群不速之客,低吼不已。 而那众雍和卫虽然前身都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草莽,但绝大多数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威压沉重的灵兽。 最要紧的是眼下这只昭陵山的霸主对他们展现出十足的敌意。 “即便他再凶猛也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老子就不信宰不掉他!”雍和卫中一位虎背熊腰相貌狰狞的男子一口唾沫吐在掌心中,双手握紧了那柄九环重刀,恶狠狠地说道。 看他双臂上如虬龙般隆起的可怖肌肉就知道他走的是淬体武夫的横练路子。 就在他跃跃欲试准备动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段风波却伸手将他拦住。 “我先来。”段风波沉声道。 那个名叫吴厚非的男子瞥了他一眼,碍于他那重骁骑营校尉的身份只得又重新退了回去。 “段校尉,小心。”杜子寿出声提醒道。 段风波看了他一眼,轻嗯一声,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在意自己的安危。 旋即他往前踏出一步,手执长戟,一身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神色凛然地看向对面那只天晶紫虎。 虽然对方已经是这昭陵山深处的霸主,但段风波认为凭借自己山河境的修为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 一念至此,他右手紧握长戟,体内灵力如同江渎般运转起来,感受着自体内传来的那股磅礴灵力,段风波信心大增,旋即他右脚一踏地面,身形如虹朝着天晶紫虎以势如雷霆之姿奔掠而去。 看到那个如蝼蚁般的男子竟然敢对自己出手,天晶紫虎仰天长啸一声,抬起生满紫晶的巨大虎掌朝那抹长虹轰拍而下。 已经来到天晶紫虎身前的段风波看着头顶上那片巨大阴影,眉头一皱,不敢有半点托大,在止住身形后左腿上以灵力缭绕迅速向右恒益而去。 “轰!” 天晶紫虎的巨大虎掌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原本还算是平坦的山路霎那间就多出了一条十数丈的沟壑。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一众雍和卫竟然觉得地动山摇,身形差点因为不稳而踉跄跌倒在地上。 随着巨大虎掌的拍落,此间烟尘四起弥漫,一时之间竟然瞧不到段风波的身影。 当然这只是那众雍和卫瞧不见,至于怀抱天晶紫虎幼崽的隋便眼眸微眯,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段风波就站在距离虎掌落地不足半丈之处,若是再稍微迟一些只怕现在他已经躺在虎掌下的那巨大深坑里了。 段风波心有余悸地看着紫晶密布的虎掌,单凭这一击得威势就足以媲美半步龙门境的炼气士了。 而且再加上他身为天晶紫虎,体内有灵兽血脉的同时其肉身也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其战力会更上一重楼。 如今段风波哪怕是将他看做一个山河境的强横炼气士也不足为过。 不远处观战的隋便挥了挥面前的尘土,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初吕奉仙同自己说提起这只天晶紫虎的时候自己曾因为好奇而特意问过他,按照他的说法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将其拿下,因为后者那恐怖肉身的缘故,所以想要将其活捉简直就是一件痴心妄想之事。 就更不要说现在还是在他盛怒之时了,只凭一个山河境的段风波就想了结这位昭陵山霸主,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远处段风波低喝一声,将手中长戟重重地刺向身侧的虎掌。 原本他以为凭借着手中长戟的锋锐再加上自身灵力的强横就足以破开它虎掌上的紫晶,继而给这畜生一个了断。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段寒芒闪烁的戟尖竟然只在那紫晶上划出一连串的耀眼火花。 虎掌微微吃痛的天晶紫虎见到那人竟然避开自己一掌还敢还击后,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迸发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寒芒。 随后它猛然一挥虎爪,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段风波来不及收戟,瘦削的身形瞬间就被虎爪拍飞了出去。 段风波的身影如同打水漂般在山涧水面上接连激荡起朵朵水花,最后眼疾手快的他以戟身轻点水面这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他以灵力缠绕着双腿踩踏在水面上,脸色阴沉地看着那只让他在众人面前吃瘪的天晶紫虎。 他之所以会率先出手一来是担心等到天晶紫虎死后会出现“分赃不均”的局面,万一到时那众雍和卫中出现了识货之人,但妖丹可只有一颗,那时该如何解决? 再者就是他也想借斩杀这头畜生在雍和卫中立威,震慑住一些心生叵测之徒。 但眼下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对方丝毫未伤但自己却弄得极为狼狈。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小觑了这只天晶紫虎的实力。 以那种恐怖力道再加上强横霸道的肉身,足以让一些贪恋其妖丹的山河境修士无功而返。 隋便看着水面上略显狼狈的段风波,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这只天晶紫虎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前者的实力表现的愈加强横,那最后自己所面临的风险就会小得多。 自己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作为深山霸主的天晶紫虎,而是想要自己性命的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 见到自己接连两掌都没有取走那人的性命,这让天晶紫虎震怒不已。 随后不等段风波主动出手它便直接跃入山涧中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段风波奔去。 段风波见此双眸中流露出浓郁的战意,他换左手紧握长枪,左手手心抵在腰间长剑之上,向其奔掠冲杀而去。 “砰!” 水面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以奔雷之势撞在一起,霎那间宛若蛟龙出水激荡起数丈之高的水花。 见到这一幕的雍和卫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惊讶那头畜生竟然能够同一个山河境炼气士斗得旗鼓相当的,也有震惊骁骑营校尉段风波竟然能够凭借那副孱弱身躯同这样一头庞然大物角力不休的。 可能在场之人中只有故意弄得灰头土脸的隋便期待着这一人一兽斗得两败俱伤。 不这样的话他怎么坐收渔翁之利呢。 想到这他轻轻拍了拍怀中那只紫虎幼崽的额头,低声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这小家伙可不要怪我。” 第一百零二章 偷“鸡”不成 可能不会有人想到在这座名为息礼的山涧旁正在上演着一场如火如荼的激斗。 一方是太子麾下骁骑营校尉段风波,一方是这昭陵山中的灵兽霸主天晶紫虎。 隋便如今就抱着那只紫虎的幼崽作壁上观,若不是身在雍和卫中说不定他还会落井下石在背后给段风波两枪。 山涧水面上猛然炸裂的数丈水花使得岸边众人纷纷向后撤去,没有人愿意受这种无妄之灾而淋成个落汤鸡。 不复平静的水面上段风波一戟抵在了天晶紫虎那凌厉拍下的虎爪上,眼下那杆长戟戟身虽然已经被压弯至近乎满月,但却并未折断。 由此便可以看出段风波手中的这杆长戟并非俗器。 事实也正是如此,段风波手中的长戟名为月戡,是当初他担任骁骑营校尉时作为东宫之主的李雍和赠与的。 若是按照品秩来算的话,这杆月戡已经脱离凡器堪堪跻身灵器之内。 这其实也是段风波的倚仗之一。 “说到底只是一头只知道使用蛮力的畜生。”抬首看着近在咫尺的锐利虎爪,段风波狞笑道。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只虎爪上的血腥寒气,但因为有月戡的支撑,虎爪再也难落下丝毫。 仿佛是听懂了段风波的讥讽之意,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攻伐接连受挫,天晶紫虎身躯一震满身的暴戾冲天而起。 旋即它后撤半步身躯,身后那根雄健有力的虎尾如同一条灵力匹练般裹挟着霸道刚猛的气机朝段风波甩来。 看到那条足以将一名春秋境的炼气士拦腰斩断的虎尾长鞭朝自己甩来,段风波冷哼一声,没有半点犹豫将一直积蓄剑势的长剑猛然拔出鞘。 他将长剑竖握,挡下那横甩而来的霸道虎尾长鞭。 “铮!” 当那条犹如钢鞭似的虎尾甩击在长剑上时,站在岸边的众人皆是听到一声清脆至极的金石撞击之声。 甚至雍和卫中有些境界修为稍微弱的双耳中已经有鲜血流出。 至于战局当中的那一人一兽在因为那道振聋发聩的震荡之声不得不再次分开。 段风波脚尖轻点水面,只是几息之间就掠至岸边,反观那只天晶紫虎则依旧站着刚刚没膝的水中,那双深紫之色的虎眸中除了依旧充斥着暴戾外在眸底深处还多出了一丝丝的忌惮。 段风波确实暂时奈何不了它,但同样的天晶紫虎也伤害不到他半点。 而且段风波身边还有一众雍和卫,至于天晶紫虎虽然身为昭陵山深处的霸主,但如今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它注视着掩藏在众人中的那道黑袍身影,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人怀中那团紫色之上,喉间发出阵阵低吼之声。 如果换做往常它遇上这样久攻不下的对手肯定已经失去兴趣退回自己的领地了,但如今自己的幼崽却在那人手中,所以它半点都退不得。 “段校尉,我们还是一起上速战速决吧,隋便如今还杳无踪迹若是回去的话根本就没办法同太子殿下复命。”杜子寿走到段风波身旁,沉声说道。 段风波闻言扭头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山涧中那只威势不减的天晶紫虎,心中不断权衡着利弊。 在沉吟了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一起上,速战速决结果了这头畜生的性命!” 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天策卫听闻这道吩咐后皆是神色一振,不知为何看向那只天晶紫虎的目光从最初的忌惮变成了现在的炙热。 段风波站在众人身前并没有看到他们的目光,如今他只是在盘算着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取走那颗妖丹。 雍和卫看向天晶紫虎的眼神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就在刚才段风波在与其激斗之时隋便将那天晶紫虎身上的“宝物”尽数告诉了他们。 身为昭陵山中的灵兽,受氤氲灵气陶冶修行多年,自然浑身都是天灵地宝。 而如今这只昭陵山霸主在一众雍和卫眼中已经成了一座宝山,就看谁的手段高能够得宝据之了。 看到岸边的那群人朝自己缓缓逼近,而且皆是面露凶光,天晶紫虎朝着他们示威性地怒吼一声。 宛若惊雷乍响的怒吼声响彻整座息礼山涧,山涧之水自天晶紫虎的站立处一直到岸边因为那声怒吼向后流淌而去,继而形成一条无水的“真空”之地。 饶是如此依旧没能够唬住已经被“灵宝”遮蔽双眼的众人。 几乎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贪婪之色。 “一起上!”雍和卫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继而数十名雍和卫周身以灵力去喷泉般倾泻而出,在护住身躯的同时朝山涧溪水中的天晶紫虎争先恐后般地冲杀而去。 站在岸边的隋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虽然天晶紫虎拥有着灵兽体魄,但想必依然架不住这群雍和卫的群起而攻。 “抱歉。”隋便嘴唇翕动,对其轻声说道。 息礼山涧中,首当其冲的正是段风波,他一手执戟一手握剑,周身裹挟的精纯灵力朝天晶紫虎奔掠而去。 看到这群人竟然朝自己冲来,或许是退无可退又或者是因为这群人的浓郁杀意激了它的凶性,它踩踏着溪水,随着四肢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那庞大的身形竟然化作一抹紫虹朝那众雍和卫主动迎了上去。 见到天晶紫虎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自己奔来,冲在人前的段风波神色一凛,手掌握紧月戡,旋即将月戡斜插在溪水中,等到月戡被弓成满月后稍一卸力接住那份力道他的身形腾空而起。 紧接着他重新握紧月戡,将其自息礼山涧溪底抽出,然后在身形停在虚空的刹那间他又用戟尖重重点在天晶紫虎的虎背之上。 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动作就使他巧妙地绕至后者的身后,继而也避开了那摧枯拉朽的攻伐之势。 既然段风波知晓天晶紫虎的凶猛之处,在其身后的那众常年刀口舔血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雍和卫自然也清楚这头灵兽的厉害。 但比起段风波的境界修为他们要低些,虽然反应及时但却远没有前者举手投足间的“赏心悦目”。 为了躲避直冲而来的那抹紫虹,他们纷纷横移数丈,甚至有得干脆下潜至溪水中,这才纷纷避开那只天晶紫虎的风雷之势。 不过他们避其锋芒的同时也给了后者可乘之机,只见那道紫虹在突破众人后速度竟然没有半点减缓,径直朝站在岸边的隋便冲撞而去。 隋便见此暗道一声“糟糕”,右脚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迅速后撤。 见到那头畜生朝隋便奔掠去后,段风波同样暗道一声“不好”。 那个叫做杜满甲的男子死了也就死了,但他怀中的那只紫虎幼崽却不能有半点闪失,那只小畜生关系到自己与凉王之间的香火情。 万一被天晶紫虎重新夺回去,届时虎入深山,自己即便是想找寻也是回天乏术。 一想到这他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的磅礴喷涌而出,一股山河境的灵力威严霎那间就在息礼山涧荡漾开来。 在不远处感知到这股威压的吕奉仙面无表情地说道:“段风波终于肯出全力了。” 只有全力过后,他才会灵力枯竭的时候,也正是到了那时他们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挫败。 施展出全力的段风波右脚踏在虚空之上,身躯微弓,继而双腿猛然发力,霎那间身形化作一抹青色流光朝那抹紫虹追赶而去。 一时之间在息礼山涧上空,青追紫赶的震撼一幕引来山涧溪水中阵阵惊呼之声。 隋便自然是没有心情观赏这一幕的,因为那青紫两道流光皆是冲自己而来的,准确来说是冲他怀里的这只紫虎幼崽来的。 在迅速后撤的同时他重新将紫虎幼崽揣在怀里,然后用包裹系好。 然后段风波就看到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玄色长棍,继而又好像从后腰间取出一杆枪头。 见到这一幕的段风波眉头一皱,不明白这个叫做杜满甲的男子在这紧要关头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转身逃命难道还打算殊死一搏? 隋便将玄凰的枪头轻轻安上,随后就停下了后撤的脚步。 见到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三丈的天晶紫虎,他又看了眼山涧溪水中那众雍和卫,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李雍和都是养了群什么酒囊饭袋!” 天晶紫虎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先前就是他闯入自己的领地并且趁自己不注意抢有了自己的幼崽。 它冲着隋便怒吼一声,那血腥大口宛若要将隋便活吞了般。 隋便捂着口鼻躲开满嘴的血腥之气,但他刚一有所动作天晶紫虎那足以穿金裂石的虎爪就已经朝着隋便重重拍下。 感受到头顶上方那恐怖的压迫感,隋便单手执枪斜抡而下,玄凰裹挟着霸道气机重重抡下,恐怖的力道竟然引来半空中阵阵灵爆。 玄凰极为精准地砸在虎爪之上,使得轰拍而下的虎爪微微偏移,而隋便也借着这股力道躲避至一旁。 “段校尉救我。”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实力的隋便冲着急掠而来的段风波惊呼喊道。 第一百零三章 藏拙 隋便在喊出这番话时仿佛生怕段风波听不到般所以嗓音极大,哪怕是置身于战局之中这句话不仅被段风波听在耳中,也被息礼山涧中的那众雍和卫听到了。 “嘁,没想到凉王殿下手下竟然也会有这样贪生怕死之人。”溪水中那个名叫吴厚非的淬体武夫冷哼一声,不屑说道。 “慎言。这种话自己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小心祸从口出。”在他身旁与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位精壮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吴厚非闻言虽然神色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但过了片刻的功夫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可能都忘记了就在刚刚面对那气势汹汹而来的天晶紫虎不敢力撼而匆忙躲避的狼狈模样了。 段风波此时看向隋便的眼神微微一变,他并非惊讶于这个自称是杜满甲的男子会主动开口向自己求救,而是因为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自己竟然看到对方刚才竟然接下了天晶紫虎的霸道刚猛的一爪。 虽然略显狼狈但却是实打实地同天晶紫虎交了个手,使得后者扑了个空,单是这点比起身后息礼山涧中的那众雍和卫就强出了极多。 自己原本以为这次的秋狩围猎凉王李雍和手下也只有那个叫做臣霖的男子能够拿得出手,没成想竟然还有这样深藏不漏的高手。 一想到这段风波就对这个杜满甲提起了兴趣,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好像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段风波的思绪之间,他已经急掠至天晶紫虎的头顶上空,继而声音以灵力包裹,出声呵斥道:“畜生休要伤人!” 看到段风波已经插手,隋便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形迅速向后撤去。 若是他继续与这头天晶紫虎缠斗在一起暴露的只会是更多,那群雍和卫可是都盯着自己这边,说不定其中就有人曾经参与过葫芦口儿那场针对自己的围杀。 万一再提前认出自己的身份那他的这招祸水东引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看到眼前怀揣自己的幼崽的这个男子想要抽身,天晶紫虎低吼一声没有理睬头顶上方那个聒噪的家伙,目标准确地朝隋便呼啸而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隋便神色凛然,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紧随天晶紫虎身后的段风波见此原本以为他是放弃挣扎引颈待戮,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个杜满甲竟然主动朝气势汹汹的天晶紫虎迎了上去。 此时段风波眼眸微眯,他绝不能让杜满甲死了,要知道他怀里现在可是揣着那只紫虎幼崽。 所以他近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地迅速出手,手中那杆月戡裹挟着灵力朝那颗硕大的虎首以雷霆之势刺去。 与此同时天晶紫虎又是对着迎面而来的隋便一爪拍出。 但后者却在距离其一丈之时竟然身躯后仰双腿前屈以一种极为巧妙的姿势自天晶紫虎庞大的身躯下划过。 一息过后,隋便出现在了天晶紫虎的身后,而段风波手中的月戡也精准无误地钉在了虎首之上。 或许是因为天晶紫虎对自己强横体魄太过于自信,又或者是段风波的这一戟来的太刁钻诡异,但不管缘由是什么段风波在递出一戟后终于听到了戟尖刺穿血肉的那道沉闷声响。 “看来你这头畜生也并非刀枪不入。”段风波一击得手后狞笑道。 旋即他一个翻身右脚踏在戟尾一端,然后右脚猛然用力将剩下那寸戟尖尽数钉入天晶紫虎的头颅中。 天晶紫虎受此一戟极为吃痛地怒吼一声,随后它一甩虎尾,犹如钢鞭般的长尾在电光火石间就狠狠甩在了段风波的身躯之上。 原本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段风波想以手中长剑硬撼那条虎尾,但没想到或许是吸取了先前的那次经验教训,这次虎尾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躲过他手中长剑鞭甩在了他的后背处。 身受一击的段风波闷哼一声,体内原本运转的灵力竟然也出现紊乱的迹象。 本来后背受伤他是要向前跌落而下,但面前正是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天晶紫虎。 所以他只能强行运转灵力,向后撤去。 几息以后段风波重新退回到山涧边,在与天晶紫虎拉开一段距离后这才呕出一大口鲜血。 杜子寿见此在山涧溪水中一跃而出,站在段风波身旁,问道:“段校尉,你没事吧?” 段风波闻言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只是心中却泛起一丝冷笑,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他强行咽下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摇头说道:“那头畜生已经被我重伤,现在你率领雍和卫一拥而上,定然能将其斩杀。” 杜子寿看向那头天晶紫虎,见到段风波的长戟依旧钉在其头颅上,心中暗喜,不过他还是佯装担忧地说道:“段校尉你放心,我们肯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旋即他对身后的那众雍和卫振臂一挥,示意现在可以动手了。 那众雍和卫见状纷纷从山涧溪水中跃出,没有半点废话再次朝那头已经身受重伤的天晶紫虎奔杀而去。 已经退出战场的隋便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都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狡诈货色。” 现在段风波无心他顾,只能尽力调整自己的体内灵力,希望在那头天晶紫虎倒地之前自己能够再次加入战局。 天晶紫虎的那颗兽丹是自己破境的契机所在,他绝对不会拱手相送的。 身受重伤的天晶紫虎看着先前那群人竟然再次朝自己围杀而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了半步。 若是放在以前自己肯定不会怵怕他们,但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它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力正在随着一点点流失,这让它失去了将他们所有人撕碎的信心。 “上!绝不能让它跑了。”冲在人前的吴厚非神情激动地喊道。 之前听闻那个杜满甲的讲解自己已经知晓这头畜生体内竟然蕴含一颗足以让自己破开境界瓶颈的妖丹,若是能够抢到手用来淬炼自己的体魄,势必会让自身境界更上一层楼。 当然抱着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个,在实力为尊的雍和卫中,他们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拥有强大的修为境界才有机会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才能够拥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而眼下这个能够让他们境界提升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如何能够放弃,又怎能够让这头天晶紫虎逃跑。 率先来到天晶紫虎身前的吴厚非高高跃起,双手紧握九环重刃的刀柄,然后卯足了气力重重一刀挥砍而下。 原本势在必得的一刀没想到刀气尚未落下吴厚非就已经被天晶紫虎一爪拍飞出去。 身形倒飞出去的吴厚非接连砸落数棵参天古树后这才停了下来,嘴角缓缓有鲜血流出。 若不是天晶紫虎与段风波缠斗耗去了不少的气力,再加上吴厚非有那副武夫体魄支撑抵消了部分攻势,不然现在后者已经气机断绝而死了。 吴厚非用手中重刃撑起身子,脸色铁青地看向那头让自己吃亏不已的畜生。 也幸亏是在前不久自己触摸到了磨根一境的门槛,不然若是依旧还在淬血一境那情况绝对不会如现在这般乐观。 “难怪能够同那个段风波缠斗这么长时间。”吴厚非啐了口鲜血,恶狠狠说道。 当看到其余的雍和卫已经对天晶紫虎形成包围之势,并且已经数人欺身压上时,吴厚非眼神冰冷地咒骂道:“呸!这群杂碎!” 旋即他提着九环重刃,再次加入到战局之中。 看到那众雍和卫与天晶紫虎缠斗在一起,隋便趁着这个机会来到了段风波身旁。 看到正在调养伤势的段风波,隋便淡淡说道:“刚才多谢段校尉出手相救。” 段风波闻声缓缓睁开眼眸,自口中吐出一口血气,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的。” 两人沉默了许久,然后两道目光都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处战局。 明显已经力竭的天晶紫虎冒着身受两刀的风险也将一春秋境的炼气士狠狠拍飞,然后再将一淬血境的炼气士强压在身上。 但剩余的那群雍和卫仿佛是杀红了眼般此时竟然比天晶紫虎还要来的凶狠暴戾,灵力匹练毫不留情地轰砸在其身上,一道道拳罡捶落在虎躯之上。 眼前这一幕显得是那么血腥不已。 “那头畜生体内蕴含妖丹这件事是你告诉他们的?”段风波眼神不善地问道。 原本他并不知晓此事,但刚才战场中不知是谁高喊了声“妖丹是我的”,这才让段风波恍然大悟,为何他们会这般悍不畏死地冲向天晶紫虎。 隋便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若是没有点蝇头小利怎么能够让他们卖这么大的力气。”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先前即便没有我出手你自己一人也可以对付这头畜生。”段风波冷冷说道。 隋便淡淡一笑,指了指不远处那副如蚁攀象的场景,毫不避讳地说道:“段校尉一口一个畜生,现在你要不要看看究竟谁才是畜生?” 段风波一开始就知道这众雍和卫究竟是怎样的人,所以才尽可能的不想同他们牵扯上关系。 他无动于衷地说道:“天晶紫虎的妖丹只能够是我的。” 隋便闻言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蛇鼠一窝,都是一样的货色。” 段风波抬眸看向这个大放厥词的杜满甲,皱眉道:“不要以为你是凉王殿下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哦?”隋便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不知道段校尉想怎么动我?” “说到底凉王殿下想要的只是这头畜生的幼崽,只要我能够将你怀中的那头幼崽带回即可,至于你...”段风波哂笑一声,继续继续说道:“惨死在天晶紫虎口中这个死法你能不能接受,凉王殿下会不会相信?” “大可不必这么麻烦。”隋便听到这番威胁后竟然没有半点怯意,反而笑吟吟地说道。 就在他们的谈话间那头天晶紫虎终于是因为血气流失而倒在地上,那众雍和卫见此眼中更是凶光大盛,纷纷举起刀刃朝其身躯砍去。 而作为昭陵山霸主的它只能够看着赶忙闪烁的利刃挥砍在自己的身上,至于它的最后一眼则是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他的怀中。 在吴厚非手握重刃破开虎身后,一颗晶莹剔透周身缠绕深紫色血气的兽丹便飞掠而出。 “兽丹是我的了。”雍和卫中境界修为已经是龙门境的杜子寿眼疾手快腾空而起,以精纯灵力禁锢,将妖丹虚握在手中。 吴厚非见到煮熟的鸭子竟然跑到别人的饭碗里去了,面露凶光,在犹豫着是否要趁其不备连杜子寿也一同宰了的时候,一道冷漠的声音又在众人的头顶上响起。 “抱歉,它不是你的。” 等到段风波回过神来时,那个杜满甲已经在身边不见,而是出现在了不远处已经落幕的战局中,出现在了杜子寿的身后。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手握兽丹重宝的杜子寿原本想要迅速转身,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寒芒已经将其胸口洞穿。 杜子寿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剧痛,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一寸沾染着鲜血的枪头宛若镶嵌在自己胸口。 “这怎么...可能?!”杜子寿一边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消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一幕不仅让杜子寿难以置信,更是震惊了其余的雍和卫。 这家伙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而且被杀之人还是他们的统帅杜子寿。 虽然他们的前身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草莽,但若是论起出手果决狠辣,他们当中没有一人敢说自己比得上眼前这个黑袍之人。 不远处段风波已经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凝重。 虽说刚才有片刻的失神,但他确实没有看清那要了杜子寿性命的一枪究竟是怎样递出来的。 若是刚才这一枪朝自己递出,他不知道自己又有多大的把握接下。 “你究竟是谁?!”段风波蕴含怒意的声音以灵力裹挟响彻在整座息礼山涧中。 因为他知道,若对方真是凉王身边的人肯定不会对他们下这般死手。 除非他一开始就是来者不善。 第一百零四章 胁迫 时迁,曾经是绿林草莽出身。 因为一招飞龙探云手曾经闻名江湖,后来因为太子李雍和马踏江湖他便选择了归顺,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太子府的一条鹰犬。 再后来李雍和暗中组织雍和卫,本就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心思,时迁也出现了那张名单上。 不知道是不是福大命大的关系,曾经诨名为鼓上骚的他竟然在那残酷近乎养蛊的炼狱中活了下来,继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雍和卫的一员。 在成为李雍和的鹰犬之前他身上虽然也背着一两条人命,但进去雍和卫后同身边的这群杀人如麻的家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些年他靠着太子府的深厚资源已经跻身半步春秋境的修为,虽然境界在雍和卫中完全拿不出手,但靠着那招飞龙探云手也算在这群狠人中左右逢源。 当初在葫芦口儿针对隋便的那场围杀他曾经参与过,当然也靠着“察言观色”的本事从恶战中活了下来。 之所以会提到他是因为那日他在他不仅见过隋便的面容,而且更是把他手中的那杆玄色重枪记在了心上。 时迁之所以会牢牢记住那杆玄色重枪,是因为他的习惯使然,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瞧出那是件好东西。 看过以后念念不忘,所以今日就有了回响。 站在雍和卫中的他亲眼看到那杆锋锐无比的枪头洞穿了他们杜统领的胸口。 一如那日裹挟着雷霆之势的黑色流光破空而来将已经是龙门境的陶慈死死地钉在了酒楼的楼壁之上。 那一幕站在外场上的时迁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他,就是他...”时迁眼神惊恐地呢喃道。 隋便听到段风波的高声质问后,微微一笑,反问道:“段校尉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凉王的人。” “所以说你的出手也是凉王的意思?”段风波死死盯着那道黑袍身形,冷声问道。 “这个嘛...”隋便故作迟疑,随后丢给静候答案的段风波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看到他嘴角噙起的那抹讥讽笑意,感觉自己被戏弄的段风波双拳攥的“咯吱”作响,脸色冰冷如霜。 “不过事后你可以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禀告给你们主子,看李雍和会不会给这位的死主持公道。”说到这隋便挑了挑枪尖上杜子寿的尸体,笑道。 他之所以冒充凉王李景凉的人是看看能否挑起这兄弟俩人的内讧,总之隋便现在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恶心到李雍和的机会。 看到现在天晶紫虎尸体上的那个黑袍人此时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凉王的人,雍和卫中的时迁忍不住站出来大声指证道:“你不是凉王殿下的人,我认识那杆枪,他就是隋便。” 此言一出围靠在四周的雍和卫瞬间哗然,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如坠雾里不知该信谁的感觉。 怎么一会儿凉王的人又是那个隋便? 隋便听到自己被认出后,顿时感觉有些无趣地摇摇头,他就担心这众雍和卫中会有人认出自己,但好像老天爷专门同他作对一样。 “你就是隋便?”段风波闻言顿时杀心四起,一边向那边缓缓走去一边询问道。 若是之前说不定他还会顾忌凉王的面子而拿他没有办法,但若他当真是自己苦苦找寻的隋便,那自己就要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道自己没有脑子吗?”隋便轻蔑一笑,问道。 “段校尉,我确定他就是隋便!”时迁在人群中高声喊道。 当再次听到这番指认后,雍和卫看向隋便的眼神皆是阴翳酷烈,他们这十数号人竟然被他蒙骗在鼓里这么久。 若不是有时迁的指认说不定他们还要眼睁睁地让他带着那颗兽丹离开。 一想到这,所有人皆是额头上青筋暴起目眦尽裂。 “杀了他!”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这么一声。 话音刚落,雍和卫中顿时冲出三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天晶紫虎的尸体,然后各自从三处诡异角度直取隋便的身躯要害。 隋便听到接连响起的破空声后神色平静,甚至那双宛若蕴含着璀璨星河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旋即他手腕轻轻往上一提将枪尖上挂着的杜子寿挑飞了出去,尸体落在远处的息礼山涧溪水中,殷红的鲜血将潺潺流水染红。 然后他左手探出猛然将一手腕握住,那记突如其来的手刀距离他的后脖颈只有半寸的距离。 然后他神色一凛,对方好像要比他自己想象的来的快。 随即他握住玄凰的右手迅速后撤,手掌在枪身的半截之处握住,然后往前递出。 紧接着一双指剑悬停在了自己的心口前三寸处,之所以会停下是因为玄凰的枪尖距离那个雍和卫的喉间已经不足一寸距离。 甚是因为去势太快以至于霸道的枪势已经刺破了他的肌肤。 至于最后一位攻的是他的下盘,扫出去的那一腿鞭如今被隋便一个抬腿再一个跺踏给狠狠踩在了脚下。 “其实有句话我已经想当你们的面说很久了,但就怕影响到太子凉王的关系才迟迟没有说出口,当然我之前有私底下说过但绝对没有让你们听到。”隋便自顾自地说道。 听到这话所有的雍和卫愤怒不已,事到如今他竟然还以凉王手下的身份自居?! “李雍和花了那么多的真金白银天材地宝难道就培养出你们这样的酒囊饭袋出来?” 旋即隋便的左手一点点用力,身后那个手腕被禁锢的雍和卫面露痛苦之色,最后直接忍不住哀嚎出声来。 听着身后响起的哭嚎声,隋便没有理睬,反而是直接用力将截手腕直接捏得粉碎。 接着他没有给身前那人半点反应的时间,右手玄凰向前一递,赶忙闪烁的枪尖将那人的喉咙刺穿,殷红的鲜血说着枪尖“滴答”在地面上。 这道其实细不可闻的滴答声此时成了在场之人的梦魇,所有人见到这血腥一幕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三步。 虽然他们也曾砍下别人的头颅,也曾斩断别人的四肢,但那粗糙至极的杀人手法同眼前这位的狠辣果决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不就只剩下你了。”隋便手腕一拧枪尖上的恐怖气机直接那人的脖颈搅断,如今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头颅被其挑在枪尖上。 因为自己的脚腕被隋便踩踏住动弹不得只得侧伏在天晶紫虎尸体上的那个雍和卫侧头看向隋便,面露祈求之色。 先前那两人的下场自己瞅得清清楚楚,一个残一个死,自己脸上现在还有那个死了人的鲜血。 “奇怪,像你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竟然也知道惜命,也知道求饶。”隋便嘀咕道。 不过他对于这众雍和卫可没有半点怜悯之人,右臂高举斜枪插下,玄凰枪尖没有受到半点阻碍直接将其钉死在了天晶紫虎的尸体上。 只是短短几息间,就有三名淬血境的武夫死在了他的手上,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位已经半只脚踏进了磨根一境的楼层当中。 解决完这三人隋便从紫虎的尸体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手中也多了一枚淡紫色的兽丹。 他把玩着那颗“横刀夺爱”来的兽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段风波,说道:“知道你一直想要这个东西。” “把那头幼崽和兽丹交出来!”段风波厉声说道。 “若是我都交给你你会放我离开?”隋便好奇问道。 “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段风波眼神冰冷地说道。 隋便耸耸肩,“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就在此时在他怀中的那只天晶紫虎的幼崽缓缓探出头来,如一对紫晶宝石般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事物。 隋便低头正好与那只幼崽的眼神对视上,后者反复心有灵犀般对他眨了眨眼。 隋便见此淡淡一笑,然后将包裹在那颗兽丹上的灵力轻轻捏碎,继而将蕴含着浩瀚精纯灵力的兽丹送到天晶紫虎幼崽的嘴边,歉意道:“这大概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那只幼崽并不知晓这颗圆溜溜的珠子是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其血脉最深处的召唤,最后它还是一口将那颗有氤氲灵气缠绕的兽丹吞咽了下去。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破境契机被一头小畜生所抢夺去,段风波杀意凛然地看着隋便,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将你的三魂七魄用来点灯熬油让你永世不得入轮回!” 隋便将幼崽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按回怀里,然后抬眸看向一身肃杀之气近乎凝聚为实质的段风波,嗤笑道:“你属癞蛤蟆的那口气这么大?” “一起上,谁若是能够取下他的项上人头我亲自去殿下那里给他请赏!”段风波一边提剑朝隋便奔掠而来一边命令道。 雍和卫所有人闻言面面相觑,刚才隋便的雷霆手段自己又不是没有看在眼中,谁也不敢当一个出头鸟。 看着被自己震慑住的雍和卫,隋便冷喝道:“动手啊,再不动手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第一百零五章 入瓮 隋便的这番威胁回荡在众人的耳畔边,经久不息。 在场之人脸上神情由原先的惴惴不安转变成了现在的错愕诧异。 他们头一回知道原来威胁的话还能够这么说。 时迁看着明明被他们雍和卫包围身陷死地却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模样来的隋便,神情苦涩。 记得那日在葫芦口儿他也是这般神情,用他们混江湖的话来说就是“命不该绝于此”。 只是由不得时迁此时多想,段风波就手提长剑直刺隋便的面门而来,虽然长剑是凡品,但剑身以灵力裹挟后同样也可以摧金裂石。 面对山河境的段风波,隋便没有任何托大,双手紧握玄凰一身的气势攀升极致,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密林中的吕奉仙正在用一缕神识观望着这处战局,“他的战力果然又比之前精进了许多。” 自己与段风波同样为山河境的炼气士,修为战力也在伯仲之间,若是隋便将段风波挫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这吕奉仙的木讷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小子才是什么年岁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就在吕奉仙的神游天外之时,息礼山涧边隋便已经与段风波真正交上了手。 段风波手中的剑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隋便的玄凰枪尖。 其实若是说不偏不倚应该不准确,准确来说应该是后者的有意为之。 段风波不断向前逼近,剑身微微颤抖发出阵阵“铮铮”剑鸣之声,而隋便却始终没有后撤半步,手中玄凰依旧死死的抵在剑尖之上。 当段风波再一步向前迈出一步后,剑身在那两道磅礴气机的冲撞下开始弯曲。 见到隋便始终不动如钟,段风波低喝一声一身的精纯灵力冲天而起。 双臂以灵力缠绕的段风波将左手搭在握剑的右手手腕处,然后又向前迈出半步。 隋便感受着枪身上传来的重若千钧的灵力后眉头微微皱起,然后身形稍稍向后退了半步。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刚过易折的道理?”隋便沉声提醒道。 “道不道理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一点,那就是一力降十会!”段风波冷声说道。 “一力降十会?”隋便听到这句话后嘴角微微上扬,“那你大可以试一下。” 紧接着他身躯微微下沉,体内那鼎沸如熔岩的气血之力疯狂奔涌在四肢百骸当中,一道道宛若炒铜豆般的“霹雳”声响传入段风波的耳中。 后者闻声脸色一沉,紧接着那张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他从剑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 虽然难以相信,但毋庸置疑这股恐怖力道正是来自那杆玄色重枪,来自于身影瘦削的隋便。 在这股蛮横不讲理的力道下,段风波哪怕是苦苦支撑但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当隋便猛然向前逼出一步后,段风波手中的长剑怦然断裂,迸射出去的断刃斜插入地面半寸有余,足以见到那刚猛的力道。 见到手中长剑断裂,段风波没有半点迟疑,掌心中两道灵力匹练瞬间便轰砸向隋便。 隋便神色一凛,炼气士与淬体武夫角力本就不占上风,如今终于明白过来的段风波终于使用炼气士的最为拿手的灵力攻伐了。 只不过经验极为老道的他见到两条灵力匹练以风雷之势朝自己袭来时脸上并未出现 慌张神色。 他单手紧握玄凰不断拧转手腕,百钧之重的玄凰长枪颤抖不已,在他的手中宛若一条出水的蛟龙迎上了那两条灵力匹练。 原本足以摧枯拉朽的灵力匹练在撞上那玄凰枪尖后仿佛被龙吸水般缠附在了枪身之上。 隋便以枪身上的蛮横气机直接将灵力匹练所蕴含的威势抵消掉。 继而只见他手腕一震,两条灵力匹练在霎那间就宛若一层薄薄的宣纸般被彻底地撕碎开来。 然后隋便手中枪势不减,一枪如惊雷朝段风波递出。 看到那气势磅礴宛若一条玄龙般的重枪朝自己胸口刺来后,段风波放弃了双手捏指掐诀凝聚灵力壁垒的心思。 不是他不想,而是那枪势来的太过凶猛,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时间。 所以他只能选择抽身后撤。 以一缕神识看到这一幕的吕奉仙微微摇头,说道:“剑南道段家的底蕴还是太浅了。” “段校尉,接住。”不远处一道急切的嗓音响起。 是时迁不知何时拔出了天晶紫虎虎首上的那杆月戡,朝段风波这边掷递了过来。 段风波闻言神色一震,猛然止住后撤的身形,右手五指微弯如钩,掌心中有灵力凝聚,继而他右臂往后一扯,自掌心生出的那股吸力直接将月戡拉扯了过来。 就在那杆势如破竹的枪尖将要“点”在他的胸口上时,段风波将月戡横在身前,枪戟相交,霎那间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清脆如龙吟般的金石之声。 紧随玄凰枪后的隋便见一枪未得,撇了撇嘴,重新将其握在了手中。 然后他转身看向无形之中在危难之时救了段风波一命的时迁,咧了咧嘴,笑道:“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原来雍和卫中也不尽是酒囊饭袋。” 听到这翻话后先前一直没有吭声的吴厚非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隋便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老子不敢对你动手是不是!” 隋便闻言呵呵一笑,“你们想玩我还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他便右脚踏地身形骤然间拔地而起,越过雍和卫的包围,继而头也不回地朝着不远处的密林奔掠而去。 “这就跑了?”吴厚非难以置信地说道。 段风波看着那道如猿似猱辗转腾挪般就在密林深处消失不见的身影,脸色阴沉如水。 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自己眼睁睁放跑了隋便,届时不只是自己会遭殃,说不定还会连累远在剑南道的家族遭受无妄之灾。 一想到这他牙关紧咬,隋便绝对不能放走。 “还愣在那干什么?!追!”段风波冷喝道。 “段校尉,这件事要不要先回禀太子殿下一声?或者先同凉王殿下的人马汇合?”雍和卫中有人出声提议道。 因为先前与那只天晶紫虎缠斗一番,虽然后者已经惨死在他们的刀刃之下,但对方毕竟是昭陵山的灵兽霸主,所以他们也损伤颇多。 再加上先前隋便毫无征兆地斩杀杜子寿后又以雷霆手段接连重伤虐杀三名雍和卫之人,所以如今这支雍和卫可以说伤的伤死的死,战力受损极重。 若是眼下再去追杀一个出手狠辣果决的隋朝,说不定他们这十来人会尽数折损在这昭陵山上。 “临行前太子殿下曾交代一切事宜由我做主!”段风波不容置疑地说道:“若是因为你们的犹豫不决和贪生怕死使得隋便逃走,我想你们应该清楚殿下的手段。” 听到段风波竟然搬出太子殿下来压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脸色一沉,但他们却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那种生不如死的炼狱折磨他们再也不想体验。 “跟上!”段风波转身注视着隋便身形消失的那片山林,沉声命令道。 “是!” 当隋便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后见到了早已经等候在此的吕奉仙与周修福两人。 “来了吗?”隋便见到吕奉仙的第一眼就问道。 吕奉仙以灵识探查一番后,点点头,说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隋便听完倚靠在一株参天古树上,道:“为了能够让他们上钩真是浪费了我不少口舌,最后我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当场就把段风波给宰了呢。”吕奉仙抱臂环胸饶有兴趣地看着隋便,说道。 隋便白了他一眼,回道:“哪有那么轻巧。” 虽然先前自己在与段风波的交手中时略占上风,但若是想要真正挫败他更甚者是像吕奉仙说的那样直接将其斩杀绝对不会那么容易。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实打实的山河境炼气士,真当天象境之下的炼气士是纸糊的不成。 虽说如今隋便已经能够同山河境的炼气士交手,但想要真正胜过对方若是不付出些代价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那代价还不会太小。 再者要将其彻底斩杀那他就要做好一位山河境炼气士在临死前疯狂反扑的准备。 隋便有想过那个最坏的结果,对方会身陨道消,而自己则是大道前程尽毁,终生再难踏上修行之路。 这个代价对于志不在天下的隋便来说,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再说了若是我把活都干了那岂不是让你捡了一个便宜。”隋便没好气地说道。 自己之所以答应要带他去见青云是打着让他有十分力就出十二分力的算盘,哪里是让他来干站在那闲看热闹的。 “得得得,我知道了。”吕奉仙出声制止道。 若是再让他说下去自己耳朵岂不是要磨出茧子来了。 “对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吧?”隋便确认问道。 “万事俱备,只等他们入瓮来了。”周修福杀意凛然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风波至 隋便之所以要将段风波一行人引至这片山林中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就让吕奉仙以及周修福两人在这里设下了可以隔绝气机的山水禁制。 当然这其中主要还是吕奉仙出力最多,但周修福见到他好像并不是很情愿理睬殿下,所以便主动开口回答。 隋便闻言轻嗯一声,然后便盘膝而坐静候段风波他们的到来。 先前在息礼山涧那边已经拖延了太长时间,隋便担心那几声震荡之声会引来同样已经进入昭陵山深处的臣霖,所以他绝不能恋战只能暂时从战局中抽身出来。 当段风波他们追踪自己而来继而闯入吕奉仙设下的山水禁制当中,那自己就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 既然他们想杀自己想必也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江湖上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思绪之间,隋便感觉到怀中传来一阵异动,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个小家伙。 随后他将这个小家伙从怀里捧了出来,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即便是如此小家伙还是在落地时打了滚在了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看着眼前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隋便忍俊不禁,让他惊疑的是它先前明明已经吃掉了天晶紫虎的兽丹,但眼下依旧没有反应。 按理说那颗兽丹中蕴含着磅礴精纯的灵力,哪怕是山河境的炼气士在吞噬时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会因为承受不住那股磅礴灵力使得爆体而亡。 而且那颗兽丹中的精纯灵力足以让在山河境滞留许久的炼气士破开瓶颈跻身那足以引来天地共鸣的天象境,最不济也会半只脚踏入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那众雍和卫以及段风波对此趋之若鹜的缘由,甚至是后者不惜身陷险境的最重要的原因所在。 “你这小家伙倒是好大的胃口。”隋便笑吟吟地轻拍它的脑袋,说道。 能够成为山河境炼气士破境契机的兽丹结果到了它的肚子里却半天没有反应,这不是胃口大是什么。 天晶紫虎的幼崽极为乖顺地拱了拱他的掌心,然后又很是欢快地从地上翻滚了两圈。 “来了。” 就在此时吕奉仙的某条心弦被悄然拨动了一下,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正玩的不亦乐乎的隋便,提醒道。 隋便闻声将小家伙重新抱起,然后对吕奉仙与周修福说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们先不要现身,让我一个人再来会会这个段风波。” 吕奉仙缄默不语就当已经默认这件事了。 周修福点点头,然后身形便悄然间在原地消失不见。 “咻咻咻!” 随着在这片山林中接连响起破空声,短短几息之后段风波已经率领雍和卫赶至。 看着盘膝而坐丝毫没有要逃走打算的随便,段风波眉头一皱,他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按图索骥找寻到他的藏身之处还是他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就等自己一头扎进来了? 原本他还有些戒备,但当他见到隋便怀的那只天晶紫虎的幼崽时,他的眼神变得炙热无比,甚至是将所有的顾虑皆是抛之脑后。 为了自己能够破开山河境的瓶颈,无论怎样的凶险都值得自己闯一闯。 而且自打进山前自己就知道那个秦鸾和程咬金会护在李济民的身边,自始至终都不会离开半步,所以眼下李济民身边的高手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也就是说眼下隋便根本就是孤立无援故弄玄虚而已。 “将它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段风波凛然道。 “若是你现在主动散去境界修为,我也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隋便嗤之以鼻地说道。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段风波朗声笑道:“让我死的痛快些?我看你是没有搞清楚现在嗯状况吧?” 然后他继续说道:“如今你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隋便闻言嗤笑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我自己一个人?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设计引你们来此的呢?” 听到这番话段风波环顾左右,但却并未觉察出异常,至于跟在他身后的那众雍和卫则是极为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如今秦鸾他们皆是跟在李济民的身边我就不相信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段风波冷声说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以他山河境的境界修为也只是把那几人视为敌手而已,除了那几人外其余人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半点威胁可言。 隋便闻言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秦鸾他们此时确实不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后不只是段风波悄然间松了口气,就连身后的雍和卫脸上的神色也不在凝重。 “虽然秦鸾不在这里,但也并不代表这里就我自己一人。”隋便耸耸肩,笑道。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便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是谁?!”察觉到异样的段风波冷喝道。 “秦鸾确实不在这里,但却并不代表昔年同为大楚双壁的吕奉仙也不在这里!”隋便指了指那道人影,咧嘴笑道。 当那道身影缓缓自树后走出,当段风波看清楚那人的相貌时,他脸色惊变,眉头拧成一团,“这怎么可能?!” 吕奉仙不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嘛,怎么突然间同隋便走到一起去了,他又是何时与隋便有联络的? “吕奉仙,你胆敢背叛殿下?!”段风波咬牙切齿地喊道。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为了效力。”吕奉仙嗓音平静地说道:“其实说到底我与李雍和之间同样也是一场交易罢了,只不过他迟迟不肯兑现自己的承诺,而此时又刚好有人出了我满意的价格,所以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难道你就不怕殿下知晓此事后让你生不如死?”段风波眼神阴翳地问道。 没想到不等吕奉仙开口一旁的隋便就已经出声道:“若是你们都死在这里了,我想发生在这片山林中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就这样确信就凭你们两人能够留下我们?”段风波手中月戡直指隋便,问道。 在经过先前那番交手后他知道此时完全可以将随便视作一位山河境的修士,但眼下的局面绝对不允许他表现出半点惊慌。 一旦作为主心骨的他面露惶恐之色,那身后的雍和卫为了活命只会树倒猴孙散。 所以眼下他只能够强装镇定,然后在交手之时寻找空隙让雍和卫拖住他们而自己则是迅速抽身。 “还有我。”周修福从古树树冠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缓缓将悬佩在腰间的长刀抽出,“不知道再加上一个我够不够段校尉看的?” “周修福。”看着突兀出现在此的周修福,段风波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还以为段校尉贵人多忘事已经将我给忘记了呢。没想到竟然还记得我。”周修福虽然是这般说着,但他的目光却从未看向段风波。 而是越过后者扫了眼其身后的雍和卫。 “还真是有不少老熟人啊。”周修福一身的肃杀之气近乎凝聚成实质,凛然道。 周修为身为刑部捉刀郎自然有查案捉凶之责,而雍和卫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草莽江湖出身,而且底子皆是不干净,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负着人命。 段风波身后的这群人中自己绝大多数都从刑部的秘档宗卷里见过,甚至其中有几人还曾与自己交过手。 但后来因为他们成为了李雍和的一条鹰犬,从而无形中也获得了一块“免死金牌”,身世已经被洗清的他们自然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人前。 “好久不见啊周大人。”雍和卫中吴厚非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狞笑道。 他就是当年与其有过几番交手的那几人之一,当初自己被他追了七天七夜,甚至好几次都自己都已经被他逼迫至险境,自己胸口上的那几道狰狞疤痕就是拜他所赐。 时至今日那几道伤疤依旧隐隐作痛。 除了吴厚非之外,雍和卫中还有两三人在看到周修福后面露凶光,一身的气势攀升到极致。 毫无以为看样子他们几人当年也曾深受周修福的“迫害”。 觉察到那众雍和卫的异样后,隋便无奈地摇摇头,原本自己地打算是想让吕奉仙暂时拖住段风波,而自己则是先将雍和卫给解决掉,至于周修福在一旁掠阵就好了。 到但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周修福这些年来的“业绩”,看来担任刑部捉刀郎这些年他确实也“得罪”了不少人。 “没问题?”隋便以武夫聚音凝线的手段同周修福问道。 “只是一群手下败将而已,殿下多虑了。”周修福以心声回道。 听到他这般说,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嘱咐道:“多加小心。” 旋即他手腕一拧就将玄凰重新握在了手中,低喝一声道:“动手!” 段风波同样不甘示弱,他振臂一挥,喊道:“杀!” 这片原本寂静的山林之中如同平地起惊雷霎那间多出了一份嘈杂喧嚣之声。 吴厚非他们见到周修福竟然敢只身一人朝他们冲杀而来后他们没有半点怯意,纷纷迎了上去。 或许他们会因为杀伐果决的隋便而露出怯站的神情,但对于知根知底的周修福却没有半点惧意,走的只有积攒在胸中多年的那股仇视痛恨。 吴厚非双手紧握九环重刀刀柄,当体内的气运之力运转到极致时只见他肌肤上开始变得微红,脚步极快更是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如同一只饥饿了许久的野兽终于见到了猎物般朝着后者扑杀而去。 之间吴厚非身形高高跃起,紧握九环重刀以一种极为蛮横的姿势朝奔掠而来的周修福当头劈下。 这霸道刚猛的一刀若是劈在刚刚踏上淬体修行的通气一境武夫的身上,那后者多半是要被一分为二了。 但周修福见此脸上却没有半点惧意,他单手提刀,体内的灵力如同江渎之水般不断拍打着他的四肢百骸,刀身更是以灵力缠绕继而施展出一式自下而上的“燎天”。 两柄刀身毫无意外的碰撞在一起,激荡出点点刺眼的火花。 周修福的身躯被那股大势压的往下陷了半步,而吴厚非的刀身被那股灵力震得嗡嗡作响,那股沉重的灵力通过刀身传递至他的手掌,竟然真的他手掌虎口生痛,使得后者不得不以自身浑厚的气机将其抵冲掉。 抓住吴厚非散力的间隙,周修福低喝一声体内灵力疯狂奔涌,他手臂猛然用力将其震退了出去。 紧接着没有留给周修福半点喘息的功夫,一轮圆月弯刀就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朝他的脖颈处砍来。 早就有所防备的周修福在电光火石之间探出双指,指间灵力缠绕,将那轮圆月弯刀稳稳当当地夹在指间。 “郭老狗,当我在段风波身后见到你时就知道你肯定还会用这般阴险毒辣的手段,果然是狗就改不了的吃屎的习惯。” 周修福扭头看向身侧,那柄圆月弯刀握在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中,而手掌的主人同样是一个骨瘦如柴披着一件宽敞长袍的老者。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诨号,那个老者不怒反喜,阴恻恻地笑道:“能够被捉刀郎大人记挂多年那是老朽的荣幸。” 周修福闻言面无表情,又是一刀向前毫无征兆地斩落。 “嘶!” 突如其来直袭他面门而来的一道灵力匹练被他应声斩断开来。 不知何时一名老妪站在了周修福的对面,双掌合拢掌心间有灵力再次凝聚开来。 “周大人,好久不见。”那名老妪嗓音沙哑地开口问候道。 “难怪吴老狗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您老人家在这啊,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 听到这番讥讽言辞后,老妪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渗人的笑意,“周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喜欢在黄泉路上晃荡。” 周修福将长刀扛在肩上,环顾已经被包围的四周,不怒自威道:“你们大可以试试。” 此时的周修福仿佛不再是那个因为担心隋便的安危而碎碎念的前朝遗臣,而是刑部凶名在外的捉刀郎,这是他所能够统帅的战场。 第一百零七章 各自为战 看到周修福明明身在敌阵强敌环伺但那张脸庞上却没有半点惧意,而且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凛然战意正在不断攀升。 此刻的周修福宛若一头蛰伏许久的蛮荒凶兽在面对那群旧敌时终于缓缓显露峥嵘。 见到这副模样的周修福,隋便伸了个懒腰,他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周修福,亦或者是说想见到大隋遗臣都是这般。 能够不单单为了光复大隋而活,而是为了自己在这并不算好的世道中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见到雍和卫被周修福一人拖住,段风波脸色难看,一群从杀人如麻经过太子殿下亲自挑选出来的狠人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刑部小小的捉刀郎? 难怪隋便会说他们是酒囊饭袋! 没有雍和卫的援手,眼前段风波就只能自己独战斗隋便与吕奉仙了。 面对这两人段风波哪怕是有月戡这种灵器在手也没有半点胜算,而且稍有不慎可能就真得折损在这里了。 眼下他只能希冀自己能够拖住这两人的时间长些,然后这里的动静闹得大些,这样就能够引来凉王殿手下那群暗卫的注意。 若是那个名叫臣霖的独眼佩剑男子能够及时赶来,他就有把握将现在的战局颠覆过来,让隋便与吕奉仙自食其果,将这片山林作为他们二人的葬身之地。 就在段风波在思量着该如何拖延时间等待援手时,对面的隋便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故作狐疑的问道:“咱们的段校尉现在心里该不会想着如何同我们俩耗下去吧?” 吕奉仙闻言沉默不语,看样子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 隋便双手负后笑吟吟地说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同你在息礼山涧边缠斗下去?” 紧接着他自顾自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怕动静太大引来李景凉身边的那个独眼佩剑男子。” 隋便看着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下去的段风波,问道:“所以我才特意将你引到这里来,这里已经被吕将军设下了山水禁制,哪怕你将这半座昭陵山拆了也没人会觉察到什么。” 听到这话吕奉仙脸色明显一沉,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当然。”听到身旁吕奉仙的咳嗽声或许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夸张,于是更改道:“当然不是我瞧不起你,让你拆半座昭陵山想必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吕奉仙听到隋便这些话后即便是以他沉闷木讷的性子也忍不住眼角一阵抽搐,这当真是与自己交手时杀伐果断的那个隋便吗?这简直就是个话痨精啊。 段风波在听到隋便竟然敢这般调侃自己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得近乎能够挤出水来。 “若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这座山林已经被吕奉仙设下了一重山水禁制,那无论自己在这里捣出多大的动静来外界都不会听到半点动静。”段风波心中暗自想道。 “你若是再磨叽我就把山水禁制撤去了。”吕奉仙的声音在隋便的心湖间响起。 隋便转头看了眼吕奉仙,用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说道:“你也知道我磨叽?那你还不赶紧出手?难道是在等我出手?我若是出手的话还跟你...” 只听到隋便的话音未落,甚至还有半句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去,在他的身后骤然响起一道破空声。 “下不为例!”实在受不了他这般聒噪的吕奉仙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已经在心底里打定主意,这件事过后自己再也不会同他有半点瓜葛,至于之前那个给他护道一程的心思打算,让它见鬼去吧! 隋便看着那袭青衫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揉了揉下巴自顾自地说道:“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吧?” “砰!” 吕奉仙惊若游龙的一掌朝段风波的心窍处拍去,后者神色一振转瞬间就将月戡斜横在身前。 所以吕奉仙的一掌就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月戡戟身之上。 “你这样堂而皇之地背叛殿下,若是太子知道后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你。”段风波看着近在咫尺的吕奉仙,冷声说道。 吕奉仙轻“哦”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弃暗投明再将枪头掉准隋便?” 段风波此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点头应道:“若是你愿意弃暗投明我可以不将此时回禀太子殿下,你还是可以拥有太子府供奉这重清贵身份。” “又是弃暗投明。”吕奉仙冷哼一声,道:“我并不在乎什么明暗黑白,我只知道谁能够在我求仙问道的大道助我一臂之力我就会站在谁那一边。” 吕奉仙原本的木讷神情已经渐渐收起,转而代之的是愤恨之色,“之前李雍和确实曾答应我送我入天霜山,但我迟迟没有等来消息,再加上隋便已经同我允诺,索性也就不等了。” “这么说你是非要用太子殿下为敌了?”段风波见自己劝说无果后神情冰冷如霜地问道。 “是我现在给你的答案还不够明确吗?”青云突兀问了一句。 旋即他没有等到段风波开口,一身山河境的灵力冲天而其,在其背后凝聚成一道十数丈之长的灵柱。 “是!” 一道蕴含着滔天灵压的嗓音不只是在段风波的耳畔边乍响,同样在隋便周修福以及所有众雍和卫的耳边回荡不绝,经久不息。 隋便掏了掏耳朵,这样一来不管秋狩围猎之后会如何,总之吕奉仙已经彻底地同太子府同李雍和划清了界限。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说法,那吕奉仙就是自己这边的人了。 敲定这重心思后隋便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吕奉仙身后的那道灵柱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位山河境的炼气士全力展示自己的灵力修为,确实让他眼前一亮。 “好,很好!”段风波猛哼一声,恨恨说道。 随后他没有半点示弱,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一身的灵力如决堤的江水磅礴喷涌而出,最后在其身后同样凝聚出一道泛着璀璨光华的灵力光柱。 两道灵力光柱欲与天公试比高。 隋便看到这一幕后啧啧感慨道:“难怪在大道修行中武夫淬体只是被称为羊肠小道,而灵力练气才被视为‘名门正道’,这两条路上的光景确实大不相同。” 在他的眼中虽然这两道灵力光柱同样震撼不已,但细看之下还是吕奉仙身后的那道灵力光柱更为高不可攀,至于段风波的就要稍逊一筹了。 而这也印证了在境界上虽然两人同为山河境,但论起修为高下就立判了。 “看来段风波的底蕴还是差了些。”隋便自顾自地说道。 如今他就倚靠着一株参天古树,抱臂环胸饶有兴趣地看着吕奉仙出手,当然他也在琢磨事后该如何同青云解释,自己给他找了个年纪稍稍大些的徒弟? “若是这样说他应该能够接受吧?”隋便心中想道。 应该能行。隋便又一次安慰着自己。 吕奉仙可不清楚隋便现在的心思,虽然段风波的灵力修为比起自己来稍逊一筹,但他手中还有一杆勉强已经入了灵器品秩的月戡。 他知道这杆月戡的来历,若是因为段风波只是骁骑营的校尉以李雍和的城府绝对不会赐予他这般重器。 如今这杆月戡之所以会被他握在手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太子李雍和做给剑南道的段家看的。 为的就是要拉拢以剑南道上以段家为首的名门世家。 当然也不排除李雍和是想要这个有望段家中兴的段风波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吕奉仙是属于那种当机立断雷厉风行的性子,所以他不会同段风波婆婆妈妈下去。 之后他一拳对着段风波的面门轰去,后者左手以灵力裹挟一掌排出。 一拳一掌砰然撞在一起,就此引发的灵力波动宛若江湖浪涛般向四周席卷而去。 与此蔓延开来的还有两者那势均力敌的山河境灵压。 隋便面对着犹如滔天巨浪般席卷开来的灵压后向前一拳递出,直接以霸道的拳罡将扑面而来的灵压破开。 至于不远处周修福正在与雍和卫激斗在一起,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灵压风暴后前者神色一凛周身以灵力包裹与那铺天盖地的灵压相抗衡。 周修福毕竟是已经跃过龙门境的炼气士,所以在面对山河境灵压时受到的压制要稍小一些。 但雍和卫却只有春秋境或者是淬血境,所以在面对这两道灵压时宛若有千钧之重的山岳镇压于他们的头顶,使得他们的行动皆是出现了滞缓。 而周修福也是借此机会接连出拳将身侧的那两名雍和卫轰飞了出去。 那两名“横遭飞祸”的雍和卫身形在灵压风暴中宛若浮萍般飘荡出去,最后重重地砸断三四棵参天古树后摔倒在地重伤垂危。 吴厚非见到这一幕后脸色铁青,这两人其实也算间接因段风波受伤! “段风波!”吴厚非一边以自身浑厚的气血抵御着不断席卷撞击而来的灵压,一边出声呵斥道。 最后想到若不是他贪功冒进他们也不会身陷囹圄,便忍不住咒骂道:“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 第一百零八章 以戟破钟 段风波听到身后传来的那道咒骂声,瞬间就对那个吴厚非起了杀心。 若是自己现在没有同吕奉仙交手,自己肯定要好好将吴厚非折磨一番,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尊卑有别高贱有分。 不过段风波还是向后撤去,随着抽身后灵力的收敛,荡漾开来的灵压也渐渐消散。 灵压消散后,原本镇压在他们头顶上空的那座无形峰岳也荡然无存。 行动恢复自由的雍和卫此时看向段风波的眼神中皆是流露出一抹恶恨,然后再次朝周修福聚拢围杀去。 虽然其余人并没有说什么,但明眼人比如一直在战场外作壁上观的隋便却瞧得出来,雍和卫同骁骑营校尉段风波之间已经生出了不小的间隙。 而且甚至这种间隙可能要远比自己所预料得大的多。 见到段风波主动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吕奉仙双眸微眯,双手迅速捏指掐诀,一身的灵力波动再度暴涨。 当隋便看见那道熟悉的灵印后,神色一振,屏气凝神心无旁骛。 虽然连同这次他也只是见过了两次,而且第一次见时好巧不巧的自己就站在吕奉仙的对面。 没错,就是那次在葫芦口儿的围杀中吕奉仙对自己提出“君子之约”时所施展就来的灵诀。 那道道青戟的恐怖威势隋便记忆犹新,若不是最后房玄策他们及时将玄凰送到,单凭他的肉身根本难以挡下最后那两道宛若奔雷而来的青戟。 亲眼甚至是亲身感受过了那次的青戟之威,隋便对这道灵诀可是心心念念。 但当时吕奉仙是太子李雍和的人,他能够遵守那场“君子之约”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还要提出想要修习人家视若珍宝的灵诀,那跟“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取了你的性命吧”有什么区别。 隋便绝对不会做那种得寸进尺的蠢事,但他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其实只是那一次隋便就将那道灵诀繁琐的指诀给记在心上,但因为他尚未踏上炼气修行所以体内毫无灵力的他根本就无法进行灵力运转,自然而然也不能够印证指诀是否完整无缺。 但虽然先前自己已经将吕奉仙绑在了自己的这条船上,但他的脸皮也还没厚到舔着脸说,“我之前偷学了您的那道灵诀,但有些指诀记不清了,要不您给指点指点”。 当然明的不行他可以来暗的,所以才有了接下来让吕奉仙单独对上段风波的这一幕。 两人同为山河境,隋便料定前者不会有半点藏拙,势必会全力以赴,届时作为压箱底手段的青戟灵诀自然而然的也会被其施展出来。 但让隋便没有想到的是吕奉仙竟然会这么早就施展自己的底牌,这未免也太直截了当了。 但既然已经施展出来了那他自然就没有错过的道理,所以现在隋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吕奉仙手上迅速到结出残影来的指诀,然后在心湖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推演,直至将那部灵诀完整的指诀绘刻在心湖底。 吕奉仙不知道此时自己正在被“偷师”,他只觉得隋便闭上嘴后自己的心境瞬间就祥和了许多。 随着手中指诀的逐渐完成,自他体内缓缓有灵力流光飞掠而出,数以万计的流光宛若萤火般静静悬浮在其周身。 隋便眯起见此眯起眼眸,随后眉眼微弯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成了。 段风波见到吕奉仙周遭的灵芒后心神一颤,作为骁骑营的校尉之前与他一同跟随在太子身边,段风波自然知晓那些灵芒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想到这他眉头拧成一团,脸上满是愤懑之色。 他吕奉仙孤家寡人一个竟然能够拥有杀伐威势极盛的灵诀,而他堂堂剑南道段家的嫡长子在动用整座家族之力后也仅仅是找寻到了半部残缺灵诀。 正因如此,段风波在心湖深处其实一直掩藏着对吕奉仙极重的妒恨。 当然他从未在人前流露过出来。 所有人都只是当他有望中兴剑南道段家之主,从未有人会想到他是妒忌心极重的伪君子。 就在段风波的思绪之间,吕奉仙低喝一声,原本悬浮在其周身的灵芒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开来。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那数以万计的灵芒就汇聚成数十道散发着璀璨青芒的灵戟。 “原来从旁看来竟然是这般风流潇洒。”隋便心生感慨道。 上次他只顾着灰头土脸地挡下这些青戟,哪还有功夫欣赏这些。 “看来这些时日他的境界又精进了许多。”隋便打量着他周身青戟的数量,呢喃道。 上次在葫芦口儿时吕奉仙分明还凝聚不出如此数量的青戟。 “知道你手中的那敢月戡是件不俗的灵器,所以我也不敢托大。”吕奉仙手臂缓缓抬起,问道:“以百敌一想必你也不会介意。” 不等段风波开口,吕奉仙举起的那只手臂又轻轻挥下。 紧接着段风波的瞳孔紧缩,身躯竟然在此时微微颤抖。 因为他见到有近乎二十道青戟以惊雷之势朝自己急掠而来。 隋便看到这一幕后啧啧摇头,当初自己仅仅是应付两道青戟就差点把性命给搭上了,如今吕奉仙二十道青戟齐出,这不是要了段风波的老命吗。 段风波面露凝重之色,他低喝一声灵力喷涌出体外,继而以精纯的灵力包裹身躯,然后双手握紧月戡,长戟之上灵力流转缠绕。 而后他举起月戡重重劈落在了一根青戟之上。 两戟相撞发出一道宛若轰鸣声响,那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直接将这片山林古树上的黄叶震得簌簌而落。 隋便双指夹起肩头的一身落叶,面无表情。 段风波的一戟砸落在青戟上后,那恐怖的轰撞之力将青戟粉碎,但他的虎口也被震得生疼,双手颤抖一时间竟然有些握不紧月戡。 而这仅仅只是一道青戟,紧接着又有接连两道破空声在他耳畔边响起。 段风波在转瞬间递出两戟,戟戟点在破空而来的青戟戟尖上。 隋便看到段风波每出手一次他握住月戡的双手就要向前移挪半寸,而青戟也随之应声破裂。 段风波破开那两道青戟后双手手心已经作痛。 哪怕是他早先已经用灵力护住全身但依旧难以抵消青戟上的霸道气机。 随后又有数道青戟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袭掠而来,所经之处地面翻卷落叶飞扬,浩大的声势使得不远处的雍和卫众人身临其境,竟然生出那道道青戟是直奔自己而来的错觉。 “原来这就是吕奉仙的实力。”雍和卫中有人惊叹道。 原来那个神情木讷的男子出手竟然宛若天降惊雷,声势浩大。 段风波将体内灵力运转至极致,接连出手,每一次戟戟碰撞都宛若九霄雷霆炸裂,让人心神颤抖。 等到段风波将那二十道青戟尽数破灭后,他双手掌心血肉模糊,虎口裂开流血直流。 此时的他哪怕是强忍痛楚也握不动月戡了,所以他只得将月戡斜插在地面上。 已经是大汗淋漓的他双手交叠,鲜血在他的掌心滴落在地上。 随着殷红鲜血的滴落,一股破败中挟带着血腥的诡异气息自他脚下荡漾开来。 吕奉仙见此眉头微微皱起,段风波竟然是在让鲜血混合在灵力之中, 虽然不知道后者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吕奉仙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段风波在将自身鲜血混合在灵力中后,右手食指指尖竟然在虚空中凭空勾勒出玄奥晦涩的符箓。 隋便看着以指作笔以血为墨以虚空当纸的段风波后,眸底深处有缕精芒一闪而逝,看来这位也是有着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那道符箓其实并不算长,毕竟当初段风波耗尽整座段家的人脉也只是寻得了半部。 没错,如今他施展出来的正是那半部残缺的灵诀,或者也可以说是一道符箓。 段风波每写出一道晦涩的古篆后,体内的鲜血混杂着灵力就会涌入古篆中,继而古篆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光晕。 等到段风波将那道符箓上的古篆尽数书写下之后,他体内的灵力也将近枯竭,至于气血也亏空不足,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煞白之色。 随着符箓的完成,浮现在段风波身前的符箓血光大作,紧接着一道浓郁至极的血气将其笼罩开来。 几息过后,一道血色钟罩出现在了吕奉仙的眼中。 血色钟罩之下是神情略显狰狞的段风波。 吕奉仙见此转身看向隋便,面露古怪之色。 双手拢袖的隋便瞥了他一眼,说道:“吕将军总不至于因为他躲在一个乌龟壳子就束手无策了吧?” “自然不是。”吕奉先身躯一震,豪气万丈地说道:“且看我如何破了他这血色钟罩!” 第一百零九章 接戟 话音落地,原本静静悬浮在其身边的那数十道青戟仿佛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紧接着吕奉仙心意微动,一道蕴含着奔雷威势的青戟“咻”得一声破空而去。 青戟化作一抹流光在直掠段风波而去,速度之快宛若惊鸿,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抹浅浅的青色印痕。 此时即便是以隋便的眼力也只能看到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的一抹灵芒,等到他瞧得真切时那道青戟已经撞击在了段风波施展开来的血红色钟罩之上。 锋芒显露的青戟戟尖刺在钟罩上,刹那间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在这片山林中传荡开来。 若不是隋便以气血之力护住双耳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同那众雍和卫一样七窍流血神魂颠倒了。 而与他们正在交手的周修福处境同样不妙,此时他双耳有鲜血流出,体内的灵力震荡不已甚至一时间出现了逆行倒流的迹象。 周修福呕出一口鲜血,脸色略显苍白。 隋便见此神色一凛,一个掠身将他带回参天古树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先稳下心神不要运行灵力。” 周修福点点头,旋即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有殿下在身边为自己护道,他根本不会担心会有意外出现。 见到周修福被隋便带出战场,雍和卫的吴厚非等人也纷纷盘膝而坐,调养伤势。 因为境界修为的缘故其实他们的伤势要比周修福重得多。 他们的脏腑如遭重击甚至都出现了裂痕,哪怕是众人中体魄最为强横的吴厚非此时脸色煞白体内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眼神阴翳地看着不远处的那道人影,咬牙切齿,“他娘的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说话间又是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不远处身在钟罩内的段风波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众人的异样,当然即便他知道雍和卫因为自己而突遭横祸他也不会在乎。 这半部缺损的灵诀是他最后的倚仗,为了自己的生死他如今已经顾不上别人的死活。 见到近在咫尺的戟尖就这样在钟罩外不得前进丝毫,段风波神情有些癫狂的狞声大笑。 随着那道青戟受到巨大的反震之力后砰然破碎开来,段风波脸上的笑意更盛,甚至对着冷眼旁观的吕奉仙做了一个极为挑衅的动作。 隋便见此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真是不知死活。” 刚才在青戟刺在钟罩上之时血色钟罩因为那股凌厉的攻伐威势而赤光一振,然后隋便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看道了分布在钟罩上密密麻麻的晦涩古篆。 既然隋便能够看到,那想必吕奉仙也同样看到了,最不济他也知道那血色钟罩也并非牢不可破。 这道血色钟罩总归要有一个承受限度。 吕奉仙探出右手,看似随意地将一道青戟握在掌心中,然后右臂微弯,做出掷射的姿势。 “咻!” 一道势重力沉的破空声响彻在山林中。 这次即便是以隋便的眼力也只是看到那青光残影,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灵力流转的戟尖已经抵在了钟罩之上。 “嗡嗡嗡。” 血红之色的钟罩震荡不已发出轰鸣之声,密布其上的晦涩古篆发出阵阵诡异的血光,身在其中的段风波见此面无惧色,只是看向吕奉仙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翳酷烈。 见到一击未得攻势,吕奉仙又随手握在一道青戟上,继续掷射而出。 一道青戟被他激射出去后,吕奉仙没有半点犹豫,接连又是两道青戟袭掠而去。 三道青戟犹如天外流火般轰刺在钟罩上,随着钟罩的剧烈颤动青戟应声破碎开来。 段风波死死的盯着面前钟罩上的某一处,先前吕奉仙掷射而来的四道青戟解释抵撞在了那一点之上,所以此时那处的血色的古篆已经变得极为暗淡。 隋便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四道青戟落在了钟罩的同一处,这样一来哪怕对方是坚不可摧之身攻伐之势落在同一点也总有见效之时。 就在吕奉仙准备掷射出第五道青戟时,段风波已经先他一步出手。 只见他双手捏指掐诀嘴唇翕动念念有词,须臾之间那座血色钟罩竟然慢慢旋转开来。 吕奉仙见此眼眸微眯,看来这个段风波也不是个蠢人,不会站在那坐以待毙。 “不过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吕奉仙面无表情的呢喃道。 旋即他双手掐起一道印诀,心神微动之间数十道青戟拖曳着长长的流光朝着旋转不休血色钟罩袭掠而去。 而现在吕奉仙身侧只剩下一道青戟静静悬浮。 “叮叮叮!” 数十道青戟宛若漫天箭雨般抵射在钟罩上,发出金石撞击般的清脆响动。 面对转动开来散发出一种不动如山般气势的钟罩,那气势汹汹的青戟尽数撞击在钟罩之上。 随着青戟的破碎钟罩上的血色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等到那般戟雨的最后一戟破碎开来后,血色钟罩的旋转速度已经变慢了下来,而且那诡异的赤色光晕也几近于无。 周修福听到动静后缓缓睁开眼眸,不过却被隋便按了按肩头,后者宽慰道:“放心,没事,你现在就只管稳下心神,然后调养好伤势。” 段风波见到血色钟罩竟然在刚才那场戟雨下生出细微的裂痕,本就煞白的脸色如今更是阴沉一片,他看着不远处的吕奉仙,又看了眼远处好整以暇的隋便,心思一狠,然后将舌尖咬破将一口精血吐在了钟罩的罩壁之上。 赤色钟罩霎那间绽放出一道浓郁至极的血色光芒,一股粘稠的血腥之气自钟罩上荡漾开来。 吕奉仙见此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段风波竟然心狠到用自身精血来催动灵诀。 就在他刚想握住身旁青戟时,一股无力之感自他体内深处涌了上来。 吕奉仙牙关紧咬强撑着身子,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先前这数十道青戟已经使得他体内灵力将近枯竭,后来再加上亲手掷射而出的那几道攻伐威势更重的青戟,如此一来他体内的灵力已经空空如也。 而且青戟是以心念驾御,那数十道的青戟可以说已经让他心神疲倦不堪。 不远处的隋便已经从吕奉仙那颤抖的右手上发现了端倪。 两人同样身为山河境炼气士,虽然吕奉仙的境界修为相较于段风波略胜一筹,但那也只是一筹并非直接碾压。 如今段风波为了守下那些青戟甚至都催动了精血,那吕奉仙怎么可能会始终安然无事? 一念至此,他身影一掠来到吕奉仙的身边,说道:“吕将军,辛苦你了。” 吕奉仙闻声瞥了隋便一眼,没有吭声,但右手还是搭在了最后那根青戟戟身上。 只要将那尊血色钟罩破开,段风波就再也无处可逃。 隋便伸出手搭在了吕奉仙的手腕上,笑吟吟地说道:“我们现在是身处同一条船上,又都不是外人,吕将军这般同我客气可就不对了。” 看到吕奉仙仍旧死死坚持着,隋便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若吕将军你拼尽全力肯定能够破开他那个乌龟壳子,但你呢?还能有再战一力,还是说你是想让我背你下山去?” 听到隋便这些话吕奉仙神色微动,紧接着便又听他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里交给我,你去一旁调养灵力。” 吕奉仙盯着隋便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了握住青戟的右手。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的后者的肩膀,轻松道:“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隋便点了点头,然后握住了那杆青戟。 当隋便的右手握在青戟之上时,他能够感受到青戟中蕴含着的磅礴且狂暴的灵力。 “段风波,中场换人了,接下来由我做你的对手。” 原本相貌堂堂的段风波此时脸上的神情已经癫狂狰狞至极,他双手捂脸狂笑不止,掌心鲜血被他任意涂抹在脸上,使得他此时看起来极为可怖。 隋便紧握青戟,体内鼎盛的气血之力疯狂运转,如条条江渎般不断冲洗着他的四肢百骸。 一道道如沉闷如闷雷般的声响在他体内传出。 然后只见他右腿后撤,身躯微侧,右手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继而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青戟激射而出。 已经退出这处战场的吕奉仙看到那声势浩大的青戟后,神色一凛,不愧是淬体武夫出身,那股霸道的气力是寻常炼气士难以相提并论的。 他能够瞧得出来隋便那一戟的威势要胜过自己先前那几戟。 “要不要劝他走炼气道路,然后再将这道灵诀传授给他呢?”吕奉仙心中想道。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种心思,但冥冥之中他却认为隋便极为适合这道灵诀,又或者可以说这道灵诀可以在他手上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 当然吕奉仙绝对想不到的是某人已经从他这里“偷师”过去了。 段风波看着激荡而来的青戟,狂笑不止,“你们想要打破我这血芒灵钟罩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只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住了,因为他看到那道青戟的戟尖刺在钟罩之上,以戟尖所在的那点为中心,细微的裂痕由此生出,然后密密麻麻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怎么可能?!”段风波满脸震惊地质问道。 只是回答的他只有“咔嚓”一道清脆至极的响动。 那座已经抵御下了吕奉仙数十道青戟的血芒灵钟罩终于不堪重负,在隋便的一戟下被破除开来。 那道赶忙闪烁的戟尖已经破开钟壁,距离段风波的胸口也仅有半寸。 而青戟就停在这半寸的距离,静止不动。 “哈哈哈哈。看来是天不亡我!”段风波在震惊之余咽了口口水后,癫狂笑道。 “是,天不亡你,是我亡你。”不知何时隋便已经站在了血色钟罩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后在段风波惊恐的眼神中,隋便将掌心抵在了尚未消散的青戟的戟端,然后缓缓向前推去。 段风波见此双手赶忙握住戟尖避免让其刺入胸口,但如今他的气力怎么可能比得过全盛的隋便。 所以哪怕他咬牙死死抵抗,那截戟尖依旧平平稳稳地向前递进。 “隋便,不要杀我。我将这部血芒灵钟罩送给你!”段风波央求道。 见到隋便默不作声,以为是自己的筹码不够,他又赶忙说道:“若是你不杀我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感受到戟尖刺破血肉的剧烈疼痛感,他低头看去,半截戟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口。 “我...我愿意带领整座段家效忠于你,只要你饶我一命!”段风波苦苦哀求道。 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的隋便神情漠然地说道:“没兴趣。” 随后手臂微微用力青戟就洞穿他胸口而去。 段风波喉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连连向后退去。 段风波捂住胸口,气息微弱地说道:“竟然我死你们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便踉踉跄跄地朝隋便走去。 与此同时此间天地中的灵气迅速朝段风波体内汇涌而去,隋便见此眉头紧皱,脚尖轻点身形迅速向后撤去。 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接下来自己要面对是一位山河境炼气士临死前的疯狂反扑。 而这种恐怖程度的灵爆,瞬间就可以摧毁整座山水禁制,将这片山林给彻底地夷为平地。 “走!先离开这里!”隋便退到吕奉仙与周修福身边,低喝道。 早就有所准备的吕奉仙周修福两人一齐起身,三人没有半句废话,朝着山水禁制外奔掠而去。 至于雍和卫等人也神色慌张地朝这片山林外急掠而出。 仓皇逃窜前吴厚非回头看了要即将灵爆而亡的段风波,朝他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说道:“呸!” “轰!” 一道如九霄雷霆炸裂的巨大响动在隋便他们身后响起。 紧接着半座昭陵山震荡不已,山塌地陷,古树尽毁。 在这种恐怖威势之下吕奉仙设下的那座山水禁制肯定已经被彻底摧毁。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踪迹已经被人知晓。 果不其然,就在某条山溪边,一个独眼佩剑的男子闻声缓缓抬头朝着震荡不止的山那边望去,掬了掌手溪水一饮而尽,然后自顾自地说道:“找到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七玲珑与恩人 在那处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山林中有数道黑影掠过,看着地面上狰狞的深坑,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神情凝重。 “已经探知不到段风波的灵力波动了。”其中一道瘦削黑影沉声道。 言语间一股无形的肃杀气息自他体内流散而出。 “没想到有望中兴剑南道段家的段风波竟然死在昭陵山上。”另外一道身材较为矮小的身影讶异说道。 那道身影周围云雾缠绕,而那些云雾皆是来自他手中的烟杆。 “这件事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恐怕就不是气急败坏这么简单了。”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轻笑道。 “注意你在说什么。”听到那个嗓音柔媚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站在她身旁的一个高大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在其背后背着一柄宽厚的铁剑。 他并没有诧异对方竟然会说出这种不敬言语,仿佛早已经习惯一般,而他也只是随口提醒道。 “就是就是。”黑影中竟然还有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在他周身竟然还有三两只蝴蝶绕飞而动。 “单凭隋便一人我可不觉得能够让段风波死得这么凄惨。”那个稚嫩孩童的声音刚落,紧接着一道沧桑老者得嗓音传入众人耳中。 “若是消息没错的话隋便只是一个淬体武夫,并没踏上灵力修行。”那个年迈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黑夜中行走的魑魅魍魉让人心生寒意,道:“而这里,依旧残存着两道山河境的灵力。” 听到这,最后那道也是站在他们一行人身前的黑影抬手将一缕灵气摩挲在双指间,嗓音冰冷如千年不化雪山般说道:“是吕奉仙。” “吕奉仙竟然敢背叛太子殿下!”那道背着宽厚铁剑的高大男子冷声道。 “少见多怪!”黑影中的老者嗤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年来死在我们几人手上的这种人又何曾少了。” “可惜了,又得死一个。”那个嗓音柔媚的女子惋惜道:“那个吕奉仙除了脾气臭些不懂风雅些其实还蛮对我胃口的。” 那个身形矮小的男子闻言笑道:“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大梁双壁之一,姐姐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些。” “吕奉仙吗,倒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身形瘦削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的男子冷漠道。 为首的那道黑影穆然转身,嗓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说道:“找到他们,杀了他们。” 有人轻嗯有人微微点头也有人默不作声算是默认,在其面前性情各异的六人对此事出奇的没有半点异议。 因为他们在获得那重身份后就一直将一句话牢牢地刻在了心湖底。 凡背叛太子殿下之人,杀无赦。 这些年中除了太子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存在对于整个大梁朝堂都是一件隐秘之事。 朝中文武百官近乎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他们是太子李雍和手中一柄淬有剧毒的利刃。 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七人身上皆是散发着山河境的灵力波动。 他们七人无名无姓,又或者可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代号,七玲珑。 七窍玲珑的七玲珑。 很快,随着一道萧瑟的秋风卷起,那七道黑影在原地消失不见,地面之上甚至都未曾留下他们的足迹。 ... 在昭陵山的某处溪水旁,有三道身影从山林深处急掠而出,风尘仆仆略显狼狈。 “呼~”隋便呼出一口浊气,然后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若是再靠近着恐怕就要被那股灵力风暴给拉扯进去了。” “公子你没事吧?”周修福心有余悸地问道。 隋便闻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 “段风波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山河境的炼气士,若不是我事先设下山水禁制说不定他当真可能毁去半座昭陵山。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场的某人还曾经揶揄段风波有本事就毁了半座昭陵山的。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不愿再从这件事作纠缠的他话锋一转,问道:“吕将军觉得我最后那一戟怎么样?” “还不错。”吕奉仙面不改色地回道。 现在他是明白就不能当着他的面夸他,不然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没完没了的。 隋便听着其实不算怎么用心的凭借,摇了摇头,说道:“吕将军说这话可就不怎么走心了。” “最后段风波的那场灵爆动静太大,绝对会引来昭陵山中所有人的注意。”吕奉仙没有再同他纠缠下去,改口道。 隋便闻言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所有人中也包括那个境界深不可测的臣霖。 “若是让你现在对上臣霖你有几分把握胜过他?”隋便看着潺潺流水,冷不丁地问道。 没想到正在捧水喝的吕奉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隋便,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我就是同吕将军你开个玩笑。” 一身青袍的吕奉仙反驳道:“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即便是他自己全盛时对上那个臣霖都没有半点把握,如今因为与段风波一战虽然他没有受重伤但因为体内灵力已经枯竭,如今哪怕对上一个雍和卫也有些吃力就更别提臣霖了。 “那关于臣霖?”隋便狐疑问道。 “关于这个人我并不多同他打过交道,只知道他在凉王府的身份是位车夫,但李景凉对他极为尊敬。”吕奉仙淡淡说道。 隋便闻言心中腹诽道:“一位境界修为比起大梁双壁来只高不低的修士,换做是太子殿下想必也会以礼相待奉为座上宾。” 而后隋便就看到吕奉仙朝自己这边看来,默不作声,隋便眉头一挑,问道:“就这些?没了?” “没了。”吕奉仙毫不客气地说道。 隋便强挤出一抹笑意,不过在吕奉仙看来就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了。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隋便暗自腹诽道。 “眼下臣霖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吕奉仙出声提醒道。 “猜到了。”隋便点头应道:“李雍和与李景凉两人最终目的是想把李济民拉下马,当然估计这俩人也是在心底里恨透我了,所以秋狩围猎一开始就先冲我来了。” 吕奉仙不置可否地说道:“段风波死后再加上雍和卫已经死的死伤的伤,所以李雍和对你已经不存在威胁了。” “接下来就是李景凉身边的那个臣霖,我们只要能够拖住他坚持到李济民的赶来,这样就可以安然下山了。” 说完这句话后吕奉仙没有听到隋便的应声,于是有些不解地看向后者。 结果正好迎上隋便递过来的目光。 “难道我说错了?”吕奉仙狐疑问道。 “吕将军你忘记了我从一开始就同你说过,其实我信不过李济民。”隋便沉吟了片刻,沉声道。 吕奉仙闻言有些费解,按理来说隋便作为李济民的左膀右臂前者绝不可能会轻易将其抛弃,哪怕这次迫不得已将他置于险境相信也会拼死相救。 除非...除非这两人并不像李雍和他们看起来那般主亲臣和。 隋便看着陷入深思的吕奉仙,并没有点破。 若是将自己换做秦鸾,亦或者是房玄策李济民绝对会拼死相救,而且出现的时机只会早不会迟。 但自己不一样,李济民已经知道自己是前朝太子,或许在他眼里自己死在昭陵山死在太子他们手中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隋便可以说就从未想过李济民会出现。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济民带领着秦鸾与程咬金两人一直在猎场外围,一直没有进入深山处的打算。 秦鸾坐在一块平滑如镜的山石上,抬头看着山林深处,眉头微皱。 秋狩围猎已经开启一段时间了,但二殿下却一直命他与程咬金停留在外围休息,等候消息。 若是在此之前他倒不会说什么,反而是落了个清闲自在。 但现在他知道隋便作为那只蝉已经主动进山吸引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的注意,为得就是能够让李济民可以迂回包围将那两人的羽翼尽数拔出。 现在二殿下迟迟不肯动身,这明显是将隋便的生死置之不理,或者说他分明是要将隋便置于死地。 一想到这他就烦躁不安。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看着隋兄弟死得不明不白。”秦鸾猛然站起身来,呢喃道。 隋便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摸到金刚境的门槛也跟他有莫大的干系,他秦鸾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隋便死在昭陵山上。 然后就在他刚要起身想要找到秦王殿下问个明白时,一手拎着根烤得油滋滋羊腿的程咬金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准确来说是拦在了他的面前。 “秦鸾兄弟,要不要尝尝?”程咬金将羊腿递到他面前,笑嘿嘿地问道。 “让开,我有事要做!”秦鸾脸色不善地说道。 随后他毫不客气地撞开程咬金,径直朝那座帐篷走去。 被一肩撞开的程咬金也不见恼怒,只是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秦王殿下是不会见你的。” 听到这,秦鸾止住了脚步,转身死死盯着程咬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沉声问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陈咬金故作狐疑地挠挠头,脸上重新浮现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秦鸾见此没有同他继续纠缠下去,转身继续朝帐篷大步走去。 看着秦鸾的身形走去帐内,程咬金撕咬了口羊腿,含糊不清地说道:“二殿下,人我可是拦了,但却没有拦住,可不是俺老程手段不够,是秦将军境界太高了。” 自顾自说了一通为自己开罪的话后,程咬金心中顿时就没有负罪感,于是极为乐呵地跑到那方青石上大快朵颐起来。 对于他而言,在这世间大概只有手中的这根烤羊腿不可辜负。 当秦鸾气冲冲走进大帐内,见到了正在烤火的李济民,火堆上是一只烤的滋滋冒油的全羊。 “来了啊。”听到动静后李济民抬手看了秦鸾一眼,然后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随意道:“坐。” 秦鸾看着缺了一根羊腿的烤全羊,面无表情,不过他还是走到李济民身边坐了下来。 “二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秦鸾盯着火堆内的焰火,沉声问道。 那他眼中的那团焰火因为羊油滴落在火堆上而“滋滋”冒响。 而这动静此时则是偌大的帐篷内唯一的声响了。 李济民沉默了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秦大哥是问我隋便的事?” 秦鸾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个答复,而且这也并不算什么答复。 他瓮声瓮气地回道:“是。”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长平一战秦大哥替我挨了背后的两刀,我替秦大哥挡了一支冷箭。” 听到这些秦鸾神色复杂,他大概已经猜到李济民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李济民继续说道:“崇岭一战秦大哥为了给我和众兄弟断后从而身陷死地,是我率领着剩下兄弟又奔杀了回去,将你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秦鸾听到这后面露苦涩,李济民的话如同眼前的篝火般不断炙烤着他,不断将他的愤怒一点点磨平。 “巨鹿一战我与秦大哥你一起杀出重围,当时看着已经卷刃的战刀,我也曾想过若是就这样同秦大哥一起战死在沙场上也算不枉此生了。”李济民苦笑一声,道。 李济民抬头看向秦鸾,笑容苦涩地说道:“我与秦大哥同生共死这么多次,那么还比不过隋便对你的一场救命之恩?” 秦鸾沉吟了许久,摇摇头,说道:“殿下,账不是这么算的。” “不是这么算那又该怎么算?”李济民自嘲一笑,反问道。 秦鸾说道:“当初在梧桐院落中殿下你想对他出手我已经拦在他面前一次了,但我知道我的这条命是殿下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眼眶通红地说道:“我这条命是殿下,同样是隋便从虞子期手里救出来的,没有你们俩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不知道殿下你为何宁愿将他置于死地也不愿出手,但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李雍和他们手中。”秦鸾说道:“等我将他从里面带出来,那时殿下要再要回我的命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济民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想到秦鸾竟然会为了隋便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轰!” 就在暖帐内的气氛僵住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道石破天惊的轰鸣之声,那股席卷开来的巨大灵浪甚至将这驻扎结实的暖帐吹的摇晃作响。 秦鸾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动荡,眉头紧皱,没有半点言语猛然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 李济民同样起身走出暖帐外。 站在暖帐外的秦鸾遥望那道冲天而起的灵光,双拳紧攥。 能够在昭陵山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的,除了隋便外他再也想不到任何之人。 “看样子应该是昭陵山西侧息礼山涧那边。”已经大快朵颐一番后的程咬金走了过来,感慨道:“看来动静是真不小啊。” 虽然他知道那个叫做隋便的少年有些本事,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种宏大声势若是没有山河境的修为可捣鼓不出来。 随后他以心声同秦鸾问道:“怎么?那个隋便已经踏入山河境了?还是说他跻身淬体武夫的炼骨一境了?” 秦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哪怕他对于隋便的实力极有信心,但现在李雍和他们竟然搬出了山河境的修士,而且绝对不会只有一人,再加上一旁掠阵的雍和卫他们,他很难想象隋便该如何招架这种围攻之势。 走出帐来的李济民看着那道声势骇人的灵光,脸色同样难看,他没想到隋便竟然能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同样也没想到李雍和会舍得在他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 “二殿下,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置隋便于死地,我只知道若是我此时不赶过去的话他就当真再难走下昭陵山了!”秦鸾神情肃穆地说道。 “等等!”看到秦鸾转身离去,李济民轻声喝道。 秦鸾闻言停下脚步,转身静候下文。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让他身陷绝境吗?”李济民沉声道。 说到这他环顾左右,挥手屏退了连带程咬金在内的所有人。 等到四下无人暖帐门前只有他们二人时,李济民这才缓缓开口道:“因为他并非我国人。” “什么?”秦鸾听到这个答案后神情一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济民目光深邃地看着秦鸾,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隋便他是大隋的太子,就是出现在宗祠刺杀未遂的那个前朝孽子。” “这怎么可能?!”秦鸾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怎么不可能?”李济民反问道:“难道当时隋便不在别苑小筑时秦大哥你就没有生出半点疑心?” “殿下...”秦鸾神情复杂地说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隋便那时并未在别苑小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欺瞒了我?”李济民掷地有声地问道:“但我不怪你,若是不这样你也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秦鸾了。” 李济民背过身去双手负后,嗓音中听不出半点喜怒,就这般平静地说道:“若不是隋便我也走不到今时今日这一步,说到底他对我有恩,但他的身份却让我不得不这样做。” 李济民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自己能不能对隋便痛下杀手,而那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在他心底深处,作为前朝太子的隋便必须要死。 只有他死了,大梁才会真正的高枕无忧坐拥万世天下。 所以他只能够借李雍和的刀将隋便彻底的留在昭陵山。 而他也曾暗自发誓,只要隋便死了,在他登基大宝后,前者就能够以荣极人臣的身份进入那座凌云阁,其名流传千古,留后人敬仰。 这是他能够给隋便最好的一个交代。 秦鸾看着那道背影,房玄策说的没错,他的身份不同以往,所以心思也再也不能够是自己可以揣测的了。 “我知道以玄策的心思可能早就知晓了隋便的身份,但我不会治他的罪,这件事在隋便死了后我就当做全然不知,我依旧会以国士待他。”李济民沉声说道。 “咻!” 一道破空而去的声响在他身后传来。 李济民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负于背后的双手紧紧攥起。 哪怕他这般说他还是要去,哪怕他已经安排的缜密妥当眼下他依旧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李济民呢喃道。 他仿佛是在隔着虚空向某人问话。 “原来隋便竟然是大隋太子。”将李济民与秦鸾的谈话“一不小心”听在耳中的程咬金恍然大悟道。 难怪自己见到他时有一种熟悉感。 当年大隋皇帝北巡之时作为瓦岗兵寨主将的他曾经远远见到他一面。 那时他还年幼,那时他同那位大隋国母独孤皇后一同坐在凤辇之上。 一想到这些陈年往事,程咬金悠悠叹了口气,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同样是前朝遗臣。 “既然秦鸾已经赶过去了,那想必他应该会安然无恙。”程咬金揉了揉下巴,沉吟道:“但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太安城多半是留不住他了。” 在昭陵山的某条山溪边。 “吕将军,你的灵力恢复几成了?”隋便凑在吕奉仙的身旁笑吟吟地问道。 正在闭目凝神的吕奉仙睁开眼眸怒目圆睁,见到前者满脸怒意后,隋便讪讪一笑主动挪开了数步。 在一旁的周修福见此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怪吕奉仙不给殿下好脸色看,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殿下已经询问了不下十遍了。 哪怕养气功夫再好的人也会被问烦了。 隋便蹲在山溪旁,小声嘀咕道:“你说修为没有恢复,万一这个时候那个臣霖找上门来我们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吕奉仙悄然睁开眼眸,面无表情地问道:“隋便,你的嘴是不是真得开过光?” 第一百一十一章 溪边臣霖 当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转身,而是猛然抬首望去,在山溪水的另一侧,在他的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位独眼佩剑的男子。 隋便见此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神色凝重地说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周修福反应过来后近乎是霎那间就护在了隋便的身前,一身灵力吞吐不定,神色戒备地望着山溪对面的那个男子。 臣霖同样朝他们三人望来,在环顾一圈后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周修福身后的隋便身上。 “凉王殿下不想看到你活着走出昭陵山。”臣霖一边拔剑出鞘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隋便见此一手拽住周修福的衣带将其拽至身后,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保护好吕将军!” 自己绝不会让周修福对上臣霖,以周修福的境界修为或许在他手上都撑不过十息的功夫。 而且隋便也不想拿人命去填补自己与臣霖之间的距离。 被隋便拽至身后的周修福神情急切,自己刚刚只是面对着臣霖就被他身上的散发出来的凌厉剑势压迫得体内灵力滞缓,若是让殿下独自对上他,那岂不是将殿下往死路上推? “这是命令!”不等周修福开口隋便就已然率先出声轻喝道。 “是!”周修福牙关紧咬,重重地吐出一字。 而就在这字话音未落之时,一道霸道无匹的剑气已经从山溪对面斜劈而来。 宏大的剑气直接将潺潺流水的山溪斩断开来。 隋便闻声神色一凛,玄凰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继而他右手紧握玄凰枪身将其抡圆,最后由右及左横挥而去。 须臾之间枪尖挥砍在那迎面而来的剑气之声。 两者相撞,在他们面前的那条山溪溪水猛然炸裂开来。 溪水在那股浩荡大势之下被震飞到半空中,继而如甘霖落下,打湿了隋便与臣霖的长发。 “给我破。” 隋便的枪尖抵在剑气之上,低喝一声,握枪的手臂上肌肉乍起,气血奔涌,一股霸道沉重的气机自手臂传至枪身。 “砰!” 半息过后剑气终于抵不过枪尖,被其挥斩得破碎开来。 “能够接下来我这一剑,你有资格死在我的手上。”臣霖嗓音冰冷地说道。 隋便挽了个枪花,毫不示弱地回道:“彼此彼此。” 你也有资格死在我的枪下。 其实按照隋便最开始的设想眼下这已经是顶好的局面了,不然若真是让段风波与臣霖一起找到自己,那疲于应付的他们三人肯定是死路一条。 而现在隋便只要拖住臣霖让周修福带着吕奉仙先行下山,最后自己再想办法脱身即可。 一念至此他以聚音成线的手段对吕奉仙说道:“还请吕将军带着周修福先行下山去。” 隋便之所以会对吕奉仙说是因为他知道以周修福那执拗的性子绝对不会舍下自己逃走,所以他只能够拜托吕奉仙了。 吕奉仙神色复杂地看了那道背影一眼,自己并未在此设下山水禁制,所以若他们两人交手闹出来的动静势必会引来凉王的其余人手。 在那之前若隋便不能够脱身那他所要面临的是比那场葫芦口儿更为凶险的围杀。 听到身后吕奉仙还没有动身的意思,隋便的声音又在他耳畔边响起,“你放心等我顺利下山肯定会信守承诺带你去见那个人。” 吕奉仙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所担心的分明不是这个。 不过吕奉仙还是缓缓起身,然后走到周修福身后,趁其不备一记手刀极为分寸的砍在他的后颈处。 “吕奉仙你做什么...”身有觉察的周修福蓦然转身,但话尚未说完一股眩晕感便从他的神海深处奔涌上来,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吕奉仙将其搀扶住,然后又对着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点了点头,这才搀扶着不省人事的周修福离开山溪朝山下走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山溪对面的臣霖却没有半点动作,隋便沉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对吕奉仙他们出手。” 臣霖摇摇头,否认道:“凉王殿下只想要你的性命,至于其他人我不会管。” 隋便闻言呵呵一笑。 随后他没有半点言语,一枪递出,那厚重的枪势将眼前的这半截溪水压的下降了半寸有余。 臣霖眼眸微眯,右手执剑自下而上一招撩斩,在他面前的那处溪岸被他生生斩出一道半丈的缺口。 使得剑气弥漫溪水倒灌。 踩踏在溪水上的隋便一枪抵在剑气之上,手中枪身颤抖不已。 原本单手握枪的他如今已经换做双手,他两手狠狠往下按压枪身,枪尖抵在磅礴剑气下,枪端被他狠狠压下,所以中间那半截枪身如今已经弯若弦月。 没有人会怀疑那宛若弦月枪身上的霸道气机,即便是强如臣霖看见那枪身眸底也闪现一抹凝重。 他没想到那副瘦削的身躯内竟然蕴含着这般恐怖的气力。 “碎!”隋便手腕处手筋暴起,牙关紧咬低喝一声道。 “轰!” 隋便那一枪将上撩而来的剑气再次破开,蕴含着恐怖气力的枪身朝臣霖劈头砸落。 势大力沉的枪身所落之处传来阵阵轻微的雷鸣之声。 臣霖见此并未退却,而是手握长剑斜盏而下。 “铮!” 这次终于传来了清脆如金石的撞击之声。 剑刃抵在枪身上,使得枪身在难下落风波。 在隋便身后的那条山涧溪水寸寸炸裂,溪水冲天而起使得这片山地迎来了第二场瓢泼大雨。 “看来段风波死在你的手上并不冤。”臣霖抬眸看着双手紧握长枪朝自己劈头砸落的隋便,冷声说道。 他在此之前去过那片灵爆之地,从残存在那的灵力来看他确定段风波已经身陨道消。 “这你可就说错了,对段风波出手的并不是我,但他最后确实是死在了我的手上。”隋便解释道。 见到对方竟然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自己重若千钧的一枪,心头涌上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被他镇压了下去。 “这个我并不关心。”臣霖握剑的手臂上灵力奔涌,他继续将那剑斩落,道。 感受到枪身上传来的恐怖灵力,隋便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抽身后撤。 臣霖冷哼一声,右脚轻踏地面,身形如虹径直追了上去。 隋便见到剑尖朝自己的面门刺来,神色一凛,原本想用玄凰将其拨开,但当玄凰枪尖触碰剑身时后者所裹挟的磅礴灵力就将玄凰震飞了出去。 所幸眼疾手快的隋便重新将玄凰握在手中但随着虎口处一阵剧痛传来他就知道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他的虎口已经被那刚猛的力道所撕裂。 隋便疯狂运转体内的气血之力,在身形后撤事脚上力道加重,半息之后竟然与臣霖再次拉开了半丈的距离。 而就是这半丈的距离就已经足够随便向前递出一枪的了。 隋便止住身形双脚踏在地面上,原本还算平坦的地面霎那间便下沉了寸许,继而他身躯微沉,裹挟着如龙似象恐怖气力的一枪就朝欺身压上的臣霖递了出去。 臣霖面对那势若惊雷的一枪不闪不避,体内灵力如同江渎般奔涌而出,一剑迎上。 旋即剑尖抵枪尖,灵力对气机,疯狂碰击轰撞。 以两人为中心,一股磅礴劲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开来。 在这股恐怖的劲浪之下方圆数里的参天古树被连根拔起,枯黄的树叶连带着尘沙蔽日遮天,地面之上一片狼藉。 正搀扶着周修福下山的吕奉仙听到身后响起的轰鸣响动后,心思一沉,像这种动静绝对会让李景凉的那些手下如闻到血腥的蝇蚊疯狂扑涌而去。 “你可绝对不能死!”吕奉仙一改之前的木讷神情,忧心忡忡地呢喃道。 感受到那股灵力波动以后,隋便这才明白这个臣霖只怕已经是半只脚踏入到了天象境。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一个半步天象境的强大修士会愿意屈居人下甘愿为李景凉充当马车车夫呢? 隋便手中的玄凰被剑尖所抵一寸寸向后倒退,而他紧握枪身的双手此时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看到枪端抵在胸口已经退无可退,隋便脸色一沉一手握住玄凰一手抵住枪端,眉眼中流露出搏命的狠厉之色。 “螳臂当车。”臣霖见此神情漠然地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凭借磨根一境的武夫体魄接连破开自己的两道剑气的,但如今对上了自己的真正一剑,他就没有接下的道理。 旋即他手执长剑向前一步逼近。 “砰!” 玄凰枪身在隋便手中再次后撤,这次枪端狠狠地抵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势重力沉的一击让隋便的喉间瞬间就涌上一股腥甜。 不过这股腥甜被面露狠戾之色的隋便又强行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隋便只能微微侧身让玄凰后掠而去。 但他侧身之时已经裹挟着凌厉灵力的枪身依旧在他胸口处擦出一条两寸之长的伤口。 胸前衣衫破裂,那处伤口缓缓有鲜血渗出。 迫不得已只能弃枪的隋便刚想借此间隙朝臣霖轰出一拳,但未成想后者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剑势不减抵在隋便递出一拳的拳锋之上。 “不得不承认你很不错。”臣霖说道:“你能够接我一剑说实话我很讶异,但也到此为止了。” 那截凌厉的剑尖如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拳罡,然后刺入隋便的拳面上。 剑锋刺入血肉的剧痛使得隋便闷哼一声,看着剑尖一点点刺入,隋便牙关一咬心神一狠直接变拳为掌将那抹已经染血的剑尖握在了手中。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臣霖在心中感慨其果断狠决时同样戏谑说道。 随着他一点点的向前推进,剑刃划破隋便的掌心剑尖一点点朝他的喉间递进。 那条长剑的半截剑身已经挂满了殷红血珠。 隋便感受着掌心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烈痛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当剑尖距离胸口只有半寸时,臣霖没想到隋便竟然主动侧身迎了上来,寒芒闪烁的剑尖毫无阻拦地刺入他的左肩。 与此同时隋便裹挟着霸道沉重气机的一拳朝臣霖的胸口轰杀而去。 当剑尖刺入隋便的左肩时臣霖其实就感觉到不对劲,心中穆然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见到隋便竟然敢主动迎上来时他瞳孔一缩,身形迅速向后撤去。 但隋便以肩胛骨卡住了剑刃使得他抽身不得,然后以奔雷之势一拳狠狠地轰在了臣霖的胸口处。 “砰!” 臣霖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结结实实硬挨了这么一拳,身形如同断线的纸鸢般倒飞了出去。 隋便强忍住痛楚将肩头上的那柄长剑拔出,然后运转气血朝其甩掷而去。 长剑脱手后化作一道虹芒以雷霆之势朝臣霖袭刺而来。 身形倒飞出数丈然后砰然砸落在地面上的臣霖强压下胸口处紊乱的灵力,勉强催动灵力自掌心中轰出一道灵力匹练与那抹虹芒相撞。 被打落下来的长剑直挺挺地插在臣霖面前,剑身颤抖不已。 臣霖从龟裂开来的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来,他捂住胸口将涌上喉间的那口腥甜吐了出来,然后再次将长剑握在手中。 随后他眼神阴翳地看向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年轻人。 他没想到对方的一拳竟然有如此威势,若不是他已经一只脚踏进天象境,换做是寻常山河境硬挨这一拳的话只怕已经身受重伤了。 “你一直在准备这一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臣霖匪夷所思地问道。 因为在仓促之间根本就不可能递出这样“身前无人”的一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一早就在准备着这一拳。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正如臣霖所说的那样,这一拳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是处心积虑。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想到这一拳的呢,大概是从在尚未进入猎场深处之前,在他第一次见到臣霖的时候。 看到隋便没有吭声的打算,臣霖从拔出长剑,此次运转体内汹涌澎湃如江潮的灵力,杀意凛然地说道:“你当得起我这一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剑自书房来 隋便紧盯着面前杀意凛然的臣霖,如今他体内气血依旧鼎沸,哪怕双手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特别是左手掌心的伤痕已经依稀可见森森白骨,但他尚有一战之力。 “此剑名为乱甲。”臣霖神情肃穆地说道。 如今他已经把隋便当成了一位可以为之一战的对手。 隋便默默点头,在遇上臣霖之前他也有遇见过用剑之人,但那些人与眼前的臣霖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臣霖的剑式返璞归真,剑气凌厉如虹,在他见过的人之中绝对可以排到前三甲之位。 至于在他心目中用剑第一人,他会心一笑,神海中浮现出一抹红衣身影。 臣霖手握乱甲,微微躬身,剑尖直指隋便,一身凌厉的剑气收敛到极致。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灵力如同细微雷蛇般缠绕在他手臂之上,这片已经空旷一片的山林间须臾之间就弥漫着一股萧瑟的肃杀之气。 隋便感受到近乎实质刺痛肌肤的肃杀之气后收敛心神,缓缓后撤将钉在一棵参天古树上的玄凰倒拔了出来,强忍掌心剧痛紧握在手中。 此时鲜血已经顺着枪身“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 “咻!” 就在隋便全神贯注紧盯着那一剑时,臣霖的身形穆然间动了。 隋便神色一振,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剑尖已经洞穿他的小腹。 隋便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自己体内的长剑,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剑。 臣霖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因为被自己洞穿身躯,他体内的气血在缓缓流散,哪怕自己不再出手或许他可能也爬下山去了。 臣霖将乱甲缓缓从他体内抽出,神色漠然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隋便又轻咳出一口鲜血,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将玄凰捅出。 臣霖见此眉头微皱,一剑隔开枪尖抽身向后退去。 隋便用玄凰撑住身子,小腹上的那处伤口鲜血就跟不要钱似的汩汩流出。 因为气血流散太多隋便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惨白之色。 “我不能够死在这里,我答应过任姑娘要去找她的。”隋便嗓音微弱地呢喃道。 一股眩晕之感自他的神海深处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隋便的气息变得极为微弱,双眼皮如同打架般就要闭合上。 猛然间他想到了在那千里黄沙的大漠戈壁上,在那气象恢弘的金色天门前,一袭红衣就站在那,笑靥如花风华绝代。 隋便一咬舌尖又猛然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那双星眸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神采。 他挺直身躯,强挤出戏谑笑意,说道:“刚才那一剑太快了,不痛不痒的,有本事你再刺一剑我看看。” 臣霖听到他这番话后神情微微一怔,他这是一心求死? 隋便指了指心窍处,说道:“你大可以朝这里刺来。” 手握乱甲的臣霖眼眸微眯,冷冷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旋即他身形微弓,寒芒凛冽的剑尖指向了隋便的心窍处。 无论是炼气士还是武夫,只要心窍被毁,即便是仙人手笔也无力回天。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隋便却悄然间闭上了眼眸。 臣霖见此没有半点犹豫,又是一剑刺出。 就在隋便闭上眼眸的刹那间,此间天地万籁俱静,即便连自身心脉跳动之声也消失不见。 穆然间一缕剑鸣声在他耳畔边响起,隋便嘴角微微上扬。 双眸闭合心无旁骛的隋便似乎是看到一抹寒芒破开了微尘,撕开落叶,最后朝自己的心窍处刺来。 此时隋便想挪动脚步,但他这才觉察到因为气血流失他的动作已经变得极为迟缓,想要躲开那一剑已经是不可能了。 所以他只能轻轻侧了侧身子。 这其实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落在臣霖眼中顿时间就在他心湖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这就意味着对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剑式。 这怎么可能?!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剑也是。 所以哪怕出现了一丝的偏差那柄乱甲还是刺在了隋便的心窍旁,继而洞穿。 隋便闷哼一声,嘴角有鲜血流出,但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这一剑并未伤及自己的心窍。 “你究竟是怎么看穿我这一剑的。”臣霖眉头紧皱,质问道。 隋便闻言缓缓睁开双眸,眉眼间露出一抹得意神采,他气息微弱地说道:“我又什么时候同你说过我是看穿的了?” 臣霖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乱甲从缓缓抽出。 剑身自隋便体内抽出,那道剑口上瞬间鲜血喷涌。 “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里。”臣霖看着面色煞白的隋便,略有惋惜地说道:“但是你又不得不死在这里。” 若是任由这个青年成长起来或许会成为自己剑道之上的苦手,但今日在臣霖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隋便一手搭在臣霖的肩膀上,若不这样他可能就要因全身无力而瘫倒在地上了。 被鲜血染红的不只是他的衣衫,还有臣霖的衣袍。 “说实话。”隋便将脑袋搭在臣霖的肩头,轻咳道:“在我见过的用剑人当中你可以排进前三。” “第二位是弃枪不用的杜叔,若是你见到他提起剑来的风采可能你的那颗剑心就要崩碎了。” 听到这番话臣霖满脸狐疑之色,虽然不知道隋便口中的那个杜叔究竟是谁,但他却记下了这个称呼,相信在隋便死后自己就会见到他了。 “至于第一位。”隋便说到这又咳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道:“那天在那座小院中,我见到了任姑娘递出的那一剑,你的剑同任姑娘比起来屁都算上。” 臣霖哪怕听到他说出这般话也无动于衷,自己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动怒。 “对不起。”隋便道歉说道:“不该把屁同任姑娘比作在一起的。” 臣霖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这就是他的遗言? “任姑娘在临走前将她的佩剑留给了我,同我约好再见她时一定要亲手把剑再还给她。” 臣霖终于搭话道:“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没想到随便根本没有理睬他,自顾自说道:“可惜这次上山没有带在身边,不然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任姑娘的那一剑。” 说到这,隋便极为吃力地抬手左手,五指虚握捅在了臣霖的心口处。 臣霖觉察到后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这个举动有何意义。 将死之人临死挣扎只求一个自我慰藉? 别苑小筑内。 自从隋便离开后房玄策就一直心绪不宁。 他的那份心绪不宁来自于隋便身份的暴露以及李济民的心性。 房玄策太了解李济民了,甚至于李济民心中得不到回答的那个问题房玄策就能够给出他心满意足的答案。 他知道李济民绝对不会在隋便身陷重围时伸以援手,所以昭陵山中隋便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而且以隋便的心思怎么会看不透李济民的为人,那日他之所以以身涉险就是为了在李济民那边保全下自己罢了。 而当时正在气头上的自己却怒斥他不晓得“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 房玄策怔怔出神,若他无情的话那日大可一走了之。 在房玄策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一柄雪白长剑。 这柄剑自然不是他的。 他一介读书人怎么会去做那舞剑弄棍之事,这是隋便在临行前摆放在自己书案上的。 房玄策记得隋便之前是一直随身悬佩这柄剑的,但后来不知为何又将这柄剑束之高阁。 而这次秋收围猎这么凶险之事他出门前也只是带上了那杆玄色重枪,将长剑留了下来。 就在刚刚他又将那本不知已经翻了多少遍的诗经又翻了几页,在翻到那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当房玄策轻吟那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时,摆在他面前的那柄通身雪白的长剑微微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房玄策一跳。 至于他身子一软顺着座椅滑倒了桌子底下跌坐在了地上。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动静愈来愈大,房玄策吓得嘴唇发颤。 他从桌子底下颤颤巍巍地钻了出来,双手撑开那本诗经大声给自己壮胆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结果这句壮胆之言非但没有让那柄长剑安静下来,反而自剑鞘内传来铮铮剑鸣之声。 从未见到这种诡异之事的房玄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然后用那本泛黄的圣贤书轻轻拨动了剑鞘一下。 刹那间长剑恢复了安静,但就在房玄策以为事情结束后,长剑剑身竟然在无人拔出的情况下自行出鞘。 旋即在房玄策面前打了个旋儿后破空而去。 霎那间自这座别苑小筑有道剑光冲天而起,如长虹贯日般横掠天幕留下一抹雪白长线。 最后在宛若银河垂落人间的剑气瀑布中直掠向昭陵深山某处。 跑至窗边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房玄策双手撑住窗棂,没有半点文士风雅地感慨道:“我滴个乖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名灵犀 当那抹剑光自别苑小筑内冲天而起时潜伏在附近的修士就有所觉察,但却没有任何之人胆敢出手阻拦。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抹剑光毫无道理可言。 若是谁敢出手,想必下场就会像头顶那片绵延百里的云海一般,被一分为二,天晴地朗。 候在昭陵山外围的程咬金在见到那道璀璨至极的剑光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而后他更是没有半点风雅地惊叹道:“我的亲娘咧!” 急掠在山林中的秦鸾听到身后的响动后猛然转身抬头望去,恰巧见到那抹宏大的剑光破开云霄向他这边直掠而来。 “这难道就是李雍和他们压箱底的手段?”感受着那气势惊人的剑光,秦鸾脸色难看,背后更是冷汗直流,呢喃道。 在那道剑光面前他甚至都没有递拳的底气可言。 若这剑光真是李雍和用来斩杀隋便的术法... 秦鸾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对于他而言,他生要见到隋便的人,死要见到隋便的尸首。 而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间,那道自天幕而下的剑光已经越过他率先一步朝山林某处掠去。 正在搀扶着周修福下山的吕奉仙听闻头顶的动静后便抬首望去,他以为是李景凉的人手追上来了,却没想到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一道璀璨剑光自上而下接连天地,就仿若天地间生一线般垂直落于他身后。 而更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之地的是璀璨剑光上竟然有缥缈仙气流转。 “这竟然是真的仙人手笔!”饶是以吕奉仙沉默寡言的性子此刻也惊呼出声来。 他口中的仙人并非是像天霜山上那样的修道叩长生之人,而是真真正正立于九霄之上俯瞰人间的天人。 “这怎么可能?!”吕奉仙痴痴地说道。 这小小的昭陵山中怎么可能会有天上仙人值得落笔之处。 穆然间他想到了一人,但又很快摇摇头,那小子确实是很不错,但这也并非能够入得高高在上的天人法眼。 但看那道剑光所落之处,分明就是那处山间溪水旁。 若不是需要将周修福带下山,吕奉仙此时无论如何也要折身返回去一探究竟。 “隋便,你身上究竟隐藏着怎么的秘密?”吕奉仙神情凝重地说道。 能够让刑部的捉刀郎心甘情愿的追,能够搅动得整座大梁朝堂不得安宁,最后甚至能够引来这样的仙人手笔,这岂能是一个小小的云骑尉所能够办到得。 “你这样做又能怎样?”山溪旁臣霖面无表情地说道。 隋便又是咳出一口鲜血,那双本来清澈的眼眸中此时有不甘,有委屈,有痛苦,有苦涩。 最后那五味杂陈的复杂神色被他轻吐出口的一句“任姑娘,对不起”所替代。 他可能是要失约了。 但就在此时,一道剑气瀑布自九霄云端垂落人间,落在了昭陵山上。 紧接着一道剑光以极为蛮横的姿态降临在了隋便的身后。 而后那缕剑光在将要触及地面的刹那间一折以一种极为不讲理的角度窜入隋便的掌心中。 等到后知后觉的臣霖反应过来时,那柄通身雪白的长剑已经刺穿他的心窍,至于剑柄则是握在了隋便的手中。 “这...怎么...可能?!”臣霖心有不甘地断断续续说道。 剑身入体直接以最为蛮横霸道的姿态将其体内窍穴脏腑尽数搅烂。 此时的臣霖已经连握住乱甲的气力都没有了。 隋便咬牙强忍住两道剑伤上传来的锥心刺骨般的剧痛,将雪白长剑从他的心窍中拔出。 臣霖的身形向后仰去,倒在地上的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何世间会有这样的一剑。 隋便用长剑拄地撑着身子,俯视着已经生机断绝的臣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有一剑,名为灵犀。” 灵犀所至的灵犀。 然后他再也难以压制神海中奔涌上来的那股眩晕无力之感,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 等到隋便再次醒来后发现他已经不在山溪那边,而是被人带到了一处山洞中。 至于将自己带到这里的那人如今正坐在一堆篝火旁,面无表情。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秦鸾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他一直注意着隋便的气息,刚才当他觉察到隋便的气息有微弱变化时,他就知道后者已经醒了。 但他心中却生出阵阵讶异,受了那样的重伤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苏醒过来,他体内的气血究竟有多么鼎盛。 其实秦鸾不知道的是并非是隋便体内气血鼎盛,是因为他与臣霖交手时有那大隋国运护住了他的紧要窍穴。 不然以后者的凌厉剑气贯穿体内肯定会将经脉脏腑搅毁。 所以臣霖的那两剑并没有伤及他的根本。 当然这种事臣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而且在隋便晕厥之后青云给他服下那颗淬元养灵丹的药力才彻底发挥出来。 号称足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淬元养灵丹用来缝补肌理补气养元或许在青云看来还有几分大材小用的意思。 “刚醒。”隋便瞥了眼依旧被他握在手中的灵犀,直言道。 “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昏倒在地上了,见你身负重伤所幸没有伤及心窍就寻了这座山洞将你背了进来。”秦鸾微微点头,然后一边将手中的枯枝折断丢到篝火中一边随意说道。 然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秦鸾说道:“你手中的那把剑很重,若不是我还算有几分力气,可能你现在还躺在原地。” 隋便摩挲着入手温凉的剑柄,能够让秦鸾这样的淬体武夫说出“很重”这样的话,那确实就掺不得半点假了。 “说实话你能够将李景凉身边的那个独眼男子斩杀我很震惊。”秦鸾朝他这边看来,说道。 隋便撑起身来,倚靠在石壁上,说道:“秦大哥口中的那个独眼男子叫做臣霖,若是没错的话他已经半只脚踏入天象境了。” “半步天象境啊,你竟然都能够斩杀这种境界的炼气士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他无惊无澜却又感慨说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出声,若是没有手中的这柄剑死在山溪溪边的那人就是自己了。 “你能够宰掉那个叫做臣霖的半步天象境修士,是不是也可以说凭借你手中的那柄剑就能摘下我这颗项上人头?”秦鸾脸色铁青地问道。 “秦大哥你在说什么呢?”隋便心思一紧,故作镇定地说道。 见到秦鸾那张铁青面庞,隋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秦王殿下的本意是想让你死在昭陵山上,然后等到他登基大宝后再将你的牌位摆放进凌烟阁中?”秦鸾冷冷说道。 隋便闻言摇摇头,嘴角噙起一抹讥笑,道:“这个他倒是真没有同我说过。” “秦王殿下知道,玄策也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秦鸾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隋便,一字一句地说道。 “果然。”隋便神色一振,心想道。 看似秦鸾什么都没说,但他却什么都说了,而且什么也都知道了。 看到隋便默不吭声,秦鸾苦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一介武夫脑子都不太好用?” 隋便摇摇头,看样子始终没有吭声的打算。 “原本我还在为殿下按兵不动而焦躁不安,结果他可能是被我逼迫得没有办法了这才将一切和盘托出。”秦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隋便,你瞒骗得我好苦啊。” 隋便闻言抬眸看向秦鸾,那张俊朗的脸庞在篝火旁边被熊熊篝火照映得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你不用同我说抱歉的话。”仿佛是猜到了隋便想说什么,秦鸾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告诸天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当初你在刑部大牢在虞子期的手上救了我一命,自打那以后我就将你视作救命恩人。”秦鸾又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枝,说道:“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是认的。” “二殿下不答应我进山救你你也不要怪她,他也有他的难处,毕竟你身负...大隋的血脉,换做是我只要你还活着我可能也会辗转难眠。”秦鸾解释道:“但我还是上山来了,为得就是能够将欠你的这条命还给你。” “眼下看到你没有性命之忧,我也就放心了。”秦鸾站起身来,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放心,我会同二殿下说你已经死在了那场灵爆中,尸骨无存,而我也会向他请罪。” “至于在这之后他对我是打是杀是惩是罚这都与你无关了。” 然后他默默转过身去,沉声说道:“隋便,答应我,下山之后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踏进太安城一步,远离这座权力的漩涡,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二殿下的面前。” 说完他便毅然决然地走出山洞。 山洞内,隋便一人盯着不断扑腾的篝火,苦笑一声。 自己好像一句话都没有,而他却将所有的话都给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兄弟二人分道扬镳 秋狩围猎要持续两日,所以在这期间参与秋狩围猎的李雍和他们要在山上露宿一宿。 夜深,露水极重。 雾气渐起,寒气弥漫。 在山林一处搭建奢华的暖内,篝火熊熊燃烧使得帐内温暖如春,将山间中的寒意尽数阻绝在外。 暖帐外更是有精锐之卒把守,从他们身上盔甲甲胄的制式就可以看出他们是李雍和麾下的骁骑营。 那暖帐中是何人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金碧辉煌的暖帐内悄寂无声,一个面容俊逸面如冠玉的男子坐在高座上,烛火将他的身影映衬至帐篷上,显得极为高大。 暖帐内坐了不少人,但都是噤若寒蝉。 摆放的凳椅除了一张外皆是坐满,看着那张空落落的木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姓段的校尉再也不会坐在上面了。 这位主子不敢出声那坐在暖帐中的众人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闹出动静来就惹来这位的震怒。 李雍和神色阴晴不定地一扫众人,最终宛若一道如获大赦的声音落在他们耳中,敲在他们的心头,“你们先下去吧。” 听闻这句话后在座的所有人皆是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告辞。 等到暖帐内众人鱼贯离开后,李雍和坐在高座上,看着面前盛酒的金樽,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握住金樽猛然朝暖帐外扔去。 听着里边响起的动静,守在外边的骁骑营士卒充耳不闻,他们深知太子殿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现在要是进去肯定会触上霉头。 至于为何会在气头上他们也隐晦地清楚些内幕,好像是关于他们段校尉的。 再往后他们就不清楚了,只当是段校尉做错了事惹恼了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他们的段校尉如今已经身陨道消尸骨无存了。 李雍和已经从七玲珑那里得知了段风波的死讯,当时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他震惊不已。 作为一手将其提拔至骁骑营校尉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段风波的境界修为,那可是山河境,即便是在龙蛇混杂的太安城也足以排的上号的强大修士。 而且他对前者一直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在秦鸾手中夺过大梁双壁的那个名头,不然也不会将月戡赠予他了。 没想到他却死在了这场秋狩围猎当中。 至于他是怎样死的七玲珑也如实告诉了他,他同样没想到吕奉仙竟然敢背叛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砰然怒拍桌案,摆放在桌案上的精致瓜果点心被震落在地上。 至于那个隋便至今杳无音讯,他已经对七玲珑死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段风波一死就将他的全部计划给打乱。 如今他身边的可用之人确实不少,但想要对李济民动手,那凭借着刚才坐在暖帐中的那些人是绝对不够的。 这个那个二弟身边从来不缺良将,单手秦鸾一人就已经让他很是头疼,更别提还有一个境界不知深浅的程咬金。 眼下他若真要对李济民出手,那就动用七玲珑这一张底牌了。 当然若非迫不得已他绝对不想让这张底牌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哥。” 就在李雍和深思熟虑之时,在暖帐外突兀响起一道急促的呼喊声。 李雍和微微抬眸,对外吩咐道:“进来吧。” 会在这个时辰来找他的,除了李景凉外只怕也没旁人了。 话音刚落一身寒气极重的李景凉就走进了暖帐内。 瞥了眼被李雍和打翻在地的金樽后,他沉声说道:“听说段风波死了?” 李雍和闻言那双剑眉微微皱起,他冷冷说道:“你就是特意跑来同我说这个的?” 自己这个四弟在这个时候来到自己帐内难道就是特意看自己热闹来了。 甚至李雍和此时正在气头上的他摇头否认道:“皇兄息怒,臣弟此时很理解你的感受。” 李雍和冷眼看向李景凉,问道:“你怎么清楚我现在的感受?” “因为我手下的臣霖也死了。”李景凉眼神阴鸷酷烈地回道。 听到这个名字李雍和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李雍和面露不解之色,李景凉解释道:“皇兄应该见过他,那夜就是他驾车到你身边的。” 听李景凉这么一说,李雍和很快就想起来,先前确实有个独眼佩剑男子站在他的身边。 原来他就是叫做臣霖。 但是一个驾车的车夫如何同自己的骁骑营校尉相提并论,他李景凉难道是在取笑自己不成? “皇兄可是在想一个小小的车夫怎么能与自己的骁骑营校尉一较高下?”李景凉直接点破他的心思,出声问道。 被看穿心思的李雍和并没有责备他的出言不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他的解释。 “若是臣弟说这个只是负责驾车的车夫其实是位半步天象境的练气士呢?”李景凉开口反问道。 听到半步天象境后李雍和神情一震,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个四弟手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恐怖存在,要知道他手下的七玲珑也不过人人皆是山河境的修为,而那夜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车夫竟然是半步天象境的强者。 但是就是以为叱咤整座太安城的练气强者如今也同样死在了昭陵山上,至于死在谁的手上,李雍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能够搅动起这么整局宏大风云来的,除了那个隋便外还能有谁? 但是让他心思一沉的是隋便究竟有何手段能够将一个半步天象境的炼气士给斩杀。 此时他心中竟然升腾起一个古怪的想法,段风波之死也不算多么荒唐的一件事了。 “隋便将臣霖斩杀后觉得不可能全身而退,而且后者的那柄乱甲长剑上也有斑驳血迹,这样看来他肯定也是身负重伤,甚至已经性命垂危。” “你的意思是?”李雍和沉声问道。 “既然隋便一时之间不会再露面,而且明日秋狩围猎就要结束了,若是错过这个良机想要再动手就难了。”李景凉压低声音,道。 所谓兄弟同心,李雍和立马就明白了他这番话里的意思。 “如今臣霖一死你手下还有可用之人?”李雍和狐疑问道。 李景凉闻言摇摇头,臣霖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而如今自己已经打出去了,而且再也收不回来了。 见到他摇头,李雍和又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在李济民的身边围绕着众多精兵良将,但只是一个秦鸾就让你我头疼,更别说现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程咬金。” 李景凉闻言久久没有出声。 过了半晌他脸色不善地看向李雍和,问道:“不知道皇兄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打算对李济民动手了?” 李雍和摇头否认答复:“我并没有说要放过他,但此事还得重新再议。” “重头再议?”李景凉听到这个词后嗤笑一声,双手捂住脸庞,桀桀笑道:“皇兄若是怕了大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不必拿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借口来搪塞臣弟。” “李景凉!”李雍和闻言怒声呵斥道。 这是他少有的雷霆震怒。 “臣弟在。”李景凉不卑不亢地说道。 见到李景凉这副模样,李雍和竟然感到些许的陌生。 “出去!”最后他指了指帐外,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景凉看着高座上的那位,神情晦暗不明。 从小自己就不会违抗他的命令,这次自然也不会。 只不过... 李景凉缓缓转身朝帐外走去,今日他这一走出去,他们俩人之间的兄弟兄弟情深就彻底地散了。 从此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只剩下了夺帝道路上的冷酷惨烈。 走出大帐后的李雍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了看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昭陵行宫,此时整座大梁最有权势之人如今就在那里。 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掌然后对其轻轻做了一个将其它盖住的动作。 继而慢慢翻过掌心,一点点攥紧。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随后他看了眼身后的这座大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然后径直离开大营。 李雍和你不敢做的事由我来做,你不敢背负的罪名我来背! 披着厚重的夜色只身返回营地的李景凉刚一走进大帐就喊来了四位心腹。 李景凉晃动着手中的白玉杯盏,看着底下的那四人,冷不丁地问道:“平心而论我往日待你们四人如何? 听到这番话那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主子突然说这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很难回答吗?”李景凉久久听不到答复,眉头一皱,问道。 “回殿下的话,您对我们四人恩重如山,卑职愿为您出生入死鞍前马后。”四人中追随在李景凉身边最久的一个中年男子拱手回道。 “好,很好。”李景凉闻言一拍桌案,笑容满面地说道。 随后他从怀里取出四枚锦囊,摆放在桌案上,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夜就是你们向我表明你们耿耿忠心的时候了。” 看着下边满头雾水的四人,李景凉吩咐道:“我需要你们四人分别带上这四个锦囊去往太安城四座京畿兵镇,亲手将这个锦囊交到兵镇主将的手上。” “卑职明白了!”那个中年男子抱拳说道。 旋即他缓缓走到李景凉面前,将那个锦囊握在手中。 等到四人皆是拿起一个锦囊后,李景凉满脸正色地再三叮嘱道:“务必要将这份锦囊交到兵镇主将本人手中!” “属下遵命!”四人对李景凉齐齐抱拳,信誓旦旦地说道。 李景凉见此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他之所以这般谨慎小心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有半点差错,更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不然他的这颗脑袋就不属于自己了。 为了今天他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仿佛又是想到了什么,他冲着帐外冷声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两道身材高大的绒面卫就走进帐内,单膝跪地神情恭敬地问道:“卑职在!” “你们二人去山下的别苑小筑一趟,给我请一个人上来。”李景凉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那枚玉佩,狞笑道。 “记住,一定是要请,若是他少了半点寒毛我让你们项上人头难保!”李景凉眼神冰冷地看向他们二人,漠然道。 “属下明白。” 随后又是两人自帐内走出,相视一眼后不敢有半点迟疑,即刻动身下山。 此时大帐之内又只剩下李景凉一人。 他轻轻晃动着白玉杯盏,杯盏中琼浆玉液散发出醇厚的酒香。 他知道在山下的那座别苑小筑中有一个读书人,根据情报上所说他就是当年房家的那位雏凤,如今房家洗刷冤屈那这个读书人自然而然也恢复了清白之身。 当然这并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景凉知道不管是李济民亦或者隋便与他都关系匪浅。 这样的一个人物自己竟然从未见过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所以今夜他便差人将他请上山来,好好进一下待客之道。 “隋便,若是你知道房玄策在我这里,不知道你心中会作何感想呢?”李景凉将白玉杯盏中的琼浆一饮而尽,呢喃道。 很快大帐之内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笑声。 李景凉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殊不知有件事是他始料不及的。 李雍和早在那次与他言谈时知晓秦王府上有他的眼线时就对他生出了防备之心。 既然秦王府上有他的眼线,那自己的太子府,难道就能保证没有他的耳目。 但对于这件事他还没有声张,只是交给七玲珑去处理。 果不其然,在那以后没多久七玲珑就的目光就落在了太子府一位管事的身上。 李雍和并没有杀他,而是继续让其在府上担任管事,打草惊蛇这种蠢事李雍和自然不会做。 当然对于自己的这个四弟,李雍和已经失望至极。 所以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他身边安插下了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就在今夜,就在李景凉吩咐那四人各自带着锦囊前往京畿四座兵镇后,当时最先开口的那个中年男子在走出大帐后并没有踏上下山的道路,而是身形如鬼魅般走进了李雍和的大营。 跪在了李雍和的暖帐前。 “启禀太子殿下,小人有要事禀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玄策见凉 这日清晨房玄策一如既往的起床,洗脸,然后煮了一锅粥,喝粥翻书。 其实若不是一直挂念着某人的安危,这样的日子对于房玄策来说已经很是舒适安逸了。 按照秋狩大典的规矩随行文武朝臣的餐食一律由行宫那边负责。 但房玄策先让秦鸾在那份名册上将自己的名字抹去,最后同他要了一袋米。 被流放出京的这十年中,他除了想要替房家平冤昭雪外,像这种衣食无忧安逸舒适的日子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年离开京城时只有一位老仆照顾在自己左右。 在他的印象中每年的寒冬腊月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天寒地冻食不果腹。 记得那位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的老仆在那种日子没隔三天才会煮上一锅粥,然后等粥凉了以后把冻成一团的米粥给切成六份。 而这六份米粥就是他们接下来三天的口粮。 当然哪怕米粥到最后几乎冻成了一个疙瘩难以啃嚼但那六份米粥也会有五份进了自己的肚子。 每当自己要递给他一份米粥时,他总是咧着嘴挥挥手笑着拒绝道:“少爷吃少爷吃,老奴不饿。” 那是的自己信以为真,再加上自己也是饥寒交迫,所以便没有再谦让。 等到了流放在外的第五年,房玄策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来得极早,去的也极晚,那个老仆摔倒在了冰天雪地中,然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直到现在,房玄策都不知道他的姓名,按照他的说法“自己生是房家的人死是房家的鬼,要姓名作甚”。 房玄策看着已经煮好的那锅热气腾腾的米粥,悠悠叹了口气:“虽然圣贤说逝者不可追,但若是你还活着我保证你可以喝粥喝到肚皮撑。” “咚咚咚。” 就在房玄策刚刚将那口小锅端着灶台时,小筑的院门就被人轻轻叩响。 房玄策闻声望去,又看了眼锅里的热粥,面露凝重之色。 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多半不是来蹭饭的。 既然不是蹭饭的,那就是来找事的。 不过房玄策还是走到门前,将院门推开。 “你们是?”房玄策见到站在门口的那两个绒面卫,狐疑问道。 “房公子,凉王殿下有请。”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绒面卫开口说道。 “凉王?”房玄策听到这个称谓后眉头一皱,他跟那个李景凉并没有了交集,他要见自己做什么? “不知道凉王殿下找我有何要事?”房玄策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问道。 那个绒面卫摇摇头,耐心说道:“殿下的心思我们也不敢随便揣测,只说让我们二人请公子你过去。” 若不是那位主子三令五申要求自己务必将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请过去,换作以往早就打晕带走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有这般耐性。 “行,我知道了。”房玄策点点头,然后转身朝院中走去。 “房公子。”那个绒面卫出声喊道。 房玄策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的粥刚出锅,怎么也得喝一碗再说,若是你们想喝也可以进来。” 站在门外的两人相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在这等着就是,若是出手失了分寸不小心伤到了他,以殿下的手段后果绝对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重新走回院中坐下的房玄策瞥了眼院门外的两人,此时除非隋便或者是李济民的人恰巧过来,不然自己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逃是逃不掉的了。 房玄策给自己舀了碗热粥,不慌不忙细嚼慢咽,然后在喝粥之时右脚在地面上轻轻写了个凉字。 “希望他能够看到吧。”房玄策放下碗,心中默念道。 虽然不知道李景凉为什么会突然见自己,但房玄策却知道无论是什么事,就单纯以李济民与他的关系,自己这一趟无异于就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他倒是想不去,但估计门外那虎背熊腰的两人肯定不答应。 “房公子,怎么样了?”门外传来一道询问声。 房玄策闻声站起身来,然后孑然一身地缓缓走出小筑。 “前边带路吧。”房玄策掩上门后理了理衣襟,神色凛然地说道, 两个绒面卫相视一眼,点点头,然后走在了前边。 当两名绒面卫带着房玄策来到李景凉的大营后,仅仅只是通传一声房玄策就走进了大帐内。 大帐内李景凉正在逗弄着金丝笼里的一只异禽,通体雪白,仅是双翅间生有两支赤色羽毛,是房玄策从未见过这种的鸟禽。 “来了啊。”李景凉听到后转头看来,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说道。 房玄策微微点头,问道:“不知道凉王殿下找我来有什么要紧事?” 李景凉放下手中的物件,笑着反问道:“难道没有要紧事就不能见见你了。” 看到站在面前的房玄策,他又继续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跟你还从未见过面。” 房玄策闻言淡淡一笑,道:“凉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红袖招,那时虽然您未真正露面但闻声如见人,所以这应该我同殿下第一次见面。” 李景凉听到他这番话后微微一笑,“哦?听你这意思我们还有第二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是在葫芦口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时你应该就在酒楼中见证着那场针对隋便的围杀,而好巧不巧的是当然我也在场。” 李景凉抿了抿薄唇,“看来你与我的见面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那殿下你觉得我们这第三次见面合不合时宜呢?”房玄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如今殿下你该身在猎场围猎,而不是见我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房玄策直视着李景凉,神色平静地说道。 李景凉并没有因为房玄策的这几句话就勃然大怒,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辅佐李济民。” “既然殿下知道,那又何必将我带过来?”房玄策沉声说道:“莫不是我房玄策现在成了香饽饽了?” 李景凉不置可否地说道:“若是我想让你转投于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房玄策哂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凉王府上门客众多谋士更是座无虚席,况且我才疏学浅恐怕难入殿下法眼。”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李景凉眼眸微眯,眸底有寒芒一闪而过,问道。 “殿下想必应该知道‘一臣不侍二主’,殿下若是非要逼迫我,那岂不是让房玄策于不忠不义之地,皆是那样一个名声败坏的房玄策也只会徒增殿下烦扰。”房玄策拱手行礼,言辞真切地说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想将你招揽至我的麾下。”李景凉摩挲着腰间玉佩,笑眯眯地说道。 房玄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景凉,说道:“殿下又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你想要的并非是我房玄策,而是想借我来钳制住二殿下或者是说可以让隋便投鼠忌器。”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继续说道:“殿下若真是这样打算得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说我与隋便之间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利用关系,再者我没有半点功名在身,在二殿下那边也没有半点建树作为,凉王殿下想在我身上大做文章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这么说你是真的百无一用了?”李景凉嗤笑道:“若真的没用,那想必你不明不白的死在昭陵山上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房玄策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今日他才见识到什么叫做性情乖张无常? 眼前这个李景凉确实是个难打交道之人。 见到瞬间就哑口无言的李雍和,李景凉忍不住捧腹大笑,道:“你放心,我是逗你玩的。” “不过看到你刚才那副模样,怎么感觉被你们文人相重的风骨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李景凉言语讥讽道。 房玄策淡淡回道:“或许是因为殿下有眼无珠吧。” 若是有眼无珠这四个字被旁人说出口可能此时当真已经有眼无珠了,但眼下是被房玄策说了出来,所以李景凉还是愿意选择原谅他。 若是他死了,那钳制住李济民与隋便的筹码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李景凉转过身去,直言不讳地说道:“不只是你,隋便在此之前也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我的不屑,但那又如何,我依旧是凉王,在我之上的也不过是两个人罢了。” 话音刚落,他就蓦然转身,那双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洞悉房玄策的心思般注视着他,“只要你今日点头愿意追随在我身边,那我就可以允诺等我成事后我可以让你以扶龙之臣的身份位极人臣。” “成事?”房玄策听到这两个字后长眸半眯,反问道。 “等到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死在昭陵山上,等我逼宫让父皇退位让贤,我就是整座大梁的王。”李景凉张开双臂,毫不掩饰地朗声笑道。 听到这房玄策露出恍然模样,此时他终于明白李景凉要做什么了。 他看着眼前神情已经陷入癫狂的李景凉,满脸震惊地说道:“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吕奉仙的选择 昭陵山中的秋狩围猎还在举行中,因为隋便的缘故,段风波以及臣霖已死,李雍和与李景凉的队伍中没有了主心骨人物,所以对于李济民的那场袭杀也自然没有付诸行动。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隋便如今正在山洞中养伤,因为有那颗淬元养灵丹的药力,他身上那两道穿体而过的剑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呼~”隋便缓缓吐出一口白色雾气,若是细看这些雾气之中竟然有淡淡的药香。 而且经过隋便经过一夜的吞吐,使得本就不大的山洞内此时已经弥漫着让人陶醉的药香。 隋便缓缓睁开眼眸,此时他掌心原本依稀可见白骨的伤口已经愈合,伤口处有新肉长出,他稍微攥了攥手掌,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没想到他的丹药这么管用。”隋便啧啧感慨道:“等见到他时得好好谢谢,然后再多要几颗以防不测。” 远在太安城的青云就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地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依旧在面馆当伙计的他揉了揉鼻子,暗自嘀咕道:“又是那个家伙在后边说我的坏话?” 隋便站起身来,看着已经熄灭的篝火陷入沉思。 他知道秦鸾是为了自己好,不然他也不会对李济民谎称自己已死,但太安城他还是要去的。 “对不起了秦大哥。”隋便将玄凰背在身后,手提灵犀走出了山洞。 此时隋便不知道,李济民不知道,或许除了李雍和之外昭陵山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距离昭陵山八十里之外的那三座京畿重镇上,因为一道出自凉王李景凉的召令,数万名精锐甲士百战之卒已经秘密集结完毕,正朝昭陵山疾行开进。 隋便隐蔽身形一路潜行下山,或许是因为段风波与臣霖的死深受震惊,李雍和与李景凉的部下如今已经人人自危,隋便这一路上并没有瞧见任何人影。 当隋便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时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吕奉仙。 看到隋便平安下山,吕奉仙在惊讶之余似乎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昨天那场璀璨的剑光他是亲眼所见,在那场剑光之下即便是天象境炼气士也没有招架之力,更何况对方只是半只脚踏入天象境的臣霖了。 “昨天那场剑光就是因它而起?”吕奉仙死死盯着隋便手上的那柄雪白长剑,神情激动地问道。 “是。”隋便在此事上对他没有隐瞒,坦言道。 “这柄剑你是从何得来?!”听到隋便那个肯定答复,吕奉仙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欣喜若狂地问道。 隋便看着面前心潮澎湃的吕奉仙,大抵明白他为何会流露出如此神态。 这柄灵犀的出现无异于是让吕奉仙见到了天人的存在,这让一心问道求长生的他怎么能够继续心如止水下去。 “是任姑娘借给我的。”隋便轻声说道。 确实是借,再见面时自己要还给她的。 “那那位任姑娘?”吕奉仙听到这个回答后心中其实已经确定了某件事,但他不听到隋便亲口说出总会有一丝难以置信。 隋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抬头看了看天幕,努了努嘴。 见到隋便这个动作,吕奉仙心里“咯噔”一声,心湖中那块高悬已久的巨石终于砰然砸落入湖面。 自天上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湖中掀起的惊涛骇浪,神色复杂地看着隋便。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阴差阳错间见到了真正身怀仙缘之人。 就在此时,吕奉仙已经暗中坚定了某个念头。 只见他身躯如长枪般挺直,然后拱手对着身前隋便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 他脸上不再是木讷神情,而且笑容和煦嗓音温醇地说道:“请受奉仙一拜。” 隋便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解释说道:“吕将军,我并非是你认为的仙人。” 吕奉仙点点头,“我知道。” 隋便不想同他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侧头看向吕奉仙身后,问道:“周修福呢?” 听到隋便提起周修福,吕奉仙报以歉意道:“先前他醒了一次,不过又被我打晕了过去。” 隋便闻言揉了揉眉心,不过细想之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以后者的脾气绝对还会去山上找寻自己。 吕奉先将周修福搀扶出来,然后双指轻叩在他的脉门上。 过了半息之后,周修福的眉头微皱,然后在隋便的注视之下缓缓睁开了眼眸。 “殿下...”周修福开口道。 但当他意识到身边还有吕奉仙之时,他面含愠色。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道:“公子。” 隋便摆摆手,示意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对方已经知晓了任姑娘的存在,那对于自己的这重大隋太子的身份知不知道也已经无所谓了。 况且这件事只要有一个人知道,那就会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不住的。 “殿下?”吕奉仙狐疑问道。 “正式介绍下,我叫做隋便,隋是大隋的隋,我是大梁云骑尉的同时也是大隋的太子。”隋便转头看向吕奉仙,神色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吕奉仙瞬间就露出恍然模样,他现在终于明白周修福对于隋便的那股子忠心来自何处了。 是那历朝历代都会有的君臣之纲。 “这么说李济民也是知道你的身份才会要将你置之于死地的?”吕奉仙狐疑问道。 除了这个理由他很难再替李济民想出别的借口来将这样一位震古烁今的奇才当做弃子来对待。 隋便点点头,然后就没有了后话。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吕奉仙好奇问道。 既然连李济民都知晓了他的身份,那整座太安城想必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在山上的时候秦大哥已经找到过我了,他会同李济民谎称我已经死了,而且告诫我永远不要再踏入太安城半步。”隋便沉声说道。 “没想到秦鸾竟然会为了你做出隐瞒李济民的事,这种事放在以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吕奉仙抱臂环胸感慨道。 当年大梁军伍中谁不知道秦鸾对李济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生出半点欺瞒之心,但如今却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年轻人甘愿受罚,这着实让认识秦鸾多年的吕奉仙唏嘘不已。 隋便对此淡淡一笑,说到底秦大哥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还了这份人情那他们再见面时或许就没有交情可言了。 甚至当隋便再次踏进太安城时,奉命对自己出手的就会是他了。 “接下来我要去别苑小筑见一个人。”隋便望向鳞次栉比的依山建筑,目无波澜地说道。 “你呢?”隋便转头看向吕奉仙,说道:“其实按照约定我脱险后就该带你去见一个叫做青云的家伙的,但如今可能要稍微迟一些。” 吕奉先闻言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管我,我这段时间会跟在你身边。” 如今自己已经知道了他身怀仙缘,自然会跟随在他身边,再不济也不会让他有半点意外。 在冥冥之中吕奉仙已经将他视为问道求长生的契机了。 隋便点点头,没有拒绝。 傻子才会拒绝,这可是一位山河境的炼气士。 商定下以后他吕奉仙周修福三人便来到了别苑小筑。 当隋便见到小筑的院门虚掩之时,隋便眉头一皱,有人来了? 旋即他挥手示意吕奉仙周修福三人隐匿身形,而他则是轻轻推开院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重新踏进熟悉的院子,隋便环顾左右,以武夫气机探查后发现这座小筑内并没有半道人影。 吕奉仙在以灵识扫过小筑后与周修福相视一眼,然后身形一齐掠落在了天井之中。 “我探查过了,房间里没有人。”吕奉仙沉声说道。 刑部出身的周修福走到石桌旁瞥了眼锅中已经凉透的米粥以及尚未洗刷的瓷碗,神色凛然地说道:“院里的人应该走得有匆忙。” 听到这后隋便点点头,说道:“一开始我认为是李济民派人把他给喊了过去,毕竟他也算是知道我身份的,但以李济民与他的关系哪怕再催促也不会不留给他收拾东西的时间。” “况且以房玄策的习惯不会事后再清洗餐具,所以我想将他带离别苑小筑的绝对不是李济民的人。”隋便笃定道。 “那会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感兴趣?”吕奉仙问道。 隋便微微摇头,否认道:“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又有谁知道读书之人也敢教日月换新天。”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吕奉仙好奇说道。 隋便走到石桌前,一手端起瓷碗,抬眸说道:“是我对他们这群读书人评价高。” 然后他轻轻坐下身来,就坐在当时房玄策所在的这个位置上。 然后他看向门外,当时那些人应该就出现在那里,而那时房玄策也别无选择。 “你会怎么做呢?”隋便小声嘀咕道。 然后他很自然而然地低头看向地面,果不其然,一个“凉”字落在了他的眼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变 “怎么了?”觉察到隋便微微一怔,站在一旁的吕奉仙问道。 “是李景凉。”隋便在看到那个凉字后就确认了某件事,脸色不善的说道。 自己刚刚斩杀了身为他左膀右臂的臣霖,他就派人带走了房玄策,看来他倒是比他大哥更早的觉察到自己对房玄策的态度。 “他这是要挟你。”吕奉仙沉声说道。 以前倒是他小觑了这个李景凉,没想到他还有这种阴沉的心思,看来就连他大哥李雍和都看走眼了。 “或许也不只是我。”隋便站起身来,说道:“李济民同样器重房玄策,一旦后者落在了李景凉的手中,届时受到掣肘的绝对不止我一人。” “砰!” 就在隋便陷入沉思之时,一道宛若平地起惊雷的巨大声响回荡在他们的耳边,甚至他们三人近乎在同一刻感受到地面上传来的颤动。 “出什么事了?”吕奉仙的身形不动如钟,沉声道。 “我去看看。”周修福主动说道。 “小心些。”隋便对着周修福点点头,叮嘱道。 “这次秋狩大典房玄策的名字是在秦王府的名单上的,李景凉这样贸贸然地将他带走总要给李济民一个交代,即便是将捅到皇帝陛下那去李景凉照样不占理。”吕奉仙宽慰说道。 “若是李景凉根本不会顾忌这个呢?”隋便抬眸反问道:“当然也可以换个说法,若是李景凉现如今已经不把皇帝李汤放在眼中了呢?”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语出惊人的一番话后,吕奉仙眉头一皱,问道。 隋便双手负后,平静说道:“或许你不知道,李景凉曾经单独约见过我,对于那张龙椅他同样垂涎不已,他也想做大梁的皇帝。” 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让吕奉仙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如今他才意识到大梁这三个皇子好像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李雍和不知道此事。”吕奉仙说道。 他跟随在李雍和身边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起此事。 隋便摇摇头,“应该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也不会容忍一个身怀异心的弟弟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了,李雍和可不会做养虎为患这种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景凉要反?”吕奉仙刻意压低声音,沉声道。 隋便闻言抬头看向那座气势恢宏的昭陵行宫,目光深邃地说道:“因为秋狩大典的缘故李汤带在身边的禁军精卫并不多,连带着本就驻守在山上的昭陵铁卫也仅仅五千之数。” 隋便转身看向秦鸾,伸出一只手,问道:“五千,是不是一个很诱人的数。” “若换做我是李景凉,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了。”隋便淡淡说道。 吕奉仙同样看向昭陵行宫,脸色凝重地说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李景凉府上的近卫再加上他豢养的死士也不满五千,他拿什么来攻下那里?” 隋便闻言刚想开口,周修福已经从院门外快步走来,眉眼间多出了一抹阴霾。 “殿下,此时山脚下已经集结了驻扎在京畿三大重镇的所有兵力,看样子要有数万人。”!周修福如实说道。 隋便闻言点点头,对着吕奉仙说道:“不就是这个?” 听到周修福与隋便这般说,吕奉仙的脸上露出恍然模样,李景凉一直负责统领京畿之地的精锐,而京畿四大兵镇的虎符也一直被李景凉攥在手中。 只不过调动京畿兵镇的精锐甲士围山,这种胆量也不是任何一个皇子都有的。 只不过一想到这种事竟然都被他算到,吕奉仙意味深长地瞥了隋便一眼,他心思未免也太深沉了吧。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吕奉仙再次出声问道。 “应该马上就要打起来了。”隋便悠悠开口道:“一旦昭陵山这边的消息传回京城,这么大的事根本无法隐瞒,太安城那边势必会有动作,距离昭陵山不远的那几大城池肯定威力出兵勤王。” “数万的兵力确实已经不算少了,当然这也仅仅是对昭陵山来说,但对于偌大的大梁来说,数万甲卒依旧不够看的,所以如今李景凉是半点都不敢耽误,必须要尽快拿下昭陵行宫,逼迫李汤退位让贤。” “兵变。”吕奉仙笑呵呵地说道。 隋便点点头,“在这种兵荒马乱之下将房玄策留在李景凉那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吕奉仙看向隋便,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然后不等周修福开口,隋便已经转身看向他,率先开口道:“山上这趟浑水你就不要蹚了,你现在悄悄返回京城,将凉王兵变谋反一事散布出去。” “可是...”周修福欲言又止道。 隋便满脸正色说道:“没有什么可是,如今山上人多眼杂,对于我和吕将军而言是最方便之时了。” 听到隋便这么说周修福才放下心来,拱手道:“殿下放心,卑职绝不辱命!” ... 昭陵行宫中。 此时的行宫内已经乱作一团,若不是有皇帝陛下李汤还身在行宫中,只怕眼下行宫内已经是鸡飞狗跳遍地狼藉的场景了。 知晓此事的文武朝臣如今已经尽数聚集在行宫大殿内。 他们有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的,也有沉默不语面露凝重之色的,也有面如死灰心中戚戚然的。 大概也只有在此时才能够看清究竟谁才是大梁的肱股之臣。 得到消息的李济民与李雍和两人已经赶至行宫大殿上,分别站在文武朝臣之首,两人极有默契得互不出声,任由身后的朝臣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驾到。” 突兀间一道尖锐的嗓音盖过了众人的声响,回荡在大殿之上。 几息之后李汤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他环顾了殿下的那帮文武朝臣,后者立马噤若寒蝉,毕恭毕敬。 李汤坐下身来,看向文武百官,问道:“既然李景凉兵变逼宫一事你们都清楚了,那有什么办法就说出来听听。” 虽然听到皇帝陛下这般说,但此时却没有一人胆敢率先开口。 见到殿下没有半点动静,李汤终于一拍案牍,怒斥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朕没来之前你们不是吵得挺凶的?” 怒斥完好像尤不解气,便将眼前的十数道奏章纷纷扔在大殿上,勃然大怒道:“一群废物。” “微臣知罪!”所有人皆是心神一颤,双膝跪地惶恐不安地说道。 “济民,你如今有什么办法可解昭陵之危?”李汤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济民,收敛起脸上的怒容,语气尽量缓和地问道。 “父皇,据儿臣所知四弟已经调遣了京畿三镇的大军围山,单凭昭陵山上现有的兵力根本难以抵挡,可能不消半天的功夫行宫宫殿之门就会被攻破!” 听到李济民依旧称呼李景凉为四弟,李汤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没有这个逆子。”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去附近的金陵,洛北,献武三大城池借兵。”李济民沉声说道。 李汤听到这神色一凛,既然办法已经有了,那谁去做? 要知道山下可是有数万精锐甲士,贸然下山只会是羊入虎口十死无生。 李雍和听到身后寂静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群臣,面露讥讽之色。 就在他刚想要开口时,李济民竟又主动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愿意率领天策卫杀出重围去金陵调兵!” 李雍和看着自己被步步抢先,眼神变得阴鸷酷烈。 “父皇,儿臣愿意去洛北调兵!”李雍和叩首喊道。 “好好好!”李汤抚掌而笑,之前脸上那冷漠冰霜在此时终于缓和的许多。 “回父皇,大哥作为太子千金之躯不宜以身涉险,所以还是让儿臣去距离此处最近的金陵调兵吧。”李济民拱手说道。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还想要坚持,但没想到龙椅上的李汤就已经盖棺定论道:“就按济民说的办。” “儿臣遵旨。”李雍和沉声说道。 “启禀父皇,这次去金陵调兵需要用到虎符。”李济民正色道。 先前他为了让其在重查房家当年那场谋逆重案时松口,已经将虎符交了出去,这才换来了替房家平冤昭雪的机会。 但在那之后的李济民除了府上的近卫外已经无权调动别处的一兵一卒。 “哦。”龙椅上的李汤点点头,陷入了沉吟当中。 “启禀陛下,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请陛下不要再心生犹豫。”站在李济民身后的董和在此时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劝说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听到朝堂中超过半数的朝臣支持李济民,甚至站在自己身后的太子一党中也有人出声,李雍和的脸色阴沉至极。 看到下边群臣正上演着另外一种形式的逼宫,李汤悠悠叹了口气,他摆摆手,说道:“好了,就依济民所言。” “儿臣叩谢父皇信任。”李济民闻言双膝跪地跪地,神色平静地说道。 山脚下,旌旗猎猎迎风招展,在那黑色大纛之上,一个硕大的烫金凉字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被李景凉已经带到军阵大营中的李景凉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眼神冰冷地说道:“陈耀祖呢?” 如今四大兵镇的主将地上跪着三位,唯一未到场的只有那个陈耀祖。 “回禀殿下,末将不知。”三人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犷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听到这个答复后意识到不对劲的李景凉在对他们逐一核查后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果然是昨晚那个拿走锦囊的孙纣尘背叛了自己。 而且极有可能那个锦囊如今已经被他带去给李雍和邀功请赏去了。 “给昭陵行宫的书信送过去了吗?”李景凉沉声问道。 “回殿下的话,纳降的书信的已经在半个时辰前送上去了,还有半柱香的功夫,若那时他们还不主动下山末将会亲率铁骑踏平昭陵山。”三人中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拱手说道。 李景凉听到这番话后极为满意地点点头,哪怕李雍和事先已经知晓自己的谋逆举动,但他手上没有虎符,单凭那重太子的身份可调不动一兵一卒。 而且如今自己的身在戒备森严的兵营之中,再过半柱香就会下令攻山,等到那时即便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联手也挡不住自己的数万铁骑。 一念至此他狞笑一声,他就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跪在地面上的三人见此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道炙热。 此事一旦成了,那如今身为营帐内的他们三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扶龙之臣,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就在李景凉感觉胜券在握之时,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房玄策开口说道:“看样子你还是对李济民不了解,他绝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看到有人竟然敢对凉王殿下泼冷水,三大兵镇的主将皆是神色不善地看向房玄策,不清楚这个看起来孱弱不堪的书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又如何?”李景凉反问道:“如今整座昭陵山也不过数千兵马,而我手上有数万铁骑,他李济民拿什么跟我斗?” 房玄策没有出声,只是转身看向悬挂在身后的那张描绘详细的地图,最终目光落在了一座名为金陵的城池之上。 看到房玄策这番举动,李景凉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帐外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响。 “回禀殿下,前方有消息传来。” “进来。”李景凉轻喝道。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一名身披轻便甲胄的斥候快步走进营帐内,单膝下跪,说道:“秦王已经率领天策卫突破我们的防线自西南下山去了。” “什么?!”李景凉闻言眉头近乎拧成一团,眼神冰冷刺骨地问道:“数万人的封锁竟然拦不下一个李济民,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启禀殿下,李济民身边有一个身材魁梧手持两柄巨斧的猛将,我们伤亡惨重没有拦下。”那名斥候颤巍巍地回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李景凉脸色阴沉如水地说道。 旋即他转身看向房玄策,冷声质问道:“你一早就知道李济民会下山?” “我跟你说了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房玄策神色自若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李景凉问道。 房玄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哂笑问道:“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攻山 我又为何要告诉你这八个字如同天外流火般气势汹汹地砸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三人心湖上。 继而激荡起惊天骇浪。 他们三人也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见到的奇人异士也不在少数,但却从未见到过这样胆大包天之人。 他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是怎样的存在? 当年这位主子跟太子殿下两人马踏江湖一日之间屠杀了近十家的门派。 这近十家门派是鸡犬不留,就连那年迈的门房也被一刀砍下头颅挂在了门派的匾额上。 手段残忍性情暴戾哪怕是他们三人也对其敬畏不已。 但眼前这个看起来身上也没几两肉的青年人胆敢这样同他叫板,在心中腹诽一句“不知死活”的同时竟然也生出一丝丝的钦佩之情。 李济民听到房玄策竟然敢对自己这样不敬,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然后猛然抽出腰间长剑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我想你该知道我之所以留着你的性命是因为我需要用你来钓出隋便。”李景凉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缕寒芒,说道:“但这并不是你可以肆无忌惮的理由,若是我哪天克制不住又或者我觉得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那这柄剑可就不是搭在肩膀上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将剑尖稍微一落,点在了房玄策的心口上,然后手腕微微用力,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房玄策感受到心口那处冷冽,依旧报以笑意。 感觉无趣的李景凉将剑归鞘,转头看向地上的三人,笑道:“跪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起来吧。” 如获大赦的三人站起身来,身躯挺拔目光凛冽,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京畿三座兵镇上的主将。”李景凉指向最左边那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说道:“他是窦建德,是落马兵镇的主将,曾经以一挡百在黄亭坡砍杀了一整队的马匪,等部将赶到时近乎百人的马匪皆已经死绝,听说当时满坡的断臂残腿让人呕吐不止。”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瘦高男子见过张涂生,就是那个涂炭生灵的涂生,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李景凉继续说道:“他是陷甲兵镇的主将,他手上的人命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最后李济民指向一直沉默寡言的木讷汉子,本就不高的身躯再同瘦高的张涂生站在一起就更加显得矮小。 “他是朝阳兵镇的主将,叫做徐大宝,你别看他一副其貌不扬的模样,其实他们三人中就数他心肠最黑,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李济民指了指那个木讷汉子,笑道。 “之所以同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给一个忠告,希望你识趣些,不然等我哪天对你没有兴趣,然后将你随意再丢给他们,他们可能有一百种手段要了你的性命,但绝对会有数百种酷刑让你生不如死。”李景凉看着房玄策,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房玄策瞥了那凶名在外的三人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看来凉王手下真是猛将如云,这种阵容想必对上李济民也应该不落下风吧。” 可能在场的四人中也只有李景凉与徐大宝听出了这话里调侃之意,徐大宝斜眼看向房玄策。 这个读书人的根骨果然很硬,就是不知道在自己手中能够撑过几种酷刑。 他们三人确实当的起冲锋陷阵的猛将一说,不然也不会成为京畿兵镇的主将,但若是想要同在两国之战中立下煊赫战功的秦鸾相比,肯定也属于不自量力。 李景凉走到那张描绘极为详尽的堪舆图前,目光落在了昭陵山上,既然视线轻轻上移,落在了那处名为金陵的都城上。 旋即他转身看向房玄策,笑道:“李济民既然选择出去搬救兵那自然也知道只凭昭陵山上的守将撑不了多久,顶多半天的功夫我们就能够看到昭陵行宫的宫门。” 然后他又看向窦建德他们,说道:“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们说咱们的秦王殿下会去哪里搬救兵呢?” “金陵。”张涂生沉声说道:“只有金陵不仅距离昭陵山近而且屯兵多,若我是李济民肯定会前往金陵搬救兵。” “从金陵到昭陵山需要八个时辰的功夫,哪怕是急行军也要六个时辰。”李景凉眼神阴鸷剧烈地看向他们三人,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所以我要你们在今日晌午之前就要拿下昭陵行宫。” 窦建德他们三人闻言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为难之色。 张涂生拱手说道:“殿下,即便山上是五千头猪我们也得杀好长一会儿,更何况那是五千训练有素的禁军和昭陵铁卫...” “你想说什么?”李济民直接打断他的话,冷声道。 “末将恳请殿下再多宽限一个时辰。”张涂生沉声回道。 “可以。”李济民点头应道。 就在张涂生他们还在诧异为何今日凉王殿下为何这么好说话时,一记当头棒喝就砸在了张涂生的头上。 “你带领两千精兵去拖住李济民一个时辰,什么时候见到昭陵行宫上竖起了我凉字大纛你什么时候再撤退。” 李济民说完走到张涂生身前,问道:“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末将遵命!”张涂生牙关一咬,沉声道。 若是李济民带领援军驰援昭陵山,那肯定是已经调遣了数万的精甲士卒,哪怕自己这边以逸待劳但想要两千精兵拖住李济民数万的援军,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你只能希冀窦建德与徐大宝两人能够尽快攻下昭陵行宫了。”李景凉啧啧感慨道。 之后张涂生与窦建德他们三人各自领了军命后便先后离开了营帐。 “你这样就不怕失去民心?”房玄策不解问道。 像这种极为残酷严苛的驭下手段,哪怕是最后赢了天下也会失去了民心,最后江山只会丧在自己手上。 “民心?”李景凉在听到这个词后先是一怔,然后嗤笑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上你竟然会相信民心这种东西。” 在李景凉看来所谓的民心只不过是强者眼中刀俎上的鱼肉罢了。 “难怪隋便会瞧不上你。”房玄策闻言淡淡说道。 “对,他确实是瞧不上我,但那已经无所谓了,我马上就是大梁的皇帝了,谁的目光这还重要那吗?”李景凉双手一摊,无所谓笑道。 “你成不了大事。”房玄策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只不过占据了天时而已,地利人和都在李济民那边,你拿什么赢?” 李景凉听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寻衅自己,他怒极反笑,道:“放心,等我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祭旗,我要让隋便与李济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随着山脚下的杀伐之声愈来愈弱,山腰处的杀伐声越来越盛,在营帐内将外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的房玄策心里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等到他听不到杀伐声后,那就是意味着昭陵行宫已经被攻破了。 届时哪怕李济民率军赶回来了那也已经“师出无名”,毕竟那时李景凉说不定都已经在李汤手中接过传国玉玺登基大宝了。 若是李济民再对李景凉出手强攻昭陵山,那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谋逆了。 而且只要李景凉攻破昭陵行宫自然可以胁皇帝以令百官,那时不管李济民能不能够赶回来都已经无关乎大局了。 昭陵行宫。 “报!” 一道急切的传报声从殿外传来,原本簇拥在宫殿中的朝臣本就坐立不安,在听到这声传报后更是心急如焚。 他们又不是聋子,外边的杀伐声离他们愈来愈近他们岂能猜想不到眼下战况如何。 负责传报战事的是个兵部参事,可能是因为战事紧急换不择路,在跨进大殿时一个身形不稳差点跌了个狗吃屎,若是放在之前肯定要被那些言官参一本“有失仪态”,但眼下形势危急他们也无暇他顾。 因为这次秋狩大典的缘故,昭陵行宫中出现了一副“将多兵少”的尴尬局面,整座昭陵山上满打满算只有五千守卫,但站在大殿中的实权将军却有一手之数,更别提还有数位虽然已经没有兵权但却功勋卓著的老将军了。 当然眼下那些实权将军已经上前线去了,只有那几位老将军坐镇大殿陪同皇帝陛下稳定军心。 “启禀陛下,叛军已经攻陷昭陵前宫,眼下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沈大人正率部在中殿组织防守。”那名兵部参事气喘吁吁地喊道。 “前殿竟然这么快就失守了。”坐在龙椅上的李汤震惊说道。 如今他们正身处行宫的后殿,只要中殿再一失守,那叛军就可以说是直捣黄龙了。 若真到了那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就不是满殿朝臣而是那个乱臣孽子了。 一念至此,李汤站起身来,看向台阶下的兵部参事,嗓音威严地说道:“告诉沈追,务必要守到济民率援军赶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成 在半柱香后,昭陵行宫中殿的让人心惊胆颤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聚集在后殿中的朝臣猛然一惊,难道中殿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但是按照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沈追的能力,守住中殿一炷香都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攻克? “报!” 又是一道焦急的传报声在殿外传来。 先前那个熟悉的兵部参事又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内。 站在殿门口的是礼部给事胡惟庸,他瞧的出这位兵部参事的脸色要比先前那一趟难看。 胡惟庸心想道:“难道真如自己所料中殿已经被攻克了?” 只见那位兵部参事前脚刚踏进大殿门槛,口中就没了音。 此时距离他最近的胡惟庸脸上满是鲜血。 是那位兵部参事的。 一支锐利无比的箭矢自他的后心穿过,温热的鲜血溅射了胡惟庸一脸。 一辈子都在同书卷礼制打交道的平日里让他杀只鸡都做不来此时见到这般血腥场面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就不省人事。 在场的朝臣见到这一幕后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恐之色。 在那个死不瞑目的兵部参事向前扑倒进大殿后,在那条宽阔的御道上,一位身着铠甲手握硬弓的男子缓缓放下手臂,很明显刚才那一箭就是出自他之手。 当那个身躯修长的男子由远及近向大殿走来时,当大殿中的朝臣已经能够看清那张面孔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了一步。 那人正是这场兵变谋逆的始作俑者,凉王李景凉。 随着他踱步走在御道上,不远处有甲胄鲜明的精锐甲士以极为规整的步伐迅速跟了上来。 李景凉站在大殿殿门前,对正对殿门高坐的父皇李汤邀相对视。 随后他缓缓举起握弓的右手,弓上并非搭箭,但他依旧拉弦如满月。 众朝臣见此纷纷护在龙椅前,护住李汤,看向李景凉的眼神中满是怒火。 “啪!” 李景凉轻轻松手,弓弦被震动得“嗡嗡”作响。 看到脸上流露出紧张神色的众朝臣,殿门外的李景凉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然后他将手中硬弓轻轻往后一抛,身后自然有眼疾手快的部将将其稳稳接住。 然后李景凉一步跨进大殿内,踢了踢已经毫无生气的那个兵部参事,说道:“我嫌他太聒噪了所幸就给了他一箭,诸位大臣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然后他缓缓抬首看向龙椅上的李汤,笑吟吟地说道:“想必父皇也不会责怪儿臣的。” 李汤盯着台阶下谋逆造反的孽子,龙颜大怒,呵斥道:“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李景凉掏了掏耳朵,露出一副全然无谓的姿态,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接下来他就该坐在那张龙椅上了。 “殿下,行宫内外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时大殿内的朝臣竟然看到身为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的沈追竟然站在了李景凉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 “沈追,你胆敢背叛陛下助纣为虐!”身为四征四平四镇之一的征北老将军辛弃疾指着沈追怒声呵斥道。 眼下沈追投靠叛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不是身为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的他倒戈相向,中殿也不会沦陷的这么快。 沈追闻言刚要出声就被李景凉挥手制止,然后他缓缓走到辛弃疾面前,所经之处朝臣纷纷避让出一条道路来。 看着明显已经是发须花白脸色因为愤怒而红润的老将军,李景凉面带笑意地说道:“没想到辛老将军依旧是中气十足。” 然后他环顾四周,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沈追为什么会投靠我,是因为我许诺他只是我登基大宝后征北大将军的位置就由他来坐。” “所以。”说到这他重新看向辛弃疾,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老将军,就请你让个位置吧。” 辛弃疾听到他这番话后刚想大骂他几句时,一股剧痛已经从他的小腹处传来。 为大梁戎马半生德高望重的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一柄长剑已经刺入他的小腹,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官服。 “我指得让位置其实是这个位置。”李景凉猛然抽出长剑,看着剑刃上的殷红血珠,面无波澜地说道。 “辛老将军!”见到辛弃疾向后倒去,兵部那两位侍郎赶忙上前将其搀扶住,喊道。 这两人算是辛劳将军的得意门生了。 辛弃疾口吐鲜血,然后很快就将他雪白的胡须染红。 辛弃疾征战半生哪怕是身负重伤也从鬼门关爬了出来,但他却没有想到本该在颐养天年之时竟然死在了堂堂大梁四皇子的手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手指向手提血刃的李景凉,断断续续地说道:“贼子...” 见到辛弃疾已经已经魂归西去,两位兵部侍郎满脸震怒地看向李景凉。 后者耸耸肩,笑道:“我劝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两位侍郎大人也给宰了。” 旋即他转身缓缓朝沈追走去,等到站在沈追面前后,他将手中的的血刃用后者的官袍擦拭干净后,然后归入剑鞘内。 不等沈追开口,李景凉随意道:“征北大将军的位置是你的了。” “微臣叩谢殿下!”欣喜若狂的沈追双膝跪地,嗓音激动地喊道。 “嗯?”李景凉听到这个称呼后眉头微微皱起。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沈追慌忙改口道:“微臣沈追谢主隆恩。” 李景凉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看向龙椅上脸色阴沉难看的李汤,抬手道:“平身。” “父皇,现在你觉得我坐得起你身下那张龙椅吗?”李景凉问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他身后的那众持弓甲士纷纷搭箭在弦,极为大逆不道地对准了龙椅上的李汤。 李汤见到这个无可救药的逆子,然后又看向他身后那数十支寒光凛冽的箭矢,缓缓叹了口气。 在此时也没有哪个朝臣胆敢发出异声,因为此时皇帝陛下的性命就在生死一线之间。 最后李汤看着有恃无恐的李景凉,在众多臣子的注视下慢慢撑起身子,走下台阶来。 见到这一幕后满朝臣子皆是面露悲痛之色,因为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李景凉朗声一笑,然后从朝臣主动避开的过道上踱步朝那张龙椅走去,朝权力的巅峰一步步拾级而上。 如今的他要要比李雍和与李济民两人更加接近大梁王朝的顶峰。 最终,他站在了那张金灿灿的龙椅前。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李景凉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欣喜,他伸手抚摸着那条金龙,呢喃道:“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继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龙椅上,双眸微闭面露陶醉之色。 过于许久,李景凉终于睁开眼眸,撑身俯视着台下的众臣,沉声道:“听说李济民为了救你们去金陵搬救兵去了,那我想知道我的那个大哥现如今身在何处?” 听到李景凉这般询问,满朝臣子缄默不语。 见到他们将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李景凉脸上倒也才看见愠色,然后他将目光落在被忠心臣子搀扶住的李汤身上,笑问道:“父皇,你知不知道我大哥去哪了?” 既然李雍和早就知晓了锦囊中的密信,也知道自己即将起兵夺权,那为何昨夜一夜他没有半点举动? 李景凉了解他这个大哥,李雍和绝对不会将皇位拱手想让。 既然如此,那李雍和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这其实是他迫切想知道的一件事。 “朕不知道。”李汤冷冷说道。 “难道满朝朝臣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李雍和去哪了吗?” 回答他的是整座大殿的寂静无声。 “杀,等到什么时候有人开口什么时候停。”李景凉淡淡吩咐道。 “逆子,你敢!”李汤怒喝道。 李景凉单手枕着脑袋,面无表情地说道:“别一口一个逆子,朕只说一遍,朕是大梁的皇帝!” 话音刚落,在最外围已经有朝臣惨死在了叛军的屠刀之下。 惨叫声哀嚎声哭喊声交织混杂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中。 此时原本应该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血流满地横尸遍地,宛若一座人间炼狱。 身在炼狱中的朝臣们只能够静静等待着屠刀的落下。 胡惟庸看着眼前宛若炼狱的血腥一幕,双股中传来湿润之感,继而一股骚臭传来。 他双手扶住朱红的殿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 胡惟庸可能是被吓破了胆子所以声音极小,但这句话却依旧穿过凄厉的惨叫声传到了李景凉的耳中。 龙椅上闭目养神的李景凉穆然睁开眼眸,犀利的眼神落在了站在成河鲜血中的胡惟庸身上。 “哦?你知道李雍和现在身在何处?” 第一百二十章 雍和杀凉 龙椅上的李景凉居高临下看着双腿发颤以至于须得抱住殿柱才不至于瘫坐不起的胡惟庸,嗤笑一声,问道:“哦?你知道李雍和如今身在何处?” 大殿之中正在任意收割朝臣性命的叛军听到李景凉开口后便纷纷收刀归鞘。 说实话今天这一幕着实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往日那些六部大臣朝中阁臣今日竟然如同绵羊般被自己收割着性命。 那些朝臣们更是恍如隔世,但身上被溅射的鲜血,身边倒下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同僚还有满地的鲜血都在告诉他们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朝中重臣。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梁皇帝换人,他们已经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原本他们以为今天大殿上势必会堆尸成山,但没想到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宛若一双大手拨开重重云雾,终于得见生的曙光希望。 当他们顺着李景凉的视线看向某人时,看到了殿柱旁血水中的胡惟庸,那个小小的礼部给事。 一时间被这么多朝中大臣顶头上司瞧着,胡惟庸打心底里发怵,就更别提最上边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新任皇帝了。 “我知道。”胡惟庸声音颤抖地回道。 “六部大臣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一个小小的礼部给事是从何得知的?”李景凉笑眯眯问道。 “是...是太子殿下亲口同我说得。”胡惟庸强装镇定道。 “那你说一说,他现如今身在何处?”李景凉饶有兴致地问道。 “太子殿下如今就在后殿外的那处竹林中。”胡惟庸如实说道。 当初李雍和在悄然离开后殿时曾经私下同他说过,“等什么时候李景凉率领叛军攻入后殿,等他什么时候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屠杀朝臣时,若他问起自己的行踪,你就告诉我在后殿外的那处竹林里等着他”。 当时听说太子殿下说完胡惟庸还满脸不可思议,心想咱们的太子殿下会不会是喝多开始说胡话了,但眼下这种种都在告诉他太子殿下的料事如神。 “竹林?”李景凉闻言没有微皱,这种时候自己的大哥还有闲情雅致跑到竹林里去,他是以为自己真的不敢动他吗? “起驾!”李景凉猛然站起身来,低喝道。 旋即走下台阶来的李济民踩在血水之中率领着那群甲胄鲜明的叛军浩浩荡荡地去往竹林。 “陛下!”见到李景凉走后,留下众多叛军看守他们后,苟延残存的朝臣纷纷朝着李汤跪下身来,神情悲恸地说道:“臣等让陛下受此大辱,罪该万死!” 李汤将他们搀扶起来,面露悲痛之色,“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当李景凉率兵赶到胡惟庸口中的那处竹林时,果然在竹林内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李景凉面带笑意的看着那道背影,自己背景仰望了那道背影好多年,等到对他失望透顶后,这才决定取而代之。 而如今他做到了,他已经体会到了将满朝重臣的生杀允夺掌控在手中的那种感觉,权力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你们在这等着。”李景凉出声吩咐道。 “是!” 等到李景凉只身一人走进竹林,绕过那道背影坐在后者的对面时,明显已经等候多时的李雍和抬眸看着如今意气风发的四弟,说道:“来了啊,要比我预想的晚一些。” 李景凉闻言眯起眼眸,开门见山地问道:“既然你一眼就孙纣尘的手上截获了那个锦囊,知晓了我要起兵之事,为何不连夜将我揭发或者说连夜下山赶回太安城,为何将自己置身险地坐以待毙?” 李景凉死死盯着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庞,想要从中看到一丝的慌乱,但让他失望的是哪怕如今自己已经掌控大势,他马上就要沦为阶下之囚,但后者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神情自若的模样。 “之所以没有去父皇面前揭发你是想看看你跟随在我身边多年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李雍和给他倒上一杯热茶,笑容和煦地说道。 “哦?”李景凉轻咦一声,“明明已经沦为阶下之囚,倒是真会给自己找寻借口,你还是这般体面。” “其实当我知道你有夺帝之心时并没有感到惊讶,身为皇室之人,怎么可能对那张龙椅龙椅没有兴趣,哪怕你是打小就跟在我身后的四弟。”李雍和依旧面带笑意地说道。 “你允诺了沈追什么好处?”李雍和看了李景凉一眼,突兀问道。 李景凉剑眉一皱,他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从何得知的?”李雍和仿佛看穿了李景凉心事般笑着问道。 说完这番话后他端起杯盏轻轻抿了口热茶,说道:“那是因为沈追是我的人,他的倒戈相向也是在此之前得到了我的授意。” 听到这番话李景凉心神一震,据他所知那个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并非是太子一营,什么时候沈追投靠到李雍和这边了? “说起来你该感谢我。”李雍和淡淡说道:“若不是因为我你此时还被拦在中殿外,等到他们坚持到李济民率领援军驰援回来,届时腹背受敌你会输得一败涂地。” “对了,坐在龙椅上面对朝臣的感觉如何?”李雍和好奇问道。 没想到心思在留在他上一句的李景凉不解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让沈总投靠我?” 李雍和指了指面前的这壶上好的碧螺春,说道:“先喝茶,凉了味道可就没有先前那般好了。” 看了眼面前的李雍和,李景凉缓缓端起杯盏。 他知道以自己这位大哥的手段,杯中下毒这种事他是不屑为之的。 “之所以让沈追投靠你给你打开“方便”之门是因为我想让你早些见到父皇。”李雍和嗓音温醇地说道。 “相信当父皇见到你率领些一众叛军出现在后殿时神情肯定极为精彩。”李雍和说到这笑容诡异道。 “为什么?”李景凉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要将大好的形式拱手让给我,你是觉得你还有翻身的机会?” 如今整座昭陵山都被自己控制在掌中,他李雍和再拿什么来同自己斗? “景凉。”李雍和看着神情逐渐变得狰狞的李景凉,轻声说道:“从小你想要什么做大哥的就给你什么,哪怕你当街拖死朝中阁臣的妻女,也是我跪下求情恳请父皇网开一面,结果你才只是被罚去宗庙面壁思过。”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可以给你摘下来。”李雍和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有一件事不行,那就是你不能觊觎我的江山。” “你若是生出了这份心思,那我之前给你的自然也能够收回来。李雍和此时看向李景凉的眼神已经冰冷一片,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染指我的龙椅,我就会要了你的命。” 李景凉闻言微微一怔,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向来是言出必行,所以在初闻这些话时他心中未免生出几分慌张。 但当他看到候在竹林外的那众精锐甲士后,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哦?我想知道我这颗命你想怎么要过去?”李景凉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问道。 李雍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自顾自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父皇一生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脸面。” “如今你率领叛军攻入殿内已经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当然仅凭这一点或许父皇念在父子之情心一软就饶过你一命了。” “但是我最清楚你的心思。”李雍和背过身去,看向那众叛军,说道:“你在攻入大殿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你暴戾的性子肯定会杀人立威,而且在见不到我时为了逼问我的下落还会杀鸡儆猴,所以那座后殿朝堂上的大臣有很多都会难逃一死。 “这样一来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父皇绝对不会再让你活着。”李雍和盖棺定论道。 “父皇想要杀那也要能杀才行。”李景凉哂笑道:“如今昭陵山遍地都是我的人,那个老东西他凭什么杀我?!” 李雍和闻言微微摇头,否认道:“我只是说父皇现在对你恨之入骨,要杀你的人是我。” 李雍和语气平缓仿佛就在诉说一个极其普通的事实般。 但这句话却引来李景凉的不屑一笑,“你?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而我手握重兵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会被砍成肉泥,你凭什么杀我!” 李雍和此时已经没有再同他搭话的兴致,只是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动手!” 站在他身后的李景凉尚未反应过来,竹林外就传来阵阵嘶嚎之声,自己手下的精锐甲士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一个接一个的倒地身亡。 而他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不断收割着四散奔逃的将士的性命。 因为不知何时一柄宽大的铁剑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虽然铁剑剑刃宽厚,但李景凉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有半点举动,身后执剑之人会干净利落地将自己项上人头给砍下来。 “现在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说出这种凭什么杀我这种话来呢?”李雍和转身看着李景凉,笑着问道。 “殿下,总计三百零五人,无一人逃出,尽死。” 三道宛若鬼魅的黑影出现在李雍和身后,开口之人身躯修长嗓音温醇。 李景凉看着竹林外倒地身亡的将士,果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怎么可能?!段风波死后他身边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的炼气强者。 既然他有这种底牌为何一开始就不动用? 似乎是猜到了李景凉在想什么,李雍和微微一笑,道:“所以你只会是李景凉,成不了我,也做不了大梁的皇帝。” “后殿那边都清理干净了?”李雍和随口问道。 “回殿下,陛下与朝臣都没事。”站在他身后的那道黑影恭敬回道。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审视着李景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父皇总共就给我留下这么多家底,结果我还没接手就被你祸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在此此事之后多半也会告老还乡。” “李景凉,你干的好事啊!”李雍和怒不可遏地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家底自然是指在他登基大宝后可放心任用之人,但刚才自己得到一个消息,后殿之内青壮的朝臣大多已经惨死在了李景凉的屠刀之下。 他猜到李景凉会动手,但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暴戾心性。 “呵呵,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反你?”李景凉面露讽笑,道:“一开始我也认为你会是最适合当皇帝的那个人,但突然有一天我就发现我根本不需要再仰视你了,既然你连一个小小的隋便都收拾不掉,那还不如让我来做这张龙椅。” 一听到隋便这个名字,李雍和剑眉拧成一团,旋即右手握住宽厚巨刃之上,自右向左横推而去。 李景凉的那颗头颅顺势也掉落了下来。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射了李雍和一身。 “听说李景凉在此之前从别苑小筑带走了房玄策,我不想再看到他还活着。”李雍和捡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面不改色地说道。 “他们已经赶过去了。”身后黑影沉声回道。 “嗯,很好。”李雍和点点头,看向手握宽大铁剑的男子,吩咐道:“以防万一你也过去。” “是!” 当李雍和带着李景凉的人头走进后殿时,已经被七玲珑从叛军手中救出的众朝臣看着他手中的那颗人头,惊恐不已。 他们万万没想到先前还高坐龙椅掌控他们生死的李景凉如今已经死了,还是死在了他大哥的手上。 “父皇,乱臣贼子李景凉已被儿臣诛杀。”李雍和跪在地上,故作悲痛地说道。 再怎么说李景凉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己怎么可能会在众朝臣面前流露出一副欣喜模样。 李汤自众臣子中缓缓走出,步履维艰地朝李雍和走去。 当他站在自己长子面前,看着他身边那颗项上人头,不禁生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苦楚。 但李景凉犯下滔天罪行,不杀不足以平怒,他只能说李雍和做得是对的。 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心情沉痛地说道:“做得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房玄策遇上了美娇娘 李景凉得知抵御昭陵行宫中殿的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沈追主动归顺后便立马带人上山去了。 而房玄策则是被他留在了山下大帐内。 其实此时军营内兵力已经几近于无,按照李景凉的部署,陷甲兵镇的张涂生带着两千精兵去阻截李济民,窦建德与徐大宝两人则是率领大军登山破宫。 所以按照他的估计现在驻守军营的甲卒绝对不超过五百人。 但即便是如此房玄策依旧没有逃出去的想法。 听动静此时山上的战事已经结束,万一自己刚刚溜出去就撞上归营的李景凉,这岂不是把自己的脖子往人家的刀口上送。 这种半点都不安全的生意他才不做。 再说自己已经在别苑小筑内留下了线索,若是隋便回去肯定会觉察,那时自然会来李景凉这里打捞自己。 若是他回不去...想到这房玄策心思一紧,那就打不了给他在黄泉路上做个伴,省得他无聊。 就在他的心思云游天外甚至已经想到若是投胎转世能否生在一个清贫之家安稳过一生时,大帐外传来的一道轻微响动将他从臆想中拉了回来。 “谁?”房玄策沉声问道。 隋便总不至于这么不经念想吧,这就来了? 但当帐帘被人从外边撩开时,房玄策神情古怪,失望不是不失望也不是。 扭动着曼妙腰肢缓缓走进大帐内的并非是隋便,而是一个陌生的妩媚女子。 房玄策在见到这个足以让极大多数男子都产生床笫心思的女子的第一眼,心中想到的是这是李景凉对自己使得美人计? 但眼尖的他猛然间看到了倒在大帐外的两名甲卒。 而这个妩媚女子的那根纤细宛若葱白食指上,正有刺眼的鲜血滴落。 “你不是李景凉的人。”房玄策长眸半眯,沉声说道。 若是李景凉的人也不至于会对这些人出手了。 “公子好眼力,奴家并非凉王的人。”身属七玲珑之一的妩媚女子掩嘴笑道。 笑声宛若如轻铃摇动作响,美妙悦耳,牵动着房玄策的心绪。 “那你是谁的人?”房玄策神色戒备地问道。 “公子说这话可就太伤奴家的心,奴家自然是你的人啦。”妩媚女子烟视媚行,一颦一笑间足以让寻常男子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房玄策看着那个莫名女子向后退了半步,赶忙摆手说道:“非礼勿言。” “非礼勿言说得是你们这群臭男人,怎么能用在我们女人家身上呢。”妩媚女子步步紧逼,然后伸长白皙修长的脖颈轻轻一嗅,笑靥如花地说道:“奴家收回先前那番话,房公子身上可是不臭,恰恰相反,好浓郁的书卷香气呢。” 已经退至大帐边的房玄策未经人事哪里遭得住这种调侃,瞬间就面颊绯红冷汗直流。 大帐外站着两人,一个骨瘦如柴身形佝偻的老者,一个相貌可爱身边蜂蝶飞旋的稚童。 这两人再加上帐内那个个妩媚女子,正是当日段风波灵爆之后率先赶过去的七玲珑。 此时他们也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来铲除房玄策。 至于太子殿下为何要跟一个读书人怄气,他们不知道也不会过问,他们只会遵命行事。 而当时听到对方是个年轻读书人后,那个妩媚女子可谓是两眼放光,有段时间没有尝腥的她“主动请缨”,直言那个房家雏凤的命她要了。 等在大帐外的两人对此心领神会,没有半点异议。 听着大帐内传来的那阵阵嬉笑声,蜂蝶稚童苦皱眉头,说道:“她怎么每次都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都好这一口,你这个姐姐啊就是靠这一招吃遍天下男子。”那个骨瘦如柴的老者笑呵呵地说道。 他口中的这个吃当然是真的吃。 每个死在她手上的男子身上的阳气都会被她吃掉,往往最后床榻上就只剩下一条干尸,那模样即便是他初次见时也略感反胃。 “我就搞不懂那些男人见到姐姐时为何都露出那副贪婪嘴脸。”蜂蝶稚童满脸厌恶地说道。 很多年前就有“刽子手”恶名之称的老人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你现在还小不懂她的好,像你姐姐这种女人可是蚀骨销魂人间一等一的尤物。” 蜂蝶稚童躲过男人那只满是干褶皱纹的手掌,满脸不高兴地说道:“再摸就长不高了。” 老人闻言呵呵一笑,“不摸不摸了。” 骨瘦嶙峋的老人双手背后,面无表情,他所属的七玲珑应该都不算是正常人。 就说这次他们三人,身边这个别看心智模样只有五六岁稚童模样,但真正岁数应该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听说是因为修炼那部本命灵诀才导致这副模样。 不然他若五六岁就已经是山河境的境界修为,那自己的这一把岁数岂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还有身后大帐内的妩媚女子,专门吸食男子阳气修行,这种把男子当做修炼鼎炉的路子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 而且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估计也真疼不够了。 再说自己,早些年间曾经得到了一个“刽子手”的恶名,差不到已经到了婴儿止啼的地步,当然随着一代新人换旧人,作为老一辈的他也渐渐淡出江湖。 现在他杀人已经不喜欢将对手的头颅砍下,而是将对手的头颅带着后脊骨连带撕下。 有人喜欢吃羊蝎子火锅,而自己不一样,喜欢作人蝎子。 “爷爷你也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对姐姐吗?”蜂蝶稚童抬头好奇问道。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就我这把身子骨你姐姐都瞧不上,当然我也总共没多少东西让她吸了。” 大帐内妩媚女子看到已经退无可退的房玄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没想到竟然让她碰上一个雏儿,这倒是一个意外惊喜。 说不定等到自己将他吃掉以后,那道天象境的瓶颈自然而然地就松动了。 一想到这,她看向房玄策的美眸中又多出了几分炙热。 然后就在她的那只纤纤细手将要落在房玄策的胸口上时,一道破空声在她耳边炸响。 一杆玄色重枪自大帐外向她刺来,摸不清底细的她神色一凛翩翩然向后掠去。 等到妩媚女子回过神来重新看向自己的“盘中餐”时,一道手执重枪的身影将其护在了身后。 大帐外听到里边动静的两人刚想要闯进帐内,两道裹挟的风雷之势的青戟朝他们急掠而来硬生生将二人逼离大帐。 枯瘦老人看了眼那交叉斜插在大帐门前明显一副禁止通行模样的青戟,转身看向不远处,眉头一皱,果然是他! 对于吕奉仙这个人他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了,毕竟偌大的太安城内山河境的炼气士撑死不过双手之数,当然这里边并不包括那些潜伏极久的老王八。 而在这双手之数中,其中公认杀伐之力最胜的就是吕奉仙。 而他之所以杀伐之力最胜,有极大的缘故是他所使得那手青戟灵诀。 原本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对上他,没想到他竟然叛离太子殿下,而且还将同为山河境的骁骑营校尉段风波斩杀。 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吕奉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正苦苦找寻你的踪迹难得你这般善解人意主动送上门来了。”枯瘦老人桀桀笑道。 吕奉仙与隋便其实早就来到了军营中,只因为见到了候在门口的这俩人摸不清深浅这才迟迟没有现身。 但当隋便觉察到大帐内房玄策已经身陷险地他只能选择贸然出手。 见到隋便出手,吕奉仙只能够帮助他拦下帐外的那俩人。 听到对方一直在找寻自己,吕奉仙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三人是李雍和的人,但为何当初自己却从未在太子府上见过他们? “你们是李雍和的人?”吕奉仙手握青戟一边朝他们二人走去一边开口问道。 “行啊你吕奉仙,叛离太子殿下后竟然敢直呼殿下名讳了!”那个蜂蝶稚童气鼓鼓地说道。 对于这个古怪稚童自己初见他时就震惊不已,瞧着七八岁的年纪竟然有山河境的修为,还是隋便在一旁提醒此子身有古怪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听到这番话后吕奉仙已经确定这几人确实是李雍和派来的。 他跟随在李雍和身边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暗中还笼络了这三个古怪异常的山河境强者。 “你现在不也是直呼我的名讳?”吕奉仙神色漠然地回道。 “小心!”枯瘦老者低喝一声旋即掌心中那条灵力匹练便朝蜂蝶稚童的身躯一侧甩去。 “砰!” 灵力匹练与一道悄然而至的青色流光轰撞在一起。 一道近乎凝聚实质的气浪荡漾席卷开来,将大帐四周的军帐掀飞开来。 “啧啧啧,没想到堂堂的大梁双壁之一竟然忍心对一个孩子出手。”枯瘦老人笑容诡异地说道。 “孩子?”吕奉仙闻言嗤笑一声,“你搁这跟老子装什么嫩!”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事成双 大帐内。 妩媚女子听到帐外传来的动静后黛眉微蹙。 以她的耳力当然听到那个蜂蝶稚童的气话,吕奉仙竟然在此时出现在大帐外,那她面前男子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想到这她媚眼如丝地看向突兀搅局的隋便,原本她还在恼怒若不是此人搅局房玄策已经成为了她盘中餐,但既然来人是隋便,那就另当别论了。 吃一个也是吃,吃两个也是吃,到时来一场一凤戏双龙岂不是足以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房玄策未经人事自然不清楚眼前这个妩媚女子在想什么,但隋便单单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就知道这女的八成是跟那个吕雉走一样的路子,而且说不定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被隋便护在身后的房玄策说道。 “是没想到我会坏你的好事吧?”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狡黠笑意,道。 看这女人的架势,估计自己再晚来半步估计这俩人的就得“扭打”在一起了。 当然这并非是说房玄策色迷心窍,但既然这个妩媚女子走得是这种邪魔外道的路子,那就有手段能够让这个不谙房事的房玄策色欲上头。 再不济一把春药下去房玄策也会乖乖就范。 “你说什么呢。”房玄策脸色铁青地说道。 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子,怎么可能会行那种事。 大概是猜到了房玄策的心思,隋便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他被流放出京的这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难道中途就从未被绿脂或者是眼前这种妩媚女子给盯上? “这位公子生得倒是好生俊朗,奴家看到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妩媚女子含情脉脉地说道。 但她没想到隋便根本就不吃她自己这一套。 就仿佛自己的秋波媚眼拋给了瞎子看。 隋便摆手露出一副厌恶神情,说道:“算了吧,你这一招在我这行不通。” 当初在天霜山化名吕雉的绿脂也曾是这样美艳妖媚,但最后被隋便在用众目睽睽一下一手扭断了脖子 “而且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所以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隋便建议道。 听到隋便这样说,那个妩媚多姿的女子神色一变,说道:“手段行不行得通奴家要试过了之后才知道。” 觉察到她毫不遮掩的杀气后,隋便应道:“理解,像你们这样女人一般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隋公子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绝情了些。”妩媚女子手掌间灵力喷涌,明明是杀意凛然的神情但嗓音中确实流连百转的妩媚多娇。 “绝情不绝情你待会试过我的力道就知道了。”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到这种不带半句脏字的荤话,妩媚女子故作羞赧一笑,“原来隋公子也是性情中人。” 听出了那名女子话里有话,房玄策脸色一沉,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确实当初他们第一次从四春馆出来就去了大名鼎鼎的红袖招。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曾经辣手摧花亲手把红袖招四朵金花之一的绿脂杀了,当时大概也是这么个场景。” “不过这个与之不同的是这次人家是特意冲你来的。”隋便与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与房玄策打趣说道。 房玄策闻言忍不住踹了隋便一脚,自己宁愿坐老虎凳被灌辣椒水也不想面对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子。 被房玄策一脚踹出去的隋便扭头“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借势手握玄凰重枪朝其递了上去。 面对那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一枪,妩媚女子黛眉微蹙,这家伙竟然真的一言不合就动手。 隋便那一枪虽然裹挟着风雷之势,但她却是山河境的炼气士,面对那一枪娇艳的脸庞上没有半点惧色。 当隋便的一枪将要刺入她的胸口时,只见她右手轻抬,有精纯的灵力缠绕其上,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将枪尖握在了手上。 “隋公子这一枪好生霸道,差点都要震坏奴家的身子了。”妩媚女子眼神幽怨地说道。 房玄策听闻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忍直视。 他确实没有吃过猪肉,但红袖招好歹也去过两次了,没吃猪肉可还没见过猪跑吗。 再说自己身前不就有这么一头? 不过那个女子其实说得也并没有错。 玄凰枪身所蕴含着的恐怖力道即便是已经踏入半步天象境的臣霖都感到讶异,那只是山河境而且还是女儿身得她只会觉得这股力道更加恐怖。 但她握住枪尖时若不是手掌裹挟着精纯力道,那股霸道的气机就已经将她的纤纤细手给撕碎开来了。 隋便闻言并不搭话,只是抽枪后撤。 随着枪尖以一种极为果决的速度从她掌心中抽出,妩媚女子臻首轻低看了眼之的如凝脂的掌心,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这让她忍不住心生震惊,要知道这还是她用山河境的灵力缠绕手掌后的结果。 “你真的只有磨根境?”妩媚女子神情略显凝重地问道。 “你们七玲珑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自己跻身磨根境一事从未主动对外人提起过,若不是城中耳目众多或者消息真那么“通天彻地”之人根本不可能会知道。 那个妩媚女子此时则是满眼的诧异惊讶,自己执行任务的次数双手已经已经数不清了,但却从未遇见过只是打过一个照面就将自己的底细道出来之人。 眼前的隋便是第一个。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妩媚女子一改先前脸上的魅惑神情,凝重道。 这个我们其实已经是不打自招主动交代了大帐外正在与吕奉仙交手两人的身份底细。 听到这三人皆是出身七玲珑,已经占据主动的隋便眉眼微弯,反问道:“若是我说我是瞎猜的你信不信?” 其实他怎么可能是瞎猜的。 像这种鲜为人知的辛秘自然是他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吕奉仙之所以从未听过七玲珑这个名字,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是跟在李雍和身边时间短了些,并未得到任何有关七玲珑的消息。 再者他一心扑在了问道求长生之上,像七玲珑这种可能终生都不会与其打半点交道的,他也从不上心。 所以想要打探清楚一事,既然找一个在太子府或者太安城待得时间够久的,也要找一个足能够耳听八方之人。 而那种人隋便恰巧就认识一位,正是有间客栈的掌柜的,老寅。 那次是隋便第一次见到素来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老寅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用老寅的话来说这七人已经被李雍和磨炼为一件完美的杀人兵器。 一旦撞上这性情各异的七人,天象境之下不要有任何犹豫,尽管跑。 因为这七人联手可以同天象境强者交手一二,而且胜负还是在三七之开。 所幸今日在军营中撞见得仅仅是三个人,而且因为吕奉仙出手的缘故如今他仅仅对上了其中一人。 “瞎猜?”妩媚女子冷冷笑道:“怎么?隋公子是看我势单力薄所以就想欺辱我自己?”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隋便手腕一拧,然后将枪尖对准她,右手掌心抵在枪端上,继而右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 或许隋便没有觉察到,此时在他那隆起的肌肉下,在那本该是森森白骨上竟然生出淡金之色。 这正是“金枝玉叶”小成的迹象。 隋便轻轻跺了跺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力道要比之前大的多。 然后隋便右手臂猛然用力,手中的那杆玄凰就以奔雷之势急掠而出,位置依旧是那个妩媚女子的胸口。 一直注意着战局动向的房玄策见到这气势凌厉的一枪后感慨不已。 只是从这一枪来看他可是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难道上次他对付绿脂也是这幅样子? 妩媚女子见到他又是一枪朝自己刺来,此时因为有之前的那个教训她也不敢有丝毫托大,掌心中灵力奔涌而出,化作一道蕴含着磅礴灵力的匹练迎上了那杆重枪。 “轰!” 灵力匹练与玄凰轰撞在一起,房玄策迅速靠在了隋便的身后。 灵力匹练与玄凰相撞后产生的灵浪直接将这顶扎地极深的大帐掀飞了出去。 隋便在那股席卷开来的灵浪中衣袍鼓荡猎猎作响,房玄策若不是及时抓住他恐怕此时已经被吹飞了出去。 那个妩媚多姿身段婀娜的女子可能没有想到,那杆玄色重枪竟然直接破开自己的灵力匹练继续刺掠而来。 当然速度比之先前已经有明显减缓。 那个身为七玲珑之一的女子没有半点犹豫,又是一道灵力匹练以摧枯拉朽之势朝那截枪轰去。 “还说我下手狠呢,瞧你这架势平时也少对付男人吧?”就在此时一道戏谑声音猛然在其身后响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要辣手摧花 此时妩媚女子的注意全都放在了那杆玄色重枪之上所以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欺身压上,而且还是蓦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看着突兀在眼前消失不见的隋便,房玄策原本心中还大为震惊,但后来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后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真不知道以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落入这个辣手摧花的家伙法眼之中。 妩媚女子觉察到身后出现的那股强横气机后心神一震。 很明显对于隋便的出现她始料未及。 不过确实如隋便所说经验老到的她一边运转体内灵力,灵力磅礴喷涌而出,在体内形成了一道护体灵壁,一边迅速转身,纤细的五指并拢成掌刀朝身后的那个“登徒子”以一记凌厉的手刀砍去。 见到对方竟然选择同自己捉对厮杀,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你若是选择这样同我缠绵我怕是吃不消啊。” 虽然隋便嘴上这么说,但他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一拳朝她的后心窝处轰杀而去。 “刚才还说不吃奴家那一套,结果现在还不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妩媚女子那双泛着秋水涟漪的美眸眸底闪过一缕摄人心魄的寒芒。 旋即挥砍而下的那记凌厉手刀朝他的脖颈处斜砍而下。 那记手刀以精纯的山河境灵力缠绕,此时的威势足以穿金裂石,哪怕是对上寻常的磨根境武夫也可是让他骨断筋伤。 而且几乎是在她转身的刹那间隋便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人轻轻牵扯了一下,继而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也正是这片刻的失神使得原本占尽先手的他一拳出现了滞缓,与那名女子转身斩落的手刀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看到一拳并未落在她后心窝处,隋便眉头微微皱起,他盯着身前这个面容美艳的女子,确信自己刚才心弦的拨动是绝对出自她之手。 而那个妩媚女子看着尽在咫尺的隋便,如同老饕看见一道足以传世的名菜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嗅到在他身上荡漾开来的浓郁至极的纯阳气息,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如今她已经确认眼前这个隋便是要比身后房玄策更加美味的食物。 若是自己能够把他吃掉,自己势必会一举踏入天象境。 等到那时她就是整个七玲珑中最先跻身天象境之人。 觉察到眼前女子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隋便冷哼一声,原本已经撞上那记手刀的拳锋芒猛然间再次发力,猝不及防的妩媚女子身形连连后退。 但因为在其周身凝聚有护体灵壁,所以当这一拳锋轰向她的身躯时使得灵壁泛起了如湖水般的阵阵涟漪。 当妩媚女子止住身形时,地面上已经被她捈出一条浅浅的印痕。 她不着痕迹地甩了甩被那一拳震得发麻的柔荑细手,若不是以灵力包裹恐怕这只手就要废了。 “隋公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她依旧媚眼如丝地淬了隋便一口,幽怨道。 隋便冷哼一声,双拳以强横的气机裹挟身形一掠朝那名妩媚女子奔杀而去。 那名女子见此不慌不忙地双手结印,等到她在眨眼的功夫就结出一道指诀时,她体内的灵力再度喷涌而出,在其身后凝聚一只数丈之高的紫蛛魔物。 房玄策见到这一幕后呆愣了片刻,若不是他心志坚毅此时就跌坐了地上。 “果然所谓的炼气士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人唏嘘不已。”如今算是站在那只恐怖蜘蛛身后的房玄策小声嘀咕道。 隋便右拳蕴含着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然后身影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后朝妩媚女子的面门轰杀而去。 但他并未见到那个女子手上有什么动作,宛若后者已经放弃了抵抗般任由那拳砸在自己的面门上。 但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宛若惊雷般在隋便的耳畔边炸响。 原本矗立在女子身后的那只可怖的紫色蜘蛛竟然在此时朝隋便攻来,锋芒显露的蛛足落在了隋便的拳锋之上。 房玄策见此忍不住替他捏了把冷汗。 这家伙打起架来都是这般不要命的嘛。 其实房玄策尚未踏上淬体修行所以不会清楚,武夫对敌凭借得就是胸中的那口武夫真气。 若是隋便退了,说不定那口武夫真气就彻底没了,接下来他就不得不再度换气。 而在这期间一旦被那个妩媚女子找寻到机会,她就绝对会将其死死的压制住,不让他再有半点喘息换气的机会。 所以在极大多数时候武夫与人对敌争得就是那口武夫真气。 “砰!” 拳锋撞在蜘蛛长腿上,两者相撞竟然生出振聋发聩的金石撞击之声。 而这道声音也在半座军营中响彻开来。 听到动静后的士卒已经将此处包围了起来,他们手握长枪虎视眈眈地看着战局中的那六人。 若不是此时军营中兵力空虚此时这里早就被围困得水泄不通了。 但如今他们仅有五百人,而瞧着那几人的架势根本就没有一块软豆腐,都是硬茬子,唯一一个看起来孱弱的读书人此时也站在那只数丈之高的蜘蛛身后让他们不敢向前靠近。 “没想到隋便那小子竟然逼迫得那女人施展出了自己的本命灵诀,看来那小子确实跟情报所说的那样极为扎手。”正在与吕奉仙交手的那个枯瘦老人瞥了眼那只极为骇人的紫色魔蛛,感慨道。 “我去帮姐姐。”在堪堪躲过吕奉仙一道青戟后,那个蜂蝶稚童转身就要,朝妩媚女子奔去。 结果却被眼疾手快的枯瘦老人一把抓住衣领重新拽了回来。 蜂蝶稚童刚想咒骂一声,但见到原先他所要经过之处已经有三四道青戟斜插入地面宛若一道篱笼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当着我的面还要去救人?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吕奉仙手握青戟杀意凛然地说道。 虽然如今他的境界修为并未全部恢复,但想要拖住这两人一时半会的功夫他自认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听到人家说的了没?”枯瘦老人一拍蜂蝶稚童的后脑勺,提醒道:“若是不把他给解决了你就别想抽身离开。”老人沉声说道。 蜂蝶稚童闻言脸色阴沉地盯着吕奉仙,脸上不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神情,转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老辣狠毒的神色。 “对上他就不要再藏着捏着的了,对面可是吕奉仙,你若不拿出你压箱底的手段怎么对得起他手中的那杆青戟?!”枯瘦老人提醒道。 蜂蝶稚童难得点点头,然后轻轻将腰间的那只编织极为精巧的竹笼给打了开来。 “我到倒要看看是你的青戟多还是我的灵虫密!”蜂蝶稚童眼神冰冷地说道。 旋即他便自怀中取出一枚翠绿短笛,然后在双指间巧妙地转动一番后这才将其凑到嘴边。 站在不远处的吕奉仙看见随着那道诡异的笛声响起,一道黑影竟然从那竹笼中飞掠而出,然后在其头顶上盘旋一阵后宛若得到了指令般朝着自己这边飞掠而来。 吕奉仙神色一凛,他穷尽目光这才看清那道遮天蔽日而来的黑影竟然是有数以万计的灵虫凝聚而成的。 吕奉仙手握青戟,朝着那片宛若黑云的虫群掷射而出。 青戟破空而去,裹挟着强横灵力的青戟在插入那朵黑云将大片灵虫震碎开来之后便数以万计的灵虫给啃食殆尽。 而那朵原本缺失一角的黑云很快就又被其余灵虫所填补上空缺。 枯瘦老人见此桀桀诡笑着,自己身边这小子或许会是这个被称为“大梁双壁”的吕奉仙的苦手。 任你手中的青戟再多比得过这数以万计的灵虫? 吕奉仙见到自己一戟并未有所收获后眉头微微皱起,但此时他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计较这个了,因为那朵庞大的黑云正朝他铺天盖地的涌来。 吕奉仙脚尖轻点迅速后撤,他在后撤的同时近乎同时掷射出两道青戟。 原本势如破竹的青戟在遇上那团黑云便宛若泥牛入海,还是依靠信吕奉仙的心神牵引这才炸裂开来先后将那团黑云轰出两道口子。 不过短短几息间黑云上的口子就消失不见了。 而且吕奉仙发现这群庞大的灵虫竟然是以灵气为食,随着它们的出现这片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极为稀薄,而且他们所经之处灵气直接荡然无存,甚为恐怖。 如此一来吕奉仙就只能凭借自身的灵力的催动青戟与它周璇下去,但别忘了在那个蜂蝶稚童身边还有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出手狠毒的枯瘦老者。 隋便这边在一拳轰在蛛腿上后他并未选择后撤,而是欺身压上又是接连对着粗壮的蜘蛛长腿接连出拳。 察觉到不对劲的妩媚女子心神微动,又是一条蛛腿宛若一根长矛以风雷之势朝他刺杀而来。 隋便听到身躯一侧响起的破空声来冷哼一声,双手抱住那条已经硬挨自己十数拳的蛛腿,低喝一声猛然向后抱摔而去。 妩媚女子从未想到会有人这般蛮横出手,一时之间竟然有微微出神。 将那头以灵力凝聚而成的紫色魔蛛摔飞出去后,隋便没有任何停歇,一条腿鞭自下而上朝妩媚女子的脑袋甩去。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那个妩媚女子来不及催动灵力只得以周身的护体灵壁拆挡。 “轰!” 蕴含霸道气力的腿鞭狠狠地甩在了灵壁之上,伴随着一道“咔嚓”声响起,妩媚女子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灵壁,目光所及之处竟然以细微的裂痕生出。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她施展出山河境灵力凝聚而成的护体灵壁,甚至挡得下龙门境炼气士临死前的倾力一击,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磨根境武夫的一记腿鞭而生出细微裂痕。 再者让妩媚女子讶异震惊的是一直注意着他气机流转变化的她发现隋便在与自己交手以来竟然从未有换过气。 也就是说他仅凭着一口气就支撑到现在。 “他的这口武夫真气究竟绵延有多长...”妩媚女子在心中震撼道。 见到在自己一记腿鞭下对方的护体灵壁生出裂痕,隋便这才罢休,脚尖轻点地面向后退了三四步,但并未同她拉开太远的距离。 淬体武夫同炼气士之间捉对厮杀,只有选择近身攻伐前者才能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杜叔说得这番话一直被隋便奉为圭臬。 当然隋便也通过一次次捉对厮杀验证继而证实了此事。 四步之内自己的拳快。 “好久没有碰到你这样有趣的男子了。”强压下心湖上掀起的浪涛,妩媚女子神情自若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开口。”隋便晃了晃有些酸痛的手腕,说道。 “你刚才问过我什么?”妩媚女子故作狐疑地说道:“我怎么有些记不清了呢?” 看到妩媚女子眸底闪过的那缕寒芒,隋便心神微动,言辞犀利地说道:“人家都说上了年纪记性才会不好,这位瞧着还算年轻的姐姐总不至于已经是七老八十人老珠黄了吧?” 听到对于女人家而言一个又一个的忌讳之词从隋便的嘴里说出来,房玄策忍俊不禁,这家伙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 不过随着那个妩媚女子一个冷眼瞪过来,房玄策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然后才迅速收敛起笑意。 “李雍和为什么要对他下手?”隋便沉声问道。 妩媚女子闻言故作惊慌失措模样,轻轻拍了拍胸脯,霎那间一阵波涛汹涌落在了隋便眼中。 也就是自己的定力好,若是换作房玄策只怕此时已经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偷偷转过身去了。隋便在心中腹诽道。 “隋公子这么问可真是吓坏我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哪能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随意猜测的。”妩媚女子故意露出胆怯神情,颤巍巍地说道。 “哦?是吗?”隋便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既然你不清楚看来我也只好亲自去找李雍和问个明白了。” “这可不行,若是留不下你的话太子殿下就该给我们颜色看了。”妩媚女子眼神冰冷地说道。 隋便闻言点点头,说道:“放心,届时我会在李雍和面前替你们求情,就说你们已经尽力了,但在最后还是力有不逮死在了我的手上。” 隋便身躯一震,战意凛然地说道:“说不定李雍和听到我说得这番话后会善心大发将你们厚葬也不是没有可能。” 紧接着一股近乎实质的战意冲天而起,“那时姐姐你地下有知可得好好念着我的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怕死 隋便的话音刚落,他身形微沉继而骤然拔高,就在他腾空而起的刹那间,在他脚下的那方土地竟然破裂,一条宛若铁矛坚不可摧的蛛腿从地下破土而出。 若是隋便此时还站在原地,或许已经在那条血腥极重的蛛腿下身负重伤。 见到隋便掠至半空中,妩媚女子的那双眼眸中并未见到一击未得逞的遗憾或者失落,而是娇声呵斥道:“老鬼,你还在等什么?!” 听到对方这么一喊,隋便眉头微皱,果然在须臾间一道诡异阴冷的气息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桀桀,看你刚才同那个婆娘耍的不亦乐乎,接下来让老夫来陪你玩玩。”如同凄厉鬼叫般的诡异笑声在隋便的耳边响起。 紧接着裹挟着阴冷刺骨灵力的一掌朝隋便的后脊处轰去。 就在这生死之间,隋便五指如钩极为果断地朝身后横挥而去。 势大力沉的攻伐之势竟然让率先出手的枯瘦老者暗道:“好果断狠辣的小子!” 他瞧得出来若是任由这一招落在自己的喉间,那就是两败俱死的局面。 自己打拼多年才有了现在的家底境界,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以死换死?! 所以他只能迅速抽身后撤,不过心狠手辣的他还是将掌中的一道灵力匹练轰砸在了隋便的后背之上。 “轰!” 那道灵力匹练结结实实地轰砸在隋便的后背上,隋便在砸落向地面时翻转过身来,看向依旧凌空而立的那个枯瘦老人,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仿佛是在说你一个都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匹夫竟然比我一个年轻人还怕死。 枯瘦老人自然也见到了向下坠落而去的隋便嘴角噙起的那抹讽笑。 “找死!”大致已经看懂那抹讽笑含义的枯瘦老人满脸怒容地呵道。 旋即他掌中灵力迅速凝聚,想要在他着地之前再给他必杀一击。 半息后,一道灵力匹练再次以摧枯拉朽之势朝隋便轰砸落下。 隋便身在半空中此时无处借力,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那道来势汹汹的灵力匹练将要砸落在隋便身躯之上时,一道青色流光自不远处从下而上破空而来。 一道青戟拖曳着长长的灵尾刺在了那道灵力匹练上,继而攻伐之力极重的青戟将灵力匹练撕裂开来。 尚未等到枯瘦老人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破空声响起。 他猛然转头看去,一杆青戟以惊雷之势朝他袭掠而来。 “糟糕!”枯瘦老人见此暗道一声。 就在那杆青戟将要刺穿他的头颅时,枯瘦老者的身躯竟然调整至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 堪堪躲避过这杆青戟的枯瘦老者脸色阴沉地看向地面上的吕奉仙,脸上的疼痛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哪怕他刚才躲过了必杀一戟,但还是被青戟将脸上的一块皮肉生生撕扯了下来。 如今他的半张脸已经是血肉模糊。 坠落在地上的隋便将原本还算平坦的地面砸出一个凹陷下半丈的深坑。 深坑四周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而去。 房玄策看到不远处的那道深坑,弥漫开来的尘埃,衣袖中的手掌微微攥起。 蜂蝶稚童一直以灵虫追逐着吕奉仙,就在刚才吕奉仙朝枯瘦老者掷射出两道青戟之时,他咧嘴一笑,嘿嘿笑道:“抓到你了。” 旋即诡异的笛声再起。 那团如黑云般的灵虫群借此间隙疯狂朝他飞掠去。 哪怕是吕奉仙再小心却依旧被一群灵虫追上,然后吞噬掉他的袖袍继而如同附骨之疽般攀附在他的手臂上开始啃食他的血肉。 吕奉仙想要催动灵力将他们震飞出去,但没想到它们在遇上灵力后竟然变得更加疯狂。 吕奉仙见此脸色一沉,没有半点犹豫以灵力为刀直接将攀附在手臂上的那群灵虫连带着血肉一块齐齐削掉。 掉落在地上的那块淋漓血肉在眨眼间就被那一小群灵虫吞噬干净。 吕奉仙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的蜂蝶稚童,他原本以为这些灵虫是以灵气为食,为想到竟然是以人的血肉为食。 “不愧是吕奉仙,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枯瘦老人看到吕奉仙割肉后依旧面不改色,由衷赞叹道。 至于那个蜂蝶稚童吹奏竹笛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宛若磅礴大雨四面埋伏。 继而那团灵虫黑云宛若疯了般竞相朝已经见血的吕奉仙飞掠而去。 吕奉仙瞥了眼蜂蝶稚童手中的竹笛,眉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不过他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避开这些吞灵嗜血的可怖灵虫。 妩媚女人看向吕奉仙的美眸中神采流转,虽然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从未亲眼见过他,顶多就是远远瞧过并未像这样这般距离下正大光明地看过。 因为吕奉仙同他们七人同为山河境,除非是那位那样能够将杀心的尽数隐藏,不然只要怀有半点异样心思靠近他可能都会被其觉察到。 而他们身为太子李雍和的最后一张底牌,绝对担不起那个万一。 “原来他就是吕奉仙啊,果然同这群年轻人不一样。”妩媚女子笑咯咯地说道。 若是说隋便他们这种年轻人像刚酿的新酒一样味道甘冽酒花清澈,那吕奉仙就是一套在地底下埋藏数十年刚刚出窖的花雕一样,香醇浓郁回味无穷。 或许有人喝不来,但那四溢的酒香往往最吸引像自己这样的女子。 “婆娘,不要再犯花痴了,趁着有人拖住吕奉仙我们俩人先联手解决掉隋便再说。”枯瘦老人出声提醒道。 妩媚女人将嘴角的晶莹口水擦拭干净,对着正在驱遣灵虫的蜂蝶稚童嘱咐道:“好弟弟,千万得留他一条性命,姐姐我留着有大用。” 蜂蝶稚童听到这番话后努了努嘴,他用自己的脚指头想都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大用是怎么个用法。 还不是那些羞于启齿之事。 旋即他扭头看向正在不断躲避灵虫攻势的吕奉仙,叹了口,“也不知道你落在那位姐姐手中是福是祸。”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只不过是死得早与晚的问题罢了。”蜂蝶稚童面露凶光冷笑道。 然后他没有觉察的是吕奉仙在每一次躲避灵虫黑云时右手都会按在地面上片刻的功夫,然后抬手继续动身躲避。 如此反复已经有十次由余。 而且吕奉仙与蜂蝶稚童之间的距离正在被他迂回拉进,两人之间已经不足三丈距离。 就在房玄策在担忧隋便的安危之时,尘埃当中一只手搭在了深坑的边缘。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尘坑中站起来起来,然后抬步走出尘坑中轻轻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 最后隋便拂袖一挥散去遮蔽视线的尘埃,看向枯瘦老人,咧嘴笑道:“若是先前你没有犹豫的话现在我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只可惜啊。”隋便摇摇头,“没想到临了你这个老匹夫竟然比我还怕死。” “小子,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枯瘦老人眼神阴鸷剧烈地说道。 隋便终于借此间隙重新换了口气,走到倒插在地面上的玄凰边,右手倒握将其提了出来。 隋便执枪指向枯瘦老人,反驳道:“老匹夫我还几年书,倒是你,要不要让我教教你怎么写那个死字?” 枯瘦老人冷哼一声,浓郁至极的杀气自他体内涛涛奔涌而出。 站在他不远处的妩媚女人轻轻将其挥散,这些年死在这个老鬼手上的人可半点不比自己的少。 就在妩媚女人不经意之间,枯瘦老人的身形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 一直注意着他举动的隋便神情一振,他只是见到一道黑影朝自己奔掠而来,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枯瘦老人已经突掠至他面前。 “轰!” 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废话,枯瘦老人想要将隋便敲掉满嘴牙齿然后剥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而隋便则是想要在他身上报那一掌之仇。 隋便一枪抡出被枯瘦老人五指化钩钳锢在了手中,即便如此枯瘦老人的身形被抡飞横划出半丈之远,在地面上捈出一条浅浅的印痕后这才稳住身形。 然后他禁锢住枪身的左爪猛然向后一拽,隋便的身形便向前扑去,而枯瘦老人也在此时探出右手五指微弯如钩朝隋便的喉间锁去。 只要这一击得逞,这场战斗也就结束了。 但隋便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左掌化拳,霸道的拳罡对那裹挟的阴冷灵力的右爪对轰而去。 “砰!” 拳钩对轰后那股恐怖的气浪吹荡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两人都不想给对方片刻的喘息时间,随即又互换了一脚,隋便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而枯瘦老人的一脚则踹在了小腹上。 隋便闷哼一声,因为这个老匹夫的这一脚竟然误打误撞踹在了先前臣霖留下的剑口上。 原本几近痊愈的伤口此时因为那一脚又重新裂开,瞬间衣袍上就有鲜血渗出。 互换一脚后两人各自后撤三四步,因为隋便后来吃痛手上力道微弱,手中的玄凰也被枯瘦老人抢夺了过去。 单手握住玄凰的枯瘦老人抖了个枪花,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东西,我要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夺枪 枯瘦老人掂量着手中这杆玄色重枪,脸上的欣喜神色再难以克制。 虽然他知道这小子手中的枪不简单,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不简单法。 他对灵器一道研究颇深,放眼整座大梁若是他敢称第二就绝对不敢有人认第一。 对于灵器的品秩不只是大梁,放眼整座九州在山上也有着严格的裁衡标准。 灵气的品秩由低到高在山上分为凡器,灵器,法器,仙器四种,其实传说中还有与天地共生的神器,但那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据他所知九州之上也确实有过神器的消息传出,但那只是捕风捉影,没过多久传言就不攻而破。 甚至于九州中仙器也屈指可数,毫无疑问但凡拥有仙器的王朝皆是国运强盛的超级王朝,其地位甚至凌驾于山上宗门。 至于法器,一个山上宗门只有拥有法器才有建立祖师堂传承下去的资格,不然最后只会沦为别家的嫁妆。 就像大梁的天霜山,在山门之中就有一件传承数百年的法器。 其实在山上还存在着器与具的分别。 像灵器法器甚至于仙器之类皆是由踏上大道修行之路的炼气士温养锻炼而成。 按照山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境界修为越高其温养锻炼而出的灵器品秩就越高。 至于具并非来于山上,而是来自于山下。 具是由山下的大匠耗费一生的心血淬炼而成,它不像灵器那样会划分出高低品阶,它们一但问世就会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宝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宝具所具有的攻伐威势可以与法器平分秋色。 这种宝具是山上修士人人梦寐以求之物,但同样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自山下建有王朝之日起已经有数千年的光景,但能够称得上是宝具的也不过双手之数。 数千年来能够将那些宝具光明正大地占为己有之人无一不是震古烁今的超世之才。 有人大道修行最终登顶山巅飞升而去,有人肉身成圣手握星辰终成不朽的存在。 山下的能工巧匠鲁班门人皆是把淬炼出一把宝具作为毕生心愿并以此砥砺前行。 但所能成就者数千年之间只有十几人而已,而他们无疑都是可以流传万古之大风流。 至于大梁建国堪堪十余年,更是没有一把宝具问世。 据枯瘦老人所知,大隋曾经有宝具现世,但是这个消息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最后这个消息也随着大隋帝都帝凰城的破灭一起湮没在了时间长河之中。 凭借着枯瘦老人的眼力,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手中的这杆玄色重枪就是一件宝具。 而眼下这样一把一但消息传出就会引来无数场血雨腥风的宝具就被自己握在手中。 这让他怎么能够按耐下心湖上掀起的滔天骇浪。 隋便听到这个枯瘦老人的话后面无表情,怎么自己手中的东西但人家眼里都成好东西了? 灵犀是这样,玄凰也是这样,再这样下去自己这条命估计在某些人眼中也会成和隋之珍的存在。 当然隋便不会想到,此时的这句无心腹诽在不久之后就会得到应验。 “小子我问你,你这杆枪是从何得来?”枯瘦老人眼神炙热地说道。 隋便一边挽起袖袍一边回道:“长辈所赠。” 枯瘦老人闻言眉头一皱,因为凡是拥有宝具之人皆是抬手便可焚山煮海的大能,若这柄玄色重枪今日被之后据为己有,那日后被他家中长辈得知后这杆宝具自己非但保不住,而且就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留不住。 “怎么?”隋便宛若看穿了枯瘦老人的心事般,笑吟吟地说道:“是不是担心将它占为己有日后会被我家中长辈寻上门来?担心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自己的心中顾虑被一个少年人猜得这般透彻后,枯瘦老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最终在经过苦苦争斗后他脸色一沉心中有了决断。 “瞧你这样子是打算杀人越货然后一走了之?”隋便体内充沛强盛的气血开始运转开来,问道:“不过像你这样贪生怕死的老匹夫竟然舍得因为它而逃亡天涯,是该说你糊涂呢还是该说你蠢呢?” 打定主意后的枯瘦老人阴恻恻地说道:“老夫吃进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时候,莫说是你家中长辈没来,即便是他今日在场除非我死,否则这杆枪我吃定了。” “哦?”隋便轻咦一声,然后神色一凛,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旋即赤手空拳的他脚步慢慢变快,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天地之间一道气势惊人的身影直直朝枯瘦老人撞来。 枯瘦老人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若是说对方拥有宝具之前或许还能够与自己交手争锋,但如今自己宝具在手而他赤手空拳拿什么来跟自己斗? 拿命吗? 看到直奔自己而来的隋便,枯瘦老人狞笑一声,“今日老夫正好试试这宝具的威力。” “咻!” 那道笔直而来的身影在看到枯瘦老人刺出一枪后依旧没有半点放慢脚步的意思。 锋芒毕露的枪尖将要刺在他的胸口时,隋便轻轻侧身躲过,然后在与前者撞面之时脚腕一拧身躯半转,左臂借助这股力道再加上自身的气血之力将左拳朝枯瘦老人的后脑勺处狠狠轰砸而去。 听到脑响起的破空声,枯瘦老人神色一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选择这种以伤换命的打法。 但凡自己刚才出枪再快些现在他就已经被枪尖洞穿胸口了。 面对脑后这蕴含着千钧之力的一拳,枯瘦老人腰身下弯,将其躲过。 再腰身下弯之时他甚至能够听到刚烈的拳风在自己头上呼啸而过的声音。 若是自己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拳,他这条老命即便不交代在这也肯定身负重伤。 当然在躲过这一拳后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只见他手腕一拧,原本在前的枪尖在瞬息间绕转至身后,然后以一招“回马枪”朝隋便的后心窝处刺去。 “成了?”站在不远处观战的那个妩媚女人讶异喊道。 “不对。”当她以灵识探查一番了隋便的气机后立马就打消了心中那道疑惑。 枯瘦老人同样轻咦一声,他确信自己这一枪没有刺空,但为何没有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隋便看着身下的枪尖,深吸一口气,枪尖并非从自己穿过,而是自他的腋下刺过,如今被他夹在左臂之下。 将玄凰紧紧夹在臂下的隋便身形骤然下沉,双手紧握枪身的枯瘦老人在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力道后只得被迫身形下沉。 紧接着不等后者反应过来,隋便身形骤然拔高腾空数丈,也就是在这一沉一拔之间枯瘦老人握在枪身上的力道被卸去了几分。 身形被拖拽至半空中的枯瘦老人刚想要握住枪身将枪尖那端的隋便挑飞出去,但没想到后者已经先发而至,在转身之间一手枪身一手五指如钩朝他的喉间袭来。 枯瘦老人见此冷哼一声,抽出握住枪身的右手同样五指如钩,然后朝他手腕的脉门处叩去。 只要隋便的这处脉门被自己叩住,任由他体内气血如何鼎盛届时也只能引颈待戮。 一眼就看穿他用意的隋便双眸微眯,他是朝自己的脉门而来自己又何尝不是朝心窍而去。 隋便紧握玄凰的右手手臂肌肉隆起,一股恐怖的力道自他右手生出,之后他能够往后一拽枪身,毫无防备的枯瘦老人身形向前一拱。 原本朝后者喉间袭去的手掌在瞬间间改变方向,并且化钩为拳朝其心窍处轰杀而去。 枯瘦老人见此神色一凛眉头紧皱,如今想要撤手已经来不及了,而若是自己胸口硬挨上这处心积虑的一拳,沦为下边那个婆娘的笑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一拳下去自己非死即残。 如今他很是纳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懂得这么多捉对厮杀的手段,甚至可以说经验极为老道,哪怕是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该死!” 枯瘦老人咒骂一声,为今之计他只能松开枪身掠回地面。 在迫不得已的情势下两者相害取其轻,他只能够暂时将这杆宝具放手。 只是在几招之内就重新将玄凰夺回的隋便在枯瘦老人之后落回地面。 “你不是说吃下去的东西不会再吐出来吗?”隋便戏谑笑道:“看来老东西你的牙口也不怎么好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弃枪 听到隋便这般伶牙俐齿,枯瘦老人的那张本就因为吕奉仙的一戟而受伤的脸庞此时更加狰狞。 “老鬼,一起出手吧。”妩媚女子见到他失利后溪心湖涟漪的手段说道。 虽说如今作为叛军将领的李景凉可能已经死在了太子殿下手中,继而叛军群龙无首再也难成气候,但别忘了他们在他们身后还有从金陵调兵及时驰援回来的李济民。 若是他们与李济民撞面,届时不但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说,更会因为出手对付房玄策与隋便而引来李济民的雷霆震怒。 妩媚女人可不想被李济民率领着铁骑追得满山跑。 所以为今之计他们只得速战速决。 “不必,你就再旁看着。”没想到枯瘦老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她给回绝了,恶狠狠地说道:“我会亲手敲掉他满嘴的牙齿再将他的舌头给拔出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听到那个老鬼这么说,妩媚女人双眸含煞,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完成任务回去见到太子殿下后定要在其面前好好告告这个老杂种的状。 见到枯瘦老人再次出手,隋便竟然选择将玄凰插入地面,然后主动向前一步踏出。 “砰!” 两人在对轰一拳后枯瘦老人眼神阴晴不定地盯着他,冷声质问道:“什么意思?” 他若是使用宝具战力势必会更上一重楼,但如今弃宝具而不用估计也只有蠢货才会这样做。 “你不是说我只有看着身后的这杆枪才能够与你勉强战个平手吗。”隋便拧了拧手腕,战意凛然地说道:“我无非是想告诉你,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听到这番颇为意气用事的话,枯瘦老人桀桀诡笑道:“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了。” 隋便拉出一个拳架,体内鼎盛的气血之力疯狂冲刷叩响着四肢百骸中的窍穴,源源不断地将气力送至四肢百骸之中。 须臾之间隋便一身的战意就已经攀升至极致。 见到隋便当真选择赤手空拳对上自己,枯瘦老人脸上并没有半点喜悦,恰恰相反他脸色阴沉如水。 自己好歹也是跻身山河境多年,若不是天赋受限此时早就跻身瓶颈了,但如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这般轻视,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去。 “既然你找死那就怨不得旁人了。”枯瘦老人杀意凛然地说道。 此时他仿佛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先前隋便正是凭借磨根境的武夫修为就从山河境的他手中将玄凰重新夺了回去。 他们七玲珑只认为当时在昭陵山中斩杀段风波的是同为山河境的吕奉仙,但绝对想象不到最后要了段风波性命的最后一戟正是隋便代其掷射出去的。 以及死在了山溪一岸半步天象境的臣霖,同样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枯瘦老人同样将一身精纯磅礴的灵力运转到极致,在身躯上更是有阴冷的灵力缠绕。 见到枯瘦老人满脸杀意地盯着隋便,妩媚女子黛眉一蹙。 隋便是自己作为破境的契机,自己只有吃掉他之后才有破境的可能。 所以她只允许那个老鬼将其打了半死并且不伤及其纯阳之气,若是他胆敢坏了自己的好事,自己一定要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原本抱着这个想法再旁观战的妩媚女子从一开始的作壁上观的轻松神态到之后的复杂神色,然后再到后来的凝重神情,最后在看到他们两人互换一百余手后依旧打得难解难分后那张妖媚的脸庞上已经露出了震惊之色。 那只老鬼的手段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若是单论捉对厮杀的能力,他的本事在七玲珑中排第三。 第一位是那个嗓音温醇但战力却极为恐怖的男子,同样他也是七玲珑的首领。 第二位就是那个背着宽厚铁剑的男人。 但眼下那个只有磨根境修为的隋便竟然同他鏖战不休。 原本她就觉得后者的修为有问题,若他真是只有磨根境的战力先前在大帐内就已经死在自己手上了。 但眼下他却凭借着磨根境的修为与山河境的枯瘦老鬼战成了平手,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轰!” 枯瘦老人与隋便再互换一拳后神形各自后退两步。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已经稍微察觉到不对劲的枯瘦老人冷声质问道。 自己哪怕有灵力护体但在交手之时对方的那份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依旧震得他手臂发麻,这种气力怎么可能会是区区一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所能够拥有的。 而且自己与他交手近百招,换做寻常的磨根境武夫如今早就流露出颓废之势,出现力竭声嘶的迹象,但眼下对方非但没有出现颓废之势反而战意节节攀升锋芒毕露。 此时站在他对面的隋便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冲着他伸出手掌,然后四指向上微弯,冲他勾了勾手,示意他大可再攻过来。 后知后觉的枯瘦老人面露勃然怒色,对方竟然将他视为一块磨刀石。 在这之后两人又互换了百手,在隋便以凌厉霸道的一拳将对方朝自己面门甩来的灵力匹练轰碎之后他悄然间换了一口武夫真气。 “现在你还觉得我能够与你交手是因为身后那杆枪的缘故?”隋便气势凌人地问道。 虽然在刚才的交手中他硬挨了对方两三道灵力匹练,此时体内气血翻涌,也正是如此他不得已才换了口武夫真气,但那双璀璨如星河的眼眸中却是熠熠生辉流光溢转。 对面的枯瘦老者此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隋便是否故意为之,他递出去的那些拳大多是朝前者的面门而去的 虽然大多都被对方给挡下来了但还是有三四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面门上的。 只是那霸道的拳罡就足以让枯瘦老人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所以此时枯瘦老人的那张脸瞧起来要比先前大出了许多。 听到隋便依旧这般寻衅自己,枯瘦老人那双拳头攥的“咯吱”作响。 “好,很好。”枯瘦老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今已经能够确定此时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足可逆行上伐跨境而战的天纵之材。 不远处的蜂蝶稚童一边以灵虫黑云追逐着吕奉仙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一边注意着那边的战局。 当他看到枯瘦老人竟然在百招内依旧没有将其拿下后,只见他愤愤喊道:“你究竟在搞什么?!” 没想到如今枯瘦老人的心思尽在隋便的身上,对于他这番话直接充耳不闻,压根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个妩媚女人刚转过身来想要替那个枯瘦老人“打抱不平”一次,没想到神色惊变,她急声提醒道:“小心身后!” 蜂蝶稚童闻言神色惊变,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向一旁躲避而去。 “砰!” 随着一道青戟以雷霆之势插在他原先所站立之地,继而砰然炸裂将地面炸出一个三寸有余的深坑。 蜂蝶稚童看着身旁触目惊心的深坑,那一瞬间的冷汗直接将他的后背的衣衫打湿开来。 若是这一枪落在自己身上,估计自己也就没有再战之力了。 但自己明明已经对他倍加小心,他又是如何来到自己身后的? 而随着身后一道破空声响起他就知道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 一路迂回绕至他身后的吕奉仙朝蜂蝶稚童奔掠而来,在其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灵虫黑云。 吕奉先的青戟既然不能够解决掉那数以万计的灵虫,但他却可以用一道青戟做掉驱驭灵虫的这个稚童。 此时分神驱驭灵虫的蜂蝶稚童见到已经掠至面前的吕奉仙眸底深处闪过一缕惊慌。 虽然他是山河境的境界修为,但因为潜心修行驱驭灵虫之术,所以真要是论起捉对厮杀的手段恐怕连那个妩媚女子都不如。 所以尚未等他放心过来他手中的那根精致的竹笛就已经被吕奉仙抢夺了过去。 “你就是凭借这个驱驭灵虫从而进行攻击的?”吕奉仙转动着竹笛,沉声问道。 “还给我!”蜂蝶稚童见到自己的竹笛被抢夺,故作气愤跺脚道。 看到自己夺过竹笛后追赶自己灵虫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吕奉仙面无表情地将说道:“看来是这样了。” 旋即他手掌微微用力竟然直接将那根竹笛给捏碎至齑粉。 毁去竹笛吕奉仙抬眸看向蜂蝶稚童,猛然间神色一凝。 因为他并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半点的气急败坏,而是一抹计划得逞后的阴险笑容。 “不好!”很快就明白过来的吕奉仙仿佛就意识到了,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 果然,就在他抬头之时铺天盖地的灵虫黑云气势汹汹地朝他飞涌而来,速度比之先前更是迅猛了许多。 “忘记告诉你了,一旦竹笛被毁那群灵虫只会变得更加嗜血,而且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将竹笛悔坏谁就要承受它们的噬肉之痛。”蜂蝶稚童极为猖獗地笑道。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吕奉仙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竹笛上,一直以来他都是故意这般分神才好让后者觉得有机可乘。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上钩了。 “还是大梁双壁呢,竟然连这点心思都没有。”蜂蝶稚童不屑说道。 面对变得更加嗜血的灵虫黑云,吕奉仙只得暂避锋芒一次又一次地躲开灵虫的扑杀。 而且此时在与这群灵虫的缠斗中他的灵力迅速消耗,使得在此之前恢复的灵力已经十不存一。 “必须得速战速决了。”吕奉仙心中想道。 虽然自己是着了那个蜂蝶稚童的道不假,但刚才在他近身时后者眼眸流露出来的那抹慌张却半点都做不得假。 也就是说他不愿或者说不敢与人捉对厮杀。 吕奉先一边躲开灵虫的又一次扑杀一边在心中回忆着刚才那一幕。 为了印证心中的那个猜想,吕奉仙一手握住青戟不断挥退欺压上来的灵虫,然后左手一挥一杆青戟破土而出直掠蜂蝶稚童而去。 先前在他迂回靠近后者时已经将十数道灵种埋藏在地上,不然他体内的灵力也不会消耗的如此迅速。 见到青戟朝自己飞掠而来,蜂蝶稚童神色一凛,虽然已经没有了竹笛但他却依旧可以用神识驱驭灵虫。 受到驱驭风灵虫迅速分出一支回防至蜂蝶稚童身边。 就在青戟即将刺入他的胸口时,已经回防的灵虫振动着双翅将那杆青戟戟尖给包围继而吞噬掉。 “果然是这样。”吕奉仙见到这一幕后沉声说道。 吕奉仙在战场上继续游走,每次都是灵虫群在刚要扑杀上他时他的速度便陡然提升,堪堪避开灵虫的扑杀。 如此往复了五六次,蜂蝶稚童已经慢慢开始失去了耐心。 当吕奉仙察觉到自己已经距离他颇远时,他嘴角微微上扬。 一直注意着吕奉仙的妩媚女人在瞥见他嘴角噙起的弧度后神情一变,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向蜂蝶稚童掠去。 霎那间受到吕奉仙心神牵动,原本埋藏于地面的那十数道灵种破土而出,继而在虚空中化作一道道青戟朝蜂蝶稚童袭掠而去。 “他是什么时候埋下的杀手锏?!”蜂蝶稚童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下意识地想要驱驭灵虫回防,但不曾想到吕奉仙已经将灵虫黑云“牵扯”至远处,如今想要回防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只凭他就要接下这十数道青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此时枯瘦老人也并不在他身边,而他眼下已经被逼至死路。 就在蜂蝶稚童已经瞧见那十数道青戟近在咫尺后,一道庞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是那个妩媚女人及时赶来并且施展灵诀替他挡下了这波戟雨。 但很明显那个妩媚女人低估了吕奉仙同样也低估了这十数道灵戟的威势。 当初吕奉仙凭借三四道青戟就可以将隋便逼至绝地,如今她想用灵诀所化的这头紫蛛魔物将其尽数挡下显然很难办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事了 十数道杀意凛然的青戟以势如破竹之势钉在了妩媚女子身前那头由灵诀而生的紫蛛魔物身躯之上。 不知是否是与其休戚相关还是说受到青戟攻伐余势的影响,挡在蜂蝶稚童身前的妩媚女子闷哼一声,一时之间脸色变得煞白。 “破!”远处依旧被灵虫追逐竞杀的吕奉仙低喝一声,喊道。 原本十二道钉在紫蛛身躯上的青戟应声戟身没入其身躯内,想要洞穿而过。 妩媚女子见此银牙一咬,将舌尖咬破后把一口舌尖精血吐在了紫蜘身上。 在得到女子精血后的紫蛛周身紫光大作,与此同时它鲸吞着此间天地间的残存灵气。 随着耀眼紫光缓缓消散,匍匐在妩媚女子身前的那头紫蛛身躯并未见其变化,但一股冰冷刺骨的威压却从它身上荡漾开来。 并且那双原本墨绿色的眼瞳此时已经变了猩红之色,并且肉眼可见的暴戾在其瞳底深处攀升而起。 那十二道原本想要洞穿其身躯而去的青戟也被它用体内灵力所化的蛛网给封存禁锢在了体内。 吕奉仙见到青戟受阻,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异色,只见他右脚轻点地面在电光火石之间再次惊险避开一次灵虫的扑杀,而后双指并拢作剑,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爆!”吕奉仙蓦然抬首,神色一振,沉声喝道。 “砰!砰!砰...” 接连有数道如同闷雷般的沉闷声响自紫蛛魔物体内传出。 首当其冲的竟然是那个妩媚女子。 那个妩媚女子在闷雷响起的霎那间神色惊变,旋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紧接着脸色煞白身躯摇摇欲坠。 在她身后的蜂蝶稚童觉察到她的异样后赶忙用脑袋顶住她的腰身,一边分神驱驭着灵虫蜂群一边神情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砰!砰!” 就在那个妩媚女子刚要开口时又是两道闷雷声响自紫蛛那庞大的身躯内传出。 她口吐鲜血全身瘫软地跌倒在地上,身前那只紫蛛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庞大的身形开始缓缓消散。 “老鬼,你快过来看看。”见到妩媚女子受伤气息颓靡的模样,蜂蝶稚童高声喊道。 正在与隋便捉对厮杀的枯瘦老人听到呼喊声后匆忙转头,只是瞥了一眼后就咒骂一声:“尽是拖老夫后腿的废物。” 其实他知道那个婆娘的修行之法,靠的是采阳补阴的偏门手段。 他早就告诉那个婆娘不要贪借阳气修行,可她偏偏不听,虽然这样境界提升确实神速,但像这种毫无根基的山河境与那些空中琼楼有何差异。 若是不碰上强者也就罢了,或许还能够凭借自身境界碾压,可一旦撞上如吕奉仙这样一步步实打实地跻身山河境的强者,你拿什么去跟人家硬碰硬? 现在倒好,自己这边还有个棘手的硬茬子没有处理掉,那边就已经率先坚持不住了,还不如送吕奉仙一个人情让她死在青戟下算了。 枯瘦老人虽然心里是这般想的,但还是且战且退朝蜂蝶稚童那边靠去。 隋便看穿他的意图后哂笑道:“老匹夫你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死活,怎么?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然后希冀她以身相许?” “但我估计就你这身板就是放手让她吸也吸不出二两阳气来,我看你还是算了,把她留给吕将军得了。” 隋便虽然嘴上这般嘲讽道,但出拳的动作却没有慢半分,甚至因为枯瘦老人的不断后断而气势高涨,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使得攻伐之势比之先前又盛了几分。 枯瘦老人一掌接住对方的拳锋后手臂微颤,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承认这次是自己看走眼了,没想到打了一辈子雁临了却让只雏雁给啄瞎了眼。 早知如此让那个婆娘继续对上这个隋便自己压根就不来蹚一趟浑水。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气势凌人的隋便竟然要比成名已久的吕奉仙还要难缠。 “你也不要高兴地太早,最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枯瘦老人再次侧身躲避隋便的一记捶心拳后恶狠狠地说道。 此次诛杀房玄策只有他们三人前来,但是按照太子殿下的谨慎心思一旦他们没有按时回去复命殿下肯定还会再派人过来打探消息。 只要七玲珑中再来一人他们就可以扭转战局。 但是枯瘦老人可能忘记了,如今他们是三个山河境的炼气士对上隋便与吕奉仙两人,而且隋便还是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 其实单就阵容而言他们这边就已经占尽了优势。 但奈何对方一个是大梁双壁的吕奉仙,一个是战力足以逆行上伐跨境而战的隋便。 因为枯瘦老人被隋便拖住抽不得身,所以蜂蝶稚童那边始终等不到援手,迫于无奈他只能“差遣”灵虫蜂群迅速回防。 而灵虫蜂群这边刚一撤回,吕奉仙没有趁此间隙恢复灵力,而是凭借体内十不存一的灵力再次欺身压上。 紫蛛的体内仍旧有四道青戟。 他想试试能否凭借这四道青戟留下他们二人,最不济也要留下他们其中一人。 这两人的跟脚经过几番周旋后他也大致清楚,那个蜂蝶稚童的灵虫蜂群确实很是棘手,但只要能够找寻到机会近身未尝没有重伤他的机会。 至于那个妩媚的女子,虽然拥有山河境的修为,但其战力却是“德不配位”,比起一些在山河境留步多年的老修士实在是要差上不少。 所以说三人当中真正的硬点子恰恰是正在与隋便交手的那个枯瘦老人。 吕奉仙一边迂回朝那两人奔掠而去,一边嗤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见到蜂蝶稚童召回灵虫蜂群,妩媚女子忍住体内脏腑间传来的剧痛,双手捏指掐诀,那只巨大的紫蛛魔物在须臾之间缓缓消散而去。 随着紫蛛魔物的身躯缓缓消散,原本被他禁锢封锁在体内的四道青戟威势不减继续朝妩媚女子和蜂蝶稚童刺来。 “就是现在。”妩媚女子低喝道。 蜂蝶稚童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驱驭着灵虫蜂群朝那四道青戟扑杀而去。 四道青戟在撞上那团宛若黑云般的灵虫蜂群后,灵虫蜂群霎那间便蜂拥而上,攀附在戟身之上不断蚕食着青戟灵力。 “爆!”吕奉仙见此毫不犹豫地低喝道。 四道蕴含着强横灵力的青戟近乎是在同一时间爆裂开来,那因爆炸而生出的灵浪瞬间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簇拥在一起的灵虫蜂群冲散开来。 一时间将全身暴露在吕奉仙眼中的蜂蝶稚童尚未将灵虫蜂群重新聚拢起来,迂回绕后的吕奉仙已经朝他轰杀而来。 听到身后宛若平地起惊雷般的破空声,蜂蝶稚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六人合作确实可以用天象境的高手交手一二,但若是一旦分开他们也各自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就比如像此时这样。 妩媚女人花架子的山河境,蜂蝶稚童不善近战。 这些在面对着同等境界或者战力卓绝的修士都会成为致命的存在。 而不巧的是今日这两种人他们都撞上了。 就在吕奉仙一戟将要刺入蜂蝶稚童的咽喉之处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吕奉仙的面前,然后用手中那把宽厚的铁剑替其接下了那一戟。 锋芒毕露的戟尖狠狠地刺在了漆黑的剑身上,激起星星火花。 吕奉仙目光死死地盯着穆然阻拦在自己身前的黑衣男子,哪怕用尽全力手中的青戟也再难进分毫。 “你是谁?”吕奉仙沉声问道。 “乱神大人。”蜂蝶稚童在看清来人后惊呼出声来。 “乱神。”吕奉仙在听到这个称呼后默默记在了心里。 “此次任务失败我定会太子殿下如实禀告。”被蜂蝶稚童称呼为乱神大人的那个黑衣男子神情漠然地说道。 然后他的那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眼眸中出现了吕奉仙的身影,“他们任务失败是生是死皆会由太子殿下定夺,还轮不到你来处置他们。” “是吗?”吕奉仙毫不示弱地冷声道。 那个突兀出现的黑衣男子在看到对方手中的那道青戟就已经确认了某事,只见他淡淡说道:“吕奉仙,你确实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但如今你身上伤势尚未恢复,即便我在此赢了你也胜之不武。” 吕奉仙刚想开口,就到自戟身上有股重若千钧的沉重力道传来,体内灵力已经十不存一的他刹那间被逼迫地向后倒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放心,我们还有再见之时,等到那次我与你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黑衣男子淡淡说道。 然后扭头对身后两人吩咐道:“撤。” 见到不远处乱神出现将那两人带走,自知已经没有在同隋便缠斗下去的枯瘦老人在一拳将隋便轰退后脚尖轻点与其拉开三四丈的距离。 “隋便,今日这件事老夫记下了,希望你能够活着走下昭陵山,不过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枯瘦老人眼神冷漠地说道。 隋便原本没想这般轻易放走他,但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便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等到再三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灵力波动后,隋便收好玄凰转身对着不远处的房玄策粲然一笑,“没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营上山进院 七玲珑四人从军阵大营无功而返后已经就返回了昭陵山上。 当隋便与吕奉仙两人待着房玄策离开大营时四周的精锐甲士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开什么玩笑,刚才那番激烈惊险的打斗作为旁观者的他们可是全部看在眼中的,那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现在就是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站在他们面前,就更不要提阻拦一事了。 至于事后凉王殿下会不会怪罪下来,那就是后话了。 毕竟法不责众,哪怕要治罪也砍不了他们一群小卒子的脑袋。 若是他们知道此时他们效命的主子已经被李雍和摘去了脑袋,不知道会不会直接作树倒猢狲散。 “我们现在去哪?”房玄策问道。 隋便看了眼山腰处的那排宏大磅礴的欲作冲天起的宫脊,正在犹豫之时突兀在其身后传出了如闷雷般的号角之声,紧接着是千军万骑如洪流般振聋发聩的马蹄之声。 感受到地面的震荡,房玄策开口提醒道:“是李济民率领金陵城的援军赶回来了。” 隋便闻言点点头,说道:“既然李雍和会让先前那三人来...” 说到这隋便顿了顿,瞥了房玄策一眼,见到对方神色并无异样后这才继续说道:“来杀你,那极有可能山上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不然李雍和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盯上了你。” “李景凉先前知道身为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的沈追主动投降后已经率人迫不及待地上山去了,这会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想必已经走到李汤的跟前了,然后拍着他这当爹的肩膀说道起来你该让一让了。” 说到这房玄策竟然忍俊不禁最后捧腹大笑起来。 吕奉仙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熟知他的隋便神色古怪地看向他,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房玄策?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房玄策轻咳两声缓解了尴尬氛围后讪讪一笑,道:“抱歉,刚刚劫后余生一时间有些忘我了。” 先前若不是隋便及时赶来,可能自己已经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个妩媚女子手中了。 不得不说这种大难不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现在的房玄策无论看什么都感觉前程可期。 “理解。”隋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每当他身负重伤从床榻上苏醒过来后,知道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溜回来后就很是庆幸。 “所以你还是没说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吕奉仙抱臂环胸瓮声瓮气地说道。 “既然李济民已经驰援回昭陵山,那无论怎么看如今那座小小的别苑小筑都是最安全的地方。”隋便感受着愈来愈近的马蹄,轻声说道。 吕奉仙对此没有任何意义,房玄策也点点头没有发出反对之声。 军营前三道人影并肩走出辕门。 “对了,我写的那个凉字你看到了?” “写得那么大鬼才会看不到。” “那我的那锅粥呢?你没倒掉吧?” “没,给你留着了,估计热一热还能喝。” “那就行。” 听着身边这两人的一问一答,吕奉仙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暖意,他没想到两人身份相差悬殊竟然还能够聊得这般...你来我往。 而且他能够瞧得出来两人的言行之中没有半点虚与委蛇,仿佛本就该如何。 这让见惯了世态炎凉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确实是有趣的人。 就在隋便他们离开军营没多久,在天地一线有道宛若钢铁洪流般的黑潮出现。 烟尘滚滚万马奔腾。 策马冲锋在前的是一道身着明光甲的修长身影。 他的身躯随着胯下高大雄健战马的奔腾而起伏,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心急如焚的迫切以及风尘仆仆的疲倦。 当那一线黑潮没有半分减缓笔直撞向叛军大营后,李济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嗓音沙哑地吩咐道:“抓个舌头过来。” 紧随其后的程咬金点点头,然后一个弯腰探手就将一个慌忙逃窜的叛军拎到了马上。 “李景凉如今身在何处?”程咬金看着身前如同小鸡崽般的叛军士卒,冷声问道。 “先前凉王殿下已经...已经带人上山去了。”被程咬金拎在手中的叛军士卒颤巍巍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只是抬了抬手,程咬金嘿嘿一笑,然后就将其扔了出去。 既然殿下说不杀那就留他一条性命吧。 “传令下去,上山后见到叛军劝降,若他们不作反抗不准对他们下杀手。”李济民神情严肃地命令道。 程咬金点点头,咧嘴笑道:“知道了。” 李济民率军上山后并没有见到严阵以待的叛军,而是在那座“寿宁与天”的牌坊下翘首以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 李济民振臂示意身后铁骑停止前进,然后他翻身下马,一身的明光甲叮当作响。 “赵公公,怎么回事?”李济民看了眼那座异常安静的昭陵行宫,神情凝重地说道。 难道李景凉在他赶到之前登基称帝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如今他带领重兵登山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陛下正在行宫后殿等着殿下。”赵公公轻声说道。 “陛下?”李济民狐疑问问道。 这位赵公公大概已经猜出李济民将要问什么,赶忙说道:“秦王殿下不要想多了,老奴口中就只有一个陛下。” 会意的李济民点点头,所幸那个于他而言最坏的那个结果没有发生。 但他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李景凉明明已经率领叛军攻上山来,此时又为何没有了动静? 李济民刚要开口询问,赵公公就已经率先说道:“殿下还是先去见陛下吧,见到了陛下一切自然就都明白了。” 李济民闻言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对于侍奉父皇多年的赵公公,他还是信得过的。 于是他转身同程咬金吩咐道:“你带兵驻守在这,我同赵公公去面见父皇。” 程咬金还想说什么,但见到李济民对他微微摇头后,他只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吭一声地点了点头。 山腰处那座别苑小筑的院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重新回到院落中的房玄策环顾一圈,特别是看到依旧摆放在石桌上的那口小锅,明明只是半天的功夫,却让他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这其实与昨日并没有两样的今天,他差点就亲眼见证了一座王朝新旧两帝的交替,而且继承皇位的那位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可以再去热热,说不定味道还不错。”隋便指了指那锅已经凉透的米粥,说道。 房玄策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端上自己的小锅后径直朝小灶那边走去。 “他知道你的身份?”吕奉仙站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隋便看向已经在小灶前蹲下生火的房玄策,笑道:“他可比你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 吕奉仙不置可否地说道:“虽然眼下这座别苑小筑还算安全,但也不是长留之地,这里人多眼杂但凡你一露面李济民那边肯定会听到消息。” 隋便抬眸看向那座昭陵行宫,点点头,说道:“先前军营中的那四人皆是来自李雍和麾下,再加上尚未露面的三人,刚好是七人,正好是七玲珑。” “七玲珑?”吕奉仙闻言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想来应该算是李雍和身边的最后一张底牌。”隋便淡淡说道:“以他的谨慎心思这种底牌肯定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没想到吕奉仙却是摆手拒绝了隋便的这番好意,直言道:“你不用这么说,我知道李雍和从未信过我,或许是他知道我从未真心打算效命于他,所以像七玲珑他们这样的存在不告诉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着好像还是有些幽怨。”隋便笑着打趣道。 吕奉仙摇摇头,否认道:“幽怨倒是算不上,只是很诧异今日阻拦在我面前的那个黑衣男子,我能够感觉得出来,他很强。” 隋便点点头,“他好像早就盯上你了。” 吕奉仙破天荒地揶揄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隋便的肩膀,说道:“给我找间房。” 吕奉仙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就像那个黑衣男子所说的那样,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而且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所以他必须要尽快恢复灵力。 隋便指了一圈厢房,说道:“随便挑。” “那就随便了。”吕奉仙点头道。 他突然意识到隋便这个名字还挺有意思。 等到吕奉仙走进厢房后,隋便这才不急不慢地走到小灶前,闻着浓郁的粥香,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喝?” “没你的份。”房玄策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隋便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极为夸张地说道:“房玄策,你摸着你的良心瞅瞅你说得是人话吗?我为了救你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现在我就喝你一碗粥怎么了?!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院内知己殿中父子 房玄策神情自若地样灶洞里填了把木柴,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抬眸瞥了眼,淡淡问道:“说完了?” 隋便看到面前一脸镇定甚至话语中还带有那么一丝嫌弃意思的房玄策,顿时觉得自己胸口被插了一剑,而且这剑式比在山溪旁的臣霖还要来得凌厉。 “说完了。”饶是如此隋便还是回道。 “吕奉仙怎么会跟在你身边。”房玄策话锋一转,问道。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该我了。 当初在葫芦口儿的那场围杀中房玄策亲眼看到吕奉仙是站在他对面的,而今日前者竟然与隋便一起出现在了军营之中,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先前隋便下坠时那个枯瘦老人的灵力匹练朝其轰砸落下,若不是吕奉仙的那两道青戟破空而来前者绝对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从凹坑里爬出来。 而且亲眼目睹了的房玄策很明显地记得,当时身影下坠的隋便没有半点言语,吕奉仙的那两戟就先后而至。 说实话当时这两人表现出来的默契让房玄策大为惊讶。 隋便闻言瞥了眼那间厢房,然后开口道:“这场秋狩围猎同我事先预料的不差,李济民想的是要将我置于死地,我肯定不能够坐以待毙啊。” 说到这隋便顿了顿,看了眼灶台前已经面无表情的房玄策,继续说道:“所以为了能够让自己走下昭陵山我便同他做了笔生意。” 自己口中的这个他指得自然就是吕奉仙。 “生意?”听到这房玄策抬头狐疑看向隋便,在上下打量一番后依旧不解地问道:“你身上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隋便被他这道打量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于是摆手解释道:“我这是没有,但青云身上却有。” 以房玄策的玲珑心思几乎在眨眼间就明白了这句话,他嗤笑道:“你倒是真没有把青云先生当外人。” 房玄策知道吕奉仙此生所求是什么,而他也清楚在太安城中恐怕只有青云先生才能满足他所求,而他们刚好与青云先生认识。 “这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房玄策闻言没有再搭腔接话,很明显是没有再同他聊下去的兴趣。 隋便瞅了眼锅里已经“咕咚咕咚”冒泡的米粥,提醒道:“好了,再煮下去就糊锅底了。” 房玄策撂出一句“知道了”,然后就将小灶上的锅给端了下来,然后端着锅朝石桌那边走去。 至于身后还在烧着的灶,他不管有人自然会管。 等到隋便将小灶里的火熄灭后,他走到石桌前一屁股坐下,看了眼正在给自己舀粥的房玄策,神色平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身份,秦鸾也知道了。” 听到后半句那短短的六个字,房玄策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将已经盛好热粥的瓷碗递给隋便,淡淡说道:“先喝粥。” 天大地下肚子最大,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想别的。这是当初那个冻死在寒冬腊月里的那个老仆告诉自己的。 隋便闻言点点头,接过那只瓷碗,眼前这家伙依旧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等到两人将一锅热粥消灭干净后,房玄策将两只瓷碗放在锅里,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了。” 若是秋狩围猎中李济民一心想将隋便置于死地,那势必在针对隋便的猎杀中不会伸出援手。 这样一来跟在李济民身边并且与隋便交好的秦鸾势必会按耐不住,说不定还会直接去找到李济民。 以秦鸾的性情脾气,说不定还会做出当场质问后者的荒唐事。 至于李济民,十有八九也会将隋便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如此一来自己不出兵伸出援手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他身为大隋的二皇子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去救一个前朝的太子。 而且只怕在当时李济民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了。 接下来隋便又将秦鸾在山溪边把重伤昏迷的他安全带到一座山洞以及后者所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房玄策。 因为秦鸾不但认识自己,更也与房玄策相熟,而且隋便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鸾与房玄策的关系要比同自己的关系更加密切。 毕竟秦鸾在极大程度上将自己当做了恩人,一直觉得亏欠自己的是份重如泰山的救命之恩。 但对于房玄策,秦鸾则是将他视为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当然这种事对于隋便来说谈不上羡慕,毕竟房玄策这人同自己比起来确实更好相处。 房玄策听完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悠悠开口道:“这样一来秦大哥确实就不欠你什么了。” 隋便点点头,不过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也从来都没说过他有亏欠过我。” 房玄策看了眼虚掩的院门,轻声说道:“你可以不这么说,但却不能不允许他会这样想。” 隋便听到这番高深叵测的话后,撇了撇嘴,所以说同读书人说话才最绕口。 “所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房玄策看向隋便,目光如炬地问道。 如今秦大哥已经对李济民谎称隋便已经死了,不管李济民信不信这件事其实都算可以暂时搁置下了。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秦鸾所说地那样,隋便不能够再出现在太安城,不再出现在李济民的身前。 但他知道,以隋便的性子以及心思,没有人能够将自己的心意强加到他的身上。 果不其然,自己的话音刚落对面的隋便就已经开口道:“或许就不能同你一起等到秋狩大典结束再回太安城了,我得先行一步带吕奉仙进城去见青云。” “然后呢?”房玄策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带吕奉仙见到青云后你又要何去何从。 看到房玄策眼眸中的复杂神色,隋便苦涩一笑,说道:“其实有些事情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那还有谁?还有谁能够左右你这大隋太子的决定?!”房玄策闻言猛然站起身来,低喝道。 “很多。”隋便抬眸毫不避让地迎上房玄策那道盛怒的目光,轻声说道:“你,周修福,有间客栈里的老寅,还有蛰伏在太安城多年始终没有浮上水面来的前朝遗臣,他们都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听到这番话,房玄策微微一怔,旋即叹了口气,苦涩一笑,“你这个太子当得累不累啊。” 隋便抿了抿薄唇,缄默不语。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房玄策,那就是其实在所有的这些事情背后皆是因为有一人在推波助澜。 那就是远在西洲天边的那位杨老先生。 在那座法坛之时,他就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当然隋便不会对此心生怨恨。 因为他知道这种结果对于那群苦心等待着的前朝遗老来说无疑是最让人宽慰的。 “算了,不再逼问你了。”房玄策看着隋便,无可奈何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隋便顿时感觉如释重负,他朝房玄策看来,咧嘴一笑,道:“好家伙,整得跟刑讯逼供一样,吓得我这一身冷汗。” “你不用在这跟我贫嘴。”房玄策端起那口小锅,说道:“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说完他便端着锅离开了石桌,只留下隋便一人在那静坐沉思。 ... 李济民在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的引领下穿过昭陵行宫的前中两座大殿。 他看到两座大殿的尸体正在被人搬运离开,地面殿砖上的鲜血也被一众太监忙碌清洗着。 看起来一切都是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模样,也预示着那场跌宕起伏的叛军作乱真正落下了帷幕。 一念至此李济民眉头微微皱起,究竟是谁在自己之前解了昭陵山之危?李景凉如今又身在何处? 带着这些疑问,李济民跟在赵公公身后走进了后殿中。 后殿之上的尸体以及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甚至是连砖缝中也见不到一丝的血迹。 若不是对血腥味极为敏感的李济民嗅到了殿中还残存着的一缕血腥气,他可能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腥惨烈的屠杀。 李济民见到偌大的后殿中只有两人。 坐在龙椅上的父皇,以及站在台阶下的李雍和。 如今还有再多上个赵公公和自己。 “儿臣叩见父皇。”李济民见到李汤安然无恙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双膝跪地,叩首道。 在半日中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谋反逼宫的李汤神情明显不济,最让他悲愤不已的是那个逆子就这样死了。 “起来吧。”李汤微微摆手,示意道。 李济民站起身来,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李雍和,后者神色自若,有意思的是兄弟两人似乎极有默契,李雍和也正朝他这边望来。 “父皇,如今昭陵山之危已解,儿臣特意向您呈交虎符。” 说完李济民就将那枚虎符从怀中取出,然后捧着虎符的双手高过头顶,神情肃穆地说道。 李雍和见此微微一怔,原本他以为李济民会借此将虎符重新“据为己有”,亦或者会迟些再将虎符交给父皇,没想到今日就在大殿之上他会如此果断利索地将虎符再度交出。 李汤看着台阶下那张风尘仆仆的面庞,感慨颇多。 同样是身为自己的儿子,一个不辞辛苦驰援进忠,一个起兵谋反逼宫退位,最后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父皇。”双手捧着虎符的李济民再次出声提醒道。 被打断思绪的李汤回过神来,他对着候在台下的赵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他将虎符接过来。 “好了,朕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李汤将虎符攥在手中,神色疲倦地说道。 “济民,一路奔波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李汤站起身来,走下台阶现在李济民身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儿臣多谢父皇厚爱。”李济民闻言躬身说道。 目送着李汤在赵公公的搀扶下走出后殿,此时大殿中就只剩下了李雍和与李济民兄弟二人。 “李景凉人呢?”李济民转身看向好整以暇的李雍和,问道。 他很奇怪刚才父皇为何对李景凉一事只字不提。 不过看到父皇憔悴的神色,李济民还是将那个疑问强压了下去,他想自己能够在李雍和身上询问到答案。 “死了。”李雍和闻言淡淡一笑,道。 那处之泰然的神色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就是死了一个互不相识的路人般,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什么?!”李济民听到这两个字后眉头紧锁,凝声道。 原本他以为父皇已经将起兵作乱的李景凉关入大牢,但没想到后者竟然已经死了。 “他怎么死得?”李济民追问道。 “若我说是父皇下的命令你信不信?”李雍和缓缓走到李济民跟前,面带笑意地问道。 李济民抿了抿嘴角,父皇会如此狠心? “骗你的。”见到李济民沉默不语,不想再逗弄他的李雍和打趣说道:“是我亲手将他杀了。” “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济民震惊问道。 “为什么?”李雍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毫不避讳的笑道:“你问我为什么?起兵逼宫,屠杀朝臣,最后再加上一条欲害太子,这三条中的哪一条不足以治他的死罪?” 偌大的宫殿内依旧回荡着李雍和那肆意妄为的笑声,李济民死死盯着身前这个宛若妖魔般的李雍和,冷声说道:“李景凉起兵谋逆一事你事先知不知情?” 李济民原本以为他会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后者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我当然知道,甚至他能够在你赶来之前走进后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为什么?”李济民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因为他觊觎了他不该觊觎的东西,所以他必须要死。”李雍和神色冰冷地说道:“所以即便是我的亲弟弟都要死,更何况是你呢!” 说完这番话后,李雍和便径直走出了后殿。 独自站在大殿内的李济民抬头看向那张高高在上的金色龙椅,呢喃道:“值得吗?” 第一百三十章 雍和与饕餮 李雍和走出后殿后并未在昭陵行宫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回到了坐落在行宫不远处的小筑内。 “任务完成了?”独自坐在小筑后院一处凉亭内的李雍和淡淡问道。 话音未落,原本四下无人的凉亭内穆然出现了七道身影。 其中有三道身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李雍和。 若是隋便在场,肯定就能够认出这三人正是出现在叛军军营中的妩媚女子,枯瘦老人以及蜂蝶稚童。 李雍和见到他们三人低头不语的模样,心中已经了然。 这时站在三人身旁的乱神开口道:“殿下,是隋便与吕奉仙出手拦下了他们。” 李雍和听到他的这番解释后,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三打二还搞得这么狼狈?” 那个枯瘦老人闻言刚想出声辩解,但李雍和的一掌已经扇在了他的脸上。 结结实实挨上这么一巴掌的枯瘦老人脸色难堪,他并非是不能够躲开这一巴掌,而是不敢。 “你在他们三人中资历算是最老的了,我想你该知道任务失败应该怎么做吧?”李雍和冷声说道。 “老奴知道。”枯瘦老人神色复杂地说道。 说完他将右手伸出,放在了地面之上。 李雍和瞥了站在一旁的乱神一眼,会意的乱神将手中宽厚的铁剑高高悬在了枯瘦老人的右手之上。 “殿下,此事并不怪刽子鬼,是我办事不力没有取走房玄策的性命。”妩媚女子见到枯瘦老人将要受惩罚时,求情道。 “魅蛛娘,你该知道七玲珑里边的规矩,做错了事就是受罚,既然这次是刽子鬼带你们执行任务,那任务失败他也理该受罚。”李雍和将脚尖抵在了她精致的下颌上,脚尖轻挑将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庞抬起,面若霜雪地说道。 “至于你。”李雍和转头看向那个蜂蝶稚童,“蜂蝶童,下次任务你若是还不能够独当一面,那我就会考虑将你在七玲珑中除名。” 听到这句话后将吕奉仙一度逼至险境的蜂蝶稚童身躯一颤。 因为被七玲珑除名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被彻底的抹杀。 “你还在等什么?”见到那个乱神奴的黑衣男子迟迟没有动手,李雍和沉声问道。 那个手握宽厚铁剑的男子闻言没有半点犹豫,双手紧握剑柄自上而下重重斩落。 刽子鬼闷哼一声,断腕处鲜血喷涌。 “带他下去。”李雍和淡淡吩咐道。 蜂蝶童闻言赶忙将其搀扶起身,然后同刽子鬼一起退出了凉亭。 “见到吕奉仙了?”看着那两人退下后,李雍和抬眸看向重新将那柄名为乱神的宽厚铁剑背在身后的黑衣男子,问道。 正因为他背后的那把铁剑名为乱神,所以在七玲珑中就有了乱神奴的称呼。 “见过了。”乱神奴点点头,回道:“而且还与他有过一场短暂交手,但因为觉察到他身上有伤修为受损,所以并没有对他真正出手。” 明白他性子的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并未指责他,而是笑吟吟地说道:“那不知道下次我能不能见到你拎着吕奉仙的脑袋出现在我面前?” “卑职定不辱命。”乱神奴拱手说道。 李雍和闻言淡淡一笑,随后他挥了挥了手,说道:“除了饕餮外你们都退下吧。” “是!”其余四人沉声说道。 紧接着包括乱神奴在内的四道黑影在凉亭中消失不见。 至于李雍和口中的那个饕餮,正是七玲珑中嗓音温醇的那个男子。 也是七玲珑的首领。 “今日在大殿上李济民又将虎符交给了父皇。”李雍和看着候在身边的饕餮,话锋一转又说道:“不管见到这副面孔多少次都觉得很是诧异。” 可能七玲珑中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但若是让外人见到绝对会大吃一惊,甚至可能会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站在他身边这个名为饕餮的男子与李雍和拥有着一模一样的相貌面孔。 哪怕是最亲近之人见到也难分真假。 两人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李雍和并未踏上灵力修行,而这个饕餮则已经是山河境的炼气士。 那个饕餮拱手说道:“这还要谢殿下的赏脸之恩。” 他口中的这个赏脸是真正意义上的赏脸。 当初他因为一场大火导致面目全非,是太子殿下将他从带回宫中,然后又找来神医圣手吴道真替自己移植了这张面皮,并且后来在面皮上精心雕刻这才有了如今与殿下相似的容貌。 李雍和闻言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原本自己只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道替身所以才给了他一张与自己真假难辨的面孔。 但后来因为他无意中知晓了对方可以踏足灵力修行后,就开始耗费心血帮助他破境修行。 而他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天赋异禀破境神速,仅是短短七年的光景就已经踏足山河境。 之后在组建七玲珑时更是将他任命为七玲珑的首领,并真正赐名饕餮。 他,就像是自己的一道影子。 “隋便并没有死在秋狩大典中。”李雍和又扫了饕餮一眼,说道:“一直没舍得动用你们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但这次秋狩围猎就连段风波都死在了他的手上,所以看来你们确实需要出手了。” “卑职明白。”饕餮说道。 “若是让你对上秦鸾或者是他身边的程咬金,你有几分胜算?”李雍和好奇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个要打过了才知道。”饕餮如实说道。 “若是让你同乱神奴联手呢?”李雍和又问道。 “八九成的机会。”饕餮郑重其事地说道。 随后他又问到:“殿下是打算对李济民动手?” 李雍和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解释道:“我想对他动手是真的,毕竟在这场秋狩围猎就想对他下手了,但如今李景凉一死,若是李济民再在这个时候出了点意外,恐怕即便是个傻逼都能瞧得出来是我这个太子想要铲除异己,所以现在还不是对李济民下杀手的时候,要再等等。” “不过...”说到这他嘴角噙起抹冷笑,说道:“不过对隋便就不用这么小心谨慎。” 李雍和双手揉捏着膝盖,看似随意地说道:“我想他即便没有死在围猎中也势必身受重伤了,所以不要就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雍和摩挲双膝的手掌猛然攥起,神色阴晴不定地说道:“最好是趁他病要他命。” “卑职明白了。”饕餮沉声说道。 李雍和轻嗯一声,摆摆手说道:“下去好好准备,我不想你再让我失望。” “是!” “隋便啊,这次你若是还没够再从七玲珑的手中活下来,我可就真拿你没办法了。”李雍和站起身来,抬头眺望那座玉皇顶,“死在秋天里总比死在寒冬腊月里要好吧。” ... 傍晚,朦胧的月色铺就在修整平坦的山路上。 别苑小筑的院门被人轻轻叩响。 “谁?”从屋内披着外袍的房玄策端着一盏明灯走出来后,站在院子里出声问道。 “房兄弟,秦王殿下来了。”院门外传来了秦鸾深沉的声音。 房玄策闻声转头看了眼厢房,房间内的那盏灯火已经被人熄灭。 “来了。”房玄策高声喊道。 等他打开院门后,果然见到一身露水极重的李济民站在了门外。 “殿下请进。”房玄策侧身说道。 “这么晚再来打扰你实在是抱歉。”李济民微微点头,一边走进院落一边说道。 “殿下言重了。”房玄策轻声说道:“不知道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李济民环顾一圈,见到小筑中只有一间厢房内凉着灯,不动神色地对着秦鸾点点头。 “先前李景凉起兵谋逆,这件事你知道吧?”李济民问道。 房玄策点点头,回道:“今日这山上闹得沸沸扬扬得我即便不想知道这消息也铺天盖地地闯进小院里来了。” “李景凉现在人在何处?”房玄策目光如炬地看向李济民,问道。 “死了。”李济民沉声道:“今日在大殿上李雍和亲口承认李景凉死在了他的手上。” “李雍和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房玄策讶异说道。 “夺帝路上死得可不都是亲兄弟。”李济民似乎已经看开,轻描淡写地说道。 “今夜过来其实不单单是为了同你说这件事。”李济民沉声道。 房玄策轻嗯一声,“这里没有外人,二殿下有事直说无妨。” “还是你来说吧。”李济民看向身边的秦鸾,说道。 秦鸾闻言面露苦色,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什么事让秦大哥这般难以开口?”房玄策笑问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见到秦鸾的脸上后他大致就已经猜到了。 “隋兄弟死了。”秦鸾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房玄策闻言面露惊恐之色,震惊道。 “他是死在了一个叫做臣霖的死士手上。”秦鸾沉声道:“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半点呼吸。” “二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房玄策转头盯着李济民,脸色难看的问道。 没想到李济民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玄策,隋便的真实身份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们的明知 “其实如今你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李济民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房玄策,双手负后沉声道:“如今随着他的死,不管他身份如何一切也都作烟消云散。” 李济民看向那间灯火独明的厢房,神色平静地说道:“不论如何是我欠他的,所以按照约定若是我能够登基大宝,我会允许他的牌位进入凌烟阁,让隋便这个名字流芳千古。” 房玄策神情感慨地应道:“二殿下,人已经死了,就像你说的那样,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李济民闻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对秦鸾说道:“秦大哥,我们回去吧。” “殿下不去里边坐坐?”房玄策狐疑问道。 秦鸾站在李济民身边默不吭声。 李济民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啊。” “对了。”将要转身的李济民又回过头来提醒道:“按照父皇的意思这次秋狩大典因为李景凉起兵谋逆的缘故已经没必要再举行下去了。”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道:“其实这次的秋狩大典状况百出办得也挺失败了,不过所幸父皇并没有因此责怪我,当然可能也是有心无力了,所以父皇决定明日一早起驾回太安城。” 李济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让秦大哥过来接你。” 说完他扭头对秦鸾说道:“秦大哥你听到了,明天又要辛苦你过来跑一趟了。” “殿下言重了。”秦鸾沉声说道:“在老秦这可担不起辛苦一说。” “况且帮助小房兄弟收拾收拾也算不上什么。”秦鸾看向房玄策,讪讪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济民说道:“我们走了,玄策你留步吧。” 虽然李济民这么说,但房玄策还是将他们送到门口而且是目送他们远去后这才将院门重新插上。 “已经走了。”房玄策对着那间漆黑一片的厢房沉声说道。 房间内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传来,不过却有两道黑影从房顶一跃而下。 “已经走远了。”吕奉仙将灵识散出去探查一番后,确认道。 隋便闻言点点头,主动对房玄策解释道:“刚才幸好吕将军提前有所察觉将气息隐匿,不然秦大哥肯定会察觉到我们的踪迹。” “我看到了。”房玄策轻嗯一声,道:“刚才李济民的目光曾经有几次落在厢房处,而且今夜多半也是为了你来的。” “看来他还是对我的死有所怀疑。”隋便目光平静地说道。 “难道他信不过秦大哥?”房玄策狐疑问道。 “若是我先前瞒骗过你一次,那你会不会还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隋便反问道:“再说了若是他已经确信我没死,但却因为有你与秦鸾的存在而就当我已经死了呢?” 听到这番极为绕口的话,房玄策眉头微皱,意思他是听明白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会让李济民改变心思。 “不用想多了,一个房玄策再加上一个秦鸾若还比不上一个隋便的话那你们俩就也太妄自菲薄了。”隋便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知道秦大哥是怎么在你面前替我求情的,但李济民却是打算放我一条生路,当然前提就是我不再出现在太安城。” “若是按照你这么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在这里?”房玄策脸色铁青地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在赌,赌我会回到别苑小筑,会回来找你,但既然我与吕将军将气息隐匿没有让秦大哥觉察到,那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你那副悲伤惶恐的神情是装出来的。”隋便沉声说道:“他只会当你还不知道我的死讯。” “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我没死就料定我会回来找你,所以先前他那番话既是说给我听的其实也是给你敲响一个警钟。” “我明白了。”房玄策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们在说什么?”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吕奉仙皱眉问道。 自从他们俩人提到秦鸾后自己对他们的话就听不明白了。 其实明明他们说的每句话自己都能听懂,但却就是一直搞不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隋便看向吕奉仙,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吕将军你就当我们俩在这打哑谜了,没必要非要弄清楚。”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恢复灵力,然后再对上那个乱神的时候能够有一战之力。” 吕奉仙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赶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只是建议,建议。” 吕奉仙没有再搭理他,转身径直回到了房间中。 听到动静不算小的关门声,房玄策揉了揉下巴,说道:“传闻当中吕奉仙可是个木讷寡言之人,不该是现在这样子...吧?” 隋便一把搂过房玄策的肩膀,笑道:“人嘛,总会变得。” ... 走出别苑小筑的李济民与秦鸾两人走到皎洁月色铺就的山间小道上。 因为已经深秋所以地面上降了一层薄薄的霜,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踩在脚下的是月色还是白霜。 李济民右脚跟左脚地踩在月色上,如同行走在山涧独木上走得小心翼翼。 见到这副样子的李济民,秦鸾抿了抿嘴角,这般模样的秦王殿下即便是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相信吧。 但秦鸾也清楚,如今他的处境就正如这般,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稍有差池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大哥,你确定刚才的别苑小筑内就只有房玄策一人?”李济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秦鸾沉吟了片刻,点头肯定说道:“先前小筑内除了玄策的气息外再无其他人的气息。” 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放下双臂,悠悠叹了口气。 而秦鸾在抬眸间恰好见到李济民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那抹失落。 “怎么了殿下?”秦鸾凝声问道。 李济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其实我还是挺希望隋便能够亲耳听到我说的那番话的,不过既然他没在小筑内那就算了,想必房玄策也会将这番话转达给他的。” 秦鸾看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在前边的李济民,原本想要开口,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当初秦鸾从那座山洞离开原本是想告诉李济民隋便已经死了,而且在那场灵爆之中已经粉身碎骨尸首无存。 但他在踏进大帐前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在他走进大帐后,不等到他开口正在烤火的李济民闻声已经抬起头来,问道:“隋便救下来了?” 只见到秦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沉声说道:“殿下,看在末将追随你出生入死多年的份上你就当他一条生路吧。” 当时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放下了手中的干柴,目光如炬地看向秦鸾,问道:“所以说隋便没死。” 秦鸾点点头,“是。” 李济民听到这声肯定答复后淡淡一笑,说道:“知道你没有瞒骗我,我现在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了。” “殿下,隋便已经答应我再也不会踏进太安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希望殿下能够就此放过他。”跪在地上的秦鸾信誓旦旦地说道。 “秦大哥你先起来。”李济民轻声说道。 谁知道秦鸾竟然摇摇头,拒绝道:“殿下若是不答应末将的请求末将就不起来。” “秦大哥你这样可就有些无赖了啊。”李济民闻言气笑道。 “殿下!”秦鸾恳求道:“你也知道秦鸾骨头硬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殿下你,若是你不解气大可以要了我性命,一命抵一命,恳请你放过隋便!” 看到秦鸾脸上那抹坚毅的神色,李济民叹了口气,他亲自走上前去将他扶起身来,替他轻轻掸去衣甲上的灰尘,说道:“秦大哥,隋便是已经死了吗?” 秦鸾刚想要摇头,却被李济民的一道眼神制止。 鬼使神差之下他点了点头。 李济民深吸一口气,然后背过身去双手负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他已经死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同一个已死之人过不去呢?”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李济民没有下令封山搜人,也没有觐见恳请李汤捉拿前朝孽子。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大哥,想什么呢?” 不远处李济民的呼声打断了秦鸾的万千思绪。 看到站在月光下的秦王李济民,秦鸾挠了挠头,大步流星般跟了上去。 李济民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秦鸾,抿了抿薄唇,若是先前执意要置隋便于死地,或许秦鸾同房玄策两人就要同自己背道而驰,用一个隋便的死换这两人与自己的生疏别离,划不来啊。 “隋便,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李济民心中默念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青云去西洲 青云那日在离开昭陵山后并未直接返回太安城,而是向西北而行。 既然当世还有能够将他一齐算计在内的大国手,那他自然是要见识见识的。 西北之地。 西洲,高昌城。 这日在那座比起天下首善之城的太安城城门要显得寒酸破旧很多的城门前悄然间站着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道士。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那当戍守城门的将士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其实说是道士,也只不过是披了件破旧的道袍,头上没有戴任何的道冠,只是用跟寻常至极的桃木簪束起,自然也瞧不出身自道家哪一支哪一派。 “干什么的?”今日在城门楼负责当值的甲卒叫做魏大勇,当他见到那个其实长相不赖就是瞧起来邋里邋遢的道士朝自己这边走来时,他出声呵斥道。 “回这位军爷的话,进城探亲。”青云拱手笑脸迎和道。 魏大勇瞧着跟前这个满脸堆笑的道士,心中腹诽道:“原来是个瞎子。” “身上可有道门的谱牒文书?”魏大勇一脸严肃地说道。 虽然是这般询问,但见到他这身破旧道袍还有头顶的那根桃木簪,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八成又是一个披着一身道袍跑江湖的算命术士。 青云听到对方向自己讨要谱牒文书,淡淡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一份淡黄色的道门谱牒,递上前去,“有的有的。” 还有还有自己早有准备,不然可能又得偷偷溜进城去了。 魏大勇看着递到面前的那份道门文书,心中腹诽道:“竟然还真有。” 接过谱牒只是简单扫了眼后就确认了真伪,然后将其递还给他,摆手说道:“进去吧。” “谢谢这位军爷。”青云将谱牒重新揣回怀里,轻轻拍了拍胸口,笑吟吟地说道。 还算顺利走进高昌城的青云伸了个懒腰,说道:“这走正门的感觉就是要比爬墙来的舒服。” 然后他轻轻嗅了嗅,拍了拍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虽然说现在的他已经辟谷可以不用再吃人间五谷,但不是有句话老话叫做“入乡随俗”嘛。 随着一手握着一张肉馕怀里还揣着一张肉馕的青云便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高昌城中。 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个杨自在在何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找。 在高昌城内晃荡了半天,就连怀里的那张肉馕也只剩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座瞧着规规矩矩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哪怕是他眼“瞎”也能够瞧出自这座院落内冲天而起的浩荡文运。 “是觉得如今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了吗?”青云眨了眨眼,自顾自地说道。 若是十年前西洲境内有这般浩瀚文运,即便身在钦天监的魏百里有意遮掩肯定也会被太安城内其他的望气士所觉察。 青云一步步迈上台阶,然后在心中默念一声“叨扰了”后便咬着那半张肉馕双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就在青云推开小院院门的刹那间,身在药铺正在挑拣药材的杜行甲猛然抬头,然后那双风神内敛的眼眸望向院落那边,眸底精芒闪烁。 随后他放在手中的活计,满脸肃穆一声不吭地走出药铺。 “吱扭。” 随着那扇古旧的院门被青云推开后,一道原本坐在葡萄藤架下的年迈老人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不请自来的他。 杨自在看着面前的青云,眼中无波无澜,只是指了指对面的那张木椅,淡淡说道:“坐吧。” 嘴里还咬着半张肉馕的青云见到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后,拿下肉馕,笑吟吟地说道:“要见你还真不容易啊。” 不知何时,一身粗布麻衣的杜行甲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杜行甲神色戒备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双臂低垂。 而青云也是抿了抿薄唇,眼角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想不到这高昌城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他现在有些好奇不知道坐镇法坛的那个囚龙道人若是对上身后的这个麻衣男子,能够在他手上撑过几招呢。 “好了,想必他今天也不是来打架的。”杨自在看了杜行甲一眼,解释道。 青云跳下那两层台阶,甩了甩道袍长袖,说道:“我当然不是来同你打架的。” 听到对方这么说,主要是就连杨自在也点头,杜行甲这才收敛起一身惊人气势。 青云走到杨自在身前,然后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见到他了。” 杨自在双手拢袖倚靠在藤椅上,老神在在地说道:“若是你不见到他也找不到这里。” “嘿,你说这话岂不是小瞧我了。”青云故作不悦地反驳道。 杜行甲听得出来,他们两人口中的他指的肯定就是隋便。 然后他便缓缓走到了葡萄藤架下,坐在了青云的身旁。 青云瞥了眼杜行甲,然后挤出一抹笑意。 这人身上的气象可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以至于先前觉察到他出现在自己身后时自己后脊竟然生出一丝凉意。 “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我。”杜行甲冲着青云点点头。 见到杜行甲坐下,杨自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对面的青云时那双已经浑浊的眸子微微眯起,“若是想让老夫瞧得起你十二年前在帝凰城未破之时你就该出手的。” 听到这番明显带着责备之意的话,青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魏百里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这群人啊,怎么就喜欢翻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杨自在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搭话。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当年眼前之人选择作壁上观也是无奈之举,而且他们更是怨不得他。 但当年但凡与他有些交情的老人都是有些气不过。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心底里的那份气不过大多源于对自己亲眼见到城破国亡的那份无力。 “隋便怎么样了?”杜行甲出声问道。 青云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贫道自夸,幸好是我及时赶到,不然隋便这小子就得被囚龙道人给捶杀了。” 杜行甲一边将囚龙道人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一边瞪向杨自在。 “你瞪我做什么,他不是都说隋便没事。”杨自在反瞪了他一眼,毫不示弱地说道。 “也幸亏他没事,不然我送你去地下向先皇赎罪。”杜行甲冷声说道。 杨自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出奇地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异常安静地坐在那里。 难道他就希望隋便生事?难道他还不是为了大隋的国运着想? “放心,他没事。”青云又给这俩人吃了颗定心丸,说道。 “现在该说说咱俩之间的事了。”青云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算计旁人我管不到,但你连我这个老相识都算计这就有些不地道了吧。”青云沉声说道。 杨自在闻言没有吭声,嘴角只是微微上扬。 “魏百里还好吧?”他话锋一转,问道。 “如今他身为钦天监监正,清贵的很。”青云淡淡说道。 “还活着就行。”杨自在点点头,道。 “我已经带隋便见过他了。”青云继续说道。 没想到杨自在并没有意外,只是嗯了一声,“猜到了。” 毕竟当时在昭陵山,他也只能够去找他。 青云看着搁置在他手边的那盘棋局,感慨道:“这十多年你就一直在琢磨纵横捭阖之术,想必如今哪怕对上我身后的那座天霜山也有应对之法了吧。” 杨自在拈起一枚黑子,苦涩一笑,道:“人力有穷时啊。” “那大梁呢?”青云继续追问道。 听到对方提及大梁,杨自在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道:“他们也配?” 当年偏居一隅的梁国建粮仓造武库,先皇对此并未有任何不满,但谁成想他们狼子野心竟然觊觎大隋的万里疆域。 而且当年若不是天霜山在背后扶持,大梁的铁骑就止步于虎牢关前了,怎么会有在那以后的长驱南下投鞭断流。 青云闻言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叹了口气,但如今的天下大统却是大梁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青云好奇问道。 他在这座小院已经蜗居了十二年之久,当青云能够在院外见到那道冲天而起的文运光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昔年的太子少傅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想一想秋狩大典也该结束了。”杨自在摩挲着手中那枚黑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杜行甲。 后者微微点头,沉声道:“我尽量。” 若他真打算动手,只凭借他现在的天象境可能不足以成事。 青云闻声只是沉吟了片刻,就扭头看向身边的这个麻衣男子,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也行?” “怎么就不行了?”杜行甲洒脱笑道。 他说尽量破境就尽量破境,这又怎么不行了。 青云压下心湖上的波动,揉了揉眉心,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是不是该到饭点了?”青云心宽,不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抬眸看向杨自在,问道。 杜行甲刚准备开口,但杨自在已经反问道:“你不是吃饱了来的?” “当然不是。”青云理所当然地说道。 “没准备你的饭。”杨自在冷哼一声,直接拒绝道。 青云闻言轻轻拍了拍膝盖,喝道:“老杨,说话得凭借良心,我大老远跑来告诉隋便安然无恙的消息,你于情于理都该留我吃顿便饭吧?” 听到老杨这个古怪称呼,一旁的杜行甲忍俊不禁,这个称呼听着真...亲切。 “你确定不是大老远跑来问罪的?”杨自在没好气地说道。 青云讪讪一笑,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挺记仇,自己不就是刚才那句话说重了些嘛,这就耿耿于怀了?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青云摆手反驳道。 “我去做饭。”杜行甲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少做点,他饭量不大,做多了浪费。”杨自在嘱咐道。 “谁说的!”青云拍手道。 然后抬头看向杜行甲,伸出三根手指,笑道:“三碗。” 杜行甲微微一怔,这就是天霜山的修道之人? 看到杜行甲不出声,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三碗确实也有些夸张了,于是赶忙说道:“其实两碗也是可以的。” 杜行甲闻言摇摇头,真想不通十多年前杨自在他们是怎么同他认识的。 看到杜行甲走进屋内,青云感慨道:“以他的修行天赋在偏安在西洲有些可惜了。”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杨自在沉声道。 若不是因为自己与隋便的缘故,杜行甲如今已经跟随那两人登天去了。 “不过很快杜行甲这个名字就会举世皆知了。”杨自在信誓旦旦地说道。 青云盯着他手中的那枚黑子,好奇问道:“这枚棋子你想落在哪里?” 杨自在闻言淡淡一笑,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寒意凛然地说道:“那座太安城不是号称天下首善之城,不妨就落在那里吧。” ... 昭陵山。 隋便与吕奉仙在知道明日一早李汤便会率领文武百官折身回城后,便决定在今夜先行一步赶回太安城。 “虽然你现在身份还未人尽皆知,但太安城说大也不大,希望不要与李济民迎面撞上。”房玄策看着准备动身的隋便,提醒道。 “放心。”隋便宽慰道:“我带吕将军见到青云后就在有间客栈等你。” 房玄策闻言轻嗯一声,如今也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了。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太安城见。”隋便与吕奉仙走出院门,挥手道别。 目送着他们两人消失在夜色中,房玄策再次将院门插上。 “对了,你说的那个青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走在山道中的吕奉仙好奇地问道。 自己好像已经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能够让隋便常挂在嘴边上的也不多见。 不是知己朋友就是就有深仇大恨的。 前者比如房玄策后者比如李雍和李景凉,不过现在李景凉也已经死了。 “他啊,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隋便一想到那个明明身着破旧道袍一副江湖骗子打扮,但却言行之间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如世外仙人模样的青云,他忍不住笑道,“等你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可以 隋便与吕奉仙两人回到太安城时看到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百姓。 “看来昭陵山之事已经传开了。”隋便在人群中顺利进城后低声道。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当初你在宗祠内刺杀李汤就已经引得后者下令封锁昭陵山,可以说今年这场秋狩大典可一点都不顺遂。”跟随其后的吕奉仙说道。 之后隋便就没有再吭声,带着吕奉仙由朱雀大街绕到了玄武长街上,终于在一家面馆前停下了脚步。 看着人进人出吆喝声不断的面馆,吕奉仙眼角一阵抽搐,他抬手指了指眼前的这家面馆,不确定地说道:“你从朱雀大街绕到这里总不至于是特意来吃一碗面的吧?” 隋便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要带你见的人就是这里。” 隋便不是没有同青云商量过让他换一份活计,若是他真对店伙计这么感兴趣的大可以去些酒楼之类的,没必要非要待在这家面馆里。 其实若是真对面情有独钟的话你换一家面馆也可以,能不能不要跟个王八一样趴在这家面馆里不挪窝。 鬼知道自己每次来这家面馆都是多么地提心吊胆,生怕面馆的老板娘活吃了自己。 而青云面对自己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劝说每次都会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然后给自己撂下一句“你不要想的太多了”,最后飘飘然离去。 若不是仙凡有别,隋便还真会以为青云是对这家面馆的老板娘生出心思了。 “在这里边?”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吕奉仙在听到隋便的那句话时也失神片刻,眼眸中流露一丝的惊讶。 “若是你想他可能会在某间道观或者是城中的寺庙修行,那抱歉,你想多了。”隋便轻声道:“可能是抱着大隐隐于市的心思,人家选择这么个落脚之处。” 吕奉仙闻言哑口无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进去之后不要多说话,尽量看我颜色行事。”隋便在踏进面馆之前扭头嘱咐道:“虽然他这人很好说话,但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让他点头。” “我知道。”吕奉仙说道:“你只要把握领进门就可以了。” 隋便点点头,然后如生离死别般面色悲痛却还要硬挤出一丝笑意地走进了面馆中。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客人点的牛肉面里边牛肉要多放,你放这几块是给客人塞牙缝的?!” 隋便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道声如狮子吼的巨大嗓音回荡在小小的面馆中。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隋便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干什么?”见到隋便的异样后,吕奉仙沉声问道。 隋便讪讪一笑,解释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吕奉仙顺着隋便的目光看过,入眼的是一位身躯...臃肿的妇人。 对上半步天象境的臣霖他都没有惧色,如今见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面馆老板娘却面露苦色,难道后者要比杀伐果断的臣霖还要恐怖? “你要带我见的那人在哪?”吕奉仙狐疑问道。 “看到那个正挨老板娘劈头盖脸痛骂的人了吧?”隋便指了指柜台旁的青云,说道:“那就是。” “果真是...”吕奉仙瞅着正被老板娘指指点点的男子,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真人不露相啊。” 听到两人还没真正见面吕奉仙就这般...阿谀奉承,隋便揉了揉眉心,喊道:“老板娘,来两份油泼臊子面。” 老板娘原本正在训斥青云,这家伙现在竟然敢跟自己顶嘴了,说什么是自己在后厨要求他往面上少弄着浇头的,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到底还想不想在自己这里干下去了? 就在老板娘刚要大发雷霆时,忽然听到这声熟悉的嗓音,猛然转过身来。 看原本那张满脸煞怒的面容在眨眼间也是笑容满面,人畜无害。 吕奉仙见此抿了抿薄唇,确实有些让人胆颤心惊。 “隋公子,你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这几天都去哪里忙了,是不是都把我这小面馆给忘了?”老板娘走到隋便面前,扶着隋便的手臂,趁机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满脸堆笑地说道”“你瞅瞅,又瘦了。” 面对这毫不加以掩饰的揩油,隋便有苦无言,他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那双铁手,笑吟吟地说道:“老板娘,还是先上面吧。” “这就来这就来。”老板娘赶忙说道。 然后她转身对柜台旁的青云颐气指使地说道:“你还站在那干嘛?” 隋便指向青云,说道:“老板娘,能不能跟他说句话?” “当然可以。”老板娘连连点头,然后招呼道:“过来照顾下隋公子。” 青云听到这番话如获大赦,顿时松了口气。 看着自家老板娘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还不忘在隋便肩头轻轻捏了捏才恋恋不舍走开后,他像隋便递过去一道感激的目光,“多谢了。” 隋便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也不知道还在这是图什么。” 青云还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对了,这位是?”青云看向自从见了自己就一言不发但偏偏神色却异常激动的吕奉仙,问道。 “吕奉仙。”隋便轻声说道。 不用做太多的解释,吕奉仙这个名字就是最好的解释。 青云点点头,露出一副恍然模样,道:“原来你就是吕奉仙啊。” “是。”吕奉仙咽了口口水,嗓音有些发颤。 他没想到自己修道求长生多年,今日竟然真的见到了山上的修道之人,而且听对方的意思好像还听说过自己。 “来找我做什么?”青云狐疑问道。 “他是想...”隋便的话尚未说完,吕奉仙就已经抢过话去,说道:“我想跟随你修行。” “就这个?”青云问道:“你们就是为了这个特意来这吃两碗油泼臊子面?” 隋便点点头,“不然呢?” 青云挠了挠头,“可以。” “你答应了?”这可以两字在吕奉仙的心湖中霎那间激荡起滔天骇浪,以至于吕奉仙欣喜若狂地站起身来,问道。 “为什么不答应?”青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反问道。 隋便听到两人的谈话也是心生讶异,他想到青云可能不会拒绝,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好说话。 要知道一旦自己收徒就表示着他与吕奉仙两人之间的大道因果冥冥之中就会生出牵扯,说不定作为师父的青云在日后还要替吕奉仙承受部分大道因果,当然后者亦是如此。 “怎么了?”瞥见隋便脸上诧异神情,青云不解问道。 隋便摆摆手,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青云看向依旧没有从惊喜中缓过神来的吕奉仙,提醒道:“我可不是因为隋便带你过来就答应让你跟随在我身边修行的,所以这份人情你不用记在他身上。” 隋便听闻这番话,忍不住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这说的是人话? “大道之上人人皆可行,我今日收你为徒替你拨开前途迷障,无非是想日后你同样能够为后来者撑起一方天地。”青云神色平静地说道。 吕奉仙闻言郑重起身,后退半步,然后面朝正襟危坐的青云躬身重重地行了一大礼。 隋便将青云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心里,腹诽道:“终于算是说了句人话。” 面馆里的食客见到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竟然会对着面馆里的普通伙计行这般大礼,纷纷朝这边看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赶紧坐,你也不想我在面馆里混不下吧。”青云觉察到那些目光后,扶额道。 “隋公子,你的面好了。”老板娘亲自将那两碗油泼臊子面端了上来,笑吟吟地说道。 隋便颤巍巍地接过面碗,说道:“谢谢老板娘。” 没想到老板娘却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脯,心中暗道,啧啧,真结实啊,然后笑道:“公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等到老板娘心满意足地走来后,青云好奇问道:“对了,听说李景凉起兵造反但没有半天的功夫就失败了?” 隋便点点头,“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青云指了指这四周,说道:“就这,我想不听到这些都难。” 隋便环顾左右,这才听到周边的食客几乎都要议论凉王李景凉起兵谋逆之事。 “他还是低估了李雍和的手段。”隋便沉声道。 “对了,先前我离开昭陵山后去了高昌城一趟,见过了杨自在那个老家伙和杜行甲。” “什么?”隋便闻言凝声道。 青云耸肩道:“我是脾气好但不代表我没脾气,老杨那家伙都算计到我头上了这我还怎么忍。” “所以...你跟他讲理了?”隋便好奇问道。 “没有。”青云摆手说道:“我失心疯啊跟他讲理。” 要事论起讲理这本事,估计天底下就没几人能够出其左右。 “那你去干嘛了?”隋便没好气地说道。 “我去跟你那个杜叔切磋了切磋。”青云故作高深地回道。 隋便闻言抬眸“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觉得自己会信吗?跑那么大老远就为了去打一场无聊至极的架? 他也没得失心疯。 青云当然不会当着吕奉仙的面承认自己在人家的饭桌上含泪干了两大碗米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国士 当隋便走出面馆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满头大汗。 当然不是因为那碗油泼辣子面,而是因为那位热情如火的老板娘。 跟在他身后的吕奉仙看了眼他衣衫上那几道油腻的手印,饶是以他的心性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谢谢了。”想了半天吕奉仙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没成想隋便只是摆摆手,摇头道:“这是我欠你的。” 吕奉仙原本以为难会难在青云对自己的态度上,但他着实没想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面馆里竟然有这种“大罗金仙”,实在是令他大开眼界。 “稍微晚一点李济民他们就会跟随李汤进城了。”吕奉仙提醒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隋便轻嗯一声,转头问道:“倒是你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如今对上那个乱神有几分胜算?” 本以为会在吕奉先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答复,没成想向来习惯快刀斩乱麻的他竟然沉吟了许久,然后才给出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不晓得,要打过了以后才知道。” 隋便闻言心中腹诽道:“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客栈?”隋便问道。 吕奉仙瞥了他一眼,说道:“算了吧,你现在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隋便耸耸肩,摊手道:“那也比你的处境要好。” 最起码自己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但他因为自己叛离李雍和,太安城内很难再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你不用管我。”吕奉仙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自有去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隋便见此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低调行事。” 然后他就闲庭漫步般朝那座有间客栈缓缓走去。 ... 房玄策是跟随着李济民的马车一起回来太安城的。 那辆镌刻有秦王府图腾样式的马车中,李济民对坐在对面的房玄策提议道:“玄策,如今你自己一人再回四春馆已经不合适,我府上空闲的厢房多,要不然就到我那里去吧。” 房玄策闻声抿了抿薄唇,没有立即答应。 虽然自己已经同隋便约定了在有间客栈碰面,但若是自己在客栈内长住肯定会引来李济民的怀疑,说不定届时还会暴露隋便的行踪。 一念至此,房玄策在权衡之后点头应了下来。 “太好了。”见到房玄策答应自己的提议后,李济民欣喜得拍着自己的膝盖,“正好我有很多朝堂之上的事弄不明白,以后就可以连夜请教你了。” 房玄策淡淡一笑,“帮殿下出谋划策是分内之事,理所当然。” 当绵延如长龙的马车队驶入太安城后,当车厢内的朝臣掀开车厢窗帘看向街道两旁那熟悉的酒楼店铺后,神情恍惚,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甚至有年逾古稀的老臣在见到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时竟然喜极而泣老泪纵横。 原本以为只是像往年一样是场按部就班的秋狩大典,但没想到却是祸端横生。 昨日发生在昭陵行宫后殿上的那场血腥屠杀依旧历历在目。 也只有在那时平日里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他们才明白原本自己手中的官职履历在高高举起的屠刀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昨日死在后殿上的,三品以上的当朝大臣两人,四品五人,四品之下八人。 可以说当时后殿上的朝臣中有三分之一死在了李景凉的血腥屠刀之下。 听到马车后响起的阵阵哭泣声,车厢内房玄策说道:“看来昨日发生在后殿中的那场屠杀成了文武百官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李济民不置可否地说道:“听说当时身在大殿上的只有些握笔杆子的文臣,所谓君子远庖厨,平日里估计连只鸡都不敢杀,更何况昨日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同僚惨死在血泊中。” “没想到李景凉临死还给他们上了一课。”房玄策轻轻拨弄着红泥小火炉中的炭火,淡淡说道。 “嗯?”李济民轻咦一声,“和解?” 房玄策看向李济民,沉声道:“想当初大梁以武立国,是在战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当时未改国号时即便是我朝的文臣都弓马娴熟可以披甲上阵,怎么我大梁才刚刚立国十二年,血脉深处的那股子肃杀之气就已经荡然一空,也就只剩下些武将还有那股子血性了。” 最后房玄策死死盯着李济民,问道:“殿下,若此时天下战事再起,你觉得我大梁该如何自处,又能够如何自处呢?” 说到这,房玄策神色一凛,拱手道:“一时冲动说出些大逆不道之言,还请殿下恕罪。” 李济民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摆手说道:“忠言逆耳,更何况这只是玄策你跟我之间私下言论,无关乎大梁朝纲。” “还有一件事还请殿下及时着手准备。”房玄策点头说道。 “什么?”李济民狐疑问道。 “这次李景凉起兵谋逆,死在他手上的文臣武将加起来约摸要有三十多人,而且因为是秋狩大典的缘故所以这些人中多是身兼要职。”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李济民,然后又继续说道:“如今他们人死空缺,不知道殿下对这三十多个空位有没有想法?” “玄策你的意思是要我及时安排人填补上这个空缺?”李济民皱眉问道。 “如今李景凉一死朝堂上的局势就更加明朗了,以后的大梁之主只会在殿下与太子之间产生,所以这正是在朝堂上安插心腹的良机。”房玄策沉声说道。 李济民面露迟疑之色,说道:“但是父皇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皇子与朝臣间结党营私,勾结党羽可是父皇心中的大忌。” 听到李济民这般说,房玄策解释道:“殿下为什么想的是要在位置上特意安插我们的人,为什么不能是那些胸怀抱负但却未遇良机的饱读诗书之士,这样的人我想在六部之中并不少吧?” “一直因为他们官阶太低没有机会可以站队,但如今只要殿下可以给他们这个机会,那我想他们这群人或多或少心里都会对殿下心怀一份感激。”房玄策低头看着炉中已经被烧得通红的木炭,低声道:“况且殿下若是登基大宝势必会是一代明君,我想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经过房玄策给自己答疑解惑后,李济民心中豁然开朗,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位房家的雏凤是真正的国士。 “或许李雍和那边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殿下还要抓紧行动。”房玄策叮嘱道。 “我明白。”李济民点点头,然后面露苦色,说道:“但六部中人员众多,关于人选之事我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房玄策听到这轻嗯一声,然后点点头,从容不迫地在袖袍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宣纸,说道:“这是我昨夜已经拟好的一份名单,上面有他们现在的官职以及三十四个位置中最能够胜任的职位,殿下可以以此为鉴用作参考。” 李济民接过那张宣纸,打开后是密密麻麻规规整整的小楷,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房玄策。 他刚要开口就被房玄策制止道:“殿下,还是那句话,这是分内之事,理所应当。” 虽然房玄策是这样说,但李济民还是站起身来,对着他行了一礼。 直起身来的李济民神情激动地说道:“得士如此,夫复何求。” 房玄策起身神色郑重,作揖回礼。 当秦王府的马车来到一处拐角时,房玄策掀开车厢厢帘向外望了望,然后对李济民说道:“殿下,沿着这个路口再往前走就是四春馆了,我就在这下车回馆里再收拾下东西吧。” “有什么东西是王府上没有的?”李济民狐疑问道。 房玄策默不作声,只是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握起。 “停车。”李济民对外吩咐道。 “用不用我派人跟你一起过去?”李济民轻声问道。 房玄策微微摇头,“不用,东西不多。” 李济民轻嗯一声,道:“那我就先回府了。” 房玄策跃下马车,站在路岔口,对着马车再次作揖行礼,然后注视着马车离去。 “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跟着房公子?”车厢外有人出声询问道。 车厢内李济民将那张宣纸摊在膝盖上,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人名,最终沉声道:“不必了。” 房玄策自岔路口走回到四春馆内,然后开始收拾衣物。 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书箱。 当时在城门口初次见到某人时他就是背着这个书箱。 然后又在房间中静坐了一会儿,随后他轻轻掩上房门背着书箱离开了四春馆。 再之后,他朝着那座有间客栈慢慢走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顾红袖招 房玄策走进有间客栈的时候看到隋便与那个瞎子老寅正坐在桌前,桌上也没摆旁的物件,就只有一碟茴香豆一碟老醋花生。 而隋便正握住双筷子下筷如飞,至于老寅则是在一旁滔滔不绝。 见到房玄策进来,隋便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就再没有旁的动作了。 房玄策走到桌前,说道:“老掌柜。” 老寅冲着房玄策淡淡一笑,然后摆手示意他坐下。 “听说先前房公子遇到魅蛛娘了。”老寅将那碟茴香豆推到房玄策面前,笑吟吟地问道。 本来房玄策还不清楚老掌柜口中的那个魅蛛娘指得是谁,但当他不经意间瞥见隋便嘴角那抹不怀好意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多半就是昨日在叛军军营中的那个妩媚女子了。 “对啊,若不是让某人坏了好事今天晚辈就不能够见到老掌柜的您了。”房玄策看向隋便,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隋便白了他一眼,这话里明显带刺啊。 “呵呵。房公子可真会说笑。”瞎子老寅嘿嘿一笑,道。 “不过能够让魅蛛娘盯上还逃出生天的男子可没有几个,不得不说房公子这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寅笑呵呵地说道。 隋便闻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所以老掌柜先前是在同隋便说那魅蛛娘的事?”房玄策好奇问道。 “也不算全是。”隋便插嘴道。 瞎子老寅应声点点头,“先前又同殿下说了下那七玲珑。” “殿下?”房玄策皱眉问道。 他已经知道隋便的身份是大隋太子,所以对这个称呼并不感到意外,但让他诧异的是为何一个破旧客栈的老掌柜能够对他喊出殿下这个称呼。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心中了然。 果不其然,隋便指了指对面的老寅,介绍道:“这位原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原先指的自然就是大隋还在的时候。 老寅对着房玄策微微一笑,他之所以主动“暴露”出身份是因为殿下已经把昭陵山的事同他说了,这其中也包括身份泄露之事。 而眼前这个尚未跃过龙门但将来势必会成为朝堂中的中流砥柱。 而这个朝堂不管是大梁还是大隋,都是如此。 所以老寅在此时也主动对他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亲耳听到这个称谓,房玄策赶忙起身作揖行礼。 老寅双手拢袖,笑眯眯地说道:“房公子这样就有些不合适了。” 作为大梁的子民对他一个前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行礼,这样于理不合。 “晚辈敬的是您舍身往死忠心护主,拜得并非是您的那重身份。”房玄策直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隋便在一旁亲眼看着,默不作声。 等到房玄策再坐下身来后,瞎子老寅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殿下,虽然老奴在太安城蛰伏了许久,但真正见过这七人出手的次数也不算多。” “没事。”隋便又往嘴里送了颗花生米,说道:“昨日我已经同你口中的那魅蛛娘,刽子鬼还有那蜂蝶童交过手了,境界皆是山河境,但战力修为的话却是参齐不齐,最起码我有信心若是同上对上魅蛛娘与蜂蝶童两人依旧有周旋的余地。” “刽子鬼在七玲珑中战力绝对可以排的上前三。”老寅轻声道:“殿下能够与他战得旗鼓相当甚至还能稳压其一头,看来昭陵山之行殿下的境界修为又有精进。” 隋便听到这番话特别是后边那半句有些羞赧地说道:“我可没说能够稳压他一头啊,老寅你别在这听风就是雨搁这添油加醋啊。” 老寅闻言嘿嘿一笑,“下次就是了下次就是了。” “据殿下所说昨日最后现身逼退吕奉仙的那个黑子男子十有八九是七玲珑中的乱神奴了,他手中的那柄宽厚铁剑名为乱神,曾经也是柄名剑,但因为凶气太盛并未登上名剑谱,却确实柄彻彻底底的凶刃。” “乱神奴...”隋便回味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既然敢挑选吕奉仙作为对手,看样子也是有相当把握了。” 瞎子老寅点点头,附和道:“据说他在七玲珑中的地位仅在那个饕餮之下。” 而在七玲珑中,其地位的高低完全是由境界修为所决定的。 “饕餮作为七玲珑的首领,即便是老奴也没能见过他的真面目。”老寅解释道。 “这个倒是无所谓。”隋便淡淡一笑,“想必这位即便我不去找他他我会主动来找我的。” “还有剩下的两人分别叫做魑魅与魍魉,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兄弟两人,但这两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有着极大的区别,相信殿下见到了自然就能一眼分辨出来。”老寅将一颗茴香豆放在嘴里,缓缓说道。 隋便闻言抿了抿薄唇,若是自己同时对上这七人压根就别想着跑了。 “若是公子觉得棘手的话,可以将他们引到老奴这来,虽说这间客栈不大,但勉强还能够住下几个人。”老寅笑眯眯地说道。 但当房玄策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哪怕他没有踏上修行但也觉得后脊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隋便没有摇头拒绝,自从那次他出手替自己解决掉虞子期这个麻烦后他就知道,这位父皇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也没有看起来得这么简单。 若是简单的话杨老先生也不会让他在这里画地为牢这么多年了。 “你是打算在这住下还是回秦王府?”隋便扭头看向房玄策,问道。 房玄策将嘴里的茴香豆咽下,神色平静地说道:“来之前我已经答应李济民了,从今日后我就搬到秦王府上去了。” “啧啧啧,这样岂不是就让李济民近水楼台了。”隋便故作心痛地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房玄策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一颗茴香豆朝他丢去,说道:“所以你还是闭上嘴吧。” 隋便稳稳地接住那颗茴香豆,然后将它丢到嘴里,“临走还跟我说这话可就太寒人心了。” 说完他还不忘捶了捶胸口。 “对了,吕奉仙见到青云先生了?”房玄策懒得同他在这件事上胡搅蛮缠,于是话由一改,问道。 隋便闻言点点头,轻嗯一声,道:“我没想到那家伙会这么利索爽快的就答应了。” “吕将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更何况青云先生也不是那种凉薄之人。”房玄策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轻声道。 “行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你就赶紧回去吧。”隋便招呼道。 房玄策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对我下逐客令了?” “没有的事。”隋便笑吟吟地反驳道:“我是担心你在这里待久了会引起李济民的怀疑。” 房玄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然后他缓缓起身对着老寅行了一礼,说道:“前辈,晚辈告辞了。” 老寅起身笑呵呵地送他出门,而隋便始终坐在那,没有半点起身相送的意思。 等送走房玄策之后,瞎子老寅重新坐回位置上,欲言又止道:“殿下,恕老奴直言,你对房公子是不是太...” “你是想说太绝情了吧?”隋便开口问道。 老寅沉声道:“老奴不敢。” “只是若殿下这般对待房公子,我担心殿下会亲手将这么一位经纬之才推到李济民那边。”老寅语重心长地说道。 隋便闻言面无表情,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这么做无非只是想要房玄策心里能够轻松一些。 瞎子老寅见到隋便这副模样后,悠悠叹了口气,就没有再说什么,自己毕竟只是当奴才的,小主子的决定自己又怎么能够左右呢。 房玄策离开有间客栈走出了老远后才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凝重。 他隐约猜到了隋便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那份莫名其妙的生疏冷淡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够好受些,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在秦王府住下。 他隋便是当自己蠢吗?! 房玄策不知道他离开有间客栈没多久,一道黑影就走进了客栈内。 看到侧身进门的周修福,隋便费解问道:“修福,现在是我身份暴露了,不是你,怎么说你也是刑部的捉刀郎,犯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吧?” 周修福讪讪一笑,道:“殿下,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怎么都不为过。” 隋便看着他,打趣笑道:“修福,你这话里有话啊,该不会是故意针对我吧?” “卑职不敢!”周修福慌忙解释道。 瞎子老寅这时“打圆场”道:“行了,殿下这是再同你开玩笑呢。” “好了,说正事,人联系上了吗?”隋便一改脸上的懒散神情,正色问道。 周修福闻言点点头,说道:“本来以卑职的官职想要见到她也着实不容易,但因为中秋之夜在四春馆内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当她听说我要见她时这才特意下楼找到了我。” “她没说什么时候合适?”隋便问道。 周修福淡淡吐出两个字,“现在。” ... 隋便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来到红袖招。 这次隋便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而是绕道了后门。 他原本以为在后门接应自己的会是紫芝的贴身丫鬟胡桃,没想到在自己叩响门扉后悄悄开门的却是红袖招的老鸨,云妈。 没想到两人见面隋便还未来得及开口,神色戒备眼神中还带有一丝惶恐的云妈就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小祖宗。”云妈欲哭无泪地说道。 “云妈,我并不是来找你的。”隋便摸了摸鼻翼,说道。 “我能不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云妈面含愠色道:“你们两个才是我祖宗,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虽然云妈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因为根据她听到的消息,眼前的隋便应该已经死在了昭陵围猎中,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是秦王李济民亲口说出来的。 但眼下这个小祖宗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若不是自己白天见鬼那就是李济民故意掩人耳目将隋便由明转暗,然后伺机而动。 云妈心中做着这样的揣测,但她压根就不会想到隋便与李济民两人如今已经分道扬镳。 “紫芝姑娘呢?”隋便问道。 “在楼上呢。”云妈强压下心湖上的震惊,指了指上边。 “行。”隋便笑道:“楼上的路我熟,云妈你就不用带路了。” 看着隋便的身形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云妈叹了口气,难道她真的要带着整座红袖招因为紫芝的缘故而改弦更张,投靠到李济民的手下? 隋便走上楼梯后,熟车熟路地来到紫芝的闺房前,看到了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胡桃。 当胡桃看到隋便走上楼梯后虽然佯装镇定但那双杏眼中还是有抹惊慌一闪而过。 “紫芝姑娘已经在房间等你了。”胡桃挺胸抬头说道。 但嗓音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颤抖。 隋便轻嗯一声,然后轻飘飘走到房门前。 就在胡桃心中松了口气的时候,隋便猛然从她身后探出头来,舌头伸的老长,眼睛瞪得极大,嗓音低沉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得...好惨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低沉声,本就胆子不大的胡桃后背涌上凉意,她娇躯一颤,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恐,头也不回地哭喊跑下楼去。 逗弄完胡桃的随便咧了咧嘴,然后才推开了紫芝的房门。 看着走进房间的隋便,紫芝脸色的不善地问道:“有意思吗?” 刚才房外的动静她都听到了,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又吓唬胡桃了。 当然若不是传出隋便已经死在昭陵山上的消息,胡桃也不至于像见鬼一样害怕他。 “谁让她上次对我那么凶的。”隋便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跟她一个丫头置气,这心胸是得有多狭隘。”紫芝冷嘲热讽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隋便坐在紫芝面前,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好,早点吃亏早点享福这句老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没听过。谁说的?”紫芝嗓音清冷地说道。 “我啊。”隋便闻言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谈崩了 紫芝看着面前的隋便,本就不善的脸色现在更是不悦,说道:“若是你不想聊现在就可以出去。” 看到紫芝那张精致如画的脸庞已经是冷若冰霜,隋便讪讪一笑,举手道:“抱歉,下次不再同你开这种玩笑了。” “听说你死在了秋狩大典的围猎中,按照秦王府那边传出来的说法你是跌落山崖尸骨难寻,而且这个消息也已经被证实,新的云骑尉就要走马上任了。”紫芝淡淡说道。 原本隋便对于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听到后边这句后神色一凛,啧啧感慨道:“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还挺快的。” 看到隋便这么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紫芝狐疑问道:“所以我想知道在昭陵山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隋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温热。 紫芝问出这些话后,便不再开口,只是那双秋水长眸时不时看向隋便,静候下文。 “其实像红袖招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消息是打听不到的,甚至可能就有当日在山下封锁山路的骑军校尉来过这并且亲口吐露过军中机密出来,所以像这种问题紫芝姑娘又何必来问我。”隋便抿了口温茶,沉声说道。 “不一样。”紫芝轻声道:“有些事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隋便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抬眸问道:“比如呢?” “比如李济民为何会对外你已经坠涯而死?但为何你又安然无恙的坐在这?”紫芝凝声道。 “很简单啊,因为我已经同他分道扬镳了。”隋便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一向以“万事不上心头”著称的紫芝在听到这番话后黛眉一蹙,脱口而出道:“这个玩笑可半点都不好笑。” 不过这次隋便没有吭声,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紫芝与他对视了良久,那张清艳脱俗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惊讶。 “为什么?”紫芝忍不住问道。 隋便轻咳两声,解释道:“其实我很想说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数落他李济民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最后在把头埋在紫芝姑娘你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很抱歉,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紫芝听到这番废话后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若是自己没有听错的话她好像是听到他要埋到自己怀里痛哭一场。 呵呵。 隋便瞥见她嘴角的那抹冷笑,赶忙解释道:“紫芝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没有非分之想,刚才只不过情绪到位了。” “所以呢?你与秦王殿下为什么会分道扬镳。”紫芝问道。 “因为身份问题。”隋便又抿了口茶水,回道。 “身份?”紫芝狐疑问道:“你难道不是云骑尉吗?能是什么身份问题,难道你还是大梁太子不成?”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微微一愣,忍俊不禁,说道:“紫芝姑娘,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里并不是很聪明。” 然后隋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你觉得你一直想要看清大局情势再下注就可以保证万无一失稳赚不赔,但真正的聪明人从来都不是顺势而为,而是造势而动。” 他看着对方已经冰冷若霜的神色,笑吟吟地说道:“所以我说姑娘你不够聪明,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紫芝刚要开口时,隋便就又说道:“不过刚才紫芝姑娘有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的。” “什么?”紫芝又将先前那番话回味了一遍,问道。 “我确实是太子。”隋便正色道。 “隋便,若是你今日只是来拿我闲聊解闷儿的,你现在就可以离开。”紫芝站起身来,那双如藕似玉的手臂指向门外,冷声道。 但隋便始终坐在那不动如山,对于紫芝的逐客令充耳不闻。 “你看,我说你又不信。”隋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你也要说一个靠谱点的借口。”紫芝神色漠然地说道:“你说这些三岁小孩子都不一定会信。” 隋便耸耸肩,“但这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那你告诉我,你是哪朝的太子,总不会是如今的大梁太子吧?”紫芝冷笑道:“若你敢点头,我信不信我立马轰你出去。” 隋便闻言赶忙摆手道:“那还不至于。” 然后他食指在杯中蘸了蘸茶水,然后在桌案上缓缓写下了一个隋字。 紫芝看了眼桌案上的字,然后那双秋水长眸就再也挪不开了。 最后她瞪大了眼眸看向隋便,一时之间被震惊到难以复加。 “如假包换。”隋便耸耸肩,摊手道。 紫芝重新坐下身来,匪夷所思地看向对面的隋便。 不过她在回过神来后反倒是没有那么震惊了。 她一直觉得一个小小的云骑尉竟然能够在龙蛇混杂的太安城搅动起满城风雨,最后甚至牵制这太子,凉王与秦王三方势力,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若真如他亲口承认他的真实身份是大隋太子,那不管是他的心思城府还是手段都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解释了。 一个亡国太子若是没有这种城府手段,早就跟随那个大隋一起被碾灭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紫芝深吸一口气,问道。 从她问出这句话来看,她下意识地已经接受隋便所说的了。 “像这种话你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去大理寺揭发你,或者说你是想对我痛下杀手?”紫芝沉声问道。 隋便摇摇头,宽慰道:“我并不担心紫芝姑娘会泄露我的身份,我说过你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相对而言,你也是聪明人。” 紫芝闻言并不动怒,只是冷冷问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并没有说我是个蠢女人?” 隋便讪讪一笑,“而且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跟姑娘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你一个太子殿下来跟我谈,那岂不是我高攀了。”紫芝意味深长地说道。 “差不多就可以了啊。”隋便揉了揉眉心,“我可听得出来姑娘你话里带了不少刺。” “说正事吧。”紫芝话锋一改,说道。 隋便点点头,说道:“之前我同姑娘你谈过,但当时你认为我所代表的秦王李济民,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是姑娘是答应站在李济民这边,而且听他说已经有不少隐晦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秦王府,我想这其中紫芝姑娘功不可没。” 紫芝闻言不为所动,她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那这次不知道我以大隋太子的身份来同你谈,紫芝姑娘你会不会答应?”隋便目光深邃地看向对面的紫衣女子,问道。 “隋公子,不,该称呼你为殿下才是,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既然你已经有胆量将这么身份向我一个小女子相告,那想必对于复国一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吧。”紫芝缓缓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嗓音清冷地说道:“既然如此,又何须我一个小女子做那锦上添花之事?” 隋便闻言将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泼掉,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复国不复国是另外一回事,但之前我替李济民答应姑娘的依旧算数。” 之前他替秦王李济民答应过她等到后者登基称帝会还给她一份自由,而这句话落到他隋朝太子隋便的身上,照样算数。 没想到隋便话音刚落,紫芝就猛然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地说道:“隋公子这样说是把我紫芝当做什么人了?!我紫芝虽是一个小女子但也不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之人。” 随后她冷冷说道:“隋公子请回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听说过,但以后我跟你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隋便闻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撑起身来拱手说道:“多有叨扰,姑娘保重,告辞了。” 紫芝注视着隋便走出绣房,后者临了还不忘将房门带上,紫芝坐在座椅上,脸上神色复杂。 过了半晌,只见她朱唇轻启,喃喃道:“太子殿下啊,真不起呢。” 隋便走出房间后见到了不远处躲藏在一根朱红楼柱后正朝自己这边望来的胡桃。 他对着胡桃做了个鬼脸,没想到胡桃并未吓得逃走,而是冲他狠狠瞪了一眼。 正当隋便纳闷这次她怎么就不怕自己的时候,胡桃已经一路小碎步跑了过来,然后不等随便开口就狠狠地跺了他一脚。 “大骗子,我去问过绿荷姐了,绿荷姐说鬼是飘着的,不是像你这样两脚着地的,所以你压根就没有死!”胡桃气鼓鼓地说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顿时哑口无言,原本他以为胡桃是被吓跑了,没想到是跑去“搬救兵”了,是自己失算了。 “好了,不逗你了。”隋便微微一笑,“我确实没死。” “我就知道!”胡桃气哼哼地说道。 “我跟你家小姐已经谈完了。”隋便耸耸肩,笑道:“以后多半也过不来了,当然,若是再来的话估计京城就要变天了。” 胡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还在恼怒刚才他对自己的惊吓。 她生气道:“走吧走吧,我家小姐才不想看到你呢。” 隋便见此抿了抿薄唇,笑而不语,然后转身下楼。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绽 隋便刚走下楼去,就见到老鸨云妈站在楼梯口一脸慌张急切的神色。 当见到隋便走下楼梯后慌忙摆手示意他不要下楼来。 隋便见此神色一凛,似乎是意识到了眉头一皱,然后身形迅速躲进一间雅房内。 “看清楚了吗?”在楼梯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隋便屏气凝神,将武夫气机尽数收敛至体内。 “回殿下的话,小人看的真真切切,就是隋便。”一个尖锐的嗓音回道。 隋便眉头紧锁,现在他明白为何老鸨云妈会露出那样的慌张神色,也明白李雍和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里了。 “云妈,我问你,隋便可是在红袖招中?”李雍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嗓音之中多出了几分冰冷。 “殿下,我就是骗谁也不敢欺骗您啊,我能不知道殿下您对隋便是深恶痛绝嘛,若是他胆敢在红袖招露面我肯定得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您。”房间外云妈信誓旦旦地说道。 听到老鸨云妈这么说,那个尖锐的嗓音似乎有些急了,生怕会失去李雍和对他的信任,急忙自证道:“太子殿下,我是亲眼看到隋便上的楼,然后紫芝姑娘的贴身丫鬟胡桃就跑下来了,之后我才给您送去消息,估计这会隋便还在紫芝姑娘的闺房中呢。” 隋便透过门缝李雍和已经带人走上楼梯来到了他这一层,左边是一个尖嘴猴腮龟公模样打扮的男子,右手边是亦步亦趋的云妈。 再后边是一众雍和卫。 不过按照隋便的估计李雍和出现的地方肯定有七玲珑的足迹,只是不知道这次跟在李雍和身边的是哪几人或者也可能是七人此时尽在暗处。 “有此事?”李雍和冷声问道。 “殿下,我们现在大可以上去看看,若是发现我欺骗了您我愿意以死谢罪,但若是没有,也请殿下还我一个公道。”老鸨云妈沉声说道。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看到隋便下了楼,此时根本不在紫芝闺房内,不然只怕此时已经因为心虚而露出了破绽。 “放心,若是没有此事我会亲自把这个奴才的狗头砍下来还云妈一个清白。”李雍和脸色一改,笑吟吟地说道。 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隋便松了口气,若是让他在此时发现自己,恐怕牵动的就不只是他太子府一家势力了。 届时满城传得沸沸扬扬,李济民那边肯定也会知道。 就在隋便已经彻底听不到李雍和他们的脚步声后,隋便这才从雅房中走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红袖招。 当李雍和率人走上顶楼时,见到了候在门外的丫鬟胡桃。 “拜见太子殿下。”心思机敏的胡桃见到李雍和出现在楼梯口赶忙跪地请安,高声喊道。 她之所以嗓音高些是想要提醒房间内的小姐,好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起来吧。”李雍和径直越过她,然后将闺房房门给推了开来。 这个胡桃的那点心思自己怎么可能会猜不到,但越是这样就越发可疑。 “砰!” 李雍和猛然推开房门,房间内除了一袭紫衣的紫芝外再无旁人。 紫芝微微侧身对他行了万福礼,轻声道:“紫芝见过太子殿下。” 见到李雍和沉默不语,深邃的目光在自己房间内扫过一圈,紫芝狐疑问道:“不知道殿下是在奴婢的房间中找寻什么?” 李雍和神色一变,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他踱步走进房中,对着紫芝笑吟吟地说道:“刚才听到消息,说是紫芝姑娘房间中进了不速之客,所以我就匆匆赶来,以免紫芝姑娘有性命之忧。” 紫芝闻言淡淡一笑,“奴婢多谢殿下厚爱,但奴婢一直在房中,从未有外人进来过,我想应该是有人诓骗殿下。” 站在门外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听到紫芝这番话后心头一紧,这娘们可真是话里藏刀啊,三言两语的功夫就给自己扣上了一顶诓骗太子的大帽子。 只怕太子殿下一旦信了这番话,自己的这颗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想明白这些后,他急忙开口道:“殿下,她胡说,我明明看到隋便走进了这间房中。” 紫芝的犀利目光看向那个男子,冷冷问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见到有人进了我的闺房,那大可让殿下派人搜一搜。” “殿下,小人拿性命保证,隋便一定还在这间房中。”那个男子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道。 李雍和闻言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看向紫芝,说道:“我是相信紫芝姑娘的,但是为了姑娘你的安危,这闺房还得要细细检查一番,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紫芝侧身说道:“殿下严重了,整座红袖招都是殿下的,只是要搜查奴婢的一间屋子,何来见谅一说。” 李雍和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然后他转头对身后的雍和卫使了个眼色。 很快会意的雍和卫迅速走进房中,然后搜查极为细致,每个能够藏人的角落都不放过。 但即便是雍和卫将整座闺房搜得底朝天也没见过隋便的影子。 “启禀殿下,没有。”那众雍和卫沉声说道。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脸色阴沉如水,道:“我知道了。” 然后他缓缓转身走向门外。 在经过一名雍和卫时后者极为贴心地将一柄长刀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李雍和握住长刀,朝那个贼眉鼠眼假传消息的男子走去。 “殿下你听我说,小人确认是见到隋便上了楼。”那个红袖招的龟公见到李雍和提刀朝自己走来后,神色惊慌地解释道。 看到李雍和步步紧逼,他便步步后退,但很快他的退路就让两名雍和卫给死死挡住。 “殿下,你要相信我啊,隋便肯定是听到风声逃跑了,这样吧殿下,您派人封锁整座红袖招,小人打赌他绝对没有逃出红袖招。”那个龟公此时已经冷汗直流,嗓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此时在他眼中李雍和宛若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杀神正一步步朝他走来,手中的寒刃化作索命的铁链正一点点勒住他的脖子。 “殿下...”他的那句求饶话刚到嘴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 “啊!一旁的老鸨云妈发出一声惊呼,原来那个贼眉鼠眼的龟公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李雍和将沾满鲜血的长刀抛还给那名雍和卫,然后重新走回了房间内。 “不好意思,今日脏了紫芝姑娘的眼睛。”李雍和报以歉意地说道。 紫芝闻言微微摇头,嗓音清冷地说道:“无妨,只要殿下能够还红袖招,还云妈一份公道,紫芝吃着委屈也没什么。” 李雍和淡淡一笑,然后走到桌前缓缓坐下。 当他看到桌上的那只杯盏后剑眉微微皱起。 他轻轻转动着那只曾经被隋便用过的茶杯,冷不丁问道:“今日紫芝姑娘可曾涂唇红了?” 紫芝闻言心头一紧,不过神色依旧平静地说道:“回殿下的话,今日奴婢未曾涂抹过唇红。” 李雍和淡淡一笑,然后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紫芝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然后他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就不在叨扰姑娘了,等改日我再过来向姑娘当面赔罪。” 紫芝轻声说道:“奴婢当不得殿下赔罪一说。” 李雍和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再次走了出去。 见到李雍和走出闺房后,紫芝心中的石头明显落地,顿时松了口气。 李雍和走到门口,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丫鬟胡桃走上前去,笑问道:“你叫做胡桃?” 胡桃听到堂堂的太子殿下问自己话,那双杏眼中满是慌张神色。 因为她此时已经听明白了太子殿下正是为了隋便而来,而眼下她们正在做得是欺骗太子之事。 若是事情败露,整座红袖招说不定就会鸡犬不宁。 一想到这,本就紧张的胡桃此时更是心生慌张。 “回...回殿下的话,是。”胡桃颤巍巍地说道。 “不用紧张,我就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李雍和笑容和煦嗓音温醇如春风拂柳般说道。 “殿下请说。”胡桃双手已经攥起,指甲陷入了掌心肉里都不知。 以李雍和的眼力自然看出了胡桃的异样,不过他还是问道:“是不是从没有人来过紫芝姑娘的房间?” “是!”胡桃嗓音坚定地回道:“奴婢一直守在小姐房间门口,从未有人来找到紫芝姑娘。” 李雍和闻言轻嗯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眼云妈,继而看似随意地问道:“隋便今日穿的件青色长袍?” “是黑色。”胡桃直直道。 但当她反应过来时双眸瞪得极大,一双杏眼泛红。 自知已经说错话的她双膝跪地,娇小的身子匍匐在地上,嗓音哽咽道:“殿下,是奴婢说错了,奴婢不知道隋便是谁,更不知道他今日穿得什么衣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愿者上钩 看着跪在地上的胡桃依旧在那欲盖弥彰,李雍和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但在那双眼眸中暴戾却一点点地自深处攀升而起。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老鸨云妈一眼,后者便吓得身躯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胡桃年纪尚小一时间说错了话,还请殿下不要跟他:计较...”云妈一边磕着头一边嗓音颤抖地说道。 “说错了话?”李雍和闻言淡淡一笑,眼中尽是嘲讽,“什么叫说错了?” 说完他转身缓缓走到老鸨云妈面前,俯身问道:“那你说说,正确的话该怎么说?隋便没有来过?难道你们还想诓骗本殿下不成?!” “小人不敢!”云妈嗓音颤抖地说道。 “不敢?”李雍和闻言将一只脚狠狠踩在云妈的脑袋上,说道:“狗奴才,你已经这么做了。” “即便是条狗我丢给它狠骨头它还知道帮我咬外人,你这个狗奴才倒好,我让你掌管整座红袖招,没想到你吃里扒外竟然联合外人来诓骗我,你是觉得本太子是蠢货不成?!” 感受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云妈依旧坚持:“殿下,奴才不敢!” 看着脚下的老鸨依旧嘴硬,李雍和神色一冷,一脚将其踹飞出去,说道:“还敢嘴硬!” 老鸨云妈被其一脚踹飞到栏杆旁。 “带下去,先把满嘴牙齿敲掉,什么时候认罪了什么时候再给她一个痛快。”李雍和面若霜雪地吩咐道。 “属下明白!” 两名雍和卫大步流星走到老鸨云妈身边,作势就要将她架下楼去。 “住手!”突然间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李雍和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正主终于发话了吗。 于是他挥挥手示意那两名雍和卫暂且退下,然后这才缓缓转身看向从闺房内走出来的紫芝,问道:“不知道紫芝姑娘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紫芝看着满眼凶戾的李雍和,知道此时一旦自己说错了话,在场之人包括胡桃与自己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既然殿下已经笃定隋便到过我这,奴婢自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紫芝轻声说道。 “你倒是挺识趣。”李雍和冷笑道。 紫芝闻言面不改色地说道:“事已至此容不得奴婢不识趣。” “既然紫芝姑娘都认了,那就陪我回太子府一趟吧。”李雍和淡淡说道。 本来紫芝作为红袖招的四朵金花之一,去一趟太子府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整座红袖招都是太子李雍和的。 但紫芝若是因为此事而被带回太子府,那之后想要再走出来就难了。 听到太子殿下这般说,两名雍和卫已经站在了紫芝的身旁两侧。 看到这两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雍和卫,紫芝神情镇定地问道:“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隋便来同我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李雍和闻言嗤笑一声,道:“我想这些事情等紫芝姑娘到了太子府,自然会心甘情愿地说出来。” 等跨进了太子府的大门,说不说可就轮不到你做主了。 “红鱼姑娘,。红鱼姑娘。”绿荷一路小跑到那座绣阁门前,不断叩响着门扉,神情焦急地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红鱼闻声从里边打开房门,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丫头这么失态。 “红鱼姑娘,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要将云妈和紫芝姑娘带回太子府。”绿荷小声说道。 “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红鱼闻言黛眉一蹙,问道。 太子突然到访又要将紫芝她们带回太子府,肯定事出有因。 果不其然,绿荷沉声说道:“回红鱼姑娘,奴婢听说好像是紫芝姑娘偷偷见了隋便,然后被红袖招内的一个龟公揭发了,带人赶来的太子殿下在搜查无好果后一怒之下将那个龟公给砍了,再之后胡桃那小妮子说漏了嘴这才惹得太子殿下大发雷霆。” 听到丫鬟绿荷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后,红鱼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然后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绿荷闻言赶忙在前边引路。 就在李雍和打算带着老鸨云妈与紫芝两人回府时,匆匆赶来的红鱼沉声喊道:“红鱼见过太子殿下。” 李雍和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缓缓转身。 “红鱼姑娘,有事?”李雍和沉声问道。 他大概已经猜到对方的来意是什么了。 “殿下来到红袖招也不去我那坐坐。”红鱼神色平静地说道。 李雍和闻言呵呵一笑,解释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做打扰了。” “改日,改日我定同红鱼姑娘促膝长谈。”李雍和拱手说道。 看到李雍和就要带云妈和紫芝下楼,红鱼问道:“殿下,不知道云妈和紫芝两人犯了什么错需要让殿下将他们带回府上审问?” 李雍和淡淡说道:“因为她们见了不该见的人,当然若只是如此的话本殿下还不至于这般绝情。” 说到这他顿了顿,脸色阴冷,剑眉拧成一团,道:“但他们竟然敢联合外人一起来欺骗我,只是这一条就可以让他们死上上百次了。” “那不知道紫芝妹妹偷偷瞒着殿下见了什么人?”红鱼的目光越过李雍和,落在了紫芝身上,狐疑问道。 现在红鱼倒是有些佩服紫芝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竟然始终面不改色,难道她就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吗? 其实紫芝心里很清楚等回到太子府她要面临的是什么,但她已经有了准备,自从听到闺房外响起的胡桃的声音,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原本她以为可以避过去,但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 她不觉得后悔,眼下她只能是尽量拖延时间好让那个人尽快离开红袖招。 一个人身陷囹圄总好过两个人一齐落网。 “隋便。”紫芝嗓音清冷地回道。 “隋便?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红鱼明知故问道。 李雍和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讽笑,道:“他若真死了那本殿下也不至于这般大费周章了。” “是这样啊。”红鱼臻首轻点,说道:“殿下,不知道能不能看在红鱼的份上饶过紫芝妹妹这次。” 李雍和闻言看着她,说道:“红鱼姑娘,你知道虽然你身在红袖招中,但我并未将你与她们三人一概而论,我知道你的那份清冷性子与紫芝不一样,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将你视作下人或者奴婢。” “但是。”李雍和话锋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这并不发表你就可以同本殿下提些无礼的要求。” 紫芝这时突然开口说道:“红鱼姐姐,放心,我只是去太子府坐坐,我想殿下不会为难我的。” 李雍和闻言气极反笑,连连说道:“是是是。” 红鱼闻此在心中腹诽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进入太子府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有能够拦下李雍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云妈以及紫芝带走,红鱼的眼眸中闪过一缕精芒。 “隋便,你要有点良心就自己回来把屁股擦干净,别为难她们来给你这堆烂摊子!”红鱼面无表情地呢喃道。 “都是我害了小姐,都是我害了小姐。”见到紫芝姑娘被李雍和带回太子府,一直蜷缩在角落中的胡桃满脸泪痕地说道。 红鱼闻声对着身后的绿荷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赶过去将胡桃搀扶起来,然后不断安抚着她的情绪。 李雍和将云妈和紫芝带出红袖招后就上马车,但还是被不少眼尖的人看在了眼中,然后就生出来各种揣测。 有人说可能接下来太子殿下想将红袖招交给紫芝打理,也有人说是太子殿下在昭陵山上憋的太久的急需要泄泄火,以至于不忍心蹂躏紫芝姑娘所以才叫将老鸨给带上,打算来个一龙戏二凤。 当然也有人反驳太子府上什么姿色的美女没有,又何必跑到红袖招来找姑娘,而且找得还是个人老珠黄的老鸨。 这时就有人解释道,“阁下一看就不了解这其中的滋味,殊不知就是像云妈这种半老徐娘才最是能够泄火。” 听到那人这么说,周围人便都围了上来,嘴角露出猥琐笑容, “殿下,要不要让那几人安静下来?”一名雍和卫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厢厢帘,问道。 “下手干净利落些,不要让刑部的人查到。”李雍和淡淡说道。 “卑职明白。”那名主动请缨的雍和卫沉声说道。 然后他停下脚步,然后看向那群大祸临头的好事之人,最后阴恻恻一笑。 “原来太子殿下的气量也大不到哪里去。”车厢内将所有对话皆听在耳中的紫芝嗤笑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跟某人一样。 “听你的意思是将我同某人拿在一起做比较了?”李雍和闻言眼眸半眯,问道。 紫芝摇摇头,否认道:“殿下想多了。” 一旁坐立难安的云妈满眼惶恐地看着紫芝,心中暗道:“我的小祖宗哎,都这个时候你就少说两句吧,难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紫芝姑娘,其实先前在红袖招中你的心思我大概也能够猜到,是为了给隋便拖延时间才故意与我周旋这么久。”李雍和眉眼含笑道。 听到李雍和这番话后,紫芝虽然内心震惊他是如何看穿自己心思的,但那双眼眸中始终还是波澜不惊。 “你知不知道其实当初我在红袖招的时候就可以杀你,但为何要带你回府去?”李雍和右掌轻轻怕打着膝盖,问道。 “不是打算对我严刑逼供?”紫芝淡淡问道。 李雍和摇摇头,“自然不是。” 就在紫芝狐疑之时,李雍和轻轻瞧了瞧车厢壁,对外边吩咐道:“走得慢些。” “是!” 以紫芝玲珑剔透的心思几乎是霎那间就明白了李雍和的用意。 只见她嗓音清冷地说道:“若是太子殿下心里打得是那副盘算,只怕会让殿下失望而归了。” “你看,我一早就说紫芝姑娘你冰雪聪明。”李雍和并没有在意她这句大煞风景的话,反而拍手称赞道。 听到冰雪聪明这次词,紫芝默不作声,自己在某人嘴里顶多就是个相对聪明的女人,这大概就是他与隋便之间的不同之处吧。 “我比你更了解隋便,我想他肯定会来的。”李雍和笑吟吟地说道:“说实话,我很期待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紫芝闻言神色清冷道:“我也很期待。” 但她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若是换做旁人兴许会热血上头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赢得一片喝彩,但他是隋便啊。 李雍和想要用自己钓出隐藏在暗中的隋便,以后者的心力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点,所以他怎么会做以身涉险的蠢事呢。 更何况如今自己已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但偏偏先前又毅然决然地回绝了他,如今的他可能巴不得知晓他身份的自己永远也张不了口。 所以他怎么回来救自己呢。 “不着急。”李雍和淡淡笑道:“钓鱼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巧的是这两点我恰好都不缺。” 秦王府。 “殿下,红袖招那边有消息传来。”在梧桐院落外,一道深沉的嗓音响起。 “进来说吧。”李济民那温醇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 候在门外的秦鸾闻声没有半点犹豫,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什么事?”正在描摹一副先人古迹的李济民头也没抬地问道。 秦鸾手捧着那封密信,说道:“殿下要不要亲自过目?” “不必了,有什么事秦大哥你直接说就可以了。”李济民一边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古迹一边轻声说道。 红袖招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不出意外就是有关李雍和的。 秦鸾点点头,然后缓缓说道:“先前太子李雍和带人去了趟红袖招。” “红袖招是他的地盘,他去看看也是正常。”李济民闻言淡淡说道。 “密信上说隋便在红袖招出现。”秦鸾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开口道。 “啪!” 李济民手中的那支狼毫细笔应声而断。 这位大梁的秦王猛然抬头,握住笔杆的那只手紧攥成拳,继而一拳捶落在书案之上。 “砰!” 李济民冷声说道:“他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人上钩 有人愿意 隋便一路抄无人巷道赶回有间客栈的时候周修福还没有离开。 “殿下,没出事吧?”周修福见到隋便走进客栈后,神情关切地问道。 隋便摇摇头,之后就没有过多的言语,径直走上楼梯,然后走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当隋便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镶金鎏丝的劲装,手握那柄名为灵犀的雪白长剑。 “殿下你要出去?”周修福有意拦在他的身前,沉声问道。 他下楼这身打扮,而且还是带着这柄剑,很难不会让周修福多想什么。 隋便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身来,同周修福与瞎子老寅说道:“同紫芝谈崩了。” 老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从小主子回来时那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中他就已经听出来了。 “所以殿下这是打算去杀人灭口?”周修福狐疑问道。 隋便从桌上挑拣了个杯子,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去杀鬼。” 听出了殿下话里的意思,周修福抿了抿嘴角,决定不再吭声了。 “先坐下吧。”瞎子老寅冲他摆摆手招呼道。 这小子还是年轻欠缺锻炼啊,比起他老子当年可差远了。 记得当年他老爹周祈云可是哄得咱们的陛下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所以说周修福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到家啊。 “我在准备离开红袖招的时候撞上了李雍和。”隋便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 周修福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一凛,问道:“是巧合还是...” 隋便轻嗯一声,“是特意冲我而去的。” “我不确定在暗中有七玲珑中的哪几人,再加上现在我不能随意暴露踪迹,所以就没有在红袖招内对他动手。” “那现在殿下是打算对李雍和出手?”周修福神色凝重地问道。 不料隋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打算去救人。” “救人?救谁?”周修福沉声问道。 隋便听到他这接二连三的问题,白了他一眼,说道:“修福,你这问题是不是问得有点多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瞎子老寅这时却说道:“殿下,所以关心则乱,这也是修福的一番好意。” 周修福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隋便闻言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又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然后他便开口解释道:“虽然我是安全离开红袖招的,但李雍和却也是直冲我去的,如果他没有找到我的话肯定誓不罢休。” “殿下是担心李雍和会对紫芝姑娘动手?”瞎子老寅出声问道。 隋便轻嗯一声,继续说道:“紫芝虽然没有答应我的要求,但也不会轻易将我的身份说出去,而且她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临危不乱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殿下...”周修福欲言又止,道。 “但对方若是李雍和的话,我不敢保证她那边不会露出半点破绽,而李雍和就跟匹野狼一样,一旦让他闻到半点血腥味他就会死死咬住不放。”隋便看向周修福,解释道。 隋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隋便走到周修福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若我不去找她她也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得再去看一眼。” “那我跟殿下一起去!”周修福沉声道。 他原本以为隋便会拒绝,但没想到后者竟然很痛快地点点头,说道:“可以,但你不能露面,只能在暗中以防变故。” 周修福点点头,“卑职领命。”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隋便转身对瞎子老寅说道:“说不定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老出手。” 老寅闻言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老奴领旨。” 隋便听到那四个字后神色一凛,刚要开口就已经被老寅出声打断,“殿下万事小心。” 隋便先行一步离开有间客栈,至于周修福则是在一盏茶的功夫才跟上去的。 太子府的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在神武大街上。 隋便混迹在人群中,紧紧盯着那辆马车。 先前他以武夫气机已经探查过了,车厢内除了李雍和外还有两人,是红袖招的老鸨云妈以及紫芝。 “看来确实是被李雍和发现了端倪。”隋便心中腹诽道。 隋便看了眼马车两旁以及身后跟随着的雍和卫,若自己只是单纯想要救人的话在这点人手之下自己确实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但看马车行驶的速度,隋便就觉得这其中势必有诈。 而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李雍和是在利用紫芝来引诱自己出手,然后他正好可以瓮中捉鳖。 “确实符合李雍和阴险歹毒的心思。”隋便心中腹诽道。 “既然他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出这副阵势,那想必七玲珑就在附近的,而且说不定是全员出动。”隋便默念道。 虽然隋便已经看穿了李雍和的心思,也知道这是他特意针对自己布下的局,但其实这并非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他仿佛就是在告诉自己,紫芝将要被我带回太子府,而我如今就在这等你出手,那这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车厢内,李雍和淡淡说道:“看来你在隋便心中也没多少分量。” 紫芝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是让殿下失望了。” 李雍和倒是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他摆摆手从容镇定地说道:“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我不缺的就是耐心,只要还未踏进太子府,我就算不得输。” 紫芝掀开车厢厢帘看了眼外边,提醒道:“过了前边的那个路口就快到太子府了。” 李雍和闻言双眸缓缓闭合,道:“不着急不着急。” 隋便看到马车即将驶到那个岔路口,一旦驶过那个岔路口再想要出手救人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车厢内李雍和一边数着马车的步子,一边手掌轻轻拍打着膝盖,若是过了前边那个岔路口鱼儿可就再也没有咬钩的可能了。 就在他打算要车夫再将马车步子放慢后,没想到马车车身传来一股震荡之感。 车厢内的三人皆是能够感受得到。 “鱼儿上钩了。”李雍和并没有因为马车的摇晃而感到愤怒,而是猛然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地说道。 车厢内老鸨云妈晃了晃身,如今她只能感慨一下这小子还知道提上裤子认人,是个值得托付的家伙。 至于本该最为惊喜的紫芝此刻却黛眉紧蹙,脸色难看。 他不该来的。以他的心机怎么可能会看不穿这个局。他来救自己无非是想弥补自己内心深处的亏欠感,但他并不欠自己什么。 但他还是来了。 隋便踩在车顶上,身形稳若泰山,环顾一圈,对已经朝自己这边的百姓高声喊道:“听说今日堂堂的太子殿下去了趟红袖招,然后还打算把红袖招的老鸨和紫芝姑娘带回太子府。” 听到隋便的这些话后,已经有好事者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听说太子如今就坐在我脚下的这辆马车中,我想当着大家伙的面向太子殿下讨要个说法,红袖招是不是你的红袖招?凭什么你都吃干抹净了还想着再揣兜里带走呢?” 隋便在车顶上的一番“高谈阔论”已经吸引了一大片的人围观,当然这其中大多都是男子,毕竟有红袖招和紫芝姑娘两个词眼,这就已经很够了。 四周的雍和卫已经将马车紧紧围起,虎视眈眈地盯着车厢顶部那个蒙面的男子。 没错,隋便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临时把面容给蒙上了。 雍和卫围而不攻是因为车厢内的李雍和没有出声。 “不瞒各位所说,在下对紫芝姑娘一直心神向往,不说能够一亲芳泽抱得美人归也想着可以促膝长谈把酒当歌,但今日我去红袖招一打听才知道咱们的太子殿下竟然把人给接走了,还连带老鸨云妈一起,说实话我从来没想到过咱们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还有这种嗜好。” 隋便对着四周围观的路人拱手说道:“今日还在这真是小刀扎了在下的屁股。” “怎么个说法?”街道两旁顿时有人起哄道。 “开了眼了。”隋便笑眯眯地回道。 话音刚落一阵阵哄笑声在神武大街上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场面一度不可收拾。 车厢内云妈老鸨迫于对面李雍和的身份不敢发出半点笑声,但紫芝却忍俊不禁,破天荒地笑出叮咚悦耳如翠铃般声响。 而李雍和则是脸色阴沉至极,他没想到隋便只是刚刚露面就给自己这么大的下马威。 “虽然你故意遮掩声音,但这种出其不意不按常理出牌确实是你的风格。”李雍和长眸半眯,冷笑道。 “今日呢,在下刚好凑齐了些银两,想同紫芝姑娘喝一桌酒,就是不知道紫芝姑娘愿不愿意同在下走?”隋便当众问道。 听到隋便这番话,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何方神圣了,竟然敢跟太子抢女人。 车厢内,紫芝闻言本就笑靥如花的脸上更是更是多出了几抹异样神采,只见她冲着车厢外喊道:“我愿意。” 第一百四十章 有人摘桃花 原本周遭围观的百姓只当是看了个热闹,毕竟民不与官斗,更何况马车中坐着的那位还是大梁以后官老爷的老爷。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车厢顶上的这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家伙很快就要进去吃牢饭了。 嘿,看到他手上的那柄长剑了没,到时候再给他扣上一顶持械斗狠的帽子,送进大牢后哪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红袖招的紫芝是什么样的存在太安城的本地人心知肚明。 红袖招的那四朵金花即便是五品大臣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知道那四人就是太子殿下的禁脔,想打她们的主意之前最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更何况估计那四人除了当朝太子外也不会在心仪世间任何男子了。 但就是从车厢中传来的那声“我愿意”如滚滚天雷般炸响在众人的耳畔,惊得他们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太子府的马车吧?”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指着那面前的这辆马车,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瞎啊,没看到马车上那太子府独有的图腾。”有人气不过拍了他额头一下,气冲冲说道。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没有半点道理啊。”不知道是被那个事实震惊到无以复加还是被身旁那人给拍傻了,最先开口的他匪夷所思地呢喃道。 难不成他今天要亲眼目睹一场青楼女子舍弃富贵荣华跟一个寻常普通的野小子私奔? 这种在志趣小说中才有的桥段今天让他给撞见了? 当然,抱着他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其中男女皆有。 毕竟这种桥段但凡是个爱看热闹的人都会喜欢。 至于那个傻小子在听到那声愿意后竟然就没有半点动作了,然后在马车顶席地而坐,似乎是在等车厢里的人主动走出来。 “这家伙也太有种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 “这般有恃无恐,背后肯定有人撑腰。”有人似乎对他看不过去,信誓旦旦地说道。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即便背后的靠山再大能够大过太子?” “嘿,我知道有一个人地位身份虽然大不过太子,但可以不给太子半点面色。”有人刻意压低嗓音,阴恻恻地笑道。 众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然后皆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即便是对朝政再充耳不闻的人,也听过秦王李济民这个名字。 也知道在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昭陵山行刺一案中替皇帝陛下舍命挡下刺客一枪来的二皇子李济民。 甚至最近在坊间还流传着一句“立次废长”的不道传言。 关于这道传言,单单死在七玲珑手中的就不下十人,而且皆是死得悄无声息。 车厢中的李雍和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后脸色难看,他看向紫芝,说道:“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出去。” 紫芝站起身来,转身朝车厢外走去。 老鸨云妈见状拽住她的袖子,想让她三思后行,毕竟去了太子府是生死未卜,但只要现在一出去,就是十死无生。 紫芝感受到衣袖上的力道,转头对着云妈露出一个后者在红袖招中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笑意。 顾盼生辉明艳动人。 “云妈,我已经考虑了二十多年,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紫芝笑道。 哪怕如今她走出车厢是踏进了必死之地,她也无怨无悔。 见到紫芝脸上那抹决绝且明艳的笑意,云妈缓缓松开了手。 而李雍和在听到紫芝那番话后,双手握拳攥的“咯吱”作响。 一身近乎实质的杀意从他体内荡漾而出,饶是老鸨云妈在红袖招待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李雍和。 “好,好的很。”李雍和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一袭紫裙冷艳动人的紫芝走出马车车厢出现在众人面前后,但凡见到那张蛾眉皓齿飞阁流丹面孔之人都觉得自己今日出门简直就是走了大狗屎运了。 要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往往要投掷百金才能够见得一面,而且还只能是远观。 但现在他们却能够在一丈之间得以见到这副无瑕容颜,这让他们怎么能够不欣喜若狂。 当所有人都在震惊紫芝的绝世容颜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紫芝臻首轻抬,看向车厢顶笑容灿烂的隋便,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隋便感受到掌心中的那抹温润,会心一笑,然后将她轻轻拽上车厢顶。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一幕后纷纷惊呼出声来,甚至有春心萌动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直接因为激动而晕倒了过去。 “你来是因为对我心怀愧疚还是单纯得想要找李雍和的麻烦?”紫芝红唇轻启,好奇问道。 “你瞅瞅周围,在这时候不要说这种大煞风景的话好不好?”隋便撇了撇嘴,无奈道。 “我们走不掉的。”紫芝看到不远处正朝这边奔掠而来的大批官兵,轻声道。 “走不走得掉另说,但既然你出来我就默认你已经站在我这边了。”隋便同样看向神武大道两旁屋顶上正朝自己这边逼近的黑衣死士,淡淡说道。 “眼下这种局面即便我又站在你这边又有什么意义,红袖招我是回不去了,不在红袖招中的紫芝对你而言也应该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紫芝嗓音平静地说道。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子,虽然他蒙着面,但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自己仿佛见到了璀璨绚烂的星河。 她盯着那双星眸,嫣然一笑。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在她心田的某处角落一朵向阳之花已经破土而出。 “那我就带你回去把你当个花瓶看行不行,全当养眼了。”隋便大煞风景地说道。 紫芝苦涩一笑,能活着走出这里当然好了。 当有人意识到京兆府牧衙门的官兵正朝这边开进时,众人原本看向隋便的钦羡眼神如今已经变了味。 在场的男子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抹“自求多福”的味道,至于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子则是纷纷出声提醒道官兵来了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赶紧离开这。 隋便听到周围的嘈杂声,揉了揉下巴,是不是自己的举动让他们给误会了? “有办法离开这?”看到隋便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惊慌失色,紫芝嗓音清冷地问道。 她知道他向来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既然敢当街打李雍和的脸,那势必已经有了完全之策。 但当她看到如潮水般涌来的官兵后,她心神一震,真得有办法能够离开这里吗? 隋便闻言点点头,说道:“这些官兵倒是不足为惧,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紫芝好奇问道。 隋便没有立即回她,只是跺了跺脚下的车厢,说道:“李雍和,你倒是真沉得住气,我都已经踩到你的头顶上了你竟然还坐得住,你身边的七玲珑呢?现在可以让他们出来了,若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 听到隋便说到七玲珑,紫芝黛眉微皱,她在红袖招多年竟然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似乎是看穿了紫芝的心事,隋便主动解释道:“是李雍和身边最后一张底牌,七玲珑七个人,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同他们交过手了,虽然有些拉胯,但勉强还拿得出手。” “弟弟,你就是这样在姑娘面前说姐姐坏话的?”隋便话音刚落,在他与紫芝身后就传来一道柔媚蚀骨的嗓音。 隋便闻言淡淡一笑,“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点都不经惦记。” 等到他转过身来时,果不其然见到了站在车厢顶上的魅蛛娘。 至于其余六人则是在隋便没有觉察时已经站在了以他为中心的六道方位,将他的所有生门退路尽数堵死。 “这位妹妹,听姐姐一句话,像隋便这样的男人好归好,但是命太短,容易做寡妇。”魅蛛娘说完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幕又是震惊了马车四周的众人,这小子究竟走了什么桃花运竟然能够认识这么多国色天香的女子。 一个清冷无瑕的紫芝已经让他们诧异不已了,如今竟然又多出一个娇艳妩媚的女子。 几乎所有在场的男子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这小子身体能吃得消? 隋便听到魅蛛娘这番刻薄话后嘴角噙起抹冷笑,反驳道:“若是论起寡妇有人比得过你?跟你有过一场露水姻缘的男子只怕比这神武大道上的板砖还多吧。” 听到隋便这般羞辱自己但奈何对方说得又是事实,所以魅蛛娘原本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既然你俩感情这么好,那姐姐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们一起去投胎!” 隋便将紫芝护在身后,身躯一震,然后杀意凛然地回道:“还是让我送你下去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神武道上起龙卷 “桀桀,小子,这才过了多久口气竟然这般大了,是想要在这小妮子面前逞能是不是?”在隋便的身后穆然间响起一道诡异笑声。 笑声之声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传来。 隋便闻声神色一凛,然后脚腕一拧身躯转动,一边探出左手一把搂过紫芝的腰肢,一边毫不犹豫地轰出一拳。 “砰!” 霸道的拳罡轰在了阴冷灵力所裹挟的手爪之上。 一股迸射的无形劲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 劲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而去,将原本在蛰伏在街道两旁屋脊上伺机而动的黑衣死士震落在地。 看着神武大道两三如同下饺子般从屋顶上滚落下来的黑子死士,聚集在马车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心里一惊,这就打起来了?而且看他们这群人手里明晃晃的刀,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太安城,天子脚下皇城边上,真动静若是闹得太多肯定会引来某些大人物的关注。 比如大梁的皇帝陛下。 届时该怎么收场都不晓得。 众人在为那个黑衣提剑的男子捏着一把汗的同时也为马车中的太子殿下忧心忡忡。 当然能够想到这一层的人还是少说,更多的还是在看热闹的人。 其实就在黑衣人从屋脊上翻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觉察到不对劲偷偷后撤了,毕竟看他们那身打扮再加上手机明晃晃的刀就不是什么善茬。 热闹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命可就只有一条,没了也就没了。 更何况一方还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哪怕是死了你也没处喊冤去。 “就是,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只剩下一只手了,该不会是因为任务失败让李雍和给你砍去了吧?”隋便明知故问道。 除了李雍和,隋便很难在想到还能够有谁可以让他心甘情愿断一手。 当然是否心甘情愿隋便并不是很清楚,但那时后者没有反抗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 听到自己一早就被对方看穿,刽子鬼的眼神变得阴鸷酷烈,然后冷哼一声,体内灵力磅礴喷涌而出,将一手揽住紫芝腰肢的隋便给震飞了出去。 隋便借力飘飘然从车厢顶飞落,然后稳稳地站在了神武大道上。 “各位,热闹看完就该想着溜了,别到时候为了看热闹把命再搭上,那就得不偿失了。”隋便环顾左右,出声提醒道。 但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了他的手掌上,全然没有将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这就上手了?”人群中有人难以置信地问道。 要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那四朵金花中以清冷性子著名的紫芝,而这小子如今就把手放在了紫芝姑娘的腰间。 “嘿嘿,我打赌这小子绝对走不出神武大道。”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换做自己是太子,心里也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势必会要让这个“横刀夺爱”的男子粉身碎骨。 “哪怕是这样也值了。”有人出声感慨道。 要知道被一手揽住的可是紫芝啊。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够一亲芳泽哪怕要他今日死他也只会是心甘情愿。 隋便听到响起的议论之声,这才缓缓松开左手,讪讪一笑,道:“情急之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出乎隋便意料的是紫芝并没有对这种有辱清白之事同他纠缠不休,只是臻首轻点轻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看到飘然落地毫发未损的隋便,刽子鬼冷哼一声,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自然也谈不上失望。 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够在一招之内将其重伤,之所以轰出那一爪只是为了能够将他在马车车厢顶给逼退下去。 毕竟车厢内还坐着太子殿下,万一因为前者因为他们七人与隋便的捉对厮杀而生出半点意外,那他们七人就百死莫赎了。 “我说过我们会见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刽子鬼冷声说道。 以至于自己手臂上的断手之痛依旧记忆犹新。 若不是眼下的可恶少年从中搅局,以他们的手段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身上失手呢? “站在我的身后,等我解决掉眼前的这些麻烦就带你离开这里。”隋便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身边的紫芝说道。 性子清冷的紫芝闻声看向隋便,当她看到对方眼眸中闪过的那抹坚毅神色时,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走到了他的身后。 “谁说不是呢?”隋便出声讥讽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赶着来送死,怎么?这是已经活够了?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没想到还临了还上赶着送死。” 其实对于隋便的口舌伶俐在此之前看热闹的众人就已经领略过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是低估了前者的毒舌程度。 这家伙说话简直就是句句如刀朝你的心窝子上扎来,让人猝不及防也防无可防。 “桀桀,今日要死的只会你自己。”刽子鬼阴恻恻地笑道。 今日他们七玲珑尽数出动,哪怕对方是个天象境的强大炼气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眼前这个蒙住面容故作玄虚的隋便只是磨根境,而且他还要分神去顾及身后的那个女人。 刽子手说完就朝隋便猛攻而去。 只见那道枯瘦身影自马车顶高高跃下,速度之快以至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宛若平地起惊雷的振聋发聩声响就在整条神武大道上响彻开来。 围观的众人在这道巨大声响下神识不清,双耳失聪,有鲜血从他们耳中缓缓留下。 而且街道上更有体魄孱弱之人甚至直接因为那道声响给震死了过去。 “杀人了,杀了人!” 看到身边有人倒下并且一测以后发现没有了气息,能条神武大道上的气氛陡一变,所有人开始慌张害怕,最后慌不择路纷纷逃窜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刽子鬼看在躺在地上横遭飞祸的那几人,阴翳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怜悯。 太子说过今日只要隋便死,哪怕届时他们七人拆掉半条神武大道,前者也不会降罪在他们的头上。 而眼下只不过是死了区区几人,根本不会引起自己的半点情绪波动。 看着近在咫尺那一爪,隋便冷哼一声,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李景就不怕收不了场?” “桀桀,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刽子鬼阴恻恻地笑道。 然后灵力一震挣脱开被隋便右手钳锢住的手腕,继而朝他的腰身处狠狠鞭甩而去。 隋便见此眼神中漠然一片,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抬起握住灵犀的剑鞘轻轻格挡,对方那势大力沉足以开山断江的一脚就被他轻描淡写地拦下了。 反观刽子鬼,当他那条腿鞭甩在那柄雪白剑鞘上时则是神色大变。 然后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让他遍体生寒,心知不妙的他迅速抽身后撤,没想到还是晚了半步。 已经连连退却出一两丈的距离却还是未能够幸免于难。 刽子鬼低头看去,他小腿处裹挟的阴冷灵力已经被剑气彻底搅碎。 不止如此,就连他的腿上那一大片的血肉也被剑气削去,依稀可见森白白骨。 “小心,这小子手上的剑有问题。”刽子鬼的声音在其余六人的心湖间响起,提醒道。 感受到小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刽子鬼死死盯着他手中那柄尚未出鞘的雪白长剑。 即便剑未出鞘弥漫开来的剑气就已经凌厉至此,他想象不到对方若是拔剑出鞘那该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一想到这刽子鬼的双眸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自己记得他手中的还有一杆品秩已经是宝具的玄色重枪,如今手中又多了柄单论品秩而言毫不输那杆玄色重枪分毫的雪白长剑,这让他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小子,你的那杆玄色长枪呢?”刽子鬼一边小心提防着那柄雪白长剑一边开口问道。 隋便闻言嗤笑一声,他没想到这个老匹夫竟然还对玄凰念念不忘。 “等你死了就会知道了。” 隋便脚尖点在地面砖石之前,他脚下的那方砖石霎那间崩碎成齑粉。 等到紫芝听到声音反正过来时身前那道修长的身姿已经消失不见。 刽子鬼见到对方竟然还敢在重重包围主动攻上来,嘴角泛起一丝狞笑。 旋即他运转体内灵力,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在他体内荡漾开来。 那些阴冷气息在触碰到脚下的砖石后,竟然在周身半丈的地面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看来这老鬼要拿出真本事来了。”七玲珑中那个名为魍魉的瘦削男子抱臂环胸笑呵呵地说道。 “正如老鬼所说的那样,这家伙手中的那柄雪白长剑确实不简单。”背负着宽厚铁剑乱甲的黑衣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身为乱神奴的他所感受到得自剑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烈。 那柄雪白长剑带给他的危险气息甚至要远在吕奉仙的青戟之上。 虽然不明白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但他对这柄剑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咻!” “咻!” 随着两道破空声自这段神武大道上响起,两道模糊的身影在长街上以惊雷之势展开了捉对厮杀。 “啧啧,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魅蛛娘你会无功而返了。”七玲珑中的魑魅紧盯着大道上的那两道不断交手的身影,感慨道:“这家伙着实称得上是妖孽了,竟然能够凭借着磨根境的修为可以同老鬼打得你来我往,甚至两人之间各有胜负手。” 魑魅扪心自问,面对着在七人中战力可以排的上前三的刽子鬼,他做不到这种程度。 没有踏上灵力修行的紫芝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只能够凭借大道上传来的震爆之声勉强猜测出隋便此时的位置。 她所能够看到的是寸寸龟裂如齑粉的地砖,神武大道两旁坍塌的铺子。 这些都足以证明这场捉对厮杀的凶险与可怖。 “隋便,你可千万不能够有事!”紫芝在心中默念道。 “蜂蝶童,你从旁策应老鬼。”身为七玲珑首领的饕餮淡淡吩咐道。 “是!”蜂蝶童沉声应道。 旋即他揭开那只精心编织的竹笼笼盖,然后指尖缠绕着淡青色的灵力将蛰伏在竹笼中的灵虫牵引出来。 “去”蜂蝶童食指指向隋便,低声喝到。 见到屋顶上的那六人另有动作,紫芝朝着神武大道上出声提醒道:“小心!” 话音刚落,紫芝就看到一朵黑压压的乌云朝神武大道上的某处压了下来。 正在与刽子鬼捉对厮杀的隋便听到紫芝的提醒后神色一凛。 这种灵虫蜂群的可怖之处自己听吕奉仙提起过,前者不仅可以吞噬灵力,更会撕咬血肉之身,所以哪怕隋便没有修行灵力也不能同它硬碰硬。 至于破解之法吕奉仙也告诉过自己,那就是直接斩杀操控灵虫的那个稚童。 当时自己钳制住这个刽子鬼,以至于蜂蝶童那边只有个魅蛛娘才使得吕奉仙差点得手。 当然若是那个乱神奴没有赶到的话估计已经得手了。 但眼下在蜂蝶童身边依旧还有五人,自己想要在这五人眼皮底下斩杀操控灵虫的蜂蝶童,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五个山河境的炼气士,又不是大街上的白菜想怎么砍价就怎么砍价。 就在隋便权衡间刽子鬼的一拳与那团黑压压的灵虫蜂群近乎同时朝自己攻来。 若是换做寻常的山河境修士在面对这两道攻伐之术时只怕已经惊慌失措了,但此时的隋便却是异常的冷静。 他脚尖轻点地面,在抽身后撤的同时身躯后仰一脚朝刽子鬼的胸口踹去。 后者神色一凛,原本想要轰向隋便面门的一拳就只能轰在他的脚掌上。 脚掌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的隋便借助那股沉重的力道在转瞬之间就与刽子鬼拉开了一个五六丈的距离。 旋即他向后暴掠的隋便双手按住地面,继而双手不断交错,以倒立之姿迅速在地面上旋转开来。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以隋便的身躯为中心竟然凭空生出一道气机龙卷。 最重要的是这道在仓促之间而生的气机龙卷气象惊人,数丈之内的沙尘碎石皆是被其吸扯而去。 这日,在最靠近宫墙的这条神武大道上,陆地起龙卷,扶摇上青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债多不压身 神武大道上突兀生出的那道陆地龙卷气象惊人,震动了近乎整座东城的百姓。 身在东城内的达官显贵纷纷登高而望,想要看看那道异象究竟为何而生。 几乎每个人的眼眸中皆是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 因为登上高楼远远望去的他们见到那道气势恢宏的陆地龙卷赫然就在神武大道上,不足十数丈就是太子府,若是再往前可就是皇城墙角了。 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竟然敢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饕餮盯着那道陆地龙卷,嗓音平静地说道:“乱神奴和魑魅去护住殿下。” “是!”背负宽厚铁剑乱神的黑衣男子与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子齐声应道。 “蜂蝶童,你驭好你的的灵虫蜂蝶。”饕餮又一道命令吩咐下来。 “好。”蜂蝶童重重点点头。 他知道那个黑衣男子之所以捣鼓出这道陆地龙卷出来就是为了针对自己的灵虫蜂群。 这样想来这个家伙倒是比那个叫做吕奉仙的脑袋要聪明很多。 而且眼下自己的灵虫蜂群已经被那道陆地龙卷中的沙砾碎石给打死打伤了不少。 乱神奴已经和魑魅两人护送着太子李雍和离开马车。 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雍和不会让自己处于绝对危险的境地。 是那重太子的身份使然也是因为他的谨慎小心的心思所致。 李雍和带着乱神奴与魑魅来到了距离神武大街最近也是视野最好的那座摘星楼。 因为那道陆地龙卷的缘故,此时摘星楼已经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很好奇究竟是谁竟然敢在皇城脚下恃武犯禁。 “殿下,要不要把他们都给赶走?”乱神奴看着楼窗处的簇簇人头,沉声问道。 李雍和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热闹嘛,谁都爱看。” “可是殿下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够跟他们坐在一起。”魑魅皱眉说道。 李雍和抬首看了看摘星楼的楼顶,指着说道:“我们去那。” “殿下万万不可。”魑魅劝阻道。 摘星楼的楼顶虽然视野极好,但万一受到灵力波及也是最容易丢命的地方。 “有你们俩人在我身边,区区一个摘星楼还登不上去?”李雍和笑道。 “是!”一直没有吭声的乱神奴拱手应道。 当乱神奴与魑魅两个人带着李雍和飞掠至摘星楼楼顶后,李雍和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难怪那么多人想要踏上修行之路,这种身在云端的感觉真好。”李雍和朗声笑道。 若不是身为皇子而且是嫡长子的他因为祖宗规制不能够修行,他如今肯定也踏上大道修行了。 不过他不后悔,各人各有所求,有人痴心于修道叩长生,就像吕奉仙那样,也有人热衷于沙场征伐,就像之前的李济民那样,当然也有人热忱于权谋帝王术,比如自己这样。 李雍和在摘星楼顶盘膝而坐,看着不远处目光可及的那处战场,心情极好的微微一笑。 之前他听说过一句话,这更加坚定了他在夺帝之上的信念。 “习得屠龙术货与帝王家。”李雍和呢喃说道。 在他身后的左右两旁乱神奴与魑魅两人恭恭敬敬地站着。 他们都是跺脚可震山河的山河境修士,但如今就是李雍和身边的七玲珑。 神武大道上距离隋便最近的不是蜂蝶童也不是刽子鬼,而是紫芝,一个没有灵力修为的女子。 此时紫芝身上那袭紫裙飞舞,竟然衬托出几分英气。 她看着不远处的那道陆地龙卷,美目中流光溢彩。 她在太安城中多年,知道脚下的这条路叫做神武大道,也知道在前面不远处就是太子府,在神武大道的尽头就是整座大梁的权力中心。 所以她清楚这道气象磅礴的陆地龙卷出现在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更清楚今日无论她与隋便能不能够活着离开这里,隋便这个名字必将会被写入史册,青史留名。 而那些文人墨客在野史中也会记下天启年间出现这道陆地龙卷的原因是一神秘男子为救红袖招的紫芝所为。 荒唐吗?荒唐。 但这却是事实。 紫芝心中这样想着,心神荡漾笑意悄然而至眉眼。 随着隋便不再发力,那道陆地龙卷的威势这才缓缓减弱下来。 然后只见他双手猛然发力,身形腾空而起,继而稳稳站在了紫芝面前。 看着已经在陆地龙卷中死伤大半的灵虫蜂群,隋便看向远处脸色难看的蜂蝶童,笑问道:“这杀虫的效果是不是要远比吕奉仙的青戟要来的好?” 如今灵虫蜂群已经不复先前那般黑压压一片,但仍有数百只盘旋在半空中,只得蜂蝶童一声令下,它们就会悍不畏死地冲向隋便。 “小子,你也不要得意地太早。”不远处的刽子鬼嗓子冰冷地说道:“我们七人只要出现在这,就轮对没有让你逃走的可能。” 因为先前那道陆地龙卷耗尽了他最开始的那口武夫真气,所以隋便在悄然换了一口武夫真气后对着刽子鬼招了招手,提醒道:“话不要说太满,以免过会丢人现眼。” 看到对方主动寻衅自己,刽子鬼眯起眼眸,那双本来浑浊的眼眸中赶忙闪烁。 旋即两人没有半点言语,气机与灵力碰撞缠斗,整条神武大道上响起了“噼里啪啦”宛若铜豆乍响的声音。 每一次清脆声音响起都是两人一次势均力敌的轰撞交手。 轰! 在两人又互换一拳后隋便与刽子皆是向后倒飞出乎。 后者以灵力抵消化解掉一部分气机后这才缓缓稳住身形。 至于隋便则是用护体罡气将想要钻入自己体内的那过细若小蛇般的灵力给尽数抹杀。 然后隋便双指捏住一条几近于无的细微灵蛇,啧啧感慨道:“你这心思也太歹毒了些吧,看来老话说的真没错,老而不死是为贼。” 若是任由这些阴冷灵力钻入自己的体内,肯定会破坏自己的脏腑气窍,说不定还会在自己以后得大道修行中留下祸端,使得自己止步于磨根境。 “桀桀,你怕是忘记了像这种老话都是谁说得了。”刽子鬼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说道。 老话老话,就是像他这种老人说的。 隋便闻言呵呵一笑,嗤之以鼻道:“话都被你说完了?” “看来下次得跟李雍和说一下,让他不光把你的另外一只爪子剁掉,还要把你的舌头给拽掉。” “老鬼,动作快点。”饕餮冷声提醒道。 旋即他又转头对身边的魍魉吩咐道:“你下去帮他一手,让他速战速决。” 身形矮小手握一截烟斗的男子点点头,然后掠向战场。 看着加入战局中来的你的矮小男子,隋便微微笑道:“一个刽子鬼一个蜂蝶童,还有一个妩媚娘与饕餮正在虎视眈眈,那你是魑魅还是魍魉?” 根本不想同他废话的魍魉冷声道:“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然后他对刽子鬼说道:“饕餮大人有令,让我们速战速决。” 隋便如今已经是对上了三位山河境的炼气士,但始终没有在他的眼中见到半点的惊慌。 从一开始隋便就料到这幅场景,而且在他心中做得最坏的那个打算是七玲珑一齐对自己出手。 魍魉一边朝隋便奔掠而来一边吞吐出一大片烟雾,那缕白色烟雾在虚空幻化成泼天箭雨朝后者铺天盖地地落下。 而且魍魉将自身灵力催动到极致,双掌间灵力喷涌而出,凝聚成两道灵力匹练朝隋便的左右两方向甩去,想借此封锁住他的退路。 看到魍魉率先动手,刽子鬼狞笑一声,然后紧随其后。 他会在那波箭雨落下之后出手,为得就是强迫身为淬体武夫的隋便不能够随意换气。 随着胸口中那口武夫真气的减弱,无论是武夫出手的速度还是力道都会削弱很多。 按照他的猜测,最后的杀手锏说不定不会是蜂蝶童,而是一直作壁上观的饕餮大人。 想到这刽子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站在屋檐角的那个黑衣男子,面露静穆之色。 哪怕是以自己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见过了太多天之骄子的眼光来看,也不会在后者身上挑出丁点毛病。 无论心性还是手段都当的上一流。 所以对于他能够成为七玲珑的首领,他刽子鬼就两个字,服气。 “唰唰唰!” 魍魉那波烟雾所话的箭雨已经泼落在地面上,箭雨整整齐齐斜插在地面砖石之上,将那已经铺设十多年的石砖寸寸钉断。 箭雨之上有两道空缺,空缺之上站着隋便与紫芝。 就在刚才漫天箭雨泼落而下时,隋便递出数拳将他与紫芝周身三寸之间的箭矢尽数轰断。 所以说如今除了他们两人所站立之处,方圆一丈内尽是没入地面的箭矢。 “你又欠我一条命。”隋便转头对着紫芝,笑道。 紫芝抿了抿红唇,淡淡说道:“若是按照你这么个算法,接下来我还不知道要欠你几条命。” 隋便耸耸肩,双手攥住从后方朝紫芝与自己袭掠而来的灵力匹练,粲然笑道:“债多不压身,习惯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还礼 紫芝看着隋便双手紧攥着那两条突袭而来的灵力匹练,“滋滋”的热气在他的掌心中升腾而起。 “你的手...”紫芝美眸中闪过一缕担忧,问道。 隋便闻言淡淡一笑,然后双臂猛然用力,一股如龙似象的蛮横气力直接那两条蕴含着精纯灵力的匹练扯断开来。 “不碍事。”隋便轻声道。 见到隋便接连出手拦下自己的两道攻伐之术,魍魉低喝道:“老鬼,就是现在!” 对方接连拦下自己的漫天箭雨以及袭后的灵力匹练,哪怕真如刽子鬼所说他的战力足以逆行上伐那他此时也该换口武夫真气了。 而魍魉要为刽子鬼或者是蜂蝶童亦或者是最后的饕餮大人争取的就是这点转瞬即逝的换气时机。 魍魉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黑袍身影越过他,继而身形如闪烁的雷芒转息之间就将其抛在身后。 魅蛛娘看着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的刽子鬼,美眸微眯。 一个磨根境界的淬体武夫同时对上三个山河境的炼气士,最要是的是他们费尽心思却是只为了要寻出前者的一个破绽。 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滑天下之大稽吧。 但如今这一幕就被她看在眼中。 “小心身后!”紫芝看向隋便,惊呼出声道。 没想到隋便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惊慌,只是冲着紫芝淡淡一笑。 然后就在刽子鬼的凌厉一爪即将落在了他后脊上时,他穆然转身,右臂弯曲,蕴含着霸道气力的右肘朝前者的太阳穴处砸去。 刽子鬼的那一爪会落在自己的胸前,说不定还会撕扯下自己一大片的血肉,但隋便有把握若是这一重肘结结实实落在他的太阳穴,他会暴毙而亡。 这种以伤换死的打法从来都不吃亏。 见到隋便那张俊逸脸庞上攀升而起的狠厉之色,刽子鬼神色一振,这种模样的隋便跟之前车厢顶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当重肘所挟带而来的风声在刽子鬼的耳畔边响起时,他终于确定对方是真的打算以伤换命。 虽然这种打法对于眼下身陷重围的他来说极为不利,但却也是自己极不想承受的。 若自己一死,那自己打拼多年的东西就都烟消云散了。 想通这点的刽子鬼霎那间收手回防,仓促之间只能够双臂架起勉强来挡下那来势汹汹的重肘。 “砰!” 隋便的重肘并没有轰砸在刽子鬼的太阳穴处,而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掌面上。 刽子鬼的身躯在横移的半丈后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低头看着已经通红一片的手面,他眼神阴翳地看向隋便。 这还是他以灵力裹挟护住手掌的情况下还是受了这样的伤势。 若是自己单纯以体魄相抵抗,只怕现在仅剩的这只手掌也要废了。 隋便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咒骂道:“点太背了,撞到麻筋了。” “奇怪。”饕餮轻咦一声,道。 “饕餮大人,怎么了?”魅蛛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饕餮身后,不解问道。 “他刚才并没有换气。”饕餮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魅蛛娘讶异道。 要知道先前那可是魍魉将灵力运转到极致的施展出来的两道攻伐之术,哪怕他战力再卓绝也不可能在硬接下这两道攻伐之术而不换气。 “若是在他换气的间隙老鬼也不至于会这么惨。”饕餮嗓音温醇地说道。 “而且我猜他肯定还留有余力来对付接下来蜂蝶童的那窝灵虫蜂群。”饕餮笑道。 果不其然,仿佛就是在印证他的这番话一般,在蜂蝶童催驭着灵虫蜂群朝隋便扑杀而去的时候,后者右脚猛然一踏地面。 一股极为轻巧的气力在他脚下顺着四周已经破碎的地面蔓延而去。 “蜂蝶童,将灵虫收回去!”只是见到隋便这个举动后瞬间就明白他欲意何为的饕餮沉声呵道。 蜂蝶童听到了他的吩咐,而隋便也听到他的声音。 看着已经扑杀而至的灵虫蜂群,隋便嘴角噙起一抹冷笑,“现在再想撤回去,晚了吧。” 因为受到那股轻巧气力的反震,原本斜插入地面尚未消散的箭矢竟然被他整整齐齐地从地面上“拔”了出来。 “起!” 就在那数以百计的箭矢离开地面之时,隋便又是一脚踏在了地面上。 这次脚上的力道要比之前的那次重的多,以至于一脚之后脚下那分寸之地已经凹陷下去了半寸,且四周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一股无形的劲浪自他脚下蔓延而来。 在那股无形劲浪的托扶之下,数以百计的箭矢已经腾升至隋便的面前。 在那一脚过后他身躯一沉摆出一个拳意倾泻的拳架,然后就是对着天幕赫然递出一拳。 准确来说并非是冲着天幕,而是对着已经飞掠回去的灵虫蜂群。 奔腾如江潮的拳意裹挟着那数以百计的箭矢冲天而起。 之前有箭矢如雨落于大地,落在隋便身侧,现在有人递拳如江潮还礼。 数以百计的箭矢拳潮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追上了匆慌折身的灵虫蜂群,然后箭矢纷纷穿过蜂群。 顿时半空中又下起了一场“雨”。 让人头皮发麻的虫蜂尸体落在了地面上,成功回到蜂蝶童身边的虫蜂零零散散屈指可数。 “怎么样,我这招借花献佛还不错吧?”隋便转头看向与刽子鬼站在一起还矮了一截的魍魉,嗤笑道。 “一起上,速速结果了他!”魍魉怒喝道。 刽子鬼先发制人,两道灵力匹练自他掌中激射而出,裹挟些摧枯拉朽之势朝隋便甩去。 隋便见此神色一凛,先是轻轻将身后紫芝推开,然后微微侧身将两道灵力匹练堪堪躲过。 不等他再正过身来,身材矮小的魍魉已经悄然而至,手掌以灵力裹挟作手刀朝他的腰身间砍去。 隋便往后撤步抽身,手刀自他的小腹前划过,手刀上裹挟着的凌厉灵力将他的衣袍划裂出一道口子。 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后,隋便没有给他抽身的机会,右手猛然探出将他的手腕禁锢住。 手腕被其攥在手中的魍魉暗道一声糟糕。 原本他是想挣脱束缚的,但当他感受到那只宛若铁钳的手掌上传来的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后,这才明白刽子鬼口中的那个足以跨境而战的磨根境武夫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而且手腕上的那处脉门被他紧紧叩住,使得他体内的灵力运转猛然一滞,此时的他竟然出现了脱力的迹象。 “老鬼,动手!”魍魉提醒道。 刽子鬼闻声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向隋便暴掠而来。 “你觉得此时的隋便出了几分力了?”摘星楼顶上,正在关注着战局走向的李雍和转头看向魑魅,问道。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眼下受制于隋便的魍魉正是魑魅的孪生兄弟。 “回殿下,恕小人眼拙,瞧不出来。”魑魅躬身说道:“殿下是觉得他能够在三位山河境炼气士的夹击下依旧留有余力?” 李雍和微微一笑,说道:“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不是你们炼气士,所以就只当是看热闹了。” “殿下,所以说他们几人都已经踏入了山河境,但战力究竟如何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乱神奴瓮声瓮气地说道:“若是此时换做是我与刽子鬼联手,隋便已经重伤了。” 李雍和不置可否地说道:“慢慢来,记不得,就当给他们几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魑魅,魍魉虽说是你的兄长,但该怎样做不用我告诉你吧?”李雍和抬眸看向神色凝重的魑魅,问道。 “小人明白。”魑魅闻声拱手应道。 “虽然我这个外行人看不出隋便现在还保留着几分气力,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你们俩跟在我身边不好出手,那就只能让饕餮动手了。” “什么,饕餮大人要动手?!”魑魅讶异道。 李雍和淡淡说道:“若是他不出手,你兄长恐怕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魑魅闻言神情一凝,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 言外之意他当然听的出来。 看到刽子鬼再次朝自己攻来,隋便冷哼一声,继而运转体内气血之力,手臂上的肌肉如虬龙般乍起,一道恐怖的气力奔涌至他的手臂上,最后则是将手中的魍魉朝他扔了过去。 “还给你们!”隋便低喝道。 见到魍魉被隋便掷射了过来,刽子鬼神色一凛,他现在手上有伤根本不敢强行接下迎面而来的魍魉。 所以只能够横移侧身将他躲避了过去。 被隋便掷飞出去的魍魉本来想凭借自身的灵力冲破开那道无形中的禁锢止下自己的身形。 但却发现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而当他又见到刽子鬼竟然如躲瘟疫般避开自己后,他怒声咒骂道:“老鬼,我日你仙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安城再起剑气 七玲珑中一直作壁上观没有选择出手的饕餮此时暴起出手。 站在他身后的魅蛛娘只觉得眼前一晃,等到再反应过来时身前已经没有了饕餮大人的身影。 见到他出现在那片战场中,魅蛛娘的美眸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神采。 她望着那道修长如玉树的背影,痴痴道:“竟然连这位大人都选择动手了。” 其实七玲珑中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抱有十足的敬畏。 当然这其中或多或少是因为他的面容与太子殿下一般无二,他们六人在见到他时无一不感觉是见到了太子殿下。 再者就是后者让人望尘莫及的修行天赋。 虽然同为山河境炼气士,到魅蛛娘知道若是对方倾力出手,只怕在五个回合之下自己就要惨败。 这也是为什么他尚未及而立之年就坐稳七玲珑的首领位置,而他们心高气傲的六人却都对此没有半点异议的缘由所在。 在他们这一行,实力就代表着一切。 饕餮出现在战场上以后,只是探出一只手就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魍魉。 抵御下裹挟在魍魉身上那股强横的气机后,饕餮身上的衣袍无风股荡猎猎作响。 足足过了数息他的如墨般长发以及衣袍才平静下来。 “小人多谢饕餮大人。”见到自己的饕餮接了下来,魍魉心怀感地看向饕餮,拱手抱拳喊道。 饕餮闻言点点头,然后就再没有半点言语,一步越过他朝隋便径直走去。 隋便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饕餮,眼神一凛,呢喃道:“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吗?” 不知道为何隋便竟然从对方的身形上感受到了一丝的熟悉之感,他紧盯着那张面覆假面的黑衣男子汉,心中狐疑道:“难道在此之前同你见过?” 或许是看穿了隋便心中的狐疑,饕餮将右手按在假面上,然后轻轻摘下。 当隋便见到假面之后的那张俊朗的脸庞时,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他就说为何会有一丝丝的熟悉感,因为当那个饕餮摘下面具时映入隋便眼帘的是当朝太子李雍和的面孔。 李雍和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李雍和不该出现在这,是为何李雍和身上会散发出山河境的灵压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 而且隋便是亲眼看到七玲珑中的两人将其护送离开,所以没道理他会出现在这里。 “还想不明白?”饕餮嗓音温醇地说道。 他看了隋便一眼,当瞥见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时就猜到他的困惑不解了。 隋便没有反驳,而是沉声道:“我可以断定你并非李雍和,但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都神似极了他,所以你该不会是他的替身吧?” 饕餮看似答非所问道:“是殿下赏赐了我这张脸庞。” 隋便闻言沉默不语,他在想难道李雍和整日面对着这么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难道后脊就不会发凉吗? 在隋便身后不远处的紫芝看到那张脸庞后倒吸一口凉气,在红袖招她们四人中一直有个从未得到过证实的事情,那就是太子殿下一直有道影子。 原本她们对比并不上心,不就是一道影子嘛,隋便有自己也有,但今日当她见过了那张与李雍和一模一样地脸庞以及相差无几的身形,她就知道明白了什么叫做影子。 饕餮之所以会摘下假面,一方面四周原本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眼下空荡荡的神武大道上只有外围有密密麻麻的官兵严阵以待。 再者就是他不想让随便死的不明不白,他要让他清楚他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怎么?”隋便笑吟吟地问道:“你是打算顶着这样一副面孔来替李雍和出这口恶气?” “为主子尽忠本就是分内之事。”饕餮淡淡说道。 隋便闻言笑而不语,只是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尽管攻过来。 饕餮见此抿了抿薄唇,他先是右脚一步踏出,然后本来低垂的双臂缓缓抬起。 然后刹那间就出现在了隋便的面前。 隋便神色一凛,他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甚至隋便都没有看清他是怎样过来的。 然后饕餮对他接连轰出两拳。 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将他那口武夫真气给震碎,然后一拳捶在了他交叉挡在面前的双臂上。 后者的身形刹那间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就在差点撞上身后的紫芝时,神识还算清醒的他赶忙右脚脚腕一拧强行偏离了她。 不然以现在的他撞上紫芝,后者会因为承受不住流转在自己身躯上的强横气机而身躯撕碎。 隋便的身形一直倒飞出三丈之远后撞塌了一座路边的酒楼后这才停了下来。 原本气派的酒楼如今因为某人或者说是某两个人已经倒塌成了一座废墟,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 看着那座烟尘漫天的废墟,紫芝瞪大了眼眸,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 饕餮此时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座废物之上,他用灵识聚精会神扫那座废物后,心中默念道:”果然如此。” 他自信自己的两拳可以伤到他,但仅凭那两拳就说想要了他的性命那确实有些痴人说梦了。 “饕餮大人,他死了吗?”魍魉见到那座废物久久没有动静,便走上前去问道。 “没有。”饕餮淡淡说道:“而且他竟然胆大到趁着我轰出第二拳后竟然在悄然间又换了口气。” 说到这饕餮微微一笑,“还真是艺高人大胆。” 话音刚落,先是一只手臂从一片瓦砾断梁中伸了出来。 紧接着才是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从废墟中缓缓爬了出来。 隋便从废墟中缓缓走下,左手的袖袍已经因为饕餮的那一拳而被尽数搅碎,左小臂上此时也是鲜血淋漓。 因为隋便是双臂低垂,所以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至手掌上,继而滴落在了废墟之上。 隋便神情凝重地看着不远处的饕餮,虽然在此之前对于他的境界修为已经有了猜测,但硬挨了他的两拳后隋便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先前若不是他用双臂护住面门,现在只怕自己已经被他给弄毁容了。 摘星楼顶楼之上,当李雍和见到饕餮出手瞬间就将其轰飞出去以后,前者抚掌而笑,道:“不愧是他饕餮,果然没有让本殿下我失望。” 但当他看到隋便又从废墟中爬出后,他沉声问道:“魑魅,若是换做是你在硬挨了饕餮两拳后会怎样?” 被他询问的魑魅在沉吟了片刻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逃。”魑魅言简意赅地说道。 “哈哈哈哈。”李雍和闻言朗声大笑道:“你果然是实诚。” 然后他右手撑着精致的下颌,喃喃低语道:“但我怎么没有半点看出他要逃走的意思?” 周修福一直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座战局,当他见到刽子鬼那三人围攻隋便时他没有动手,见到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对殿下出手阴狠时也没有动手。 甚至当饕餮走进战局,然后对他接连递出两拳后依旧没有出手。 当他亲眼看到那座气派的酒楼坍塌,隋便的身形掩埋其中后心头一紧。 他从那两拳之中就看出了饕餮的强大。 所以当隋便从废墟中爬出来后,他一个掠身终于站在了前者的身边。 “殿下你没事吧?!”周修福站在隋便身旁。关切问道。 隋便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先带紫芝姑娘离开这里,然后去告诉老寅让他做好准备。” 见到周修福没有挪步的意思,隋便沉声道:“我自然有脱身的手段,你再不走只会在这里连累我。” “那殿下万事小心。”周修福闻言重重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同紫芝说道:“紫芝姑娘请随我来。” 见到周修福要带紫芝离开,饕餮身形一掠,霎那间就来到了周修福的面前,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是不是得先问过他? 他刚要对搅局的周修福递出一拳,眼前便一晃,然后他的一拳就与迅速回身的隋便一掌轰撞在了一起。 “砰!” 霎那间以两人为中心一股强横霸道的劲浪宛若决堤的江渎之水般朝四周肆虐开来。 那道劲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席卷而来,将地面上的碎石砖屑,相邻较近的铺子以及那座已经沦为废墟的酒楼尽数荡平。 “就是现在,走!”隋便低声喝道。 周修福闻言没有半点犹豫趁着此时烟尘弥漫,他带着紫芝姑娘迅速抽身脱离战场。 饕餮没想到他能够反应过来,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硬接下自己的这一拳。 他冷哼一声,拳面之上灵力喷涌而出,瞬间就将隋便轰飞出去。 被逼退出去的隋便脚掌在地面上捈出一道半丈之长的深痕后这才将身形重新稳住。 “殿下,紫芝被人带走了,要不要卑职将她带回来?”魑魅觉察到周修福趁着烟尘四起带紫芝离开后,沉声问道。 “一个紫芝无关紧要,况且她也逃不出太安城。”李雍和摆摆手说道:“等陪我看完了这出好戏再说。” “你现在还觉得你能逃走?”饕餮看向隋便,面无表情地问道。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魅蛛娘,蜂蝶童,刽子鬼以及魍魉四人分别站在了饕餮的身边。 七玲珑中现在有五人出现在此。 五人皆是山河境。 隋便甩了甩被饕餮那一拳震得生疼的手臂,笑道:“听说你们七人可以与天象境强者一战,就是不知道真假?” 看到隋便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情揶揄他们,五人中性子最为火爆的魍魉冷声回道:“是真是假等你尝过就知道了。” 隋便闻言缓缓走到一旁,然后将斜插在地面上的灵犀连鞘带剑一块拔出。 见到隋便手中的那柄雪白长剑,摘星楼楼顶上,乱神奴背后背负的那柄名为乱神的凶剑竟然发出微微颤抖,但乱神奴身上涛涛战意却冲天而起。 “乱神奴,你想干什么?!”感受到那近乎让人压抑窒息的战意后,魑魅冷声呵斥道:“你别忘了殿下还在这里。” 没想到李雍和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对魑魅示意无妨,然后他看向乱神奴,说道:“去吧。” 乱神奴点点头,然后从摘星楼顶一跃而下。 原本想要加入战局的乱神奴刚刚跃下摘星楼,就看到一身青衣的吕奉仙站在了不远处。 看样子是早已等候顿时。 “原本是想着上去找你的,但一想可能也没必要,索性就直接在楼下等你好了。”吕奉仙一边朝他走来一边说道。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乱神奴沉声问道。 吕奉仙学着隋便的模样将衣袖一点点挽起,听到乱神奴这般询问后淡淡一笑。 身上的伤势好不好灵力有没有恢复与自己要不要拦你有关系吗? 见到吕奉仙笑而不语,乱神奴拔出背后的那柄乱神,咧嘴道:“我会在杀了你之后再亲手摘下隋便的脑袋。” 吕奉仙默不作声,只是跺了跺脚,霎那间便有数十道灵力青戟静静悬浮在他周身,戟尖齐齐指向手握乱神的乱神奴。 “你大可试试!”吕奉仙战意凛然地说道。 感受到不远处那股冲天而起的熟悉灵力,隋便微微皱眉,神色复杂。 他没想到吕奉仙竟然来了,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对上了七玲珑中的那个乱神奴。 随后他又看向面前的五人,右手握在剑柄之上,然后那柄灵犀就被其一寸寸拔出。 霎那间剑气如斗牛冲天而起,只是那剑气就将太安城上空的云海横横斩开。 摘星楼楼顶上,盘膝而坐的李雍和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拍打着膝盖,朗声笑道:“精彩啊精彩啊。”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种奇观异景。 旋即他神色一凛,那双眸子中杀意凛然,想必今日之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远处的紫芝听到背后响起的铮铮剑鸣声后蓦然转身,那剑气荡云海的惊艳一幕就被她看在了眼中。 那双宛若秋水绕巫山的盈盈美眸中说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周修福的带领下已经冲出层层包围的紫芝呢喃道:“你可一定要活着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独战五山河 当隋便拔出灵犀之时,整座太安城上空连绵起伏的云海先是被横横劈开,然后如虹剑气直接将方圆百里的云海荡清开来。 秦王府,梧桐院落。 因为之前的那道气象磅礴的陆地龙卷,李济民与秦鸾站到了院中,两人皆是神色凝重地朝神武大道那边望去。 “秦大哥,你说这是不是隋便?”李济民看着那片瞬间清朗的天幕,沉声问道。 原本秦鸾在见到那道陆地龙卷时还心中存有一丝侥幸,毕竟在他心中隋便一直是谨慎行事之人。 像这种在皇城根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绝非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又不是不清楚这样做势必会引来满城哗然,届时即便他想脱身都难。 当然身边的秦王殿下则是认定出现在神武大道上拦下太子马车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隋便。 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隋便才这样...说好听点是胆识过人,说难听点叫做胆大包天。 所以刚才他与秦王殿下算是各抒己见。 但在见到那都冲天而起继而将云海荡平的剑气后,秦鸾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道剑光他见过,就在昭陵山上。 初见那道剑光时他被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戎马十数年,从未见过那样不讲道理的剑光。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当时半步天象境的臣霖就是死在这抹剑光之下。 当时臣霖身旁只有昏迷不醒的隋便。 而如今,这道长虹贯日的剑气又出现在了太安城,出现在了皇城脚下。 这道剑气代表着什么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殿下,是隋便没错了。”秦鸾脸色难看地回道。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告诫过他不要再回太安城,然后他后脚就在神武大道上弄出这般大的动静,他是以为整座大梁都拿他没有办法吗?还是说他觉得自己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一想到这,秦鸾的那双剑眉皱起,双拳紧攥。 “秦大哥,看来他好像没有将你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放在心上。”相比较秦鸾,李济民的神色倒是平静很多。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隋便现在是在找他李雍和的麻烦,他李济民如今可以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 “殿下,要不要我出手将他赶出太安城?”秦鸾沉声问道。 李济民闻言转头看向秦鸾,笑道:“为什么要赶出去?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他与李雍和斗得两败俱伤我们也是渔翁得利。” “殿下,我是担心届时隋便收不住手...”秦鸾谨慎道:“神武大道的尽头可就是皇宫了。” 若是等到隋便杀红了眼冲进了皇宫,那时再出手阻拦可就麻烦了。 “那又怎样?”李济民走到梧桐树下,轻轻抚摸着干皱的树皮,笑道:“父皇不是一直想找寻那日在宗祠内刺杀他的刺客吗?现在这不主动上门,就是不知道父皇敢不敢面对了?” “殿下,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秦鸾试探性问道。 “不知道秦大哥口中的这个不妥是于隋便而言还是对父皇而言呢?”李济民闻声蓦然转身,盯着秦鸾的眼眸,问道。 若是隋便真闯进皇宫去,除非仙人下凡,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再走去。 至于父皇...一想到那是在昭陵行宫后殿坐在龙椅上神色疲倦的老人,李济民一掌拍在梧桐树上,“是不是只有李雍和死了你才肯痛痛快快地将皇位传给我?!” “殿下。”秦鸾轻声提醒道。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动手。”李济民语气不容置疑吩咐道。 “隋便,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没有好好珍惜。”李济民心中想道。 “是!”秦鸾闻声拱手抱拳道。 他听得出来秦王殿下口中的这个任何人指得其实就是自己。 秦鸾抬头看向神武大道的方向,脸色铁青,原本涌上心头的那丝杀意也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隋便,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秦鸾在心中恨恨说道。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逼着自己对他出手。 乾清宫养心殿。 李汤脸色铁青地看着双膝跪地诚惶诚恐的宫廷侍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启禀陛下,先前那道陆地龙卷已经查清,是因为一个黑衣男子而起,太子殿下正在与同他交手。”那名被突然派去打探消息的宫廷侍卫回来后如实说道。 正是因为听到太子殿下这个称呼李汤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李雍和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非要在皇城根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陛下息怒,我想太子殿下如此作为肯定事出有因,不妨等事情结束后找他来将此事当面问清楚。”身为礼部尚书的陈思礼拱手劝道。 “你倒是挺会给他求情。”李汤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陈思礼身为礼部尚书,站得自然是太子这边,所以在这种时候他肯定是要替李雍和说话的。 陈思礼正色道:“陛下,俗话说气大伤身,老臣只是为了陛下龙体着想。” 就在李汤刚想要开口时,那道直冲天幕的剑光使得整座养心殿的烛火尽数熄灭。 “护驾!”陈思礼护在李汤身前,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在养心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盔甲铁鳞撞击的清脆声响。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整座养心殿已经被甲胄精良训练有素的宫廷禁军护卫得滴水不漏。 李汤站起身来,将护在身前的陈思礼推开,然后径直走出殿门去。 “陛下,危险!”陈思礼在身后喊道。 李汤回头怒斥道:“闭嘴!” 陈思礼看到龙颜大怒,赶忙噤若寒蝉,但还是一路碎步跟了上去。 走出殿外的李汤最先看到的是清朗湛蓝的天幕。 “那道剑光是从何处而起!”李汤拽过一个太监,问道。 “回...回陛下的话,是神武大道的方向。”那个突然被问话的太监颤巍巍地回答道。 “又是神武大道!”李汤冷声说道。 陆地龙卷是如此,如今这剑光又是如此,他们当太安城是什么地方?当他李汤是什么人?! “来人!”李汤高呵道。 “末将在!”身为宫廷禁军统帅的高庭芳闻声单膝跪在李汤面前,凝声道。 李汤遥望着宫外神武大道的方向,神色冰冷地命令道:“带人出宫,不论如何也要将太子给朕带回来!” “还有,今日在大闹神武大道的那个黑衣男子,当场格杀了!” “是!” 玄武大道的那家面馆中,原本身为面馆小二的青云正在给食客端面上桌,但猛然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端着面碗的双手迟迟不肯松开。 他仰头望去,深邃的目光穿过面馆屋顶落在了天幕之上,感受到那股蛮不讲理的剑气,即便是他也不禁要赞叹一声“生平仅见”。 “他不是个瞎子吗?站在这瞅什么呢?”那一桌的食客低声议论道。 “不知道啊,之前来过两次,次次来次次见他被老板娘数落,就这面馆老板娘的脾气换做是我我早就走了,哪能在这受这种窝囊气。”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压低嗓音说道。 看到这伙计还没有放下的打算,那人忍不住说道:“哎,兄弟,可以放下了,我说你也不嫌烫。” 青云闻声收敛心神,赶忙将手中的面碗放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赔罪道:“不好意思客官,让您久等了。” 那个脾气极好的食客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青云点点头,然后转身朝柜台那边走去。 “你没看到面馆这么忙你还搁那悠哉悠哉的,赶紧去后面帮忙。”站在柜台旁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吩咐道。 但她没想到青云缓缓摘下腰间的围裙,然后轻轻放在了柜台上,笑容和煦地说道:“老板娘,这段时间承蒙你的关照,不过我可能要走了。” 老板娘听到他这番话后神情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就缓过神来。 她轻轻在要腰间的裙布上抹了抹手,然后转身走到柜台里,双手在算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 青云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柜台前。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自打你进店以来我就知道。”老板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说道:“能够让闹得整座京城都沸沸扬扬的隋便主动上门,我就是再傻也瞧得出来。” 青云微微一笑,否认道:“老板娘你可半点都不傻,恰恰相反,精明的很。” 话音刚落,柜台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也戛然而止。 然后老板娘从柜台最里边数出一袋子永安币放在了柜台上,摆在了青云的面前。 “这是除去你在我这吃住的工钱,你数数。”老板娘补充说道:“还有你中间旷工过的那几次我就不给你算进去了。” 青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钱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你嫌少?”老板娘看到青云迟迟不动柜台上的钱袋,问道。 “没有没有!”青云生怕老板娘会误会什么,赶忙把那份工钱塞到话里,摆手否认道。 其实他一开始来面馆并非奔着工钱来的,但没想到这临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这应该算是惊喜吧。 “行了,工钱也跟你结了,赶紧滚蛋别妨碍老娘做生意。”看到青云将钱袋子收起来,老板娘笑骂道。 青云笑吟吟地说道:“那老板娘我可就真走了。” 老板娘摆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走出面馆的青云掸了掸青衣上的面尘,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骤然拔高。 太安城之上,湛蓝天幕之下,一道青色流光自北城玄武长街而起,如天上仙人落笔,最终那道笔墨划落至神武大道宫门之前。 刚刚率领禁军内卫精锐离开的皇宫的高庭芳死死盯着身前不远处烟尘中从天上而降的那道身影,掌心抵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端。 “抱歉,此路禁止通行。” 青云拂袖一挥,烟尘瞬间消散,他就这般孑然一身地阻拦在数百禁军精锐面前。 一脸的风轻云淡,一身的风流写意。 摘星楼楼顶之上,李雍和听到宫门那边渐起的兵戈声后,眼眸微眯,“看来父皇真是老了,连这种事都沉不住了。” “殿下,宫门口那边?”站在他身后的魑魅试探性问道。 李雍和摇摇头,否认道:“不是我的安排,再说我现在还不敢同父皇硬碰硬。” 父皇,硬碰硬,这两个词在李雍和口中说出来后就特别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那是李济民的动作?”魑魅问道。 李雍和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摇摇头,“李济民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怎么会做这种自断后路的蠢事。” “那会是谁?”魑魅皱眉问道。 李雍和闻言默不作声,不是自己的人手,也不是李济民的安排,难不成是那个隋便的部署?还是说太安城内又出现了第三股势力? “殿下,乱神奴被吕奉仙拦下了。”觉察到楼下汹涌澎湃的两道灵力,魑魅凝声说道。 李雍和淡淡一笑,“这倒是正好随了他的意。” 魑魅闻言瞥了眼不远处的战局,又看向皇宫那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我担心皇帝陛下那边会对你很不满。” 李雍和不置可否地说道:“被拦在宫门前的那支禁军有一半是冲着隋便来的,当然还有一半是冲着我来的,想必父皇此时已经在宫中坐不住了。” 魑魅对于这番在外人看来极为大逆不道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李雍和说到这后嗤笑一声,道:“这座太安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当隋便将灵犀自剑鞘中拔出后,刽子鬼竟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众人中眼界最广的他一眼就瞧出随便手中的那柄长剑并非山下之物,甚至都不会是山上之物,而是... 一想到某个可能,他抬头望了下仿佛低垂的天幕,偷偷咽了口唾沫。 但是这怎么可能?! 众人也觉察到了刽子鬼的异常,蜂蝶童撇头神色不悦地质问道:“你在干嘛!” “饕餮大人,并非是我贪生怕死,实在是那小子手上的那柄剑太过于...古怪,我我觉得我们还是暂避锋芒最好。”刽子鬼小心翼翼地说道。 饕餮自然也注意到了隋便手中那柄剑的不同寻常,刚才那道剑气冲天而起时他竟然后脊生出了一丝凉意。 “魍魉,你去试试深浅。”饕餮出声吩咐道。 魍魉闻言点点头,然后一身灵力自他嘴边的那根烟斗中吞吐而出,澎湃汹涌的灵力宛若烟雾般缓缓升腾,最后在虚空中凝聚成一道身高数丈手握大戟的灵像。 “去!”魍魉将烟斗从嘴边拿下,喝道。 话音未落,悬浮在空中的那道灵像宛若得到敕令般挥舞着手中大戟朝隋便冲杀而去。 隋便手握灵犀的隋便深吸一口气,将通身雪白的灵犀横斜在身前。 灵像的大戟戟尖刺在了剑身一声。 “铮!” 霎那间一道振聋发聩的金石撞击声在自整座神武大道上响彻开来。 大道两旁屋檐崩碎,甚至是那墙面都生出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隋便手握灵犀,即便被那势大力沉的大戟逼退数丈之远那通白的剑身依旧没有半点弯折。 神武大道上,隋便的脚掌硬生生捈出一条深深的印痕后这才将身形稳住。 感受到自大戟戟尖上传来的灵力减弱,隋便神色一凛,然后身躯微微一侧,势大力沉的大戟戟尖擦身而过。 此时隋便手腕一拧将灵犀横握,身躯一沉继而骤然间拔地而起。 众人只见到有片剑气自地上而起,横贯虚空。 等到隋便悄然落在那尊灵像身后时,刽子鬼就已经看到那尊数丈之高的灵像的头颅已经被人齐齐削断。 饕餮见到这一幕悠悠开口道:“确实是柄神兵利器。” “何止是神兵利器。”刽子鬼心中腹诽道。 原本他以为他们五人要拿下一个隋便简直是绰绰有余。 而且还有饕餮大人坐镇,饶是那小子确实是天赋异禀但今日依旧没有半点活路可走。 然而没想到本来是十拿十稳的事如今却横生变故。 他没想到对方身上竟然还有这等仙器。 若是一个区区磨根境的淬体武夫身怀仙器的消息传出去,相信那时不止是人间王朝,即便是山上人都会被震惊。 而在震惊之后,就是一场又一场针对他的追杀与抢夺。 “一起上,他毕竟只是个磨根境武夫,总归有气力耗尽之时,而且以他磨根境的修为能够握住那柄剑相信已经匪夷所思,所以他根本没法打递出几剑。”饕餮沉声说道。 魍魉正陷入隋便一剑斩落自己施展全部灵力凝聚而成的灵像的震惊之中,然而听到饕餮大人的这番话后心头猛然一惊。 对啊,哪怕他手中的那柄剑再厉害但握剑之人也不过是磨根境的武夫,他就不信对方的气血能够支撑到与他们五人的鏖战到底。 他倒是要看看是自己的灵力率先枯竭还是那小子的气血之力最先耗尽。 一念至此,他牙关一咬,双手迅速叠印,随着他的双手中捏转印诀,只见原先已经被斩断头颅的那尊灵像缓缓走到断头前,将其捡起,然后重新安在了脖颈上。 隋便看到这一幕后长眸半眯,虽然那尊灵像重新将断头安了回去,但他注意到对方数丈之高的身躯比之先前变得模糊了许多。 “动手!”饕餮冷声喝道。 霎那间五道澎湃如江潮的灵力自他们五人体内喷涌而出,重若千钧之力的灵压也各自同他们体内荡漾而出。 这股磅礴的灵压汇聚在一起,使得以神武大道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之内的炼气士皆是心头一颤。 最先朝隋便冲杀而来的是魍魉的那尊灵像。 数丈之高的灵像手握大戟朝他的眉心处刺来,后者穆然侧头堪堪躲过大戟戟尖,但脸庞上依旧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然后只见隋便猛然抬手左手握住戟身,右手中的灵犀以“燎天”一式将戟身齐齐斩断。 隋便抬起的右臂尚未落下,魅蛛娘的那头巨大紫蛛就朝隋便冲撞了过来。 隋便没有半点犹豫,握剑的右臂借势斩落,将已经对自己露出锐利獠牙的紫蛛一分为二来。 “已经三剑了。”饕餮躲过迎面而来的那道剑气,心中默念道。 当隋便一剑斩开紫蛛庞大的身躯时,半空中又有一窝灵虫蜂群朝他扑杀而下。 这是今日蜂蝶童以自身灵力能够孕育温养出来的最后一窝虫蜂了。 但隋便只是简单的一记挥剑,一道剑气瀑布自天幕而下,将那窝扑杀而至的虫蜂尽数冲刷而去。 “第四剑。”饕餮继续念道。 此时刽子鬼已经来到隋便身前,只见他猛然出手,一招凌厉阴诡的手爪握住了隋便的右手手腕。 只要能够制住他握剑的右手,哪怕他手中那柄剑是仙器也无济于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隋便凛然在眨眼之间就换做是左手握剑,然后一剑斜挥,将他那只已经断手的手臂斩断。 “啊!”在这种断臂的剧痛之下饶是以刽子鬼的心性也忍不住喊出声来,哀嚎不已。 饕餮右手虚握,掌心中以紫黑之色灵力凝聚而成的长枪朝隋便的心口处袭刺而去。 隋便本想挥剑格挡,但突然一股无力之感自他体内涌了上来。 以至于他的神海中已经出现了阵阵眩晕。 所以就更别提挥剑格挡了。 看着朝自己心口刺来的灵枪,隋便将自己的舌尖咬破以此来保持清醒。 然后他身躯一沉,本想要躲过那裹挟着无尽杀意的一枪,但奈何那一枪来的太快了。 所以他并未躲过饕餮手中的灵枪,当然那杆灵枪也并未刺进他的胸口,而是将他的肩头洞穿。 隋便的身躯被那道灵枪上所裹挟的威势倒飞出数丈之远。 最终灵枪钉在一座高墙之上,而隋便的身躯也狠狠撞在墙面。 墙面塌陷,隋便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成了!”在看到隋便的肩口被饕餮的那杆灵枪洞穿之后,在场之人尤其是魍魉脸上的惊喜之色难以言明。 魍魉对他的妒恨一部分来源于年纪轻轻就拥有这般惊艳众人的战力,还有一部分来自与隋便的那俊逸的俊逸的面庞以及修长如玉树的身躯。 见到隋便被钉在高墙之上后,刽子鬼一手捂住断臂伤口处,眼神阴翳酷烈地看向隋便,脸色冰冷如霜雪。 不过在他痛恨之余心中就竟然还清楚几分庆幸,这小子终于到了“山重水尽”的地步了。 饕餮看着被自己的灵枪洞穿身躯继而被钉在高墙上的隋便,在那双丹凤长眸中有抹寒芒一闪而过。 自己的这一枪本该就可以彻底地将他了结掉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既然还能够躲过去。 就在他手掌虚握,掌心中再度以精纯灵力凝聚出锋芒毕露的长枪想要将其性命结果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诧异不已。 只见被灵枪钉在墙上的隋便一手握住枪身,然后缓缓朝走去。 他每走一步伤口就就会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若不是隋便心性坚韧,可能现在已经在那酷烈疼痛中昏死过去了。 最终在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隋便竟然从枪身中走了出来。 灵枪依旧钉在高墙之中,但隋便却站在了灵枪之前。 当然代价就是寸寸枪身上都沾满了他的鲜血以及此时肩口上汩汩如溪水流淌而出的鲜血。 只是片刻的功夫隋便胸口的衣衫就被鲜血浸透。 刽子鬼见到这一幕后神色一凛,他没想到这小子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竟然也半点不留情。 灵戟穿肩而过,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想想就让人心惊胆颤。 不过...刽子鬼低头看了眼已经用灵力止住血流的断臂,满脸煞气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的断臂之痛,他就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夺魄炼魂。 当然若是他死在饕餮大人手上,那只能算是便宜他了。 饕餮看到隋便竟然忍痛将身躯从枪身上拔出来后,那双本来深邃如一潭深泉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就凭借他这副心性,难怪能够在偌大的太安城中搅动风云,这就值得太子殿下认真对待,当然更值得他出手。 隋便捂住肩口,用仅剩的那点气血之力尽力压制住鲜血的喷涌而出。 若是不这样,恐怕都等不到他回到有间客栈就已经气血干涸而亡了。 饕餮手握灵戟一步踏出,“若是当初你选择站在太子殿下这边,也不会有今日这样凄惨下场。” 隋便咳出一大口鲜血,轻声道:“你怎么就知道李雍和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放肆!”身为李雍和影子的饕餮在听到他竟然敢如此言语殿下,那张平静无澜的俊朗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怒容。 隋便又咽下一股涌上喉间的腥甜之感,咧嘴笑了笑,说道:“虽然知道你并非李雍和,但眼瞅着你顶着一张他的面孔对我说出这两个字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 魅蛛娘听到他这番话后黛眉微皱,那双妖艳美眸中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情说这种无关紧要之事。 “这家伙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魅蛛娘心中狐疑道。 “能够让你不舒服的上路,想必殿下心里会很舒服。”饕餮轻声说道。 殿下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今日他死在了神武大道上,殿下的这块心病就彻底没有了。 一念至此,他手握青戟做出投掷模样。 隋便感觉到一股强横的灵压已经将自己笼罩,他抬手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将斜插在地面上的灵犀拔了出来。 此时隋便感觉手中的灵犀有千钧之重,单是握住就已经让他额头上冷汗直流,就更别再挥剑了。 不过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 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已经身负重伤的自己。 隋便将灵犀归鞘,然后看向对面杀意凛然的饕餮,说道:“今日就到这吧,我们后会有期。” 旋即他右脚一撤,身形向左暴掠而去。 “还想逃!”饕餮见到他竟然还有心存一丝逃生的侥幸,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旋即他将手中灵枪朝着那道踉跄而逃的背影掷射而去。 “咻!” 一道破空声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 他牙关一咬,在那道裹挟着澎湃灵力而来的灵枪枪尖将要刺进自己的后心时猛然侧身向一旁倒去。 这次枪尖倒是没有洞穿他的肩头,但也将他的另外那只肩膀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趴倒在地的隋便强忍住双肩上的剧痛,从地上撑起身来,然后继续向前奔掠。 见到隋便竟然躲过自己这一枪,饕餮眉头微微皱起,他讨厌这种局势脱离掌控的感觉。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神武大道。”饕餮脸色阴沉地命令道。 随后众人神情严肃地点点头,他们都知道若是将隋便放走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旋即他们身形一掠纷纷追逐了上去。 饕餮沉吟了片刻,然后身形骤然拔高,掠至一处较高的楼顶之上。 他以灵识追踪着隋便的逃跑路线,如今刽子鬼他们四人正紧跟在其身后。 但不知为何他们四人却只能够紧随其后始终赶不到他身前将其拦下。 “是玄门纵横术。”见识极广的饕餮在神海中将隋便的逃跑路线又琢磨了一番后,眼眸中精芒闪烁,凝声道。 他没想到隋便竟然还精通这种玄妙无双的逃遁之法。 这也是刽子鬼他们四人联手追杀才会如此,若是只有七玲珑当中一人追杀或许早就被他甩开见不到他的背影了。 不过四人联手追杀哪怕只是远远跟着只要不丢失他的踪迹,最后总会将他的气血耗尽。 这就宛若一场林间猎杀,只不过眼下是换成了太安城内。 猎物是身负重伤的隋便,猎人则是他们七玲珑。 “越来越有意思了。”饕餮双手负后,笑容诡异地呢喃道。 隋便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四人,嘴角微微上扬。 他当然知道面对着这各有所长的四人单单靠玄门纵横术当然无法将他们摆脱。 但从一开始他也从未想过要将他们摆脱。 然后他抬眸看向前方巷道的分叉口,只要穿过前边那条路口就能够看到有间客栈了。 隋便要将他们引到有间客栈。 就像老寅说的那样,有间客栈虽然地界不大,但要收下他们七玲珑应该不成问题。 一念至此,他的牙关紧咬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紧随他身后的刽子鬼几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此时隋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只要将他体内的最后一缕气机耗尽,届时即便任由他逃跑他也难逃出生天。 只是他们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很快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就要颠倒过来了。 有间客栈。 客栈的店门被人推开,匆忙进店的并非隋便,而是周修福与紫芝两人。 见到老寅还是从容镇定地坐在桌子上,面前摆着的茴香豆也只剩下半碟了,周修福沉声提醒道:“殿下马上就到。” 瞎子老寅轻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先上楼休息。”老寅转过身来轻声说道。 这是紫芝才看到眼前身形佝偻的老人竟然还是个目盲之人。 现在该不会是他要出门去接应隋便吧?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一想到这,哪怕是性情冷淡如她也黛眉蹙起,他觉得这样不可行。 似乎是“看”穿了紫芝的心事,老寅咧嘴一笑,道:“你这女娃娃心地倒是善良,这种时候竟然还顾虑着我这老头子,看来殿下果然没有救错人。” 周修福闻言对紫芝说道:“姑娘请放心,不会有事的。” 紫芝看到周修福那道坚毅的目光时也才臻首轻点。 就在周修福与紫芝上楼之后,瞎子老寅慢慢走出门去。 隋便在那条巷道中没有辗转腾挪之地,所以等到他终于从巷道中出来时背后又多出了两道伤势。 此时隋便已经力竭,神海中奔涌上来的那股眩晕之感愈来愈强烈。 终于,在脚步踉跄地穿过那条路口时,隋便终于看到了那间破旧的有间客栈,也看到了正好从店里边走出来的瞎子老寅。 “到此为止了。”魍魉觉察到隋便已经气息微弱至极,甚至眼看一个踉跄就要向前扑倒在地,他狞笑道。 随即他脚步加快,双指并拢作剑朝隋便的后心处奔杀而来。 现在他要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但很快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隋便面前,然后把将要扑倒在地的隋便搀扶了起来。 “哪里冒出来的老东西,这般不知道死活!”魍魉杀心四起,阴恻恻说道。 眼下谁也不能够妨碍他出手,谁若妨碍他他就将其一块解决掉! 就在魍魉想要一指将隋便与那个老头一起抹杀掉时,一声惨痛落在了刽子鬼他们三人的耳中。 及时止步的刽子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一幕,后背发凉。 因为他看到了异常凄惨的魍魉。 先是右手双指截截断裂,然后是右手,紧接着是手腕,最后是手臂。 刽子鬼他们看到魍魉的整条右手臂就宛若硬生生拧断一样,森白的臂骨暴露了出来,骇人异常。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切如常 刽子鬼神色戒备地看着有间客栈门前的那个老者,面露凝重之色。 他可以确定此时四周除了他们几人外再无旁人,而隋便也再没有那个手段将魍魉的手段拧断,所以那魍魉的断臂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老者所为。 “都小心,这老家伙没有那么简单。”刽子鬼凝声说道。 其余三人各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饕餮大人与乱神奴大人不在,那刽子鬼就是他们几人中最有威信之人。 老寅搀扶着已经力竭且重伤的隋便,面露悲痛之色。 小主子眼下会是这副凄惨模样他当奴才的逃脱不了半点干系。 若是他没有画地为牢,先前陪小主子出现在神武大道上的就会是他而并非周修福,若他没有画地为牢,小主子也不会为了引诱敌人来此而身负重伤。 “看”着隋便被两处肩头,一处被洞穿一处依稀可见森森白骨,瞎子老寅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记得大隋帝凰城还在的时候,小主子生来就受皇帝陛下的喜爱,虽然小主子并非是娇生惯养,但皇帝陛下每当知道他有个伤风咳嗽都会在处理完朝政后匆匆赶来昭阳宫。 在他的记忆中,皇帝陛下一直扮演的是个慈父的角色,倒是身为大隋国母的独孤皇后对小主子颇为严厉,当初在昭阳宫小主子没少挨训责。 当初皇帝陛下因为小主子的一点伤病都可以日夜守在床榻前,心疼不已,若是让如今身为九泉之下的陛下知道小主子竟然在他这个老奴身边受了这般触目惊心的伤,那不得心疼死。 当然身为奴才的他自然也是百死难赎其罪。 “殿下,没事了。”老寅嗓音沧桑地说道。 尚且保持有一丝清明的隋便轻咳一声,嘴角又是溢出一缕鲜血,他强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挤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老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完双眸一闭便昏迷了过去。 “周修福!”老寅冷声呵斥道。 一直待在客栈内的周修福闻声赶了出来,当他见到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隋便,他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然后就是看向刽子鬼他们的怒发冲冠。 不过接下来老寅的一句话就打消了他要出手的想法,“先把殿下带回客栈。” 话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是不容置疑的冷漠。 周修福知道,这位大隋时跟随在先皇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动怒了。 周修福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已经是满身鲜血的隋便,将他背在了身后。 他扭头冷眼看了那四人一眼,如同看待死人一般。 若是没有老寅在场,他肯定会对那四人出手,哪怕明知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也要拼死为殿下拉上两个垫背的。 其实当刽子鬼见到周修福从有间客栈内走出来时心中微微惊讶,不过随即他便想明白了原来这座名不见经传甚至因为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的客栈竟然是他们的落脚之地。 此事若是回去禀告给太子殿下,届时派重兵前来围剿,哪还用得着他们几人出手。 当然他之所以会生出这个心思是因为如今他并不清楚对面那个老人的境界实力,先前魍魉手臂被硬生生拧断前他并没有觉察到后者出手。 这只能说明一点,眼前这个身形佝偻老人的境界修为远在他们几人之上。 所以哪怕他们要动手也要得等到饕餮大人赶来再说,届时是战是退都得由后者定夺。 他是这样想的,但老寅却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看到老寅竟然缓缓朝他们走来时,刽子鬼他们皆是心神一震。 如今魍魉的那条右手臂算是彻底地废了,手臂无力低垂耷拉着,其实有跟没有都没什么两样了。 魍魉眼神冰冷地看着毁去自己一条手臂的老寅,恶狠狠地问道:“老匹夫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问话的老寅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只是个没有护好主子的奴才罢了。” 他没有保护好小主子是百死难赎,那眼前这群出手想置小主子于死罪的他们,就是罪该万死! 听到老寅的回答,魍魉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那张张开的嘴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刽子鬼觉察到魍魉的异样转头望去,以他的目力能够清楚地看到后者脖颈上的手印。 魍魉并非是不想说话,而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以至于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是那个目盲老者?但自己并没有见到他出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没过多久魍魉的脸色就从通红转为了紫青,老寅看着面露痛苦之色魍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先从你这开始吧。” 话音刚落,刽子鬼他们就看到原本还在苦苦挣扎的魍魉在刹那间被爆成一团血雾,尸骨无存。 那死相就宛若是被人生生用手捏爆了一般。 看到魍魉已经死得不能够再死,魅蛛娘以心声同刽子鬼说道:“老鬼,我们先撤,等饕餮大人赶到再说。” 刽子鬼闻声刚想以心声回应,没想到在他与魅蛛娘甚至是蜂蝶童三人的心湖中近乎同时想起一道冷漠沧桑的嗓音,“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话音未落,刽子鬼便迅速向后暴撤而去。 他清楚的知道对方能够洞察他们的心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老寅终于抬起手臂,然后原本暴撤的刽子鬼身形便宛若被禁锢般再也动弹不得。 觉察到身躯异样的他面露惊恐之色,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内正在一点点被抽离。 而且被抽离的也不仅仅只是自身的灵力,还有那气血。 刽子鬼运转全身的灵力想到摆脱那道无形之中的束缚,即便是他已经临泽而渔不惜自断前程疯狂压榨体内灵力,但自己与这具身躯依旧得不到半点响应。 眼下的他能够感受到灵力与气血的流失,能够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生气正在被剥离体内,他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但对于这些,身为一位山河境的炼气士竟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能够坐以待毙。 这种感觉比起那些残酷血腥的酷刑还要可怖。 最可怕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而是你正在慢慢走进死亡,能够清楚地预料到自己的死期。 十数息之后,刽子鬼迎来了他的死亡。 身形悬浮在半空中的他比起先前的枯瘦眼下近乎已经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 他体内的灵力和血气已经被抽离得一干二净,眼下他已经算是一具枯尸,表情狰狞异常可怖。 魅蛛娘见到刽子鬼的死状后惊慌失色,先前那些死在她身下的男人差不多也是这副模样,但如今却是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想逃,但是有了老鬼的前车之鉴,她知道自己已经插翅难飞。 魅蛛娘与蜂蝶童相视一眼,后者冲着她点点头。 他们两人决定各自出手,看看能否在那个老者手中拼得半点生机。 但就在他们正在悄然运转灵力时,他们猛然发现体内原本运转顺畅的灵力竟然出现了凝滞。 蜂蝶童抬眸朝老寅望去,后者只是拂袖一挥他的身躯便在魅蛛娘的面前炸裂开来,鲜血溅射了她一身。 魅蛛娘感受着脸颊上的温热,咽了口气,就是这般突然,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他们七玲珑中就已经有三人死在这个莫名老者手上了。 那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 “咻!”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在魅蛛娘耳边炸响,紧接着一道裹挟紫黑灵力的长枪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朝着瞎子老寅如雷霆般急掠而去。 见到那道灵枪,原本眼眸涣散已经是灰蒙一片的魅蛛娘神色一凛,那双美眸中重新浮现出生机。 饕餮大人来了,或许自己就不用死在这里了。 那道自远处急掠而来的紫黑灵枪在距离瞎子老寅只有半丈时猛然停住,哪怕枪身微颤也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老寅“盯着”眼前的这截枪尖,原本平静的心湖此刻泛起一丝波澜。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小主子肩头上的伤口就是因此而来。 那么这掷枪之人就是幕后之人了。 瞎子老寅抬头望去,一身黑衣的饕餮已经出现在了魅蛛娘的身后了。 “怎么回事?”饕餮见到地上的血迹,以及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具干尸,冷声问道。 “大人,魍魉他们三人已经死了。”魅蛛娘宛若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神情崩溃地说道。 “什么!”饕餮闻言心头一震,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修为才能在须臾之间解决三位山河境的炼气士。 “殿下肩上的伤就是因为这道灵枪?”老寅淡淡问道。 饕餮看向老寅,眉头紧皱,向来无往不利的灵枪竟然被他挡下了,而且对方甚至都不曾出手。 老寅虽然没有得到答复,但从对方的举动中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对方要逃了。 不过他在此之前说过,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然后瞎子老寅轻轻顿了顿脚,然后以有间客栈为中心,方圆数十丈之地皆有微微颤动。 然后一道玄妙沧桑的气息在这数十丈的天地内弥漫荡漾开来。 此时若是自天幕上空瞧下来,就会震惊地发现太安城的某座地域被一大片阴影尽数笼罩。 就宛若在大梁的锦绣京城上硬生生绣上一块黑色的补丁,极为扎眼。 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身在太安城内的百姓竟然从未发现这种“藩镇割据”之事。 身在阴影中的他们依旧觉得天幕湛蓝太阳高悬。 他们是这般觉得,但对上瞎子老寅的饕餮与魅蛛娘却不是这样觉得。 这是饕餮自踏上修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上一次还是他置身火海亲眼见到父母惨死。 不过眼下他竟然在后撤的途中再次看到了置身火海被火焰焚身的父母。 “这是幻象?”饕餮凝声说道。 但是为何他会感觉这样真实?! 真实到他竟然想凭借如今的修为去将那场大火扑灭。 就在他的心思之间,那场焚天大火竟然真得烧到了他的脚下。 饕餮神色凝重,他竟然能够感受到火焰的烧灼之感。 “是真的?”饕餮心中腹诽道。 不过那片火海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火势蔓延直接将他与魅蛛娘两人围圈了起来。 看着四周的火海,饕餮眉头紧皱,那场大火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埋藏在他心底的伤疤。 但如今竟然有人将伤疤上的血痂撕掉。 “大人,这是幻象!”魅蛛娘沉声提醒道。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今饕餮已经陷入了心湖沼泽之中,脱身不得。 所以魅蛛娘只能看着他不断凌厉出手,将道道灵力匹练朝火海攻去,但火势却没有减弱而是愈发强盛,迅速朝他们两人扑来。 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饕餮,魅蛛娘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是场势在必得的追杀,没想到最后会是全军覆灭的凄凉下场。 眼下即便是魑魅与乱神奴两人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实在是那个横空现身的老人的实力太过于恐怖,山河境的炼气士在他手上竟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什么时候太安城内还隐藏着这样的强者,而且他的身份只是一座破旧客栈的掌柜? 随着火势不断朝他们这边扑涌而来,饕餮竟然主动朝火海扑去。 很快一条条火蛇就缠绕在了他的身躯之上,不管他如何催动灵力都无法将其震散。 一条条火蛇吐着蛇信子宛若附骨之疽般缠绕着饕餮,很快那道修长的身形就被熊熊烈火给吞没。 火海之中饕餮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也就没有了动静。 至于魅蛛娘,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火海,叹了口气,如今她即便想逃也逃出这片幻境,所以倒不如死的体面些。 于是她缓缓走向那片火海,在霎那间火海中仿佛生出无数男人的面孔,那些皆是被她吞噬阳气而死之人。 他们表情狰狞地朝魅蛛娘挥舞着双手,将她拉进了火海之中。 很快,那道婀娜多姿的身躯被火海无情吞没。 而在有间客栈前,并没有什么滔天的火海,依旧平静如常。 瞎子老寅只是缓缓走到动弹不得的饕餮与魅蛛娘身前。 前者神情狰狞痛苦,仿佛身受蚀骨之痛,后者神色平静,嘴角甚至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这都不关老寅什么事。 他伸出手指接连轻轻戳在两人的胸口上。 旋即两人的肉身如同被清明祭拜时所烧的纸钱那般一点点分崩离析,最后灰飞烟灭。 解决完这里的事后,老寅面无表情地拂袖一挥,以有间客栈为中心笼罩近方圆数十丈的黑幕悄然散去。 太安城内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觉察到这里的异样,但七玲珑如今却是已经死了五人了。 瞎子老寅轻轻跺了跺脚,地面上血迹消失不见,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具枯尸也化作尘埃。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客栈,轻轻掩上店门。 一切如常,一切如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添把火 摘星楼顶楼。 站在李雍和身后的魑魅眉头紧皱,因为他在刚刚察觉到魍魉刽子鬼蜂蝶童魅蛛娘几人的灵力波动接连消失,最后甚至就连饕餮大人的的气息也在城中消失不见。 魑魅以为是距离太远的缘故,所以又将灵识放远,打算沿顺着之前追踪隋便的踪迹探索着。 但让他感到震惊的事,之前刽子鬼几人留下的踪迹已经不知被谁给抹除干净,如今再也无法按图索骥。 “这怎么可能?!”魑魅痴痴呢喃道。 “如何了?”李雍和看着茫茫太安城,问道。 他觉得隋便如今已经身负重伤,哪怕是暂时逃出了神武大道但却终究不可能逃出升天,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中,隋便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依旧愿意坐在这,看着楼下的芸芸众生,然后等待着那个好消息。 “启禀殿下,小人找不到饕餮大人他们了。”魑魅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如实说道。 李雍和闻言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魑魅,问道:“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魑魅迟疑道:“想必是那隋便太过狡猾,将饕餮大人他们引诱出太安城去了。” 李雍和站起身来,他知道以饕餮的谨慎若是事情真的脱离掌控肯定会派人回来禀报,但如今却迟迟不见有消息传来,绝对是出现了变故。 “下楼。”再也坐不住的李雍和沉声吩咐道。 “是!” 当魑魅带着李雍和重回回到神武大道上时,乱神奴正在与吕奉仙捉对厮杀战得难解难分。 见到李雍和现身,吕奉仙用一道青戟乱神奴的乱神拆挡开来,然后掠至一旁。 就在刚刚他感知不到隋便的气息,就仿佛天地间从来没有此人来过一般。 原本以为这是师父青云的手段,但当他觉察到皇城宫门前的那丝灵力波动后,心神一凛,此时青云正在出手阻拦皇宫禁军,根本无暇他顾。 “隋便,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吕奉仙心中默念道。 见到太子殿下出现在神武大道上,乱神奴已经没有了同吕奉仙继续交手下去的心思。 在魑魅饕餮他们的消失以心声同乱神奴说清之后,乱神奴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奉仙一眼,然后一边将乱神归鞘一边同吕奉仙说道:“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话音未落他就掠回李雍和身边。 如今七玲珑中五人不知所踪,眼下只有自己与魑魅两人护在殿下身边,他绝对不能够让殿下出半点意外。 见到乱神奴回到李雍和身边,吕奉仙对于以前的算是自己半个主子的李雍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敬意。 双手一攥悬浮在周身的青戟尽数崩碎,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他已经替隋便那小子将乱神奴拦了下来,就当是还了他在面馆中为了自己“受辱受屈”的人情,至于其他的想必他也已经都安排好了。 以自己对隋便的了解,后者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做足万全之策他绝对不会冒然出现在了神武大道上。 “吕奉仙,好久不见。”李雍和出声道。 吕奉仙闻言停下脚步,然后扭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见到吕奉仙竟然敢对殿下这般无礼,乱神奴面含愠色地问道:“殿下,要不要我...” 虽然他自己一时之间确实难以制服吕奉仙,但若是加上同为山河境的魑魅,想要留下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更何况四周还有待命的京兆府牧的官兵。 猜到乱神奴想说什么的李雍和摇摇头,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饕餮他们,至于其他人,到时候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是!”乱神奴与魑魅两人齐声应道。 听到神武大道上渐渐没有了动静,只身一人出现在皇城宫门前阻拦下禁军精锐的青云自然也不会再同高庭芳他们耗下去。 在太安城以一己之力对抗皇廷禁军精锐,这跟堵在人家家门口破口大骂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如今在皇城宫门前,这里的龙气兴盛,只要每多一个禁军精锐死在他的手上,他身上所背负的因果有多一分。 所以最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青云最后在设下一道迷障后也抽身撤出战场。 等到高庭芳使尽浑身解数终于破开迷障后,眼前哪里还有那个无名道人的身影。 因为被后者阻拦多时,此时神武大道那边的杀伐之声已经完全听不到,高庭芳手握长刃眉头紧皱。 但他身上还肩负皇命,所以他在明知神武大道上的战事结束后还是纵身上马,率领着禁军精锐朝那边开进。 那个大闹神武大道的男子是生是死自己要给陛下一个交代,还有自己也要带太子殿下进宫面见陛下。 “殿下,周围确实已经不见饕餮大人的踪迹。”乱神奴在亲身探查一番无果后回到李雍和身边,沉声说道。 在说这番话时他已经极力压制下内心的震惊。 虽然先前他与吕奉仙交手确实没有太过注意隋便那边的战场局势,但即便他信不过刽子鬼他们也肯定信得过饕餮大人,只要有后者在绝对不会生出半点意外。 但现在城内却找寻不到饕餮大人他们的半点踪迹,这背后代表的究竟是什么哪怕他再不愿意相信也明白。 但是他实在想不到太安城内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将七玲珑中的五人给抹杀掉,而且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是隋便?乱神奴微微摇头,他绝对不会相信隋便有能力可以胜过饕餮大人。 那就是隋便请来了境界高深莫测的帮手?但为何那人一开始未曾出现,只是在隋便逃亡之时出手? 李雍和脸色难看地看着乱神奴,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难不成饕餮他们真被重伤的隋便反将一军? “传令下去,满城搜寻饕餮他们的下落,绝不能放过半点的蛛丝马迹,还有,太安城外五十里之内也要给我彻彻底底地搜一遍,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饕餮他们给我找出来,我生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李雍和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属下遵命!”魑魅与乱神奴拱手说道。 两人的话音刚落,一阵铮铮铁甲声传入他们三人的耳中。 乱神奴抬眸望去,认出带军之人是宫廷禁军统领,高庭芳。 “殿下,是禁军统领高庭芳。”乱神奴出声提醒道。 高庭芳并非是太子一营,也没有站在秦王李济民那边,他只是皇帝陛下的人。 换句话说,他所效命的是龙椅上的那位,若是以后李雍和坐了龙椅他会效忠,李济民坐了他也会效忠。 李雍和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将他拦在了宫门前,但若是他能够早些赶来隋便也不至于会逃走,当然若真是那样现在他大概也已经站在养心殿上了。 “太子殿下。”高庭芳纵身下马,瞥了眼遍地狼藉的神武大道,拱手说道:“不知道今日大闹神武大道的那个男子如今身在何处?” “已经跑了。”李雍和轻声说道。 “跑了?”高庭芳狐疑问道。 “是跑了。”李雍和如实说道:“这些狗奴才办事不力让刺杀本殿下的那个刺客逃跑了。” “那知不知道此人往哪里逃了?”高庭芳瓮声瓮气地问道。 听到高庭芳这番话,魑魅神色不悦,而乱神奴已经将手放在了乱神剑柄上。 李雍和那双丹凤眼眸微眯,笑着问道:“高统领这是在审问我?” 高庭芳闻言拱手抱拳,说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实在是皇命难违,是陛下亲口所说要将那人诛杀。” 看着眼前这个竟然敢把父皇搬出来压自己的高庭芳,李雍和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阴霾之色。 若是他知道隋便往何处逃了也不会让人满城搜寻饕餮他们的下落了。 不过他还是给高庭芳指了个方向,说道:“那个黑衣刺客往那边跑了,高统领大可大人去追。” 方向给你指明了,但能不能找到隋便就看你这位禁军统领的本事了。 当然这个方向也是李雍和随意指的。 高庭芳顺着李雍和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又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带太子殿下回宫复命,陛下要见太子您。” 李雍和闻言点点头,转身对魑魅与乱神奴说道:“我跟随高统领进宫,别忘了我刚才的吩咐,一切等我出宫后再说。”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高庭芳,笑道:“那就有劳高统领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太子殿下言重了。”高庭芳抱拳道。 秦王府。 “殿下,刚刚从神武大道上传来的消息,太子被禁军统领高庭芳带进宫了。”一名天策卫自院门外匆匆走进梧桐院落,回禀道。 “神武大道上的战事如何了?”梧桐树下李济民沉声问道。 “刺杀太子的那个黑衣男子身负重伤逃遁而去,太子身边的死士追了上去,属下觉得那个黑衣男子难逃一死。”那名天策卫如实回道。 听到天策卫这般说,一直站在旁边默不吭声的秦鸾神色一凛,难道隋就这样死在李雍和手上了?既然如此那当初你进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逃一死...”李济民闻言自嘲笑道。 若隋便真要是这么好解决掉的话也不会成为李雍和与自己的一件心事了。 “备好马车,我要进宫。”李济民突兀吩咐道。 既然父皇要见他李雍和,那自己不介意从中再添一把火。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恃无恐的猖獗 乾清宫养心殿。 龙椅上的李汤脸色阴沉地看着台下的李雍和,一言不语。 李雍和被高庭芳带进皇宫后又被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带到了养心殿。 偌大的殿堂上眼下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即便是服侍在李汤左右的赵公公眼下也被屏退在殿门外,没有吩咐不得踏进养心殿半步。 如今他已经在大殿中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坐在龙椅上的父皇不出声,他在请安之后也不敢主动开口。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喊你过来?”李汤终于缓缓开口问道。 或许是许久没有开口的缘故,李汤的嗓音中带有一丝的沉闷嘶哑,就仿若有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儿。 “父皇是为了今日神武大道之事。”李雍和躬身回道。 这并非是试探性的疑问,而是没有万一的肯定。 他知道父皇就是为了此事才特意召自己进宫。 “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知晓了。”李汤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父皇是觉得儿臣做错了?”李雍和询问道。 李汤看着抬头朝自己看来的李雍和,眼眸微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神武大道上与市井小民大打出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后甚至掀起满城风雨,你难道觉得你没有做错?” “市井小民?”李雍和闻言自嘲一笑,反问道:“父皇你是觉得我现在只能够同市井小民平头百姓怄气了吗?” 李汤闻言默不作声。 他不用回答,因为此时他将李雍和召进宫来让他站在了大殿之上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那父皇知不知道您口中的市井小民究竟是何人?”李雍和话由一转,问道。 李汤微微皱眉,他确实不知道今日那个大闹神武大道的男子究竟是谁。 其实他刚才也是把话说夸张了,市井小民怎么会有那种本事搅动得满城风雨。 但是身为大梁太子在外所代表的是大梁皇室的脸面,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就当街出手,这损伤的也是他大梁皇室的颜面。 更何况在那条神武大道的尽头就是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大梁皇宫。 “启禀陛下,秦王殿下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就在李雍和刚要开口时,殿门外突然想起了赵公公的嗓音。 李雍和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但凡是有关隋便的事李济民就会坐不住。 李汤沉吟了片刻,嗓音威严地说道:“宣。” “宣秦王殿下觐见。” 李济民踱步走进养心殿,看向李汤,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说话吧。”李汤淡淡说道。 “你有何要事禀告?”李汤看李济民站起身来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济民这时才用眼角余光瞥了李雍和一眼,拱手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今日是为了神武大道上一事而来。” 李汤闻言轻哼一声,台下这两人果然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你想说什么?”李汤淡淡问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知晓今日大闹神武大道之人的身份。”李济民沉声说道。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神色一凛,他这是打算弃卒保车? 他没想到李济民竟然要将隋便给推出来。 “哦?是谁?”李汤凝声问道。 “回父皇,此人就是前不久在昭陵山上坠崖而亡的隋便。”李济民如实说道:“儿臣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死,至于他为何隐瞒身份偷偷潜入太安城,甚至是与大哥起了冲突,这儿臣就不得而知。” “什么?”李汤听到隋便这个名字后眉头一皱,问道。 “启禀父皇,二弟说得没错,大闹神武大道的确实是隋便。”李雍和出生道。 既然你想弃卒保车,那自己就刚你这个过河卒吃得死死的,让他再也没有回到棋局上的机会。 不过让李雍和不解的是,为何父皇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震怒,反而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释然。 李雍和不知道,李汤曾经与隋便有过一场隐秘谈话。 在那场谈话中隋便答应了他一件事。 而这件事,是近几年来在他心中一直高悬不落的一桩心事。 当然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隋便见过面,就仿佛从未发生过那场谈话。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但当他听到隋便死在昭陵山上心中是难以置信的,一个许诺自己要荡平天霜山的少年竟然在奏章中坠崖而亡,这让他怎么能够相信。 不过眼下在李雍和与李济民兄弟二人中听到隋便未死的消息后这才放下心来。 “父皇,隋便在神武大道上恃武行凶以武犯禁,践踏我大梁律法,应该尽早捉拿归案。”李济民提议道。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眼眸微眯,捉拿归案?说的倒是好听,届时还不是落在你刑部的手上。 “父皇,儿臣觉得隋便是在神武大道闹事,按理来说是要被京兆府牧审理此案。”李雍和出声反驳道。 “父皇...”李济民刚要开口,就测龙椅上的李汤呵斥道:“够了!” 随后他审视了台下的两人一眼,不容置疑地说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你们不用再过问。” 紧接着他的威严目光落在了李雍和身上,说道:“你身为太子,置皇室颜面不顾,从今日起罚你禁足半月,不准踏出太子府半步,这期间的政事由济民帮朕处理。”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脸色竟然出奇的平静。 要知道在李汤的这番话不亚于将他的半山腰打落谷底。 若是再来一道剥夺他太子身份的诏旨,他就再也没有资格与李济民争夺帝位了。 但此时李雍和神色却极为平静,仿佛他早就会料到李汤会这么说。 李雍和双手捂住脸庞,笑问道:“父皇是不是再过段时日就该颁布一道谕旨罢除我太子的身份了?” 李汤闻言缄默不语。 李雍和看向李济民,笑道:“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是不是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不等李济民开口,李雍和就大手一挥,冷声道:“但是我不答应!” 听到李雍和竟然敢违抗自己的旨意,李汤震怒道:“李雍和,难道你要做第二个李景凉不成?!” 李雍和听到龙椅上的那人提到李景凉,冷笑连连,直视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杀了李景凉耿耿于怀,虽然他以下犯上,甚至是起兵作乱,但他体内流的始终是你的血脉,所以当我亲手拎着他的脑袋走到你面前时,你哪怕心里再痛但在那群惊恐悲愤的臣子眼中,你只能对我说一句做得好。” 最后他目光直视李汤,笑问道:“父皇,你这样做不累吗?” “李雍和,你放肆!”李汤神色冰冷地呵斥道。 李雍和闻言没有半点收敛,反而癫狂笑道:“放肆?难道您不知道儿臣已经想这样放肆很长时间了吗?” 站在一旁的李济民看着神情癫狂言行异常的李雍和,长眸微眯。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李雍和这般谨慎的人今日在殿堂上竟这样异常,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惹怒父皇,绝对是有所图,或者也可以说肯定留有余地。 “来人!”李汤怒喝道。 “父皇!”李雍和抢先一步喊道:“若是父皇不想今日之事使您下不来台,你大可喊人将我带下去!”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然后将其捏碎开来。 尚未等到李汤与李济民两人反应过来,破碎的玉简中有抹白芒飞出,继而化作一道人影站在了李雍和的身前。 随着白色光芒散去,李汤终于看清了突兀出现在大殿之上那人的面容。 李雍和收敛起之前的那份癫狂,毕恭毕敬地站在那人身后。 “李汤,难道不认识本座了?”那人身着白袍,一身出尘不染的气质,只是站在那就有一股淡淡的威压将整座养心殿笼罩。 见到此人后再也坐不住的李汤猛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下那人。 若是隋便在此,就能够认出此人正是那幅祖师堂议事水墨画中的一人,而且其位置还颇为靠前。 “李汤见过清微尊者。”李汤不敢自恃身份托大,而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李济民原本就对此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现如今再看到父皇对此人的态度,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整座大梁能够父皇展现这份姿态的,不在山下,而在山上。 毫无疑问面前之人就是来自那座天霜山。 现在他终于知道李雍和为何敢这般放肆了,原来是有恃无恐。 “首先同你说,出现在这的并不是本座的真身,而是一缕神识。”清微尊者淡淡说道。 声音宛若洪钟大吕在众人耳边响起,宛若天雷,蕴含天威。 “其次,李雍和是我天霜山所选定之人,所以大梁的皇帝只能是他。” “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清微看向李汤,轻声问道。 李汤面露迟疑之色,久久没有回话。 仿佛是没有了耐心,只见清微重重跺了跺地面,喝道:“李汤!” 霎那间宛若仙人震怒,皇宫上空天幕低垂乌云滚滚,由数丈之长的雷霆炸裂响彻,继而震荡整座皇城。 李汤闻声心神一颤,匆忙应道:“李汤明白了。” 站在台下的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如坠冰窖,虽然他心里有千万不甘,双拳紧攥指甲已经陷入掌心,但此时他也不敢有半点异议。 因为他身边站着的是天霜山的修士。 第一百五十章 李济民的救命稻草 李济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秦王府上的,不过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负责驾马车的吕成玄已经出声提醒道:“殿下,该下车了。” 李济民闻言缓缓从马车车厢中走出,面如土色,下车时若不是吕成玄眼疾手快他差点跌倒在地。 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落在了早早等候在府门前的秦鸾与尉迟恭两人的眼中。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跟随在李济民身边多年,哪怕是当初在战场上身陷重围也未曾见过殿下这般落魄模样。 但眼下只是去进了趟宫回来就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跟先前皇城上空的那番异象有关? “殿下。”秦鸾与尉迟恭两人先将这些繁琐的思绪抛之脑后,走下台阶迎上李济民。 “我没事。”大概是看到了两位心腹部将脸上的担忧之色,李济民摆摆手,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 秦鸾看了看尉迟恭,后者同样心有灵犀地朝他看来,殿下这副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 李济民独自一人拾级而上,一步一台阶,宛若有千钧之重的峰岳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抬头不得。 先前在大殿之上他面对着那个突兀现身的清微尊者,亦是如此。 秦鸾看向吕成玄,问道:“殿下究竟怎么了?” 吕成玄挠了挠头,同样困惑不解道:“秦将军,末将也不知道啊。进宫之前殿下的神色还不错,但自宫中出来后就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鸾闻言与尉迟恭相视一眼,养心殿内绝对发生了什么巨变才使得他这般模样。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巨变才能够冲锋陷阵身先士卒的秦王殿下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对了。”李济民站在府门前蓦然转身对秦鸾他们两人问道:“玄策还在府上吧?” 秦鸾闻声赶忙点头应道:“在!”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目无神采的吩咐道:“让他来梧桐院见我。” 注视着李济民孑然一人走进秦王府,府门前的秦鸾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错觉,他们总觉得这座太安城又要变天了。 当秦鸾与尉迟恭带着房玄策来到梧桐院落时,见到李济民独自一人站在那棵萧瑟的梧桐树下。 在他的肩头落满了落叶,但他却始终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殿下,房先生来了。”尉迟恭站在院门处,沉声说道。 李济民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嗓音沙哑地说道:“来了啊。” 见到李济民这般模样的房玄策愣愣出神,原来秦大哥果然没有骗自己。 当秦大哥神色焦急地找到自己说殿下一副丢了魂儿似的回到王府,还突兀说要见自己时房玄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怎么可能? 在他的印象中秦王李济民向来是那种果敢之人,哪怕是心如乱麻但也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是为将者最起码的要求。 但当他来到梧桐院门前见到了转过身来的李济民,他明白原来秦大哥说得是真的。 “都进来吧。”李济民沉声说道。 既然秦鸾与尉迟恭都没有离开的打算,那索性就让他们一起听听吧。 “玄策,以后可能无法许给你功名利禄了。”李济民神色复杂地看向房玄策,说道。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房玄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地问道。 他猜到李济民可能会语出惊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言语骇人。 李济民刚想开口解释,就被房玄策的一番话给堵了回去。 房玄策双拳紧攥,满脸愠色地问道:“二殿下是觉得我是为了你口中的功名利禄才选择站在你这边的吗?” 秦鸾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心中叹了口气,若是殿下同别人说这些话也就罢了,但对方可是房玄策啊,说这话着实就有些让人寒心。 尉迟恭瓮声瓮气地问道:“殿下,今日在大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回府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秦鸾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一凛,这也是他所关心的问道。 李济民环顾他们三人一圈后,最后将落寂的目光落在了房玄策的身上。 “今日在大殿上父皇已经下令让李雍和在太子府禁足半月,这期间允许我处理政事。”李济民幽幽开口道。 秦鸾闻声看向尉迟恭,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既然如此殿下怎么还会这样? 读懂秦鸾目光中意思的尉迟恭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 “然后呢?”还是房玄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问道。 “我本以为一切已经胜券在握,但谁曾想到李雍和竟然在大殿之上,当着父皇与我的面将天霜山的仙人请了下来。”李济民面如死灰地说道。 先前在养心殿中,那位清微尊者就站在自己面前,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自己,李济民的心中就突兀生出一股卑微渺小之感。 就仿佛一只久经沙场锋芒毕露的蝼蚁突兀间见到了一头闭目养神的巨象。 对方甚至都不曾睁眼,只是打了个响鼻自己就毫无还手之力。 特别是当他亲口喊出父皇的名讳时,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威压差点让自己双膝跪地顶礼膜拜。 房玄策在听到这番话后沉默不语,他终于知道李济民为何会这样了。 “既然李雍和能够将天霜山的仙人请下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天霜山已经选择了李雍和,选择让李雍和登基大宝坐稳龙椅?”房玄策面无表情地问道。 李济民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只是点了点头,肯定了房玄策的话。 “想必咱们的皇帝陛下肯定无法拒绝天霜山的要求,无论李雍和在此之前做过什么,大梁的龙椅依旧是他的。”房玄策淡淡说道:“同样的,无论殿下在此之前有多机关算尽成竹在胸,也已经与那张龙椅无缘了。” 听到房玄策这般说,秦鸾与尉迟恭两人终于明白过了李济民为何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这样确实比打了一场败仗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若真如房玄策说的那样,后者就注定永无翻身之日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走?”房玄策沉声问道。 李济民抬头看了眼已经萧瑟无叶的梧桐树,答非所问道:“再过一段时日父皇就会颁布诏书退位让贤,李雍和就会真正地坐上那张龙椅,而我,也会被一纸诏书分封洛阳。” “说是封王就潘,但明眼人都知道我已经在这场夺帝中失败,一旦离开太安城若是没有旨诏就再没有踏足这里的机会了。” 听到这番话,秦鸾与尉迟恭深吸一口气,他们竟然没想到这场风雨竟然来的这么快。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再来阻止李雍和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房玄策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李济民闻言扭头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说隋便,但眼下隋便已经被李雍和派人追杀,能否逃过这一劫都两说。” 言外之音就是隋便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还会帮到自己呢。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摇头道:“殿下你该知道,隋便最大的敌人是染指王朝气运的天霜山,至于他以后会不会复国,会不会与你为敌,这都是往后之事。” 在场之人中只有尉迟恭尚且不知晓隋便的身份,所以他对于房玄策的这番话听的也是云里雾里。 李济民闻言抬起头,那双本如死灰毫无光彩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缕神采。 他看向房玄策,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抓住后者的双肩,问道:“你能够找到他吗?”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沉吟了许久,终于点头应道:“我想我可以试试。” 有间客栈。 老寅缓缓走下楼来,楼下坐着的是神情严肃的周修福以及紫芝两人。 见到老寅下楼来,周修福猛然起身,语气急迫地问道:“寅老,殿下的伤势怎么样了?” 老寅走到桌案旁,慢慢坐下身来,倒了杯水,抿了一小口,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谈不上好看。 “寅老...”看到将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的老人,周修福心急如焚地喊道。 “喊什么!”老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沉得住气,若是周祈云还活着我肯定得让他好好敲打敲打你小子。” 周修福听到这番话后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极为规矩的坐了下来。 “周大人,寅老既然已经这般说,就表示隋便已经没事了。”坐在他对面的紫芝端起茶壶给老寅的杯中添了点热水,说道。 老寅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能够说他没死,但有没有事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敢保证啊。” “究竟怎么回事?”周修福沉声问道。 “殿下...”就在老寅将要开口时,门口响起的一阵敲门声让老寅又将话咽了回去。 听到敲门声,周修福神色戒备地盯着门口,一身灵力吞吐不定。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周修福只能够认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但瞎子老寅脸上神色自若,他轻声说道:“不用这么紧张,开门去吧。” 听到老寅这么说,周修福这才收敛起一身的灵力,然后起身上前将店门推开。 “周大人。”敲门的房玄策在看清开门的面孔后,拱手说道。 见到是房玄策,而且在他身后没有人跟随,周修福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回礼道:“修福见过房公子。” 周修福清楚房玄策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所以他愿意对其以礼相待。 “能进去?”房玄策指了指客栈内,笑问道。 周修福闻言赶忙侧身,伸手示意道:“房公子请。” 走进客栈内,房玄策第一眼就见到了寅老与紫芝。 “见过老先生。”房玄策先对老寅作揖行礼,恭敬道。 “房公子客气了。”老寅笑呵呵地说道。 刚才冷峻的脸上此时见到房玄策后终于走了一丝笑容。 若是殿下复国成功,那眼前的这位读书人说不定会成为大隋第二个杨老先生。 若真是那样,便由不得他不对其另眼相看。 “紫芝姑娘,好久不见。”房玄策看向紫芝,神色平静地说道。 紫芝臻首轻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房玄策比之前在红袖招时见到的他更加的沉稳老练了。 就仿佛一块璞玉在历经打磨后终于显露出它本该有的价值连城。 “不知道房公子来此有何贵干?”紫芝嗓音清冷地问道。 房玄策抬眸看向紫芝,说道:“听说有人今日在神武大道上为了紫芝姑娘与太子李雍和大打出手,既然紫芝姑娘如今在这,想必那个登徒子也在这里了。” 听到房玄策说到登徒子,周修福与瞎子老寅面无异常,只有紫芝想到先前神武大道上某人对自己的腰肢一搂,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啐了一口,道:“确实是登徒子。” “敢问老先生,隋便他怎么样了?”房玄策在确定了某件事后,转头看向老寅,沉声问道。 “殿下他死不了。”老寅沉声道。 房玄策盯着老寅看了许久,追问道:“既然他没事,那老先生为何会露出这般凝重神色?” 老寅灌了口茶水,说道:“我只是说殿下死不了,但并不代表他没有事。” 肩口先是被灵枪洞穿而过,然后另外一肩头也有依稀可见白骨的枪伤,在其背后还有数道灵力匹练轰砸后留下的狰狞伤口,想到这些老寅都觉得之前让那几人死得太便宜了。 而隋便身上的这些伤势随便一道都可以要了一个寻常修士的半条性命,而眼下他身受这么多重伤,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有大隋国运护体。 但随着大梁定国号改年制,大隋国运就成了那无源之水。 如今他身负重伤生死一线间是大隋国运主动修补他的伤口,但代价就是国运正一点点的减少。 等到大隋国运彻底地耗尽,再想要对抗如日中天的大梁,复兴大隋就是难如登天了。 这件事若是被西洲的杨老先生知道,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当然,这种事老寅是绝对不可能会对房玄策他们讲的。 “那不知道他何时能够清醒过来?”房玄策出声问道。 老寅悠悠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 像这种事已经不是他能够所左右得了的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人出城东行去 大梁西洲。 高昌城。 杨自在依旧是坐在那已经枯黄的葡萄架下。 在他面前的那方石桌上,有封书信。 书信纸上没有除了一个寅字外再无别字。 而且那封书信也已经被拆开,至于密信上写了什么只有杨自在知道。 虽然双手上依旧捧着书,但他的目光却怔怔地盯着那封书信,面无表情。 规规矩矩的院落中只能够听到西洲大漠独有的呼啸风声。 从药铺回来的杜行甲从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藤椅上神游天外的杨自在,杜行甲挽起衣袖,在洗过双手后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杜行甲一起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在太安城中出事了。”杨自在淡淡说道。 原本刚坐下身来的杜行甲闻言抬首看向杨自在,对于他口中的那个他他再清楚不过。 “那个臭小子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杜行甲沉声问道 “为了救一个青楼女子,差点把命搭上。”杨自在苦笑一声,说道。 杜行甲轻哦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差点,那就是现在还活着。 可能是觉得杜行甲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杨自在主动说道:“所幸他有大隋国运护体,但相应的大隋国运也在这次给他愈合伤口中损耗殆尽。” 杜行甲闻言微微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我大隋的国运已经没有了,若是在想要兴复大隋,会很难。”杨自在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 杜行甲狐疑问道:“有多难?” 杨自在随手抓了把棋子,攥在手中,喃喃道:“我原本打算只用二十万人就可以换一个改朝换代,得一座锦绣江山,但眼下随着大隋国运的耗尽,如今可能要凭空多死三十万人才能够将整座大梁连根拔起。” 杜行甲清楚二十万同五十万的区别,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清楚,于是他开口问道:“他知道这件事吗?” 杨自在闻言苦笑一声,不说自己现在来不及同他讲,哪怕此时就是面对面他也不敢对隋便说出这番话。 因为他清楚以后者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允许用五十万人的性命来铺就他光复大隋的征途。 当然,对于这件事其实杨自在自己也在犹豫不决。 二十万人是他心中所能接受的底线,正因为如此这些年他才一直致力于兴复大隋。 但眼下却有人告诉他要用五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填那个窟窿,哪怕是他杨自在也不敢立马拍案决断。 那可是整整五十万条性命啊。 “所以你怎么看?”杨自在看向杜行甲,问道。 杜行甲耸耸肩,摊手道:“这你可就问错人了,你知道我是从来不懂这种事的。” 杨自在听到他这番话没好气地笑了笑,指着他的鼻子想骂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如是说眼前的这个麻衣男子不懂得行军打仗攻城掠阵,那可能整座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够用三千人马就将天下第一关的函谷关给攻克的良将了。 当然这件事对于杜行甲来说已经是页老黄历了。 那年眼前之人尚未及弱冠礼,就已经成为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再然后就脱离杜家寻名山访大川,踏上了修行之路。 当初在他的推演下用二十万人将大梁连根拔起也是在杜行甲领兵的前提下。 眼下他却告诉自己对于行军打仗是个门外汉,这让杨自在气极反笑。 “既然连你都拿不准主意,那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同隋便说一声。”杜行甲沉声说道。 “看看他是否同意用五十万人来换一个大隋的锦绣山河。” 杨自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说了同没说一样。” 不过他还是会将这个变故如实告诉隋便。 “还有事没?没有的话我就去做饭了。”杜行甲轻声问道。 杨自在指了指石桌上那封摊开的密信,说道:“书信中还说隋便的身份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还有就是天霜山的人又现世了,这次出现在了皇城宫殿中。” “你的意思是?” 杜行甲原本听到隋便的身份暴露眉头就已经是微微皱起,后来再听到天霜山之人现世,此时已经眼眸微眯,眸底深处闪过一抹杀意。 杨自在直起身来,说道:“后者还不是最麻烦的,事情总要有个轻重缓急。” 杜行甲没有吭声,静候下文。 “我担心隋便的身份隐瞒不下去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满城皆知,届时身为大隋太子的他就会困入举国皆敌的困境,所以我想请你去太安城一趟,将他带回来。”杨自在目光灼灼地看向杜行甲,神情肃穆地说道。 只要杜行甲能够将隋便安然带回来,那么身在西洲的隋便进可逐鹿中原问鼎天下,退可守百岁无忧安度一生。 这就是他杨自在的自信。 杜行甲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 然后他双手按住膝盖撑起身来,说道:“等我先把这顿饭给你做完。” 杨自在看着将要走进房中的杜行甲,报以歉意地说道:“是老夫和整个大隋欠你的。” 杜行甲闻言止住脚步,并未转身,只是笑道:“杨老先生,虽然我已经脱离了杜家,但你别忘了我还是个大隋子民。” 这一日,那间药铺一个姓杜的伙计同老板娘辞行,说要出趟远门,若是药铺实在太忙就不用给他留工位的,再招一个伙计就是了。 没想到那个性情向来火爆的老板娘却只是连连摇头,当初那个气度非凡的外乡人都没能够把他从自己这里挖走,自己又怎么会主动将他“扫地出门“呢。 老板娘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个鼓鼓的钱袋塞到他的手里,嘱咐他早去早回,药铺也不会再招别的伙计,抓药的活计会一直给他留着。 那个姓杜的男子咧嘴一笑,然后轻哎一声,在老板娘的注视下缓缓走出药铺。 走出药铺的杜行甲掂了掂手里分量极重的钱袋,朝着那座小院的方向咧嘴笑,这次的工钱可就不交给你了。 这一日,一名粗布麻衣的男子背上负着两个布囊独自一人走出高昌城。 自西向东,去往太安城。 背后两个布囊,一个藏枪身,一个纳枪头。 枪名白帝。 与隋便手中的玄凰一样,是大隋无双的国器。 ... 太安城。 房玄策已经在有间客栈内待了半旬时日了,等到第六日的时候楼上的房间内终于传来的动静。 紫芝从客房内缓缓走出,然后看向楼下,最终那双美眸落在了房玄策的身上。 她嗓音清冷地说道:“房公子,隋便要见你。” 听到殿下醒了,周修福忍不住站起身来,但看到老寅敲了敲桌面,就只得坐了回去。 老寅拦在将要上楼的房玄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说道:“劳烦房公子将这封书信交到殿下手上,让他亲自过目。” “老先生不一起上去?”房玄策并未接过书信,只是看了眼书信又抬眸看向老寅,好奇问道。 老寅闻言摇摇头,笑道:“殿下只说要见你,我们如果上去的话不合规矩。” 见到老寅没有将书信收回去的意思,房玄策点点头,然后从容不迫地将书信接过,承诺道:“老先生放心,我会亲手交给隋便的。” 老寅点点头,微微一笑。 等到房玄策走上楼去后,周修福狐疑问道:“寅老,那封书信?” 老寅拨弄了下手边二胡的琴弦,淡淡说道:“是从西洲来的。” 周修福闻言瞬间了然,既然信是从西洲来的,那出自谁之手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房玄策上楼后朝门口处的紫芝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进了客房。 紫芝极为知趣地将房门带上,然后缓缓走下楼来。 两个男人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不适合听。 “紫芝姑娘下来了,来,这边坐。”老寅闻声笑吟吟地招呼道。 紫芝在客栈的这几日也摸清面前这个老人是个怎样的脾气了。 老人知道她已经知晓了隋便的身份后,就干脆将自己的身份也吐露出来,至于周修福的身份也没有半点隐瞒,一并告诉了她。 当时听到这些话后饶是见多识广的紫芝一时间也有些缓不过神来,感情这间破旧的客栈内藏身的都是些“乱臣贼子”。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若不是有他们,自己现在已经被带到太子府,生不如死了。 更何况,现在她不但还活着,而且还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这已经很好了。 而且眼下隋便也醒了,这就更好了。 “寅老,您这未免也有些太客气了。”紫芝笑吟吟地说道。 或许就连紫芝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从那天神武大道后,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多,被冰封的心湖悄然间开始慢慢融化。 “这些天劳烦姑娘照顾殿下,委屈紫芝姑娘了。”老寅略带歉意地说道。 紫芝摇摇头,否认道:“寅老言重了,紫芝这条命都是隋便救的,况且按照某人的说法我还是欠了他好几条命,如今只是照顾他几日算下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听到这番解释,即便是老寅也是哑口失笑,天底下的账原来还有这样算的。 “紫芝姑娘,殿下他没事了吧?”周修福问道。 “周大人放心,能够让我把房公子喊上去,想必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紫芝宽慰道。 “万全的准备?”周修福面露狐疑之色,问道。 紫芝没有再同他解释,只是嫣然一笑。 难道要她告诉他你口中的殿下与房玄策这俩人见面肯定是唇枪舌剑消停不下来的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变故 房玄策走进房中瞥了隋便一眼,吐槽道:“怎么觉得我每次见你你都是一副躺在床上要死不死的模样?” 隋便歪头看向房玄策,一手将脑袋下枕着的枕头朝后者扔了过去,说道:“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房玄策稳稳地接住枕头,“看样子你身上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然后房玄策就趁着隋便“手无寸铁”的时候走到床榻前,将枕头连带着那封密信一块交给了他。 隋便重新将枕头枕在脑袋下,晃了晃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房玄策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回道:“寅老让我交给你的。”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地将信封打开,然后入眼的是杨老先生的笔迹。 将信封上的内容尽数看完后,隋便深吸一口气,脸色神色复杂。 “说真的,虽然你昏迷了半旬,但这半旬中却一直是紫芝姑娘在照顾着你,你知不知道若是这件事被传出去会羡慕死多少名门权贵子弟?”房玄策抿了口茶水,揶揄问道。 “呵呵,那要不要换你来躺这?”隋便没好气地反问道。 房玄策耸耸肩,说道:“我倒是想,可人比人气死人,想必即便我躺在那也得不到像你这样的照顾。” 隋便闻言无奈的苦笑一声,这家伙阴阳怪气的功夫渐入臻境啊。 “想不想知道这封信上写了什么?”隋便话锋一转,问道。 房玄策看向晃动着信纸的隋便,说道:“如果你想说我想我也不会把耳朵给堵上。” 隋便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同你说之前必须要先声明一下,这封信是出自杨老先生之手。” 听到杨老先生这个称谓,房玄策神色一凛,正襟危坐。 能够让隋便心甘情愿喊出杨老先生来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大隋的那位太子太保杨自在杨老先生了。 而对于杨老先生的学问学说,房玄策是推崇之至,敬若先师。 所以在隋便提到杨老先生时他才会表现得这般不苟言笑端正静穆。 “我身上的伤势之所以恢复的这么快是因为我体内拥有着大隋国运。”隋便沉声说道:“但也正如信纸上所说的那样,现在我体内的大隋国运已经十不存一,届时若是再想要复国同大梁相抗衡,那付出的代价就要远比先前多的多。” “所以杨老先生是让你这位大隋太子殿下拿主意?”房玄策好奇问道。 隋便点点头,在书信中杨老先生确实是这个意思,看来那五十万人的性命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了。 “你怎么想的?”房玄策问道。 若是他就此放弃复国,那其实他与李济民之间就真的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隋便将信封收好,轻声说道。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是在李济民那边混不下去了想来投靠我?”隋便看向房玄策,笑问道。 “是李济民让我来找你的。”房玄策开门见山地说道。 隋便对于房玄策地直截了当一时间竟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李济民在知道自己踏进太安城后不该全力追杀自己吗?为何现在又让房玄策来找自己?这位秦王殿下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在你受伤昏迷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迫不得已只能够做出这个选择。”房玄策看到隋便微微皱起的眉头,开口解释道。 隋便瞥了房玄策一眼,淡淡说道:“在昭陵山之后李济民的势头已经压过了李雍和,虽然后者依旧是东宫之主,但又因为他与我在神武大道上这么一闹,想必在李汤那里就更加惹嫌了,此消彼长之间李济民的日子应该会更加好过吧?” “本该是这样的。”房玄策点点头,应道。 虽然某人对朝堂政事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但可能是他血脉深处隐藏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对朝堂局势把握得极为精准。 “但李雍和却重新扳回了一局,这一局将李济民彻底打落谷底,没有了翻身之地。”房玄策继续说道。 “是他把天霜山给搬出来了?”隋便百无聊赖地接话道。 房玄策闻言满脸诧异地看着床榻上双手交叉枕着脑袋的隋便,他这几日当真是昏迷对外边的消息一无所知吗? “别露出那副惊愕的神情,这种事情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隋便面露不屑地说道:“天霜山一直都是李雍和最大的一张底牌,本来不到万不得已这张牌他肯定不会打出来,但谁能够想到李济民会时来运转呢?若是再把这张牌放在手里,恐怕好好的一张牌就成为臭牌了。” 房玄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李济民告诉我,先前养心殿上李汤已经对李雍和下了禁足令,而且还允许他参与处理朝政,但没想到李雍和请下了天霜山的一位法号清微的尊者,将战局彻底扭转了过来。” “相信过不了多久,李济民就会被封王就潘彻底远离太安城了。”房玄策悠悠开口道。 “抛开你与李济民的恩怨不说,扪心自问,李济民比起李雍和是不是更适合做大梁的皇帝?”房玄策目光如炬地看向隋便,沉声问道。 没想到隋便嗤笑道:“拉倒吧,他对我可没有什么恩情。” “隋便!”看到他这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房玄策冷声呵斥道。 “行行行,我听着呢,你继续说。”隋便服软道。 “如今李济民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他想让我找到你,看看你是否能够出手对付天霜山。”房玄策终于言归正传,说道:“若是你能够将李雍和背后的天霜山除掉,那李雍和营造出来的局面会瞬间土崩瓦解。” 隋便打了个哈欠,说道:“你真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是轻巧,把天霜山除掉,你到底对天霜山了解多少?” “轻不轻巧的你最后不都得将它除掉。”房玄策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天霜山与大隋的血海深仇这几日他从寅老口中也知道了不少,已经大抵可以拼凑出当年的那页老黄历了。 “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我为什么非要在时候帮他李济民?”隋便反问道:“我大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到李济民被扫出京城后再对李雍和对天霜山出手。” 听到隋便这番话,房玄策的气势瞬间就弱了许多,他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再吭声。 隋便盯着床顶幕帐看了许久,也一直没有再开口。 然后房间中就剩下了两两无言。 “你回去告诉李济民,我会帮助他对付天霜山,所以这段时间你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过了半晌,隋便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听到隋便终于点头,房玄策神色一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前者,他想不明白隋便为何会突然改口。 “你不要多想了,至于我为何会改变主意,你日后就会知道了。”隋便淡淡说道。 房玄策轻嗯一声,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先回去告诉李济民。” “去吧。”隋便摆摆手,说道。 看到房玄策走出房门,隋便抿了抿有些干裂的薄唇,难道真的要用五十万人的性命去铺就他复国称帝的征途道路吗? 那即便是真的复国成功,最后这五十万人又会剩下多少,又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父死兄亡? 杨老先生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但其实隋便在刚看完书信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若是让他用五十万的性命去成就他兴复大隋,那他宁可选择不去这么做。 看到房玄策走下楼来,紫芝抬眸问道:“房公子这是要走了吗?” 房玄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隋便还得有劳紫芝姑娘照顾。” “这是自然。”紫芝臻首轻点,应道。 “寅老,周大人,那我就先行告辞了。”房玄策作揖行礼道。 “看来房公子已经在殿下那得到满意的答复了。”老寅笑呵呵地说道。 房玄策点点头。 “若是房公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还是想请公子你可以记住殿下为你所做的一切。”老寅双手背后,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房玄策听到这番话后神情一怔,他突兀想到了什么,对着老寅拱手抱拳,承诺道:“寅老请放心,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站在他的身前。” 老寅笑吟吟地点点头,“有公子这份承诺就足够了。” 据后世野史记载,大梁皇帝李济民曾经特意针对一人设下一场鸿门宴。 在那场已经无据可考的鸿门宴上,是已经官任当朝宰相的房玄策护在那人身上,替他拦下了数千精锐甲士,哪怕当时皇帝李济民龙颜大怒,但不知为何最后依旧选择将那人放走。 而那人究竟是谁野史上没有说,正史上更是没有过记载。 当然这记野史究竟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后世的说书人也只当是个志趣故事罢了。 走出有间客栈的房玄策没有半点耽搁,朝秦王府的方向径直走去。 他已经在这客栈中耽误了太多时辰,既然隋便已经同意会援助李济民,那他得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后者。 但当他途径一间茶铺时,当他不经意间听到了茶客口中的那一则消息后,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房玄策眉头皱起脸色阴沉如霜雪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人举国皆敌 长街之上过往的行人也并不多,但每每有人经过都会若有若无地瞥向当街站在道中间的这个青袍读书人一眼。 看着他站在那怔怔出神后,或多或少地都会悄悄与同行之人议论几声。 房玄策没有顾忌过往行人投向自己的打探目光,他迈开脚步朝那间茶摊走去。 走进茶摊后他也没有半点客气,径直走向先前那一桌客人那,站在那人身旁,出声问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很明显被突兀出现在身边的房玄策给吓了一跳,所幸这人也不是个暴脾气,等他回过神来后这才朝房玄策看去。 入眼的是个看起来斯文谦逊的年轻读书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话里的语气好像带着浓浓的怒意,但不知道为何自己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太大的敌意。 “你是也对那个大隋太子的隋便感兴趣?”那人狐疑问道。 看到房玄策默不作声,那人便继续问道:“你这是刚到太安城?” 房玄策下意识地点点头。 “难怪,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也是这两日才莫名其妙地传出来的,说先前担任云骑尉的隋便其真实身份竟然是前朝大隋太子,而且好像也并非是空穴来风,说得还有模有样地。”那人继续说道:“短短几日就已经传遍了整座京城,不过到底是真是假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这个年轻读书人依旧没有吭声,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地说道:“实不相瞒,当初买四春馆周围的酒铺中我还见过这位云骑尉,不,或者该说是大隋太子,没有半点官老爷的架子,瞧着挺平易近人的,哦对了,他还在我这顺了一碗酒呢。” “那这位大哥知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房玄策沉声问道。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待在客栈的这几日没有出来走动,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那人听闻摇摇头,说道:“这个消息我也是听人说的,至于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这个还真不知道。” 说完他抿了口茶汤,笑道:“其实我们跟你们这群读书人不一样,我们平头百姓听到这事只是图一乐呵,哪会像你这样刨根问底。” “要我说啊其实传言中的这位隋朝太子以后是不是会复国对我们来说日子都得照过,那张龙椅谁来做对我们市井百姓来说都一样。” “大哥,这种话对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够落在那群官老爷的耳中,他们的肚量可小的很,说不定就是多出一场无妄之灾,况且祸从口出,还是老哥你慎言。”已经回过神来的房玄策拱手提醒道。 被房玄策这么一说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来的他赶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问道:“多谢这位小兄弟提醒,冒昧地问一句,小兄弟你不是官府中人吧?” 房玄策摇摇头,否认道:“这位老哥放心,我并非官府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那人心有余悸地连连说道。 “对了,这位小兄弟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那人看向房玄策,询问道。 “不必了,我还有要事。”房玄策将此事打探清楚后拱手说道:“老哥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那人点点头,眼瞅着那个青袍读书人走出茶摊。 同他做在一张桌子的两人在此之间一直没有吭声。 等到房玄策走后,其中一人才试探性说道:“瞧他样子走得挺急的,该不会是去府衙告发你了吧?” 被房玄策问话的那个男子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嗓音颤抖地说道:“不能吧?” “你不知道,像这种读书人最是心黑。”另外一人提醒道。 “老板,结账!”那人决定不再这里待下去了,得赶紧离开这。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出门就该看看黄历的。”那人心中骂骂咧咧道。 房玄策离开茶摊后就朝秦王府快步走去,脸色已经很是难看。 知晓隋便的身份总共就那么几人,甚至都没有双手之数。 而在这期间有间客栈的几人都未曾踏出过客栈半步,所以最会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就只有李济民与秦鸾两人了。 但房玄策并不认为会是秦鸾将这样的事给说出去,他知道隋便在后者心中的地位,所以秦大哥绝对不会让隋便身处与国为敌的险境。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那位了。 当房玄策回到秦王府后,远远地就看到了焦急等候在门口的秦鸾。 后者同样是看到了房玄策,神色一凛,迎上前去,看着已经半旬未见的房玄策,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尚未等到秦鸾把话说完,房玄策就出声打断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二殿下现在在哪?” 听出了房玄策话里的怒意,秦鸾沉声说道:“玄策,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已经问过秦王殿下了,他说并非是他所为。” “不是他所为?”房玄策怒目圆睁,质问道:“若不是他还会有谁?是秦大哥你,还是我?亦或者是隋便主动将身份暴露出来的?” “我自己去找他。”房玄策看到秦鸾脸上苦涩的神情,一步越过他,冷声说道。 没想他刚一走进府门,就撞见了匆匆往外去的李画扇。 “公主殿下。”房玄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房玄策,你有没有见过隋便?”本来神色慌张的李画扇在撞见房玄策后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切说道:“我有一些事要问他。” 其实不用李画扇说房玄策也能够猜得到她要问什么事。 “没见过。”房玄策摇摇头,矢口否认道。 李画扇闻言轻哦一声,有些失魂落魄地问道:“房玄策,我们几人中就数你跟他认识的时间最长,所以你坦白告诉我,他真的...真的是大隋太子吗?” 其实在当日中秋月圆之夜在四春馆宴会上的几人中,如今只有她依旧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那个真相。 “这件事公主殿下还得亲自问过他才知道。”房玄策沉声说道。 他不会亲口对李画扇承认隋便就是前朝大隋太子的。 “但是他现在究竟在哪,现在太安城到处在讨论此事,难道他就不打算出来自证清白吗?”李画扇神情焦急地问道。 一想到某人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身边甚至还有紫芝姑娘照顾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外边都已经乱翻天了你还能够沉得住气? “这个我也不知道。”房玄策避过李画扇的目光,轻声道。 “你要去见二哥?”李画扇话锋一转,问道。 房玄策点点头,然后就没了下文。 “没用的,我已经问过二哥了,他也不知道隋便现在在哪。”李画扇叹了口气,说道。 房玄策没有吭声,他找李济民要问的并非这件事。 不过她还是微微侧身给房玄策让出一条道路来,说道:“那你去吧。” 房玄策点点头,一步越过她然后顺着走廊朝梧桐院落走去。 一直待在门口的秦鸾见此也赶忙追了上去。 他瞧得出来房玄策现在正在气头上,他生怕后者在见到秦王殿下会言辞过激引来殿下的不悦,所以他得赶过去及时阻止。 见到秦鸾也朝梧桐后院疾步走去,李画扇面露古怪之色,她看了眼秦王府门外,然后在犹豫片刻后穆然转身同样朝梧桐院落走去。 冥冥之中她感觉房玄策和秦将军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房玄策走进梧桐院落后并没有理睬那两名天策卫的阻拦,而是径直朝书房闯去。 那两名天策卫也清楚这个读书人对秦王殿下的重要,所以只是简单阻拦并未拔刀相向,不然就凭后者这副瘦削身子怎么可能会被他闯进来。 “房公子,你先在这等儿,最起码让我给殿下传报一声再放你进去。”一名天策卫苦口婆心地劝道。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个平日里极为好说话的房公子今日就好像非要钻牛角尖般,就是不答应。 “你们让开吧。”匆匆追赶上来的秦鸾对那两名天策卫吩咐道。 “秦将军,这样的话...”一名天策卫小心翼翼地说道。 “放心,若是秦王殿下怪罪下来我给你们担着。”秦鸾正色说道。 听到秦鸾这般说,那两名天策卫这才主动让开,然后任由房玄策闯进了书房中。 看到房玄策走出书房,秦鸾对他们二人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俩可以下去歇着了。” 其中一人听到秦鸾这番话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却被身边的同袍拽了拽衣袖,然后这才识趣的退了下去。 秦鸾等到二人走后,这才踱步朝书房那边走去。 虽然殿下也曾对他亲口承认关于隋便身份一事并非是他泄露出去的,但房玄策说的也没有错,在他们几人之中,好像就只有殿下的嫌疑最重。 当房玄策推开书房房门,看到李济民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兵书。 “殿下倒真是坐得住,外边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您竟然还坐在这里翻书。”房玄策面露讥讽之色,说道。 李济民闻声抬眸看向房玄策,并没有责怪他的大不敬言辞,而是笑着问道:“半旬不见玄策你怎么看起来又清瘦了?” 看到李济民顾左右而言他,房玄策沉声说道:“殿下要不要先同我解释下为何隋便的身份会被泄露出去弄得现在满城皆知?” 李济民放下手中的兵书,反问道:“这我怎么清楚?” 房玄策闻言沉声说道:“殿下为何就是这般没有耐心,他明明已经答应我会帮助你解决掉天霜山,你又为何会这般心急将他主动给推到李雍和天霜山面前?” 李济民站起身来,看向房玄策,皱眉问道:“听你的意思还是打定主意这件事就是我派人干得了?” 房玄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是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 他有理由这样做。 撞上房玄策那抹坚毅的目光,李济民没有避让,而是沉声道:“本王再同说说一遍,这件事绝不是我所为。” “殿下。”站在房门前的秦鸾恭声道。 李济民听到声响后冷冷一笑,看向房玄策,“怎么?你们是商量好了一起来的?” “殿下,末将并非是那个意思。”门口处的秦鸾急忙辩解道:“房先生也是因为关心隋便,这才使得他对殿下的语气有些过激,还请殿下不要为了此事而怪罪房先生。” “我明白玄策的心情,但这件事确实并非我所为。”李济民信誓旦旦地说道:“说实话玄策用这般语气质问我确实也让我心里头很不舒服。” 房玄策听到李济民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半点缓和,其实他已经知道再从此事上纠缠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 即便他承认是他做得又能够怎样,难不成自己还要因此报复他不成? 况且此事已经发生了,现在他该想的是有没有补救措施或者是应对之法,而不是紧紧咬住此事究竟是谁干的。 一想到这,房玄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再次说道:“隋便已经答应你扫除天霜山这个障碍,但是至于会提出怎样的条件他没有同我说。” 李济民闻言出声问道:“那他有没有说会什么时候动手?” 房玄策摇摇头,回道:“他让我告诉殿下,这段时间要你不要轻举妄动,等他的消息即可。” 说到这房玄策苦笑一声,本来确实是该如此的。 但眼下隋便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已经从暗转明由主动变被动,恐怕如今不管是太子府亦或者是天霜山都在全力搜寻他的下落。 所以如今李济民则是相对安然无事,但隋便却一点点陷入沼泽死地之中。 虽然李济民依旧没有承认,但房玄策不得不承认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真是天衣无缝。 或许是秦鸾也是想到了这点,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既然隋便眼下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他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他的处境肯定万分凶险。” 李济民闻言点点头,主动说道:“玄策,若是你信得过秦大哥的话,可以将他带到隋便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房玄策看向秦鸾,又转头看向李济民,脸上阴晴不定。 他知道这位秦王殿下这么做并非是真正关心隋便的安危,而是另有所图。 他还要用后者来牵制住天霜山,所以李济民最起码现在绝对不会任由隋便有个闪失的。 “好。”房玄策沉吟了片刻,应道。 无论如何,有秦鸾的帮助隋便活下来的机会就会更大些。 接下来,太安城就会迎来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了。 而那时,所有人的矛头就都会指向隋便。 举国皆敌也不外乎如此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霜山有法旨传来 神武大道,太子府内。 李雍和独自坐在幽境的书房内,即便是门外都没有一人侯着。 原本这间书房除了自己之外也就还有自己的弟弟李景凉能够进入,但后来昭陵山上在他亲自诛杀李景凉后,这间本就是在太子府上成为禁忌的书房就更加没有人敢踏足。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嘴角微微上扬,那张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从书桌的一处角落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简,然后在细细摩挲之后极为小心地放在书案上。 然后他用一柄精致匕首将食指划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那枚玉简之上。 几息之后,玉简骤然间绽放出一束耀眼的白光,以至于李雍和必须要眼眸半眯才能够直视玉简。 在面对这束荡漾开玄妙气机的白光时,李雍和情不自禁地正襟危坐,神色拘谨,因为他清楚这枚玉简本身代表着什么,在这枚玉简背后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何事?”霎那间,一道威严睥睨似乎蕴含着滚滚天威的嗓音自玉简中传出。 李雍和听到这声音后心神一凛,大脑之中竟然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一时间语噎,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然而玉简那边也并未再有声音传出。 “尊者,太安城这边有重要消息。”李雍和整理下思绪,轻声说道。 “说。” 李雍和的话音刚落,玉简那边的威严嗓音再度响起,仿佛是一直在等待着他开口般。 “大隋太子隋便出现在帝都。”李雍和言简意赅地说道。 “谁?!”李雍和明显听出玉简那边的嗓音提高了些,原来漠然的声音中也泛起波澜涟漪。 由此也可以看出天霜山并非对人间王朝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 “隋便,那个已经灭亡的大隋太子。”李雍和沉声说道。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过了许久,这道威严的嗓音再度响起。 “回禀尊者,我怀疑先前天霜山的入世弟子虞子期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后来我也将此事传告过山门。”李雍和如实说道。 李雍和的话音落下了许久,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响起。 李雍和不敢催促,也不敢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他始终正襟危坐,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 “消息确认过了吗?”玉简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李雍和闻声点点头,道:“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我知道了。”威严的声音响起,“这件事我会告知山主,在此之前你拿着玉简在城内找到一个名叫青云的人,他是我的师弟,虞子期的死也一直是由他负责调查,你将此事告知于他。” 李雍和听到这番话后眯起眼眸,他竟然没有觉察天霜山竟然还有人潜入到了太安城中,而且还悄无声息地蛰伏了下来。 “是。”李雍和收敛起心神,沉声应道。 “对于隋便的身份山主自然会有定夺。”玉简那边淡淡说道。 李雍和点点头,正色道:“谨遵尊者法旨。” 话音刚落,玉简上的光芒霎那间四射开来,上面的鲜血印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几息过后,这间幽静的书房中再度恢复如常。 李雍和拿起玉简,看到在原本空白的玉简上出现了一点青色光芒。 这般看来这点青色光芒应该就是尊者口中那个青云的所在之处了。 “距离虞子期之死已经有段时日了,既然天霜山中有人潜入到了京城中,那为何一直没有对隋便出手?”李雍和心中狐疑想道。 不过他没有心思再想这些,而是迅速起身走出门去。 “来人!”推开房门的李雍和沉声喊道。 “殿下。”话音未落,乱神奴与魑魅两人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饕餮他们还没有消息?”李雍和冷声问道。 “回禀殿下,如今撒出去寻找饕餮大人他们踪迹的人手已经四波了,甚至太安城方圆五十里之地都搜寻过了,依旧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魑魅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用找了。”李雍和深吸一口气,“把人都撤回来吧。” “殿下...”魑魅抬首看向李雍和,欲言又止道。 李雍和俯身看着他,问道:“事到如今难道还不明白吗?饕餮他们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隋便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毫无疑问饕餮他们确实已经死在他手上了。” 乱神奴听到李雍和的这般盖棺定论后缄默不语,虽然他感觉此事难以置信,但按照这几日的搜查寻的情况来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就是尸骨无存的结果了。 然而伴随着饕餮大人他们的消失,隋便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哪怕现在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其实是大隋太子,也未曾见他亲自出面辩解过什么。 也正因如此,就愈加坐实了他那亡国太子的身份。 “备车。”李雍和淡淡吩咐道。 “是!”魑魅应声道。 李雍和并非是要亲自去找寻饕餮他们,而是要去见一见尊者口中的青云。 按着玉简上的那点青色光芒,太子府的马车在一间寒酸破旧的道观前停了下来。 “殿下,我们到了。”驾车的魑魅扭头对车厢内的李雍和提醒道。 他不明白以殿下的千金之躯为何会选择来这种破旧不堪的道观,若是想要烧香的话大可以去三清观老君庙这种道观。 李雍和看着玉简上的那点青色光芒愈来愈盛,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他将玉简放在怀中,然后掀开车厢厢帘走下马车,瞅了眼就连灯笼都未点起的道观,里边都是有点点烛火。 “殿下,我们为什么来这?”乱神奴出现在他身后,不解问道。 李雍和含笑道:“找人。” 乱神奴闻言脸上的的狐疑之色更重,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殿下要亲自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们在外边侯着,我自己进去。”李雍和理了理衣襟,正色道。 对方既然是清微道长的师弟,那在天霜山也势必是位高权重之人,在那间祖师堂内肯定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一想到这些就由不得李雍和不慎重对待。 “是!” 注视着李雍和推开道观院门走了进去,继而身影被浓浓的夜色所吞没,乱神奴与魑魅两人相视一眼,没有半点异议。 李雍和踩在满地尽是落叶的地面上,发出“刷刷”的声响。 这种轻微响动在寂静无声的道院中显得尤为刺耳。 李雍和目光紧盯着那间点着烛火的道观厢房,眉头微微皱起。 “李雍和深夜造访仙长,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李雍和对着那间房门紧闭的厢房,拱手行李道。 过了半晌,厢房内没有动静传出。 “李雍和奉清微尊者法旨来寻青云仙长。”李雍和直起身来,再次开口道。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就在李雍和打算再度出声时,这时在他的身后响起的脚步踩碎落叶的细微声响。 饶是以李雍和的深沉城府在听到这愈来愈进的声响后背后猛然一凉,双股微微颤抖。 李雍和听着背后响起的声音,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流。 他在一个呼吸间猛然转身,死死盯着身后,若是稍有不对劲他就会让候在门外的乱神奴与魑魅两人冲进来。 结果就在他转过身之时,一盏暗黄的灯笼正好举到他的面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照映出他的脸庞。 “你就是李雍和?”来人手提灯笼身着道袍开口道。 李雍和点点头,应道:“正是。” “跟我来吧。”夜色中那人轻声说道。 李雍和跟随在那人身后走进略显昏暗的厢房。 等到那人将转身将手提灯笼吹灭,李雍和这才看清那人的脸庞。 “青云仙长?”李雍和试探性问道。 身上露水极重的青云伸手示意他先坐下。 “是清微让你来找我的?”青云掸去身上的露珠,问道。 李雍和重重点头,应道:“是尊者让我来找仙长您,告诉您虞子期之死与隋便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青云闻言默不作声,这种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那个最近传言亡国太子的隋便?”青云明知故问道。 “是。”李雍和回道:“当年我攻破帝凰城竟然让他成为漏网之鱼,说起来虞仙师的死跟我也有关系。” 青云抬眸看向李雍和,说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是命不该绝。” “既然仙长已经知道了隋便就是杀害虞仙师的凶手,而且对方还是当年那场国战的漏网之鱼,那仙长是不是要带他回天霜山受罚?或者当场将其诛杀?”李雍和试探性问道。 其实他也很好奇,眼前这位清微仙长的师弟下山这么久按理来说凭借山上仙家的玄妙手段应该早就查到隋便身上去了,但为何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那这段时日这位青云仙长究竟在太安城内做什么了? 听到李雍和这般“提议”,青云淡淡瞥了他一眼,那道漠然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神瞬间就让前者如遭雷击。 “你在教我做事?”青云面无表情地问道。 “晚辈不敢!”李雍和猛然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先回去吧。” 听到青云不容置疑的语气,李雍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嗯?是我没有说清楚?”青云见到李雍和迟迟没有动作,淡淡问道。 “仙长早些歇息,晚辈先行告辞了。”李雍和闻言咬咬牙,拱手说道。 他其实是希望对方能够尽早出手找寻到隋便的踪迹,但看他的意思,好像对此事并不上心。 青云没有再看他,甚至都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他李雍和还不配。 听到李雍和走出道观后,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的青云单手撑着脑袋,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苦涩笑道:“隋便啊,这次可真是有些棘手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殿下觉得这样又如何? 皇城中。 御书房内。 李汤目眦尽裂地将书案上的奏折推掀到地上。 如小山般的奏折“哗哗”掉落在地上,动静实在是不小。 哪怕是侍奉李汤多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这位赵公公赶忙屈膝跪地,说道:“陛下息怒。” 因为他只知道皇帝陛下曾经确实是与隋便有过一场谈话,但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他却是半点不知。 即便是赵公公都不曾想到隋便会在皇帝心中有些极为重要的地位,所以他也不会想到后者突然大发雷霆是因为隋便。 “息怒息怒,你说得倒是容易。”李汤指着他的恨恨说道:“要不坐在我这个位置试试看?” 赵公公闻言被头埋得更低了,他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您就是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李汤闻言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之所以怒火中烧并非是因为身为大隋太子的隋便成了当年的一条漏网之鱼,当然这肯定也是个原因。 最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自己竟然被他蒙骗了这么久,换句话说身为前朝太子的隋便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这么久,甚至自己还曾经对他予以厚望,希冀着他能够扳倒天霜山。 这样看来还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在私底下骂了自己多少声蠢货。 一想到这,又是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气得他直接将面前的这张案牍掀翻在地。 “陛下。”书案倒地“哐当”一声发出一道沉闷声响,依旧跪在地上的赵公公吓得一哆嗦,然后嗓音哽咽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啊。” 李汤有气无力地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至极。 “宣刑部尚书,京兆府牧,亲勋翊卫旅帅进宫。”过了许久,李汤嗓音威严地命令道。 “奴才遵旨。” 李汤脸色眼神冰冷地看着被他掀倒在地的书案,杀意凛然地说道:“若是这样都能够被你活着离开太安城,我李家的江山就活该落在你的手上!” 乱神奴看到走出破旧道观的李雍和的脸色有些难看,于是上前替后者打着灯笼,问道:“殿下,是事情进展不顺利?” 李雍和闻言瞥了他一眼,自知话多的乱神奴瞬间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半句。 “回府。”李雍和面无表情地说道。 依旧是魑魅驾着马车,乱神奴紧跟在马车后,以防不测。 当马车缓缓驶动后,李雍和掀开车厢厢帘看向眼前这座破旧不堪的道观,眼神中有抹说错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现在很想知道这个青云仙长来到太安城这么多时日究竟做什么了?为何放任隋便继续成长下去?难道他当真对隋便的身份以及作为半点不知情? 又或者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又偏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瞬间,李雍和对道观中的青云产生了太多的揣测。 那人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清微尊者那样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李雍和从前者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人间的烟火气。 多到曾一度让他怀疑站在面前的道人是否真的来自天霜山,是否真的是清微尊者的师弟。 若不是因为怀中玉简的指引,他已经对青云的身份起疑心了。 “原来山上人也可以这样吗?”李雍和自嘲一声,笑道。 随着太子府的那辆马车缓缓离开,最后使出这条僻静的街巷后,随着一道灵气涟漪荡漾开来,这座在李雍和几人破旧的道观宛若井中月雾中花那般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几息之后,道观之上只剩下青云一人,至于那座破旧道观,其实从未出现过。 一切只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罢了。 等到青云撤去那道山水禁制,一身黑衣的吕奉仙这才从远处一隐蔽角落中走出。 “师父,李雍和他找到你可是为了隋便的事?”吕奉仙走到青云身边,好奇问道。 青云闻言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我确实是收你为徒,但你能不能对我换个称呼,我看山门内像我这般年岁的收的弟子都是尚未及冠的少年少女,当然也不是我嫌弃你年纪稍大,但你这样喊我师父我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吕奉仙闻言神色古怪地看向青云,狐疑问道:“那我该喊师父你什么?” 青云再次听到师父这个称呼后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只要不喊我师父,你喊什么都行。” 吕奉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雍和这次是领了天霜山的法旨,准确来说是清微的意思,想同我要一个结果。”青云话锋一转,解释道。 “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天霜山。”吕奉仙皱眉道。 青云摇摇头,说道:“有李雍和这么个狗腿子在,大梁王朝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天霜山的眼睛。” 吕奉仙听到这话神色古怪地看向青云。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青云马上解释道:“虽然我也是来自天霜山但跟那群人可不一样。” 吕奉仙点点头,这个自己知道,不然也不会同隋便这么个大隋太子走到一起了。 “接下来师...”那个父还没说出口,吕奉先就赶忙将它咽了下去,改口道:“先生有什么打算?” “若是我执意不对隋便出手,肯定会引起李雍和的疑心,等到那时他再将这件事告诉清微,都不用他添油加醋,只要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那位山主自然会派人召我回去,而且顺带着也会对隋便斩草除根。”青云淡淡说道:“真到了那时我肯定不能够回天霜山,或者说不能够对隋便的生死袖手旁观。” “先生是想要帮他?”吕奉仙沉声问道。 青云转头看向吕奉仙,并没有对他隐瞒什么,将当年他与隋便父母的诸多事都同他娓娓道来。 听完这些事后,吕奉仙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想到先生竟然与隋便的父母还有这样的过往,不过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先生会多次对隋便施以援手救他于死地。 这其中有欣赏有青睐,不过在吕奉仙看来更多的还是愧疚。 “当年我在云端眼睁睁地看着他父皇自焚宫中,看着他娘亲自缢而死,所以这次我绝不能够再看到隋便因天霜山而生出半点意外。”青云负手而立,神情坚毅地说道。 吕奉仙看着近在咫尺的先生,在他眼中后者宛若刺破云霄的战戟,仅仅是周身激荡而出的战意就已经让他如芒在背。 “奉仙愿追随先生左右。”吕奉仙后退半步,拱手行礼,一字一句地说道。 青云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大道之上能够与你一起砥砺前行,很足够了。” 有间客栈内。 周修福披着一身的寒气从殿外闪身走了进来。 他甩了甩身上厚重的夜露,看向瞎子老寅,忧心忡忡地说道:“外边已经戒严了,甚至太安城内破天荒的实行了宵禁,看来李汤是铁了心地要将殿下找出来。” 瞎子老寅脸上看不出半点悲喜,他抿了一口紫芝烫好的花雕老酒,说道:“任由他李汤动用满城的兵力将整座太安城翻个底朝天也找到这来。” 周修福点点头,对于寅老的手段自从那次他亲眼见到前者须臾之间将七玲珑中的五人抹杀后就深信不疑了。 既然寅老说没事,那自然就会是没事。 “殿下睡了吗?”周修福双手接过寅老递过来的酒杯,关切问道。 老寅虽然双眼瞎了但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瞄了眼二楼,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换做是你你能够这么早就睡着?” 周修福抿了口黄酒驱除身上的寒意,狐疑问道:“殿下重伤初愈,更应该养精蓄锐,怎么会睡不着?” 老寅“看”了他一眼,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在抿了口温酒又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后终于从嘴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榆木疙瘩。” 二楼客房内,灯火通明。 隋便依旧躺在床榻上,坐在不远处桌案旁的是一袭紫衣的紫芝。 那袭其实并不算宽松的紫衣将紫芝的玲珑身段尽数凸显了出来。 特别是从某人的角度望去,在那盈盈一握之上竟然还有一手难以掌控的蔚为大观。 似乎觉察到了某人的目光,正在烛火下翻书的紫芝脖颈轻扭,朝隋便这边看来,神色不悦地问道:“看够了?” 没想到对方却颇为无赖地反驳了一句,“你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紫芝闻言气极反笑,问道:“我原本以为你对我不会感兴趣,最起码不会对这感兴趣。” 说完紫芝那双秋水流转的美眸看向自己胸前那成岭成峰的美景之上。 隋便晃了晃有些看得酸痛的脖子,语气中带着无辜,说道:“拜托,是我把你从李雍和手上救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这条命就是我的,现在我都没说让你以身相许,只是从你这收点利息怎么了?” “哦?”紫芝闻言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隋便,露出一许挑衅的神色。 她迈着莲步走到床榻前,将那只纤纤玉手放在腰间玉扣之上,问道:“不知道殿下觉得这样又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把你踹出去 若是随便换做一男子躺在床榻之上见到榻前有一女子正欲宽衣解带,都会血脉贲张浮想联翩。 更何况此时站在床榻之前的还是太安城那张胭脂榜上排名极为靠前的紫芝。 一只纤纤玉手覆在腰间玉扣之上,欲语还休,那双看向隋便的美眸中秋水盈盈绕巫山,煞是可人。 此时床榻随便换做一男子可能都不会把持得住,但没有随便,他就是隋便。 所以当他听到紫芝说出这番话后赶忙往床榻角落里缩了缩,满脸戒备地说道:“我可是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隋便的这番话着实是把紫芝逗笑了。 若是将世间女子容貌用永安币来衡量的话,大概能值九十枚永安币的紫芝没想到刚才还口出狂言的隋便此时竟然被吓成了这番模样。 这还是当初在神武大道上面不改色地应付李雍和贴身死士的隋便吗? 难不成自己比那些死士还要来的可怖? 一想到这紫芝就没有了再逗弄他的心思,默默转身走回桌案旁,缓缓坐下。 见到紫芝终于又坐回去后,隋便这才松了口气,又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我很好奇你为何要救我?”紫芝看着面前轻轻跃动的烛火,冷不丁地开口问道:“难不成真是觉得心中有愧?” “不然呢?”隋便反问道。 “为了救一个其实已经毫无价值的人差点把自己的姓名都搭上,甚至最后的身份也弄得全城皆知满城哗然,就为了填补上内心中的那道不安,这样做值得吗?”紫芝看向隋便,问道。 “这要看谁。”隋便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淡淡说道:“旁人我不清楚,但我是隋便啊。” “况且。”隋便顿了顿,说道:“况且我的身份暴露与救不救紫芝姑娘你并没有联系。” 一些针对于他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展开,哪怕他毫无动作等到时机一到对方自然而然的也会如此作为。 其实一切从他身份最初被人知晓时就已经注定好了。 既然有第一个人知道,那在此之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至现在的满城尽知。 “所以紫芝姑娘不用自责。”隋便宽慰道:“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与姑娘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但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紫芝如实说道。 隋便闻言微微笑道:“若是紫芝姑娘你实在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往后可以多来我房间坐坐。” “哦?”紫芝闻言看向隋便,“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种嘴上逞能之人。” 但事实却让人大失所望。 听懂了紫芝话里的言外之意,隋便解释道:“其实紫芝姑娘只要远远坐在那就好了,光是看着姑娘的背影我也能多吃两碗饭。” 紫芝闻言冷呵一声,穆然站起身来,这个动作着实又吓了隋便一跳。 “明天我会多煮两碗饭,然后亲眼看着你吃下去。”紫芝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清冷说道。 听到砰然关上的房门,隋便撇了撇嘴,这女人可真是太善变了。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收敛起来,他眉眼中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如今他的身份满城皆知,不用去想都知道眼下李汤与李雍和父子两人更是满城通缉自己,想要离开太安城只怕比登天还难。 正因为如此隋便在刚刚知晓这个消息后才没有轻举妄动。 他相信老寅的手段,也相信他在太安城中画地为牢多年的“苦心经营”,李汤与李雍和哪怕真的在太安城掘地三尺都不一定能够找到这来。 但这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李雍和不会请动身后的天霜山出手。 不过想来以自己的身份若是真被天霜山知道,后者不出手才是一桩怪事。 等到那时势必会有天霜山之人下山而来,而且下山之人十有八九能够在祖师堂中有一席之地。 届时若他们依旧躲在客栈中不挪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天霜山找寻到踪迹。 隋便抬起手掌看着掌心中的纹脉,此时他身上的大隋国运已经十不存一几近于无,若是他放弃复国的念头是不是就可以灵力修行了? 隋便迟迟没有踏上灵力修行的缘由就是因为他要复国,或者说是在杨老先生的催促之下兴复大隋重登帝位。 而身为一国之主是不能够踏上灵力修行的。 是祖宗法制使然,也是穹陵州的天道使然。 曾经在隋便的先祖中也曾有人身为皇子踏上灵力修行,然后在登基大宝坐上了那张龙椅,最后在当晚天降雷霆暴毙而亡。 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灵力修行与一国之气运相冲突,所以这才引得天降雷劫。 所以在那之后大隋历代皇帝都是不曾踏上灵力修行的寻常人。 隋便的父亲是如此,而他亦是如此。 至于大梁皇帝为何同样是不曾灵力修行的普通人,大抵也是因为见到大隋这样才效仿的吧。 毕竟在多年前大梁还只是弹丸之地的梁朝是,大隋就已经作为他们的宗主国存在了。 但眼下若隋便真的放弃了复国的念头,不会再坐上龙椅,那他大可以踏上灵力修行。 不过这样一来,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应该会对自己大失所望吧。 一念至此,隋便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走到了一条岔路口上。 ... 李画扇在跟随着房玄策以及秦鸾来到梧桐院后,为了不让秦鸾有所察觉,她悄悄站在院外屏气凝神。 如今以她的耳力若是细听还是能够听到书房中他们三人谈话的。 况且书房中那个房玄策的嗓门还是出奇的高。 “他竟然敢凶二哥,等会儿肯定有你好看的。”在院在偷听的李画扇恨恨说道。 不过随着她听到消息愈来愈多,了解到的事情也愈来愈多,最后已经甚至能够在脑海中将整件事情的大致脉络整理清楚后,她呆呆地站在墙角处,双眸无神。 房玄策明明知道隋便在哪为何要瞒骗自己?再者隋便的真实身份是二哥所泄露出去的?若不是,房玄策又为何这么说? 李画扇直到听到耳边响起的脚步声后这才回过神来,她悄然离开梧桐院落,等到房玄策与秦鸾走出去后这才又折身返回。 “二哥。”走进院落站在书房门口处的李画扇轻轻喊道。 原本听到动静以为是房玄策他们去而复返,但没想到却突兀之间听到了“二哥”这个称呼。 正转过身来的李济抿了抿薄唇,点点头,问道:“画扇,你怎么来了?” “二哥,你当真不知道隋便现在在哪?”李画扇深吸一口气,神情坚定问道。 李济民点点头,应道:“先前你来找我我不是已经同你说了吗,二哥我是真不知道。” 盯着李济民看了许久,李画扇臻首轻点,道:“好,我相信二哥。” 李济民闻言眉眼微弯,开口道:“画扇,二哥是不会骗你的。” 没想到他这句话话音刚落,李画扇就紧接着问道:“那是不是二哥你将隋便的身份泄露出去的?” 聪明如李济民,他很快明白了李画扇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都听到了?”李济民淡淡问道。 李画扇点点头,静候对方给自己答案。 “若是我说不是你会不会相信二哥?”李济民双手负后,沉声问道。 “会。”李画扇嗓音哽咽地说道:“我会永远相信二哥,但二哥你也说过不会骗我。” 李济民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出声否认道:“我没有。” 李画扇是李济民看着长大的,所以李画扇也是最为了解他的。 李画扇知道李济民每每在说谎之时眼角总是会不自觉地跳动,而就在刚刚,紧盯着他的李画扇见到了那微微跳动的眼角。 霎那间,她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朱唇紧咬泫然欲泣。 但她依旧倔强地注视着李济民,说道:“二哥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见到妹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已经露馅的李济民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他知道即便能够骗过房玄策与秦鸾两人,能够骗过手下的部将心腹,但却唯独骗不过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对不起。”李济民心情沉重地将这三个字缓缓说出。 李画扇如今眼角挂着泪痕,眼眶通红。 尚未等到那个起字落地,她就已经转身跑出了梧桐院。 李济民环顾一圈空荡荡的书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呢喃道:“如今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 ... 仅仅又是过了一夜,市井百姓就觉得街道上披着铠甲的士卒就多了起来,多是每二十人为一队,身披精甲,手执长枪,巡视着太安城内的大街小巷。 至于刑部与京兆府牧属衙的官兵捕快近乎是倾巢而出。 按照那天神武大道上某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寻着线索,看看能否将那位大隋太子给揪出来。 当然答案自然可想而知。 仅凭他们现在的手段想要找到隋便他们的藏身之处,哪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几率也是万中无一。 就在大街上因为突然增加的兵力而闹得人心惶惶都在议论着那个不敢现身的前朝太子之时,在那座有间客栈门前,有两道身影轻轻叩响了店门。 “咚咚咚。” 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坐在大堂内的周修福猛然起身,神色不善地看向店门口处。 他可不觉得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来住店,而且还是来这里住店。 “不用慌张。”气定神闲的老寅安慰道:“先去开门,说不定真的是来住店的呢?” 周修福看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没瞧见寅老你微微攥起的拳头。 不过他还手提长刀朝店门走去。 等到周修福将店门打开后,尚未等他开口两道人影就已经悄然掠进店中。 是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最起码从周修福这个角度来看瞧不清那两人的面孔。 于是他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客官是来打尖啊还是住店啊?”老寅笑呵呵地问道。 那两人进店之后并没有将斗篷脱掉的打算。 为首的那一人淡淡说道:“都不是。” “哦?”老寅闻言眯起眼眸,继续问道:“既不是打尖也不是住店,不知道两位来我这家破旧客栈究竟所为何事?” “找人。”为首的那人回道。 “两位请回吧,我们这里没你要找的人。”老寅闻言神色一凛,不过他还是沉声说道。 没想到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说道:“我都没说要找谁老掌柜的你就说没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老寅闻言站起身来,沉声道:“两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到寅老已经起身,站在门口处的周修福右手缓缓握在刀柄上,掌心中已经生出汗水。 寅老不是说不会有人找到这?怎么这么快就让人家给找上门来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从其中一人身上感受到了山河境的灵压,按理来说只凭借山河境的修为是绝对找寻不到这里的,除非... 除非为首之人的境界修为已经跨过了山河境的门槛,跻身到了天象境。 果不其然,接下来为首之人的那句话让周修福后脊一凉,“说实话,门口的那两道禁制布置得还算可以,即便是我要找到这也花费了颇多的功夫,多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听到对方提及那两道禁制,客栈大堂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叫隋便出来吧。”那人沉声说道。 听到那个为首之人已经指名道姓,老寅不再犹豫,果断出手。 虽然不清楚对方究竟藏有什么后手,但他绝对不能让这两人活着走出有间客栈。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是轻轻跺了跺脚,就将他的底细尽数吐露了出来。 只听那人轻咦一声,说道:“没想到竟然还能够见到这种修行法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就凭现在的你又能在这耗得起几个时辰?”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却让老寅如坠冰窖通体冰凉。 门口的周修福满头雾水,但老寅却是再明白不过这话里的意思了。 就在大堂内安静至极之时,楼上一道“吱呀”的开门声如同一颗石子丢入平静地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紫芝姑娘,我和周修福拖住他们二人,劳烦你带小主子先走!”听到楼上动静后,老寅低喝道。 没想到在二楼露面的紫芝对于老寅的话置若罔闻。 她只是瞧着大堂内那两个不请自来身披黑斗篷之人,嗓音清冷地说道:“隋便说了,你若是再这样装神弄鬼他就一脚把你踹出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又是故人相逢 听到楼上紫芝姑娘这般说,瞬间明白过来的老寅放下双手,又重新坐了下来。 既然殿下会这么说,那就表明眼前这两个身披斗篷的男子相熟,最不济也不会是恶客登门。 看到老寅坐下来,周修福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将推出刀鞘半寸有余的刀刃归鞘。 不过他依旧是守在门口,没有挪动半步。 紫芝也不知道楼下的那两人究竟是谁,但既然他让自己代为传话,那自己照做就是了。 楼下打不打的起来其实跟她关系不大。 身为黑色斗篷为首的那人听到紫芝的话后,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还是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 “青云先生。”二楼上的紫芝是最先认出他来的,喊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隋便为什么会对这两人这般...不客气了。 确实在她看来隋便与青云先生之间确实熟络得很。 见到先生主动脱下黑色斗篷,跟随在他身后的吕奉仙同样摘下的斗篷,他转身对着周修福咧嘴笑道:“周大人,怎么说也是熟人了,你用这种待客之道来招待我们不合适吧。” 在看到来人是青云先生后,周修福其实已经全身放松不再抱有敌意。 当他看到吕奉仙后,则是冷哼一声,不过也没有反唇相讥。 他之所以不是很待见这位大梁双壁之一的吕奉仙,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当初在昭陵山殿下对上臣霖的时候这家伙曾将自己打晕带下山去。 青云看向已经坐下身来的瞎子老寅,笑道:“先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啊。” 老寅其实在他摘下那件斗篷后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他身为先皇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被那位视作半个自家人,怎么会没见过他呢? 青云坐下身来,本来想端起酒壶替他将酒杯满上,到后者却是冷哼一声,不着痕迹地用手将酒杯盖住,所表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站在青云身后的吕奉仙见此默不作声,当年先生与大隋的恩恩怨怨自己已经清楚。 像这种前朝遗老的不待见在来时的路上先生早与自己言明,只要对方不是抓起扫帚赶人,他们师徒俩就尽管受着就是了。 “你瞅瞅,不给我面子是不是?”青云脸皮颇厚地抬头说道:“紫芝姑娘,如果隋便还能够下床的话就让他下来一趟吧,实在不行贫道这还有颗补气益肾的丹药,你让他吃了补补身子。” 说完他就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朝二楼抛去,那枚药丸被紫芝稳稳接住,后者面不改色地说道:“青云先生的话小女子一定带到。” 她毕竟出身红袖招,对于这位话里所指的意思怎么会不明白了。 “不用了,我又不是聋,就你那嗓门我不想听到都难。” 紫芝身后传来一道声响,她蓦然回首,果然看到隋便一身白衣站在自己身后。 紫芝朝他摊开手掌,掌心中是那颗药香浓郁的丹药,说道:“喏,青云先生特意带来给你补身子的。” 补身子这三字紫芝咬得极重,那双秋水长眸中满是戏谑笑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腰带系得这么紧的男子。 隋便讪讪一笑,取过那颗丹药直接囫囵吞下。 “你真吃了?”紫芝皱眉问道。 他到底清不清楚这颗丹药是做什么用的? 隋便一边扶着楼梯缓缓走下楼去,一边说道:“放心,青云先生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特意带一颗春药过来给我。” 青云耸耸肩,看向瞎子老寅,笑吟吟地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你不给我面子也总得给你家殿下一个面子吧?” 老寅白了他一眼,但他应该是忘记了,青云因为天赋异禀的缘故,所以后者双眼中尽是眼白并无眼眸。 隋便走下楼梯,与青云对桌而坐,也正好坐在了瞎子老寅的手边。 “都坐吧。”隋便对吕奉仙以及周修福摆摆手,招呼道:“又都没有外人。” 随着吕奉仙与周修福相继落座,隋便这才看向还在那生闷气的老寅,说道:“寅老,当年父皇与母后的死确实不能够算在这家伙身上,再说就连杨老先生都选择在饭桌上添他一副碗筷了,所以你也没必要执拗这件事不放。” 老寅看向青云,神情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你见过杨老先生了?” 青云耸耸肩,“可不是,他还留我吃了顿便饭。” 吃饭是真,不过可不是杨自在主动开口留他的,而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蹭顿饭的。 但既然杨自在选择让他上饭桌,这就是他的一个态度,一个将青云与天霜山区别开来的态度。 听到杨老先生已经选择原谅他,当然其实并没有原谅这么一说,老寅盖住酒杯的手这才缓缓挪开。 “这不就说开了嘛。”青云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 一个魏百里一个杨自在如今再加上一个老寅,当年跟随在那人身边知晓自己而今又活着的大概也就这仨了。 “你现在不该到这来。”隋便等到老寅将杯中老酒一饮而尽后,淡淡说道。 “李雍和已经找过我了。”青云看似答非所问地说道。 隋便闻言眯起眼眸,能够让李雍和找到青云,并且后者还非要露面见他不可,这其中势必有天霜山之人在推波助澜,而且李雍和背后之人肯定在天霜山祖师堂有一席之地。 “是我师兄,道号清微,比我多吃了几十年饭,境界却没见比我高多少。”青云抿了口花雕老酒,主动解释道。 “这么说当日出现在养心殿上的就是他了。”隋便沉吟片刻,说道。 而青云则是趁着这个空档对二楼上的紫芝举了举那壶花雕老酒,笑道:“紫芝姑娘,酒酒有些凉了,能不能再烫一烫?” 紫芝闻言臻首轻点,清冷说道:“青云先生稍等片刻。” “如今你身份暴露有没有什么打算?”青云转头问道。 隋便闻言一边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一边说道:“能有什么打算,我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太安城你不能够再待下去了,你得回西洲。”青云近乎盖棺定论地说道。 “凭什么?”老寅闻言愤愤说道:“现在让殿下走出客栈就是死路一条。” 青云瞥了老寅一眼,说道:“当年我连这小子的爹都敢揍。你以为我不敢揍你?你少在这倚老卖老,真惹急了我老子拆了你这破屋。”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况且真要比起岁数来老子上山修行的时候指不定你还在那尿尿和泥巴呢。 见到老寅依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青云继续说道:“还凭什么,我说就凭杨自在在西洲,这个理由行不行,你要说不行我也没脾气,哪天等你见到他可以亲自同他掰扯掰扯。” 听着青云这番阴阳怪气的话,隋便赶忙摆手,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 然后他看向老寅,说道:“其实他说的没错,一方面是因为杨老先生在西洲经营了多年,虽然眼下西洲还是大梁的西洲,但指不定哪天西洲就要割据一方了。” “再者我并非是不相信寅老你的手段,但因为我身世的缘故天霜山那边势必会再派人下山,而且有了虞子期这前车之鉴,下山之人的境界只会更高,说不定就是祖师堂内的某位。” “我能够找到进入客栈的方法,到时他们自然也有办法进入这家客栈。”青云接过话去,说道:“别忘了我之前提醒过你的,以你现在这副身躯,不谈打赢他们这种奢望,能够拖住他们半天的功夫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老奴拼了老命也会拖住他们半天的功夫。”老寅对隋便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瞅瞅,你又在这钻牛角了不是。”青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半天,半天之后呢?隋便还不得是面临追杀,那时即便有我护在身边能不能安然无恙地返回西洲都是两说。” “所以眼下是尽快将你送出城去。”青云沉声说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隋便点点头,道。 听到其实是隋便自己的意思,老寅就不再吭声了,算是默认了此事。 他在此之前就说过,他不会干涉小主子的任何决定,无论小主子要做什么,他都会追随左右。 “但在此之前我还一件事要做。”隋便顿了顿,又说道。 话音刚落,紫芝就端着一壶已经烫好的黄酒走了过来。 她将酒壶轻轻放在酒桌上,然后若有若无地瞄了隋便一眼。 立即会意的隋便轻轻挪了挪屁股,将半条板凳给让了出来。 紫芝轻敛裙摆,缓缓坐下身。 若是寻常市井男子哪怕是达官显贵能够与紫芝同坐一桌势必也会按耐不动心中的激动,欣喜如狂。 但眼下酒桌上的几人,瞎子老寅昔年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那座帝凰城中见过了太多的人间绝色,最重要的是他是太监,青云是修道之人,在他眼中再好看的皮囊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吕奉仙一心所求仅是修道叩长生,至于周修福只是想着忠君报国,对于这种男女之事根本不上心。 或许几人中也只有隋便是个正经人,但刚才在楼上他可是圣人的很。 “你刚才说有什么事情要做?”紫芝问道。 隋便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青云的身上。 “我想破境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声对不起 隋便这番话刚一说出口,酒桌上的几人皆是朝他这边看到。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才踏入磨根境没多久,怎么会这么快就又要破境了?”吕奉仙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初自己在葫芦口儿与他交手时他才只是淬血境的武夫修为,即便是手段尽出也不过是堪堪在自己手下撑过二十息。 但当自己在昭陵山秋狩大典上再见到他时已经跻身淬体武夫的三重楼,磨根一境。 而且因为后者战力卓绝足可逆行强大跨境而战,所以昭陵山上哪怕后者是磨根境但对上山河境的自己也怡然不惧,甚至还主动同做了一桩生意。 当然事实也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昭陵山上隋便已经可以与山河境一战,而且山河境的段风波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甚至是半步天象境的臣霖也被他以那柄仙剑灵犀斩杀。 这才距离秋狩大典结束几天的光景,他又告诉自己要破境了。 哪怕是天赋异禀的吕奉仙一时间竟然也难以接受。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隋便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破境,但是又不是吕奉仙所想的那个破境。 至于周修福则是一脸崇敬地看向隋便,这样天资冠绝同龄之人的殿下更加值得自己追随左右。 紫芝没有踏上修行之路,所以对于他说的破境并不敢兴趣,她只是想着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最好如隋便之前说得那样,远离太安城,最好再也不会回来, 或许在场之人中只有青云与老寅真正明白了隋便话里的意思。 青云抿了口黄酒,没有半点讶异神色,他正是为此事来的,不然先前也不会平白无故送给他那枚丹药。 至于老寅,则是神色复杂地“看”了隋便一眼,沉吟了许久之后才悠悠开口道:“殿下,按理来说老奴不会对你的任何决定生出质疑,但这次还请老奴多问一句,您真的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隋便闻言默默点头,说道:“杨老先生的那封书信我看过了,心中他也是说让我自己做选择。” 隋便转头正是青云,道:“这就是我的选择。” 老寅听到这番话后悠悠叹了口气,没有再吭声。 大隋历代皇帝都会修行灵力,如此延续多年下来后近乎已经成了一条祖宗法制。 而皇子中一但有人选择踏上大道修行,那势必就会与皇位无缘。 所以眼下隋便只要破境,踏入炼气士所谓的清白境,那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坐上大隋的皇位,这是祖宗规矩使然。 而眼下他不仅是大隋的太子,还是流淌着大隋血脉唯一的皇子,若是连他都放弃的皇位继承,那就再也没有兴复大隋的必要了。 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对不起。”隋便轻声说道。 这句对不起是对瞎子老寅说的,是对周修福说的,同样也是对所以对蛰伏在大梁各郡城十多年的大隋遗老说的。 尚且不知情的周修福被隋便这声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满头雾水。 他不知道为何殿下会同自己说对不起,但看到寅老那落寞的神情,他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殿下不用同我说什么对不起,周修福明白的道理不多,但却认一个死理,我是大隋的臣子,而殿下体内流淌着大隋的血脉,所以我可以为殿下鞍前马后出神入死。”周修福满脸正色地说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见到对面的青云朝自己摇了摇头后,隋便又把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吕奉仙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原来他并非是要登上武夫第四重楼,而是选择踏上灵力修行的大道。 “你在此摸索过练气一途的法门?”吕奉仙狐疑问道。 “曾经有过一次,不过被杜叔发现了告诉了杨老先生,然后...”隋便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时年仅十岁的隋便屁股被杨老先生拿着戒尺敲开了花,整整半个月没有下来床。 “那你知道如何练气修行?”吕奉仙追问道。 隋便抬眸看向青云,问道:“很难吗?” 青云抿了口黄酒,回道:“不难。” 在场之人或许也只有他最有这个资格回答他这个问题。 “当你能够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时,就表示你可以踏入清白境界了。”青云笑吟吟地说道。 至于隋便事先服下的那颗丹药,其名为添花,锦上添花的添花,其品秩还要远在那颗淬元养灵丹之上。 而添花的药效因人而异因人不同,可能也是正如其名,锦上添花。 ... 两日后。 太子府内。 李雍和独自坐在幽灵昏暗的书房内,面色铁青。 他刚刚又去了那间破旧道观一趟,让他心绪久久不能平复的是那里没有所谓的“人去楼空”,而是压根就没有过道观的痕迹。 心思极深的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他被骗了。 那夜那人的身份肯定没有错,但他并非对隋便一无所知,恰恰相反,他肯定与之熟识。 气急败坏的李雍和将面前的这方紫檀书桌一脚踹翻,双拳攥的“咯吱”作响。 他就奇怪身为天霜山的入世之人为何在太安城待了这么久迟迟没有动作,原来那个所谓的青云竟然同隋便是“蛇鼠一窝”。 就在他将紫檀书案踹翻之后,一枚玉简从书案上摔落到了李雍和的脚边。 李雍和脸色阴沉地看着那枚玉简,此时紧盯着玉简的他冷不丁地在脑袋中冒出一个平日里他绝对不会说的词,“狗屁不是”。 不过在思虑过后,他还是俯身将地毯上的玉简捡起,然后将鲜血滴落在玉简上。 看到熟悉的白芒骤然亮起,李雍和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既然你青云包庇隋便,不愿意对他出手,那自己就只好将整桩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告诉清微尊者了。 等到那时就不单单是隋便身死道消这么简单了,只怕就连你也会受到牵连被押回山门受罚。 “这又是何必呢?”李雍和冷冽笑道。 ... 同一日,有间客栈的店门再次被人敲响。 依旧是周修福将店门打开。 “房公子。”当周修福看清站在门外人的脸后,喊道。 从秦王府赶来的房玄策站在客栈门前,身后跟着的是秦鸾。 “可以进去?”见到周修福始终将手放在门上,房玄策轻声问道。 周修福点点头,应道:“房公子可以进去,但身后的这位不行。” 周修福自然认得他身后的秦鸾,毕竟也是一块喝过酒的。 他知道秦鸾与殿下称得上是莫逆之交,但他也清楚前者归根结底是李济民的心腹。 而且在周修福的认知中他与殿下之间的交情只是单纯因为殿下明面上辅佐秦王李济民的缘故。 眼下殿下其实已经与李济民撕破脸皮,两人之间势同水火,根本就没有辅佐这么一说了。 如此一来殿下也不必同他有任何的往来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之前自己曾询问过寅老殿下的身份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闹得满城皆知举国皆敌。 寅老对自己也并没有隐瞒,猜测说是按照眼下的局势十有八九是李济民打得如意算盘,而这个十有八九落在周修福的心中就是板上钉钉的肯定是了。 既然李济民对殿下使这种阴谋诡计,那身为前者心腹的秦鸾自然也难以逃脱干系。 所以周修福在见到秦鸾时才露出浓浓的敌意。 站在房玄策身后的秦鸾闻言没有吭声,只是抿了抿薄唇。 是房玄策主动替他解释道:“周兄,秦大哥对于隋便身份泄露之事并不知情,况且这次他同我一起过来也是为了帮隋便一把。” 周修福听到这番解释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客栈里边的老寅给制止道:“好了,来者是客,况且大家又都是熟人。” 听到寅老开口,周修福这才主动让开身放秦鸾进来。 “房公子,用殿下的话来说这个时候你真不该过来。”老寅沉声说道。 并非是他心中对眼前的这个读书人存有偏见,只是因为他是读书人。 读书人应该在庙堂之上高谈阔论,不该在这危难险境中打打杀杀。 房玄策闻言笑着摇摇头,拱手说道:“寅老,当日某人对我有一饭之恩,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但那也要分谁,最起码我房玄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你给我一饭,我还你一条性命。 “殿下若是知道肯定不会答应的。”老寅同样摇头说道。 房玄策没有再争辩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静坐的青云,笑道:“没想到青云先生也在。” 青云原本正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注意着楼上的动静,他实在是担心房玄策口中的某人闹出太大的动静,那时只怕会惊动某些人,然后再不请自来。 等到那时会很棘手,不,是相当的棘手。 不过当他听到耳畔边响起的话后,缓缓睁开双眸,很是不正经地回道:“什么话,常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客栈聚首 秦鸾没想到会在有间客栈内见到吕奉仙。 当他走进客栈后,出于习惯环顾四周后,在青云的身后见到了站的挺直的吕奉仙。 他实在没想到昔日太子李雍和身边的“金牌打手”竟然会有弃暗投明的一天。 不过当他一想到青云先生的身份时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既然他现在出现在这,而且还是站在青云先生的身后,那这其中势必少不了隋便做功夫。 他看向吕奉仙,发现后者同样是朝他这边看过来后,点头示意。 两人之前在军中被人称为“大梁双璧”,虽然后来因为吕奉仙一心追求大道的缘故从脱离军伍走进朝堂,站在了太子李雍和一边,但眼下他们皆是因为隋便的缘故来到这里,算得上是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也算是碰到了熟人了。”青云打趣的声音在他心湖中响起。 吕奉仙对此只是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就不过去跟人家聊聊?”没想到青云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他的心湖间,说道:“再怎么说也是你昔日的袍泽,此时见面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吕奉仙沉吟了片刻,他向来不是那种老友相聚把酒言欢的“矫情”之人。 不过就在他沉吟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向先生开口时,青云已经主动朝这边缓缓走来。 他走到青云面前,停住脚步,说道:“秦鸾见过青云先生。” 在秦鸾的心中对方虽然来自天霜山,是天霜山的入世之人,但他跟那些站在太子李雍和身后的天霜山之人绝不相同。 而秦鸾对他最大的敬意是因为对方在朱雀大道上给自己卜的那一签,以及之前在秦王府梧桐院落中解开了那场死局。 青云闻声点点头,说道:“李济民竟然舍得让你过来,说实话这点是我没有想到的。” 秦鸾看了身边的房玄策一眼,说道:“二殿下之所以这操作也只是为了寻求自保,所以还请先生见谅。” 若不是隋便的身份因人暴露,也不会出现今时今日的棘手局面。 “所以你这是替李济民来赎罪来了?”青云打趣问道。 秦鸾刚要开口,只见一旁的房玄策已经率先摇头否认道:“青云先生,秦大哥并非是替李济民而来。” 秦鸾闻言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敢问先生,他人呢?”房玄策出声问道。 “在楼上。”青云目光转向二楼,解释道:“他正在闭关破境。” 听到破境二字秦鸾神色讶异,“他不是前段时期刚跻身磨根境,难道又要登上炼骨境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修行的速度也太过让人咋舌了。 听到秦鸾这般说,特别是看到秦鸾脸上的惊讶神色,吕奉仙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他仿佛看到先前自己什么模样了。 青云只是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他已经准备踏上练气修行了。” 房玄策闻言神色一凛,虽然他不是修道之人,但却知道在大隋历代皇帝中没有一位修行过练气,而且大隋的祖规法制中也说过“凡是练气修行之人绝不可登基大宝”。 所以当他听青云说到隋便正在感受灵力踏上练气一途时,他就已经明白那晚后者在看过书信后的抉择了。 秦鸾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在那场两国之战中对大隋也了解颇多,更何况大梁的祖宗规矩亦是如此,凡是练气修行的皇子不得继承皇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子李雍和秦王李济民以及已经死去的李景凉,都未曾踏上灵力修行。 比起房玄策,秦鸾并不知晓这其中的辛秘,所以对于隋便开始练气修行后者表现得极为震惊。 “为什么?”秦鸾凝声问道。 若是隋便真的破境进入炼气士的清白境,那意味着什么不只是整间客栈的人心知肚明,李济民也会清楚。 “为什么?”房玄策淡淡一笑,反问道:“若不是这样咱们的秦王殿下能够睡安稳觉吗?” 秦鸾闻言默不作声,他知道李济民的心病究竟是什么。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一个心力超群的亡国太子想要复国更可怕的事情了。 秦鸾心中想道:“若到了那时二殿下还不肯放过隋便,自己绝对不会答应。” 似乎是看穿了秦鸾的心思,青云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虽然我与李济民接触不多,但瞧他的面相并非是将事做绝之人,所以秦将军不必最那最坏的打算。” 秦鸾闻言对其拱手抱拳道:“多谢青云先生,有先生的这番话秦鸾心中就踏实多了。” “是我该替隋便那家伙谢谢你。”青云报以笑意道。 此时但凡站在客栈内的他们,都知道最坏的那个结果。 身陷重围面临必死之境。 但他们还是选择来了。 像跟随在自己的吕奉仙,又比如手无缚鸡之力的房玄策,再像明明可以选择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秦鸾。 当青云环顾一圈众人后,不由腹诽道:“不得不说这小子的人缘真不错。” 吕奉仙看向秦鸾,询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秦鸾闻言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会主动邀约自己? “去吧。”青云提议道:“此时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要等到隋便成功踏入清白境,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况且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当年享誉整座大梁的“大梁双璧”的两人,因为志向不合而分道扬镳,如今又因为隋便一人而聚首在这小小的有间客栈,过不定之后还要并肩而战,想必应该会感慨良多。 听到青云先生这么说后,秦鸾点点头,其实他也想知道吕奉仙怎么就跟隋便走到了一起。 看到秦鸾与吕奉仙两人走出客栈,房玄策这才问道:“青云先生,隋便破境已经没问题吧?” 瞎子老寅与周修福听到房玄策这般问后,皆是神色凝重,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两人其实也想知道这件事。 他们虽然坚信隋便可以成功踏入清白境,但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换句话说他们只是盲目地对隋便,对这位大隋的太子殿下充满信心。 而客栈之中其实只有一人能够看到隋便的修行天赋,那就是天赋异禀的青云。 “其实这件事也不好说。”坐了许久的青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神情闲散慵懒地回道。 “不好说?”瞎子老寅闻言眉头一锁,反问道:“不好说你还怂恿殿下踏上练气修行?” “你差不多行了啊。”青云撇了撇嘴,反驳道:“什么叫我怂恿他,分明是你们殿下自己的选择好不好。” 听到这番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得一干二净的话后,老寅一拍酒桌,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地说道:“若是殿下的修行出现了半点意外,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青云白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小声嘀咕道:“还我即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不怕告诉你小道最擅长的就是捉鬼。” 耳力极好的老寅走到青云面前,愤愤道:“你再说一遍!” 房玄策看到“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揉了揉眉心,赶紧走上前去将他们两人分开。 这两人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大,特别是青云先生,怎么就这般...幼稚。 不过他还是主动向老寅解释道:“老先生,青云先生想必不会拿隋便的大道前程开玩笑,若是隋便真是因为他的缘故出现了意外,届时不说您老不放过他,即便是我也会好好同他理论理论。” 老寅听闻房玄策这般说后,脸上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青云先生,我看你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吧,寅老和周兄对此事还是很在意的。”房玄策转过身来,神情平静地同青云说道。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青云“妥协”道。 房玄策叹了口气,“青云先生,你就少说两句吧。” 青云摆摆手,终于解释道:“我说得不好说并非是指他能不能够破境,而是破境所需要时间长短的问题。” 觉察到老寅原本绷紧的心弦一松,青云脸色一变,笑吟吟地说道:“贫道之所以敢来到,那么让他破境就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道:“隋便在此之前并未有过灵力修行,甚至对于所谓的练气法门也是一知半解,想要在短短几日内破开那重壁障跻身洗出个清白之身,继而让天地灵气有个收容之所,难度还是相当不小的。” 周修福听到这番话后抿了抿薄唇,虽然他极为相信殿下的修行天赋,但青云先生的话也十分的中肯。 当年他踏上练气修行时,从最开始地能够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但最后成功跻身清白境,也用了一年半的光景。 而且在这一年半中他还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如今殿下要做的却是要在几日内从能够感受天地灵气到洗出清白之身,这若是换做寻常修士哪怕是那些天之骄子也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这...很难吗?”房玄策狐疑问道。 话音未落,房玄策就看到青云先生与周修福周兄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至于寅老先生则是满脸笑意。 “你果然跟隋便是一路人。”青云忍俊不禁地说道。 房玄策可能想不到,就在先前隋便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第一百六十章 有人在天下首善之城洗清白 秦鸾与吕奉仙走出有间客栈后,并没有像先前在店里说的那样四处走走,而是秦鸾看了眼客栈屋顶,心领神会的吕奉仙点点头,身形率先拔地而起,掠至房顶。 当秦鸾来到房顶后,已经看到吕奉仙直接坐了下来,身边不知何时更是多出了两壶酒。 “客栈内只有这些花雕老酒,看来老掌柜也是个怀旧的人。”吕奉仙沉声说道。 自从在昭陵山上见到隋便后,从后者身上见到仙缘继而解开心结的他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变得不再木讷寡言。 若是换做之前的吕奉仙,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同秦鸾出来走走这种话的。 秦鸾看向吕奉仙,淡淡说道:“你变了很多。” 吕奉仙闻言拎起一坛花雕酒抛向秦鸾,道:“人吗,总是会变得。” 秦鸾稳稳接住酒坛,说道:“这句话换做之前的你也说不出来。” 在当年的那场国战中,其实吕奉仙与秦鸾两人的交集并不多,但是或许是因为英雄相惜的缘故,两人出奇地知根知底。 当年随着大隋帝凰城被攻破国战就此落幕,紧接着本该论功行赏官拜大将军的秦鸾自愿在秦王李济民身边做了一名折冲校尉,而同样战功煊赫的吕奉仙更是改头换面去了李济民的身边。 从那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就此成为敌手。 “说起来当年我本根同你一起跟随在李济民身边的。”吕奉仙灌了口酒,感慨道:“当年好多并肩作战的兄弟在得知我要投入李雍和帐下的时候都同我撕破了脸皮,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秦鸾听到他主动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拍去酒坛坛塞,同样灌了口酒,附和道:“李雍和当时身为皇长子,哪怕当时二殿下战功显赫,但在很多人眼中仍旧是李雍和的胜算大一些。” 谁能够成为东宫之主,谁就能够被天霜山押注最后顺顺遂遂地坐上龙椅。 吕奉仙闻言摇摇头,笑而不语。 本就是如此的,但伴随着隋便的入京,李雍和的夺帝之路就走得不是那般顺风顺水了,甚至是险象环生。 最后在葫芦口儿那场针对隋便的围杀失败后更是对自己生出了间隙。 不过后来所幸隋便与自己做了一桩生意,这才让自己主动与李雍和划清了界限,甚至是对其倒戈相向。 说起来隋便对自己的那场君子之约心存好感,而自己则是对这个少年人心存感激。 若不是他,自己也见不到真正的仙缘,也不可能在长生大道上见到青云先生。 “说起来我还有些羡慕你,能够这么早就认识他。”吕奉仙晃了晃坛中老酒,打趣笑道。 秦鸾闻言叹了口气,早认识了又如何,只说那些情分早就在山洞里那场张本继末的谈话中就已经掰扯清楚了。 他知道从他踏出山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与隋便形同陌路了。 至于这次他来到有间客栈,是要替秦王殿下弥补过错,他不想看到隋便间接因为前者死在太安城。 吕奉仙用灵识探查一番秦鸾的气血后,说道:“当初在葫芦口儿的时候你炼骨境的瓶颈还没有松动,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就已经摸到金刚境的楼门了。” “是隋便的缘故,这也是我欠他的。”秦鸾又灌了口酒,沉声道。 “听说之前在朱雀大街上下起了一场金色甘霖,但凡沐浴过那场金霖的淬体武夫运气好些的已经破境登高一重楼,差点的境界瓶颈也出现了松动。”吕奉仙走得并非是武道路子,但还是心神往之地说道:“能够让太安城的淬体武夫的境界整体拔高一个境界,不得不说那人确实高山仰止。” “是隋便。”秦鸾淡淡说道。 吕奉仙闻言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笑道:“猜到了。” “在刑部大狱初见他时他就能够凭借着淬血境的体魄压制住虞子期,而后我又亲眼见到他在朱雀大道上登高破境,那番气象蔚为大观。”秦鸾沉声说道。 “你说他这次练气破境会不会顺遂?”吕奉仙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不过很快他又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淌湿了他的胸口,若是此时那个魅蛛娘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后,十有八九会觉得这位吕将军很够滋味了。 “我在沙场上见过了太多的能人异士,但从未见过有人可以逆行上伐越境而战,若是他都不能够跻身清白境,那我和你这种活了小半辈子的人算什么。”吕奉仙自嘲一下,郎朗说道。 秦鸾对这番话竟然出奇的没有反驳,隋便确实是他见过的年轻一辈中最惊才艳艳之人。 甚至就连他们这群经过了国战洗礼的壮年一辈如今真要对上他可能也会落于下风。 “还是希望他能够顺利破境啊。”秦鸾抬起酒坛灌了口酒,“然后就可以离开太安城这座是非之地了。” 至于他能否帮助二殿下扳倒天霜山,其实在秦鸾心中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此时隋便身在客栈二楼,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双眸微微闭合,心神极为沉定。 在他周身已经有丝丝缕缕宛若青色小龙的灵气缠绕游曳,煞是喜人。 它们在隋便的袍袖,衣带,发丝间穿梭,但却始终不曾穿过他的肌肤进入体内。 这样一来隋便势必也无法在体内将灵气淬炼为灵力。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没有洗出清白之身。 世人凡是要练气修行必先要洗出清白之身,这样才能够让天地间的灵气毫无芥蒂地涌入自身身躯。 而从能够洗出清白之身吞纳天地灵气时,实则就已经意味着已经迈上了练气的清白境。 炼气士的洗清白之身与武夫的淬炼打熬体魄还有所不同。 简单来说前者是要在心境中清洗出无垢之身,后者则是要将根骨筋脉实实在在的打磨。 练气一途要远比淬体修行要玄妙的多,或许也正是如此,练气一途才是无数修士问长生的大道,而淬体修行则被人比喻成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 眼下隋便要做的就是清洗出无垢的心境之躯,然后可以让其吞纳天地灵气。 他已经静坐了两日,这两日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中,半次都没有退出来过。 当然这几日的苦修也并非没有半点成效,隋便已经开辟出一方心湖。 湖面之上,一道相貌神采与其一般无二的人影正盘膝静坐。 只不过让人感到怪异的是这道人影的上半身已经变得通透无垢,宛若琉璃一般,但下半身却始终是幽黑如冥渊,仿佛能够吞噬世间所有的光明。 而就是这光与暗两种极致此时出现在了隋便身躯上。 若是隋便能够将这下半身的幽黑清洗干净,那他自然而然就可以跻身清白境。 此时床榻上的隋便眉头紧皱,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他的耳边不断回荡着凄厉悲惨的哀嚎声,正是这些犹如厉鬼的凄惨叫声让他心神不宁,继而那下半身迟迟没有变得清白。 楼下,青云觉察到隋便的异样后悠悠叹了口气,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青云先生,怎么了?”听到青云的叹叹息声,房玄策沉声问道。 青云抿了口酒,说道:“你知不知道太安城虽然作为天下首善之城为何从未有人在城内破开清白一境?” “从未有人?”房玄策闻言神色凝重地问道。 “对,从来没有人。”此时瞎子老寅出声应道:“我在太安城内的这十多年从未听闻有人会在这里踏足练气修行。” “那这样说隋便就是第一人了。”房玄策喃喃低语道。 “为什么?”终于缓过神来的他抬头问道。 “太安城虽然作为天下首善之城,但想必你也清楚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比如十年前房家的那桩冤假错案,有多少枉死其中,每年又会在那条护城河中捞上来多少无名尸首。”说到这他转头看向周修福,问道:“你在刑部当差,也应该知道刑部每年会有多少案卷没有个结果,最终卷宗被丢在角落里蒙尘落灰。” 说到这,房玄策与周修福脸上露出了恍然神色。 “太安城作为首善之城,也是天底下最容易藏污纳垢之地,想要在这洗出清白之躯,就需要亲眼见到这座京城最黑暗的一面,然后再从中走出来。”青云满脸正色地说道:“如今,根本不用隋便去找它们,它们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青云看着酒桌上不断跳动的烛火,说道:“他们是群亡魂,是太安城中最黑暗角落中的压抑恐怖情绪,而眼下,隋便需要独自面对它们,然后再战胜它们,只有这样洗出来的清白之身才是极致的无垢琉璃身。” “我明白了。”房玄策点点头,沉声说道。 然后他转头看向二楼的某间客房,神色复杂,现在某人正在里边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座太安城埋藏最深的恐惧。 “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掉链子。”房玄策眨了眨眼睛,喃喃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间客栈起灵符 当隋便耳畔边那些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声骤然消失时,隋便缓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是双眸紧闭的他没有觉察到此时在他周身已经被浓郁至极的黑雾所笼罩,那些黑雾中不断有黑影穿梭交织,将房间中的烛光尽数吞没。 此时隋便甚至都不知道,他刚才吐出的那口浊气中甚至都夹杂淡淡的黑气。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他所在的这间客房已经被黑雾笼罩。 桌案上的那盏烛火终于是“独木难支”,最终熄灭。 见到房间中的灯火熄灭,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房玄策猛然起身。 他刚想要冲上楼去,但袍袖却被青云拉住。 后者看向他,沉声说道:“你现在上去无疑就是害了他,说不定到时连你也会深受牵连沾染因果。” 房玄策见到寅老与周修福都没有起身的意思,眉头微皱。 “房公子,他说的没错,既然殿下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现在就只能让他继续走下去,我们所有人只能静静侯着。”老寅将杯中老酒一饮而尽,语重心长地说道:“就只能坐在这干等着...” 他又何尝不知道小主子现在正在饱受煎熬,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楼下干瞪着眼。 当年先皇自焚火海的时候自己是这样,如今画地为牢十多年以为能够帮上小主子,没想到到头来依旧是跟当年一样毫无半点用处。 一想到这,老寅抱起酒桌上的那坛酒,“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寅老。”“寅老先生。”周修福与房玄策近乎同时出声喊道。 周修福将酒坛从老寅手上夺了过去,房玄策则是说道:“寅老先生,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有你在我们的行踪早就暴露在李汤与李雍和的眼中了,若不是有你在隋便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的破境。” “房公子真得这么觉得?”老寅嗓音哽咽地问道。 “是!”房玄策重重地点点头,应道。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青云白了老寅一眼,只不过这或许就是抛白眼给瞎子看,“多大点事,怎么感觉你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刚行过弱冠之礼年轻人活的明白透彻。” 这次老寅没有反驳,就那样怔怔地坐在那,默不出声。 此时隋便的心湖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变得浑浊乌黑一片,而且湖面之上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这时隋便才明白并非是那些凄厉的惨叫声消失了,而是它们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钻入自己的体内,潜藏在自己心湖中了。 只是呼吸之间心境就地覆天翻,再也不复先前的清朗。 因为湖水变得浊黑,盘膝而坐在湖面之上的那道清白身几息之间就被自湖面上升腾而起的黑气笼罩开来。 清白琉璃身的上半身原本已经通透无垢,但现在那些黑气化作仅是肉眼可见的细蛇“嘶嘶”吐着蛇信子一点点钻入上半身中。 很快那上半具的清白琉璃声就被黑色一点点侵入染黑。 觉察到这一切的隋便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但愈是这样他的心神就愈加无法集中。 此时凄厉刺耳的诡异哀嚎声已经不是在他耳畔边响起,而是直接在他的心湖间荡漾开来。 凄惨的叫声激荡起心湖湖面层层涟漪,随着那使人如芒在背的哭嚎声不断响彻心境,心湖上眼见着掀起了数丈之高的巨浪。 黑水夹杂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击打在隋便的无垢琉璃身躯上。 每一次黑浪扑在在身躯上隋便都会闷哼一声,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之时一股阴冷刺骨的冰冷寒意钻入他的体内,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有无数双枯瘦如柴的黑手从心湖湖底朝上探出。 不知为何它们竟然能够探出湖面,然后就触碰到了那具无垢琉璃身。 继而无数双黑手宛若在急湍的江流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疯狂地朝隋便抓去。 数息之后,隋便的下半身身躯已经被诡异的黑手抓满。 然后那双双黑手就将隋便往心湖湖底拽去。 惊涛黑浪之中,那具琉璃无垢身宛若风雨飘摇的一叶孤舟,在苦苦死撑着。 如今隋便只能够苦苦支撑着,若是他的心神在此刻稍有松懈的念头,转瞬间他就会被拖拽入心湖湖面。 届时破境失败已经是小事了,万一因为这些脏东西使得心智受损,那是隋便承担不起的后果。 但隋便愈是苦苦挣扎,心湖中的凄厉刺耳的哭嚎声就愈盛。 而且此时在太安城破境的隋便宛若茫茫黑夜中的一盏孤火,引起了深藏在城中黑暗角落中所有“脏东西”的注意。 它们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巷中钻出,从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中湿淋淋地爬出,然后在找寻到隋便的方位后疯涌而来。 楼顶上的秦鸾与吕奉仙两人并没有觉察到它们的靠近。 他们只是觉得温度骤降,四周也挂起阵阵阴风,但在探查一番后却并无异样。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闹出这么大风景。”客栈内的青云看着不停跳动的烛火,沉声说道。 “青云先生,有办法吗?”房玄策后背一凉,神情凝重地问道。 虽然早就在书中读到“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当他切身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时,心中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你忘了我先前说过什么了?”青云食指轻叩酒桌,说道:“我对付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把握的。” 旋即他看向老寅,说道:“这是你的地盘,你帮我遮掩下动静。” 老寅知道此时容不得半点马虎况且青云能够拦下它们也间接缓解了小主子那边的压力。 所以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双手探出,然后狠狠一握,整座有间客栈包括方圆十丈之地的虚空中皆是出现了淡淡细微不可见的褶痕。 青云将酒壶中的酒倒在桌面上,然后伸出右手食指以风雷之势迅速在桌案上写下一道箓文。 然后只见已经收手的青云右掌猛然拍在桌案上,紧接着周修福与房玄策两人就见到了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惊艳一幕。 泼洒在酒桌上的酒水受青云那一掌震荡而起,此时化作点点酒珠悬浮在空中,一道以酒桌作符纸,以酒珠作箓文的符箓就这样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还差点东西。”青云摩挲着下巴欣赏着眼前的这道杰作,淡淡说道。 而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房玄策,趁他片刻出神的功夫抓起他的右手,然后以一缕灵力划破其指尖,最后再将渗出来的一滴殷红血珠曲指弹入符箓之中。 霎那间那道符箓金光大作,璀璨耀眼金芒照亮了整间客栈。 在那万道金光的照耀下,已经潜入客栈内的脏东西无处遁形,纷纷打出凄厉的惨叫声继而烟消云散。 “这样一来符胆就完成了。”青云极为满意地说道。 “青云先生,道理我都懂,都是为什么要用我的血?”后知后觉的房玄策纳闷问道。 “因为你是读书人啊。”青云理所当然地说道:“读书人胸中养浩然气,自然是神鬼莫侵。” 房玄策听到这个解释后神情木讷地轻哦了一声。 青云拂袖一挥,呵斥道:“敕!” 旋即那道金光绚烂的符箓完完整整地印在了客栈的店门之上。 霎那间整座客栈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又安详的金色光晕,将那如潮水般疯涌而来黑雾彻底地阻拦在了客栈之外。 站在房顶上的秦鸾与吕奉仙在那光晕照耀开来之后终于看到了隐藏在虚空中的那些黑色雾气。 如一线潮水般的黑色雾气如同冰雪撞上了熔岩,迅速消融,并且发出“滋滋”的声响。 秦鸾隐约间可以看到靠近金色光晕的黑雾中浮现出来的狰狞鬼脸,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哭嚎着,却始终逾越不过这金色雷池半步。 “原来刚才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就是因为它们。”吕奉仙沉声说道。 “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未踏上练气修行的秦鸾脸色凝重地问道。 虽然他并未从它们身上感受到危险,但在客栈中肯定有吸引它们东西,不然它们也不会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地朝这里冲来。 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金光所照耀之处入眼尽是这种让人感到压抑至极的黑色雾气。 “是朝着隋便来的。”吕奉仙脸色难看地说道。 当时自己在刚刚跻身清白境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那时自己身在军营,杀伐之气极重,所以最后并未费多大周折就成功跻身清白一境了。 但眼下,吕奉仙看着弥漫席卷而来的黑雾,头皮发麻,眉头甚至也拧成了一团。 秦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一个清白境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什么时候能够消停消停? 隋便并不知晓此时外界的动静,说实话他现在都自顾不暇。 心湖之上他的半具无垢琉璃身已经被那一双双的枯瘦黑手拖拽入黑水心湖中。 不小心将那血腥刺鼻的黑气吸入体内,黑气又将上半具无垢琉璃身染黑了一丝。 而且随着他的身躯不断陷入心湖之中,幽幽黑冥之色自下而上不断侵占着他的上半身。 仅仅是十数息的时间就使得隋便近乎两日的心血才费,黑气不断攻城略地,最后除了他眉心处仅剩的琉璃色,周身已经遍是黑冥之色。 隋便清楚,若是再连那里失守,这场破境就注定失败了,而且他也会被这些脏东西侵染继而心智被乱。 楼顶之上,秦鸾看着依旧不断朝这边席卷而来的浓浓黑雾,眉头紧皱。 “要撑不住了。”他低头看着脚下不断被黑雾侵占已经被迫退至客栈门口的光晕,沉声说道。 吕奉仙叹了口气,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雾,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选择在太安城破境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客栈内。 青云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从容镇定如今已经变成了凝重。 听到门外响起的愈来愈进的凄厉惨叫声,房玄策心神一紧,不安地问道:“青云先生?” 青云抿了抿薄唇,凝声说道:“还是低估了它们的数量,隋便这一破境可能把这十数年来的脏东西都吸引过来的,看它们这阵势是铁了心要把隋便拉下水。” 当然青云说得没错,此时隋便当真是被它们拖拽下水。 “看样子此时已经不只是破境失败那么简单了。”青云看着客栈外的那片黑雾,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积深已久的怨气使得它们铤而走险想要将隋便的身躯夺舍。”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周修福呢喃问道。 若是任由它们闯进客栈,殿下绝对会有性命之危。 周修福走到门前,转身看向青云,问道:“青云先生,修福对鬼神一事并不清楚,但有一件事还想向您请教。” “周修福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修道之人,不知道以我的精血能不能够挡下它们?” 青云闻言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道:“我不敢保证有效,但应该可以替隋便拖延片刻时间。” 说到这青云顿了顿,而后神情郑重地继续说道:“不过它们极有可能会因为你的精血而疯狂扑噬你。” 最后只见青云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最后你可能会死。” 没想到周修福听到这番话后淡淡一笑,道:“那周修福岂不是死得其所了。” “周兄,眼下局势尚未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我们还有办法。”房玄策急声劝阻道。 周修福摇摇头,“如今已经迫在眉睫了,周修福绝对不能够让它们闯入客栈扰乱殿下半分。” 说完他看向老寅,说道:“寅老,若是周修福当真死在了外边,希望您可以不用告诉殿下,殿下若是知道我是因他而死,绝对会自责不已。” 眼瞎的老寅听到这番宛若临死遗言的话后,神情复杂。 当年周祈云为先帝战死在皇城宫门前,难道今日自己又要看着他的儿子同样为殿下而死吗?! 周修福对着众人粲然一笑,极为洒脱地说道:“周修福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杨自在的大风流 周修福说完便毅然决然地推开客栈店门,走了出去。 房玄策与青云两人相视一眼,前者脸上神色复杂,后者则是轻叹一声,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青云若是倾尽全力也不是不能够拦下它们,但之后呢,若是天霜山来人,等到那时该由谁来出手? 是画地为牢的老寅?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房玄策?亦或是秦鸾与吕奉仙两人? 这两块大梁美璧若是对上大梁修士或许可以占据上风,但若是对上了天霜山修士,特别是来人极有可能是祖师堂的与自己同一辈分,那是他们说不定在对方手中都撑不住两个回合。 这并非是青云小觑他们,而是事实本就是如此。 所以青云不能够轻举妄动,至于老寅,他需要稳住这座虚空,不能够让这里的异样被外人所觉察。 而房玄策身为一个没有修为的读书人,周修福没有理由将他推出去,更何况他深知房玄策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就更加不能让他去冒险。 所以客栈之内有资格出手也能够这样做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吕奉先看到不断逼近的黑雾,沉声说道:“不能够再拖了,一旦金光破碎,被这数之不尽的鬼东西涌入客栈,寻到隋便,届时后者绝对不只是破境失败这么简单。” “你有办法?”秦鸾开口问道。 “说到底它们就是一群鬼物而已。”吕奉仙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凡是阴秽之物必然对鲜血感兴趣。” 秦鸾听到这番话后立马就会意,旋即说道:“让我来吧,我是淬体武夫出身,所以体内的气血比起你的来要旺盛些。” 吕奉仙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并不是气血多少的问题,而是因为我是炼气士,所以体内鲜血中蕴含有灵气,对它们来说有些极强的诱惑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对我的血会更感兴趣些。” 秦鸾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奉仙一眼,欲言又止。 “我可半点都没有攀比的意思。”吕奉仙淡淡一笑,道。 秦鸾点点头,轻嗯一声。 然而就在吕奉仙将要出手划破自己的掌心之时,客栈的店门猛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来。 听到动静的秦鸾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吕奉仙的手腕,这才使得后者尚未将掌心划破。 “有人出来了。”秦鸾沉声说道。 “是先生?”吕奉仙凝声问道。 在他心中觉得或许也只有先生全力出手才能够力挽狂澜支撑住眼下的局面。 “不对,是周修福。”眼力极好的秦鸾在看清那道背影后说道。 说完他便纵身跃下楼顶,站在了周修福的身边。 而吕奉仙看了自己的掌心一眼,旋即跟了下去。 “周修福,你要做什么?”看着周修福不断朝金光外走去,秦鸾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神情严肃地质问道。 “秦将军,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够为殿下拖延片刻的功夫。”周修福转头看向出手制止自己的秦鸾,笑道。 同样掠下楼来的吕奉仙听到房玄策这么说后,当即就明白了后者的用意。 “我同你一起去。”吕奉仙皱眉道。 没想到周修福却是连连摇头,拒绝道:“吕将军,周修福只是一个龙门境的炼气士,境界低微,死不足惜,但你不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要比我有用的多,所以你现在不能够有半点战力折损。” 然后他又看向始终没有松手的秦鸾,说道:“同理,还一样秦将军务必保存在实力。所以这里交给我就好。” “先前对秦将军多有得罪,还希望将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或者真若心里有气的话现在可以撒在我身上,若是再晚些...或许就没有机会了。”周修福对秦鸾说道。 “我进去找先生!”吕奉仙已经明显看出了周修福的赴死之志,说道。 “吕将军!”周修福低喝一声喊住了欲要转身的吕奉仙,郑重其事地说道:“青云先生与寅老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还请吕将军不要打扰他们!” 旋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掌心划破,因为伤口极深,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流出。 “周修福去了,保护殿下一事就交给两位将军了。”周修福深吸一口气,坦然道。 随后他挣脱开秦鸾的那只手掌的禁锢,毅然决然地朝已经暗淡下来的金光外奔掠而去。 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然后再看向那道逆行而去的背影,秦鸾抿了抿薄唇,重重地叹了口气。 至于吕奉仙看了那道背影一眼后,神情黯淡地转身回到了客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用看都已经猜到了,毕竟这原来是他要打算做的事。 如今只不过是这个叫做周修福的汉子替他去了而已。 周修福在闯出金光之后,身形霎那间就暴露在滚滚阴煞黑雾之中。 原本它们对周修福并没有兴趣,它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楼内正在洗琉璃无垢身的隋便。 但现在的周修福却是满身血腥气地出现在了它们的面前。 它们在嗅到那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后如同数日没有进食的饿汉突兀间见到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般,两眼放光,于是皆争先恐后地朝周修福疯涌而去。 看着朝自己疯狂席卷而来的黑色雾气,他冷哼一声,右臂一甩将一大串血珠甩在那浮现出来的狰狞面容之上。 尝到甜头后的它们于是更加疯狂地朝周修福身上扑去。 很快周修福全身尽被滚滚黑雾所缠绕,包裹。 在微弱金光的照耀下,甚至能够隐约看到隐藏在黑雾中的一张张狰狞面孔不断噬咬撕扯着周修福的身躯。 很快,周修福的身躯上出现了诸多伤口,当伤口上鲜血流出之时,它们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愈加疯狂。 周修福原本也想尝试着用灵力将它们击散,但当道道灵力匹练穿透滚滚黑雾径直砸落在远处地面之上,他就知道一切都是徒然的。 最后他索性直接放弃了抵抗,就这般站在客栈门前,站在金光雷池之外,双臂展开,以肉身之躯独自拦下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滚滚黑雾。 面对着那一张张可怖面孔的噬咬,感受着那宛若凌迟剃骨般的酷烈痛楚,周修福哪怕是牙齿咬碎都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他怕楼内的众人听到后忍不住出手,更害怕殿下听到后心神恍惚破境出现意外。 随着滚滚黑雾蜂拥而至,周修福感受体内的气血正迅速流失,一股沉重的眩晕感从神海深处奔涌上来。 他勉强站稳脚步,双眼通红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拼死也要为殿下争取下片刻的时间。 半柱香之后,黑雾之中再无那道修长的身影。 只有一枚篆刻有“青山修福”的四字黄玉印章随着空荡荡的衣袍飘落在了地上。 十二年前,身为禁军统领的周祈云在看到大隋皇帝陛下的那份“君王死社稷”决心后,毅然决然的战死在了皇城宫门前,死在了先帝之前。 十二年后,身为周祈云之子的他未曾忘记父亲的那句“事君,能致其身”教诲,果断坚决地选择了以死护主。 周家父子两人,先后尽忠而死。 距离太安城何止千里之远的西洲。 在那座高昌城内的某座宅院中。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守着一盏油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盘棋局,双手拢袖眼眸微闭。 原本这家中本该还有两人的,但一人奉旨进京,前不久他放心不下所以让另一人收拾一下也去往那座帝都了。 所以家中此时只有他一人。 夜深人静,杨自在依旧没有睡。 用他的话说“年纪大了,觉少”,但这十二年来他的觉又何曾多了,夜夜挑灯在棋盘之上纵横捭阖,就是为了兴复大隋。 但在当他知道大隋国运已经耗尽之时,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失落。 比起兴复大隋,他更希望那小子能够好好地活着。 这样他即便去九泉之下也无愧于先帝与皇后了。 当然在此之后要不要复国,他这当先生的已经将选择权交到了学生的手上。 在这之后的一切,就都由他做主了。 猛然间烛火飘摇,他心神一紧,穆然间睁开眼眸。 他看到面前棋盘之上,那目位于天元之处的黑子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似裂痕。 见到这一幕后那张沧桑的脸庞上满是凝重之色。 这两盒棋子是那小子亲手雕刻而出送给自己的,而且当时这盒黑子还被杜行甲施以了术法。 当他看到天元处的黑子上出现裂痕的时候,他就知道远在太安城的隋便身处险境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虽然你还没有亲口告诉我,但当先生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学生秉性的道理的,所以你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其实我这当先生的一早就知道了。” 杨自在看向桌对面,明明那里空无一人,但他仿佛就看到隋便坐在那里。 那时的隋便还在年少,桌案上也没有什么棋盘,只有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本。 隋便正摇头晃脑背诵着圣人贤语,当听到尚且年幼的他背诵至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时,杨自在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虽九死其犹未悔。”他朗声大笑地应道。 话音落地,静坐室内的他身上袖袍无风鼓荡猎猎作响。 “臭小子,当先生的没什么本事,做不来你杜叔那样搬山截江千军辟易的壮举,也不怕你笑话,老夫就是一介读书人,读了大半辈子的论语春秋,也没读出个世人口中的太平盛世神仙境界。”这位曾经大隋的太子太傅在四下无人的房间中轻轻呢喃道。 但是当年在那文人诗词若星河灿烂之下的琼楼玉宇,让天上仙人生出不敢高声语的大隋,在那个诸子百家争鸣讲学,高僧真人说法讲道的大隋,在那个鼎盛璀璨如历史长河中一颗沧海遗珠的大隋,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说。 他杨自在就是那浩瀚文林中的一枝独秀。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不用同我说对不起。”老人看向对面,说道:“若是真要说声对不起,那也是我欠你的。” 这位虽然叫做杨自在但却半生都不曾自在的古稀老人轻轻从棋盒中拈出一子,然后一如多年前那小子犹在身边观棋之时,笑着说道:“这一子,该落在这。” 霎那间,这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内,一道恢宏磅礴的文运气柱冲天而起。 这一夜,大梁西洲之处十数万百姓闻人说春秋讲春秋论春秋最后笑春秋。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文运落太安 浩荡文运自边陲西洲而起,如长虹贯空千万里落在了太安城里,落在了有间客栈之中。 钦天监。 白发苍苍的魏百里盘膝坐在一张明黄蒲团上,如老僧入定般看着眼前的那盏司天盏,神情紧张。 十数年来钦天监中的三盏司天盏油尽灯枯都未曾找寻到隋便的踪迹,这其中有杜行甲的手段,有杨自在的谋划,又何尝没有他魏百里的费心费力了? 当年其实在隋便刚刚踏上武道之时那盏司天盏就已经有了征兆。 身为亡国太子,背负半份的大隋国运,在初入通气境就显露峥嵘,作龙抬头相。 但就在即将显露异象时却恰巧油尽灯枯。 而这个恰巧就是出自魏百里之手。 “我真当我在钦天监是吃干饭的?”魏百里一想到这愤愤说道:“这些年若不是由我把守钦天监,被你视作大本营的西洲早就被人家给捅的四处漏风了。” “就这样你个老东西还跟我赌气半封书信都不曾流转到我手中。”魏百里越说越气,干脆就指着面前的这盏司天盏破口大骂道:“就你这十多年处心积虑的谋划,最后还不是使得殿下身份暴露困陷太安城,你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折腾了个屁都不是的东西,气煞老夫也!” 话音未落,那盏平静了许久的司天盏穆然间大放光明,照亮了整座钦天监。 正在气头上的魏百里哆哆嗦嗦地指着异象惊人的司天盏,等到他回过神来后他迅速登上钦天监的司空阁,穷尽目光远远望去。 果不其然,在那西北天地一线间有条气象恢弘的文运长虹正以决然之姿朝太安城奔赴而来。 魏百里颤颤巍巍地看着那条长虹,普天之下能够身怀这般浩瀚文运的,除了自己口中的那个老东西外再也找不出一人来。 “难道你真的是要自寻死路不成?!”魏百里双手死死握住阁栏,咬牙切齿地说道。 像杨自在这样堂而皇之的将文运“搬运”至太安城,绝对逃不过钦天监的众多眼睛。 “还是你真觉得我可以在钦天监一手遮天替你隐瞒下不成?”魏百里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恨恨道。 其实他知道,昔年在大隋的朝堂之上,他没有资格同他用这般语气说话。 当年没有,现如今更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浩瀚如海的文运横亘在太安城之上。 此时钦天监势必已经有十数双眼睛紧盯着天幕上空悬而不落的文运。 而且太安城中一些擅长望气的炼气士肯定也发现了端倪。 这些文运一旦落下,势必会暴露隋便的藏身之处。 届时钦天监炼气士与那些被朝廷招揽的望气士就会闻风而动,直捣黄龙。 “你聪明了一世,临了不会犯这种糊涂吧?”魏百里沉声说道。 千万里之外的西洲,小院之内,杨自在看着棋盘中纵横捭阖的棋子,神色平静地说道:“陛下曾经说过,‘取之于民理当用之于民’,今日我杨自在便将从书中读来的风流还给天下的读书人。” 然后他再次拈起一枚棋子,应声落子。 与此同时,太安城上浩瀚文运如甘霖,雨落太安城。 司空阁中,魏百里怔怔地看着那如雨下的的文运,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他与杨自在在大隋的庙堂上明争暗斗了多年,又在大梁的朝野中赌气了十数年。 终于,在今夜,这个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隔着那座虚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沉声道:“是我输了。” 那些磅礴璀璨的文运落入太安城后并没有消失,而是不断冲刷着那些眼不可见耳不可闻的黑色雾气。 当文运如雨帘落在黑雾之中,一道道诡异的哭嚎声再度响起。 磅礴文运比起青云的那道符箓更加行之有效。 因为杨自在当初在大隋哪怕是有诗仙词圣曲佛的文林中依旧能够一枝独秀,是因为他集百家之大成,学贯儒释道。 蕴含着金色文运的雨滴之中,有佛门高僧诵经,有道家真人传道,有儒家先生授业。 在那一声声的诵经,传单,授业下,滚滚黑雾如冰雪消融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而去。 “魏大人,此番异象我们该如何皇帝陛下禀奏?”魏百里身后的先是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然后一道急促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魏百里闻言无声叹了口气,身后这位钦天监的官员所问并非是是否向皇帝陛下禀奏,而是该如何。 “老家伙,果真是给你瞒不住。”魏百里心中腹诽道。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魏百里转过身来,沉声吩咐道:“这件事由我来向皇帝陛下禀奏,你们不用插手了。” “魏大人,按照规矩,您现在就可以去跟皇帝陛下禀奏了。”那个钦天监的官员将手中的奏折双手递上,躬身说道:“大人,奏章下官已经给您写好了。” 魏百里闻言紧盯着身前的这个钦天监官员,一手接过奏章,只是随手翻阅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张开器,你来到钦天监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半年有余了。”张开器如实回道。 “半年了啊。”魏百里淡淡说道:“不知不觉已经六个多月了。” 就在张开器还在疑惑为何他会过问这种无关紧要之时的时候,突然一道巴掌就狠狠地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那巴掌上的沉重力道甚至让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的张开器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过了半天他才从挨了一巴掌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者,很快眼眸中的那份惊讶就变成了愤怒。 “你竟然...”张开器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或许是因为那一巴掌的缘故,此时他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 “竟然敢掌箍你是吗?”魏百里正视着他,冷冷问道。 张开器捂着脸颊,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顶头上司放狠话。 “张开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够进入这钦天监只是因为你有一个在礼部当差的侍郎舅舅?”魏百里神色漠然地问道。 “之前没说也只不过想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甚至是你想着想着如何往上爬我都不会过问,但现在你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我这个位置了,怎么?是真当我已经老到神志不清了吗?” 听到魏百里将自己的底细以及心思都抖落了出来,大惊失色的张开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魏百里闻言将手中的奏章甩在他的脑袋上,冷声道:“奏章写都写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知不知道单凭这份奏章我就能够将你从钦天监扫地出门,到时候丢得可不仅仅是你的人,你那个礼部侍郎的舅舅脸上也挂不住。” “大人,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张开器的嗓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喊道。 若是他丢了这份官差,他那个那个担任礼部侍郎的舅舅肯定会把自己的皮给剥了的。 “拿着你的奏章滚下去!”魏百里冷哼一声,道。 “是是是。”如释重负的张开器慌忙从地上将奏章捡起来,连连称是道。 见到张开器连滚带爬地下了司空阁,魏百里转过身来,看向灯火通明的太安城,感慨道:“这恶人确实是不好做啊。” 刚才在扇出那一巴掌之后谁也没有觉察到他颤抖不止的右手。 虽然今夜他替杨自在隐瞒住了此事,但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无论他怎样当恶人,皇帝李汤总会在其他钦天监官员口中知晓这件事。 等到那时,不只是杨自在的身份会被人觉察,只怕连自己都会被问责。 “没想到到头来还要给你兜底。”魏百里苦涩一笑,道。 有间客栈。 就在周修福的身躯已经烟消云散后,就在客栈店门上的金色光晕已经黯淡无光甚至下一息金色雷池就不复存在时,一道金色的雨幕从天而降,将已经冲至客栈门前的那道黑雾彻底地与客栈隔绝开来。 “究竟怎么回事?”房玄策看着再见金光大作,甚至雨中还能够隐约听到诵经传道受业之声,狐疑问道。 “你别这样看我。”青云同样“看”向客栈外,看着那从天而降的雨幕,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使出来的手段。” 这不是自谦的话,像这种手段他确实施展不出来。 房玄策之所以能够听到诵经传道受业之声,是因为他是读书人,而且同样身负不小的文运。 而他之所以能够“看”到,甚至是听到,是因为他是修道之人。 他可以用灵力形成这样一道隔绝天地的雨幕,但却不可能像这样用浩瀚的文运来交织出鬼神不敢侵的金色雷池。 还是那个理由,他是修道之人。 房玄策听到这个答复后扭头看向老寅,出声问道:“寅老先生?” 老寅摇摇头,“也并非是我所为。” “那究竟是谁?”房玄策沉声问道。 听闻这句话,老寅与青云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皆是露出一种莫名的神采。 因为在他们心中,皆是想到了一个人。 “你想想,放眼整座天下能够身怀这般恢宏浩瀚文运的,还能有谁?还会是谁?”青云悠悠开口问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儒释道三家铸琉璃身 二楼客房中,床榻上的隋便此时已经被滚滚黑雾尽数笼罩,甚至不断有黑气钻入他的体内。 若是细看,就能见到隋便那双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已经攀升起丝丝缕缕的黑气。 心境心湖上。 那具无垢琉璃身依旧在苦苦坚持着,眼下无垢琉璃身眉眼以下已经被黑水拖拽入黑水之中。 内心处的灵台此时也沾染了黑气。 隋便的一缕心神芥子镇守在灵台上,他看着漂荡在半空中发出凄厉哭嚎的黑影,不断以神念作剑斩杀着它们。 但刚刚将它们斩杀殆尽就会有下一波黑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扰乱着他的心神。 “我死的好惨啊...” “为什么我冻死街头无人替我收尸,仇家却可以衣食无忧活的逍遥自在?!”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让我遇上他,我们女儿跟着他受了那么多罪到头来他竟然还狠心将我们母女两人卖去青楼!” “娘亲...” “我将他当做同窗好友,可是他却因为我高中状元就将我杀害,抛尸护城河,然后冒名顶替我成了金科状元,凭什么?!” “天道不公啊,为什么我们就活该饥寒交迫食不果腹,而那些名门豪绅却可以大鱼大肉锦衣华服?!” 隋便听到游荡在头顶上的那群黑醒的凄惨哀嚎声,眉头紧紧锁起。 本来以他的坚定心性其实要应付着群黑影并不难,但却架不住它们数量实在是再多了,根本就是难以计数。 所以哪怕秉性坚韧如磐石的他现在的心性也已经动摇,隋便知道自己或许撑不到下一拨黑影的出现了。 隋便现在的情况极为不乐观,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心境如今已经坍塌的大半,心湖之中,泛着血腥恶臭的粘稠黑水占据了整座心湖,至于那道无垢琉璃身如今只剩下头顶还留在湖面上,不过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去。 可能三息之后无垢琉璃身就会彻底抹去黑水之中,再无见到天日的可能,此间心境也会彻底崩陷坍塌。 而隋便,这具身躯也会因为心神被无数冤魂所吞噬而成为无主之身,最后被那冤魂所夺舍寄居,成为一具只知道杀伐的行尸走肉。 但就在隋便的头顶刚刚没入那湖死黑水中之时,在这片即将崩塌的心境中,天穹之下穆然间照射进一缕金光。 而那缕似乎能将世间任何污秽之物净化,让魑魅魍魉无处遁逃的金光恰好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不,准确来说是落在了隋便的头顶上。 随着那缕金光的落下,那湖死黑水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如同遇见了瘟神般迅速向后倒流而去。 这样一来被死黑水所包裹的隋便就显露出身形来了。 而紧紧抓住隋便下半身的那双双枯瘦黑手,依旧不遗余力地将他向下拖拽而去,仿佛是要将其拽入那永无翻身之日的无间地狱才肯罢休。 但随着天幕如瓷器般出现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无数金光接连从缝隙中照射进心境,不断驱除着心境中的滚滚黑雾。 当那具无垢琉璃身被金光所笼罩时,当黑手触碰到可以神圣不可侵犯的金光之时,黑手之上发出“滋滋”被灼烧之声。 很快那一双双想要将其拖拽入无间地狱的枯瘦黑手被净化一空。 紧接着镇守眉心灵台中的那道心神芥子同样身在金光的温暖沐浴之中,只是随手一挥,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影就烟消云散。 心境之中金光的照耀重新变得天地清朗。 心湖重新变得清澈见底,原本崩塌的心境也慢慢愈全。 当隋便睁眼抬首望去时,发现头顶的那片天幕已经愈合,但那数之不尽的金光却始终照耀整片天穹。 隋便摊开右手,细细端详着这缕金光,他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温暖如春风般的感觉。 心安,温馨。 而这种感觉自己这十多年来只从一处地方感受到过,那就是在西洲高昌城内的一座宅院中。 “杨老先生。”终于明白金光是从何而来的隋朝呢喃喊道。 仿佛是在回应他一般,骤然间金光大作,圣洁万分,将整座心境的黑雾尽数驱除净化。 继而心境心湖与天穹接连,清澈心湖与白云连绵的天幕共一色。 一时之间竟然让隋便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踩在心湖湖面上还是踏在连绵云海之上。 隋便看着依旧呈现幽黑之色的下半身,不知为何一点灵犀上心头,于是他心神一动,无数金光自心境的四面八方如江潮般汇涌而来。 那些金光在靠近隋便身躯半丈之时,化作佛经上的经文,化作道藏中的符箓,化作诗经中的诗赋,数以万计的金色篆文就这般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有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有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也有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 隋便看着那陈列规整一如书卷中的字篆,嘴唇翕动。 时而诵佛经时而论道义时而吟论语。 当他每吟诵完一句,那句金篆就会飞掠入他的体内,继而他下身的幽黑之色就会消褪去一分。 当他面前仅剩一句金篆仍旧悬浮在他面前时,他下半身的幽冥黑色已经尽数褪去。 此时的隋便全身通透呈现出琉璃之色。 这是清白之身清洗极致的表现。 当隋便感受到体内再无半点污垢邪杂之气时,他对着仅剩的那道篆文,作揖行礼,沉声说道:“弟子隋便恭谢先生厚礼。” 有间客栈的大堂内,当青云觉察到客栈外的黑雾如潮水般退去后,他松了口气,这就表示楼上的某人终于洗出清白之身了。 不过即便它们依旧不肯退去,那场宛若甘霖的文运也可以将它们彻底冲刷洗荡干净。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肚量究竟有多大了。” “青云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房玄策狐疑问道。 青云指了指门外,说道:“它们之所以一哄而散是察觉到隋便已经洗出了清白之身,所以只能够无功而返。” “而洗出清白之身的隋便现在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鲸吞此间天地间的灵气,继而将其炼化据为己有。” “而最能够展现炼气士的天赋的就是在这清白境吸纳四周天地灵气的多寡。”青云耐心向他解释道:“寻常的炼气士也就是方圆数丈内的天地灵气,修道资质稍微强点的可以吞纳十丈的天地灵气,而天赋再高些的就比如作为天霜山的内门弟子,在清白境时就需要吞纳周身二十丈的天地灵气。” 青云一边解释一边笔画道:”大概就相当于半条朱雀大街的长度。” “至于天赋极高的比如作为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就需要将整条朱雀长街上的灵气尽数吞噬。” 房玄策闻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问道:“那青云先生你呢?” “既然连那些亲传弟子都已经这般恐怖,不知道青云先生你当初在清白境时又是如此?”房玄策好奇问道。 青云闻言摸了摸鼻翼,说道:“这个不提也罢。” 房玄策眨了眨眼,说道:“想必青云先生的修道资质肯定不会在那些亲传弟子之下。” 老寅听到这番话笑而不语,这位房公子不是修道之人所以他可能不会清楚地感受自己口中的青云先生的境界修为究竟有多么恐怖。 能够在短短百余年间就有这样的境界,其修行天赋肯定是冠绝那一代的天之骄子。 青云听到房玄策的这番评价后也不解释,只是笑着点点头,应道:“算是吧。” 要知道当初他是在一座大泽中跻身清白境的,当时他在洗出清白之身后直接将大泽方圆百里的灵气尽数鲸吞,以至于后来那片大泽灵气枯竭了好久,甚至传言那里在十年内没有再长出半株灵草。 “那青云先生要不要猜测一下以隋便的资质又能够鲸吞方圆多少的灵气?”听到隋便已经没事后,房玄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于是他心思一转,问道。 “这个...”青云迟疑了片刻,然后回道:“我还真不知道。” 不等房玄策再开口,青云就已经解释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可以洗出清白之身。” 青云抬手指了指此时毫无动静的二楼,说道:“在我平生所见中,仅此一位。” 他在天霜山也见过了不少的天才美玉,那些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就比如虞子期修道资质更是让人惊叹,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是花费了数月的功夫才洗出了清白之身。 至于他,当时身在大泽也是用了七天的时日才将无垢琉璃身洗出。 而眼下呢,这个臭小子竟然在短短两日内就洗出了无垢琉璃身,而且最让人难以相信的还是在这极易藏污纳垢的太安城中。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他能够闹出多大的动静,所以还得需要你花费些心思盯着。”青云看向老寅,提醒道:“灵气不比那些污秽之物,后者若不真是倒了血霉极不容易被觉察,但前者却不一样,但凡是个炼气士只要他心思够细就能够察觉到周遭灵气的流动变化。” “一旦让人发现了端倪,肯定会被人寻踪觅迹追查到这里,而且势必会愈演愈烈,说不定最后还会将天霜山的人牵扯进来,若真撞见他们,那时就真的很难收场了。”青云沉声说道。 若是真到了那时,自己能够出手拦下一两人,但可能仅仅也是拦住住。 假如那位山主失心疯派了那几个老东西下山,自己顶多能够拖住他们中的一人,即便老寅秦鸾以及吕奉仙三人联手或许有可能拖住一人脚步,假使再有第三人出现,那由谁来护住隋便?是女子身的紫芝还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房玄策? 所以在那个家伙赶到之前,自己这一行人最好就祈求不要同天霜山来人撞面。 “放心,周修福已经为了保护殿下身死道消了,我不会让殿下生出半点意外的,不然等我到了地底下这臭小子还不得联合他爹一块指着我的鼻子骂。”老寅摇摇头,苦笑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山尽忠,修福已死 听到老寅提到周修福,房玄策的脸色一变,刚刚因为听到隋便成功破境后而生出的那点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心情也彻底地跌落谷底。 对啊,周修福周兄已经彻彻底底的死了。 先前若不是他主动出门以血肉之躯拖住它们片刻的功夫,说不定这间客栈已经被它们攻破了。 是周修福用自己的性命替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这才能够等来杨老先生的那磅礴恢宏的文运甘霖。 “青云先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嘛?”房玄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看起来极为幼稚的问题。 虽然他明明知道周修福已经死了,但是身边的这个青云先生可是在山上修行的仙人,万一他就有办法能够让周修福起死回生呢? 青云听到他这么突兀一问,神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摇了摇头,否认道:“先不说我会不会起死回生这种逆天的法术,周修福是因为受它们噬咬而死,此时或许连魂魄都已经找寻不到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抱歉。”然后青云看向房玄策与老寅,轻声说道。 房玄策闻言摇摇头,他知道这件事青云先生根本不用同他们说这声抱歉。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他。 老寅闻言没有吭声,他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起死回生这种法术实在是太过于逆天而行,这已经算是强行更换一人的命格的地步了。 不过现在他也已经看开了,生死有命,周修福最起码没有给他丢脸,没有给大隋周家蒙羞。 “我只是担心隋便知道周修福因自己而死后肯定会愧疚不已。”最为了解隋便的房玄策轻声说道。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前朝遗臣,而且还是为了自己而死,房玄策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隋便知晓这件事后表面上肯定会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独自一人时也势必会落寞愧疚,自责不已。 老寅听到这番话后双手拢袖悠悠叹了口气,他又如何没有想到呢。 虽说周修福这臭小子在慷慨赴死前叮嘱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小主子,但是以小主子的机警心思除非前者死而复生,不然这种事怎么可能会瞒骗过他的眼睛。 就在他们还在惆怅究竟该如何同隋便开口时,秦鸾与吕奉仙两人从客栈外走了进来,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 秦鸾走到酒桌前,将手中的那个物件轻轻放在了桌上,房玄策看到是一枚底部镌刻有青山修福四字的黄玉刻章,他瞬间就明白了是谁的物件。 “想好怎么同他说了吗?”秦鸾问这话时目光看向客栈二楼,问道。 周修福死了,死后也只留下这一件遗物。 吕奉仙站在秦鸾身后,缄默不语。 本来是他想出手用自身精血拖延住那些鬼东西的,当然他同样不敢保证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或者也可以说周修福其实是替自己去死的。 若没有周修福拦下了自己,此时尸骨无存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当然或许自己可以坚持到那道金色雨幕的到来,到在先前谁也不曾想到会天穹之下会突兀落下金色雨幕。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周修福才更加值得他吕奉仙钦佩。 “事到如今与其向他隐瞒事实还不如主动同他提起。”房玄策沉声说道:“我想各位都知道这种事肯定是瞒不过他的。” 老寅闻言轻嗯一声,“我也算是亲眼看着周修福长大的,也勉强算是他的半个长辈,这件事就让我跟小主子说吧。” 然后他从桌上将那枚黄玉印章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说道:“当初他父亲也就是周祈云战死在宫门前,后来尸体不知道被谁埋葬在八宝山上,等到这里的是结束后我打算在他爹坟旁给他立一座衣冠冢。” 说到这他破天荒的对着“瞅”向青云,神色凝重地说道:“话我已经同你说了,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没有能够陪同小主子走出太安城,到时就辛苦你一些,去八宝山跑一趟,至于我的坟头,立不立都无所谓。” 青云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问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点的话?” 老寅双手撑住桌子缓缓坐下身来,看他脸上的神态是那般憔悴。 “没办法,人老了总喜欢做最坏的打算。”老寅将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端起酒杯轻轻洒在了地面上,“周修福,你一路走好。” 就在楼下所有人因为周修福的死而悲痛之时,楼上的隋便此时已经悄然睁开双眸。 隋便的脸庞上此时再也见不到半丝黑气,那双眼眸宛若一潭清幽潭水,深邃且清澈。 在他睁开眼眸的片刻间,在他眸底深处有一缕精芒稍瞬即逝。 当他心神微转,看到自身小天地内心境中那道盘膝而坐无垢琉璃身时,床榻上的他缓缓伸了个懒腰。 “这应该已经算是洗出清白之身了吧。”隋便自言自语说道。 毕竟他又从未学过任何的练气法门,他知道炼气士境界的划分还是从杜叔那里软磨硬泡郑重许诺不会让杨老先生知道后才听说来的。 “接下来就可以吞纳天地灵气了。”隋便随手一挥,一缕宛若拂面春风般的灵气就萦绕在他的手腕处,欢快的摇曳着。 隋便甚至感觉只要自己生出那个心思,接下来天地间灵气就会宛若决堤的江渎之水般朝自己体内浩荡奔涌而来。 果不其然,隋便只是微微动了缕心神,此间天地间就有数道灵气奔涌至他体内,然后在体内经过炼化后最终化作一缕拇指大小的灵力被那道无垢琉璃身吞纳。 “能行。”隋便感受到那股灵力带给自己的温热之感,抿了抿薄唇,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终于还是踏上练气修行了,这样一来他就距离自己与任姑娘的那场约定更近了一大步。 旋即他没有任何犹豫,按照上楼前青云的教导,双手捏掐出道门的五品莲花印,然后再度闭目凝神,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他心境中的那尊无垢琉璃身双手同样捏出五品莲花印的道门印诀。 霎那间,此间天地中的灵气宛若受到了感应般疯狂朝隋便的身躯内汇聚奔涌而来。 在短短几息间,灵气凝聚成一条绵延不断的长溪九曲十八弯般盘绕在他的周身,最后被连吸扯般吞入体内。 “已经开始了。”觉察到此间灵气的波动后青云出声提醒道。 老寅闻言神色一凛,没有半点犹豫,心神微动,右脚轻轻踏在了地面上。 之前他就是这样一踏,七玲珑中的五人没有一人能够逃出升天,当时也就来了五人,若当时七人一齐追杀隋便而来,只怕李雍和身边除了一座不能够轻易请动的靠山外就再无可用之人了。 随着老寅的一脚踏下,在有间客栈的上空穆然间出现了一处虚空黑洞。 觉察到头顶上空异样的青云抬头透过楼顶看向那处正在疯狂吞噬着灵气的虚空黑洞,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的老寅就宛若一个在豪绅家隐姓埋名多年的长工,已经将李汤这位地主老财的家底尽数摸清楚了,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扛着个麻袋将人家家里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 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以东西走向的神武大道为中心,整座北城的灵气被那处凭空而生的虚空黑洞鲸吞的干干净净。 而那半城的灵力此时尽数汇聚在以有间客栈为中心的方圆十丈之内。 此时这座小天地中的灵气已经浓郁至极致,青云抬手双指一捏,指肚上竟然有几粒晶莹剔透的灵气结晶。 青云双指轻捻,将那几粒灵气结晶捻至粉末,然后抖落在地上,说道:“看来不是自家的东西就是半点不心疼。” “青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房玄策自然看到了被青云抖落在地上的那一小撮粉末,问道。 让他讶异的是自己学着他的动作轻轻捻了捻,但双指间却空无一物。 “你不是修道之人,所以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青云几乎是一针见血的说道:“不过你应该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 房玄策闻言点点头,确实,自己刚才在呼吸了两口气后感觉身体有说不上来的舒服,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脑海此时格外的清明,之前有诸多想不明白的学问骤然间就醒悟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书卷中所说的“茅塞顿开”? “那是因为眼下这里的灵气已经浓郁到了极致。”青云出声解释道:“甚至是已经到了可以出现结晶的程度。”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吕奉仙,说道:“在这种灵气浓郁的地界下,哪怕是炼气士在一呼一吸间所受裨益也极深。” 房玄策顺着青云手指方向转头看去,果真看到吕奉仙吕将军的身上不断有白色雾气蒸腾而出。 “先生。”有所觉察的吕奉仙赶忙屏气凝神,沉声说道。 “无妨。”青云笑吟吟地说道:“这种灵气浓郁之地于炼气士而言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诱惑,你能够克制内心的那份欲望没有鲸吞灵气已经极为不容易了。现在只不过是在一吐一纳之间炼化了些灵力,你就当是沾了隋便的一点光,相信老寅也不会说什么。” 正在主持那道虚空黑洞的老寅闻言轻哼一声,不过确实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又不是自家的东西。 二楼中隋便同样感受到了周遭灵气的浓郁,但他并没有诧异,他猜到多半是老寅亦或者是青云的手段了。 现在他只能心无旁骛地鲸吞着天地间的灵气,有什么疑问等下楼之后自然就都清楚了。 此时房间中并没旁人,若是有人看到此时房间中这一幕肯定会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本那条由氤氲灵气汇聚而成的小溪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数丈之宽的蜿蜒江渎,江渎之上灵气滚滚,惊涛拍岸。 由浓郁灵气所化的汹涌澎湃的江渎之水在此时此刻尽数汇涌入隋便的体内。 第一百六十六章 圆月之下,三人在上 心境之中,那道无垢琉璃身宛若饕餮般贪婪地鲸吞着涌入体内的灵气,随着灵气源源不断不断灌注无垢琉璃身中,身躯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晕。 在洗出清白之身后,隋便已经无师自通地可以将汇聚入体内的灵气炼化为灵力。 而那淡淡若星芒的光晕正是因为他不断炼化灵力的结果。 半座太安城的灵气几乎是在片刻钟之间就荡然无存这自然就引起了坐镇太安城强者的注意。 太安城的南门城楼上,有两道人影站城楼楼顶上,其中一人神情凝重地抬头望向天幕上空的虚空黑洞。 “许兄,你知不知道究竟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太安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中一道人影沉声问道。 他口中的许兄姓徐名佛,是一位山河境的炼气士,同样也是大梁皇城的看门人。 生得一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模样的许佛并没有像身旁的董江水那样面露凝重之色,他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老神在在地说道:“天底下胆子大的人多了,我实在是想象不出会有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董江水闻言苦涩一笑,同为看门人,他对于身边的许佛也算知道一些。 他晓得后者并非是大梁人氏,只知道他是从大梁之外来的,然后在偶然遇见皇帝陛下后就成了这座皇城的看门人。 至于为何止步于大梁,在未到大梁之前又遇见过什么,甚至他究竟是何方人士这些他都没问过,说实话也并不关心。 “许兄就别打趣我,若是这一亩三分地上出了乱子,皇帝陛下怪罪下来我们难免会受罚。”也称得上是相貌堂堂的董江水苦涩笑道。 许佛晃了晃看得有些酸了的脖子,无所谓地说道:“请把那个们去掉,今天真若出了乱子那也算你的。” 许佛轻轻跃下城楼,提醒道:“别忘了今天可是你当值。”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董江水无奈地说道。 这位许佛兄弟唯一一个不好之处就是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但是董江水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许佛一道灵力匹练就轰向了那道虚空黑洞。 “砰!” 灵力匹练轰在虚空黑洞上后,匹练就炸裂开来,但虚空黑洞依旧在那,并没有缩小范围。 许佛见此拍了拍手掌,抬头朝董江水说道:“看到没,我已经帮你试探过了,根本打不动,若是说这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折腾出这个来,那也算是他有本事,幕后之人最起码也是天香境起步。” 董江水还想要说什么,但站在城墙过马道上的许佛已经消失不见。 迫于无奈,他只得亲自动手试上一试。 城楼之上,只见这位大梁的看门人双手捏指掐诀,催动全身的灵力发出倾力一击,果然浑厚的灵力匹练砸向虚空黑洞时,后者根本就纹丝不动。 “难道真的要向陛下如实禀奏?”董江水自顾自地说道。 如此一来就是自己势必会身受惩责。 董江水一想到这心头噌的一声就冒出一股无名之火,究竟是哪路很想倒腾出这个一个虚空黑洞,若是你想鲸吞灵力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吗?为什么就非要在太安城中搞事情?再说你真要铁了心的闹事就不能挑个自己不当值的日子? 有间客栈内。 老寅的袖袍一阵股荡,没错,先前的那些灵力皆是从他宽敞的袍袖涌出来的。 随着天幕上空的那道虚空黑洞先后受到了许佛以及董江水的攻伐,所以房玄策很清楚地看到老寅的袖口剧烈颤抖了一番。 “太安城内已经有人忍不住出手了。”老寅笑吟吟地说道。 索性对方并不是天象境的境界修为,不然只怕现在就不单单是袖口抖动那么简单了。 眼下老寅是将一个袖口当做虚空黑洞,鲸吞了半座太安城的灵气,而他将另外一个袖口则是将传送过来的灵气灌注入有间客栈中,准确来说是替某人准备了一场饕餮盛宴。 “你这话说的,你把人家半座城的灵气都抢劫一空了,难道还不兴许人家对你比划比划了?!”青云撇了撇嘴,说道。 “青云先生,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房玄策看向青云,提醒道。 没想到是老寅主动替他说话,道“不碍事,我还应付得过来。” 房玄策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寅老前辈,既然青云先生也说这里的灵气已经出现了雾化结晶的迹象,那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暂时收手?如今已经引起了坐镇城中强者的注意,我担心接下来麻烦会接踵而至。” “不行。”这次却是青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否定道。 “虽然有句老话是‘一口难吃成个胖子’,但在大道修行中讲究的却是个多多益善,而且这还是隋便跻身清白境以后第一次鲸吞灵气,所以这次必须要让他‘吃’,而且不但要吃饱,甚至还要让他吃撑,只要不会被撑爆,那灵气的供养就不能断开。”青云看向面带狐疑的房玄策,主动开口解释道。 甚至最后他盖棺定论般说道:“这关系着他以后能够在大道上走多远。” 有些人胃口太小,以至于也就能吸纳一条小溪般的灵气,这就意味着他在练气修行之中绝对又不长远,一般像这种天资的炼气士,终其一生也只会止步于山河境。 而有些人胃口则是出奇的大,能够鲸吞一一一整条江渎的灵气,这就表明他的修行资质极好,能够在大道之上走得更长远,甚至会登临山巅也说不定。 而当青云觉察到此间天地的灵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之时,他就知道隋便属于后者。 所以青云在刚刚已经做出决定,哪怕是将整座太安城的灵气“搬运”过来也要将他“喂”饱,不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暴殄天物了。 而这个“天物”指得并非是天地灵气,而是隋便自身的修行天赋。 “我清楚。”老寅沉声说道。 老寅的话音刚落,那宽敞的袖袍就传来剧烈的抖动,以至于老寅差点因为身形不稳而踉跄跌倒在地上。 “怎么会?”一向处事不惊的老寅在发生这变故后满脸讶异地说道。 他在太安城蛰伏多年,不管是太安城中明面上的禁军修士还是隐藏在暗中不方便示人的炼气士,比如大梁皇城的看门人,这群人的境界修为如何这十多年来他都已经摸索清楚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让小主子待在客栈中有把握不会让他们发现,还有那句“只要他们走得进来就休想再出去”信誓旦旦的承诺。 但此时此刻自己袍袖所化的虚空黑洞竟然被人撼动了。 青云眼疾手快一把将老寅搀扶住,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没事吧?” 老寅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碍事。 青云的目光落在了老寅宽敞的衣袖上,那里已经被人撕裂出一条口子。 “看来他们还是来了。”青云眉头皱起,自顾自地说道。 “谁?”老寅神色一凛,问道。 青云松开搀扶着老寅的手臂,答非所问地说道:“原本我以为只要安全地度过今夜,等到隋便巩固住清白境之后,明日一早我就可以带你们离开太安城。” 青云越过秦鸾与吕奉仙两人,走到门前,说道:“但。人算终归还是不如天算。” 他轻轻推开店门,看着高悬在夜幕之上的那轮明月,叮嘱说道:“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能离开这里,等我回来。” “先生!”看到青云将要迈出客栈,吕奉仙凝声喊道。 “喊个屁啊!”青云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去送死,干嘛搞得跟生死别离一样?!” 听到自家先生的训斥,饶是身经百战的吕奉仙也讪讪一笑,挠挠头手足无措。 房玄策见到这一幕后淡淡一笑,拱手相送道:“青云先生,此行小心。” 青云背对着众人,摆摆手,说道:“好说好说。” 太安城城楼楼顶上,董江水满眼震惊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原来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件事如实禀奏皇帝陛下,届时不管是打是罚他都认了,谁让他今天倒霉呢。 但就在他刚打算掠下城楼准备离去时,突兀间他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灵压从头顶上空如洪水猛兽般肆虐开来。 他心头一震,体内运转的灵力竟然出现了凝滞,宛若被冰封一般,而后他直直地从城楼上摔落下来。 索性在刚要砸落在地面之时因为脱离那股灵压范围,灵力又重新恢复运转,这才堪堪有惊无险地平稳落地。 落在城墙过马道上的董江水神情凝重地抬头看向天幕上空,双手掌心中灵力凝聚,稍有不对劲他就会先下手为强。 天幕上空,圆月之下,三道人影御空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董江水,亦或者可以说俯视着脚下的整座太安城。 原本神色戒备的董江水穆然间神情呆滞,就连手中凝聚而成的灵力匹练也不自觉地悄然散去。 因为他看到三人中站在最右边的那人,只是看似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那道让他施展全力都难以撼动分毫的虚空黑洞就被其撕裂出一道口子。 氤氲灵气之下,三人高高在上,宛若神明。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山定军与谢岚 “法阵的着地点没有错,这里就是大梁的太安城。”站在最右边也是随手将那道虚空黑洞撕扯出一条口子来的少年说道。 这个少年身着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在其眉心处有一枣核大小的红色法印,一身散发出的灵力威压深不可测。 “在我们出现时那家伙应该已经感受到我们的降临了,此时多半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左边是一个身姿绰约面戴薄纱的女子,此时她不断打量着眼前这座繁华如锦绣雄伟城池,柔声说道。 位于两人中间身形也稍微靠前的是位身躯修长的男子,只是那张面孔却很是普通。 其实也不能说普通,最起码五官分明,只是同右手边的那个白衣少年郎比起来逊色颇多。 “虽然清微是这般同我们说,但事实究竟如何我们总不能听一个山下王朝太子的一面之词。”那名嗓音轻柔的女子说道。 若是李雍和在此,亦或是李汤与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很快就应该意识到,这三人赫然是来自那座凌驾于人间王朝之上的天霜山。 “事实究竟怎样等我们见到他后自然就清楚了。”中间的那个男子嗓音漠然地应道。 白衣少年趁着这个空档再次瞥了眼不远处的那道虚空黑洞,“定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像极了一个口袋?” 听到那个白衣少年竟然敢直呼身边男子的名讳,女子面纱下的那张飞阁流丹的脸庞明显有了几分愠色,看向前者的眼神也冷漠了些许。 被其称呼为定军的男子倒是没有怎么生气,而是转头看向那道虚空黑洞,只是瞥了一眼就看清了它的本来面目。 “却是像口袋,但其实是有人施展出来的鲸吞天地灵气的袖口,只不过对方修为那能够拿的上台面来,所以城中的这群修士对此束手无策。”姓王名定军的男子嗓音深沉地解释道。 白衣少年闻言露出恍然神色,“我就说这座太安城明明是首善之城,但为何城中的灵气却如此稀薄,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也称不上是搞鬼,只不过各凭本事罢了,但能够施展这种手段却不敢抛头露面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有一丝装神弄鬼的嫌疑。”王定军替他纠正道。 “定军啊,我瞅着这个口袋有点不舒服。”那个白衣少年撇嘴说道。 “封天山,我不管在山门中山主怎么偏心于你,但出了山门你就不能够在肆意妄为,我警告你,以后不准直呼掌律长老的名讳,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听到白衣少年又一次喊出定军一名,那名女子脸色阴沉地冷喝道。 这个叫做封天山的白衣少年是天霜山山主的关门弟子,在天霜山一众诸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中修道资质最高,甚至在大道修行之上可以用一骑绝尘四字,将所有的再传弟子皆是远远甩在身后。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山主对他极为器重,甚至是有意将他当做下一任天霜山之主培养。 山门中的那一众亲传弟子也是骨骼奇佳人中龙凤,但在山中却都被这个封天山打压地喘不过气来。 虽然如今封天山只是名义上的山主的关门弟子,但实际上在祖师堂内已经可以与诸位山门长老平起平坐了。 “兰花阿姨怎么就突然发飙了,我又没喊你的名字,你急什么,是吧定军?”封天山闻言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他确实没有直呼那个女子的名讳,但喊得确实他对外给她的绰号。 那个面戴薄纱的女子姓谢名岚,山岚的岚,但在他口中却成了兰花的兰,而且最谢岚咬牙切齿的是他还在兰花后边别出心裁的加上阿姨二字。 对于尚未上岁数的女子,阿姨这个称呼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下,都是一种禁忌。 谢岚听到对方称呼自己兰花阿姨,黛眉一蹙,脸上的愠色更重,被她悬佩在腰间的青峰颤颤作响。 “好了,都少说两句。”王定军看着接下来极有可能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两人,阻止道:“别让外人看了你们的笑话。” 谢岚闻言瞥向城头过马道上的董江水,那双眼眸中闪过一缕冷冽寒芒,掌律长老口中的外人应该就是指得他了。 区区一个山河境的炼气士见到他们不速速避让,竟然在此停留。 谢岚冷哼一声,穆然间青锋出鞘,至于王定军则是双手负后,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任由那道凌厉剑光挥斩向董江水。 董江水见到对方一言不语就直接朝自己斩出一剑,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道剑光杀意凛然,显然就是直奔要了自己性命来的。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董江水一边迅速后撤一边咒骂道。 当他向后撤出数丈之后这才堪堪避开那道剑光。 看着那道剑光直接斩落在城墙上,足足将半丈之厚的城墙齐齐削断后,心中后怕不已。 若不是自己一直对他们三人心怀戒备,可能自己此时已经死在那道剑光之下了。 要知道自己脚下这可是天下首善之城的城墙,哪怕是山河境炼气士倾尽全力出手或许都毁不去半块墙石,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却一剑削去半丈,这让董江水清楚地知道绝非他们的对手。 “逃!”这是董江水在觉察到对方的杀意后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 然而当这句咒骂声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被谢岚听在耳中,而且见到对方竟然还敢躲开自己一剑,谢岚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时怒意更盛。 她重重地踏在虚空之上,霎那间虚空塌陷,脚下的那段城墙也足足矮下去了三尺有余。 继而那股宛若重岳压顶般的恐怖灵压就将董江水笼罩开来。 感受到那股千钧之重的灵压,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董江水闷哼一声,一股腥甜涌上喉间继而被他吐了出来。 尚未等到那名女子再次出剑,只是一股灵压让山河境的董江水毫无还手之力。 “蝼蚁。”谢岚见此眼神冰冷地说道。 随即斜挥出一剑。 “完了。”董江水见到那澎湃如江潮般朝自己席卷而来的剑气,心中默念道。 今天出门果然没有看黄历。 就在董江水觉得今日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一道人影突兀间从城墙过马道上直奔而过,一手抓住他的腰带,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下城墙去。 剑气在他们身后乍响,然后在那座数十丈之的城墙上赫然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那道狰狞裂痕从墙头蔓延至城墙墙角,宛若在一人的脸上硬生生划出一道口子。 面朝城墙的董江水看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烟尘,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然后再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那三人,神情苦涩。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也知道什么叫做才叫做蝼蚁。 “多谢了。”缓过神来的董江水嗓音微弱地说道。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自己已经死在墙头上了。 “你欠我两次了。”许佛沉声说道。 先前一次替他出手试探虚空黑洞,这次又将他从城头救下,是两次没错,他记着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听到许佛还跟自己算账算的这么细,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自己确实对他捉摸不透。 “你是怎么惹上这三人的?”许佛好奇问道。 “不知道。”董江水摇头回道:“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许佛轻嗯一声,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来自天霜山。” 听到天霜山这三个字,董江水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又是苦笑道:“难怪。” 这就不奇怪他们为什么是一副高高在上宛若神明的模样了。 因为在他们的背后的天霜山,他们所代表的就是天霜山。 在他们眼中,世俗王朝不论将相王侯还是贩夫走卒,皆是蝼蚁。 “但是你怎么会知道?”董江水追问道。 若是此时他回头肯定就能看到许佛的那记白眼,“都跟你说了我是猜的。” 其实他并不是猜的,因为他曾经有次遥遥见过那个名叫王定军的男子。 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岂能让他逃了!”见到自己竟然接二连三失手,谢岚双眸含煞地冷哼道。 不过谢岚眼中煞气愈重,封天山脸上的笑意就愈盛。 “好了。”最终还是王定军开口说道:“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你同他怄气岂不是自贬身份,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谢岚闻言终于还是将手中青峰归鞘。 哪怕她心中怒气极盛,她也不敢违背王定军的意思。 因为后者是天霜山的掌律长老,在山门中的地位仅次于那位山主。 王定军看了眼无所事事的封天山,说道:“若是你真觉得碍眼的话大可以毁去,只是一道跳梁小丑的障眼法而已,不用太过在意。” 听到王定军这般说,封天山咧嘴一笑,然后身形一掠,瞬间就来到了虚空黑洞前,然后五指如钩毫无顾忌地探了进去。 与此同时,客栈内老寅的脸色一变,若不是顾忌小主子他势必要找到搅局之人,但眼下他只能够尽量维持着灵气的“供养”,绝对不能够让此间变成没有半点灵气之地。 就在封天山准备毁去那道虚空黑洞之时,突兀间一道破空声在他耳畔边响起。 若只是单纯的破空声也就罢了,但与破空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让他很不舒服的嗓音。 “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山上的混世魔王啊,不好好在山上待着跑这里干嘛来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他们三人的脸色竟然各不相同。 王定军闻声抬眸望去,面无感情,只是简单冲着对方点头致意。 面戴薄纱的谢岚见到他后则是冷哼一声,那薄薄的面纱下有冷漠,有惊奇,也有隐藏极深的一抹战意。 至于封天山脸上的笑容则是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剑眉微微皱起,眼神中有厌恶,有忌惮,而且还有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紧张。 在天霜山中自己确实身受师尊偏爱,那些什么狗屁的内门弟子甚至是亲传弟子自己都不曾放在眼中。 而且按照师尊的安排,明年山门的开春大殿只要自己能够击败山门中任意一位长老,自己就可以开峰立门,真正在祖师堂内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椅子。 诚如来人所说,自己哪怕在英才聚集的天霜山也属于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不然也不会直呼掌律长老的名讳。 但除了天地之外其实自己还是惧怕两人的,一个是身为自己师尊的天霜山山主,自己在师尊面前不敢有半点放肆。 再一个就是正朝自己这边御空而行来的那袭青袍了。 他在山门中仿佛就是作为天然压胜自己一般的存在。 自己在那群内门弟子以及亲传弟子身上剥夺而来的优越感在他面前却荡然无存。 而他也是除了师尊之外唯一敢在众人面前挑自己毛病的人,是清楚知道自己软肋之人,是足够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的人。 而且作为自己苦手,仿佛自己无论怎样天资远超众人,但在他面前只会是徒劳。 或许连封天山自己都不知道,眼前之人渐渐已经演变成了自己的心魔。 走出有间客栈出现在此处的青云笑眯眯地看向按辈分应该喊自己一声师叔的封天山,说道:“我只说一遍,把手拿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管教 青云的这句话落在封天山耳中,后者不只是在这话里听出了提醒的意思,而且更多的还是警告。 若是封天山自己单独一人对上青云的话或许还会有所顾忌,毕竟当初在山门中他一直是稳压自己一头。 但眼下不提那个时候叫做谢岚的女子,自己身边还有身为天霜山掌律长老的王定军,他知道临行前师尊曾叮嘱后者绝对不能让自己有半点意外。 所以他笃定青云若对自己出手,那身边的王定军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一念至此,成竹在胸的封天山双眸微眯,右手上光芒涌动,那道虚空黑洞竟然开始一点点扭曲起来。 “若是我不松手你又奈我何?”封天山双眸微眯,寻衅道。 青云看到他这番举动后,抿了抿薄唇,他原本以为出手破坏虚空黑洞的会是王定军亦或者是谢岚两人,没想到会是封天山。 但以他的境界想要将老寅的衣袖撕裂出一道口子,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够办到的。 若不是自己离开山门的这段日子他又破开一境,那就是临行前自己的那位山主师兄将山门的灵诀大罗浮屠手交给了他。 “看来我不在山门中的这些时日是真没人管教你了。”青云摇头叹息道。 封天山刚想说什么,但眼前虚影一晃,他就瞪大的双眼,满脸的震惊讶异。 “啪!” 青云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落在了封天山的脸上。 力道极重的一巴掌在后者的面如冠玉的脸庞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随后青云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封天山的右臂从虚空黑洞中强行扯出,紧接着转瞬间将其甩飞了出去。 “怎么跟你好好说话就是听不懂呢?”青云拍了拍手掌,一套,动作干净利索半点不拖泥带水。 被他甩飞出去的封天山脚掌在虚空中划出数十丈带火花的黑色印痕后也才将身形稳住。 他感受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咬牙切齿地喊道:“青云,我杀了你!” 青云看着他低垂的手臂,一手宛若玉石般晶莹剔透霞光遍染,令一只手粗看并无异常,但五指间有紫气缠绕。 只是看到封天山那只宛若玄玉的右手,青云就已经确定自己的那个掌门师兄将大罗浮屠手传授给了自己这个宝贝弟子。 “王长老,你是听到的,小兔崽子可是亲口说要杀了我的。”青云轻轻甩了甩手腕,笑道:“我若是把他打残了届时回到山门你可得在掌门师兄面前替我作证。” 虚空之中青云与王定军与谢岚两人并肩交错而站,王定军闻言没有半点言语,并不做表态,至于谢岚则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越过王定军看向那袭青袍,眼神中多了几丝欣赏之意。 先不管消息是否属实,他究竟有没有背叛天霜山,就凭他敢对封天山痛下狠手这一点就值得自己对他刮目相看。 就在封天山裹挟着澎湃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青山急掠而来时,当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三丈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定军终于开口说道:“住手!” 声音不算洪亮,但话语中自然有股让人生不出半点抗逆之心的威严。 封天山哪怕此时对青云恨之入骨,但当他听到王定军的这句话后还是及时止住了身形,隔着一道虚空,眼神冰冷地看向青云。 然后他又注意到了默默转身朝自己这边看来的谢岚。 她那双眼眸中的戏谑笑意自己瞧得清清楚楚。 封天山双手攥起,自己刚才与谢岚的较劲中也是一直稳占上风的,若不是青云的那一巴掌将自己打落谷底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谢岚凭什么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好。”青云听到身边的王定军终于发话,应声道:“王长老说停手咱就停手。” 然后他看向封天山,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天山呐,你也别怪当师叔的下手重,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徒’,我这也是替掌门师兄好好管教管教,避免你以后误入歧途。” 听到青云这番故作姿态的话,谢岚的嘴角微微上扬,若不是有王长老在身旁她现在指定已经笑出声来了。 这人还是和在山门中一样,嘴毒的很。 她相信,此时封天山可能连刨这家伙祖坟的心思都有了。 果不其然,封天山闻言脸色阴沉如水,眉心间那道枣核大小的法印已经由红转紫,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此时一点点的狰狞之色攀升了上来。 青云见到他这副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叹息一声,用只能够自己和王定军的声音说道:“没想到我离开山门这么久,这小子半点长进都没有。” 王定军闻言不置可否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青云先是摇摇头,然后缓缓转过身来,与他一起俯视着城中的万家灯火,说道:“王长老你别跟我打哑谜了,有话就直说吧。” “大梁太子李雍和是否已经找过你了?”王定军开门见山地问道。 青云双手背后,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个人找到了我。” 王定军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毕竟只要他开口说没有,那自己也就没办法往下询问了。 至于是不是要找来李雍和与其当面对质这种事王定军连想都未曾想过。 一个是高高在上视凡夫俗子如蝼蚁的山上仙人,一个是世俗王朝只知道争权夺帝最后甚至还要靠他们来摆平一切的大梁太子。 若是让他们当面对质,那无论结果如何,损伤的都是他天霜山的颜面。 “那李雍和到底有没有向你传达清微的意思?”王定军继续追问道。 青云看向城中,目光落在了某处,回道:“那我想问王长老一句,清微是什么个意思,他又凭什么让李雍和来给我传话?” 说到这,他穆然转头,正色道:“虽然我在山门中算是懒散闲人一个,但我想祖师堂内还是留着我一把椅子的。” “既然我与他清微在祖师堂内平起平坐,那他清微又凭什么指使一个山下人来要求我行事?” 王定军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番义正辞严的青云,以至于在听闻他这些话后出现了片刻的出身。 因为正如他所说,他在山门中确实并无任何权势,对于山门中的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若不是祖师堂内始终有他的一把椅子,可能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个慵散闲人。 但或许所有人都忘了,就是这么个凡事不上心的慵散闲人,在祖师堂议事位置极为靠后之人,却是山主的师弟,按辈分确实是让封天山得喊一声师叔的天霜山修士。 “以后若是天霜山再有法旨,让清微亲自站在我面前,若是再有下次你看我拆不拆他的修行洞府。”青云脸色不善地说道。 “你的意思我清楚了,这件事等我回到山门会亲自向山主禀告。”王定军沉声回道。 “不过即便是清微不对在先,但你既然知晓了隋便与虞子期之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最近有消息传出隋便就是大隋太子,难道你就没有对此事亲自探查过?”紧接着王定军话锋一转,问道。 青云双手拢袖,笑道:“所以王长老这是在责怪我办事不力了?” “此番前来,一来山主让我带你回去,他要对此事亲自过问,再者既然你在太安城迟迟没有动作,山门中其余的那几位长老本来就对此事有颇多异议,而且在隋便是大隋太子的身份传回山门后,清微他们更是怀疑是你徇私念情,所以这次我们不止要带你回去,更是要将那个大隋孽子带回去。”王定军看向身旁的青云,解释道。 “若是我说虞子期的死与隋便无关,而且他更不是什么大隋的太子,不知道王长老会不会相信?”青云笑吟吟地问道。 王定军摇摇头,说道:“并不是我会不会相信,而是要让山主和其余山门长老相信。” “这样吧,还请王长老再宽限我两日,两日后我绝对找到隋便,将他带回山门。”青云同王定军商量道。 王定军闻言淡淡说道:“以你的手段想要在太安城中找寻一人的下落会很难吗?我只给你一日的时间,一日过后我就在这里等你,那时你跟我一块回山门。” 青云点点头,应道:“好。” “我们走。”王定军转身看向封天山,沉声说道。 “不行!不能走!”没想到后者直接拒绝道:“师尊说在见到他后要将其和那个隋便一并带回山门。” “我只知道山主交代此事全权由我负责。”王定军并没有在意他违背自己的意思,而是淡淡说道。 “王定军,你信不信我将今夜之事如实告诉师尊?”封天山冷声问道。 王定军只是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也要等你回到了天霜山再说。” “是吧?青云?”王定军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青云闻声刚想开口,头顶一道金光将其身躯笼罩,使得他再也动弹不得。 “王长老,你这是做什么?”被突然禁锢身形的青云困惑问道。 “做什么?”王定军面无表情地说道:“自然是将你带回山门受罚。” 遭逢变故的青云讪讪一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再给我一天的时间?王长老怎么还能出尔反尔呢?” 其实谢岚对于王定军的贸然出手也很不理解,刚才他们两人的话自己都听到耳中,既然青云只是因为清微的行事做法心生不满,并没有背叛天霜山,那一切就都好商量,没必要非要撕破脸破。 而且他不是答应掌律长老一天后就找到隋便然后带回山门? 封天山见到青云被禁锢住后神情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缓过神来的他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天?”王定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道:“给你一天的时间好让你带着隋便逃走?” 金色钟罩之内,青云说道:“王长老这么说可就是诬陷我了,我根本就不曾见过那个隋便。” “哦?是吗?”王定军闻言走道那道依旧在鲸吞着天地灵气的虚空黑洞旁,问道:“既然如此,那这是什么?太安城中的灵气又去了何处?” “太安城内出现了这样的异象,你总不能说不清楚吧?” 青云一手按在金色钟罩上,倔强否认道:“嘿,我还真不知道。” 看到虚空中那道漆黑如墨的法螺正不断剧烈震动,与此同时金色钟罩上荡漾起层层涟漪,王定军沉声提醒道:“你该知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器,被困其中除非是我主动撤去,不然你绝对不可能从里边逃出来。” 青云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看样子对方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先拿下自己了,之前故意与自己打定商量也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不得不说这位负责掌管山门律令的王定军还真是好心思。 虚空而立的王定军低头看向那座太安城,说道:“我在这看着他,你们二人去将那个前朝孽子给我找出来。” “好!”谢岚应声道。 “知道了。”封天山懒懒回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中同门朝中父子 “等等。”就在封天山与谢岚刚要动身掠入城内时,被禁锢在金色钟罩内的青云出声喊道。 封天山闻声讥讽道:“怎么?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打算护着那个大隋孽子呢?” “什么叫做自身难保?”青云笑眯眯地说道:“我现在也就是被困在了这里边,王定军若是放我出去,我看看你还敢这么说。” 封天山跳到青云面前,笑道:“我如今就站在面前,你倒是动手吧,你不是觉得将我吃的死死的吗?” 旋即他神色一凛,脸色阴沉道:“我告诉你,等我找到了那个前朝孽子,将他同你一并带回天霜山,那时我会在师尊面前求情,饶你一条性命。” “那我不得谢谢你?”青云笑道。 封天山摇摇头,否认道:“等我亲手废了你一身的境界修为,然后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最后将你这条舌头也拔下来,我倒要看看那时的你还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好了。”王定军沉声道:“他是在这故意同你们拖延时间,不要上当,将那个前朝孽子找寻出来要紧。” 他之所以这般说,一来因为他确实看穿了青云故意拖延时间的心思,二来也确实是因为他听不惯封天山的话。 无论如何青云是山主的师弟,他封天山身为山主的关门弟子也该喊他一声师叔,但如今他却当众说出这种恶语,实在是有违门规律令。 若是山主当真打算将位子传给他,那以后的天霜山多半不会好到哪去。 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那个大隋孽子,连同青云一起带回天霜山,听候山主发落。 “看看,还是老王了解我。”青云抚掌笑道。 “你笑什么?!”封天山一脚踹在了金色钟罩上,冷声质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都替师兄感到悲哀,若是以后真让你接掌了天霜山,只怕师兄就死不瞑目了。”青云面露惆怅之色,故作感慨地回道。 觉察到此时封天山明显对青云动了杀心,王定军脸色铁青地说道:“封天山,先去吧隋便找出来,青云要交给山主亲自出席。” 封天山此时哪怕对他有极重的杀心也不得不先压下,然后自云海掠下,身影化作一抹流光朝城内急掠而去。 “奇怪,我有说过你们可以走了?”青云狐疑问道。 王定军闻声转头看向金色钟罩内的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别忘了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所以这种明知道说出来会贻笑大方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徒增笑柄罢了。” 青云闻言轻哦一声,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行吧”后再作闭口禅摆出一副打死都不吭声的神态。 “砰!” 就在王定军看到他这般模样,正心生怀疑他又弄什么幺蛾子时,一道振聋发聩的声响霎那间从整座天幕上空传荡开来。 看着跌坐在某处虚空前双手不断揉着额头的封天山,王定军马上就想到了这幕后之人肯定就是身边的青云。 但他一直被自己禁锢在法螺钟罩内,又是何时设下的结界? 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会对他动手,所以一早就设下了这个结界? 但这怎么可能,王定军自认刚才在与青云的交谈出没有漏出半点的敌意,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对他出手的呢? “是不是还在奇怪我是如何设下的结界困住你们的?”青云似乎是看穿了王定军的心事,笑吟吟地问道。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太了解你了,王定军。”青云伸了个懒腰,说道:“但我知道是你来到太安城后,我就知道今夜这件事绝对善了不了。” “就凭你身为掌律长老的身份,怎么可能会答应再宽限我一日的时间呢。”青云隔着一道金色钟罩,说道:“你自以为可以瞒骗过我,然后趁我不备可以将我羁押禁锢,但你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心思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王定军闻言双眸半眯,说道:“你这样做岂不是不打自招,主动承认了自己背叛山门的罪行?” “王长老,不用再同他废话,他想凭借一道结界就想困住我们,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封天山冷声说道。 旋即他催动体内灵力,霎那间灵力奔涌,一身天象境的灵力威压自体内荡漾扩散开来。 在法螺钟罩内的青云感受到这股灵压后,抱臂环胸啧啧感慨道:“不愧是让掌门师兄寄予厚望的关门弟子,没想到在我离开山门的这段时日竟然有破境了,若是等到来年的开春大典之前顺势再往前迈出一步,说不定就可以拿咱们山门中的某位长老开刀立威了。” 站在不远处的谢岚听到这番话后黛眉紧皱,她听得出来这番话是对方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也不用趁着这个空挡来挑拨天山与谢岚的关系,山主自有山主的打算,我们身为天霜山门人,自然会服从山主的安排。”王定军瓮声瓮气地说道。 谢岚可能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但是封天山绝对不会,因为他就是封天山。 此时他右手已经呈现出玄玉之色,而且有缕缕霞光缠绕在其上,一股玄妙且古老的气息在他身上荡漾开来。 法螺钟罩内,青云指向正抬手准备破开结界的封天山,说道:“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掌门师兄格外器重他,就连那道从不外传的大罗浮屠手都传授给他了,这摆明就是把他当做下一代掌门栽培。” “王长老,还有那边的谢长老,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们可不能再得罪人家了,以后人家喊你一身兰花阿姨你就让他喊,非但不能生气而且还要笑脸相应,要不然等他从掌门师兄那里接过了山主信物成为了天霜山之主,那时就得小心人家给你穿小鞋了。” 听到青云在那边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谢岚怒喝一声,“你到底有完没完!” 青云闻言悻悻然道:“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瞅瞅你这是什么态度。” “砰!” 青云的话音刚落,施展出大罗浮屠手的封天山已经一手探出,玄玉右手按住结界之上。 “给我破!”封天山冷声喝道。 只见那道结界应声出现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痕。 如蛛网般的裂痕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随着封天山周身灵力再度暴涨,那道结界终于是不堪重负,如一面铜镜般碎裂成万千碎片。 其实并非是青云设下的这道结界太过弱,实在是封天山的大罗浮屠手太过于强横。 据说当年天霜山山主就是靠着这大罗浮屠手扫退了别州强敌。 将董江水带到安全之地的许佛抬头仰望天幕,穷极目光终于看到了圆月之下御空而立的那几人,也看到了正好破开结界的封天山。 特别是当他看到后者那只如玄玉一般的右手时,嘴角微微上扬。 “你在看什么呢?”身后的董江水狐疑问道。 许佛闻声收起嘴角的笑意,抬手指了指天幕,说道:“上面正打得热火朝天呢。” 刚才一场无妄之灾中捡回一条性命来的董江水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打得热火朝天?太安城内有谁敢触那三人的霉头?” 许佛摇摇头,目光落在了那道被法螺钟罩困住的道人身上,正当他要开口时,忽然轻咦一声,旋即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腹诽道:“差点就看走眼了。” 不过头顶上是愈来愈有意思了。 就在封天山破开结界之后,他转头看向困在法螺钟罩内的青云,讥讽笑道:“原本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没想到设下的结界竟然这般脆生,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给破开了。” 青云听到这番话后连连点头,“是是是!” 但就在封天山想要借此机会继续挖苦他时,一直看守青云的王定军神色一变,猛然喝道:“天山,小心!” 觉察不对劲的封天山猛然转身,紧接着难以置信的一幕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青云就站在封天山身后,面带笑意,右手在他头顶悬而不落。 “这怎么可能?!”封天山如同活见鬼一般神色震惊地说道。 近在咫尺之间的青云闻言笑吟吟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一直被困在王定军的法螺钟罩内,怎么可能会逃得出来的?” 封天山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王定军看着封天山身前的那道青袍身影,又转头看了眼身旁法螺钟罩内,此时法螺钟罩内的那个青云同样是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见到这一幕后他眉头拧成一团,心中大骇,“怎么可能!” 因为他确认出现在封天山身后的是青云,而被羁押禁锢在自己法螺钟罩内的也是青云。 一时之间竟然出现了两个青云。 不远处的谢岚看着那两个青云,心中疑惑道:“竟然是身在化身?” 但他们三人中只有王定军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身在化身。 因为在青云刚刚出现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确认这就是他的真身,而且在自己催动法螺禁锢他之前自己的灵力就一直将他锁定,在这期间并未觉察到任何端倪。 但法螺钟罩内若真是青云的真身,那此时胁迫住封天山的又是谁? 一手在封天山头顶悬而不落的青云笑容和煦地看向王定军,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不等青云开口,王定军拂袖一挥,高悬在青云头顶上空的那盏漆黑法螺就被他收回了袖中,说道:“现在你可以将天山放了。” 虽然自己并不确定青云会真敢对封天山动手,但临行前山主有交代,此行封天山绝对不能有半点意外,所以自己也不敢拿自己的大道前程去赌那个万一。 站在王定军身边的那个青云再次伸了个懒腰,对着前者说道:“谢了啊。” 将封天山挟持的那个青云点点头,应道:“果然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浪费口舌。” 旋即他一脚踹在了封天山的胸口上,说道:“师侄,你知不知道这一脚师叔已经想踹很久了?” 身形如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的封天山用脚掌在虚空中捈出很长的一条漆黑印痕后这才稳住身形。 青云的这一脚力道集中,以至于封天山此时脏腑内灵力翻涌,胸中传来一阵阵剧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在那里一道乌黑甚至还沾着泥土的脚印极为惹人注意。 封天山强压下体内翻江倒海的灵力,面如霜雪地看向青云。 “青云,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前朝孽子而叛离出天霜山?你知不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王定军并未将踹在封天山胸口上的一脚放在心上,只是劝说道:“若是你现在带着那个隋便一同随我回天霜山,我答应你念在同门的份上肯定会在山主面前替你求情,而且山主是你师兄,定然也不会严惩于你。” 青云对此摇摇头,虽然他知道王定军说的话多半会是真的,而且自己那个掌门师兄多半也会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但自己确实有不能同他回去的理由。 看到青云对于自己的好言相劝置若罔闻,王定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站在他身边的青云淡淡一笑,闲庭漫步般走回到青云身前。 然后两个青云的身形一前一后相互重叠。 须臾之间,圆月之下。 在众人眼中就只剩下了青云一人。 “你果然已经修成了相梦之术。”王定军见到此番此景后,神情凝重地说道。 自己之所以知道这种玄之又玄的术法还是听山主主动提起的。 当时山主曾在祖师堂议事中提过,想要让天霜山的实力再登上一峰,其一是封天山跻身接引境,其二就是等青云修成相梦之术。 眼下虽然封天山只是接引之下的天象境,但青云却已经修成了传说中的相梦之术。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有望带领整座天霜山攀上更高峰的修道之人,作为山门的同门师弟,如今却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前朝孽子要叛离山门,选择与整座天霜山为敌。 这是他不能够忍受也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青云闻言抿了抿薄唇,问道:“所以你们要不要选择原路回去,我也可以念在多年同门的情分上不为难你们。” 封天山仿佛听到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道:“你难道当真以为修成了什么破劳什子的相梦之术就能够横行无忌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的相梦之术是否真如师尊所说的那样玄妙无双!” 看着跃跃欲试的封天山,以及默不作声的谢岚,最后是正在权衡利弊的王定军,青云神色平静地问道:“他这样说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们也是这样打算的?” “哪那么多废话!”一身白衣的封天山右脚一踏虚空,全身的澎湃灵力毫无保留倾泻而出,右手已经化作玄玉之色,左手上紫气缠绕,给人一种神秘之感,“今天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大罗浮屠手厉害还是你的相梦之术略胜一筹!” 旋即他裹挟着磅礴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隋便奔掠而去。 看着封天山来势汹汹且丝毫不遮掩对自己杀意,青云无奈地摇摇头,当师叔的当到他这个份上还是挺让人唏嘘不已的。 “也罢,今日就当自己替那个师兄好好管教管教他这个宝贝徒弟。”青云心中腹诽道。 封天山那只呈现玄玉之色的右手朝青云的胸口处轰去,霎那间霞光万丈引来周遭虚空的阵阵轰鸣之声。 青云神色一凛,右手之上以精纯灵力缠绕,然后右手探出,就在那只玄玉右手将要轰在自己胸口上时,他的右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扣在了封天山的手腕上。 见到自己手腕被禁锢,封天山没有半点犹豫,氤氲紫气缠绕的左手朝青云的面门拍去。 若是他执意不肯松开自己的右手,那自己这足以穿金裂石的一掌就足以将他的面门拍裂开来。 此时谢岚来到王定军的身边,一边注视着那处战局,一边询问道:“掌律长老,我们要不要一起出手?” “不必。”同样看向那处战局的王定军说道:“虽然对青云算不上知根知底,但毕竟一起在山门这么多年了,他的性情如何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他看着一手扣住封天山的青云,说道:“他这人从来不会想着取人性命这事,所以封天山在他手上可能会吃些苦头,但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谢岚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对于让封天山吃苦头这件事,她倒是乐见其成。 青云看向出手狠辣果决的封天山,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是你将大罗浮屠手修炼大成师叔我倒还真不敢这么托大。” “不过现在嘛...”青云笑眯眯地说道:“无妨,就当师叔我给你练练手了,也好让你可以查缺补漏。” 青云微微侧头躲过他的那只紫气缠绕的左手,然后扣住封天山的右手猛然发力,直接将其甩飞了出去。 “无论术法有多玄奥精妙,没办法碰到别人终究是徒劳的。”青云沉声说道。 被他甩飞出去的封天山右手按在虚空上,手上霞光照亮了一方天穹,宛若旭日初升,与月争辉。 一时间太安城中即便已经入睡的百姓也从梦中惊醒,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向头顶,当然也有脾气暴躁的已经破口大骂了。 “你的相梦之术呢?”封天山见到青云只以灵力对抗,剑眉一皱,问道。 青云揉了揉手腕,虽然这小子的大罗浮屠手确实没有修炼至大成,但好歹也是自己的掌门师兄亲传,所以为威势还是有些的。 “对付你还不至于相梦之术。”青云耸耸肩,摊手道。 然后他抬眸看向王定军与谢岚两人,说道:“你们想不想知道之前让另外一个我拖住你们的时候我去做什么了?” 不等谢岚出声,青云就赶忙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们特别想知道。” 谢岚白了青云一眼,她根本就不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耍什么把戏。 “实不相瞒,自从那场祖师堂议事后下山时我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所以势单力薄的我就只能多做几手准备。”青云双手捏指掐诀,说道:“不多,只有四手。” 王定军看着青云根本没有打算施展相梦之术,他眼眸微眯,他倒是要看看后者究竟打算耍什么花样。 “青龙。” “朱雀。” “玄武。” “白虎。” “起!”青云右脚轻踏虚空,神情凛然道。 仿佛言出法随一般,在脚下那座太安城中,在那东西南北四座方位,各有一道响彻云霄的吟啸声响起。 须臾之间,太安城内朱雀长街,青龙长街,白虎长街以及那家面馆所在么玄武长街上皆是有璀璨耀眼的灵芒冲天而起。 紧接着,四道近乎百丈之高的圣兽法相屹立在太安城的四座方位。 青龙盘踞东方,朱雀列阵南方,白虎傲视西方,玄武盘踞北方。 法相威严,山河震荡。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会选择面馆作为容身之处,可惜现在你却不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幕了,若是等你知道还不得悔的肠子都青了。”青云的目光落在城中某处,自顾自地说道。 他先前之所以在面馆中,就是为了将这座四圣法阵推演到极致,不过现在因为时间仓促也只能够“将就”用了。 但眼下这座四圣法阵同先前他帮助隋便镇压那条武道气运所化的巨龙那时相比已经强出太多了。 最起码如今这四圣法阵若是让隋便看到,后者绝对会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只是青云的臆想。 皇城之内。 太子李雍和被皇帝李汤连夜召进宫中。 “皇城的看门人禀告,天霜山三人降临太安城,这件事你还不知道?”龙椅上李汤脸色铁青地质问道。 李雍和确实不知道今夜会有天霜山之人降临太安城,他只是将青云无所作为的消息传回到了天霜山。 不过若是说他们派人下山,那算算日子也该是要到了。 “回禀陛下,儿臣对此事并不知情。”李雍和沉吟了片刻,躬身说道。 李汤听到这个答复后显然并不相信,自己已经清楚他跟天霜山一直有着联络,若是今夜城头上空那三人并非是他请下山来的,那还会是谁? “父皇请放心,三位仙长此次下山多半是为了隋便一事,并非是冲我们大梁皇室而来。”李雍和见到李汤脸色铁青后,于是宽慰说道。 李汤闻言震怒道:“所以你还说你对此事不知情?!” “是,是儿臣将隋便身为大隋孽子的身份告知了清微尊者。”见到李汤龙颜大怒,李雍和直起身来,承认道:“但是儿臣并不觉得此事做错了,所以还请父皇告诉儿臣,儿臣将这种重大之事告诉清微尊者,有何不对?” 听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拿出天霜山之人来压自己,李汤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本想破口大骂但当他看到台下李雍和眼中的神色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他胸中的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有一句话问出了嘴,“你当真愿意在那群人的扶持下坐上皇位,然后成为他们驾驭大梁王朝的傀儡吗?” 台阶之下,李雍和闻言,没有半点犹豫,坦然道:“敢问父皇,为何不可?” 第一百七十章 天山挑青龙 看着台阶下自己的这个长子,李汤仿佛是耗尽了征战天下辗转二十多载春秋的豪情意气,他神情颓废地坐在那张明晃晃的龙椅上,痴痴呢喃道:“好一个为何不可。” 李雍和在环顾无人后这才抬头看向李汤,然后压低了嗓音,凝声问道:“听父皇的意思,您可是想要学那大隋的末代皇帝摆脱天霜山的掌控?” 李汤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但在李雍和看到李汤这般姿态其实就已经算是默认这件事了。 霎那间他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父皇为何对李济民突然器重,又比如为何会对隋便“从轻发落”,甚至是当日在大殿上得知隋便并未死的消息后脸上一闪而逝的如释重负与庆幸。 原来父皇一早就怀疑自己与天霜山在暗中有联系,而且也已经想出了应付之策。 那就是将扳倒天霜山的希望寄托到一个小小的云骑尉身上。 若不是隋便的身份暴露,可能现在他的父皇还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不过现在随着隋便的身份公之于众,人人皆是得而诛之,父皇的如意算盘却是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父皇还请放心,这件事儿臣不会对任何人讲。”李雍和沉声说道。 这任何人中自然也天霜山的仙师。 “但是。”李雍和话锋一转,说道:“请父皇以后还是断了这股心思吧,我大梁之所以能够立国不在于父皇您的励精图治,也不在于李济民的能征善战,只因为我们大梁背后也天霜山的扶持。” 李雍和直视向李汤,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父皇当年也曾亲眼见到帝凰城破时山河凋零的炼狱景象,大隋下场如何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您不会因为一时的妄想而将大梁千万子民的性命置之不顾吧?” 听到这句句诛心之言,李汤深吸一口气,他明白若是将大梁交到李雍和的手上,大梁或许甚至还不如在自己手上这般。 但眼下站在李雍和背后的天霜山已经站了出来,自己眼下已经没有可用之人,所以若是没有意外,这张龙椅之后势必就是换他来坐了。 “回禀陛下,城中又有异象出现!” 就在李汤觉得大梁的国运或许就此这样时,大殿外突然传来赵公公焦急的传禀之声。 “进来!”李汤沉声说道。 恢宏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然后一身大红长袍的赵公公一路小碎步跑了进来。 赵公公双膝跪在地上,正要开口,但见到太子李雍和在殿上后赶忙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抬头看向皇帝李汤。 会意的李汤摆摆手,示意道:“无妨,尽管说。” 得到李汤授意的赵公公这才说道:“启禀陛下,太安城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条大道上分别有显现出四圣法相,而且禁军亲眼所见京城上空有人正在交手斗法。” “什么?” 没想到听到这消息后最先开口的并非李汤,而是李雍和。 他走到赵公公身前,沉声问道:“赵公公是说在太安城上面有人与天霜山的那三位仙长斗法?” 跪在大殿上的赵公公如实说道:“回殿下的话,老奴并不知道什么天霜山的仙长,但据禁军统领高庭芳所说,确实是有四人正在太安城上空缠斗不休。” 李雍和再确认后眉头皱起,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和手段与三位仙长斗法。 就在他困惑不已时,穆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那夜在破旧道观内手提灯笼的道人的身影,后者同样是来自天霜山,而且手段也半点不差。 那这样想来多半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偏袒隋便的青云了。 李汤在听到赵公公的话后眉头微皱,他同样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选择与天霜山为敌,这究竟又是谁在暗中谋划。 “启禀父皇,这只是三位仙长讨伐天霜山的叛徒而已,还请父皇不用过多惊慌。”李雍和转身拱手说道。 李汤闻言脸色有铁青,他当然清楚李雍和的最后那句“不用过多惊慌”指得到底是什么。 后者那里是在宽慰自己,明显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生出旁的心思。 李汤缓缓撑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朕累了,你也回去早些休息。” 李雍和淡淡一笑,拱手道:“儿臣恭送父皇。” “赵公公,父皇已经走远了,你还不追上去?”李雍和笑吟吟地问道。 “老奴送殿下出宫?”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出声询问道。 “不必了,你还是去看看父皇如何吧。”李雍和朗声笑道。 他的那位父皇想必此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吧。 一念至此,他扭头瞥了眼那张明晃晃的龙椅,等到他亲手除掉李济民这个后患之时,就是他登基称帝之日。 等着吧,已经很快了。 ... 太安城上空,青云看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封天山,问道:“怎么样?对我特意给你们准备的这份大礼还满意吗?” 鬼知道他为了将这座四圣法阵的威势发挥到极致费了多大的心血功夫,而且照目前这四座法相来看,尚且还没有达到“圣”字品秩。 “虽然还是差点意思,但拿来对付你应该是绰绰有余了。”青云笑道。 封天山死死盯着不远处那袭青袍,“我倒要看看你这四圣法阵是否真如你所说得这么厉害。” 旋即他双膝微弓,骤然间灵力暴涨,身形宛若一道惊雷以风雷之势朝青云暴掠而去。 周身所裹挟的磅礴灵力使得天幕上空乌云密布,将整轮圆月遮蔽。 而且那汹涌澎湃的灵压更是引来虚空的阵阵嗡鸣之声,让人心神恍惚灵力凝滞。 不过这只是对于境界修为低于天象境的炼气士而言,至于已经是接引境的青云来说,这种“把戏”根本拿不上台面来。 看到朝自己袭杀而至的封天山,青云手上不见有任何动作,只是嘴唇翕动,念道:“青龙镇邪祟。” 话音刚落,原本盘踞在青龙长街上空的那条近乎百丈的青龙便动了起来。 只见它腾舞着身躯,宛若腾云驾雾般须臾之间就出现在了青云的身前,继而在云层之中探出一只硕大的龙爪将封天山禁锢在了爪中。 “王长老,那家伙好像是动真格的了。”见到这一幕后的谢岚沉声提醒道。 她虽然很是不待见封天山,但是照山主所说后者确实关系到山门未来数百年的兴衰荣辱,况且临行前山主也曾特意交代过,此行封天山绝对不能出现半点意外。 所以哪怕谢岚极不待见封天山,但是为了山门着想,她还是不能够对那家伙的生死置之不理。 “放心,没事。”依旧沉得住气的王定军淡淡说道:“虽然青云的这座四圣法阵威势确实不容小觑,但你也不要小瞧了封天山的境界修为,毕竟是被眼光极高的山主寄予厚望之人,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么点本事。” 听到王定军这般说,身边的谢岚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身为掌律长老的王定军依旧气定神闲,那自己不用太过上心了,尽管看热闹就是了。 王定军目光如炬地看向那道百丈之高的青龙法相,青云能够将这道四圣法阵完善到这个地步确实是让他匪夷所思。 最要是的是他竟然只凭借一道青龙法相就可以禁锢住封天山,按照自己的猜测,哪怕封天山身怀大罗浮屠手这种通天术法,恐怕也支撑不住两道法相的围攻之势。 毕竟前者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而且一旦青云对他动了杀心,那胜负输赢也只是在眨眼之间了。 被巨大的龙爪所禁锢的封天山不断以灵力轰击着龙爪,听到龙爪中传来的道道宛若闷雷般的沉闷声响,青云摇摇头,神色自若。 封天山本想以灵力破开禁锢,到见到效果并不遂人愿后,他冷哼一声,玄玉般的右手探出,然后攥在了一片龙鳞上。 “既然你不舍得松开爪子,那我就拔掉你全身的龙鳞!”封天山厉声喊道。 旋即他右手臂猛然用力,手臂上裹挟着精纯且霸道的灵力,右手之上霞光绽放,直接将同他一般大小的龙鳞给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青龙法相感受到龙爪中的剧烈痛楚仰天长啸,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龙吟之声。 继而因为剧烈疼痛使得龙爪一松被其逃窜了出来。 封天山抱着那片巨大的龙鳞,因为整座青龙法相只是单纯以灵力凝聚而成,所以哪怕龙鳞剥落也没有半点血迹。 他看向青云,竟然用紫气缠绕的左手将其举过头顶,说道:“你的这座青龙法相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徒有其表,可称不上有多厉害。” 随即他冷哼一声,一身灵力磅礴喷涌而出,一身胜雪的白衣袖袍鼓荡猎猎作响。 继而他左臂上以灵力缠绕,将手中的那片巨大龙鳞便青云甩去。 裹挟着凌厉气机的巨大龙鳞在半空中化作一抹流光,以惊雷之势朝隋便袭杀而至。 青云见此只是道道一笑,然后一条巨大的龙尾以摧枯拉朽之姿在其面前一扫而过。 呼啸而过的狂风使得青云的长发飞舞,道袍招摇。 在将袭杀而至的那片龙鳞甩飞出去的同时更是将天幕之上的乌云一扫而空。 霎那间皎月的月色重新洒落在青云的道袍上,洒落在整座太安城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打个样 天幕之上,封天山看着盘踞在青云身侧的那道青龙法相,眼神冰冷。 他眼下若不能破掉他这座四圣法阵根本就碰不到青云。 “今日我就徒手撕碎你这条青龙法相。”封天山杀意凛然地说道。 话音未落,封天山再一次施展出大罗浮屠手朝青云冲杀而去。 见到封天山朝自己急掠而来,青云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侧的青龙法相便腾舞着?庞大身躯朝封天山迎了上去。 青龙看到将自己龙爪间龙鳞剥落的那个白衣少年,那双硕大的龙瞳中浮现出几分怒意。 只见它张开如深渊般的巨口,想要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但是没想到封天山就在距离那张深渊巨口只有半丈之时竟然及时止住身形,然后身躯微弓身形骤然拔高,一跃跃至青龙那颗宛若丘岳般大小的龙首之上。 立于龙首上的封天山双手握住龙角,神色漠然地说道:“就凭你这头连真身都没有的畜生也敢吞我!” 话音刚落,他右手上绽放出万道霞光,右手上紫气缠绕升腾,煞是玄妙。 与此同时一股近乎化作实质的威压在他体内荡漾开来。 不远处御空而立的王定军在看到这一幕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虽然封天山的性子有些不让人讨喜,但是这修行天赋却着实让人刮目相看,难怪山门内的那群内门弟子见他如临大敌,以他的年纪能够在如此境界修为,其修道资质着实让人惊叹艳羡。” 见到掌律长老对他这般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谢岚凝声道:“若是让他再跻身接引境,或许确实能够带领山门走出穹陵州,但是我就是担心他的性子会给天霜山树敌太多,届时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定军闻言淡淡瞥了谢岚一眼,后者碰到那道目光后赶忙闭口不语。 “这种话你若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山主他们听在耳中,那你在祖师堂的座椅可就岌岌可危了。” “谢岚知错了。”虽然同为山门长老,但地位明显在王定军之下的谢岚神情复杂地回道。 “以封天山如今的境界修为,能够挡下两道法相就是极致了,若是青云催动第三座法相,你就上去帮忙。”王定军淡淡吩咐道。 “明白了”谢岚臻首轻点,应道。 封天山双手合抱龙角,一身澎湃灵力如决堤的江水喷涌而出,紧接着只听到他大喝一声,青龙的龙角竟然被其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吼!” 天幕之上一道震怒的龙吟声响彻整座太安城上空。 青龙的龙角被拔,酷烈的疼痛使得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扭动,直接将身下的那片连绵云海给捣得四分五裂。 封天山将怀中的龙角丢了下去,原本就是由灵力凝聚的龙角尚未落地就在虚空中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开来。 旋即他右脚用力踏在龙首之上,腾舞在半空中的青龙庞大的身形骤然一坠,然后封天山借力继续便青云急掠而来。 “咻!” 就在他刚要触碰到青云的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在耳畔边炸响。 封天山闻声没有半点犹豫,只在半息之间就用精纯的灵力在周身凝聚出一道足以抵挡山河境炼气士倾力一击的灵力壁垒,然后再用穆然转身双臂交叉借此再来抵消剩余的攻势。 “轰!” 那裹挟着千钧之力的巨大龙尾在虚空中引来阵阵的灵爆之声,所经之处虚空动荡,自主形成一片真空之地。 转瞬之间龙尾便结结实实地甩在了那道灵力壁垒之上,恐怖的震荡之声宛若九霄云外炸响的一道惊雷,回荡在整座太安城的上空。 灵力壁垒应声破碎,继而只是稍微减弱一点攻势的龙尾就甩在了封天山的身躯之上。 封天山被径直甩飞了出去,身形在虚空中翻滚了数圈之后这才勉强停了下来了。 因为炼气士踏入天象境之后就已经可以御空而行,所以这才使得封天山并没有跌落入凡尘。 身上白衣被刚才那股霸道气机给硬生生撕裂出几条口子,原本束起的长发也变得有些凌乱。 最重要的是那股澎湃的力道使得他体内脏腑稍微出现了移位,这使得一股腥甜涌上他的喉间。 不过性子一向要强的他不肯在王定军和谢岚两人面前露出颓势,所以将那口腥甜强行咽了下去。 “孽畜。”封天山抹去脸上的灰尘,恶狠狠地说道。 等到他稳下原本体内动荡不安的灵力后,右脚一踏继续与那条青龙厮杀在了一起。 青云看见那道青龙法相因为身负重伤在于封天山的交手中明显处于颓势,所以他心神微动,一道嘹亮响彻整座天幕的朱雀鸣声自太安城中传来。 紧接着那道朱雀法相振翅卷入这场战局之中。 封天山听到那声朱雀鸣声后,原本正在与青龙缠斗的他匆忙后撤。 果不其然一道庞大的的火红身影自下而上袭飞了上来。 虽然先前那条青龙已经被封天山捶至重伤,而且后者还数次施展大罗浮屠手捅进龙腹之中,搅动其脏腑,但如今有了朱雀加入战局,不知为何那双龙瞳之中又涌现出几分生机。 “不行。”似乎是觉察到端倪的王定军淡淡说道:“这四圣法阵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掌律长老觉得青云在使诈?”谢岚闻言看向战局中的一青龙一朱雀,问道。 王定军摇摇头,解释道:“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四灵圣兽说的就是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 “青龙为东方之神;白虎为西方之神;朱雀誉为南方之神;玄武为北方之神,龟蛇合体。故有《三辅图》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之说。” 王定军居高临下看向依旧矗立在城中的白虎,玄武两道法相,说道:“白虎主杀伐,玄武重防御,青云之所以迟迟没有调动这两道法相明明就是因为城中有他极为极为在意之人。” “况且。”说到这他抬眸看向突兀卷入战局的那道朱雀法相,说道:“而且朱雀法相生生不息调以阴阳,有它在几遍先前那道青龙法相已经重伤垂危道如今依旧能够与天山一战,这样下去天山肯定会被其耗尽灵力。” “没想到看着一个毫无城府的人心思竟然这么深。”谢岚黛眉微蹙,凝声说道。 “这不能说他心思深,只是这道四圣法阵太过于玄妙,我们一时之间都没有看透其中玄机。”王定军摇头说道:“现在这道四圣法阵的品秩比起我们山门的护山大阵也只是稍逊一筹,若是让他寻到了四种圣兽的血脉,然后以其血脉催动这座四圣法阵,皆是其品秩肯定会在我们的护山法阵之上。” 紧接着,谢岚又听到了身旁这位掌律长老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青云已经叛离天霜山,可惜青云已经与天霜山为敌,可惜这座四圣法阵再也不会出现在天霜山了。 “你现在就去帮助天山去拖住朱雀法相,等到天山彻底斩杀那道青龙法相后你们再联手诛雀。”王定军沉声说道。 “好,我现在就去。”谢岚点点头,应道。 旋即她右脚轻点,掠入战场。 青云看到谢岚闯入战局,然后再看向王定军,谢岚之所以这么早加入战局,看来这位王长老已经看出自己这座四圣法阵的端倪了。 能够坐上掌律长老的位置,看来这眼力确实很毒啊。 “兰花阿姨怎么舍得来了?”一拳将青龙法相轰退的封天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道。 谢岚直接将他那句兰花阿姨当做耳旁风,面无表情地说道:“掌律长老让我帮你拖住朱雀法相,你负责解决掉青龙法相。” 封天山嗤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其实也已经瞧出了这座四圣法阵的猫腻,只是碍于面子没有主动向王定军开口罢了。 眼下既然后者已经主动让谢岚来给自己打下手,那他当然不会畏手畏脚提防青云再给自己下绊子。 青云似乎也是看穿了王定军的安排,只见他御空而行踱步走到朱雀法相身旁,看向一直伺机而动的王定军,笑道:“王长老你是觉得我迟迟不肯调动白虎与玄武两座法相是因为我要提防你?” 不等王定军开口,青云就已经自顾自地说道:“若真像我说的这样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了。” 青云一手搭在朱雀法相上,说道:“迟迟没有调动那两道法相只是心疼我这师侄,不想让他面子丢得太快。” 不远处的封天山听闻这些话后脸色变得一点点阴沉下去。 “你也别再那傻站着了,要不也试吧试吧我这四圣法阵?”青云看向不为所动的王定军,道:“怎么说身为天霜山掌律长老的你也该给他们二人打个样不是。” 话音刚落,太安城城中就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虎啸之声。 虎啸之声一直传荡至太安城外的山林之中,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茂密山林中不管是飞禽还是走兽,在听到这声蕴含着浓浓威压的嘶吼声后皆是颤颤簌簌匍匐在地。 那是一种来自于它们血脉最深处的压制。 在令人心惊胆颤的虎啸之声过后,在天幕之下,神态威严睥睨的白虎法相已经站在了王定军的身前。 与之同行的,还有那道宛若万千山岳连绵成片巍峨成峰的玄武法相。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隋便出门去 有间客栈。 自从青云离开客栈后瞎子老寅依旧在保持着那道虚空黑洞,房玄策在一旁照应。 不过用老寅的话来说就是“房公子你只是个读书人在我身边帮不上什么忙的不如去一旁歇着”,但房玄策确实摇头拒绝了,他也想帮上点忙,哪怕就是给寅老前辈端茶倒水呢。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百无一用。 至于吕奉仙秦鸾两人则是站在门口以防不测,既然连青云先生都已经走出客栈对敌去了,那他们当然也要全神戒备。 所以此时大抵客栈中只有紫芝最没有什么事情所做了。 先前隋便清洗无垢琉璃身时青云先生可能事先猜到会招惹来那些脏东西,又因为她是女子之身属阴,所以就让她待在房中没有出来。 等到她再走下楼时就看到少了个周修福。 然后房玄策对自己也没有隐瞒,就将周修福为何死又是怎样死的一都齐对自己说了。 紫芝其实与周修福并没有说过几次话,唯一单独一次说话还是当初他秘密来红袖招见自己,还是替隋便捎来了口信。 所以她对周修福这个人了解并不深,只知道在此之前他是刑部的捉刀郎,在知道隋便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一直追随左右,忠心耿耿。 就这样一个在她看来忠义两全的男子,只是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死了。 独自坐在酒桌旁的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提杯一饮而尽。 “紫芝姑娘,这酒...”房玄策看到如此喝法的紫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紫芝放下酒杯,扭头看向他,反问道:“房公子忘记了我是红袖招出身?在那里的姑娘听惯的甜言蜜语的也喝惯了琼浆玉液。” 紫芝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嗓音清冷地说道:“所以这点酒还是喝不醉的。” “轰。” 紫芝的话音刚落,客栈外就传来一道让人心中惶恐不已的雷鸣之声。 楼顶上碎瓦簌簌掉落在地面上,紫芝明显感觉自己脚下传来了极为明显的震荡之感。 又过了没多久,一道蕴含着杀伐之意的虎啸声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边。 吕奉仙透过店门窗户上的缝隙看向天幕上空,痴痴呢喃道:“有此先生,大道无憾。” 当然吕奉仙没有听到青云在此之间的那些碎碎念,当着这也并不影响在他心中的伟岸身姿。 秦鸾看到青云先生施展出这般威势惊人足以搬山倒海的法术神通却依旧没有稳占上风,脸上的神情愈加凝重。 这样看来对方肯定是天霜山来人了,而且境界同青云先生相比绝对不会相差甚远,不然也不会逼迫得青云先生施展如此骇人不已的手段。 可能就连秦鸾自己都不清楚,那四道圣兽法相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他在以后的淬体修行中,始终都是以那四座圣兽法相为目标,不断登楼破境。 从刚才的震天虎啸中回过神来的房玄策沉声问道:“寅老前辈,是不是隋便还在吞纳天地间的灵气?” 老寅点点头,说道:“房公子没有修行或许感觉不到,这里的灵气此时已经汇聚成一条蜿蜒盘旋的江渎,此时正源源不断地朝二楼奔流而去。” “那寅老前辈知不知道这种状态他还要持续多久?”房玄策追问道。 说实话若是提及治国之疏策他确实有满肚子的话可以说,但对于修行之事他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所以他只是听到了先前青云先生所说隋便正处于一种关键时刻,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却不得而知。 “这种事就连他都说不清楚我这个老头子又怎么会知道呢。”老寅轻声说道。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已经走出去门去的青云。 房玄策闻言神色有些黯然,为了能够让他顺利破境而不被打搅,周修福已经尸首无存,此时就连青云先生也以一人之力独撑局面,为的就是给他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可不像是我所认识的房公子。”紫芝清冷的声音突兀在房玄策耳边响起。 房玄策闻言缓缓抬头,看向烛火下的那盏紫衣,欲言又止道:“紫芝姑娘,我...” 紫芝把玩着酒杯,神色淡然地说道:“我觉得在我们所有人中你应该是对他最有信心的那个,坚信他能够力挽狂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茫然无措。” 说到这,紫芝终于看向房玄策,与之对视道:“当初身怀流放罪名落魄潦倒却依旧跟着他踏进红袖招,不就是因为你相信他肯定有番大作为吗?” 房玄策将紫芝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 等到他再睁开双眸时眸底有抹精芒一闪而过。 他对着坐在酒桌旁的紫芝姑娘,拱手行礼道:“多谢紫芝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想到紫芝只是看似随意地摆摆手,说道:“房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刚才说的那么也只是酒后胡话罢了,当不得真。” “怎么就当不得真?” 紫芝的话音刚落,一道温醇的嗓音就在客栈中响起,大堂内所有人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皆是神色一振,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道声音是从二楼传下来的,而二楼此时只有一人。 “殿下!”最先反应过来的老寅顾不得收拢袖袍,猛然转头,嗓音沧桑地喊道。 站在二楼楼梯口处的,是一身白衣胜雪的隋便。 隋便缓缓走下楼来,先是冲着老寅点点头,然后看向手中酒杯已经停止转动的紫芝,最后又瞟了眼怔怔出神的房玄策,笑问道:“我怎么听到刚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紫芝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放下酒杯,矢口否认道:“你听错了。” 房玄策迎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狐疑问道:“你这是成功了?” 但为什么他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 隋便摸了摸鼻翼,点点头,应道:“大概是成功了吧?” 而且因为有青云那颗添花灵丹的缘故,先前在鲸吞天地灵气之时他有了意外收获。 也就是在那时他才明白过来这添花为何会叫做添花。 “对了,周修福呢?”隋便环顾一圈后狐疑问道。 按照那家伙的性子他不是最该关心自己是否破境成功的一个吗? 听到隋便问及周修福,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就连平日里最喜欢与他针锋相对的房玄策此时也默默将头瞥向一边。 隋便见到众人这副模样,那双剑眉微微皱起,心中穆然间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还是我来跟殿下说吧。”老寅沉声说道。 本来在青云尚未离开客栈时这件事就敲定下来了,由自己来同小主子说。 “殿下,周修福已经...”老寅直截了当地说道。 但他尚未说完就已经被隋便出声打断道:“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 当他见到老寅那副神色他就已经证实了心中了那个预感。 隋便一步越过杵在原地的房玄策,然后径直在酒桌旁坐下身来,脸色难看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个死字亲自说出了口。 紫芝扭头看向此时的隋便,此时在烛火的照耀下,隋便的脸色阴沉如水,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他。 周身散发出冷冽且阴沉的气息。 而且当他在得知周修福死讯的时候并非怒发冲冠,而是冷静到可怕。 紫芝明白,在这份异常冷静的背后,是已经掀起的宛如滔天巨浪般可怕的杀意。 老寅缓缓走到隋便的身旁,从怀中掏出那枚镌刻有青山修福的黄玉刻章,嗓音沙哑艰难开口说道:“受百鬼噬身之苦,已经尸骨无存了。” 听到这,隋便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周修福并非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间接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若是自己不执意破境,没有洗清白之身,也不会引来太安城内最黑暗角落中的百鬼夜行,那样周修福也不会为了给自己争取宝贵时间而以死相抵了。 隋便从老寅手中接过那枚黄玉刻章,轻轻握在手中,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只酒碗。 善解人意的紫芝见此端起酒坛,然后替他轻轻倒满。 隋便看向紫芝,道了声谢,然后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青云呢?”隋便放下酒碗,朝吕奉仙看去,问道。 “砰!” 听到隋便询问,吕奉仙刚要开口,刹那间就传来一股大地晃动之感,紧接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劲浪席卷肆虐开来,吹动的客栈摇摇晃晃,最后将桌上那盏蜡烛熄灭。 有间客栈内,瞬间就漆黑一片。 黑暗之中,随着一道长凳摩挲地面的声响,有人缓缓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也有人身形一移,挡在了客栈门口。 “让开!” 一道漠然的嗓音在客栈内响起。 “你冷静点。”又是另外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铮!” 有间客栈中起剑鸣。 就在此时一道凛冽剑光在黑暗的一闪而过。 紧接着房玄策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当那缕烛火再次将大堂照亮,所有人的目光尽是朝门口望去。 在那里,吕奉仙堵拦在门口,而隋便就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那柄灵犀剑身已经搭在了前者的肩头。 手握灵犀的隋便淡淡说道:“让开!” “隋便,你冷静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秦鸾出声劝解道。 “我知道你为了周修福的死此时心里肯定压着一股无名之火,但这也不是你胡来的理由。”秦鸾看着始终不肯把剑放下的隋便,满脸正色地说道:“此刻青云先生正在以一人之力阻拦三个天霜山的强者,而那三人的境界修为我与吕奉仙有目共睹,此时我们出去非但不能够给青云先生分担压力,反而会适得其反成为他的拖累。” 吕奉仙知道此时搭在自己肩头的这柄仙剑的恐怖之处,半步天象境的臣霖就是死在这柄剑下。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先生出门前吩咐过,只有等到他回来我们才能离开客栈。” 而对于吕奉仙与秦鸾两人苦口婆心的劝说,隋便仿佛置若罔闻,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句,让开。” “不能让!”秦鸾与吕奉仙两人异口同声地坚定回道。 隋便闻言眼眸微眯,身上的白衣袍带开始无风飘动。 “隋便!”房玄策冷声呵斥道:“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手握灵犀的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应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话音落地,一股宛若江渎之水的灵压滚滚奔涌而来,然后那支先前被房玄策点起的蜡烛再次熄灭。 一道剑光之后,客栈的店门被斜斜斩开。 “寅老前辈,快拦住他!”房玄策急忙出声喊道。 没想到老寅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袍袖敛起,悠悠开口道:“拦不住的。” 或许吕奉仙与秦鸾两人觉察不到小主子身上流淌出来的气息,但身为这方天地的主人却在小主子刚刚挥出那一剑之时感受到了那一剑的恐怖之处。 老寅看着被一分为二的店门,不急不缓地坐下身来。 他将蜡烛点燃,烛火之下,房玄策看到了站在店门两旁满脸茫然的吕奉仙与秦鸾两人。 两人的身上瞧着没有半点剑伤,但却站在那如同失了魂般一动不动。 “你们俩过来吧。”老寅出声招呼道。 老寅的声音宛若洪钟大吕在他们二人耳畔边响起,然后将他们的心神彻底地拉了回来。 率先回过神来的秦鸾走到酒桌旁,慢慢坐了下来。 而吕奉仙的动作与其如出一辙,同在坐下身来。 两人在酒桌上一言不发,谁也没有提将隋便追回来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吕奉仙痴痴开口道。 仿佛已经看开的秦鸾神色自若地反问道:“怎么就不可能?”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可是隋便啊。 “寅老前辈,他这样出去真的没有问题吗?”房玄策看到吕奉仙与秦鸾都没有要追出去的意思,神色凝重地问道。 听到房玄策这么问,不等老寅开口,紫芝已经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 碰到紫芝递过来的这道目光,房玄策讪讪一笑,他明白自己又问错话了。 他应该相信隋便,相信他与青云先生两人会平安无恙地回来。 当隋便走出有间客栈后,抬头看向天幕上空,在那里果然有四道身影,其中还有他很是熟悉的三道圣兽法相。 至于另外那一青龙法相,先前已经被封天山落至太安城内,刚才那股地面震荡之感就是因此而生。 “天霜山呐。”隋便紧盯着那三道身影,面无表情地说道:“真是了不起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比山中人还像山中人 当青云注意到天幕上空那道虚空黑洞消失不见时,他就大概猜到是隋便已经彻底稳住清白境了。 所以他正在想办法抽身撤出这座战场。 既然隋便已经不再需要鲸吞天地灵气,那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拖延时间,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行离开太安城。 他只是有把握能够短时间内拖住王定军三人,但若是说实打实的胜过他们青云心里还真没谱。 不说封天山身上有没有那个掌门师兄偷偷传授给他的压箱底的手段,只是那位天霜山的掌律长老王定军都有些让他头疼。 而且若继续同他们鏖战不休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所以青云打定主意不再同他们耗下去。 但是让他没有猜到的是隋便竟然会突兀闯入战局之中。 没错,当他看到一道白色流光自地面而起,然后以决然之姿破空而来最后稳稳得站在玄武背上的那袭白衣后,青云心中生出了骂娘的冲动。 但一想到自己还认识这小子的母后于是只能撇撇嘴,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不过隋便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他很是头疼。 虽然他已经察觉到隋便周身流散而出的灵力波动,但他却还是以心声同他说道:“我的我小祖宗哎,我喊你祖宗了行不行?你说你来这干嘛?你也不瞅瞅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不?” 结果那几句心声宛若石沉大海,没有了半点回信。 青云见此忍不住掠至他的身边,同他一齐站在玄武背上,一起看向正在与那道白虎法相缠斗不休的王定军,问道:“你来着做什么?” 隋便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吭声,只是手中的灵犀被他用缓缓推出半寸。 看样子他是已经找好对手了。 青云见到他这番细微动作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极为无奈。 人家都是柿子挑软的捏,你倒好,上来半句话都不说直接就是挑硬柿子啃,你倒是不怕磕坏了牙! 青云拦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虽然知道你破开了清白境,但是现在的你若真要对上王定军只会是死路一条,到时我可顾不上给你擦屁股。” 隋便闻言神色不变,嘴唇翕动,终于缓缓吐出三个字,“我试试。” 听到眼前这位祖宗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虽然是惜字如金,但青云差点就喜极而泣,不过他还是摇摇头,拒绝道:“不行。” “咻!”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在隋便耳畔边响起。 尚未等到青云出手隋便就已经蓦然转身,继而灵犀出鞘将袭杀而至的那道灵力匹练给从中一分为二斩断开来。 “怎么?你这是找来帮手了?”周身灵力波动尚未消散的封天山一脸轻蔑地看向隋便背后的青云,问道。 隋便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经济波动,甚至是看到了他掌心中尚未散去的灵力漩涡,明白了刚才那道突袭而至的灵力匹练多半就是出自他之手。 “这个可以?”隋便凝声问道。 青云闻言有些无奈,虽然封天山确实是在场的三人中境界最低的那个,但也确确实实踏过天象境的那道门槛了,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天象境。 况且他还身怀天霜山的大罗浮屠决,战力更是如虎添翼。 从刚才他与对阵青龙法相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修为来看,完全可以将其视为一个天象境中期的炼气士来对待。 不过若隋便真要铁了心的出手,或许还是可以凭借手中这柄灵犀与其互换几招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总好过一上来就对上天霜山的掌律长老要强得多。 “若是我拼死也拦着你你总不会打算连我一块砍了吧?”青云沉声问道。 青云大抵也想明白了向来行事稳重的隋便为何这次会不顾危险地出现在这里了。 既然他先前已经走下楼去了,那就说明周修福的死他已经知道了。 至于后者为何会死,他想隋便心里再清楚不过。 这其中肯定有自责,有悔恨,还有在悔恨之后无尽的怒火。 “不会。”隋便淡淡回道。 青云闻言叹了口气,一边以心声向隋便介绍着封天山的境界情况,一边轻拍他的肩头,示意道:“去吧。” 结果隋便大概也只是听到了最后的那句“去吧”。 然后他便扭头看向青云,说道:“我还不会御空而行。” 听到这番话立马就明白过来言外之意的青云做出恍然模样,拍了拍磕头,笑道:“你瞧我这脑子。” 旋即便将这道玄武法相的调动之法以心声告诉了隋便。 看着隋便驾驭着玄武法相朝封天山而去,青云无奈地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道:“你这么牛气哄哄怎么连御空而行都不做,到头来还不是有求于我。” 见到突兀闯入战局中的那道白衣身影在脚踏玄武法相朝自己而来,封天山眼眸微眯。 先前对方竟然以手中长剑直接劈开自己的灵力匹练,只凭借这一点他就有资格再让自己出手。 “你是谁,又同青云有什么关系?”封天山看向恢宏玄武背上的那道身影,出声问道。 隋便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封天山的身上,在探查一番后确实如青云所说,三人中他境界最弱,只有天象境初期的修为。 当然那也是相对而言,早知道一个天象境在整座太安城中都会畅行无阻,根本就没有一手之敌。 况且对方还不像那个野修一样,前者是正儿八经的天霜山修士。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在他身边肯定有数之不尽的可供其修行破境的天灵地宝修行资源。 看到对方非但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出神,封天山那双眼眸深爱攀升起一丝戾气。 在天霜山除去那些长老们还从未有人敢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没想到他第一次下山竟然就遇到这般不知死活的山下人。 “我叫隋便。”就在封天山刚要准备动手之时,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你就是那个前朝孽子?!”听到隋便这个名字,封天山脸色眉头一皱,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讶异之色。 虽然他对这种山下之事从来都不会过问,但他也知道此行的目的除了确认青云是否真正叛离天霜山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将那个传言是大隋太子的隋便带回天霜山。 而他没想到,被青云拖住一直还没着手寻找的隋便竟然会主动现身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叫什么? 一念至此,封天山脸上的神色已经由最开始的讶异转为惊喜,最后甚至是欣喜若狂。 看着仿佛已经吃定自己的封天山,隋便的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悲喜之色。 “虽然不知道一向精明的青云为何会选择让你来对上我,但不得不说这次他做了一个很蠢的决定。”封天山在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后,嗤笑道。 对方只是一个清白境的炼气士,唯一能够依仗的大概也只有手中那柄通身雪白的长剑了。 封天山觉得自己甚至都不用出手,单是以灵压就能够将其彻底抹杀。 一念至此,他右脚轻踏虚空,一道汹涌澎湃宛若江海浪涛的灵压以封天山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 所经之处灵气被挤压的四处“溃逃”,四周虚空传来“嗡嗡”震荡之声。 封天山原本以为只有清白境的隋便会在自己这道宛若天威般的灵压中匍匐在地“俯首称臣”。 但没想法当那股近乎化作实质的灵压自隋便周身肆虐而过时,隋便只是皱了皱眉头。 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封天山根本就没有见到自己预料之中的那一幕。 “觉得有意思?”隋便冷声问道。 先前在昭陵山宗祠深处的法坛中,当隋便对上那个囚龙道人时后者也想以灵压击溃自己,但他没想到自己早就在西洲的时候就已经适应了天象境的灵压。 眼下封天山又想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之前自己微微皱眉并非是在意这股天象境的灵压,而是觉得难道自天霜山出来的人难道都是蠢货不成? 封天山虽然不知道隋便心中所想,但他却听出了对方话里不耐烦的语气以及那很是明显的嘲讽之意。 “你只不过是个前朝孽子,你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嚣张!”封天上气极反笑,道。 隋便冷眼看向封天山,语气漠然地说道:“张口闭口一个前朝孽子,若是没有你们天霜山在背后篡改天机,大隋始终还是那个大隋。” 话音尚未落地,隋便就朝着封天山挥出一剑。 面对这一剑,封天山原本想靠着充盈强横的灵力强行接下来,但一直将部分心神放在隋便身上的王定军此时出声呵斥道:“天山不可!” 封天山还是第一次听到王定军这般急切语气,他闻言没有半点犹豫,迅速向右横行数丈这才堪堪避开那道如长虹如瀑布般的剑气。 天幕之下,剑气如银河自九霄之上垂落,滚滚去人间。 封天山在看清这一剑后后脊冷汗直流,心中竟然隐隐生出一丝后怕。 刚才若他只是催动灵力硬撼这一剑,或许自己现在一条手臂已经被齐齐斩断了。 一想到这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然后心有余悸地望向玄武法相上的那道白衣身影。 后者白衣白剑出尘超凡,一时间竟然比他这个山上人更像是修无情大道的山中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白衣杀白衣 其实封天山对隋便并没有太多的恨意,或者说他只是听几位长老提起过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见过他。 所以其实谈不上多大的恨意,准确来说是应该从未在他身上关注太多。 但就在他刚刚闯入自己的视野,自己亲眼所见他与自己痛恨的青云“相谈甚欢”,如今又是独独找上了自己,所以自己就突然对这个本该在十二年前死在帝凰城中的大隋太子提起兴趣来了。 既然青云一直想护你周全,那我偏偏就不让他如意。 他想你活,我就非要让你死! 一念至此,他一手霞光掩映,一手雍容紫气缠绕,然后暴起出手,身影化作一道璀璨流光朝隋便奔杀而去。 天幕夜空之下,太安城中百姓皆是见到有抹宛若天外流火般的流光自南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划过一条流萤长线,往北而落。 隋便见此神色一凛,右脚轻踏脚下的玄武法相,面对这个天象境且身怀术法神通的封天山,他没有半点暂避锋芒的意思。 手中灵犀发出铮铮剑鸣,如同那日在西洲高昌城内任姑娘一剑满城惊的风采般,朝封天山递出一剑。 封天山见到那如虹剑气后,心神一凛,如今他已经确认隋便手中这柄雪白长剑绝非凡品,甚至可以媲美山门中品秩极高的那几件法器了。 当然假如七玲珑中的刽子鬼还活着的话,若是知道了封天山的这份心思,可能就得骂他一句有眼无珠白瞎了天霜山弟子的身份,眼力劲竟然还不如他这个吃江湖饭的。 这他娘的明明就是仙器。 封天山迎上朝自己胸口刺来的长剑,探出右手,右手之上霎那间绽放出万道霞光。 原本宛若惊鸿而来的灵犀在那道道霞光中速度竟然变得迟缓开来,然后被那只呈现玄玉之色的双指夹在了指间。 通身雪白的剑身与通透的玄玉双指摩擦出耀眼的火花流光。 封天山见到哪怕那剑身通白的长剑被自己双指禁锢,但仍是往前刺出了一寸,那截剑尖距离他的胸口不过半寸。 隋便看到他接下自己一剑,双眸中没有半点讶异失色。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凭借这柄剑斩杀虞子期的吧?” 封天山牢牢将剑身禁锢在指间,使得它不能够再前进分毫。 若是那个消息准确,虞子期当真是死在了眼前这个前朝孽子的手中,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死在这柄锋芒毕露的长剑下了。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 虞子期是怎么死的自己没必要同他解释,若他真想知道大可以等到了地底下去当面问。 见到隋便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封天山冷冷说道:“不开口没关系,等你没了手中这柄剑,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随即他右手上再次绽放出耀眼霞光,那只如玄玉的手掌中灵力如同雷蛇般跳跃缠绕。 感受到手中灵犀上传来的恐怖灵力,隋便握紧剑柄的右手上青筋宛若虬龙般暴起,继而手腕一拧,剑身由纵转横,一抹剑光随之冲天而起。 见到隋便突兀转变剑式,封天山神色一凛,缠绕在双指间的灵力被那缕剑光尽数搅碎。 失去了禁锢的剑尖继续朝封天山的胸口刺去。 封天山迅速抽身后撤,他没想到对方只是凭借这简单的纵横剑式就破开了自己的霞光禁锢。 在后撤之时他也在等着隋便的这缕剑气的削弱,更何况后者并非是天象境炼气士,根本就不能够御空而行。 等他这股灵力耗尽,就是他显露颓势之时。 封天山这一退就退出了数十丈。 等到他觉察到剑气不复先前那般凌厉时,他猛然出手,那只早就以精纯灵力裹挟的玄玉右手就握在了剑身之上。 “你一个清白境的修士,凭什么敢同我在这虚空之中缠斗不休?”将灵犀剑身死死握在手中颤动不了丝毫的封天山冷声问道。 而且若不是忌惮他手中的这柄长剑,自己早就如踩死蝼蚁般将其碾杀了,哪还会在他身上浪费这么长时间。 隋便脚下此时空无一物,根本就无处借力。 所以在封天山握住灵犀剑身时,他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封天山终于动用那只紫气缠绕的左手了。 那只左手上紫气裹挟着喷涌而出的灵力,朝隋便的面门处狠狠轰拍而下。 先前他就是用这只左手将青龙法相的龙腹洞穿。 看到封天山再度出手,隋便神色一凛,此时他身形悬浮在空中根本就无处借力,所以说想要躲开这道攻伐之势根本就不可能。 只见隋便身躯向后倒仰而去,与此同时体内鼎沸的气血迅速朝右脚处汇涌而去。 紧接着右腿宛若一杆不屈的铁枪般朝封天山刺去。 “找死!”见到隋便竟然敢用血肉之躯硬撼自己的大罗浮屠手,封天山冷哼一声,面露讥讽之色。 师尊亲自传授的大罗浮屠手,足以断山截江摧城开峰。 即便自己刚刚跻身天象境,但身怀大罗浮屠手的自己哪怕是对上天象境中期的炼气士也丝毫不落下风。 封天山的左手结结实实的轰在了隋便的脚掌之上。 “轰!” 一道宛若闷雷般的沉闷声响在手掌与脚掌的接合之处响彻开来。 封天山轻咦一声,他竟然没有见到预料之中血肉横飞鲜血四溅的血腥一幕。 隋便闷哼一声,但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痛苦之色。 他反而借助这股霸道至极的力道将灵犀长剑自封天山的玄玉手掌禁锢中挣脱了出来。 但他的身形也从虚空高处朝太安城狠狠坠下。 封天山居高临下,俯视着向地面坠落下去的隋朝,嘴角微微上扬。 继而他双手又朝隋便接连轰出两道蕴含着磅礴灵力的匹练。 他不想给隋便半点喘息的机会。 从虚空坠落而下的隋便听着耳畔边呼啸而起的怒风声,若是从这个高度砸落入地面,即便是淬体金刚境大成的武夫也挨不住。 但隋便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他只是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封天山剑眉微微皱起,因为他见到那道“按兵不动”的玄武法相竟然便隋便飞掠而去。 虽然身躯庞大,但它的速度却奇快。 哪怕是以封天山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抹黑色流光俯冲下天幕,然后就将隋便稳稳地接住。 隋便落地之时用左手按住玄武法相的背壳,然后身躯一旋卸去部分力道后就稳稳地站在了玄武法相的背壳之上。 至于那两道自上而下轰砸而下的灵力匹练,隋便没有挥剑的意思,只是嘴唇翕动,然后脚下的那道玄武法相喉间就发出一声低吼,一道虞子期足以遮天蔽月的斑驳龟壳罩在了隋便的头顶上。 “轰!”“轰!” 接连见到振聋发聩宛若雷霆炸裂之声响起,隋便抬头望去,斑驳的龟壳上没有出现半点裂痕。 “不愧是用四圣之中以防御最胜而著称的玄武。”封天山见到玄武法相毫发无伤的接下自己的灵力匹练后,沉声说道。 隋便脚踏玄武法相,随即身形缓缓拔高,最终又飞回虚空中与封天山对峙。 “青云确实给你找了一个好帮手。”封天山笑吟吟地说道。 若是先前没有这道玄武法相救场,此时的隋便不只是砸落入城中地面那么简单,而是还要因为躲避不及硬挨上自己的两道灵力匹练。 等到那时隋便即便不死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隋便闻言对此不置可否,若他是地面上脚踏实地与自己交手,刚才的互换招式谁胜谁负还不可知。 隋便不着痕迹地扭了扭自己的右脚脚腕,一道刺骨锥心的剧烈痛楚自脚底处传来。 根据隋便的常年负伤的经验来看,他的脚掌此时已经骨裂了。 而且这还是他事先将全身的气血之力尽数运转至脚掌处的结果。 若是他事先没有这般谨慎又或者换做是其他的磨根境武夫来接这一招,轻则右腿直接炸裂身负重伤,重则全身筋脉尽断而亡。 果然他的那两只手都不简单。 “其实我同你无冤无仇,若你仅仅只是大隋太子那极有可能是谢岚对你出手,根本轮不到我对你出手。”封天山一手把玩着不断跳动的紫气,淡淡说道:“不过毫不避讳地说我讨厌甚至憎恨青云,所以看到他这么护你周全我就会忍不住宰了你。” “无冤无仇?”隋便在听到这番话终于开了口,反问道。 “你终于舍得开口了。”封天山听到隋便出声,喜出望外,说道。 然后他点头应道:“确实是无冤无仇,当初山门暗中辅佐李汤覆灭你大隋的时候我给没有踏进天霜山,所以你只是与天霜山有国仇家恨,并非是与我血海深仇。” 看到将自己摘得干净的封天山,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一样的。” 不管你在大梁覆灭大隋时是否已经加入了天霜山,有很多事情其实在你刚刚踏进天霜山的山门时就已经注定了。 比如你在享受山门带给你丰厚修行资源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这些修行资源或许就是你的山门从某处争夺回来的? 当你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山下世俗王朝的气运供养时,有没有想过山下人间市井百姓的流离失所贫寒疾苦? 当你头顶着天霜山的名号下山入世之时,有没有想过在天霜山这个名号之后是累累尸血森森白骨? 所以你只要是天霜山之人,隋便就见一个杀一个。 杀到你天霜山再也不敢插手人间之事再也不敢沾染人间的气运, “确实。”封天山看向丝毫不遮掩对自己沉重杀意的隋便,附和道:“你想杀我,是因为我是天霜山之人,正如我想杀你,只因为你与那个青云交好,都是这般没有道理可言。”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入梦来 远处王定军见到突兀闯入战局来的那个白衣男子单独对上封天山后转头看向在一旁掠阵的青云,好奇问道:“他就是隋便?” “怎么?王长老你是觉得不像?”一直在旁掠阵的青云反问道。 王定军闻言又看向那道白衣背影,面露古怪之色。 说实话他很少会对一个俗世之人这般好奇,一来是因为是隋便那重前朝太子身份。 他很好奇按理来说当年帝凰城破时在天霜山门人不遗余力的围杀之下大隋皇室血脉应该已经被彻底抹除,但为何偏偏身为大隋太子这般重要的人物会成为漏网之鱼。 当年在他身边确实有高人相护还是说当时是天霜山门徒渎职失职,又或者是故意将其放走? 这些都该是身为掌律长老应该深思之事。 再者就是青云此时已经为了隋便而判出天霜山,甚至已经倒戈相向站在了自己的对面。 青云身在天霜山多年应该知道天霜山的门规,也该知道天霜山对付敌人的雷霆手段,但饶是如此他还是选择与天霜山为敌。 所以王定军很想知道这个大隋太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竟然能够让山主的师弟做出这种背叛山门之事,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青云注意到了王定军的目光,凝声问道。 王定军不做半点遮掩的点点头,应道:“你在山门多年,应该知道被我这种人盯上并不算是什么一件好事。” “当然。”王定军又补充说道:“这次应该不需要我出手,天山一人就可以应付他。” 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隋便身上清白境的灵力波动,现在他终于明白之前天幕上空出现的那道虚空黑洞究竟是何缘故了。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叫做隋便的前朝孽子应该就是看着那道虚空黑洞所鲸吞的灵气才稳住清白境的。 一个刚刚跻身清白境的炼气士,现在对上的是一个天象境的天才修士,两人之间又何止是云泥之别,是数道难以跨越的天埑。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毫无悬念属于单方面的虐杀。 “这还真不一定。”没想到青云却义正辞严地反驳道:“若是换做其他人我也就站在封天山这边了,毕竟是自己的师侄,没理由胳膊肘往外拐。” 王定军闻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原来你还当自己是天山的师叔。” 若是这认封天山这个师侄的话刚才也不会调动朱雀与青龙两道法相了。 青云瞧见了对方嘴角的那抹冷笑,只是连连摆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为了这小子好,就他这脾气,在穹陵州尚且称得上是天才,但你也该知道穹陵州之外的世界是多么精彩,以封天山的资质,顶多算是上游,距离那顶尖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王定军对这番话毋庸置疑,现在的封天山确实远远没有成长起来。 看到王定军露出深思之色,青云轻咳两声,竟然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话题扯远了。” 同样回过神来的王定军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给绕进去的,他冷哼道:“比起你的相梦之术,我更佩服你的还是你的这张嘴皮子。” 青云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讥道:“那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不等王定军再度开口,青云瞥了眼正在与封天山交手的那道白衣身影,淡淡说道:“但他是隋便啊。” “那又如何,一个区区前朝孽子难道能够凭借这一个名字就想胜过山主的关门弟子吗?”王定军冷声质问道:“虽然你与天山一向不对付,就连山主也称你们师侄二人你是他的苦手,但你也应该清楚天山在修行大道上是有些让那些同龄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天赋。” “一个国破家亡的大隋太子,他凭什么同天山斗?又凭什么能够胜过他?”王定军皱眉问道。 他一直觉得青云不是蠢人。 恰恰相反,他是天霜山中仅能够入得了自己眼里的聪明人。 但就是这样被自己看中的聪明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区区隋便而选择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难道他不清楚自己在这盘棋局中是必输无疑吗? “不知道王长老为什么会觉得隋便会必败无疑?”青云好奇问道:“本来山中人修心问道,凡人追求功名利禄,为何现在成了山中人不断追求境界攀升,而忽视了自问本心?” 说到这,青云看向王定军,一字一句地问道:“王定军,难道你当真觉得十二年前天霜山对大隋所行之事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吗?” 王定军闻言脸色肃穆地反问道:“当年你就死冥顽不明,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质疑当年祖师堂的决定!” 青云面不改色地平静说道:“当年梁国讨伐大隋,喊出的口号是‘替天伐之’,那么问题就来了,李汤他们口中的这个天指得是谁?是你,还是谢岚,还是祖师堂的其他人,更或者是我的那位掌门师兄,亦或者是整座天霜山?” “将自己比作为天,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青云注视着王定军,漠然的嗓音在整座太安城上空回荡响彻开来。 “青云你放肆!”王定军听到他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从而蛊惑人心后,他怒斥道。 霎那间天幕上空九霄云层中天雷滚滚,骤然将王定军与青云两人的身形照亮。 “放肆?”青云指了指自己,朗声笑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想这样放肆十多年了吗?” 这番话并未用灵力包裹,却依旧在天幕上空响彻开来。 甚至直接压过了引来的滚滚惊雷之声。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王定军脸色冰冷如千年霜雪般说道。 旋即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风雷之势朝青云奔杀而来。 青云见此撇了撇嘴,无奈道:“这怎么说不过我还急了呢。” 而后他抬起手臂摆了摆手,一直盘踞在不远处的白虎法相喉间发出一道宛若洪荒猛兽般的沉闷吼声,然后脚踏虚空朝那道杀伐之气极盛的流光扑杀而去。 “若是你想单凭这只孽畜想要对付我,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一手接住白虎法相一掌的王定军神色漠然地说道。 若是身怀上古血脉的白虎真身他也就暂避锋芒了,但此刻只是一道以灵力凝聚而成的法相,说实话他并没有放在眼中。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若我再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岂不是要被你说我不懂得待客之道了。” 青云比王定军先行下山,而且前者确实已经在太安城中待了一段时间,所以于后者而言勉强能够算得上是主。 “是...”王定军闻言,只是刚刚吐出一个字,紧接着就看到不远处的青云轻轻跺了跺脚,嘴唇翕动,满脸笑意地朝自己看来。 当他意识到不对劲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在他的神海深处一道道犹如惊涛骇浪般的眩晕之感从奔涌而来。 哪怕王定军极力催动灵力,却始终无法抵消那股难以抗拒的浓浓睡意。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这是王定军在闭上双眼前,回荡在神海中的最后一句话。 王定军听得出来,这是青云的声音。 此时的王定军能够清楚的知道外界发生的所以事情,包括能够清晰地听到隋便手中长剑擦过封天山那只玄玉右手的清微响动。 他看着眼前白茫茫的空间,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其中,入眼皆是雪白之色。 “欢迎来到你的地盘。”青云的嗓音穆然在这片空间中响起。 “这就是你的相梦之术?”王定军环顾左右,并未见到青云的身影,于是他不断打量着这方天地,沉声问道。 “说对了一半。”青云的声音再度响起,回道。 见到青云始终不肯现身,王定军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你是打算将我一直困在这片天地之中?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此时你的神识也势必身在此方天地,我逃不开身,你照样也走不出去。” “啪啪啪。”一道抚掌声在王定军身后响起,“一直以为王长老只是眼光毒辣,没想到这头脑也是蛮灵活的。” 王定军猛然转身回来,果不其然见到青云就站在自己身后。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王定军冷哼道。 “没必要跟你藏着掖着。”青云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神识确实也留在了这,不过与你不同的是,虽然这里是你的地盘,但我却可以反客为主。” “什么意思?”王定军神色戒备地问道。 青云摆摆手,说道:“就是说这里虽然是你的梦境,但你到底会做怎样的梦却是由我来安排的。” 就在王定军还在咀嚼他这番话里意思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将他的身影遮蔽。 王定军神色古怪地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庞大黑影,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霎那间他抬头望去,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一道遮天蔽日的飞火流星拖曳着长长的灵尾以摧城断岳之威朝王定军所站之处砸落而来。 那颗飞火流星所经之处,空间被焚毁扭曲,足以窥见其恐怖威势。 青云看着呆愣在原地尚没有挪动脚步的王定军,缓缓开口道:“王长老,可别怪我事先没我提醒你,若是你在这梦中死了,那神识可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躯壳之内了。” 听到这番话,终于缓过神来的王定军扭头看向一副老神在在的青云,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不怕被殃及池鱼,最后连你也折在这里?” 青云也要啧啧感慨道:“亏我先前还夸你聪明,这会你脑子又填上浆糊了?”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青云虽然不是什么金贵之人,但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话音刚落,青云的身形就化作万千流光缓缓在他面前消散。 “这种饕餮大餐还得你自己独享,贫道胃口小,可吃不下。” 这道其实并不算大的声音最后被滚滚落下的飞火流星的呼啸之声过盖过。 虽然王定军觉得青云只是在夸大其词,但他委实不敢拿着自己的大道前程来开玩笑。 所以看着愈来愈近的飞火流星,王定军一身接引境的灵力磅礴喷涌而出,在其身后凝聚成一道百丈之高的巨大法相,然后双手作托举之状。 “轰!” 那颗威势惊人的飞火流星不偏不倚地轰砸在巨大法相的双掌之中。 霎那间这座空间地动山摇,巨大法相脚踏之地因为承受了那股重若万钧之力而生出一条恐怖的裂痕。 那条恐怖裂痕一直蔓延之数十丈开外后才停止了下来。 王定军感受着脚下极为真实的震荡之感,双眸半眯,难道真如青云所说,自己一但在这出现意外就会被永远地困在这片空间当中? 青云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声音再次在王定军的耳畔边响起,“现在才相信,也还算不上太蠢。” 话音刚落,在这片空间的深处传来阵阵剧烈震动。 “怎么回事?”王定军看着正一点点发生变化的空间,感受着脚下的晃动,凝声问道。 原本一片空白的天地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涂染成黄色。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王定军就已经置身于一座黄沙滚滚万里云烟的大漠当中。 但他身后高大威严的法相还在,法相脚下那条蔓延数十丈的恐怖裂缝还在,而且那让人心惊胆颤的晃动之感依旧在空间深处传来。 王定军屏气凝神,他能够感觉得到,在这座大漠的最深处,有沉睡了许久的东西正在苏醒。 这座空间之外,太安城上空。 当谢岚见到王定军陷入昏迷后面纱之后的脸庞上浮现出几分焦急。 “封天山,保护王长老!”谢岚朝满脸兴奋之色的封天山喊道。 后者正与隋便斗得酣畅淋漓,眼前的隋便已经在他手底下撑过数十招了,他很想知道这个大隋孽子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要去你自己去!”与隋便互换一拳的封天山趁此间隙呵斥道。 那个女人凭什么来教他做事了?! 听到封天山这番话,谢岚眼眸中闪过一缕寒芒,不过她始终没能拿封天山怎样,只是一剑将那道朱雀法相逼退后,迅速掠至已经毫无动作的王定军身旁。 “眼下好像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封天山咧嘴笑道。 不得不说这个隋便给自己的惊喜太多了。 自己竟然没想到他还是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这还是自己硬吃了他一拳后才想明白过来的。 站在玄武法相背壳上的隋便只是淡淡扫了青云与王定军那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自己没必要担心某人,当然某人也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帝登城头 太安城神武大道上。 有两道人影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砸落在宽敞的神武大道上,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这是在那道青龙法相跌落入太安城后这座天下首善之城遭受到的第二场无妄之灾。 因为是在神武大道上,所以很多人听到动静后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想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在今夜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隋便脚下四周的那片砖道已经尽数龟裂,生出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他脚下那方砖石此时粉碎至齑粉。 在落地之时隋便用灵力裹挟着已经骨段的右脚,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他看向落于街尾的封天山,神色淡然。 而落地之时声势更为骇人的封天山则是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然后从已经凹陷下数尺的地坑中缓缓迈了出来。 在地面上结束这场战斗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在先前那一番交手中他突然就不想白白占他这个便宜了,所以他主动降落在了太安城中。 至于隋便,见到他坠落之时很快就明白了封天山的用意,没有理由拒绝的他同样落在了神武大道上。 “轰!” 天幕上空突然乌云翻滚,数道半丈之粗的惊雷在滚滚云层中炸响,一时间照耀地整片夜幕宛若白昼。 惊雷过后,突然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太安城。 一场突然而至的冬雨,满是肃杀之气。 隋便手握灵犀缓缓向街尾走去,而封天山也极有默契地朝街头这边缓缓走来。 两人的脚步都是一开始极为缓慢,仿若闲庭漫步一般,但数息之后脚步渐渐加快,半息两步而且步子迈得极大。 随着两人不断逼近,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变成了瓢泼大雨,道道雨幕降临太安城。 等到了两人相距仅有十丈之时,隋便悄然间换了口武夫真气,然后左脚猛然用力,身形宛若一道奔雷笔直地朝封天山撞去。 所经之处层层雨幕被炸裂,五六丈的长街上形成了一片真空之地,地面上雨水四溅。 封天山的身形在雨幕中留下了道道残影,同样是声势浩大互不相让地朝隋便撞去。 “砰!” 一道犹如地裂山崩的巨大声响传遍了近乎半座太安城。 以隋便与封天山交手之处为中心,方圆十数丈雨幕不曾落下。 皇城。 寝宫之中。 李汤虽然对李雍和说累了要回寝宫休息,但回到寝宫的他根本就没有躺下的心思。 自家头顶上那有那四人争相斗法,而且还是他大梁不能够得罪之人,说不定什么就降临到太安城内大打出手了。 这就好比有人将一把刀悬在了他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这柄利刃究竟会何时掉下来,所以此时他根本没有半点睡意,只有数不清的惶恐不安涌上心头。 “轰!” 又是一道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传来,静坐在床边的李汤被这猛然荡彻开来的声响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狗奴才,怎么现在还不回来?”稳下心神来的李汤用力一拳捶在床榻上,狠狠咒骂道。 先前当他回到寝宫听到第一道响彻在城中的巨大声音时就惊得打了个寒颤。 这座太安城即便是天下首善之城,但那也是于市井百姓而言,这天底下在坚固如山的城池也禁不住那山上人几道焚天煮海搬山断岳的通天术法。 更何况在城中还有他数以万计的大梁子民。 所以在听到城中那道巨响后,他就召来赵公公,让他去打探一番消息。 李汤的话音刚落,寝宫殿外就响起了赵公公的声音。 “进来!”李汤冷声呵道。 大概也是听出了李汤话音里的怒意,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不敢有半点迟疑,赶忙推开殿门一路小碎步跑来,然后匆匆跪在了李汤的床榻前。 “启禀陛下,老奴已经查明,先前那道声响是因一道庞然大物坠落城中所致。”赵公公嗓音颤抖地问道。 “可有伤亡?”李汤神情凝重地追问道。 不过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是说了句废话,像刚才那样地晃山摇的动静怎么可能会没有百姓伤亡。 果不其然,听到李汤的询问,赵公公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汤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命令道:“如实说。” “启禀陛下,太安东城大半的楼舍民宅被毁,那边近乎已经成为一座废墟,粗略估计伤亡人数已经过万。”赵公公嗓音哽咽地回道。 当李汤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时,神色一震,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陛下,秦王殿下已经率人赶去东城那边了,兵部和户部也正在紧急,抽调人手。”赵公公沉声说道。 李汤闻言低头看向赵公公,问道:“太子那边呢?” 赵公公听到询问咽了口口水,缓缓说道:“太子...太子府那边还没有半点动作。” “这个逆子!”李汤闻言怒喝一声,勃然大怒道。 “若不是他私通天霜山,暗中将隋便的身份泄露给那群山上人,今夜太安城怎么可能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况且他身为大梁太子,却对大梁百姓的生死熟视无睹,对百姓的存亡置之不顾,他还有何颜面来继承皇位?!他难道真觉得有那群山上人给他撑腰他就能够成为大梁之主了吗?!” 李汤在胸中积郁许久的怒火终于在此时此刻爆发了出来,他那声嘶力竭的愤怒之声回荡在整座寝宫之中。 此时的赵公公匍匐在地面上,颤巍巍地劝道:“陛下,龙体为重啊。” 半晌之后,已经有气无力的李汤转身看向赵公公,淡淡说道:“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赵公公闻声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说道。 李汤问道:“刚才那道动静你查清楚了吗?” 立马明白李汤所问何事的赵公公面露迟疑之色,他赶忙说道:“奴才这就去查!” “不用了。”就在赵公公刚跑出去数步后李汤在他身后将其喊住,道。 赵公公闻声茫然转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这位他忠心伺候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 “我同你一起去。”李汤取下剑架上的宝剑,大步走到他身前,说道。 看着率先迈出殿门去的皇帝陛下,终于反应过来的赵公公转身取下衣架上的大氅,捧在怀里,赶忙追了出去,“陛下,外边风寒,您注意身子。” 当李汤在赵公公以及一众禁军护卫来到皇城城头上时,见到了守卫在此严阵以待的禁军统领高庭芳。 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的高庭芳赶忙跪地迎驾,道:“末将恭迎陛下。” “起来吧。”李汤看向皇城外,看向那条神武大道,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目光所及之处,有大片大片的璀璨光芒一闪即逝,神武大道上宛若盛开了朵朵光花,震撼人心。 “是谁在那里?”李汤指向那神武大道那边,沉声问道。 高庭芳站在他的身后,犹豫片刻后,还是如实说道:“回陛下的话,有将士看到其中一人的相貌像极了前几日大闹神武长道的那个人...” “隋便?!”李汤闻言凝声问道。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听到高庭芳说出那番话时,隋便这个名字就在自己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是。”高庭芳沉声应道。 李汤听到这句肯定声后脸色阴晴不定,若对方是隋便的话,那与他交手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天霜山的修道之人了。 他竟然真的能够与天霜山之人相抗衡,而且...李汤抬头看向天幕,在那里的战场胜负也未分。 难道隋便真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笼络起足以抗衡天霜山的势力来了?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是否要先把他的那重大隋太子的身份看淡?与他握手言和一起对抗天霜山? 不知为何,李汤心中突然蹦出这么两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有间客栈之中。 秦鸾与吕奉仙两人听到自神武大道上传来的巨大声响后,皆是神色一振。 听动静那场战局已经从天幕之下转移到太安城中了。 “是隋便。”吕奉仙在感知到那股席卷开来的灵力波动后,对着秦鸾点点头,说道。 而且他同样能够觉察到,与他捉对厮杀在一起的是一位已经踏进天象境的强大炼气士。 “我们不能够再待在这里了。”秦鸾沉吟了片刻,终是开口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他是为了护住隋便才来到这里的,如今隋便在外边正与人捉对厮杀,胜负不知生死未定,而他却龟缩在客栈中,这种事秦鸾做不来。 “房兄弟,你与紫芝姑娘留在客栈中,相信有寅老前辈在你们应该会很安全。”秦鸾转头看向房玄策,嘱咐说道。 “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可以踏进客栈半步。”老寅点点头,应道。 然后他又叮嘱道:“二位还请多加小心。” 老寅没有说要他们将那个天霜山之人引诱至客栈中,因为他觉得如今的小主子,没有这个必要。 “明白。”吕奉仙轻嗯一声,道。 旋即两人相视一眼,并肩齐齐走出有间客栈。 昔年两人曾征战不休,在大梁军伍中有了“大梁双璧”的美誉,之后因为种种缘故两人分道扬镳,成为了一桩让人扼腕痛惜的憾事。 而今夜就在这太安城里,就在这有间客栈中,他们二人为了同一个人,又再次选择并肩而战。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房玄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握成拳放置腹前,粲然笑道:“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隋便才能够让这曾经的大梁双璧重新聚在一起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所谓的天纵之才 秦鸾与吕奉仙两人离开有间客栈后穿梭在夜幕中,当他们靠近神武大道之后这才停下了脚步。 神识极强的秦鸾看着脚前的那方石桌,神情凝重。 “有问题?”紧随其后的吕奉仙问道。 “说不上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秦鸾摇摇头,回道。 他朝神武大道那边望去,能够隐约见到两道触之即散的璀璨光芒。 吕奉仙看着不远处那道凹陷下去的地坑,说道:“那里的灵压极重,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先前那个天象境的炼气士就是落在我们身前之处。” “所以...”秦鸾凝声道。 吕奉仙没有吭声,只是右手虚握,掌心中灵力缓缓凝聚,一道青戟出现在他手中。 旋即他手腕一拧,将青戟刺向面前的那片虚无。 “呲!” 青戟刺在虚空之中,明明他们面前空无一物,但戟尖却像刺在了一金石之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甚至在戟尖处还有火花溅射而出。 “是结界。”吕奉仙也算是见多识广,不等秦鸾开口询问,他就已然说道。 秦鸾以浑厚气机裹挟右手,然后将手掌覆在身前,紧接着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前有一座宛若鸟笼般的结界若隐若现。 “看样子是那个天象境设下的。”吕奉仙抬头看了眼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的结界,呢喃道。 秦鸾不置可否地说道:“应该是不想有人破坏他与隋便的捉对厮杀。” “不过眼下如果我们想要进入其中,就必须得破开这道结界。”秦鸾紧接着说道。 吕奉仙闻言轻嗯一声,随即提醒道:“我先试试。” 只见他向后退了数步,然后体内山河境的灵力没有半点保留,灵力自掌心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奔涌的灵力大江朝结界处冲撞而出。 灵力大江卷起惊涛骇浪,冲撞在结界上,霎那间结界晃动不止,不知道是不是秦鸾的错觉,他总觉得连地面都在颤抖。 可即便是在如此惊人威势的攻伐之下,那道结界始终纹丝不动,甚至上面连条裂纹都没有生出。 “怎么会这样?!”见到攻伐之术下结界没有半点希望,吕奉仙皱眉嘀咕道。 虽然吕奉仙并没有将结界破开,但身外结界内并且亲手构建出结界来的封天山缺轻咦一声。 在避开隋便那道凌厉剑气后,封天山嗤笑道:“没想到在这太安城中你竟然还有帮手,原本我还以为你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隋便刚才也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震动,他抬头瞥了眼天穹,漠然问道:“这座结界你是何时构建的?” 封天山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并没有隐瞒,他如实说道:“在落地之时为了避免让人打扰到我就已经出手构建了。” 其实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想要拦下大梁皇城的那些禁军,不想让这群凡夫俗子搅了自己的兴致,但没找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将隋便的援手给拦在外边了。 “当然,能不能进来还得看他们的本事,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哪怕是进来也只不过是比你先死一步罢了。”封天山用眼角余光瞥向身后,狞笑一声道。 当隋便听到封天山提及自己的援手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秦鸾与吕奉仙两人,自己与封天山在神武大道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又不比天上,所以秦鸾与吕奉仙两人肯定会坐不住。 不过隋便并没有将封天山的讥讽之言放在心上,他将灵犀插在地面上,然后双手捏指掐诀,体内的灵力又开始悄然运转。 见到隋便竟然主动丢掉作为倚仗的长剑,封天山嘴角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 先前他与隋便一番交手已经知晓对方是锱铢必究之人,互换的那数十招自己虽然没有吃多少亏但也并未在他身上占得多大的便宜。 如今他主动弃剑不用,那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他要施展另外一种手段了。 果不其然,就在封天山思绪之间,随着隋便手中晦涩繁琐印诀的不断变化,在其周身浮现出点点金色流光。 封天山见此眼眸微眯,手中同样捏指掐诀,一身灵力吞吐不定,伴随着灵压的肆虐开来,一股洪荒不朽的气息自他体内荡漾开来。 感受到这股不朽气息的隋便心中隐约有些不宁,仿佛此时站在他对面并非是封天山,而是一尊跨越了万载光阴而来的洪荒猛兽。 隋便缓缓闭上双眸,在那方心境之中,只见那道无垢琉璃身同样是在捏指掐诀,正一点点推演印证着某件事。 若是吕奉仙在场,见到这一幕肯定会震惊到难以复加。 因为此时隋便的起手式正是他青戟的施展印诀。 虽然隋便之前在昭陵山上再一次亲眼见到了吕奉仙施展的青戟,而且对于那些繁琐的手印已经熟记在心,但他之前并未感受过灵气,也从未踏上过练气修行,所以他在此之前从没有亲自试行过。 今日对上封天山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施展青戟。 当心境之中那道无垢琉璃身将最后一道手印完成后,当他体内的灵力按照他事先所推演的准确无误运转之时,隋便穆然睁开眼眸,眸底深处有道精芒一闪而逝。 “成了。”隋便呢喃道。 话音未落,原本悬浮在他周身的金色荧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在一起。 短短几息之后,十道通体金黄的战戟悬浮在其周身,那锋芒毕露的戟尖皆是指向封天山所在之地。 当站在结界之外的吕奉仙隐约见到隋便周身悬浮起的金色流光时,正在不断轰击结界的他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此时他身在结界之外看到的也并不是很清晰,但冥冥之中他感觉那就是了。 “怎么了?”见到吕奉仙停下了手中动作,秦鸾凝声问道。 吕奉仙深吸一口,沉声问道:“秦鸾,你知道什么叫做天才...不,你知道什么叫做妖孽吗?” 秦鸾闻言微微皱眉,他一时间竟然搞不懂吕奉仙此时在想什么。 “以前总觉得自己修行资质极佳,缺少的只是拜入天霜山山门的运气,所以这些年做得也只是巡山访仙的荒唐事。”吕奉先收敛起一身的灵力,右手虚握,掌心中缓缓凝聚出一道青色长戟,“但我自从见到了某人后,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属于‘命里有时终须有’的,强求不得,而且也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做逆行上伐跨境而战的天纵奇才。” 吕奉仙说完,苦涩一笑,“那时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然后,吕奉仙将手中的青戟缓缓递出。 明明是速度极为缓慢,但在秦鸾眼中却是动若奔雷,响如大吕。 “轰!” 当青戟的戟尖抵在那道结界之上时,秦鸾神色一变眸底流露出一抹讶异,。 因为他看到原本在吕奉仙倾尽全力都没有生出半点异样来的结界,此时竟然在这一戟生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且这道裂痕正在以戟尖为中心,不断向上下两边延伸而去。 “恭喜。”秦鸾面带笑意地说道。 结界之上这条裂痕的生出就意味着吕奉仙已经破开桎梏,在山河境上又迈出了半步。 这半步是心境上的半步,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修行上的一大步。 是故仙人有云:“修力先修心,然后自然水到渠成。” “咔嚓!” 在三息过后,那道由天象境强大炼气士亲手绘勒而成的坚不可摧结界就宛若一面铜镜般破碎开来。 就在结界破碎之时,封天山心生感应般回头瞥了一眼,说道:“你的这些帮手..很不错。” “不过...”封天山舔了舔嘴唇,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音尚未落地,在其身后就有一道龙形黑影显现出来。 当见到那道龙形黑影时,隋便才明白刚才他所感受到的那股苍老不朽的洪荒之感究竟从何而来。 封天山周身裹挟着精纯灵力,然后右脚脚掌猛然用力,脚下那方历经十数年风雨的砖石就被碾碎至齑粉。 随即神武大道上,一道白色惊雷以摧枯拉朽之势朝隋便奔掠而来。 隋便神色一凛,一边朝封天山冲撞而去,一边右手往后伸去,心神微动,一根原本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色战戟化作一抹流光飞掠入他手中。 而破开结界已经赶至神武大道上的吕奉仙与秦鸾两人恰好看到这一幕。 特别是前者,呆愣在原地,脸上有震惊,有恍然,有崇敬,有释然,最后神情复杂的他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果然已经做到了。 当秦鸾反应过来,见到隋便手中的那道金色青戟时,他止住脚步,扭头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吕奉仙。 “他手中拿的应该是你的青戟吧?”秦鸾强压下心湖上的掀起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吕奉仙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教给他的?”秦鸾继续追问道。 吕奉仙的目光目光越过秦鸾,看向已经朝封天山递出一戟的隋便,满眼欣慰地说道:“若是我说我从没有教过他,是他从我这里偷学去的你我不信?” 秦鸾听到这番解释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难道真的是隋便偷师去的? 吕奉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换命 秦鸾知道单论杀伐之力吕奉仙之所以能够在整座太安城的炼气士中占据前三甲,就是因为他那一手攻无不克的青戟。 当然也有很多炼气士慕名而来想要拜入门下,学习这一道攻伐极胜的术法神通。 但不出意外都被吕奉仙所拒绝,而且是半点情面不留,听说曾经有个冥顽不灵之徒在被吕奉仙拒绝后竟然生出了偷师的念头,然后就被吕奉仙给一戟刺穿胸口挂在了城门上。 不提这道青戟术法有多难以修成,单说吕奉仙的那个脾气,若是被他发现偷师青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些年来觊觎这道青戟的炼气士比比皆是,但从没有一人能够修成。 而眼下,一个踏进太安城尚未一年的少年郎,一个甚至都没有见过吕奉仙出手多少次年轻人,竟然真真切切地施展出了吕奉仙的不传秘术,而且看起来还这般得游刃有余。 若不是秦鸾亲眼所见,吕奉仙亲口承认,他又怎么会信,又如何能信! “所以我才会说这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吕奉仙神色从容地说道。 他如今已经从隋便这件事中缓过神来了,而且因为之前他就已经对隋便的战力已经大致的了解,清楚他是一个很难用常理来揣摩的人,所以这样细想之下他也就不会再那么惊讶了。 总之因为他是隋便,所以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远处隋便手中的那道金戟已经抵在了封天山的掌心中。 两者相碰,竟然发出一道类似于金石般的清脆声响。 隋便看着抵在他掌心的那截戟尖,脸上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金戟确实是刺中封天山的手掌心了,但不知道为何却没有刺入掌心中。 但对方的手掌上明明没有灵力缠绕,而且这清脆的声响根本就不是灵力相撞所生出的。 封天山见到手持金戟的隋便,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五指迅速并拢想要将那道金戟给掌控在手中。 但眼疾手快的隋便迅速抽枪后撤,避开了封天山的手掌。 见到一击未逞,封天山也不见恼怒,只是拧了拧手腕,说道:“你现在一定很疑惑我究竟是怎样挡下你这道金戟的。” 隋便闻言默不作声。 见到隋便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封天山主动张开右手,同他说道:“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 隋便闻声朝他的掌心看去,在那里有道闪烁着乌金之色的龙鳞。 隋便见此眉头微微皱起,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他手上之所以能够生出龙鳞之物,是因为先前他背后的那道龙形黑影所致。 当他一想到这凝神望去时,在封天山背后根本就已经没有半点龙形黑影的踪迹了。 “你在找什么?”封天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道。 隋便死死盯住他那双眼眸,在他的眸底深处有两道龙形印记浮现,而且在他原本那张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慢慢有闪烁着乌金光芒的龙鳞生出,与其掌心中的一般无二。 “是在找这个吗?”封天山指了指自己的眼眸,然后食指指尖在自己的脸庞上缓缓划过,明知故问道。 当看到封天山眸底深处的两道龙形印记时,隋便就明白了过来。 原本在其身后的龙形黑影如今只怕已经与封天山融为一体了。 见到隋便主动抽枪后撤,秦鸾与吕奉仙皆是往前一步迈出。 但就在他们齐齐准备出手之时,却被远处的隋便出声呵斥道:“你们都不要出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秦鸾闻言抿了抿薄唇,然后就伸出手臂将吕奉仙给拦了下来,“听他的吧。” “嘿嘿嘿,没想到你对眼下局势看得还算透彻,知道如今哪怕他们参与战事也无法弥补我们两人的差距。”封天山讽笑道:“若是他们敢横插一脚,我敢保证,他们二人只会死在你的面前。” 没想到隋便听到他这番话后只是连连摇头,然后纠正他说道:“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让他们出手,只是单单因为我想自己一个人了结你罢了。” 听到对方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封天山怒极反笑,道:“就凭你自己也想解决我,等你什么时候跻身天象境,见识到了天象境的无限风光后就不会再会说这种可笑至极的话了。” ... 太子府。 在那座即便是灯火通明也略显阴冷的书房内,已经回到府上的李雍和坐在书案后,今夜这间书房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人。 那就是七玲珑中仅剩下的乱神奴与魑魅二人。 “回禀殿下,小人已经探清,秦王李济民如今已经带着府上的精锐去城东了,想来该是要救济伤残灾民。”魑魅拱手说道。 坐在座椅上的李雍和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说道:“这个李济民哪怕是明知大局已定还要在这做无谓的挣扎,难道他觉得如此一来就能够换来那些朝臣的支持?” 即便他能够将今夜惨死在这场无妄之灾的百姓安置妥当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够凭借那群灾民与天霜山相抗衡? 最后的一切都只是徒劳罢了。 那张明晃晃的龙椅是他的,整座大梁也会是他的。 “殿下,这样一来属下担心秦王李济民在民间的威望会超过殿下您,届时等到您登基大宝时会很不利。” “而且李济民这么做也不排除他要在皇帝陛下那边博得好感,看来他还是不死心想要翻盘。”魑魅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李雍和反问道。 “殿下...”听到李雍和满不在乎的语气,魑魅欲言又止道。 没想到李雍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没关系,你要说的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 李雍和目光深邃的说道:“只要天霜山还选择我,只要天霜山还站在我身后,那即便是父皇也不敢拿我怎样,又何况是他一个即将贬谪出京的秦王了?” 听到父皇,李雍和话由一转,问道:“对了,皇城内有没有消息传来?” “有。”一旁的乱神奴言简意赅地说道:“皇帝陛下现在还在与高庭芳站在皇城之上。” “他去皇城城头做什么?”李雍和狐疑问道。 如今他连一声父皇都懒得称呼,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他。 这若是放在朝臣眼中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逆不道之罪,但眼下魑魅与乱神奴两人对此却没有半点异议。 因为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回禀殿下,这正是属下要同您说的。”乱神奴沉声:“如今正在神武大道上与一位天霜山的仙长捉对厮杀的正是先前大闹神武道然后销声匿迹多时的隋便。” “什么?”李雍和闻言猛然站起身来,乱神奴,问道:“他出现了?” “是。”乱神奴如实说道:“而且据可靠消息,隋便已经跻身炼气修行,我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殿下您心里很清楚。” “父皇知道此事了?”李雍和沉声问道。 乱神奴摇摇头,否定道:“陛下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是皇帝陛下知晓隋便已经没办法兴复大隋,那多半就会与其冰释前嫌,甚至会出现两人联手对付..对付天霜山的局面。” 乱神奴原本想说对付您的局面,但转念一想还是将那个您改成了天霜山。 毕竟如今李雍和背后站着的就是天霜山,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李雍和沉声说道。 若是真如乱神奴所说的那样,隋便必须要死,而且还是要死的愈快愈好。 一念至此,他看向正在候命的魑魅与乱神奴两人,吩咐道:“我不管你们是同天霜山的仙长联手还是你们暗中袭杀,总之今夜过后我不想再见到隋便这个人。” “属下遵命!”魑魅与乱神奴闻声齐齐拱手抱拳道。 ... 红袖招。 最近这段时间红袖招内极为冷清。 不只是因为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局不稳,而且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老鸨云妈在那日死在了神武大道上,紫芝姑娘更是当街被一个登徒子当街掳走下路不明。 这使得整座红袖招内比起往日来少了好多的欢声笑语。 红袖招的绣阁之中。 这是红袖招四大金花中红鱼的绣房。 “小姐,你听说了吗,今夜太安城可是热闹了。”绿荷敲了敲绣阁房门后走进屋来,迫不及待地说道。 正在随手翻阅一本札记的红鱼闻声抬眸望去,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你这么一说也就知道了。” “哎呀,小姐,难道你没有刚才的动静吗?可响了,就跟那个耳边炸响一声雷似的。”绿荷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 红鱼闻言这边缓缓合上手中的这卷札记,念头应道:“刚才确实听到了不小的动静。” “是吧,奴婢就说那道声响那么大肯定就能听到。”绿荷自顾自地说道。 红鱼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可以了,你这丫头已经把我的兴致给勾上来了,差不多可以说了。” 绿荷见到小姐终于发话,于是赶忙说道:“小姐,你猜今夜这件事是因何而起?” 红鱼虽然合上了那卷札记,但其中没有放下,她轻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不是天灾,就只能是人祸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绿荷生怕小姐会失了兴致,应道:“就是因为某人今夜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红鱼闻言神色淡然地看向绿荷,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那个叫做隋便的男子?” 绿荷听到隋便这个名字在小姐口中说出来后忍不住眨了眨眼,有些差异地问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分明什么都没有,小姐又是如何猜到这个名字的呢? 似乎是看穿了绿荷的心事一般,红鱼将手中的那款札记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说道:“你确实什么都没有,但在我看来你却是已经什么都说了。” 这段时间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也只有那个叫做隋便的男子了。 “还是小姐聪明,都不同用猜就知道了。”绿荷在一旁夸赞道。 “说说吧,他怎么了?”红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绿荷见到小姐突然来了兴致,赶忙说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自从隋便是大隋太子这件事传开以后,他就成了过街的老鼠,连头都不敢露了,但不知道的怎么了今夜他竟然主动露面,又是出现在了神武大道上。” “又?”红鱼闻言问道。 绿荷看向红鱼,笑着说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前几天紫芝姑娘被人掳走一事,据说就是隋便干的” “我就说第一次见到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对紫芝姑娘是两眼放光,一看就是个妥妥的登徒子。没想到果然原形毕露,竟然干出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这种无耻勾当。” 绿荷语气越说越气,但当着自家小姐的面又不能够说话太重,所以她只得愤愤道:“就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红鱼竟然出奇地点头附和道:“确实是一副好皮囊。” 然后红鱼就对绿荷说道:“你先下去吧,我累了。” 绿荷闻言点点头,应道:“那小姐就早些休息吧。” 等到绿荷走出绣阁,轻轻关上房门后,红鱼缓缓走到房门前,将门栓轻轻扣上。 然后她脚步轻盈地走到一处书架前,从一道暗格中将一盏满是灰尘的青灯取了出来。 青灯是一朵莲花模样,下边是两三寸的灯柄。 这看起来就是一盏平平无奇的青灯,最起码放在外边你若是说要买十枚永安币肯定会被人当做傻子看待。 但就是这么一盏寻常至极的青灯,却被胭脂榜上名列前席的红鱼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只见她将这盏青灯放在桌案上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如今绿荷喊她一声小姐,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喊了另外一名女子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姐。 那时那名女子刚刚入宫,还没有成为一国之母。 那时的大隋还在,那座帝凰城还在。 那时让她心甘情愿喊一声小姐的那名女子复姓独孤,在不久之后就成了大隋的独孤皇后。 当年帝凰城破时,小姐派人将自己送出城去,并嘱咐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若是可以,帮她照顾好隋便。 当然,她其实同老寅一样。 她确实是属兔。 寅虎卯兔。 所以当红鱼第一次见到隋便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后者的身份。 毕竟那双眉眼像极了小姐。 红鱼想到这,然后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将面前青灯中的灯芯缓缓点燃。 她看着一点点燃烧的灯芯,呢喃道:“小姐,恕红鱼愚笨,没有照顾好公子,如今让他身处险境。” 随着青灯中的那缕灯芯慢慢升腾起一缕白烟,红鱼的鬓角慢慢生出白霜。 “不过,奴婢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公子的命,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地离开太安城。” 她面前的这盏青灯,名为“换命。” 以己命,换他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金戈 神武大道上。 隋便看着封天山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庞上攀升出一片片泛着乌金之色的龙鳞,眉头微微皱起。 当他见到封天山身后的那道龙形黑影时心中还有些不确定,但当他看到后者掌心中生出的那片寒光闪烁的龙鳞时,他大抵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知道自己不能够踏上灵力修行只能走上淬体修行这条羊肠小道时,杜叔曾从自己提起过这种淬体修行的法子。 虽然淬体修行于灵力大道修行而言是一条登山的蜿蜒小道,但在这条...... 《神庭》第一百七十九章 金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行甲登昭陵 这天傍晚,在昭陵山的山脚下,来了一位风尘仆仆身背布囊的麻衣男子。 他为了某人特意从千万里之外的西洲赶到太安城,是带着那位老人的嘱咐所来,他要将某人安全带回西洲。 但在此之前他在路经此地时仿佛是想起了某件事,于是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站在山脚下的杜行甲抬头看向昭陵山顶的那座玉皇台,继而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那座气势恢宏的昭陵行宫上。 最后迈开脚步,准备登山而去。 他记得当时在小院中那个名叫青云...... 《神庭》第一百八十章 行甲登昭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军请上马 囚龙道人看着站在龙首上的那个甚至连姓氏都不曾知晓的麻衣男子,虽然脸上佯装镇定,没有露出半点情绪,但心湖中此刻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大水已经漫过了那方灵台。 其实当下龙首已经称不上是龙首了,只能勉强算作是一座石丘,而且还是山石狼藉惨不忍睹。 而这,仅仅只是麻衣男子一脚踩踏而成,甚至都不曾动过手。 “阁下当真是要与天霜山为敌?”囚龙道人双眼死死盯着乱石堆上的那个横空出世的男子,沉声问道。 他...... 《神庭》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军请上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梁双璧 太安城内。 神武大道上。 在那阵宛若汪洋般肆虐的金光消散之色,封天山的身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秦鸾与吕奉仙两人先是看了封天山一眼,而后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之色。 虽然他们事先对金戟的威势做出过预想,但却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威力。 要知道现在与隋便捉对厮杀的可是一位天象境的强者。 饶是以吕奉仙遇事沉稳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让他以青戟对上这个白衣男子,...... 《神庭》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梁双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封天山的法相真身 一念至此,封天山那双眼眸中凶光流转,右脚一踏脚下的那方砖石瞬间粉碎成齑粉。 旋即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流光裹挟着无尽杀意朝秦鸾奔掠而去。 吕奉先看到那抹白色流光后心神一凛,顾不得体内尚未安定下来的灵力,身躯微弓,双腿骤然发力,一身灵力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以奔雷之势朝秦鸾冲过。 而这一切都被倒飞出去的隋便看在眼中。 哪怕他最先走得是淬体武夫的路子,将自身体魄已经打熬至臻境,但那也仅是相对于磨根...... 《神庭》第一百八十三章 封天山的法相真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与万鬼为伍 当秦鸾听到隋便的那声急呼之时已经顿感不妙,但因为之前蓄势而动,后劲汹涌,所以一时之间未来得及收敛拳势,便一拳轰在了封天山的法相真身之上。 当他抬头对上那道睥睨漠然的目光之时,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底猛冲上来,继而全身冰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天象境的法相真身。 是的,生平仅见。 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听闻大梁境内有谁跻身过天象境,就更没见过只有踏进天象心境牵动天地大道后才能够修行而出的法相真身了。 ...... 《神庭》第一百八十四章 与万鬼为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打服与带话 守在王定军身边寸步不离的谢岚美眸微侧,看向身边的王定军,继而被薄纱遮掩的精致面容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 眼帘之中,王定军的脸庞通红,眉头拧成一团,面露痛苦之色,仿佛是遇到了极为可怕之事。 但谢岚不明白这世间又有什么事能够让掌律长老露出这副凝重神色。 没过多久,王定军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掌律长老!”谢岚见此出声喊道。 但无论她如何呼喊,已经被青云拖拽入黄粱一梦中的王定军始终是听不...... 《神庭》第一百八十五章 打服与带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鬼 当青云觉察到王定军手上的动作想要再阻拦时已经来不及,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者将那枚用来传讯的玉简给捏碎开来。 青云知道,随着玉简被王定军捏碎,天霜山的大批人马很快就会赶至太安城,届时自己的那个掌门师兄多半也会亲临人间。 “你一早就有这个打算?”青云平静问道。 王定军不置可否地回道:“在那座天地之中我并没有办法传信回天霜山。” 其实他知道就这样带着谢岚与封天山返回天霜山,将太安城发生的一切...... 《神庭》第一百八十六章 如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封天山的落败 皇城城头上。 李汤看着面前被荡为平地的神武大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身边有赵公公搀扶着自己,他可能就要因深受震惊而跌坐在地上了。 以他的眼力,借着皎洁的月色以及天幕上空时不时绽放的璀璨光芒能够勉强看清神武大道上的那两道人影。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剑将整座神武大道覆灭捣毁的竟然会是那个大隋孽子。 这一剑的威势即便是他从未踏上练气修行也能够瞧出比之在昭陵山法坛上撞见他时强出了极多。 《神庭》第一百八十七章 封天山的落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人悟出了更好的 “噗嗤!” 漫天的烟尘尚未消散,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就从那座废物中伸了出来。 继而一道犹如蛮兽般的嘶吼之声自废墟中传出。 霎那间乱石四射,站在封天山身前的鸿云子见到一块飞石朝自己激射而来,然后也不见他手上有半点动作,那块裹挟着霸道气劲的飞石就在他身前三丈处砰然碎裂,继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碾碎至齑粉。 当鸿云子再将目光放在那座废墟上时,原先的碎石瓦砾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道遍体鳞伤满身血污的人影站...... 《神庭》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人悟出了更好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鸿云子后退六丈,然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看向前方。 随着那点寒芒慢慢消散,最先映入鸿云子眼帘的是一杆通身银白的枪身,然后才是一道粗布麻衣的修长身影。 “你是何人?”鸿云子眼眸半眯,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瘦削男子,眸底神光流转,淡淡问道。 手执名为“白帝”长枪的麻衣男子枪尖一挑,直直鸿云子,神情漠然地说道:“来杀你的人。” 杜行甲在昭陵山斩杀了囚龙道人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太安城。 因为他在来时的路上见到了杨老夫子的如江渎的文运横贯长空,他就知道太安城中有变故发生。 鸿云子闻言不动声色,只是身上荡漾开来的灵压比之先前更重了许多。 被杜行甲护在身后的隋便在见到眼前那道熟悉的背影后,本来高高举起的灵犀被他颓然落了下来。 他本想出声,却始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喉间只是发出阵阵嘶哑之声。 心境灵台之上,原本双眸紧闭的隋朝犹如心生感应般猛然睁开了眼眸。 他抬头望着经过自己允许在灵台上“兴风作浪”的万鬼,重新将手掌搭在了灵犀剑柄上。 “你们可以退下了。”隋便冷冷说道。 但万鬼闻言却心生不甘,好不容易才掌控的这副身躯它们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地再交还回去。 听到头顶上空依旧回荡不休的鬼泣之声,隋便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看来你们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隋便右脚猛然一踏地面,原本寂静不动的剑阵在转瞬间发动。 须臾之间整座灵台上金光大作,如汪洋般席卷肆虐开来。 金色剑光蕴含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之威严,能够将世间所有邪秽荡清般,将灵台上兴风作浪的万鬼尽数吞没。 等到灵台上空无一物之后,隋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双手拄剑,面露苍白之色。 若不是自己手中的这柄仙剑灵犀对这种鬼物天然压胜,只怕自己“请鬼容易送鬼难”。 随着灵台上万鬼被清荡干净后,隋便脸庞上的鬼纹缓缓消失不见,眼眸中遍布的黑气也如潮水般退去。 当隋便眸底深处最后一丝黑气消灭后,当他的眼眸中终于倒映出那道修长背影后,轻抿薄唇,然后嗓音嘶哑地喊道:“杜叔...” 那个身着麻衣自西洲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赶到太安城,与天霜山山主鸿云子对峙而丝毫不落下风的杜行甲,听闻这个两个字后肩头微颤,然后缓缓转身看向背后的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人,轻轻应道:“哎。” 这声杜叔他在高昌城那座小院中听过了无数次,再熟悉不过了。 “我来晚了。”杜行甲看着气息萎靡遍体鳞伤的隋便,嗓音温醇地说道。 若是让杨老夫子见到隋便现在这副凄惨模样,前者多半是得气急败坏,说不定再也不会让自己踏进座小院一步了。 隋便闻言强忍住体内脏腑天地中传来的剧烈疼痛,摇摇头,说道:“来得刚刚好。” 旋即一股凶猛如潮水般的眩晕感在他神海深处奔涌而来,隋便也没有苦苦支撑,继而杜叔已经来了,那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他应着那股眩晕感,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若是说这世间最能够让隋便信赖的两人,一个是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再有一个就是近在眼前的杜叔了。 这是十二年朝夕相处的日子所沉淀下来的这份坚不可摧的信任。 杜行甲接住隋便,然后瞥了眼某个方位,继而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师尊。”封天山沉声提醒道。 鸿云子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摇摇头,说道:“他们逃不掉。” 当然,杜行甲也并非想逃。 他只是将隋便带回到了有间客栈中。 当老寅意识到有人闯进他的这座小天地时,客栈的店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然后一个麻衣男子抱着隋便走了进来。 客栈之中房玄策与老寅近乎是同一时间站起身来,朝门口那边望去。 “你是谁?”房玄策见到来人怀中满身鲜血的隋便,神情凝重地质问道:“隋便怎么样了?” 杜行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神色平静地看向老寅,说道:“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杜行甲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如同滚滚天雷般在瞎子老寅的耳边炸响。 因为他等这道声音的主人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他以为在自己临死之前再也听不到这道声音了。 没想到来得却是这般突然。 以至于让运筹帷幄的老寅一时间生出了不知所措的慌张感。 “明白。”老寅嗓音微微颤抖地应道。 “轰!” 随着天幕上空一道惊雷炸响,整座有间客栈霎那间摇晃不已,本就破旧失修的客栈此时更是坍塌了大半。 “你带着他们出城去,太安城里有我。”将隋便交托到老寅手上后,杜行甲只是撂下这么简短的一句话,然后就从容转身走出了客栈。 “注视”着那道走出客栈的背影,老寅那张刻满岁月沧桑痕迹的脸上老泪纵横,“老奴绝不辱命!” “寅老先生,他是?”房玄策狐疑问道。 老寅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喜笑颜开地反问道:“以房公子的聪明才智难道猜不出他的身份吗?” 房玄策抿了抿薄唇,神情恍惚地说道:“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就是他了。”老寅虽然说双目失明,但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此时却熠熠生辉,确定道。 在十二年前的大隋,除了那个名誉天下的“小杜”外,还有谁有那本事能够将一座沙场一座江湖给捅得透心凉呢? 没有人了。 虽然早已有了猜测,但当房玄策亲耳听到那个肯定答复后,还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那个“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年代,刚刚被自己问话的那个男子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陷阵第一人。 至于秦鸾与吕奉仙两人,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后起之秀罢了。 而房玄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有间客栈中见到已经消失多年的杜行甲。 不过当他转头看到昏迷不醒的隋便后也明白,若是不在此处见到他又该在何处见到他呢? “寅老先生,隋便他没事吧?”房玄策神情担忧地问道。 瞎子老寅惊疑一声,随后摇摇头,说道:“原本按照这伤势小主子多半已经药石不可医,但不知为何虽然血气损耗极多,但脉象却极为平稳。” 说到这,他狐疑道:“难道是在这之前那位已经给小主子医治过了?” 老寅不知道,并非是杜行甲救治过隋便,而是有人在红袖招内点燃了某盏“换命”青灯,用己命换下了后者的性命。 杜行甲手提白帝走出有间客栈,见到头顶上方的那片天幕生出一道口子,就仿佛是被人硬生生用双手撕裂开那般。 当然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有两道人影裹挟着磅礴灵力自那道天幕裂缝中跃下,降临在有间客栈上空。 “原来这就是你的藏身之地。”降临于此的鸿云子看着脚下破败不堪的这座客栈,又看向客栈前主动现身的杜行甲,笑道。 “藏身之地?”杜行甲抬眸问道:“你好像忘记了我之前说过什么。” 他曾说过他是来杀他的。 既然是来杀他的,又怎么会用到藏身之处? 不过鸿云子在听到这番话并未动怒,相反,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杜行甲一番。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就是在大隋亡国之时销声匿迹的杜行甲了。”鸿云子居高临下,神情睥睨道。 他在来时的路上特意给这个麻衣男子卜过一卦,卦象只有短短四字。 非池中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杜行甲淡淡道。 鸿云子踏在地上,他打算给予眼前这个男子极高的重视。 “你愿不愿意跟随我入山修行?”鸿云子语出惊人地问道。 紧跟在鸿云子身后的封天山闻言那双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师尊竟然会对那个十有八九就是叫做杜行甲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 杜行甲听到这番话后明显也是一怔,他确实是没想到堂堂天霜山的山主会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当初即便是身为天人的任摘星都没能够将他带上天去,那杜行甲就更不会同鸿云子入天霜山了。 更何况他与天霜山之间还有好多笔血债要算。 “我不愿意。”杜行甲直截了当地说道。 此时的封天山不但讶异于师尊竟然会主动邀请对方入山修行,更震惊于那人竟然这般干脆直接地拒绝了师尊的邀请。 他究竟知不知道师尊先前那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山下的凡夫俗子祖坟冒青烟都获得不了得殊荣。 封天山刚要开口痛斥对方一句“莫言不知好歹”,却被鸿云子制止了下来。 对于杜行甲的回答鸿云子并没有觉得意外。 “若是不愿跟随我入山修行也可以。”鸿云子淡淡说道:“不过你要将隋便交给我。” 没想到杜行甲听到这两句话后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噙起一抹冷笑,用杨老夫子的口吻骂道:“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 第一百九十章 那双大手 天幕上空。 王定军依旧在跟青云争锋对峙。 不过此时战局已经很明显了,王定军的法相真身已经处处皆是裂痕,如同被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开来。 王定军此时的脸色也是一片煞白,看向青云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当青云施展出相梦之术时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但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般大,所以他才会冒着重伤的危险也要拖住青云的脚步。 但没想到对方甚至都未曾显化法相真身,自己就输了,而且输得一塌涂地。 看着不远处依旧气定神闲的青云,王定军沉声问道:“所以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在藏拙?” 青云听到这声询问后置之一笑,道:“王长老,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你们觉得我在天霜山只是仰仗我那个掌门师兄的光环罢了。” 说到这,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然后脚下陡然间绽放出一道璀璨光芒。 一条条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道纹在其脚下交织蔓延开来,最终在太安城整座天幕上空铺就成纵横各十九道的巨大棋盘。 王定军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在梦境之中被他强行压下的那股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虽然他不擅长手谈之道,但他却也清楚此时青云正站在整张棋盘的天元之位。 一念至此,王定军猛然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那处虚空。 果不其然,如今他也置身于棋盘之上。 而且只是单看首子之位,自己已经失了先手。 “苍生涂涂,天下寥寥。”青云拂袖一挥,霎那间整张棋盘上华光大作,照映着整座天幕。 “天霜山一直认为自己超然于世,可以凌驾于世人之上,但其实却不知,你们,又或者可以说我们早已经入局,置身于天地棋局之中。” 青云的嗓音以浑厚澎湃的灵力相裹挟,转瞬间就响彻在整座太安城上空。 “今日我要你入局,就是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做天地,什么叫做生死。” 青云漠然的声音在王定军的耳边回荡开来,还未等到他说什么,后者的身形就湮没在了一片光芒汪洋之中。 而青云的身形在霎那间也消失不见。 在那道绚烂的光芒将青云笼罩开来之时,他看了眼脚下的那座太安城,正好可以看到自太安城外而起的一条笔直银线。 青云抿了抿薄唇,呢喃道:“就容贫道偷个懒了。” 他当然知道那起于太安城之外的银色长线是何人所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放心任由隋便对上鸿云子了。 青云知道是那个叫做杜行甲的男子来了。 没想到啊,这世间真的有人修行如吃睡二字,言谈之间说破境就把境给破了。 了不起啊了不起。 终于,青云的身形也彻底消失在了一片璀璨光芒之中。 一直在于朱雀白虎法相缠斗不休的谢岚在看到王定军与青云两人穆然间消失不见后,甚至她将灵识扩散出数百里也未曾探查到这两人的经济波动。 她以手中青锋抵住那只散发出森然寒芒的虎爪,那双美眸中流露出几分慌张失措,不过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眼下王定军与青云虽然不知所踪,但山主却已经降临太安城,所以届时无论他王定军还能不能够回来,其实已经无关乎大局了。 “所以为今之计是要与山主汇合。”谢岚在心中默念道。 打定主意后,她甩出两道灵力匹练将朝自己奔杀而来的白虎法相暂时逼退,然后穆然转身朝太安城中飞掠而去。 但就在她将要化作一道流光降临太安城内时,在其身后的那处虚空中猛然间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然后那只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谢岚的腰间绣带抓住,继而在一声“你也进来吧”后将其拖拽入虚空之中。 先前还很是热闹的天幕上空短短片刻钟的功夫就没有了半点人影。 除了依旧横亘在太安城之上的朱雀玄武白虎三座法相。 不过很快那只手掌又从虚空中探出,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那三座各自镇守一方的法相就应声消散而去。 皇城城头之上,看着重归于一片死寂的漆黑夜幕,李雍和那根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暂时松了开来。 天霜山之人在太安城上空斗法,自己难免会被殃及池鱼。 虽然如今太安城已经算是千疮百孔,特别是整座神武大道已经被荡为平地,但好在代表着大梁皇室威严的皇城幸免于难,未受波及。 就在李汤悄然间松了一口气时,一道自城门镇抚司那边传来的加急奏报就有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递呈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这是东城门镇抚司那边传来的急奏。”赵公公沉声说道。 李汤一边接过那本奏章翻阅着,一边冷哼道:“急奏?难道还有比刚才还要紧急之事?朕看镇抚司那帮...” 当李汤看到奏章上的奏报时,他的那句话停在了嘴边。 一时间皇城城头之上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陛下?”一直没有听到声响的赵公公抬头看了眼手握奏章的李汤,小声提醒道。 当李汤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手中的那份奏章也掉落在了地上。 “反了...”李汤嘴唇翕动,喃喃低语道。 “反了。”李汤重复道。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也从原来的震惊转变为阴沉,最后是雷霆震怒。 “陛下...”赵公公虽然在李汤身边服侍了多年,却从未见过李汤这副模样,他小心翼翼地喊道。 李汤一脚踏在那份奏章上,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竟然敢造反!” 听到造反二字,不只是赵公公,在场的包括宫廷禁军统领高庭芳在内的一众禁军皆是神色一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在大梁天启年间竟然还会有人生出谋逆之心。 “陛下,末将斗胆,这乱臣贼子是何人?”高庭芳躬身沉声问道。 李汤抬首向东城门那边望去,在那里确实已经火光冲天,但因为城中以及天上动静太大以至于他们竟然对此都没有半点觉察。 “呼延。”李汤一字一句杀意凛然地说道。 高庭芳闻言面露狐疑之色,问道:“陛下,若是末将没有记错的话,呼延家的呼延大音如今在只是在龙眼兵寨中担任一个并无实权的校尉,他怎么有能力造反?况且在太安城京畿之地还有精锐之师驻守,他又是如何抵达城门下的呢?” 李汤闻言眼神冰冷地看向高庭芳,反问道:“你是在质疑朕?” 高庭芳瞬间跪在地上,浑身冷汗直接,不断叩首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李汤见此冷哼一声,龙袍袍袖猛的一甩。 呼延大音确实只是龙眼兵寨一个名不符实的校尉,但奏报上却是白纸黑字写的是龙眼兵寨的甲士,而且如今攻城的还不只是龙眼兵寨的重甲士卒,竟然还有四大兵镇上的轻甲游骑。 也就是说京畿之地的四大兵镇中也有人参与了谋逆之事。 “若不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朕定要砍了你的脑袋。”李汤猛然转身,冷声道。 “末将叩谢陛下不杀之恩。”高庭芳额头上已经磕出了鲜血,如释重负地喊道。 “朕命你现在率领皇城中的禁军,然后去找到济民,同他一起赶去东城门,绝不能让叛军踏进帝都半步!”李汤死死注视着高庭芳,神情肃穆地吩咐道。 “陛下放心,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太安城中绝不会出现半个乱臣贼子的身影!”高庭芳挺直身躯,右手攥拳重重捶在心口处,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随着高庭芳率人离开皇城城头,赵公公走到李汤身边,轻声说道:“陛下,城头上风大,要不还是先回寝宫休息吧?” 没想到李汤独自走到城墙旁,单手按在冰冷的墙垛上,摇头拒绝道:“不用了,你先下去,朕要自己一个人在这上面待一会儿。” “陛下...”赵公公看着看到今夜那道落寂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汤悠悠叹了口气,然后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喏!”赵公公躬身应道。 等到偌大的城头上只剩下李汤一人后,这位大梁的皇帝看向东城城门的方向,眉头紧皱。 他不信今夜之事是那个呼延大音一时兴起而为。 虽然此时太安城中确实兵力空虚,但只要能够守住两日,在这两日内将太安城被围困的消息传递出去,等到各州道出兵勤王,他不相信凭借呼延大音那几万人能够抵抗得住。 届时城外那群人就是瓮中之鳖,自己大可以让他们人头落地。 但在这桩事之后真有那么简单吗? 呼延大音两姓朝臣名声狼藉是如何从一个毫无实权的校尉暗中掌控龙眼兵寨重甲精锐的?又是如何同那四大兵镇取得联系的?他们今夜攻城究竟是有何意图? 李汤重新理了理繁乱如麻的思绪,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在这重重黑幕之后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推动着,推动着历史车轮的进程。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白帝破法 有间客栈前。 鸿云子听到杜行甲那番在自己徒弟看来实属大逆不道的言语后,脸上却没有半点怒容。 “那真是太可惜了。”鸿云子略感惋惜地摇摇头,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封天山原本还想要再说什么,但就在他刚要开口之时,身前站着的那道身形却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等到再映入眼帘中时,身为他师尊的鸿云子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名叫杜行甲男子的身前。 继而一股滔天灵浪以他们两人为中心,继而以摧枯拉朽之势在这座小天地中席卷肆虐开来。 瞎子老寅在此地画地为牢十载经营的小天地一时间风雨飘摇。 只是短短数息的时间,杜行甲身后的那座有间客栈就彻底的塌陷,最后在那股灵浪当中被碾碎至齑粉。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跻身天象境,然后大道上又进一步踏入接引境。”鸿云子一手抵住杜行甲刺向自己的心窍的白帝枪尖,然后神色平静地说道。 “砰!”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城东门之处传来了一道振聋发聩的剧烈响动。 鸿云子听闻这道声响后眉头皱起,大梁皇帝李汤究竟在搞什么鬼? 杜行甲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鸿云子,淡淡道:“很显然,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旋即他握住枪身的右手手腕一拧,如雷芒旋转的枪尖在鸿云子的掌心中激荡起连串的火花。 鸿云子略微有些吃痛,于是左手五指并拢,在五指指尖中有紫色雷芒跳动。 紧接着他五指如钩朝杜行甲的头顶百会处拍下。 杜行甲见此脸上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他后撤半步,手中的白帝也顺势抽回,继而手腕猛然向上一挑,近乎被挑圆的枪身结结实实地抵在了鸿云子的左手指尖上。 这是锋芒毕露的白帝枪尖与天霜山不外传玄妙雷法的碰撞。 “咻!” 刹那间在头顶上空那条撕裂的口子上,有数道半丈之粗的雷霆击落在地上,轰击在两人的身旁。 一瞬间仿佛两人置身于银白色的雷霆牢笼之中。 闪烁跳动的雷芒顺着白帝枪尖传递到杜行甲的手掌上,杜行甲的只是微微眨了眨眼,握住白帝的力道并未有半点削弱。 看着面前与自己交手不落半点下风的杜行甲,鸿云子轻哼一声,左手掌心处雷芒更胜。 杜行甲感受到手掌上的刺痛感后,眼眸微眯,在那股雷霆威压下,他非但没有后撤半步,反而在鸿云子的注视下向前踏出半步。 “轰!” 就在杜行甲踏出那半步后,原本被他尽敛体内的气机在刹那间宛若决堤的江渎之水澎湃奔涌而出。 在那股强横无匹的气机之下,饶是已经施展出雷法的鸿云子也只得暂避锋芒,抽身后撤了两步。 然后他拂袖一挥,掌心中的那数缕雷芒纷纷落地化作一座雷池,将那蕴含着肃杀之气的磅礴气机尽数挡在雷池之外。 站在雷池之后的鸿云子毫不遮掩自己对杜行甲的赞赏眼神,抚掌道:“果真是惊才艳艳之辈,能够只凭借浑厚气机就将我逼退的,在我修道途中也只有你一人能够做到。” 杜行甲闻言无动于衷,只是看向他身前雷池的眼眸中神光湛湛。 随即他将白帝长枪静静悬浮在空中,寒芒闪烁的枪尖直指鸿云子。 随后他右手掌心抵在枪尾一端,手腕拧至半圈。 “咻!” 一道破空声在鸿云子的耳畔边乍响。 陡然间白帝长枪在半空中化作一条俨然渡劫功成的白龙,裹挟着奔雷之势朝鸿云子袭掠而来。 “若是你想单凭此破开我这座雷池未免有些太过托大了吧。”鸿云子见到那条“白龙”以极为蛮横决绝的姿态撞入自己身前的那座雷池后,面带笑意地说道。 只是很快笑容就凝固在他的脸庞上,神情有些僵硬。 因为他见到那截枪尖竟然穿过来森然雷池,正一点点朝自己的胸口刺来。 饶是自己身前雷霆已经衍生十数道,将那条“白龙”所禁锢,在白帝枪身上所裹挟的霸道气机依旧在将雷霆一点点抵消,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摆脱着雷池禁锢。 紧接着一道呼啸风起将鸿云子身上那件本就宽敞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杜行甲已经站在了雷池之前,他的右手重新握在了枪身上。 鸿云子见此声色不变地探出左手,左手食指轻轻点在白帝枪尖上。 枪尾在杜行甲这边,枪尖在鸿云子那边。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凶险至极凡人难以逾越半步的雷池。 见到师尊那那个杜行甲僵持不下,封天山一身精纯的灵力吞吐不定,他沉声说道:“师尊,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不必!”没想到封天山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鸿云子厉声呵住。 “这是本尊下山入世的第一战,我绝不允许你插手此事!”鸿云子目光如炬地看向雷池对面的杜行甲,眼眸中神意流转。 听到师尊的呵斥声,封天山这才将出手的那个主意打消。 不过就像师尊所说的那样,他很好奇这个名叫杜行甲的男子究竟是怎样悄无声息地踏进天象境的呢? 要知道一旦跻身天象境就势必会引来天地间大道共鸣,这这种大道的异动也绝对会引起山门的注意。 所以可以说这世间修士只要踏进天象境就绝对逃脱不掉天霜山的法眼。 更何况如今与师尊斗得旗鼓相当不分高下的那个麻衣男子还是一个已经跻身接引境的强者。 对方竟然能够在破境之时接连两次“蒙混过关”,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天霜山对于人间的炼气士不能够做到十足的掌控,那像今日的这种意外偌大的山门又能够遭受住几次? 就在封天山的思绪如云间飞鸟游于天外之时,手握白帝的杜行甲身躯一震,枪身上骤然间激荡出重若千钧如龙似象的恐怖气机。 这道道气机宛若一双蕴含着恐怖威压的大手,将枪身下的那座雷池径直撕裂开来。 霎那间跃动不休的雷芒在虚空中留下朵朵银白色火花,然后四散开来。 鸿云子点在枪尖上的那道食指已经由紫色转为琉璃色,此时近乎通透透明。 这正是他所传授给封天山的大罗浮屠手。 只不过同是天霜山的不传之术法,鸿云子同徒弟封天山施展起来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若是此时换做是后者施展大罗浮屠手来对上杜行甲的白帝,只怕后者已经身陨道消了。 太子府中。 本来靠近神武大道的太子府此时已经没有了安生。 如今的太子府在先前那场浩劫中颇受殃及,大半的府宅被毁去,原先的雕梁画栋亭台阁楼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不过太子李雍和倒是在魑魅以及乱神奴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此时李雍和坐在一座保存尚好的亭台上,看着眼前的那片废物,神色阴晴不定。 “殿下,太安城上空已经没有了动静,而且神武大道上此时也不见半个人影。”原本空无一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乱神奴的身影,他沉声对李雍和回禀道。 “天霜山的那三位仙长呢?”李雍和闻言神色一振,问道。 乱神奴摇摇头,如实说道:“太安城中感知不到他们半点的灵力波动。” 在说这话时他也感到很奇怪,按照那三位的境界修为对上同等境界的炼气士也只会稳占上风,而且刚才还是二对一,怎么可能会消失地悄无声息? “那隋便呢?”李雍和继续追问道。 按照他得到的消息,神武大道被荡为平地就是出自他之手,而与他对上的也正是那三位仙长中的一人。 乱神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隋便被一麻衣男子救走,不知所踪,而且好像天霜山那边还有仙长降临太安城。” 李雍和闻言眼神阴鸷剧烈,他没想到即便是天霜山之人出手还是让隋便给逃走了。 “一群废物!”李雍和气急败坏道。 听到太子殿下这般说,乱神奴环顾左右,见到没有异动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如今这太安城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天霜山的仙人,所以还请殿下慎言。” 李雍和眯起眼眸,眸底闪过一抹寒芒,不过很快他的神情就恢复如常。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李雍和喃喃低语道。 这人毕竟是他亲自请下山来的。 “殿下!”魑魅身形匆匆地从远处掠来,然后站在李雍和身前,嗓音也不复之前镇定,“殿下,刚刚得到的消息,龙眼兵寨校尉呼延大音起兵谋逆,如今已经兵临太安城下!” “什么?!”李雍和听到这个消息后猛然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问道。 魑魅缓了缓心神,说道:“消息千真万确,如今叛军正在攻打东城门,此时城中兵力空虚,可能撑不过多久就要城破了。” “这怎么可能!”李雍和难以置信地说道。 “父皇知道这个消息了吗?”猛然间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魑魅点点头,应道:“皇帝陛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龙颜大怒,已经派禁军统领高庭芳以及秦王李济民驰援东城门了。” “殿下,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说到这,魑魅顿了顿,凝声问道。 李雍和思虑了许久,最后又缓缓坐下身来,嘴角微微上扬。 用得着他做什么吗?如今有天霜山的仙长坐镇太安城,就凭那几万的叛军,能够掀得起多大浪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白发女子贴花黄 在有间客栈坍塌之前,老寅就已经带着隋便、房玄策以及紫芝离开了。 当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巨大声响后,老寅回来“看”了一眼,然后悠悠叹了口气。 没想到天霜山的这把火竟然会这么快烧到这里来。 不过...老寅想到身后呼吸还算平稳的小主子,所幸小主子没有出意外。 “寅老先生,现在我们得赶在龙眼兵寨的那支重甲精锐没有陷入包围之势前与他们汇合。”房玄策出声提醒道。 按照杜先生的嘱咐,现在东城城门外的那支重甲精锐正是用来接应他们一行人的。 老寅闻声轻嗯一声点点头。 他知道这肯定是杨老先生的安排。 而且随着龙眼兵寨呼延大音浮露出水面,肯定还会有愈来愈多的暗子显现在那位大梁皇帝的眼中。 而这意味着什么见过了大隋兴衰两朝交替的老寅再清楚不过。 这天下,要大乱了。 当然,最后打亦或者不打还要取决于小主子。 若是大梁这边咬死不松口,真要赶尽杀绝,想必远在西洲的杨老先生也不会引颈待戮。 房玄策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隋便,无奈地苦笑一声。 当年他们房家以“莫须有”的谋逆之罪锒铛入狱,最后被发配流放京城千里之遥。 而如今房家已经沉冤昭雪,洗去了不白之冤,但眼下他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行叛逆之事。 只要自己跟随隋便出城,与龙眼兵寨的重甲精锐汇合,房玄策只怕就再也不是大梁的房玄策了。 但房玄策不后悔。 因为若是没有隋便,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自己了。 “咳咳。”就在他们一行人打算朝太安城东城门那边赶去时,老寅身后的隋便发出一阵轻咳之声,眼眸缓缓睁开。 听到背后的动静,老寅神情一震,匪夷所思地喊道:“小主子...” 房玄策同样也没有想到隋便会这么快就醒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房玄策闻声神情关切地问道。 隋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然后心思紧绷的他看向火光冲天的东城城门方向,狐疑问道:“这是杨老先生的安排?” 房玄策点点头,应道:“我们只是按照杜先生的嘱咐一路朝东门那边,与那支正在攻城的龙眼重甲精锐汇合,至于到底是谁的安排,这种“屠龙”之手,估计也只有杨自在老先生能够下得出来了。” “现在还不能够去东城门那边。”隋便强咽下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说道:“我想去红袖招见个人。” 听到红袖招三字,房玄策面露古怪之色,倒是紧随其后的紫芝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没想到都这种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你还想着风花雪月呢?但就你现在这副模样,只怕有这份心思也没这个气力了。”紫芝抱臂环胸,面不改色地说道。 房玄策朝后瞥了紫芝一眼,当目光落在胸前因抱臂环胸的姿态而呼之欲出的那两道波澜峰岳时,赶忙收回了视线,并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 隋便抿了抿薄唇,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芝嗤笑道:“我可不知道。” 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的隋便话锋一转,淡淡问道:“可以吗?” 这句话是同老寅讲的。 “小主子,当奴才的就不能同主子说不可以。”瞎子老寅正色道。 旋即他又面露追忆之色,缓缓道:“当初老奴进宫是由一位老公公带着的,现在老奴还记得那个病死在床榻的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主子询问我们当奴才意见的时候就已经顶瞧得起我们了,我们万万不可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所以。”老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豪气万丈地说道:“今日小主子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偌大的太安城就没有咱们去不得的地。” 被他背在身后的隋便沉吟了片刻,然后神情坚毅不容置疑地说道:“老寅,你不是奴才。” 老寅闻声脸上神色一阵恍惚,等到他回过神来后,他重重地点头应了一声,“哎,小主子说不是那就不是!” 将这两人的一番话尽是听在耳中的房玄策面露感慨之色。 所以说李济民可能会是一个好的皇帝,但他绝对做不到像隋便这样。 所以隋便只能够是隋便。 当他们一行四人来到红袖招门前时,朱红色的店门紧闭。 原本这个时辰正应该是风花雪月春宵千金之时,但因为先前太安城上空浩大的声势,再加上神武大道上震天动地的响动,如今整座太安城人人自危,哪还有心情在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待下去。 要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往往只是志趣中登徒浪子的口头禅。 而出入红袖招之人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权力彪炳,而这群人恰恰最是惜命的很,怎么可能舍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看着朱门紧闭的红袖招,紫芝心中唏嘘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冷清的红袖招。 用门可罗雀这个词都觉得对不起那几只麻雀。 “我们进去吧。”此时隋便已经站在了地上。 只是因为体内气血两虚所以身形有些“轻浮”,房玄策正好站在他身边不着痕迹地搀扶着他。 现在的隋便已经无所谓被不被人认出身份,已经是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怕痒,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今夜哪怕红袖招宾客满座,为了那人他依旧照进不误。 老寅已经率先走到大门前,然后轻轻推开。 而红袖招出身的紫芝却没有在前边引路,只是神情清冷地跟在隋便身后。 哪怕她已经猜到隋便此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谁而来。 当红袖招的大门被人推开后,聚在大堂内的那群莺莺燕燕顿时警觉了起来,神色慌张地看向门口处,甚至有些胆小地已经往后退了退。 其实这也不怪她们,实在是因为今夜外边的动静太大了。 自从红袖招创建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深夜闭门谢客,难免会让她们心里打鼓。 当她们见到是一位满身鲜血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走进红袖招后,她们面露狐疑之色的同时内心又惊颤不已。 红袖招中可是很久都没见到过血色了。 而且她们也不认为这位瞧着走路都虚晃的年轻男子来红袖招是特意找乐子的。 随着隋便一行人走进红袖招,带进来的肃冬寒意将楼内的温香迤逦的胭脂气尽数打散。 那群莺莺燕燕中已经有不少人裹了裹肩上的裘巾。 原本她们也没瞧出这位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的身份,但当有人认出走在其身后的紫芝时,已经有玲珑心思之人猜出了前者的身份。 要知道红袖招最不缺的就是消息,所以楼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日在神武大道上将紫芝从太子殿下手中抢走之人就是隋便。 而如今紫芝又跟随在此人身后,那么这个满身血污瞧着连站都站不稳的年轻男子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瞧着紫芝出现后,红袖招内所有人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再怎么说紫芝也是红袖招出身,她们也算一家人,这天底下也没有一家人坑害一家人的道理。 虽然紫芝平日里清冷得很,总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再怎样也不会做引狼入室这种事。 “紫芝姐。”那群莺莺燕燕中有人喊道。 紫芝闻声望去,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她与她们虽然同在红袖招,但算不上熟悉,顶多就是见过面,甚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红鱼在哪?”隋便嗓音嘶哑地问道。 被隋便问话的那名女子对上他那双寒芒凛冽的眸子,娇躯一颤,嘴唇哆哆嗦嗦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也服侍过军中的几位实权校尉,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积攒了实打实军功的,但却从未在那几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紧张的压迫感。 “她此时应该在楼上。”见到那个柳眉杏眼水灵秀气的女子迟迟不敢开口,紫芝走到隋便身边,主动开口道。 隋便闻声瞥了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径直朝楼上走去。 原本还有几个龟公想要拦下隋便,但隋便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就如遭雷击,被那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杀气给震慑得呆愣在原地,不敢挪动半步。 原本房玄策想要陪隋便上楼去的,但却被他以眼神拒绝。 他要自己一个人去见红鱼,哪怕他身负重伤步履维艰。 “他为什么会很多执着于见红鱼姑娘?”房玄策见到拾级而上的隋便,不解问道。 同样是被这个问题困惑的紫芝摇摇头,“不知道。” 她只是猜到了隋便来红袖招是要见红鱼,但是为何非要见她一面她也想不明白。 隋便不急不缓地登上红袖招的阁楼,在门前见到了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绿荷。 隋便悄无声息地一步越过绿荷,然后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绣房之中,有一红衣女子正在对镜贴花黄。 满头生白发。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说什么 红鱼那头如霜雪般的白发刺得隋便睁不开眼睛。 晕晕欲睡的绿荷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慌忙转身,见到了一道瘦削且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人影堵在自己面前时,绿荷刚想开口喊人,却面露惊恐之色。 因为她的目光越过那道身影,见到了正转过身来朝门口这边望来的红鱼姑娘。 红衣白发的红鱼姑娘! 她瞪大了那双惹人怜爱的杏眼,或许感觉是出现了幻觉,她还使劲揉了揉,但眼帘中还是那三千青丝变白发。 “红鱼姑娘!”绿荷咽了口口水,满脸震惊地喊道:“怎么会是这样?!” 为何只是短短一晚的时间,小姐就满头生华发?! 红鱼看向绿荷,冲着她摇摇头,吩咐道:“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先出去。” 绿荷从震惊缓过神来,默默地点点头,临关门前她看了眼一直背对着自己的那个男子,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满城被通缉的前朝太子隋便了。 听到身后的房门被绿荷轻轻带上,隋便这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自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猜到她是母后留给自己的算不上死士的死士。 代号为卯,卯兔的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了两人初次见面时那番古怪对话。 红鱼听到这声道歉后慢慢站起身来,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殿下你又不欠我什么,又何来对不起一说。” 隋便看向那盏灯芯灼灼的青灯,走上前去,然后用双指将其捻灭。 红鱼见到这一幕时原本想阻拦,但为时已晚,缕缕白烟已经从灯盏中升腾而起,灯芯甚至都被其搓起。 索性她就站在原地,静静站在那。 “我欠你一条命。”隋便如实说道。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盏青灯当年母后也想为父皇点燃,不过却被有所觉察的父皇拒绝。 没想到时过境迁,十二年后的今夜竟然会有人给自己点燃这盏“换命”青灯。 红鱼闻言摇摇头,否认道:“当年若是没有小姐,也就没有现在的红鱼,所以红鱼这条命本就是小姐给的,如今我点燃这盏青灯,也无非是再将这条命还回罢了。” 她看着眉眼间像极了自家小姐的隋便,笑道:“既然殿下是小姐所生,体内流淌着的是小姐的血脉,那还给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隋便听到这番解释后没有吭声,只是缓缓坐下身来,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嘴唇。 过了半晌,只见他才悠悠开口道:“这天底下有很多种理所当然,但你说得这种恰恰不在这里面。” 她欠母后一条性命是她与母后之间的事,至于要不要还,又打算怎么还是她自己的事,但若是为了自己才点燃那盏“换命”青灯,那她有没有问过自己同不同意,答不答应? 红鱼同样轻敛裙摆坐了下来,然后也再没有在这件事上同他辩解。 既然他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 隋便转动着温热的杯盏,向上升腾而起的氤氲雾气似乎是打湿了他的眼眶。 “周修福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又有谁也会是这样...”隋便呢喃道:“你们觉得为了我这个所谓的隋朝太子舍弃了性命就能够同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交代了,就觉得无愧于自己大隋遗臣的身份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在我知道这件事后心境又是如何?有没有想到过我会为了周修福那个混蛋,为了你,又或者为了某个素未蒙面却甘心为我死的人而心生自责愧疚?!” 红鱼听到隋便的这些碎碎念后神情明显一怔,她从未考虑过这些。 而且她觉得像这种事也不该是他考虑的事。 难道不该是“可怜臣子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等到雾气散尽,隋便的神情也恢复如常。 他抬眸看向一身红衣的红鱼,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虽然红鱼的身份尚未暴露,但经过自己今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楼找过她,太子李雍和那边肯定就交代不过去。 况且...隋便看着满头霜雪华发的红鱼,这副模样的她已经不能够再待在红袖招了。 见到红鱼迟迟没有开口,隋便便替她回道:“跟我离开太安城。” “然后呢?”红鱼问道。 然后去哪里?哪里又容得下她? “我会让人带你回西洲,虽然不能够允诺你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绝对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隋便郑重其事地说道。 红鱼神色平静地看向隋便,不置可否地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 隋便将杯盏中的温茶一饮而尽,点头道:“真得不能够再真!” 当站在门口的绿荷见到果真是隋便从红鱼姑娘的绣房中走出来后,她面带愠色地看向隋便。 虽然她不知道红鱼姑娘为何会一夜白发,但多半与眼前的他逃脱不了干系。 不然今夜这个被满城通缉举国皆敌的前朝太子今夜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绿荷是想要赶紧送这尊“瘟神”下楼,没想到红鱼姑娘同他一起走了出来。 而且最让绿荷不知所措的是,红鱼姑娘手里拎着一个青色包袱。 “红鱼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绿荷慌张问道。 “绿荷,我要离开红袖招了。”红鱼并没有对她有所隐瞒,而是如实说道:“若是你想,我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真的吗?”绿荷闻言难以置信地问道。 隋便闻言转头看向红鱼,他事先可没有许下过这份承诺。 会意的红鱼继续说道:“当然,不过你还要问过隋公子答不答应。” “隋...公子?”绿荷赶忙转头看向隋便,那双杏眼中满是希冀神采。 身在红袖招中的她们就犹如金丝笼的雀儿,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里。 所以当她们听说紫芝姑娘在神武大道上被隋便抢走后并没有半点气愤。 而是庆幸,庆幸紫芝姑娘可以遇上隋便这样的“盖世英雄”。 隋便率先走下楼去,身后跟着的红鱼以及绿荷。 当楼下众人见到隋便身后红鱼的满头白发后皆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面露震惊之色。 她们如何都想象不到在红袖招中最是清心寡欲但在那张名动京师的胭脂榜上也是“不输色甲”的红鱼姑娘,竟然会一夜白头。 “走吧。”隋便看向老寅他们,淡淡说道。 站在老寅身旁的房玄策一边讶异于红鱼姑娘的白发,更是震惊隋便的话。 什么走吧?他是要带红鱼姑娘一起离开红袖招? 一想到或许真有这个可能,房玄策扭头看向紫芝姑娘的脸色,后者神色依旧,看不出半点喜怒。 老寅闻声点点头,然后轻轻侧身让开一条道路。 他说过今夜这太安城就没有小主子去不了的地方,更没有小主子带不走的人。 紫芝注视着一身惹眼红衣的红鱼,点头致意。 在隋便上楼去后自己猜到以隋便的性子可能会带红鱼离开红袖招,但没想到他竟然真得在这节骨眼上这么做。 红鱼同样朝紫芝这边看来,然后对其微微点头。 “站住!”就在隋便将要走出红袖招时,一道轻喝声从人群中传来。 或许就连喊话之人都未曾想到过,隋便在听到声响后竟然真的止住了脚步,继而缓缓转过身来。 见到隋便那副漠然神色,众人纷纷避开,将中间的那个喊话之人给推了出来。 隋便看着那人,面露古怪之色。 在房玄策看清那人的相貌后,同样忍俊不禁。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与隋便第一次来到红袖招的时候就是他拦在他们俩面前,然后就被“自污名声”的隋便给一脚踹飞了出去。 那名龟公对上隋便后也是有苦难言。 这位主子有多蛮横不讲理自己是亲身体会过的,他也不想自寻死路。 但奈何自从云妈死在了神武大道上后,太子府那边的意思竟然是让他顶替上云妈的位置。 所以他也就成了这座红袖招明面上的掌柜的。 当他见到隋便深夜闯进红袖招后他是半点都不敢言语,生怕这位主子将自己认出来。 但如今他要带走红鱼,自己可就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 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隋便将红鱼给带走,只怕明日他脖子上这个吃饭的家伙事儿就得搬家了。 所以刚才他才硬着头皮喊出了这么一句。 原本他只是想着意思意思,这位主子把自己说的话当个屁,也就给放了。 但没想到自己说话竟然这么好使,他就真给自己这么个面子? “有事吗?”隋便看向他,问道。 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的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你要走可以,小人拦不住,但红鱼姑娘生是太子殿下的人,死是太子殿下的鬼,绝对不能够离开红袖招半步。” “是吗?”隋便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那个还没富贵几天的龟公只是刚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又随着他的口水艰难咽了下去。 因为隋便已经一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嗯?你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栾廷玉 当隋便一行人走出红袖招的时候,红袖招新任掌柜已经如滩烂泥般瘫倒在了地上,神情呆滞双目无神。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房玄策靠近隋便,说道。 以先前隋便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房玄策毫不怀疑前者手上只要微微用力就会让这个龟公当场命绝。 没想到隋便只是低头看了眼低垂的手臂,没有吭声。 不说那个龟公只是奉命办事也是个身不由己之人,根本就罪不至死。 况且以自己现在的气力虽然看起来轻而易举地掐住后者的脖颈,但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只是在死撑着而已。 见到隋便没有接自己话的意思,房玄策也就不再自找没趣。 不过刚才他在红袖招说得那句话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甚至已经到了震惊得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回去告诉李雍和,红鱼是我的人。” 当时隋便就是这般说的,房玄策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红鱼姑娘竟然对这番话没有半点异议,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个“大言不惭”的隋便。 而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无非就是已经默认了此事。 但自从走出红袖招之后,他们一行人中就没有人过问此事,仿佛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一般。 若是放在寻常,在胭脂榜上拥有“不输色甲”赞誉的红鱼竟然会默认自己属于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在整座太安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但放在不用寻常的今夜,注定只会在红袖招内引起江潮骇浪,甚至走出红袖招的大门后都不会引来半点涟漪。 因为今夜注定有远比此事更为重大之事发生。 龙眼兵寨校尉呼延大音起兵围攻太安城! 今夜注定会被史官记入史册。 或许有人会在今夜流芳百世被后世之人所敬仰追崇,或许也有人会遗臭万年被后人所不齿。 而现在,隋便一行人正朝着那座烽火与厮杀声连天的东城门赶去。 太安城东城门的守将姓栾名廷玉。 栾家老太爷是最早的那一批从龙之臣,也是从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位置上退下来的,所以栾廷玉自然也称得上是将种子弟。 栾廷玉已经快是不惑之年,如今担任明威将军,从四品的将阶。 栾廷玉正值壮年,而且身子也极为硬朗,当然在退之时有希望朝兵部尚书的位置争一争。 不过今夜这桩事之后,无论他最终能不能够守住东城门,这辈子估计都与兵部的第一把椅子无缘了。 守住了城门他的脑袋尚且能够保住,若是守不住...也就没有之后再说了。 “栾将军,叛军又一次组织冲锋了。”栾廷玉的一名心腹副将从城垛那边神色匆匆地跑进钟楼内,语气焦急地喊道。 正在钟楼内调兵遣将部署防御的栾廷玉闻声点点头,然后目光从堪舆图上转向那名副将身上,神情从容地说道:“先喘口气再说,放心,这天塌不了。” 那名副将闻声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那双满是烽火硝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是卑职冒失了。” 见到副将脸上的焦急之色褪去,栾廷玉这才说道:“龙眼兵寨的重甲精锐本是重骑出身,冲锋陷阵本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如今他们弃马不用,倒是做起来攻城拔寨的门外活,战力比之在马背上至少削弱了四成,所以眼下以我们手上的兵力守住四个时辰根本不成问题。” “但是...”那名副将闻言尽管不想反驳他所敬重的栾将军,但军事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所以他只得如实说道:“启禀将军,城下这支叛军好像完全不计较伤亡,拼了命般攀城附墙。” 那名副将目不转睛地看向栾廷玉,神情凝重地回道:“而且那支叛军也不知道从何处运来了攻城楼车,此消彼长之下我方的伤亡已经超过了预期,再这样下去只怕撑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会无兵可用。” 听到自己副将的这番话,栾廷玉眉眼间这才多了抹凝重。 他没想到这支龙眼兵寨的叛军竟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而且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支叛军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旗子?难道就是单单为了夺取大梁的江山基业?可难道他们就想凭借这几万人成事? “有没有打探到呼延大音究竟意欲何为?”栾廷玉沉声问道。 若不是为了势在必得的目的,又怎么可能跟疯狗一样不把人命当人命。 副将迟疑了片刻,最终还要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这个两姓家奴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总不至于是真觉得自己有当皇帝的命吧。” 说到这他苦笑一声,他与那个呼延大音之前根本就没有过半点交集,如今也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报!” 就在城楼内的陷入一片安静只能够听到城墙过马道上的肃杀嘶吼声时,一道焦急的嗓音从城楼门外传来。 “进来。”栾廷玉沉声道。 话音刚落,一位满身鲜血身着校尉制式甲胄的就男子就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将军,刚才叛军的一支死士冲上城墙来了,不过已经被我们杀退回去了。”那名肩膀处挨了一刀血肉翻绽的校尉瓮声瓮气地说道。 栾廷玉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加上这一波前前后后已经有三波死士登上城墙来了。 而且每一波死士的到来都会收割他们这边大片的性命。 “当然...”那名校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这边也是伤亡惨重,死了二十多名弟兄。” “我们这边还有多少人?”栾廷玉沉声问道。 那名校尉没有半点犹豫,直言道:除去重伤在身已经无法战斗的,现在城墙上还有三百五十二人。” “三百五十二人啊。”栾廷玉听到这个人数后悠悠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凄凉神情。 他知道呼延大音若是再发起一场攻势,这三百五十二人中只怕没有一人会生还。 而当他们尽数战死之时,也就是城破之时。 “皇帝陛下难道还没有派援军过来吗?”栾廷玉扭头看向副将,脸色铁青地问道。 那名副将摇摇头,“一直没有见到援军的影子,而且在此之前卑职也曾派人去向南北两座城门的守将请求过支援,却被他们‘没有接到皇帝陛下旨意’所拒绝。” 栾廷玉听到副将的回禀后脸色愈加阴沉,自己确实同那两座城门的守将的关系不怎样,但这也不是他们拒不出兵的理由! 难道他们就不是大梁朝臣?不知道为大梁的江山社稷着想? “报!” 城楼外又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传禀声。 “进来!”栾廷玉命令道。 一名传令兵尉脚步匆匆走进城楼内,拱手说道:“启禀将军,秦王殿下与禁军统领高庭芳将军来了。” 栾廷玉神色一震,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名负责通传的兵尉刚准备开口,城楼外就传来一道温醇如春风的嗓音,“栾将军,济民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紧接着身披天照盔甲英武逼人的李济民踱步走进城楼内。 紧随其后的是宫廷禁军统领高庭芳。 “末将见过秦王殿下!”栾廷玉在认清来人的面孔后从大步迎上前去,躬身抱拳道。 李济民将栾廷玉搀扶起身来,正色道:“栾将军同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虽然李雍和贵为东宫之主,但众所周知他在军中的威严同身为天策上将的李济民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曾经在虎牢关一役后,李济民在军中威望甚至已经超过了李汤。 曾经有一句箴语在大梁军中流传甚广,“不识天子玉玺只认天策虎符”。 当然这在明眼人眼中是一句用心险恶的言语,但由此也证明李济民在军中的威望确实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栾廷玉直起身来,站在李济民身后的高庭芳对他点头示意。 “如今战况如何?”李济民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问道。 当他听说如今东城城墙上只有三百五十二名将士后,李济民眉头紧皱。 他转身同高庭芳吩咐道:“高将军,你现在带上天策卫以及禁军精锐立刻去城头补充兵力,绝对不能够让叛军再登上城头半步!” 高庭芳自栾廷玉口中听到战况后立马也清楚了战事的紧迫,所以他点头应道:“末将明白!” 旋即他手握战刀转身径直离开城楼。 “尉迟将军。”李济民沉声喝道。 “末将在!”城楼外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 “传我的命令,去南北城门那边各调遣三千精锐将士!” “遵命!”尉迟恭的嗓音如闷雷般回道 “等等!”李济民及时喊道:“若是张天宝兄弟二人与胡百川不肯亦或者是不愿意派兵过来,你就带着他们的脑袋过来!” 栾廷玉闻言神色一凛,他没想到秦王殿下会这样说。 李济民则是看向栾廷玉,满脸正色道:“栾将军,本王不会让任何一个忠心于大梁之人心寒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驾的程咬金 李济民在栾廷玉的引领下走到城墙墙垛后,居高临下看到了城墙脚下那朵朵火把汇聚而成的火海,也见到了策马在军阵前抬首朝城墙上望来的呼延大音。 李济民与呼延大音算不上相熟,毕竟当初呼延家是在大隋帝凰城破时才改弦易张的,而且在他的印象之中呼延家的子弟好像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 哪怕是偶尔有战死的呼延家子弟,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旁系分支,在军中甚至都连一个实权校尉都算不上。 其实帝凰城破前大隋的百姓还希冀着世代簪缨的呼延家可以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世代蒙受皇恩的呼延家竟然在城破时率先投靠大梁,做了被人戳脊梁骨的两姓朝臣。 李济民见过呼延家的那位老爷子,因为后者在兵法上的造诣对其印象极为深刻,但他却没一直对呼延大音这个呼延家的嫡长子却没太多注意。 因为呼延大音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平凡,平凡到本该战功显著的他竟然被分配至龙眼兵寨做了一个毫无实权的校尉。 而眼下依旧是他,但这次他却率重甲精锐兵临太安城! 当李济民与呼延大音两人的目光碰撞时,李济民就明白了后者这些年来一直是在藏拙。 十二年的自甘堕落趋于平淡就是没了不惹人耳目。 难道他就是为了在等这一天? 李济民一念至此后背竟然生出一丝丝凉意,单是以呼延大音的心性,就已经胜过大梁的将领太多。 “将军。”一名身着锁子甲的年轻校尉驱马来到呼延大音身旁,抬头看了眼已经满目疮痍的城墙,以及城墙上零星的几道人影,说道:“是不是可以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攻城了?” “再等等。”呼延大音摩挲着手中的缰绳,轻声道。 “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那名年轻校尉沉声问道。 “杨宋,你我之间不用这般拘束。”呼延大音瞥头看向身边那个年轻杨宋,说道。 那个名叫杨宋的校尉回头看了眼军阵中的将士,道:“将军,虽说这几次攻城已经让敌方损失惨重,但我们的情况眼下也不容乐观。” 他们是重甲骑军,在战马马背上足以以一当十,但如今要他们弃马不用去当那攀城附墙的死士,虽说军今如山,但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会引起军中哗变。 届时军心涣散,不攻自破还是好的,就怕到时倒戈相向,袍泽相残。 呼延大音抬眸看了眼城墙上的丁点火把,仿佛将杨宋的话置若罔闻般,右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一挥而下,喝道:“攻城!” 杨宋听着那道不容置疑的军令,抱拳道:“末降遵命!” 如今他所能够做的就只有服从,不计后果的服从! “攻城!” 马背上的杨宋策马加鞭,其响亮浑厚的声音在军阵中响彻开来。 “他们要准备攻城了!”李济民看着城墙下那片火海掀起的浪涛后,凝声说道。 “栾将军,你跟这支叛军交过手,比较了解他们的战力,你觉得以我们现在手上的兵力能否支撑到两座城门援军的到来?”确定那支叛军已经攻城后,李济民扭头看着栾廷玉,问道。 栾廷玉闻言微微摇头,道:“从南北两座城门率军赶来这边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而且这还是在抛弃重辎轻便行军的前提下。” 说到这他顿了顿,然后看向不断从云梯上被砸落在城墙下但却紧接着不断攀上云梯登临城墙如附蚁般的叛军,神情苦涩地说道:“但如今能够守住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李济民闻言极为赞同地点点头,他统军多年,兵力上的微末毫厘间的差距他都能够瞧得出来,如今两方兵力相差悬殊,这一点他又怎能不知道。 “殿下,你可知道呼延大音究竟为何?”栾廷玉冷不丁地问道:“他总不至于真得相信自己有皇帝命吧?” 虽然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栾廷玉绝对不相信呼延大音会志在那张龙椅。 李济民听到栾廷玉这番话后抿了抿薄唇,看着城墙底下涌动的火海,缓缓开口道:“栾将军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当年的呼延家其实并非是真心投诚于我大梁,而只是某人的一出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栾廷玉闻言眉头皱起,面露狐疑之色,问道。 李济民点点头,道:“当年大隋兵败如山倒,气运在我大梁而不在大隋,所以帝凰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时间还不会很长。” “所以在帝凰城破时大隋的太子成了漏网之鱼,大隋的呼延家临阵倒戈投诚我大梁。”李济民近乎盖棺定论地说道。 “大隋的太子?”栾廷玉轻咦一声,“听殿下这么一说最近帝都内确实有个叫做隋便的前朝孽子。” 城头上的李济民穷尽目光看着军阵前战马背上不动如山的呼延大音,“幕后之人原本是打算东山再起兴复大隋,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二年,作为率先投诚大梁的呼延家也背负了十二年的骂名。” “但这十二年中呼延家父子二人却没有半点动作,甚至都蒙骗过了父皇身边的良构,若不是呼延大音得到授意终于起兵,估计后者也要带着这个辛秘埋入黄土。”李济民侧头躲过一杆破空而来的箭矢,略感惋惜道:“呼延家爷孙三人,皆为肱骨忠臣,只可惜他们心在大隋而不在我大梁。” 栾廷玉在将李济民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凝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呼延大音起兵围攻太安城,是因为前朝太子隋便在城内,他是为了救隋便脱困而来?” 李济民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应道:“所以眼下唯一能破局之人就只有隋便了。” “当然,若是我们能够撑到南北两座城门的援军赶来也可以,届时只要拖住这支龙眼叛军,然后等到各路援军赶到,就可以将其瓮中捉鳖。” 栾廷玉听到这番假设后摇了摇头,太安城内的兵力着实是太过于捉襟见肘,原本所依靠的就是京畿之地四座兵镇来拱卫京师,没想到四座兵镇中竟然也会生出叛乱。 就像秦王殿下所说的那样,难道隐藏在幕后的那人当真可以手眼通天算尽天下事? 隋便一行人已经能够在夜色下看到东城门的城头,能够听到两军交战时震耳欲聋的杀伐之声。 隋便看着那将半片天幕染成红黄之色的冲天火光,扭头看向老寅,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不用派人接应我也可以走出太安城。” 老寅不置可否地应道:“小主子应该知道这是杨老先生的安排,那位如何落子可不会事先征求老奴的意见。” “况且...”老寅本想继续开口,但在想到了某件事后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缄默不语。 如今的隋便已经再没有登基兴复大隋的可能了。 “走吧,我们先出城去。”隋便觉察到老寅脸上的异样神色后,便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就在隋便靠近城东城门时,隋便见到拱卫在城门前的数十名守城将士。 他们几乎每人身上都负有伤势,且伤势轻重不一,但每人的眼眸中都流露出惊恐神情。 因为他们身前这扇巍峨的城门在瞬息之间就可能会被攻破。 届时叛军长驱直入,重甲重骑的他们就会宛若一股钢铁洪流在太安城的主干道上如入无人之境。 “什么人?!”守城的将士在见到隋便一行人靠近城门时,手握长枪神情戒备的质问道。 “麻烦把城门打开!”房玄策出声喊道:“我们要出城去。” 原本是隋便打算开口的,但房玄策担心他满身的血迹会引来守城甲士的怀疑,所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房玄策抢先说道。 “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正在打仗吗?现在出城不是找死就是敌军的细作!”见对方是一个说话文绉绉的读书人,守城的甲士脸色不善地呵斥道。 房玄策还想再辩解什么,但身后的隋便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还是我来吧。” “您有伤在身,现在不适合再动手,还是换老奴来吧。”瞎子老寅缓缓说道。 就在老寅刚要出手时,两道凌厉的破空声自隋便身后响起。 紧接着两道寒芒擦着隋便的身躯而去,最后钉在了高大的城门上。 刹那间城门“簌簌”作响,不断震颤着。 隋便眼眸微眯,看向城门上,是那两把镶嵌入城门的巨斧还在震动不已。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一道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男子站在隋便身前,拱手道。 隋便盯着突兀出现在面前的那个黝黑男子,说道:“我认得你,瓦岗兵镇的主将程咬金。” 被隋便一言道破身份的程咬金冲着隋便竖起一根大拇指,朗笑道:“殿下好记性。” 听到程咬金这个名字,老寅冷哼一声,身上的杀意比之先前更重了几分。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渎职这才使得李济民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就过了瓦岗兵镇,甚至有传言那时还身为大隋臣子的他竟然与李济民结拜为异姓兄弟! 感受到老寅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意,程咬金摆手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别动手伤了和气。” 第一百九十六章 咬金破城门 “伤了和气?”老寅闻言冷哼一声,反问道:“一家人?没想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乱臣贼子脸皮倒是厚的很。” 话音刚落,老寅就向前踏出一步,霎那间一股无形的恐怖气机就将对面的程咬金笼罩开来。 但是程咬金感受到这股针对自己的重若千钧的气机后,却是没有半点动手的打算。 他两手空空,那两只巨大的板斧依旧镶嵌在高大的城门上。 就在老寅准备动手之时,被他护在身后的隋便及时开口道:“等等。” “小主子,此人狼子野心,他的话绝不能相信!”被喝住的老寅转身看向隋便,郑重其事地说道。 隋便闻言点点头,他知道老寅是为了不让自己受骗。 然后他忍住体内的剧痛踱步走到老寅身前,然后与程咬金对峙。 见到隋便这副模样,老寅面露狐疑之色,他心中猛然间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难道当年程咬金的所作所为都是杨老先生的授意? 当年皇帝陛下在得知程咬金自立为王的事情后确实没有想象中那般雷霆震怒,而且身为太子太保的杨老先生也并未就此事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从隋便的话里得到了答案,然后就明白自己想差了,而且差得有些离谱。 “杨太保对于你当年的作为并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对手随意下出来的一出‘无理手’。”隋便看向这个被杨老先生称赞一声“福将”的高大男子,说道:“况且大隋在那场国战中战败归根结底也罪不在你,所以我其实也没理由去责怪你。” “但他投敌叛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老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隋便没有责怪老寅的无礼,只是耸耸肩表示道:“当然老寅说得也没错,这也是事实。” 程咬金咧嘴嘿嘿一笑,坦然道:“这个罪名俺老程也没说不认。” “不过。”说到这这个皮肤黝黑面容粗犷的汉子却神色一变,嘴角的笑意也瞬间收敛起来:“我想殿下也不觉得此时是跟我清算罪责的时候吧。” 他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城门,说道:“李济民已经派尉迟恭去南北两座城门调兵,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送殿下你出城去。” 隋便看到程咬金转身的这个举动后眼眸微眯,他同样没想到后者会这般将后背这般暴露给自己。 若是自己稍微有些心思对其出手,程咬金绝对会在瞬息间身负重伤。 他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出手?还是说信得过自己? 之前杨老先生对自己提及程咬金时只说了他是员福将,没想到还有这种城府心思。 觉察到隋便并没有趁机对自己动手,佯装镇定的程咬金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是在赌,赌这位前朝太子会顾全大局继而不会对自己出手。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运气比较好,老天爷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一念至此,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诸位,我与你们并无恶意,麻烦将城门打开,我们只是要出城去。” 守卫在城门前的将士中已经有人猜到了这个黝黑大汉后身份。 若是放在平时他们忌惮于他的名声地位也就不会阻拦了,但眼下战事吃紧,一旦城门大开城外叛军就会蜂拥而入,那时太安城破他们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所以他们纷纷握紧手中的长枪,将寒芒闪烁的枪尖对准了程咬金。 “栾将军有令,城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甲士中一位什长身份的高大男子沉声喊道。 程咬金闻言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一边朝城门走去,一边扭动着臂膀,说道:“好话我可是已经说过了,但是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随即他探出双手,双手五指微弯化钩,然后掌心中生出一股磅礴吸力。 随后他双臂往后一扯,巨大的吸力将镶嵌在城门上的两只巨大板斧给拉扯了下来。 两只骇人的板斧化作两道流光飞掠回程咬金的手中。 看到程咬金手中那两把板斧,城门前的众甲士皆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然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将两柄板斧挥得虎虎生风的程咬金见此狞笑一声,然后低喝一声将体内灵力灌注入板斧之中,继而自上而下竖劈而下。 陡然间在城门之前生出一道数丈之高的灵斧巨浪。 只见那道犹如板斧般的巨大灵浪裹挟摧枯拉朽之势朝城门劈落。 隋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众守卫城门的将士在那道巨斧灵浪前面露惶恐之色,继而丢盔卸甲溃散而逃。 “若是他这一斧横劈出去,这群人多半就会被拦腰斩断了。”老寅正色道。 隋便闻言粲然一笑,道:“说到底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再者说军令如山也不是他们能够违背的。” 老寅扭头看向隋便,说道:“小主子宅心仁厚,若是...” “打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的隋便摆手制止道, 老寅见此也没有再坚持,选择了缄默不语。 若是小主子兴复大隋登基称帝,势必会是一代明君。 但是... 老寅看向破裂开来的城门,那双本就浑浊的眼眸中有抹哀伤一闪而过。 但是已经没有但是了。 见到守卫城门的甲士四散而逃,程咬金朝手心中吐了口唾沫,然后倾尽全力挥砍出第二斧头。 “轰!” 须臾之间天幕上空乌云密布,不断有半丈之粗的雷霆在宽厚的云层中乍响。 继而只见程咬金将手中巨大的板斧高高举起,竟然是以手中板斧作为牵引,勾动九霄雷霆。 仿佛是感受到了召唤,云层中炸裂开来的一道百丈之长的雷霆自天幕而降,不偏不倚地正好轰击在程咬金手中的板斧上。 霎那间那柄板斧上雷霆缠绕,只是远远瞧一眼,就能够感受到上面蕴含着的焚天煮海之威。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看来还是杨老先生看人准,程咬金果然是一员福将。” 老寅极为赞同地点点头,应道:“若是老奴没有记错的话的他所使得攻伐之术名为‘天罡三十六斧’,据说是当时在睡梦中由仙人所授,不过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但确实是道了不得的攻伐之术。” 老寅听着在耳畔边不断炸响的雷声,继续说道:“而且本来程咬金可以凭借这道攻伐之术与吕奉仙的青戟一较高下的。” “嗯?”隋便闻言收回目光,轻咦一声,问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听到隋便这般询问,老寅会心一笑,说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隐情,这件事还是他醉酒后亲口说出来的。” 此时房玄策也悄然来到了老寅身旁,说实话他也有些好奇,毕竟这个程咬金传言是秦王李济民结拜的异性兄弟。 “天罡三十六斧顾名思义有三十六式,而且据说是一式比一式恐怖,最后那第三十六式甚至可以开天断界。“老寅娓娓道来,“不过可惜的是他只学会了前三式。” “这是为何?”隋便不解问道。 老寅说道:“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当时自己突然被自家老娘给叫醒了,所以这才没有将剩下的那三十三式给记住。” “不过他只凭借这三板斧的手段也足以在山河境中站稳脚跟了,甚至对上同等境界的炼气士还能够在威势上决胜一筹。”老寅继续说道。 “砰!”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寅的这番话,程咬金挥砍出去的那雷霆一斧将高大的城门给彻底地劈裂开来。 宽厚的城门被人斜斜砍断,轰塌倒地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在那漫天的尘埃里,那个手执巨大板斧的魁梧汉子转身朝着隋便咧嘴一笑,道:“殿下,可以出城去了。” 站在城头上的栾廷玉自然也是听到了那声沉闷如闷雷般的声响。 他脸色一变,大喝道:“不好!” 但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时,身旁的李济民一把拉住了他的臂膀。 被制止的栾廷玉神情凝重地说道:“秦王殿下,叛军那边势必是派了强者攻破了城门,我们眼下必须要死守城门才是!” 没想到李济民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而且紧接着他说出来的一番话让栾廷玉如坠雾里不知所以。 “栾将军,是我派人做的。”李济民淡淡说道。 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栾廷玉死死盯着面前的李济民,神色不善地问道:“殿下,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济民缓缓转身重新走到墙垛前,问道:“栾将军,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呼延大音率军攻城所为何事?” “为了救被困城中的前朝太子隋便。”栾廷玉沉声回道。 “既然是为了救隋便,那只要隋便脱困他们自然就会退兵。”李济民继续说道。 栾廷玉闻言眉头紧皱,否认道:“殿下,这支叛军狼子野心,你又怎么能够断定他们会退兵呢?!此时城门已破,若是他们长驱直入城内,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根本难以抵挡。” “因为我了解他。”李济民看着自城门城洞中走向城外的那个年轻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不会那样做。”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拉拢 “将军,有人从城内走出来了。”一直注意着那扇城门的杨宋对呼延大音说道。 刚才城门后的那番动静的太大由不得他不在意。 九天滚滚惊雷垂落人间,哪怕是个瞎子也该睁眼看见了。 呼延大音的犀利目光透过了弥漫开来的烟尘,最终落在了率先走出来的那道瘦削身影上。 原本攻城的将士在见到那一众人后相视一眼,看对方的衣着打扮并非是他们的人。 此时身在战场上,既然不是己方阵营之人那就是敌军之人了。 随即身披重甲的他们就朝着隋便他们冲杀而去。 隋便看着如黑色一线潮朝自己奔涌而来的重甲精锐后,神色不变,但程咬金与老寅已经在悄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将其护在身后。 “住手!” 就在此时,在军阵后方有道声如洪钟般的声响以灵力裹挟传荡开来。 当众将士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后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止步收枪临阵以待。 因为在他们身后发号施令之人是主帅呼延大音。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在军阵中策马疾驰,只是短短十息的功夫就赶到军阵前,前后匆忙在高大的战马马背上翻身落地,继而单膝跪地。 一套dong作干净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龙眼兵寨校尉呼延大音拜见太子殿下!”呼延大音嗓音洪亮宛若平地起惊雷般高声喊道。 在其身后的众将士在听到这声称谓后面面相觑,然后自近即远,宛若荡漾开来的潮水般纷纷单膝跪地,嗓音响彻云霄,振聋发聩。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隋便居高临下俯视着单膝跪地的呼延大音,淡淡说道:“起来吧。” “是!”呼延大音瓮声瓮气地回道。 因为隋便一行人的出现,城下的这支叛军停止了攻城之势,而城头上的那众守将也精疲力尽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就这样,原本那场如火如荼的攻城之战在悄然间落下了帷幕。 而这一切,只因为隋便一人的出现。 “收兵。”隋便淡淡吩咐道。 “末将遵命!”话音刚落,呼延大音应声回道。 紧接着正在攀城附墙的龙眼兵寨重甲精锐犹如潮水般退去。 城头之上的栾廷玉见到叛军撤退,一直高悬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他也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殿下高见!”栾廷玉看向身前的那个秦王,心悦诚服地说道。 虽然是将那个前朝余孽故意放走,但却是解了城门之危,这种话即便是放在皇帝陛下面前他也敢说。 “栾将军,如今城门之危已解,你可以安置此次战事中的伤亡将士了。”李济民神色平静地说道。 说完他就要转身沿着过马道走下城头去。 “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明示。”栾廷玉注视着那道修长背影,沉声道。 被栾廷玉一句话止住脚步的李济民并没有转身,而是淡淡说道:“栾将军请说。” “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城下这支叛军是为了隋便而来?”栾廷玉沉声问道。 “是。”李济民言简意赅地问道。 “既然如此,殿下是否早就想通只要将隋便交出,或者说只要将隋便送出城去,这支叛军自然而然地也就退兵了?”栾廷玉继续追问道? 李济民闻言这次倒是没有很快给出他答案,而是出声反问道:“本王不知道栾将军所说的‘早就’是如何一个早就法?” “就是在殿下吩咐尉迟恭去南北两座城门调遣援军之前。”栾廷玉沉声道。 听到这,李济民终于缓缓转身,然后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落在了栾廷玉的身上,然后一个重若千钧的“是”字就砸落在了后者的心头上。 “既然如此,末将还想问清楚殿下又为何会让尉迟恭将军去调遣援军?是以备不时之需还是说另有所谋?” 其实按照栾廷玉勉强四品的将阶,用这种语气来质问身为天策上将的李济民,已经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但被问话的李济民脸上没有半点愠色,他嘴唇翕动,答非所问道:“本王之前说过,本王信得过隋便的为人。” 栾廷玉闻言心神一凛,既然不是以防万一那就是另有所谋了。 “其实栾将军不用再猜下去了。”李济民眼眸微眯,在眸底深处有寒芒一闪而过,“因为南北两座城门的张天宝兄弟以及胡百川是我大哥的人,所以我才会特意让尉迟将军去跑一趟。” “而且我也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栾将军你,不管他们肯不肯出兵,他们的脑袋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说到这,李济民杀意凛然地看向栾廷玉。 栾廷玉感受到后脊仿佛有道刺骨冷风席过,使得他身躯一颤。 他既然能够把这种辛秘之事告诉自己,那就只能够说明前者不会担心自己将此事说出去。 而让一个人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这个人再有开口的机会。 看到栾廷玉脸上复杂神情,李济民仿佛将他的心事看穿般,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坦然说道:“栾将军不要想多了。” 栾廷玉闻言不解问道:“那殿下为何将这种辛秘之事告诉末将?” “不知道栾将军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场寒雁岭一战?”李济民冷不丁地问道。 栾将军听到李济民提及寒雁岭,顿时面露追忆之色。 “当年我被大隋的大戟军围困在寒雁岭一旬之久,天寒地冻饥寒交迫,若非栾将军率军强行在已经合成的围拢之势上强行撕开一个口子,我和部将就都死在寒雁岭上了。”李济民悠悠开口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我欠了栾将军一条命。” “殿下切不可妄言,末将承受不起!”栾廷玉闻言急忙拱手道。 李济民将栾廷玉搀扶起身,语重心长地说道:“父皇那边有我,栾将军不必担心。”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走下城头。 依旧站在原地的栾廷玉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他单膝跪地右手撑着身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末将栾廷玉愿为秦王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将要走下城头去的李济民在听到身后响起的一道声音后脚步微顿,然后没有再说半句话,径直离开。 当李济民走下城头时,尉迟恭正好率领着南北两座城门的精锐甲士赶到东城门下。 他见到尉迟恭手里拎着三个圆滚滚的包袱,而且包袱中不断有血水“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面山。 “殿下,这是张天宝兄弟二人以及胡百川的项上人头。”尉迟恭瓮声瓮气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点点头,说道:“尉迟将军,有劳你跟我出城一趟。” 大概已经猜到李济民要去做什么的尉迟恭嗯了一声,拱手道:“末将愿同殿下一同前往。” 李济民默默转身,沿顺着之前某人走过的道路,朝兵荒马乱的城外踱步走去。 “殿下,要不要带着些人马?”尉迟恭低声问道。 李济民沉吟了片刻,然后摆摆手,拒绝道:“这样未免也太小家子气儿了。” 见到李济民拒绝,身为部将的尉迟恭便没有再坚持,只是大步跟了上去。 当李济民带着尉迟恭走出城门时,见到了似乎早已等候在此的呼延大音。 呼延大音所率领的龙眼兵寨的重甲精锐已经撤走,所以此时他是一人一骑留侯在城门前。 为得就是要将隋便的一句话捎带给秦王李济民。 看到果真如太子殿下所说的那样,李济民只带一人走出太安城后,呼延大音面无惧色,嗓音洪亮地喊道:“太子殿下让我转告,他会在城外十里的过马亭等着你。” “放肆!”尉迟恭闻言脸色铁青,呵斥道。 就在他刚要动手之时,李济民伸出手臂将他拦了下来,“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随后他抬眸看向依旧坐在战马马背上的呼延大音,拱手道:“本王知道了。” 呼延大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勒转马首,策马远去。 “难不成隋便他真要再掀起一场国战不成?”注视着呼延大音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后,尉迟恭眉头拧成一团,问道。 李济民面露深思模样,但最终还是摇摇头,给了前者一个“不知道”的答案。 “难道他打算就凭龙眼兵寨那几万的兵力就想覆灭大梁?”尉迟恭冷冷道:“今夜也只是他趁着城内兵力空虚,若是等到各洲道兵马汇聚起来,他一个名存实亡的亡国太子拿什么来对抗如日中天的大梁?” 李济民抬头看了眼天地一线剑那抹悄然泛起的鱼肚白,还是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尉迟将军,劳烦你去牵两匹马来,我们去过一趟过马亭所有的答案自然会揭晓。”李济民揉了揉眉心,说道。 “是!”尉迟恭重重应道。 过马亭。 隋便已经看向策马而来的呼延大音,拢了拢身上的棉袍,同一旁正在呵着气搓着手掌的房玄策说道:“看来他们要来了。” “来就来呗,你有必要把我拖过来?”脸颊冻得通红的房玄策没好气地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说都是老相识了,人家来了你能不见?”隋便捧起热气腾腾的杯盏,抿了一小口热茶,反驳道。 随后他又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紫芝与红鱼,问道:“你们说对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拱手让出天下 在距离太安城十里之地,在官道一旁有座避暑凉亭。 亭名过马亭。 因为过马亭距离太安城较近,所以这里就成了友人离别送别之地。 既然是送别之地,自然而然地也就被许多文人墨客留下了数不胜数且脍炙人口的诗词。 而今日天刚蒙蒙亮,在过马亭中就出现了四道身影。 紫芝闻言只是淡淡瞥了隋便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原本隋便是将自己留下的,但没想到红鱼却主动一同留了下来。 如今可好了,红袖招的两朵金花给这家伙来冲门面,估计他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见到紫芝根本没有接自己话的意思,隋便讪讪一笑,然后继续转动着手中的杯盏,缄默不语。 他也不会自寻没趣。 “吁~” 一道勒马之声从过马亭外传来,当隋便抬眸望去时,一身雁翎甲的呼延大音已经大步走进的亭内。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呼延大音躬身行礼道:“启禀殿下,秦王李济民正在来此的路上,与之同行的仅有他的一名叫做尉迟恭的部将。” 隋便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随后他看向这位忍辱负重多年的呼延家长子,问道:“你觉得李济民怎么样?” “不知道殿下是想问什么?”呼延大音沉声道。 “随便,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隋便淡淡说道。 呼延大音闻言只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就如实说道:“启禀殿下,根据末将对此人的了解,若是以后在战场上遇上他,会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面无表情,一言不语。 一直在揣摩这位大隋太子心思的呼延大音见此试探性问道:“殿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将...” 最后那几个字尚未在嘴中吐出,他就赶忙闭嘴不言。 因为他迎上了隋便那双犀利冷漠的眼神。 “你先下去。”隋便淡淡吩咐道。 “遵命!”呼延大音应声道。 等到呼延大音走出凉亭翻身上马继而策马远去后,房玄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刚才隋便与这个名叫呼延大音男子的谈话使得他心弦紧绷。 “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好大的官威啊。”房玄策抿了口热茶,搓了搓手掌,打趣道。 隋便看向亭外的霜杀百草,淡淡说道:“因为之前的我仅仅是大梁的云骑尉,而如今在他们眼中,则是大隋的太子,是他们的主心骨。”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披着一身血红大氅的红鱼。 见到后者同样朝自己看来,隋便嘴角微微上扬,伸了个懒腰,嗓音慵懒地说道:“不知不觉这地位不就起来了吗。” “你身上的伤?”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紫芝提醒问道。 隋便缓缓吐出一口血色之气,道:“肯定是还没好的,不过幸好有老寅在。” 就在距离过马亭不远的一处山坡处,有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 车厢内坐着的正是双目失明的老寅。 只见盘膝而坐的他周身有道道玄之又玄的气机涟漪荡漾开来。 而冥冥之中,层层涟漪在荡漾至隋便的身上时又都尽数折回,玄奥至极。 老寅就是靠着这种疗伤手段不断治疗着隋便体内的伤势。 不然隋便也不会看上去这般风轻云淡。 “来了。”就在亭中四人皆是无言之时,偶然间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隋便的耳畔边响起。 房玄策抬眸望去,果真在那条宽敞的官道上见到两道策马而来的身影。 当他穷尽目光看清马背上那两人的容貌时,抿了抿薄唇,正是秦王李济民与尉迟恭两人。 当李济民来到过马亭前,纵身下马,然后将缰绳交到尉迟恭手上后就拾级而上走进了亭中。 “首先本王得恭喜你能够平安走出太安城。”李济民站在隋便面前,说道。 隋便指了指对面,说道:“不着急,坐下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李济民并没有同他客气,果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他看向一旁的房玄策,问道:“隋便能够离开太安城,想必玄策你出力颇多吧?” 房玄策淡淡一笑,摇头否认道:“殿下你该清楚,如今城中战事四起,天霜山修士降临太安城,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帮得上什么忙。” 听到房玄策提及天霜山的修士,李济民扭头看向隋便,主动说道:“我并不知晓天霜山之人会插手此事。” 隋便端起杯盏抿了口已经不算热的茶水,道:“我知道,是李雍和做的。” “如今怎样了?”李济民追问道。 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没想到隋便只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此时城内应该是青云依旧在与那两名天霜山修士鏖战,而杜叔则是对上了天霜山的山主掌门。 至于胜负如何在杜叔没有出现之前他确实也猜不到。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盼着我这边胜了好些。”隋便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济民,说道:“只要这次能够重创天霜山,想来你在朝堂上的底气也会足些。” 李济民点点头,“但天霜山一日不除,李雍和始终会攥住这张底牌。” “他们如今对付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隋便将一杯盏放在李济民面前,然后撇头看向紫芝,用眼神示意道。 会意的紫芝迈着莲步走到石桌前,端起茶壶替李济民将杯盏添上茶汤。 隋便见此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某人不给他这个面子。 李济民抬眸看向添茶之人,淡淡一笑,道:“多谢紫芝姑娘。” 他身在太安城中,虽然并没有去过销金窟般的红袖招,但红袖招四位胭脂榜上的美人他还是听过的。 当然之前神武大道上紫芝被人劫走一事他也有耳闻。 所以紫芝出现在这他并不感到奇怪。 让他没想到了是隋便身后站着的那个身披大氅的白发女子。 若是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女子正是胭脂榜上“不输色甲”的红鱼。 好嘛,红袖招的四朵金花如今就有两朵被隋便摘了下来。 紫芝臻首轻点,然后缓缓退回了隋便身后。 “李雍和知不知道这件事?”李济民意味深长地问道。 隋便摇摇头,又点点头,回道:“原先不知道,不过现在应该暴跳如雷了。” 说完以后他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 他是见不到李雍和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牛!”李济民对着隋便伸出大拇指,笑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隋便摸了摸下巴,“侥幸,侥幸而已。” 有了这个话题作为缓和,亭中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 好像男人与男人之间,只要话题一涉及到女人,就会变得诙谐风趣许多。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李济民神色平静地问道。 是打算暂且退兵休养生息等来日再度掀起一场国战?亦或者是就此隐姓埋名自此世间再无隋便? 隋便闻言没有出声,原本房玄策想要开口,却被轻咳两声用眼神制止。 “这个问题我同样想要问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隋便将杯盏中的茶汤泼在地上,问道。 是打算就此放自己离去还是说眼下只是缓兵之计,等到各洲道兵马汇聚后再将自己斩草除根? 隋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李济民同样没有出声。 转瞬间过马亭内的氛围再度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想我的态度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最终还是李济民率先开口道:“我可送你一场流芳百世,前提是你不会再在人前出现,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夺帝成功。” 隋便抿了抿薄唇,没有出声。 站在他身后的紫芝走到他身旁,替他倒满茶汤。 看到隋便久久不肯给自己一个明确答复,李济民眼眸微眯,问道:“你不答应?” 隋便看着升腾的氤氲雾气,食指轻敲桌面,问道:“今夜的形式你也看到了,即便是我答应,站在我身后的大隋臣子也不会答应。” 候在亭外的尉迟恭听到隋便这番话后转头看向那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眼眸中神光湛湛,不断在权衡着利弊。 “所以你是要反?”李济民转动着杯盏,面不改色地问道。 隋便耸耸肩,“无所谓的反不反,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济民闻言猛然站起身来,然后居高临下死死盯着面前的隋便。 然后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要再掀起一场国战?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天下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受苦受难?” 隋便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他看向那轮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眼眸中神采奕奕。 “若是没有接下来的这场国战,又假如你成功登基大宝,那你能否做到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天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听到隋便这番询问,李济民突然面露正色,说道:“我不敢保证可以让这天下四海波静千里同风,但我会努力做到让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隋便闻言站起身来,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亭外走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李济民看向同样起身的房玄策,不解问道。 “意思就是他将这天下让给你了。”房玄策看着那道修长背影,喃喃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选择 “原来是这样。”李济民那张俊朗的脸庞上露出恍然模样,说道。 如今过马亭内随着隋便的离去,紫芝与红鱼也离开,所以此时此刻亭内就只剩下房玄策与李济民两人了。 而房玄策也将隋便踏上练气修行一事告诉了李济民。 身为大梁皇子的李济民自小就知道那个雷打不动的规矩,所以他自然明白隋便一旦踏上练气修行究竟意味着他放弃了什么。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同你争天下。”房玄策神色平静地说道。 李济民低头看着石桌上人走茶凉的杯盏,问道:“所以玄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是同隋便一起归隐山林乐得逍遥自在还是说要随我一起走完这场夺帝之路?”李济民将目光收回,然后目光如炬地看向房玄策,郑重其事地问道。 房玄策闻言抿了抿薄唇,没有立即给出这位秦王殿下答案。 原本按照他的心思自己已经对这座朝堂没有了半点眷顾,他已经看透了朝局中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谲。 而且如今房家的冤屈已经大白于天下,他确实是该隐姓埋名了。 其实仔细想想做一个乡间的教书先生也未尝不是件乐事。 但某人却不答应。 在李济民尚未赶至过马亭时,那个做了“甩手掌柜”的隋便就同自己说过,让自己趁早打消了那个可怜心思,并且义正辞严的告诫自己他房玄策的人生不在那间小小的乡间私塾中,而是在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 他所要谋的是百世太平,所要请的是万民安宁。 即便这座江山不是他隋便的,即便这座天下始终姓梁,但他依旧要替自己看着雄伟壮丽的疆域山河。 当时自己在听到这番话后久久没有出声。 而眼下,当秦王李济民给出自己的两个选择后,房玄策只是沉吟了片刻,然后神色坚定地开口道:“房玄策愿意陪秦王殿下回太安城。” 李济民闻言神情一怔,很明显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照他对后者的了解,如今他该是对那座太安城心灰意冷才是,为何依旧重新踏足帝京。 但不得不说这个回答于自己而言是意外之喜。 李济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承诺道:“玄策你放心,只要本王能够将太子给顺利扳倒,未来的大梁,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房玄策没有接过话去,只是出声提醒道:“殿下,我们该回城了。” 李济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确实也该回去了如,今的城内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自己大哥暴跳如雷的一面。 当隋便俯身钻进马车后,他再也忍不住将涌上喉间的那口淤血给吐了出来。 “殿下。”红鱼见此忍不住担忧道。 车厢内的老寅主动出声道:“无妨,只是一口淤血罢了,吐出来就好了。” 听到老寅这么说,红鱼的那双柳叶弯眉才缓缓舒展开来。 隋便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如今我身上最重的那处伤就是封天山给的那一拳了。” 隋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轻轻按了按胸口。 如今他只能一点点用灵气填充起胸口处的这方凹陷。 至于体内的破裂的脏腑,也只能凭借自身的气血不断温养。 “若不是小主子的体魄打熬的好,异于常人,只怕根本就遭受不住一位天象境强者的倾力一拳。”老寅盖棺定论道。 隋便闻言讪讪一笑,他如今倒是听不出老寅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起先自己之所以能够与那个封天山交手,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刚刚跻身清白境,一时间“风头无两”。 再者就是当他知晓了周修福的死讯后,也有些“意气”用事。 这股意气,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他心中的那股积抑已久不吐不快的郁气,而并非是那股浩然气。 当然,再这之后他为了拦下封天山,他又在借助青云那颗“添花”灵药的情况下强行踏入伪春秋境,再借助夜行万鬼之力,这才将天之骄子的封天山击溃。 若不是天霜山之主及时赶到,今夜过后他封天山就要同那个虞子期一样,在这太安城内身陨道消了。 “对了,怎么不见房公子跟上来?”觉察到紫芝也钻进马车后,老寅狐疑问道:“莫不是小主子你将他...” 老寅的话尚未说完了,隋便就打断道:“我让他留在李济民身边了。” 红鱼与紫芝两人没有半点意外,因为当时他与房玄策谈及此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避开的意思。 “小主子...”老寅闻言欲言又止,道。 隋便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然后他倚靠在车厢壁上,悠悠开口道:“老寅你之前跟随在我父皇身侧,应该见过了许多王公大臣,所以也应该明白房玄策他属于什么的人,哪里又最适合他。” “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这青史上少了一位流芳百世的清明贤臣,我还不得被人家给骂死。” 听到小主子这么说,老寅就没有再坚持下去。 “小主子,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启程回西洲了?”老寅话锋一转,询问道。 隋便摇摇头,否认道:“是回西洲不假,但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你什么意思?”紫芝嗓音清冷地质问道:“你觉得我们在这里是拖累了你?!” 隋便眨了眨眼睛,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紫芝闻言没有出声,但隋便眼角却是一阵抽搐,神情有些狰狞。 红鱼低头看去,一只淡紫色的绣花鞋不偏不倚刚好踩在了某人的脚背上。 难怪了。 隋便吃痛将脚抽了出来,然后咬牙切齿地看向紫芝,说道:“我想你应该也不想再回到红袖招了吧。” “这是两回事!”紫芝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隋便半点不妥协道:“但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 “当然,跟不跟他们回西洲是你的事,我也不会让人将你五花大绑带回西洲,大梁很大,你大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隋便眸中没有半点波澜地看向紫芝,道。 “当初你在神武大道上不是这样说的。”紫芝神色平静,那双美眸中同样看不出半丝情绪波动,道。 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道:“逢场作戏而已。” 红鱼坐在一旁,看了眼隋便,又看向紫芝,虽然后者脸上不悲不喜,但女人最懂女人。 哪怕是心若冰霜的女子再如何坚强也抵不住这般凉薄绝情的话。 “我明白了。”紫芝臻首轻点,眸底深处划过一缕落寞。 随后她起身缓缓走出车厢。 “这下你满意了?”红鱼淡淡问道。 “让呼延大音派人跟着她,不能让她有半点意外。”隋便双眸微闭,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 若不狠心将她逼走,让她待在自己身边迟早会出现意外。 既然脱离了红袖招那座金丝笼,那她就应该活的自由点,不该跟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 “是!”老寅应道。 然后隋便顺势往红鱼柔软温润的双腿上一躺,嗓音低沉地说道:“你也不要幸灾乐祸,说不得我真会让你将你绑去西洲。” “不必了,我自己去。”红鱼直截了当地说道。 “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想到咱们的红鱼姑娘还是位俊杰。”隋便打趣道。 红鱼一手覆在隋便的双眼上,淡淡道:“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该喊我一声姐姐的,所以不该看的还是不要看了。” 隋便闻言轻咳两声,本就惨白如纸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一抹羞赧之色。 “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隋便辩解道。 有些东西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但有些东西则是愈辩愈浑,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太安城。 随着第一缕朝霞投射在鲜血淋漓的城墙上,让人惶恐不安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但偌大的太安城中却没有了昨日繁华热闹的场景。 随着整条神武大道被人荡平殆尽,随着被殃及池鱼的无辜百姓惨死街头,整座太安城尽是被哭啸声,吵嚷声,哀嚎声所覆盖。 作为天下首善之城的太安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那层显赫的光辉,被人打落神坛跌入泥泞之中。 作为皇城看门人之一的许佛轻轻推开自家院门走了出来。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修长身影从院门中踱步走出。 “横遭大祸。”董江水神情凝重地说道。 许佛伸了个懒腰,看着过往的皆是一身灰白的出殡之人,只是嗓音慵懒地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许佛!”董江水厉声喝道。 自己不管他平日里有多么不着调,但这次太安城突遭此劫难,无辜百姓惨死,他不允许他站在这里说出这种风凉话。 “吆,你这是生气了?”许佛转身看向董江水,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 董江水刚要开口,许佛就又说道:“昨夜若没有我,你可就跟他们一样躺进棺材里了。” 然后许佛抬手指向有间客栈所在之处,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觉得看不过去,那你大可以去那里找那个罪魁祸首算账,我不拦着你。” 第二百章 鸿云子手中的玉盘 董江水顺着许佛手指的方向望去,凡夫俗子的眼中那里或许是平静无澜,顶多就是觉得眼前有些灰蒙。 但在自己眼中,那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地裂天崩,甚至周遭虚空都龟裂出触目惊心的密麻裂缝。 “怎么可能?”董江水见此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不安地说道。 “你以为天霜山的炼气士都去哪了。”许佛嗤笑反问道。 还有一处战场是在天上。 那个叫做青云的道人确实天赋卓绝,次次落子都可以引来大道轰鸣,逼迫得那两个天象境的修士步步后退,捉襟见肘。 不过他比较在意的还是城中的那处战局。 那个粗布麻衣的男子他不认识,但自己却认识那个鸿云子。 准确来说不只是认识,甚至还有过一场潦潦交手。 看着董江水脸上的复杂神情,许佛淡淡说道:“怎么?怕了?你就拿出刚才质问我的股子态度,什么劳什子的天霜山修士,不要把他们放在眼中。” 董江水确实是怕了,因为他想到了刚刚见到那三名天霜山修士时,三人中的那名女子只是在一个照面间就差点将自己抹杀。 那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恐怖威压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心气的实力,董江水说不怕那是假的。 “像你这种为民请命的人我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最终大多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甚至骨子里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许佛站到董江水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或许世俗间的富贵荣华确实很难再打动你,但你只要一日没有跳脱出轮回,那生死于你而言始终都是大事。” 说到这,许佛双手负后目光深邃,俨然一副世外高人岳峙渊渟的模样,“当然,在我所见过的人中,能够将生死一事视之微末的寥寥无几,甚至都不足一掌之数。” 而这一掌之数中,那对夫妇就占去了其二。 君王死社稷,皇后缢皇城。 “太安城中究竟有谁能够与天霜山的修士对峙一二?”董江水冷不丁地问道。 许佛闻言默默伸出两根手指,说道:“首先,你口中的那个天霜山修士实则是天霜山的掌门山主,境界已入接引。” “其二,那人也并不是与其对峙一二,两人之间交手已经不下百招,而且双方皆没有疲倦之色。” 只是单单这两句话,就是的这位皇城的看门人将眼眸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站在那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董江水喃喃自语道。 许佛则是目光灼灼的看向有家客栈的方向,他也很好奇能够与鸿云子战得不分胜负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且单凭这份大道资质就足以让诸多自诩为天之骄子的缄默不语羞愧难当,甚至假以时日就完全可以在天下九州横行无忌。 所以像这种惊才艳艳之辈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穹陵州呢? “再怎么问都注定得不到结果,若是你真想知道大可以亲身去一探究竟。”许佛一手搭在他的肩头,说道:“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许佛说的没错,按照世俗王朝中练气修士的修行资质,天象境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就更别提天象境之上的接引一境了。 一睹两位接引境盖世强者的争锋对峙,说不心动也是假的。 许佛显然已经没有了再等下去的耐心,他搭在董江水肩头的那只手掌微微用力,旋即后者的身躯就拔地而起。 董江水就这样如同小鸡仔儿般被许佛拎在手中朝有间客栈的方位御风而去。 “许佛,你究竟是什么人?”在空中的董江水似乎已经任命般,好奇问道。 脚踏虚空的许佛对于他这声询问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十数息过后,许佛与董江水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有间客栈的上空。 看着脚下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那道狰狞口子,董江水感受着在那条裂缝中传来的恐怖灵压后,顿时脸色一变,体内运转的灵力竟然出现了凝滞。 他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万钧峰岳,闷哼一声。 觉察到董江水异样的许佛手掌微微用力,直接将朝董江水身上笼罩而来的灵压尽数震散。 “这座小天地是被人以“画地为牢”的手段开辟施展出来的。”许佛一边带着董江水迈进其中,一边解释道:“在这座小天地中,压阵之人宛若坐镇自身天地的圣人般,即便是天象境的修士也被会天然压胜。” 许佛屈指轻弹用一道灵力指剑直接将一股迎面袭来的灵浪破去。 然后宛若闲庭漫步般御空行走在小天地的边缘之处。 他想要看看那个能够与鸿云子交手之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至于董江水,则是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在许佛身后。 董江水知道眼下这种局面根本就不是他所能决断的,脚下的这座战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 “嗯?怎么会是他?”董江水瞥了眼身处灵力龙卷中那道麻衣身形,轻咦一声,呢喃道。 “你认识他?”许佛转头问道。 董江水点点头,他确实已经认出了杜行甲的身份,当然他有几分不愿提及。 因为当年杜行甲的那杆银枪,将整座江湖捅了个透心凉,自然也包括身在江湖的董江水。 那年初入江湖的杜行甲仅凭一杆银枪就压得数不清的江湖名宿抬不起头来。 当初而成名已久的董江水在杜行甲的银枪下只是堪堪撑住了一枪,在后者递出第二枪的时候他就已经筋疲力竭。 当然董江水并没有对杜行甲痛恨在心,技不如人他认了。 对于自此之后传开来的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也一笑置之。 向来不把万事放在心头上的许佛见其点头,穆然间眼前一亮,问道:“哦?说说看?” 有间客栈早已经在数道灵力龙卷的碾压下荡然无存,置身于裹挟着摧枯拉朽灵力龙卷中的杜行甲一身衣袍猎猎作响,长发飞扬。 鸿云子就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那一身云织的法袍此时已经被撕裂去一条衣袖。 右臂暴露在外,与他那威严睥睨的模样甚是不相符。 鸿云子脸色阴沉地看向杜行甲,虽然后者的境界修为没有自己高,但战力却是出奇的强横。 哪怕自己诸多术法尽出但在那杆通身雪白的长枪之下却尽数破灭。 仿若他只凭借那杆枪就可以破去世间万法。 “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强。”鸿云子赞叹不已道:“也正是如此,若是能够将你招揽我天霜山势必会再度崛起。” 杜行甲冷哼一声,回应他的只是那杆化作出水白龙的白帝。 “冥顽不灵!”鸿云子杀意凛然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不能够让你死心塌地的为天霜山效力,但是等到我将你的肉身碾灭,将你的魂魄炼化,再度让你秽土转生,等到那时你就会完全归顺于我。”鸿云子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杜行甲低喝一声,一身的杀伐之气再度暴涨,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大可以试试!” 鸿云子看着如同穿透虚空朝自己刺来的长枪,脸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他从容淡定地自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玉盘,然后以灵力裹挟将其抛向虚空。 那枚玉盘上正面镌刻有山川江流,反面则是蛮兽灵禽,玉盘边缘制以阴阳炼以五行。 然后那枚散发着浑厚古老气息的玉盘就静静悬浮在了虚空之中。 “啧啧,时隔多年鸿云子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打不过就喊人,这天霜山的山主总算是让他当明白了。”一直注意着战局走向的许佛抱臂环胸感慨道。 “你跟这位天霜山掌门之间有渊源?”董江水闻言狐疑问道。 许佛不置可否地反问道:“若是我说当年我初次踏足穹陵州就是暴揍了他一顿你信不信?” 董江水呵呵笑道:“我看是人家揍你还差不多。” 许佛耸耸肩,没有再同他争辩下去。 董江水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在心里也泛起嘀咕,“难道真是如此?若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许佛究竟是位怎样的存在?” 鸿云子在抛出古老的玉盘手,便探出双手,修长的十指如钩,扣在虚空之中。 就在此时杜行甲的如龙一枪已经递来。 但那颗裹挟着雷霆威势的龙首却在鸿云子身前三尺前停滞不前。 哪怕杜行甲手中的白帝枪身已经微微弓弯,但那截枪尖始终前进不得分毫。 就宛若在枪尖与鸿云子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界限。 似鸿沟,如壁垒。 鸿云子双手上青筋暴起,他体内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水澎湃喷涌而出。 那宣泄开来的恐怖灵压迫使的封天山不得不连退数丈。 “四盘拨动,接连天霜。”鸿云子低喝一声,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霎那间倾泻而出的灵力尽数朝虚空中的那枚玉盘疯狂倒涌而去。 随着磅礴灵力的注入,那枚古朴的玉盘绽放出璀璨的霞光,继而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转动。 无形之中仿佛有双大手在拨动着那枚玉盘,玉盘的阳面以顺转,而阴面则是以逆转。 每一次玉盘的拨动都使得虚空颤动不已,引来此间大道的轰鸣。 杜行甲抬首见到那番异象,眉头微微皱起。 第二百零一章 独战四天象 随着那枚古老玉盘的阴阳拨动,镌刻在其上的山川江流竟然浮现出玉盘,在虚空中形成了一副万里疆域山河图。 那道气象恢弘足足占据了此间半座天地的山河图之上有数道璀璨光芒闪烁,宛若星河垂落人间,极为震撼。 杜行甲眼眸中精芒闪烁,旋即他手臂后扯将白帝抽回,然后调转枪头对准了悬浮在虚空中的那枚玉盘。 虽然他不清楚此物究竟有何猫腻,但在见到那副山河图后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见到杜行甲想要对玉盘出手,鸿云子冷哼一声,原本扣在虚空中的双手迅速结出繁琐晦涩的印诀。 霎那间那幅山河图上有四点光芒万丈,使人睁不开眼眸。 与此同时杜行甲手中的白帝破空而去,通身雪白的长枪裹挟着磅礴灵力朝那枚玉盘激射而去。 就在那截绽放着凛冽寒芒的枪尖将要刺在玉盘之上时,半空中的山河图突然传来剧烈震荡。 那四点璀璨如星辰的光芒最终竟然直接洞穿那幅山河图,各自化作四道通天光柱降临在地面上。 见到四道光芒落地,鸿云子拂袖一挥没有半点犹豫将玉盘收回袖中。 白帝枪尖堪堪与那枚古老玉盘擦过,一声清脆如泉水“叮当”作响后,甚至还激荡起了一连串的火星。 鸿云子将玉盘收回袖中,以心神细细勘验后确认玉盘并没有半点损坏,这才放下心来。 这枚古老玉盘当属天霜山的重器,它不单单是历代山主掌门交接之物,更是一件防御无双的法器。 当年若不是自己及时祭出这枚玉盘与天霜山护山法阵相融,只怕就真的让那人闯上祖师堂了。 见到一枪未成,杜行甲右手虚握,那道化作白芒的长枪在虚空中打了个旋儿,宛若蛟龙摆尾般飞掠回他手中。 杜行甲手握白帝,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四道缓缓散去的光柱。 在那四道光柱缓缓消散开来以后,在鸿云子的身前,赫然出现了四道高大的身影。 若是隋便在此,多半就可以认出来突兀出现在这片天地中的那四人正是当初在祖师堂中议事之人。 也就是说这四人皆是天霜山的长老,其境界修为皆是天象境。 若只是四名天象境对上接引境后者倒是并不会觉得有多么棘手,毕竟天象境与接引境之间有条难以用人数来弥补的天埑鸿沟。 但在场之人中却还有一个压阵的同为接引境的鸿云子。 如此一来杜行甲就面临了一个双拳敌四手的危险局面。 “参见山主。”那四人刚一降临太安城皆是对着鸿云子躬身行礼道。 鸿云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抬手指向杜行甲,嗓音威严地说道:“此子蔑视我山门之威,寻衅我山门之人,眼下更是口出恶言要将我山门荡平。” “诸位长老随我一齐出手斩杀此獠!”鸿云子怒喝一声,道。 听闻自家山主这般说,那四人的脸色皆是一沉,纷纷转身朝杜行甲看去。 当他们觉察到自杜行甲身上荡漾开来的经济波动后眉头渐渐皱起,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与自家山主一样同为接引境。 而且最重要是对方的年岁竟还是这般年轻,修道根本不足甲子时间。 “诸位不用担心,有本座在此压阵,他根本就掀不起半点风浪。”鸿云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通过那枚古老玉盘接连传送法阵继而降临在城内的四人道号分别为道玄,通幽,静虚,守笃。 “大胆贼子,竟然公然对天霜山出言不逊,今日我等势必要将你拿下!”道玄满脸愠色,呵道。 杜行甲根本就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思,倒提白帝,以枪尖拖地,身形若奔雷已经朝他们四人急掠而来。 通幽看着裹挟着一身惊人杀气的杜行甲,眉头皱起。 不论怎么说对方都是接引境的强者,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蒙蔽天机的,但那实打实的灵力威压却是半分都做不得假。 “一起出手!”静虚运转体内天象境的灵力,沉声道。 “对,我们四人一起出手,再加上有山主从旁掠阵,绝对能将其诛杀!”守笃一身灵力喷涌而出,信誓旦旦地说道。 许佛与董江水看着那降临在此的四人几乎没有半点废话就与杜行甲交上了手,董江水攥拳质问道:“难道山上人也这般只知道以多欺少?” 许佛掏了掏耳朵,不屑道:“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再说了你难道就不算修道之人?”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在意他的。”许佛揶揄道。 董江水摇摇头否认道:“他事隋我忠梁,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也不想见到他死在那群所谓的山上人手上。” 许佛看着以一人之力独占那四天象的杜行甲,老神在在地说道:“若是你这样可就是太瞧不起杜行甲了,或者说是太瞧得起那四个天象境了,若不是他一直在留有余力应对着不知何时会出手的鸿云子,眼下这四人中已经有人负伤在身了。” 董江水不置可否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许佛闻言瞥了他一眼,反问道:“又是谁告诉你我会动手了?” “我觉得以你的性情不会只作壁上观。”董江水如实回道。 许佛闻言耸耸肩,没有再接过话去。 其实他本来确实是没有出手的打算,并非是他忌惮天霜山的实力,而是因为他不想打破现在的安逸舒适生活。 但当他见过了杜行甲的修行天赋后,他觉得这样一块修道美玉绝对不能被天霜山毁去。 所以正如董江水所问的那样,他如今只是在思量出手的时机罢了。 就在董江水与许佛言谈之时,杜行甲已经与道玄四人交手了数十招。 一道道霸道凌厉的攻伐之术被杜行甲接过,躲过,然后递还杀意凛然的一枪报以颜色。 若不是道玄他们四人配合默契而且皆是天象境强者,如今他们四人已经在那一枪复一枪中吃不消从而败下阵来。 即便他们配合极为默契,甚至已经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但他们对上的却是杜行甲,而且是手执白帝的杜行甲。 所以在杜行甲躲过通幽的一道攻伐之术后仅用枪身就将其抡飞了出去,既然握枪的手腕一拧,手中白帝径直朝静虚的胸口刺去。 “小心!”守笃低喝一声,提醒道。 静虚脚下灵力疯狂流转,转瞬之间将身躯侧过,堪堪躲过了那截裹挟着凌厉灵力的枪尖。 但枪尖还是穿透了他身上的那件道袍,自他的胸口另一侧刺出。 尚未等到静虚心中松了口气,杜行甲已经左手猛然将按住枪身,势大力沉的枪身直接将其震飞了出去。 “就是现在!”身形倒略出去的静虚朝道玄与守笃两人喊道。 他们四人从一开始就在等一个机会,等杜行甲换枪的机会,准确来说是换气的机会。 眼下在杜行甲接连两枪两名天象境炼气士挑飞后,他体内灵力的运转势必会达到一个顶峰,而在顶峰之后若是他还想依旧保持现在这副状态,就必须要在瞬息间换气。 从而使得体内的灵力浪潮一浪更高过一浪,浪浪不息。 听到静虚的提醒,道玄与守笃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点点头,旋即在电光火石之间暴起出手。 他们二人的身形化作两抹流光朝杜行甲急掠而去。 “时机把握的刚刚好,若是换做一位天象境大圆满又或者是半只脚踏入接引境的炼气士,说不定已经在他们四人手上吃大亏了。”一直作壁上观的许佛点评道:“不过正如你同我说的那样,他们对上的是这个惊才艳艳的杜行甲,所以只是做到这种程度还不够。” 果不其然,仿佛是印证了许佛的那番话,虽然道玄与守笃两人确实是趁着那个间隙将那杆白帝以法术禁锢,但杜行甲也不断以自身强横的灵力与他们二人相抗衡。 所以眼下这三人陷入到了一种竞相角力的状态中。 三股狂暴的灵力相互侵蚀,也不断向外扩张,最终使得这座小天地内凭空多出数道灵力风暴,而且以三人为中心,周遭的虚空壁垒都出现了开始断裂的迹象。 “山主!”已经力竭的道玄出声喊道。 此时他们二人已经暂时牵制住了杜行甲,当下只要身为接引境的鸿云子出手,势必能够将无法分身的前者斩杀。 鸿云子闻声眼眸中神光湛湛,他等得就是现在这一刻。 只见这位天霜山的山主陡然出手,身形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鸿云子就出现在了杜行甲的身后,然后蕴含着雷霆威势的一掌高高举起,继而重重落在了杜行甲的背后。 身受重击的杜行甲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然后他强忍背后的伤势,双手以掌心挤压住枪身,然后用力一错。 原本被禁锢的枪身以灵力裹挟疯狂旋转,如同蛟龙出水,如同虎下山岗,最后迫使得道玄二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就在鸿云子打算再落下第二掌时,杜行甲已经以一记回马枪斜刺向前者的眉心处。 鸿云子见此迫不得已只得抽身撤退。 不过眼下杜行甲已经有伤在身,而他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集结另外四人之力不断消磨耗去其灵力锋芒,最终将其斩杀。 第二百零二章 许佛 杜行甲以霸道无双的枪术将包括鸿云子在内的天霜山五人强行逼退后,又将涌上喉间来的那口腥甜给强行咽了下去。 如今杜行甲身在他们五人的包围中,而且已经身负伤势。 “虽然不知道如今他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施展出来,但眼下局势于他而言可不算多么轻松。”董江水看着脚下那处战局,然后又转头看向抱臂环胸泰然自若的许佛,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若是再不出手只怕杜行甲就要身陷危机之中了。 许佛俯身看向鸿云子,眼眸中精芒闪烁。 看着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始终没有半点动作的许佛,董江水将要开口没想到前者已经向前迈出一步。 而这一步则是主动将自己的身形以及气机暴露在了天霜山五人以及杜行甲的眼中。 率先觉察到的是鸿云子,当他见到那道天幕裂缝之下出现的那道黑影时,他眉头皱起,难道这个杜行甲还有强大援手,还是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算盘? 道玄他们四人感觉到那股霸道的灵压后皆是神色一振,这片小天地中竟然还有人藏匿,他竟然能够躲避过山主的灵识探查。 原本杜行甲以为突兀出现在天幕上空的那人又会是天霜山之人,毕竟自己打过交道而且又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人少之又少,最重要的是他从未感受过那股灵压。 但当他注意到鸿云子等人脸上流露出来的那抹戒备神色后,心中就恍然。 他知道来人绝对不会是天霜山之人。 甚至或许鸿云子他们都不曾认识。 既然自己不认识,而天霜山那边又对其保持警戒,那他究竟是为何而来? 难道只是想无端搅局? 鸿云子抬头望向低垂的天幕,威严的嗓音以浑厚灵力裹挟响彻整座小天地,道:“天霜山办事,还请阁下莫要装神弄鬼!” 鸿云子的这番话更加证实了杜行甲的猜想。 许佛御空而行,一步步走下云端,朗声道:“怎么?你鸿云子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鸿云子刚想要开口询问其姓氏,但当他细细觉察那股若有若无笼罩开来的灵压后,心神一震,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因为他猛然觉得这股灵压似曾相识。 只是短短的刹那间,一张爽朗清举的面孔就浮现在他的神海中。 鸿云子眉头拧成一团,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当年自己举整座山门之力在穹陵州追寻他的踪迹,但十多年的光景近乎将整座穹陵州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半点有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山门中有人说他已经自讨没趣识时务离开穹陵州了,也有人说他闯山时被护山大阵以及众长老所伤,在下山途中已经身陨道消。 但只有坐在祖师堂中的他们知道,那个在闯山时自称许佛的外乡人绝对没有死。 而眼下,这个昔日差点以一己之力将整座天霜山颠覆过来的许佛,竟然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这般堂而皇之的站在天幕之上,居高临下,徐徐走下云端来。 听到那人竟敢直呼山主的名讳,通幽脸色一沉,就在他刚要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出手之时,身旁的守笃猛然间拽住了他的道袍衣袖,将其拦了下来。 很显然,守笃他们三人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世道果然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等通幽开口,守笃就以心声对其说出一个名字。 就是这个名字使得脾气火爆的通幽呆若木鸡,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许佛不急不缓地走下云端,最终一步踏在了地面上。 同样的,也是站在了杜行甲的身旁。 “若是没有你们,我现在的日子依旧过得很清净,根本就不会招惹来这么多烦人的苍蝇。”这是许佛对杜行甲说得第一句话,同样也是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就看向了对面的鸿云子,笑吟吟说道:“好久不见。” 鸿云子看着经年不变的熟悉脸庞,冷冷道:“确实是好久没见了。” 当年若不是他及时以玉盘催动护山法阵,只怕自家山门的那座祖师堂就要被他给拆了。 这本就是比打自家脸面还要过分的事情,这让鸿云子如何不痛恨仇视他。 “听你这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家祖坟给刨了呢。”许佛嗤笑道。 鸿云子看向许佛的眼神阴翳酷烈,在那眸底深处还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忌惮,远没有看杜行甲时的胜券在握。 “当年被你侥幸逃出天霜山,但今日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鸿云子双手中灵力缓缓凝聚,寒意凛然地说道。 许佛闻言缓缓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给你纠正两点错误,一是当年我是堂堂正正破了你们天霜山的护山大阵才下山去的,二是我这个人的运道一直不错。” “诸位长老,一起出手,将他与那个杜行甲一起诛杀!”鸿云子神色冰冷地命令道:“结四象诛灵法阵!” 道玄他们闻言皆是神色一振,所谓的四象诛灵法阵是以四位天象境强者为引,各自占据天地方圆四座方位,然后凝聚四人的全身灵力结成的一座法阵。 在这座法阵内,即便是天象境大圆满的炼气士也会重伤陨落,是可以诛杀任何一种生灵的攻伐法阵。 若是负责压阵之人是已经踏进接引境的鸿云子,那即便是同为接引境的强者不慎闯入法阵中也只有“有来无回”一个结果。 道玄他们原本认为这座“四象诛灵”法阵会被山主用来对付那个杜行甲,没想到自家山主在见到许佛后竟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要施展这道威势惊人的法阵。 不过既然山主有令,那作为山门长老的他们自然不敢有半点推辞,四人身影掠动,在转瞬之间就各自占据一处天地方位。 继而他们四人体内的灵力磅礴喷涌而出,嘴唇翕动念念有词的同时双手迅速结印,一道道蕴含着玄奥古怪的气息犹如湖面涟漪一圈圈向外荡漾而去。 许佛感受着从那四人身上荡漾开来的气机涟漪,剑眉轻挑,嘴角微微上扬,“都是一成不变的老把戏了。” 随后他转身看了杜行甲一眼,两人并没有开口,只是相视一眼,后者长眸微眯,然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见到对方只是在眨眼间就明白自己的心思,许佛眉眼间的笑意更盛。 “看来这太安城没有白待,临了竟然让自己碰上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许佛心想道。 他或许不清楚,很快他就会撞上一个比之杜行甲更有趣之人, 那人叫做隋便,如今正乘着一辆马车,朝太安城缓缓驶来。 在杜行甲与许佛相视一笑后,霎那间前者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正在列阵的守笃四人见此神色一凛,就在他们想要以浑厚延绵的气机将杜行甲锁定时,一道极为蛮横霸道的气机犹如翻江倒海般将他们四人的气机尽数撕碎开来。 守笃四人因为身为牵连各自往后退了半步,而杜行甲也正趁此时机,在四象诛灵阵尚未完成之际闯了出来。 所以如今被“困”在阵中的其实只有许佛一人。 眼下杜行甲已经重新与天霜山之主鸿云子对上。 “如今你身负重伤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鸿云子神情漠然地说道。 虽然杜行甲闯出阵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能够将许佛留在阵中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那也要打过了才知道。”杜行甲身姿挺拔,双手握住白帝枪身,战意凛然地说道。 鸿云子以心声对封天山说道:“接下来太安城中就没有你的事了,如今王定军与谢岚被青云拖进一处玄妙之境,就更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了,现在你就动身回天霜山。” “师尊,徒儿...”封天山的话尚未说完,鸿云子一道犀利的目光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天山明白了!”封天山低头拱手应道。 等到封天山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之中,鸿云子看着气息内敛于身的杜行甲,说道:“如今这座小天地根本就承受不住我们几人的灵力冲撞,若是任由这座小天地破裂,届时那场灵力风暴会席卷肆虐整座太安城。” “我想你也不想见到那些凡夫俗子因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吧?”鸿云子淡淡说道。 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城内凡夫俗子的生死,他们是生是死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但他却担心自己会因此而沾染上因果。 若修道之人最忌讳的是因果二字,也是因果一事。 原本鸿云子只是试探性的一问,但没想到杜行甲竟然真的收枪,应道:“那我们就去城外打。”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答应你。”鸿云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 随后他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道玄道:“你们四人以四象诛灵阵先拖住许佛半柱香的功夫,等到我将杜行甲解决后就赶回来相助你们。” 道玄以心声回道:“山主放心,我等四人绝不辱命!” 或许道玄他们四人没有想到,他们口中的这位山主自此一去就被杜行甲追杀了许久,再也没有回来过太安城。 第二百零三章 借枪 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迎着朔朔寒风正缓缓朝太安城驶去。 负责驾车的是一个裹着单薄黑衣的年迈老者。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其实这位老者实则已经双目失明。 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马车行驶的极慢,甚至都不比不过一个青年男子的脚力。 车厢内坐着的是正在闭目养伤的隋便。 一杆通身玄黑的长枪静静置于他身边。 枪名玄凰,与杜行甲手中的“白帝”皆为大隋国器。 一个双肩挑着木柴的汉子跟随在马车后,听着前面马车发出来“吱扭”声,这个以砍柴为生的汉子皱了皱眉头,然后脚步稍微加快继而将其赶超了过去。 “奇怪。”皮肤黝黑的汉子狐疑一声道。 “瞧着马匹也不像无力的样子,怎么走起来这般墨迹?”汉子在心中腹诽道。 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他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瞥了眼官道上这辆奇怪的马车后,这才匆匆赶往太安城。 去晚了赶不上早集的话他肩上这两捆柴火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老寅。”车厢内的隋便无奈地喊道。 虽然他不知道赶超过马车去的那个汉子心中想的是什么,但他却记得这已经是第二十三个超过他们马车去的行人了。 老寅闻声借机勒住手中的缰绳,应道:“公子喊我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非要逼我下来?”隋便掀开车厢厢帘,反问道。 他知道老寅心中打得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走得慢点,好让自己慢一点进程,说不定就可以拖到城内战斗结束了。 “公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可不能轻易动气。”老寅赶忙说道。 “那你就不能快点?”隋便满脸正色地看向老寅,问道。 看到小主子一丝不苟的神情,老寅悠悠叹了口气,问道:“公子,咱就不能不进城吗?” “你说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太安城内出来,如今又要跑进这龙潭虎穴,这不是赶着...” 最后那个找死二字老寅始终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就是大不敬了。 “赶着找死是不是?”隋便替他说了出来。 “小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寅神情复杂地解释道。 “若是城内没有旁人老奴就是豁出性命也会陪小主子你再走一遭,但现在天霜山炼气士皆是降临太安城,哪怕是拼上我这条老命也不敢保证小主子您的性命安危。” “好了。”隋便摆手制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只是要将它交到杜叔手中,在见过杜叔后我一刻也不会在城中多留。” 说完隋便看了眼静静置在身边的玄凰,抿了抿薄唇。 虽然杜叔的境界修为深不可测,但如今他却是要以寡敌众,而且对方同样境界高深,所以隋便这才想要将玄凰一并交到前者手上。 虽然可能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但好歹聊胜于无。 听到小主子这般保证,老寅这才点了点头。 他又不能违背小主子的意思,所以先前就只能用这个办法来拖延时间。 就在老寅准备驾车重新启程时,一道虹芒自太安城的方向而来,然后裹挟着风雷之势朝东而去。 老寅抬头“看”向那抹拖曳着长长光尾的虹芒,那双本就稀松的眉毛皱起。 从对方不经意流露而出的灵压中,老寅探知到对方竟然是个接引境的强者。 “公子!”老寅神情凝重地喊道。 此时隋便已经从车厢内探出身来,他目光深邃地注视着那道虹芒远去,沉声道:“那人应该就是天霜山的山主。” “咻!” 隋便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破空声在他耳畔边传荡开来。 等到隋便反应过来时,一道身着粗布麻衣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马车前。 “杜叔!”隋便转头看向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姿,喜出望外地喊道。 从太安城内赶出来的杜行甲闻声点点头,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话里听不出半点责备之意。 隋便从车厢中走出,手中多了杆玄凰长枪。 然后他将玄凰轻轻抛向杜行甲,后者稳稳接在手中。 “杜叔,就当是我借给你的,记得早点还我。”隋便眉眼微弯,笑吟吟地说道。 此时杜行甲一手白帝,一手玄凰,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放心,不会太久的。” 马车上将两人的言外之意都听在耳中的老寅舔了舔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照顾好他。” 杜行甲给老寅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身形骤然间拔地而起,继而化作一抹长虹直追鸿云子而去。 目送着杜行甲御空远去,隋便用手掌狠狠搓了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脸颊,然后转身登上了马车。 老寅试探性问道:“公子,既然玄凰已经交到他手上,那这太安城我们就不去了吧?” 过了良久,车厢内终于传来一道轻嗯声。 老寅闻声调转马车,又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太安城内。 天幕上空。 那那座玄妙不可名的秘境之中,一身宽松道袍的青云低头看了眼脚下纵横捭阖的棋盘,然后又抬头看向眼下置身棋盘内略显狼狈的王定军与谢岚两人,笑问道:“如何?” 堪堪躲过一道惊雷落子的王定军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渊渟岳峙,他蓬头垢面地看向青云,冷声道:“如今山主降临太安城,你觉得你还能够得意到几时?” 与此同时谢岚运转全身灵力倾力斩出一道剑气,将一枚凌空而落的“棋子”一分为二,同样脸色铁青地看着将自己拖拽入这座虚空的那个罪魁祸首,喝道:“青云,我势必要将你做成人彘!” 居高临下的青云闻言啧啧感慨道:“都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原本我还是不信的,不过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竟然开始觉得这老话还是对的。” 随后他眉头轻挑,看向眼神阴翳酷烈的谢岚,重复道:“妇人呐~” 此时谢岚脸上的那层面纱已经不见,其实早在她被青云拖拽入这方秘境中时面纱就被后者趁其不备偷偷摘了去。 听到青云这般称呼自己,本就对于他摘掉自己面纱耿耿于怀的谢岚脸色更加阴沉。 “我杀了你!”谢岚怒喝一声,提着青锋就要朝青云冲杀去。” 但中途却被王定军给拦了下来,“冷静点,他此时是故意折腾你的心境,从而使得你心境泥泞不堪自乱阵脚,不眼轻易上当!” “就是就是。”青云闻言笑吟吟地附和道:“怎么说也是在祖师堂内有把椅子的人,这心性看来还得多磨练磨练。” 谢岚眼神冰冷地看向青云,然后她又看向伸手拦住自己的王定军,这才强压下心头怒气,稍微往后退了退。 “可惜了。”青云看着谢岚脚前的那当棋格,略感惋惜地摇头道。 刚才若是她一脚落在上面,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那就是屠大龙的一式,当然被屠的只会是王定军他们。 但如今谢岚却其拦了下来,终究没能够造就那番局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定军刚才算是力挽狂潮了。 王定军环顾四周,看着这方一望无垠的秘境之地,头顶上空只有一条璀璨银河倒挂,犹如仙人落笔生花,甚是让人惊奇。 “看够了没?”青云出声询问道。 没想到王定军同样轻叹一声,“可惜了。” 就凭这道玄妙通天的术法,天霜山就无人能够出其右,但如今这个有望能够带领山门走向更高处之人,却为了一个前朝孽子,为了一个区区的凡夫俗子,心甘情愿地站在了山门的对面。 青云揉了揉眉心,如今他已经在太安城内感知不到隋便的气息了,这也就表示后者已经安然离开太安城了。 “没工夫同你们再在这耗下去了。”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随后他探出右手,在其双指间有一抹灵光乍现。 随后他的指尖对准身处棋盘中的王定军与谢岚两人,缓缓落子。 就在他落子的刹那间,那条倒挂在棋局上空的璀璨星河轰然震动。 虚空之中大道轰鸣,蕴含着焚天煮海之威的道纹乍现,继而隐没。 那条横贯天幕的星河中不断有星子垂落“人间”,随即化作一道道飞火流星裹挟着摧城断岳之势朝棋盘上轰砸而下。 身处棋局中宛若蝼蚁的王定军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了先前在梦境中的那一刻。 此时的他因为身在这方秘境被天然压胜的缘故,他甚至都连法相真身都施展不出来。 但若是想要单凭肉身体魄硬扛下那滚滚飞火流星又无异于痴人说梦。 “轰!” 随着一道响彻天地的轰鸣之声在秘境中响起,纵横捭阖的棋盘中瞬间被激荡起漫天的烟尘。 这方由数之不尽的道纹所编就而成的棋盘随着青云不断落子已经是“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并非是道纹脆弱不堪,恰恰相反,天地大道所显化的道纹足以撑得住接引境强者的倾力一击。 但眼下却因为青云落子而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 这其中所代表着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结束了。”青云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二百零四章 有何不可 距离那日太安城的混乱动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光景。 这个过去所表示的是彻彻底底的过去,包括有间客栈的那座小天地以及天幕上空的两座战场皆是落下帷幕。 而在这一个月内,虽然李济民在此之前已经事先借机将李雍和的一些党羽铲除,但因为有天霜山作为靠山,朝堂之上李雍和依旧是占尽了优势。 所以这一个月以来李济民哪怕是有董和等一众兵部大佬们的支持,处境也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一旦稍有不慎也会被李雍和及其党羽推入万丈深渊。 但饶是李济民每一步都走的兢兢战战,但那道封王就潘的金黄威严的圣旨最终还是从皇城内,自那间御书房内的案牍上传入了秦王府中。 当宣旨的司礼监掌印赵公公将那道圣旨的最后一字读完后,他放低圣旨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吭的秦王殿下,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凄凉。 这样一位在民间素有声望,在登基大宝后也最有望成为一代明君的皇子就这般在夺帝之争中落败了。 自此以后他就要远离帝都,远离这座代表的天下权力中枢的太安城,再也无缘帝位。 “若无诏,不得进京”,这是对一个心有抱负皇子最为严酷的一句话。 “殿下,该接旨了。”赵公公小声提醒道。 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的李济民轻哦一声,然后抬头看向赵公公,双手捧起将那道代表着自己最终命运的“审判”从后者手中接了过来。 赵公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双手在颤抖,但即便是身为宦官之首的他此时也无能为力。 命运的转轮一旦开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 李济民接过圣旨后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想必这几日我那大哥都把御书房的门槛给踏破了吧?” 赵公公环顾左右,幸好今日出宫所带之人是自己的假子,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这句话也就说给老奴听听,也万万不能再同旁人说起了。” 毕竟现在只是封王就潘,但最起码还算是保全下了身家性命,但若是这种话落在了陛下又或者是太子耳中,那说不定就潘之路上就会出现点什么“意外”。 毕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一个已经远离朝堂中枢的皇子的生死。 李济民点点头,应道:“本王明白了,我送送赵公公。” 赵公公摇摇头,拒绝道:“秦王殿下还是尽快做准备吧,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开这座帝京说不定于殿下而言也算是桩好事。” 李济民闻言苦涩一笑,“那本王就不送了。” 等到赵公公带人离开秦王府,一直候在大堂门外的尉迟恭等一众部摩肩擦踵走进堂内。 “殿下。”尉迟恭神情肃穆地问道:“殿下是真要准备离开太安城?去那劳什子的陪都洛阳?” 李济民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圣旨,自嘲一笑,反问道:“父皇的意思你们不也是听到的吗?难道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尉迟恭等人闻言一阵缄默,确实,君命难违,如今圣旨已经宣读完毕,若是抗旨不遵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李济民摆摆手,神情疲倦地说道:“虽然你们是我府上亲兵,而案籍却依旧在兵部,所以虽然我离开了太安城,但于你们而言却没有半点影响,你们不必跟随我离开京城,只是以后的升迁之路可能会很不顺遂,是我李济民对不起大家了。” 若是李雍和顺利登基大宝,那他势必会找自己的这些旧部算账,甚至或许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只要一个隐晦眼神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自然会有揣摩帝心的家伙来做这种腌臜之事。 “殿下万万不能这么说。”尉迟恭抱拳道:“我们这群弟兄的命哪个不是殿下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若是没有殿下,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我们!” 李济民抬眸看向尉迟恭身后的众人,抿了抿薄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房玄策身上。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李济民强挤出一抹笑意,挥手道。 众将士原本还要再说什么,但见到秦王殿下那略显憔悴的脸色后,终是将在腹中起草了好久的安慰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等到尉迟恭率领着众人离开大堂后,房玄策这才踱步走了进来。 “抱歉。” 这是手握圣旨的李济民对房玄策说的第一句话。 房玄策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要同我说抱歉?” “因为...”一时间被房玄策问懵的李济民有些语塞,然后他将那道圣旨递到房玄策面前,说道:“大抵是因为这个吧。” 房玄策看着递到眼前的明晃晃的圣旨,摇摇头,说道:“算了,如今不用看我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确实,刚才他站在门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隋便将你推到我身边,我还是没能够胜过李雍和。”李济民悠悠感慨道。 “殿下你该知道,错不在你我。”房玄策神色平静地说道。 “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只能说如今的‘天命’站在了李雍和那边。”房玄策继续说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李济民岔开话题,问道。 房玄策看向李济民,满脸狐疑,道:“恕玄策愚昧,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 李济民刚要开口解释,就被房玄策一句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听殿下的意思是要安于天命了?” 李济民闻言死死盯着眼前的房玄策,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然呢?我总不至于要...” 剩下的那四个字李济民没有说,他担心隔墙有耳。 “有何不可?!”房玄策掷地有声地反问道。 “不说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于某人,即便是站在天下大义这边,难道殿下会觉得那位登基大宝后百姓会丰衣足食如登春台吗?” “难道殿下已经忘了在过马亭与某人的约定了吗?殿下不要忘了,如今的天下其实是某人起身让给大梁李氏的!” 最后这番话房玄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攥,几乎是用尽了饱读诗书十数载的意气吐露出来的。 李济民闻言怔怔看向房玄策,不知为何,他竟然从眼前房玄策的身上见到了隋便的影子。 难道他眼下真的要起兵,如此一来岂不是走上了李景凉的那条路? 见到李济民始终迟疑不决,房玄策叹了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殿下觉得以李雍和的城府与手段,他会活着让你离开太安城吗?又或者说会让你平安抵达洛阳吗?” ... 皇城,御书房。 前去传旨的赵公公已经候在了御书房外。 他之所以没有进去,并非是因为皇帝陛下没有传召他,而是因为此时太子李雍和正在御书房内。 听着御书房内激烈的争吵之声,赵公公感觉匪夷所思,但又感觉无可奈何。 虽说如今太子依旧还只是太子,但因为天霜山的缘故,所以哪怕是皇帝陛下在面对他时也只能说与之平起平坐。 而太子如今也并不把君臣父子纲常放在眼中,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御书房内的争吵声了。 “砰!” 就在赵公公思绪之间,御书房的房门被人从里边猛然推开。 已经走出御书房的李雍和转身对着殿内拱手说道:“今日或许是父皇心情不佳,明日儿臣再来请安。” 说完他便袍袖一甩,转身径直离开。 见到李雍和走远以后,赵公公这才走进御书房内。 坐在书案前的李汤因为愤怒而脸色通红,甚至握住黄石笔砚的手都在颤抖不已。 “陛下息怒。”赵公公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地喊道。 李汤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公公,无奈地叹了口,一屁股坐了下来,久久不语。 过了半晌后,他一边将手中的黄石笔砚放在桌上,一边悠悠开口道:“行了,起来吧。” “圣旨交到济民手上了?”李汤问道。 “回陛下,是!”赵公公起身后连忙应道。 李汤沉吟了许久,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赵公公直截了当地回道:“等到奴才将圣旨宣读完毕,秦王殿下接过圣旨后,就派人将老奴送出府来了。” 李汤闻言点点头,然后就沉默不语。 “陛下,太子殿下他...”赵公公狐疑问道,不过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有些事不该是他当奴才的去过问的。 然而李汤并没有责怪他。 或许他做不到同大隋末代皇帝那般将那个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忠心耿耿的奴才当做自家人,但他自认还有那份胸襟不会因为一两句失言就会降罪于他。 “太子想让济民去驻守漠北。”李汤看向赵公公,问道:“所以此事你怎么看?” “漠北?”赵公公闻言狐疑不解道:“但陛下不是已经传旨让秦王殿下离京就潘?而且漠北之地多贫苦,让一位毫无过错的皇子去镇守,恐怕有伤大梁皇室的颜面。” “朕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李汤沉声说道。 可李雍和不答应。 他这是非要置自己这个兄弟于死地啊。 第二百零五章 正阳门前的那辆马车 李雍和离开皇城后就见到了太子府的马车停靠在正阳门前。 负责驾车的是雍和卫。 如今的雍和卫在先前与隋便的那几场交锋中已经死伤惨重,已经无法再同李济民的天策卫相庭抗衡。 但所幸后者就要远离太安城了,但他又不想就让其这么离开太安城。 对他而言,只有死人才能够真正地永绝后患。 李雍和的心思如山林飞鸟游于云间,所以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来到了那辆雍奢华贵的马车旁。 当李雍和缓过神来见到驾车的那名雍和卫没有半点下车相迎的意思后,他剑眉皱起,神情不悦。 就在他刚要开口呵斥板板正正坐在马车上的那人时,没想到后者身子突然一歪,如一条死尸般跌落在了地上。 李雍和看着倒地不起的那名雍和卫,神情震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因为那个雍和卫确实已经是具尸体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皇城脚下,而且马车上更是有他太子府的图腾,竟然还有人敢出手行凶?! 一个李济民临死反扑遣凶行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几乎就在是刹那间,身为七玲珑中仅存的魑魅与乱神奴二人就护在了李雍和的身前,神情凝重地注视着那辆马车。 虽然马车内没有传出半点的灵力波动,但以他们敏锐地觉察到眼前的这辆马车内确实有人。 没过多久,马车的车帘无风自动,被缓缓掀开,然后一张面如冠玉眉心生法印的面孔映入李雍和三人的眼帘。 “上车。”封天山冷冷吩咐道。 没错,今日突兀出现在李雍和面前的正是当日降临太安城后“无功而返”继而又不请自来的封天山。 “殿下小心!”魑魅将李雍和护在身后,一身灵力吞吐不定,低喝道。 “什么时候山河境的杂鱼也敢在我面前插嘴了?”封天山瞥了眼魑魅,说道。 语气不重,但话里却字字蕴含杀意。 而身为山河境的魑魅,只是被其瞥了眼体内的灵力就宛若被冰封凝滞般,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觉察到体内异样的魑魅顿时冷汗直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上,血脉喷张脸色通红。 站在一旁的乱神奴尚未觉察到他的异样,马车内的封天山就已经出手,一道灵力指剑被他屈指弹出。 霎那间裹挟着霸道灵力的指剑就破空而去,直接斩断了魑魅的一条手臂。 顿时鲜血如泉涌,喷洒而出,溅射在了李雍和的锦袍之上。 被断去一臂的魑魅面露痛苦之色,他一手捂住手臂断裂处,哪怕是他百般忍耐,但最后依旧还是喊出阵阵哀嚎之声。 见到对方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乱神奴手握凶剑乱神就要袭杀而去。 “住手!”在电光火石间李雍和冷喝道。 乱神奴闻声及时收手,没有询问为什么,只是重新掠回原地。 “若是你再稍迟半息,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封天山毫不避讳地说道。 李雍和不置可否地说道:“你先将魑魅带下去。” “殿下。”乱神奴说道。 从对方乖张暴戾的行事来看,这个陌生少年绝对不是善茬。 “你没听到我的吩咐吗?”李雍和看向欲言又止的乱神奴,冷冷道。 待到乱神奴带着眨眼间就已经身负重伤的魑魅离开后,正阳门前就只剩下了李雍和与封天山两人。 一个坐于马车中,一个站于马车前。 这一坐一站间,身份不啻云泥。 “见过仙师。”李雍和拱手说道。 “仙师?”封天山闻言眯起眼眸,问道:“难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对我们的称谓?” 听到对方这番话,李雍和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对方果真是来自天霜山。 若他是李济民派来的刺客,刚才那一指剑斩落的就不是魑魅的臂膀而是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李雍和点点头,应道:“不知仙师找上小人有何吩咐?” 这个刚才在御书房内敢同大梁皇帝,堂堂的九五之尊争吵不休的太子竟然在一个少年人面前自称小人。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对方来自天霜山。 当然李雍和并不知晓封天山的真实身份,若是他知道对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霜山之主,只怕现在连站着的骨气也没有了。 “你倒是挺上道的。”封天山嗤笑道。 他果真是这座山下王朝的储君?未来的大梁之主? “先上马车来。”封天山吩咐道。 李雍和点点头,然后一步跃上马车,钻进了车厢内。 全程没有看那个死的不明不白的雍和卫一眼。 “坐。”见到李雍和走进车厢,封天山指着对面的那张厢椅,说道。 这明明是太子府的马车,是李雍和之物,但眼下封天山却摆出十足的反客为主的姿态。 而李雍和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 他应声正襟危坐,面露端重之色,问道:“敢问仙师道号?” 封天山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道号,我叫封天山,如你所想,我确实是来自天霜山。” 听到这番意料之中的话后,李雍和继续问道:“不知道此次仙师下山有何贵干?裹挟有何吩咐?” 封天山看着面前的这个大梁储君,眉头轻挑。 虽然估计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谄媚神情,但他说的话却让自己极为受用,听闻很是舒服。 若不是与他身份有别,自己倒是愿意同他好好聊聊。 “前段时日发生在太安城中的那场惊天动地的斗法你可还曾记得?”封天山淡淡问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但李雍和还是如实回道:“雍和对于那夜之事记得清清楚楚。” 不只是他,恐怕只要是在那夜活下来的城中百姓对于那场浩劫都是记忆犹新。 然后李雍和就不再出声,他在静静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封天山问道:“那夜之后城中也曾生出过异象?” 李雍和在回忆一番后,摇头否认道:“那夜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并没有大事发生。” “那你有没有见过独特之人?”封天山继续追问道。 李雍和摇摇头,“没有。” 听到李雍和这般说,封天山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 “不知道仙师为何会有此一问?”李雍和不解问道。 按道理来说,大梁王朝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天霜山的眼睛,而眼下他又为何特意找上自己来问这种看似荒唐的事情? “先前我同你说过,我叫做封天山,但却没有告诉你我同样也是掌门师尊的关门弟子,是以后要执掌天霜山之人。”封天山神情睥睨地介绍道。 原本脸上神情还算正常的李雍和那听到后边那两句话后刹那间神情一震,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有这种惊世骇人的身份。 那自己如今岂不是正在同天霜山未来的掌门山主同坐? 不过以李雍和的心性他始终沉得住气,半句不吭静候下文。 “那夜师尊降临太安城,对上了一个没有宗门背景可言但境界修为却势均力敌的男子。”封天山缓缓开口解释道。 那夜那场追杀与反追杀于他而言其实是一桩再也不想提起的噩梦。 而那道周身缠绕浓郁鬼气的身影,也成了这近一个月以来他心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封天山知道,若是自己想要破除那丝心魔,就必须要堂堂正正地胜过那个隋便。 只有这样自己的心境才会“拨的云开见月明”,而自己的大道修行才会真正的一马平川平步青云。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结束一整月了,但我山门的那几位长老却始终不见半点踪迹,宛若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封天山淡淡说道。 哪怕他已经用极为轻松地语气说出来,但这番话落在李雍和的心湖中还是激荡起惊天骇浪。 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了封天山话里的意思。 堂堂天霜山仙师,若真是这么久不见踪影,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可以解释了。 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当然事实远非如此,封天山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他。 那就是身为天霜山之主的鸿云子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而且师尊留在祖师堂内的那盏魂灯这几日也迅速黯淡下来,之所以发生这种情况,肯定是因为师尊的性命安全正在受到威胁。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寻到鸿云子的下落。 镇守天霜山的那几位长老已经派出三拨内门弟子下山找寻师尊下落,但却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所以眼下在山门中已经坐不住的封天山主动下山重新回来太安城。 他觉得师尊的消失势必与那个麻衣男子有关。 “封仙师是想找到那个麻衣男子?”已经大概想明白这其中原委的李雍和出声问道。 没想到封天山摇摇头,道:“我想要知道隋便的下落。” 那夜那个麻衣男子之所以会出现,皆是因为隋便的缘故,而且对方明显与隋便熟识,所以只要找寻到隋便,就一定能够找到那个叫做杜行甲的男子,继而打探到师尊的下落。 李雍和闻言皱起眉头,原因无他,因为这一个月以来自己也确实没有听到有关隋便的半点消息了。 那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好像于这座太安城陌生至极。 第二百零六章 帮手 马车内,封天山见到李雍和的神情后,开口问道:“怎么?有他的消息吗?” 李雍和对于封天山没有半点隐瞒,直截了当地摇头道:“雍和不敢欺瞒仙师,但这段时日确实没有关于隋便的下落,他就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那夜大战之后他自然也追查过隋便的下落。 毕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从红袖招中将红鱼带走的消息已经传开,就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地箍在了他的脸上,这口气他如何能够咽的下?! 但离开长城太安城的隋便仿佛飞鸟入山林,游鱼归江海,消失的杳无音讯。 听到李雍和这般说,封天山眉峰微微皱起。 若是没有隋便的消息,那想要找寻到那个杜行甲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毕竟后者是已经踏入接引境的强者,除非他主动现身,不然即便将整座大梁掀个底朝天都难以找寻到半点的蛛丝马迹。 “仙师若真想知道隋便的下落,雍和倒是有一个算不得办法的办法。”李雍和沉思片刻后,谨慎道。 被李雍和打断思绪的封天山闻声猛然抬头看向这位大梁储君,面无表情地说道:“有话直说,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们虽然找不到隋便的下落踪迹,但却可以逼迫他主动出现。”李雍和解释道。 封天山闻言没有出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雍和会意后说道:“先前隋便与李济民,也就是我那个二弟一起联手对付过我,当时也确实给我造成了颇为棘手的麻烦。” 说到这他顿了顿,微微抬眸,见到封天山脸上的神色并无异样后,这才继续说道:“所以眼下我们虽然找不到隋便,但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们能够将李济民控制住,然后放出风去,那时听到风声的隋便绝对会进程救人。” 等到李雍和把话说完后,他看向封天山,耐心等待着他的答复。 终于,封天山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但既然你事先已经想到了这点,又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李雍和闻言面露一份苦涩,如实说道:“回仙师的话,不说李济民身为大梁的天策将军,地位显赫,单单他身边心甘情愿为其赴死的部将就数不胜数,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真不敢动他。” “那如今你就敢动他了?”封天山听到这番自圆其说的解释后,哂笑道。 李雍和正襟危坐,正色道:“如今有仙师你在身边,雍和没有什么敢不敢,只要仙师开口,李雍和愿意为天霜山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番表态绝对会动容,但如今坐在他对面的是封天山。 所以他在这番话中更能听到另外一层意思。 一层李雍和不敢提及的隐晦心思。 “所以你是打算将我当枪使,亦或者是说想要借刀杀人?”封天山直言不讳问道。 杀谁?自然是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秦王李济民。 李雍和闻言猛然抬头,虽然他佯装镇定,但此时心湖上已经掀起了滔天骇浪。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见到李雍和迟迟没有出声,封天山眼神冰冷地问道:“是我刚才没有说清楚还是说你没有听到耳朵里去?” 身为大梁太子的李雍和曾经在朝堂上颐气指使,曾经在御书房内与皇帝李汤争吵不休,而就是这样不是尚且没有坐上皇位却俨然已经生出一份皇帝神气来的东宫之主,如今在这小小的马车中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在他的眸底深处,终于涌现出一份惶恐与紧张。 “雍和知罪!”李雍和最终低下头来,沉声说道。 封天山嘴角勾起一抹讽笑,然后直接将右脚搭在了他的肩上,继而微微用力,毫无半点灵力修为的李雍和瞬间吃痛从厢椅跌跪在地上。 “认罪就要有认罪的觉悟,不然我真怕一个不小心就摘下你这颗大梁太子的脑袋。”封天山笑意森然地说道。 跪倒在地的李雍和双手撑着车厢地面,低下去的脸庞咬牙切齿狰狞至极。 但他依旧不敢反驳半句,甚至都不敢有一点过激的举动。 大抵也是觉得这般下去无趣了,封天山这才将脚又放了下去,然后淡淡吩咐道:“起来吧。” “你想借我的手去杀那个李济民这件事我已经原谅你了,而且你大可放心,只要能够将隋便找出来,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封天山看向李雍和,沉声道:“但你要记住,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天霜山给予你的。” “既然当初我们能够让你坐上这张位置,那事后也自然可以将你打回原形。”封天山毫不客气地说道:“大梁没了你依旧会是天霜山的大梁。” 最后封天山那双犀利甚至能够看穿旁人心境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李雍和的身上,“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 李雍和闻声没有半点犹豫,点头道:“我明白了。” “起来吧。”封天山百无聊赖地提醒道。 看到李雍和重新坐回厢椅上,封天山双手拢袖,说道:“说说你的打算吧。” 他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果然世俗之中有趣的人还是太少了,恰巧隋便算是一个。 “按照规定,李济民在离开太安城之前需要经过玄武门,所以我打算在他离开玄武门之后动手。”李雍和目光如炬地回道。 “你想我怎么做?”封天山好奇问道。 李雍和闻言赶忙说道:“仙师不必着急,届时只需要帮我拖住他的众多部将片刻的功夫,我会亲自率人将其隐秘带回太子府。” “只要李济民在我们手上,那时就不怕隋便不会现身搭救。”最后李雍和信誓旦旦地说道。 封天山听到这番话后抿了抿薄唇,意味深长地看向李雍和。 若是将李济民带回太子府,那就是彻底不打算当过他,势必不会再让其走出太子府。 都是兄弟手足相残更甚外人,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不过这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 “好,就按照你说得做。”封天山站起身来,应道。 临走出车厢之前,封天山止住脚步,并没有转身,而是轻声问道:“若是失败了,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李雍和闻言神色一凛,沉声应道:“届时不用仙师你动手,我会自刎谢罪。” 话音刚落,封天山就走出车厢,继而身形在马车前消失不见。 李雍和此时身上的这件锦袍已经彻底被冷汗浸湿,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阴沉如水。 若不是因为李济民与隋便二人,他今日也不会受此大辱! 一念至此,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的耻辱我要让你们百倍偿还于我!” ... 秦王府。 当听到李济民问出的那句话时,房玄策就知道前者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然他所言非虚,以李雍和的心性,斩草除根这种事他做得出来,甚至要比所有人都做得熟稔。 “玄策你认为本王该何时动手?”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在李济民亲自说出口时,就已经决定了整座大梁的未来。 房玄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济民,从容淡定地说道:“虽然李雍和极为想置殿下于死地,但他毕竟身为太子,不可能会落人口实,所以他断然不会在皇城内动手。” “按照规定,殿下是要由正阳门入宫,然后从玄武门出宫。”房玄策正色道:“所以我断定,李雍和绝对会在玄武门外动手。” 将房玄策的话一字一句听在耳中的李济民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在玄武门内等着他!” 旋即他同房玄策说道:“劳烦玄策你将尉迟恭他们喊过来,本王有要事要安排。” 此时的李济民除了房玄策之外已经再也信任不过任何人。 因为他所谋之事甚大,稍有差池或者说若是走漏半点风声,等待他的就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我明白了。”房玄策看着杀意凛然的李济民,拱手说道。 注视着房玄策走出大堂去,李济民双手攥起,一身凛冽寒意比之先前征战沙场时还要来的浓郁。 “李雍和,这大梁的皇位只怕还轮不到你来坐!”李济民在四下无人的大堂内呢喃道。 在一座霜打满地的竹林内,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是隆冬之时,但此处的竹林依旧绿意盎然。 而在这宛若春境的竹林中,有间茅草屋。 茅舍前摆着一张尚未结束的棋盘。 而在这棋局外,正是消失不见多日的隋便与那夜战于太安城上空后来全身而退的青云。 “随着鸿云子的现身,这盘棋局愈发明朗起来了。”青云手执白子,笑眯眯地说道。 身上伤势差不多已经养好的隋便摩挲着手中那枚久久没有落下的黑子,说道:“即便是有杜叔出手对付他,但天霜山毕竟雄踞世间多年,其深厚底蕴恐怕你远要比我清楚的多。” “若真要将其连根拔起,也会困难得多。”隋便叹了口气,说道。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嗓音在竹林内响起,继而落在了隋便与青云两人耳中。 “若是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第二百零七章 上路 翌日清晨,秦王李济民被分封洛阳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太安城。 而且有这道举世皆惊的消息接下来还会宛若陆地龙卷那样席卷整座大梁国境。 哪怕是不闻朝堂之事的老妪也明白在民间口碑极好的秦王殿下一旦离开太安城,只怕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太安城的城头了。 而且如今秦王一派的党羽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虽然说不上是如丧考批但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他们清楚秦王一旦被封王就潘,那就意味着在这条夺帝道路上是他李雍和继承大典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而后者一旦登基称帝,肯定会在对他们这群异党秋后算账。 所以在当三府六部之人听闻这个消息后,已经有人亲自偷偷去太子府递上了投名状。 这世间绝对不乏锦上添花者,但也肯定不少落井下石者。 而对于六部之人中的雪上加霜,当李济民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他怪不得他们什么。 因为他接下来所行之事归根到底也是要选择生存下去。 “殿下,都准备好了。”尉迟恭与秦鸾两人并肩走入梧桐院落中,站在门外,沉声说道。 书房内,李济民已经将那份天策卫收集起来的名单轻轻放在了燃烧得火红的碳火上。 “好,本王知道了。”李济民抬首回道。 坐在他对面的房玄策摊开双手烤火取暖,他看着碳火将那份名单一点点侵蚀,名单上的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炙热的红火吞噬成灰黑灰烬,他好奇问道:“就真不打算看看?” 李济民摇摇头,极为洒脱地笑道:“今日之事若是败了,看了也无益,但若是成了,等到他日本王登基大宝看着殿上群臣难免会心生芥蒂。”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道:“本王又不是圣人。” “理解理解。”房玄策中肯回道。 “所以我看不看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李济民缓缓走到门前,将双手搭在门栓上,低声道:“玄武门之变若是成了,本王会兑现之前对你许下的承诺,但假如败了...本王会派人送你出城去。” 房玄策看着那道曾答应“以国士待之”的修长背影,缓缓站起身来,然后理了理衣冠,对其作揖行礼,嗓音温醇道:“房玄策预祝殿下凯旋而归!” 李济民闻言朗声笑道:“那本王就借房先生的吉言。” 旋即他推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在书房两侧,是早已等候多时的秦鸾与尉迟恭两人。 而在两人身旁,各自站着数十名身披黑甲面覆铁面杀气腾腾的天策卫。 而就在昨夜,太安城内三大巡防营,以及布防东城城门的栾廷玉已经率领亲卫赶至玄武门内。 甚至在太安城外洗柏、重樱两座兵寨数万名轻骑之士在接到一条机密军令后迅速动身,浩浩荡荡朝太安城奔赴而来。 就在李济民出门之时,李雍和也在太子府动身,跟随在他身后的是雍和卫,更有在李景凉死后他笼络而来的大批死士。 紧跟其后的是断臂的魑魅以及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乱神奴。 当然若是想要凭借这点人手想要在玄武门门外伏杀李济民确实有些不现实。 但别忘了在他身后还有一座天霜山,还有一个已经跻身天象境的封天山。 在封天山与凡夫俗子之间,存在着的是一道凡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哪怕堆积上再多的性命,或许换来的都是无用之功。 按照大梁律令,当有皇室子嗣要封王就潘时,必须要去祖庙礼拜先祖,继而才能够离开帝京去往分封之地。 所以眼下李济民在走出秦王府后,正是要去往祖庙祭拜先祖。 他知道,自从他一只脚踏出秦王府的大门,这座本就暗流涌动的太安城如今更是大有山雨欲来风满城之势。 太子府。 “启禀殿下,李济民已经率人离开了秦王府,现在正赶往祖庙。”一名雍和卫从远处急掠而来,等他见到伫立在台阶之上的那道身影时,他迅速单膝下跪,百般恭敬地说道。 双手负后凝视着不远处皇城的李雍和闻声收回目光,看向台阶下的那名雍和卫,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李济民,最后再看一眼你的秦王府吧,我会亲自将你送入皇陵下葬。” “出发!”李雍和袍袖一甩,嗓音已经不复之前的温醇,而是带着一股子刺骨的肃杀之意。 ... 祖庙就位于皇城的西南之处,往日也会有宫中太监去打扫擦拭,摆放供品,但除了每年一度的祭祖之外很少会有人来此。 当然大梁三位皇子中,大抵也只有三皇子李景凉经常因为惹出事端被皇帝陛下惩戒来此面壁思过, 但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最起码是凉王李景凉的生前事了。 今日的祖庙之所以会文武百官齐聚,并非是祭祖之日,而是因为二皇子李济民将要离京就潘。 文武百官中有人悲恸不已,为李济民的落败而扼腕痛惜,当然也自然有人喜笑颜开,巴不得因为失了大势的二皇子赶紧麻溜地离开京城。 俗话说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一刻,在这满朝文武的神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祖庙高台上的受百官拱卫的正是身着龙袍的皇帝李汤。 他看着白玉台阶下站得整齐有序的文武朝臣,面无表情。 或许过不了多久站在这里主持祖庙祭典,受百官朝拜的就是自己的长子了。 说不定等到李济民离开太安城,他就会腾出手来真正对自己动手了。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李汤知道这种事如今的李雍和做得出来。 但自己又能够拿他怎么样呢?站在他背后扶持他的是那手段通天的天霜山,世俗王朝在其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想要与其对抗,已经灭亡的大隋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李汤的神思云游天外之时,伺候在他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公公小声提醒道。 收敛起心思来的李汤轻嗯一声,放眼望去,在文武百官形成的过道中,一身四爪蟒袍威压睥睨的李雍和正朝祭台这边踱步走来。 若是抛开其心性手段而言,三位皇子中他是最像自己的,但若是真让他坐上了皇位,那就不可能抛开心性不谈了。 所以李汤在此之前一直想要“立嫡长不立幼”的心思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没有了。 但迫于他身后天霜山的恐怖实力,所以他对于李雍和与李济民之间的交手一直抱着一个“袖手旁观”的姿态。 若不是有天霜山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如今封王就潘离开太安城的只怕就会是李雍和了。 “儿臣拜见父皇。”李雍和站在祭台下,对着李汤躬身行礼,喊道。 李汤看向李雍和,哪怕自己没有开口,他就已经直起身来站在文武百官之前了。 而且对于这一点,众多朝臣根本没有表现出一点异议,仿佛在他们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这桩事却不该如此,最起码李雍和不该这般不守君臣之纲。 李汤此时才意识到,如今哪怕自己依旧坐在龙椅上,依旧穿着这身明晃晃代表着九五至尊的龙袍,但不知何时这座大梁的庞大的权力中枢已经换做李雍和来主持了。 或许是觉察到了李汤的异样,身旁的赵公公提醒道:“陛下。” 李汤闻声藏于袖中原本攥起的双手缓缓松开,继而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已经做不得什么了。 “秦王到!” 不知是谁在远处用尖锐的嗓音喊了一声,霎那间场上几乎所有朝臣的目光都朝那边望去。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今日本该同样着蟒袍的秦王李济民此时却身披明光铠甲。 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个在夺帝中落败的二皇子马上就要离开太安城了。 只怕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儿臣拜见父皇!” 李济民躬身行礼间身上的鳞甲窸窣作响,对于沙场武夫而言,这或许是比枪戟刺入敌人血肉中更加美妙动听的声音。 “平身吧。”李汤抬手道。 听到祭台上响起的熟悉声音后,李济民这才缓缓直起身来,那道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杆破开天幕的长枪,浑身散发着凌锐之气。 随即他撇头看向站在百官之前的李雍和,淡淡一笑。 随着他封王就潘的笑意不断传来,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变得愈加明朗了。 毕竟能够跻身庙堂中枢之人本就没有蠢人,既然自己这棵大树已经倒了,那就只好另做打算。 “恭喜二弟分封洛阳,听说洛阳可是块风水宝地,二弟你可以在那好好休养生息了。”李雍和抱拳说道。 李济民闻言置之一笑,报以微笑道:“以后臣弟不在父皇身边,还望太子殿下多多照顾父皇。” “京城有我,二弟尽可以安心上路。”李雍和长眸微眯,笑道。 李济民抿了抿薄唇,粲然笑道:“那臣弟就在这多谢大哥吉言了!” 第二百零八章 也就不等了 祭台之上李汤看着“兄弟和睦”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兄弟相争夺帝坐龙椅最终会落得这样一步田地。 “济民,你随朕进祖庙给李家的列祖列宗烧柱香。”李汤出声吩咐道。 祭坛下正与李济民剑拔弩张稍有火星就会兵戈四起的李雍和剑眉轻挑,咧嘴笑道:“听到没,父皇喊你了?” 李济民对此报以微笑,“那等我出来后再跟皇兄好好聊聊,就当是给臣弟离京践行了。” 李雍和微微耸肩,善解人意地说道:“放心,当皇兄的肯定是要亲自送你上路的。” 看着李济民拾级而上最后跟随在那道明黄身影走进祖庙后,李雍和脸上的笑意这才缓缓收敛起来。 “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在此时一身血红黑衣的背负凶剑的乱神奴站在他身后,神情恭敬地说道:“而且为以防万一玄武门内也安排了部分人手。” 李雍和听着属下的回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传令下去,谁能够砍下李济民的脑袋,待到本王登基称帝,他就是一等功臣,赏千金封万户侯,而且特准世袭罔替!”李雍和目光遥望缓缓闭合的庙门,杀意森然地吩咐道。 “是!”乱神奴闻言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他虽然踏上练气修行,但始终是身为人子,虽然已经不在乎子嗣后代,但他却想用一份功勋福荫父母,就当是了结了这份血脉亲缘。 当然李雍和大概想不到乱神奴的这份隐晦心思,他只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还是那份世袭罔替的功勋,所以李济民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太安城。 祖庙之中。 看着陈列其上的宗祖牌位,李济民神情严肃地手捧长香,然后将其稳稳地插在了香坛中。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全是为了因为即将封王就潘离开太安城,继而祈求祖宗庇佑,而是因为他即将做一桩有违伦理宗德,近乎是人神共愤之事。 李汤就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这个二子的一举一动,全程没有说半句话。 等到那三柱高香的烟雾袅袅升起,一股清幽之气在祖庙中弥漫开来,李汤这才缓缓开口道:“是朕对不起你。” 这番话若是让祖庙之外的朝臣听到,绝对会震惊惶恐,因为李汤在位十数年,从来没有同人道过半句歉。 是身份使然,也是他的性情使然。 但今日,他却在在这四下无人的祖庙之中,对着自己的血脉骨肉,说出了自他登基以后的第一声对不起。 “父皇,你这是做什么?!”李济民闻言转身看向李汤,后者神情复杂眼神中满是愧疚,不解问道。 李汤看向那列列牌位,呢喃道:“这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是祖宗传下来,哪怕是我也不能够违背祖制,但这天下的百姓心里却都清楚只有你李济民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李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济民跟前,正色道:“当然,若不是他背后有天霜山支持他或许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或者也可以说不会这么轻松的赢得这场胜利。” 李济民闻言抿了抿薄唇,他清楚父皇这句话里的意思。 李汤一步越过他,走到陈列在台案上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悠悠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瞒你了,之前我曾经想到要反抗过天霜山,甚至已经着手准备。” 这个着手准备正是与隋便的那场约定,哪怕是在后者身份暴露后他依旧不曾放弃过这个想法。 但自从那夜过后他就再也没有了隋便的消息。 而天霜山却始终屹立在那,宛若一座横亘古今的庞然大物,岿然不动。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渐渐放弃了那个如今看来极为不成熟甚至是铤而走险的想法。 既然李雍和已经获得了天霜山的扶持,那这皇位就由着他来坐好了。 只是却委屈了李济民。 所以这才有了他之前的那声“对不起”。 “我知道。”李济民淡淡说道。 李汤闻声穆然转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济民。 “父皇不要误会,此事并不是隋便告诉我的,而是房玄策猜想的。”李济民解释道。 李汤点了点头,显然不想同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虽然你即将离开太安城就潘洛阳,但李雍和曾向我提及过,他想要让你去镇守漠北之地。”李汤盯着面前的蟠龙祥云制式的香炉,话锋一转,说道。 李济民听到这番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他不相信父皇所说得,而是因为他确信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皇兄确实说得出这种话做的出这种事。 “皇兄倒真是看得起我。”李济民哂笑道。 李汤双手背后,说道:“不过这件事被我驳拒了。” 虽然他不能够阻止李雍和继承皇位,但是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前者将其推入死地。 而将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李济民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若不是有房玄策在,自己确实也想不到李雍和会忍不住这么快就对自己动手。 而且自己在来祖庙的路上就已经确认了消息,自己的那位“好”皇兄在玄武门外可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份大礼。 李汤没有觉察到李济民嘴角的笑意,他自顾自地说道:“等到你抵达洛阳,就不要再回京都这处是非之地了,这样对李雍和好,当然于你而言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还是父皇想的周到。”李济民笑着说道。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只是及时的车轮绝对不会向您想的那样滚动下去。 它只是会肆无忌惮地蛮不讲理地将他们兄弟二人的血脉碾断,将二人的生死互换,将大梁未来的国运彻底地改变。 李雍和亲眼注视着李济民走进了祖庙,然后又亲自等到他陪同父皇走了出来。 “即日起,大梁二皇子李济民封地洛阳,准许其立即前往!”李汤威严的嗓音在众多朝臣的耳畔边响起。 “恭祝秦王殿下,贺喜秦王殿下!”祭台下文武百官纷纷对其拱手喊道。 但这其中有多少人是幸灾乐祸,又有多少人是心怀惋惜,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李济民走下祭台后,踱步来到了李雍和面前,他主动邀请道:“皇兄要不要一起走走?” “正合我意。”李雍和闻言并没有拒绝的理由,随即应道。 离开祖庙,沿着御马道一直西行,就到了皇城了玄武门,只要走过了玄武门,那也就意味着离开皇城了。 御马道上,李雍和与李济民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皇兄就不想知道父皇同我说了什么?”两人一路走来皆是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李济民神色平静地问道。 李雍和双手背后,踩踏在大理石地板上,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是你想说,我也可以听。” 李济民瞥了他一眼,笑道:“父皇说你想让我去镇守漠北之地。” 听到漠北之地,李雍和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先于他迈出一步去的李济民。 因为沙场出身的李济民绝对清楚,那片漠北之地对于武将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不着片毛,十死无生。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同样止住脚步的李济民淡淡问道。 李雍和答非所问道:“若是你站在如今我这个位置上,绝对也会选择这么做。” 李济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李雍和面目表情地回道:“因为你是李济民,若你是李景凉之流,又亦或者是比他还要蠢的蠢材,那我绝对不会将你放在心上,日夜提防你。” “但谁让你是李济民呢,哪怕你不在军中其威望也是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我是真担心有朝一日你会先下手为强,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起兵造反。” “所以也就不想等了,还不如先出手送你一程。” 李雍和说完缓缓迈出一步,与李济民并肩而立。 他的心思已经同他讲清楚了,没有半点保留。 所以今日他不能死也必须要死了。 李济民却仿佛置若罔闻般没有将李雍和那番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放在心上。 李雍和到底是怎样个心里作为对手的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若不是房玄策提醒,自己确实没想到他会这般急不可耐地对自己下杀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倒是把这番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着离开太安城,毕竟放虎归山这种蠢事向来聪明的你多半不会做出来。”李济民神色自若地说道。 李雍和闻言面露狐疑之色,不知道是因为后者一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是因为在明明知晓自己的行动后却若无其事的随自己走在御马道上。 若是后者,那就说明李济民已经有了安排部署,甚至说不定此时已经被其占去了先机。 “也就不等了吧。”李济民看向不远处的那处巍峨城头,面无表情地呢喃道。 第二百零九章 玄武门之变 李雍和听到李济民口中地那句“也就不等了”之后神色一凛,不过以他多年修心的功夫还是压下了内心升腾而起的不祥预感。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甚至就连那众刀口上舔血的雍和卫在临行前都不知道此次行刺的目标究竟是何人,他李济民又怎么可能会识破自己的谋划? “皇兄不用误解我的意思,你想到的那重意思就是我想表达的。”李济民仿佛是看穿了李雍和的心事一般,笑吟吟地说道。 李雍和闻言转头看向前者,当他见到自己这个弟弟脸上流露出来的那副胜券在握的坚毅神情后,他这才确定了某件事。 不过他始终神色如常地问道:“你是怎么看破的?” 按理来说他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且绝对没有走漏半点风声,那李济民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李济民察觉到李雍和的目光后,扭头四目相视,片刻之后前者的嘴角微微上扬,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房玄策猜到的。”李济民直截了当地说道。 李雍和在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后脸色终于阴沉了下去。 早知道如此当初在昭陵山下他无论如何都会将房玄策铲除掉。 李济民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是不是后悔了?不过这天底下任你是悬壶济世的明医还是隐姓埋名于杏林中的高人,都没有后悔药卖。” “想必当初李景凉在临死之前也是心生悔恨的,但他还是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往日里他最钦佩的大哥手上。” “那是他死有余辜!”李雍和在听到这番话后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他觊觎我的皇位,本就是死罪!”李雍和神情狰狞地吼道。 “所以我也该死。”李济民神色平静地说道。 李雍和环顾四周,不置可否地笑道:“所以你就打算先下手为强。”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同样是身怀李家血脉的兄弟二人终于面对面摊牌了。 李济民抬了抬胳膊,身上的铠甲鳞片“叮叮”作响,“我李济民做不来刀砧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所以你既然想要杀我,那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话音刚落,一众身着黑色甲胄的蒙面之人仿若凭空出现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就将李雍和的前后退路封锁。 李雍和看向终于不再忍耐的李济民,然后又看了眼手执剑戟的天策卫,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要胆大。” 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权倾朝野,已经不用再看父皇的脸色行事,但顾忌于朝野流言自己还是不敢在皇城内对李济民痛下杀手,而是选择在玄武门外送他上路。 不过他倒好,竟然敢在玄武门内围杀自己。 李济民微微摇头,自嘲一笑,道:“皇兄说笑了,臣弟只是怕死罢了。” 李雍和看向众天策卫手中明晃晃的刀刃,而且依旧不断有黑衣人从角落里急掠而出,看来自己这个二弟是打算毕其此役了。 “你在皇城内杀了我,就没想过如何跟父皇交代?如何对文武百官交代?”李雍和脸色阴沉如水地问道。 光天化日之下围杀当朝储君,这可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 没想到李济民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说李雍和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那么痛快利索地将李景凉给杀了。” 原本大梁的三位皇子,如今李景凉已经死在了李雍和的手上,而眼下李雍和也将要死于李济民之手。 说不上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若是李雍和死在了玄武门内,那李济民就成了硕果仅存的皇子,如此一来除非李汤狠了心要亲手断去大梁国祚,不然这大梁皇位就会是他李济民的,而且也只能够是他的! 李雍和在听到李济民这番话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弊,所以本就阴沉的脸色如今更是冰冷如霜雪。 这样一来,自己是非死在玄武门内不可了! 不过... “若是我死了,你想过你会承受天霜山怎样的滔天怒火吗?”李雍和沉声问道。 天霜山眼下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他只能够希冀着李济民能够惧怕于天霜山之危,继而让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 李雍和死死盯着面前的李济民,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只要放我离开,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我保证你会安全抵达封地洛阳,然后洛阳会作为大梁陪都,而你也会百岁无忧!”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李济民的决心。 低估了他要杀自己的决心。 李济民听闻他的这些誓言后不动声色,后者见其如此神情慌张地又补充道:“而且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向外人提起,天霜山也肯定不会对你出手...” 李雍和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李济民摆手打断道:“不必了。只要你死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旋即他拂袖一挥,低喝道:“今日有乱臣贼子擅闯御马道,被本王无意发现,现将其擒拿诛杀,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四周手执剑戟的天策卫身上裹挟着浓郁至极的肃杀之气,然后缓缓朝李雍和逼近。 没有人会想到,前一刻还亲率满朝文武,居于百官之首的堂堂太子在转瞬之间竟会沦落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必死之地。 李雍和看着围拢上前的众人,神色一凛。 若是他没有将兵力安排在玄武门外,此时或许还能与李济民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他“孤家寡人”,根本无望逃出生天。 “动手!”李济民手臂抬起,继而重重挥落,道。 就在一名天策卫手中的长戟将要戳在李雍和的胸口上时,陡然间一道蕴含刺骨杀意的嗓音在众人头顶上方响彻开来。 “休伤太子殿下!” 紧接着一道流光破空而来,将李雍和周身三尺内的剑戟尽数削段。 继而一柄散发着血腥之气的长剑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手执凶剑乱神的乱神奴护在李雍和身前,沉声说道:“殿下,我拦住他们,你先走。” “你们走不了。”李济民杀意凛然地说道。 随后他缓缓后退,而众天策卫则是在尉迟恭的率领下朝李雍和与乱神奴冲杀而去。 与此同时,那众被乱神奴安排在玄武门内以防不测的一小撮人马也被秦鸾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尽数抹杀。 如今的玄武门内,只要没有消息传出,李雍和就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 玄武门外,被李雍和安排外道路两旁的雍和卫以及那种江湖死士仍在耐心等待着他们的目标出现。 但恐怕他们绞尽脑汁都不会想到,如今他们的主子正从猎人转变为猎物,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在玄武门外有家已经开了十年的酒铺。 铺子的老板是个已经上了岁数的男人,膝下无儿无女,甚至大半辈子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讨到。 没有人知道酒铺的这个男人姓什么,叫什么,只因为他膝下无子又不知道是谁调侃了一句“寡汉子”,继而传开了的邻里街坊也就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叫一声“瓜汉子”。 不过酒铺的男人也不见恼怒,恰恰相反,他还会笑呵呵地应下。 因为酒铺的酒都是他自己酿的,酒香醇厚,而且又积攒了极多的常客,所以酒铺的生意向来很好。 有人曾私底下算过一笔账,竟然发现这些年他们口中的瓜汉子挣下的银钱竟然能够在城东买处极为不错的宅子,所以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亲事,虽说黄花闺女有些难度,但那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还是可以考虑的。 但瓜汉子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每当媒婆上门来,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再看看吧”。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也就再没有媒婆找上门来了。 这日,本就热闹的酒铺内穆地走进一位身穿白衣长袍眉心生红痣的少年人。 当他走进酒铺后,环顾一周,然后目光就落在柜台边瓜汉子的身上。 后者冲着他点头致意。 “出去。”封天山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般蕴含着神圣不可违背的法意在本就不大的酒铺内响彻开来。 本来在酒铺内把酒言欢的众人闻声心中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皆是连滚带爬地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我这个人喜欢清净。”封天山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锭放在桌上,“损失我给你补上。” 他不在乎山下这种黄白之物,他只是想在这安静等待着李雍和嘴中所说的那个李济民的出现。 然后他不知道的是,某人似乎也并未看中这枚金锭子。 酒铺的男子缓缓走到封天山桌前,面带笑意地问道:“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城里人?” 封天山点点头,“确实不是你们这的。” 男子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嘀咕道:“那应该就没错了。” 不明所以的封天山神情怪异地看向这个男子,后者要么是在装神弄鬼故作高深,要么就是深藏不露大隐于市。 “放心,等你的不是我,另有其人。”似乎是看穿了封天山的心事,将酒铺开了十年之久的男子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自酒铺外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与酒铺明显格格不入的封天山的身上,“孙子儿,又见到你了。” 第二百一十章 酒铺内的徐鸿儒 封天山刚从这番话中回过味儿来,酒铺外便缓缓走进一人来。 他闻声蓦然转身,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虽然仅仅只是见过一面,但那张青嫩且坚毅的脸庞却被他烙印在了脑海中。 而且因为先前在他手上失利的缘故,那张面孔的主人如今已经成了封天山的一块心病。 若不能够及时铲除,后者极有可能会演化成了追求大道路途中一道难以逾越避无可避的心魔。 见到正主终于现身了,酒铺的男人咧嘴一下,然后极为“识趣”地退了下去,重新回到了柜台旁,将今日之前的账簿好好拢一拢。 或许从今日起玄武门外就再也没有这间酒铺了,又或者从即日起他也再不会出现在太安城内了。 “好久不见。”身着白衣,将那柄灵犀仙剑横置身后的隋便笑吟吟地看向封天山,主动开口道。 从些许诧异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封天山死死盯着那张面孔,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隋便同他没有半点客气,径直走到他面前,然后从酒桌下挪出一张长凳坐了下来,反问道:“怎么?难道你出现在这里不是专程为了等我?” 封天山原本想出言否定,但他之所以答应李雍和替他擒拿住李济民,就是为了要将许久没有动静的隋便找寻出来,最不济也要让他为了李济民主动找上门来。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李雍和与自己的计划根本就没有走到那一步,只是稍稍等待了一番,那条比李济民远有价值的隋便就咬钩了。 与此同时,他还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既然隋便已经主动找上了自己,那就意味着这个在李雍和看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已经走漏了风声。 既然隋便主动找上了自己,那此时李济民多半也已经对上李雍和了。 在突兀之间尚未来得及准备的李雍和又怎么可能是李济民的对手呢! “蠢货!”封天山心中暗自咒骂一声,道。 如今他已经不会去想这种机密的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再说这是他李雍和需要操心的问题,而自己眼下如今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来那夜你身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封天山笑眯眯地说道。 隋便则是看似漫不经心地应道:“也多亏你的境界修为还没到家,出手的威势不及你师尊的一星半点,不然我如今也不会平安无事地坐在这跟你聊着天。” 听到这句意味深长的嘲讽声,封天山冷哼一声,猛然起身。 他居高临下看向隋便,一字一句问道:“说,杜行甲究竟在何处?!” 听到杜行甲这个名字,站在柜台旁正在将手中算盘打得飞起的那个男子微微抬眸,不着痕迹地瞥了封天山一眼。 而依旧坐在长凳上的隋便长眸微眯,眸底深处闪过一缕“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后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有这功夫在这问我还不如直接找到杜叔问个明白。” 其实这些时日以来隋便也没有杜行甲的半点音讯。 自从那日清晨隋便将玄凰“借”给他后,杜叔至今未回。 不过眼下既然封天山主动询问起杜叔的行踪,那就表明杜叔与那个天霜山山主鸿云子并未回天霜山,最起码现在杜叔依旧在与其捉对厮杀。 而且看封天山眉眼间那抹难以掩饰的焦急神色,在那场交手中多半还是天霜山之主鸿云子落于下风。 听到隋便这般戏弄于自己,封天山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眼神冰冷地看着隋便,说道:“虽然不知道那夜你用了什么法子跻身了伪春秋境,但你若是想只凭借这重伪境就想胜过我,未免太痴人说梦了。” 隋便耸耸肩,针锋相对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夜若不是你师父来的及时,你断得可不仅仅是一只手了。” 被隋便重新揭起伤疤来的封天山眼眸中神光湛湛,随即猛然出手,那只裹挟着狠厉霸道灵力的右掌朝隋便的头顶百会处轰落而下。 势大力沉的灵压直接将周遭数张酒桌劈成两半。 酒铺男子见状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早就料到封天山会出手的隋便听到陡然间在耳边乍响的动静后,右脚一踏地面,身形连带着屁股下的那张长凳迅速向后撤去。 “砰!” 隋便与封天山两人之间的那张酒桌应声粉碎成齑粉。 但那蕴含着千钧之力的一击却并未落在隋便身上,而是落在了空处。 隋便的身形停在不远处,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看向封天山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澜。 就在封天山欲要再度出手时,一只大手握在了封天山的手腕处,那只大手上蕴含着的龙象之力宛若铁钳般将封天山的右掌牢牢禁锢,使得他动弹不得分毫。 封天山眉头皱起,转头看向出手阻拦自己的那人。 不是旁人,正是这间酒铺的老板。 自从自己走进酒铺来就觉得此人绝非寻常的世俗百姓,虽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经济波动,但封天山素来相信自己的感官直觉。 这不,对方已经沉不住气将自己暴露出来了。 能够拦下自己的一击,只能够说对方的境界修为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 什么时候世俗王朝的天象境这般不要钱了? “要打出去打!”酒铺的男子脸色不善地提醒道。 迟迟没有动手的隋便闻言这才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年纪已经不算小的男子拱手道:“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你还要继续忍气吞声下去吗? 没想到男子并没有领情,只是淡淡说道:“你也不用拿我当枪使,杨老头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要能够将你活着带回西洲就行,至于你是否缺胳膊少腿这不在我。” 说完他就将封天山的手腕松了开来。 将他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的封天山甩了甩略微发麻的手腕,眼神冰冷地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与他是一起的?” 自己可是要将隋便彻底抹杀掉的,若是真如身旁这个男子所说的那样,那后者就已经威胁到自己了。 男子将腰间的围裙解下,答非所问道:“你们要打就赶紧出去打,我铺子要关门了。” “恐怕是关不了门了!”封天山厉声道。 旋即他一身天象境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水澎湃喷涌而出,两道凭空而生的灵力龙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酒铺男子绞杀而去。 酒铺男子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猛然抬手,手掌间不见半点灵力涟漪,却在隋便以及封天山的注视之下硬生生将那两道灵力龙卷给撕裂开来。 “难怪从你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灵力波动,原来是走得淬体一途的武夫。”封天山冷冷说道。 那个酒铺男子掸去身上的灰尘,神情森然道:“好了,你可以去死了!” 此时的隋便,仿佛成了酒铺中最无事可做之人。 他看着已经将封天山逼迫出酒铺去的男子的背影,感慨不已。 他自然是清楚这位男子身份的,不然也不会来到这。 说起他的身份,即便是隋便当初在知晓他的身世时也是咋舌不已,不由腹诽一句,“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当初大隋犹在之时,在大隋的江湖被杜行甲一枪捅穿之前,或者也可以说是在杜行甲尚未出生之前,那时的江湖是被一人所统帅的战场。 身处那座江湖中的龙鲤无不对其俯首称臣。 只因那人叫做徐鸿儒,是江湖共主。 只是后来杜行甲名动天下,凭借一杆银枪先后将战场与江湖捅了个底朝天,风头瞬间就压过了这位江湖共主。 传言当初徐鸿儒曾与年少成名的杜行甲约战过昆仑之巅,只是后来谁胜谁负也没了下文。 但也就是从那以后,偌大的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了徐鸿儒的身影。 就仿佛他从未出现在江湖上,但江湖上却始终流传着一句话,“鸿儒本该文坛树,偏作江湖蛟”。 当然如今在太安城内玄武门外支起一间酒铺来的他并非是杨自在老先生的落子,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出现了而已。 所以远在天边的杨自在就托人将一封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至于那封密信中杨老先生向其允诺了什么,作为前者得意学生的隋便大抵也能够猜到一二。 武夫所求,无非是胸中那口意气。 一念至此,隋便环顾四周,空落落的酒铺中家伙式本就不多,看来当初置办之时某人就未曾想在此地多留。 “原本以为已经超脱于世,奈何到了这般岁数还是放不下那口意气之争。”隋便握着灵犀踱步走出酒铺,抬头看向已经在半空中捉对厮杀开来的两人,啧啧感慨道。 “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少不了又是些麻烦事。”隋便耸耸肩说道。 随后他看向街道两旁那群行踪诡异之人,长眸微眯。 “看来也容不得我做个闲人啊。”隋便自嘲道。 随即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紧接着,在那众被李雍和部署在城外的雍和卫之中响起了凄厉至极的哀嚎之声。 一个又一个雍和卫倒地身亡,气息断绝。 皆是被人一剑封喉。 第二百一十一章 玄武门内雍和亡 玄武门内。 一道道杀伐之声如同九霄云海中炸裂的雷鸣响彻在这条御马道上。 乱神奴与尉迟恭原本同位山河境,而且前者有凶器乱神在手其杀伐之力本该胜过尉迟恭一筹。 但眼下因为乱神奴要分神护住身后的李雍和,所以在与尉迟恭交手过程中哪怕有几次占尽了先手但是却因李雍和的缘故而白白丧失了机会。 虽然尉迟恭的战力比之奉剑为主的乱神奴要略输一筹,但经过沙场打磨砥砺的尉迟恭却极擅长抓住时机。 所以那些从乱神奴手中溜走的先机或多或少地都被他握在了手中。 而且再加上一众杀伐果断的天策卫的从旁掠阵,处处钳制乱神奴的动作,所以此消彼长之间尉迟恭在两人的交手中已经稳占上风。 尉迟恭在以一道重鞭拨挑开迎面刺来的那柄乱神后,随即举起的铁鞭重重挥下,在电光火石之间捶杀在了乱神奴的右臂之上。 遭受重击的乱神奴闷哼一声,原本缠绕在体外的灵力霎那间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升腾而起。 他强行压下体内奔腾不息四窜开来的灵力,然后又将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咽下。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筋脉受损,手臂臂骨也已经断裂,但他依旧凭借着那股断断续续的灵力将凶器乱神紧握在手中。 看着后撤两步主动与自己拉开距离来的乱神奴,尉迟恭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右脚重重踏在大理石地面上,身形急掠,欺身压上。 他手中的铁鞭裹挟着极为刚猛的灵力不断朝乱神奴挥落。 重若千钧的铁鞭以势如破竹之势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引来阵阵如闷雷般的灵爆之声。 最后朝乱神奴劈头盖脸的砸落下。 被乱神奴护在身后的李雍和只是听到在耳边炸响的灵爆声就已经吓得大惊失色。 之前他在面对炼气士交手时之所以会表现的神色泰然一来是因为他的心性使然,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最终那火也不会烧到他身上来。 除了那次与隋便近在咫尺的撞面。 对方当时是真想要了自己性命。 除了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隋便,李雍和与李济民的多次交手都是在规则之内,正因如此李雍和才会显得“有恃无恐”。 但如今不说他手段尽出身边已经无人可用,就单说李济民是真想置自己于死地这一点就足以让身为储君的他惊恐不已。 而且眼下他已经瞧出了乱神奴的颓势,他知道只要乱神奴一倒下,那接下来尸首分离的就是自己了。 没有人可以直视死亡,更何况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眼下又有极大机会坐上皇位的东宫太子。 他在不敢面对眼下局势的同时又心有不甘! 乱神奴面对着铺天盖地轰砸而下的铁鞭,他以灵力强行挥舞着乱神,一次又一次地将尉迟恭的攻伐之势拆挡开来。 但人力有穷时,更何况先前他已经硬挨了后者的一次重击。 所以渐渐的他的手臂开始颤抖,殷红的鲜血已经将他的整条袍袖浸湿。 很快那柄乱神挥动地愈来愈吃力,若不是乱神奴眼疾手快躲避及时,已经有两三次铁鞭穿透剑网砸落在了他的面门上。 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灵力已经出现了涣散迹象,尉迟恭低喝一声,他将全身灵力运转至握紧铁鞭的手臂上,继而高高举起的铁鞭宛若一道九霄惊雷垂落入人间。 那股惊人的气势使得站在他对面的乱神奴眉头锁成一团。 若是放在平时他绝对有信心能够接下这雷霆一击,但眼下因为身负重伤的缘故,他根本就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硬扛这道攻伐之势。 但若是他就此退去,身后毫无灵力修为的李雍和绝对会身受牵连。 所以在权衡之后乱神奴神色一狠,在眨眼将换做左手执剑,然后右手强行搭在了左手手腕处。 最后他紧咬牙关,将乱神横挡于头顶上方。 若是乱神拦不下,那他就用这副山河境修士的身躯挡下来。 尉迟恭见到乱神奴眸底闪过的那缕果决后,眼神中多了抹钦佩。 抛开各为其主不谈,对方确实称得上是值得一战的强者。 但也正是因为各为其主,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够留手。 继而没有半分收力的铁鞭以奔雷之势牵动着此间天地的汹涌灵力重重砸落在了凶器乱神之上。 “铮!” 一道清脆至极的金石撞击之声回荡在整条御马道上。 哪怕是远在祖庙尚未离开的众朝臣都清晰可闻。 “发生什么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有人竟然敢在皇城内动械不成?” “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动静?” 祖庙内还未离开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震惊失色。 原本刚要离去的皇帝李汤在听到这道宛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的声响后,猛然转身,遥望远处。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方向正是李济民与李雍和一起离开的方位。 “高庭芳!”李汤想到了一个可能,立刻低喝道。 被传唤的禁军统领高庭芳很快就来到了李汤身前,继而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地说道:“末将在!” “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汤指向御马道玄武门的方向,命令道:“若是事关秦王与太子二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要将他们带到朕的面前!” “末将领旨!”高庭芳沉声应道。 李汤注视着玄武门的那个方向,脸色阴沉且苍白。 不管他们兄弟二人是谁先对谁动手,一旦出现伤亡,那都是整座大梁不可估量的损失! 当那道震耳欲聋的金石之声终于消散去,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双耳流血,脸色苍白。 一直身在战场之外的李济民情况还好些,再加上及时赶回来的秦鸾以浑厚的武夫气机将其护住,这才使得前者没有出现狼狈之色。 但此时李济民的神海中也是混荡一片,出现了片刻的失神。 而李雍和的情况远要比他糟糕的多。 因为他就站在乱神奴的身后,近乎就位于战场的中心处,所以除去乱神奴与尉迟恭两人外,他是首当其冲深受波及的。 此时的李雍和已经在那两道如排山倒海般的灵力轰撞中脏腑受损,七窍流血不止。 他的身形摇摇欲倒,但他始终死死盯住远处的那道修长身影,嘴角上扬咧出一个极为渗人的笑容。 在他身前,乱神奴手中的凶器乱神已经破碎成两截,那道铁鞭威势稍减但依旧是不偏不倚砸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鲜血如泉涌般在他的额头处溅射而出。 乱神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消散,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尉迟恭见此那张刚毅的脸庞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随后他手腕一拧,手中铁鞭横斩出去。 铁鞭落在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乱神奴的太阳穴处,继而后者在那股汹涌澎湃之气力下如同一具死尸般横飞了出去。 乱神奴的身躯在飞出数丈后终于跌落在了地上,在翻滚数次后终于停了下来。 身为山河境的他当下仰面朝天倒地不起,夹杂着脏腑碎末的鲜血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 很快,这位在七玲珑中实力仅次于饕餮的乱神奴就生机断绝灵力消散,成了一具彻彻底底的死尸。 李雍和痴痴地看着明显已经气绝身亡的乱神奴,过了许久他终于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因为先前他遭受两股强横灵力的冲撞,此时的他头痛欲裂满脸狰狞。 这位东宫之主如同疯癫魔怔般环顾众多天策卫,低头阴恻恻地笑着。 再也不复之前那般皎如玉树临风前。 尉迟恭收鞭回到李济民身侧,与秦鸾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李济民则是缓缓走到李雍和身前,刚要只身靠近就被秦鸾伸手劝阻道:“殿下,如今李雍和已经神志不清...” 只是他话尚未说完就被李济民一个眼神所震慑。 李济民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这位皇兄面前,看着七窍流血长发凌乱的李雍和,说道:“不知道若是让天霜山的那帮人见到你这副模样,他们还会不会选择扶持你登基称帝?” 李雍和闻声抬首看向李济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李济民,你杀了我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整座大梁就都是你的了!” 李济民淡淡一笑,然后伸手朝后。 不知是谁,将一柄寒芒森然的长剑递到了他的手中。 手握长剑的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剑刃,说道:“若是换做是我,想必此时你同样也会要了我的性命。” “李雍和,大梁的江山就由我来替你看吧。” 随即天策卫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然后当朝储君的大好头颅就“滴溜溜”滚落在了地上。 李济民将长剑插在地上,然后用一方黄巾将那颗头颅轻轻裹了起来。 最后他站起身来,朝着祖庙的方向踱步走去。 尉迟恭等人原本想要追随其上,但却被李济民当场喝住,“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好,你们现在立即回府去!” 秦鸾注视着那道沿着御马道只身折返回祖庙的身影,神情复杂。 大梁天启十二年末,潜龙在北。 皇城玄武门内。 太子李雍和亡。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风凉话 祖庙内。 满朝的文武百官并未散去。 所以当李济民拎着一个黄巾包袱走进祖庙之时,近乎百双眼睛皆是朝他这边望来。 那些目光之中有猜忌,有狐疑,有忌惮,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太子一党的讥讽。 一个已经确定要被“流放”京城,远离权力中枢的王爷,哪怕体内流淌着的是最纯正的大梁皇室血脉,那他也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一旦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大宝,说不定就会一纸诏书将其调遣至漠北之地。 而他也会顶着个亲王的头衔在那里孤独终老,凄凉至死。 高庭芳跟随在其身后,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置之不顾。 他是在御马道上迎上秦王李济民的,当时就他孤身一人正朝祖庙这边走来,在他身边并未见到太子的身影。 而他却从这位秦王殿下手上的那个黄巾包袱上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就在他正思忖如何开口询问之时,迎面走来的李济民已经率先开头问道:“是父皇派你前来的?” 身为禁军统领的高庭芳点点头,应道:“皇帝陛下担心您与太子殿下的安危,所以派末将过来看看。” 李济民闻言轻“哦”一声,继而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面见父皇吧。” 然后他就再没有给过这位禁军统领说话的机会,一步将其越过,然后拎着那个包袱朝祖庙走去。 高庭芳见此只得转身快步跟上。 所以这才有了先前李济民重新踏进祖庙,而高庭芳跟随其后的一幕。 李汤看向重新走进祖庙的李济民,神情复杂。 不知为何,明明后者离开尚且不足半日的光景,但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般,让他觉得极为陌生。 甚至让他怀疑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究竟还是不是那个温良恭俭的秦王。 “父皇。”李济民将手中的黄巾包裹放在地上,沉声喊道。 “济民,你去而复返,可有重要之事?”李汤问道。 出乎在场所有朝臣的意料,李济民在听到这声询问后并没有出声,而是选择了沉默。 “济民?”李汤神色如常地再次开口道。 “秦王殿下,皇帝陛下在问你话呢。”站在他身后的高庭芳以灵力裹挟着声音对他提醒道。 李济民仿佛大梦初醒般,那双低垂的眼眸之中终于浮现出一抹神采。 然后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那道明黄之色,仿若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般躬身喊道:“儿臣恳请父皇免去李雍和东宫太子之位!” “大胆!”站在两旁的朝臣中在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语后已经有人厉声呵斥道。 李济民闻声望去,当他看清礼部尚书那张通红的脸庞的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噙起一抹讽笑。 随着礼部尚书率先发声,属于太子一党的众多朝臣也开始了“声援”,一时间整座祖庙内争吵得沸沸扬扬。 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祭台上那位居高临下开口便是金科玉律的九五至尊。 “住口!”李汤的目光在台下每位朝臣的嘴脸上扫过,然后嗓音威严地喝道。 声音不大,但却瞬间就盖过了宛若蒸腾沸水般的激烈争吵声。 而身为这场“闹剧”始作俑者的李济民,除了最开始的那句“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语后,自始至终都再没有反驳辩解过半句。 至于高庭芳,因为他站在李济民的身后,所以也是被诸多的朝臣以恶言多加“照顾”了一番。 不过他对于那些声音充耳不闻,此时的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前之人手中的黄巾包袱上。 穆然间他瞪大了双眼,那面坚毅的脸庞上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因为他见到殷红的鲜血将黄巾浸透,然后滴落在了地面上。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确实是鲜血。 “济民,你知不知道你究竟说了什么?”李汤注视着李济民,问道。 随着李汤的声音响起,原本哗然大作的众朝臣纷纷噤若寒蝉,大气都不喘一下。 “儿臣清楚。”李济民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李汤继续问道。 他不明白为何李济民前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生出这番大的变故。 “儿臣明白。”李济民嗓音平静地说道。 “既然你知道,那朕要责罚你你可有怨言?”李汤神情严肃地斥问道。 “儿臣毫无怨言。”李济民淡淡说道。 “既然如此,来人,将李济民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见他!”李汤拂袖一挥,命令道。 高庭芳闻言刚要上前,但李济民仿佛早有预料般,转头回眸,那双眸子中满是漠然。 “父皇,不必这么麻烦了。”单单只是用一道眼神就制止住高庭芳的李济民转过头来,那双目光重新落在了李汤身上,道。 他知道父皇之所以特意加上后面那半句正是因为担心自己今日这番话会引起李雍和的杀心,会对自己不测,所以他才会下旨不准任何人探视自己。 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不过正如李济民所说的那样,已经没必要那么麻烦了。 因为会制造麻烦的那人已经死了。 李汤闻言刚想开口,就见到李济民只是简简单单地踢了一脚脚下的那个黄巾包袱。 然后这位见惯了大梁风风雨雨的皇帝陛下就被无数的震惊惶恐给堵住了嘴。 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众朝臣在见到从黄巾包袱中滚落出来的那颗项上人头后,也是惊恐失色。 甚至已经有胆小之人在见到这血腥一幕后两股打颤,继而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李雍和的首级在地面上了“轱辘轱辘”滚到了祭台下,滚到了祖庙内文武百官的眼帘中。 “因为他已经死了。”李济民笑容和煦地说道。 明明脸上挂着的是宛若三月春风般的笑意,但却让在场的众多朝臣如白日见鬼,不寒而栗,后脊冷汗直流。 “你...”饶是过了许久,李汤惊魂失措地指着台下的李济民,嗓音颤抖地依旧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没错。是儿臣将他杀了。”李济民大胆地承认道。 他没有辩解为什么要杀李雍和,也没有解释若自己不下手为强那此时被斩下首级来的就是自己了,他就是这般言简意赅地说出一个事实。 今日,是他李济民诛杀了李雍和。 李汤怔怔看着李济民,一如当初他在昭陵行宫看着李雍和那般。 后者是兄弑弟,前者是弟杀兄。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一念至此,李汤脑海中传来一阵猛烈的眩晕感。 幸好有赵公公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将其搀扶住。 “陛下!”赵公公泫然欲泣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 “逆子!”李汤一把推开赵公公,怒声呵斥道。 李济民没有反驳,只是淡淡说道:“既然父皇指责儿臣是逆子,那就请父皇降罪儿臣吧。” 说完他双膝弯曲,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 “高庭芳,将他打入死牢!”李汤额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喊道。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 李汤的话音刚落,台下原本就属于秦王李济民一党的包括董和在内的一众老臣纷纷下跪叩首。 此时站在这的李济民已经是大梁皇室唯一的皇子,若是再将其打入死牢定了死罪,那整座大梁就会面临着后继无人的末路局面。 等到那时势必会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 被这群老臣一阻,大概也是想明白这点的李汤看向准备动手的高庭芳,以眼神示意他先行退下。 然后他看向在场的文武百官,挥手道:“朕乏了,你们先下去!” 听到皇帝陛下这么说,知道此事尚且有回转余地的董和站起身来,紧接着其余人也纷纷起身。 所有朝臣听闻旨意哪怕心中有万分不甘,但还是陆陆续续走出祖庙。 甚至在此之前最为拥护李雍和的礼部尚书几人虽然脸色难看至极,但他们皆是缄默不语地走了出来。 因为自从见到太子殿下的首级,他们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如所有朝臣所想到的那般,太子一死,如今有资格能够继承大统的就只有那位“十恶不赦”的秦王殿下了。 而以皇帝陛下的心思,他是绝对不会看到自己后继无人的。 所以即便他与太子一党的几人同皇帝陛下撕破了脸皮,李济民照样不会被送进死牢。 而今日一旦自己对其发难,难保日后在他坐上龙椅后不会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动手。 所以之前礼部尚书他们才会选择默认了此事。 只是见惯了朝堂上风云变幻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炷香的时辰,这大梁的天竟然说变就变。 太子一死,日后这大梁的朝堂就是他李济民的一言堂了。 走出祖庙来的礼部尚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穹,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满脸苦涩地看向紧随其后的几位同袍,说道:“各位,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准备递往秦王府的名刺吧。” 不过身为李雍和心腹的他们心底里大致也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句风凉话罢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人行 等到一众文武朝官自祖庙内鱼贯而出,很快偌大的祖庙内就只剩下了李济民与李汤父子两人。 至于赵公公在此之前也被李汤屏退。 “你起来吧。”李汤心情沉重地说道。 直到现在,李济民听到前者的话后,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李汤迈动着脚步缓缓走下台阶,一边朝李济民走来一边说道。 先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李济民并未做出解释,但李汤总要知道一个缘由。 因为他不仅仅是大梁的皇帝,同样也是李家的一家之主,那个已经尸首分离的李雍和的父亲。 “启禀父皇,儿臣得知李雍和在玄武门外安置有死士,想要伏杀儿臣,所以我迫不得已这才选择先下手为强。”李济民躬身沉声回道。 李汤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然后就缄默不语。 只是那双仿佛能够看穿所有人心事的深邃目光始终落在李济民的身上,没有半点偏移。 而李济民在触碰到那道目光后也是没有躲避,而是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父子二人,君臣两人,四目相视,瞬间祖庙内的气氛就显得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随着李汤悠悠叹了口气,他缓缓开口,呢喃道:“朕相信你了。” 李济民闻言神色一凛,继而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道:“儿臣多谢父皇信任。” 其实李济民并没有对李汤说谎,而且事实本就是如他所说的这样,所以不管李汤信不信,这就是板上钉钉的真相。 但后者的态度也同样重要,因为这关系着李济民能否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若是李汤对李雍和的死抱有执拗之心,那李济民以后即便可以登基称帝也会引来诸多诟病,甚至会在那卷流传于后世的“青史”上毁誉参半。 但只要李汤亲口承认了李济民的话,那后者自然而然就会少去很多的麻烦。 “你有没有想过,雍和是被天霜山所选中的人,如今你亲手将他斩杀,若是天霜山知晓此事,你会如何应对?”李汤看着面前的二子,神色凄凉地问道。 原本膝下三子,如今却只剩下一人。 无论如何,老来丧子的万般悲痛他已经在半年不到的光景中承受过两次了。 若是李雍和的死传回天霜山,后者降下罚戒,他担心仅存的二子也会出现些许意外。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又要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他该如何?整座大梁又能够如何? “父皇不同担心,儿臣自有安排。”李济民闻言直起身来,抬头挺胸目光熠熠生辉道。 他大可以等天霜山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想要的只要李雍和能够给的自己同样也可以给,甚至会比李雍和给得要多的多。 “既然如此,朕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下去吧。”李汤缓缓转身,背对冲着他摆摆手,淡淡道。 李济民再次对着这位九五至尊躬身行礼,道:“儿臣告退!” 玄武门外。 准确来说应该是玄武门上,四方云海低垂。 而且在那磅礴起伏的云海中还会时不时传来道道宛若轰雷般的巨大声响。 之所以会出现这番异象,皆是因为在这云海上空,一在那看不到的虚空之地,一位踏入天象境的后起之秀正在与一位在金刚境打熬多年的淬体武夫捉对厮杀。 而本该是与前者交手的隋便,如今在处理完那批太子府的死士后边缓缓登上了玄武门的城头。 然后纵身一跃坐在了厚实的墙垛上,双手撑住身子,而双腿则是在外城墙外晃动着。 他一会儿俯瞰着整座太安城,一会儿听到头顶上空的去惊雷般的响动后又抬首。 雪白的灵犀被他轻轻搁置在身旁。 原本最该忙碌的人此时却偷得浮生半日闲。 随着一阵微风在他身后吹起,隋便将望向城中的目光收了回来,然后他扭头看向身后,眉头轻挑,笑道:“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就错过好戏了。”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身着道袍的青云,以及之前突兀造访竹林小舍的许佛。 “天象境与金刚境的争锋对峙,确实值得一瞧。”许佛抱臂环胸,应道。 隋便看向这个突兀闯入自己的视线中并且打破自己认知的男子,面无表情。 说到底自己与他只是合作的关系,而且哪怕是现在自己其实也并不怎么信任他。 实在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巧合了。 就仿佛是有人早就安排好一般。 “虽然封天山刚刚踏入天象境不久,但因为是我那位掌门师兄亲传的缘故,所以修行的功法灵诀肯定要比寻常炼气士强出不少,故而其战力近乎可是视作天象境中期,所以这才能够与成名许久的徐鸿儒打得有来有往。”青云此时缓缓开口解释道。 隋便听到青云直呼出徐鸿儒的名字,狐疑问道:“他你也认识?” 青云连连摇头,略感惋惜地否认道:“当年游历山下江湖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并未见过。” 然后他看向许佛,眨了眨眼,说道:“但我在此之前却从未听闻过许佛兄你这个名字。” 即便是他也摸不清许佛的来历,在他身上仿佛一直有重云雾笼罩,青云曾经也想过要窥探其心境,但最终还是作罢。 因为现在他们毕竟是合作关系,若是自己的举动被他觉察到,说不定会因此产生间隙。 既然他们的目标都是天霜山,那此事过后相信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许佛耸耸肩,“当初我拜山时也并未在人群中见过你的身影。” 青云闻言淡淡一笑,然后两人之间就没有了下文。 “封天山要败了。”隋便心生觉察,猛然抬头望向那处仿佛被人以蛮力硬生生撕裂开来的云海,沉声说道。 “咻!” 果不其然,随着隋便的话音落地,一道人影犹如天火流星般自云海之上斜斜砸落入城中,恰恰轰砸在玄武门之外。 看着被激荡而起的漫天烟尘,隋便抿了抿薄唇,“看来不用帮忙了。”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裹挟着霸道无匹的罡气从天而降,落在了玄武门城头上。 徐鸿儒看着坐在墙垛上的隋便,然后将手中的那枚物件高高抛向他。 隋便举起手臂,将其一把抓在了手中。 “回去告诉杨老头,我不欠他什么了。”徐鸿儒沉声说道。 隋便摩挲着那枚入手温热的古老玉牌,说道:“徐前辈放心,我会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带给杨老先生。” 被隋便当做“枪”使的徐鸿儒心中自然是对眼前的这个青年人心存芥蒂,不过总不能倚老卖老对一个年轻晚辈动手。 但他还是想提出一个难以启齿的要求。 “我知道徐前辈想说什么。”就在徐鸿儒仍在纠结该如何开口时,隋便已经主动说道。 “不过现在即便是我也都没有杜叔的消息,等见到他我会将徐前辈的意思转告他。”隋便继续说道:“不过届时杜叔肯不肯应战小子就不知道了。” 徐鸿儒闻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挤出一抹笑意,“你尽管把话带到就可,要不要打是他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他便右脚踏在城砖之上,身形骤然拔高,最后化作一道虹芒离开了太安城。 望着远去的那道气势恢宏的长虹,隋便啧啧感慨道:“真是潇洒啊。” 然后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那枚玉牌递到青云面前,说道:“毕竟是你山门的东西,验一验真假再说。” 青云闻言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接过那枚能够开辟天霜山禁制的古老玉牌,在以神识“琢磨”一番后,点点头,回道:“东西是真的。” 许佛听到这个回答后淡淡一笑,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紧接着隋便从城头上一跃而下,继而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弥漫着烟尘的深坑前。 他只是轻轻跺了跺脚,转瞬间尘埃落定,躺在深坑中的那道人影也映入了隋便的眼帘底。 那道被徐鸿儒一拳从天幕上空轰落入太安城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封天山。 “死没死?回个话。”隋便居高临下俯身看向封天山,笑眯眯地说道。 若不是有徐鸿儒,自己怎么可能会以这种姿态同一位天象境炼气士面对面谈话。 封天山闻声缓缓睁开双眸,果然见到的是那张让他刻骨铭心面孔。 “隋便!”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封天山在见到隋便后,咬牙切齿地喊道。 不过很快他就只能怒目横眉地瞪着隋便,哪怕心中有万分愤怒与不甘,但始终没有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因为那柄剑身雪白的灵犀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只要再向前进半寸,他就会彻底地陨落在这里。 “我想你的运气应该不会好到会接连两次死里逃生吧?”手握灵犀俯身前倾的隋便冷冷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封天山的那双剑眉拧成一团,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给你换一种死法而已。”隋便意兴阑珊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阶下囚与邀约 隋便的话音刚落,尚未等到封天山开口,许佛与青云两人就已然出现在了前者的身后。 “若是今日我死在了这里,你觉得整座天霜山会放过你吗?”倒在深坑之中咽喉正被剑尖所抵的封天山笑着说道。 没想到隋便听闻这句话后嗤之以鼻,说道:“若是我放过你好像你天霜山也不打算饶过我吧。” 说到这他身上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杀意,嘴角玩味道:“这样看来还是将你做掉比较赚。” 青云听到这番后瞥了他一眼,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已经沦为“阶下之囚”的封天山闻言眉头近乎拧成一团,脸色变得铁青,再也没有了刚才踏进酒铺时的那般潇洒模样。 “别动。”见到封天山想要挣扎起身,隋便“好心”提醒道:“你该知道灵犀是柄怎样的剑,所以若是想要活的时间长些,就乖乖地别动。” “再者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也就算了,但想要蒙骗过我身后这两位,你还嫩了点儿。”隋便毫不客气地说道。 许佛闻言淡淡一笑,眼前这小子仅仅就凭借这一句话就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此次他们没有荡平天霜山,甚至事后会面临天霜山的疯狂反扑,届时那也是由他们三人共同来承担这份风险。 而且隋便的这番话就相当于是给他挖了个坑,但自己却也得心甘情愿地往里跳,不然这份合作就会破裂。 不得不说这就是十足的阳谋。 “青云,说到底你也是天霜山的人,怎么能够联手外人共同与山门为敌?!”当封天山见到隋便身后的青云时,他脸色冰冷如霜地质问道。 隋便扭头看向缄默不语的青云,自顾自说道:“你这不得谢谢我?” “谢你什么?”青云终于缓缓开口,不解问道。 “谢谢有他在场,不然这个叫做封天山的家伙还不得站起来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隋便刚要开口,一旁的许佛抢先说道。 被这家伙猜中心思并且说出来的话与自己心意完全贴合后,隋便讶异问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许佛耸耸肩,“那倒不是,顶多算是同道中人。” 隋便闻言咧嘴笑道:“若是接下来的这一票真做成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佛报以微笑,道:“那你这个人情岂不是欠定了。” 见到他们三人完全将自己无视,封天山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紧紧攥起的拳头已经使得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但此时他却不自知。 作为鸿云子的亲传弟子,在天霜山素来备受推崇的他又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因为我大概是想见到另外一副模样的天霜山,但在那之前,现在的这座天霜山大抵就要被推倒重来了。”青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略显狼狈的封天山身上,说道。 他知道封天山备受掌门师兄的关照,甚至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天霜山之主的位置就要由这小子来坐了。 他当然不是觊觎天霜山山主之位,他的性子也不适合独揽大权。 而他也只是觉得若真由封天山坐上了山主的位置,以后者的心性,整座山下人间都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所以在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听到青云这番话,封天山先是一怔,过了片刻后朗声大笑道:“既然天霜山在你心中是这般不堪,你又何必在山门中待这么久?还不是因为要见到师尊将山主之位传给我这才耐不住心性,将自己的狼子野心给暴露了出来!说到你就是觊觎山主之位,不想让我这个后辈骑在你的头上。” 隋便闻言眼角一阵抽搐,若不是留着他还有有些用处自己真想一剑劈了他。 没想到青云在听到封天山的这番“侃侃而谈”后不怒反笑,笑容灿烂道:“若是你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那大抵就是了。” “好了。没必要再同他这个阶下囚聊下去了。”隋便打断道。 封天山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瞧你这贵人多忘事的记性,刚才我不就说了,打算给你换个死法。”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有青云与许佛站在自己身后,隋便索性就直接将灵犀归鞘,然后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得问道:“怎么?出来这么久你就不想回山门看看?” “你什么意思?”封天山凝神问道。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隋便把玩在手中的那枚古朴玉牌,正是之前那个酒铺男子趁自己不备抢夺而去的“秘匙”。 以封天山的心思,当他见到那枚自己从山门中带出来的玉牌后,他就知道隋便究竟意欲何为了。 “不可能!”封天山拒绝道。 虽然他内心坚信即便是以他们三人的手段想要在天霜山掀起波浪会是场无稽之谈,但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敢赌。 他担心有备而去的隋便到时真会给山门带来不小的麻烦。 真若如此,那自己就是天霜山的罪人。 所以他绝对不会答应带他们踏进山门。 没想到隋便只是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啧啧,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 “不过。”隋便说到这顿了顿,然后双手撑住膝盖慢慢站起身来,继续说道:“不过我想你是想多了,我并没有让你带路的打算,因为站在这里的,从天霜山走出来的不止你自己一人。” “对吧?”隋便转头看向青云,笑问道。 回应他的自然而然也是一记白眼。 “咻。”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当隋便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转身说道:“秦大哥。” 突兀出现在玄武门外的正是李济民的左膀右臂,秦鸾。 秦鸾瞥了眼隋便身后倒地不起的封天山,心中大骇。 他清楚地记得那夜即便他与吕奉仙以及隋便三人联手都不曾奈何这个名叫封天山炼气士分毫,甚至他们拼尽全部手段这才侥幸在其手上活了下来。 但眼下这个碾杀他们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的天霜山修士,却如同战败的阶下囚般倒在了地上,狼狈之色尽显。 他不明白了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下隋便却是云淡风轻地站在了后者的身前,这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秦大哥来此有事?”隋便并没有点破秦鸾的震惊,而是耐心询问道。 秦鸾闻言这才从诧异当中缓过神来,继而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说道:“秦王殿下让我请你过去一叙。”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隋便直言不讳问道。 秦鸾意味深长地看向隋便。 后者会意点点头,然后指向默不作声的许佛,介绍道:“他叫许佛,曾经是皇城的一名‘看门人’,不过现在是同我站在了一条船上。” 还有一句话,隋便没有直说,直截了当地点破就没有任何意思了。 明白许佛是自己人的秦鸾这才出声道:“李雍和死了,是被秦王殿下亲手杀的。” 隋便听到这个消息后倒是没显得太过惊讶,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他李济民呢。 他只是好奇究竟李济民迈出这一步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董和?还是他手下的那众部将?亦或者是房玄策? 不过在场之人中显然有大为震惊的。 封天山在听到李雍和身死的消息后脸上流露出浓郁的惊愕之人。 当然他并非是在乎大梁太子的生死,而是那个秦王竟然敢对其下杀手。 难道后者不知道李雍和是天霜山选定之人吗?难道他不知道这般做是在寻衅于天霜山吗?难道他不明白这样做会将整座大梁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如今人间修士中有人反抗天霜山,眼下甚至世俗王朝的皇子都开始表现对天霜山的不屑,代表着山上仙门的天霜山何时这般让山下人小觑了? “我知道了。”隋便淡淡回道。 就在秦鸾与隋便言谈之间,一辆寻常至极的马车自身后远处的玄武门内驶了出来。 那辆马车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隋便他们几人的旁边,然后停了下来。 青云神色如常,倒是许佛看向那辆马车的眼眸中神光湛湛,因为自那辆马车中荡漾开来的龙气实在是太过于浓郁了。 很快车厢的厢帘就被人从里边掀起,然后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 “怎么样?有没有时间,聊一聊?”李济民笑问道。 这是两人自那场过马亭谈话后第一次见面。 隋便闻言指了指身后的封天山,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有些忙。” 没想到李济民却是不依不饶地说道:“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隋便还想要开口拒绝,但一旁的青云却已经替他应承了下来,“既然秦王殿下邀约,那你暂时离开一会也无妨。” 见到青云先生主动替自己开口说话,李济民善意笑道:“多谢青云先生。” 隋便瞪了将自己“卖”了的青云一眼,然后这才面无表情地登上了马车。 第二百一十五 有人向山行 隋便走进马车后,偌大的车厢果真只有李济民一人。 “恭喜了。”隋便抬眸看着李济民,说道。 如今李雍和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那他无疑成了这场夺帝之争中最大的赢家。 而且如今李汤身边就只有李济民这一个皇子可用,那他接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东宫之主,大梁储君了。 “只是侥幸而已。”李济民报以微笑道。 他知道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就在前夕,他曾经有想过,若当年的那场梁隋国战再晚上十年,不,哪怕只要再晚上八年,说不定大隋依旧会是那个大隋。 而如今入主江山的大梁,则是会以“宵小之国欲覆天主上国“之罪在那册史书中被除名。 隋便听到李济民这么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确实,若先前封天山最开始出现在玄武门内,那眼下李济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最起码不会胜利者的姿态坐在自己面前。 “我杀了李雍和,天霜山得到消息后势必会有所动作....”说到这李济民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隋便。 “所以你想说什么?”隋便淡淡问道。 “我会把一切事情都抗下来,如今我是大梁唯一的皇子,想必他们不会对我怎样。”李济民掷地有声地说道:“等到那时,我只希望你能够恪守自己的诺言,不要再出现在人前!”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以自身大梁皇室的血脉为赌注,赌天霜山最后会在权衡利弊后改弦更张,并且不计前嫌扶持你坐稳龙椅?”隋便沉吟了片刻,目光深邃地问道。 李济民自嘲一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个人。 见到李济民没有吭声,隋便就当他已经是默认了这件事。 于是他继续说道:“知不知道当年杜叔他们为何拼死也要将我从帝凰城中带出来?” 听到隋便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左右言他,李济民眼眸中流露出一抹狐疑之色,他说道:“难道不是为了保全大隋最后的一丝血脉?” 若当年隋便死在了帝凰城,死在了皇城的那场焚天大火中,那大隋的国祚也就真正地断绝了。 “是,也不是。”隋便抿了抿薄唇,模棱两可地说道。 “听杜叔说当年天霜山中有种凶术,名为血咒术,而这种秘术,就是为了行偷天换日更改命格之事。” “若是血咒术能够将人的命格给更改,区区一份血脉,你觉得会是什么难事吗?”隋便笑着说道。 虽然李济民明明知道隋便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但听到这番话后的他却已经是遍体通寒,手脚冰冷。 看着脸色泛白的李济民,隋便反问道:“知道了血咒术存在的你,现在还有与天霜山上赌桌的勇气吗?” 李济民闻言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呆怔在那,久久没有出声。 很明显刚才隋便的那番话已经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若是真有血咒术这种凶恶秘术,那自己手中的那份赌注就根本称不上是赌注了。 猛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旋即他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隋便。 若当年隋便并没有离开帝凰城,而是落在了天霜山的手中,那极有可能会被后者施展血咒术偷换命格与血脉。 在那之后会有一个与隋便一模一样的大隋太子出现,然后昭告天下,依旧是尊奉天霜山为主。 这样以来他们大梁,不,他们梁国也只会白白战死数十万将士,落得一个“清君侧”之名。 一念至此,李济民看向隋便的眼神中多了抹莫名神采。 “别想多了,当年杜叔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想我落在天霜山那群人手中,与你们大梁无关。”大概是猜到了李济民的心思,隋便赶忙摆手解释道。 “我知道。”李济民闻言点点头,问道:“不过我现在该怎么办?” 知晓了血咒术存在的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打算究竟有多荒谬可笑。 而他,一直跌宕起伏波涛汹汹的心湖就没有平静下来过。 “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隋便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见到隋便一副慵懒神情,李济民欲言又止道。 “既然你那个老子已经松了口,那你就踏踏实实当你的太子,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退位让贤了,那时你也只要替我看好这座江山就好。”隋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向此时正襟危坐的李雍和,正色道。 “有些事情你做不来。”隋便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 最后隋便在犹豫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往前稍微俯身,然后轻轻拍了拍李济民的肩头,道:“放心,不会让你这个皇帝太难做的。” 撂下这句话后,他穆然转身走出了马车。 空荡荡的马车内,哪怕象尊火炉中的炭火烧得通红,但只身独坐的李济民还是生出点寂寥之意。 他看着那张先前隋便坐过的厢椅,嘴唇翕动,呢喃道:“谢谢你,隋便...” 当许佛见到隋便下车后,主动说道:“趁你叙旧的空当,我已经将阵法布置完毕了。” 隋便闻言环顾左右,果不其然,在方圆三丈之内,在那泛着岁月气息的砖石上,密密麻麻且繁琐晦涩的符箓篆文被其亲手绘刻下。 阵法虽然尚未启动,但单从泛着淡淡玄妙涟漪如蜻蜓点水般的符箓来看,这重阵法的品秩就极高。 “可以动身了。”隋便沉声说道。 然后他看向一直没有离去的秦鸾,提醒道:“秦大哥,我觉得你还是带着他离开这里为好。” 秦鸾点点头,他自然清楚隋便口中的他指得究竟是谁。 而后他便跃上马车,从车夫手中接过缰绳,最后在意味深长地看了隋便一眼后,驾驶着马车缓缓驶离这座通玄阵法。 “隋便,只要你敢踏进天霜山半步,山门长老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封天山额头上青筋暴起,厉声吼道。 看着手脚动弹不得的封天山,隋便笑了笑,问道:“谁做的。” 许佛这时看向了青云。 后者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毕竟是自己的师侄,总得关照关照。” 隋便走到封天山跟前,然后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说道:“就先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手脚尽数被封禁的封天山怒目圆睁,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隋便一巴掌将他的嘴捂住,笑眯眯地说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换作我是你,现在我肯定会乖乖地把嘴闭上,绝对不会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将自己的性命以及大道前程给断送了去。” 听着隋便竟然敢这般威胁自己,封天山哪怕心中有万般不甘,但还是极为“识趣”地将嘴闭上。 “可以启动阵法了。”隋便扭头看向许佛,平静说道。 许佛看向青云,后者觉察到他的目光后微微点头。 随后,隋便极有默契的从怀中取出那枚玉牌,然后将其轻轻抛给了青云。 见到青云将玉牌稳稳接在手中,封天山眉头皱起,那双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因为他知道出身于天霜山的青云清楚该如何使用那枚“秘钥”。 果不其然,当青云接手那枚玉牌后,只见他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他双指并拢成剑接连点在玉牌上。 刹那间原本平淡无奇的玉牌上绽放出璀璨白光。 与此同时天地间的灵力疯狂朝隋便他们这三人,朝这座通玄法阵奔涌而来。 感受到天地间灵力的异样变动,隋便抿了抿薄唇。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传送法阵,最重要的是这次是要去堵人家的“家门口”。 “隋便,一路小心,一定要平安无恙地回来!”站在法阵之外的秦鸾高声喊道。 虽然隋便并没有告诉自己他究竟去做什么,但当他听到他们要将那个封天山带在身边时,哪怕他脑筋再直拗也想明白过来了。 此时此刻,一道璀璨耀眼的光柱自法阵内冲天而起,没入云霄不知踪迹。 而在那光柱之内,隋便看向朝自己挥手的秦鸾,同样摆手,无声道:“一定。” 李济民在听到异响后那走下了马车,他见到光柱内正在同秦鸾“告别”的隋便,本想迈向前的脚步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希望你可以回来。”李济民低声说道。 随着那道光柱变得愈发璀璨,隋便四人的身形开始飘离地面,继而缓缓升高,行御至空。 “咻!” 在他们四人的身形最终消失不见后,那道接连天地的玄妙光柱自下而上开始变得虚幻开来。 最终随着一阵破裂之声响彻开来,那道光柱化作万千流光,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随着光柱的破碎消失,原本被许佛铭刻在地面砖石上的那繁琐晦涩的符箓篆文的印记也变得浅薄起来,最后在秦鸾的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秦鸾并没有对此事感到稀奇古怪,只要是涉及隋便的事,无论再如何古怪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了。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秦鸾神情复杂地说道:“你可是还欠我一顿酒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百草堂的朝贡 天霜山作为真真正正的山上宗门,能够在穹陵州屹立不倒数百年,自然是有其底蕴和气魄。 他们在凌驾于山下最大的世俗王朝大梁之上的同时,而且还掌控的不计其数的江湖门派。 在那蜀地之中,有一座名为百草堂的江湖门派,门派之人采药炼丹,使得蜀地的边南之地经常是药香弥漫。 而这座因为门派内炼制丹药的缘故与各大江湖势力或多或少都有结交的百草堂,其实也难逃天霜山的掌控。 按照天霜山的规定,百草堂应该每三年向天霜山朝贡百枚“洗髓丹”,以供山门的内门弟子破境之用。 也正是因为百草堂能够如约朝贡丹药的缘故,所以这数十年内也渐渐坐稳了蜀地内头把交椅的位置。 如今百草堂的掌门人叫做百里浠,算起来应该是百草堂的第三代掌门人,而与天霜山签订山上“君臣之约”的是上任掌门杨万里。 说实话这些年来百里浠很佩服当年老掌门的这个决定。 也正因如此,靠着与天霜山的那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他们百草堂在蜀地之内俨然已经有了一副“江湖共主”的势头。 百里浠的境界算不得高,只是龙门境的修为,而且还是靠着门派内的灵丹妙药强行堆积上去的。 所以至于战力则更是平平无奇,甚至遇上生死相搏他只有洗颈待戮的份儿。 但这并不妨碍那些靠着一刀一枪好不容易才打拼出名声来的那群门派的掌门人在见到自己后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百里掌门”,然后将自己奉为座上宾。 他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皆是因为天霜山的存在。 俗话说“树大好乘凉”,那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卖的是天霜山的面子,看的是那帮山上修士的脸色,他百草堂的门子值几个钱。 也正是因为清楚了这点,所以整座百草堂皆是以天霜山马首是瞻。 恢宏气派装横极为讲究的百草堂内,一位身着锦衣大氅的男子正在丹房内炼制“洗髓丹”。 按照约定,今日就是他们百草堂向天霜山朝贡之日了。 原本按照约定,百草堂应该在将“洗髓丹”炼制完毕后,上山如数朝贡,不得损缺半颗。 但不知为何,这十年来天霜山突然改了规矩,将百草堂朝贡“洗髓丹”的数量翻了一倍,当然作为弥补他们会亲自派门内弟子下山前来。 虽然百里浠对于天霜山擅自更改约定很是气愤,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百草堂的一切都是天霜山给的,他们能给,自然也能收回去。 所以哪怕百里浠心中有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虽然天霜山是将“洗髓丹”的数量翻了一倍,但好在百草堂这几年内势力日益壮大,勉勉强强能够如约炼制出朝贡之数。 而眼下,这个面容瘦削的男子所炼化的正是最后一炉“洗髓丹”。 随着一阵浓郁药香在鼎炉内弥漫而出,百里浠以灵力控制着丹火,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地将泛着紫红之色的丹火给熄灭了下来。 眼见最后一缕火苗熄灭,百里浠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已经在丹房内待了三天三夜,神色略显疲倦,但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最后一日将洗髓丹给炼制了出来。 “这样一来今年的朝贡之物就够数了。”百里浠宽慰道。 “咚咚咚。” 话音刚落,在丹房门外就传来了清微的叩门声。 “进来。”百里浠淡淡吩咐道。 紧接着,丹房紧闭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然后一位身材清瘦身着百草堂服饰的青年男子走进丹房中。 “师父,天霜山的人已经到了,如今被孙长老牵领到了正殿。”这个名叫方唐的男子毕恭毕敬地说道:“孙长老派弟子前来询问一下,这最后一炉洗髓丹炼制得如何了。” 众所周知,百草堂掌门人百里浠只有一个弟子,名叫方唐,是整座百草堂弟子的大师兄。 “来得这么早?”百里浠闻言腹诽道。 “该不会出什么变故了吧?”行事向来严谨的他又心想道。 随后百里浠这才应道:“最后一炉洗髓丹已经炼制成功,接下来你可以装入丹瓶了。” 方唐在之前担心最后这炉若是出了差池,那深受牵连的将会是整座百草堂,不过听到师父这般说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怎么?你这信不过为师?”觉察到自己徒弟脸上的异样,百里浠佯怒道。 方唐闻言赶忙低头回道:“徒儿不敢,只是时间仓促,徒儿担心...” “担心什么?”百里浠起身笑吟吟地问道。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鼎药炉旁,将手搭在余温尚未散去的炉鼎之上,笑道:“为师亲自出手怎么可能会出现半点意外?!” “师父说的是。”方唐连连点头赞同道。 只是话音未落,百里浠脸上的神情骤变,那副笑容僵硬在脸上,然后他慢慢咽了口口水。 百里浠虽然境界谈不上高,但他不愧是炼药大师,先前他只是将手搭在了炉鼎上,就觉察出了半点的不对劲。 这炉鼎的温度散去的太快了些。 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的百里浠突兀说道:“启鼎!” “师父...”满头雾水的方唐欲言又止,道。 “快!”百里浠此时已经顾不得同徒弟解释什么,急呵道。 他只能在心里期盼这炉洗髓丹不要出现半点意外。 随着炉鼎被启封,浓郁的药香瞬间就灌满了整座丹房。 若是放在平时百里浠或许还会陶醉在这浓郁醇厚的药香之中,但眼下显然他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 随着方唐不断将炉鼎内的洗髓丹小心翼翼地挑拣而出,百里浠心中的那块巨石也是悬而不落。 “师父。”终于,方唐右手颤颤巍巍地从炉鼎内捏出一枚泛着醇厚药香的古红色丹药,嗓音颤抖地喊道。 在那可原本可以“天衣无缝”的洗髓丹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看着裂痕的出现,百里浠心里清楚这颗洗髓丹算是废了。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的朝贡他们百草堂不能够如约完成。 “师父,这怎么办?”方唐同样想到了这点,他神情焦急地问道。 “为今之计只能够是让孙长老暂时拖住天霜山来人,然后我再开炉炼丹。”百里浠神情复杂地说道。 方唐看着手中的那枚洗髓丹,“还来得及吗?” 百里浠深吸一口气,没有吭声,而是已经开始着手炼丹之事。 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他只知道若是让天霜山知晓今年他们未能够完成朝贡,那百草堂五百三十二人的性命可能就会朝不保夕,甚至明日过后江湖上都不会再有百草堂。 方唐将那颗洗髓丹握在掌心中,如同握住了一根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先出去吧。”百里浠挥手嘱咐道:“记住,丹房里发生事绝对不能够让天霜山之人知晓!” “方唐明白!” 然后就在方唐走出丹房时,当他见到迎面走来的几人时,他倒吸一口凉气,呆愣在那手足无措。 因为他见到自天霜山而来收取供奉的那几人就站在丹房前,至于孙长老,则是躬身跟在他们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最重要的是以他们的境界修为,先前丹房内他与师父的对话肯定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在耳中了。 果不其然,带头的那人阴恻恻笑道:“百里掌门,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我们几人知道的?” 听闻这句话,杵在丹房前不知所措的方唐咽了口口水,神情慌张地看向似笑非笑的那人。 “大人...” 方唐刚刚吐出两字,就被其中一人一掌扇飞出去。 仅仅只是春秋境的方唐,在那突如其来的一掌下,身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继而那道清瘦的身躯砸入一面墙壁内,身形镶嵌之处,墙壁凹陷下数尺有余,最后这位百草堂的大师兄就此重伤昏死了过去。 至于他手中那枚炼有瑕疵的洗髓丹,则是被那出手之人恭敬地递到了带头人面前。 此次下山收取供奉之人名叫于林仙,山河境的修为,虽然在祖师堂内并没有座椅,但在一峰之中还是颇有威望。 于林仙看着递到面前的那颗瑕疵丹药,转头看向孙长老,笑道:“孙长老,贵派的丹药难道就是这个水准?” 就在此时,在这偌大的蜀地之中,在于林仙不知道的某处,一道虚空裂痕的出现陡然间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从那破碎的虚空中跌落而出的四人不出意外地稳稳摔落在了地上。 青云与许佛都没能逃过此“劫”。 躺在一片青茵草地上的隋便揉了揉自己的腰,愤愤道:“这就是你钩织的阵法?你不是担保万无一失吗?” 自知理亏的许佛摸了摸鼻翼,解释道:“好久没动手,手有些生疏了。” “所以这里是哪?”隋便环顾左右,问道。 “我们已经进入了天霜山的地界。”就在此时青云缓缓说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边不远处有座名叫百草堂江湖门派。”青云抬手指向前方,道。 “他跟天霜山有关系?”隋便闻言,问道。 青云点点头,“关系不浅。”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先从这里来刀。”隋便一边将封天山从屁股底下扒拉出来,一边寒意森然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于林仙的信口开河 百草堂的丹房前。 因为天霜山三人的到来,再加上门派的孙长老紧随其后,所以很快就引来了门派内众多弟子的侧目。 只是尚未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之时,他们的大师兄就被那个带头之人莫名出手,继而扇飞了出去。 看着身躯凹陷入山壁中昏死过去的方唐,百草堂众多弟子皆是怒目圆睁,欲要上前与这三人理论一番。 身在百草堂的他们听说过天霜山,但也仅仅只是听说过。 对于天霜山与百草堂的那重“山上君臣”的关系门派内除了几位执事的长老和掌门外,弟子当中也就只有作为大师兄的方唐知晓。 所以在众弟子眼中,这突然登门拜访的三人不但擅自闯入掌门的炼丹禁地,而且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实在是可恨至极。 平日里与大师兄方唐交好的几名弟子见此义愤填膺,身上灵力吞吐不定,遥遥将那三位不速之客的气机锁定。 只要门派长老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其出手。 觉察到自己的气机被数人锁定后,于林仙不怒反笑,然后转身看向颤颤巍巍的孙长老,说道:“什么时候百草堂多出了这么多的热血弟子?” 孙长老刚要开口解释,于林仙已经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年轻弟子身上。 看着那一张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嫩脸庞,于林仙笑道:“百草堂能有这样的弟子,当真是好福气啊。” “你们想要做什么?!”当孙长老觉察到于林仙字里行间的淡淡杀意,满脸怒气地瞪向那众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呵斥道:“还不赶紧下去!” 那众满腔热血的弟子不知晓天霜山,不知道于林仙的恐怖,但却极为畏惧孙长老的威严,所以在听到孙长老的怒喝后哪怕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敢有半点停滞,神色各异地转身离开了此处。 “看来孙长老的威严比我们天霜山都要高了。”于林仙笑眯眯地说道。 在百草堂修行已经有甲子之年的孙长老闻言神情一振,赶忙解释道:“于仙师,门派内都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同他们计较。” 于林仙长眸微微眯起,眸底寒芒闪烁,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我看就是一群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于仙师教训的是。”修行了一辈子始终没有跨入龙门境的孙长老连连称是道。 “也罢。”于林仙见到将姿态放得极低的孙长老,终于松口道:“这件事我可以不同你计较,但洗髓丹事关重大,属于朝贡之物,即便是我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说到这,他看向那座丹房,声音以灵力相裹挟,在丹房门前响彻开来。 “百里掌门,这种时候就不要当缩头乌龟了,出来见一见吧!” 站在于林仙身后的孙长老闻言脸色一变。 虽说天霜山与百草堂属于“山上君臣”关系,但百里浠无论如何也是百草堂的掌门,一个在天霜山祖师堂内连张座椅都没有的于林仙凭什么敢说出这种放肆至极的话?! 就在孙长老想要提醒这位于仙师注意下言辞之时,原本紧闭的丹房房门无风自开。 紧接着,一道人影自弥漫开来的云雾中缓缓走出。 走出丹房来的百里浠难掩眉眼间的疲倦之色,脸色苍白脚步轻浮。 “见过于仙师。”百里浠对其拱手说道:“于仙师远道而来,未能当面相迎,还请见谅。” 于林仙抬头看向周身药香浓郁的百里浠,直截了当地说道:“这种客套话就不用拿到台面上来了。” 然后他冲其伸出右手,手掌平摊,将掌心中的那枚洗髓丹显现在百里浠面前,淡淡说道:“比起这个,我想百里掌门应该能够给出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枚洗髓丹随着药力的流散,如今已经成为了一颗废丹。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洗髓丹说到底其实只能算是洗伐筋脉的基础灵丹,所以仅仅只是一颗废弃的丹药其实并不值得于林仙这般姿态,甚至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小题大做。 但在这颗洗髓丹背后,他完全可以说是百草堂对天霜山的轻视,甚至是藐视。 当然于林仙知道就是借他百里浠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天霜山生不半点不敬。 而他之所以这般做,自然是因为在下山之时有人暗中授意。 当然即便是没有这颗炼废的洗髓丹,这趟百草堂之行也会因为生出其余事端而将后者拖拽入泥泞之中。 百里浠听到这番质问的语气,然后又看到于林仙脸上的玩味神情,继而缓缓走到后者面前,面带笑意地说道:“若是我说这只是一次意外不知道于仙师信不信得过我?” 紧接着他又将费尽心血炼制出来的那颗洗髓丹递到于林仙面前,说道:“百草堂与天霜山已经有数十年的香火情,此事只是一时疏忽大意,绝对没有冒犯贵派的意思,所以还请于仙师能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林仙闻言嗤笑一声,从百里浠手中接过那枚完美无瑕的洗髓丹,把玩在指间,道:“正因为两家数十年的香火情,于某这才迟迟没有动手,不然百里掌门觉得这座百草堂还有存在的可能吗?” 一个山河境的修士,或许在天霜山祖师堂内算不得什么,但若是放在山下的江湖中,那就是一条足以翻江倒海的过江龙。 百草堂这些年虽然已经有了“江湖共主”的势头,但在天霜山这座庞然大物面前,依旧是犹如蝼蚁般的存在。 所以于林仙的话并不假,刚才若是他动手,此时的百草堂已经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于仙师这般说可就言重了。”百里浠听到这番话后神色一凛,佯装镇定道。 但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却是煞白一片,如同雪白宣纸,没有半点血色。 “这件事我可以就此揭过。”于林仙盯着百里浠,正色道:“洗髓丹之事我可以当做从未发生,但我有一个要求。” “于仙师但说无妨,只要是百里浠力所能及之事,绝对不敢有半点推辞!”百里浠拱手掷地有声地保证道。 “其实也不算要求,只能说是个不情之请。”于林仙见到百里浠这般姿态后,脸色一变,笑呵呵地说道。 紧接着百里浠只听他说道:“听说百里掌门有一女儿,生得国色天香,修道资质也是极佳,天霜山通玄长老的嫡传弟子白朗对百里清宁姑娘极为倾心,此次下山曾特意嘱咐于某,一定要让百里掌门知晓其心思。” 百里浠听到对方谈及自己的女儿,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膝下确实有一女,名为百里清宁,修道资质极好,双十的芳华年纪就已经准备冲击春秋境了。 “不知道白公子的意思是?”百里浠狐疑问道。 于林仙回道:“自然是想要同百里姑娘结为道侣,两人大道同修。”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看了百里浠一眼,说道:“白公子是通玄长老的嫡传弟子,其修行天赋自然没的说,半步山河境的修为,实打实的人中龙凤,与令千金实乃天造地设。”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境界天赋,此事你们百草堂都属于高攀了。 “而且若是白公子与百里姑娘真能够结成道侣,到时天霜山与百草堂岂不是亲上加亲,此桩美事若是传出去,想必百里掌门也是脸上有光。” 说完这些,于林仙注视着百里浠,耐心等待着后者的点头应允。 因为在他看来对于这桩婚事百里浠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凭什么会拒绝?又怎么敢拒绝? 但就是这么一桩在他看来板上钉钉的事,在他的注视之下,这个叫做于林仙的男子却是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 然后百里浠缓缓开口道:“我先替小女在此谢过白公子的厚爱,但小女生性刁蛮,素来任性,只怕会辜负了白公子的一番美意,所以这桩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看?”听到百里浠当众拒绝,于林仙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他眼神阴翳酷烈地看向百里浠,问道:“百里掌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于仙师,这里毕竟是百草堂,所以还希望你能注意下自己的言行。”已经忍无可忍的孙长老沉声提醒道。 “哦?”于林仙轻咦一声,问道:“怎么?百草堂很了不起吗?” “说到底无非是个炼丹的江湖门派罢了,这些年若不是有天霜山罩着你们,如今蜀地之上哪还会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于林仙嗤笑道:“而你,百里浠,只不过是我们天霜山养的一条呼之唤来招之即去的狗罢了。” 于林仙的这番话彻底地将百里浠身上的那层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于仙师,洗髓丹已经尽数交付到你手上,百草堂并不欢迎你!”百里浠厉声说道。 此时他很想对其出手,但一想到双方的境界差距,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我能不能理解理解为这是你对我们下了逐客令?”于林仙面无表情地问道。 百里浠毫不示弱地说道:“随便你们怎么理解!” “好!很好!”于林仙右手攥起,掌心中的那枚无暇的洗髓丹捏碎开来,继而连连拍手称赞道:“百草堂掌门百里浠意图染指天霜山,实为大不敬,按律当诛!”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下苦霜久矣 在距离丹房不远处有座清心别苑。 绯红色的苑门两侧贴着“广寒遥见空中树,太液微生雨后波”的联子?。 别苑内茂密葱茏的竹林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幽径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 一幢用青竹搭建的小楼恍然出现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置身其中恍如远离了所有的江湖纷争,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这座位于百草堂内名为清新的别苑,正是百里浠之女,也就是百里清宁的住所。 “砰!” 穆然间一道略显喧嚣的推门声如同石子击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清新别苑的宁静幽雅。 “大小姐,不好了!”一个身穿百草堂弟子服侍的青年神色慌张地闯入苑中,焦急喊道。 虽然他知道事情紧急,但没有通传就闯入苑中的青年猛然停住脚步,站在院中,至于那栋青竹小楼他是打死都不敢进的。 百里浠是想拒绝与天霜山的白朗联姻所以先前才会那般说。 但有一点他并没有说错,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脾气确实不怎么好。 过了半晌,青竹小楼二楼的楼门被人轻轻推开,然后身着一袭紫衣的女子从房内走出,居高临下朝院中望来。 “什么事?”生得一副飞阁流丹明眸皓齿模样的女子神色有些不悦地问道。 身为百草堂弟子,名叫顾小武的青年赶忙说道:“大小姐,天霜山的人此行好像故意要为难我们百草堂,那几人甚至将掌门堵在了丹房门前,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 顾小武与方唐平日里交好,先前在丹房也是欲要对于林仙出手的弟子之一,只不过被孙长老及时喝退。 若非如此,此时的顾小武可能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当然了,顾小武肯定想不到孙长老在无形中救了他们几人一命。 或许此时年少轻狂正满腔热血的他们说不定还会在背后埋怨老人一句做事畏手畏脚,怕天霜山个卵子。 “什么?!”听到天霜山三字,百里清宁脸色一变。 虽然她并不清楚天霜山与自家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经过这些年父亲对天霜山的态度,以及自己对大师兄的旁敲侧击,心思灵敏的她也大致能够猜到一些。 “他们在哪?”百里清宁纵身自青竹小楼二楼跃下,在稳稳地落在顾小武面前后,沉声问道。 顾小武抬手说道:“就在丹房那边。” 百里清宁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旋即脚尖轻点地面,身形拔高,朝丹房方向急掠而去。 虽然她不知道此次天霜山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但在顾小武口中听到他们对父亲大人的态度,她就知道那几人绝对是善者不来。 当然,百里清宁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去正是羊入虎口。 ... 丹房前。 百里浠脸色铁青地盯着面前的于林仙,看着他将自己的心血亲手碾至齑粉后,眉眼间穆然生出一分怒意。 天霜山实在是欺人太甚! 孙长老听到于林仙对自家门派的污蔑之言,气得浑身颤抖。 “天霜山这是要与我百草堂决裂?”百里浠沉声问道:“此事你们山主可曾知晓?还是说只是你口中那个白朗的意思?” 于林仙闻言嗤笑道:“有区别吗?” 如今百草堂未能够如约交给朝贡的洗髓丹,是他们犯错在先,眼下自己哪怕是屠了他百草堂半数的人命,等自己回到山门也不会受半点责罚。 百里浠见到这般嚣张跋扈的于林仙,藏于袍袖中的双拳紧紧攥起。 他恨不得废去对方的修为,让他像条狗一样滚出天霜山。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当然他也做不到。 对方不仅仅来自天霜山,更是一位实打实的山河境强者,只是龙门境的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在其身旁还有两位气机同样深厚的天霜山弟子。 阅人无数的于林仙自然瞧出了这位百里掌门的隐忍不发,不过这又有什么用? “百里...” 就在他刚要开口时,突兀间一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 于林仙长眸微眯,然后转头看向身后。 当他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时,于林仙啧啧感慨道:“不得不说白公子的眼光就是好。” 然后他重新看向百里浠,道:“当然,还得是百里掌门你生了个好女儿。” 看着面前仿佛已经吃定自己的于林仙,百里浠脸色阴沉如水。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竟然会在这个档子口出现。 “父亲。”闻讯匆匆赶来的百里清宁站在百里浠身旁,轻声喊道。 百里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将其护在身后。 其实若是于林仙口中的那个白朗品行端正,再加上其出身家世,修道天赋,自己这个女儿确实是高攀了。 但与天霜山素有往来的他却知道这个白朗的品行极为恶劣,为人阴狠残酷,自己若是将女儿嫁过去岂不就是羊入虎口。 “父亲,他们究竟刚要做什么?”百里清宁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百里浠问道。 百里浠听到心湖中响起的声音,悠悠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如实说道:“天霜山的白朗想与你结为道侣。” 于林仙看着身前的这对父女,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他如何又猜不到这父女二人正在以心声交谈,只是他懒得戳破罢了。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省的自己再浪费口舌。 他知道得知真相的百里清宁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若是她不肯答应,那按照白公子的意思百草堂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然事后眼前这位水灵灵的百里清宁依旧会躺在白公子的床榻上。 当然若是她点头,那百草堂依旧会是百草堂,而且在白朗公子的照拂下,其江湖实力绝对会更进一步。 听到白朗这个名字,百里清宁神色不变,但在她心湖上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百草堂位于蜀地,靠近天霜山,而那个白朗恰好又是“名声在外”,自己又如何没听过他那些狼藉事迹呢。 所以当她理清缘由后,顿时就感觉恶寒。 “百里姑娘觉得怎么样?”于林仙笑眯眯地问道。 若她真答应与白朗结为道侣,那自己还是要对她客气些的。 毕竟于林仙也担心她会在白朗耳边吹枕边风。 听到于林仙的问话,百里清宁面露迟疑之色。 若不是父亲告诉自己,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是不会答应的!”不等百里清宁开口,身为父亲的百里浠冷声拒绝道。 他绝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养火坑里跳。 “哦?”于林仙问道:“哪怕未必搭上百草堂数百条性命?” 听到对方毫不加以掩饰的威胁,百里清宁面含愠色,然后猛然出手,一条灵力匹练朝于林仙的面门激射而去。 “不可!”百里浠觉察到身后的灵力波动后,厉声喝道。 一旦他们率先动手,那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理亏的就是他们百草堂了。 于林仙将那道灵力匹练夹在指间,气定神闲地问道:“百里姑娘倒是...可爱的很呐。” 自己刚想要打瞌睡,没成想对方就给自己送上了枕头。 只要对方率先动手,那自己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哪怕是将百草堂尽数屠尽,即便是到了祖师堂自己也怡然不惧。 百里清宁见到灵力匹练受制于对方,她红唇紧咬,眸中满是怒意地看着于林仙,质问道:“回去告诉白朗,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同他结为道侣!” “百里姑娘,话不要说的这么满。”于林仙闻言告诫道:“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百里姑娘今日把话说绝了,日后我们在天霜山上再见到,那时尴尬的只会是姑娘你。” “于林仙!你不要欺人太甚!”百里浠怒声吼道。 被其指名道姓的于林仙以双指截断那条灵力匹练,然后不再将自己的杀意遮掩,满身的杀气倾泻而出。 他诡异笑道:“百里浠,我喊你一声百里掌门只是因为想给你个面子,你不过是我们天霜山养的一条狗,还没有资格同主人龇牙咧嘴!” 随后他那道炙热的目光越过百里浠落在了百里清宁的身上,直言道:“下山之前白公子已经吩咐过了,今日若是你不答应,那我们三人就血洗了百草堂,然后再将你安排上白公子的床榻。” 当百里清宁听到对方要血洗百草堂时,那张花色脸庞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你敢!”百里浠一身灵力喷涌而出,灵力气浪瞬间席卷开来,喝道。 于林仙闻言嗤笑一声,随后同两位已经是龙门境的内门弟子吩咐道:“既然他不信,那就让他们信了。” “是!”两名天霜山内门弟子杀意凛然地应道。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没有动手的孙长老在刹那间就觉察到有两股强横的灵压朝自己笼罩而来。 尚未等到他反应过来,那两名天霜山弟子便突兀出手,两掌在电光火石之间齐齐轰在他的左右胸口上。 刹那间孙长老呕出一大口鲜血,与此同时身形倒飞出数丈之远,跌滚在地,倒地不起。 “我们的诚意你看到了?”于林仙看向百里浠,笑问道。 百里浠看着瞬息间就重伤昏死过去的孙长老,背后冷汗直流。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对方真敢杀人,真会一言不合就将整座百草堂屠杀殆尽。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规矩 一时间百草堂丹房前剑拔弩张。 其实已经算是剑拔弩张,因为代表着天霜山的于林仙已经命人动手了。 “百里姑娘,看在白公子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于林仙笑吟吟地说道。 “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天霜山,今日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百里浠闻言神情复杂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 如今他已然不能够在此事上作出决断了。 因为这关乎这整座百草堂数百弟子的身家性命。 哪怕他身为掌门,也不能够替他们作出生或死的选择。 眼下,唯一的选择权在自己的女儿手中。 百里清宁朱唇紧咬,她知道一旦自己摇头,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会对父亲大人以及百草堂弟子出手,而事后自己也逃不过沦为那个白朗玩物的凄惨下场。 可只要自己点头答应了,那百草堂就会安然无恙。 虽然百里清宁心中有万般不愿意,但究竟该怎样选择其实她心中已经清楚了。 哪怕她平日里脾气确实娇纵了些,但在门派存亡之时,该如何取舍她还是明白的。 “我答应了。”百里清宁淡淡说道。 听到自己女儿这般说,百里浠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在“砰然”一声中坠落在了心湖中。 他在悲痛伤心之余,在心湖底最深处,竟然生出了一丝极为可耻的庆幸。 是的,没错,他庆幸自己女儿选择了前者。 若非如此,今日的百草堂势必会成为一座人间炼狱。 听到百里清宁给自己的答复,于林仙嘴角噙起一抹讽笑,“百里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既然如此,那百里姑娘就请吧。”于林仙微微侧身,将道路给让了出来,伸手示意道。 百里清宁见他如此催促,黛眉紧蹙。 看穿其心思的于林仙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主要是担心白公子在山上等急了,以那位的性子若是稍不顺心会做出些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听到这番赤裸裸的威胁之言,百里浠双拳紧攥,全身颤抖。 但与此同时一股山河境的强横威压也自于林仙身上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 刹那间抛去不远处已经重伤昏死过去的孙长老不谈,在场的百里浠父女神情皆是一震,面露痛苦之色。 不得不说于林仙识人无数,对于人心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他知道此事只差临门一脚,只要在此时下“重药”,她百里清宁就只有乖乖答应的份儿。 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片子,即便是有个不成器的废物父亲在身边,又如何能够跟底蕴深厚的天霜山掰手腕? “好!我现在就跟你们走!”百里清宁强忍住体内灵力凝滞所带来痛楚,说道。 “百里姑娘果然是识大体之人,白公子的眼光也极佳,那我在这就先祝百里姑娘与白公子能成海誓山盟之高了。”于林仙满脸笑意地说道。 当然在场之人中没有人会怀疑,若是百里清宁摇头拒绝,他大抵同样也会面带笑意地对整座百草堂血腥出手。 百里清宁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这些年来一直是父亲为自己遮风挡雨,今日就换做她来替父亲,替百草堂挡下这遭莫名的劫难。 自从百里清宁点头答应后,百里浠一直没有出声。 是不愿,当然更多的也是不敢。 甚至当他觉察到女儿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因为羞愧难当竟然主动避过了身去。 见到父亲如此,百里清宁抿了抿已经咬出血来的红唇,嗓音平静地说道:“父亲大人,清宁就此别过了。” 说完她就脚步沉重地沿着丹房门前以山石铺就而成的台阶走了下去。 见到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于林仙长眸微眯,眸底精芒闪烁。 他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替白朗逼迫百草堂,以至于让百里浠父女就范,自然不是畏惧白朗在山门中的地位。 说到底白朗现在也只是嫡传弟子,而且境界同自己比起来更是差了一步。 而自己之所以答应白朗会将这个名叫百里清宁的女子带上山,只是因为后者同样答应自己只要事成他会就求师尊,也就是通玄长老,将那部“截山指”灵诀传授给自己。 若非如此,他于林仙何苦费这般气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句话哪怕是放在山上仙门同样合理。 一念至此,于林仙意味深长地瞥了百里浠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不过于林仙当然不会在意此事,他哂笑一声,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百里清宁一步步走下台阶,万念俱灰。 她知道当自己去到天霜山,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为了百草堂,为了父亲的身家性命,自己别无选择。 然后就在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走下台阶时,突兀间她感觉到一道阴影出现在了身前,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当她缓缓抬眸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脸庞。 她微微皱眉,自己好像并没有在百草堂见过这样的男子。 当她注意到后者身上的服饰时,则是立即明白过来此人绝对不是百草堂的弟子。 “你是什么人?”百里清宁满脸敌意地质问道。 同样的,于林仙等人包括站在原地的百里浠也注意到了这个皮囊极为出众的年轻人。 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突兀出现在丹房前的白衣男子听到百里清宁的询问后,嘴角挑笑,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里浠在不在这?” 听到对方指名道姓要找自己,而且对方看起来还是这般年轻,百里浠出声问道:“我就是百里浠,不知道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百里浠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来到门派重地,那就说明后者的境界绝对不俗。 “百里掌门,看来你有事要处理了,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于林仙拱手说道。 他之所以这般说,就是摆明了不想掺和他们百草堂的事。 见到有人想要离开,隋便一步站在道路中间,面带笑意地问道:“我有说过你们可以走吗?” 百里浠见到这一幕后双眸半眯,如此看来对方是来者不善了。 但这样也好,以于林仙的秉性,他被这般寻衅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会率先对这个年轻人出手。 只是事到如今他依旧不清楚这个堂而皇之闯入百草堂寻衅滋事的年轻人究竟姓甚名谁,又是来自那座江湖世家。 于林仙见到隋便的拦路之举后,眼眸中寒意涌动。 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否是脾气太好了,竟然会在一日之内接连被这种无名小辈挑衅。 隋便抬眸看向百里浠,问道:“听说你们百草堂与天霜山素有关系?” 听到对方主动提及天霜山,百里浠看了一言不语的于林仙一眼,后者既然默不作声,那自己也没有主动开口的理由。 “小子,你问天霜山想要做什么?”这时一直站在于林仙身旁的那个内门弟子杀意凛然地问道。 “我有问你?”隋便皱眉反问道。 这百草堂究竟懂不懂规矩? “放肆!”那个内门弟子闻言冷声呵斥道:“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旋即他暴起出手,一股龙门境的灵压瞬间自他体内倾泻而出,继而宛若洪水猛兽般铺天盖地朝隋便笼罩而去。 与此同时他右脚踏在台阶上,刹那间脚下那方山石台阶应声破裂,而他的身形化作一缕流光以奔雷之时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冲杀而去。 隋便见此脸上没有半点慌张之色。 他体内武夫气机源源不断地流转至四肢百骸,然后只见他对着冲杀而至那个内门弟子轻轻递出一拳。 转瞬间就后者倒飞了出去,在将一块巨大山石砸陷半尺后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被一拳轰飞出去的他呕出一口鲜血后,两眼一翻就此昏厥了过去。 见到这个年轻人仅仅只是一拳就将自家山门的内门弟子轰至硬伤,于林仙这才收起那份蔑视,神情流露出几分郑重。 “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就是你们百草堂的待客之道?”隋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质问道。 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百里清宁并没有因为这句冒犯之语而恼怒。 她那双秋水长眸瞪得极大,美眸中神意流转,她愈发好奇这个神秘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你究竟是谁?”于林仙负于身后的右手灵力涌动,问道。 “你又是谁?”隋便反问道。 于林仙以眼神制止住身旁将要动手的另外一名内门弟子,说道:“我叫做于林仙,就是来自你要找的那座天霜山。” 隋便闻言恍然大悟道:“哦,难怪,像这种鸠占鹊巢的勾当也只有你们天霜山做的出来了。” 百里清宁听到这番话后忍俊不禁。 而百里浠则是满脸的震惊惶恐。 这个年轻人怎么敢这般口出狂言的?! 于林仙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衣男子,冷笑道:“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样不怕死的小子了。” “你究竟是谁?”于林仙一字一句地问道。 而回应他的,赫然是隋便极为不讲道理的一拳。 第二百二十章 威胁 于林仙见到朝自己面门轰来的那一拳后,神色一凛。 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一身山河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继而一股浩荡如江河浪涛的灵力以他身躯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肆虐开来。 他本想以这股灵力威压迫使其后退,但当那个白衣青年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三尺之前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依旧是低估了这个莫名男子。 这个在毫无征兆之下突兀出现在百草堂丹房,阻拦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当下如一道势如破竹战戟,直接将自己那股无形的灵力威压斩破开来。 “砰!” 半息过后,一道宛若雷霆炸裂的巨大轰鸣声响彻整座百草堂。 与此同时,一股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力的澎湃灵浪在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来。 一直默默注视着那道白衣背影的百里清宁觉察到这股近乎让她窒息的灵浪后,神色一变。 然后她双手叠印,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外放继而形成一道灵力屏障,希冀能够以此将其抵挡下来。 然后百里清宁还是低估了这道灵浪的威势。 就在她身前的灵力壁障近乎破碎之时,百里浠穆然间出现在她身前,然后同样双手叠印,一股灵力自体内喷涌而出,这才将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灵浪所抵消而来。 “父亲...”百里清宁欲言又止,道。 百里浠此时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隋便与于林仙两人的身上。 “这个少年人不简单,我们且静观其变,说不定于林仙在他手上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百里浠的声音在百里清宁的心湖间悄然响起。 从刚才这个少年人出手递拳,然后就将一个堂堂天霜山的内门弟子轰飞出去,后者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重伤昏厥了过去。 这种战力修为,哪怕是已经跻身山河境的炼气士或许都不曾拥有,而且最重要的是后者瞧起来是这般年轻。 所以此时的百里浠愈发好奇这个看起来不过是弱冠之年的年轻人究竟是何出身,又来于何处。 百里清宁听到父亲的言语后默不作声,她不会告诉父亲,即便没有心湖中的那番话,自己也不想对这个闯山的白衣青年出手。 等到烟尘落地,百里浠父女二人这才看清战局中央的那两人。 只见隋便原本应该轰在于林仙面门上的一拳被后者只手拦了下来。 而前者的拳锋距离于林仙的面门其实仅有半寸的距离。 然后即便于林仙接下了隋便的一拳,但他右手的袖袍自下而上被那强横无比的武夫气机尽数绞碎开来。 至于他们二人脚下的那方山石台阶,已经在气机与灵力激烈碰撞之下化作一堆齑粉。 于林仙感受到自拳锋上传来的那股如龙似象般恐怖的力道后,眉头紧锁。 然后他又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右手臂,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凝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按理来说在他这般年纪就能够修出这般恐怖战力的天纵奇才,天霜山绝对会知晓,继而将其笼络入山门。 但偏偏眼前的他却成了一尾漏网之鱼,甚至自己在此之前都从未见过他。 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隋便闻言眼眸微眯,那双眸子中神光湛湛,“你们天霜山不是一直在找寻我的下落?” 听到隋便这般说,于林仙面露狐疑之色,他想不到到底会是谁值得自家山门会这般费力找寻踪迹,而自己又为何从未听过这个消息? 猛然间,一抹灵犀转至心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而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衣青年,双眸中流露出浓浓的讶异,以及一闪而逝的释然。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这里撞见他,至于那份不易觉察的释然,则是归咎于若他所言属实,那自己对于他表现出来的战力修为也就没什么好震惊的了。 毕竟那份传入山门的战报上对于此人已经描述得极为详细。 逆行上伐,足以跨境而战。 看到于林仙脸上的神情,隋便体内又是一股澎湃的气血涌入轰出的手臂,转瞬间本来表现得势均力敌的两者高低立判。 于林仙在那一叠又一叠的强盛气机之下被逼的连连后退,直至他脚后跟深陷入一方山石台阶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随后他又强行镇压下体内沸腾的灵力,眼神阴冷酷烈地问道:“你前来蜀地究竟有个目的?!” 百里浠听到略显颓势的于林仙对那个白衣青年这般质问后,神色一凛,照目前这般看来,于林仙已经猜到了此子的身份。 “既然你们费尽心思都找寻不到我,那我自然就主动送上门来了。”隋便目光如炬地说道:“说起来你们还该感谢我才对。” 于林仙闻言面含愠色,道:“牙尖嘴利!” “你还尖嘴猴腮呢。”隋便反唇相讥道。 百里清宁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后抿了抿朱唇,这才强忍下笑意。 从刚才隋便的凌厉出手来看自己以为前者会是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之人,没想到竟会是这般...有趣。 所以百里清宁现在已经不是对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份感兴趣了,而是对他这个人好奇。 至于百里浠,心思颇为缜密的他已经从两人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大抵明白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而且百草堂与天霜山素有往来,所以最近天霜山中的动静自己或多或少也是清楚一些的。 他知道这段时日天霜山一直在追查一个名叫“隋便”男子的下落踪迹,甚至已经有好几拨门内弟子下山行走了。 一旦想明白这点后,百里浠紧盯着那道白衣身形的双眸精芒闪烁,若是自己没有猜错,后者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听说当初天霜山山主鸿云子亲临太安城都让其逃出升天。 能够与一个接引境的盖世强者交手,即便是力有不逮只身逃走,那也是他百里浠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桩惊世骇俗之事,却被一个尚未举行弱冠之礼的年轻人做到了。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就出现在了百草堂中,就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但身为一派之主的自己却是连插手这场战局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百里清宁见到父亲微微颤抖的双肩,以心湖涟漪的手段问道。 百里浠闻言轻轻扭头,见到了是自己女儿脸庞上的询问之色。 “嗯。”百里浠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 百里清宁见此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他究竟是谁?!” “他就是隋便。”百里浠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什么?!”百里清宁惊呼出声来,道。 百里浠苦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见那个大闹太安城的隋便究竟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吗?如今他就站在你面前。” 自从天霜山诸多炼气士降临太安城,但最终又无功而返后,自己这个女儿可就一直念叨着那个隋便到底是怎样的奇男子,如今他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百草堂。 而且还是以这种极其决然强势的姿态。 当百里清宁得知那个真相后,她看向隋便的目光中便又多了一抹复杂神色。 “隋便,你也不要太过嚣张!”于林仙厉声提醒道:“这里毕竟是我天霜山的地盘,如今你招摇出现,消息一旦传出,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蜀地吗?” “况且身为山主亲传弟子的封天山已经亲自下山找寻你的踪迹了,你觉得你还能够猖獗几日?” “封天山?”隋便听到这个名字后差点忍不住捧腹大笑,不过他还是强忍住笑意,然后故作惶恐道:“那我还真是害怕了。” 随后他扭头看向某处,喊道:“你们热闹看够了吗?” “还有援手?”见到隋便如此,于林仙心神一震,低吟道。 不过他竟然从未觉察到这片虚空有所异样。 隋便的话音刚落,某处虚空仿佛被人缓缓剥落,继而青云与许佛以及封天山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我们这也是不想打扰到你。”青云笑吟吟地解释道。 隋便呵呵一笑,他们就是热闹没有看够。 而后他抬手指向体内被设下重重禁制灵力运转不得分毫的封天山,问道:“你说得封天山想必就是他吧?” “这怎么可能?!”于林仙看着那道明显已经受制于人的身影,难以置信地说道。 要知道封天山如今已经踏入天象境,其战力哪怕是比起山门中某些长老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惊才艳艳之辈怎么可能会折损在隋便的手上。 “或许你很难接受,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隋便双臂低垂,说道:“所以你是想继续打下去还是怎样?” “当然,若是你和你旁边的那个还要出手的话,我就不担保封天山能够活着见到你们天霜山的山门了。”隋便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威胁这种事他同样也可以手到擒来。 于林仙与那个内门弟子相视一眼,他们都赌不起。 封天山是山主的亲传弟子,更是下一任的天霜山之主,若是因为他们两人出现差错,只怕他们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见到于林仙灵力收敛,摆出一副收手的模样,隋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紧接着他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出手,即便是一直注意着他的百里清宁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这位百草堂掌门的掌上明珠回过神来时,隋便已经将于林仙一脚踩在了地上。 后者吃痛闷哼,身下地面寸寸龟裂。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谈判 将于林仙踩在脚下的隋便转头看向一直作壁上观的百里浠父女,问道:“看样子你们就是百草堂的话事人了。” “百里浠见过隋便隋公子。”百里浠拱手说道。 然后他又指了指一旁的百里清宁,说道:“这是小女清宁。” 至于她仰慕隋便的话百里浠可不敢乱说,一来自己不会当众拆穿自己宝贝女儿的隐晦心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如今还有天霜山之人在场。 若是这些话被于林仙他们听在耳中,十有八九会被他们记在心里进而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若是天霜山事后真要以此说事,那他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你认得我?”隋便好奇问道。 按理说自己从未到过蜀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会碰到熟人。 百里浠点点头,继续说道:“于仙师是我百草堂的贵客,所以还请隋公子能够网开一面,就此放过于仙师。” 他当然不会自大到说是让隋便给自己一个薄面。 或许在蜀地之中,在那群江湖人眼中,能够让他百里浠卖份薄面还是一件能够拿得上台面来的事,但这种话若是放在天霜山,放在像隋便这种以后势必会登顶大道之巅的天纵妖孽来说,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哦?”隋便闻言脚掌在于林仙的背脊上碾了碾,然后笑问道:“将一个差点把自己带入万丈深渊的恃强凌弱之人奉为座上贵客,你百里浠倒是真有几分‘骨气’。” 以百里浠混迹江湖多年的阅历,当然听得出隋便言语中讥讽之意。 但他还是面带笑意地说道:“还请隋便公子能够高抬贵手。” 百里清宁看着执着于此事的父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隋便说得没错,像这种恃强凌弱之人,父亲大人又为何要替他求情。 然而百里浠又何尝不希望隋便能够以雷霆手段将其抹杀。 但不说于林仙死在百草堂他百里浠难逃干系,事后绝对会被天霜山那众长老问罪,最要紧的还是若自己此时落井下石,哪怕是不作为,也会被于林仙记恨在心。 假如于林仙此次大难不死,从隋便手上捡回条性命,那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绝对会对自己对百草堂秋后算账。 而身为百草堂的掌门,百里浠最不敢赌的就是那个假如,就是那个万一。 所以现在哪怕他当着外人,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损失些颜面,但只要能够 保下于林仙的性命,这些都是值得的。 “若是我不答应呢?”隋便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不等百里浠再开口,隋便就继续说道:“我想你之所以替他求情无非是想着能够让这家伙事后念下你们百草堂的好,或者是想着能够摆脱干系,不会受到牵连。” 被隋便一语说中心事的百里浠呆滞在那,半晌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百里浠匪夷所思地呢喃道。 不若如此他怎么会猜中自己心思的? 隋便目光深邃地看着百里浠,自顾自说道:“那你觉得像他这种人...” 说到这,他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于林仙原本想用自身的灵力支撑对抗,但已经落入颓势的他竟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山河境的精纯灵力竟然在前者的霸道气机面前瞬间就土崩瓦解开来。 “不对。”于林仙猛然间觉察到了什么,心中骇然道。 他从那浑厚强横的武夫气机中竟然感受到了独属于炼气士的灵力波动。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不仅仅是位淬体武夫,同样也是位炼气士。 但为何那份传回山门的战报中为何对此事没有半句提及。 于林仙不会想到,隋便那重炼气士的身份,是封天山有意隐瞒下的。 甚至他败给隋便这件事除了作为他师尊的鸿云子亲眼目睹外,整座天霜山再无一人知晓。 “你觉得像他这种人,会让人看见他狼狈至极的一面的吗?”就在于林仙心生震撼之时,隋便戏谑的嗓音在他头顶上传来。 “即便今日我真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一条狗命,你就能够保证他不会对你心生猜忌?不会担心你一时失言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若他颜面扫地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你觉得天霜山还会再留着他吗?” 隋便的每一句话都宛若垂落人间的天外流火,在百里浠的心境中轰砸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坑。 被隋便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百里浠瞬间冷汗直流,虽然他与于林仙往来并不多,但他的秉性自己还是从相熟的天霜山弟子口中听闻了些许。 他知道于林仙睚眦必报,同样也明白后者心中狭隘。 “隋便,你竟然敢血口喷人!”见到百里浠脸上的动摇犹豫神情,于林仙终于忍不住怒声呵斥道。 旋即他又同百里浠说道:“百里掌门,我会让人拖住他们,你速速去往天霜山搬请救兵,只要我天霜山弟子赶来,他们绝对插翅难逃!” 于林仙口中拖住隋便他们之人很明显就是那个此时手脚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的那个内门弟子。 而且他在说这番话时显然已经忘记了整座天霜山为让人引以为傲的封天山如今已经成了隋便的“阶下囚”,而且就连他本人眼下也被隋便踩在了脚底下。 “没想到你都这样了话也没少。”隋便拧了拧脚腕,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道。 此时百里浠与百里清宁父女两人能够清楚的听到自于林仙身上传来的肋骨断裂的声音。 于林仙吃痛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流。 “之所以同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觉得你只路过是被天霜山所奴役的一个可怜人罢了。”隋便看向百里浠的眼神中多了份怜悯,继续说道:“畏惧强权不知反抗,甚至抱着‘树大好乘凉’的心思甘愿为其鞍前马后,其实很多人在面临选择时都会如你一样。” “但若是人人皆是像你这样,像他这样的人才愈来愈多。”隋便指了指于林仙,说道:“他这样的人多了,世道自然就不好了。” “我觉得这样不行。”隋便盯着百里浠,盖棺定论地说道。 百里浠闻言默不作声,只不过当他再度看向于林仙之时,眼神中比之先前多了抹狠厉之色。 “隋公子,我想知道你这趟蜀地之行究竟意欲何为,来我百草堂又有何贵干。”百里浠思忖片刻后,沉声问道。 隋便闻言耸耸肩,然后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同他说过了,既然他们苦苦找寻我的踪迹,那我干脆主动来拜山,我想这样应该会显得比较有诚意些。” 百里浠自然不会相信隋便会自投罗网,不然身为鸿云子亲传弟子的封天山也不会落在后者的手上了。 “隋公子觉得我会相信?”百里浠虽然问向隋便,但阴沉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于林仙的身上。 “你相信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站在不远处的许佛听到隋便在那同一个完全不相干之人絮叨不已,狐疑问道:“这好像同我们最初的打算不一样。” 将隋便的那番话尽数听在耳中的青云嘴角微微上扬,“不管许佛兄相不相信,在此之前他也从未同我说过要做什么。” “但凭借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是想要天霜山在穹陵州真正地消失。”青云语出惊人般说道。 “嗯?”许佛轻咦道。 “古人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如今的天霜山一直将自己摆在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位置上,奴役鞭策着人间的凡夫俗子将相王侯,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皆是被其染指,大抵都可以用苦不堪言四字来形容。”青云抬眸看向极远处被云雾缭绕的那座朦胧入云之山,缓缓说道:“或许就连天霜山祖师堂的那群人都没感觉到,他们如今已经变成了失道者,人间百姓对其苦不堪言。” “所以隋便想要联合穹陵州的整座人间,欲要讨伐天霜山。”许佛接过话去,淡淡说道。 他又不是什么庸才,青云只是稍稍点拨,他就立刻想明白了。 “呼~”许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难以置信。” 他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可能在以后也再也不会见到这种事了。 但这或许才是隋便吧。 “你觉得他能够成功吗?”许佛压下心湖上泛起的浪涛,狐疑问道。 青云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抬手指了指那个百里浠。 只要他能够点头,那这件事就等于成了一半。 青云与许佛两人的谈话没有半点避开封天山的意思,所以他们两人的话后者是半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明白隋便想要行何事的封天山此时浑身冰冷,后脊冷汗直流,他实在是想象不到偌大的天霜山有朝一日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但这一切,仿佛正在被一个名叫隋便的青年一点点慢慢推动着。 “百里掌门,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该明白我为什么愿意在这同你浪费口舌。”隋便淡淡说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再寄人篱下活 百草堂有座朝天阙。 上次朝天阙开启还是在百草堂老掌门杨万里与天霜山签下那桩“山上君臣”关系的时候。 而今日,在本该对天霜山递交朝贡之物洗髓丹之日,尘封了数十年的数十年的朝天阙阁门却被当代掌门百里浠命人推开。 半柱香前,在丹房前。 当百里浠听到隋便那番意味深长的话后,他就已经大致猜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根据这些时日不断传回百草堂有关他的消息,百里浠深知一个能够在接引境强者手中逃出生天来年轻人绝对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而如今他却来到了蜀地,踏在了头顶上便是天霜山的境域之上。 若他不是来自寻死路的,那唯一的一个目的就是要荡平天霜山,亦或者可以说是将其推翻。 总而言之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不想让天霜山继续存在。 说实话这个念头刚刚在百里浠心湖中冒出来时,即便是在江湖中混迹多年也算是老谋深算的他也难掩震惊之色。 实在是这个想法太过于胆大包天。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哪怕是当真于林仙以及那个内门弟子的面。 “不知道隋公子能够同我去朝天阙一叙?”百里浠拱手问道。 隋便初来蜀地,更是第一次来到百草堂,所以他并不知晓百里浠口中的朝天阙究竟是何地。 然后他回头面带狐疑地看了青云一眼。 当青云听到朝天阙这三个字后神情明显一怔,但很快就缓过神来。 本就是天霜山出身的他自然清楚那桩“山上君臣”的合作,也明白朝天阙于百草堂这个江湖门派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对着面露询问之色的隋便点了点头。 见到青云并没有反对,重新看向百里浠的隋便也轻嗯一声,应了下来。 “百里浠,你究竟想做什么?!”于林仙神情狰狞地质问道。 他同样清楚朝天阙对于百草堂的重要性。 百里浠能够邀请隋便前去朝天阙,这就表明他对隋便是以礼相待,而且礼数还是极高。 这也就表示向来忠心于天霜山的百草堂已经因为隋便的到来而生出了反叛之心。 当然最让他惶恐不安的是一旦百里浠接受了隋便,那自己就会首当其冲,他们势必会第一个拿自己开刀。 “隋公子,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于林仙?”百里浠面不改色地问道。 隋便此时终于才是将脚从其后脊上挪开,蹲下身来,问道:“你好像对百里掌门的选择并不满意?” 不等于林仙开口,隋便右手虚握,一道金色灵力陡然间涌现,紧接着不等百里浠反应过来,他就将手中的那道金戟斜插入于林仙的琵琶骨处。 剧痛难忍的于林仙再也苦撑不住,终究还是发出阵阵凄惨痛苦的哀嚎声。 不过隋便明显因此而心慈手软,只见他左手虚握,又是一道金色长戟出现在其掌心中。 随着一缕金芒划破虚空,于林仙的两块琵琶骨皆是被金戟洞穿开来。 琵琶骨于炼气士而言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洞脉之处,这也是为什么诸多炼气士一旦琵琶骨被封后就再难施展术法神通的缘由所在。 而眼下隋便以两道金戟将于林仙的琵琶骨直接洞穿,就相当于是毁去了后者的修行,断去了他的大道前程。 除非于林仙有大际遇在身,不然在此之后他很难再踏上大道修行。 “我这样做百里掌门可满意?”隋便站起身来,看向百里浠,问道。 没想到百里浠默默地走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于林仙面前,然后俯身神情漠然地看着就在前不久还在自己面前以势压人的于林仙。 于林仙满嘴鲜血地看着百里浠,神色挣扎,冲其伸出右手。 他希望百里浠能够救他一命。 但于林仙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交情。 只见他右手掌心处灵力喷涌,化作一道灵力匹练,然后以雷霆之势轰在于林仙的脖颈处。 原本以于林仙山河境的体魄,哪怕是硬挨百里浠这倾力一击也并无大碍,但如今他境界修为被废,甚至重伤之躯都不及一个寻常的淬血境炼气士。 所以在那道灵力匹练毫不留情地落在于林仙脖颈处时,后者的头颅竟然被齐齐削断下来。 滚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颅瞪大了双眼,眼眸中流露出浓郁至极的震惊之色。 或许于林仙直到死都未曾想到,区区一个龙门境的修士,一个在比之前只会看自己脸色行事的门派掌门,竟然敢对自己狠下杀手。 隋便见到百里浠这般果断出手后,看向百里浠的眼神出现了几分变化。 “果真是应了那句‘兔子急了也咬人’。”隋便在心中腹诽道。 “父亲!”心神依旧沉浸在某件事中不能自拔的百里清宁见到父亲亲手斩杀于林仙后,惊呼一声,然后赶忙上前来到了父亲身边。 原本她是想要将他搀扶着,但百里浠却是冲着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让隋公子见笑了。”手刃于林仙也算是一雪前耻的百里浠略带歉意地说道。 隋便摇摇头,说道:“无妨。” 紧接着一道远去的破空声在隋便与百里浠两人的耳边响起。 逃走之人正是之前的那个天霜山内门弟子。 “隋公子!”百里浠死死盯着那道远遁的背影,神情略显焦急地提醒道。 其实也怪不得他这般失态,一旦让这个内门弟子回到天霜山,那天霜山势必会知晓自己的反叛之心,若那时他们已经万事俱备或者说有十足的胜算也就罢了,但若是根本不足与隋便为谋,那他与整座百草堂都要给于林仙陪葬。 让百里浠出乎意外的是,隋便没有立即出手,他只是转身看了那个身着锦衣的俊朗男子一眼。 后者伸了个懒腰,神态慵懒。 就在他刚要再次出声催促之时,他猛然间双眸一缩,仿佛白日见鬼般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因为他见到那个莫名男子已经将先前的天霜山内门弟子带回。 已经是龙门境后者竟然如同一个鸡仔般被其拎在手中,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力。 百里浠在此人身上嗅到了一丝极为凶险的气息。 这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他只有在当年初见的天霜山山主鸿云子身上感受到过。 百里浠原本以为那个双眼尽是眼白的道袍男子就已经是隋便的后手了,没想法在其身边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强者。 难怪隋便敢以这般年纪修为就与天霜山叫板,原来在其身后更有不世强者相助。 “怎么处置他?”免费充当了一次打手的许佛没好气问道。 随便并没有去看他手中那个已经昏厥不醒的内门弟子,然后沉声问道:“于林仙走得快了些。 许佛闻言面无表情,只是拎着脖颈的手掌猛然用力。 然后这位龙门境的内门弟子就永远没有睁眼的可能了。 许佛将手中的那具气息断绝的尸体与地面上的断头尸首丢在了一起。 “百里掌门,还请前面带路。”隋便拱手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两具尸体一眼。 如梦初醒的百里浠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将其引至朝天阙,所以这才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隋公子,先前我刺下的那一枪就当做投名状了,还请公子你不要嫌弃。”在前边带路的百里浠嗓音深沉地解释道。 “我知道百里掌门想要说什么。”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随便点头应道。 百里浠拂袖一挥,整座朝天阙内的灯烛自近极远依次亮起,短短几息之间,整座朝天阙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百里浠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她在此时不要开口。 说来也真是造化弄人,就在前不久他还与天霜山是属于那种“山上君臣”的关系,但仅仅只是半柱香的功夫,他就已经“弃暗投明”,不仅判出天霜山,甚至还亲手斩杀了山河境的于林仙。 但至于他为何要这么做,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一个准确答案。 若是仅凭想要活下去这一个理由,显而易见是不够的。 “百里掌门,虽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隋便喊住百里浠,说道。 “麻烦你告诉我,你为何要选择与我为伍,要站在天霜山的对面。” “差不过就可以了。”担心两人会因此生出间隙来的青云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隋便提醒道。 没想到隋便这次破天荒地将青云的话置若罔闻。 够了吗?恰恰相反,还远远不够! 自己可以不去追究在此之前百草堂替天霜山做了多少肮脏龌龊之事,但如今身为掌门的百里浠必须要告诉自己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带自己来到了朝天阙,在旦夕之间选择与底蕴深厚的天霜山为敌。 百里清宁见到隋便对自己父亲这般咄咄相逼,她满脸愠色地走到隋便面前,将父亲护在身后。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大人却不着痕迹地将她轻轻推开,然后选择重新与隋便对峙。 “我想让百草堂,让自己有尊严地活着。” “我百里浠不想再寄人篱下,苟全性命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意外 百里浠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整座蜀地的江湖自然也想摆脱天霜山的控制,最起码极大多数人不想再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江湖或许该有尔虞我诈风云诡谲,但不该是一家独大凌驾于整座江湖之上。 而隋便也正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特意以与天霜山关系最近的百草堂为“破绽”,让百里浠改弦更张,转投自己。 与天霜山交手,隋便要与其比拼的自然不会是底蕴势力,而是人心与大势。 天霜山中或者也有人想到了世间俗子的人心,但祖师堂的那群人因为境界与身份的缘故,势必不会屈尊就低。 毕竟像青云的这样的,在偌大的天霜山中就找不到第二个。 一炷香后,隋便他们一行人从朝天阙中走出。 百里浠已经命人替他们准备好了客房。 这足以表明,隋便与百里浠两人相谈甚欢,最起码没有谈崩。 等到隋便他们一行人走出朝天阙,偌大的堂殿内就只剩下了百里浠与百里清宁这一对父女。 “父亲大人,你真的要帮助隋便联络那群江湖人士?”百里清宁忍不住问道:“还是说这只是您的缓兵之计?” 一辈子也算是纵横江湖的百里浠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傻丫头,哪里有什么缓兵之计。” 原本当隋便将于林仙踩在脚下之时他才算是骑虎难下的处境,但自从自己亲手将于林仙斩杀后,自己就算是与天霜山彻底撇清关系了。 当下自己已经与隋便绑在了一条船上,只能够一条路走到黑或者是与后者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百里浠已经答应隋便会为他招揽那众被天霜山打压的江湖人,而作为交易,若他们当真能够推翻天霜山,届时隋便要保住他们百草堂的地位。 “那父亲就是真心想要帮助隋便了?”百里清宁狐疑问道。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在说这番话时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丝的希冀。 而身为她父亲的百里浠,自然是听得出来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道:“与其说是帮他,还不如说是帮我们百草堂度过这一劫。” 况且,若自己真的与隋便为敌,这丫头还不得跟自己怄气啊。 她那点小心思自以为隐藏的很深,但怎么能瞒得过自己这双眼睛。 百里清宁听到父亲这般说后,轻嗯一声,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百里浠抬头看着朝天阙的阁顶,在那里有幅倒映着的画卷。 所画之事是当年老掌门杨万里与天霜山山主鸿云子缔结“山上君臣”之盟。 那幅画卷上所绘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而且哪怕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之久,画卷光泽并没有黯淡半分。 由此可见,这足以算得上是幅传世之作。 但百里浠却自顾自地说道:“也该是把它摘下来的时候了。” 隋便与青云他们走出朝天阙后,隋便的脚步有意放慢,大致摸清了他心思的青云同样放慢了脚步。 许佛觉察到这两人的脚步后,嗤笑一声,然后一手按在了封天山的肩上,主动开口道:“我先带这家伙回房去了。” 隋便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半句挽留的话。 注视着许佛离去的背影,青云与隋便并肩而立,双手背后淡淡问道:“你这样做就不怕将他推出去?” 隋便刚才的那番意思摆明了是将他排除于外,所幸许佛极为识时务主动开口,不然以隋便的性子他绝对会亲口说出让其“先行一步”的话。 “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隋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嗓音平静地回道。 “况且我想这种事他应该不会感兴趣,所以他在不在这,听不听其实关系不大。” 听着几近不讲理的言论,青云揉了揉眉心,悠悠叹了口气。 所幸他与许佛之间还有共同的利益,不然多半已经分道扬镳了。 “言归正传,我原本以为你会大张旗鼓地闯上山去,但没想到你竟然会想到这个办法。”青云感慨道。 其实他与许佛已经做出了强攻天霜山的准备,甚至为了那个“万一”,青云已经做出了自毁道行的最坏打算。 但眼下因为此次的百草堂之行,情况有变,所以接下来若真按照隋便在朝天阙中所言,那接下来再面对天霜山时变故就会少很多。 “若是我说我也只是临时起意你信不信?”隋便沉吟了许久,然后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 不等青云开口,隋便就继续说道:“哪怕你与许佛的境界深不可测,但凭借我们三人之力,哪怕有封天山掌控在手,但面对天霜山这尊庞然大物说实话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况且天霜山底蕴深厚,难保会有几个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届时真撞上了他们,打还真真不一定能够打过。” 青云闻言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想得倒是挺周全。 “杨老先生曾经说过,想要推倒一个庞大帝国的统治,首先要做的就是撬动它的根基,只要根基不稳,届时即便你不做什么,那这座庞大帝国也会分崩离析飘摇欲坠。”隋便面露追忆之色,缓缓说道。 “所以想要扳倒天霜山,就要从山下的江湖入手。”青云接过话去,道。 不得不说隋便的眼光确实毒辣,一眼就见到了天霜山的病结所在。 那些天霜山祖师堂内的那群人自诩为山中仙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自然不会在意山下人的生死别离苦辣辛酸。 而正是如此,山上与山下之间的那条鸿沟才会愈来愈深,最终演化成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凄惨地步。 “现在就只要等着百里浠那边的风云令就好了。”隋便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神色悠然地说道。 “你倒是挺放心。”青云揶揄道。 将这等重要之事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老油条”,自己则是当个“甩手掌柜”,这种事估计也就只有隋便能够心安理得地做出来了。 隋便笑吟吟地说道:“那又能有什么办法,百里浠注定是要同我们绑在一起了。” “对了,我觉得百里浠的女儿对你多少有点意思?”青云看向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隋便闻言满脸诧异地看着青云,质问道:“这你也能够看出来?” 青云赏了他一个白眼,嗤之以鼻道:“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还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不就是?”没成想隋便竟然嘲讽了回去。 青云学着某人的语气呵呵一笑。 自己的那趟西洲之行,听杨老头说这小子真心喜欢的其实是那个来自天上的红衣女子,但奈何明明是个薄情之人却引来不少女子的多情。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这副玉质金相的皮囊还是因为他那果断沉稳的性子。 一念至此,青云又撇头多看了他几眼。 觉察到青云的目光,隋便微微抬眸:“怎么?我脸上有花?” “大抵是前边那个缘故了。”青云自顾自地嘟囔。 带着封天山离开的许佛在一位百草堂弟子的引领下朝招待贵客的兰香苑走去。 见到面无表情地许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封天山幸灾乐祸地说道:“看来人家还远没有接纳你呢。” 许佛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封天山见此嗤笑道:“依我看隋便根本就没有把你打做自己人,你就不觉得自己现在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了?” 说到这封天山大笑不止。 一个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炼气士,竟然会被初出茅庐的小子排斥,这简直是封天山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只是刹那间他就再也笑不出声来。 因为许佛朝他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封天山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被禁锢封禁。 而且半息过后,他感觉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撕裂一般,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原本青云在自己体内设下的禁制是防止自己施展灵力,但眼下许佛只是一眼,非但让他近乎觉察不到半丝灵力的存在,而且还能够让自己痛不欲生。 仿佛自己就成了一个不知修行的废人。 “若是你再笑出声来,我不介意送你去见于林仙。”许佛看着额头上冷汗密布的封天山,淡淡说道。 虽然语气不重,但如今草木皆兵的封天山根本就不敢质疑他说的话。 因为就刚刚那一个眼神,他就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许佛其境界修为绝对在青云之上。 看着封天山脸上僵硬的笑容,许佛轻松道:“我又不在乎。” 他确实不会在乎这种事,他在意的是隋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以及在荡平天霜山以后的那场八王夺鼎。 “不过你能够想到这一点确实很让我意外。”许佛呢喃低语道。 他同青云一样,原本确实已经做好了强攻天霜山的打算,当然如今看来这就属于下下策。 不得不说隋便眼下走得这步棋很妙。 若山下的江湖当真在他的暗中授意下成了气候,届时天霜山势必会因此焦头烂额。 许佛心想:“倒真是个会创造意外之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师徒 没有人知晓天霜山究竟在何处。 即便是与其签订了“山上君臣”之盟的百草堂也只是按照约定按时上缴供奉,同样不知道天霜山到底在蜀地何处。 江湖之人或多或少知晓天霜山的存在,自然而然也有人探寻其存在。 人间像吕奉仙那般寻山求仙问道,想要一步登天的绝对不在少数。 吕奉仙能够在隋便的引荐下被青云收为弟子,沾染上了仙缘,但他们当中有极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找寻不到天霜山的所在,就更别提因为天赋受限而被炼气士收为弟子了。 这也正是吕奉仙感激隋便甚至在太安城舍命相救的缘由所在。 让那些江湖人想不到的是,他们毕其一生所求的天霜山,其实并不在蛟龙丛生的蜀地中,而是在天上。 在那云遮雾绕仙气缥缈的云海之中。 天霜山。 缥缈峰。 这是身为长老的通玄的开峰立府之地。 在峰顶的一座修行洞府中,有一位身形枯槁的老者在一方蒲团上枯坐冥神。 若是细看,就能够看到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间皎白色的灵气如同两条细蛇般萦绕在其鼻息前。 老者面容沧桑,额头上遍是岁月流逝过后遗留下来的皱纹,但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的脸色却如婴儿般红润。 而他,就是这座修行洞府的主人,也是这座缥缈峰的主人,通玄。 “师尊。” 突兀间,一道温醇的嗓音在洞府外响起,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湖面,引起阵阵涟漪。 原本的枯坐的老人闻声缓缓睁开眼眸,霎那间一道白色神芒自他的双眸中迸射而出,那双如幽泉般深邃的眼眸中神采奕奕。 “进来。”老人嘴唇翕动,一道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嗓音自洞府内响彻开来。 话音刚落,紧闭着的洞府石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徐徐走进洞府来的是一个身着玄衣气质非凡的男子。 那个男子挺鼻薄唇相貌堂堂,再配上一身以山上秘法精心裁制的法衣,更显得玉树临风。 但若是有相面师在场,就能够瞧得出来这个皮囊颇为不俗的男子眉眼间有难掩的狠厉之色。 而他,正是通玄的亲传弟子,叫做白朗。 于林仙在百草堂的横生事端就是他所授意。 “不知道师尊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白朗毕恭毕敬地看着静坐在蒲团上的那位老者,问道。 通玄没有出声,甚至在白朗走进洞府后,他就已然重新闭上了双眸。 白朗见到师尊迟迟没有开口,便一直躬着身子,不敢直起身来。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通玄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眸,“于林仙死了。” 白朗闻言身躯一震,不等他开口,通玄又继续说道:“不只是他,连同他一起下山缴取供奉的两名内门弟子也死了。” 大致已经明白师尊为何会传唤自己的白朗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心湖之上牵动起座座漩涡,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澜。 “他们只是去下山缴取供奉,为何会暴毙身亡?朗儿,你可知晓?”通玄悠悠开口问道。 白朗听到问话,赶忙拱手,“启禀师尊,徒儿不知。” 然后他又紧接着说道:“或许是百草堂想要撕毁盟约,被于林仙他们觉察到后东窗事发所以这才杀人灭口。” 当然说是这么说,白朗这番话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结果就听到师尊通玄一声意料之中的冷哼。 “百草堂若真有这种野心和手段此时估计已经打上山门来了。” 通玄双眸微眯,眸底神光湛湛,他看向白朗,道:“有人说你曾在于林仙临下山之前找到过他,是否有此事?” “师尊,徒儿只是...”白朗闻言欲要开口辩解。 但熟知自己弟子心性的通玄并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冷冷出声将其打断,“我只问你,是否有此事!” “有。”白朗如实承认道。 “混账!”通玄怒声呵斥道。 既然有此事,那于林仙的死就势必与他有关了。 通玄盯着自己的这个亲传弟子,“怎么一回事?” 知道这件事再也隐瞒不住,白朗就将想要与百草堂的百里清宁结为道侣一事和盘托出。 “师尊,徒儿只是让他帮忙带句话,并没有另外要求。”白朗神情激动地辩解道。 通玄看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白朗,一字一句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允诺事成以后会给于林仙好处?” 被一语中的的白朗闻言神色一惊,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你是想问为师是怎么知道的?”通玄脸色阴沉地说道:“别忘了你是老夫亲自带上山的,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你心性如何我岂会不知晓。” “师尊!弟子知错!”白朗闻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头忏悔道。 通玄看着跪地不起的白朗,嗤笑道:“不管你是垂涎百里清宁的相貌,还是说你真要打算同她结为道侣,在大道修行中齐头并进,但眼下于林仙他们身死道消是事实,死在百草堂也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白朗没有吭声,静候下文。 “所以百里清宁你就不要想了,百草堂敢对天霜山弟子动手,摆明了是要以下犯上寻衅我山门之威。”通玄穆然起身,气势一变,道:“所以为以儆效尤,也有彻底打消那众宵小之徒的不轨心思,百里清宁要死,百里浠也要死,整座百草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白朗点点头,应道:“弟子绝对不会因为儿女情长就置山门威仪于不顾,他百草堂既然敢杀害我同门师兄弟,弟子愿意下山亲手将其连根拔起!” 通玄听到白朗这般说,略感欣慰地说道:“你能够这样想就不枉为师的苦心栽培。” “那弟子...”白朗试探性地询问道。 通玄挥挥手,“本来祖师堂那边的意思是等到封天山那小子回来后率领你们几个亲传弟子去往百草堂,在将其拔除后还可以震慑一番那座江湖中的其余势力。” 白朗听到封天山这个名字后神色一凛,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这几个长老亲传弟子,几乎都在封天山那个妖孽手上吃过苦头。 而最让他们感到绝望的他的修行天赋一骑绝尘,将自己以及其余长老亲传弟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如今他们更是在大道修行中难以望其项背,前段时间甚至传出他已经跻身天象境的消息。 要知道山门中弟子一旦踏入天象境就可以开峰立府,甚至只要能够胜过两位资历较老的长老还能够进入祖师堂。 不只是白朗,其余那几个亲传弟子同样希望能够从自家师尊手中接过“衣钵”,继承其在祖师堂的位置。 “不过照老夫看来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区区一个百草堂,甚至都没有山河境修士坐镇,有何必这般大费周章。”通玄凝声说道。 白朗抿了抿薄唇,近来山门中确实没有见到封天山的身影,有消息说他已经下山去了,如此看来确有其事了。 通玄一个瞬步来到白朗身前,“朗儿,你现在就下山去,然后将百里浠的项上人头带回来见我。” “徒儿遵命!”白朗沉声应道。 随后白朗在得到通玄的首肯后这才转身离开了洞府。 见到白朗离去,通玄拂袖一挥,那面厚重的石门又重新闭合上来。 “山主,你究竟在何处?”通玄看着跃动起伏的烛火,喃喃低语道。 如今山主迟迟未归山的消息还未在山门弟子中流传开来。 只有肩负重任下山的那众内门弟子才真正知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而且通玄并没有告诉白朗,如今的天霜山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 身为掌律长老的王定军已经在那夜的太安城之战中身陨道消。 与他一起的谢岚没死,但道心崩溃,甚至已经再难握住她那柄本命法器“青锋”。 至于道玄通幽守笃静虚四人,此时尚且有两人重伤昏厥,甚至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是自天霜山建立以来损伤最重的一次。 眼下再加上百草堂的“叛变”,天霜山是真正算得上是内忧外患。 “所幸也只是百草堂一家。”通玄自顾自地说道。 若是整座江湖共同“逼宫”天霜山,眼下以山门中的战力,还真是要捉襟见肘了。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白朗,是因为他深知这样做只会引来山门弟子的惶恐。 所以按照祖师堂内众人的决议,便将此事强行压了下来。 白朗走出洞府后,听着身后响起的闭门声响,他双手背后看着眼前断崖边升腾起伏的云海,眼神阴晴不定。 从师尊无意向自己透露的消息来看,封天山此时并不在山上。 而且百草堂的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白朗想到偶然得到的那幅画卷上的貌美女子后,他略感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若你不是出生在百草堂我或许还能够放你条性命,但谁让你爹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对杀我天霜山之人!” 说到这他眼角攀升起一抹厉色,道:“不过你放心,在送你上路之前小爷肯定会好好怜惜你一番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徐河图 蜀地这座江湖各大门派势力纵横交错,鱼龙混杂。 而徐河图只不过是这座偌大江湖里的一条江鲤。 还是属于那种尚未越过龙门的那种。 徐家之前在这座江湖上也是颇具声望,甚至在此往前倒推二十年,徐家能够与百草堂平起平坐。 但就是这样的一尊庞然大物,有谁能够想到竟然会在旦夕之间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能够在一夜之间将这头江湖巨蛟斩杀的,整座蜀地江湖也只有那座天霜山能够做到。 所以很快就有徐家被天霜山灭门的消息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至于徐家惨遭灭门,有人说是因为徐家家主徐苦枝拒绝了天霜山“山上君臣”的条件。 也有人说是因为天霜山的一位长老看中了徐家幼子的根骨天赋,想要带他上山修行。 但不知为何徐家家主义正辞严地将其拒绝,并将其赶出徐家,使其颜面扫地。 于是恼羞成怒且境界高深的天霜山长老便在一夜之间血洗了整座徐家。 至于徐家那个被称之为“冢麒”幼子,则是在那夜之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有人说他已经随着徐家的覆灭而身死,也有人说天霜山长老抹去他的记忆并且将他带回到了天霜山。 真相究竟如何,这世间只怕也只有那个叫做徐河图的年轻人最为清楚了。 在一处枯黄的芦苇荡中,徐河图面无表情地将那柄沾染了殷红鲜血的剑器从一个炼气士手中抽了出来。 至于那个被派遣下山来的炼气士,也是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出已经浸红的道袍,嗓音微颤,“这怎么可能?!” 满脸血污的徐河图抬脚将其踹倒在地,因为重心不稳差点使得他也扑倒在地上。 从那踉跄的脚步中也能够看得出来先前一场生死搏杀徐河图也是受伤颇重。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的他将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强行咽了下去。 然后冰冷刺骨的目光这才落在倒地不起的那名炼气士身上。 从初见对方,他就一眼认出了这名拦路炼气士身上的道袍服饰,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更是从后者身上散发出来杀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对方来自天霜山,想要自己的性命。 这桩事若是落在旁的江湖子弟身上说不定已经因为天霜山的名头而吓破了胆,况且对方还是一名即将踏入内门的弟子。 当这对于徐河图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 这些年中他面对这种拦杀已经不下十场,每次都是以重伤会其命。 其实天霜山之所以会这般不遗余力地想要取其性命,缘由无他,只是因为他同某人一样,是当年那场灭门惨案中的一条漏网之鱼。 他徐河图就是当年的徐家幼子,是那个修行天赋极佳,被称赞誉“一朝风雨入云海”的冢麟。 徐河图看着地面上不断口吐鲜血的天霜山弟子,精纯的灵力正随着他胸口的呼吸起伏而慢慢消散。 他脚步踉跄地走到他面前,眼神狠厉地说道:“人欲杀我,我恒杀之!” 旋即他手中的那柄家传名剑“赤霄”就在那名天霜山弟子惊恐的眼神中落下。 名剑赤霄垂落继而钉入了后者的眉心间。 这一剑,彻底断去了这位天霜山弟子的大道生机。 徐河图将赤霄拔出,抿了抿嘴角,看着地上的这具死尸,然后缓缓蹲下身来将其身上的金银细软搜刮尽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 他知道天霜山是想用自己这条性命来磨砺自家山门的弟子,不然知晓自己还活着的天霜山只要随便派名内门弟子下山,自己可能早就死得不能够再死了。 既然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那自己接着就是了,他们要来杀自己,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不断面对天霜山的追杀,对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徐河图掂了掂手中的“战利品”,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这次还挺肥的。” 说完他实在强撑不住,终于将胸中的那口淤血吐了出来。 随后他悄然换了口武夫真气,这才将体内脏腑间的疼痛抵消了些。 虽然徐河图修道天赋极佳,哪怕他也身怀徐家的练气法门,但这些年他却没有半点踏入练气修行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始练气修行,天霜山那边只会按耐不住,而自己更是会死得极快。 所以这些年他只得是一步一脚印地在这条淬体武夫的羊肠小道上稳扎稳打,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最后徐河图将赤霄归鞘,然后拖着重伤的身子离开了这片芦苇荡。 至于那个已经身陨道消的天霜山弟子,来年春暖花开时想必尸首也就没了。 ... 脸色略显苍白的徐河图看了眼迎风招展的酒幡子,然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权衡片刻后,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来壶杏花酒。”走进酒铺的徐河图沉声说道。 店小二看着满身鲜血气的徐河图,诺诺地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一路碎步离开了。 经营酒铺这种生意,走南闯北混迹江湖的龙蛇他见得也不算少数,所以自然瞧得出眼前这个瞧着年纪不大的男子一身的血腥做不得假,手上有人命,而且还不少。 这种狠茬子他惹不起,最起码怠慢不得。 “客官,这是您要的杏花酒。”只是片刻的功夫,店小二就捧着一壶酒站在了酒桌旁,说道。 徐河图面无表情地接过酒壶,然后从桌上挑拣了一个杯子,最后便自酌自饮了起来。 “哎,听说了吗?百草堂昨日已经发出风云帖,邀请江湖群雄讨伐天霜山。”就在徐河图身后的那张桌子上,传来一道压低了嗓音的声响。 正抬杯灌酒的徐河图闻声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虽然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耳力极好的他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你确定是那座天霜山?”那人的同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 “在这座蜀地的江湖上还有哪座天霜山?再者除了那座天霜山江湖上还有哪个势力值得百草堂兴师动众?”最先开口之人接连质问道。 “可这也不是兴师动众的问题,若讨伐的对象真是那座庞然大物,哪怕是集结整座江湖的势力也不可能将其覆灭!” “谁说不是呢。所以这风云帖虽说发出去了,但敢接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所有人都在观望,看看究竟会是谁做这个出头鸟。” 徐河图听到这后摩挲着手中酒杯,沉默不语。 天霜山与百草堂的关系在这些年中他大致也了解清楚了。 说实话,他并不相信百草堂敢与天霜山决裂,除非那个百里浠想要让百草堂成为第二个徐家。 所以这次的风云帖他更愿意相信是百草堂想要替天霜山这个主子铲除“心怀叵测”的异己而故意设下的圈套。 本来想要起身结账的徐河图很快就听到另外一重消息。 “不过百里浠这次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听说他不仅斩杀了天霜山的于林仙,更是将其尸首挂在了堂门前,这简直就是让天霜山颜面扫地。” 徐河图闻言眉头皱起,于林仙这个名字他从死在自己手上的天霜山弟子口中听过,山河境的修为,怎么可能会死在龙门境的百里浠手上? 况且若天霜山若真是舍了于林仙,就为了吊出几个“乱臣贼子”?这未免也太舍得下血本了。 “要不要亲自去百草堂看看?”徐河图在心中默默想道。 徐河图从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若不是如此,他早就死在下山磨砺的天霜山弟子手中了。 所以打定主意的他没有半点耽搁,即刻动身朝百草堂赶去。 “小二,结账!” 就在徐河图走后没多久,他身后的那桌人冲着正在收拾残羹剩菜的店小二招呼着。 “客官,您这桌已经有人给你们付过了。”小二闻声来到酒桌旁,笑吟吟地回道。 看着他们二人疑惑的神情,店小二指了指徐河图先前做的位置,“就是这位给您结得酒钱。”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那个满身血腥气的男子为何会出手这般阔绰,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那他也不会问,做生意的那有会觉得钱烫手的?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没想到,自己之前的那番窃窃私语会被某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白师兄,这确实是我天霜山弟子无疑。”在原先那片芦苇荡中,在那具尸身前,站着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锦衣相貌堂堂,正是之前奉命下山的白朗。 另外一人身形瘦削,面容蜡黄,他叫做程修山,是天霜山的一名内门弟子。 “是谁做的?”白朗面无表情地问道。 程修山盯着哪具尸首看了许久,“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被派下山诛杀一名叫做徐河图的凡夫俗子。” “但是现在他却死了,死不瞑目。”白朗双手背后,冷声道。 那名内门弟子听出了白朗话里的凛冽寒意,没有敢再出声。 内门弟子与长老亲传弟子之间,始终是要有些尊卑有序的。 白朗双眸微眯,“找到他,杀了他!” “可是通玄长老是吩咐...”程修山欲言又止。 “修山,师尊总会老去,以后的天霜山究竟会由谁来执掌你不会不清楚吧?”白朗扭头看向程修山,笑眯眯地问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惨死的掌柜未断的因果 徐河图在距离百草堂数里外的一间茶摊处停下了脚步。 自从他听闻那个消息直到他此刻将要赶到百草堂,已经过去了两日的光景。 在这两日内他哪怕有重伤在身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路。 一来是为了证实那道风云帖的真假,再者就是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盯上,所以为避免夜长梦多他只能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站在官道中央的徐河图听着路边茶摊老板的吆喝声,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然后缓缓朝这处茶摊走了过来。 “掌柜的,敢问前边是否就是百草堂?”徐河图简单打量了茶摊一眼,问道。 这间茶摊并不算大,老板是一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相貌慈祥,此时闻声连忙停下手下的活计,转头笑吟吟地朝徐河图看过来。 “回这位少侠的话,前边不远处正是百草堂。”茶摊掌柜的搓了搓双手,回道。 徐河图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确认道:“当真?” 掌柜的并没有因为徐河图的质疑而心生不满,他依旧面带笑意地点头道:“老汉我在此处卖了十数年的茶汤,这个自然不会有假。” 听到掌柜的这般说,徐河图这才稍稍放下戒心,然后撂下一句“来一壶茶,再来三张饼子”后便踱步朝一张空出来的茶桌走去。 掌柜的应了一声,“您稍等片刻。” 徐河图坐下身后将那柄赤霄放在桌上,再一次环顾左右没有觉察到可疑之人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他并不清楚萦绕在心头始终挥散不去的压抑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些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使得他明白,多一份机警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事。 “少侠,这是您要的茶汤和饼。”因为茶摊不大的缘故,所以掌柜的并没有再雇伙计,索性将掌柜的伙计的活都揽了下来。 徐河图将掌柜的手中茶壶和饼子,“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事。” “客官您尽管问,也不是我自夸,这方圆十数里地就没有我不晓得的事。” 徐河图灌了口茶汤,“那百草堂的事不晓得掌柜的知道不知道?” 听到百草堂三个字,茶摊掌柜神色明显一变,他瞅了瞅四周,确认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后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客官,旁的事我可以跟您说,但百草堂老小儿还是劝您不要打听了。” 徐河图抿了抿嘴角,撕下一块饼子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等到掌柜的把话说完,他手掌一翻,继而掌心中多出了三枚永安币,“掌柜的,看着它的份上细说无妨吧?” 茶摊掌柜见此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随后右手一抹就将那三枚永安币揣到了袖口中,“看少侠也是行走江湖之人,想必也听到了最近江湖上传出来的风声。” 徐河图闻言点点头,没有接话,示意他尽管说下去。 收了“好处”的茶摊掌柜拉出条长凳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百草堂中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听下山的百草堂弟子说最近门派中来了几人,明明是不请自来但不知为何却被自家掌门奉为座上宾。” 听到这徐河图双眸半眯,虽然无凭无据,但他觉得百里浠敢发出风云帖讨伐天霜山,绝对与那拜山的几人脱不了干系。 “不知道掌柜的知不知晓那几人的来头?”徐河图好奇问道。 只要能够了解那几人的来历,他就能够断定风云帖的真假。 只是茶摊掌柜闻言却摇摇头,否认道:“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 这个消息他就已经冒着风险吐露出来的了,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几人的来历,即便是知晓他也不会为了这三枚永安币就断送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虽然不混江湖,但也见过了太多祸从口出的惨事。 见到掌柜的摇头,徐河图见好就收,给前者倒了碗茶汤,然后报以歉意地说道:“辛苦掌柜的了。” 茶摊掌柜同样抱歉道:“还请少侠见谅,您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徐河图点点头,示意他尽管去忙的。 等到茶摊掌柜起身离去,徐河图一边咀嚼着饼子一边沉思不已。 不管茶摊掌柜究竟知不知道,想从他嘴里问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他还得要亲自潜入百草堂一次,将那几人的身份彻底打探清楚。 打定主意后,徐河图又咽了口极为筋道的饼子,就着茶汤咽了下去。 就在他将最后一块饼子吃完准备起身算账后,在茶摊外缓缓走进了两人。 当白朗与程修山一前一后走进茶摊后,虽然目光尚未落在徐河图身上,但后者已经是身躯紧绷如临大敌。 虽然对方尚未出声,但徐河图已然笃定这两人绝对不是江湖之人,而是来自天霜山。 若是真要找个理由,那就是他与天霜山之人打过多次交道,并且每每都是分高下决生死,所以对于后者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觉察徐河图的目光后,白朗微微转头,朝徐河图看去。 最终,两人的目光相撞,白朗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茶摊掌柜走到白朗面前,笑呵呵地问道。 程修山闻声看向掌柜的,挥挥手,“这里没有你的事。” 守着这间茶摊见惯了江湖上风波的老人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他们两人绝对不是歇息的,即便不是寻仇也是来者不善。 “两位客官,这可是在百草堂脚下,小老儿劝两位不要乱来。”茶摊掌柜提醒道:“再者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把话说开就好了。” 白朗听到对方竟然搬出百草堂来压自己,不由觉得一阵好笑,至于后半句则是被他自动忽略。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这个凡夫俗子,哂笑道:“百草堂很了不起吗?” 尚未等到茶摊掌柜开口,白朗就已然出手。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只是见到自己的尸身已经向后仰去,而头颅却被其拎在手中。 茶摊掌柜双眼瞪大宛若牛铃,他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只是两句话对方就会悍然出手要了自己的性命。 茶摊掌柜的断颈处霎那间血如泉涌,而白朗也是极为厌恶地将他的首级扔到了一旁。 茶摊中的其余人见到这血腥场景后大惊失色,纷纷惶恐惊慌脸色煞白地逃出茶摊去。 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茶摊内就只剩下白朗,程修山以及徐河图三人了。 徐河图之所以没有起身,是因为他知道那两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逃走。 与其陷入被动还不如静观其变见势而为。 白朗走到徐河图桌前,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在此之前我之前很好奇徐河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现在见到你...”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说实话,有些失望。” 哪怕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徐河图依旧说道:“所以天霜山之人确实都是如你这般...趾高气昂。” 听到一个江湖小卒竟然敢这般挑衅天霜山,程修山神色一凛,忍不住就要暴起出手。 不过还是白朗以眼神将其制止住,后者极为识趣地收敛起一身的灵压,站在了他的身后。 徐河图在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灵压后眉头紧皱。 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这两人的境界修为绝对要比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天霜山弟子强得多。 是碰巧撞上还是说天霜山的某人已经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想要将自己彻底抹杀掉了? 白朗缓缓坐下身来,然后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汤,看着瓷碗中泛黄且漂着茶沫的茶汤,他端了起来,最后一饮而尽。 “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执迷不悟,现在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的只怕就是你徐河图了。”白朗语出惊人道。 徐河图闻声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白朗见到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师父,也就是通玄长老,正是当年想要带上山修行之人,但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愚蠢到拒绝了师尊的好意,所以你们徐家覆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徐河图牙关紧咬,放置在膝上的双手紧攥成拳。 无论过去多久,那夜的滔天火海尸横遍野犹如附骨之疽般始终挥之不去。 徐河图不能忘也不敢忘! 白朗仿佛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放心,看在咱俩还有这层关系的份上,我不会立刻杀你,只要你能够逃到百草堂,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徐河图抬眸看向白朗,不动声色。 虽然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般做,但如今他却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一件事。 百草堂从很大程度上确实已经同天霜山决裂了。 而且对方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才下山,至于自己,大抵只是偶然撞上的。 “我要如何才能够信你?”徐河图沉声问道。 白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咻!” 白朗的话音尚未落地,原本不动如山的徐河图已经掀桌而起。 后者没有半点迟疑,身形在虚空中留下淡淡残影,然后以迅雷之势向茶摊外冲去。 白朗一手按下茶桌,茶桌在他掌下瞬间化作一堆齑粉。 “我去追。”程修山沉声说道。 白朗摆摆手,然后站起身来掸去身上的灰尘,吩咐道:“你不要插手,我要亲手替师尊掐断这桩因果。”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场有价值的等待 当徐河图来到百草堂门前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 准确说来应该是奄奄一息。 他脚步踉跄地拖着重伤的身子来到百草堂的石碑前,完全是因为胸中还吊着那口武夫真气。 至于白朗,则是宛如闲庭漫步般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以一道灵力匹练鞭笞在徐河图的身上。 以半步山河境的练气修为对上淬血境的武夫,即便是后者天赋异禀,但依旧只有被虐杀的下场。 所以从路边茶摊自百草堂的这段路程,徐河图之所以能够走下来,并非是他能够逆行上伐跨境而战,只是因为白朗抱着“猫捉耗子”的玩弄心思。 百草堂门前所立的那方巨大石碑,其上用粗大晦涩的行篆书“一石江湖水百草独揽八斗,风云际会与此处停歇”。 就在徐河图的右手刚刚触碰到那方古褐色石碑时,白朗手中的灵力匹练再次鞭笞在了前者的背脊上。 若是从后面看去,徐河图身后长袍撕裂,那宽厚的脊背已经血肉模糊。 徐河图吃痛闷哼一声,本就摇晃的身形一个踉跄先前扑倒而去。 最终那道高大的身形扑倒在地激荡起不小的尘埃。 这一路逃亡而来徐河图并非没有想过以死相搏,但不说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程修山,自己倾尽全力的一拳在被白朗轻描淡写地接下后,徐河图就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天壤之别。 一身玄衣素尘不染的白朗踱步走到徐河图身前,然后一脚踏在了他向前伸出的右手掌背上,继而狠狠碾了碾。 即便如此,徐河图依旧紧咬牙关,没有吭出一声。 白朗看向徐河图的眼神冰冷漠然,“你该清楚你之所以没死只是我还没有玩够,并非是你有多能活。” 趴在地上的徐河图啐出一口鲜血,“要杀就杀,磨磨唧唧地你带不带把?” 听到这番嘲讽之言,白朗的眼眸中划过一抹阴翳狠厉之色,他没想到脚下这个蝼蚁此时非但不向自己求饶,竟然一心求死。 “也就你徐家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若是徐家还有女眷,不然肯定是要让你亲眼见一见我到底带不带把。”白朗狞笑一声,脚上的力道又加重了许多。 仿佛是觉得并不过瘾,白朗竟然一脚踩在了徐河图的后脑勺上,这便使得这位徐家的冢麟面目陷入地面,呼吸不得。 “要怪就怪当年你爹不知好歹,竟然拒绝师尊的一番好意,不然你怎么落得今时今日这般模样。” 白朗俯身前倾,津津有味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就是一条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这些年竟然还妄想着替徐家报仇,简直就是蠢不自知!” 这番羞辱之言徐河图皆是听在耳中,他双拳紧紧攥起,牙关已经被他咬出鲜血。 哪怕他现在已经气血虚弱满身浴血,但他心中却穆然升腾起一股滔天怒火,伴随着那不共戴天的仇恨,仿佛能够焚尽世间一切,这自然也包括天霜山以及面前的白朗。 旋即他低吼一声,哪怕脑袋始终被白朗踩在脚下,但他强忍着痛楚,慢慢将身子弓了起来。 “不知死活。”白朗低头见到这一幕后冷哼一声,然后以脚尖点在他的胸口上,随即缠绕着灵力的右脚猛然用力。 刹那间本想试图挣扎起身的徐河图就被其踢飞出去。 徐河图裹挟着磅礴之势,宛若一颗天外流火般重重地砸落在百草堂高大的府门之上。 “砰!” 一道沉闷如闷雷般的声响骤然传荡开来。 紧接着百草堂那扇紧闭的府门就在这股澎湃力量之下向后倒塌而去。 徐河图跌落在地上,口中鲜血如同不要钱般向外吐出,脸色煞白如纸,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白朗目光微移,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石碑之上。 当他见到石碑上所篆刻之字时,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好大的口气啊,就是不知道与山门为敌,你百里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随后白朗便不急不缓地拾级而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给百草堂撑腰。 准确来说最先进入百草堂的并非是白朗,而是倒地不起的徐河图。 当徐河图压着厚重的府门倒塌在地时,他见到的并非是惊慌失措如临大敌的百草堂众弟子,而是在宽敞的堂院内,一人一椅闲坐养神的一幕。 不过尚未等他出声,他体内的最后吊着的那口武夫真气终于是撑不住被他一口吐了出来。 所以徐河图两眼一翻就此昏死了过去。 徐河图在昏厥之前见到的闲坐堂院中的那个男子,正是隋便。 听到动静后的隋便缓缓睁开双眸,当他见到躺地不起的徐河图后,神色自若,仿佛后者的出现已在意料之中。 关于徐河图的身世遭遇,在此之前百里浠已经同自己说过了。 而且风云帖一旦发出,所吸引来得正是像徐河图这般与天霜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江湖中人。 只不过徐河图比较倒霉,恰好撞上了奉命下山的白朗。 隋便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左手撑着脑袋,右手轻敲座椅把手,老神在在地等候着正主的出现。 随着一股铺天盖地的灵压席卷开来,隋便眨了眨眼,眸底有抹惊芒一闪而逝。 只见他只是信手劈出一记手刀,就将那犹如惊涛骇浪般的灵压齐齐劈开。 紧接着一道玄衣身影就出现在了府门前,落在了他的眼帘之中。 当白朗见到安静异常的百草堂后长眸半眯。 入眼之处除了一个慵懒闲坐的青年外,竟然没有见到半个因自己到来而仓皇逃窜的百草堂弟子。 这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谁?”白朗沉声问道。 隋便没有立即回他,而是打了个极为慵懒的哈欠。 见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敢对自己这般无礼,身为通玄长老亲传弟子的白朗脸色一沉,随后便朝其轰出一道灵力匹练。 隋便见到朝自己袭掠而来的灵力匹练,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慌张。 他甚至都不曾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坐在座椅上,右手双指并拢化作一道指剑,随后向前递出。 “咻!” 裹挟着澎湃威压奔掠至隋便的眼前的那道灵力匹练在与那截指剑的对峙中,被后者自中间齐齐断开。 见到对方仅仅一招就破去了自己的攻伐手段,白朗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不简单。 自己虽然并未在那个意兴阑珊的白衣男子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但仅先前那一招,其战力就足以与自己相当。 隋便在以指剑破去那道灵力匹练后,双手撑起身子,在上下打量一番后,心想道:等到半天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个货色,天霜山难道就没人了吗?” 原本以隋便猜想,一个山河境的炼气士死在了百草堂,怎么说也要派一个山门长老来“兴师问罪”,结果就只是一个半步山河境的炼气士。 天霜山未免也太过托大了吧。 白朗自然猜不到此时的隋便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虽然对方并没有自报家门,但他断定对方绝对不会是百草堂之人,甚至于林仙的死都跟他有关。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朗双臂低垂,一身灵力宛若江渎之水自体内澎湃奔涌而出。 他知道眼前这个貌似玩世不恭的青年绝对不是徐河图之流,所以他必须要严阵以待。 “在询问人家家底之前是不是先该自报家门?”隋便眉头轻挑,问道。 “天霜山,白朗!”白朗面无表情地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隋便摸了摸鼻翼,“原来你就是白朗啊。” 大概是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隋便又紧接着摆手否认道:“别误会,知道你的名字也只是听从一个死人嘴里听到的,并不是你的声名如何响亮。” 白朗闻言双眸微眯,如今他已经可以确认,于林仙的死绝对与他有关。 “咻!” 就在白朗分身的片刻,隋便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 等到他再出现时,已经是站在了昏死过去的徐河图的身前。 准确来说,是将性命垂危的徐河图护在了身后。 隋便不会让这个徐家的冢麟有意外,于自己而言,徐河图还有用处。 “还有救吗?”隋便以心声问道。 “应该还有的救。” 回话的是一道温醇的嗓音。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不能够有事,最起码暂时不能出事。” 于那座天霜山而言,身负血海深仇的徐河图无疑是柄最锋利的剑器。 接下来,使得白朗震惊诧异的一幕发生在了眼前。 原本躺地不起的徐河图竟然在瞬息之间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若不是地面上的那滩血迹,他甚至都怀疑徐河图都未曾躺在那里过。 而且他断定,这手神通手段绝对不是眼前这个白衣青年施展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这百草堂中,还潜伏着境界更高之人。 隋便身躯一震,自体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宛若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 “白朗是吧。”隋便浑身陡然一变,近乎实质的肃杀之气自体内倾泻而出,一双凌厉的目光紧盯着对面之人,“希望你能够让我的等待变得有价值些。”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院中交手房内拌嘴 百里浠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隋便的授意,所以此时前院中这才不见半个百草堂弟子。 在那座名为“高玉”的阁楼中,百里浠与百里清宁父女二人正在遥遥注视着身处前院的两人。 见到隋便与那个玄衣男子将要出手,心中一直牵挂着隋便的百里清宁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担忧,“父亲,那人是谁?” 百里浠望着强行闯入府门来的那个玄衣男子,佯装镇定地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就是通玄长老的亲传弟子,白朗。” 听到白朗这个名字,百里清宁的娇躯明显一颤。 若不是因为隋便的搅局,此时她已经被那个于林仙带上天霜山,成为白朗的床上玩物了。 而眼下,那个使得她心惊胆颤的白朗竟然亲自闯进门来。 若隋便败在他的手上,那届时自己的下场只会比之先前更加凄惨。 一念至此,百里清宁那张本就不是粉黛的脸庞上浮现出惨白之色。 “父亲,隋便他会赢的吧?”百里清宁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问道。 百里浠点点头,然后摇摇头,过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 虽然先前隋便以雷霆之势将山河境的于林仙战败,但那毕竟是因为封天山受制于人,所以于林仙这才投鼠忌器不敢对隋便施以颜色。 若是两人真要无所顾忌殊死相搏,百里浠并不认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够胜过手段狠辣的于林仙。 而眼下白朗虽然只有半步山河境的修为,但因为他是通玄的亲传弟子,所掌握的灵诀术法同于林仙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在百里浠看来倒是白朗的胜算要大些。 当然他也希冀隋便能够胜过白朗,毕竟隋便的战败意味着什么身为老江湖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我们也只能够赌他能够力压白朗了。”百里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从他一枪刺死于林仙的那一刻起,他百里浠的整副身家就同前院的那抹白衣绑在一起了。 他活,百草堂生,他死,百草堂灭。 就是这么简单。 ... 白朗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面前战意凛然的白衣男子,体内灵力在疯狂运转的同时那半步山河境的灵压也犹如决堤的江水般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砰!” 率先动手的白朗双手相继轰出两道灵力匹练。 由霸道灵力所化的匹练裹挟的风雷之势以摧枯拉朽之姿朝隋便的轰杀而去。 所经之处引来空中灵气的阵阵灵爆之声。 听到耳边响起的呼啸爆破声,隋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自从在太安城经过与封天山的那场捉对厮杀后,隋便的心境已然拔高了许多。 在那之前若是对上山河境炼气士他还会倾尽全力甚至是以死相搏,但自从他踏上练气修行,而且还是在一夜破两境的壮举之下,如今再对上山河境炼气士绝对不会再如先前那般狼狈。 看着那两条灵力匹练先后而至,隋便一步踏出,体内气血如同旺盛的鼎炉,一缕缕白色雾气宛若细微小龙自他肌肤毛发间升腾而起。 然后隋便接连递出两拳,轰出的拳罡宛若绚烂的虹霞般将迎面而来的灵力匹练直接炸裂开来。 “好强!”远处站在高玉阁楼上的百里清宁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倒是站在一旁的百里浠神色如常,并没有被隋便的这一拳所惊艳到。 虽然他与人交手并不多,但也知道“强者换招试探”的浅显道理。 这两人此时明显只是简单的出手试探。 当然在试探之后就要祭出各自的术法灵诀了。 最后比拼的不只是自身的境界修为,还有各自身怀术法神通的品秩。 而像白朗这样的出身师承,所掌握术法灵诀的品秩自然不会太低,届时就是不知道隋便该如何应对了。 见到隋便只是凭借拳罡就将自己的灵力匹练打算,白朗的脸庞中终于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越发好奇在这座山下的江湖究竟有那家名门正派能够栽培出这般惊才艳艳之辈。 “在我真正出手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白朗沉声问道。 就在隋便将要开口之时,在百草堂宽敞的门口出突兀出现了一道黑影。 遵照白朗的意思一直没有出手的程修山一个掠身来到白朗的身后,然后以心湖涟漪的手段提醒道:“他就是山门正在寻找的那个隋便。” 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隋便身上,警惕着后者的一举一动。 毕竟在传回山门的那封战报上,这个年纪轻轻的亡国太子可是能够在强如山主手上搏得一线生机之人。 小觑不得! 见到白朗脸上流露出来的那抹恍然神情,隋便耸耸肩头,然后双手一摊,“看样子我不用自报家门了。” 当白朗听在在心湖间响起的这个名字后,心神一震,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就是那个亡国太子隋便。 不过细想后也就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大抵也只有隋便才能够有如此手段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当真是隋便?” 隋便闻言莞尔一笑,道:“听说天霜山一直追寻我的踪迹,怎么?你这个山门的亲传弟子就这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白朗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动怒,若对方真是隋便,那他有对自己这般说的本钱。 “白师兄,我们一起出手。”程修山建议道。 对方毕竟能够从山主手上逃走,自然有着不少底牌,若只是单独一人贸然应战,多半会在其手下吃亏。 既然如今他们这边占着人数上的优势,那自然是两人联手才最为妥当。 程修山觉得白朗没有理由拒绝自己这个提议,但没想到后者却是微微摇头,看向隋便的眼眸中神光湛湛,“你只需要从旁掠阵,我要亲手摘下他的项上人头。” 所幸封天山并没有在这,不然只怕他会忍不住赏给白朗一脚。 不过这其实也怨不得白朗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因为在那封战报上并没有其具体的战绩。 况且白朗也很好奇隋便究竟是否真如上面所说“战力逆行上”。 所以今日能够有一个与隋便捉对厮杀的机会,他又如何能够错过。 “可是...”程修山欲言又止道。 白朗闻声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可是,照我的吩咐做!” 紧接着白朗重新看向隋便,双手迅速结印,刹那间一股浩荡灵力以他的中心,宛若一道陆地龙卷般扶摇而起。 程修山见状神色一凛,迅速抽身后撤以免被牵连其中。 同样出身天霜山,他只是看到了白朗的起手式就明白后者将要施展什么术法了。 通玄长老将那道名为截山指的术法传给他自己并不感到意外,当然他也好奇身为亲传弟子的白朗究竟将这部灵诀修行到何种程度了,又能够凭借这部灵诀胜过隋便。 “终于要出真手段了。”站在高玉阁楼中的百里浠见到那声势骇人的灵力龙卷后,感慨道。 此时百里清宁双手紧紧攥起,手心中满是汗水。 百里浠盯着那道白衣胜雪的背影,道:“就是不知道你该如何应对了。” 在百草堂装横华丽的客房外,青云轻轻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自然就是许佛。 “有事?”许佛看向背着一人的青云,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过来看看你?”青云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向房内走去。 许佛见状也没有阻拦,任由他背着那个徐河图走进自己房内。 “我还以为你会待在他身边。”许佛掩上房门,转身对青云说道。 将满身鲜血的徐河图放在许佛的床榻上,青云直起身来轻轻扭了扭腰身,连连摆手道:“没有那个必要,只是一个半步山河境的白朗,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你倒是对隋便放心的很。”许佛抱臂环胸揶揄笑道。 不过紧接着他又一边指向徐河图,一边皱眉说道:“虽然我理解你对于隋便的信任,但这也不是你将他安放在我床上的理由。” 没想到青云讪讪一笑,“我也是路过,再者也是时间紧迫,这小子受伤颇重,拖沓不得!” 临了可能是担心许佛不信,他又补充一句,“我可不是故意冲你来的!” 倚靠在房门上的许佛听到他这番解释后冷笑连连,“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伪境又如何了 “有个问题一直困惑了我许久,我想大概你会清楚答案。”许佛依旧倚靠着房门,抱臂环胸眼神玩味地看向青云。 后者正以柔和的灵力替重伤垂危的徐河图治疗伤势。 “说。”青云看着已经满床的血污,面不改色地回道。 许佛开口问道:“天霜山在明知道隋便的存在后,甚至知晓了就连跻身天象境的封天山都已经败给了占尽地利的隋便,又为何敢以山河境甚至是半步山河境的修为对上他呢?” 这个问题自从他见到天霜山的那个于林仙时就想到了,虽然现在的隋便对上天象境是有些勉强,但对上山河境的炼气士却是十拿九稳。 但即便是如此,于林仙依旧敢与隋便捉对厮杀一场。 还有现在半步山河境的白朗,在已经知晓隋便的身份后,竟然没有表现出半点退意。 若是天霜山之人皆是如此,那他们想要荡平天霜山绝对不会是件容易之事。 许佛在没有听到青云的答复后,胡子抬眸,看向床榻前的后者,没想到青云此时正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这边望来。 “有什么问题吗?”许佛不解问道。 青云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答非所问道:“知道你不是穹陵州人,但你这个外乡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做到入乡随俗呢?” “嗯?” 青云不想再同他继续卖关子下去,自嘲道:“你就没有想过封天山那小子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战败于隋便的事说出去?” 他一边将手搭在徐河图的手腕脉门处,一边理所应当地说道:“若是天霜山的弟子不知晓封天山落败这件事,那仅是从鸿云子手中逃出生天的隋便就成了一桩极大极重的功劳。” “这么一份近乎白捡的功劳,如今就摆在你先前,换做是你你心动不心动?”青云感知到徐河图的心脉平稳下来后,长舒一口气,反问道。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封天山与隋便之间的事?”许佛恍然道。 青云站起身来,目光平视,仿佛越过许佛,穿过重重古墙,最终落在了前院,落在了那道气息凌厉的玄衣长袍上。 “若是知晓了隋便这小子的真实战力,只怕他们如今已经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 许佛哂笑道:“再怎么说你也是天霜山出身,这样埋汰自家人不好吧?” 青云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说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大义灭亲。” “哪怕天霜山在隋便的手上灰飞烟灭?”许佛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今隋便正在积累大势,想要借势平天霜山,再加上许佛与青云两人相助,天霜山十有八九真的会在穹陵州被抹除。 到了那时,青云势必会背上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听到这番问话,青云虽然神色一怔,但杯中的茶水始终未起涟漪。 他眉眼低垂,神色平静道:“不破不立,这样对现在的天霜山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结果。” “穹陵州还是太小了。”许佛闻言满脸正色地看向这个出身天霜山的道人,感慨道。 以至于他觉得眼前的青云应该有一座更为广阔的修行天地。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 青云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容和煦如三月融冰的春风,轻抚人心。 前院之中。 隋便见到那道声势浩大的陆地龙卷后啧啧不已,若是换做寻常的半步山河境,哪怕是山河境炼气士估计也折腾不出这般动静出来。 但眼下白朗偏偏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缘由无他,只是他来自那座天霜山,并且有些让人艳羡的师承。 “人比人气人呐。”隋便在心中腹诽道。 就在隋便的心思云游天外之时,白朗手中的法印已经施展开来。 若是于林仙还活着,大抵就能够认出来白朗所施展的正是允诺传授给自己的“截山指”。 只不过前者已经没有机会修习了。 随着白朗手中法印的完成,那道平地起飞沙走石的陆地龙卷也渐渐平息下来。 白朗此时一身灵力内敛,哪怕是隋便也在他身上觉察不到半点的灵力波动。 隋便见到蓄势待发的白朗,双眸微眯,两臂低垂。 “隋便,记住,今日杀你之人是我白朗!”一阵肃杀寒风席卷而过,白朗低喝一声,穆然间探出右手,那根修长食指便朝隋便碾去。 就在他手指落下的刹那间,在隋便原本空无一物的头顶虚空中,有一截蕴含着无上道威的灵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 “是通玄的看家本事截山指,没想到这小子已经能够施展得炉火纯青,倒是够能藏拙的。”身在客房中的青云感受到这股术法威压后,解释说道。 许佛点点头,然后就没有吭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我想隋便应该能够应付得来。”青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呵呵地说道。 许佛耸耸肩,狡黠一笑一拍即合,“这出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隋便仰头看着距离自己所立之地不过三丈距离的灵力法指,抿了抿薄唇,双眸中神光湛湛,战意凛然。 旋即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体内的气血疯狂翻滚,如同千年的鼎沸熔浆般。 气血旺盛足以使得磨根境大成的淬体武夫自愧不如。 而后隋便双臂微微弯曲,衣衫下臂膀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蕴含着龙象之力的气血充盈至他的四肢百骸一百单八处气窍当中。 “父亲,难道他是打算想要凭借肉身接下白朗的这道攻伐之术?”高玉阁楼上,百里清宁见到那截高大恢宏的法指下的瘦削身影,纤白玉手轻轻遮住朱唇,忍不住惊呼问道。 百里浠偷偷咽了口口水,强压下心湖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佯装镇定道:“他肯定要比我们更清楚战场的走势,如今的我们只能够选择相信他!”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那威严恢宏的法指与那道宛若蝼蚁般的黑影已经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无疑是狠狠撼动了他百里浠的心弦。 “轰!” 隋便双拳朝头顶上空递出。 接连两拳。 比之先前破开灵力匹练有些天壤之别的拳势。 那璀璨绚烂若极光的拳罡以势如破竹之姿自下而上,无可匹敌地冲天而起。 最后与那截自上而下的法指狠狠轰撞在了一起。 刹那间宛若蕴含着滚滚天音的巨大声响在整座百草堂上空响彻开来,甚至遥距百草堂数十里地仍旧可闻。 法指与拳罡的相撞更是荡去了天幕上空方圆数十里的连绵云海。 此时此刻天幕无云犹如一幅湛蓝色的宣纸。 百草堂的前院因为两者激荡使得飞沙遍地,烟尘弥漫。 隋便地面上铺设的那方石砖已经粉碎至齑粉。 不仅如此,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数丈之内的地砖已经尽数被掀飞开来。 整座前院狼藉一片,入眼处满是断壁残垣。 程修山亲眼目睹了这场术法争锋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烟尘散去若是隋便始终还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无论那时白朗做出何种原因,他都得带着后者离开。 一个磨根境的武夫能够与半步山河境炼气士激斗到这般地步,足以表明前者有多惊才艳艳了。 果不其然,等到漫天烟尘散去,当观望之人能够看清院中两人交手战况时,程修山率先站在了白朗身边,将其护住。 因为他震惊地看到,即便是白朗施展出了截山指这等术法神通也依旧为能够彻底碾压隋便。 原本十数丈之长的法指如今在那两道璀璨如流光的拳罡的抵消磨砺下,如今只剩下了半丈的长度。 而且以程修山的眼力,能够看得出剩下的那半丈法指也将要被磨灭去。 这意味着什么相信不只是程修山,即便是身在战局中的白朗也很清楚。 隋便抿了抿薄唇,同样双手结印。 一股重若千钧的灵压以隋便为圆心,开始向四周荡漾开来。 “春秋境?”百里浠在感受到这股灵压后眉头皱起,“不对,这还不是完整的春秋境,竟然是春秋伪境!” 百里浠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道背影,瞠目结舌。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惊才艳艳之辈竟然会陷足于伪境。 “伪境?”与隋便对峙的白朗也觉察到了这点,匪夷所思道。 作为当事人的隋便却始终未把这桩事放在心上,“伪境又如何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一记嘴巴子 百里浠难以置信地朝那道白衣背影望去,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浓浓地震惊神情。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一个能够在太安城闯下偌大名声来的少年人,竟然身陷伪境当中。 要知道炼气士一旦陷入伪境,那多半就再也没有破境攀升的希望了。 “父亲大人,隋便他?”百里清宁见到百里浠异样神情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百里浠犹豫了许久,这才悠悠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璞玉。” 若是假以时日,凭借其在太安城的惊艳表现,那于凡夫俗子高不可攀的天象境还不是前者的囊中之物,甚至再往前一步也不并非是种奢望。 但对于如今已经是伪春秋境的隋便,说再多也都是无稽之谈了。 百里浠沉吟了许久,说道:“虽然隋便潘凤大道巅峰无望,但女儿若你真心喜欢他,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父亲不要说笑了。”百里清宁摇头否认道:“无论隋便如何,女儿与他都没有半点可能。” 不管是女子的第六感也好,亦或者是自己通过传言事迹对他的了解也罢,这一点百里清宁很是确定。 百里浠大概是听出了自己女儿话里的失落,本来想轻拍她柔弱肩头的手掌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女儿放心,江湖上想成为我百里浠乘龙快婿的如过江之鲫,等到度过这一劫,为父肯定亲自替你挑选一位夫婿。” 百里清宁默不作声,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当然听得出父亲这是安慰人的话,偌大的江湖上能够胜过那抹白衣之人,有吗?而且即便是有,对方又如何能够瞧得上自己? 白朗在得知隋便伪春秋境的修为后神色古怪。 在传回山门的那封战讯上同样没有提及对方已经踏入伪境。 甚至如今的白朗在面对注定已经大道无望的隋便,甚至已经提不起太大的战意来。 “你为何会踏入伪境?”白朗脸色阴沉地问道。 按照隋便的修行天赋,无论如何也不该走进伪境这条“死胡同”。 隋便闻言眉头轻挑,反问道:“怎么?封天山没有告诉过你们?” “哦,也是,假若他如实说了相信他在山门中的地位就不保了,不过你们这个山主的亲传弟子倒是把你们给坑惨了。” “轰!” 话音刚落,在隋便的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宛若九霄雷霆炸裂的声响。 原来是最后那截法指再也撑不住那璀璨如虹的霸道拳罡,彻底崩碎开来。 无数的流光从天而落,将隋便与白朗两人笼罩其中。 白朗怔怔地望着这场流光之雨,心湖上已经掀起了滔天海浪。 他怎样都没有想到师尊传授给自己的术法神通竟然会败给一个山下的淬体武夫。 对方仅仅是凭借两道拳罡就将那足以摧山断江的截山指给破了去。 隋便此时将一身的武夫气机内敛,伪春秋境的灵力悄然间运转开来。 继而他双手叠印,一股淡淡的灵压如湖水涟漪般缓缓向四周荡漾开来。 “白师兄,快出手!”一直观察着战局走向的程修山厉声提醒道。 虽然他不清楚隋便还有怎样的后手,但如今只要两人没有分出胜负,那隋便就没有停手的可能。 程修山的一句话将陷入震惊中的白朗彻底拉了回来,就在他竭力运转体内灵力,想要再度对隋便发起攻势之时,他没想到后者已经先发而至。 看着双手空无一物以奔雷之势朝自己急掠而来的隋朝,白朗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他嘴角就噙起一抹笑意。 想要与自己贴身捉对厮杀,自己怎么会如他的意。 白朗虽然姓白但他又不是白痴,他身为炼气士要与一个淬体武夫近身搏杀,难道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不成? 所以想明白这点的白朗脚尖灵力缠绕,轻点地面,一边与隋便拉开距离,一边灵力自掌心喷涌而出,继而凝聚成两道两道灵力匹练朝隋便激射而去。 “师兄小心身后!”程修山高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身为当事人的白朗就感觉如芒在背,后背传来冰冷刺骨的感觉。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猛然转头,见到两抹金芒从天而降,继而在看看扎入地面之时方向陡然一转,竟然朝自己袭掠而来。 若不是程修山出声提醒,只怕自己一个万一就已经主动迎上那两道金芒,最后被扎个透心凉了。 白朗没有过多迟疑,就在那两道金芒将要穿刺他的后背时,只见他脚腕轻拧,那道后撤的身躯竟然以一种极为刁钻古怪的姿势自两道金芒之间穿过。 不过这也让堪堪躲过一击的白朗差点一个身形踉跄跌坐在地上。 原本白朗以为这两道来历不明的金芒是隐藏在百草堂的强者针对自己所为。 但当他见到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金芒在临近隋便时竟然主动放慢了速度,最后稳稳被后者握在手中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究竟是什么时候?!”白朗面容狰狞地怒吼道。 自己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出手,他到底是何时施展出这道攻伐之术来的? 手握金戟的隋便两戟交错,将那道灵力匹练彻底搅碎开来,然后威势不减地向白朗的心口刺去。 白朗神色一凛,双手以灵力缠绕,然后主动出手,将刺向自己心口的那截戟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铮!” 戟尖被白朗所禁锢,发出一道清脆如龙吟般的声响。 与此同时自白朗的掌心中迸发出耀眼的火星。 虽然白朗看似稳稳地接下了隋便的这道金戟,但前者也是有苦难言。 此时他的紧握戟尖的手掌若不是有精纯灵力护着,说不定现在已经骨肉分离了。 但即便是如此,金戟上传来的那股汹涌澎湃的气机依旧震得他掌心刺痛。 但他不敢松手,只要他一松手,那截锐利无匹的戟尖就会穿透自己的心窍。 不过他还是无法与一个磨根境武夫角力,所以在两人的争锋对峙中,白朗被隋便以一道金戟逼迫地不断向后撤去。 白朗的脚掌已经在狼藉的地面上捈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师兄!我来助你!”程修山高喝道。 没想到应他这句话的并非是落入颓势的白朗,而是隋便。 “等得就是你!” 话音未落,隋便另外一手的金戟就朝其狠狠的掷射而出。 裹挟着磅礴灵力的金戟在脱手的瞬间化作一道虹芒,以势如破竹之势朝着程修山激掠而去。 程修山只觉得眼前金芒一闪,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发现自己的肩头被贯穿。 “这怎么可能?!”程修山一边用手捂住鲜血喷涌的伤口,一边满脸震惊地呢喃道。 见到程修山“出师未捷身先伤”,白朗脸色一沉,他就知道前者多半是靠不住。 此时白朗已经被隋便以一道金戟从院中逼迫至入门处。 白朗脚跟抵在门槛处,满头大汗脸庞通红。 并非是他气力太弱,而是自戟身上传来的那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竟然让他产生出几分绝望。 “隋便,你若杀了我,我师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白朗冷声说道。 “说来也奇怪,这样的话你并不是第一个对我说的,在此之前还有不少人说过这种狠话,但最后他们都死了,而我却还活着。”隋便一手握住金戟,神情漠然地回道。 白朗闻言还想要再说什么,但隋便已经一条腿鞭狠狠甩在了他的右侧腰肋之上。 转瞬间这位通玄长老的亲传弟子就横飞了出去。 见到随便竟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同时压制白朗与程修山两人,高玉阁楼上的百里浠露出了不知已经多少次的震惊神色。 “有这般恐怖战力,哪怕是陷入伪境又何妨!”百里浠嘴唇颤抖,喃喃低语道。 当白朗横飞出去的刹那间,隋便右脚轻轻踏地,三道灵力所化的金戟凭空浮现在他的周身。 旋即他手指轻点金戟戟身,三道金戟连带着他手中的那道化作四道虹芒先后以奔雷之势向白朗刺去。 最后四道金戟不偏不倚地刺入白朗的四肢,将其狠狠地钉在了石壁之上。 紧接着白朗凄厉痛苦的哀嚎声传遍的整座前院。 隋便闻声眉头一皱,缓缓走到动弹不得宛若砧板鱼肉的白朗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掌扇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难听至极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第二百三十一章 白朗之死 隋便的一巴掌毫不客气地箍在了白朗的脸庞上。 霎那间那张如冠玉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道清晰通红的掌印。 白朗的凄厉痛嚎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个丰神俊朗但在他看来却面容憎恶的年轻人。 “安静些。”隋便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缓过神来的白朗此时已经顾不得被钉穿的四肢,他面如霜雪,眼中杀意如浓稠墨水挥散不开,“隋便,我定完将你碎尸万段!” 隋便的这一巴掌不仅仅箍在了他的脸上,更是将他那独属于天霜山亲传弟子的脸面给狠狠踩在了地上。 而且即便今日他能够逃过一劫,但被隋便掌箍这件事绝对瞒不过去,势必会在山下流传开来。 最要紧的是此事一旦落在了师尊耳中,向来将脸面看得极重的师尊肯定不会再允许自己跟随在其身边修行。 所以隋便绝对不能够活下来,而整座百草堂也要给他陪葬。 高玉阁楼上百里浠眼睁睁地看到隋便掌箍白朗后,他倒吸一口凉气,心境久久不能够平复。 至于百里清宁,那双美眸睁得极大,满脸诧异,不过一想到对方是以整座百草堂要挟自己屈服的白朗后,她心中又怎能够用一个“爽”字来形容。 简直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绝对不能够放他活着离开百草堂...”身为老江湖的百里浠呢喃自语道。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今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白朗一巴掌,后者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而且今日他们都亲眼见到了这一幕,白朗又怎么能够让他们活着呢。 所以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白朗死,他们才能活。 当然若是想要百草堂彻底得保留下来,那就只能让天霜山去死! 隋便手掌虚握,转息间金光闪现,竟然刺得白朗的双眼睁不开。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眸时,隋便原本空落落的右手又多出来一道金戟,而且寒芒闪烁的戟尖此时此刻正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像你这种狠话即便是天桥底下的叫花子逼急了也会来了两句,但就是不知道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呢?”隋便又将手中金戟向前递进半寸。 此时锋芒毕露的戟尖已经刺破了白朗的咽喉,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淌下来。 “隋便,你放过我,我以自己的道心起誓,日后我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感受到自咽喉处传来的刺痛感,白朗神色惊慌地求饶道。 “就这么简单?”隋便笑意森然地问道。 “你还想怎样?”白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些。 他现在真担心隋便会因为自己的一句“高言”而使得臂膀一抖,接着“一个不小心”用金戟将自己的脖颈刺穿。 虽好他是练气修行,可以逃得过病痛,但始终避不过生死二字。 而他,眼下的身家性命无疑是被隋便拿捏在了手上。 所以当下他只能够委曲求全,说句难听的,他希望隋便能把他当作一个屁给痛痛快快地放掉。 “你该知道,即便你不找我麻烦,你背后的天霜山也不会放过我,所以...”隋便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抬眸看向屏气凝神的白朗。 “你是想让我当你在天霜山的内应?好让你借机荡平山门?”白朗佯装镇定地问道。 虽然他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在内心深处则是已经被这个想法念头给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没想到隋便竟然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他竟然想撼动天霜山这尊庞然大物。 这岂不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难道他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答对了。”隋便面带笑意,回道。 白朗得到那个准确答复后,凛然道:“不可能!” 虽然他知道若是自己答应隋便或许今日能够逃过一死,但自己假若当真背叛了天霜山,然后被师尊知晓,他自己非但会死,而且以师尊的神通手段绝对会断了自己的轮回路,如此一来自己连来世都成了一种奢望。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白朗只能够选择以死向生。 “那就真的可惜了。”隋便摇摇头,略感惋惜道。 “或许你可以再提些别的要求,只要是在我能够...” 白朗紧接着就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顺着的脖颈流淌下来继而浸透了他胸前的那锦衣。 隋便手中的金戟已经刺过他的咽喉继而钉在了石壁上。 白朗艰难低头,目光所及之处那截尖已经没入喉间,自己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抹冰冷自喉咙深处蔓延至自己的全身。 他无论如何都想明白了一个尚未行过弱冠礼的年轻人为何会出手这般果断干脆。 一言不合就杀人? 隋便手臂一撤将戟尖抽出,看着白朗喉间的那处血洞,他神情漠然道:“我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觉得呢?” 当然白朗已经没有机会回他了。 这位堂堂天霜山通玄长老的亲传弟子,就这般在百草堂中死不瞑目。 “江湖上不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像隋便这般年纪就能够视人命如草芥,出手狠辣果决没有半丝犹豫的,我还是生平仅见。”见证了整场捉对厮杀的百里浠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若不是自己之前在丹房前做出了隋便心中那个正确的选择,大抵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父亲,这真的是他吗?”百里清宁看着手握金戟浑身肃杀之气冲天而起的隋便,神情复杂地问道。 百里浠双手负后,感慨道:“傻丫头,若是没有这种凌厉手段,他又如何能够在太安城中活下来的?要知道那座天下首善之城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程修山见到白师兄就这般死在隋便手上,他先是一阵茫然,就仿佛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般。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场压抑到极点的噩梦,而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程修山大口大口的吸气,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在不断颤抖,双腿甚至已经出现了痉挛。 当神情漠然的隋便朝他这边瞥来时,他更是身躯僵硬,不敢挪动半步。 “想找我报仇就算了,我想为了这种货色也不值当的。”隋便手腕一拧,将金戟戟尖上的血迹尽数震去。 “回去告诉天霜山的那群老家伙,我隋便会择日拜山,让他们准备好后事。”隋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若是放在平日,程修山在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势必会勃然大怒,但眼下在面对着这个年轻人,他脸上,眼眸中,不敢露出半点情绪波动,只是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般木讷地点点头。 再然后隋便就缓缓转过身去,然后左手微微一攥,钉在白朗四肢上的四道金戟刹那间崩碎开来,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半空中。 而白朗那已经没有了半点气息的身躯则是如一滩烂泥般顺着石壁瘫软在了地上。 “将他的尸体带回山门,最起码也好有个交代。”隋便提醒道。 程修山死死地盯着那道渐行渐悟的白衣背影,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对其拱了拱手。 最后蹲下身来的他用双手托起白朗的尸体,将其背在身后,然后缓缓离开了百草堂。 “百里掌门,这次看得可还算尽兴?”隋便抬首朝高玉阁楼望去,面带笑意地问道。 “隋公子年少英雄,百里浠庆幸能够与公子共谋大事!”百里浠神情肃穆,拱手说道。 隋便闻言淡淡一笑,“百里掌门这般说可就见外了。” 在场之人中,也只有百里清宁看向院中那抹白衣的目光纯澈如汪清泉。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屋子的聪明人 当隋便轻轻推开许佛房间的房门时,果不其然见到了正好整以暇的青云。 “我一猜你就来这了。”隋便收敛起在前院时满身的肃杀之气,诙谐打趣地说道。 若是百里浠见到他这副模样,绝对不会同那个出手果断凌厉的隋便联系在一起。 因为此时的隋便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甚至看那瘦削身形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青云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他大可不必再说下去。 心神会意的隋便呵呵一笑,然后看向满是血污的床榻,说道:“你倒是会给自己省事。” 随后他转头看向作为“受害人”的许佛,道:“我会跟百里浠知会一声,让他再给你换间客房。” 许佛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说道:“若是你能够把白朗交到我亦或者是青云的手上,我想他极有可能会答应你的那个要求。” 隋便闻言先是一怔,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在前院中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有逃过这两位的耳目。 “没必要。”隋便一屁股坐在凳椅上,顺势接过青云递过来的一杯清茶,解释道:“白朗死不死其实都无关乎大局,我之所以这般说只是想敲山震虎罢了。” 青云听到这番话后平静问道:“你是觉得百里浠还有问题?” 同样很快就会意的许佛则是开口说道:“其实有没有问题并不重要,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彻底断了百草堂某些人的心思。” 紧接着他又说道:“百里浠不会反,但这并不意味着百草堂数百名弟子中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虽然在此之前百里浠已经屏退了所有的百草堂弟子,但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今日白朗之死势必会传入众弟子的耳中。”隋便抿了口尚且温热的茶水,缓缓说道:“我若是不做这个恶人,那就得换做两位来做,与其如此还不如我来。” 许佛闻言与青云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淡淡一笑。 这话说得倒是蛮大义凛然的,但在隋便嘴里说出来总感觉不是那个味。 “所以白朗是真死了?”青云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询问道。 只是不等隋便开口,许佛就已经率先回道:“我猜应该是没有。” 隋便闻言神色古怪地看了眼许佛,他很好奇后者是如何这般肯定的。 “死是真死了。”隋便应道:“不过,若是通玄舍得下血本,倒是能够将他亲传弟子的这条性命再给捞回来。” 以青云的聪慧心思,很快就明白过来隋便话里的意思。 这也正是隋便让那个程修山将白朗的尸首带回天霜山的缘由所在。 虽然白朗的肉身已死,但三魂七魄尚未磨灭。 只要能够在其消亡之前以通天的术法神通再为其重塑肉身,他就可以起死回生。 不过这样一来不管是施术者还是受术者,损伤都颇为沉重。 前者会修为境界跌落,后者则是气运命格受损。 青云听到这淡淡一笑,手指摩挲着琉璃杯盏,道:“我看悬。” 隋便耸耸肩,百无聊赖地说道:“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机会已经给过他了,若是他执意要送自己的弟子上路,那我这个外人也没话可说。” 已经猜到隋便打得什么主意的许佛哂笑一声,“你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隋便单手撑着脑袋,“对方毕竟是根深蒂固的天霜山,我不得精打细算不断消磨他们的实力,不然到时候双拳难敌四手,吃亏的还是我们。” “啧啧。”青云听到这番解释后感慨不已。 不过程修山若是真的带着白朗的尸体回到天霜山,以通玄的性子他绝对不会拼得境界跌落而救他这个亲传弟子。 所以也可以说是通玄亲手将白朗推到死路上的。 这件事万一由程修山之口传遍整座天霜山,那通玄威严受损是小事,山门弟子人心惶惶才是隋便最想看到的。 他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慨隋便算计人心的手段了。 总之他觉得被隋便记挂上绝对不会是件好事。 “对了,徐河图怎么样了?”半晌的沉寂以后,隋便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上那个血人的身上,问道。 “放心,死不了。”青云嗓音平静地回道。 他已经猜到隋便会在徐河图身上做什么文章,所以自己肯定会保全下后者的性命。 听到徐河图不会有事,隋便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徐河图死了,他就少了一柄刺向天霜山心脉的利刃。 “还得是你啊。”隋便笑吟吟地说道:“要不然等我们将天霜山荡平,你也别再开山立派了,直接去做个悬壶济世的神医算了。” 青云呵呵一笑,然后对他连翻两个白眼。 “我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许佛抱臂环胸看向隋便,插嘴问道。 隋便听到这番询问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向青云问道:“徐河图大概什么能醒?” 既然他想要将徐河图当做一把利刃,那总要征得后者的同意。 “其实你只要借他这份身世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想没有人会感兴趣。”青云答非所问道:“而且你与他其实本就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若是能够替他报仇雪恨,我想他应该没有理由会拒绝。” 隋便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还是想等他醒了再说。” “当然了,总要给咱们的通玄长老一点做选择的时间,哪怕他根本不会生出半点恻隐之心呢。”隋便转动着琉璃杯盏,笑呵呵地说道。 ... 当程修山尚未踏进天霜山的山门时,就有一道枯瘦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准确来说是拦住了他与白朗的去路。 “什么人?!”程修山皱眉看向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形,呵斥道。 只是当拦路的那人转过身来后,当程修山认清了那人的面容后,他身躯一颤,旋即也顾不得背后白朗的尸首,赶忙双膝跪地,朝拜道:“弟子程修山叩见通玄长老。” 站在程修山身前拦住去路的正是白朗的师尊,天霜山的通玄。 身着宽大法袍的通玄眼眸低敛看向毫无气息波动的白朗,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已经通过白朗留在山门中的那盏本命魂灯的破碎而知晓了自己亲传弟子的死讯,所以此时才没有在小辈面前流露出震惊神色。 程修山听到山门长老的询问,不敢有半点隐瞒,于是就将在百草堂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了通玄。 “隋便竟然胆敢主动找上门来!”通玄闻言在心中默念道。 “这么说于林仙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通玄沉声问道。 程修山犹豫片刻后点点头,“应该是。” 通玄轻嗯一声,然后同他吩咐道:“现在你随我山门,我要你在祖师堂内当着众长老的面将刚才的话再原封不动地讲一遍。” “弟子遵命!”程修山虽然紧张于第一次踏进祖师堂,但他还是不敢违抗通玄长老的命令。 “长老,白朗师兄该如何...”程修山托了托白朗的尸首,小心翼翼地问道。 身在山门中修行的他清楚虽然白朗已经身死,但山门中还有一盏关乎其大道轮回的本命魂灯,只要其三魂七魄没有散去,再重铸魂灯,那白朗就可以还魂。 也就是世人所说的起死回生。 只是通玄接下来说的这番话彻底让程修山呆怔在原地,露出满脸的匪夷所思神情。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念在师徒一场,我就不彻底打散他的魂魄了,让他好踏入轮回有个来世。”通玄袖袍一甩,冷哼道。 程修山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禁满心悲痛,彻骨冰冷地想道:“难道这就是山门中的师徒情谊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风起自祖师堂 天霜山。 祖师堂内。 虽然程修山进入山门修行已经有了不短的年岁,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踏进祖师堂。 他看向空落落的主座,心中猜想道:那应该就是山主鸿云子的位置了。 其余座椅分列在主座两旁,依次排开。 虽然陈列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几分简朴,但身为内门弟子的程修山此时已经双股颤抖,背后冷汗直流。 这里是整座天霜山最具威严之地,是山门中无数弟子心神憧憬之地,而如今他正踏足这方天地,这让他如何能够不紧张激动。 “不用过分紧张,等到他们几人来临之后你只需将陈述给我的话再重复一遍即可。”仿佛是看穿了程修山的心思,通玄的声音在前者的心湖间响起。 程修山抿了抿嘴角,重重地点点头。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双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就在程修山的一个恍惚间,祖师堂的房门突兀间敞开。 紧接着有数道人影带着缕缕山雾之气,自门外御风而来。 等到程修山再反应过来时,原本眼前空落落的座位上近乎已经坐满了人。 虽然他在此之前从未踏进进祖师堂半步,但端坐在座椅上的那数位长老他还是见过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并没见到静虚与守笃两位长老,而且最重要的身为山门掌律长老的王定军王长老也未曾见到。 按理来说像这种大事掌律长老不该缺席的。 当然程修山不会知道,静虚与守笃两人永远都不会在山门中出现了。 当然,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身为掌律长老的王定军。 当初太安城那夜天霜山修道之人如天外流火般降临太安城,围杀隋便等人。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隋便这边的战力,更没有料到青云会彻底地叛逃出天霜山。 之前王定军与谢岚两人对上青云虽然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但却被青云以强横的姿态挫败。 天地为棋局,星火落棋盘。 哪怕两人皆是天象境的练气强者,但依旧没有半点胜算。 王定军在那场天地棋局中身陨道消,至于谢岚,虽然逃出生天,但因为见识过了青云的那通天手段,使得她道心不稳,境界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至于道玄通幽静虚守笃四人,因为当时身为山主的鸿云子要与杜行甲来一场捉对厮杀,所以只得由他们四人暂且拖住昔日的天霜山大敌许佛。 许佛对他们四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从天霜山通过传送法阵不远万里赶来太安城的四人撞上境界高深莫测的许佛,后者先是以雷霆手段将守笃斩杀。 见势不妙的道玄三人赶忙抽身撤离,但最后还是被许佛以追星赶月的术法神通追赶上。 最后还是静虚拼着自毁修行的代价这才将许佛阻拦了片刻的功夫。 而道玄与通幽两人则是趁此逃亡出太安城。 所以那夜太安城一战天霜山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当然这尚且没有将身为山主的鸿云子算在内。 若是鸿云子再出现点意外,恐怕不用隋便拜山,天霜山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了。 所以也正因如此,身为长老的他们一直对山门弟子隐瞒着王定军几人的死讯。 而且对于鸿云子的失踪也一直秘而不宣,只是派遣心腹弟子并且是由他们亲自率领下山找寻。 “程修山,听通玄长老说你有重要事情要向我们禀告?”既然山主鸿云子下落不明,而掌律长老王定军已经身陨道消,那坐在最前列的道玄自然就有了率先开口的资格。 听到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道玄长老问话,程修山身躯一震,呼吸竟然有些急促。 “不用紧张,有什么事如实说便是。”道玄看出了程修山的紧张情绪,神色平静地说道。 至于其他在座的长老,要么是闭目养神静候下文,要么是目光落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门弟子身上。 程修山微微抬眸看向通玄长老,后者则是闭目养神,没有半点替他开口的意思。 所以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那众长老周身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威压,嗓音颤抖地将百草堂之行一字不差地向祖师堂内的诸位长老又叙述了一遍。 当包括道玄在内的众人听到白朗惨死在隋便手上的这个消息后,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当然事先便得知这个消息并且算是亲手送走自己亲传弟子的通玄很显然不在他们之中。 “你确定那人就是隋便?”通幽死死盯着程修山,质问道。 被通幽长老这般如同蕴含着滚滚天音的嗓音质问到,程修山双股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 “回通幽长老的话,弟子敢以性命担保,出现在百草堂的年轻人正是隋便!”稳下心神来的程修山拱手回道。 道玄与通幽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此时的心思。 如此看来隋便竟然主动寻上门来了。 他竟然敢这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蜀地江湖,并且没有半点隐瞒身份的打算,这只能够说明在他背后有股强大到足以与整座天霜山比肩的力量。 一念至此,道玄眉头一皱,那夜若不是青云判出天霜山,再加上许佛的出现,隋便早就已经成为轮回路上的一只孤魂野鬼了。 “将所有下山的弟子尽数召回,即日起封山备甲!”道玄环顾四周,沉声吩咐道。 不过与其说是吩咐,不如说是直接发号施令。 对于道玄这种“独断专行”,长老之中自然有人不满。 “道老头,我看你未免为太小题大做了吧,只是区区一个亡国太子,值得我们天霜山这般慎重对待吗?”坐在坐前方的一位身材魁梧面留络腮胡的汉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他道号搬山,天象境的境界修为, 虽然同样是山门长老,但因为资历缘故所以在祖师堂议事之时位置稍稍靠后。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与德高望重的道玄唱反调。 缘由无他,因为曾属于掌律长老王定军一派。 不过随着王定军在太安城身陨道消,这一派顿时群龙无首,也有见风使舵之人借机站到了道玄那边。 搬山知道此时他若是不站出来,那曾经掌律一派就彻底没有抬头的机会了。 “搬山,你身为山门长老应该清楚当初太安城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道玄听到在耳边响起的质疑声后,并没有动怒,而是神色如常地说道。 搬山闻言嗤笑一声,“既然你与通幽能够活着回来,那为何静虚与守笃就死在许佛手上了?而且王师兄身为掌律长老,其境界修为远比在座的诸位要高出一筹,他怎么会死在那个青云的手上?!” “道玄,今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好好同我们说道说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到这,性情本就火爆的搬山怒拍桌案,猛然站起身来,气势凌人地质问道。 霎那间宛若局外人的程修山觉得心神一颤。 不知道是因为搬山长老身上荡漾开来的强大灵压所致,还是因为自己听到了惊天内幕,他现在只觉得护膝有些急促,神海中灰蒙蒙一片。 山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道玄看向拍案而起的搬山,淡淡说道:“我与通幽长老并没有向你隐瞒真相,若是你对掌律长老的死心存疑虑,大可以询问谢岚。” 说完他便将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终只字不语的谢岚身上。 听到道玄提及自己,谢岚只是淡淡瞥了搬山一眼,神色漠然地回答道:“我没有兴趣同你们在这讨论这些。” 旋即她便站起身来,想要离开祖师堂。 “你不能走!”搬山拦在谢岚面前,冷声道。 谢岚黛眉一蹙,那张本就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庞上此时更是冰冷阴沉,“让开!” 与此同时她已经将剑鞘中的青锋缓缓抽出。 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之势。 祖师堂内,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 与此同时,在百草堂内,在那件客房内,躺在床榻上的徐河图手指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眸。 等到他转过头时,入眼的第一人正是坐在那自斟自饮的隋便。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就因为我是隋便 约莫是听到了床榻上的动静,隋便扭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如此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便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终于醒了。”隋便见到睁开双眼的徐河图后,笑吟吟地说道。 徐河图则是满眼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最后一眼见到的就是这张面孔。 而当时自己闯进百草堂,正面临着白朗的追杀。 既然眼下自己并没有死在白朗手上,那极有可能是他救了自己。 当然,也不排除他与那个白朗是一丘之貉,亦或者两人本就认识,之所以留着自己这条命,无非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自己如今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实在想不到对方处心积虑想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当然,隋便也没有想到徐河图会在短短几息之间心思飞转得如此之快,这么快就将自己与白朗归于一伙了。 他若是知道,大抵得狂吐献血了。 “如果你非要知道,那我可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隋便抿了口温茶,平静回道。 “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活着了。”徐河图的话语中多出了一分讥讽之意。 隋便摩挲着杯盏,满不在乎地反驳道:“放心,我同白朗不是一伙儿的。” 徐河图看向大大方方承认的隋便,长眸微眯,然后接下来对方的一番话更是让他面露震惊之色。 “白朗已经死了。” 听到对方这般云淡风轻地将这几个字吐出后,徐河图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不过很快因为动作猛烈,他那本就血色不多的脸上泛起些许红色,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隋便见到他这副模样后,并没有起身,只是提醒道:“你现在重伤初愈,气血不足,还是动作轻些为好。” 徐河图强忍住体内以及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楚,咬紧牙关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隋便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步步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徐河图,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等到这位徐家“冢麒”走到桌案前,然后缓缓落下之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隋便甚至能够看到他颤颤巍巍的双腿以及强撑着桌案的双手。 隋便没有出声,只是挑拣了一具杯盏,然后给他沏上了茶,最后推到了他面前。 “白朗真的死了?”徐河图虽然嘴唇干裂,但始终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再次确认问道。 隋便点点头,“尸体已经让程修山背会了天霜山,但他毕竟是修行之人,虽然其肉身已死,可三魂七魄却并没有被灭,所以准备来说他还有一线生机。” 徐河图闻言刚要开口,没想到却被隋便“补刀”道:“不过以通玄行事的手段,他对于白朗的死绝对会袖手旁观。” 徐河图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所以白朗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眼前之人看起来甚至还要比自己年轻上几岁,若是他亲口承认,自己只会认为他是在哄骗戏耍自己。 不过让徐河图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点头承认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翻了翻右手,五指微动,满脸笑意地问道:“怎么?徐公子是觉得我这双手杀不了人?” 徐河图本想下意识地点头,但见到那只修长且满是老茧的手掌时,他眉头一皱。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徐河图最清楚不过这是只怎样的手。 仅仅一眼,他就可以断定死在这只手上的人命绝对不在少数。 “你究竟是谁?”徐河图沉声问道。 “虽好蜀地与太安城相隔甚远,但我想你总该听过隋便这个名字。”隋便摩挲着手中杯盏,神色平静地说道。 “你就是那个隋便?”徐河图闻言凝声问道。 隋便耸耸肩,说到:“如假包换。” 徐河图心中此时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但心湖上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虽然远在蜀地,但依旧听说过隋便这个名字,也清楚当初发生在太安城中的那场战事。 既然如此,隋便能够在天霜山山主鸿云子的手上逃出生天,那对付一个区区半步山河境的炼气士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最起码徐河图是这般认为的。 所以徐河图虽然仍未表态,但其实已经认可了这桩事。 只是现在他依旧不清楚隋便究竟有何意图,到底想要图谋何事。 所以徐河图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隋便眨了眨眼,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想让天霜山不复存在。” 说完这番话后,隋便目光平静地看向徐河图,眼眸中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你想怎么做?”徐河图终于端起那杯茶水,不冷不淡地问道。 而隋便也没有在此事上对徐河图有过多隐瞒,于是如实回道:“其实不止蜀地江湖,整座天下对天霜山已经厌倦久已,如今我们所缺的其实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真正将日月换新天的契机。” 徐河图正色问道:“所以你想在我,亦或者是已经消亡的徐家身上做文章?” 隋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知道徐河图是聪明人,应该清楚自己的选择最后会导致怎样的因果变数。 徐河图沉吟了许久,最终同隋便说道:“若是我将自己,以及徐家压在你身上,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够让天霜山不复存在?” 隋便听到这番铿锵有力的询问后,抿了抿薄唇,然后伸出手掌,既然翻覆。 ’好!”徐河图见此凝声说道。 随后他右手重重落在了本就放置在桌案上的名剑赤霄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只要你能够让世间再无天霜山,那我就将这柄赤霄剑赠与你!” 隋便的目光落在了赤霄,亦或者可以说是虽然藏剑于剑鞘但依旧未掩盖其剑势的赤霄上,说道:“其实我只需要你点头应下一桩事,只要如此,等到水到渠成,天霜山势必会陷入“群起而攻之”之地。” 徐河图终于在此时抿了口茶水,然后出声问道:“你说,究竟是怎么事?” “我想让你将十数年前徐家的那场惨案公之于众。”隋便面无波澜地说道。 听到对方提及当年徐家那场灭门惨案,徐河图的神色明显一变,他眉头一皱,“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隋便闻言端起手中已经泛凉的茶水,满脸正色地回道:“就因为我是隋便!” 第二百三十五章 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当隋便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后,然后就没有半点意外地见到了守在门外的青云。 “你最后那番话说得倒是硬气。”青云打趣说道。 仅是一门之隔,房中那两人的对话他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隋便摸了摸鼻翼,无奈地说道:“若是我不这么说,他如何能够信得过我。” 青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赞同道:“也是,如今隋便这个名字俨然已经成为一副金字招牌了。” 听到青云的这番打趣言语后,隋便耸耸肩,“人的名树的影。” 他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名声”,还不是靠天霜山一步步逼出来的。 青云的目光微移,然后就落在了隋便手中的那柄名剑赤霄之上。 “既然徐河图愿意将赤霄赠予你,就当真是愿意放下戒备相信你了。” 隋便掂了掂手中的这柄赤霄,说实话他已经有任姑娘留给自己的灵犀珠玉在前,虽然赤霄在那张名剑谱上也是位列前茅,但依旧不能够与前者相提并论。 大概是看穿了隋便此时的心思,青云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没好气地问道:“是你瞎还是我瞎?” 隋便闻言微微一愣,然后手中的赤霄就被青云倒抽出剑鞘。 青云一手执剑,然后左手双手并拢成剑,以指剑在其剑身上轻轻抹过。 刹那间本就殷红如天边赤霞的剑身绽放出耀眼虹芒。 旋即青云一剑朝着远处的古灵冯雪斜斩而去,一抹泛着赤红色的剑气冲天而起,继而消失不见。 “就这?”隋便瞪大了眼睛,狐疑问道。 言语中甚至能够听出些许的不屑。 青云手腕一拧,倒持赤霄,笑容和煦地回道:“别着急,让剑气飞一会儿。” 话音刚落,远处那座近乎耸入云霄的峰岳山头就砰然下坠,滚落入山涧。 若是有天上仙人御风而过,在此处稍作停留往下看去,就能够见到那登月横断之处宛若一面光滑的平镜。 “砰!” 那座被赤霄剑气斩断的峰头终于坠落山涧底,巨大的声响也自山涧底响彻传荡开来。 如天庭雷部众神敲响那远古雷鼓,雷霆浩荡,地动山摇。 隋便甚至能够感受到自脚下传来的清微晃动之感。 “虽说你已经有灵犀在手,但也别小瞧了这柄赤霄。”青云沉声说道。 此时的隋便见到那一幕后已经瞠目结舌,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然后只见青云将赤霄横在身前,左手食指轻轻扣在剑身上,后者发出铮铮剑鸣之声,宛若龙吟。 “天霜山已经在穹陵州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之久,那你知不知道在天霜山尚未开山立宗之前,这座穹陵州的主人是谁?”青云看着剑身镌刻的那赤霄两个古篆,问道。 隋便这时才缓过神来,然后闭上嘴,摇摇头,静候下文。 “就是这柄赤霄剑的主人。”青云沉声说道。 然后隋便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是青云将赤霄插回了自己手中的剑鞘中。 “说来你可能不信,那时的炼气士还被称作方术之士,算是极不入流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隋便诧异问道。 青云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只因那时山下的那座王朝太过于庞大,大到让山上的方术之士都趋之如骛心甘情愿任其差遣,大到山上也有遵守山下的规矩纲常。”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座王朝叫做大汉王朝,而大汉王朝的帝君正是这柄赤霄的主人。” “当年通玄之所以要收徐河图为徒,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后者的修道天赋不俗,当的上‘人中龙凤’一说,再者他就是想让徐家将这柄赤霄作为拜师礼交到自己手上。”青云将当年的那场徐家灭门惨案的辛秘对隋便娓娓道来。 “但没想到徐家根本不买他的帐,通玄顿感颜面尽失,所以他这才对其痛下杀手。”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沉吟了许久。 “若这柄赤霄剑真如你所说的有这般因果渊源,那我岂不是欠了他好大的一笔人情?”隋便摩挲着剑柄,凝声说道。 青云双手负后,撇了撇嘴,“你打得算盘我隔着肚皮都听到了。” 隋便一听这话,咧嘴一笑,旋即就“顺着杆子往上爬”,道:“讲真,徐河图的修行天赋可是你亲口承认的,再者说他们徐家被灭门也是你们天霜山所为,所以于情于理这个徒弟你收下不过分吧?” 饶是青云再好的心性但听在隋便这番话也是忍不住一脚踹在了后者的大腿上。 “你当我这是什么?真是算命摊啊?前不久刚把吕奉仙推给我,现在又塞给我一个徐河图,你是不是觉得我好为人师?”青云气笑问道。 隋便在挨了这不痛不痒的一脚后依旧是挂着张笑脸,他轻轻掸去脚印,“人家吕奉仙不挺好的,再说你收人家做徒弟的时候不也是乐呵呵的?” 青云懒得再同他纠缠下去,旋即大步走下台阶。 隋便见此眼角一阵抽搐,“至于吗?” “你不收,自然会有人收。”隋便在心中腹诽道。 此时,在他的神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就在隋便离开客房后,在一处幽静的长廊内撞上了行事匆匆的百里浠。 后者见到隋便,眼前顿时一亮,然后赶忙将其拦住。 “百里掌门,有事?”隋便问道。 百里浠的那双眉眼中难掩焦急神色,他点点头,“隋公子,天霜山已经将在外的弟子全部召回,紧接着封闭山门,看来白朗的死已经传回天霜山了。” 不过让百里浠感到困惑的是,既然白朗与于林仙的死已经是纸包不住火,那为何天霜山没有派遣门内长老对百草堂进行诛杀,反而如今封山,摆出一副御敌在外的姿态来呢? 百里浠自然不清楚,能够让天霜山这般谨慎小心的并非是隋便,而是如今站在隋便身后的青云与许佛两人。 而青云与许佛两人一直没有如何出手,所以百里浠并不清楚这两位的境界修为有多恐怖。 “意料之中。”隋便闻言说道。 “那...隋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百里浠好奇问道。 难不成真要打上山去? “放出风去,当年惨遭天霜山灭门的徐家仍有子嗣传承,徐家嫡子徐河图依旧活着,而且这些年一直被天霜山追杀,幸而不久前被百里掌门你所救,如今人就在百草堂。”隋便眼眸微眯,眸底一缕精芒一闪而过。 “隋公子,这不合适吧?”百里浠犹豫问道。 人毕竟是他隋便救的,这般“功劳”套在自己身上怎么看都有些牵强。 “没有什么合不合适。”隋便摆手否认道:“如今我与百里掌门是同在一条船上,谁救的徐河图这很重要吗?” 百里浠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那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势必会水涨船高,百草堂也绝对会因此坐稳江湖共主的位置。 隋便看着神色复杂的百里浠,笑道:“百里掌门不必思虑太多,就当是我与你合作的一个添头。” “那我就先谢过隋公子了。”百里浠拱手道。 隋便用掌心托住百里浠的臂膀,继续说道:“然后百里掌门就将白朗与于林仙的死放出去,就说天霜山的长老亲传弟子与一内门弟子皆是死在了隋便手上。” “而隋便这人嘛,如今也正在百草堂做客。”隋便深邃的目光落在百里浠身上,后者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他知道,只要这两道消息一出,整座江湖势必会掀起惊天巨浪。 那些仍旧在权衡利弊者的心中天秤也肯定会发生偏移。 “天霜山,你真是招惹到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妖孽啊。”百里浠在心中默默想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洗云酒庄 近来,整座的蜀地多是不太平,仿佛进入了多事之秋。 而究其缘由,还是因为百草堂发出的那道风云帖。 洗云酒庄是整座蜀地之中最大的酒楼,当然也是整座江湖中消息最为通达之处。 来往的酒客江湖人每每在此碰头聚面,就会有一道又一道惊世骇俗的消息从一方方酒桌上传遍开来。 所以愈是如此,来往的客人便愈多,而洗云酒庄的生意也变得极好。 一开始众人以为洗云酒庄的掌柜应该是位人脉极广的男子,毕竟支撑起这座让无数外人的分外眼红的酒庄怎么可能会是一介女流之辈。 但老天爷仿佛偏偏同这群江湖侠客开了个玩笑,然后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洗云酒庄的掌柜是一名女子,名叫花蝶娘。 既然能够配的上“花蝶”二字,那无论身段还是容貌自然便是上等,甚至在某人那里能够值得上九十文。 所以这洗云酒庄的生意之所以兴隆,这其中也有人诸多江湖人想要亲眼一睹其绰约风采的缘故。 毕竟一个女子独自撑起一家就已经是极为辛苦之事,更何况还是在这鱼龙混杂的江湖中支撑着洗云酒庄这番偌大的家业。 这日,洗云酒庄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酒庄内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梅生春来自一个很不起眼的门派,至于门派名即便是说出来想必也没多少人知晓。 因为自家门派实在是太小了,小到除去他自己与师父,也就只剩下一个烧火做饭的厨子了,而且手艺也仅仅局限于能够将生米煮成熟饭。 梅生春是半夜偷偷溜出师门的。 因为他觉得凭借自己的本事已经能够下山行走江湖了。 当然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不小心翻看了自家师父的几本“江湖志趣”,然后就对山下的那帮仙子心心念念。 说到底,还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若是没有师父的阻拦,他也不至于三更半夜爬墙溜出来。 以梅生春的钱袋,想要进入这洗云酒庄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亦或者可以说是自取其辱。 换做平时,他也就在路边要上一碗带着葱花的阳春面,再不济同店家要上一头蒜,如此也可以饱餐一顿。 但就在前几日他却撞上了一位正被遭遇打劫的年轻书生。 那时他仗义出手,看着那几名落荒而逃,这让下山许久但“寸功未建”的梅生春不由心生一股豪情壮志。 而那名皮囊极为俊俏的书生也是对其感恩戴德,在自报家门后便邀请梅生春结伴而行。 本来梅生春是没打算同他一起的。 但当他们在一间酒铺中,自己仅要了一碗清汤面,而死皮赖脸坐在对面的那个年轻书生却点了两斤酱牛肉一个芝麻肉馕,另外再加一壶杏花村后,梅生春就死皮赖脸地跟在了那个年轻书生身边。 没办法,初入江湖的梅生春已经明白了啥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梅生春这两日虽然算不上是顿顿大鱼大肉,但比起那没滋没味的清汤面也好过百倍。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总不能同那些仰慕已久的侠女仙子打招呼,一张口就是满嘴的大蒜味”。 而那个自称负笈远游的名叫隋朝的读书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只是连连应是。 但梅生春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日自己身边的隋朝竟然会朝着这座洗云酒庄而来。 当他反应过来时,他们二人已经站在了酒庄门前。 “你真打算要进去?”梅生春拽住隋朝的衣袖,确认问道。 “来都来了,不得进去瞧瞧?”隋朝反问道。 梅生春朝热闹非凡的酒庄内望了几眼,偷偷咽了口口水。 能进这洗云酒庄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名动天下的江湖名宿,要么是腰缠万贯的商贾豪客,而这些,其实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 像自己这种初入江湖的幼雏儿,再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真在这洗云酒庄出了点意外,恐怕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梅生春犹豫不决的神情,隋朝忍不住笑道:“梅少侠该不会是怕了吧?” 梅生春闻言神色一正,瞬间端起架子,“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担心你钱兜里的永安币没有带够而已。” 没想到隋朝轻轻拍了拍腰间,“放心,钱不是问题。” 有苦难言的梅生春牙关一咬,信誓旦旦地大手一挥,“那就走着吧。” 随即他便主动开路,大步走进了洗云酒庄。 隋朝意味深长地看着那道背影,不由会心一笑,然后踱步跟了上去。 当梅生春走进洗云酒庄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明白什么叫做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自家师门那几间砖瓦房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连狗屁都不是。 当然这种话他也只敢在心底里小声嘀咕。 “看什么呢?”在他身后的隋朝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好奇问道。 梅生春瞬间收敛起那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张口就来,“没什么,我就看看有没有熟人。”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洗云酒庄碰到熟人,这番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感觉臊得慌。 隋朝则是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不过他倒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在此时,酒庄内负责招待宾客的侍奴缓缓走到他们二人面前,神情恭敬地问道:“二位,一楼已经没有位置了,不妨楼上请。” 梅生春看着即便是这里的侍奴都比自己穿得得体,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身后的隋朝出声道:“前边带路吧。” 那名侍奴带着他们二人登上二楼,然后找到一方暂时空无一人的酒桌,并且询问他们想要什么菜品后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那名侍奴走下楼去后,梅生春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随即他闷闷不乐地看向隋朝,“你傻啊,对方明显是打算把我们俩当冤种宰,既然楼下没有位置我们出去就是,这二楼肯定要多收我们钱的。” 隋朝环顾左右,然后笑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梅生春顿时语噎,刚才他羞得无地自容来着,这不才想明白过来。 见到梅生春沉默不语,隋朝招呼道:“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二楼有二楼的风光,钱的事梅少侠就不要担心了。” 梅生春抿了抿嘴唇,虽然之前他们就说好自己答应与其结伴同行,而自己的食住都由隋朝解决,但花着对方的钱总让梅生春有些过意不去。 “出门在外黄白之物不可轻易示人。”梅生春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当然这番话还是他从自己师父那听来的。 隋朝点点头,笑道:“梅少侠说的是。” 过了没多久,那名侍奴就将菜肴给他们端了上来。 看着酒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梅生春再次咽了口口水。 说实话从小到大即便是一年一次的年夜饭也没有这么丰盛。 隋朝对于梅生春的异样视而不见,只是替他斟满杯中酒,举杯道:“梅少侠,这杯酒我敬你,多谢你这一路来的保护。” 梅生春闻言讪讪一笑,其实自从自己赶跑了那群劫匪后,这一路走来风平浪静,甚至都没有碰到半个地痞无赖。 所以其实谈不上保护,倒是自己一直在他身边蹭吃蹭喝。 不过梅生春还是端起了酒杯,说道:“是我应该多谢隋公子这么久以来的照顾。” 隋朝眉眼带笑,“都在酒里了。” 随后两人近乎同时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隋朝看向梅生春,问道:“梅少侠,听说这洗云酒庄的掌柜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不知道你可曾见过?” 一杯香醇美酒下肚脸色明显红润的梅生春使劲地摇摇头,“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来洗云酒庄。” 随即缓过神来的梅生春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位酒庄掌柜的特意来的吧?” 隋朝眨了眨眼,“是也不是。” “怎么说?”梅生春不解问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隋朝伸出食指放在嘴前,摆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四周邻座。 “梅少侠难道不知道在这里可以打探到整座江湖的小道消息吗?”隋朝压低了嗓音,反问道。 梅生春闻言顿时无奈地笑了笑,“你说你一个读书人打听这么多江湖事做什么?” 没想到隋朝笑吟吟地说道:“谁让我心不在江湖,但此时身却在江湖呢。” “是这么个理。”梅生春极为赞同地点头附和道。 “那是不是该走一个?”隋朝举杯道。 梅生春叹了口气,其实他的酒量算不得有多好。 但师父也说过,“酒场上讲究的是一个输人不输阵”。 所以梅生春只得硬着头皮将那杯琼浆一饮而尽。 就在他放下酒杯之时,突然听到身后那桌谈起到了最近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风云帖,然后他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因为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师父在此之前也收到过风云帖。 只是帖上的内容师父却讳莫如深,不肯向自己透露半点。 接下来,梅生春就听到了对方含糊不清地说到了徐家的徐河图,说到对方被天霜山追杀,然后被百草堂的掌门救下之事。 梅生春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口中的那座天霜山与师父整日念叨的天霜山该不会是同一个吧? 然后,做客百草堂的隋便出手诛杀天霜山白朗与于林仙之事也落在了梅生春的耳中。 “隋便?”梅生春反复嘀咕着这个名字,面露古怪之色。 紧接着他抬眸迎上隋朝的目光,讪讪一笑,“这不就巧了吗,你也应隋。” 隋朝食指轻轻敲在了随身佩戴的长剑剑鞘上,笑吟吟地应道:“确实挺巧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台词与开幕 梅生春闻声看向隋朝的腰间,后者则是索性直接将那柄长剑解下放在了酒桌上。 “这些天一直见隋公子你悬佩长剑,是之前有修习过剑术?”梅生春狐疑问道。 那柄长剑虽然一直被悬挂在腰间,自己却从未见其出鞘过,所以也不清楚隋朝的根底如何。 隋朝闻言淡淡一笑,道:“梅少侠莫要取笑了,我若是有剑术傍身也不会差点被那群劫匪抢去身上的细软了。” “之所以悬佩长剑,一来是想着可以防身,再也谁还没有个剑客的江湖梦呢?” 听到隋朝这般说,梅生春粲然一笑,随后他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惜我那个师父只教会我些运气的法门,并没有传授我御剑之术。” 隋朝附和道:“可惜我虽然有长剑在身,但却不晓得半点剑术,说来可笑,也只能够拿出来充充门面。” 而后他将梅生春的酒杯倒满,敬道:“这一杯,敬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梅生春本来想拒绝的,但奈何之前情绪已经到位了,所以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再次提杯。 “不行了,不能喝了。”梅生春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连连摆手道:“我觉得这酒后劲有些大,菜还一筷子都没动呢,先吃菜先吃菜。” 隋朝听到梅生春此时说话都有些咬舌头,不由微微一笑。 “你说隋便斩杀白朗与于林仙的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在梅生春勉强还能够握住竹筷,正在大快朵颐之时,突兀听到了身后那桌的讨论之声。 “要我说啊,这根本就是那个隋便用来给自己平添声望的手段而已。”话音刚落,已经有人直言不讳道。 “你们也不想想,天霜山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接连斩杀其两名门下弟子呢?若真是如此,你觉得天霜山会坐视不管吗?” 梅生春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就连口中咀嚼的佳肴都忘了下咽。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隋朝,想要从他神色中看到一丝异样,但让他失望的是后者神情如常,即便是眼眸中也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梅生春心中腹诽道。 “但是你别忘了这道消息可是从百草堂传出来的。”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反驳道:“那个隋便或许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别忘了百草堂如今在江湖上的地方,你觉得百里浠会为了一个年轻后辈搭上自己数十年的声望吗?” “沽名钓誉之辈?”听到同桌之人竟然这般评价隋便,那人的同伴竟然不顾情面直接纠正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就是你口中的这个沽名钓誉之人,在那座天下首善之城中闹出了多大的动静?而且传言若是没有隋便,如今的东宫之主依旧会是李雍和,他李济民即便有万般不甘也只能乖乖去往封地洛阳,哪还轮得到他坐上储君之位。” “你不也说了这是传言?”最先开口之人反驳道。 听到身后那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梅生春觉得有些好笑。 “隋朝,你怎么看到这个与你同姓之人?”梅生春好奇问道。 正在夹菜的隋朝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不认识他,怎么?他是长着三头六臂吗?” 梅生春挠了挠头,“这怎么可能。” “但是你说你从京城来,应该有听说过他才对。”梅生春又夹了口菜,含糊不清地说道。 隋朝不动神色地解释道:“你也知道蜀地与太安城那边相隔甚远,我从京城出发时确实没有听过隋便这个人。” “这样啊。”梅生春点点头,呢喃道。 隋朝看向梅生春,好奇问道:“怎么感觉你对那个隋便这么上心?” 先前他就已经注意到后者的那道探寻目光,若不是其身后那桌宾客再度开口,说不定他就已经询问自己是否与隋便有渊源了。 “我...”就在梅生春刚要开口之时,自洗云酒庄外走进一拨身着白衣之人。 隋朝对着梅生春摇摇头,然后指了指楼下。 此时梅生春也瞧出了那众人的与众不同。 虽然瞧不清那七八人相貌,但只看那股凌人气势就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仿佛就是在浓墨重彩的画卷中平添了一抹雪白,而且这抹雪白还在不断向外渲染开来。 很快这群人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紧接着不断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是天霜山的弟子,竟然能够在洗云酒庄见到天霜山弟子!”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要准备着手对付江湖了?” “不愧是天霜山弟子,单看身上的那股气质,啧啧,出尘不染,难怪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就能够让无数大家闺秀趋之如骛。” “...” “怎么这么不经念叨?”梅生春听着周遭响起的声音,苦闷道。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初次下山就撞上了他们。 “你又没有与天霜山为敌,怕他们做什么?”隋朝狐疑问道。 “谁说我...”即将脱口而出的梅生春赶忙闭上嘴。 “嗯?”隋朝笑容和煦地看向他。 “我只是担心会被殃及池鱼,而且我还要分心保护你...”梅生春改口道。 隋朝抿了口酒,看向楼下近乎陷入“众矢之的”的天霜山弟子,嘴角微微上扬。 按照百里浠给自己的消息,如今天霜山准备封山,所以急欲召回散在外边的山门弟子。 所以这波人十有八九就是要赶回山门的。 只不过好巧不巧的是他们偏偏走进了洗云酒庄之中。 沈重阳是这群天霜山弟子的带队之人。 山河境的灵力修为使得他足以傲视整座洗云酒庄的群雄。 但他深知此时山门的处境,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他在这洗云酒庄内并没有表现出气势凌人的姿态,只是向一名侍奴要了张桌子,然后带着众人分散坐开。 “沈师兄,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目光有些不善?”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子沉声问道。 他叫做生谷,半步龙门境的修为,此次跟随沈重阳是下山历练来了。 “放心,他们不敢动手。”沈重阳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等我们吃完后就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沈师兄,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那还来这做什么?”一个叫做满武的青年略有不满地问道。 他很讨厌这种别人看向自己的打量目光。 若不是师门有令不得横生事端,他早就对这群凡夫俗子下杀手了。 “满武,你若是敢再用这种语气同深师兄讲话,我不介意让人背你回山门!”坐在沈重阳右手边的那个青年男子冷声提醒道。 满武闻言冷冷一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在这支下山历练的队伍中,他不惧怕身为师兄的沈重阳,因为他知道碍于辈分后者不会真拿自己怎样。 但这个与自己同龄名叫姚乐的青年不同,他是这么会对自己出手。 而且众所周知,姚乐的境界虽然与满武相当,但其战力则是要胜他一筹。 “沈师兄说得没错,我们还是小心些好。”姚乐环顾四周,谨慎道。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听到不少关于山门的消息,其中就包括百草堂与那个隋便。 “真想不明白山门内的那些长老为何会惧怕一个百草堂?直接出手将其抹去不就好了,还有那个叫什么隋便的,他也就是没有碰上我,若是撞上本大爷,我非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满武阴测测地说道。 沈重阳闻言眉头一皱,低喝道:“满武,慎言!” 洗云酒庄人多眼杂,这种话若是被外人听去了,而且还是从本门弟子亲口说出,会给山门的声誉带来不小的麻烦。 自知口快的满武瞥了姚乐一眼,安静了下来。 就在他们这一桌人皆是两两无言之时,有道身影缓缓朝他们这一行人走来。 有所觉察的沈重阳扭头看向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虽然一楼内人声鼎沸,但沈重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确信她是朝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就在那名女子抬眸的瞬间,脚步瞬间加快。 快到甚至已经可以在虚空中留下淡淡残影,且那抹杀意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小心!”沈重阳猛然起身,然后将自己身边的生谷一把拽起。 “砰!” 那位莫名女子的凌厉一击重重地轰在了桌案上,刹那间酒桌坍塌,化作一堆齑粉。 若是刚才生谷还坐在这里的话,那这势如雷霆的一掌就要落在他的后背之上了。 见到一击未得逞,那名女子急忙后撤,但已经为时已晚。 就在沈重阳出声之时,姚乐与满武近乎同时出手,一拳一掌相继轰砸在其小腹与胸口上。 那个女子的身形紧接着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一个区区淬血境的武夫也敢对我们出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满武拧转着手腕,狞笑道。 “注意周围,提防她还有同伙。”姚乐环顾四周,嘱咐道。 倒飞处数丈之远的年轻女子倒地不起,呕出一口鲜血后这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嗝嗝嗝。”哪怕是仅仅一个照面身负重伤,但她还是笑得花枝乱颤。 旋即她银牙紧咬,深恶痛绝道:“你们天霜山之人祸乱天下,欺压百姓,人人得以诛之!” 二楼上的隋便见到这一幕后淡淡一笑,“虽然说台词乏善可陈了些,但这开头还不错。”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旁观人 梅生春亲眼见到楼下的那场刺杀后,脸上露出那震惊之色。 他已经从四周人的口中得知楼下那气质脱俗的七八人乃是天霜山弟子。 所以虽然洗云酒庄一楼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但几乎所有人对他们侧目而视。 哪怕对方并没有展露境界修为,但仅凭着那身超凡的祥云法衣,就足以使得他们这众江湖人忌惮不已。 而眼下,那个瞧起来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其发动袭杀。 “竟然有人敢对他们动手。”梅生春紧盯着那个仿佛羊入狼群的年轻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隋便的目光同样居高临下落在了她身上,“如今的天霜山已经被某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若是平日里没有那般恶行也就罢了,但谁让之前天霜山恶贯满盈呢,所以现在只要有人愿意率先对其出手,哪怕是做个样子呢,剩下的观望之人也会一拥而上。” 他口中说的某人正是自己,而在此之前自己已经将斩杀白朗与于林仙的消息传出去了。 像今日这个年轻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同徐河图一样,与天霜山有着血海深仇。 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偌大的江湖上绝对不在少数。 谁让天霜山往日里手脚不干净呢。 隋便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面无表情地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才叫做自作自受。” “隋朝,你先走吧。”梅生春刻意压低嗓音,神色紧张地说道。 隋便闻言转头看向右手颤抖的梅生春,说道:“你想做什么?” 梅生春因为紧张而通红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柔弱女子死在他们手上。” 隋便闻言啧啧感慨道:“梅少侠,你倒是挺有侠义心肠的。” 梅生春听到他这般调侃,咧嘴一笑,“说不定届时这位姑娘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了呢。” 虽然梅生春嘴上这般说,但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以他的本事想要在天霜山那群人手中救下人来,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说不定最后还要将自己的性命一同搭进去。 不然他也不会让隋便提前离开了。 “行了。”梅生春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就先同隋公子在此别过,若是再有机会,我请你去门派做客。” 隋便抬眸看向这个相处了这段时日的江湖游侠,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提醒道:“先别着急,再等等。” 梅生春正色说道:“不能再等了。” 若是再稍迟些,只怕楼下那个姑娘就已经死在天霜山那群人手中了。 但梅生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隋便的手臂。 “先坐下。”隋便依旧面带笑意地说道:“放心,我向你打包票,那个姑娘不会有事的。” 梅生春沉声问道:“你怎么保证?” 与他相处这般时日,隋便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梅生春的性情。 这人怎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 “你觉得那个女子有那么傻吗,会孤身一人犯险?肯定是还有帮手的。”隋便盖棺定论般说道。 “而且天霜山那边迟迟还没有对其下手,等的也就是她的其余同伙。” “这...你怎么知道的?”依旧站着的梅生春狐疑问道。 “我猜的。”隋便淡淡说道。 “那你同我说这些?!”梅生春神色不悦地反驳道。 不过很快仿佛是为了印证隋便的那番话,只见在楼下的众宾客中缓缓走出十数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相貌粗犷的汉子。 那十数人极有默契般将天霜山的那七八人围拢开来,而那个领头的粗犷汉子则是走到已经重伤的女子跟前,将其护在了身后。 “这不就都出来了吗?”隋便见此笑眯眯地说道:“好像这英雄救美之事还轮不到咱们的梅少侠。” 梅生春见到对方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后这才悄然间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到底是相中人家这个姑娘了还是就打算得罪天霜山?”隋便见到梅生春坐下来后,笑吟吟地问道。 如释重负的梅生春对于隋便探寻的目光明显有所躲避,他报以笑意,“有什么区别吗?” “生春,同你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师门,也不知道你师父的名讳。”隋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本来隋便并没有对梅生春的来历有所怀疑,就当他是个没有半点城府的江湖游侠。 但当他觉察到梅生春对于天霜山的关注后,他就起了一丝丝的疑心。 等到他在见到了后者对那名年轻女子的态度后,他就近乎断定,梅生春亦或者是其师门,绝对与天霜山有着不浅的渊源。 梅生春没有吭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如此一来,隋便就更加确定他心中的那份猜测。 “先看着啊。”隋便没有再逼下去,只是淡淡说道:“虽然那名粗犷男子肉身体魄已经极为接近摩根境,但看其呼吸换气始终没有踏入“入室”一层,所以若真要对上天霜山那边的山河境强者,恐怕还是输多胜少。” 原本低头的梅生春在听到隋便这番“真知灼见”后,满脸诧异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自己当日在劫匪手中救下来的读书人,呢喃道:“隋朝,你...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要知道即便是混迹江湖之人也很难摸清楚山上的那套修行法门,就更别提像隋朝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了。 但眼下坐在对面的他却对于山上的境界修行如数家珍,甚至是张口就来。 所以他肯定不只是负笈远游的书生这般简单,他究竟是什么人?! 隋便却是满脸笑意地解释道:“都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虽然不知道该怎样修行,但家族中也有成功踏入练气修行的族人。” 尽管隋便这样说,但梅生春却始终对此半信半疑。 虽然也说得通,可他还是觉得隋朝没有那么他说得那么简单。 所以眼下这两人,其实都对各自的身份有了些许的怀疑与揣测。 只是都隔着一层窗户纸,尚且没有点破而已。 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姓连,单名一个营字,是这场袭杀的组织者。 至于那个率先对沈重阳出手的年轻女子,唤作杨柳,是连营的师妹,也是数年前被天霜山灭门的青莲宗宗主的女儿。 连营护在杨柳身前,神情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杨柳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嗓音清冷地说道:“死不了。” 连营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原本他们是另有计划安排的,但当自己这个师妹知晓天霜山之人出现在洗云酒庄后,便再也按耐不住其杀心,然后就有了先前出手失利的一幕。 不过索性自己这边还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大可以与对方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随即他看向沈重阳的目光寒芒闪烁,一身近乎实质的战意冲天而起。 姚乐亲眼看着自人群中走出然后护在女子刺客身前的汉子,然后在环顾一周后,同沈重阳说道:“应该没有错了。” 或许没有人会想到,沈重阳之所以会带着他们来到这洗云酒庄,最重要的是要钓出那些江湖中的小鱼小虾。 而眼下随着那名女子刺客的重伤,紧接着这帮“乱臣贼子”就自然而然现身了。 既然他们敢对天霜山不敬,身为山门弟子的沈重阳他们不介意亲手拧下他们的脑袋,用来杀鸡儆猴,震慑住那群宵小之辈。 满武扭头看向沈重阳,冷笑道:“沈师兄,现在可以动手吧?” 沈重阳挥挥手,叮嘱道:“记得留一个活口。” 话音尚未落地,满武就已然出手,一身半步龙门境的灵力如同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与此同时,一股厚重的威压以满武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 “这种事沈师兄你大可以向姚乐他们说。” 伴随着连营这边一人被轰飞而出,继而筋脉寸断倒地身死,满身杀意的满武在撂下这句话后继续向其余人奔杀而去。 在满武的手中,连营所率领的人手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敌。 半步龙门境的满武宛若狼入羊群,只是几息之间已经有数名青莲宗弟子七窍流血生气断绝。 “姚乐,记得留个活口。”沈重阳见到这一幕后神色平静地提醒道。 “沈师兄放心。”姚乐拱手说道。 随即他神色一凛,与其余天霜山弟子对视一眼后,低喝道:“杀!” 转瞬间原本还占据着人数上优势的连营他们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因为随着这众天霜山弟子出手,连营所率领的青莲宗弟子非死即残,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只剩下连营与身后的杨柳还站着。 “待会儿我来拖住他们,你借机离开这里。”连营以武夫聚音凝线的手段同杨柳说道。 “我不走。”杨柳拒绝道:“今日若师兄你们都死在这,那我也不愿自己一人苟活于世!” 言语间,满身血腥气的满武已经拧动着手腕朝连营这边缓缓走来。 仿佛是看穿了这两人的心思,嗜杀成性的满武阴恻恻笑道:“放心,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见到局势呈现一边倒的迹象,原本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先前那众天霜山弟子的凌厉出手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这些年虽然天霜山不断抹杀对自身有威胁的宗门,但江湖之中其实很少有人真正知晓天霜山的战力。 因为见过他们出手的大多已经死了。 即便是逃过一劫的,也会面临着无休止的追杀,比如徐河图。 所以随着隋便斩杀白朗与于林仙的消息传出,就带给了这帮江湖之人一种错觉,觉得天霜山弟子也不过如此。 既然那个隋便能够杀得,那他们自然也能够杀得。 然后这才有了当下这一幕。 后知后觉的隋便揉了揉眉心,心中想道:“这总不能都赖在我的身上吧?” “这怎么办?”梅生春亲眼见到一个又一个青莲宗弟子惨死,如今只剩下那个汉子与年轻女子两人后,忍不住问道。 他可不觉得单凭那个汉子就能够带着重伤在身的年轻女子逃离这。 “你若是觉得自己能够胜过那几人,可以下楼去帮他们。”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梅生春瞥了眼那个满身血腥出手狠辣的满武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刚才那人出手自己可是亲眼瞧着的,那种血腥程度差点让自己刚吃进肚的菜肴都吐出来。 似乎是觉察到了后背的目光,满武缓缓转头朝这边看来。 眼疾首快的梅生春赶忙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隋便见此微微一笑,然后敲了敲桌子,道:“行了。” 梅生春这才慢慢抬起头来,如释重负般喘了口粗气。 “就你这胆子还想要下楼去救人?”隋便哂笑道。 被隋便这么一说,梅生春瞬间脸红脖子粗,差点羞愧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急,先吃点东西。”隋便拾起竹筷,“那个武夫汉子还是有些本事的,相信撑下半柱香的功夫应该不是难事。” “那半柱香之后呢?”梅生春忍不住追问道。 “就只能各安天命了。”隋便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回道。 姚乐与生谷两人走到满武身边,三人并肩而立。 “沈师兄说对方的体魄已经极为接近磨根境,他担心你会吃亏,所以让他们三人一起出手。”姚乐主动开口解释道。 满武闻言冷哼一声,不过还是没有拒绝。 “动手!”姚乐冷喝道。 旋即三位半步龙门境的炼气士周身灵力吞吐不定,身形化作三道流光朝连营奔杀而去。 连营感受到那股宛若澎湃浪涛般迎面而来的灵压后,深吸一口气,随即选择向前一步踏出,继而一身如火炉般鼎沸的气血充斥着四肢百骸。 最后在无数道目光之下,他接连朝着身前轰出数拳。 而就在他轰拳的刹那间,姚乐他们三人已然来到连营身前。 所以他们三人不偏不倚刚刚撞上这霸道无双的拳罡。 只是从这便可以看出,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对于战机的把控,连营都要比姚乐他们胜出一筹。 姚乐他们在迎上这股势大力沉宛若重岳压顶的拳罡后,神色皆是一凛。 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然后各自对其轰出一掌。 转瞬间,三人的澎湃灵力化作一道灵力巨掌与那股拳罡硬撼在了一起。 “轰!” 刹那间洗云酒庄内响彻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无数的酒桌应声破碎,人仰椅翻,哀嚎声此起彼伏,就连那硕大的楼柱上也出现了醒目的裂痕。 “掌柜的,若是再任由天霜山那群人出手下去,只怕咱们的酒庄就得成一座废墟了。”在洗云酒庄的某处,一名侍奴打扮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一名女子身前,沉声说道。 “拆,让他们拆!”那名在烛火摇曳下身段婀娜的女子冷声道:“拆了我的洗云酒庄,我就去拆了他鸿云子的祖师堂。” 见到自家掌柜的发怒,那名男子也不敢再多言。 “那就任由他们这般来?”过了半晌,那名实力还算尚可的男子试探性问道。 “你他娘的是不是脑袋里进水了?”那名背景神秘的女子指着他的脑门骂道:“老娘说得气话你都听不出来,赶紧的,让他们这帮人滚出去打!” “若是他们不听呢?”那名男子小声问道。 因为洗云酒庄的老板娘闻言拍桌而起,怒其不争道:“老娘养你是吃干饭的吗?他们不听你不会打到他们听吗?” 那个面容被烛火阴影所遮盖的男子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掌柜的吩咐,那小的可就不客气了。” 等到场中弥漫的烟尘消散而去,跌坐在地的众人也逐渐见到了那四人的身形。 因为之前满武等人的出手已经给众人留在了刻骨铭心的阴影,所在连营出手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认为他以一己之力独战斗姚乐三人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但眼下连营却宛若一座峰岳屹立在杨柳身前,在其面前一齐出手的姚乐三人却因为那股拳罡与灵力的反震余波而后退了半步。 虽然仅是半步,但已然高低立判。 生谷见到毫发未损的连营,提议道:“我与满武先出手找寻出他的破绽,姚乐你伺机而动。” 随即他与满武相视一眼,分别裹挟着澎湃汹涌的灵力从左右两侧各自轰向连营。 连营见到那两道犹如鬼魅般的身影朝自己攻来后,那尊犹如铁塔般的魁梧身形终于动了。 只见他身躯位弓,手臂上的肌肉犹如虬龙般隆起,紧接着那蕴含着龙象之力的双掌朝两侧砰然落下。 “砰!” “砰!” 随着两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乍响,众人在纷纷捂住耳朵的同时竟然两道连营以双掌之力竟然同时拦下来生谷与满武两人。 只见那两人脚下的那方已经深陷下半尺有余,而那原本铺设的精美地砖也在那股龙象之力下化作齑粉。 “就是现在!”生谷见到连营身前的空当,低喝道。 话音未落,正在围观的众人便觉得眼前有抹黑影裹挟着凌厉的肃杀之气一闪而过。 等到他们再反应过来时,一直伺机而动的姚乐已经出现在了连营的身前。 “轰!” 姚乐没有半点犹豫,一道蕴含着精纯且狂暴灵力的匹练自掌心激荡而出,朝连营的面门轰杀而去。 连营神色一凛,近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收掌,然后奔腾鼎沸的气血迅速奔涌至双臂之上。 最后那道宛若惊雷般的灵力匹练狠狠地轰在了连营交叉的双臂之上。 “轰!” 灵力匹练瞬间爆炸开来,那耀眼的白芒瞬间就将整座洗云酒庄吞噬开来。 隋便用手轻轻遮住双眼,不以为然。 这股动静不说比之先前在太安城内自己与封天山的捉对厮杀要小得多,就连白朗与自己交手的那场都比不过。 而对面的梅生春则是因为这道白芒睁不开眼睛,脸上还露出一抹惊慌失色,“隋朝,你别担心,有本少侠保护你呢!” 他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口中的隋朝看向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无奈。 因为防御匆忙,连营被那道灵力匹练轰退了半丈之远。 身负重伤的杨柳也被其魁梧的身躯撞飞出去。 等到连营将那道灵力匹练抵消后,他只是简单看了眼泛红的手臂,然后迅速转身将杨柳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看到三人联手都没有对连营造成伤害,满武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阴翳酷烈下来。 似乎是觉察到了满武的心境变化,姚乐沉声说道:“别想多了,对方毕竟距离磨根境仅有一线之隔,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趁着现在对方有所分神,我们正好可以用来磨砺自己的境界。” “接下来由我主攻,你们二人从旁掠阵。”姚乐继续说道。 不等满武与生谷两人开口,姚乐的身形已经宛若奔雷般朝连营袭掠而去。 “他们三人这是打算用车轮战来耗死对方?”梅生春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问道。 隋便摇摇头,“磨根境武夫的气血浓郁程度根本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到的,即便是在面对三名半步龙门境的炼气士也绝不会陷入被动之地。” “所以那三人想要用车轮战的方法消耗对方的气血,简直是异想天开。”隋便盖棺定论道。 “你又知道了?”梅生春听到他这番毫不客气地评头论足后忍不住问道:“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家里还有位磨根境的武夫吧?” 隋便揉了揉下巴,摇摇头,“那倒没有。” 其实他很想说我自己就是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 “那那个魁梧汉子怎么不放手厮杀?”梅生春不解问道。 “因为这众天霜山弟子中还有一人没有出手。”隋便拿着筷子指向沈重阳,笑道:“对于那个淬体武夫而言,他才是最棘手的存在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宰了你 沈重阳看着姚乐只身一人朝连营奔掠而去后,脸上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虽然对方已经无限接近磨根境,但始终还差临门一脚。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对方已经踏入磨根境,但自己身为山河境依旧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其斩杀。 而眼下自己迟迟没有出手,只不过是想要给姚乐他们一个砥砺修行的良机罢了。 若是连营动了杀招,自己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正如隋便所猜想的那样,此时连营确实有些投鼠忌器。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身后重伤的师妹。 自己必须留有余地能够让她安全离开,不然自己下了黄泉之地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己死去的师父。 所以虽然此时他一直与姚乐三人对战,但极大的心神却落在了那个负责压阵的沈重阳的身上。 “你现在的对手是我。”就在连营思虑之间,姚乐已经裹挟着澎湃汹涌的灵力掠至其身前。 紧接着又是一道灵力匹练轰向连营的喉间。 连营冷哼一声,右手在电光火石之间猛然探出,那只硕大厚重的手掌犹如一柄重钳般将那道灵力匹练禁锢在了掌心中。 虽然姚乐身躯修长,但此时站在连营面前却还是略显孱弱。 连营没有与同他半句废话,右手在攥住灵力匹练的同时,左手横握,磅礴的气机冲天而起,继而以极为蛮横之势朝姚乐的胸口处轰出。 姚乐神色一凛,顾不得已经被连营禁锢的灵力匹练,迅速抽身后撤。 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体内的灵力在转瞬间就其身前凝聚出一道半尺之后的灵力壁垒。 “砰!” 姚乐那蕴含着龙象之力的重拳狠狠地轰在了灵力壁垒上。 一道沉闷如闷雷般的声音清晰无比地落在了众人耳中。 随着闷雷声炸裂,姚乐身前那道灵力壁垒出现了密密麻麻宛若蛛网般的裂缝。 姚乐见到这一幕后眉头微微皱起,原本经过之前一番交手他觉得自己已经对连营的战力有了几分了解,但如今在正面硬撼这一拳后,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 连营手腕一拧,体内的气血之力宛若奔腾汹涌的江河前仆后继源源不断地流向左手臂。 紧接着磅礴气机在他心神的牵引下又是落在了那道灵力壁垒上。 几近破碎的灵力壁垒在这第二股强横霸道的气机下瞬间碎裂开来。 早就有所防备的姚乐双手以灵力缠绕,在巧妙接下那道重若千钧的拳锋后身影如道雷芒迅速后撤。 姚乐的脚掌在地面上捈出一道两三丈之长的印痕后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姚乐虽然接下这一记重拳,但此时他体内气血翻滚,原本运转如常的灵力也宛若干涸的江河般出现了断断续续的迹象。 他强压下体内的伤势,深吸一口气,然后满眼战意地看向连营。 连营见到自己的一拳并未对其造成重伤,轻咦一声,旋即对这个天霜山年轻弟子高看了几眼。 天霜山能够凌驾于江湖之上并非没有他的道理。 只是一个门下弟子就能够有这般战力,像姚乐这样的弟子在整座天霜山又何止是数手之数? 一念至此,连营又想起了当年天霜山仅仅是以一桩“莫须有”的罪责就将自己所在的青莲宗覆灭。 以天霜山的底蕴,自己的宗门又如何能够对其形成威胁,无非是后者想要以此来震慑其余江湖势力罢了。 “凭什么?!”连营一想到这,右手猛然用力,禁锢在掌心中的那道灵力匹练瞬间被他攥碎开来。 凭什么天霜山能够仅仅只为一己私欲就可以肆意抹杀其他人的存在,事后还要摆出一副正义凛然名门正宗的姿态?! 连营双眼通红地看向姚乐,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缓缓在他的眼眸深处攀升上来。 “看样子是准备动真格的了。”隋便见到连营身上的气势浑然一变,嗓音平静地说道。 梅生春神色怪异地看向隋便,“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自知言多必失的隋便讪讪一笑,解释道:“瞎猜的瞎猜的。” 梅生春原本还要说什么,但猛然间在耳边炸响的轰鸣声就将他的心神重新拉扯至楼下的那处战局当中。 此时连营已经主动朝姚乐冲杀而去。 众人只觉得身前有股霸道的罡风席卷而过。 “小心!”从旁掠阵的生谷出声提醒道。 姚乐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体内灵力磅礴喷涌而出,继而低喝道:“天罡破魔斩。” 随即喷涌而出的灵力化作一柄通身紫气弥漫的斬刀。 那柄悬浮于空的斬刀上不断有丝丝缕缕的灵气荡漾开来,与此同时,一股浩荡威压随着灵力斬刀的显现也弥漫在众人的心头。 “没想到他上来就动用了这般手段。”满武看着凌空的斬刀,略显忌惮地呢喃道。 在此之前自己也曾与姚乐有过多番交手,但即便是自己手段倾出也无法逼迫他施展出这手术法神通。 但眼下姚乐面对连营这般强大对手,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动用了压箱底的手段。 连营完全无视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霸道强横的拳罡宛若一条出水的蛟龙,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姚乐飞腾而去。 姚乐面对那股气势惊人的拳罡,如墨长发飞舞,身上的法袍猎猎作响。 不过他眼眸中没有半点惧意,只见他双手合十,然后高高举起。 最后一抹坚毅狠决的神色自他眸底深处一闪而过,合十的双手仿佛有大道牵引,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落下。 那柄震撼人心的斬刀旋即就与拳罡蛟龙轰撞在了一起。 霎那间,铮铮刀鸣声与清啸的龙吟声交缠在整座洗云酒庄传荡开来。 不止是洗云酒庄,方圆数十里之地的百姓皆是听到了这道犹如晴天霹雳的巨大声响。 隋便看着眼前被震碎的酒杯,抿了抿薄唇,在他看来这个名叫姚乐的天霜山弟子修行资质着实不错,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定会被山门内某个慧眼识英的长老看在眼中,收为亲传弟子。 只不过今日他们出现在这,就没有那种可能了。 虽然姚乐的出手已经极为出色,甚至可以说是惊艳,但对方毕竟已经无限接近磨根境,所以姚乐哪怕已经动用最后的底牌,但还是略逊一筹。 等到灵力斬刀与拳罡蛟龙相撞产生的那场灵力风浪渐渐平息下来以后,众人见到姚乐的身形微微晃动,然后一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胸前的法袍上。 生谷见到姚乐的异样后身形一掠,转瞬间就站在了后者的身旁。 生谷将姚乐搀扶住后,神色担忧地问道:“怎么样?” 姚乐强压下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长舒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摇摇头,“没什么大碍。” “我来吧。”生谷沉声说道。 姚乐刚要开口,但猛然间他发觉自己已经被一股重若千钧的威压所笼罩,紧接着眼前出现一片阴影。 “蠢货!”不远处的满武低声咒骂道。 因为就在生谷开口分散姚乐心神之际,那道如黑塔般雄伟的身姿已经矗立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姚乐所感受到的那股恐怖威压正是自近在咫尺的连营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来是抱着同对方鱼死网破的心思了。”隋便见到这一幕后在心中腹诽道。 连营势若奔雷的一拳朝姚乐与生谷两人轰杀而来,随即在他们二人耳边响起了呼啸风声。 “还是太嫩了。”就在两人自知在劫难逃后,看着那如重岳般的拳锋当头落下之时,一道平静无澜的嗓音伴随着那呼啸风声落在了他们耳中。 “轰!” 连营原本势在必得的一拳被沈重阳稳稳地接在手中。 其实不应该说是接,而是山河境的沈重阳只以一道指剑点在了那硕大的拳锋之上。 一股浩大的气机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来。 沈重阳身上的法袍应风鼓荡猎猎作响。 连营死死盯着仅以双指就接下自己一拳来的沈重阳,双眸微眯,终于还是动手了吗。 此时沈重阳脚下那方砖石虽然已经化作齑粉,但连营的那只拳头却始终没有再落下分毫。 “沈师兄...”姚乐神色复杂地喊道。 “不用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沈重阳宽慰道:“生谷,先带姚乐下去。” 等到姚乐与生谷退出战场后,沈重阳向前一步迈出,然后众人便见到那道如峰岳般的高大身影连连向后退去。 “虽说你已经距离磨根境仅有一线之隔,但始终不是那“入室”一层的磨根境,况且,即便你成功踏入磨根境,那又如何?在我眼中依旧是个只手抹杀的蝼蚁罢了。”沈重阳神情睥睨地说道。 连营脸色难看地看了眼自己的拳面,上面虽然仅有一抹红痕,但对方那一缕霸道的灵力已经化作一丝细蛇极为刁钻诡异地钻入了自己的筋脉之中。 感受到体内筋脉中传来的刺骨疼痛,连营闷哼一声,此时他必须一边以自身浑厚的气血将那条阴冷的灵力细蛇斩杀,一边还要提防着这位山河境炼气士的出手。 眼见连营只是一个照面就陷入了颓势,杨柳闪身来到他的身后。 只不过尚未等到她开口,连营的声音就已经在她耳边响起,“若是师妹你不想让我在九泉下无颜面对师父师娘的话,你就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连营就悄然间换了一口武夫真气,然后以决然之姿朝气定神闲的沈重阳冲杀了过去。 周身弥漫着肃杀之气的连营朝着沈重阳的面门一拳轰出,但当拳罡距离沈重阳半尺前却再也难进分毫。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在沈重阳身前,有一道薄如蝉翼的灵力壁垒。 就是这层近乎透明的灵力壁垒,将那气势汹汹的拳锋稳稳地挡了下来。 连营更是被那股反震之力伤及到了手臂,原本刀枪不入的肌肤之下有殷红鲜血缓缓渗出。 姚乐那半尺之厚的灵力壁垒在连营两拳之后就支离破碎,但后者倾尽全力的一拳却被那道薄如蝉翼的灵壁结结实实挡下,并且连营还反被震伤。 两者境界实力如何高下立判。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沈重阳见到连营自食恶果后,嗤笑一声,道。 连营冷哼一声,身形一掠,转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沈重阳的后心处轰去。 没想到沈重阳在蓦然间转身,那只略显枯瘦的右手握在了连营的手腕处。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强横的灵力威压,短短几息的功夫连营已经满头大汗。 “难道你不知道你我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沈重阳的那只右手犹如铁钳般牢牢禁锢在他的手腕上,使得他动弹不得,“自寻死路。” 沈重阳手腕一拧,连营的那只手臂就变得扭曲开来。 最后在一点点的拧动着,连营的那只手臂被彻底地废去。 在这个过程中连营自始至终都没有喊出过一声。 紧接着沈重阳周身灵力暴涨,手臂一挥,身材魁梧的连营就被他甩飞了出去。 而后不再对其隐藏杀心的沈重阳自掌心中喷涌出两道灵力匹练,不偏不倚狠狠地轰在了半空中连营的身躯上。 连营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激荡起了不小的烟尘。 “好厉害。”二楼内,梅生春见到仅仅只是两个回合力压姚乐的连营就在沈重阳手上落败后,忍不住惊叹道。 隋便则是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什么好意外的,虽然连营表现得极为稳重,但再怎么说也没有踏入磨根境,而那个沈重阳则是实打实的山河境修为,比之武夫的磨根境还要高出一重境界,所以落败也是早晚的事。” “那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全军覆没了?”梅生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差不多了。”隋便淡淡说道:“若是咱们的梅少侠不出手的话。” 梅生春听到这番话无奈地苦笑一声,“听得出来,你这是在打趣我呢。” 隋便眉头轻挑,双手一举,否认道:“我可不敢。”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天霜山那群人手上吗?”梅生春攥起拳来,神情复杂地问道。 “这不得靠咱们的梅少侠。”隋便揶揄说道。 梅生春闻言瞬间就如泄气的酒囊般,脑袋耷拉在酒桌上,没精打采地说道:“实不相瞒,就我这身本事,那日能够打跑几个劫匪就已经算是顶破天了,如今你让我直挺挺冲下去在那几个杀神手下救人,那还不如直接用你手边的柄剑刺死我。” 隋便站起身来,将梅生春面前的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道:“那这桌酒菜就你来结账。” 旋即他端着酒杯顺手将那柄名为赤霄的长剑负于身后,在梅生春的惊愕注视下缓缓走下楼去。 与此同时,根本不想给连营半点喘息时间的沈重阳已经欺身压上,那恐怖的灵压瞬间就将几近重伤的连营彻底笼罩。 “师兄!”杨柳神情迫切地喊道。 沈重阳的右手以凌厉的灵力裹挟,然后朝着连营的脖颈处高高挥斩下。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个魁梧汉子绝对难逃一死后,突兀间一道戏谑的声音落在了天霜山以及在场宾客的耳中。 “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你们天霜山的行事作风,但无论看多少次还是感觉让人作呕不止。” 这句戏谑之言不止让满武他们脸色阴沉地扭头看向出生之人,而且也让沈重阳穆然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所以连营这才暂且能够得以喘息。 “有趣。”沈重阳在见到自楼梯上犹如闲庭漫步般走下来的隋便后,笑意森然地说道。 他没想到洗云酒庄内还隐藏着这样一条“小鱼”,这里的水确实不浅。 “听你的意思,是认识他们?还是说认识我们?”沈重阳顿时来了兴致,笑问道。 隋便一听就知道这是想套自己的话,不顾他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谁也不认识,只是想要学着某位梅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隋便的声音不大,但却以灵力裹挟,所以近乎整座洗云酒庄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也都知道了有梅少侠这么个人存在。 而此时,作为当事人的梅生春,则是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所幸也没人认识自己,不然这次丢人可是丢到家了。 “找死。”满武杀意凛然地说道。 从对方刚才身上流露出来的灵力波动来看,只不过是个区区春秋境的炼气士,竟然敢在他们面前出言不逊,这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旋即他没有半点迟疑,对那个突兀闯入场中的年轻人暴起出手。 而沈重阳见此也没有半点阻拦,在他眼中这个手端酒杯的年轻人只不过是只上不来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 但很快他就会改变这个认知,并且会觉得这件事大错特错。 隋便见到半步龙门境的满武裹挟着满身杀意朝自己奔掠而来后,脸上没有半点惊慌神色。 沈重阳同样注意到了隋便脸上神色,他长眸微眯,若对方不是有恃无恐那就是在那装腔作势了。 不过即便是以他谨慎的心思还是比较倾向于后者。 毕竟满武在山门这一代中还算是资质不错的弟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顶着的是天霜山的头衔。 等到满武掠至隋便身前,而且裹挟着灵力的手刀朝其斜劈而下后,原本不动如山的隋便这才有了动作。 不过虽然说是有所动作,但洗云酒庄中包括沈重阳在内,没有人能够看清那个气势凌人的年轻人究竟做了什么。 满武满脸惊恐地看向面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悬停在半空中的凌厉手刃迟迟没有落下。 紧接着在其脖颈处出现了一条细微不可觉察的红色丝线。 准确来说是一条血线。 随着隋便一步将其越过,站在原地的满武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正从那处伤口如泉般喷涌而出。 满武双手仅仅护住脖颈,但鲜血还是从他脖颈断处,从他的指缝中激射而出。 而且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与鲜血一起流失,他的一呼一吸也愈发困难。 姚乐觉察到满武的异样后急忙掠至他身旁,但已经是回天乏术。 “怎么会是这样?!”姚乐诧异地呢喃道。 满武即便心性嗜血,但也不应该死在他这样名不见经传之人的手上。 “住手!”沈重阳厉声制止道欲要对其出手的生谷。 虽然他同样没有看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斩杀满武的,但既然后者能够杀得满武,自然也能够将同为半步龙门境的生谷抹杀掉。 隋便只是转头看了生谷与一众满脸恨意的天霜山弟子一眼,然后朝沈重阳那边缓缓走去。 沈重阳同样能够觉察到对方明明只是春秋境的灵力修为,但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只要他率先对其出手,倒下的那个只会是他自己。 所以面对着踱步走来的隋便,沈重阳虽然周身灵力吞吐不定,双臂低垂一副将要出手的模样,但他额头上满是大汗,双手也是微微颤抖。 哪怕是他在面临山门长老时也没有感受到这般恐怖威压。 只是隋便的目标并不是他,最起码暂时不是他。 当隋便经过沈重阳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后者能够清楚见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且满是不屑的笑意。 随着隋便经过自己身旁,沈重阳竟然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耻辱感受。 当隋便站在连营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手臂被拧断的他时,神情漠然。 然后他轻轻一步跨了过去。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见到隋便这番古怪行为的众人当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恐吓住了天霜山这拨杀神。” “之前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啊,不过今日过后他想籍籍无名都是件难事了。” “年纪不小,出手倒是狠辣,是个狠人。” “...” 隋便就在这番议论之中来到了杨柳的身前,最终站在了她的面前。 “帮我拿一下。”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被刚才那一幕所震撼的杨柳正感慨眼前年轻人恐怖的实力,同样也对他来到自己身前而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在听到对方的话后,杨柳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这才唯唯诺诺地接过那只酒杯。 “走。”隋便撂下一个字后缓缓转身。 “敢回头就宰了你。” 第二百四十章 谁言书生百无一用 杨柳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那个酒杯,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对方对同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在场的众人听到他这半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话后,也是一阵沉默,随后对其指指点点。 而身在二楼的梅生春,在穷尽耳力听清楚隋便的那句话后,虽然说不上是捶胸顿足,但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回事?!” 而且如今他依然没有从先前的那股震惊中缓过神来,一个只知道熟读成诵圣贤书的书生,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让人瞠目结舌的身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杀人之后也没有见到他半点的情绪波动,就仿佛自己随手捏死一只蝼蚁那般轻松。 他究竟是什么人?这段时日他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他真的叫做隋朝吗?还是说他就是自己心中所猜想的那人? “还不走?”隋便觉察到身后的杨柳依旧没有离去,嗓音低沉地说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刚落,一股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自隋便身上散发出来,杨柳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如芒在背。 杨柳此时打消了所有念头,迅速转身,疯一般的朝洗云酒庄外跑出去。 因为她清楚,这个能救自己之人也会真得杀了自己。 听到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隋便对着身前的连营淡淡说道:“若是还没死就赶紧起来。” 连营没有半点言语,从地上翻滚起身,或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势,他眉头一皱。 “你也赶紧滚,别在这妨碍我做正事。”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连营并没有因为隋便那股傲慢姿态而动怒,只看他躬身说道:“连营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旋即他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拖着重伤的身躯迅速离开了洗云酒庄。 在场的众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侠义心肠,但这股盛气凌人的傲慢姿态却让人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沈重阳亲眼看着这个突兀走进战局中的年轻男子,先后将杨柳与连营这两个“乱臣贼子”放走,这无疑是当众狠狠地扇了他沈重阳的脸。 所以这股愤怒从心底慢慢攀升而起,最终压过了先前隋便带给自己的恐惧。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不该与天霜山为敌!”沈重阳冷声说道。 回应沈重阳的只有两个字,“呵呵。” “一起出手,诛杀此子!”沈重阳对着一众天霜山弟子,发号施令道。 此时在场的所有天霜山弟子不管是因为满武之死还是因为之前隋便身上的目中无人,总之现在他们现在对于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抽其筋饮其血! 随着沈重阳的一声令下,众天霜山弟子皆是怒喝一声,体内的灵力不再做任由保留纷纷澎湃喷涌而出。 酒庄内的众人因为这股浩荡的威压不由自主地连连向后退去。 “杀!”姚乐怒声呵斥道。 众天霜山弟子神色一凛,身形化作一抹流光,裹挟着刚猛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朝隋便冲杀而去。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奔杀而来的天霜山弟子,隋便的脸上没有半点慌张神色。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连绵不绝的气血之力运转开来,那宛若江河之水的气血不断冲击着他的脉门,发出攻城般的沉闷声响。 等到那股气血之力充盈至体内的四肢八骸当中,那众天霜山弟子已经在先后间来到了隋便的身前。 “砰!” 一名悄然间掠至他身后的天霜山弟子对其后脊狠狠地轰出一拳。 原以为势在必得的一拳却被他轻松躲过,而且最让这个天霜山弟子感到惊恐的事,后者脚腕一拧一个掠身来到了竟然来到自己身后。 然后一记势大力沉的手刃轰然斩落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只是一个回合,这个天霜山弟子就口吐鲜血,重伤倒地,没有了再战之力。 就在隋便再度抬手之际,另外两名天霜山弟子已经一前一后掠至隋便的左右两侧。 然后两道气势惊人的灵力匹练朝隋便的脑袋轰杀而来。 只见隋便猛然抬手,仅以血肉之躯的双手就将那蕴含着恐怖灵力的匹练攥在了手中。 然后就又有一道人影闪掠至隋便身前,拳锋以灵力裹挟,狠狠地朝其心窍处捶杀而去。 面对这种困境杀招,隋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始终不见半点情绪起伏。 他右脚轻轻踏地,身形骤然间拔地而起,然后后发先至一脚抵在了那名天霜山弟子的喉间。 最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将其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隋便双手凝聚着强横霸道的武夫气机,以武夫气机强行将手中那两道灵力匹练搅碎开来。 身形落地的隋便以右手撑地,面对着继续围杀上来的天霜山弟子,他身形旋转,竟然以自身的强横武夫气机生成一道陆地龙卷。 霎那间整座洗云酒庄内风声呼啸,桌椅摇晃,众人只觉得自己都有些稳不住身形。 这还是远离那处战局的,而身处战场中的众天霜山弟子,则是被那道声势浩大的陆地龙卷给彻底地掀飞开来。 等到陆地龙卷消散后,隋便重新站在了场中央,在他四周是七零八落倒地不起的众天霜山弟子。 自从沈重阳发号施令,到众人暴起出手,尚且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众天霜山弟子当中如今能够站着的也仅有姚乐生谷两人。 原本势如破竹斩杀青莲宗弟子的他们,此时此刻哪怕联手也不是这个年轻男子的一合之敌。 洗云酒庄的众人见到这番场景,皆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有想过这个年轻人会有应对之法,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以这种碾压之势将天霜山弟子重创。 现在他们也明白那个年轻人的凌人气势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是因为自身那让人叹为观止的恐怖实力。 生谷见到倒在隋便脚下硬伤垂危同同门,在他心底里有一股无力感悄然而生。 这是他自从进入天霜山修行后第一次感到无能无力。 而这种笼罩全身的无力感,皆是因为眼前这个莫名的男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生谷怔怔问道。 回应他的仅是隋便拔出赤霄名剑的铮铮剑鸣声。 “等你到了下边见到白朗他们,自然就清楚我是谁了。”隋便神情漠然地说道。 其实这番话就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毕竟之前洗云酒庄内还有些关于白朗与于林仙死因的消息。 “你就是隋便?!”心思灵敏的姚乐凝声质问道。 隋便闻言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答非所问道:“说来也觉得好笑,你们天霜山喊着人人得而诛之的余孽如今就堂而皇之地站在你们面前,可你们却认不出来。” “由此看来,你们天霜山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隋便盖棺定论地说道。 话音尚未落地,那道瘦削修长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转瞬间生谷就听到回荡在耳畔边的“小心”提醒,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抹冰凉也随之刺入自己的体内。 当他满脸惊愕地低头看去时,果不其然见到那柄剑身赤红的长剑结结实实地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喷涌出来的鲜血已经将身前的那件法袍彻底染红。 “或许你也没有想过会有今时今日这一幕吧?”手握赤霄的隋便神色平静地问道。 生谷原本还想开口,甚至想一拳轰向这个前朝孽子,但此时他已经了没有了半点力气,甚至是连出声都成了一种奢望。 随着隋便将赤霄自他体内抽出,天霜山弟子生谷的身躯如滩烂泥般向后倒去。 “还有两个。”隋便手腕一抖,将剑身上的鲜血尽数震散。 然后他提着名剑赤霄,目光落在了沈重阳身上,“是先杀师兄还是先杀师弟呢?” 沈重阳感受到隋便身上的凛然杀意,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姚乐说道:“接下来由我拖住这个前朝孽子,你返回山门,将洗云酒庄之事如实禀告山门长老。” 姚乐闻言拒绝道:“沈师兄,我们二人联手说不定还有机会胜过他。” 沈重阳则是苦笑一声,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先前众天霜山弟子联手根本连隋便的一半战力都没有逼迫出来。 自始至终他都是在玩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用管我,你先走!”沈重阳轻喝道。 随即他双手掌心中灵力疯狂喷涌,然后以毅然决然之势朝隋便奔掠而去。 如今沈重阳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念头,他唯一想做也能够的就是替这个姚乐师弟在隋便手上争取一线逃出生天的时间。 隋便见到这般决然的沈重阳,终于收敛起那般戏谑神情。 然后只见他将名剑赤霄插在地上,然后随着赤霄剑身的晃动,他双手结印,在其周身不断有金色灵光显现而出。 身在二楼的梅生春在亲眼目睹了隋便果决狠辣的出手后,忍不住咽了口气,“我的乖乖,这还是一路走来声称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个百无一用读书人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好大一颗头颅 面对着隋便施展出来的术法神通,沈重阳没有半点退却之意。 他知道自己今日会死在隋便手上,毕竟根据听到的消息,山门通玄长老的亲传弟子白朗以及内门弟子于林仙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 今日除非是山门内某位长老亲临,不然他注定会死在隋便手上。 但他要为自家山门保留一丝香火,最起码要拖到姚乐离开洗云酒庄。 所以沈重阳如今是明知不敌却偏要迎上去,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随着隋便手中繁琐晦涩的印诀完成,他右脚轻踏地面,十数道金戟刹那间就浮现在其周身。 酒庄内的众人见到金戟现世后皆是神色一振。 虽然尚且不知晓这些金戟的威势,但这道术法神通已经让人艳羡不已。 没有旁的缘由,实在是太过于惊艳了。 沈重阳一脚重重踏在地面上,身形骤然加快,众人甚至已经在虚空中捕捉不到这位天霜山之人的踪迹。 身形宛若雷芒的沈重阳从一处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朝不动如山的隋便突袭而去。 就在他距离隋便仅仅只有一丈距离时,他猛然间瞥见了后者悄然间微微上扬的嘴角。 就是这道满是戏谑意味的笑意,让沈重阳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 “咻!” 就在沈重阳分神之际,隋便的一手已经搭在了一道悬空的金戟上。 其实准备来说并非是隋便握住了金戟,而是当隋便探出右手时,本来静止浮空的金戟在他心神的牵引下主动飞掠至他的掌心中。 然后隋便就一戟直直地朝近在咫尺的沈重阳刺出。 沈重阳只觉得眼前金光大作,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以自身灵力在其身前迅速凝聚出一道薄如蝉翼的灵力壁垒。 就是这道灵力壁垒,在此之前稳稳地挡下了连营的倾力一击,甚至还将后者震伤。 沈重阳觉得只是对手的信手一戟,其威势以这道灵力壁垒多半能够稳接下来。 但就当金戟戟尖点在灵壁之上时,当他亲眼见到灵壁上以那截戟尖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开来的犹如蛛网般的裂痕时,沈重阳的满满信心瞬间土崩瓦解开来。 等到他再想抽身后撤时明显已经来不及。 因为随着隋便握住金戟右手的力道再度加重,随着被沈重阳所倚重的灵壁的破碎,随着一道呼啸的破空声在他耳边响起,那截寒芒闪烁的戟尖已经刺入了他的肩头。 沈重阳撇头看着刺入肩头半寸的金戟,然后又看向隋便,那双眼神中再难掩震惊之色。 他诧异于对方仅仅只是一戟就伤到了自己,惊愕于对方竟然真如传言那般可以逆行上伐跨境而战。 隋便身躯微微下沉,然后穆然拧身,左手掌心稳稳抵在金戟尾端,然后左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隆起。 随着他左掌猛然排出,那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自手臂传递到戟身之上。 转瞬间沈重阳的身躯就被金戟带飞出数丈之远。 沈重阳的脚掌在地面上捈出一条深陷入地面半尺的印痕。 虽然沈重阳已经卸去了金戟上的大半的力道,然后堪堪稳住了身形,但刺入他肩头的那杆金戟却直接穿透他的肩膀,然后深深地钉入洗云酒庄的墙壁上。 沈重阳以自身灵力封住肩头的血洞,然后捂着伤口,脸上浮现出一丝苍白。 姚乐已经借着这个空当逃离洗云酒庄,不见了踪迹。 沈重阳在觉察不到姚乐的气机后,吐出一口鲜血,咧嘴一笑,“值了。” 隋便摸了摸鼻翼,自嘲道:“怎么整得我跟十恶不赦的魔头一样。” “你与天霜山为敌绝对会不得善终!”沈重阳李晟呵斥道。 隋便信手一招,然后一道金戟就飞掠至他手中,“得,让你这么一说我差不多直接成公敌了。” 伤口已经止住鲜血的沈重阳直起身来,看向隋便的眼神多出抹几分狠厉。 然后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掌心中精纯灵力喷涌而出。 等到灵力不断流转于体外后,他双手开始迅速结印。 伴随着手中法印的完成,灵力在虚空中凝聚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掌印。 此时隋便的身形已经完全被那道掌印的阴影所笼罩。 隋便抬首看着传荡着毁灭气息的掌印,眼神中终于多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怎么说一位山河境强者的临死反扑,隋便可不想阴沟里翻船折在他的手上。 “排云印!”沈重阳低吼道。 随即那道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威的巨大掌印自虚空中砸落而下。 隋便冷哼一声,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气机将自己牢牢锁定。 所以他清楚此时无论他逃到哪,这道排云印都会如附骨之疽摆脱不掉。 “天霜山的底蕴果然厚实。”隋便啧啧感慨道。 随着排云印的垂落,隋便脚下的那方土地已经深陷下半尺。 此时隋便的身上宛若有千钧之力的重岳,甚至使得他体内气血之力的流转都出现了一丝丝的停滞。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远离那处战场,以免被殃及池鱼。 他们的目光皆是看向那道瘦削的身影,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置身于战局中的年轻人究竟会使出怎样的应对之策。 二楼内的梅生春看着身处一片黑影中的隋便,手心中满是汗水。 “你可一定不能有事。”梅生春呢喃低语道。 只见隋便嘴唇翕动,口中轻轻吐出一字。 “起!” 刹那间原本静静悬浮在半空中戟尖向前的金戟在隋便的一字之令下依次冲天而起。 在那金芒的照耀下,宛若有数之不清的金色战戟林立,戟尖冲天,仿佛要将这片天穹撕裂出一道口子。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惊叹不已,虽然尚且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但仅凭这一手就足以流传于整座江湖了。 “破!” 隋便又是一字吐出。 转瞬间十数道金戟绽放出耀眼的金光,继而化作十数道流光自下而上冲天而起。 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有十数道金线勾连天地。 十数道金色流光各自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顶撞在那道恢宏浩荡的排云掌印之上。 “砰!” 在洗云酒庄的天幕上空,接连传来十数道宛若雷霆炸裂的轰鸣之声。 隋便抬首注视着那道排云印,伴随着五六道金戟的折落,原本轰砸向下的排云印终于是缓缓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然后再伴随着两道金戟的消亡,排云印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 原先只是浅浅一道印痕,但随着铮铮戟鸣声响彻云霄,排云印上的裂痕愈来愈深,而且愈来愈多,最后密密麻麻的裂痕遍布整道排云印。 沈重阳见此,眼神一狠,然后咬破舌尖,将一口蕴含着精纯修为的舌尖血吐在了掌心中。 随后他双手交叠,横覆摩挲,最后那口舌尖血在自身灵力的加持下化作一道血箭。 紧接着沈重阳将那道血箭遥遥激射入即将崩裂的排云印中。 本来已经露出崩溃之势的排云印再有了精纯血箭的注入后,瞬间血光大作,印上的裂痕竟然有了愈合的迹象。 “痴心妄想。”一眼就将沈重阳的手段看穿的隋便沉声说道。 “合!” 隋便双指并拢作指剑,将自身春秋伪境的灵力尽数注入仅存的几道戟身中。 宛如言出法随一般,那几道仍在“负隅顽抗”的几道金戟陡然间凝聚成一道数丈之长的巨大金戟。 那截金戟的戟尖此时正好点在排云印的印中之处。 隋便同样将一口精纯至极的武夫气血吐在了戟身上。 得到隋便精血的金戟刹那间绽放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给我破!”隋便嗓音嘶哑地低吼道。 话音刚落,战意凛然的金戟冲天而起,将那道已经濒临破碎的排云印刺破开来。 已经逃离洗云酒庄的姚乐听闻身后的声响猛然转身,然后目光所及就是排云印彻底崩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中。 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的姚乐抿了抿薄唇,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朝天霜山的方位赶去。 或许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赶回天霜山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有一位目盲的年轻道人在那里等候多时。 明显已经力竭的沈重阳身形摇摇欲坠,但他牙关紧咬始终没让自己跌坐在地上。 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所代表的是天霜山的门面。 伴随着那道巨大金戟的缓缓消散,在隋便的手中又多出了一道金芒略显暗淡的战戟。 他就这般拖着战戟,缓缓朝已经再无一战之力的沈重阳走去。 在经过赤霄剑旁时,还顺带提起了赤霄。 隋便就这样左手金戟,右手赤霄,一金一赤走到了沈重阳的身前。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是我输给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这并不意味天霜山就会败在你的手上。”沈重阳嗓音嘶哑地说道。 隋便淡淡一笑,“会的。” 终有一日天霜山会折损在自己的手上,而且想来那一日不会远了。 随后他手中赤霄横扫而过,沈重阳的最后一眼见到的是泛红的晚霞,残破的屋檐,惊慌的人群以及狼藉的地面。 最后,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提一个 洗云酒庄内的众人见到隋便斩杀沈重阳后,皆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出手竟然如此干脆果决,甚至都没有给过对方开口求饶的机会。 隋便不动神色地将赤霄插回剑鞘,然后只是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后,与他对视的众人瞬间被那股凛冽寒意所震慑,有胆小之人甚至“扑通”一声跌坐了地上。 在此之前他们当中或许还会有人质疑隋便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怎么可能会名动京城,又凭什么能够扬名天下。 但今日在见识过他出手后,那份疑惑就此被彻底打消。 当隋便重新登临酒庄二楼时,原本坐在他附近那几桌的客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愿意招惹上这样一尊宛若杀神般存在的人物。 梅生春瞅了眼楼下已经面目全非的酒庄,然后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隋便。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谁又能够想到这出“闹剧”会出自他之手呢? “你就是那个隋便?”梅生春仍然心有疑惑问道。 隋便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梅生春在得到那个肯定答复后惊桌案猛然起身,不过在触碰到隋便的目光,有想到刚才楼下那一幕幕杀伐果断血腥狠辣的场景后,他偷偷咽了口口水,然后重新坐下身来,极为心虚地嘀咕道:“那你还骗我说是叫什么隋朝。” “出门在外不已真名示人这你师父没有教过你?”隋便白了他一眼,反驳道。 也正是这道白眼,让梅生春再次确认对方就是自己“熟知”的那个隋朝。 于是他又给自己灌了口酒水,撞着胆子说道:“我师父说了,‘大丈夫就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隋便闻言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你师父说的对。” 然后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自顾自说道:“只不过如此一来对方听说你的大名都磕头求饶哭爹喊娘,那这样的江湖是不是有些太无趣了?” “不过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愿意同我结伴而行?”梅生春若是放在平时肯定是不敢问出这样话来的,但谁让他今天喝酒了呢。 隋便捏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原本他刚要开口,就见到酒庄大门那有一目盲道人与一年轻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得,目盲道人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正是先前去而复返的姚乐。 “他这是找来援手了?” “估计有这个可能,不然怎么敢再回洗云酒庄。” “看来隋便有麻烦了,此人多半是天霜山的高手,不然也不敢只身来找隋便的麻烦。” “...” 梅生春也顺着隋便的目光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姚乐,以及身前那个周身散发着渊渟岳峙高深莫测气息的目盲道人。 “看来又有麻烦了。”梅生春脸色难看地说道。 就不能消停会让他们好好吃顿饭? 就在众人觉得隋便又要大打出手之时,没想到让人惊愕不已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随便站起身来,然后冲着走进酒庄的两人,其实只是对那个目盲道人摆了摆手,招呼道:“这里。” 梅生春也纳闷隋便的反应,这周遭的氛围怎么不像是如临大敌的紧张反而像是好友重逢的欣喜,而且这份客套寒暄又是怎么回事?! 姚乐见到隋便朝这边挥手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没办法,实在是先前对方带给自己极大震撼,那个少年人凌厉的手段,恐怖的战力,已经在他的道心上留下了一片极大的阴影。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同自己的师叔祖关系这般好。 他只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祖叛出天霜山,但没想到两人会是这般莫逆交情。 在去往天霜山必经之路上拦下姚乐,并且重新带他回到洗云酒庄,而且能让隋便起身招呼之人,除了青云之外还能有谁呢。 “放心,有我在那小子不会拿你怎样。”青云信誓旦旦地说道。 姚乐点点头,然后就见到了尸首分离的沈重阳。 他走上前去,将死不瞑目的沈重阳的双眼缓缓闭合上,然后这才起身跟在青云身后登上了酒庄二楼。 隋便看了看青云,然后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姚乐身上。 后者正满眼仇恨地死盯着自己,他丝毫不怀疑若是对方有杀死自己的机会,绝对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你怎么会来?”隋便一边示意青云坐下,一边好奇问道。 “许佛担心你会将彻底将江湖搅得地覆天翻,所以便让我过来看看。”青云如实说道。 “真是这样?不是你担心我会在这里闹出什么幺蛾子?”隋便反问道。 “一码事归一码事。”青云淡淡说道。 当然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熟知他心思的隋便已经从字里行间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或许外人不清楚这座洗云酒庄为何能够在江湖上屹立不倒,也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介女流之辈的花蝶娘是凭借独自一人撑起这么一座庞大家业来的,但隋便晓得。 因为这么多年来,在洗云酒庄,在花蝶娘身后站着得是那座天霜山。 当然这并不能说花蝶娘是依靠天霜山,恰恰相反,天霜山这些年来的情报一直都是靠洗云酒庄来提供的。 当初隋便在问及花蝶娘的身份时,青云没有其余的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当初自己与鸿云子还有一个小师妹。 这样一来就能够说得通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鸿云子也不会放心交到外人手上。 隋便哂笑一声,然后指了指一旁的长凳,同姚乐说道:“你也坐吧。” 此时梅生春已经极有眼力劲儿地站了起来,然后大步一挪,紧挨着隋便坐了下来。 “知道你现在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但不说有青云在场,即便你我捉对厮杀你能有把握一剑刺死我?”隋便看向心有不甘的姚乐,正色道:“所以说在你没有胜过我的把握之前,我劝你还是将你那份呼之欲出的杀心收敛一下,免得吓着咱们的梅少侠。” “你说对不对,梅少侠?”隋便转头笑吟吟地看向坐立不安的梅生春,问道。 听到隋便竟然把仇恨往自己身上拉,梅生春瞪了他一眼,然后笑呵呵地招呼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大人有大量...” 他还想说什么,但当自己见到姚乐看向自己的冰冷目光时,他顿时嘴皮子打哆嗦变得口齿不清起来。 最后这位虽然从未露面但已经在隋便的口中使得众人皆知的梅少侠硬着头皮,豪情壮志地说道:“都在酒里了,我提一个!” “坐下吧。”青云对姚乐淡淡说道。 得到青云吩咐的姚乐这才坐下身来。 只是他坐下来后始终缄默不语,双拳紧攥。 其实这并不怪姚乐,任谁都不会接受与前一刻还斩杀同门师兄弟的仇人下一刻就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 所以哪怕是在梅生春豪气干云地干了那杯酒以后,一张酒桌上还是两两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就打算把他这么带在身边?”隋便的声音在青云心湖上响起。 “是有这么个打算。”青云没有半点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我之前把徐河图推给你你不要?!” “你也说了是推,再者说轮也该轮到许佛了。”青云没好气地回道:“况且我什么时候打算收姚乐为徒,只是让他跟在我身边修行而已。” “你就不怕他对我痛下杀手?”隋便瞥了眼姚乐,以心声问道。 青云赏了隋便一个白眼,“虽说姚乐的修行资质也算上乘,但若你真在他手上吃了亏,那也是活了大该。” 姚乐的修道资质确实不一般,虽然现在仍未获得内门弟子的身份,但只要被山门中的老匹夫相中了眼,再倾注以修行资源,其境界增进绝对会一日千里。 但这并不能够说明就可以甩开隋便,或者说胜过他。 毕竟自己师兄鸿云子的嫡传弟子都败在了这家伙手上。 “只要你觉得有胜过我的把握,大可以对我出手,无论何时我都会应战。”隋便扭头看向姚乐,沉声说道。 即便是隋便都不曾注意到,他在说出这番话时,眼眸中熠熠生辉,意气风发,流露出来的是语无伦次的自信。 姚乐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地应道:“会的!” 青云听到这两人针锋相对的话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讲封天山败给隋便的消息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也好让这个后生心里有个数。 坐在隋便身边的梅生春闻言瞬间耷拉下脸来。 这家伙难道就不知道江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了敌人多条死路的道理吗?说这话岂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一念至此,他赶忙重新端起酒杯,同姚乐说道:“他喝多了,你可千万别当真。” 然后梅生春又继续说道:“这样吧,我替他再提一个,你见谅则个。”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卖友 隋便看着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梅生春,无奈地摇摇头。 这家伙的酒量确实还有待打磨。 “你是从哪找来的这个...憨货?”青云同样对于这个江湖出身的梅生春感到些许无奈。 好嘛,自己上来什么都没有说这小子接连自提了两三杯,这酒嘛有这么喝的。 “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了,若是不出所料他所在的宗门已经也与你们天霜山之间存在不浅的渊源,当然真相究竟如何肯定不在他身上。”隋便如实说道。 姚乐闻言没好气地反驳道:“你这样说岂不就是我天霜山已经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意思?” 隋便抬眸瞥了这位身受困在他们这边但心始终在天霜山的姚乐一眼,戏谑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你真以为天霜山的名声很好?”隋便毫不避讳地说道:“若不是因为忌惮你们天霜山强横的底蕴,就你们那座山头,估计早就被人家联手给荡平七八次了。” 听到这番话,姚乐难以置信地看向不动声色的青云,“青云师叔祖,他在污蔑我们天霜山对不对?” “虽然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这群江湖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甚至在天霜山强大的实力面前,他们只能够低眉顺眼谄媚恭敬。”青云淡淡说道。 隋便接过话去,继续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现在外边有多少人感激我的所作所为,今日既然会有那对师兄妹不顾一切袭杀于你们,在这之后会有更多的江湖人对天霜山弟子出手。” 隋便深邃的目光落在姚乐身上,“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不管是只身行事还是联手围杀,只要发现你们的踪迹,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出手。” 相信如今整座江湖上已经掀起了围剿天霜山的血雨腥风。 天霜山再也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端坐云端的天霜山了。 它正在跌落神坛,最终会重重地摔在泥泞中,粉身碎骨。 隋便看着怔怔出神的姚乐,面无表情。 或许大多天霜山皆如他这般,依旧做着醉生梦死的春秋大梦,但很快江湖上掀起的浪潮会重重地将他们拍醒。 “来了。”青云沉声提醒道。 隋便闻言顺着青云的目光望去,果然在那灯火阑珊处有一抹身影正衬着盈盈灯火走来。 “洗云酒庄今日谢客!”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以灵力裹挟在酒庄上空传荡开来。 原本因为之前那场战事酒庄内的客人就已经结账走地七七八八了,如今酒庄之人亲自出面下了“逐客令”,自然没有人不会买账,于是纷纷结伴走出洗云酒庄。 今日能够见到那场惊天动地震撼人心的战事,这比喝了八坛子琼浆玉液还要来得带劲! 当洗云酒庄内最后一人离开后,那道曼妙身姿终于是出现在了隋便的眼帘中。 只是那婀娜的身段就让人如痴如醉,更何况那张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娇艳妩媚明眸善睐。 当隋便看清那张沉鱼落雁的面孔后,微微一笑,原本想起身作揖行礼,但没想到半路却被青云给“截了胡”。 “小师妹,好久不见。”青云起身笑眯眯地说道。 花蝶娘脸色阴沉地看向青云,没好气地说道:“他是你的人?” 说完就抬起那只肤若柔夷的右手,指向了隋便。 “是。”青云依旧满脸笑意地应道,仿佛压根就没有听出自己这个小师妹不善的语气。 “你他娘的承认就行!”花蝶娘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朝青云的脸上扇了过去。 虽然青云双眼皆眼白,但他委实是不瞎,况且他大概也清楚这个小师妹的脾气,所以就在隋便将要听到那清脆掌箍声时,青云抬手就将花蝶娘的皓腕抓在了手中。 “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青云讪讪笑道。 好家伙,这手上的力道还不小。 花蝶娘满脸愠色地质问道:“你都敢带人来砸我场子还好意思舔着脸问我做什么?!” 虽然自己的右手被他遏制住了,但花蝶娘还是毫不客气地朝他使出了一记“撩阴腿”。 隋便看着青云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顿时庆幸自己开口晚了些,不然这一脚指定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你听我说啊小师妹,我没有...”青云佝偻着身子,身子因为那份痛楚近乎弓成了一只虾,他右手按在酒桌上强撑着身躯,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花蝶娘又是一脚直接将这位曾在太安城呼风唤雨的目盲道人踹翻在地,“你没有个屁啊,老娘的酒庄差点都被你的人给拆了,你还敢在这给我狡辩!” 隋便见到这一幕后偷偷咽了口口水,这算是自己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彪悍的一位女子了。 在青云几经摧残后,花蝶娘仿佛终于消了胸中的那口恶气,她看着躺在地面上满身脚印青云,长舒一口气,“行了,老娘累了,你起来吧。” 差不多已经“奄奄一息”的青云这才呻吟着爬起身来,然后掸了掸身上的脚印灰尘,揉了揉发酸的腰背,幽怨道:“小师妹,你这脚劲可比先前大多了啊。” 花蝶娘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斜眼看向略显局促的隋便,问道:“怎么?你很怕我?” 隋便见到这怒火烧到自己头上来了,赶忙说道:“没有没有...” 只是不等隋便说完身为洗云酒庄掌柜的她已经嗤笑道:“难怪你敢来砸我的场子。” 隋便刚想要解释,但一阵香风已经扑面而来。 他尚未反应过来,花蝶娘已经屈指弹在了自己额头上。 “见到这副俊朗皮囊老娘着实是下不去狠手啊。”花蝶娘叹了口气,惋惜道。 青云一只手捂着大腿根,心中腹诽道:“师妹,刚才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行了,你这笔账我记到他青云的身上了。”花蝶娘冷冷说道。 “花蝶姐姐请放心,我会将洗云酒庄修葺一新。”隋便郑重其事地说道。 听到对方答应将修整自己的酒庄,当然像这般年纪轻轻且丰神俊朗的男子喊自己一声姐姐这才是最让她动心之处。 花蝶娘神色一变,立马眉眼微弯,笑容如三月春风拂面道:“酒庄是小事,倒是天霜山那群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没有伤到你吧?” 花蝶娘一时间这么大的转变竟然让隋便有些不知所措。 “那倒没有。”隋便轻咳两声,说道。 花蝶娘臻首轻点,然后看向青云,说道:“你们来的目的我大致也清楚,虽然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我与他就不对付,但再怎么说天霜山也是从老家伙手上传下来的,我也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他。” “没说让你出手,师妹你只要安安心心做你的甩手掌柜就行了。”青云顺着杆子往上爬,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满脸堆笑地说道。 花蝶娘神色古怪地看向隋便,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此时的鸿云子并不在天霜山上,是在降临太安城那夜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此事与你有关?” 隋便闻言连连摆手否认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些时日应该是杜叔一直缠着他,所以这才没能使他返回天霜山。” “是那个杜行甲?”花蝶娘听到这个称谓后,猛然起身,神情激动地问道。 “花蝶姐姐连这个都知道?”隋便诧异问道。 要知道他与杜叔连带着杨老先生可是在西洲隐姓埋名已经有十二年。 也就是说在这十二年的中杜叔从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花蝶娘还是一语中的。 “你别忘了姐姐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花蝶娘略显得意地说道。 隋便闻言脸上露出恍然神色,洗云酒庄存在于江湖上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想要我在这桩事中袖手旁观也不是不可以。”花蝶娘沉吟了片刻,改口说道。 “条件呢?”青云立即问道。 他可清楚自己这位师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能够让她改变主意除非是有什么东西被她记挂到心坎里去了。 “有你什么事?”花蝶娘白了青云一眼,眉眼含煞数落道。 “花蝶姐姐请说,只要隋便能够做得到的,定不会推辞。”隋便拱手说道。 花蝶娘摇摇头,否认道:“这件事你做不来,得让你那个杜叔来。” “什么?”隋便狐疑问道。 只见这位洗云酒庄的掌柜纤细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在酒桌上,笑眯眯地说道:“事成之后,让你的杜叔来洗云酒庄陪我喝上一顿酒。” “就只喝酒?”隋便确认问道。 花蝶娘听到他这番话后气极反笑,“怎么?还想着让姐姐我把身子也给了他?” 隋便闻言连连摆手,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真若到了那时就是不知道吃亏的是姐姐我还是你那杜叔了。”花蝶娘笑靥如花地说道。 隋便讪讪一笑,或许杜叔真会吃亏也说定呢。 “怎么样?”花蝶娘问道。 隋便看了眼青云,然后点点头,应道:“行,只是一顿酒而已我替杜叔答应了。” 花蝶娘闻言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那就这般说好了。” 就在距离蜀地万里之遥的南诏境域内,两道一前一后捉对厮杀的人影近乎是在同时打了个喷嚏。 没有人会想到,两位接引境的当世强者,会因为一位洗云酒庄的女掌柜而打了个极不合时宜的喷嚏。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双枪破万法 大梁境内。 南诏域。 在那座被诗文大家苏子赞誉为“万丽翠玉一疆青”的万里竹海之上,有两道人影御风而行凌空而立。 这两人自那座天下首善之城太安起,捉对厮杀追赶逐斗,直到南诏域内,他们已经逐杀了万里之遥。 所经之处几近江河断流峰岳崩塌,甚至曾在一处荒无人烟之地凭借术法相争硬生生在地域上撕裂出一道万丈深渊。 在这期间身为天霜山山主的鸿云子已经施展了不下百道的术法神通,而且皆是威势极重的攻伐之术,但自西洲而出的杜行甲仅仅是凭借“白帝”与“玄凰”两枪就将其尽数接下。 说出去或许会让人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在万里之遥的追逐厮杀中,一直都是杜行甲占据上风,将这位接引境大能压胜。 鸿云子脚踏虚空,看向杜行甲的眼神再也不复之前在太安城中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多了几分恼怒。 这一路转战万里之遥的捉对厮杀,每每自己以为能够将他摆脱,但后者手中的两杆重枪就会化作游龙在自己心神松懈之时破碎虚空而来。 最先自己确实吃过了不少苦头,强者之争所争之处就是在这“毫厘微末”之间。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鸿云子错失了先机这也就导致了他被杜行甲追杀了万里疆域。 鸿云子身上的祥云法袍上已经出现了数道口子,或许也是因为转战万里的缘故,此时他那双眼眸中也略显疲倦之色。 若不是他身上的那件祥云法袍是他花费心血集天地灵宝炼制而成,此时的那几道口子就不是在法袍上而是在他身上了。 鸿云子拂袖一挥,将那道宛若游龙般的枪意以强横灵力搅碎开来。 对方好像对于这种拿不上台面来的试探乐此不疲,而这种手段其实根本就与其境界修为完全不相符。 也不知道这种出手习惯他是从谁身上学的。 鸿云子绝对想不到,杜行甲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试探,是从多年来与隋便交手中从他身上“偷”来的。 而像这种不厌其烦的出手试探,其实最为磨砺对手的心境。 饶是以鸿云子修行数百年已经是古井无波的心境,在这转战万里的时日中,鸿云子的心境已经出现了一丝波澜。 “毫不夸张的说,你是我这修行数百年中见过的最为惊艳的天才。”鸿云子目光如炬地说道。 杜行甲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淡淡说道:“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可以跑了。” 鸿云子抬首看了眼天色,然后伸出手掌轻轻捋了捋此间天地的浩然灵气,那丝丝缕缕的灵气宛若开了灵智般在他的指缝间欢快跃动。 “被你纠缠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索性今日就在这里了了吧。”鸿云子身上的那件祥云法袍无风股荡猎猎作响。 刹那间他周身气势一变,一股化作实质的肃杀之气以鸿云子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来。 脚下的那座绵延数千里的竹海仿佛是感受到了那股滔天战意,簌簌作响,起伏摇摆。 自天幕上空往下看去,摇摆不定的云海中犹如掀起了阵阵波澜起伏的绿翠浪涛,蔚为大观。 杜行甲轻嗯一声,然后在虚空之中拉开拳架,左手中白帝紧握,至于右手,握住的是隋便暂借给自己的玄凰。 鸿云子则是双手迅速结印,晦涩玄妙的印法在转瞬之间就被其结出。 “此法名为翻天印。”鸿云子嗓音威严神情睥睨地说道。 话音尚未落地,鸿云子低喝一声“去”,那道以灵力裹挟着的翻天印就化作一抹流光自他手中飞掠出。 原本只是如青莲般轻巧的翻天印就在脱手的刹那间猛然化作一道数百丈之长且散发着道法之威的法印,然后这道法印如同飞火流星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杜行甲所在的方向轰砸而下。 杜行甲见到这番惊天异象后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若是非要说有也只不过是眸底深处多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转战万里的这些时日,不管对方如何术法叠出,他只有一枪破之。 其实准备来说是两枪。 总不能让隋便那臭小子借给自己的玄凰没有用武之地。 而眼下,面对鸿云子所施展的这道足以使得天地失色,摧城断岳的通玄术法,他依旧只有两枪对之。 一念至此,杜行甲握住白帝与玄凰的双手力道微微加重,然后面对那从天而降的巨大阴影深吸一口气,最后身躯微弓,右脚重重踏在虚空之上,身形在骤然间拔地而起。 “轰!” 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在这座青翠秀海上空回荡不绝,就宛若远古天庭雷部众将使用浑身气数重重捶响了那部蕴含着天地之威的雷鼓。 如同九霄雷霆炸裂天幕,此间虚空都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甚至在翻天印与玄白双枪碰撞之处那片虚空都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长一短的裂缝。 无数天地灵气如海水倒灌其中,天地间狂风骤起云海低垂翻滚,似要强压日月。 百兽彷徨,匍匐在地,百鸟盘旋于竹海,不敢归巢。 ... 约摸两个时辰后,隋便一行人离开了洗云酒庄。 当然连同他一块的还有醉醺醺的梅生春。 本来他与洗云酒庄掌柜花蝶娘的事已经谈妥,自己以一场酒的代价换来了洗云酒庄,准确来说是花蝶娘的作壁上观。 但奈何就在自己要带着梅生春离开时,谁能够料到喝的酩酊大醉醉眼蒙松的后者在瞥了眼花蝶娘后竟然大呼“这位漂亮姐姐长得真好看”。 不仅如此,还说作势上前要搂抱人家。 隋便哪能够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梅生春竟然有这般英雄胆魄,不过好在他及时拦住,不然这小子说不定今日就走不出洗云酒庄了。 也亏得花蝶娘此时心情大好,所以并没有因为梅生春的冒犯而心生怨气,只是吩咐身边的侍奴下去煮一碗醒酒汤后便莲步轻移离开了二楼。 隋便看着倒在桌上依旧在吧嗒着嘴的梅生春,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说这家伙不知死活也好,福大命大也罢,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梅生春在喝了醒酒汤后依旧是醉醺醺地走出了洗云酒庄。 “你打算将他带回百草堂?”青云好奇问道。 隋便摇摇头,“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如今也就是猜测他的师门与天霜山同样存在仇隙,除此之外,总不能拖着他趟这趟浑水。” 姚乐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似乎是看到了姚乐脸上的笑意,隋便长眸微眯,眸中神光乍现,“你若觉得不服气,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打到心服口服。” 姚乐觉察到隋便身上那半点都做不得假的凛然战意后,这才收敛起嘴角的冷笑,重新低下头去。 “那你是打算等他酒醒后再动身?”青云淡淡问道。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毕竟是相逢一场,有些话该说还得说。” 青云轻嗯一声,“那我们在百草堂等你。” 没想到隋便则是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会直接赶去天霜山。” “这么快?”青云诧异道。 隋便伸了个极为舒畅的懒腰,嗓音慵懒道:“没办法,时不我待啊。” 花蝶娘独自一人坐在妆台前,房中金烛摇曳,富丽堂皇。 “都走了吗?”花蝶娘一边梳着如水袖般丝滑的长发,一边朱唇轻启,询问道。 话音刚落,在那面铜镜中就出现了一道黑衣人影。 “隋便他们已经离开酒庄。”那道黑衣人影屈身毕恭毕敬地回道。 花蝶娘闻言臻首轻点,“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掌柜的,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您明示...”那道黑衣人影看着那道婀娜背影,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是想问我为何会答应隋便这件事?”花蝶娘反问道。 “是。”黑衣人影沉声应道。 对自家掌柜知根知底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掌柜的为何会选择答应隋便对于天霜山的存亡要袖手旁观。 虽说掌柜的一直对天霜山有所成见,但无论如何天霜山山主鸿云子与掌柜的同属师门,在前者生死存亡之际作为师妹的他也该伸出援手。 “也就是我现在心情好才懒得同你解释。”花蝶娘摩挲着一张胭脂,说道:“你真以为那个叫做隋便的臭小子是来求我的?” “难道不是吗?”黑衣人影不解问道。 先前他们的对到身在暗处的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不想想今日这场针对天霜山弟子的围杀为何偏偏发生在洗云酒庄,而他又为何恰好在此时出现在了酒庄中,又恰到好处地出手救下了青莲宗的那对师兄妹?”花蝶娘神色平静地问道。 “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想拿大势来压我,让我不得不顺势而为。”花蝶娘盖棺定论般自顾自说道:“在如今这种大势之下,别说是我一介女流之辈,即便是强大如鸿云子也必须得低下头来。” “而又有谁能够想到,在这起于微末之端的涟漪,如今已经俨然有了气吞万里气象的江潮,会是出自一少年人之手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自投罗网的罪魁祸首 天霜山最近人心惶惶。 虽然山门中弟子尚且不知道山门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而封山,只知道这是祖师堂众长老的一致决定。 但天霜山建宗数百年,这数百年光景中也仅听说有过一次封山开启护山法阵之举。 听说那次是因为一个自称许佛的外乡人前来拜山。 就在那人将要踏进祖师堂之时,还是山主率领众长老一起出手开启了护山法阵,这才将那人逼下山去。 传言那人下山后天霜山曾经不遗余力地追杀过他,但自从拜山之后那个名叫许佛的年轻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到过人间一般。 而这次,是自天霜山有记载后第二次封山。 虽然山门内众弟子暂且不知道缘由,但他们又不是傻子,已经猜到在暗中绝对有人准备对天霜山不利。 但说实话即便其中的明眼人绞尽脑汁都想不到究竟是谁打算并且有这个胆量敢对天霜山下手。 是那个山海宗,还是号称道统天下正宗的正一门,亦或者是门内弟子修行只修御剑一术的蜀山? 而且这三家中任何一家单独拎出来都没有同天霜山一较高下的资格,除非三家联手,但又因为这其中牵扯到各自的利益,所以数百年来这三家三足鼎立相互牵制,天霜山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 除此之外,他们还真想不到到底还有谁能够让天霜山如此重视。 当然,随着山海宗,正一门,蜀山三宗的掌教降临天霜山,山门弟子解释打消了在此之前的那个猜测。 若是他们打算联手打压天霜山,山门长老也不会请他们进山来了。 所以说,想要动天霜山的另有其人。 很快,随着在外游历的山门弟子接令返回山门,山下江湖中的消息也一同跟着他们回到了天霜山,传到了众弟子耳中。 “什么?!他百草堂竟然敢发出风云帖来讨伐我天霜山?”在一处天霜山弟子的修行之地,有一位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在听闻返回山门来的弟子提及山下江湖时,特别是听到百里浠的所作所为后,顿时怒发冲冠,怒声呵斥道。 被他问及那名天霜山弟子大概也是清楚他的火爆脾性,也没有畏手畏脚,只是神色如常地说道:“而且我还听说多年前被山门灭门的徐家遗子徐河图也是被其救下,如今正在百草堂休养生息。” 那个名叫天养生的魁梧男子满脸愠色地说道:“百里浠那个老匹夫这是摆明了要同我山门作对。” 在其身旁的诸多弟子听到他们谈及此事后也暂且放下了修行,纷纷凑过身来,义愤填膺地说道:“百草堂作为我们的山下之臣竟然敢行这般谋逆之事,我看他百里浠是活的不耐烦了,还是说百草堂数百弟子想要跟他一起去送死。” “区区一个百草堂,一个靠着丹药堆上去的龙门境,我带着一众师兄弟下山就足以将其荡平,哪还需要山门如此重视,他百里浠也配?” “就是,不过他百里浠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反我们天霜山,还是说其实是有人在暗中给他撑腰?” 从山下历练回来那名天霜山弟子叫做王屠唤。 当他听到有提及有人给百里浠撑腰一事后,环顾左右,看到负责传授修行一事的教习师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助威师兄一直待在山门,不知道有没有听过隋便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些耳熟?”有名天霜山弟子摸了摸头,思索道。 “是前段时日从太安城传回来的那份战讯上,我知道他,大隋孽子,听说那夜他曾在山主手上逃出生天,最后不知所踪,都说其战力可逆行上伐,是个惊才艳艳之辈。”天养生抱臂环胸,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也想起来了,自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我们山门弟子历练之中必杀之人,怎么?你遇上他了?”有名天霜山弟子看向王屠唤,狐疑问道。 王屠唤闻言摇摇头,“没有。” “那你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有人气不过问道。 王屠唤的目光扫过此时依旧被蒙在鼓里的诸多师兄弟,神情苦涩地说道:“因为我听说于林仙师兄以及白朗师兄都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王屠唤,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 王屠唤面对着如潮水般的质问与怀疑,深吸一口气,然后抿了抿嘴角。 “不过这些时日确实没有见过于林仙于师兄的身影。”在那近乎将王屠唤淹没的潮水中,终于有人发出了异样之声。 王屠唤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顿时如释重负。 “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白朗师兄了,前段时日他还交代了我一些琐事。”诸多弟子中又有人附和道。 渐渐的,天霜山弟子中的风向变了。 王屠唤淡淡说道:“我敢以自己的道心起誓,我今日所言绝没有半点假话。” 众人听到他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后,皆是神色一怔,若是他们相信了王屠唤的话,那也就表明自己相信了于林仙与白朗的死讯,相信了隋便将他们二人杀死的真相。 “只是这怎么可能?”有人终于缓缓开口,说出了此时众人的心声。 王屠唤摇摇头,众人心中最后那抹疑虑彻底抹除,道:“没有什么不可能,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如今山下整座江湖都知道我们天霜山一个内门弟子,一个长老亲传弟子,皆是死在了一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前朝孽子手中。” “所以如今山下那群人对我们天霜山是虎视眈眈,皆认为我们是外强中干色厉荏苒之徒。” “他们这是找死!”天养生冷声说道。 王屠唤点点头,附和道:“在我们看来他们确实是找死,但在他们看来,却是有着推翻我们的可能,所以他们就会前仆后继不遗余力。”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天养生长眸半眯,意味深长地看向王屠唤。 “在我回到山门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出现在山门附近了。”王屠唤如实说道:“虽然他们根本找寻不到入山之门,但他们的出现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够了!”就在王屠唤还要再说下去时,教习师父突兀出现在他身后,脸色阴沉地制止道。 “见过教习师父。”王屠唤听到身后的动静后明显身躯一震,赶忙转身拱手说道。 教习长老冷眼看着王屠唤,说道:“师门将你们先回山自然另有安排,至于封山这也是祖师堂诸位长老的重大安排,而不是任由你在这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王屠唤辩解道:“回教习师父的话,屠唤只是将山下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告诉诸位师兄弟,并没有半点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更没有任何居心叵测之说。” “是不是居心叵测山门长老自有定夺!”教习长老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喝道:“走,跟老夫去见通玄长老。” 就在身为教习师父的穆竹马打算带着王屠唤去见通玄长老时,天养生一步迈步拦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因为天养生身材魁梧的缘故,所以这一拦就是将他们二人同时给拦了下来。 “穆师父,我只问一件事,于林仙下山去往百草堂后为何迟迟没有见他返回山门?”天养生皱眉问道。 其实原本他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但当他听到王屠唤的话后,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如今整座山下江湖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身为天霜山弟子的他们却始终被师门蒙在鼓里,如同睁眼瞎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老另有要务安排与他,事关本门机密,所以要隐秘行事。”穆师父正色说道。 “那白朗呢?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天养生继续追问道。 “天养生,你这是在审问老夫?”穆竹马眉头一皱,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压在诸多天霜山弟子的心头上。 “最后一句,穆师父敢不敢同王屠唤那样,以自己道心起誓,今日绝对没有欺瞒我们?”天养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问道。 穆竹马目含煞气,目眦尽裂道:“天养生,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老夫现在完全可以将你与王屠唤一起带往通玄长老面前定罪!” “今日天养生与众多师兄弟所求只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天养生死死盯着穆竹马,“若是穆师父一直逃避此事,对于林仙与白朗二人的行踪避而不谈,是不是就证明你所言非实?” “人家既然想知道你就告诉人家呗,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突兀间在天养生背后传来了一道戏谑声响。 天养生闻声猛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白衣胜雪,比他们山上人更像修道人的身姿。 “你是谁?”天养生凝声问道。 他为何在山上从未见过这副面孔?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担保,你身旁那位仁兄一点都没有说错,白朗与于林仙已死,天霜山现在也岌岌可危。” “我凭什么相信你?”天养生冷冷问道。 虽然他并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半点敌意,但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是来者不善。 光明正大走上山来的隋便淡淡一笑,“因为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池边老翁 原本按照最初的打算,隋便应该是要与青云许佛他们一同与百里浠等江湖众人攻上天霜山。 但不知为何隋便临时改变了主意,带着对天霜山最了如指掌的青云一同上了山。 至于许佛则是在山下按兵不动,等待着隋便的消息。 在青云的带领下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一路上巧妙地躲过了天霜山弟子的眼线,然后在一处山门弟子的修行之地停下了脚步。 青云如今并不在此处,按照他的说法,既然都来了那总要去见一见旧人,毕竟是在一个饭桌上吃了许多年“大锅饭”的同门。 所以如今虽然隋便在诸多天霜山弟子面前主动现身,但却是实打实的孑然一身。 天养生死死盯着那道仿若凭空出现在浩然台的白衣身形,最终将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与先前传入山门的战讯玉简上的那张脸庞对了起来。 “你就是隋便。”天养生沉声说道。 这句话中已经没有了半点质疑,而是十足的确定。 听到天养生这般说,站在其身后的诸多山门弟子皆是神情戒备地盯着那袭胜雪白衣。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也从那道虚空玉简中见过那道身影,但虚影就是虚影,而如今那个传闻中能够在山主手上逃出生天并且惊才艳艳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最重要的是眼下他只身一人闯入了山门。 若不是有足以倚仗的手段或者背景,他又怎么可能会嚣张到这般目中无人的地步。 天养生长眸半眯,一身灵力吞吐不定,一股摄人心魄的战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我天霜山岂有怠慢的道理。” 隋便似笑非笑地看向天养生,问道:“打可以,但在动手之前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们的教习师父为何会对你们隐瞒真相?” 天养生闻言一身的战意有所收敛,他扭头看向依旧对王屠唤不肯放手的穆竹马,沉声道:“穆竹马,若是王师弟所言非虚,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他。” 穆竹马此时依旧陷在隋便出现在浩然台这一事实的震惊当中。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隋便竟然敢孤身一人出现在天霜山。 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吗? 而且山门已经于前不久封山,他又是如何踏进山门的?是山门中有内应?还是说他们已经有了解封之法? 只是短短几息间他心中已经涌上了杂乱繁琐的念头。 等到天养生向他问话之时,他这才从无数惊讶中缓过神来。 旋即他神情凝重地看向那袭白衣,搭在王屠唤肩上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如今大敌当前,这件事在解决掉隋便之后再行商议。”穆竹马义正辞严地喊道。 因为祖师堂内众长老的决定,所以白朗与于林仙之死并没有向山门弟子透露。 而这也使得诸多弟子对眼前之人的实力极为模糊。 可以说他们如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身为教习师父的穆竹马却是山门中为数不多知晓其二之人。 境界不俗的于林仙与身为长老亲传弟子的白朗先后在此人手上身陨道消,那就足以证实此人的强大。 穆竹马甚至怀疑若是山门长老不出,即便是长老亲传弟子都难以将其留下。 当然了,除非是身为山主嫡传弟子的封天山出手。 可他不知道的是,被他无比信赖的封天山如今就在隋便手上。 天养生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若是于林仙与白朗当真死在了隋便手上,那即便是浩然台上的诸多弟子一起出手也可能占不到上风。 见到对方竟然这般“同仇敌忾”,隋便耸耸肩,然后摊开右手,掌心朝上,同他招了招手,“你可以同他们一起上,也可以自己一个人上,事先说好,我都会接着。” 天养生并不觉得自己同他捉对厮杀会占得了便宜,毕竟就连于林仙与白朗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他沉声说道:“诸位师兄弟同我一起出手诛杀此子!” 霎那间整座浩然台五光十色宛若云霞的灵力光柱冲天而起,数十道流光近乎是在同时朝那袭白衣袭掠而去。 与此同时任由近乎十道弥漫着春秋境灵压的炼气士已经封死了隋便的退路。 浩然台上的诸多修士犹如浩荡蝗虫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朝台前那道形单影只的身影扑杀去。 见到这一幕的隋便抿了抿薄唇,然后右手搭在了身后腰间的那柄名剑赤霄剑柄上。 随着他深吸一口悄然换气,赤霄被他从剑鞘中划出一寸。 转瞬间如虹剑气自剑鞘中磅礴激荡而出,直冲九霄云外。 一时间剑气瀑布压过了此间所有的灵压。 青云听到山腰处浩然台上的动静后,无奈地摇摇头。 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这绝对是隋便搞出来的动静,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天霜山,他就不能让消停会让自己省点心? 不过既然动静已经闹出来了,青云想要制止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他只要能够再劝说某人袖手旁观,那天霜山就再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老家伙的修行之地应该就是这了。”青云环顾一周见到那处幽静至极的水潭后,腹诽道。 青云走到那汪水潭边,然后看着四周用鹅卵石铺就的幽径,啧啧感慨道:“用师祖的话来说就是整日不务正业了。” 说罢就从幽径上抠出一颗清凉的鹅卵石,然后投到水潭中。 原本鹅卵石入幽潭应该激荡起不小的水花,但让青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颗鹅卵石入水非但没有半点水花,而且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蹲在地上的青云站起身来,然后走到幽潭边,居高临下朝幽潭中看去。 “这老家伙在搞什么?”青云小声嘀咕道。 按理来说自己应该称呼这处道场的主人一声“师叔”。 不过当初在山上自己与他算是忘年交,所以细算下来其实也并未喊过几声“师叔”,反倒是“哎”,“喂”之类的称呼用得极多。 “越来越会装神弄鬼了。”青云仅仅是一眼就将某人的手段看穿。 然后缓缓蹲下身来,用手掌轻轻撇了撇平静无澜如光滑铜镜的潭面。 果不其然,等到下一刻青云就发现自己虽然依旧蹲在幽潭边,但潭中却少了自己的倒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镜里镜外镜外镜里,好一招镜花水月。”青云用衣袖将手掌擦干,然后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正在一处池塘边悠然垂钓的老翁,面带笑意地夸赞道。 自己先前踏进这方天地时可并未见到这处池塘。 不过既然对方还愿意露面见自己,那就说明还有可谈的余地。 悠然垂钓的老翁看似没有半点接话的意思。 不过青云还是悠哉悠哉地走到池塘边,挨着他蹲下身来。 像这般悠然自得的光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了。 两人就这样一蹲一坐,半晌没有出声。 “咻。” 就在两人久久不语之时,老翁手中的青竹鱼竿恍惚间抖动了一下。 “有鱼了。”青云神色一凛,喊道。 与此同时原本如枯木静坐的老人手上也有了动作。 只见他迅速提竿,那处也不过五六丈的池塘上陡然间云雾蒸腾,池水翻滚。 青云眨了眨眼,“没想到还是个大家伙。” 老翁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只不过手腕微微用力,那道青竹鱼杆猛然一提,湖面上霞光万丈,紫气氤氲。 一条蛟龙之属被这位其貌不扬的老翁垂钓了上来。 这一幕若是被外人看到绝对会被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要知道蜀地之中蛟龙已绝迹许久,甚至有着“千年不龙百年不见蛟”之说。 而眼下这位老人却能够在这一方小小的池塘中钓出这条蛟龙之属,又怎能不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一旁的青云却已经是见怪不怪。 在他山上修道百年当中,已经见过了不下数次蛟龙之属被垂钓出水的场景。 蜀地之中之所以千年未见化龙,一来是因为时运不济,再者就是因为身旁老翁这方池塘吞并了山下江湖太多的气运。 只见老翁将那条蛟龙之属钓出水面后,继而轻轻取下那只金色鱼钩。 看着手中尚且不足巴掌大小的“瑞物”,他大失所望地摇摇头,然后甩手将其送回池塘中。 蹲得双腿发麻的青云撇了撇嘴,然后站起身来揉了揉膝盖,问道:“怎么说?”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老翁的目光在鱼竿一端,心思却在鱼竿这边。 青云身躯挺直,看向眼前这方波光粼粼的池塘,“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天霜山已经病入膏肓,师兄以人间气运为筹码,想要换来天上那帮人重开天门羽化飞升的机会,这本就是桩荒唐事。” 老翁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小师妹那边已经答应不会插手此事。”青云又出声道。 “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妮子。”老翁没好气地笑骂道。 “若是你选择站在师兄这边,那咱爷俩就非得干一架不可了。”青云继续说道。 虽说自己已经悟到了更好的,但若是说要同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叔过招,心里说不虚那净是瞎扯。 “好啊,那就打!”老翁闻言将手里的青竹鱼竿撂到一边,然后撸起袖子,气呼呼地说道:“我看你还长本事了是不是!”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霜山的天 “那就打啊。” 垂钓老翁的这番话其实说得并不算重,但话音未落这片虚空就变得震荡不安。 青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这方天地正剧烈颤抖,仿佛是一尊在地底深处蛰伏千年的洪荒猛兽正在沉睡中苏醒过来。 在其身前的那方池塘中的池水也宛若熔岩般变得滚烫沸腾起来。 天幕上空更是云海低垂几近与大地贴合。 一股让人感到压抑至极甚至要匍匐在地的浩荡天威自身旁这位垂钓老翁身上荡漾开来。 也就是青云这种已经踏入接引境的强者除了感觉有些心慌外再无其他异样感受。 若是换做天象境的炼气士,如今已经不堪“天威”跪倒在地。 垂钓老翁姓姜名寒,是青云的师叔,也就是上任天霜山山主的师弟。 自从青云的师尊兵解以后,身为师兄的鸿云子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天霜山之主。 但青云知道,只要自己的师叔不死,那他始终就是天霜山头顶上的那个“天”。 见到师尊撸起袖子想要同自己比划一番,青云立马心虚道:“别别别,师侄就是同您开个玩笑,师叔你怎么还跟我这个小辈较上真了呢。” 青云一边说着一边打算上前安抚着明显还在气头上的姜寒。 只不过这次他明显是低估了自家师叔对自己的火气。 姜寒拂袖一挥,将跟狗皮膏药似的青云扇飞了出去。 后者的身形在半空中翻转了数圈后宛若一只扑棱蛾子般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姜寒冷哼一声,右脚轻轻踏在地面上,霎那间如同地龙翻身一般,大地震荡,地面凸起如群峰般起伏不断。 自他脚下而起,一直到青云所站的那方地界。 青云见到那如同龙脊的峰岳朝自己袭来后,右脚轻点地面,身形腾空而起,凌空而立,“师叔,师侄可半点同您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是想另立门户吗?可以!除非你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姜寒面无表情地说道。 旋即他伸出右手,双指并拢作剑,然后微微上弯,“起!” 宛若天上仙人口含天宪,又如同山间修道大成之真人言出法随,原本平静下来的地面再次变得动荡不安。 陡然间一条淡黄色的蛟龙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朝凌空而立的青云噬咬而来。 只见青云一边说着“晚辈哪能这么做”一边右脚踏在大地所化蛟龙的龙首上,以仙人姿将那条“孽畜”重新踩回地中。 姜寒看着这个“身体实诚得很”的师侄,嗤笑一声,然后低喝道:“再起!” 今日自己非要逼他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不可! 话音尚未落定,在那破败不堪的大地中又有四条大地所化的蛟龙之属破土而出,自下而上从四座方位朝青云吞噬而去。 “师叔,你再这样我可真就不客气了。”青云见状佯怒道。 姜寒根本就没有将他这番话给放在心上,甚至他现在只会把青云的话放个屁给放掉。 自己要的就你不客气,就是要看看你能够不客气到什么程度。 青云见到老爷子根本就不为所动,无奈地叹了口。 修道这么多年自己也清楚这位师叔是怎样的脾气,典型的油盐不进的主,所以在上山的路上青云也是心里没底。 不过看眼下这番局面,若是自己再不出手,只怕老爷子真会废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让师叔能够同自己心平气和地讲话。 一念至此,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然后脸上那副清闲的神情陡然一变,转而代之的是肃穆神色。 看到青云身上的气势浑然一变,身为师叔的姜寒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还说不敢同老夫动手,这若是真要动起手来你不得拆了我这把老骨头!” 就在那四条大地所化的蛟龙之属将要把青云吞噬之时,只见青云单手掐指捏诀,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转瞬间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化作一层层道法涟漪自青云周身荡漾开来。 那四条淡黄色的蛟龙只是触碰到一圈圈道法涟漪后数十丈之长的身躯就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破。” 青云一指点出,声音中自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如道法,如梵音,如规矩。 刹那间四条足以摧城断岳的蛟龙就化作一缕缕青烟灰飞烟灭。 姜寒冷哼一声,天幕上空骤然间风起云涌,连绵不断的黑云遮天蔽日。 青云抬头看向如墨洗般的漆黑天穹,一股近乎实质的沉重感瞬间笼罩心头。 他清楚这座道场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师叔,或者也可以说姜寒就是这座小天地的老天爷。 而自己身在小天地与其斗法,无异是于与这里的整座天地大道为敌。 深知这一点的青云只是抬头看了眼那“黑云压城”的天色就知道老爷子是要对自己动真格的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嘛。”青云撇了撇嘴,在心中腹诽道。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右手还有探出,然后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身前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上。 就在他食指指尖落在虚空的刹那间,一层层淡白色的道法涟漪向四周缓缓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此间天地以青云为中心,一股玄妙无双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片苍穹。 身在“老天爷”的姜寒在感受到这股气息后眉头一皱,很显然青云的这招术法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青云好像根本就不打算给他细究的机会,只是一个恍惚间,冥冥之中就有一只大手将其拖拽入了另外一方天地当中。 姜寒并没有因为这座陌生天地而心生诧异,那处心境始终如古井般没有泛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环顾四周细细打量着这片虚空,甚至暂时都没有出手的打算。 “师叔,师侄这般做实属无奈,还请见谅。”站在天地那一方的青云拱手说道。 姜寒摇摇头,“这种死皮赖脸反客为主的手段倒像是你的作风。” 青云闻言讪讪一笑,“师侄就当您老人家在夸奖我了。” 姜寒明显没有同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的耐心,当他低头看向脚下那纵横捭阖依次被点亮的辽阔棋局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上终于多出了抹凝重之色。 “王定军就是死在你这棋盘上的?”姜寒沉声问道。 隋便点点头,“王定军身为山门掌律长老,若是他不死,天霜山即便日后易主也不会作出改变。” 姜寒摆摆手,将其打断说道:“我没问你为何杀了他,死了就是死了,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而已,没什么好争辩的。” “行了,让老夫见识见识你这招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姜寒双手背后,凝声说道。 “若是师叔破了我这棋局,青云答应束手就擒自愿前往思过崖面壁千载,但若是师叔您不小心输给了我...” “那你与鸿云子甚至与天霜山之间老夫答应不会插手,任由你折腾,这样总可以了吧?”姜寒接过话去,应道。 显然这番话正好说到青云的心坎中,他连连点头生怕某人会反悔般,说道:“那就请师叔入局。” “请入局。” 天地间穆然间响起了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 “装神弄鬼。”姜寒毫不客气地说道。 当姜寒一步迈出稳稳地落在身上那方棋格之中时,整座棋盘华光大作星芒闪烁其中,宛若一条星河倒落人间。 饶是以姜寒那般挑剔眼光在见到这番异象后也是连连点头,“王定军能够败在你手上不算憋屈。” “请!”青云不苟言笑道。 姜寒盘膝坐于这张天地棋盘中,以身入局。 浩然台上。 隋便只是一剑就破开了诸多天霜山弟子的围杀之势。 虽然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封,但隋便的脸上依然见不到半点忧虑之色。 将赤霄握在手中的隋便随手将一天霜山弟子袭掠而至的灵力匹练斩断,然后又以腿鞭将欺身压上的一名山门弟子踢飞了出去。 天养生见到即便自己这边占据了人数上的巨大优势,但因为大多是春秋一境的弟子,所以在对上战力根本不可寻常而论的隋便后,瞬间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向祖师堂传递消息,就说隋便已经闯入山门。”天养生抓过一名山门弟子,吩咐道。 “是...是。” 那名被临危受命的弟子咽了口口水,然后在断断续续应下后,神色匆匆地离开浩然台。 天养生看着那道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他们能够坚持到山门长老的到来,那自己就是于山门有大功。 但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响起,天养生顿时暗道一声“糟糕”,目光迅速朝某个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之前被自己派去传信的弟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要了他性命的是一道自后心窝刺穿而过的金戟。 天养生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隋便的手段。 他眼下明明身处困境却依然能够瞬间击杀那名传信弟子,表现得这般悠闲自在,难不成他真当自己举世无敌了? “给我杀!”天养生神情狰狞地喊道:“哪怕给我拖也要拖到他力竭!” 隋便闻声在一剑挑断一名天霜山弟子的手筋后眨了眨眼,“这怎么还急了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拜山 如今整座浩然台上已经是满目疮痍。 地面砖石破碎,遍地狼藉,破碎的低阶灵器,灵宝让这众天霜山弟子心疼不已。 要知道他们尚未成为内门弟子,每月仅能够在山门领取为数不多的灵石用来修行。 而这其中还要省吃俭用来炼化灵器,灵宝。 虽然灵器的品秩极低,但那也是他们勒紧裤腰带一点点省出来的。 所以当他们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灵器被隋便一剑斩断落地之时,在悲愤之时更多的是心痛。 大概是觉察到了诸多弟子的心思,身为教习师父的穆竹马正色说道:“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利益得失之时,只要我们能够将这个祸乱山门的孽子诛杀,届时祖师堂的长老绝对会恩赐于尔等,甚至荣升为内门弟子也不会是奢望。” 说到这他顿了顿,指向正在与诸多弟子缠斗不休的隋便,厉声道:“喜欢谁能够斩下此獠的项上人头,我穆竹马绝对会将其引荐给山门长老!” 穆竹马之所以这般说实属是无奈之举,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随着灵宝被毁这众外门弟子的战意已经极为消沉,而隋便却表现出一副愈战愈勇之姿。 此消彼长之间再想要留下后者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穆竹马只能够以此来激发众人拿下隋便的决心。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不其然,在穆竹马这两句话接连在诸多外门弟子的心湖中炸开后,所有弟子看向隋便的眼神都变了意思。 仿佛此时的隋便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是难以战胜的天纵奇才,而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只要自己能够将其斩杀,就能够凭此平步青云,修行之中会有无数的修道资源向自己倾斜,甚至说不定会因此得到师门长老的青眼相加,百年之后祖师堂议事都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虽说这般有些遥不可及,但念头总是要有的。 人人不都是念叨“万一呢”,万一隋便就真死在自己手上了呢? 隋便在听到人群后那个老匹夫的话后也是哂笑一声,果然哪怕是入山修行之人也会吃这种画得“大饼”。 不过穆竹马先后抛出来的这两句话确实激荡人心,将他们原本消极的战意又重新勾动了起来,而且比之先前还要战意高涨。 身为被围剿之人的隋便最能够感受出来,随着四周攻势的愈发密集,他手中赤霄挥斩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隋便以赤霄在其身前交织出一道密不透风的赤红剑网,勉强能够将那诸多轰砸而下的灵力匹练尽数挡下。 “穆师,趁着隋便此时无暇他顾分身不得,我同你一起出手袭他身后,定然能够将其重创!”天养生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穆竹马说道。 穆竹马看向天养生,两人目光交错近乎同时点头,继而两人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就在隋便斩出一道剑气将数名天霜山弟子联手施展的攻伐之术破开之时,尚未来得及收拢剑势,猛然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他的心头。 几乎是刹那间,隋便没有半点犹豫,左手虚握,一道金光乍现于他掌心中。 旋即他穆然侧转身形,左手紧握的金戟在电光火石之间朝身后刺去。 “咻!” 一道呼啸破空声在其耳畔边砰然炸响。 那截金戟戟尖不偏不倚抵在了一抹剑芒之上,刹那间就形成了“针尖对麦芒”之势。 虽然隋便只是匆忙之间出手应对,但那金戟之威依旧能够压过那道刁钻狠辣的剑芒。 “铮!” 隋便用眼角余光见到是在剑芒的后面,是身材魁梧眼神阴翳的天养生。 “倒是没想到瞧起来五大三粗的模样但竟然还能够使得这么一手阴柔剑法。”隋便嗤笑道。 天养生见到对方竟然能够在仓促间拦下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剑,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但他也并未因此气急败坏,因为对隋便出手的又不止自己一人。 “穆师,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天养生低喝道。 “贼子!受死!”一道振聋发聩之声又在隋便的身后传来。 隋便已经来不及转身,他只觉得如芒在背。 此时隋便一手赤霄一手金戟,明显已经分身乏术。 而天养生他们一直在等的也是这个机会。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人力有穷时,饶是以隋便这般惊才艳艳之辈一旦身陷围杀当中,等待他的也只有沦为鱼肉的下场。 穆竹马看着那道满是破绽的后背,嘴角露出诡异笑容,“饶是你可以逆行上伐,最终还不是要死在老夫手上。” 手握一柄长剑的穆竹马以奔雷之势杀向隋便,想要凭借手中这一剑将其后心捅个透心凉。 “轰!” 就在穆竹马手中的那柄长剑距离隋便后心窝仅有半寸之时,猛然间一只宛若羊脂白玉的透明手掌将剑刃横握在了掌心中。 那柄将要刺穿隋便心窍的长剑自此再也难进分毫。 穆竹马见到一剑被拦后,脸上的狰狞笑意瞬间收敛,那张脸庞上变得阴沉如水。 “程修山!”穆竹马见到那个让自己功亏一篑的天霜山弟子,怒喝道:“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若是没有他横插一手,此时的隋便已经成了自己的剑下亡魂。 自从被通玄长老带回山门并且在祖师堂内向诸位长老隐瞒白朗真正死因的程修山已经有段时日没有露面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现身帮助这个祸乱山门的乱臣贼子。 这已经不单单是胳膊肘往外拐那么简单了,而是同那个青云一样,叛出山门助纣为虐。 程修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穆师,我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而反观隋便竟然对于程修山的出现并没有感到太大的诧异,他只是淡淡撂下一句,“谢了”。 随后他手臂上一重重汹涌澎湃的气机如江湖浪潮般涌上手中金戟。 感受到自金戟上传来的那股如龙似象的恐怖力道后天养生脸色惊变。 隋便自然没有给他权衡利弊的时间,在伴随着一声“滚”后竟然直接以蛮横的气机逼得他连连后退。 天养生那副魁梧的身躯竟然在那股恐怖力道之下被逼退了数丈之远,若不是在这其中有数名外门弟子帮他卸去了部分力道,只怕隋便的一戟就已经让他跌落出浩然台了。 将天养生逼退后,隋便一戟一剑又将数名围杀上来的天霜山弟子从半空中斩落。 摔躺在地上的诸多弟子要么是伤及脏腑,要么是被隋便挑断了手筋脚筋,当然还有更倒霉的被隋便以剑气斩断了手臂。 总之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的天霜山弟子躺在地上,捂着断臂伤口,哀嚎不已。 穆竹马面如霜雪般盯着坏了自己好事的程修山,冷冷质问道:“程修山,你应该知道叛乱天霜山是怎么的罪罚吧?” 不管他缘由是什么,如今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程修山替隋便拦下了那一剑。 程修山面对着穆竹马的质问以及诸多同门师弟的愤怒目光,点点头,没有吭声。 作为天霜山的内门弟子,他对于天霜山处置叛徒的手段再清楚不过。 但他在明知如此却还要替隋便接下这一剑,更多的则是对整座天霜山的失望。 若非这般,他也不会同隋便走到一起。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穆竹马继续追问道。 程修山沉吟了许久,然后淡淡说道:“若是有一天山门觉得你再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觉得等待你的又会是什么?” 穆竹马闻言眉头拧成一团,他不明白程修山为何会有这样的询问。 其实按照天霜山的规定,山门的长老若是在百年内没有突破桎梏更上一重楼,那么当他的寿元将尽时需要自行兵解。 在散尽一身境界修为的同时还要将灵力赠还给山门,以此来保证的山门灵气的长盛不衰。 当然对于这一点没有半位长老存在异议,甚至有境界修为较高的门内弟子在重伤濒死之前也会主动将自身灵力返还给山门。 程修山听到穆竹马这般说后,神情激动地打断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而是当你重伤不治时,你觉得山门长老还会愿意出手医治你吗?” 穆竹马没有半点犹豫,当即说道:“我想不管是内外门弟子,长老们都会一视同仁。” “你放屁!”程修山神色狰狞地反驳道:“祖师堂内那群长老都是些道貌岸然冠冕堂皇之辈,他们才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你们的命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 说到这,程修山自嘲一笑,“当然我的性命也是一样。” 穆竹马闻言脸色阴沉地呵斥道:“住嘴!程修山,我希望你清楚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程修山当着众多山门弟子的面说出这种话,绝对会引来诸多弟子的遐想,更何况前者身上还有一个内门弟子的头衔。 身为内门的程修山当众指责山门长老的种种不是,这远要比一个祸乱山门的孽子要严重的多。 所以说只有自家人捅刀子才捅得最狠。 程修山环顾神色各异的山门弟子,苦笑道:“我很清楚。” “那你凭什么这般说?!”穆竹马厉声质问道。 不是他想要胡搅蛮缠,而是以眼下的这般形式他必须要给众多外门弟子一个交代。 隋便身为一个外人可以联手诛杀,但程修山却是山门正宗牒谱弟子,若要杀他,就必须有一个可以服众的理由。 “因为我亲眼见到通玄长老将奄奄一息的白朗师兄打杀!”程修山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般喊道。 整座浩然台悄寂一片,甚至针落可闻。 因为程修山的这句高声语,所有天霜山外门弟子皆是停下了对隋便的攻伐之势,然后满脸震惊地看向前者。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位内门弟子口中亲耳听到这件骇人听闻的辛秘之事。 通玄长老竟然把自己的亲传弟子白朗亲手斩杀?但传闻不是说白朗是死于隋便之手?而且先前隋便已经亲口承认。 “满口胡言!”见到当下局势已经超脱自己的掌控,穆竹马厉声呵道:“刚才隋便这个孽子已经亲口承认白朗是被他所杀,如今你却说白朗是死在通玄长老手上,分明是想欺师灭祖!” 隋便此时哂笑道:“老匹夫,我劝你别一口一个孽子叫着,不然我会亲手将你那口老牙给一个个崩下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齿老贼’。” 然后他又环顾左右,沉声道:“先前在百草堂我确实是一戟将白朗捅了个透心凉,但并没有毁去其三魂七魄。” “而且按照你们天霜山的底蕴想要给白朗安排一具肉身再将让他还魂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了,区别就再无想不想,又舍不舍得。”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讽笑道:“不过既然白朗当真死得不能够再死了,我想你们也不是傻子,应该清楚那个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为你们师门长老的不作为,所以我就极善解人意地将这个黑锅给背了下来,算起来你们的通玄长老应该还欠我份人情。” 隋便的声音以灵力裹挟在众人耳畔边响起,继而就宛若一束天雷般在他们的心境中砰然炸裂。 犹如平地起惊雷,又仿佛天雷勾地火。 浩然台上所有人的脸上神色各异,有震惊,有彷徨,有怀疑,有凝重。 当隋便打量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后,抿了抿薄唇,虽然暂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这就已经足够,不,应该是很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而这颗种子随着局势的变化会很快生根,继而发芽,最后破土而出将天霜山建立数百年的根基给毁去。 这颗深埋人心的种子,叫做怀疑。 他隋便不但要杀天霜山的人,还要诛天霜山的心。 “贼子住口!”穆竹马同样注意到了诸多弟子脸上的神色变化,他知道一旦众人相信了某个事实,那眼下局面就会覆水难收,一发而不可收拾。 隋便双眸半眯,眸底深处惊芒湛湛。 下一息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猛然间穆竹马就感觉到有一股刺骨寒意将自己全身笼罩。 尚未等到他反应过来,一抹冰凉就出现在了他的喉间。 他稍稍低头看去,发现那道赤色的剑身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眼帘中。 “这怎么可能?!”穆竹马脸色苍白地呢喃道。 他自问已经对隋便百般提防,但还是让其找到了可乘之机。 “老匹夫,你倒是聪明,不喊孽子了又给我扣上一顶贼子的帽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我就不会宰你了?” 穆竹马偷偷咽了口气,自从他修道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这般近。 近到赤霄剑身与自己脖颈间仅有毫厘之末。 “穆师!”见到穆竹马被擒,众弟子出声喊道。 见到诸多弟子想要上前搭救自己,但又觉察到脖颈间的那抹冰凉已经划入肌肤,甚至还有些许温热流淌出,穆竹马急忙制止道:“住手!” 若是再默许这帮愣头青上前,穆竹马相信先死在隋便剑下的只会是他自己。 “啧啧。”手握赤霄的隋便只是听到这两个字便感慨道:“难道不该是穆师你以天霜山大义为先,舍生而取义?怎么身为天霜山的教习师父面临生死时还选择做了缩头乌龟呢?” 隋便说完用左手扣了扣穆竹马的脑袋,“怎么回事啊穆老匹夫?” 穆竹马听到这番话后顿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虽然隋便没有如他所说将自己的一口老牙拔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那隐晦心思昭然若揭,还不去直接拔去自己一口老牙来的直接了当些。 此时天养生已经重新回到了人群中,只是他握剑的手腕始终在隐隐作痛。 隋便先前的那番言语也被他听在了耳中,他如今已经清楚了程修山出手的始末缘由。 虽然他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但他并不是没有脑子。 恰恰相反,从他先前当着诸多弟子的面质疑穆竹马就可以看出他同样有些不浅的心思。 所以在听到程修山与隋便的那番“杀人且诛心”之言后,他已经选择了相信那个真相。 所以在众弟子担忧穆竹马的生死时,人群中的天养生并没有半点动作。 但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某个抉择。 所以他在众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之时,动了。 转瞬间,他的身形来到了隋便的右侧,然后掌心中灵力喷涌,化作一道灵力匹练朝后者的腰侧肋骨处轰杀而去。 隋便很早就发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天养生,也注意到了后者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那抹狠厉之色自他眸底一闪而过时自然也没能够逃脱过他的目光。 隋便大概猜到了天养生要做什么,所以对于这位天霜山弟子的暴起出手他没有感到半点意外。 隋便没有躲避,只是左手按住穆竹马的肩膀,然后朝灵力匹练轰来的方向拉去。 已经被束缚手脚的穆竹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隋便将自己当做肉垫。 “砰!” 那道灵力匹练正好轰在穆竹马的胸口上,后者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养生,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放了穆师!”天养生低喝一声,右手以精纯灵力缠绕,五指弯曲如钩,朝抵在穆竹马喉间的赤霄剑身抓去。 隋便趁此空隙向天养生递出一拳,没想到天养生竟然没有半点躲避的念头。 在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后他的右手也抓在了赤霄剑身上。 旋即他用那宛若峰岳般的魁梧身躯做遮挡,然后抓住剑身的右手往又一横。 寒芒闪烁的剑刃自穆竹马的脖颈处一划而过。 而这一切,皆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场之人中只有隋便,天养生以及被断喉的穆竹马知晓。 穆竹马感受着滚烫的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他想质问天养生为何要杀自己灭口,但此时他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以他只能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双手死死抓住天养生的衣袍,然后用自己的鲜血染红将其染红。 觉察到被自己胁迫的穆竹马已经身死,隋便向后撤出一步,然后左手一推将后者“送”入天养生的怀中。 天养生将穆竹马的尸首带回人群中,面露悲痛之色。 “是隋便杀了穆师。”天养生替躺在自己怀中的穆竹马合上瞪得极大的双眼,呢喃道。 “为穆师报仇。” “杀了隋便!” “绝不能够让他活着离开天霜山!” “...” 刹那间原本寂静的人群因为穆竹马的身死从而群情激昂,所有人都将隋便视作必杀之人。 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的话,隋便此时已经千戳百孔神仙难救了。 隋便看向人群中的天养生,后者低下头去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 天养生知道穆竹马必须要死,若是他不死,受制于隋便的就不仅仅是穆竹马一人,而是整座浩然台上的山门弟子。 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隋便安然无恙地离开浩然台。 而且最重要的是天养生需要用穆竹马的死来重新唤起诸多弟子对隋便的仇恨。 所以穆竹马就没有活着了理由了。 而天养生清楚隋便想要离开浩然台,就绝对不会对穆竹马动手,最起码眼下不会。 也正因为想明白了这点,所以才有了亲自出手借刀杀人的那一幕。 只是因为在他刻意为之的情况下,能够见到那一幕的仅有隋便与一个已经死得不能够再死的穆竹马。 已经无所谓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隋便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浩然台,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处现身了。 而天养生自始至终要做什么隋便也能够猜到十之八九。 只是让隋便没想到的是前者竟然会出手这般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要搭救穆竹马的意思。 当然隋便不介意顺水推舟送他这个人情,毕竟他同样也没想过让穆竹马活着离开浩然台。 “天霜山能够有你这样的人才,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隋便手持赤霄,神色平静地说道。 天养生将穆竹马的尸体缓缓放在地上,然后慢慢起身,死死盯着隋便,“我只知道你今日注定是要死在天霜山上。” 隋便将赤霄插在地上,然后双手搭在剑柄首端,坦言道:“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天养生不甘示弱地说道:“今日你若能活着离开浩然台,届时不用你动手我自断命脉。” 隋便呵呵一笑,然后转身抬头看向那座身在云缠雾绕中的峰顶,深吸一口气。 “今日隋便拜山,天霜山可敢迎客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兄弟阋墙 没有人会想到隋便竟然会口出这般狂言。 天养生没有想到,程修山同样没有想到。 “你究竟想做什么?”程修山掠身来到隋便身旁,面含愠色地问道。 先前穆竹马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虽然他也觉得事有蹊跷,但穆竹马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其所杀。 这已经是引起了在场弟子的满腔怒火,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眼下他竟然堂而皇之的扬言“拜山”,他是从未打算活着离开天霜山吗? “想必你们那位通玄长老的面貌你也看清楚了,那祖师堂内的众人呢?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识到过?我见到过。”隋便看向程修山,目光灼灼地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天霜山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程修山闻言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隋便从程修山脸上那复杂悲痛的神情中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虽然他不知道当时祖师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够让一位深受器重的内门弟子不惜倒戈相向,就足以证明当时那场谈话究竟有多荒谬。 程修山此时心境中宛若黑云压城暗无天日,甚至已经到了近乎破碎的边缘。 天霜山毕竟对他有恩,甚至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山门所赐,可以说若是没有天霜山就没有他程修山的今时今日。 但就是这样在他心中被奉为神明的山门长老,那座视为神圣之地的祖师堂,竟然会做出那般让人不齿之事,那座祖师堂内原来竟是乌烟瘴气勾心斗角之地。 当程修山从祖师堂中走出后,他发现自己的道心几近破碎。 这样的天霜山与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天霜山很不一样。 现在的天霜山已经成了藏污纳垢风云诡谲之地。 所以当他亲耳听到隋便要将天霜山荡平后,他并没有立即开口反对。 或许在他心湖深处同样也觉得天霜山只有真正地毁灭才能够涅槃重生不破不立。 “若是你不想看到山门被破,我可以答应送你先行下山。”隋便淡淡说道。 在登山之前隋便曾经答应过青云,他会替以后焕然一新的天霜山保留下一些“好苗子”。 而这类好苗子并非是像白朗那般修道资质上乘之人,也不是像天养生这样心思城府极深极重之人,而是像程修山这样的人。 这样良心未泯心存浩然之人。 没想到程修山在听到这番话后却是极为坚定地摇摇头,“不用。”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到了这时他才算是真正记下了程修山这个名字。 若是当日他没有“一时兴起”,在斩杀白朗后顺手将程修山抹杀,那今日这幕场景就不会出现了。 哪怕天霜山这边并没弟子能够走出去传信,但委实是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所以已经有数之不清的天霜山弟子如蝗虫般遮天蔽日掠空而行朝浩然台飞去。 而且因为隋便先前那句“拜山”,他特意用灵力裹挟响彻整座天霜山,经久不绝,所以浩然台上的动静也引起了山门中众长老的注意。 在天澜峰峰顶,在那棵自道玄开峰立府起就存在的迎客松之下,身为这座道场洞府主人的道玄正在与通幽对弈。 山下的那场动静他们二人已经知晓。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如今我们已经封山,隋便又是如何出现在浩然台的。”通幽捏着一颗黑子,迟迟没有落子,面露迟疑之色。 倒是道玄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悠然模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从太安城中侥幸活下的通幽见此沉声问道。 若非如此,对面之人怎么还能够这般沉得住气。 正在闭目养神的道玄闻声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有抹白芒一闪而过,摄人心魄。 “能够在封山之时踏进山门的,除了手握山门重宝“灵古玉盘”的封天山外再无旁人。”道玄嘴唇翕动,嗓音沧桑如跨过百载光景悠悠说道。 通幽眉头一皱,差点将自己手中的那枚黑子捏成齑粉,“你是说封天山已经落在了隋便的手上?” 道玄点了点头,那张脸色红润绝对不似双百之年的脸庞上,不见半点波澜,“若非如此,青云与隋便二人怎么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踏进天霜山。” “怎么?青云也来了?”通幽神色一振,略显诧异地问道。 其实到了通幽这般修道年岁,世间已经很少有事能够引起他心境这般起伏跌宕,而青云不管是对于天霜山还是对于他通幽,都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不过话一说出口,通幽就很快想明白过来,哪怕封天山当真落在了隋便的手上,隋便也得到了“灵古玉盘”,但身为一个外人他根本就不懂得灵古玉盘的使用之法,所以想要凭此进入山门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青云身为山主鸿云子的师弟,与其一脉相承,想来整座天霜山除了山主之外再无一人能比他更熟悉灵古玉盘的使用之法。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通幽愤愤道。 至于手中的那枚墨玉黑子已经在他掌心中彻底成为齑粉。 “那他人现在身在何处?”通幽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只是一个隋便哪怕天赋再高战力再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难道还真能翻天了不成? 但青云不一样,已经在太安城中初现峥嵘的他就让身为天霜山掌律长老的王定军败在了他手上,继而后者身陨道消甚至没有了轮回转世。 如今他们已经能够确定,往日在山门中不显山不漏水只知道捉弄门中弟子的他已经跨过了天象境,跻身接引境。 甚至就太安城中一战所施展出来的玄妙无双的法术,即便是对上现在的天霜山山主短时间内也不会落得下风。 所以眼下虽然青云是与隋便一同入山,但在他们看来毫无踪迹可寻的青云才是最大的那个威胁。 道玄摇摇头,不过很快又点了点头,继而从棋盒中以双指夹出一枚白子。 “除非是山主坐镇天霜山,然后以山门法器昊天镜找寻出他的踪迹,不然一位接引境强者若是有心藏匿自己的气息,哪怕你掘地三尺也不会找到半点蛛丝马迹。”道玄淡淡解释道。 “不过...”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然后摩挲着手中那枚入手温凉的羊脂白子,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想来此时山门内也只有一处地方值得他去了。” “哪里?”通幽不解问道。 道玄看着棋盘上星罗密布的黑白棋子,一边琢磨着如何落子一边淡淡说道:“忘川洞天。” 通幽听到忘川洞天四字后明显感觉心神一紧。 并非是这处修道之地让他紧张,而是在那里修行的某人让他发自肺腑的敬畏。 偌大的忘川洞天中仅有一人修行,那就是上任山主的师弟,当代山主的师叔,整座天霜山的天,姜寒。 “先前我曾经派人书信一封秘密差遣弟子送去洗云酒庄,想要那人出手拦下青云,不料她只给了回了一句话‘你们天霜山的事老娘没空理’。”道玄在棋盘右上角“浅勾”处落子,神色平静地说道。 语气轻松神态自若,仿若半点没有因花蝶娘的那句话而动怒。 通幽听到这番话后撇了撇嘴,这确实像她说出来的话。 花蝶娘其实在天霜山中的地位极为特殊,因为祖师堂内并没有她的位置,究其缘由也不是因为她的女儿身。 毕竟同样是女子的谢岚也已经在祖师堂有了一席之地。 但花蝶娘身为山主鸿云子的师妹,地位本就尊崇,而且道玄等人也清楚其境界修为不俗,甚至都不在他们几人之下。 所以哪怕她在祖师堂内没有席位,但山门大小诸事都会由山门长老启笔传音相告。 这份差事原本是由掌律长老王定军负责,但自从王定军死后,道玄就将这份吃力且不讨好的活计接手了过去。 “你觉得这句话有问题?”通幽问道。 道玄摇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花蝶娘有问题。” “前不久由沈重阳所带领的历练弟子在接到山门诏令后理应返回山门,但如今那一行人的本命魂灯除了姚乐的那盏依旧亮着外,剩下的皆是魂死灯灭。” 通幽听说过此事,但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只是几名弟子无故失踪,自然有底下负责此事的司律调查,怎样也轮不到他为此上心。 “是他们的死有蹊跷?”通幽狐疑问道。 道玄叹了口气,说道:“根据司律那边传来的消息,沈重阳他们几人就是死在了洗云酒庄内。” 通幽看向道玄,“到底怎么回事?” “是隋便。”道玄眼眸中神光湛湛,淡淡回道。 “而且有消息说,花蝶娘已经答应隋便不会再插手天霜山之事,你觉得放下我们的处境是该喜还是该忧,又或是喜忧参半?” “花蝶娘竟敢与外人勾结,难道她就不怕山主降罪于她?”通幽咬牙切齿地问道。 道玄听到这番话又见到如此勃然大怒的通幽,悠悠叹了口气,“你觉得青云又何时在乎过此事呢?” 道玄低眸看着白子优胜的棋局,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通幽见到道玄露出这副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他可是很难的见到这样的道玄。 两人已经认识了百载有余,道玄的境界攀升虽然不快,一直都是稳稳攀升,甚至都不曾听说有何瓶颈。 而像王定军那般虽然破境极快,不出百载就已经坐上了掌律长老的位置,但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他才死了。 连兵解都不曾有。 而伴随着在山主鸿云子杳无音讯,掌律王定军身死道消,忘川洞天的那位隐世不出,如今坐在自己身前的这位俨然就是天霜山的主。 那座祖师堂,也成了某人的一言堂。 过了半晌,天幕边云卷云舒,棋盘上落叶悠然。 “通玄的事你知不知道?”道玄突兀问道。 通幽与道玄结识百载,从他的只字片语中就已经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事了。 但是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同道玄说。 难道要说自己早就知道是通玄亲手将白朗的三魂七魄打杀,断去了这位亲传弟子的轮回路? “通玄与我一样都是玄字一辈,当然在这天霜山中辈分也算极高的了,甚至你的‘通’字还与他渊源甚深,所以平日里你与他走得近些并没有人会说什么。”道玄拂袖一挥,面前棋盘中的纵横交错相互绞杀的黑白子便消失不见。 “但是。”只听道玄话锋一转,自顾自说道:“通玄当着程修山的面抹杀掉白朗的魂魄本就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你本该在知晓此事后提醒通玄,铲草除根以免落人口舌,不然早晚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通幽听到这番话后缄默不语。 “如今通玄做的好事已经由程修山之口被众多山门弟子知晓,即便没有隋便的出现,祖师堂也会花费颇多的功夫来处理此事,替他通玄把屁股擦干净。”道玄向通幽伸出右手,示意猜先,“你我相识多年,应该知道虽然我平日里虽然很好说话,但最不喜欢做得就是替人善后这种事。” 猜先结束后,这盘换道玄执黑子先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通幽沉声问道。 他知道既然道玄已经这般说了,那就绝对没有轻易放过通玄的可能。 “你帮我转告通玄,若是他侥幸能够活下来,自此以后的百年祖师堂内便没有他的位置了,让他去思过崖。” 通幽听到道玄要将通玄从祖师堂内挪出,心神恍惚,神色复杂地问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重了?” “重吗?”道玄率先将一枚黑子落下,“要不换你去思过崖面壁修行?” 听到要将自己打入思过崖,通幽强压下心湖中掀起的浪涛,深吸一口气,“我会告诉他。” “还有一件事。”道玄笑吟吟地看着通幽,“既然浩然台上的隋便想要拜山,我觉得你既然身为祖师堂的长老于情于理都该出面一趟,让他明白我们天霜山的待客之道。” 通幽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应道:“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孽子活着走下浩然台!” 道玄点点头,“该你了。” 通幽看着棋盘上落在天元位的黑子,又抬眸看了眼重新闭目养神的道玄,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后者究竟打算要在这盘棋局上怎样落子了。 忘川洞天内。 青云与姜寒两人已经从那局天地棋盘中“走”了出来。 其实也算不上是走,是姜寒以蛮力将青云从那座虚空中硬生生拖拽出来的。 此时青云正鼻青眼肿地蹲在池塘边,用双手掬了捧清水抹脸。 姜寒并非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但他右手臂的一整条衣袖被某人齐齐拽断,正坐在池塘的一块光滑平整的青石上郁闷地抽着旱烟。 心中各有不小怨气的两人皆是默不吭声,所以这方“内有乾坤”的池塘边只听闻“哗啦啦”的水声以及“吧嗒吧嗒”的嘬烟杆之声。 “喂。” 最先破功的还是青云。 若是他孤家寡人身在这忘川洞天内大可以和老爷子耗上悠悠数十载的光阴,但隋便此时还在外边,青云担心以隋便的性子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他不会知道,此时隋便折腾出来的动静已经不算小了。 姜寒闻声瞪了青云一眼,冷哼一声,“没大没小的东西!” 这座忘川洞天就只有他们二人,他的那声喂不是喊自己难道是喊鬼的吗? 青云硬着头皮挨了声老爷子的怒骂,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道:“师叔,是输是赢好歹得有个说法,总不能我们两人在这干瞪眼吧?” 姜寒又抽了口旱烟,没有理睬他,同样没有半点接话的意思。 见到老爷子又是一副一斤肉戳不出半两油的无赖模样,青云只得继续说道:“是,我承认撤掉您的袖子是师侄不对,但您不是也对我拳脚相向,你那拳脚可半点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说到这他揉了揉眼角,或许是用力稍微大了些碰到了青肿的地方,顿时疼得青云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见到青云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姜寒这才将旱烟杆在脚跟上磕巴了磕巴,始终一副没好气的语气,“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能够将我这半条衣袖扯下来的,整座天霜山除了你师父也再无旁人,所以你就可劲儿偷着乐吧。” 青云听到这番话本想强忍住笑意,但看到老爷子一光溜溜的手臂裸露在外边的滑稽模样,就再也忍不住,甚至顾不得半边肿起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 姜寒就这般看着青云,等到他笑够了才将一块土疙瘩朝他的脑门丢去。 不过却被早有防备的青云轻松躲了过去。 “王定军能够死在你手上,不冤。”姜寒盖棺定论地说道。 只有以身入局,见识到了那片由道和法交织纵横的棋局,更是在见识了以天穹星辰为棋子的恢宏磅礴的一幕后,才会明白眼前这个青衫道人的恐怖之处。 那震撼心境无与伦比的一幕,即便是姜寒估计都要消化好些岁月。 终于能够在老爷子口中听到自己一句好话的青云双手拢袖,正襟危坐,瞬间觉得自己青肿的脸庞也不是那般疼了。 “你能够走到这一步我想若是你师父还活着指定会趾高气昂地同我炫耀好长一段时间。”姜寒那张近乎万年如冰霜不化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 青云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一边给姜寒捶背捏肩一边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会?您又不是不知道比起师父我还是跟您最亲。” 谁不知道当年在这忘川洞天内,有一老一小经常临渊垂钓,那番悠然自得的模样每每都是羡煞旁人。 “可他毕竟是你的师父。”姜寒淡淡地说道。 青云停下手上的动作,因为自己听出了老爷子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是自己的师父,那鸿云子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师兄呢? 姜寒望着平静的池塘,感慨道:“其实不管你来不来找我,我都不会插手你与鸿云子的事。” “天霜山本就是师兄留给鸿云子与你的,跟老夫有半毛钱的干系,我只是气不过你要联合外人来对付你师兄罢了。” “无论怎么说鸿云子都是你师兄,有什么话不能够一家人关上门把话摊开了说,何必非要打生打死的呢?” 青云听到师叔这般苦头婆心的劝说后缓缓站起身来,说道:“若是可以我当然会同师兄好好说一说,毕竟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是只要能动嘴皮子就绝对不会动手。” “但现在鸿云子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偏向我与师妹的那个师兄了,而天霜山也不再是以往的天霜山。”青云负手而立,心如止水地说道:“若是师叔您没有画地为牢这么多年,我想此时的天霜山应该也会让人失望透顶。” “那你也不该联手外人一起...”姜寒正色道。 不过他话尚未说完就被青云打断道:“当年隋便的父母双双死在那场由天霜山插手的国战中,您是觉得隋便不该向天霜山报这血海深仇?” 姜寒瞬间就被青云给堵得哑口无言。 “不瞒您说,今日不止我踏进了山门,隋便也一起随我登上了天霜山,如今师兄正被大隋遗臣杜行甲所牵制,整座天霜山能够拦下我的也只有师叔您。”青云转身看向那方池塘,说道:“若是您不再出手拦我,那师侄便离开这里了。” 话音落地,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青云抿了抿薄唇,缓缓走到池塘边。 传言忘川河之水直通九幽深处,而这座洞天之所以取名为忘川,其实只是因为这方毫不起眼的池塘。 青云如释重负地说道:“有机会青云再来看您。” 说完他便纵身跃入池塘中。 不敢回头。 在池面响起一道沉闷至极的“噗通”声后,同样传来的还有一丝老翁的叹息声。 世间长辈最不想见之事,无外乎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第二百五十章 启门 天霜山外。 在一处弥漫着岁月沧桑气息的破败祭台上。 许佛一袭白衣孑然一身站在祭台中央。 在祭台下众人翘首以待,数之不尽的目光皆是看向那道修长身影。 他们都是接到百里浠的风云帖集结而来的江湖游侠。 这群人年龄相差悬殊,有的已经是花甲之年,有也有刚行过弱冠之礼的少年人。 但没有意外,他们皆是与天霜山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所以他们聚集到此皆是心怀一个目的,推翻天霜山对于江湖的统治。 而身为发布风云帖之人的百里浠,此时就站在人前,他的目光同样落在了许佛的身上。 他知道青云与隋便两人如今已经潜入到了天霜山中,而他们要等的,就是发起攻山的讯号。 “百里掌门,怎么这么半天迟迟不见有动静传出来?”一位黑袍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百里浠身边,压低了嗓音问道。 百里浠闻声目光微瞥,看着这位在江湖上有“捶山门神”之称的老人,姓董,名天仇。 据说当年董家所开创的佰山派也算名动江湖,那道佰山谱号称囊括天下名山大川,更是寻灵地访洞天的绝佳器谱。 所谓树大招风,这道由董家数代人费尽心血所谱写的佰山谱终究还是引来了天霜山的觊觎之心。 随后天霜山便向佰山派索要那张佰山谱,并打着佰山派的那个“山”字抢占了天霜山的地脉气运,要求其散派弃宗。 董家老主自然不会答应天霜山提出来的这个无理要求。 而天霜山也料到佰山派不会答应,所以那夜就派遣近百名内门弟子下山。 第二日佰山派就只剩下一堆断壁残垣,那份让无数江湖人心心念的佰山谱也下落不明。 如今董天仇应该是江湖上“硕果仅存”的武学大宗师了,传闻他已经跻身到了山河境。 要知道在这已经被天霜山遏制住咽喉的江湖,能够踏上练气修行已经是殊为不易,至于能够踏进天象境之下的山河境,则更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不过身为龙门境的百里浠,确实能够从这位捶山门神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大灵压。 既然如此,那桩江湖传闻就是做不得假了。 “董老,不着急,再等等。”百里浠宽慰说道。 虽然百里浠嘴上这么说,但他心底里也一直有所忧虑。 哪怕隋便的修行天赋再如何远超众人,而那位青云先生的境界修为再如何高深莫测,但现在这二人却是深入“虎穴”,身陷孤立无援的处境。 一旦踪迹败露,难保不会在群攻之下出现意外。 万一...万一如今隋便他们二人已经被天霜山长老联手生擒住了呢? 那眼下他们这群人岂不是在这引颈待戮? 董天仇听到百里浠这般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比这位百草堂之主多吃了这么多年的五谷,自然也不是眼力劲儿差的人。 他自然能够瞧出那道风云帖虽然是百里浠发出,但真正主持这场战事的其实是当下那座破败祭台上的白衣男子。 更甚者是如今已经登山的那个隋便。 此时徐河图走到百里浠身旁,轻声说道:“百里掌门,要不要问一下许佛大人的意思?” 百里浠看着伤势已经尽数痊愈的徐河图,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福大命大还是说他祖坟冒青烟。 外人不知道他与许佛的关系他却是知道。 当日徐河图拜许佛为师之时他就在一旁坐着。 当然,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许佛之所以会收徐河图为师,大抵还是因为隋便。 百里浠点点头,“我同你一起去。” 许佛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然后默默转身,看向徐河图与百里浠两人,问道:“有事?” “许佛大人,河图想和百里掌门问一下这场仗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启。”徐河图对其作揖行礼道。 虽然自己已经拜许佛为师,但后者与自己早有约定,他只是自己的护道人并非传道人。 徐河图清楚对方是不想与自己结下那份师徒之间的大道因果。 但对方能够答应给自己护道,这让一直是孤家寡人的徐河图已经很是感激了。 所以徐河图也极为识趣地没有开口喊“师父”二字,而是尊称他为“许佛大人”。 百里浠听到徐河图口中这个称呼后神色古怪,他当然不清楚许佛与徐河图两人之间的那份约定,不过他显然不会对这种事上太多心。 “耐心等着。”许佛双手负后淡淡说道。 这句话自然不是只说给徐河图听的,更多的是说给百里浠听的。 “许佛大人,我只是担心隋便他们会在天霜山遭遇险境,毕竟对方人多势众,隋便与青云先生两人难保会吃亏。”百里浠开口解释道。 许佛穆然转身抬头望向某处虚空,嗤笑道:“人多就一定有用吗?” 听到这话,百里浠就不再自讨没趣,毕竟到了对方那种虚无缥缈的境界,眼界已经高出他们了太多。 俗话说“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于许佛这般大人物而言,自己便是前者了。 许佛看向天霜山所在的那座虚空,微微出神。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问过隋便,为何要将这帮江湖人牵扯进局来。 因为如今没有鸿云子坐镇的天霜山以他们三人想要一路打上祖师堂去虽然不能够说是易如反掌,但总归不会是件难事。 而一旦将这群江湖人牵扯进来,如此只会平添更多的伤亡。 要知道寻常江湖游侠撞上天霜山弟子,哪怕后者只是个外门弟子,依旧不会是其对手。 当时隋便给自己的答案是,“与其让他们浑浑噩噩度日,我想给他们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所以哪怕让他们死,他们也会选择死在天霜山上,死在推翻天霜山的路上”。 于是才有了今日兵临山下这一幕。 浩然台。 隋便与程修山两人如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始终有闻讯赶来的天霜山弟子在诸位司律的率领下掠空而行,朝浩然台浩浩荡荡地赶来。 程修山看着对面有昔日众多熟悉面孔,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如今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听到耳中去。 “程修山,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私通外敌,谋乱师门!”人群中作为程修山师兄的杨负楼冷声呵斥道。 “杨师兄,我没有!”程修山神情坚毅地反驳道。 杨负楼走到众弟子前,满脸盛怒道:“若是你要自证清白,那就亲手了结你身旁的这个孽子。” 隋便闻言长眸微眯,不等程修山开口他便率先说道:“这位杨师兄是吧?好心提醒你一下,上一个喊我孽子的老不死的如今就直挺挺地躺在你身后,所以我真心奉劝你还是对我客气些,万一接下来你的性命被我拿捏在手上,你再跪下求饶,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面子上你总归是说不过去。” 杨负楼当然清楚他口中那个老不死的指得正是穆竹马,所以他脸色一沉,“你这是在威胁我?” 隋便耸耸肩,说道:“若是你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 杨负楼宛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朗声大笑道:“哪怕你战力卓绝,但眼下我们这么多人,你凭什么觉得能够拿捏住我的性命?” 隋便双手拢袖,悠哉悠哉地环顾四周,如今整座浩然台已经是人头攒动,对方确实是在人数上占据了天大的优势。 “要比人多是吗?”隋便呵呵笑道。 话音刚落,只见隋便双手从袖中掏出,右手中多了一枚古朴玉盘。 一直紧盯着隋便的杨负楼虽然不知道那枚古朴玉盘究竟是何物,但能够让隋便在此时取出来之物,绝对不会简单。 隋便手中的这枚玉盘正是封天山手中的灵古玉盘。 只见他将灵古玉盘轻轻托起,灵古玉盘既而静静悬浮在隋便身前。 然后隋便按照青云所述双指掐指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一道宛若天音的吟唱声在众人耳畔边响起,原本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灵古玉盘开始闪烁起淡淡的光晕。 与此同时一股淡白色的气机涟漪自玉盘为中心向外荡漾开来。 “阻止他!”杨负楼厉声喊道。 虽然他仍旧没有弄明白那究竟是何物,但他清楚无论此时隋便做什么他都不能让其顺利进行下去。 就在天霜山诸多弟子将要有所动作时,一股浩荡的威压瞬间弥漫在众多弟子的神海之中。 近乎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整座浩然台都在那股威压下变得震颤不安。 露台晃动,空间颤栗。 甚至连不远处的群山都摇晃不休。 紧接着以隋便为中心,周身三丈内的虚空出现一道长达八尺的裂痕。 众人见到这一道异象后皆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面露警惕之色。 然后隋便双指并拢作剑,以自身灵力为牵引,将悬浮在空中的灵古玉盘牵引至那道虚空裂缝之前。 最后隋便用掌心将灵古玉盘重重按在了虚空裂缝上。 “轰!” 隋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这座浩然台在剧烈抖动。 甚至环伺在四周弟子的身形都开始晃动起来。 隋便的灵力不断通过掌心注入灵古玉盘中。 而随着灵力的注入,那枚灵古玉盘如久旱逢甘露的田地,在疯狂吞噬着灵力的同时,自身的光芒也变得愈加耀眼。 “给我开!”隋便低喝道。 “轰隆隆!” 那道原本紧闭的虚空裂缝竟然开始逐渐向外扩张,挤压得四周虚空发出沉闷如闷雷的声响。 数息之后,在诸多天霜山弟子的瞠目结舌当中,一道仿若能够吞噬世间所有光芒的虚空之门出现在众人眼中,矗立在了浩然台上。 与此同时,在那座破败祭台上猛然间传来一道类似于金石相撞般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整座祭台动荡不已,即便是在祭台四周,那密密麻麻的江湖人也能够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荡之感。 百里浠稳住身形,环顾左右,不知道为何会突生这等变故。 “难道...”百里浠诧异想道:“难道隋便与青云两人的踪迹被天霜山发现了?” “百里掌门,究竟发生了什么?”捶山门神董天仇来到百里浠身边,神情凝重地问道。 在场所有之人都知道百里浠已经与天霜山签订“山上君臣”之盟久已,关系匪浅,而百草堂与天霜山决裂继而广发风云帖也只不过是最近才发生之事。 谁也不敢保证百里浠与天霜山之间究竟还有没有猫腻。 若不是徐河图现身证实了百里浠的说法,在场之人中会有超过半数信不过这位百草堂之主。 而眼下这场变故又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会不会是百里浠与天霜山串通一气将他们这帮“乱臣贼子”一网打尽的绝好算盘。 “放心,不会有事的。”百里浠感受到对方身上不再压制的灵压后,心神一紧,佯装镇定地解释道。 在场之人也只有祭台上的许佛与台下的徐河图仍旧在这股虚空震荡之下保持平静。 就在董天仇将要再度开口时,祭台上一袭白衣恍若神人的许佛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缓缓抬手右手,食指之间灵芒闪烁,随即他以青云临行前所传授之法以虚空作符纸,以指尖灵芒为朱砂,在虚空中笔走龙蛇。 数息过后原本在他身前空无一物的虚空中赫然多出了一道散发着无穷道韵的符箓。 而后许佛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开!” 许佛穆然睁开眼眸,眸中神光湛湛,神意流转。 旋即他双指点在符箓之上。 紧接着,一道数丈之高的虚空之门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中。 那扇虚空之门内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无尽的黑冥,仿佛能够将世人心底里最深处的黑暗给勾引出来。 众人见此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充斥着震惊,彷徨与恐惧。 站在虚空之门前的许佛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嗓音以灵力裹挟,落在每个人的心湖上,“若是你们现在想离开我可以当做看不到。” 听到许佛这般说,祭台之下悄寂无声,是去是留他们都在等一个人当做出头鸟。 百里浠没有动,董天仇也没有。 一人德高望重一人境界高深,这两人不动,其余之人自然也选择“按兵不动”。 而徐河图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徐河图敢往。” ... “百草堂百里浠愿往。” “佰山派董天仇愿往。” “两仪剑派肖璋愿往。” “青莲宗连营,杨柳愿往。” “云霄宫赫连长眉愿往。” “蜀地唐门李寻欢亦愿往。” “...” 一声声愿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如一道道平地而起的惊雷,震撼人心,让人满腔热血如熔岩鼎沸。 许佛见到这一幕后嘴角微微上扬。 当初他与隋便打赌,赌事到临头绝对会有人临阵退缩,如今看来是自己输了。 不过他并未觉得失落,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样很好。 然后他重新转过身去,一步踏进虚空之门,他知道,在门的那一侧,就是天霜山。 见到那袭白衣消失在了门内,徐河图跃上祭台,然后没有半点犹豫紧跟了上去。 百里浠与董天仇两人相视一眼,后者侧身伸手道:“百里掌门,请。” 百里浠拾级而上,再登上祭台后对着台下的众人拱手道:“大业在前,百里浠甘愿为各位做个马前卒,我先行一步了。” 说完边毅然决然转身然后面无惧色地走进了虚空之门。 紧接着众人井然有序且悄无声息地鱼贯踏进虚空之门。 ... 浩然台。 随着那道虚空之门的现世,天霜山弟子没有一人敢率先对其出手。 他们都不知道这道凭空显现的虚空之门究竟有何蹊跷之处,万一从门内出现实力可怖的魔物,受伤是小,丢了性命十数载修行尽丧,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就在杨负楼欲要出手之时,一道宛若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自他们头顶响彻开来,“你们还在等什么?!” 杨负楼闻声望去,只见到一抹黑影从天而降,直接将天幕上空连绵数百里的云海齐齐分开,然后裹挟着霸道至极的灵压宛若天外流火般重重地砸落在地。 本来就此弥漫开来的烟尘也被那人拂袖一挥彻底拍散。 当杨负楼看清身前的那道背影后,偷偷咽了口口水,然后不敢有半点迟疑,砰然单膝下跪,低头恭敬万分地喊道:“弟子恭迎通幽长老!” 见到杨负楼叩首并且喊出了来人的身份,在场的天霜山弟子如同天边云海浪涛起伏纷纷对其跪拜叩首。 所以当下整座浩然台上,站着的也只有隋便与通幽两人。 至于程修山,虽然他选择与隋便并肩而战,但他与通幽对视之下根本承受不住那股铺天盖地朝自己笼罩而来的灵压。 所以他跪下身来的动静极大,甚至双膝下那方砖石已经被跪裂。 隋便自然也能够感受到那股重若万钧的灵压,但他对此已经习惯,所以他就这般静静站在那道虚空之门前,双臂低垂,眼眸半眯。 “没想到我那一句拜山就把你这个趴在泥潭中的老王八给钓出来了。”隋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并没有见过通幽,但那场太安城之战后自己也从许佛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用后者的话来说,就是“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大黑耗子罢了”。 “放肆!竟然敢这般同长老说话!”杨负楼哪怕没有起身,但听到隋便那番猖狂之言后,抬头怒喝道。 通幽此时的目光并不在隋便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后的那前虚空之门上。 “道玄长老猜的果然没错,灵古玉盘当真落在了你的手上。”通幽看着那枚浮光掠空的古朴玉盘,神色平静地问道:“封天山那小子如今在哪?” 杨负楼闻言脸上的震惊之色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天霜山弟子包括程修山在内皆是面露惊讶神情。 虽然他们并不知晓灵古玉盘是何物,但身为师门弟子却对封天山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天之骄子。 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亲传弟子在其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甚至有消息传出天霜山下一任的山主就是他封天山,并且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让他们很难不相信。 只是这样的惊才艳艳之辈怎么可能会与隋便有交集,而且听通幽长老的意思,这枚灵古玉盘先前还是在封天山手上的。 “他啊,很难相信封天山会是你们山竹的嫡传弟子,这都销声匿迹十天半个月才有人问起,怎么?你们都这么不关心未来的天霜山之主吗?”隋便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 “放心,他还没死,只不过落在我手上多少是受了些委屈,但好歹是保下了性命。”隋便继续说道:“不过我很难保证若是我在这出现了意外他依旧会没事。” 随后他看向通幽,“你要不要试一试?” 通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嗤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隋便毫不避讳地承认道:“算是吧。” 只有到了现在,杨负楼以及众弟子这才不得不相信了某个事实。 在他们心中如同天之骄子的封天山竟然成了隋便的阶下之囚。 下一刻通幽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隋便神色一凛,右脚一步踏出,拦在了灵古玉盘之前。 旋即他体内汹涌澎湃的气血如滚滚江渎不断叩响他体内的脉门。 一阵“噼里啪啦”犹如炒铜豆的清脆声响自他的体内乍响。 与此同时通幽的身影出现在隋便身前。 不,准确来说是隋便主动撞上了他。 因为隋便清楚通幽的心思自始至终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这枚灵古玉盘上。 通幽朝隋便的胸口拍出一掌。 那一掌使得身前虚空都震颤不已,甚至都出现了虚影。 而隋便也向前递出一拳。 “轰!” 拳与掌相撞,虚空中出现了细微的灵力漩涡,一道震耳欲聋之声自闭响彻云霄。 浩然台上诸多修为不济的外门弟子已经是七窍流血,头晕目眩。 隋便的身形向后暴退而去,通幽则是稳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难道你就只会耍些嘴皮子功夫吗?”通幽大失所望地问道。 隋便强行咽下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不甘示弱地说道:“你也就这点本事?” 第二百五十一章 蚍蜉撼大树 通幽闻言冷哼一声,“倒是嘴硬的很。” 不过他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心中还是升起一丝诧异。 因为以他的眼力能够瞧出隋便只不过是磨根境的武夫修为,而且即便是踏上了练气修行,但也不过是春秋境,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伪境。 要知道一旦陷入伪境,就等同于大道修行走上了断头路,再没有破境可说。 所以只是一眼就看清隋便深浅的通幽虽然诧异于隋便竟然只能够凭借磨根境的武夫体魄与自己硬撼一掌,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个给天霜山带来极大麻烦的隋朝孽子也只能够走到这一步了。 隋便呵呵一笑,道:“这里是你的地盘,周围也都是你天霜山弟子,随便你怎么说。” 杨负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隋便,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隋便竟然能够接住通幽长老一掌。 通幽看向隋便身后的那道虚空之门,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但这道虚空之门在这总归是给你留了一道退路。” 因为一旦情况有变,隋便大可以通过这道虚空之门离开天霜山。 届时若是自己不知道对方是在何处开启得另外一扇门的话,那自己就无处追寻隋便的踪迹了。 隋便闻言微微皱眉,对方还是注意到了这道虚空之门。 “所以我想着还是将其毁掉,彻底断了你这条后路。”通幽冷冷说道。 隋便右手虚握,掌心中以灵力牵引将插在地上的赤霄吸扯回来,然后神情坚毅地说道:“这个恐怕就不能够遂了你这老匹夫的意了。” 此时的许佛势必已经带众人踏进了虚空之门,若是这边的这扇被通幽强行关闭,那隋便也不能够保证如今身在虚空中的许佛他们会平安无事。 说不定会因此深陷凶险无比的虚空乱流也说不定。 所以无论如何在许佛他们成功踏进天霜山之前,这道虚空之门绝对不能够关上。 隋便的阻拦更加让通幽确定眼前的隋便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甚至这座虚空之门与于后者而言说不定还有着更加重要的用途,只是如今暂且所有人都没有看穿他的心思而已。 一念至此,为避免横生意外,通幽更加觉得必要要尽早关上这扇虚空之门。 下一息只见他又在原地消失不见。 只是在他先前所站之处留下了几丝若隐若现的雷芒。 隋便面对天象境炼气士不敢有任由保留,右手在握紧赤霄剑的同时,左手上金芒乍现,一道锋芒闪烁的金戟就出现在他手中。 然后他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转瞬间身形在半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继而以势如破竹之竹一往无前之势与通幽撞在了一起。 “轰!” 一道气势磅礴的灵浪霎那间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伴随着响彻开来的还有震耳欲聋宛若九霄惊雷在耳畔边猛然炸裂之声。 浩然台上那些境界稍弱的外门弟子皆是被那股气势汹汹的灵浪掀翻在地,继而瘫倒在地口吐鲜血。 饶是那些境界高出一筹特意赶来助阵的内门弟子依靠自身灵力挡下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灵浪,但那铺天盖地笼罩而来的灵压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的。 杨负楼他们嘴角鲜血流淌而出,体内灵力的运转因为那股重若峰岳的灵压而出现了停滞。 他们感觉仿佛有座重岳压在他们的心湖上,使得他们不敢喘息,气息萎靡。 “通幽长老!”双膝跪地已经无力起身的杨负楼嗓音嘶哑地喊道。 若是他再不收力几分,那杨负楼敢保证,他们诸多天霜山弟子只会被殃及池鱼,死在隋便之前。 正在与隋便角力的通幽听到身后杨负楼的呼喊后,脸色一沉,体内如决堤之水磅礴倾泻而出的灵力瞬间收敛于体内。 然后在朝隋便面门轰出一掌被后者以剑身拦下后便借着那股力道抽身后撤。 他注意到四周天霜山弟子倒地不起的天霜山弟子的惨烈一幕,然后又见到杨负楼这众内门弟子脸上露出的痛苦之色,拂袖一挥,将弥漫在整座浩然台上的那股厚重灵压捣散开来。 几息过后诸多弟子就感觉先前萦绕在心头上的那座重若万钧的峰岳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速速退下。”通幽神情漠然地吩咐道。 若是因为诛杀隋便而导致诸多天霜山弟子变相死在自己的手上,自己不只是在祖师堂无法同众人交代,更没有办法同道玄交到。 “是!”得到法旨的杨负楼站起身来,躬身应道。 处理完这桩事的通幽这才重新看向隋便。 不得不说自己此时已经有些相信封天山那小子或许真的就栽到隋便手上了。 与自己接连交手两站此时依旧还能够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以灵识探查也并没有觉察到他体内气血的运转有任何异样。 “果然是年少出英雄。”通幽嘴角噙起一抹邪笑,道:“不过即便是如此,选择与天霜山,与老夫为敌还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选择。” 再也没有顾忌的通幽双手结印,体内的灵力如同江渎之水滚滚流淌而出,那势大力猛的灵力浪潮朝隋便拍打而去。 只见隋便见到这一幕后神色一振,出奇的是他并没有急着将手中赤霄挥出,而是双眸缓缓闭合,然后心思不断下沉,那缕心神一直沉到心湖底。 陡然间,他感觉自己的一呼一吸都变得极为缓慢,甚至那近百丈之高自己拍打而下的巨浪都变得极为迟钝。 此时在隋便的神海中,所回想起的那当初青云手握赤霄时递出的那一剑。 那一剑虽然时隔多日,但隋便记忆犹新。 恐怖的一剑直接将那座峰岳的顶峰齐齐削断。 说实话当初那一剑带给自己的震撼丝毫不比当初自己年幼时见到杜叔在万里黄沙中以手中长枪挥舞出玄白双龙那一幕要轻。 那一剑的风采才是真正的谪仙人的风采。 隋便深吸一口气,握住赤霄的手指微动。 神海中青云递出那一剑的动作已经在半息间重复了无数次。 以至于隋便能够清楚的觉察到当初青云递出那惊鸿一剑时灵力的流转,衣袍掠动的痕迹,甚至连脸庞的神色变化也看得一清二楚。 转瞬间,隋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那双仿佛有星辰藏匿其中的眼眸缓缓睁开。 在其眸底深处有抹惊芒一闪而过,随后神光湛湛神采奕奕。 他现在要递出属于自己的一剑了。 随着那股滔天巨浪已经朝其拍打而下,甚至隋便如今那道修长且瘦削的身形就笼罩在灵力巨浪所形成的阴影之下。 杨负楼见到这一幕后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以自己的境界修为若是被卷入这场如同海啸般的灵力巨浪中,整具身躯会瞬间被狂暴的灵力撕碎,至于三魂七魄也大抵会被消磨殆尽。 而眼下隋便竟然还没有动手的打算,是他已经放弃挣扎了吗? 就在这个念头在杨负楼脑海中一闪而过时,他见到隋便猛然抬眸,手中那柄剑身赤红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斩出。 一道赤色剑气宛若一弯玄月,只不过这是自下而上,冲天而起。 杨负楼见状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当时隋便明显是朝自己这边看来的,而且嘴角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讽笑。 他是在嘲讽自己? 一想到这,杨负楼死死盯着那袭白衣,眼神阴翳酷烈,双手紧攥成拳“咯吱”作响。 浩荡且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将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从中一分为二。 紧接着隋便又气势不减地递出第二剑。 横挥的而出的剑气宛若嘶啸声不断的千军万马,以势不可挡之姿朝灵力巨浪横冲直撞而去。 甚至站在远处观战的诸多天霜山弟子都在耳边听到了万马奔腾,千军杀伐之声。 隋便递出的第二剑直接将那两道灵力巨浪的浪头齐齐削断。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不过又略感惋惜地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满足于这两道剑势已经不仅仅是形似,特别是第二剑已经无限接近于青云的那一剑。 摇头则是因为可惜青云不在场,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幕,不然自己就能见到他脸上挂不住的尴尬神情了。 见到滔天巨浪被自己两剑破开后,隋便只是稍微一顿,然后手握一剑一戟的他就从尚未落地的灵力巨浪中穿过,以奔雷之势朝通幽袭杀而去。 “勇气可嘉。”通幽见到放弃防守竟然选择主动朝自己奔杀而来的隋便后,哂笑道:“不过依旧是愚蠢至极。” 只见他身上的那件宽大法袍无风股荡猎猎作响。 对隋便的那股杀意也不再刻意遮掩,化作实质的杀意瞬间倾泻而出,将周遭地上五步之内的砖石碾碎成齑粉。 隋便在通幽身前一丈处猛然止住身形,然后左手中的金戟裹挟着如龙似象之力以势如破竹之势朝通幽的眉心处刺去。 通幽感受到这道凌厉的压迫之势后,脸上的笑意更盛。 只见他仅是探出右手,虚空中似乎有无数只右手交叠在一起,当通幽的右手握住金戟之时,又是一股强横的罡风以两人为中心向外席卷而来。 隋便身上的白袍在那股罡风中鼓荡作响,如墨的长发凌乱飞舞,只是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始终浮现出凌厉的肃杀之色。 对于通幽能够接下自己这一戟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对方毕竟是天霜山的长老,好歹也是踏入天象境的强者,若是连自己一戟都接不下,那也太过于废物了。 “你这一戟倒是有些让老夫意外。”通幽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戟尖,沉声说道。 即便是以他的眼力都难以瞧出这道攻伐之术的来历,不过他能够感觉出来这道术法应该是有所残缺,其真正威势应该不止于此。 “你是从何得来的这道攻伐术法?”通幽好奇问道。 隋便见他竟然打上了这道金戟的主意,顿时以言语讥讽道:“等你死了我自然会在你坟头上告诉你。” 通幽闻言冷哼一声,“即便你现在不肯说,但在我将你斩杀后拘禁你的魂魄,然后以文武真火日夜淬炼,老夫就不信你不开口。” 隋便腹诽一句,“你这老东西心肠倒是够歹毒的。” 紧接着他低喝一声,体内的气血之力疯狂流转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随着双腿充斥着鼎沸的气血之力,隋便手握金戟迎着那翻江倒海的恐怖灵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向前踏出一步。 而面对这一步通幽始终是不动如山。 只是两人之间的那道金戟已经弯如弦月,几近崩裂。 感受到自戟身上传来的恐怖气机后,通幽脸色一变。 虽然他知道对方已经在练气修行中走上了断头路,但对方在淬体修行中却同样会注定超凡脱俗。 说不定这个前朝孽子当真能够在这条羊肠小道上走出一番大气象出来。 想到这,通幽仿佛见到另外一个封天山就站在自己面前,注定要将自己超越。 不,隋便甚至要比封天山那小子更加天赋异禀。 而自己绝不容忍隋便就这般势如破竹地继续成长下去。 所以今日隋便必须要死在浩然台上。 当隋便在踏出那一步之后,他与通幽的距离其实已经远了。 或者以他们这种境界修为来说,其实已经很近了。 近到隋便抬手递出赤霄后,赤霄的剑尖就能够抵在通幽的喉间。 通幽冷笑连连,双指以霸道的灵力缠绕将那截剑尖夹在指间。 赤霄只要再递出半寸就能够比如通幽的喉间,到无论隋便如何用力,哪怕握住剑柄的右手已经因为强行角力而颤抖起来,可那抹锋芒闪烁的剑尖却始终再难进分毫。 “接下来该我了。”通幽神情漠然地说道。 虽然他毫发无伤地接下隋便的一戟一剑,但迟迟拿隋便不下落在诸多山门弟子眼中始终会有所他身为天霜山长老的威严。 所以他不想再给隋便半点喘息的机会。 这个年轻人的路就到此为止了。 通幽轻轻跺了跺脚,体内的灵力疯狂倾泻而出,在其身后凝聚成一道数丈之宽的灵力光柱。 璀璨耀眼的灵力光柱冲天而起,百丈之高灵力光柱将原本聚拢起来的云海再次冲散开来。 在距离浩然台极远的一座名为秀灵峰的山岳上,一道青衫人影形单影只地走在林间幽境中。 这座秀灵峰并不是他的修道之地,准确来说天霜十三峰中的秀灵峰其实是他师妹开山辟府之处。 但在他这里根本就没有“避讳”一说,都是一家人嘛。 况且自己那个师妹常年不回山门,即便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对自己计较什么。 其实离隋便想得有些偏差,青云虽然没有出现在浩然台,但是前者身在秀灵峰上却还是还看到那冲天而起气势恢宏的赤色剑气。 感受到那道剑气中中熟悉的神韵,青云嘴角微微上扬,“臭小子,真有你的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当着他的面耍了一剑,这一剑的神韵就被他给偷学去了七八成。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修道根骨确实极佳。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柱。 青云撇了撇嘴角,忍不住对着那道灵力光柱翻了个白眼。 虽然距离甚远,但从传荡开来的那股灵压中他已经知道是通幽那个老家伙出现在了浩然台。 “对一个年轻晚辈下手这么重,你也不怕晚年不详。”青云没好气地说道。 青云没有即刻赶过去,并非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是因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既然隋便已经用灵古玉盘打开了虚空之门,那远在祭台的许佛眼下势必已经走进了其中。 既然许佛与通幽是老相识了,那总得给这俩人见面叙旧的机会不是。 一想到这,青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自己这样皮囊好心地又好的人,这世间可是并不多见了。 就在青云陷入自我陶醉之时,五六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前。 准确来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吆,各位,可是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青云笑眯眯地同他们打招呼道。 说实话他们比自己预料之中要来的晚些。 自从离开忘川洞天之后,青云便没有再隐藏踪迹,甚至还刻意将灵压外放,好让祖师堂的那群人能够找寻到自己。 如今在这秀灵山上自己就快要登顶了,结果他们这才“姗姗来迟”。 领头的道玄看向青云,笑而不语,只是向身后众人摆了摆手。 随即包括谢岚在内的四位天霜山长老身形一掠,再次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了青云周身的四座方位。 青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下众人,长眸微眯,难怪姗姗来迟,原来是琢磨出了对付自己的法子。 “看来道玄长老为了对付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青云揶揄道。 道玄笑容慈祥地回道:“其实这招本来是为许佛准备的,但既然那位没有将你留在忘川洞天内,那就只好让我等来了。” 青云耸耸肩,自顾自说道:“讲真我跟许佛并不熟,你若真要对付他我可以帮你把他喊过来。” “动手!”道玄将手中的龙头拐杖轻敲地面,吩咐道。 青云赶忙摆手道:“别啊,再叙叙旧呗,说不定聊到位了就不打了呢。” 但话音未落,面含煞气的谢岚已经手持青锋朝青云杀了过来。 浩然台。 通幽握住金戟的手掌猛然用力,手臂上缠绕的澎湃灵力转瞬间就将金戟给搅碎开来。 见状不妙的隋便迅速抽身后撤,但他还是晚了半步。 通幽自掌心中激荡而出的灵力匹练已经朝他面门袭来。 隋便神色一凛,脑袋微侧堪堪将那条霸道的灵力匹练躲过,但后者的余势还是将其脸颊划伤。 通幽见到对方躲过自己的攻势,原本想再次出手,但一道破空声在耳边乍响,他眨了眨眼,见到一抹金芒已经掠至面前。 “是什么时候?”通幽呢喃道。 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慌张神色,只是拂袖一挥将那抹金芒打散。 随着金戟戟身消散成数之不尽的荧光,通幽愈发确认这道攻伐之术绝不是通俗之法。 隋便趁此间隙迅速与其拉开距离,神色戒备地注视着通幽。 对方毕竟是天象境强者,况且凭借天霜山的底蕴身为长老的通幽绝对手段层出不穷。 隋便以眼角余光瞥了眼身后的虚空之门,看着依旧黑乎乎不见半点人影的门内,隋便咬了咬牙,“许佛,你是打算来给我收尸吗?” “你确实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还敢在老夫面前分神。”就在隋便留意虚空之门那边动静之时,一道戏谑嗓音在隋便耳边响起。 隋便闻声心神一惊,只是当他再有所动作时为时已晚。 通幽那道枯瘦宛若百年朽木般的手掌“轻柔柔”地按在了隋便的胸口上。 “轰!” 杨负楼见到那袭白衣宛若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通幽笑眯眯地看着远处滚落在地狼狈不堪的隋便,收敛掌势。 自己刚才那一掌即便是山河境大成的炼气士挨上也只能是重伤,再无一战之力,他就不信区区一个磨根境的淬体武夫能够硬挨自己一掌不死。 倒在地上的隋便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体内的气血之力宛若决堤江水,混乱不已。 而且通幽刚才那一掌已经将自己的脏腑震碎,刚才喷出来的那口鲜血中甚至还混杂着碎末。 隋便感受着体内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现在他即便是换口气体内都犹如刀搅。 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强撑着身子从地上慢慢爬起身来。 然后以灵力勉强凝聚出一道金戟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 见到依旧在负隅顽抗的隋便,通幽冷笑一声,然后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惜了。”通幽掌心灵力凝聚,杀意凛然地说道:“不过能够死在老夫手上也算是你的荣幸。” 说完就要一掌朝隋便头顶拍下。 隋便此时已经能够感受到头顶的那股狂暴灵力,但猛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在他心湖间响起。 然后他死死盯着通幽,朝其胸口轰出一掌。 通幽看着隋便那软绵绵的一掌朝自己轰来,嗤笑一声,没有半点躲闪的念头,任由他一掌轰在自己胸口。 “你可知道何为蚍蜉撼大树?”通幽笑问道。 只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在那只轰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掌上,他感受到了一股浩瀚如渊的灵力。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蚍蜉撼大树?”在隋便背后,许佛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神情漠然地反问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门 通幽只是听着那道戏谑之声顿时神情惊变,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那是对其死亡发自于心湖底的恐惧。 那夜太安城之战突兀闯入战局来的许佛仅是凭借一人之力就力敌他与道玄静虚守笃四人。 在这之后更是以雷霆手段将静虚抹杀,若不是有守笃负责殿后拼尽了全部修为拖住许佛,只怕太安城就成了他与道玄两人的葬身之地。 即便是侥幸逃出生天,但那夜许佛的强大已经在通幽的心境中留下了滔天的阴影。 所以当通幽知道许佛已经同隋便那个前朝余孽结盟后,他心湖深处竟然攀升起一丝的恐慌。 他知道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将隋便斩杀。 只要隋便死了,那所谓的结盟与合作就成了无妄之谈。 这也是他为何会对隋便下杀手的重要缘由之一。 他害怕重新对上许佛。 但天老爷仿佛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或许也是山下那群凡夫俗子口中说得“怕啥来啥”。 就在他以为能够结果隋便性命之时,让他心生恐惧的许佛竟然出现在了后者的身后。 通幽看着那张冰冷漠然的面孔,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他现在宁愿对面站的是青云。 不过紧接着许佛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那股汹涌澎湃的灵力顺着隋便的肩膀传递到了隋便按在通幽胸口的手掌上。 最后那凝聚着龙象之力的一掌将通幽直接震飞出去。 隋便看着掌心中袅袅升起的白雾,然后又扭头看了眼“姗姗来迟”的许佛,“你若是再要来半刻,就只剩下给我收尸的份儿了。” 说完就又吐出一口鲜血。 许佛在以灵识探查一番隋便体内的伤势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所幸后者的淬体体魄底子打得牢,然后灵力修行淬炼的那副琉璃无垢身也意义非凡,不然或许真的接不下通幽的倾力一掌。 “你先在旁好好调息,剩下的交给我。”许佛从怀中掏出一枚弥漫着浓郁药香的乌金丹药,然后轻轻抛到隋便手中,宽慰说道。 隋便瞥了他一眼,只是从这沁人心脾的药香就能够明白这颗丹药的珍贵。 就在他刚想说什么之时,突然听到自身后那座虚空之门内传来的众多脚步之声。 隋便回头看去,率先出现在他眼帘中的是徐河图,然后就是百里浠带领的众多江湖子弟。 “你赌赢了。”许佛淡淡说道:“所以这颗‘金乌吞龙丹’就当是我输给你的。” 此时的隋便根本就不清楚这颗金乌吞龙丹究竟是如何得价值连城。 等到他离开穹陵州,闯入了那座机遇与凶险并存的远古战场后,他才明白今日许佛所输给自己的这颗金乌吞龙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徐河图来到隋便身前,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虽然徐河图并不清楚在此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四周环伺且虎视眈眈的众多天霜山弟子,他也能够猜到了许多。 隋便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摇摇头,说道:“放心,还死不了。” 听到隋便这般说,徐河图便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经历近乎相同,一个亡国一个灭门,所以这也使得性子大抵相似。 隋便见到赤手空拳的徐河图,将手中赤霄递了过去。 见到隋便将赤霄递给自己,徐河图神情不解地看向他。 “暂且借给你的,用完记得还我。”隋便笑着解释道。 说这番话俨然是忘记了这柄名剑赤霄的上一任持有者正是面前的徐河图。 徐河图同样报以笑意地接过赤霄。 就在这两人说话之时,对天霜山有着血海深仇的众多江湖之人已经自虚空之门走出。 “这就是天霜山?”这差不多是所有人此时此刻心中共同升起来的一个念头。 四周群峰耸立直入云霄,宫宇交错仙鹤啼鸣,云缠雾绕灵气盎然。 他们当中也有不少踏上练气修行之人,当他们踏出虚空之门吐纳到的第一口灵气就使得他们心神一震。 因为这里的灵气太过于浓郁了,浓郁到让他们不敢相信,远非山下江湖所能比的。 捶山门神董天仇环顾一圈后强行按耐下内心的激动,他空有一身山河境的境界修为,但毕其一生却没有找寻到天霜山的山门,也从未登临天霜山,这让身负血海深仇的他如何能够释然。 而眼下他吐纳着天地间浓郁的灵气,他确信这里就是天霜山。 如此一来不管是生是死,不管事后能否活着走下天霜山,他都要报数十年前的那场灭门血仇! 被隋便,准确来说是被许佛一掌震退的通幽以脚掌在浩然台地面上捈出一条六丈之长的深深印痕后这才稳住身形。 随后他强行压下体内翻腾动荡的灵力,脸色阴沉地看向出现在浩然台上的众多江湖之人。 原来这就是那小子的计划与打算。 那道虚空之门根本就不是被他当做退路来的,而是让那帮满脚泥泞不堪的江湖人踏足天霜山用的。 “通幽长老。”杨负楼见到诸多江湖之人闯入浩然台,率领山门弟子来到通幽身后,沉声说道。 他同样没想到隋便竟然会如此行事。 “要不要去祖师堂请其余长老前来?”杨负楼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通幽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秀灵峰,摇摇头,说道:“道玄长老他们有其他要事。”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援手。 杨负楼闻言抿了抿嘴角,面露凝重之色。 虽然天霜山弟子的境界修为都要高于那群江湖人,但他们在此或多或少都已经有伤在身,战力也有所折损。 若是当下以这种姿态对上那群仇恨满满的江湖人,最后鹿死谁手即便是连杨负楼都不敢保证。 隋便用金戟撑着身子走到人前,看着通幽身后脸色晦暗不明的杨负楼,说道:“之前你不是打算要同我比人多吗?现在呢?” 站在他身后的许佛闻言默不作声。 他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记仇的? “天霜山众弟子听令,今日大隋孽子隋便率江湖草寇攻我山门害我弟子毁我山门名誉,本座以山门长老之职,率门下弟子讨伐诸贼护我山门!”通幽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更是以灵力裹挟响彻在整座浩然台上空。 这番铿锵有力的话在众弟子耳畔边回响不绝,振奋人心。 所有天霜山弟子同仇敌忾满眼通红地看着这群来犯之敌,体内灵力纷纷磅礴喷涌而出。 隋便看着那众群情激愤的天霜山弟子,抿了抿薄唇,要不然怎么说人家能做到天霜山长老这个位置呢。 随后他指了指那群天霜山弟子,同身后的众人说道:“天霜山的人如今就在你们面前,说不定当中就有当初灭你们师门毁你们帮派的持刀之人,所以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用跟我客气。” 隋便的这番话相较于通幽的实在是太过于平淡无奇,甚至是乏善可陈,但他知道这并不能够影响众多江湖之人对天霜山的满腔愤恨。 “杀!”捶山门神董天仇怒喝道。 旋即他身先士卒裹挟着磅礴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天霜山弟子冲杀而去。 伴随着董天仇的一声怒喝,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仇恨的众人提携刀剑,悍不畏死地跟随着董天仇的脚步。 而杨负楼则是率领着诸多天霜山弟子迎战而上。 随着董天仇以千军辟易之势自天霜山弟子中奔杀出一条血路,这桩代表着江湖与天霜山的宿怨仇恨的战事终于写下了开端。 人潮汹涌相互厮杀之中,只有通幽与隋便许佛徐河图四人尚且没有半点动作。 这四人如同激流中生根的山石,任他江流湍急八面临风自是岿然不动。 隋便瞥了眼右手紧握赤霄的徐河图,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去吧,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徐河图意味深长地看了隋便一眼,后者则是冲他眨了眨眼,说道:“跟在那个捶山门神后边,别死了。” 徐河图点点头,然后看向许佛。 似乎是察觉到了徐河图的目光,许佛点头应允道:“去吧。” “是,许佛大人!” 紧接着到天霜山弟子这边就有人看到有一年轻人手提一柄赤色长剑以奔雷之势闯入了战场之中。 隋便看着如火如荼的战场,又看向同样朝自己这边看来的通幽,问道:“那这个老匹夫就交给你了?” 许佛点点头,“放心,不是每次都有人舍命给他殿后的。” “你有没有想过天霜山的长老为什么如今只有通幽一人出现在这?其他人又不是瞎聋之人,浩然台如今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许佛盯着通幽,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隋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再没有见到天霜山其余长老。” “青云呢?”许佛问道。 猛然间隋便心中冒出一个让他冷汗直流的念头,“你说那帮老匹夫会不会仗着人多势众去堵截他去了?” 许佛同样想到了这点,于是正色说道:“你服下那枚金乌吞龙丹调养伤势片刻,通幽我来解决。” 说完他又嘱咐道:“要快。” 隋便神情肃穆地点点头,若是真被自己说中,那眼下青云的处境可不算妙。 通幽眼见许佛与隋便两人说话分神的片刻,身形悄然向后退了半步,然后穆然转身,身形化作一抹虹芒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开什么玩笑,当初在太安城中与道玄静虚守笃他们三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让我自己一人对上他,这不是取死之道吗?”御空逃离浩然台的通幽一边运转灵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一边咒骂道。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与道玄他们汇合,看看凭借他们再加上护山法阵之威能否将其逼退。 通幽朝后望去,那座浩然台如今已经小若芥子,而且身后也并没有人影追上来。 就在他以为已经将许佛彻底摆脱后,就在他转过头来想着能够彻底松一口气的时候,一袭白衣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之中。 凌空而立孑然一身。 “再怎么说也是天霜山的长老,如今门下弟子正在浩然台浴血奋战而你这当长老的却先行开溜,也亏得先前那番话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没想到却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许佛双手负后神情睥睨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许佛,老夫与你无冤无仇,太安城对你出手也是奉了山主的法旨,而且静虚与守笃两人也因此死在了你的手上。”通幽强行稳下心神,极力解释道。 “今日你只要肯放我一条生路,我通幽日后愿意追随你左右。” 听到通幽抛出这么个条件,许佛淡淡一笑,“然后趁我不备再从后捅我一刀子?” “我许佛看中的只有志同道合的盟友,不会用朝秦暮楚的奴仆。” 通幽见他拒绝自己最后的条件,脸色一狠,咬牙切齿地说道:“许佛,你别忘了现在你身在天霜山...” 剩下的那半句到嘴边的狠话他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来,因为许佛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想杀的人不会管他在哪。”许佛神情漠然地说道。 随即许佛一手按在通幽的肩膀上,霎那间通幽就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流转的灵力宛若被封禁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之后许佛的右手抓住他左手手腕,挥臂一甩,就将其抡飞了出去。 下一刻许佛的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之时已经现在了倒飞出去的通幽的身旁。 只见许佛一手按在通幽的胸口上,掌心中灵力涌动,继而轻轻用力,“给我下去!” 旋即通幽倒飞的身形就如同被一股泰山之重的磅礴大势所压,砰然向下坠落而去。 在那股重若万钧的大势所压迫下,通幽的身躯仿佛一道天外流火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朝下面的浩然台轰砸坠下。 “砰!” 当他砸落在浩然台上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脚下传来的那股强烈的动荡之感。 通幽坠落之地已经下陷半丈之深,而且四周地砖之上还碎裂出狰狞的裂痕。 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一般。 看着许佛重新站到自己身前,隋便幸灾乐祸道:“你也不怕把他这一身老骨头给拆了。” 许佛看着烟尘弥漫之处,淡淡说道:“我说过他跑不了。” 刚才隋便已经将那枚金乌吞龙丹服下,丹药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进入他的丹田。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股炙热之力在自己的灵脉中游走。 遇山开山,遇水架桥。 不过紧接着隋便的脸色一变,有些疑惑地看着许佛。 “金乌吞龙丹的药力要远比你想得大,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你不赶紧运转灵力消耗这股药力,被撑得爆体而亡也不是没有可能。”许佛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儿。”隋便在心中腹诽一句,然后就地盘膝而坐,双手掐指捏诀迅速运转体内灵力。 当下在隋便体内那股磅礴药力如同一只三足金乌般斡旋在他体内各条灵脉之中。 所经之处白雾渐起,灵脉甚至都有了一丝萎缩的迹象。 见到隋便周身白雾缭绕,面露痛苦之色,许佛只是撂下一句“别死了”,然后就掠向通幽坠落的那道深坑。 隋便的那道琉璃无垢身在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眸,感受到体内浓郁至极甚至已经化作实质的药力,在此之前被通幽重创的肺腑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 只不过那只磅礴药力所化的三足金乌所经之处虽然伤势尽是痊愈,但因为药力太过霸道,那股灼热鼎沸的药力也在不断蒸发着他自身的气血。 若是隋便不能够尽快将其“吃”下,他很快就会因气血枯竭而坐化成一具干尸。 “我可真是谢谢你。”意识到这一点后的隋便忍不住咒骂道。 随即那道由琉璃无垢身在隋便心神的牵引下化作芥子大小离开心境,沿顺着那只三足金乌一路留下的精纯药力追赶而去。 在练气修行之人体内,有一处名为桑海的脉门。 当隋便一路按图索骥赶到此处时,发现那只三足金乌此刻就盘旋在桑海之上。 因为三足金乌在这里停留太久,桑海这处脉门已经出现了龟裂,仿佛久旱无雨大地上的裂缝,还在不断向四周延伸。 隋便抬头看向那只三足金乌,纵身一跃,继而探出右手想要将其抓在手中。 但那只由药力所凝聚而成的三足金乌仿若生了灵智般,双翅一振,极为巧妙地躲了过去。 重新踏在桑海中的隋便朝其接连轰出两道灵力匹练,但皆是被三足金乌躲避开来。 他看着脚下被炙烤炽热而龟裂的脉门,面露凝重之色。 若是再拖延下去,自己绝对会身陷险境。 “只是如何才能够将三足金乌困住?”隋便呢喃道。 就在他沉思之时,这副琉璃无垢身竟然有了一丝消融的迹象。 心生觉察的隋便握了握手掌,“想当初这副琉璃无垢身在百鬼夜行之下都没被侵占,没想到眼下...” 说到这隋便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灵犀猛然至心头。 自己这副琉璃无垢身可是借着杨老夫子的磅礴文运淬炼而成。 而杨老夫子贯通儒释道三家学问,学究天人,这一点从那金色甘霖落入太安城祛除百鬼邪魅就已经能够看出。 旋即隋便盘膝而坐,然后双指并拢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处。 继而随着他心神牵动,三道各自蕴含着玄妙气息的道韵自他体内飘荡而出,最后在其身后化作三道虚实不定的人影。 若是细看,就能看清那三道人影的面孔近乎与隋便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这三人中有一人身着祥云道袍,束炼化道冠,一手掐指捏诀,推演阴阳。 一人身着儒生青衫,手握《春秋》,有说不出的大风流象。 最后一人则是身披袈裟,手持锡杖,一步一生莲。 当他们三人见到盘旋于桑海上的三足金乌后,皆是面露端重之色。 随即有道家经藏,儒家讲理,佛门梵音各自响彻整座桑海。 一座小小的桑海脉门中此刻竟然交织着道与理,甚至蕴含着玄妙道韵的道纹也显现在其中。 那只三足金乌被三家经文所化的金色锁链锁住了三足,挣脱不得。 随后三条金色锁链将三足金乌从半空中拖拽而下。 哪怕是三足金乌不断挣扎,但足上的金色锁链却似金如石,愈加坚硬。 最终如同放弃挣扎般,那只三足金乌沉寂了下来,化作一颗丹药模样落在隋便面前。 见到那只三足金乌终于显现出原形,在隋便身后的那三道人影嘴角含笑地点点头,然后身形逐渐虚化,最终化作点点荧光重新归附于那道琉璃无垢身上。 穆然间隋便睁开眼眸,盯着悬浮在眼前的那颗金乌吞龙丹,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 随后他嘴巴微张,将其吸入体内。 随着金乌吞龙丹进入琉璃无垢身,那具琉璃无垢身霎那间绽放出万丈霞光。 此时在隋便的身外,隋便的身躯之上同样映射出五彩琉璃光,宛若神人降世。 看到这番异象后的许佛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想到隋便竟然这么快就能够驯服那颗已经生出灵智来的金乌吞龙丹。 “若是让那帮小子知道了恐怕会被震惊掉下巴吧?”许佛心中腹诽道。 半晌之后,盘膝而坐于桑海的隋便缓缓站起身来,他能够感受到这具琉璃无垢身中所蕴含着的澎湃力量。 而且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道契机到了。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时,体内的灵力仿佛失控般瞬间暴涨,甚至已经将他的神识逼迫出体外。 隋便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盘膝坐在地上的肉身,见到正陷入混乱厮杀的那处战场,见到了一手拎起通幽的许佛。 最后隋便那道脱离肉体凡胎的神识飘荡在了云海当中。 等到他神识混沌举目望去之时,在那天垂之边,隋便见到有座龙门若隐若现,霞光万丈道韵流转。 第二百五十三章 通幽之死 “这怎么可能?!”被许佛掐住脖子高高提起的通幽见到此时的隋便后难以置信地说道。 因为以他的眼力,自然是能够瞧得出来现在隋便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是正身处破境之中。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流露出震惊之色。 在此之前他可以确信隋便已经身陷伪春秋境,再也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甚至就可以说相对于淬体修行这条断头路,眼下练气修行于他而言才是真真切切的断头台。 而就是这么一个已经被他盖棺定论“病入膏肓”的前朝孽子,竟然在不久之后的当下,当着他的面以破境之姿闯入了他的眼帘中。 所以这份震惊已经让通幽忘记了自己眼下的性命正被许佛攥在掌心中。 许佛也注意到了隋便此时的变化,虽然他对于金乌吞龙丹并不算陌生,但他并没有想到隋便竟然会借助那磅礴药力滋养自身灵力继而一举破境。 “春秋境。”许佛轻声呢喃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境就该是龙门境了吧,就是不知道隋便的龙门在何处了。” 练气修行的龙门境可以说是炼气士真正踏上大道修行超凡脱俗的第一道门槛。 相传远古之时在那黄河之上有座巍然耸立于云端的天门,名为龙门。 那条悠远流长黄河之中的水生之属只要能够跃过那道龙门就可以鱼化为龙。 传闻初登龙门,即有云雨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龙矣,遂驾雾腾雾掌施云布雨之职。 远古人族初开灵智,吐纳天地灵气,当第一撮修道之人于黄河之上见到那万鲤争来赴之,竞逐跃龙门,所以见此心生感慨,心觉大道之争莫过于此。 于是自第一拨练气修行之人得道飞升之后,便拟定下了练气修行中的这一龙门境的说法。 但练气修道之人因为修行天赋的缘故,所以根据自身资质所演化而来的那座龙门也有高低之分。 天赋中庸之人那座龙门也过六七十丈,修道资质再好些的便超过了九十九丈之高。 不要小看多出来的这两三十丈高,“九”在大道修行之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意思。 龙门之高达到了九十九丈,只要能够跃成功跃过,在接下来的大道修行中多半就会是顺风顺水,一直到天象境都不会遇到太大的瓶颈。 当初他许佛跃龙门之时,那座恢宏浩大的龙门几近触碰到了云海。 许佛当然不会知道,隋便此时见到的那座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龙门矗立在云海天边处。 而且还有一条蜿蜒曲折九道十八弯宛若巨龙的黄河虚影若隐若现。 隋便虽然从未遇到过此事,但杜叔在此之前就已经将练气修行破境时发生的异象皆是告诉了自己。 所以他此刻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经见到那座龙门,那大抵就是要破开春秋境踏进龙门境了。 所以在那份坚韧道心的驱使之下,隋便一边保持着神识的灵光,一边御风而行朝那座天边龙门赶赴而去。 浩然台上,通幽趁着许佛微微出神时强行挣脱开他的束缚,然后将一道道护身法器朝他轰砸而来。 既然他不肯放过自己,那自己就只能同他来个鱼死网破了。 见到通幽竟然还有气力挣脱开自己的禁锢,许佛轻咦一声。 眼见通幽的法器拖着长长的灵尾以雷霆之势朝自己轰砸而来后,许佛冷哼一声,随即右手探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了身前的那处虚空之上。 “敕!” 许佛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一字。 陡然间宛若言出法随般,那些虽然品秩不高但勉强也能够跻身法器之列的攻伐之器就这般止住了攻势,稳稳地停在了许佛身上。 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这些能够将山河境炼气士轻易重创的法器,许佛长眸中冷芒乍现,“真当我这是收破烂的了?” 随后他拂袖一挥,又将这些法器重新“还”给了通幽。 既然他愿意当做宝贝收着那就自己留着。 通幽见到被如数返还的法器,脸上没有半点惊喜之色,只有慌张与恐惧。 因为他清楚原本这些属于自己护身的法器接下来会毫不留情地轰砸在自己身上。 通幽不敢有半点犹豫,迅速捏指掐诀,一圈圈淡白色的灵力涟漪由内向外荡漾而出。 刹那间一座百丈之高的法相真身矗立在了通幽的身后。 随着通幽施展出法相真身,浩然台上原本还振聋发聩的厮杀声渐渐减弱下来,最后寂静一片,没有半点嘈杂之声。 不管是江湖之人还是天霜山弟子,皆是极为默契地停下了了手上的动作,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耸入云端的法相真身。 甚至在人群中能够听到有人因为惊讶而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不要说那群江湖之人,即便是身为天霜山的弟子也从未见过山门长老施展法相真身。 所以通幽的法相真身一旦显现,不出意外引来了诸多目光。 在这些目光中有恐惧,有震惊,有崇敬,有艳羡。 前两者是属于那群江湖人的,后两者则是能够在众多天霜山弟子眼中看到的神采。 “对方施展出这般神通手段,我们该如何应对?”蜀地唐门的李寻欢吞咽了口口水,脸色煞白地问道。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够对抗的存在。 “这就是天象境的风采吗?”战场上一手将一春秋境的天霜山弟子抹杀后的董天仇看着那道巨大的法相真身,呢喃道。 在见到这一本命神通后,更加坚定了他跻身天象境的决心,所以他绝对不能够死在天霜山上。 “通幽长老已经施展出这般通天彻地的神通手段,这群来犯之敌已经人心惶惶,诸位师兄师弟,随我一同杀敌!”杨负楼神色一振,慷慨激昂地呐喊道。 天霜山这边的战意瞬间被拔高,每名天霜山弟子脸上都流露出坚毅之色。 他们这边有足以焚天煮海通天彻地的长老坐镇,又何惧这帮宵小之辈! 此消彼长之间,原本势如破竹的江湖之人瞬间就成了天霜山弟子斩杀的对象,只是眨眼间局势就呈现一边倒的迹象。 随着那道巨大法相真身的显现,通幽先是以法相的双手交叠替自己挡下那数道攻伐而来的法器。 那数道能够将山河境炼气士随意打杀的法器在碰到法相交叠的双手后,随着阵阵宛若金石撞击的清脆声响传出,那些法器皆是砰然破碎开来。 不过他们也或多或少在那道法相真身的双手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印痕。 见到自己的护身法器尽数破碎,通幽深知想要修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能够再重新找寻天地灵宝炼化,一想到这,即便是身为天霜山长老的通幽也心如刀绞。 其实若是对上同为天象境的炼气士,凭借这些护身法器通幽不说能够稳占上风但也能够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现在对上的却是许佛。 满腔怒火的通幽心神一动,身后那座巨大的法相真身就缓缓而动,然后朝不远处的许佛轰出一拳。 这一拳自上而下裹挟着浩荡威压朝许佛砸落。 但许佛在面对这道犹如泰山压顶般的的拳锋时,依旧神色平静,眼眸中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就在法相真身的硕大拳锋将要把许佛砸入地面时,许佛这才在众目睽睽之年探出右手,然后看似轻描淡写般就用一只手抵下了对方那只近乎重岳般的拳掌。 “这怎么可能?”有天霜山弟子亲眼见到这一幕后匪夷所思地问道。 若是换做他们硬挨这一拳势必会死伤无数,但对方只是凭借一己之力甚至是依靠单手就将其接了下来,这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了。 许佛的目光透过身前的巨拳看向通幽,冷声说道:“若是你的本事也只有这些我想今日你唯有一死了之了。” 通幽同样震惊于对方只是凭借一只手就将自己的法相真身拦下,不过当他听到许佛不带半点情绪的话后,瞬间背后冷汗直流。 随即他在诸多天霜山弟子面前再也顾不得半点的风范,神情狰狞且癫狂,而后他以心神牵动着法相真身,朝那道修长身影双拳轰出。 一拳,两拳,三拳... 一时之间众人甚至看不到了其出拳的速度,只见到虚空中有数之不清的模糊拳影。 没有人记得那座法相真身一共朝那道身影轰出多少拳,但近乎半座的浩然台却因为那一记记倾尽全力的重拳而生出醒目的裂缝,最后直接向下崩塌而去。 等到通幽筋疲力竭终于收敛拳势,看着那漫天的硝烟,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下你总该死了吧。” 不过很快他就又倒吸一口气,仿佛活见鬼般瞪大了双眼。 因为在那渐渐消散开来的烟尘之中,他见到那道修长身姿依旧站在那,根本就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倒地不起。 身上这件白袍有些破碎的许佛只是轻轻跺了跺脚,周身的烟尘瞬间荡然一清。 “看来你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花样了。”算得上是毫发未伤的许佛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杀意倾泻道。 此时百里浠以及江湖之人正在节节败退。 不断有身负血海深仇的江湖人死在天霜山弟子的掌下。 百里浠虽然是龙门境的灵力修为,但他的这个龙门境并非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而是凭借丹药堆积上来的。 所以百里浠的战力已经不能够用不济来形容,而是可以说拉胯。 所幸身为百草堂掌门一直有门下弟子护在他身边,不然只怕如今他已经惨死在天霜山某位弟子掌下了。 不过随着天霜山弟子士气高涨,百里浠亲眼看着门派弟子为保护自己一个接一个死在天霜山弟子手中。 且战且退的他一不小心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而且跌坐在地上的他双手正按在一摊血水当中。 百里浠神色神色惊恐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然后不经意间就见到原来绊倒自己的正是出身百草堂的弟子的尸体。 只见那名弟子额头深深陷了下去,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分明是被对方一掌毙命。 百里浠用满是鲜血的右手给他合上双眼,面露悲痛之色。 就在这位百草堂之主神情恍惚之时,一道黑影暴掠至他身后,然后手中佩剑朝其后脊狠狠挥下。 在这厮杀混乱的战场上,稍有分神可能就会被敌人找到可乘之机,说不定最后连死在谁的手上都不会看到。 当百里浠感受到自己已经被一股凌厉杀意所笼罩时已经为时已晚,他转头看着那道寒芒闪烁的剑刃落下,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就在他已经闭上双眼等死之时,一道铮铮剑鸣声在他耳畔边响起。 “铮!” 紧接着在他耳边响起了清脆至极的金石碰撞之声。 感觉那道剑刃久久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百里浠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柄剑身赤红的长剑。 “百里掌门,别忘了百里姑娘还在等你回去。”徐河图正色说道。 百里浠闻言神色一凛,也顾不得仪度匆忙在地上站起身来。 “对,清宁还在等我回去!”百里浠心中坚定地想道。 徐河图手持赤霄将那名突袭的天霜山弟子手中佩剑挑飞,然后以一记“孤鹜平落霞”一剑洞穿其咽喉。 逃过一命的百里浠对徐河图感激道:“徐兄弟,大恩不言谢,若是我们能活着下山去,你就是我百草堂的贵客。” 徐河图拱手道:“百里掌门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活着走下天霜山。” 没有为什么,因为他相信许佛大人,也相信隋便。 “只怕...难呐...”百里浠面露苦色道。 若是对方没有那位天霜山长老压阵,或许他们还有几分胜算,但随着那个通幽显露出法相真身,这战场上的局势就呈现一边倒了。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一道雷霆炸响之声,紧接着他们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剧烈动荡之感。 当百里浠勉强稳住身形后,朝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方向望去后,这位百草堂之主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视线之中,那座本该耸入云端高高在上的法相真身如今已经被一袭白衣踹下神坛。 巨大的身躯轰然砸在浩然台上,有数不清的天霜山弟子和江湖之人被殃及池鱼,最后被压在法相真身那座庞然大物之下,成了一滩肉泥。 宛若溪流的血水从法相真身下汩汩流出,见到这一幕的百里浠脏腑中翻腾不已,脸色煞白。 此时的浩然台已经再也没有了半点仙家气息,有的只有无尽的血腥与污浊。 现在的浩然台已经沦为了一座人间炼狱,修罗战场。 许佛凌空而立,双手负后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那尊巨大法相真身。 因为身躯太过于庞大,所以那座法相真身的上半身已经将近掉落出浩然台。 既然法相真身受到重创,那么与之休戚相关的通幽此刻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通幽眼神阴翳酷烈地看着御空而立的许佛,没想到自己哪怕显现出法相真身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难道天象境与接引境之间的差距就这般大吗? 自己简直是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通幽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灵力,以自己如今的状况想要在他手下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倒了...”徐河图看着倾倒在地上的巨大的法相真身,痴痴道。 哪怕他一直觉得许佛大人能够胜过那个天霜山的长老,但却从未想到许佛大人竟然强大到仅仅一招就将那座通天彻地的法相真身给击溃。 “这就是许佛大人...”徐河图看向白衣的眼神炙热神情崇敬地说道。 “看!那座巨人倒地了!”有江湖之人高声喊道。 刹那间近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朝法相真身倾倒的方向看去。 不只是已经在节节败退的江湖之人,还有诸多天霜山弟子。 毕竟在此之前的那场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通幽长老...”杨负楼见到气息萎靡的通幽后愣愣道。 他没想到被师门弟子奉若神明的通幽长老竟然败了,而且落败的速度还如此之快。 “那座巨人倒地了,他们的倚仗没有了!”在确认那尊法相真身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后,青莲宗的连营以洪亮的嗓音高声呐喊道。 如今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但所幸并没有伤到筋骨,而且杨柳在他的保护下也并未受太重的伤。 连营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般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原本节节败退的江湖之人霎那间神色一凛,又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随着通幽那座法相真身的倾然倒地,以百里浠所统率的江湖人士仿佛吹响了反攻的号角,重新凝聚起战意后又向着天霜山弟子扑杀而去。 而天霜山这边也依旧震惊于他们通幽长老的战败。 连他们心中尊崇的师门长老都败在敌人手上了,那身为弟子的他们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想到答案,那帮已经杀红眼的江湖人士就将手中的刀剑朝他们挥砍了过来。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天霜山弟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整座浩然台战场的局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新回到浩然台上的许佛就站在了通幽的身前。 “今日可没人舍命来救你了。”许佛看着明显已经没有半点战意的通幽,面无表情地说道。 “放过我,我知道道玄他们究竟打算怎样对付青云,我也会帮助你们对付天霜山,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答应以后为你当牛做马为奴为仆。”通幽声嘶力竭地说道。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许佛身上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浓郁杀意。 许佛没有开口,就这般面无表情地看着通幽。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死的。”通幽只是与其对视了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手段通天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只是刹那间通幽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但下一刻青云的手上便多出了一物。 没有错,被青云拎在手上的正是通幽的首级。 那颗首级上,眼睛瞪得极大,仿佛临死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脑袋是如何被他给摘下来的,但遗憾的是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似乎还不够啊。”许佛随手将通幽的项上人头丢到一旁,呢喃道。 其实就在通幽的首级被许佛摘下来的片刻后,在那具无头尸首中,有一缕淡白色的魂魄从中掠出。 若是细看,就能够发现在那魂魄中隐约有通幽的面孔浮现出来。 通幽舍弃这具躯壳,换来了一缕逃出天外的生机。 只要自己这缕魂魄能够活下来,事后再找寻到一具合适的躯体,他照样能够借死还魂秽土转生。 而且凭借他的修行经验,假以时日他又能够重返天象境。 届时哪怕天霜山已经荡然无存,但已经改头换面的他天下之大又何处去不得? 通幽的想法是好的,但他忽略了一点。 他的那招金蝉脱壳并没有骗过许佛,当然许佛也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 所以就在许佛说出那句“似乎还不够”后,通幽的那缕魂魄就已经被其拘禁在了掌心中。 通幽难以置信地看着低头俯视着自己的那张面孔,他不明白对方究竟施展了什么手段竟然在片刻间就将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魂魄拘禁了来。 “井底之蛙。”许佛冷冷说道。 随后再也不想同他纠缠下去的许佛轻轻将手掌攥起。 “啊!” 自掌心中传来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但许佛不为所动眼中无波无澜。 数息之后,这位之前还在天霜山中呼风唤雨的通幽此刻已经身陨道消,甚至连那神魂都被许佛碾碎。 “通幽已死。”许佛沉声说道。 声音不大,但却如晴天霹雳般轰击在诸多天霜山弟子的心湖上。 正在负隅反抗的天霜山弟子神色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许佛这边,继而看到了滚落在地的通幽的首级。 “通幽长老真的死了...”杨负楼一剑将董天仇逼退后,闻声转望去,当他见到死不瞑目的那颗首级后,愣愣说道。 转瞬间,仍旧在负隅顽抗的天霜山弟子兵败如山倒。 第二百五十四章 黑棺 当许佛将通幽了结之后,他转头看向隋便,面露古怪之色。 他先前既然能够如此顺利地将金乌吞龙丹的药力尽数吞纳,按道理来说破开一个龙门境不至于如此费时费力。 许佛抬头看向头顶的那片天穹,若有所思。 那座龙门只会应境而生,只有破境之人才能够见到属于自己的那座虚无缥缈的龙门。 即便他身为接引境的炼气士,但也无法破开大道规矩,窥探分毫。 “破境这种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了。”许佛心中默念道。 似乎是听到了许佛的心声,原本久坐不动如同坐死禅的隋便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隋便身躯一颤,然后猛然间睁开双眼。 随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如做了一场惊世骇俗的黄粱大梦般,怔怔出神。 当他缓过神来时,注意到了许佛递向自己的探寻目光。 隋便刚想要开口,但只见前者用手指给自己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隋便见此刚心生狐疑,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枯竭”。 其实也并不应该说是枯竭,只是随着某人之前成功跃过那座云海天边的恢宏龙门,自己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单来说原先他体内的灵力相较于现在的境界已经变得很微不足道。 就如同在一条蜿蜒绵长的江渎中仅有堪堪没过河床的水。 这自然是不够的。 所以不管是应于本能还是因为大道“反哺”于身,隋便的体内此时发出微弱的吸力。 隋便能够感受到周身的灵气在那股吸力之下纷纷化作丝丝缕缕的细微龙蛇钻入自己的体内,然后顺着体内的各条灵脉汇入那道琉璃无垢身中。 尝到“甜头”的琉璃无垢身此刻也显露出“贪婪”本色,隋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传出的吸力穆然变得强势起来。 先前还客客气气的琉璃无垢身当下就如同一尊上古凶兽饕餮般张开深渊巨口鲸吞着这座天地间的灵气。 即便连站在远处的许佛都觉察到了这股极为霸道的吸力。 “有点意思。”许佛长眸微眯,眸中神光湛湛道。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能够在破开龙门境时折腾出这般动静来的人了。 不过当他抬头看到天穹之下的那道异象后,脸上的期待之色缓缓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之色。 因为他见到在那片重新汇聚开来的云海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条横亘在云海中的蜿蜒纵横不见尽头的黄河。 没错,许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即便他穷尽目光也没有见到黄河的尽头。 就宛若真应了那句诗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紧接着许佛就见到在那条浪涛奔腾汹涌的黄河中,穆然间探出一尊恢宏如峰岳的龙首。 那尊威严睥睨的龙首俯视着浩然台上的众人,硕大的龙瞳中散发出一股无上的威严。 以许佛的境界修为与之对视都感觉双眼传来微微刺痛之感。 至于在场的其余人皆是感觉心湖上有座峰岳蛮横镇压下,有境界微弱的不堪重负当场昏厥了过去。 许佛长眸微眯,随后拂袖一挥,一股浩荡灵压直接将笼罩在浩然台上的厚重威压打散开来。 许佛若不这般做,或许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够幸免于难。 那双龙瞳中仿佛有大道道韵流转,竟然呈现出阴阳之形,然后那道睥睨世间万物的目光便落在了隋便的身上。 许佛也觉察到了龙首所落之处,他看向隋便,神色凝重地呢喃道:“这小子究竟搞什么名堂?” 似乎是找寻到了目标,那条巨龙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彻在整座天霜山。 接着随着黄河之水翻腾起伏,在掀起的滔天巨浪中,许佛终于看清了巨龙那足以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 之前通幽的那道法相真身同其相比就如同蚍蜉与大树,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许佛有些震惊地看着盘踞在黄河之上的那条五爪巨龙,他能够确认对方并非是什么世间的蛟龙之属,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真龙。 甚至从先前那股威压中他能够感受到其来自跨越无数岁月长河自洪荒而来的蛮荒气息。 而且世间已无真龙显迹千年之久,这条突兀出现在天霜山上空的五爪巨龙又是从何方而来? 他可不相信凭借天霜山的底蕴能够豢养出真龙这种无上的存在。 不过以他的眼力也能够瞧出这其实并非是它的真身,甚至连一缕神魄都算不上,只能够称得上是一丝道韵。 但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让无数修士心生骇然了。 “只是一丝道韵就能够有这般恢宏气象,可以想想若是真身降临,只怕不止天霜山荡然无存,甚至就连这片虚空都无法承受那道压吧?”许佛呢喃道。 隋便就在此时抬头向天穹望去,自然也瞧见了那条盘踞在苍穹之上的五爪巨龙。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隋便冲着它轻轻招了招手。 许佛见状露出一副恍然模样,“果然。” 那条身躯如连绵起伏万里群峰的真龙眼见那人朝自己招了招手,口中发出一道轻啸龙吟之声,然后朝浩然台,准确来说是朝隋便所在之处俯冲而来。 隋便见状偷偷咽了口气,虽然冥冥之中他清楚对方不会加害自己,但亲眼看着一尊不止用庞然大物可以形容的真龙朝自己而来,那种心神上的冲击绝对极为震撼。 那条五爪真龙裹挟着这片天地中的浩灵气就这般直直的从云霄中飞下,然后在将要降临浩然台时身形穆然间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但许佛却清楚,那丝真龙的道韵如今已经钻进了隋便的体内。 紧接着隋便体内如漩涡般的强横吸力将那浩荡灵气尽数鲸吞。 “这小子真是好大的胃口。”许佛见状不禁感慨道。 像这种磅礴灵气已经足够让一寻常修士跻身山河境,但看着隋便那副回味无穷的模样,明显是还没“吃饱”。 隋便身躯一震,体内筋脉各处传来“噼里啪啦”如同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 “怎么样?”许佛掠身来到他面前,忍不住问道。 隋便微微攥了攥手掌,感受着体内排山倒海般奔涌不休的灵力,笑道:“感觉还不错。” 这是实话,此时他感觉相当不错。 “那丝真龙道韵是怎么回事?”许佛追问道。 随着那丝真龙道韵被某人收入体内,原本横亘在天穹上空的那条蜿蜒不见尽头的黄河也随之消失不见。 但那被渲染开来呈现淡黄色的云朵已经被真龙道韵所拍散的百里云海都足以证实刚才所发生的那道异象。 隋便摸了摸鼻翼,笑道:“难不成我就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 许佛听得出来这其实是搪塞之言,所以见他不肯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此时的那丝真龙道韵就在琉璃无垢身上,化作一条三四寸之长的龙形烙印在了他的左臂之上。 其实并非是隋便不想告诉许佛,而是这桩事说起来太过于匪夷所思,还不如那句真龙天子来得靠谱些。 当初隋便的那缕神魂御风来到云海天边,站在那座巍峨巨大的龙门前时,那条犹如横亘万古的五爪金龙就盘踞在龙门上。 龙首威严睥睨,居高临下俯视着犹如蝼蚁般的隋便。 只是被其打量了一眼,隋便就感觉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 当然于这般无上存在而言,他其实也没有能够拿的上台面的辛秘。 然后隋便就鬼使神差地跃过了那座龙门。 自始至终那条真龙就静静地打量着自己,半点龙吟声都没有发出。 再之后成功跃过龙门的隋便就感觉气息暴涨,与此同时一股强横无比的吸力将自己拉扯回了身躯之中。 最后就是隋便醒来在吞纳周遭灵气时见到了那丝横亘在天穹的真龙道韵。 在他看来就这么简单,但这番话若是落在外人耳中可就会让人心生骇然了。 不说那条盘踞在巨大龙门上的五爪真龙,那座矗立在云海天边的龙门是怎么回事? 这世间怎么可能会存在那样的一座龙门?! “恭喜你踏入龙门境。”许佛淡淡说道。 隋便抿了抿薄唇,拱手重重说道:“多谢了。”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已经陷入到了伪境的泥潭之中,想要再往前踏出一步若非有天大的机遇已经是痴心妄想。 但如今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份属于龙门境的强横灵力。 而他也清楚,他之所以能够跻身龙门境,在山重水复之时撞见柳暗花明,皆是因为许佛给自己的那颗金乌吞龙丹。 所以此时的隋便对于许佛是满腔感激。 说是恩重如重造其实也不足为过。 “别。”许佛摆手说道:“那颗金乌吞龙丹是我输给你的,再说我输得心服口服,你大可不必如此。” 隋便见此沉声说道:“许前辈今日之恩隋便记下了,若是有机会,隋便定当...” 许佛一手按在隋便的肩上,笑吟吟地打断道:“放心,会有机会的。” “会有机会的。”许佛在心中默念道:“希望那时你可不要推辞。” “砰!” 许佛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如同九霄雷霆炸裂的沉闷巨响自远处响彻开来。 隋便与青云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那里五道灵力光柱冲天而起,一股股灵力所化的滔天巨浪从那座钟灵毓秀的风雪中席卷开来,继而将天幕之下的那片连绵起伏的云海给拍散开来,大有“卷起千堆雪”之意。 “应该是青云那边。”隋便见此沉声说道。 许佛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能够让天霜山动用五位天象境的炼气士,除了他旁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当然这句话若是让青云听到大概就要跳起来骂人了。 若是青云没有主动暴露踪迹,然后再堂而皇之地登上秀灵山,道玄他们找上的就是许佛了。 所以也可以说青云是替许佛接下的这道“劫”。 隋便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许佛一眼。 算了,自己刚承了他一份情,就不点破了。 “看样子他的处境并不妙。”许佛看着不断升腾而起的灵力龙卷,神情凝重地问道。 按理来说已经踏入接引境的青云即便是对上五位天象境也不该被压制到这般地步。 许佛都已经在那升腾而起的龙卷中感觉不到青云的灵力波动了。 当初自己在太安城中与道玄他们四人交手也没有落得下风,而且静虚与守笃这两位天象境还被自己斩杀。 但眼下仅仅是比当日自己的遭遇多添了一名天象境炼气士,竟能够压胜一位接引境的强大修士。 “是被他们占据了天时还是地利,亦或者是人和?”许佛低声呢喃道。 “不行,看样子青云是抵不住了。”隋便一边说着一边腾空而起,凝声说道。 没想到许佛已经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龙门境的速度与接引境之间还是有点差距的。” 紧接着两人的身形便拔地而起,化作两道长虹朝着秀灵峰,也就是此时那五道耀眼灵力光柱之地急掠而去。 看到那两抹长虹横贯天幕朝着五道灵力光柱所在之处直掠飞去后,百里浠走到徐河图身边,轻轻拍了拍这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晚辈后生,叹了口气,“这并不是我们所能够插手的事情了。” 确实,即便许佛带着他们赶了过去,也不过是送死的份,说不定还会让隋便他们陷入被动之地。 他们现在不给隋便与许佛两人添麻烦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河图闻言点点头,释然道:“百里掌门,我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许佛答应做他的护道人,但经此一役徐河图已经将那个强大的男人视为终其一生都要追逐的目标了。 所以他很想可以在不久的以后,他可以像隋便那样能够同许佛大人并肩作战。 哪怕能帮上他万分之一的忙徐河图也觉得会是属于自己的荣耀。 想到这徐河图暗中攥起了双手,暗自起誓,终有一日他能够站在许佛大人的身后。 秀灵峰。 道玄看着如今已经成为瓮中之鳖插翅难飞的青云,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杀青云的打算。 是杀不掉也是不敢杀。 一来是因为青云那接引境的强大实力,以他们的境界修为除非每人再多出两三条性命才能够将其活活耗死。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缘由,青云是山主鸿云子的师弟,哪怕前者叛出天霜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杀不杀仍旧是要山主发话。 而且别忘了忘川洞天的那位还是青云实至名归的师叔。 虽然对方已经画地为牢在忘川洞天多载,但身为师侄的青云若真有半点意外,道玄不敢担保那位不会为了自家道统的后辈走出洞天。 若真到了那时,只怕他们几人联手都不会是他的一合之敌。 所以在权衡利弊当然也可以别无选择后,道玄这才在山门藏书楼的最后一层,在那被上任山主封为禁地的“请神阁”中找寻到了这道名为“道天封灵虚咒”的禁术。 道玄就要凭借这道“道天封灵虚咒”将青云封印。 如今身处阵法中的青云环顾一圈,叹了口气。 “大意了啊。”青云揉了揉眉心,叹了透气,道。 先前谢岚率先对自己出手就是想要引诱自己催动灵力。 一旦自己施展灵力,道天封灵虚咒就会自发启动,然后对阵法之人,当然现在已经是自己了形成压胜之势。 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愈发稀薄,青云看向道玄,“你们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道玄笑呵呵地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对你下杀手,说这种话岂不是自讨没趣?” 青云撇了撇嘴,反驳道:“原本王定军还在的时候我倒是觉得你还蛮可爱的,没想到王定军一死你就是凶相毕露,你要是不杀我我可得在师兄面前好好告你一状。” “这个就看你了,嘴长在你身上,老夫可拦不住你。”道玄面带笑意地说道。 一个叛逃出山门的戴罪之人,一个力挽狂澜平定祸乱的山门功臣,即便是山主依旧念着那份师兄弟情谊,但山门内众多弟子经此一战却瞧得清楚。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不外如是。 现在唯一让他心生不安的就是先前天穹之上的那条不见河水从何而来的黄河,更有那条让他震惊不已的五爪巨龙。 他不相信那会是通幽的手笔。 既然不是,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而这就是他这盘棋中最大的变数。 “道玄,你为了将我困住可是费心费力,甚至不惜找到与你素不对付的搬山,不过怎么不见通幽的身影?”青云明知故问道。 青云看向不断将自己灵力注入法阵中的众人,笑道:“你们觉得通幽为何迟迟没有现身,谢岚姐姐,你说说看,对付一个磨根境的武夫用得着咱们的通幽长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吗?” 听到青云称呼自己姐姐,谢岚脸上流露出深恶痛绝之色。 若是说他们五人中谁对青云恨之入骨,谢岚绝对排在众人之前。 若不是道玄亲自找到自己,声称已经找到了能够封印青云的办法,谢岚至今还是无法根除心病。 她曾经亲眼看着面前之人将自己最为敬重的王定军师兄诛杀,所以也自从那以后,她与青云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你被封印之后,我会慢慢将你在乎之人一个又一个抹杀。”谢岚冷声说道。 青云不甘示弱地说道:“既然谢岚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不知道你老母还在不在世?” 说到这他面露恍然神色,拍了拍额头,自顾自说道:“哦,对不起,我忘记你老母亲早就没了。” 谢岚闻言刚要开口反驳,就被道玄阻拦道:“没必要同他逞这种口舌之快,只不过是学了山下凡夫俗子的一些污言秽语,不要让其扰乱了道心。” “是是是,道玄这老不死的说得对。”青云连连点头附和道。 搬山嘴角悄然勾起抹笑意,这家伙能出,有话是真敢说,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这种优美动听的话了。 道玄冷哼一声,随后将手中的龙头拐杖插在了地上,然后双手迅速掐诀,不断捏转出玄奥晦涩的法印。 通玄清微搬山谢岚四人各自负责法阵的一角,但真正主持这道道天封灵虚咒的是他道玄。 只见随着道玄手中法印的不断变化,以青云为中心的两丈虚空之中,不断有暗黑之色的冥线若有若现。 “远古之神灵跌落人间,冥河之水湮没九幽。”道玄嘴唇翕动,淡淡述说道。 当青云见到周身虚空愈来愈多的冥线时剑眉皱起,看来自己的事先那个猜测没有错,他果然已经到过了禁地“请神阁”。 “神灵破碎以污浊洗身,百鬼夜行以清白示人。”道玄诵完这句吟唱后,脸色煞白嘴角竟然有鲜血流出。 “挣扎起身反抗天道!”道玄噗嗤一声口吐出鲜血。 “以无尽幽冥镇压地魔!”他嗓音嘶哑地说道。 “怒吼吧!凝聚吧!沉沦吧!毁灭吧!”道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喊道。 霎那间原本就浮现在青云周身的冥线迅速向上向下蔓延开来,最后在其前后左右上下六道方位凝聚出六道黑色棺木。 置身其中的青云摩挲着下巴,然后双指间悄然多出了一枚白子。 然后他在转瞬之间将这枚白子送出了法阵。 “封!”道玄见到道天封灵虚咒已经大成后,双手重重合十,道。 那六道黑色棺木刹那间闭合,形成了一座能够将世间光明尽数吞没的黑棺。 而青云,此时已经被封印在了黑棺之中。 见到这一幕后的道玄终于缓缓松口气,然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青云已经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马上就要来到秀灵峰的隋便神色一凛,他探出右手一抓,将一枚洁白如玉的棋子抓在了掌中。 “看来我们已经来晚了。”许佛看着隋便掌心中的白子,沉声说道。 但隋便却是微微摇头,“还不算晚。”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枪风流 清微来到道玄身旁,看着眼前的那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棺,神色凝重地问道:“这就结束了?” 道玄重新握住龙头拐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说道:“结束了。” 不过很快他又摇摇头,否认道:“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站在隋便身边的可不止青云这一个接引境的强者。” 随后他看向清微,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天霜山还有一个许佛生死大敌。” 况且这道道天封灵虚咒其实一开始也并非是打算用在青云身上的。 “先前青云在被封印时曾经说通幽去拦截隋便去了,按理来说只是对付一个区区磨根境的小子,他浪费的时间确实有些多了。”通玄沉声说道。 “况且刚才通幽竟然在浩然台上显现出了法相真身,这样折腾出来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将通玄的话听在耳中的道玄刚要以灵识探查通幽的踪迹时,在其耳畔边就传来两道呼啸破空声。 “你们口中的通幽已经死了。”人未到先闻声。 话音刚落,就有两道流光破空而来,御空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站在五座方位上的道玄几人。 搬山闻言在以灵识探查几番后,果真没有在天霜山发现半点通幽的灵压。 而在这种关键时刻身为山门长老的通幽也绝对不可能无故离开天霜山,所以真相可能真如此人所说,通幽已经身陨道消了。 “道玄,好久不见。”站在隋便身旁的许佛淡淡说道。 其实许佛并不是个话很多的人,甚至对于并不熟络之人他只会惜字如金。 当他对道玄与通幽两人则不同。 这两人在自己手底下逃出生天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许佛!”道玄握紧了手中的龙头拐杖,脸色铁青地说道。 若是对方是许佛,那通幽显现出法相真身与其迎战,继而身陨道消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最起码道玄不会感到意外,他惊讶的是许佛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心中了然,是因为那枚灵古玉盘。 隋便居高临下俯视这道玄几人,冷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一番后摇摇头,他并没有见到青云的身影。 但又不可否认,先前那五道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柱确实是在此,而自己手中的那枚白洁无暇的棋子同样是来自这个方向。 “黑棺?”穆然间,一抹幽黑之色闯入了隋便的眼帘中。 虽然自己从中感觉不到半点灵力波动,但隋便却有一种感觉,青云的消失绝对与这口黑棺有关系。 若是真是问什么,隋便只能够是自己的直觉使然。 “原来你也注意到这个了。”顺着隋便的目光望去,许佛沉声说道。 虽然他同样也并从这当中感受到半点属于青云的灵压,但当他见到这口黑棺时他心里感觉极为压抑。 “青云多半已经进去了。”隋便以心湖涟漪地手段同许佛说道。 许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口悬浮在空的黑棺,“若真是这样,一口能够将接引境强者都封印的黑棺,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道玄又是从何处找来的这道封印之法?” 隋便以心声说道:“如今只能够先破开黑棺再说了。” 见到两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黑棺之上,道玄冷声说道:“许佛杀害我山门长老,隋便助纣为虐欲图谋不轨,诸位长老同我一起出手,将这两个贼子擒杀!” 他绝对不能够允许这两人打破封印将青云放出。 清微自然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不过是借口罢了,但如今的行事除非他们五人毫无芥蒂地联手,不然面对一个接引境的许佛,他们并没有多大的胜算。 当然别忘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战力难以捉摸的隋便。 素来与道玄意见不和的搬山此时也并未对道玄冷嘲热讽,而是神情戒备地盯着凌空而立的隋便与许佛。 不知道为何比起接引境的许佛,在他身旁的那个隋便更让搬山惶恐不已。 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白衣年轻人身上荡漾开来的龙门境的灵力波动,而且以他的眼力能够瞧出后者的龙门境还是刚刚跻身踏足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初入龙门境的年轻人,却让已经踏进天象境多年的自己心慌意乱。 这并非是那种境界修为上的压制,而是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压胜。 若不是自己的境界修为高出他数重一直在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悸动,或许此时的自己已经对这个人族的年轻人顶礼膜拜了。 没错,搬山并非是人族,而是由妖兽修炼化形而来,至于搬山这个法号,也只不过是与其本身的种族天赋有关。 他的真身乃是魔种巨猿,是远古时期窃天荒猿的后裔,相传窃天荒猿是曾经与真龙真凤两族比肩的存在,窃天机调阴阳,是远古时期妖族的擎天巨擘。 只不过经过无数岁月长河的消磨,他体内窃天荒猿的强大血脉已经极为稀薄,甚至已经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 若不是如此,仅仅以他的种族天赋就可以与人族天象境炼气士相抗衡。 搬山神色忌惮地看着隋便,根据传回山门的消息,他明明是已经覆灭的隋朝的太子,是实打实的人族血肉,但为何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体内血脉就不断战栗,仿佛见到了一尊可怕的上位者? 除非... 搬山猛然想起了之前出现在云海中的那条五爪真龙。 当时若不是因为相距甚远,即便是搬山已经踏入天象境也会对其跪地叩首。 那是简单的血脉压制。 “除非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消失的那条五爪真龙有关联。”搬山在心中默默想道。 就在此时,一直看着隋便的通玄开口问道:“你就是隋便?” 听到对方问及自己的身份,隋便耸耸肩,“我不是你是?” 通玄并没有因为隋便的这番话而动怒,他只是捋了捋胡须,道:“白朗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隋便闻言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明知故问。” “我虽然在你们眼中算得上是十恶不赦之人,当然你们在我这也是什么好东西,但要给我扣上一个‘大义灭亲’的高帽我可不敢接。” “接下来由我拦住道玄他们几人,你趁机想办法去破开那口黑棺。”许佛凝声说道:“我想以青云的缜密心思即便真被他们逼上了绝路也肯定不会引颈待戮。” 说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隋便的掌心中,“说不定这枚白子就是他留下的后手。” 隋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清楚该如何做。” “咻!”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就在他的身后一侧传来。 隋便神色一凛,猛然转身,手掌虚握掌心中灵力凝聚。 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间,在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多出了一道金光闪烁的金戟。 然后隋便没有半点犹豫,手中金戟以势不可挡之势递出。 随着他跻身龙门境,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比之先前浑厚强横了数倍不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而且他手中的金戟也比春秋境之时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隋便的错觉,他总觉得手中金戟上的光芒同先前相比要刺眼许多。 而且戟尖也变得更加锋锐,其上灵芒涌动,蕴含着穿山裂云之威。 “叮!” 金戟戟尖与一青锋剑尖相撞,发出一道刺眼的巨大声响。 转瞬间一道凌厉且霸道的灵力劲浪以那撞击之处为中心,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开来。 隋便的那袭白衣在灵力劲浪的鼓荡下猎猎作响,甚至身形在那柄青锋蕴含的强大灵力下倒退了数步不止。 隋便用脚掌在虚空中磨出一道泛着零星火花的印痕后这才止住了被逼退的身形。 他看着面前手持青锋脸色阴沉如水的女子,好奇问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谢岚?” 当初他在太安城中曾经见过眼前女子,只是那时他因为周修福的死而怒发冲冠,所以当时的眼中差不多只有“仇恨”二字。 当时突兀闯入青云的那处战场,反而是引来了封天山的注意,再加上那时谢岚面戴纬纱,所以并没有瞧清楚她的相貌。 至于他为何会知道谢岚这个名字,当然是从青云口中知晓的。 谢岚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见到自己的一剑被对方以一戟拦下,她在微微讶异的同时毫不留情地朝他递出了第二剑。 剑气弥漫,剑势如虹。 隋便见此轻喝一声,双手紧握金戟,戟身传来阵阵铮铮之声。 某人明明手握金戟,却是展现出了那足以流传百世的枪仙之姿。 此时即便是杜行甲在场,也会毫不吝啬地点评道:“这一枪不错。” 站在不远处的许佛在亲眼目睹这一枪的风采后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般风流的枪势。” 这是隋便在踏入龙门境以后第一次递出这一枪。 而这一枪就将青锋在手的谢岚逼退了半步。 能够让一天象境的强大修士后退半步,这一枪足以让后辈无数习枪之人难以望其项背。 正如许佛所说,他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这般风流枪势。 而隋便在递枪之时,长发飞舞,眼眸中神意流转。 这一枪,就名风流。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许佛战五天象 被隋便那一枪所惊艳到的并不只有许佛,还有接他那一枪却不得不后退半步来卸去那股霸道枪劲的谢岚。 此时谢岚手中的那柄名为“青锋”的青锋同样是发出铮铮剑鸣之声。 她神色异样地看向隋便,此时当初在太安城,现在的他着实强大了太多。 甚至仅凭那一枪,谢岚就已经将他当做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谢岚将青锋一甩,将缠绕在剑身上的残余枪势尽数卸去。 而隋便也因为递出枪名为“风流”的一枪后手中金戟寸寸破碎,最终化作万千金光彻底消散开来。 不过谢岚见到隋便只是轻轻拍了拍双手,只见他双掌接拢,自掌心中便重新凝聚出一道光芒绚烂的金戟。 在隋便踏入伪春秋境之后,他所能够施展出来的金戟只有十数道,在那以后他体内的灵力就会陷入枯竭。 但现在随着他成功踏入龙门境,在感受到体内那磅礴浩瀚的灵力后,他觉得自己如今所能催动的金戟绝对不会再局限于十几道。 “此子绝对不能留。”同样是见过了隋便那一枪的道玄沉声说道。 但是抛开境界修为,哪怕是几经浮沉的道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下隋便那一枪。 站在他身旁的清微闻言脸色阴沉地点点头。 其实在他们五人当中自己是最先知晓隋便这个名字的,哪怕当时自己并不确认隋便前朝孽子的身份,但自己也从李雍和的口中多次听到过。 只不过如今李雍和已死,若是当初自己不按规矩行事,亲自对他出手,他又岂能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现在若是自己想要杀他,势必不会再像先前那般轻而易举了。 “就先让谢岚拖着隋便,我们四人先解决掉许佛这个大麻烦。”清微沉声说道。 道玄与通玄两人点点头,但久久没有吭声的搬山却在此时开口打断道:“我对隋便此人很感兴趣,让谢岚代替我的位置,我要亲自试一试隋便的斤两。” 道玄对此并没有异议,通玄没有吭声,就算是默认了此事。 谢岚在接了隋便一枪后,刚要准备还以颜色,穆然间身前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道玄他们已经答应,隋便交给我,你们去截杀许佛。”站在谢岚身前的搬山冷冷说道。 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融洽,毕竟有先前祖师堂的那档子事,所以若不是因为大敌当前,这两人也绝不会冰释前嫌。 谢岚闻言并没有过多执念,甚至都不曾多看隋便一眼,就抽剑掠身返回。 现在谢岚的心境无波无澜如同一河死水,对上谁都无妨,没有什么区别。 觉察到身后谢岚离去,搬山战意凛然地盯着对面的隋便,说道:“在交手之前有一事想问清楚你。” 隋便长眸半眯,“我有什么好处?” 搬山听到隋便这么一问,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能够使出那么风流一枪的人族青年竟然会是这么个势力之人? “没有。”搬山直截了当地回道:“即便是真有,那也只是我会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隋便耸耸肩,拒绝道:“那就没得谈了。” “我想可以谈下去。”搬山同样反驳道。 他想问得无非是先前在浩然台的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条出现在天穹之下的五爪真龙又消失在了何处。 当然,搬山绝对想不到,他一直想要找寻的那个答案,此时就在隋便体内,就在那道琉璃无垢身的手臂之上。 “我说不行!”隋便面带笑意地说道。 随即他在搬山震惊的无以复加的注视之下开口喊道:“许佛。” 他这是在喊人?山难以置信地看向隋便。 能够递出那般意气风发一枪之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胆小鼠辈? 隋便的最后那个佛字尚未消散在风中,随着一缕清风拂过,那袭白衣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隋便沉声说道。 一开始可是他开口说要拖住道玄他们五人的,但如今却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找上自己来。 自知理亏的许佛讪讪一笑,道:“谁让你忍不住出手的。” 自己本来是要下谢岚那一剑的,但没想到这小子出手这么快。 道玄见到许佛护在隋便身前,与清微几人相视一眼,随后他们四人周身灵力涌动,转瞬间就来到了搬山身旁。 “看来是长记性了。”许佛看着对面五人,嗤笑道。 当初自己在太安城杀得道玄四人落荒而逃两死两伤,如今五人对上自己也知道抱团取暖儿了。 道玄并不理睬许佛的讥讽,他将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敲在虚空之中,随即一股灵力涟漪在其脚下荡漾开来。 “动手。”道玄沉声说道。 率先对许佛出手的是谢岚,这也是理所应当。 裹挟着天象境磅礴灵力的谢岚朝许佛递出惊雷一剑。 就在谢岚出手之时,天幕之上乌云压顶,厚重的云海中紫色的雷芒闪烁,蕴含着将世间万物毁灭的威势。 这皆是因为谢岚递出一剑所引发的异象。 许佛见到那蕴含着天雷滚滚的一剑,神色淡然地向前迈出一步,眼眸中神光湛湛。 让隋便没有想到的是,许佛身上此时竟然紫气翻涌,那紫色之重与谢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有紫气东来之相。 “咻!” 就在那抹雷芒闪烁的青锋剑尖将要抵在许佛的眉心时,许佛掏出右手屈指轻弹。 随着一道清微剑鸣之声,那抹原本要刺入他眉心的剑尖瞬间就偏离了位置。 然后许佛的脑袋微微一侧,这截青锋剑刃便从他的右耳一侧刺过。 就在此时,厚重的云海中传来“轰隆隆”的雷鸣之声,继而数百丈之长的紫色雷霆垂落云海最后炸裂在天地之中。 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许佛在避过谢岚惊雷一剑后,没有给她抽剑的时间,随手一掌轰在了谢岚的胸口上。 “砰!” 谢岚的身躯在转瞬间倒飞了出去,不过很快就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谢岚身后,然后一手以灵力包裹以极为巧妙之力轻轻抵在了她的后背上。 即便是如此,两人还是一齐后退了数十丈这才堪堪将身形稳住。 “多谢。”谢岚转身说道。 即便是她看到身后站着的是搬山后,那张清丽脱俗的脸上也没有见到半点异样神色。 谢岚在硬挨了许佛一掌后体内灵力翻腾,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胸口传来。 不过谢岚强行以灵力压下,甚至连涌上喉间的那股腥甜也被她重新咽了下去。 搬山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谢岚身旁。 谢岚右脚踏在虚空上,手握青锋的她再次以奔雷之势朝许佛冲了上去。 搬山同样不甘落后,双掌上灵力喷涌,旋即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那袭白衣暴掠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传闻中能够与山主交锋而不落下风之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一起出手。”清微对通玄说道。 后者点点头,然后双手掐指捏诀,直接显现出法相真身,朝着那道修长身影一掌轰落。 清微见状同样运转体内灵力,一道通天光柱在他身后凝聚开来。 紧接着只见他随后一掌轰在光柱之上,宛若石漆剥落般,光柱最外层缓缓掉落,隐匿在光柱内的那道法相真身也显露出了真容。 五人之中如今只有道玄一人尚且没有出手。 先前他吟诵咒文将青云封印时不管是灵力亦或是神识都损耗颇重。 毕竟是被上任山主视为禁术的存在,想要将其施展出来怎么可能会那般容易。 而且他同样也清楚,即便是他们五人联手想要将许佛留下也多半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想要彻底地永绝后患,除非再次施展道天封灵虚咒将许佛封印。 不过如今见过同样能够施展出来的也只有道玄一人。 所以与其说他们四人想要将许佛擒杀,还不如说是他们在要保全自己性命的同时替道玄在争取时间。 争取恢复灵力以及神识重新施展道天封灵虚咒的时间。 “交给你了。”隋便在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朝那口黑棺暴掠冲去。 如今他对上一位天象境炼气士都已经有些吃不消,若是让他与接下四位天象境强者的联手攻伐,隋便宁肯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直接一戟了结了自己。 但眼下许佛却只身一人拦下了四位天象境修士强横至极的杀伐之势。 而且神情依旧是风轻云淡处事不惊。 当隋便站在黑棺之前时,当他目光深邃地盯着那口黑棺时,隋便的心神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嗡!” 就在隋便的心神差点被吸扯入黑棺之时,一直被他握在掌心中的那枚白子发出清微响动。 就是这一响动,将隋便的心神又重新拉了回来。 隋便此时已经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没想到仅仅只是多看了黑棺两眼,自己的神识差点就要被吸扯进去。 “难怪你会着了道。”隋便用力咬了下舌尖,尽量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隋便一手搭在黑棺上,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不过旋即他就被直挺挺地震飞了出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棺 先前幸灾乐祸之人如今成了狼狈之人。 隋便当然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只是轻微碰了黑棺一下,自己就被一股诡异的强大力量给震飞开来。 隋便原本被震飞倒退的身躯在滑行出数丈之远后及时止住了下来。 隋便单膝跪地用左手撑住身子,强行镇压下体内翻腾汹涌的灵力后这才抬眸看向依旧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口诡异离奇的黑棺。 先前许佛便提醒过自己,能够将一接引境的强者封印禁锢的黑棺,必然有其妖异之处,隋便低头看着自己依旧...... 《神庭》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苍龙七宿 当青云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隋便的神海中时,那缕神识所化的身形就此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如此一来隋便就没有了继续耗下去的心思,因为他知道青云此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若非如此也不会对自己口吐芬芳了。 随着青云的神识消失不见,被隋便握在掌心的那枚白子也化作齑粉,如握不住的沙一样从隋便掌心缝隙中滑落。 如今隋便身边只有九道金戟,不过按照青云告诉自己的办法,这九道金戟也足够了。 随即他重新...... 《神庭》第二百五十八章 苍龙七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另外一个许佛 许佛一人拦下了通玄等四位天象境强者,而且还要提防一直负责压阵的道玄。 他可知道这个老匹夫绝对憋不出什么好心眼儿,多半是在酝酿着什么。 拦下通玄四人后,许佛回眸淡淡瞥了下方的隋便一眼,虽然心生讶异,但面对众人时眼眸里始终无波无澜。 他早就料到这口诡异黑棺绝对不会好对付,甚至因为其本身的缘故要远比一位天象境的练气强者难对付得多。 不过眼下隋便既然已经将三道金戟钉在了黑棺上,那便是说他已经知晓了破除之法。 至于他是从何知晓的这并不在许佛关心的范围内。 但眼下隋便这副样子确实有些凄惨。 他双手上的血肉已经被手中金戟磨掉了大半,此时已经清楚可见森然白骨。 而且他的胸口也几近凹陷下去,不断有鲜血从他嘴角淌出。 原本那张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脸庞此时已经煞白如宣纸,七窍流血神情略显狰狞。 若是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多半会问一句“值得吗”,不过许佛知道隋便为何会这般执着。 在许佛这个外人看来,隋便与青云两人平日相处是那种亦师亦友的状态,他不知道青云与隋便之间的渊源,也从未听这两人提起过,但说实话他还是很喜欢这两人的相处氛围。 他同样清楚,青云确实值得隋便这般做。 所以他就更不能让道玄他们对隋便横加干涉。 通玄死死盯着阻拦住去路的许佛,眼神阴翳。 不过他在面对许佛时始终不敢有半点动作。 因为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位一旦出手就是必杀手段的接引境强者。 谢岚则是没有半点犹豫,又是以当仁不让之姿率先朝许佛递出一剑。 搬山神色古怪地看着身形化作虹芒剑气凛冽的谢岚,在他们几人看来,谢岚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而是明知死却宁可死。 这当然不是因为后者身为天霜山长老的觉悟,只不过是她已经没有太多执念了而已。 若是她能够在王定军之死中走出来,成功打破魔障,那她就会是天霜山最锋利的一柄无情剑。 “我与谢岚可以暂时拦住许佛片刻功夫,但记住也只是片刻,不能再多了,你们一定争取将隋便一击毙命。”搬山沉声说道。 “放心。”清微与通玄异口同声的说应道。 若是他们两个天象境还不能够将一个龙门境炼气士抹杀,那他们这天象境岂不是都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与此同时,谢岚的青锋已经递到了许佛面前。 许佛探出右手,掌心中雷芒如蛇缠绕闪烁,紧接着只见他只手将青锋攥在手中。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遂了你的心愿。”许佛杀意凛然地说道。 旋即他握剑右手的力道一点点增加,雷芒顺着青锋剑身蔓延至谢岚的手臂上。 感受着手臂上的刺痛,谢岚闷哼一声,但始终没有丢掉手中的青锋,甚至还牙关紧咬又将其向前递进半寸。 许佛见此冷哼一声,掌心中雷芒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一条条足有拇指粗的雷蛇缠绕在青锋剑身上,然后将其一寸寸绞断。 “咔嚓!” 听到自剑身上传来的崩裂之声,谢岚神色如常,继而手腕一拧将青锋横置,继而横剑一扫,将剑刃从许佛的禁锢中挣脱开来。 只不过随着她的强横的灵力传递至剑身,本就几近支离破碎的剑身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地崩碎开来。 本来三尺青锋如今只剩下一寸有余。 而且断剑青锋上依旧有细微的雷芒绽放,不断刺痛灼烧着谢岚的掌心。 此时谢岚那只握剑的手掌掌心已经紫黑一片皮开肉绽,不断有鲜血顺着剑柄从空中滴落下来。 谢岚在横扫一剑后并没有抽身撤退,而是又向前踏出一步,左手掌心灵力喷涌朝许佛胸口轰去。 许佛同样朝其对轰一掌。 “砰!” 随着一道响彻云霄的剧烈响动传荡开来,谢岚的身形如同断线的纸鸢般倒飞了出去。 搬山见状低吼一声,随着周身灵力喷涌而出,他身上的那件法袍被瞬间撕裂。 最终一道近百丈之高通身雪白但双眼却通红如魔火的巨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紧接着在通玄与清微的注视之下,显现出真身来的搬山巨大的脚掌重重踏在虚空之中,脚下那方山坡瞬间就塌陷了下去。 然后那道百丈之高的巨大魔猿迈着脚步朝许佛奔掠而去。 一步之下便是数丈之远。 搬山并没有顾及倒飞出去的谢岚,任由后者撞在了一座峰岳峭壁上,他们要做的是拖住许佛的脚步。 谢岚的身形凹陷入这面峭壁数寸,整面峭壁以她也中心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异常醒目。 当谢岚撞在峭壁上的刹那间,她吐出一大口鲜血,哪怕事先已经以灵力护住全身,但那股宛若千钧之力的反震依旧是将她的脏腑震碎。 她一边用灵力护住自己的脏腑心窍,一边在掌心中凝聚灵力,然后手掌反转向身后的峭壁猛然一拍,借着那股力道将身形从峭壁中挣脱了出来。 与此同时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她喉间又上涌上一股腥甜,被其一口喷出。 谢岚看着手中的那柄断剑,面无表情,只是活动了下左手手腕,在确认并无大恙后从原先的右手改为左手握剑。 若是一般的天象境受到她这样的伤势绝对会战力受损,而且说不定还会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避而不战。 但谢岚不会。 没有任何的顾忌,甚至连掌心中的皮开肉绽依稀可见白骨的伤势都不曾看一眼。 谢岚踏在峭壁上,双膝微弓用力,下一刻身形朝以奔雷之势朝许佛暴掠而去。 本就凹陷下去的那片峭壁此时又是下陷两三寸之深,大片大片的山石从峭壁上滚落下来。 搬山以庞大如峰岳的身躯朝许佛撞去,所经之处骤然间刮起阵阵罡风,飞沙走石不见天日。 许佛在面对那道庞然大物时脸上不见半丝凝重之色,只见他右脚后撤半步,一手探出一手负后,周身荡漾出玄妙无比的气机涟漪。 “砰!” 当那尊百丈之高的魔猿以强横的肉身硬生生撞在许佛身上之上,搬山惊讶地发现后者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倒飞出去,而是只是以单手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然在自己裹挟的那股大势之下许佛的身形还是在虚空中向后退了数步,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那张瞧起来俊朗的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之色。 “怎么?天霜山就不管你顿饱饭?”许佛止住身形后好奇问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没吃饱饭?力气这么小。 通幽见到搬山已经牵制住许佛,于是同做清微相视一眼,朝地面上的那道瘦削身影急掠而去。 闻言顿感恼怒的搬山举起那只足以摧城撼山的粗壮手臂,然后喉间发出一声怒吼,继而如峰似岳的巨大拳头朝着许佛铺天盖地般砸下。 那每一拳后蕴含着十龙十象之力的拳头若是落在普通的天象境炼气士身上,后者多半是吃不消,甚至即便是显现出法相真身来也只得暂避锋芒不敢硬撼。 因为说到底法相真身是由灵力所凝聚而成,但此时搬山在显化出真身后却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 但许佛却能够只手接下如天外流火般砸落的拳锋,并且只是凭借那只右手就握住了它的一根手指,然后手掌用力,继而挥臂一甩,就将那百丈之高的庞大身躯甩飞了出去。 随后许佛也觉察到了朝隋便飞去的通玄与清微。 不过尚未等他出手阻拦,谢岚已经裹挟着凌厉剑势从另一侧暴掠而来。 看着手中青锋已经断裂的谢岚,许佛双眸微眯,然后以灵力凝聚成一道雷霆长枪,最后手握雷霆长枪朝谢岚投掷而去。 雷霆长枪迅若奔雷,自许佛脱手到谢岚身前也就是在顷刻之间。 手握断剑的谢岚见到枪身上雷芒闪烁跃动的长枪,脸上终于多了抹凝重之色。 谢岚本想以手中断剑将那道迎面而来的雷霆长枪拦下,但当长枪枪尖抵在断裂的剑身上时,感受着枪身中蕴含着的狂暴灵力,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雷霆长枪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而易举地将青锋剑身穿透,然后一枪将她的肩头刺穿。 剑身从她的肩头一穿而过,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汩汩鲜血如喷泉般从血洞中喷涌而出。 谢岚急忙以灵力封堵肩上的灵脉,这才堪堪止住伤势。 不过她手中的那柄青锋如今就只剩下了剑柄与剑颚。 那三尺之长的剑身已经飘零破碎。 许佛见到趁机掠过自己的通玄与清微两人,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随后他双手迅速结出繁琐复杂的印诀,一股浑厚如汪洋般的灵压自他体内肆虐开来。 原来一直以来他就在压制着自己的真正实力。 转瞬之间,许佛的身影逐渐变得虚晃,连同他身后的那片虚空同样也变得模糊起来。 许佛嘴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他的眼眸中神光湛湛似有神意流转。 就在那一呼一吸后,在许佛的身后,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同样是一袭白衣,同样是面如冠玉俊朗非凡,有着与许佛一模一样的面孔。 “去吧。”许佛冷冷说道:“宰了他们。” 第二百六十章 七戟入七宿 此时隋便已经将第四道金戟钉在了黑棺上的房宿位置上。 随着第四道金戟的钉入,陡然间黑棺剧烈颤动,一条龙形图腾在黑棺上缓缓显现出来。 而在龙形图腾上,角亢氐房四宿位置上皆是被隋便钉入了一道金戟。 龙形图腾闪烁着淡淡的紫色,显得与整座黑棺都格格不入。 “还有三处。”隋便看着黑棺上若隐若现的龙形图腾,嗓音沙哑地说道。 即便是他刚刚踏入龙门境,体内灵力充盈,但因为有四十九道金戟在前,然后又不计后果地将灵力尽数注入金戟用以破开黑棺外的那层咒力,所以眼下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枯竭。 而且随着鲜血不断流失,自己的气血之力也在不断损耗,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虚弱不堪。 双腿不断颤抖,甚至若不是用胸口撑着金戟,他都不能够保证自己是否还可以握住金戟。 此时他已经没有再招手的多余气力,只能够以一缕神念牵引着金戟使其飞掠至自己身旁。 就在此时,隋便的耳边骤然间响起了两道呼啸而至的破空声。 隋便不用回头都能够想到肯定是自己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上面某个老匹夫的注意,再也坐不住的他们决定先对自己出手。 毕竟柿子得挑软的捏。 不过随便也根本懒得回头,一来确实是没有多余气力再做多余动作,再者就是他相信某人。 他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某人。 就像许佛答应过自己的那样。 “得手了。”见到隋便没有半点转身防守的意思,清微凝声说道:“当然即便他现在想要抽身撤退也是不可能了。” 而眼下搬山与谢岚两人拖住了许佛的脚步,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救隋便。 所以眼下等待隋便的就只有一条死路。 一条他清微给其安排的死路。 清微手中灵力疯狂奔涌而出,凝聚成一条灵力匹练想要朝隋便的后背轰杀而去。 而与他同行的通玄手中也是凝聚出一道灵力漩涡,想要将其朝黑棺前的那道身影打去。 即便对方是天象境的灵力修为也难以抵挡他们二人的联手攻伐,更何况眼下隋便已经灵力枯竭气血虚弱。 就在他们两人将要出手之时,猛然间一道破空声如九霄惊雷般在他们两人耳畔边炸裂。 甚至都不曾给他们二人回头转身的机会,清微与通玄两人的脑袋皆是被一只大手按住,然后那双大手的主人双臂猛然用力,他们的脑袋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砰!” 一道沉闷的声响在半空中响彻开来。 那双大手的主人趁着通玄清微两人因为那场碰撞而神海颠荡神识不清之时,又以双手掐住他们的脖颈,将他们二人甩飞了出去。 紧接着两道以雷芒凝聚而成的长枪朝其投掷而去。 清微和通玄此时各自的半张脸上已经满是鲜血,殷红的鲜血更是模糊了他们的眼眶。 等到他们从恍惚中缓过神来时,那两道破空而来的雷枪距离他们仅有两丈的距离。 他们甚至能够看清雷枪枪尖上跃动的雷弧,嗅到雷枪所挟带的穿云裂峰的毁灭气息。 “这怎么可能?!”两人心中大骇,震惊道。 许佛明明已经被搬山与谢岚两人联手牵制,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不过那两道雷枪已经近在咫尺,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琢磨这个问题了。 清微双手迅速结印,灵力喷涌而出在其身前凝聚成一道灵力玄镜。 通玄以同样的手段施展出灵力玄镜置于身前,想要以此来抵挡下那道摧枯拉朽而来的雷枪。 “铮!” 两道雷枪分别撞在了两面灵力玄镜上,刹那间天地间灵气澎湃汹涌,宛若大江大潮拍打虚空,发出阵阵轰鸣之声。 通玄透过灵力玄镜看着不断发出铮鸣声的雷枪,脸上那抹慌张之色一闪而逝。 若不是他们及时结出灵力玄镜,只怕此时身上就要多出两个血洞了。 虽然两人皆是没有说什么,但从那悄然流露出来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能够以一面灵力玄镜将雷枪拦下,即便是作为施术者的他们都没有想到。 “果然还是差了些。”出手之人淡淡说道。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清微两人身上后,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一个字,“破!” 仿佛言出法随般,清微两人面前的那面灵力玄镜传来一道轻微的“咔嚓”声,继而在那枪尖点在镜面之处,有一条细微的裂痕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慢慢生出。 最后那条裂缝由上到下,最终贯穿整扇镜面。 “咔嚓。” 那面灵力玄镜应声破碎开来。 雷枪的威势只是稍稍减弱了几分,然后在穿透灵力玄镜后朝着他们两人的胸口袭来。 “退!”通玄神色惊变,低喝道。 他们身形如虹向后迅速退去,而那两道雷枪则是如附骨之疽般紧随其后。 许佛看着两道雷枪,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差了些。” 对清微与通玄出手之人是他的那道身外化身,虽然许佛是接引境,但他的身外化身却并非接引境。 所以先前那两道雷枪才没有将灵力玄镜瞬间穿透。 见到那两道雷枪迟迟没有追上清微二人,许佛的那道身外化身五指微弯,在他手中又多出一道雷枪。 随后他将手中雷枪再次激掷而出。 雷枪脱手的刹那间化作一道雷芒朝他们二人急掠而去。 通玄见到雷枪紧追不舍后,脸色一沉,他身为天象境又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旋即他猛然止住了后撤的身形,双手结印,属于天象境的强大灵力瞬间如江渎之水澎湃汹涌而出,最后在其身前显现出一道法相真身。 只见那道法相真身双手合十,将那道雷枪禁锢在了掌心之中。 “嗡嗡嗡!” 雷枪在法相真身的巨大掌心中铮铮作响,想要挣脱而出。 通玄同样双手合十,双掌灵力缠绕,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那般平静,而是多了几分狰狞。 他就不信自己施展出法相真身还不能够将雷枪粉碎。 “给老夫碎!”通玄怒声喊道。 与此同时法相真身也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灵力四散竟然在方圆百里之地形成了数道灵力龙卷。 “砰!” 随着一道沉闷如闷雷的声响在法相真身巨大的掌心间响起,那道雷枪终于被通玄粉碎。 清微见到这一幕后心生一狠,同样止住身形,然后掐指捏诀将法相真身显化了出来。 既然他通玄能够破得,那自己照样可以接得下。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法相真身推出一掌,转瞬而至的雷伤便钉在了他的掌心处。 紧接着天地间响起振聋发聩的雷鸣之声。 清微双手交叠,体内天象境的灵力毫不保留的倾泻而出,最终那道声势渐弱的雷枪这才被如江潮般的灵力所吞没。 不过清微与通玄两人尚未来得及喘口气,第三道雷枪就破空而来。 饶是清微的养气功夫再好,在见到这声势浩大的第三道雷枪后瞬间就有了跳起骂娘的冲动,他许佛是在戏弄自己吗? 先前被许佛甩飞出去的搬山见此双手捶胸,然后脚踏虚空朝这道雷枪奔掠而来。 搬山伸出那双可搬移山岳的大手,死死攥住那根雷枪。 “爆。”许佛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次开口之人正是许佛的本相。 又是一道闷雷声在秀灵峰响彻开来。 搬山感受到掌心中瞬间就传来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然后就有一缕青烟自指间缝隙中飘荡而出。 在那缕青烟中他甚至还问道了毛发烧焦以及掌心肉炸熟的气味。 搬山摊开手掌,掌心中已经是血肉模糊乌黑一片。 见到他们四人中两人负伤两人狼狈至极,许佛的那道身外化身来到许佛身前,然后在两人身形交错之时与本相合二为一。 道玄见到这一幕后悠悠叹了口气,接引境的强大让他生出几分无力感。 就在许佛替自己拦下清微与通玄两人时,隋便又相继将两道金戟钉在了黑棺那条龙形图腾的心,尾两宿之处。 如今那口黑棺,准确来说应该是那条龙形图腾上,仅有一道名为箕宿的空白之处。 而此时隋便手中正紧握一道金戟朝那箕宿钉去。 其实隋便此时的那只右手已经算不得血肉之躯了,因为右手上的血肉已经被诡异莫测的咒力消磨殆尽,如今只剩下了森森白骨以及零星半点的血肉。 已经是满嘴鲜血的隋便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地步,已经麻木的他现在眼中只剩下了那处箕宿。 若是青云说得没错,只要自己将金戟钉入其中,他就能够借此破开封印。 “青云,小爷欠你的还清了!”隋便声嘶力竭地喊道。 “道玄,若是青云出来你该知道我们下场是怎样!”搬山低吼道。 同时面对两名接引境强者,哪怕他们在场五人手段尽出甚至是拼上修为性命只怕也难以留下他们。 道玄见到隋便将最后一道金戟钉入黑棺后,牙关一咬,心思一沉,“不能够再耗下去了!” 随即他目光微移落在了许佛身上,自己马上拼着自损修为境界跌落的风险也要将许佛封印在此。 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棺而出的青云 道玄亲眼见到隋便将第七道金戟钉入黑棺之上,虽然他不知道后者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但当他看着动静愈来愈沉重的黑棺时,他心中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虽然有些难以相信,但看样子那个前朝孽子确实是要将道天封灵虚咒给破除了。 而且并非是他们不想出手阻拦,因为有许佛的存在,将隋便给安然无恙得护了下来。 若是青云真得从黑棺中出来,那他们几人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两位接引境的联手攻伐。 如今只是一个许佛就能够逼迫得他们几人灰头土脸,让他们捉襟见肘,若是再加上一个青云,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胜算。 所以既然已经无法阻止隋便,那就只能够先解决眼前大敌,许佛。 道玄不敢再有半点耽搁,拼着境界跌落的风险双手捏指掐诀,嘴唇翕动口中默念有词。 霎那间一股浓郁的黑气在他体内冲天而起,若是隋便能够瞧见这一幕,就会发现道玄周身缠绕的黑气与黑棺上的如出一辙。 “封住他的退路。”道玄低喝道。 既然他拼着境界跌落的风险再次施展道天封灵虚咒,那就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够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瞧见了道玄的起手式,清微他们就清楚了他的用意。 所以当听到道玄的叮嘱后,搬山他们脸色一沉,眸中闪过一缕狠厉之色。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就更别提一位接引境的强者了。 搬山的喉间发出一道低沉的嘶吼声,然后巨大的脚掌接连踩踏在虚空之上,那势大力沉的脚掌引爆阵阵灵气,整座秀灵峰都传来如同闷雷般的声响。 清微与通玄两人隔空相视一眼,然后各自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紧接着以各自显化出来的法相真身镇在许佛左右两侧的方位之上。 许佛看着转攻为守的几人,长眸微眯,他很清楚包括谢岚在内的四人的主心骨就是那个道玄。 之前道玄一直作壁上观,哪怕谢岚身负重伤也没有出手相助,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当许佛见到道玄出手时脸上这才多了抹正色。 就在许佛望向道玄时,一股诡异的虚空波动瞬间引起了许佛的警惕。 他猛然朝脚下望去,不知何时在自己脚下的那方虚空中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虚空冥线。 而且当许佛抬眸之时,在他身前三尺开外之处的虚空上同样有冥线若隐若现。 许佛虽然不清楚道玄是怎样做到的,但以他的眼力也能够瞧出这是何物。 想要将自己封印在黑棺之中,他道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就在许佛想要抽身离开时,在其头顶空上猛然间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许佛闻声抬首,映入眼帘的是自上而下朝自己当头劈下一掌的谢岚。 先前在阻拦自己的四人中,只有身为女子的谢岚打法最不要命,甚至完完全全可以说是取死之道。 即便是在手中青锋已经成为一柄断剑后还是只身一人接下来许佛的雷霆一枪,哪怕之后肩膀被洞穿,身负重伤。 如今更是选择拖着重伤之躯对自己出手,只是为了能够拖住自己片刻的功夫。 “砰!” 许佛抬手便是与其出掌对轰,谢岚裹挟着自上而下的滚滚大势递出的一掌自然与之先前不可相提并论。 这一掌竟然使得许佛的身形向下坠了几分。 不过也仅是如此了。 许佛手臂微微弯曲,然后体内灵力奔涌流转至手臂间,最后在猛然挺直,那股磅礴灵力直接将谢岚震飞了出去。 被一掌震退的谢岚用脚掌在虚空中捈出一条长长的带着点点火星的黑色印痕后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她撇头看着自己低垂的左臂,在刚才与许佛的交手中已经被那狂暴的灵力毁断了。 锥心刺骨的剧痛从她断臂处传来,谢岚此时甚至都觉得吸一口气都会带来剧烈疼痛。 但她却是银牙紧咬死死撑了过来,没有发出半点哀嚎,只是额头上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脸庞淌了下来。 许佛见到这般模样的谢岚,对她的那股浓郁杀心已经慢慢放下,一个女子能够同自己拼到这般地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同她有不为人知的不共戴天之仇,不然她为何对自己这般不计后果的出手。 “区区一个天霜山值得你这么拼命吗?”许佛淡淡问道。 谢岚吐出一口鲜血,没有吭声。 天霜山确实不值得,但山中的某人却值得,只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许佛看向一直引而不发的清微与通玄两人,戏谑道:“只是一个女子就能够为自家山门做到不惜以命相护,反观你们这几个老匹夫,若不是真把你们逼到死路上,拿刀架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在这撑撑场子装装样子?” 许佛的这番话只字不漏地落在清微与通玄两人的耳中,后者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羞恼异常。 就在许佛言语之间,在他周身的虚空中又浮现出数百条交织而出的冥线。 许佛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够再拖延下去。 道玄见到许佛想要抽身,高声呵斥道:“通玄,只要你能够与清微两人拦下许佛,你之前所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今日我们几人都要死在这里!” 通玄是聪明人,是个活了百岁的聪明人,当道玄出声之时他就已经明白后者所指的是什么了。 通玄脸色一沉,打定主意之后身形在原地瞬间消失不见。 清微见状牙关一咬,也跟随着通玄的身形撞向许佛。 今日他们哪怕拼着修为跌落也要将许佛留在这座灵秀峰上。 许佛见到那两座法相真身朝自己暴掠而来后,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天霜山有你们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长久不衰。” “翻天印!”通玄眼神阴翳地低喝道。 “大玄擒龙手!”紧随时候的清微脸色阴沉地喊道。 许佛抬眸看着天穹上空突兀显化的那道巨大手印,巨大手印所裹挟的强横灵力将聚拢起来的云海又硬生生撕扯出一道口子。 那只足以遮天蔽日的掌印随着通玄的拍落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许佛所立的那片虚空砸落下来。 声势浩大使得数百丈之内的灵气四散,罡风席卷云海低垂。 至于另一侧,施展出大玄擒龙手的清微也裹挟着磅礴灵力袭掠而至。 同样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但相较于通玄的翻天印,他所施展出来的大玄擒龙手则是通透透明,似有无穷道意在其中流转。 而且在那只大玄擒龙手的手背之上,竟然有两只栩栩如生的展翅大鹏。 以许佛的眼力能够瞧得出来那两只展翅大鹏并非是单纯的以灵力凝聚绘刻而成,而是被清微不知道以何种手段拘禁而来的两道大鹏的灵识。 两人所施展的攻伐之术以一纵一横之势朝许佛轰杀而来。 气势凌厉,风云变幻。 许佛见此长眸微眯,这应该算是两人压箱底的手段了。 若是这两人联手对上同为天象境的炼气士,毫无疑问后者很难抵挡这一纵接一横的攻伐之势。 但他是天象之上的接引境,他是许佛。 所以任由清微与通玄两人手段尽出,他都不会生出半点退意。 “轰!” 率先坠落下来的是通玄的翻天印。 那道摧山断江的翻天印裹挟着澎湃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砸落在许佛的身上。 许佛单手掐诀,身上的那袭白袍无风股荡猎猎作响。 紧接着,清微的那记大玄擒龙手也伴随着呼啸风声猛拍而来。 甚至在那呼啸而过的罡风中能够听到大鹏吟啸之声。 “轰!” 翻天印与大玄擒龙手近乎在同时砸落在许佛那道相较而言孱弱的身躯之上。 然后许佛的身姿就被淹没在了两股焚天煮海狂暴至极的灵力之中。 与此同时,一股足有数十丈之高的灵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肆虐开来。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道玄则是在那股灵浪之中八面临风岿然不动。 随着数之不清的冥线不断显现在虚空之中,道玄干裂的嘴唇微动,开始了道天封灵虚咒的吟唱。 地面之上,那口黑棺已经松动,无数的黑气自黑棺中喷涌而出。 隋便见此没有后退。 并非是他不想退,而是因为他此时已经再没有半点气力再挪动脚步了。 当然此时全身上下大概也只有他的双腿还算完好无缺。 无数的黑气如滚滚潮水般在刹那间将隋便吞没。 一股强烈至极的眩晕感从他的神海深处奔涌上来,直接一个滔天巨浪将其苦苦坚守在灵台上的最后那绿心神掀翻。 隋便双眼一闭,身形向后倒去。 “哎~”弥漫开来的黑气中突兀间响起一道悠悠的叹息声。 隐约间一道青衫人影从他身后将其轻轻托扶住。 破开黑棺而出的青云看着怀中脸色煞白满嘴鲜血双手更是可见森白手骨的隋便,面露痛苦之色。 “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青云沉声说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舍去吟唱的黑棺 青云只是拂袖一挥就将那诡异的黑气给挥散开来。 瞬间天清地朗,万物开明。 在青云身旁的,是八面棺盖大开的黑棺。 青云瞥了那道黑棺一眼,已经被隋便破去咒力的黑棺就彻底的粉碎至虚无。 而后他带着已经昏厥不醒的隋便来到忘川洞天中。 这次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循规蹈矩地踏进忘川洞天,而是直接以一种极为蛮横之姿撞进了洞天之中。 坐镇忘川洞天的姜寒觉察到洞天异样后眉头微皱,已经有好久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无礼了。 不过当他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后,皱起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毕竟也只有那人才不会把“规矩”当规矩。 “你又来做什么?”姜寒依旧坐在那汪池塘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不能死。”青云沉声说道。 言语之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嗯?”姜寒闻言这才缓缓转身,便身后看去。 “他是谁?”姜寒看向青云怀中那个年轻人,凝声问道。 虽然不清楚他是谁,但自己却是能够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受伤极重。 不说哪怕昏厥但还是不断从嘴角溢出来的鲜血,只是那已经看不见半点血肉的双手,即便是修道数百载的姜寒都有些不忍直视。 除此之外,姜寒仅是扫了一眼就见到了那人身上十数道伤口。 但哪怕身受这般重的伤势,那个年轻人始终没有断了呼吸。 也不知道是青云以自身灵力给他吊着口气还是此子本就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 “隋便。”青云以灵力托扶着隋便将他送到姜寒面前,说道。 姜寒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自己早就该想到,能够让自己师侄露出这般着急神色的,除了那个隋便外估计也再无旁人了。 “怎么?有你护在他身边还有谁能够把他伤成这副样子?”姜寒看着静静悬浮在自己身前的隋便,问道。 “虽然这小子满脸血污,但不难瞧出皮囊还算是极入眼的,嗯,不错,跟自己年轻时有那么几分相似。”姜寒一边打量着隋便一边心想道。 青云脸色不善地说道:“一不小心着了道玄的道,被他以道天封灵虚咒封印在了黑棺之中,是他破除了咒力将我从黑棺中救了出来。” “道玄怎么会道天封灵虚咒?这道禁忌咒术不是被师兄放置在了请神阁中?”姜寒皱眉问道。 青云看着即便昏厥但依旧因为疼痛而神情狰狞的隋便,反问道:“你觉得呢?” 姜寒又不蠢,当然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 “我之前就同你说过,此时的天霜山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已经是无药可救。”青云脸色阴沉地说道:“私自进入山门禁地,偷学禁忌咒术,身为长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说他是死罪都不为过。” 姜寒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不问山门之事很多年了。” 青云闻言冷冷应道:“你不杀那就我来杀。” 姜寒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就在他将要开口之时,被青云打断道:“师叔你不用拦也拦不住。” 姜寒瞥了青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打小自己就知道,青云这小子若是认定了某件事,那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隋便就交给你了,我只要他活着。”青云在撂下这么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然后他的身形腾空而起,化作一抹长虹以凌厉之姿决然之态将忘川洞天的天幕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 看着那道贯空长虹掠入天幕裂缝中消失不见,姜寒吧嗒了口旱烟枪,吐出一口白色烟雾,悠悠叹了口气。 然后他看着隋便,又是“吧嗒”了一口旱烟,就是这小子将整座天霜山搞得地覆天翻。 姜寒瞧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你小子瞧着人不大能耐倒是不小。” 仿佛是为了应姜寒的这句话,已然昏厥的隋便闷哼一声。 姜寒闻声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天霜山之人,给你这个祸乱山门的小子疗伤怎么也说不过去。” 虽然姜寒嘴上这般说,但他又想到青云临走前的那份决然,若是自己真撒手不管,任由隋便自生自灭,到时候知晓这个消息的青云还不得把自己的这座忘川洞天给拆了。 姜寒敲了敲自己的老烟枪,这种事那家伙干得出来。 “罢了,就当是为了我那份清净,我就搭把手。”姜寒无可奈何地说道。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他这般说也无非是找个理由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右手搭在隋便的胸口上,之后他将厚着缓缓朝那汪池塘推去。 “算你小子命大,撞上了我。”姜寒没好气地说道。 当隋便的重伤之躯被他推至池面上时,让人倍感诧异的是那方清澈的池塘水面竟然没有倒映出隋便的身影。 “下去。”姜寒一手按在隋便的肩膀上,把他从半空中按到了幽幽池水中。 看着池水缓缓将隋便淹没,最终那抹鼻尖也被池水盖过之后,隋便的身躯边彻底地往下沉去。 见到这一幕的姜寒脸上并没有如释重负之色,恰恰相反,那张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 “能吞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姜寒走抽了口旱烟,感慨道。 青云在破开忘川洞天的天幕后又重新回到了秀灵峰上。 青云看着那道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金戟,面无表情。 随后他右手握住金戟,抬头看向了虚空中已经吟唱完的道玄。 此时在许佛身处的那片虚空中,已经有八道通身黑色的棺盖显现,只要再让道玄完成道天封灵虚咒的最后一步,这八扇棺盖就会在霎那间合成黑棺,将许佛封印其中。 见到道玄马上就要双手合十,青云嗓音温醇地说道:“借你金戟一用。” 旋即他将隋便留下来的最后一根金戟朝虚空中的道玄激掷而去。 道玄眼见就要成功,只差最后一道印诀就可以将许佛封禁,但就在此时一道凛冽的破空声在他耳畔边砰然炸裂。 道玄感受到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后,不敢有半点迟疑,赶忙躲避开来。 他可以付出修为损耗境界跌落的代价,但并不代表就能够接受身陨道消。 金戟破空而来,又破空而去。 一道璀璨的金芒在道玄的注视下没入云海中,消失不见。 虽然那一戟没有重伤道玄,甚至都不曾伤到他,但已经拖住了他片刻的功夫。 哪怕只是几息的功夫也足够了。 道玄深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将许佛封印,所以当他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还是要完成道天封灵虚咒的最后一道印诀。 “嗡!” 就在他要双手合十之时启棺之时,一股浩荡的灵压在其身后传来。 铺天盖地的灵压将道玄笼罩开来,身为天象境的道玄竟然在那股灵压下身躯战栗不已。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有大道压身让他动弹不得。 道玄牙关紧咬,拼尽全力想要双手合十,但就是这么一个连三岁稚童都做得来的动作,竟然使得他满头大汗面目狰狞。 双掌之间明明只有半寸的距离,但对道玄来说却难如登天。 此时清微与通玄两人则是觉察到了道玄的异样举动,当他们朝其看过去后,神色惊变,高声喊道:“小心!” 即便是清微他们没有提醒自己,道玄也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们输了。”道玄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知道身后之人绝对不会给自己那个机会了。 青云站在道玄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宽慰道:“没事,没事。” 道玄刚想说什么,猛然间神情一变,身后之人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股宛若天道威压的重势压在了他的肩头上,旋即他的身形从虚空中重重砸落在了地面上。 整座秀灵山上传来一阵地裂山崩的沉闷声响,无数栖居在此的山鸟走兽闻声受惊,仓皇逃窜,百兽嘶吼声响彻整座秀灵山。 青云只是淡淡瞥了清微四人一眼,后者感受到那道目光后皆是神色一振,如临大敌。 “你们要面对的不是我,再者说我对你们也没有兴趣。”青云神色漠然地说道。 说完他便纵身砸落在秀灵峰上。 烟尘弥漫之中,道玄从地面深坑中站起身来,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他的目光穿过烟尘看向许佛所在的那片虚空,因为刚才青云打断了自己的施咒,所以眼下那道道天封灵虚咒已经算是半途而废,根本难成大势。 道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随后,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知不知道,身为本门长老踏进山门禁地,按律应该废去修为,打入思过崖。”青云拂袖挥散弥漫的烟尘,一边朝道玄走来一边说道。 道玄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袭青衫,问道:“隋便为何会知道黑棺的破除之法?” 若是没有隋便破除黑棺,那青云此时依旧会被封印,自己也根本不会功亏一篑。 “废话,当然是我告诉他的。”青云面若冰霜地回道。 “你们的天霜山从今日起就不复存在了。”青云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不可能!”道玄反驳道:“青云,你想要毁去天霜山,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觉得上面的人会答应吗?!” “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能够与他们相抗衡?”道玄盯着那道青衫背影,癫狂笑道:“你觉得人间凡夫俗子是我们的傀儡,天下的芸芸众生都是我们的垂钓之物,那我们天霜山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之一,又何尝不是上面那帮人的提线木偶呢?” “八门幽冥,死水破泽,乾坤浮沉,雷龛熄神,黑棺!”背对道玄的青云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道玄周身虚空微微颤栗抖动,无数冥线交织显现。 下一刻,天象境的道玄就被封印在了黑棺之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太安城中的他们 太安城。 自从玄武门之变后整座太安城就变了天。 太子李雍和起兵谋逆,欲要行弑君杀弟之事,被皇子李济民斩杀于玄武门前。 这是不久前从那座巍峨恢宏的皇城中传出来的消息。 大梁储君消失不见,作为大梁皇室一国之君的李汤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这道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就在太安城的街头小巷中引起了滔天巨浪。 有人说身为储君的李雍和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已经坐稳了东宫之位,那只要再熬几年等到当今的陛下退位,那他就可以顺利登基大宝,届时只是一个被分封出京城的亲王,根本就不足为惧。 也有人说觉得此事很有蹊跷,身为太子的李雍和又不是傻子,皇位明明已经唾手可得,又为何行这种人神共愤之事? 甚至在这座天下首善之城的太安城中还有这样的流传,“太子李雍和是被李济民兵变杀害于玄武门前”。 不过这则传言很快就被人鄙夷唾弃,犹如石沉大海看似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秦王李济民的性情为人整座太安城的百姓皆是有目共睹,虽说先前传出他被分封离京的消息,大半太安城的百姓纷纷表示不敢相信此事。 因为在他们看来,当今陛下的三位皇子中,除去已经起兵以下犯上的皇子李景凉外,二皇子李济民无疑是最合适坐龙椅的人。 至于太子李雍和,无非是占了身为嫡长子的便宜。 不过眼下既然他自寻死路,梁国百姓自然乐见其成,甚至曾有人当中调侃已死的李雍和是自作自受。 虽然李济民如今已经正式辅佐当今陛下处理朝中事务,但那座金碧辉煌的东宫始终是空荡荡的。 虽然朝中也有大臣进言“既然秦王殿下已经处理政务,那理该入主东宫,否则在天下人看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身为当事人的李济民却始终没有松口,每每谈及此事他都是笑而不语。 所以秦王府一直还是那座秦王府,而太子府随着李雍和的身死已经是树倒猢狲散,早已经面目全非。 自从李雍和死后,原本的太子一党分崩离析,朝中大臣皆是见风使舵改弦更张,转投到了秦王李济民的麾下。 那座原本门可罗雀的秦王府如今也朝中官员络绎不绝纷至沓来。 但除了最早跟随在李济民身边的兵刑两部朝臣之外,李济民从未再让任何一人踏入过秦王府的那座梧桐院。 每每待客李济民也只会安排在前堂。 当然,除兵刑两部的官员外,还有一介布衣能够自由进出梧桐院。 秦王府的人称呼他为房先生。 一个尚且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轻书生。 秦王府,梧桐院内。 如今已经站在权力巅峰的李济民只身一人站在了梧桐树下。 “殿下,房先生来了。”一身轻便甲胄的秦鸾走到他身后,恭敬地说道。 李济民闻声点点头,摆摆手,示意道:“让他进来。” 随着秦鸾的离去,很快就有一道青袍人影踱步走进了院中。 “见过秦王殿下。”身形依旧那般单薄的房玄策躬身行礼道。 身着锦衣腰饰玉佩的李济民将其搀扶起身,笑吟吟地说道:“玄策,我之前就说过你我之间可免除这般繁文缛节。” 直起身来的房玄策闻言淡淡一笑。 古往今来就不曾有听说过可以免行君臣之礼的。 即便是有,当君王的可以说,但做臣子的却不能够信。 “平日里让你多穿些衣物,可玄策你就是不听,每每都是一件单薄的青袍,过会我就让秦大哥将些棉衣送到你房间去。”李济民一边略微责备着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锦裘披到房玄策的肩上。 房玄策没有拒绝,只是淡淡说道:“谢过殿下。” “外边风凉,里边说。”说着李济民便拖着房玄策往书房内走去。 根本就不给后者说话的机会。 “殿下,我这番前来是因为在城中听到了一些对您不利的传言。”房玄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李济民闻言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指了指那堆堆放在书桌上整整齐齐的章册,说道:“我知道你要说是什么,在你来之前天策卫那边已经都同我汇禀过了。” 房玄策点点头,“所以殿下想怎么处置此事?” “你觉得呢?”李济民并没有开口,而是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反问道。 房玄策沉吟了片刻,给出李济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杀。” 听到这一个“杀”字的李济民抬眸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房家雏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答案。 “此事绝对有人在幕后推动,但好在殿下平日里深受百姓爱戴,所以对于这种空穴来风的坊间传闻并没有人会信以为真。”房玄策解释道:“不过很难保证在这之后幕后之人不会再有所动作。” “所以房玄策认为站在此事背后的不管是李雍和的党羽还是李景凉的残部,绝对不能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听到房玄策这般解释的李济民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抿了抿嘴角。 若是放在初入秦王府的房玄策身上,他是绝对说不出这种斩草除根的话来的。 现在的房玄策不再感情用事,比之先前更是多了份果断的杀伐之气。 这让李济民很是刮目相看。 “我已经让尉迟将军去处理这件事了。”李济民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房玄策闻言轻嗯一声,点点头。 既然李济民已经做出了兵变杀兄之事,那青史之上就绝对不能够有所记载。 特别是像李济民这般要成为一代千古名君之人,在那流传后世的史册上,更容不得有半点污点。 等到李济民率先坐下身来后,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打趣道:“站着做什么,还非得让我请你不成?” 房玄策闻言哑然失笑,这才毕恭毕敬地坐了下来。 “最近朝堂上不断有朝臣想要举荐你入仕,三省六部之中更有大臣提到了当年你与我妹妹的那桩婚事,玄策,你怎么看?”李济民笑吟吟地问道。 当年房家的冤屈已经被彻底洗刷,甚至当今陛下还特意为此下了“罪己诏”,所以虽然如今房家只剩下了房玄策一人,但没有人会怀疑年幼之时便名动京城的房家雏凤不能够重振房家门楣。 房玄策淡淡一笑,“殿下应该清楚我之所以能够走进那些朝中重臣的眼中只是因为殿下,他们在陛下面前举荐我也只是为了贴合殿下你的心意。” “至于太平公主,殿下更清楚她的心思,她只是把我当成了朋友,并非是意中人。” 李画扇所钟意之人,远在蜀地。 房玄策说到这后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会参加来年的科举。” 李济民听到他这般说,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之后书房内便是两两无言。 虽然房玄策刚才已经提到了某人,但也仅仅止步于提及。 “对了,有他的消息吗?”李济民终于是话锋一转,冷不丁地问道。 虽然他没有提及名字,但他知道房玄策肯定清楚自己所问的是谁。 房玄策闻言摇摇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天霜山距离太安城甚远,他一时半会没有消息传来也是正常。”李济民宽慰说道:“你放心,我已经吩咐秦大哥,只要蜀地那边有什么动静,立马会百里加急传信会太安城。” 其实李济民要远比房玄策更担心此时隋便的安危。 他已经将李雍和铲除,虽然尚未入主东宫,但也已经有太子之实,眼下更是行太子监国,所以说只要没有意外,不久以后父皇退位让贤,他李济民就会登基大宝,继承大统。 当然,他所担心的那个意外就是天霜山。 隋便真能够荡平天霜山,那后者便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他就可以坐稳大梁皇帝之位。 可若是隋便失败了,那等天霜山回过神来后就是对自己下手。 眼下李雍和已死,他李济民是大梁皇室唯一的正统,天霜山多半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在那之后他就要沦为山上统治山下世俗王朝的傀儡,像父皇李汤,像李雍和那般。 可若是要让自己起身反抗天霜山,说实话,李济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将大梁的百姓再度拖入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 况且他也清楚,以大梁现在的国力,想要战胜天霜山,不说痴心妄想也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所以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父皇,都把宝压在了隋便的身上。 “殿下,假若,我是说假若隋便失败了,天霜山卷土重来,你会如何?”房玄策沉声问道。 李济民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又会如何?” 这两个问题若是放在如今三省六部任意一朝臣身上,哪怕单独拎出来一个问题,只怕他们现在也已经胆战心慌栗栗危惧了。 房玄策抬眸正色看着李济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隋便已经死了。” “房玄策不敢左右殿下的任何决策,仅是想让殿下记住,隋便是为何而死的。” 李济民看着郑重其事的房玄策,沉吟了许久后这才微微点头,“放心,他隋便能做的事我李济民同样也可以。” ... 太安城皇城中。 养心殿内。 偌大的宫殿之内仅有李汤与董和两人。 两人是君臣,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半个朋友。 这当然不是董幼宰的臆想揣测,而是今日听宣进宫后身为皇帝的李汤在屏退四下后亲口同他说的。 当时在听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陛下这般说后,董和在震惊之时更是赶忙跪地叩首,惶恐不安地说道,“老臣不敢”。 李汤见此淡淡一笑,然后只是让他起来说话。 董和闻言又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开口。 李汤见到今日表现如此拘谨的董和,笑而不语,他清楚大概是刚才的那番话吓到这位大梁的上都护府副都护大人了。 也对,历朝历代的皇帝哪有像自己一样会对臣子说出“称兄道弟”的话的。 李汤起身慢慢走下台阶,然后在最后那阶台阶处止住了脚步,然后在董和目瞪口呆之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在上面我端着架子累你仰着脖子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去。”李汤长舒一口气,说道:“索性就坐在这吧。” 随后他看向董和,笑眯眯地问道:“董大人,你不会是想让朕这般仰着脖子看你吧?” 因为此时李汤坐在了最后一阶台阶上,而董和又是站着的,所以李汤看向董和时是需要微微抬首的。 董和闻言赶忙跪下身来,刚要开口请罪,就被李汤打断道:“谁让你跪着了,来,到这边来坐。” 说完他还轻轻拍了拍身边的那处台阶。 这位历经风云诡谲官场数十载的上都护府副都护闻言缓缓抬头,面露疑惑之色。 即便是以他的官场阅历都不清楚这位当今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个心思。 不过不敢违抗君命的他还是重新站起身来,然后在李汤的注视下脚步略显沉重地拾级而上。 在他站在李汤身旁,神色拘谨地轻敛官袍,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身来。 他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般距离大梁皇帝这般近。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今日朕宣你来并没有要紧事,只是觉得在满朝的文武百官中有些话也只能够说给你听。”李汤瞧见他搁置在膝盖上的微微攥起的双手,于是解释道。 “陛下,微臣惶恐。”董和沉声说道。 此时在官场浮沉多年的董和额头上已经密布汗珠。 因为他发现今日的大梁皇帝于自己而言是这般陌生。 “幼宰,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你家的长子董儒林如今正在国子监吧?”李汤笑呵呵地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董和赶忙应道。 李汤点点头,“不错,你们董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是陛下对董家皇恩浩荡。”董和沉声说道。 李汤摆摆手,“是你们董家人自己争气而已。” 有了这番开场,董和脸上的拘谨神情也消减了几分。 “幼宰你是好福气啊,家中和睦,父慈子孝,即便是在满朝文武中也是让人艳羡不已。”李汤报以笑意地说道。 这个让人艳羡不已就要看同谁比了,比如同自己。 董和瞬间就明白皇帝陛下话里的意思了。 先是李景凉起兵逼宫篡位,后又有太子李雍和与秦王李济民手足相残于玄武门外,以李济民获胜赢下了这场夺帝之争。 如今大梁三位皇子中,也只有秦王李济民以胜利者的姿态活着了。 不论如何,三子死两子,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说是天塌下来也不为过。 李汤是上位者,是当今皇帝不假,当然在这层层尊贵身份之后,他还是一个为父者。 董和知道,自己此时什么都不该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不管是景凉还是雍和,其实他们都算是死有余辜,也怨不得谁,朕三位皇子如今也只剩下济民了。”李汤说这番话时转头看了眼空落落明晃晃的皇位,“都是为了这张龙椅而已。” “朕自从登基梁国大宝励精图治,到后来的讨伐大隋举国征战,再到后来天下初定改国号为大梁,最后到现在社稷安定百姓衣食无忧,朕坐在这张椅子上已经数十载了,累了,也乏了。” 空旷的大殿上,响起的是一位其实已经是年过半百老人的轻声诉语。 “陛下身体还健朗的很,切不敢这般说。”董和慌忙说道。 他大概已经猜到皇帝陛下的今日宣自己来的意思了,但他不敢说,因为这关系到整座大梁的江山社稷。 李汤揉了揉膝盖,摇摇头,“朕的身体朕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让你替天巡狩去往西洲,委实没有想到雍和会对你下杀手,所以朕还是该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虽然人已经死了,但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那子债父偿又何尝不是呢。 “陛下万万不可这般说,老臣惶恐不已。”董和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起身跪在李汤面前,沉声说道。 李汤见此苦笑一声,责备道:“你看看,你怎么又跪下了?赶紧起来。” 董和抿了抿嘴角,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先前两人的那番对话,已经不再像是君臣之间的谈话了。 正如李汤先前所说,如今两人不像是君臣,更像是一对多年好友。 “不过好在隋便救了你,也算是有惊无险。”李汤悠悠开口道。 “陛下,隋便他...”听到皇帝陛下提及隋便,董和欲言又止道。 当初他曾在御花园中以身家性命来保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隋便,但他却从未想到过,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前朝太子。 所以单是这一点,董和就是死罪。 “算了,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当初他连朕都给骗过了。”李汤摇摇头,苦笑道。 李汤没有告诉董和自己当初同隋便做得那个交易。 虽然后者对自己隐瞒了其真正身份,但从那夜太安城一战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所对付的一直都是天霜山。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欺骗自己。 “听秦王殿下说,他去了天霜山。”董和重新坐回李汤身边后,压低了嗓音说道。 李汤点点头,这件事自己早先已经从李济民口中知晓了。 其实不只是李济民,李汤自己也一直派人打听着从蜀地传回京城的消息。 他同样希望隋便能够荡平天霜山,让山上人不再沾指世俗王朝之事。 董和见李汤陷入了沉思之中,便极为识趣地没有再出声。 偌大的养心殿中,顿时没有了半点声响。 “董和,你觉得济民如今怎样?”突兀间,李汤嗓音平静地问道。 董和闻言正襟危坐,道:“回禀陛下,秦王殿下自从监国以后,政务之上没有出现过半点纰漏,三省六部的奏章也是亲自翻阅批注,勤勉图治,从善纳谏,已经有了陛下当初的风采。” “能够让你这般称赞,看来济民做的确实很不错。”李汤面带笑意地说道。 董和连忙说道:“并非只是微臣这么说,朝中文武百官皆是对秦王殿下赞誉有加。” 李汤轻嗯一声,然后就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他才自顾自说道:“既然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陛下?”董和不解问道。 李汤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就像朕之前所说的那样,朕坐了这么多年的龙椅,累了,既然济民已经能够当此重任,那朕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董和听到这番话终于可以确认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他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有找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是已经心灰意冷还是如陛下所言是真的力不从心? 不过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身边的这位大梁皇帝,已经有了退位的心思。 而这位一旦退位,那坐上龙椅来的就只会是秦王李济民。 “你回去可以将此事告诉济民,并且告诉他,这就是朕的意思。”李汤看向董和,沉声说道。 “陛下...”满头华发的董和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李汤双手按在膝盖上慢慢撑起身子来,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神色疲倦地说道:“行了,朕不怪你。” 当董和徐徐退出养心殿后,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副都护大人后背处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当养心殿殿门重新掩上的那一刹那,他才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转过身来的他抬头看向那座巍峨的皇城城头,神情复杂,“很快这个王朝就要换主人了。” 秦王府中,房玄策已经从梧桐院中离开,其实这位被李济民许以国士待之的读书人已经很久没在秦王府住过了。 如今的他已经回到了当年房家的府邸中。 李济民走出书房,似乎是有所感应般,他扭头看向皇城的位置,双手负后,不怒自威。 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威严。 “隋便,你可别死了。”李济民轻声呢喃道:“不是为了我大梁,就算为了你们的大隋遗臣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取死的谢岚 蜀地。 天霜山,秀灵峰。 青云在背对着已经踏入天象境多年的道玄后,仅仅是以一道舍去吟唱的黑棺就将其封印。 这一幕若是让清微等人见到势必会大吃一惊。 因为道玄在施展这道被列为禁术之咒的道天封灵咒时可以说是准备地极为妥当。 而且灵力与神识也是损耗极重,不然也不会再面对许佛时迟迟没有动手了。 但眼下青云却直接舍去了吟唱,仅是见到的启语就将道天封灵虚咒施展了出来。 仅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境界修为有着云泥之别。 不过随着青云身后黑棺内传来微弱至极的震动之声,青云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舍去了吟唱之后咒力就削减了很多。”青云呢喃道。 其实这当中的道理很简单,舍去了吟唱之后不管是施咒者自身的灵力还是神识都会比完整吟唱消耗要低,但相较而言咒力就要比后者要削弱不少。 这也是为什么完成吟唱的黑棺能够将接引境的青云封印,但舍去吟唱后的黑棺即便是将天象境的道玄封印但还是震动不休的缘由所在。 不过青云并没有再出手,即便是道天封灵虚咒舍去了吟唱,但只因为施咒之人是他,所以也能够凭此将道玄封印。 果不其然,数息之后身后的那口诡异莫测的黑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紧接着青云抬头看向天幕之下的那处战局,然后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 “轰!” 在通玄的“翻天印”以及清微的“大玄擒龙手”的纵横攻伐之下,许佛只是单手掐指捏诀,神情漠然地看向他们二人。 就在那袭青衫在原地消失的刹那间,整座秀灵峰上空传来一道宛若洪钟大吕般的巨大声响。 山石震碎云海避散。 一道近乎实质的灵浪以许佛身处的那片虚空为中心,从而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肆虐开来。 在这道滔天巨浪之下,即便是已经跻身天象境的搬山四人也不敢硬撼其威,纷纷抽身后撤数百丈。 这是两位天象境修士对一接引境强者的联手攻伐之势而引发的异象,在场之人没有一人想要被牵扯其中。 巨浪滔天不断拍打着所经之处的虚空,秀灵峰上的那整座虚空都传来簌簌震动之声,甚至距离许佛最近的那片虚空已经出现了破碎的迹象。 若是没有设身处地,而是从极远处望去,此时的秀灵峰上就如同凭空生出一座浩浩汤汤的灵海。 百丈之高的巨浪拍打着碧蓝色的天幕,又如同宣纸泼墨,震撼人心。 只不过准确来说下笔之人并非丹青大家,而是位接引境的强者。 等到那股灵浪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清微等人这才重新掠回原地,然后神情凝重地看向那片满是裂痕的虚空。 准确来说是脚踏那座虚空的一袭白衣。 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那股威势骇人的灵浪之下,置身其中的许佛身上竟然没有半点伤势,甚至连那件白袍都一尘不染不见破损。 “这怎么可能?!”清微倒吸一口冷气,诧异呢喃道。 他不知道通玄有没有藏私,但他先前那番出手绝对没有半点保留。 在那式大玄擒龙手之下,即便是初入天象境的炼气士也只会身受重伤,更何况还有通玄的翻天印以镇压。 在这一纵一横的攻伐之下,即便不能够将许佛重创,但总应该让他负伤在身。 可眼下他依旧是完好无伤地御空而立,周身荡漾开来的灵力波动甚至都不曾有半点减弱。 这么就是说他们的联手不曾给许佛造成半点威胁。 许佛眼神冰冷地看向通玄他们四人,嘴唇翕动,语气中听不出半点的情绪波动,“若是你们就这点本事,接下来就该换我了。” 他看着周身已经消散的冥线,冷哼一声。 若是道玄还在此的话,那刚才由通玄与清微两人出手阻拦自己片刻时间,搬山与谢岚他们断截自己的退路,最后再由一直作壁上观的他出手对自己施展封印之术。 如此一来自己即便能够接下那两道纵横的术法,但也会着了道玄的道被其封印在黑棺之中。 虽然他知道隋便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但让一个初入龙门境的后辈晚生舍命救自己,他许佛还不至于如此狼狈。 不过好在道玄并不在这。 从刚才的那股灵力波动中他感受到了青云的出现,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青云已经对道玄出手了。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那抹青衫就站在了自己身前。 “抱歉,这本该由我来解决的。”青云看向坐镇四方的那几人,淡淡说道。 “道玄呢?”许佛好奇问道。 青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毫不在意地说道:“被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黑棺把他封印了。” 许佛听到这番话后神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你也会这一手?” 青云摸了摸鼻翼,“这是什么话。” 当初他偷偷溜进请神阁的时候他道玄还不知道在哪个土角旮旯里和稀泥呢。 “隋便呢?”许佛只是以灵识扫了下秀灵峰,便询问道。 青云抿了抿薄唇,“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听到青云这般说,许佛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的这副烂摊子就交给我吧。”青云沉声说道。 虽然是这般说,但许佛从字里行间却没有听出半点要同自己商量的意思,只有那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 “随便。”许佛双手一摊,将周身灵力收敛入体内,轻松说道。 既然青云没有让他出手的意思,那自己也可得清闲,就当看一场好戏了。 青云扭头看向许佛,报以笑意地说道:“多谢了。” 虽然他已经叛出天霜山,但那也只是他们认为,其实这本就是他天霜山的家事。 所以若非必要自己不想让许佛出手。 “道玄已经自食恶果被我封印在了黑棺之中,天霜山之主鸿云子此时正在被杜行甲追杀的路上,所以你们打算怎么选择?”青云神色漠然地问道。 当清微他们听到道玄被青云封印后神色皆是一震,难道青云也能够施展道天封灵虚咒? 大概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青云哂笑道:“怎么?很奇怪我会道天封灵虚咒吗?既然他道玄能够进入请神阁,你们怎么知道我又进不去呢?” 不过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还不是前者,而是他所说的后一件事。 此时的清微他们才知晓他们苦苦找寻但仍旧无果的山主鸿云子竟然正在被人追杀。 “青云,你休要满嘴胡言,山主怎么可能会被追杀!”通玄厉声呵斥道。 要知道鸿云子可是同青云一样的接引境,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凡夫俗子给打败。 但清微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反驳。 因为他对杜行甲这个名字有印象。 能够让这位在天霜山修行多年的长老记住的山下人绝对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杜行甲算一个。 当年他下山去往当初的梁国时路经大隋,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 而之所以能够记住这个算不上有多惊艳的名字,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前者递出去的一枪。 出枪气势如虹犹如蛟龙出海,收枪山河寂静如潜龙在渊。 原本在大隋覆灭后他想收其为弟子,赠予他一场修行。 无关乎私心,只是单纯的觉得此子是个可塑之才。 但随着帝凰城大破,大隋灭亡,杜行甲也消失不见,即便自己动用了诸多手段也找寻不到,所以清微就只能认定他已经死在了那场国战之中。 就连清微也只得惜叹一声“天妒英才”。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今日竟然在青云的口中又重新听到了这个名字。 杜行甲。 清微嘴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若是真如青云所说,那自己当年是看走眼了。 假若杜行甲已经能够同山主交手,甚至可以压胜一筹,其修行天赋就不仅是能够以“可塑之才”四字来形容的了。 见到清微神色异样,搬山掠至他身旁,问道:“你知道杜行甲号人物?” 清微闻声苦涩一笑,点点头,承认道:“当年是老夫看走眼了。” 搬山听到清微这般说,神情一怔,若是连他都这么说,那眼下山主鸿云子的处境确实不妙。 “所以你们是要继续打还是打算降了?”青云看着脸上神色各异的众人,冷冷问道。 “当然若是你们要接着打我事先可以保证,许佛不会插手此事,打赢了我天霜山依旧是天霜山,可若是输了,王定军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不过若是你们降了,我可以答应你们保全下你们的一条性命,然后废掉境界修为将你们送下山去。” 听到青云提出这样的条件,搬山神色不善地质问道:“青云,你就这般不给我们活路?” 若是让他们自废境界修为,那同杀了他们有何区别,况且他们只会生不如死。 “不给你们活路?”青云闻言重复一遍,嘴角噙起一抹讽笑。 就在搬山觉察到不对劲之时,一道冰冷刺骨的威压已经将其笼罩开来。 搬山想要御风逃离此处,但无论如何他的那两条腿都迈不开步子。 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袭青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已经恢复了人形的搬山亲眼看着青云探出右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但他却什么都做不得,只是瞪大了双眼,额头上冷汗直流。 很快搬山就感觉到了一股喉间传来的窒息感,他脸色被憋得通红,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吞吸着空气。 但即便是如此那股窒息感也愈来愈重,搬山的脸色已经由红转青,嘴唇也成了青紫之色。 他原本想要以灵力将其逼退,但他竟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体内半点的灵力。 “知道吗?这才叫做不给你活路。”青云面若霜雪地说道。 “我...知道...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从搬山的嘴里蹦了出来。 此事搬山的双眼已经翻白,他毫不怀疑只要青云手上力道再重些,他就要去见王定军了。 猛然间一道凌厉的剑鸣声在搬山耳畔边响起。 搬山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出现了错觉。 但接下来的这一幕让他确信那并非是错听,是真有人敢对青云出手。 青云轻咦一声,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搬山甩飞了出去。 如获大赦的搬山即便是倒飞出去,但他并没有及时稳下身形,而是近乎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砰!” 搬山被砸入到一座峰岳中后这才止住了后退之势。 身形陷入山壁之中的搬山此时体内即便翻江倒海脏腑俱裂,一阵阵锥心之痛不断穿来,可他那张脸庞上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活下来了。”搬山侥幸地说道。 先前他曾无数次的认为今日自己就要陨落在这里了。 但偏偏有人趁此间隙向青云递出了那一剑。 当搬山吐出一口胸中的淤血,穷尽目光朝那边望去,惊咦一声,“她这不是单纯找死吗?” 向青云递剑一人正是在此之前已经同许佛交手身受重伤的谢岚。 青云在将搬山甩飞后穆然转身,然后以灵犀双指接住了谢岚的取死一剑。 “我想在这之前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青云看着面前身受重创气息萎靡的谢岚,凝声说道。 “那又如何?”谢岚嘴角溢出一抹殷红,反问道。 难道他觉得自己会怕死吗? 青云盯着谢岚的那双秋水长眸,在那里边没有悔恨懊恼,没有担忧害怕,只有一往无前粉身碎骨的决然。 恍惚间他明白了谢岚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旋即他双指微微用力,将那柄以灵力凝聚的长剑折断,然后反手将那截剑刃刺入了谢岚的心窍处。 天霜山祖师堂内唯一的一位女子,于秀灵峰上,死在了青云的手上。 “掌律长老,谢岚追随你来了。”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她如同解脱般笑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局尚未定 清微与通玄看着从半空中坠落下去的谢岚,神色一振,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青云出手会是这般狠辣不留情面,竟然直接将谢岚给抹杀。 看着坠落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的谢岚,明显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气。 通玄这是第一次觉得天象境炼气士的性命竟然同样这般脆弱,只要心窍被毁,同样是命如蝼蚁。 “通玄长老,如今该如何是好?”清微以心湖涟漪的手段问道。 谢岚的死他们皆是亲眼所见,青云出手的毫不留情他们也已经心知肚明。 他们知道既然青云能够抹去谢岚的性命,那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还能够如何,若是今日想要保全下你我二人的性命,就只能答应他。”通玄心有余悸地说道。 如今的青云已经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青云了。 先前那个青云虽然显得玩世不恭,但也不至于会出手这般狠辣决绝。 可如今站在不远处的青云浑身散发出来的凝重杀意让他们感到陌生的同时更是心头一惊。 “都怪道玄那个小老儿非要以黑棺将其封印,不然也不会导致他心性大变。”通玄恼怒的声音在清微心湖上响起。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不过难道我们二人真要废掉一身的境界修为吗?”清微颤巍巍地问道。 若是没有了灵力修为,那他们两个人就会彻底沦为废人,甚至连山下的一个凡夫俗子都比不过。 “你也可以拒绝,然后被已经心性大变的他亲手打杀。”通玄眼神阴翳酷烈地回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够弃军保帅,山下有句话叫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今日能够活下来,自己就能够有东山再起之时! “你们二位商量得怎么样了?”青云转头朝通玄与清微两人这边望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们...”清微刚要开口,通玄就已经率先开口道:“我们答应你,自废修为离开天霜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青云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身陷山壁之中的搬山,问道:“你呢?是想死还是想活?” 搬山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沉声说道:“你该知道我的底细,若是我修为尽废,山下很难有我的容身之处。” 没有了半点修为的魔猿,在山下就只有沦为鱼肉的下场。 它们身上价值连城的皮毛会被活剥下,然后经过裁缝后出现在诸多王侯权贵的床榻座椅上。 青云允诺道:“我答应你可以继续留在天霜山。” 搬山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缄默不语。 青云见他算是默认了此事,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见他朝搬山探出手臂,五指微弯,掌心中生出一股强横至极的吸力。 原本身陷山壁中无法动身的搬山在那股吸扯之力下身躯终于从悬崖峭壁中挣脱开来,然后被青云吸扯入身前。 青云看着他四肢上流转的淡淡灵印,这是刚才在将其甩飞出去时留在他身上的。 一个堂堂天象境的炼气士会在一面山壁中挣脱不出身只是因为这道“合山符”。 青云的目光朝清微他们三人看来,冷冷说道:“我现在赶时间,所以不会留给你们告别的时间。” 清微深吸一口气,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但当他见识到天象境之上的强大无比的修为后,他才明白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在接引境强者面前他甚至连逃走都成了一种奢望。 “不必了。”通玄凝声说道。 听到通玄这般说,也不想再同他们墨迹的青云在电光火石之间接连拍出三掌,皆是拍在了他们的心窍之上。 霎那间这三人神色一变,喉间涌上一口鲜血,然后吐了出来。 他们体内浩瀚如渊的灵力皆是如决堤的江渎之水般倾泻开来,是那种毫不留底的消耗于这座天地之间。 其实他们三人这般自废境界修为无非是一场散道了,比起传闻之中的兵解也只是稍微弱了半筹。 很快他们三人体内再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青云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亲自出手试探。 三人境界修为尽废,便无法再御空而立,所以皆是脚下一空朝地上坠落下去。 青云见到这一幕后长眸微眯,想必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不过青云答应过他们会保全下他们的性命,若是从这半空中坠落在地上,对于已经没有半点灵力的他们来说无疑是场灭顶之灾。 所以就在青云冷眼旁观他们三人将要坠落在地上时,只见他拂袖一挥,一股山间清风徐徐吹来竟然将他们三人的身躯缓缓托起。 最终他们三人,不,准确来说是两人一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清微与通玄两人本就修道多年,在为散去灵力修为时便已经是沉暮模样,如今没有了灵力温养自身,他们瞧起来比之先前更是苍老了十多载。 至于搬山则是已经显露出原形,当下的它就是一只五尺之高的雪白长臂猿,甚至都未曾开启灵智。 在它落地后围着通玄两人转了两圈后就极为无趣地跳跃进了山林之中,最后那道雪白身影在几番辗转腾挪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或许在多年之内,再有天霜山弟子登临秀灵峰,当他们在茂密葱郁的山林中见到一只雪白长臂猿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与祖师堂那位高高在上的搬山长老联系在一起。 清微与通玄两人注视着搬山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后,他们相视一眼面露苦涩笑意。 有谁能够想到就在一天前他们还是掌握山门弟子生杀予夺大权的长老,眼下却成了一个没有半点境界修为的废人。 “需要我送你们下山吗?”青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嗓音冰冷地问道。 听出青云言外之意的清微摇摇头,“不必了,山上的路我们还是熟的。” 随后他们两人又看了青云一眼,后者双手负后神情睥睨地迎上他们的目光。 旋即两人悻悻然地收回目光,然后步履蹒跚地转身朝山下走去。 青云注视着那两人下山离去的背影,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说实话,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你行事会如此果断。”许佛不知何时站在了青云身旁,如实说道。 刚刚有一瞬间其实不只是清微他们觉得青云陌生,即便是连自己也有些疑惑,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当真是青云吗? “快刀斩乱麻。”青云淡淡说道:“毕竟也是从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同这几人脾气不怎么对付,但好歹还有一丝同门之谊,若是我不表现得果断狠辣些,反而会更加麻烦。” “除了已经心怀必死之志的谢岚我成全了她,其实最后他们几人无论怎么选择我都会留他们一命。”青云抿了抿薄唇,坦诚道。 他又不是修无情大道,怎么可能会当真做到铁石心肠杀人如麻。 许佛闻言嗤笑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我看他们是都当真了。” “所以我刚才有那么吓人吗?”青云揉了揉眉心,不解问道。 “没有。”许佛直截了当地说道:“也就是在脑门上写着‘我要杀人’四个大字。” 青云听到这番调侃后哑然失笑,“没办法,总要有个人来当恶人。” 许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 “这样的话大局也算定下来了。”许佛最终在林间山道中见不到那两人的背影后,这才伸了个懒腰,缓缓说道。 没想到他并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那道答复。 他扭头看向青云,后者抬首朝那碧蓝色的天穹望去,“真的已经定下来了吗?” 他总感觉一切都太顺遂了,除了先前自己被道玄摆了一道封印在了黑棺之中,一路走下来都是顺风顺水。 说实话即便是青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又想不到哪里有不对。 “还有问题?”许佛听到青云的轻声言语后,不解问道。 青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说不上来,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冥冥之中我们走得每一步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又或者可以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人的预料之中。” 许佛闻言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若是旁人这般说,即便是隋便他也会觉得是多疑了,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青云,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思虑。” “你觉得会是谁?鸿云子?还是祖师堂中的长老?”许佛凝声问道。 青云摇摇头,否认道:“师兄鸿云子如今正被给拖着,分身乏术怎么可能会算计我们,至于祖师堂中其他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哪还有什么其他人。” “那会是谁?”许佛沉声问道。 青云学着某人的样子双手拢袖,耸耸肩说道:“想不到,暂且不说究竟有没有这人,即便是真有现在我们在这胡乱猜测也无济于事。” 许佛眯了眯长眸,沉默不语。 “若是真有这样的高人,到了那时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现在根本不用搁这忋人忧天。”青云语气轻松地说道。 或许他没有想到,在不久以后,就是他的这番话一语成谶。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许佛点点头,问道。 青云收回目光,“去看看隋便那小子怎么样了。” 当许佛在青云的带领下踏进忘川洞天后,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片天地对自己浓浓的敌意。 就在他刚要在这座忘川洞天踏出一步时,一道蕴含着天地之力的威压朝许佛笼罩开来。 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许佛轻哼一声,只是以自身灵力与其抗衡,除此以外再没有半点动作。 当年许佛拜山,一路从山脚闯进半山腰,如入无人之地,哪怕是诸多闻讯赶来的内门弟子联手布下的法阵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但就在他去往天霜山祖师堂的一条幽径上,他见到了一位蓑笠翁。 那是许佛在踏上穹陵州后为数不多的认真出手。 但两人的那番交手并没有引来半点天地异象,甚至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曾有。 究其原因,就是两人皆是在“螺狮壳里做道场”,在那一座“芥子世界”中论道。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是不招人待见。”许佛讥讽道。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下一刻姜寒就站在了青云与许佛两人面前,不过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后者的身上。 “看样子不用我介绍了。”被夹在中间的青云摸了摸鼻翼,笑道。 自己之前可从没有听师叔说过他与许佛之间还有渊源。 “好了师叔,都说远来是客,差不多就行了。”青云一边拂袖替许佛散去那股天地之威,一边充当和事佬劝道。 姜寒冷哼一声,“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把道玄他们都给解决了?” 虽然他明白青云的初衷,但对于他的做法姜寒还是很难认同。 青云毫不避讳地问道:“师叔你在这其中有没有布局?” “布局?”姜寒闻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若是我想对你出手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他压根就不屑玩那些花花肠子,动这些歪脑筋。 “师叔教训的是。”青云赶忙应道。 “怎么?”姜寒没好气地问道。 按理来说青云与许佛皆是接引境强者,如今鸿云子又不在山中,这两人就该是如入无人之境,青云又为何会有这么一问。 青云摆摆手,“只是我的一些错觉而已。”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自从踏入这座忘川洞天后,他愈发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关乎天霜山的这盘大局远没有定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有人以境界为名 其实许佛与姜寒的见面并不能够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恰恰相反,之前那番在“花叶芥子世界”的论道中倒是让两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至于姜寒为什么会一上来就给许佛一个下马威,其实也很好理解。 有人三番两次要来砸你家的门,甚至把你家的宗祠为给拆了,你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同他理论? 不过眼下有青云夹在两人中间,要说真打起来也是不可能的。 “隋便怎么样了?”青云沉声问道。 比起最终是谁在幕后布局,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隋便的情况。 姜寒听到青云这般询问,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这是质疑我医人的手段?” 青云讪讪一笑,自己也一问可是问到马蹄子上了,“没有的事,姜师叔您这么说可就是错怪我了。” 姜寒呵呵笑道:“这会知道对我和颜悦色的了,先前摆着那张臭脸给谁看的?还把我这忘川洞天的天给捅了个窟窿,你是长能耐了跟我在这显摆本事呢?” 许佛眼神怪异地看向青云,以心湖涟漪地手段问道:“这是在跟你秋后算账?” 青云咧嘴一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听出来了。” “是我不对,我有罪,我罪该万死。”青云满脸堆笑,“师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因为我再气坏了身子。” 姜寒冷哼一声,不过也没有再同他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毕竟还有许佛这么个外人在场,若是再闹下去岂不是白白让他看了笑话。 “跟我来吧。”姜寒双手背后缓缓转身,说道。 青云与许佛两人相视一眼,前者笑而不语,然后挑了挑眉示意赶忙跟上。 当姜寒带着青云与许佛来到那当池塘边后,三人站在池边,目光皆是落在了那方湖面上。 “估计那小子如今已经沉底了。”姜寒指着不断泛起波澜涟漪的池面,神色平静地说道。 “沉底?”许佛闻言又轻声重复了一遍,道。 青云转头看向许佛,嘴角微微上扬,后者大概还不清楚这方池塘中的神奇玄妙之处,“你总不会是觉得老爷子把隋便给抛尸沉湖了吧?” 许佛瞥了他一眼,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 既然他会这么问,那就说明肯定不是这个。 而且他相信即便他不问,某人也会忍不住告诉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青云就压低了嗓音说道:“蜀地近千年未见蛟化龙,甚至这百年连蛟都未曾有过,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其中到底有何辛秘?” 许佛闻言耸耸肩,“洗耳恭听。” 青云故作神秘地指了指面前的池塘,说道:“就是因为这个。” “差不多得了。”姜寒在一旁轻咳两声,提醒道。 感情不是泄露的他自己的家底。 眼前这方池塘并非是简单的水池,而是一方凝聚着蜀地气运的养龙池。 所以他所垂钓之物也并非是什么池鲤,而是即便是在大江大渎中都难能一见的蛟龙之属。 青云偷偷瞄了眼姜寒,意犹未尽地噤口不言。 其实青云虽然没有完全说透,但以许佛的眼力也大抵能够瞧得出八九不离十。 看来蜀地之中的气运之数有十之八九皆是涌入到了这方小小的池塘之中。 虽然不清楚姜寒是怎么做到的,但在许佛看来也确实是一番不小的手笔了。 若是真如自己想得那样,这池塘所纳之物是蜀地之中积攒了数百年的化龙气运,那如今已经的沉底的隋便就是正在用气运来温养自身。 只要是踏上练气修行之人,都会知道存在于世间所虚无缥缈的气运对于己身究竟有多大的裨益。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气运是练气修行之人最为大补之物。 在那千万年的大道修行之中,每每有道胎道种亦或者是惊才艳艳的天之骄子横空出世,究其根底皆是身负气运之人。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姜寒望着不断翻腾起伏不再平静的池面,沉声问道。 如今的天霜山山门弟子伤亡惨重,祖师堂的那群人更是死的七七八八,可以说如今的天霜山已经名存实亡,彻底失去了对山下的掌控。 不只是世俗王朝,还有江湖。 “还要再去山顶一趟。”青云语气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个答复,姜寒悠悠叹了口,抽了口旱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没有吭声。 “师叔你该知道若是不将它斩断,即便是天霜山已经名存实亡,但他依旧还是那个天霜山。”青云凝声说道。 自天霜山建立以来,就一直在吸纳人间的气运,原本青云的师尊也就是上任天霜山之主只是将悄然流散在人间角落的气运收敛起来,然后朝奉给天上之人。 没错,就是天上之仙人。 但自从鸿云子继承山主之位后,就变本加厉不断掠夺山下人间的气运,最后更是将手掌伸向了世俗王朝以及江湖。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他想要借此让天上仙人大开天门,好让自己羽化飞升。 所以在这天霜山正脉的那座峰顶上,有一道十数丈之宽的气运光柱,直达“天庭”。 而青云口中的这个它,真是这道凝聚了人间近百年来的气运之数。 若是他不散,天霜山就始终与天上那帮家伙断不了干系,也永远摆脱不掉那层傀儡的身份。 许佛站在一旁抱臂环胸,听着他们师侄两人的谈话,沉默不语。 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论是插手还是插嘴都不合规矩。 “你知不知道若你真的将其打碎,说不定会引来天道镇压,你明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姜寒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青云,神色复杂地问道。 青云深吸一口,“这件事总要有一个人来做,若是我不来做,天霜山就始终成不了师尊所希望的那座天霜山。” 看着自己师侄脸上那道坚毅的神色,姜寒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是妥协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青云听到老爷子松了口,眉眼也慢慢舒展开来。 若是他不答应,那他们之前所做的就都是白费。 “打算何时动手?”姜寒看了眼头上的那座天幕,询问道。 青云则是看向许佛,笑容和煦地问道:“现在如何?” “你倒是半点都不客气。”许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眼,打趣道。 虽然这对师侄并没有确切提及它究竟是什么,但能够引来天道反扑镇压的,许佛心中已经了然。 青云微微一笑,“那也得分跟谁客气。” 随即他拱手对姜寒行礼道:“姜师叔放心,我们二人去去就来。” 姜寒冲着他们摆摆手,“希望如此吧。” 亲眼注视着两道气势如虹的流光撕裂天幕而去,姜寒蹲坐在地上,没有了半点师门长辈的风范。 这位养龙数百年的老人只是不断抽着旱烟,然后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烟雾朦胧以至于看不清姜寒脸上的半点神情。 池塘之底,有道身影静静地躺在那,双眸微闭。 若不是从鼻息间冒出来的气泡以及伴随着一呼一吸轻轻起伏的胸膛,多半会让人认为这是一具死尸了。 被姜寒按入这方池塘来的隋便此时神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外界的动静,能够听到青云破棺而出时对自己说的话,也能够听到青云与那个莫名老人之间的对话,同样也听到了青云离去后那个莫名老人对自己的言语。 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当池水没过自己脸庞时的冰冷,能够觉察到池底水脉的流动。 但他却始终清醒不过来,准确来说是如何都睁不开双眸。 所以他只能大口大口如同鲸吸般吞纳着池中磅礴澎湃的气运。 他能够感受到随着气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那双已经是白骨森森的手掌上血肉正在一点一丝的重新生长出来。 先前深深凹陷下去的胸口也宛若气囊般慢慢恢复如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隋便体内先前那股冰冷刺骨之感觉也渐渐消失。 但隋便清楚地告诉自己,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宛若饕餮般始终都在吞噬着这座化龙池中的浓郁气运。 随着愈来愈多的气运涌入他的体内,隋便能够觉察到那股足已经支撑起一座世俗王朝数十年兴荣昌盛的气运皆是汇聚到了那道琉璃无垢身中。 准确来说是已经烙印在了琉璃无垢身上的那条真龙道韵之上。 只见那道真龙道韵正毫不客气地鲸吞着涌入隋便体内的气运。 气运不断涌入它的身躯之中,它身上的龙鳞微微颤动,龙鳞的颜色也在慢慢变得深邃下来。 伴随着龙须的摇摆浮动,原本聚拢的龙爪也渐渐伸开,最后就是那双闭合的龙眸,在隋便体内最后一缕气运被它吸入体内后,也缓缓睁开了来。 那双龙瞳中神光湛湛,一股先天威压自龙瞳中荡漾开来,隋便以心神靠近,竟然发现那双龙瞳各不相同。 一只龙瞳内星宿流转,日夜交替阴阳轮回。 一只龙瞳里四象更迭,天时行运五行潜藏。 就在隋便震惊于这道真龙道韵所化的印记之时,那一双龙瞳中倒映出了他的模样。 “你是何人?”一道宛若洪钟大吕般的天音响彻在隋便的心湖间。 被突兀响起的这道威严之声惊了一下的隋便环顾左右,反驳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 他至今都不曾明白那道让自己心头一震的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 心湖之上,由一缕心神所化的隋便站在湖面上,神色戒备。 猛然间他感觉背后一凉,如芒在背,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身形已经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隋便慌忙转身,紧接着他就被吓得倒退连连,最后差点跌坐在湖面上。 他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正与自己对视的那条五爪真龙,不明白后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体内它的存在,当初它窜进自己体内的时候隋便就有所觉察,只不过当时在浩然台形势紧迫,所以他也没有细细琢磨。 后来就是青云遇险他更是没有心思考虑此事。 然后眼下就是出现了这么一副局面。 “你是先前我在龙门前所见到的那条真龙?”隋便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那条遍体金鳞的真龙没有出声,但目光始终在某人的身上没有偏移半分。 见它不吭声,隋便眼眸微眯,就打算这般同它耗下去。 过了半晌,那条盘踞在心湖上空的真龙口中终于又传来了那道威严嗓音。 “是。” 隋便摊了摊手,商量道:“要不坐下来聊聊?” 他很想知道对方为何会找上自己,又为何在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按照杜叔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若是自己真有一天能够踏入龙门境,属于自己的那道龙门应该在九霄云海之中。 自己也确实在云海天边见到了那座龙门,但杜叔并没有告诉自己在龙门之下还会见到一条五爪真龙盘踞,而且龙门之下更有一条蜿蜒不见尽头的黄河。 眼下那条真龙更是出现在了自己的心湖之中。 它究竟有何目的?是为了占据自己的身躯还是要吞噬自己的气血? 可让隋便没有想到的是那条真龙在听到隋便这番话后只是居高临下最后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那尊庞大的身躯就缓缓消散。 等到隋便游逛尽自己体内的灵府后,这才在那道琉璃无垢身上再次见到了它。 而且此时它的双眸已经重新闭合,明显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感情这成你的窝了。”隋便悻悻然道。 就在隋便极为识趣地退出这片天地后,他没有想到那双闭合的龙瞳又慢慢睁开。 “怎么可能会是他?” 一道沧桑且威严的嗓音在这片天地中悄然响起,但隋便却是注定都听不到了。 青云与许佛破开忘川洞天后只是稍作停顿,然后青云就带着许佛朝天霜山的正脉,那座名为霜霞的峰岳御风而去。 以两人的境界修为,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来到了霜霞峰的峰顶。 “就是这里了。”青云沉声说道。 随后他拂袖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封顶猛然间绽放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即便是许佛也迫不得已眯起长眸。 等到他慢慢适应那刺眼的光芒后,他这将右手从眼前拿开慢慢看向眼前这道仿佛接连天地的光柱。 “这里原本有我师兄设下的一道山水禁制,用来掩人耳目,不过也就能够骗骗道玄他们,都是同一个师父交出来的,谁也瞒不过谁。”青云轻抚手掌,神色平静地说道。 许佛看着矗立在面前的这道巨大的光柱,惊叹问道:“这就是你们天霜山立山之根本?” 青云摇摇头否认道:“在我师父执掌山门前不是。” 青云哪怕是眼力再不济,也明白眼前的这根耸入云霄不见其端的光柱就是由人间汇拢而成的气运所凝聚。 这就是天霜山要向天上之人所朝奉之物。 “若是你毁去了这根气运光柱,你觉得天上的那群人会放过你?会放过天霜山?”许佛凝声问道。 青云闻言沉默不语。 在他沉吟了许久后,他扭头看向许佛,反问道:“隋便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同他是怎么认识的?” 许佛摇摇头,这种事隋便若是不同自己主动提及,依自己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接下来青云就将自己与隋便父母的相遇同许佛娓娓道来。 “若是天霜山不会聚敛人间气运,那大隋始终还会是那个大隋,隋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国破家亡。”青云踱步走上前去,然后伸出手掌按在了气运光柱之上,“若是当年我能够竭力劝阻鸿云子的话,那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大错特错。” “都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既然这一切的因果都与天霜山,与我有关,那自然是逃脱不掉的。” “若是天上仙人真要出手镇压天霜山和我,那就让他来试试好了。”话音尚未落地,青云掌心处灵力便磅礴喷涌而出,竟然直接将那道气运光柱震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纹。 许佛听到他这番话,终于明白青云与隋便之间那层微妙关系了。 “许佛,我一直都知道你并非是穹陵州人,甚至极有可能来自那些源远流长的超级王朝,但你也并未告诉我之前你为何要拜山,为何一个外乡人非要与天霜山刀戟相向?”青云扭头看向他,神色古怪地问道。 许佛抿了抿嘴角,想了半天后始终没有给出青云一个答复。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青云毫不在意地说道。 自己并非是不相信他,若是信他不过也不会带他来到霜霞峰顶了。 而青云之所以这么问,只不过是想找寻到一点蛛丝马迹然后推敲出最后的那个真相。 哪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呢, 他总有办法能够万千满是雾瘴甚至是死路中见到隐藏在层层幕后的那条事实道路。 “若是你不想承担这份因果的话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青云提醒道。 没想到青云的话音未落,许佛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同样是一手按在了通天的气运光柱之上。 “你说这话可就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了。”许佛一板一眼地说道。 “抱歉。”青云笑吟吟地说道。 他当然清楚许佛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许佛没有再出声,只是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入掌心中,然后灵力自掌心澎湃奔涌而出。 “咔嚓。” 随着两位接引境强者的倾力出手,一道清脆至极的断裂声响回荡在他们两人的耳畔边。 “这么简单?”青云与许佛极为默契地向后退了数步,然后仰头看着慢慢倾斜倒塌下来的气运光柱,异口同声地问道。 青云摸了摸鼻翼,面露狐疑之色。 许佛也是眉头微微皱起,有些难以置信。 是一切都太过于顺遂了。 顺利到以至于让他们两人都感觉有些古怪。 仿佛他们的每一步都有人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妥当。 “出来吧。”青云盯着霜霞峰峰顶的某处虚空,凝声说道。 只不过话音落了许久,已经被山顶罡风打散开来都不曾见到那处虚空有动静传来。 “从一开始在灵秀峰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青云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当中有道玄横插一脚用道天封灵虚咒将我封印,不过我想那应该也算是在你的布局当中,所以很快我就在隋便的帮助下成功破棺而出。” 许佛顺着青云的目光看去,面露凝重之色。 虽然他同样没有瞧出那处虚空的异样,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里绝对不同寻常。 而且他知道以青云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再之后就是清微他们几人的落败。”青云眯起眼眸,眸中神光湛湛,“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弦仿佛是被人在无形中撩动了几分,原本我以为是因为隋便因我受伤才如此,但现在想来,隋便惨烈的伤势也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 “所以我因此心性发生微妙变化也在情理之中,甚至都找不出半点瑕疵。” “当亲眼见到清微与通玄两人下山之后,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因为你布局太过于高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没有半点刻意之说,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 “一直到我重新回到了忘川洞天,这才慢慢回过神来。”青云一步步走到那根断裂倾塌的气运光柱旁,然后一脚重重踩踏下。 果不其然,那根气运光柱就在自己脚下,但青云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这一脚踩空了。 不,准确来说自己是脚踏实地,是这根气运光柱完全不存在。 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包括刚才亲眼所见断裂倾塌的气运光柱,都是水月镜花。 而能够连他们两人一块算计在没甚至许久都未曾觉察的,青云断定其境界修为都在他与许佛之上。 而接引之上,就是那重道玄境了。 道玄... 青云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处虚空中。 就在青云抬眸的刹那间,自那处虚空中有道人影慢慢走出。 那人只是刚一露面,许佛眼中难掩诧异之色。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青云明明同自己说过他已经被封印在黑棺当中了。 “道玄,果然是你。”当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青云眼中时,青云凝声说道。 “怎么?看你们两人的表情,是很吃惊了?”一身宽松道袍的道玄满脸笑意地问道。 能够从这两位接引境强者的脸上看到这样精彩的表情,也不枉自己费尽心思算计一场。 第二百六十七章 霜霞峰上起雷声 青云死死盯着本该被自己封印在黑棺中的道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凝重。 许佛以的声音在青云心湖间响起,“怎么回事?” 青云微微摇头,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还能是怎么回事,被他给跑出来了呗。” 虽然他嘴上是这般说,但心湖中也是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又是如何能够破除咒力从黑棺中出来的呢?难道天霜山中还有他落下的暗子? 青云眼下也只能够想到这个可能了。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青云眯起眼眸,问道。 若是说他真是为了天霜山,又怎么会费尽心力做到这种程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若说他没有不可告人的辛秘,谁会信? 反正青云是不信的。 “还能是为何,无非是是想坐上天霜山之主的位置而已。”许佛则是在一旁用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应道。 能够让一个天象境的炼气士冒着身陨道消的风险将两名接引境修士算计在内,除了这个天霜山之主的位置外,许佛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让他如此疯狂。 至于青云为何没有想到这点,大抵是因为他入局太深,真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听到青云与许佛两人的言语后,道玄呵呵一笑,“许佛果真就是许佛,若是你现在就此退去或者站在我这边,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虽然道玄没有正面回答,但他刚才这番言语也印证了许佛给出的答案。 “大可不必。”许佛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还想试试。”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破开封印的,但对方只是天象境的灵力修为,哪怕是到最后机关算计,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以得心机城府只是妄谈罢了。 道玄盯着青云与许佛两人,原本就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上此时笑容更胜,“看来事到如今你们依旧觉得自己还有胜算。” “为什么不?”青云冷冷说道。 但是随着道玄不再刻意压制自身的灵力境界,一股让青云感到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在道玄身上荡漾开来。 “怎么可能?”许佛皱眉讶异道。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道玄竟敢已经跻身到了接引境,而且他的灵力修为还一直在攀升。 最终,道玄的境界修为停留在了接引境大圆满,距离那重道玄境也仅有一线之隔。 “是他一直在隐藏着境界修为还是他...”许佛强压下心湖中震惊,欲言又止道。 看当下的情况,是道玄这些年来一直藏拙了,不然怎么可能会在短短时日内破开那道瓶颈桎梏直抵接引境大圆满呢! 但当初他在太安城中之时许佛可以肯定他绝对是天象境无疑,不然那时也不会狼狈逃命了。 青云则是默不作声,若他真能藏拙那些年,那就只能够他早就觊觎天霜山之主的位置了。 不过他即便能够瞒过鸿云子与自己,但是山门中还有师叔,在他破境之时又是如何能够让瞒过姜师叔双眼的呢? “轰!” 就在两人心绪如同一团乱麻之时,一道破空声在他们两人耳边炸响。 一身法袍气机滚滚如大渎奔涌的道玄已经站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只是一座峰顶,在接引境大圆满眼中,不过是咫尺之地而已。 青云与许佛两人神色一振,眼眸中有精芒一闪而过。 道玄双掌分别朝他们二人轰出。 掌中灵力喷涌,在半空中化作两条玄龙朝青云和许佛扑杀而去。 庞磅礴灵力所化的玄龙所经之处虚空簌簌震荡,尤其是那双龙爪,竟然能够在虚空中留下肉眼可见的划痕。 青云到玄龙张着黑渊大口朝自己扑杀而来后,单手捏指掐宝瓶法诀,紧接着一道晦涩玄奥的法印在其身前显现。 那道凭空悬浮的法印上荡漾出玄妙无比的气机涟漪。 “去。” 青云一手将那道名为“不动明王”的法印轻轻推了出去。 刹那间,那道不动明王法印化作一道长虹飞掠出去。 最终法印与那条迎面而来的玄龙轰撞在了一起。 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在霜霞峰顶绽放开来。 宛若天上星辰炸裂,星河震荡掀起汹涌巨浪。 即便是青云也在这股肆虐开来的灵力巨浪中向后退却了两三步。 就在青云施展不动明王法印的同一时刻,许佛双手并拢,然后随着一道银芒乍现,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根雷矛。 紧接着许佛就将这根足以重创天象境修士的雷矛朝那条玄龙激射而去。 “铮!” 只见那道雷矛在脱手之际化作一抹银色流色,在转瞬之间就钉在了凶神恶煞的玄龙眉心处。 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的巨大龙卷朝四周席卷肆虐开来。 在此之前许佛哪怕是对上四位天象境炼气士也没有后退过半步,但眼下在那道陆地龙卷的逼迫下他同青云一样只能够后退数步以避锋芒。 青云与许佛两人相视一眼,现在的道玄比之先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能够从那两条灵力所化的玄龙上感受到难以相抗衡的澎湃汹涌之势。 若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与之捉对厮杀,都会是胜算极小。 “确实有些难缠。”青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低声说道。 许佛没有吭声,已经算是默认了此事。 至于道玄看到他双掌将青云许佛两人逼退后,他强压下心湖上的震惊讶异。 他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有了这样的恐怖实力。 先前许佛没有想错,在当初降临太安城之时他确实还没有这样恐怖的灵力修为,不然也不会如条丧家之犬般被许佛追杀逃亡了。 而他接引境大圆满的境界修为也并非是他自己修行而来,若是没有那场梦幻泡影,他道玄始终是那个道玄,始终是那个能够被青云亦或者是许佛随便一人打杀的天象境。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他已经是接引境大圆满的境界修为,足以傲视霜霞峰上的这两人。 “感觉如何?”道玄看向许佛,戏谑说道:“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是当初你带给我的,今日我会如数奉还给你,而且那场被狼狈追杀如同丧家犬的滋味我也会让你尝到。” 青云看向许佛,笑道:“看来人家对你的怨气还挺重。” 许佛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然后右手虚握,转瞬间掌心中就多出了一道雷弧闪烁跳跃的雷矛。 下一刻许佛右腿微弓,紧接着身形暴掠而去。 随着耳边响起的呼啸风声,他看了眼许佛右脚所站之处崩碎成齑粉的山石,朝着那道气势汹汹的背影解释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不必这么当真吧?” “来得好!”道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道。 若是换做之前他面对接引境的许佛只能有暂避锋芒的份,但眼下“骤然富贵”的他根本不再惧怕那个曾追杀自己的许佛。 只见道玄手中轰出一道灵力匹练,足以翻江倒海的灵力匹练刚一脱手就引来峰顶虚空的一阵动荡。 蕴含着恐怖狂暴灵力的匹练在一息之后与那道银色流光轰撞在了一起。 吃一堑长一智的青云这次早早地就在身前设下了一道灵力钟罩用来抵消那注定会肆虐开来的灵浪。 当势大力沉的灵浪拍打在那道灵力钟罩上时,竟然传来了阵阵洪钟大吕之声。 身处其中的青云以灵力护住自身神识,然后掏了掏耳朵,“看来道玄能够获得这份力量还是走了狗屎运的成分颇多。” 只是从这份对灵力的掌控,青云就可以断定这份接引境大圆满的境界修为绝对不是道玄修行而来的。 因为没有那般循序渐进的沉稳,反而是像山下那帮骤然富贵的暴发户般,不计后果地挥霍着灵力。 如今的道玄只不过是凭借那份接引境大圆满的境界修为才强压自己与许佛一头。 等到璀璨光芒散去,青云见到许佛已经凭借手中的雷矛破开了那道灵力匹练。 但就在后者想要将手中的雷矛再向前递出时,道玄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道玄只是单手握在了那道雷矛上,然后以自身强横的灵力直接将矛身上跃动的雷弧给一扫而尽。 “也不过如此。”道玄看着神色复杂的许佛,傲慢笑道。 随即他握住矛身的左手猛然用力,手掌上缠绕的灵力直接将矛身碾碎开来。 “看来当初谢岚他们败在你的手上也只不过是他们的无能罢了。” 道玄趁着许佛出神的刹那间朝他胸口处轰出一掌。 就在那记但凡挨上不是重伤也会伤筋动骨的大湮灭手将要轰在许佛胸口上时,一只手掌搭在的许佛的肩膀上,然后猛然用力将其向后拽去。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与道玄的大湮灭掌对轰在了一起。 与道玄硬撼一掌的青云瞬间就感觉体内灵力奔腾汹涌,仿佛决堤的大渎之水般在体内横冲直撞。 这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感受了。 青云脸色一变,然后同道玄对轰的手掌再度爆发出一股磅礴灵力。 道玄感受着自掌心处传来的恐怖灵力后脸色一沉,然后极为不甘心地向后退了数步,这才将那股已经缠绕在手臂上如同附骨之疽的灵力给卸去。 而青云也脸色略显苍白地后撤而去。 “谢了。”许佛看了眼脸色异常的青云,道。 刚才若是他没有出手,那一掌多半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青云强行压下自己体内奔腾汹涌的灵力,摇摇头示意不用客气。 “我知道你或许还在疑惑道玄的强大,从刚才他对灵力的掌控中我大致已经瞧出了端倪。”青云沉声说道:“他的接引境大圆满多半是获得了泼天的道缘,不知被何人所赠予的。”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那个隐藏在层层迷雾后的那个真相大抵就是如此。 许佛听到这番话后眉头微微皱起,“若是按照你的猜测,那在道玄身后势必还有一人,亦或者也可以说道玄的布局其实就是那人的意思。” 青云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们两人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眼下的局势。”道玄戏谑的嗓音在他们两人的耳畔边响起。 话音尚未落地,道玄就出现在了他们两人身后。 “眼下你们对上已经是接引境大圆满的我,竟然还敢这般分神,看来老夫就必要教教你们何为尊老了。” 道玄探出双手,枯瘦如柴的五指弯曲宛若鬼爪般朝他们二人的脖颈处袭去。 青云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啸风声,神色一振,然后迅速转身,与此同时双手结出一道晦涩玄奥的狮子印,将其轰向道玄。 而许佛也没有半点犹豫,近乎在同一时间出手。 自他体内传来阵阵犹如闷雷般的沉闷声响,与此同时,接引境的滚滚灵压自他体内荡漾而出。 陡然间他右手之上紫色惊雷闪烁,那雷弧犹如细微小蛇般缠绕在他的指尖。 一道大狮子印,一记紫雷圣手,几乎同时朝身后的道玄攻去。 “阎罗浮屠手。” 道玄低喝一声,原本平淡无奇的枯瘦手指上突兀间灰黑之气缠绕,与此同时一股死亡的腐朽气息自指尖传来。 “轰!”“轰!” 接连有两道如同远古雷部众神以神通捶响那面天鼓的轰鸣声响传荡在整座霜霞峰峰顶。 又如天威浩荡,经久不绝。 根据后来天霜山的经传记载,在这场惊天之战后,那座身为天霜山主脉的霜霞峰峰顶被足足削掉了十数丈之高,霜霞峰的主峰更是不知被何人一分为二。 百年之后,上峰依旧百草荒芜不见半点春色。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门之后的人 天霜山之上。 天穹之上。 有座开而未开的天门。 在这道天门之后,是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 与忘川洞天的姜寒不一样的是,盘坐在云天穹顶之上的他手中握着的那一道紫竹泛金的鱼竿。 一条晶莹剔透的鱼线被他甩入人间。 只是那条鱼线刚一垂落入人间,就瞬间消失不见,宛若同天幕之下的万里山河同为一色。 老者怡然自得地抖动着手中的紫竹鱼竿,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端木长老,帝主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一道御风而来的人影突兀出现在他身后,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被尊称为端木长老的老翁摆摆手,示意道:“小点声,不要惊扰到他们。” “端木长老,在帝主还没有点头应允的前提下直接出手干预人间之事,是不是有些不妥?”身后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虽然眼前之人地位尊贵,但在其上还有帝主,只要帝主没有开口,便没有人可以逾越规矩行事。 “你是在教我做事?”那名独自垂钓的老人狐疑问道。 “不敢。”身后之人赶忙行礼道。 端木挽江的手段他在昊天城中还是听说过的。 而且如今他地位尊贵,自己万万不得得罪于他。 复姓端木名挽江的老人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那杆紫竹鱼竿,笑容和煦地说道:“无妨,但我说你有你就有。” 就在身后那个负责传信之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之时,他猛然觉察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慢慢消散。 一股腐朽气息正顺着他的双腿攀缠上来,“为什...” 那个传信之人都没有问清楚缘由,他的身躯就已经化作一堆尘埃。 然后随着老人轻轻挥了挥衣袖,那堆尘埃就被彻底吹散开来。 “天上风大的很,很容易死无葬身之地的。”端木挽江依旧面带笑意地说道:“所以下辈子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左手旁。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那人身披黑袍,脸上更是戴着一张面具,看不清面容,他就这般坐在了端木挽江的身侧。 “还算顺利,那个叫做青云的以及许佛已经上钩了。”端木挽江笑吟吟地说道。 “你挑选的那个傀儡可靠吗?”黑袍之人又开口问道。 端木挽江闻言抬了抬手中的紫竹鱼竿,笑呵呵地说道:“若是连接引境大圆满都不能够拿下他们二人,那届时就只能老夫亲自出手了。” 若是青云在此听到这番话势必会大吃一惊,原来站在道玄身后赠予了后者泼天福缘之人并不在天霜山,也不在山下人间,而是在这天上。 而这个名叫端木挽江的老者,就是操控着道玄布局落子之人。 “你要踏出天门?”黑袍男子听到端木挽江要亲自出手后,凝声问道。 显然他也清楚私自越出天门于他们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你不要忘了这十年间可是轮到老夫坐庄了。”端木挽江毫不在意地问道。 “帝主那边如何说?”黑袍人沉声问道。 端木挽江摇摇头,只是指了指已经空无一人的身后。 很明显黑袍男子也并不在意那个负责传信之人的生死。 “你私自越出天门之事一旦被任家知晓,我担心任家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联合其余几大家将你逐出昊天城去。” “将我逐出去?”端木挽江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笑话,脸上的笑意更盛,“他的宝贝孙女私自下凡游历人间,前不久才刚刚返回天上,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充当保镖的任家二爷,那任家老爷子怎么半句话都不说,也不曾见到他把这两人逐出任家。” 见到黑袍男子还要开口,端木挽江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说道:“你该清楚我之所以愿意同你浪费这么多口舌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同我是一路人,若是你再这般瞻前顾后,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当端木挽江朝他这边看来是,前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笑意,转而代之的是凛冽森然的寒意。 不过黑袍之人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表现出慌张神色,他只是报以笑意地说道:“端木长老请放心,以后不会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云公子尽早抱得美人归。”端木挽江笑吟吟地说道。 没有谁能够想到就是这样一位脸上总是挂着笑意的眉眼慈祥的老人,出手会那般狠辣果决。 在那座偌大的昊天城中,端木挽江有一个能够让婴儿止啼的名号,笑面佛。 至于端木挽江与他口中的这位云公子,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 云海之下,霜霞峰顶。 那场浩荡的灵力余波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如今的霜霞峰顶可以说是面无全非也可以说是平坦无丘。 若是从云海上空望下来,整座霜霞峰峰顶就如同一面被人磨得极为光滑的镜子,就差倒映出人影来了。 青云与许佛两人各自后退了十数步。 而在那股强横霸道的术法神通轰撞之下,即便是已经踏入接引境大圆满的道玄都无法做到八面临风岿然不动。 身形枯瘦的道玄自原地向后倒退了近十步。 看着自己脚下那道深深的印痕,道玄脸色铁青地朝青云他们望去。 他不能够接受以自己如今的境界修为还不能够力压青云与许佛两人。 若是他不能够将青云许佛两人彻底地就在这里,那自己先前所有的布局都将白费。 当然,他知道那位此时此刻肯定在看着霜霞峰上的一切,若是自己的狼狈模样落在那位大人的眼中,他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今日他必须要在那位大人的注视下亲手将青云许佛两人铲除。 “你没事吧?”青云看向许佛,关切问道。 刚才若不是他们二人反应迅速,可能就真的被道玄那个老匹夫逮着机会了。 许佛按住微微颤抖的手掌,摇摇头,“没事。” 大概也是觉察到了许佛的异样,青云以心声说道:“接下来就由我来对付道玄,你只管从旁掠阵。” 不等许佛开口反驳,青云又继续说道:“别忘了在道玄背后或许还站着一位境界修为只会在接引境之上修士,若是你我皆被道玄给拖住,那之后就没有半点胜算了。” 听到青云这般说,许佛沉吟了片刻,最终才勉强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青云朝前一步迈出,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负后,神色平静地说道:“道玄,在真正与你交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道玄眼神阴翳酷烈地看向只身走了出来的青云,“念在你我同在山门修行的份上,我肯定不会让你稀里糊涂地上路。” 青云抿了抿薄唇,“对于你的布局落子,清微他们清不清楚?” “他们根本不配。”道玄应声回道。 况且归根到底这并不能够算是自己的布局,而是那位大人的手笔,甚至就连先前霜霞峰顶的这场镜花水月也是出自那位大人之手。 不过其实当初在那棵迎客松之下,自己与通幽对弈之时曾经有在棋盘上显化出不久之后也就是当下的局势。 可那个毫无半点天赋可言的通幽当时并未注意棋局变化,最后只能够寥寥收场。 所以所通幽死也就死了,怪不得谁。 其实道玄之所以那么做,就是想保下对大局而言无关重要的通幽的一条性命,好让自己在这之后并非是孤家寡人。 “所以你将能够利用的人都利用了。”青云盖棺定论般说道。 道玄向前一步踏出,身上那件宽松的道袍无风股荡猎猎作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若是这样能够替那位大人掌控天霜山,老夫宁可背负这个千古骂名。”道玄大义凛然地说道。 青云闻言嗤笑一声,“理解。” 最后那个“解”字尚未消散在风中,青云就一脚重重踏在了地面之上。 霎那间,一副闪烁着玄妙光晕的棋局就以青云为中心向四周铺展开来。 在这副纵横捭阖的棋局中,就只有青云与道玄两人。 置身于棋局之外的许佛看着那张棋局,眉头微微皱起,他从未见过这种手段。 虽然当下看似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棋局,但他却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其实许佛没有身在棋局中,若是他如今身在局中,就不会只感受到一丝危险气息了。 道玄看着脚下光芒闪烁且纵横捭阖的棋线,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 “王定军就是死在这道术法神通之下的?”缓过神来的道玄凝声问道。 青云反问道:“怎么?我以为谢岚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呢。” “没错,王定军就是死在你的脚下。”青云双手负后,说道。 “在落子之前有件事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虽然我能够理解,但并不代表我就会认可。”青云淡淡说道:“既然你想要夺取天霜山之主的位置,而鸿云子又不在山门中,那你就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第二百六十九章 棋局中的星河 “就凭你?”哪怕是置身于棋盘中的道玄此时面对青云也没有半点惧意,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即便是他与许佛两人也只能够勉强与自己战个旗鼓相当。 可如今在这方寸之间就只有他青云一人,又凭什么敢说出要问他答不答应这般猖狂至极的话? 青云左手负后右手伸出,右手双指作捏棋子状,然后眼神中无波无澜地说道:“就凭我。” 旋即他高高抬起的右手如鸿毛般轻轻落下。 但就是这一落,落在道玄眼中却是重若泰山。 道玄脸上的那抹讽笑瞬间僵硬,继而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他原本以为山门中身为鸿云子之下第一人的王定军之所以败在青云手上无非是以接引境的修为强压一筹而已。 可如今自己已经是接引境大圆满的修为,哪怕他青云手段尽出又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但当他亲眼置身这盘棋局之中,当他亲眼所见青云如同稚子学棋般那极为缓慢的落子后,他之前倚仗境界修为而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就土崩瓦解开来。 他知道若不是自己如今已经踏入接引境大圆满,可能此时已经战意全无。 因为随着青云的双指慢慢落下,一道宛若威严天音的洪钟大吕之声响起,此时入眼之处原本的棋盘棋线瞬间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气象恢宏绚烂璀璨的星河。 而他道玄此时就置身于灿烂星河之中。 他甚至能够看到天象流转,日月轮回,星辰横渡。 他在这番气势磅礴的异象之下,第一次生出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是接引境大圆满的灵力修为也只会是一只蝼蚁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无以复加地步的道玄痴痴开口道。 青云的那双眼眸中忽明忽暗,仿佛昼夜起伏,其中更是有星河横亘,神秘而玄妙。 此时在青云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的灵力波动,但当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又让人自心湖底生处一股强烈的敬畏之意。 就仿若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并非是那个出自天霜山的道人青云,而是站在云巅俯视众生的神明。 在这方棋局之中,青云就是天。 “落。” 神色漠然的青云无悲无喜淡淡吐出一字。 霎那间原本还在更替轮回的日月静止不动,此时日月同天,沧海桑田也在旦夕之间。 那个“落”字如天雷滚滚在道玄的心湖中回荡不绝。 此时道玄只能够强行压下被那滚滚天雷掀起的汹涌浪涛,然后体内的磅礴灵力倾力运转,提防着青云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道玄就见到原本横亘在头顶上空的那条璀璨星河竟然缓缓流淌了起来。 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在搅动着数以万计的星辰。 道玄见到这一幕后偷偷咽了口口水,他突兀觉得自己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这道使得他道心颤抖的异象。 数息之后,他见到在那流淌的星河中竟然有颗细微如尘的星辰被剥离了出来。 就仿佛在淘金时被挑拣出来的一颗河边鹅卵石,然后被人略微嫌弃的丢在了一旁。 “轰!” 就在道玄心神微松之时,一股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威势铺天盖地般自己笼罩开来。 哪怕是他有接引境大圆满的修为支撑,但自己枯瘦单薄的身子始终在战栗颤抖。 他脚下的那方虚空都因为承受不住那股威压而生出裂缝。 道玄只能够用自身灵力笼罩身躯用来抵消那股重若万钧的威压。 当他抬头向上看去时,见到原本毫不起眼如微尘般的星辰此时此刻正朝自己砸落下来。 那颗星辰拖曳着长长的天火,所经之处灵气被直接压爆生出阵阵明亮焰火,虚空更是在丈丈破碎,如同破碎的铜镜镜片跌落进虚空深处。 此时那颗星辰就如同漂流在一条幽黑诡秘的虚空长河之中,顺流而下,裹挟着焚天煮海之威朝蝼蚁般的道玄砸落而下。 道玄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可天火流星,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流。 只见他迅速掐指捏诀,磅礴灵力自体内倾泻而出,转瞬之间在其身后就有一道百丈之高的法相真身显化出来。 法相真身显化以后,道玄没有半点犹豫,再次迅速结印。 这次他所结的法印与青云之前的那道不动明王印如出一辙。 “敕!” 道玄低喝一声,一股神圣的气机涟漪自他体内流转而出。 刹那间,道玄数百丈之高的法相真身双手作明王不动印,一面上绘阴阳八卦的法门凭空显现而出。 那面法门上中心阴阳交替,四周八卦显现,一丝丝近乎实质的道意在上面荡漾开来。 “砰!” 裹挟着浩荡天威的飞火流星转瞬之间就砸在了那扇阴阳八卦法门之上。 霎那间虚空寸寸破碎宛若铜镜斑驳陆离,产生的罡风呼啸而过席卷整盘棋局。 一道地裂天崩的恐怖动荡瞬间肆虐开来。 一道道可怖骇人的巨大裂痕将这副棋局撕扯得面目全非。 作壁上观的许佛见到这一幕后眉头轻挑,这就青云压箱底的手段,果然恐怖。 即便是他入局,哪怕手段尽出只怕也占不了半点便宜。 “青云,穹陵州还是太小了。”许佛抱臂环胸呢喃低语道:“你该走出去的。” 即便是在天下其余几州,像青云这样的修道之材,也是被人艳羡不已的良才美玉惊才艳艳之辈。 半晌之后,棋局内的惊天动荡这才慢慢沉寂下来。 法相真身前的那面阴阳八卦门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开来,上面裂痕密布如一条条丑陋狰狞的伤疤。 即便因为有阴阳八卦门的庇护,道玄的法相真身并没有受到直面冲撞,但受到那股恐怖灵浪的波及,法相真身的光泽已经暗淡下来。 道玄宛若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这件道袍已经被冷汗浸湿。 只有真正的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飞火流星的恐怖之处。 在那股浩荡天威之下,自己是何其卑微渺小。 只是道玄虽然能够扛得下一道飞火流星,但并不意味着能够接下那条璀璨流转的星河。 只见青云的眼眸中浮现出道玄数百丈之高法相真声的倒影。 然后双指作捏棋状缓缓落下。 道玄眼眸微眯,若是他没有产生看错的话,在青云的指间哪是什么棋子,而是一颗星辰。 “再落!”青云嘴唇翕动,淡淡说道。 刹那间又是一颗星辰拖拽着长长的天火从流转的星河中砸向棋局中,砸向恢宏巍峨的法相真身。 道玄见状屏气凝神,满脸正色甚至眉眼中闪过一缕惶恐不安。 “不就不信你当真能够只手遮天。”道玄心神一狠,厉声道。 虽然自己如今身处棋局之中,处处被其压制,但青云想要运转棋局并且还要施展出这般通天彻地惊鬼泣神的术法神通定然需要极为庞大的灵力。 而他说到底也不过是接引境罢了,自身体内的灵力又能的到几时? 自己只要能够坚持到他体内灵力枯竭,届时这方棋局自然不攻自破,而青云也会因为灵力枯竭身负重伤。 最后就剩下一个棋局之外的许佛,凭借自己接引境大圆满的修为又有何惧! 一念至此,道玄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那种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自信神采又重新自他眼眸中流露出来。 只是居高临下举手投足间自有天道威压荡漾开来的青云并不在乎此事。 “八门阴阳卦,开!”道玄双手迅速结印,霎那间一股强横至极的灵力波动自他体内流转开来。 许佛看着道玄手上不断变化的晦涩玄奥的印诀,眨了眨眼,没想到道玄竟然掌握这种攻伐手段。 只见在法相真身的头顶上,在那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随着阵阵虚空涟漪地荡漾开来,八扇仿佛凭空显现出来的漆黑之色的大门出现在了青云的眼中。 当那道从天而降的飞火流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要砸落在法相真身上时,八道原本封闭的漆黑之门被猛然间打开了来。 陡然间自门内传来了阵阵吸扯之力就落在了那颗飞火流星上。 只是片刻的功夫,裹挟在星辰上的那层天火已经化作无数细碎的花火被吸扯进了那八扇虚空之门中。 青云落下的那颗“棋子”就这样稳稳地停在了法相真身的上空,一直悬而不落。 见到法相真身的巨大身躯被黑影所笼罩,担心迟生变故的道玄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地喝道:“给我分!” 话音刚落,宛若言出法随般八面虚空之门中传来的恐怖的吸扯之力比之先前还上强横上数倍不止。 原本悬而不落星辰此时此刻竟然传出“嗡嗡”震颤之声。 最后道玄的声音在彻底消散之前,那颗足以遮天蔽日的星辰竟然在八门的吸扯下被硬生生分裂开来。 继而那颗星辰一分为八,被八面阴阳八卦门吸扯入门内,最终化为一片湮灰。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许佛笑容猖狂地笑道。 哪怕因为施展“八门阴阳卦”之术如今早就筋疲力竭,甚至双手也因为脱力而不停地颤抖,但道玄始终佯装镇定,没有露出半点惊慌力竭之相。 他相信自己此时不好受,青云的情况一定要比自己糟糕得多。 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接下来青云的举动却让已经觉得“未来可期”的道玄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他见到青云又要抬手落子了。 而且那张清瘦的脸庞上自始至终都是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眼见又是一道飞火流星脱离星辰朝自己砸落下来,道玄声嘶力竭的怒吼一声,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到了八面虚空之门当中。 眼下这八扇虚空之门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若是抵挡不住,那他为了保全下性命就只能够重新做回丧家之犬了。 随着灵力不断注入虚空之门中,自门内传来的那股吸扯之力愈加强横霸道,感受到那股恐怖力道够,道玄长眸微眯,竟然生出一种可以将横亘在天幕上空的整条星河尽数吸扯入门内的错觉。 青云的第三次落子在撞上那凭空而生的八面虚空之门后,砸落之势猛然一收,同第二颗星辰一样,被那股磅礴吸力吸扯得再也下坠不得。 “桀桀桀,我看你还有何手段!”道玄阴恻恻笑道。 “落!” “落!” “落!” 接连三个“落”字从青云口出吐出。 每一字都仿若九霄惊雷般在道玄耳边炸响。 “怎么可能?!”道玄匪夷所思地喊道。 按照他的估计落子三次已经是青云自身修为的极限,哪怕是他能够落下第四道星辰,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痛手段。 更何况眼下他接连落下了三子。 三颗脱离星河的璀璨星辰在道玄的目瞪口呆之下朝他砸落下来。 只是对付一颗星辰就已经让道玄手段尽出,眼下这三颗星辰以澎湃大势齐齐轰砸下,仿佛等到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青云,即便是要死老夫也要你给我陪葬!”道玄脸色阴沉面若霜雪地厉声喊道。 高高在上俯视着道玄的青云神色漠然,对于道玄的狠毒之言充耳不闻。 “轰!” 一颗足以断江截渎的星辰浩浩汤汤轰砸在一扇阴阳八卦门上。 只是片刻的功夫,那扇阴阳八卦门就此破碎,只要虚空之中留下一道狰狞可怖的黑洞。 八门被破去一,那种阴阳交替生生不息的大道之意被毁去。 最先被拘束在八门中的那颗星辰也因为吸扯之力的减弱而重新朝着那尊法相真身轰砸坠落。 随着八门阴阳卦之术被破,作为施术者的道玄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顿时萎靡下来。 “轰!” “轰!” “轰!” 接连三道星辰拖拽着天火以毁天灭地之姿砸落在法相真身上,那座巨大的法相真身根本来不及施展不出半点防御的手段就被砸碎开来。 断臂残掌散落在棋局之上,引来走去地动山摇般的巨大晃动。 身在其中的道玄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宣纸。 “不可能,这不可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的道玄神情狰狞地喊道。 第二百七十章 一老一少 身在化龙池中的隋便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当隋便的那缕心神退出琉璃无垢身后,他又开始重新鲸吞起池中积攒了数百年的气运。 丝丝缕缕已经化作实质的气运钻入他的肌肤,继而游荡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其实像气运这种虚无缥缈之物,除了对炼气士是大补之物外,对于淬体武夫也是得天独厚的宝物。 像武夫为了淬体修行更上一层楼,会登山巅食朝露之气,临海渊饮霞虹之源。 而这两者其实多多少少沾染气运之息。 又或者说一国之气运又分文运与武运,若是王朝内武运昌盛,那朝中定是猛将如云,甚至更有那冲锋陷阵的万人敌存在。 所以隋便既然身处气运浓郁的化龙池中,他想尝试下能否一举破开桎梏,借助这不输一国帝都内的气运来推开武夫的炼骨境的楼门。 独自坐在池塘边的姜寒看着只是“咕咚咕咚”冒着气泡却始终不见有人影浮上来的池面,那张沧桑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的疑惑。 “按理来说这小子即便是再重的伤势也该好了。”姜寒抽着旱烟自顾自说道。 化龙池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作为忘川洞天的主人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在这化龙池中,哪怕是随手丢一条锦鲤下去不出几日的功夫也会脱胎换骨化身蛟龙之属。 不然一方小小的池塘怎么占得下“化龙”二字。 更何况隋便那小子只是身负重伤,又不是性命垂危,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气运养身。 “若是他出现了半点意外,青云这小子还不得跟我拼命。”姜寒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小声嘀咕道。 又是过了半晌,姜寒仍旧没有见到池中有任何动静传来,当泛上池面来的那个水泡无声破裂开后,姜寒敲了敲烟枪,“不行,得下去看看。” 就在姜寒站起身来将要破开水面之时,一道虹芒刹那间自池底冲天而起。 止住脚步的姜寒抬头看着这道没入云霄后消失不见的虹芒,眼眸微眯,脸上神色古怪。 因为那道虹芒的缘故,所以漫天的池水从半空中落下,宛若瓢泼大雨般倾倒向人间。 姜寒脸色不善地拂袖一甩,将那倾洒下来的池水尽数归还向池中。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更何况这是化龙池之水。 这小子怎么可能知道这池中每一滴池水对于修士而言都是弥足珍贵之物。 等到池面尽归于平静,甚至都不曾见到有半点涟漪后,姜寒的脸色已经略显阴沉。 他现在已经确定隋便这小子已经安然无恙。 而且非但是安然无恙,刚才那道气势惊人的虹芒更是武夫破境的异象。 他姜寒又不是傻子,在见到那冲天而起的虹芒后自然就已经明白迟迟没有露面的隋便究竟在池底搞什么幺蛾子了。 这就好比一个来你家打砸的恶客身受重伤,你出于好心将他收留在家内替他疗伤,但没想到这小子在伤好知道并没有告诉你,反而和被你视为掌上明珠的闺女眉来眼去。 想必这换做是谁都忍不了。 姜寒还算是脾气好的,没有立即将隋便从池底拽出来。 若是换做性情火爆的人来,此时隋便已经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出忘川洞天了。 终于,又是半柱香后,终于有道虹芒再次破水而出。 姜寒脸色难看地看着半空中那道人影,一直默默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 身上伤势已经痊愈的隋便在掠出池面后只是打量了如今身处的天地一眼,然后就见到了站在池边的那个老翁。 注意到那位老人铁青的脸色,隋便轻咳几声,然后迅速掠下云头。 “晚辈见过前辈。”隋便刚刚落地,就对姜寒作揖行礼道。 姜寒冷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隋便,一声不吭。 这小子礼数倒是周全,就是做的事不是这么地道。 “晚辈隋便见过姜前辈。”隋便见面前老人迟迟没有开口,又毕恭毕敬地喊道。 “嗯。”姜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我还没聋,听得到。” 隋便闻言这才缓缓直起身来,满脸笑意地看向姜寒。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青云的师叔,他总不至于给自己一巴掌吧? “我有说让你起来吗?”姜寒冷声质问道。 那股透彻心扉的寒意让近在咫尺的隋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隋便讪讪一笑,试探性问道:“那小子再给您拜一个?” 姜寒闻言冷哼一声,直接转身道:“不必了,我受不起。” 隋便见状赶忙凑上前去,说道:“前辈,鲸吞池中气运是晚辈的不对,恳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您实在气不过,我将这一身的气运再归还给您。” “还?怎么还?”听到隋便主动提及池中气运,姜寒的嗓门瞬间就高了许多,他死死盯着隋便,质问道。 “要不您再将我打回磨根境?”隋便试探性问道。 “呵呵。”对于这个建议姜寒报以冷笑。 且不说废去他一层的武夫修为的难易,若自己真的动了手,之后这件事“恰巧”被青云那个小兔崽子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的忘川洞天闹个地覆天翻,最终得不偿失的人只会是自己。 姜寒一掌“轻轻”搭在隋便的肩膀上,后者直接身躯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小年纪就灵武双修,修行之路更是齐头并进,后生可畏啊。”姜寒一边拍着他的肩头一边赞赏道。 “前辈,您是青云的师叔,而我跟他的关系也还算可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所以咱能动嘴的事情还是不要动手的好。”隋便吃痛地咧着嘴,从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 不说真若动起手来自己根本不是这位老爷子的对手,只说他是青云的师叔,况且一直隐居于这座洞天,自己就不可能动手。 再说了是自己鲸吞了人家积攒百年的气运有错在先,若是自己再动手,那青云不得把自己的皮给扒了。 “一家人?”听到这番话后的姜寒气极反笑,“你倒是挺会强扭关系。” 隋便见姜寒好歹肯与自己接话,便笑呵呵地应道:“这不也是跟前辈您攀上关系了嘛。” “行了。”姜寒这才体会了这小子油嘴滑舌的本事,打断道。 紧接着他黑着脸说道:“虽然是青云那小子请求我救你,但将你放在化龙池疗伤却是我的意思,所以哪怕你能够在池中突破至金刚境也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瞧您这话说得,怎么能说咎由自取呢,是小子的错,要打要罚小子不会有半点怨言。”隋便赶忙回道。 姜寒瞥了他一眼,“你是明知道我不会动你你才会这么说的?” 感觉话风有些不对的隋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否认道:“天地良心,这都是晚辈的肺腑之言。” 姜寒盯着隋便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者也在那道深邃目光之下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总算明白你为何能够跟青云这般投缘了。”姜寒没好气地说道:“两个人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隋便闻言搓着双手,满脸堆笑问道:“这么说前辈你是不生气了?” 姜寒一边往烟枪里填着烟丝一边抬眸看向隋便,反问道:“我犯得着跟你一个小辈生气?” “那您之前...”隋便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 但当他迎上姜寒递过来的目光后,偷偷咽了口,赶忙改口道:“没有没有,都是晚辈的错觉。” “嗯。”姜寒听到隋便这般说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一些,“知道该怎么同青云说吧?” “明白明白。”隋便连连点头,“前辈您对晚辈悉心照料,救命之恩小子更是没齿难忘!” 姜寒闻言终于赏给隋便一个笑脸,拍打着他的肩膀,赞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走出天门的端木挽江 霜霞峰顶。 青云看着棋盘中站在一堆破碎山石之中的道玄,嘴唇翕动。 “你败了。” 接引境大圆满的道玄此时已经不能够用灰头土脸来形容。 那件用天边云锦炼制的宽松法袍上已经不再明亮,甚至因为漫天尘埃的缘故法袍上已经积上了一层薄灰。 随着法相真身被毁,身受反噬之力的道玄此时神色萎靡,灵力波动低沉,嘴角上的鲜血与灰尘混在一起显得狼狈至极。 如今的道玄已经没有了刚刚现身之时的那般神采焕发。 之前的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也变成了震惊错愕怔怔无神。 他始终没有从自己失败的结果之中走出来。 “我堂堂接引境大圆满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败在你的手上!”听到青云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道玄抬手直指御空而立宛若神明的青云,不甘地4嘶吼道。 “境界高有用吗?”青云的声音中宛若蕴含滚滚天威,在整座棋局上空响彻开来。 就是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被道玄听在耳中,如九霄天雷炸响在其心湖之上。 这句话成了压垮道玄的最后一根稻草。 冥冥之中道玄的那颗道心悄然破碎。 青云见到道玄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纤细的食指一挑,然后继而挑落。 穆然间流转的星河中就又有一粒宛若微尘的星辰被挑落下棋局。 只是就在那颗星辰刚要以雷霆之势向道玄砸落而下时,青云的脸色一变,那双极为好看的剑眉拧皱了起来。 瞬间一股腥甜涌上喉间,青云本想强咽下去,但紧接着体内气血翻腾汹涌,如同决堤的大渎之水肆虐奔涌,所以青云强撑不住只得将那口血吐了出来。 随着那口鲜血的喷出,青云的脸色变得苍白。 青云闷哼一声,感受到体内糟糕的状态后,只得将这方天地棋局撤去。 见到棋局消失,又觉察到青云身上那微弱的灵力气息,许佛一个掠身来到前者身旁。 “怎么回事?”许佛紧紧盯着远处的道玄,关切问道。 先前自己虽然没有置身棋局中,但他在局外也能够看清棋局中两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刚才他并非见到道玄出手。 青云又呕出一口鲜血,然后用手背拭去嘴角的鲜血,摇摇头,“没事。” 其实说到底青云用天地棋局对上接引境大圆满的道玄无非就是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况且这还不同于之前青云在忘川洞天对上姜寒时两人的“切磋”,这次青云摆下棋局就是要同道玄分出一场生死。 所以青云根本不会也没有在乎自身修为的损耗。 也正因如此,当青云想要落子抹杀道玄之时,他这才支撑不住,体内气血翻滚灵力更是十不存一。 “接下来只能够交给你了。”青云气息微弱地说道。 如今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不过相对的,道玄也同样是如此。 “放心。”许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然后将一股精纯的灵力渡入青云的体内,帮助他平息下体内兴风作乱的奔腾气血。 感受着体内稍微好转的伤势,青云咧嘴笑道:“多谢了。” 许佛此时已经一步踏出,然后对着身后的青云摆了摆手,“少来。” 道玄看着重新出手的许佛,心有不甘地说道:“若是今日霜霞峰上只有你一人,今日死在这的必定是你许佛!” 许佛闻言嗤笑一声,“那可不一定。” “对了,你先前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这副狗都不理的模样?”许佛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着青云问道。 双眼已经恢复如常的青云闻言先是一怔,然后才自嘲道:“无非就是一句‘境界高有用吗’。” “你这...”许佛顿时哑然失笑。 他依旧记得当初在那座破败祭台上自己所说的那句“人多有用吗”。 “青云,咱俩果然是同一类人。”许佛朗声笑道。 他没想到天下九州之中疆域最小的穹陵州会给自己这般惊喜。 道玄见到许佛与青云两人正在言谈,就想要趁着他们二人分神之时逃遁而去。 俗话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能够离开霜霞峰,等到自己伤势痊愈,境界再向前踏出一步,哪怕仅仅只是半步,他也能有把握在日后将这二人逐个击破。 但就在他身形欲动之时,一抹雷弧闪烁的银白流光已经破空而来。 若是全盛之时的道玄要拦下这道雷芒虽不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也有十足的把握。 可眼下因为有与青云的争锋对峙在前,他体内灵力消耗极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青云的那句话他此时道心不稳已经没有了半点战意。 所以在面对那道迎面而来的雷芒时,道玄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了半点血色。 他本想以体内仅剩的一丝灵力来抵挡,可转念一想即便是能够接下那支雷矛,已经没有半点灵力的他只会成为许佛刀俎上的鱼肉。 所以他只能避其锋芒,退而不战。 所以在霜霞峰上就出现了这样极为滑稽的一幕。 一位接引境大圆满的修士在一道雷芒的逼迫下灰头土脸狼狈逃窜。 天幕之上,在那扇存在于虚无缥缈之处的天门后,一直垂钓而坐的端木挽江看着紫竹鱼竿上穆然断掉的鱼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倒是给了我一桩意外之喜。”端木挽江收起紫竹鱼竿,淡淡说道。 他口中的那个云公子已经离去,所以此时,当下,此处这里只有他一人。 “也罢,就让老朽亲自走一遭人间。”端木挽江自顾自说道。 如今的他是在没有得到昊天城帝主的点头允许下私自踏出天门进入人间,所以这位天山现在的心情其实算不上有多美妙。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道玄在那道如影随形的雷芒追杀之下根本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只是片刻的功夫灵力枯竭的道玄速度就慢了下来。 在其身后的雷芒瞬间就朝他的后心处刺来。 觉察到身后那股凌厉攻势的道玄眼见避无可避,就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神色一狠,身形微微一沉。 然后那道本该刺穿他后心脉的雷芒就洞穿肩头而过。 肩头因为被贯穿使得道玄脚步踉跄身形不稳继而扑倒在了地上。 道玄闷哼一声,想要从地上再爬起身来时一道黑影已经将其笼罩。 这位先前还呼风唤雨举手投足间焚天煮海的练气大能,如今只能像一条丧家之犬般在地上苟延残喘。 站在道玄身后的许佛见到这副狼狈模样的他,眼神中一片冰冷。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而已。 “放过我,我可以将幕后之人的身份告诉你和青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许佛,道玄再也压制不住心湖中攀升而起的强烈恐惧,嗓音颤抖地哀求道。 “你知道吗,通幽在临死前也像你现在这样求我饶他一命,但最后他还是死了。”许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至于他所说的幕后之人,那个赐予他泼天修行之人,等到道玄死了也自然而然会现身。 所以现在的道玄是死是活已经没有重要了。 “许佛,你饶我一命,我愿意...”道玄的脸上挂着慌张神色,当他看到被前者悄然凝聚在手中的雷矛时,嘴唇更是发白颤抖。 尚未等到他将话说完,许佛手中的雷芒就已经朝他胸口处刺来,“下辈子吧。” 道玄眼睁睁地看着锋芒毕露的雷矛朝自己的胸口刺来却无能为力,他能够看到那截矛尖上跃动的雷弧,可他只能够等待着雷矛洞穿心窍后的冰冷死亡。 “咻。” 就在那截矛尖距离道玄的心窍只有半寸之时,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握在了雷矛上。 然后那截矛尖就再也没能够落下一分。 哪怕是许佛倾尽全力,但被那人握在手中的雷矛始终纹丝不动。 道玄看着伴随着一缕微风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身影后,震惊与惶恐在他的双眸中同时流露了出来。 “大...大人。”道玄嗓音嘶哑地喊道。 他不明白本该高高在上的这位大人为何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是特意为了自己屈尊降临人间? 但眼下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落在他的眼中,以后肯定再难取得这位大人的信任了。 “你就是许佛?”端木挽江淡淡问道。 许佛感受到从对方身上荡漾开来的灵压后,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抽身后撤。 此时的他也已经确认,拦下自己之人就是站在道玄身后的那个人。 “就是他?”青云同样是看到了端木挽江的出现,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问道。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霜霞峰,并且在我手底下救下了道玄,怎么想都不觉得有错。”许佛正色说道。 而且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眼前出手阻拦自己之人其境界修为皆在他们之上,是已经踏入接引境之上,道玄境的存在。 “能应付的了吗?”青云凝声问道。 许佛瞥了他一眼,自嘲笑道:“拿命拼吗?” 对上可是身为道玄境的存在。 在练气修行中,龙门境是一个坎,而道玄境又是一个坎。 只有真正踏足这个层次,才算是真正的逍遥于天地间。 虽说不能够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同辉,但“人间无敌”四字也不只会是说说而已。 见到许佛主动抽身后撤,私自踏出天门的端木挽江并没有欺身压上,而是手握雷矛转身看向道玄。 “辛苦了。”端木挽江面带笑意地说道。 听到眼前这位大人这般说,道玄心神一颤,他没想到大人非但没有责备自己,反而对自己嘘寒问暖。 就在他刚要开口想要起誓会誓死追随之时,那支雷矛由端木挽江之手毫不留情地刺在道玄的心窍上。 然后在道玄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下,端木挽江手掌微微用力,直接将其心窍洞穿。 最后甚至觉得尤为不解恨,更是以霸道的灵力将道玄的整颗心窍尽数搅烂开来。 “可我对你很失望。”端木挽江拧动着手中雷矛,眼神冰冷眉眼却挂笑着说道。 青云与许佛两人因端木挽江的这一举动而震惊不已。 要知道道玄不只是位接引境大圆满的修士,更是他最为重要的棋子,可眼下只是因为道玄暂时的失利就毫不留情地将其抹杀。 “你先走,我来拖着他。”许佛不着痕迹地站在青云身前,以心声说道。 眼下青云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即便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先行离去。 “你拖得住吗?”下一刻端木挽江就站在了许佛的面前,双手背后神情睥睨地注视着许佛,笑意冰冷的质问道。 与此同时一股强横的灵压自他体内倾泻开来,继而席卷整座霜霞峰。 那是独属于道玄境的恐怖灵压。 在这股霸道灵压之下,即便是强如许佛与青云二人,都面露痛苦之色,身躯忍不住地战栗颤抖。 只见端木挽江看似柔弱无力的一掌拍在许佛胸口上,后者的身形便轰然向后暴掠而去。 在齐齐撞断霜霞峰的那座附峰揽云峰之后身形依旧没有停下,又是在倒飞出百丈撞入一处临渊峰壁后这才止住了退势。 第二百七十二章 挨打的许佛 “只是区区一个接引境而已。”端木挽江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青云,“你是青云?” 他之所以对许佛出手,其实并非是因为在场之人中后者对自己的威胁最大,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其放在眼中。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有人无视自己的话。 青云点点头,然后沉声问道:“道玄接引境大圆满的修为是你给他的?” 此时的道玄躺在地上,心窍被毁,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顺着脖颈流淌在地上,已经是死的不能够再死的那种。 端木挽江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应道:“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不济事。” 按理来说一位接引境大圆满对上两个接引境炼气士,即便不能够稳占上风但也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可道玄竟然只是败在了青云一人的手上。 即便道玄先前没有那般狼狈,一直注视着战局的端木挽江也会将他当做一枚弃子。 不过道玄的战败也能够凸显出青云的天赋极好。 不,在端木挽江眼中,青云简直就是一块修道美玉。 “今日我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端木挽江笑吟吟地说道。 “哦?”青云在没有一战之力的情况下只身对上道玄境的端木挽江,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没有半点惶恐之色。 “跟在我身边,随我一同修行。”端木挽江傲然道。 他想要将这块修道美玉收入囊中,因为他知道哪怕是在昊天城中,以青云的修道资质,假以时日势必能够名动昊天。 青云闻言微微一笑,道:“既然阁下动了收我为徒的念头,那总要先报上家门来吧。” “老夫名叫端木挽江,如你所见,是天人入世。”端木挽江双手负后,高高在上道。 青云听到“天人入世”四字后微微皱眉,从他出现之时自己就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果然,他不是人间之人,而是来自天上。 他早就应该想到能够让道玄俯首帖耳之人其身份绝对是超然的存在。 而这个人多半不会在人间。 “如何?”端木挽江问道:“只要你点头,自此之后你与天霜山就再无瓜葛,我将带你登天,让你见到最为广阔的大道。” 青云闻言莞尔一笑,道:“阁下的好意青云心领了,但青云是一介凡夫俗子,去了天上唯恐水土不服污了上面的灵气,所以我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比较好。” 端木挽江盯着青云看了许久,然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那真是可惜了。” 随即那道震耳欲聋的笑声戛然而止,端木挽江一点点将脸上笑容收敛,“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即便是被我看好的你也不行。” “听阁下这话,是打算来硬的了?”青云在感受到那股笼罩全身的灵压后,神色依旧平静地问道。 端木挽江摇摇头,“我这人从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想那我也不会强求。” “既然你想留在天霜山上,那老夫就大发慈悲,让你长眠在此。” 话音刚落,端木挽江的手掌五指弯曲如钩,以凌厉之势朝青云的头顶轰然拍去。 “轰!” 就在那缠绕着森然灵力的手掌将要落在青云的头顶上时,一道破空声穆然间在青云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道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声响在整座霜霞峰上。 端木挽江的那只手掌并未如预料般那样落在青云的头顶上,而是被突如其来的一掌稳稳地接了下来。 “嗯?”端木挽江见此轻咦一声,抬眸看向青云身后。 此时站在青云身后的并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被自己一掌轰飞出去的许佛。 “老东西,刚才那一掌你打得挺带劲吧?”许佛狞笑一声,道。 旋即不等端木挽江开口,许佛一手按在青云青云肩膀上,然后手臂微微用力向后甩去,一股极为巧妙之力将青云托送了出去。 紧接着他向前一步踏出,势若奔雷的一拳朝端木挽江的面门处轰去。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但显然平白无故硬挨了端木挽江的青云此时心中怒气极盛。 端木挽江见到许佛非但没有趁机逃走反而敢对自己递出一拳后,脸上的笑意愈加阴森诡异,“不错,很不错。” 就在许佛的那一拳将要砸在端木挽江的面门上时,后者手臂猛然抬起,又是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就将那势如破竹的一拳稳稳地接在了掌心中。 “力道够了,只是速度还慢了些。”感受着自掌心中传来的恐怖力道,端木挽江轻松自在地评价道。 见到自己势若奔雷的一拳被对方稳稳接住,许佛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吃惊之色。 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接引境之上踏入道玄境的强者,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拳锋下吃了暗亏。 所以许佛早就猜到了端木挽江能够接住自己的这一拳,所以他也并未指望这一拳而“建功立业”。 就在端木挽江在接住青云一拳的刹那间,许佛右腿上精纯灵力缠绕,然后一记腿鞭朝端木挽江的腰肋出轰甩而去。 “蝼蚁。”觉察到右侧袭来的恐怖攻势后,端木挽江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情绪波动,他只是冷冷盯着许佛,然后吐出这两个字。 “砰!” 许佛的那记足以将金刚境的淬体武夫重创嗯腿鞭同样是被其稳稳地接住。 腿鞭所经之处竟然引得阵阵灵爆之声。 那裹挟着的呼啸罡风直接将端木挽江身上的那件法袍鼓荡地猎猎作响。 许佛双眸中没有半点波澜,左脚脚尖轻轻点地,然后灵力流转左脚就朝端木挽江的喉间踢去。 此时许佛的左腿连带着脚掌宛若化作一杆战戟,以千军辟易之势重重地踢在了端木挽江的喉头处。 只是那一脚落下后许佛并没有如释重负。 并非是他这一脚踢空了,而是这一脚并未踏踏实实地彻底落下去。 在端木挽江身前半寸处,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护体灵气。 许佛的那一脚虽然威势惊人且出其不意,但说到底仍旧是没有攻破端木挽江的护体灵壁。 “我说过了,蝼蚁就是蝼蚁,怎么可能咬得动身为天人的老夫。”端木挽江看着面前身躯腾空的许佛,嗤笑道。 旋即他又是探出手去,朝许佛的胸口拍出一掌。 只是许佛怎么可能会再任由这一掌落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探出手去的刹那间,许佛已经收敛攻势,然后脚掌以汹涌澎湃的灵力缠绕作势迎上了那摧城撼山的一掌。 “砰!” 许佛的身形不出意外地又倒飞了出去。 只是这次早就有所防备的许佛并未像先前那般被轰飞出去。 而是在倒飞出去的同时身形扭转,然后双手并接再次凝聚出一道雷矛。 紧接着青云就看到许佛将那支雷矛重重地插在地上,倒飞出去的身形借助已经在地上犁出十数丈之长的雷矛这才堪堪止了下来。 此时那支泛着淡淡银光的雷矛已经陷入地面数寸有余。 许佛身躯一震,将身上的那股残余气机直接震碎而去。 紧接着他将陷入山石中的雷矛倒拔了出来,然后以浑厚气机将朝自己闲庭漫步般走来的端木挽江牢牢锁住。 “你他娘老东西!”虽说交手数个回合但其实并未占得多少先机的许佛恼怒但。 随即他将手中雷矛朝自己口中的那个老东西激掷而去。 雷矛刚一脱手就化作一条雷龙,裹挟着焚天煮海之势朝端木挽江呼啸而去。 雷龙所经之处山石直接翻滚破碎,虚空震荡引来道道清晰可见的涟漪。 即便是先前道玄想要接下这条雷龙也得花费不小的气力,可眼下对上许佛的并非是道玄,而是身为天人的端木挽江。 “这一招术法倒是勉强能够入得了老夫的法眼,可也只是勉强而已。”端木挽江笑眯眯地说道。 随即他不紧不慢地伸出右手,然后食指伸出。 只见在他指尖上有泛着幽黑之色的灵芒,忽明忽暗间仿佛能够吞噬世间所有的光线。 “破!” 端木挽江的指尖不偏不倚刚刚点在了那条迎面而来的雷龙的眉心之处。 原本呼啸奔腾发出阵阵嘶吼龙吟的雷龙在刚刚触碰到端木挽江的那抹指尖时突兀沉寂了下来。 远在一旁观战的青云甚至能够见到那条雷龙龙瞳中流露出来的一抹不安之色。 “孽畜。”见到那条雷龙竟然始终不肯消散去,端木挽江冷哼一声,呵斥道。 旋即他指尖的那点灵芒绽放出让人心头一颤,感觉极为压抑的幽冥光色。 当那幽冥光色照耀在雷龙龙首上时,雷龙龙身上原本的银白光泽迅速黯淡下去,紧接着那条雷龙的数丈身躯就慢慢消散开来。 “爆!” 见到雷龙龙首将要消散,作为施术者的许佛高声喊道。 仿佛言出法随一般,那颗威严无比的龙首瞬间在端木挽江面前爆裂开来。 龙首上所裹挟的磅礴灵力也在这刹那间倾泻肆虐开来。 端木挽江没有想到许佛竟然还能够使出这般恐怖手段。 不过他毕竟是身为道玄境的天人,所以就在许佛喊出那声“爆”之后,他就已经将护体灵壁显化了出来。 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席卷开来的灵力不断轰撞着护体灵壁,身在其后的端木挽江也是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不远处的许佛。 这个人间炼气士竟然敢同自己耍这种暗招! 只是下一刻,许佛的身形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 等到端木挽江再反应过来时,他心神一震,暗道一声“不好”。 脚下灵光涌动,在转瞬之间就来到端木挽江身后的许佛没有半点犹豫,又是朝着面前的这位“天上来客”递出一拳。 许佛的拳锋上雷芒闪烁跳跃,那天下至刚至阳的雷霆被他以通天术法拘押而来,覆在了这一拳上。 “你再给老子爽啊!”许佛低吼道。 就在端木挽江大感不妙刚刚转过身来时,正好迎上了许佛那倾尽手段的一拳。 当然许佛的这一拳还是朝他的脸面去的。 “砰!” 许佛这次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拳锋轰在血肉之上的那股厚实感,甚至在恍惚间作为“施暴者”的他似乎看到了端木挽江扭曲凹陷下去的五官。 下一刻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人就被许佛轰飞了出去。 青云有些诧异地看着许佛,他没想到后者竟然真的能够向端木挽江成功递出一拳。 随后便双手拢袖忍俊不禁。 果然还是这种拳脚到肉的蛮横手段看得大快人心。 被许佛一拳正中面门轰退出数丈之远的端木挽江手掌猛然按在身后的那处虚空上,陡然间虚空重重交叠使得他的身形止了下来。 端木挽江一手覆面庞上,随着一阵白色光芒绽放开来,那张原本凹陷下去的脸庞又恢复如常。 “我原本以为青云就已经足够惊艳的了,没想到你竟然半点不输他。”端木挽江在挨了许佛一拳后,脸上竟然不见半点怒意,反而是笑意更盛。 若是先前是许佛单独对上了道玄,以如今他所展现的手段,道玄多半也要败在他的手上。 毕竟不是每个接引境都能让自己吃这样大的暗亏的。 许佛闻言冷冷说道:“怎么?天上之人都像你这样屁话忒多吗?” 听到这句话的青云若不是因为不合时宜肯定得拍手称快,然后再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一句“真英雄”。 青云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今日他与许佛能够活着走下霜霞山的话,他肯定得拉着后者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 许佛这人能处,有话他是真敢说。 “不知死活。”端木挽江被许佛的这番话给激怒,杀意凛然地说道。 刚才许佛的那番极为大不敬的话已经让端木挽江彻底打消了收他为弟子的心思。 他觉得像这种满嘴卑劣之言的炼气士就该永世不得轮回。 “小心!”青云感受到自端木挽江身上散发出来的滚滚杀意后,出声提醒道。 他知道眼下这位天人终于是对许佛动了杀心。 此时许佛同样能够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笼罩而来的恐怖杀意。 许佛发现在这股杀意之下,自己体内灵力的运转都变得滞缓了起来。 许佛紧盯着远处端木挽江的一举一动,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神色一振。 因为被自己紧盯着的端木挽江转瞬间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许佛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 “你们能够死在老夫手上,也算是种荣幸。”端木挽江杀意凛然地说道。 意识到不妙的许佛刚要后退,端木挽江的那只大手就覆在了他的脸上。 “轰。” 一股宛若重岳般的澎湃大势瞬间就欺压在了许佛的身上。 在那股大势之下,许佛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被直接镇压在了地面上。 然后端木挽江一手按在许佛的脸上,躬身迅速向前,将许佛在地面上捈出了一道数十丈之长的深痕。 紧接着他又掌心中灵力喷涌而出,直接将许佛震入地下数丈之前。 仿佛仍未解气一般,他右脚重重踏在地面上,将已经完全陷入地下的许佛又重新震了出来。 就在许佛的身形在腾至半空中时,端木挽江拂袖一掌重重地轰在了许佛的胸口上。 只见许佛的身形如同一只断线的纸鸢般倒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许佛“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处胸口已经凹陷了下去。 “老杂碎。”许佛抹去嘴角的鲜血后,咒骂道。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在祭台上的那般云淡风轻。 委实是端木挽江的境界修为太过恐怖。 “没想到你还有气力骂我。”听到那三个字后端木挽江冷笑道:“看来还是老夫低估你了,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是你嘴硬呢还是你的骨头硬呢?” 许佛从地上撑起身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日你奶奶个腿硬!” 端木挽江闻言眼眸微眯,眸底闪烁一缕寒芒。 半息之后,再次出现在许佛面前的端木挽江一脚将重新站起身来的许佛又踹飞了出去。 许佛倒地后本想撑起身来,但陡然间端木挽江已经一踏重重地踏在了他的胸口上。 后者居高临下俯视着口吐鲜血的许佛,眼神冰冷地说道:“骂,接着骂,老夫倒是看看你还有几斤气血能够吐。” 许佛看着近在咫尺的端木挽江,学着某人的语气呵呵一笑,然后一手抓在了他的脚腕处。 “终于逮到你了。”许佛笑道。 随着那道爽朗的笑声响彻开来,在许佛的身下,也就是他再次倒地之处,一道以许佛为中心,足有数丈宽之地灵芒冲天而起。 强横耀眼的灵芒直接将方圆百里的云海荡清开来。 “什么时候...”看着地面上伴随着灵芒运转开来的法阵,端木挽江呢喃道。 他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身陷一座晦涩玄妙的法阵之中。 法阵中道道弥漫着古老气息的阵纹交织汇聚,入眼之中每条阵纹都蕴含着大道道韵。 而如今在阵眼之处的,正是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许佛。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人陷雷池 霜霞峰峰顶,数之不尽的阵纹玄光冲天而起,甚至天幕之下出现了极光异象。 一直没有出手的青云看因为那绚烂夺目的阵纹玄光所以不得不眯起长眸。 甚至是连他都未曾察觉到许佛是在何时又是如何勾勒出这繁多晦涩的阵纹的。 不过细想之下青云也就释然了,若是连自己都不曾瞒过又如何能够瞒过境界极高的端木挽江。 原本以为许佛只不过是在做意气之争,如此看来自己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底细。 如今已经身陷法阵之中的端木挽江环顾四周,虽然他并不曾把这种阵纹放在眼中,可当下入眼所及之处皆是道纹交织玄光璀璨。 所以即便是身为道玄境的端木挽江此时也不得不正色对待。 若是他在这座小小的霜霞峰上翻了船儿,那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我收回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并非是自不量力。”端木挽江淡淡说道。 一个蝼蚁绝对不可能会算计到自己如此地步。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该死你还是要死的。”端木挽江眼神冰冷地俯视着脚下的许佛,沉声道。 虽然当下许佛已经用手抓住了他的脚腕,但端木挽江想要挣脱还是易如反掌。 端木挽江强行挣脱开许佛的禁锢,然后高高抬起的右脚重重朝许佛的心口处踏下。 只要作为阵眼的许佛死了,那这座连自己都生出些许忌惮的法阵自然而然也会不攻自破。 但就在他右脚将要踩踏而下时,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许佛左手按在地面上,然后借力强行翻滚至一旁。 就在端木挽江蕴含着万钧之力的脚掌轰然踏在地面上时,那处地面应声塌陷了下去,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那些狰狞可怖的裂缝一直蔓延十数丈之长后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若是这一脚的威势尽数落在许佛身上,即便后者是接引境炼气士也得命丧黄泉。 见到自己一脚落空,端木挽江猛然转头看向身躯一侧。 此时勉强逃过一劫的许佛已经站起身来,然后朝他这边看来。 “看你这番狼狈模样,若是死了只怕黄泉路上也不会有人与你结伴而行。”端木挽江讽笑说道。 许佛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臂猛然张开,双手五指弯曲如钩向后抓去。 可他身后明明空无一物。 见到许佛这番古怪模样的端木挽江微微皱眉,虽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经过先前一番交手他已经知道这个名叫许佛的人间修士绝对不是引颈待戮之人,不然自己也不会深陷阵法之中了。 “阵法...”端木挽江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抹灵犀掠至心头。 他在启动阵法! 想明白这点的端木挽江目光死死地盯向许佛。 准确来说是看着他朝向身后的那双手。 那双手扣在身后虚空中,虚空当中。似乎有数之不清且看不清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十指上。 以端木挽江的眼力自然能够瞧得出来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丝线是什么。 “老杂毛,还是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吧!”许佛毫不示弱地反讥道。 “大破湮神灵阵,启!”许佛声嘶力竭地喊道。 随着那个“启”字落在阵纹上,那本就摧残夺目的阵纹一时间更是光芒大作。 如今整座霜霞峰上所绽放的光耀已经足够能与天上高悬的日月争辉。 随着这道大破湮神灵阵的启动,那座众人头顶上的天幕刹那间仿佛被人拉近了一番。 天幕低垂,云海压沉。 不知道是否是重新聚拢起来的云海还是因许佛阵法所生的异象,当青云抬头望去时只觉得那座云海就近在眼前。 仿佛抬手就可以将其揽入怀中。 紧接着厚重且低沉的云海开始翻腾起伏,不断有紫色雷弧从中乍现,然后又转瞬即逝。 “要开始了。”当青云看到云海生雷弧后,满脸正色地呢喃道。 虽然他不知道许佛这道法阵究竟能不能将端木挽江这位天人镇压,可隐藏在滚滚云海之中的那物却已经让青云忌惮不已。 “轰隆隆!” 在那乌黑且厚重的学海中,终有有道犹如百丈巨蟒长的惊雷乍现。 因为雷声所致,霜霞峰中的飞鸟走兽皆是匍匐在地鸣吼不已,在那股浩荡天威之下身躯震颤战栗。 端木挽江同样是抬眸看向那层层厚重的云海,他没想到只是一座许佛趁自己不备偷偷勾勒出来的法阵竟然引来的天雷降临。 所谓的天雷一般是生于修士渡劫之时,乃是大道余压所化,用以震慑世间万物。 若是修士扛过天雷那便是渡劫成功,踏进了一座更为广袤的修行天地。 可若是失败了,轻则被天雷所劈伤境界跌落,重则则是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所以每每有修士要渡劫破境之时,往往都会做足万全准备。 在修行之时,炼气士不怕一万,但却担不起那个“万一”。 “这究竟是座怎样的阵法?”端木挽江看着云海中炸裂的粗壮惊雷后,眉眼之中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出手这两名接引境的人间修士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在此之前那个青云已经在与道玄一战中灵力损耗颇重。 所以在未踏出天门之时端木挽江觉得自己的真正对手其实只有一个许佛。 而且一个接引境炼气士在自己面前还没有资格被称之为对手。 可当下就是这样一个被自己视为蝼蚁的许佛,竟然勾勒出了引来天雷的阵法。 “落!” 许佛五指如钩,右手紧紧抓在虚空之中,然后手臂猛然用力朝下重重挥落。 紧接着在他身前的那处虚空中传来“嗡嗡”异响,然后让青云心神一震地一幕就发生在了霜霞峰的峰顶上。 只见那沉重让人心头压抑的云海中陡然间落下了一道半丈之宽的紫色惊雷。 那条从半空中劈落的紫色惊雷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黑色的火痕,然后准确无误地朝端木挽江所站之处降临而下。 “轰!” 那道紫色惊雷重重地劈在端木挽江的头顶上,瞬间激荡出一连串耀眼的火花。 看着安然无恙的端木挽江,双手手指已经深深陷入虚空中的许佛面无表情。 并非是紫色惊雷对这位天人没有作用,而是因为已然有所防备的端木挽江在头顶上空设下了一道护体灵壁。 而第一道紫色惊雷就是劈落在了那层护体灵壁上。 随着紫色惊雷的转瞬即逝,那层以道玄境的精纯灵力所凝聚而成的护体灵壁也砰然破碎开来。 端木挽江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 身为天人的他自然也清楚天雷的恐怖之处。 仅仅是刚才那一道紫色惊雷就可以将一名天象境炼气士劈得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看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了。”端木挽江看向许佛,哂笑道。 仅仅只是一道紫色惊雷,可以成事但又不能够完全成事。 “是吗?”许佛听到这番评价后报以冷笑,“既然你都说了雷声大,那我就继续让你听个够。” 随即他高高举起的右手再次朝着端木挽江重重挥下。 “敕!” 许佛深沉的嗓音以灵力裹挟在霜霞峰峰顶上响彻开来。 霎那间雷音滚滚,宛若初春惊雷大雨惊蛰,天威浩荡百兽彷徨。 又是一道半丈之粗的惊雷从云海中降落,朝着端木挽江所站之处狠狠劈落下来。 不等拿到紫色惊雷落地,紧接着第三道惊雷紧随其后,炸裂虚空,朝端木挽江头顶轰砸落下。 第三道之后是第四道,第五道... 在青云有在心底里默默数过,在短短半柱香的时辰内已经有数十道惊雷劈砸向人间。 “这就是他的手段。”被数十道紫色惊雷所震惊的青云低声说道。 而身在法阵中的端木挽江此时已经没有了刚刚降临人间时的踌躇满志。 此时的他正在法阵辗转腾挪不断躲避着躲避着朝自己轰砸降临的紫色惊雷。 那一道道紫色惊雷在砸空落在地上之时,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一抹抹紫色雷弧与那闪烁着玄光的阵纹汇聚在了一起。 阵法中的这种细微变化自然是瞒不过端木挽江的双眼。 只是现在他疲于应付这精准劈落向自己的紫雷,已经腾不出来手再来应对玄光由白转紫的阵纹。 只见他脚下灵光流转,辗转腾挪间极为巧妙地避开蕴含天威的紫色惊雷。 或许在外人看来此时的他依旧是如闲庭漫步一般,可俗话说“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青云却是能够瞧出他能够在俨然如雷网的天雷中沾染不到半点雷芒,不管是心力还是灵力损耗都颇重。 当端木挽江堪堪躲过一道紫雷时,不等到他脚下有所动作,又是一道气势惊人的紫色天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当头劈下。 这下避无可避的端木挽江见此冷哼一声,只见他右手上灵力喷涌灵芒闪烁,然后毫不避让地朝砸落下来的紫色惊雷硬撼而去。 青云见状连连摇头感慨不已。 他修道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用血肉之身硬撼天雷。 难道天人已经不是血肉之躯。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就让青云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看到端木挽江在硬撼天雷后,那道笔直砸落的紫色天雷消失不见,可后者也并非是安然无恙,只见他的手掌上有袅袅白烟升起。 随着最后一道紫色天雷被端木挽江稳稳接在了掌心中,端木挽江低头看着已经变得焦黑的手掌,眉头微微皱起。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手掌掌心中传来的剧烈疼痛与阵阵刺麻之感。 天雷毕竟是天地大道的具象演化,其威势与寻常的灵诀术法有着天壤之别。 “怎么样?这声音你可还满意?”许佛冷笑问道。 他当然也瞧见了端木挽江以手撼天雷的壮举,同时也注意到了后者已经皮开肉绽的掌心。 “原来天上天人也会受伤啊。”许佛故作惊讶地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金刚不败的大罗金仙呢。” 端木挽江听到他这一连串的阴阳怪气后眼神阴翳地说道:“如今天雷已经散去,你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撑得起你这般嚣张狂妄?” 以端木挽江的境界修为,青云与许佛两人所施展出来能够伤到他的术法神通寥寥无几。 或许之前青云的那盘以天地为棋局包罗世间万象的棋局还让他忌惮些许,可眼下青云已经再无一战之力,而许佛的天雷也已经尽数散去。 所以此时的端木挽江可以说已经处于不败之地。 当然,前提是许佛已经山穷水尽再无后手。 只是这世间总有些事情要出乎某些人的预料。 许佛面无表情地看向某人,道:“听你这语气看来开胃菜还合你胃口,那你就再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旋即他双手结印,嘴唇翕动,呢喃有语。 “雷池,显!” 短短三个字,让对面的端木挽江神色一振,忍不住都吸一口凉气。 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叫做许佛的修士手段竟然会这般层出不穷。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每一重手段冥冥之中都对自己有着天然的压胜。 其实也不能说只是对端木挽江,蕴含着天威的紫色惊雷可荡除世间一切邪祟,那雷霆之威不论人神皆会心生敬畏。 随着那个“显”字落地,已经彻底由白转紫的阵纹开始流转起来。 当无数道蕴含着紫色惊雷的阵纹交织缠绕在一起的时候,地面上的凌乱山石被震碎继而吞噬。 数息之后,方圆十数丈内再无半点立足之地。 霜霞峰顶俨然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雷池重地! 端木挽江入眼之处皆是紫色雷芒,甚至即便他想御空而行也因为不断有雷弧所化的雷蛇自雷池中腾空跃出,继而缠绕在他的脚踝处将其重新拖拽入雷池之中。 被困雷池中的端木挽江环顾左右,脚下因流转的道纹也生出刺痛麻痹之感。 “怎么样?”许佛看着如今身陷雷池宛若困兽的端木挽江,呵呵笑道:“今日我让你再难回天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雷神 端木挽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人间修士逼到这种地步。 看着脚下的这方雷池,他脸上重新流露出笑意。 然后他忍不住拍手称快道:不错不错,你应该是我见到的人间最瞩目的天才,即便是在上面,暂且不论在你这个年纪跻身接引境的有多少人,只说能够在接引境施展出这般强横无匹的术法神通来的,几乎就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许佛对于这番毫不吝啬的夸赞嗤之以鼻,“说完了?说完了就可以上路了。”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雷池就变得汹涌澎湃开来,一道道由雷弧所化紫色雷蛇不断从“池底”腾跃而出,然后又重新落回池中。 而且端木挽江能够觉察到在许佛心神的牵引下,那些雷蛇如同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一般纷纷朝自己游曳而来。 不过许佛并未在端木挽江脸上看到半点慌张之色。 “小心,我们没有容易把他逼到死路上。”青云的声音在许佛心湖涟漪间响起。 许佛闻声朝青云那边望去,见到后者正朝自己这边看来,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后,两者皆是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许佛明白了青云的意思,而青云也知道许佛也从未对端木挽江这个天人掉以轻心过。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的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却是很让我头疼。”端木挽江的沧桑嗓音回荡在许佛的耳畔边。 “不过那也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端木挽江笑意从容地说道:“记住了,只是当下。” 紧接着在青云与许佛两人的注视之下,端木挽江便抬起右手,然后双指并拢作剑朝自己的眉心处划去。 “阻止他!”青云见状大感不妙,急忙出声提醒道。 其实在端木挽江在说出第二句话时许佛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所以那时的雷池中掀起的浪涛就已经狠狠地朝端木挽江拍去。 饶是如此,许佛还是晚了一步。 当那蕴含着滚滚天威的雷池浪涛拍落在端木挽江身躯之上是,后者的双指已经从眉心处自上而下划落。 而后那能够将一位接引境炼气士重创的雷池浪涛就将端木挽江彻底地吞没。 青云与许佛两人皆是没有看清在端木挽江身上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没有看清端木挽江最后一手,但他们很快就见到了一个新的端木挽江。 见到端木挽江被雷池浪涛所吞没,许佛的脸上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神情,反而是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始终没有散去的雷池。 他知道以先前那道雷池拍起的浪涛之所蕴含的狂暴力量,或许能够伤到端木挽江,但想要将其抹杀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端木挽江最后说的那句话。 “只是当下...”许佛不断重复咀嚼着这句话,又或者可以说是简短的四个字,眉头缓缓皱起。 远处的青云同样没有掉以轻心,他清楚身为天人的端木挽江根本没有可能会落败的这么快。 唯一地一种可能就是他正在酝酿着下一步的动作。 很快,那方雷芒闪烁的雷池中阵纹被一条条被绞断。 说到这这方雷池还是以许佛设下的阵纹为基础,再辅以九霄天雷,这才使得雷池重现于人间。 只要能够将承载紫色惊雷的阵纹毁去,那天雷自然而然就会消散于无形。 觉察到雷池中的变化,许佛并没有率先动手,而是屏气凝神等待着端木挽江的出现。 而后者显然也没有让他失望,随着雷池的阵纹被人不断以灵力绞断,随着雷池中的“池水”宛若潮汐般退去,终于有道人影缓缓出现在了许佛的眼帘中。 “这怎么可能?”青云看着那道站在雷池中的身形,诧异道。 端木挽江明明是一副年逾古稀老人的模样,可如今为何却成了一个青年模样。 若不是这个青年男子身上的灵力波动与先前端木挽江身上的一模一样,青云都会认为自己认错了人。 而许佛此时心中同样生出些许困惑。 是身外化身?还是说只是简单的易容之术? “久等了。”站在雷池中的那个青年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没错。”当许佛见到那缕笑容时,他就已然断定此时面前的青年正是刚才的端木挽江。 只不过为何他能够在这般短的时辰内返老还童,许佛就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并非是端木挽江。”仿佛能够看穿许佛的心思,那个穆然出现在雷池中的青年男子开口纠正道。 “那你是谁?”许佛冷冷问道。 “挽江。”那个青年男子毫不遮掩地回道。 “没错,就是那个端木挽江的挽江,其实你若非要认为我是那个糟老头子,出于某些因果我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青云听到这番自顾自的话后抿了抿薄唇,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若真是自己所想得那样,未免太过荒唐了。 许佛之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并没有半点接他话的意思。 “看来你确实有些难缠,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兴师动众地将我唤醒了。”自称名叫挽江的青年男子在扫了眼四下的雷池后,老神在在地说道。 “许佛,小心些。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当下这个自称挽江的年轻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人。”青云略微沉重的嗓音在许佛心中响起,“而他也才是那个道玄境的强者。” “那之前的端木挽江?”许佛以心生问道。 不等青云有所回答,在两人心湖中近乎同时响起一道声音,“都说了你也可以把他算在我的头上,其实准确来说他是端木,而挽江是我才对。” “他只是我的一具皮囊。” 这句话挽江并未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许佛青云二人诉说,而是选择直接开口承认。 许佛闻言心神一震,哪怕自己先前已经猜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倾尽全力费尽心机去对付的只是一具看起来可有可无的皮囊。 “不过能够将我请出来,那就足够证明你很强了。”挽江活动了下手掌,宽慰道。 紧接着只见他随手一挥,那方雷池直接被他挥出一条深痕。 从天幕上空高高望下,就宛若有人在一方淡紫色的幕布上划出一道口子。 那那条三尺之宽的深痕中,缠绕交织的阵纹被他随手震碎,形成了一条“真空”地带。 而挽江的随手一挥也落在了许佛的眼中,然后使得他心生震撼。 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比起先前的端木挽江,当下的挽江确实强大出太多太多。 只见挽江又一脚踏在了地面上,旋即一股强横的灵力涟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席卷肆虐开来。 至于他周遭的那方雷池也宛若稻草般被“连根拔起”。 困住端木挽江的这方雷池就被挽江轻松破除开来。 “若是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重手段没有施展出来才对。”挽江闭上眼眸轻轻晃动着手指说道。 “使出来,让本尊见识见识。”当挽江的双眸重新睁开时,一道摄人心魄的神芒冲天而起,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此时挽江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再也没有半点笑意,转而代之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冷漠。 就仿若当初身在棋局中的青云,恍若神明。 而许佛此时也别无选择,青云尚且没有恢复灵力,自己的雷池也被对方轻易破去,所以眼下若是想要活命,就只能照他所说,施展出自己最强的手段。 当然最后能不能够活下来,天知道。 一念至此,许佛双手迅速结印。 紧接着,一道道蕴含着恐怖威势的雷芒在他周身闪耀。 与此同时,霜霞峰顶上空再次出现黑云起伏压城欲摧的异象。 挽江闻声抬眸看向天幕,见到那低垂的云海异象,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青云朝许佛望去,虽然如今大敌当前,当他还是很好奇后者真正的底牌会是什么。 当他见到许佛的眼眸再度睁开之时,青云眼角一阵抽搐。 因为他见到许佛的那双眼眸同自己一样,已经尽是白色。 当然与自己不一样的是,在他那白色深处,涌动着的是紫色的雷霆。 “了不得了不得。”青云啧啧感慨道。 在他的眼中,此时的许佛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气运,如同一张尚未染墨的宣纸般。 但这对于一位炼气士,特别是一个接引境的强大修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之时。 因为每个修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应运而生”。 不然在那人间亿万人之中,为何只有寥寥无几之人才能够踏上修行之路。 所以眼下的许佛不只是从隋便眼中,在所有炼气士眼中皆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只是如今青云的那双眼睛正好能够看清而已。 “用这种手段遮蔽天道,说到底还是只会耍小聪明的猴子。”挽江神色漠然地说道。 然后随着许佛低喝一声,周身雷芒大作,刺眼至极。 一圈又一圈的大道涟漪自他身上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天幕上空那重重黑云之中,有条数百丈之长的黑影若隐若现。 “该不会是...”青云呢喃猜测道。 很快他心中的那份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在那压峰而来的黑云之中,穆然探出一尊恍如山岳的庞大龙首。 紧接着一双足以穿云裂峰的恐怖龙爪也从黑云中显现了出来。 那条由天雷凝聚而成的巨大雷龙朝霜霞峰顶俯视而来,龙息吞吐间形成了道道猛烈无比的罡风。 许佛周身雷芒奔涌,继而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光柱正好照应在那条雷龙的龙首眉心处。 仿佛心生感应一般,那条足以遮天蔽日的雷龙发出的振聋发聩龙吟声响彻在整座天霜山上空。 此时远在浩然台的江湖之人闻声朝那边望去,在见到那边极为阴沉的天象后皆是面露凝重之色。 他们自然也清楚浩然台上的这些天霜山弟子说到底无关于大局。 就像他们所在的江湖门派,弟子没了再收就是。 而眼下虽然天霜山的弟子死伤惨重,可只要山门长老不死,天霜山依旧是那座天霜山,难以真正将其撼动。 但若是要让他们对上祖师堂内那众境界高深的山门长老无非是自寻死路。 所以才有了许佛与青云以及隋便三人的率先而动。 想要真正将天霜山连根拔起,还是要依靠那三人才是。 徐河图看着那处近乎耸入云端的巍峨峰岳,看到在那重重云海里,在那电闪雷鸣之中探出的巨大龙首外,心中震撼不已。 他呆愣了好久,才痴痴道:“怎么可能?!” 那道恢宏磅礴的异象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神海深处。 百里浠同样也被那道异象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从未想到过在自己的修行之路上会见到这样激荡人心的一幕。 “果然,在他们面前我们就宛若蝼蚁一般。”百里浠无可奈何地说道。 像这种举手投足间便毁天灭地搬山填海的战场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够插手的。 “就是不知道这场事关千秋的战争最后会是谁胜出?”董天仇站在百里浠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一同看向那座霜霞峰,悠悠开口道。 “许佛大人绝对不会有事!”徐河图掷地有声地说道。 在他眼中,那袭白衣就是神明。 听到这番话的百里浠与董天仇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没想到自己对这场战争的胜利信念还远没有一个少年人来得坚韧。 霜霞峰顶。 “敕!” 许佛神色睥睨嗓音威压地与那条雷龙对视。 陡然间那条巨大的雷龙便腾舞着如群峰起伏连绵的身躯朝许佛而来。 当那条雷龙降临霜霞峰时,青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座天霜山的主脉竟然下沉了些许。 最后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那条雷龙将许佛吞没。 其实准确来说并不应该这样说,而是那条巨大雷龙尽数涌入了许佛体内。 此时数之不清的雷芒从许佛体肤中倾泻而出,他举手投足间雷弧跃动缠绕在虚空之中留下淡淡的黑色印痕。 随着耀眼的雷芒如决堤的江渎之水倾泻而出,最终在其身后凝聚成一道十数丈之高神态威严的法相。 “雷神!” 许佛嘴唇请启,口中呢喃有语。 虽然这尊法相只有十数丈之高,但在场的两人毫不怀疑即便是接引境大能的法相真身显化出来,十个回合之内,后者定会法相破境界跌。 看到那道威严端庄的雷神法相,挽江说道:“即便是接引境大圆满的道玄对上此时的你也只有饮恨霜霞峰的份儿,但是你对上的却是我。” 挽江继续说道:“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何为天人!” 言语之间,他已经单手掐指捏诀,嘴唇翕动,口吐真言。 “大道天衍,百岁何长,崇灵万物,可生阴阳。” “道门,大开。”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天门而出的金甲神人 霜霞峰顶,天地开一线。 而后天门大开。 身为天人的挽江看向那尊引来虚空阵阵动荡的雷神法相,眼中无波无澜。 青云见到挽江头顶上空那处凭空显现的金色天门,抿了抿薄唇。 他能够从那处缓缓开启的天门中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威压。 只是那股铺天盖地朝霜霞峰峰顶笼罩开来的威压就让青云生出了不安的心绪。 此时借助天雷之势已经化身“雷神”的许佛同样感受到了自天门中倾泻而出的浩荡威压。 若是追本溯源是与自己身上的天雷同出一脉。 许佛右手结不动明王法印,以雷神法相硬撼那股如江渎之水汹涌澎湃的威压。 大道威压不断轰拍的那座雷神法相,但却被已经结出不动明王法印的许佛一次又一次的抵住。 两者轰然相撞使得原本就动荡的虚空震动得更加剧烈。 以雷神法相也中心的虚空不断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怖裂痕,与此此时一道狰狞的裂缝正在许佛脚下那方山石朝山下蔓延而去。 一时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许佛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双指并拢作剑,遥指那座缓缓而开的天门,高声呵道:“敕!” 话音未落,在其身后显化的那道雷神法相一手持雷鞭,一手持金钺,原本威严端庄的法相看向天门时已经怒不可遏。 只见那尊怒发冲冠的雷神法相对着那座浮现在半空中的天门怒吼一声。 霎那间天幕上空乌云滚滚降下七八道半丈之宽的紫色惊雷劈落在霜霞峰顶,将那股弥漫开来的浩荡威压尽数驱散开来。 挽江见到这一幕后冷哼一声,随后他单手掐指捏诀,嘴唇翕动之间周身虚空中有数道蕴含着浓郁大道道韵的法则若隐若现。 随后在那座已经大开的金色天门中传来了一道饱含无上天威的低吼之声。 只是听到那声低吼,青云的心湖上就掀起了滚滚浪涛。 “要出来了。”青云抬头死死盯着那扇不断有白色雾气裹挟着金光喷涌而出的天门,轻声呢喃道。 果不其然,在几息之后,穆然间一双淡金之色的大手探出,然后抓在了天门两侧之上。 随后一颗法相神圣不可侵的神首从天门中探了出来。 当他出现在霜霞峰顶的刹那间,整座峰顶的虚空不断传来栗栗震动之声。 青云脚下传来宛若地裂天崩般的剧烈晃动。 若是从远处望来,这座耸入云端的霜霞峰此时此刻正不断摇晃,宛若云服水袖一般。 随后那尊神人的上半身也从天门中挣脱出。 只见那尊神人身披粼粼金甲,那件金甲宛若是从炎帝的九阳至圣鼎炉中炼化出来一样。 甲片之上呈现赤红之色,而且更有大道法则在其上若有若现,传来阵阵嗡鸣之声。 只是这身金甲就不是人间之物。 又是几息过后,那尊只是刚一现身就引来虚空震荡的金甲神人已经彻底走出天门。 青云看着那尊十数丈之高的金甲神人,面露凝重之色。 虽然这两尊法相尚且没有交手,但冥冥之中其实胜负已定。 只是单从身上荡漾开来的大道涟漪来看,这尊自天门而出的金甲神人就比雷神法相胜出一筹。 “去,陪他耍耍。”挽江以命令的口吻道。 这尊在世人眼中宛若神明的金甲神人在听到挽江的命令后竟然是重重地点点头。 然后转头将那道金光湛湛的目光落在了许佛以及他身后的那道雷神法相之上。 “轰!”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尊金甲神人一步踏在虚空上。 就在他落脚之处虚空被震荡生出层层涟漪,继而荡漾扩散开来。 许佛见状同样冷哼一声,然后身形腾空而起,最后青云见到那袭白衣融入进了雷神法相的身躯内。 “轰隆隆!” 刹那间在那滚滚乌云中又有数道半丈之粗的紫色雷霆劈落在了霜霞峰顶,声势浩大震撼人心。 在许佛融入到雷神法相之后,那道雷神法相一步迈出,脚下雷芒涌动,虚空之中留下一连串的星火。 当金甲神人与雷神法相各自裹挟着磅礴天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撞在一起时,整座霜霞峰峰顶传来了地动山摇之感。 那片虚空在那股澎湃威势之下直接破碎开来。 青云看了眼天幕上空那场注定会流传于世的战斗,轻抿薄唇,“霜霞峰怕是保不住了。” 雷神法相在与金甲神人撞在一起后,金甲神人迅若奔雷的一拳轰在了雷神法相的胸口上。 而雷神法相同样不甘示弱地将手中以雷霆之精淬炼而成的雷鞭狠狠地挥在了金甲神人的肩头之上。 两尊庞然大物互换一招后各自后退了两步。 而这两步落在青云眼中,就是百丈之远。 雷神法相在硬挨了金甲神人那一拳后,胸口已经塌陷了下来,身在其中的许佛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而那尊金甲神人此时的境况并不乐观,因为最后雷神法相重重砸落下来的雷鞭轰在了他的肩头上。 虽然身上有金甲庇护,但那恐怖的气力仍是穿透金甲落在了金甲神人的肩头上。 此时金甲神人的那条手臂正不断颤抖着。 若是细看,甚至能够看到覆在他肩头的那片金甲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金甲神人一手搭在肩头,然后晃了晃仍在不断颤抖的手臂,随后看向将自己召唤出来的挽江。 挽江同样看向金甲神人,“随你。” 得到挽江允许的金甲神人大步踏至那座尚未关闭的金色天门前,然后将淡金色的手臂重新伸了进去。 见到这一幕的青云轻咦一声,然后就见到随着金甲神人的一道沉闷如闷雷的低吼,一柄闪烁着金色光晕的金锏被他从天门中拖拽而出。 手握金锏的金甲神人对着雷神法相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之声。 雷神法相见状冷哼一声,旋即以手中雷鞭为介,接引天上九霄雷霆,灌注几身。 随着一道道紫色雷霆涌入雷神法相之中,在法相身躯之上竟然有一层紫色雷电缠绕的武铠缓缓生出。 只是法相内的许佛此时双眸紧闭,那张湛然若神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之色。 手握金锏的金甲神人再次向雷神法相奔杀而来。 随后两道庞大身影又在天幕之下峰顶之上厮杀在了一起。 当金锏与雷鞭以及金钺的每次激烈碰撞,都会引来这座天地的剧烈颤抖,即便是身在浩然台的众人也能够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宛若地动山摇般的摇晃之感。 “砰!” 当金锏与雷鞭金钺再一次硬撼在一起之时,紫色雷霆与金色道韵法则占据了整片天幕。 紫色惊雷乍现天幕,金色道韵席卷苍穹。 霜霞峰顶异象叠生仿若人间末世。 眼下峰顶上虚空已经彻底破碎,方圆百里的云海尽数被那股强大的吸力拉扯入宛若黑渊般的虚空之中。 天地间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青云只能够以刚刚恢复的灵力堪堪稳住身形,避免吸扯入虚空当中。 “差不多可以了。”就在金甲神人与雷神法相再一次互换攻伐手段分开之后,挽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声音响彻在整座峰顶。 金甲神人闻言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那只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中就多出了一柄金锏。 双锏在手的金甲神人周身气势浑然一变,只见他随手一挥,远处的那座作为清微修道之地的梅山就直接坍塌崩碎开来。 雷神法相见到这一幕后脸上没有半点怯意,反而那双雷霆闪烁的眼眸中强烈的战意冲天而起。 “吼!” 两道蕴含着滚滚雷声与天音的怒吼声近乎同时在峰顶响起。 整座天霜山上被豢养的珍禽异兽闻此声皆是吓得匍匐在地战战发抖。 甚至有品秩低些的异兽直接在这两道洪钟大吕声音之下心窍崩碎暴毙而亡。 当那两道巍峨宏伟的身躯再次厮杀在一起齐,让青云感到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尊金甲神人以手中双锏挡下了雷神法相迎面砸落下来的金钺与雷鞭。 就在两人势均力敌平等分秋色之时,在金甲神人的腰肋两侧穆然间又生出一双长臂。 那双长臂之上缠绕着大道法则,然后趁着雷神法相身前空当之隙双拳如倾盆暴雨般轰捶在后者的胸口上。 当大道法则撞在雷霆武铠之上是,猛然间炸裂出极为耀眼的万丈光芒。 紧接着那件雷霆武铠上就生出了细微的裂痕。 随着金甲神人的双拳如雨点般疯狂砸落,只是短短半息间已经有近百道拳锋落在了雷神法相的胸前上武铠之上。 穆然间,那件被许佛接引九霄雷霆凝聚而成的武铠砰然破碎开来。 接下来金甲神人势大力沉的十数拳则是毫不留情地砸在雷神法相的胸口上。 霜霞峰顶的局势在霎那间就被颠覆过来。 金甲神人的最后一拳狠狠地落在了雷神法相的面门上。 青云亲眼看到那尊雷神法相倒飞了出去。 在倒飞的途中,不断有雷霆如破碎的镜片般从那庞大的身躯上剥落下来,最后消散在空中。 “结束了。”挽江看着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的雷神法相,盖棺定论般说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破甲 雷神法相被金甲神人轰飞以后,那庞大的身躯一直倒飞出数百丈之远。 最后已经破败不堪的雷神法相以双手死死扣住虚空,双手十指指尖雷弧闪烁跃动,继而在虚空上留下十道深深的印痕后这才堪堪将身形稳了下来。 青云看到这一幕后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如今的许佛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其实也正如青云所猜测的那样,法相之内许佛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那两道剑眉狠狠皱起,面露痛苦之色。 金甲神人捶杀在雷神法相上的近百拳其实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落在与其休戚相关的自己身上的。 也可以说是许佛硬生生挨下了金甲神人的拳罡。 所以此时许佛这才口吐鲜血,七窍因为那股霸道无比的拳罡而血流不止。 许佛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脸色苍白,气息瞬间就变得极为低靡。 要知道这尊被挽江从金色天门拘遣出来的金甲神人一拳就可以让一位天象境大成的炼气士身陨道消。 而在刚刚,在雷神法相身上的那件雷霆武铠破碎以后,他硬挨在身上的又何止一拳。 此时那尊金甲神人单膝跪地,缠绕在身上的雷霆忽暗忽明,远没有了先前那般气势惊人。 让青云感到意外地是,在此之后挽江并没有欺身压上继续出手,而是选择远远观望。 说到底还是挽江觉得胜局已定,而许佛的这道雷神法相于自己而言已经没有了半点威胁。 当然,也不排除他想看看被逼上绝路的许佛究竟还会使出什么手段这个可能。 半晌以后,那道雷神法相右手撑住膝盖慢慢站起身来。 原本缠绕在法相周身的雷霆已经十不存一,竟然让人生出一种凄凉的感觉。 法相之内许佛强忍着胸口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双手迅速结印。 与此同时,身在那道雷神法相也有了动作。 挽江见状冷哼一声,“垂死挣扎。” 只见脚踏虚空的那道雷神法相右手高高举起,手掌虚握,掌心中深紫色的雷芒涌动。 数息之后,天幕上空原本已经被荡平的乌云又重新聚拢了开来。 然后在那厚重低垂的漆黑云海中,足有一丈之粗的紫色天雷轰鸣乍现,瞬间将方圆百里照亮。 然后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那道紫色天雷裹挟着浩荡天威降临在了霜霞峰顶。 不,准确来说应该劈落在了那道雷神法相的掌心之中。 “精彩。”饶是强大无比的挽江在见到这一幕后也不禁赞叹道。 不管其威势如何,只是单凭这招掌拘天雷的手段就足以担得起他挽江的“精彩”二字了。 被雷神法相拘押在手掌中的紫色天雷很快就化作一道紫色雷矛,继而被其紧紧握在了手中。 许佛看着手中的这道蕴含着恐怖威势的雷矛,然后又将舌尖咬破,将一口舌尖精血吐在雷矛上。 刹那间,得到许佛舌尖精血的雷矛其周身光晕由紫转红,再由红转紫。 最后则是一道周身流转着赤紫之色的雷矛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将那道雷神法相给毁了。”挽江同样在那道赤紫之色的雷矛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所以他对那尊金甲神人吩咐道。 得到命令的金甲神人没有半点迟疑,双手紧握两道金锏,然后裹挟着磅礴大势搅动着此间紊乱的灵气朝雷神法相冲杀而去。 许佛看着朝自己奔杀而来的金甲神人后,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抹去,然后眸底闪过一缕狠色。 他许佛绝对不能够死在这里! 一念已定,然后在许佛心神的牵引之下,那道法相真身将手中的赤紫色雷矛高高举起,继而手臂弯曲,做出一个投掷的举动。 当金甲神人距离雷神法相只有五十丈时,后者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天幕上空风起云涌。 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一道九霄惊雷于天穹云海炸裂之时,雷神法相手中的那道赤紫雷矛脱手而出。 脱手后的雷矛直接化作一道赤紫色长虹贯穿天幕,朝金甲神人激射而去。 所经之处虚空如脆弱的铜镜般层层破碎剥落,天地灵气紊乱且狂暴,竟然形成了数道灵气漩涡。 金甲神人眼见那抹赤紫长虹朝自己袭掠而来,穆然间止住了奔掠的势头,然后双锏交叉横在身前,想要以此来抵挡下雷神法相的攻伐之势。 “铮!” 瞬息之后那道破空而来的赤紫雷矛便撞在了交叉在一起的金锏之上。 在那股汹涌澎湃杀伐之势下,金甲神人被赤紫雷矛逼迫地连连后退。 在接连后退出十数丈之后,金甲神人用脚掌在虚空之上捈出一条长长且带着火星的黑色痕迹后这才稳住了身形。 只是哪怕如此金甲神人始终觉得这道赤紫之色的雷矛上所裹挟的威势没有减弱半分。 那截泛着赤紫色的雷矛矛尖与两道金锏的角撞中不断激荡出耀眼的火花。 金甲神人甚至能够看到那已经泛红的矛尖。 “咔嚓。” 一道细微的破碎声传入了金甲神人的耳中,同样也落在了挽江的耳中。 闻此声响的挽江微微皱眉。 因为透过金甲神人的眼眸,他能够看到那道细微的破碎声分明是来自金锏锏身上的。 一柄金锏锏身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肉眼难见的裂痕。 虽然难以觉察,可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咔嚓。” 不等金甲神人有所动作,自金锏锏身上又传来一道轻微响动。 这次那道裂痕明显又加深了些许。 而远处将赤紫色雷矛投掷出去的雷神法相见雷矛迟迟没有攻破金甲神人的防御,消散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其实还是因为此时许佛身受重伤,能够勉强维持这尊雷神法相已经是他的极限,而且他也不清楚这道雷神法相会在何时消散。 所以他必须趁自己还有一丝气力之时速战速决。 所以那道被金甲神人捶飞的雷神法相穆然而动,在原地消失不见。 等到再出现之前,已经站在了金甲神人的面前。 两道庞大的身躯之间隔着的时候那道赤紫色的雷矛。 “轰!” 雷神法相一拳递出,这一拳并非是轰向金甲神人,而是轰在了雷矛的尾端处。 当雷神法相那倾尽全力的一拳狠狠轰在雷矛之上时,那股磅礴澎湃之力瞬间传递到了雷矛矛身上。 “铮!” 天地之间猛然绽放出一道璀璨闭眼的光芒。 两道金锏锏身在那道雷矛前终于不堪重负,应声断裂。 而雷矛以势如破竹之姿直接破开那层金甲,刺入了金甲神人的胸口处。 继而赤紫雷矛裹挟着的浩荡大势将金甲神人拖拽出百丈之远。 最后那道气势惊人的雷矛洞穿那尊金甲神人的胸口,将其钉在了一座名为“破甲峰”的峰岳之上。 只能说这座峰岳的名字很应景。 几息之后,金甲神人胸口处的雷矛炸裂开来,那恐怖的威势直接使得已经屹立百年而不倒的破甲峰破裂坍塌。 至于那尊金甲神人在胸口被炸出一道可怖的黑洞后那庞大的身躯直接被破甲峰倒塌的山石所掩埋。 挽江看着那座没有半点动静传出的废墟,一丝怒意缓缓攀爬上他的眉梢。 他没有想到许佛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手。 其实原本那道雷矛虽然威势也算恐怖,但以金甲神人的手段也能够挡下。 虽说不至于毫发无伤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了半点生息。 当他没有想到许佛竟然会将舌尖精血吐在了雷矛上,难道他不知道一旦攻势不成他自己必然会身受反噬吗? 他倒是好大的气魄! 见到彻底将那尊金甲神人解决后,雷神法相内许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紧接着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使得他体内气血又是一阵翻滚,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被他喷了出来。 脸色煞白体内灵力紊乱不断横冲直撞的许佛迫不得已只能够主动撤去这道法相真身。 看着虚空之中那道雷神法相缓缓消散后,挽江死死盯着那袭白衣,眼眸中杀意疯狂涌动。 许佛从半空中落回峰顶,然后用手捂住已经凹陷下去的胸口,眼神坚毅地看向几乎毫发未损的挽江。 “做的不错。”哪怕此时不再遮掩对许佛的杀心,但挽江还是直言不讳地称赞道。 “最后那道雷矛即便是我亲自对上可能也得付出些不小的代价,所以说先前确实惊艳到我了。”挽江目光深邃地看向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许佛,继续说道:“不过这依然不能够改变你将死的命运。” 许佛轻咳一声,又吐出一口积在胸中的淤血。 此时他的脸色已经煞白,周身的灵力波动也已经微弱至极。 青云见到重伤的许佛,身形一掠,转瞬间便来到了后者身旁。 “让你走你又不走,现在恐怕咱俩谁都走不掉了。”许佛扭头看着身边的青云,佯怒道。 “我又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青云当即反驳道:“我脸皮薄的很,像临阵脱逃这种事我做不来。” “况且若你真死了,而我还活着,那我岂不是还得每年清明给你烧纸?”青云淡淡说道:“想想就觉得怪麻烦。”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法 一炷香前。 忘川洞天之中。 当端木挽江踏出天门出现在霜霞峰峰顶之时,那股强横的灵力威压就笼罩在了整座天霜山。 忘川洞天虽然与世隔绝,但毕竟更久存在于天霜山之中,况且作为忘川洞天的“老天爷”,姜寒更能够清楚地感受的那股弥漫开来的沉重威压。 见到姜寒的脸色一变,隋便狐疑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隋便身在忘川洞天,最主要的是他的境界修为都不及姜寒高深,所以这才没有感受到那股让人心头一颤的恐怖威压。 隋便能够承受住天象境的灵压这病不能够表示就可以承载住接引境的灵压,,况且此时出现在霜霞峰峰顶的还是位已经踏入道玄境的天人。 “我就说青云要毁去气运光柱势必会惹来天上那群人的不满。”姜寒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隋便闻言轻咦一声,不知道这位在青云心中德高望重的师叔究竟在说什么。 其实这也不能够全怪隋便,毕竟当初青云与许佛两人来到忘川洞天时隋便还沉在化龙池底鲸吞着池中气运。 所以麻烦隐晦且点到即止的谈话隋便半子都没有听到。 姜寒淡淡瞥了隋便一眼,解释道:“其实如今这也并非是什么辛秘之事,告诉你也无妨。” 反正如今大半的天霜山已经毁在这小子手里了,像这种事即便告诉他又如何呢。 “你只知道天霜山染指人间气运,像大肆敛财般收敛人间气运,那你又想没想过这些如潮如海的人间气运最终究竟去了何处?”姜寒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反问道。 隋便斟酌了许久,终于吐出一个词来。 “中饱私囊。” 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的姜寒没好气地说道:“我这化龙池中积攒沉淀下来的气运比起那些说是九牛一毛都不足为过,你真觉得老夫有这么大的胃口去鲸吞数百年山下王朝的气运?” “虽然气运一物对于炼气士乃是大补之物,但你在拜山之时又何尝见过祖师堂的那些人是单纯以气运来拔高自己境界修为的了?” 面对姜寒的连番质问,隋便顿时哑口无言。 虽说他与天霜山积怨颇深,可这种平白无故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事隋便还是不屑去做的。 “既然如此,那这些气运又去了何处?”隋便沉声问道。 按理来说天霜山搜刮山下王朝与江湖的气运已经数百年,到如今那股气运又何止是用“磅礴”二字能够形容的。 可在天霜山中却并未见到过如想象之中那般如渎似洋般的气运。 难道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寒没有立即给出隋便答案,只是抬手指了指头顶。 隋便神色不解地抬头瞅了瞅天,刚要开口,猛然间一袭红衣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神海中,如灵犀所至,他似乎是想到了某个可能。 看到隋便那番沉思模样,姜寒抽了两口旱烟,吞咽吐雾地问道:“你知道神仙吗?” 姜寒的这番话正好印证了隋便先前的猜想,他抿了抿薄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何止是知道,他还见过,并且还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了不短的时日。 当然这种事隋便自然是不会同姜寒主动提及的。 隋便点点头,应道:“听家中长辈说过。” 姜寒闻言摇摇头,否认道:“山下之人口中指得神仙多半就是我们山中的修道之人,毕竟能够腾云驾雾搬山填海在凡夫俗子眼中就是神仙老爷了。” 姜寒说到这仿佛是意识到了,神色古怪地看向隋便。 没想到隋便只是笑着摇头,“前辈不用对此事在意。” “嗯。”姜寒点点头,继续说道:“但今日我要告诉你的神仙并非是如同我们一样修行在山中,而是高高在上,在天穹之上。” “什么?”隋便故作惊慌地问道。 若是知晓其中的内幕的杨老夫子与杜叔在场,在见到此时此刻隋便的这番神态变化后,绝对会拍手称快。 “世人都说芸芸众生芸芸众生,在这天幕之上,哪怕我们已经踏上了大道修行,能够搬山截江焚天煮海,但又何尝不是这众生之一?”说到这姜寒微微顿了顿,然后抬手指了指头顶,“真正能够超脱于世,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只有他们。” 隋便闻言故作恍然模样,然后那道深邃的目光又落在了姜寒的身上。 “所以虽说天霜山一直搜刮着人间王朝的气运,将山下的王侯将相走卒贩夫视为掌中玩物,但天霜山又何尝不是天上仙人线下傀儡?”姜寒悠悠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隋便双手拢袖蹲下身来,看着不远处的那方化龙池,道:“所以说天霜山数百年间收拢的人间气运其实皆是朝奉给了天上的那帮家伙。” 回应隋便的又是姜寒的一声叹息。 隋便抿了抿嘴角,虽然身旁的这位老人什么都没说,但同样也什么都说了。 “青云之前从未告诉我这件事。”隋便长眸微眯,如实说道。 “自家事自家了。”姜寒负手而立,“你想要的是为大隋,为父母报仇雪恨,所以只要天霜山被荡平,那你心中的结也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可青云不一样,他是要直接断了天霜山与天上那帮人的联系,想要人间的气运不再受天人染指。” 也正因为如此,青云才不会告诉他此事。 并非是刻意隐瞒,而是觉得这桩事其实与隋便并没有太大瓜葛。 隋便听闻这番话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这不就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是,自己心里只有国仇家恨,心胸狭隘,他青云心怀天下苍生,日月入怀。 “那他们如今是要毁掉那道气运之柱了?”隋便忍不住追问道。 姜寒抬头望向那座霜霞峰所在的方位,神色凝重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天上那群人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断去了他们的香火! 当初青云对自己提及此事时其实姜寒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他却没有对青云直言相告。 这也是他当初犹豫不决的缘由所在。 他只能够希冀青云他们不会撞上那个万一,可如今从那席卷肆虐开来的恐怖灵压看来,天上之人已然降临天霜山。 “是他们插手了?”隋便闻言满脸正色地问道。 能够让这么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流露出这般神态的,局势势必已经发展到了难以掌控的地步。 姜寒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而且若是我没猜错,青云已经同他们交上手了。” “打得过?”隋便问道。 在自己所见到的修士当中,青云与许佛两人绝对是前三席,除了杜叔之外,隋便很难想象能够有什么人可以在他们两人的联手下撑得住十招。 姜寒沉吟了许久,最后才沉声说道:“对方已经踏进了道玄境。” 隋便听见“道玄境”三个字后瞬间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 他知道接引境之上就是道玄境。 而按照杜叔当初告诉自己的,即便是三个接引境联手也拦不下一个倾尽全力的道玄境。 况且迈过了天象境的那道坎,人数上的优势并不能够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那前辈您就不打算过去吗?”隋便抬头问道。 以青云与许佛两人的修道天赋,绝对不能够视作寻常的接引境修士,若是再加上一个境界高深的姜寒,三人联手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姜寒瞪了隋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上嘴皮扒拉下嘴皮一碰说得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道玄境究竟有多恐怖?” “可青云难道不是您的师侄吗?”隋便问道。 言外之意便是您怎么能够置您的晚辈于险境不顾呢? “闭嘴吧你。”姜寒就差一脚踹在隋便身上了,“老夫这刚刚对你有点好感,此时可是半点都没有了。” 难道他不想去救青云那个兔崽子嘛,可即便是自己赶去了霜霞峰,哪怕是三人联手,最后也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隋便双手撑住膝盖缓缓站起身来,然后伸了个懒腰。 “行吧。”隋便嗓音慵懒地说道:“既然前辈不愿动身,那晚辈就不强求了,还请前辈您打开洞天之门放小子出去。” “你想要做什么?”姜寒沉声问道。 隋便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回道:“自然是要去霜霞峰。” “那不是你所能够插手之事!”姜寒眉头一皱,果断道。 隋便耸耸肩,“我知道,但总要试一试,况且我也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青云他们死在那里。” 临了,隋便又喃喃低语道:“我隋便并非是贪生怕死之人。” “站住!”将隋便最后那句话只字不漏听在耳中的姜寒脸色阴沉地喝道。 隋便闻声止住脚步,背对着姜寒,没有转身。 “我听你小子这话里是有话啊。”姜寒冷冷道。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自己岂不就是苟且偷生之辈。 真是岂有此理,这种话即便是青云那个兔崽子也不敢同自己说,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被一个人间少年郎给暗讽了一顿。 “不敢。”隋便简单明了地回道。 “既然你想要去送死,那我也不拦着。”姜寒同样不拖泥带水地说道:“不过你这条命是我救的,该怎么死应该由老夫来决定。” 第二百七十八章 王与坐骑 听到姜寒的这番话,隋便转身看向他,满脸正色问道:“前辈此话何意?” 他当然不会认为姜寒想取走他的性命。 “以你现在的境界修为即便是去了霜霞峰,对上了下凡的天人,你又有几成胜算?”姜寒不等隋便开口就替他回答道:“没有,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隋便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他不觉得这位青云的师叔会在这般紧要关头同他说这种无关紧要之事。 其实也不能够说是无关紧要,而是一种暗讽。 “所以你不能够这么去,最起码不能够就以龙门境以及武夫的炼骨境去。”姜寒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这样说道。 “前辈有话可以直接说。”隋便正色道。 姜寒点点头,然后抽了口烟枪,“若是我说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在天人的手底下救出青云与许佛,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隋便盯着姜寒看了许久,然后主动询问道:“有凶险?” 这位在忘川洞天说是与世隔绝也好,说是画地为牢也罢的天霜山老祖轻嗯一声,道:“五五开。” 隋便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晚辈还以为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随后他又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子愿意一试。” 姜寒瞥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先提前说好,这个法子并非是我贪生怕死不舍得试,而是你我二人中只有你最符合。” 隋便闻言摸了摸鼻翼,讪讪一笑。 他刚才虽然也有这个意思,但那不也是气话,前辈这怎么还记在心上了呢。 “你体内流淌的是大隋皇室的血脉,本就有气运在身,所以先前在化龙池中时才可以这般轻而易举地借池中气运一步登楼。”姜寒淡淡说道。 隋便点点头,刚才在化龙池中时他确实能够感受到那些包裹在自己周身的气运很是温顺,对于自己的鲸吞也没有半点抗拒。 “你可知道天上的天人为何对于气运一物这般执着?”姜寒话锋一转,问道。 “还请前辈赐教。”隋便沉声说道。 姜寒抖了抖烟枪,“为了保持神性。” “神性?”隋便狐疑问道。 姜寒轻嗯一声,继续说道:“那群天人之所以与人间炼气士不同,又或者是之所以称呼他们为神仙,正是比我们多了份神性。” “而人间的那些气运又仿佛香火般可以不断维持着他们的神性。” “换句话说,只有以气运压过自身人性,那你也可以成为天人。” 隋便听到这大抵已经明白这位忘川洞天“老天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然后他看向那方已然恢复平静的池塘,道:“前辈是想让我成为天人?” 而成为天人,需要的就是让海量的气运来盖过自己的为人本性。 恰巧的是,如今在忘川洞天内,在那化龙池中,就有这磅礴的气运。 “是。”姜寒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没想到隋便这小子竟然会这般聪慧,竟然能够从只言片语中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那前辈之前所说的五五开的凶险是什么?”隋便扭头问道。 虽然这份凶险程度要比自己所预想的低,但如今自己是要以身涉险,他总要清楚若是失败自己要承受的后果。 “气运鲸吞太多,当神性压过了人性在你眼中性命如草芥,甚至你会从心湖深处认为芸芸众生如蝼蚁,然后可以随意碾杀。”姜寒解释道:“我担心你会因此生出魔障,最终会被那心魔占据了这具躯壳。” “若是真到了那时,你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直至你死。” 隋便摩挲着下巴,故作轻松道:“听起来倒是蛮可怕的。” 假若自己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那就是过街老鼠,天下虽大却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所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姜寒沉声问道。 隋便重重地点点头,“小子明白了。” “趁你还没有重新踏进化龙池之前可以选择反悔,而我与你说得这些话你也可以忘掉。”姜寒又是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神色平静地说道。 “之后呢?”隋便反问道:“神性占据上风的我难道就可以打败那个天人了吗?” 姜寒摇摇头,说道:“你只管鲸吞池中气运,剩下的交给我来做。” 隋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默默转身朝那方化龙池走去。 姜寒没有告诉隋便,一旦他的神性占据了灵台,那他便再没有半点七情六欲。 而届时对于自己的“赠予”也会心安理得地收下,而不至于会心怀愧疚。 隋便踱步走到化龙池边,然后没有半点犹豫纵身跃入池中。 当冰冷的池水再次没过隋便的鼻翼时,隋便慢慢闭上双眸,身形朝池底缓缓沉去。 当隋便沉入池底时,隋便盘膝而坐,嘴唇微张,然后宛若一尊饕餮般鲸吞着池中积攒数百年的气运。 因为隋便是大隋太子,体内的血脉本就是皇室血脉,所以并不存在“虚不受补”这个说法,这也是姜寒选中他的最根本的缘由。 当第一缕气运钻入隋便体内时,隋便的神识就慢慢模糊开来。 一道又一道的眩晕感从隋便的神海深处澎湃奔涌而来,将坐在一叶扁舟上的隋便彻底打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隋便再缓缓睁开双眼之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座岛屿之上。 而他的半截身子依旧没在神海之中。 隋便用尽全力这才爬上了那座岛屿,然后当他放眼望去时,竟然看到在这座神海孤岛上竟然还有旁人。 “这怎么可能?”隋便望着那人的背影,痴痴呢喃道。 要知道这可是他的神海,除了自己之外这里不应该会再有其他人出现。 可如今不但有人出现,而且更是比自己先行一步登临岛屿。 “你是谁?”隋便神情戒备地问道。 大概也是听到背后的动静,那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慢慢转过身来。 当隋便看清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后,神色一振,“这怎么可能?” 因为那个白衣男子竟然长着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只是与自己不同的是那人的那双眼眸竟然是金色。 是那种纯粹至极的金色。 看向自己的面孔,隋便在心中腹诽道:难不成自己的这副躯壳已经被心魔控制了?自己成假的了?” “我就是你。”那白衣男子不悲不喜地回道。 “你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隋便与其保持足够的距离,试探性问道。 白衣隋便双手负后看着不断翻腾起伏的神海,淡淡说道:“若是你不想,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隋便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你就是我的神性?” 虽然眼前之人声称他就是自己,但隋便却从他身上没有感到半点熟悉,甚至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陌生。 所以隋便这才认定眼前之人势必就是姜寒所提及的神性。 白衣隋便并没有立即回答隋便的话,而是拂袖一挥。 然后隋便便亲眼见到一座祭台而起,然后在祭台正中有座制式威严端重泛着古老气息的王座。 “隋便,你知道王与坐骑的区别在哪吗?”当隋便再回过神来时,白衣隋便已经坐在了王座上,然后单手撑住脑袋,微微歪头朝祭台下的他问道。 “我不是在问你人与马,两只脚与四只脚这类幼稚的问题。”白衣隋便的双眸中金光湛湛,道:“如果有不论姿态或能力以及力量两个完全相同的存在。” “那我要问你成为王的一方支配战争,以及剩下的一方则成为坐骑增加战力,这两者的差异在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本能!”白衣隋便不等台下之人开口就已经率先定论道。 “拥有相同力量的人,为了使用出更强的力量所需要的东西,为了成为王所需要的东西,就是不顾一切追求战斗,追求力量,毫不留情的摧毁敌人,将其碎尸万段般的对战斗抱有的绝对渴望。” “也就是我们身体的最深处,被刻印在事物最原始的根本上透彻无比的杀戮反应!” “你缺少的就是这个,这种露骨的本能。你依靠理性战斗,依靠理性思考欲求打败敌人,但是刀尖还裹在剑鞘里,还能砍得了谁呢?” “所以便有了我的存在。”白衣隋便面若冰霜地说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端坐自己王座上的那个与自己相似之人,正是因为自己鲸吞了磅礴气运所唤醒后的神性。 “你太弱了。”白衣隋便居高临下,神态睥睨道。 隋便哑然失笑,“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凭什么?”白衣隋便站起身来,一步踏出,然后就来到了隋便的身前,质问道。 “因为我可以让你来掌控这具身躯。”隋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若是你消失了,我自然是这的王。”白衣隋便嗓音平静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隋便长眸微眯,反问道。 下一刻,白衣隋便的一指便点在了隋便的眉心处,“你现在还没资格同我说这话。” 隋便瞬间昏倒在地,而白衣隋便又重新坐回了那张王座上。 神海之上浪涛汹涌澎湃,他高坐王位,君临天下,恍若神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天地间有无双一枪 自从隋便进入化龙池之后,姜寒的目光就从未在池面上离开过。 虽然他已经可以确定不会在隋便身上发生“虚不受补”的问题,可他修道多年也从未见过仅凭鲸吞气运就能够将神性释放出来的情况。 所以为避免发生难以掌控的意外,姜寒的神识一直游离在化龙池池面上。 “咻!” 原本平静的池面上穆然间生出一道漩涡。 池水皆是顺着那道漩涡向池底流去。 而且在姜寒的注视之下,这道漩涡的愈来愈惊人,最后甚至将整座池面尽数笼罩。 站在岸边的姜寒此时甚至能够见到盘膝而坐于池底的那道瘦削身影。 “怎么可能?!”感受到池中气运的迅速削减,姜寒凝声道。 按照他的推算,即便是隋便身上大隋皇室的血脉再纯正,顶多也就鲸吞半座化龙池的气运,不然就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可现在化龙池中积攒数百年的气运已经削减了大半,但隋便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此时的隋便给姜寒一种如一尊饕餮般“贪得无厌”的感觉。 就在姜寒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隋便从池底硬拽出时,穆然间异象横生。 只见整座化龙池中的池水宛若被天上仙人施以术法神通掬捧在掌心中般,尽数悬浮在了半空当中。 此时池底的隋便终于站了起来,只是在睁眸的霎那间眸底金光涌动。 姜寒见到隋便只是朝着悬浮在半空中宛若一面水镜般的池水轻轻招了招手,然后一条由纯粹气运所化的紫金长龙便破水而出,然后便站在池底的隋便飞去。 姜寒哪怕知道这条紫金长龙大抵就是化龙池中所剩的全部气运所化也并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他从池底的那袭白衣身上生出一种陌生之感。 他下意识地觉得隋便已经成功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隋便虽然仍旧是隋便,但其实已经并不是他了。 只见那条紫金长龙在飞掠到那袭白衣身边后,当那双龙瞳之中倒映出那袭白衣后,泛着紫金光晕的龙瞳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畏惧。 这可是只存在于世间中虚无缥缈的气运啊。 只见隋便一手搭在紫金长龙的龙首上,然后就再没有半点多余动作,那条紫金长龙便心甘情愿地缓缓消散然后归于他的体内。 将这条紫金长龙吞噬后的隋便那张丰神俊朗地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随后他一脚迈出踏在虚空之中,继而宛若拾级而上般走出化龙池。 就在他最后一步踏出池中的刹那间,原本悬浮于半空中的池水犹如瓢泼大雨般砰然一声砸落在了池中。 池水依旧是这么多的池水,可姜寒清楚,池中气运已经半点没有了,所谓的化龙池也已经名不符实。 “让隋便鲸吞池中气运将我唤醒是你的主意?”隋便的那双金眸中倒映出姜寒的身影。 当姜寒听到站在眼前之人这般说之后,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先前那份猜测。 隋便果然将那份神性成功唤醒。 “是。”姜寒如实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姜寒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只是龙门镜的修为,可自己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竟然提不起半点自信。 就宛若在他面前姜寒并非是这座忘川洞天的“老天爷”,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 而当下的隋便已然成了负责传道受业的私塾先生。 其实也大抵就是如此。 此时的隋便在让神性占据了身躯之后,他已然与道接近。 作为修道之人的姜寒,在其面前当然要执弟子礼。 “想要对付那人,此时的我实力尚且不够。”隋便的那双金眸看向某处天幕,嗓音清冷地说道。 那道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忘川洞天的天幕,继而落在了那座霜霞峰上。 “老...老朽早有准备。”姜寒的老夫本要脱口而出,可当他意识到眼前之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后,他赶忙改口道。 在其面前,他不能也不敢自称“老夫”。 “是担心之前的隋便会拒绝?”隋便面无表情地问道。 姜寒闻声深吸一口气,将震荡不安的心境彻底平复下来后这才如实说道:“先前以隋便的性子,在知道需要我渡以自身的境界修为后势必不会接受我的建议。” “所以你才选择在我出现之后才说。”隋便接过他的话来,淡淡说道。 姜寒原本还想要再说什么,可隋便已经打断道:“若是你再同我墨迹下去,那两个人会死,我对你刚产生的那点好感也会消失。” 若是放在平时,借隋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同青云的师叔这般说话。 可如今的隋便,是纯粹神性占据了身躯的隋便。 姜寒听着略显耳熟的话,苦涩一笑,然后在说了一句“冒犯”后便将体内的灵力修为尽数“赠予”给隋便。 随着精纯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隋便体内,他刚刚破境不久的龙门境瓶颈竟然开始松动。 然后就是山河境。 三息之后山河境已经是大圆满。 紧接着就是天象境。 五息以后,天象境大圆满。 十息过后隋便的境界修为节节攀升已经踏入了接引境。 这大抵是有了那本“老黄历”以后,万年以降接连破境之人中最快的了。 不过显然此时的隋便并不在乎这件事。 当隋便身上的灵力波动止在接引境大圆满以后,境界攀升也停止了下来。 “可以了。”不等姜寒开口隋便就已经说道。 他清楚姜寒自身的境界修为也就如此了。 姜寒在将自身所有的修为尽数“赠予”隋便后,他穆然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甚至连那道身形也佝偻了些许。 隋便看向姜寒,说道:“结束之后我自会将你的境界修为归还于你。” 说完他便腾空而起,身形化作一抹虹芒直接撕裂这座洞天的天幕而去。 看着又出现在天幕上空的那道漆黑裂缝,姜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所能够做的已经做到了,化龙池的气运,自身的境界修为已经尽数交付了出去,剩下的就看那个隋便的了。 霜霞峰峰顶。 手段已经尽出的许佛脸色煞白地站在峰顶,在他身旁的青云则是用半边身子将其护在身后。 挽江看着已经是山穷水尽的两人,只是拂袖一挥,青云与许佛近乎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说你们是蝼蚁你们就是蝼蚁。”挽江神色漠然地说道。 青云将嘴角的鲜血擦拭了下,然后挺直身躯,看向挽江,那双眼眸明亮,宛若蕴有璀璨星辰。 “蝼蚁如何,天人又如何,于大道而言都不过是窃者罢了。”青云反驳道。 俗话说窃珠者盗窃国者侯,他们这群所谓的天人,高高在上,也只不过是窃取天地气运的可怜人罢了。 “放肆!”挽江冷喝一声,道。 随即那只手掌便朝青云的脖颈处抓去。 “此时你的性命就在我手中,你凭什么敢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一手掐住青云脖子的挽江眼眸中杀意倾泻而出。 “就凭...我看不惯你们高高在上的虚伪姿态。”青云一字一句道。 青云本想双手结印,想要将挽江拉入自己的那盘天地棋局之中,可奈何自己的灵力尚且还没有完全恢复。 而且当自己刚刚有所动作时,其实已经被挽江觉察到,然后直接以强横霸道的灵力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那抹道韵震散开来。 所以说此时的青云确实已经无计可施。 “找死!”挽江杀意凛然地说道。 旋即他手上的力道便加重了几分。 此刻青云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紫,甚至在他的神海中已经出现了朦胧的空白。 因为扼制在脖颈上的那只大手,青云只得仰头勉强呼吸。 恍惚间,他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破空而来。 犹如仙人落笔在天幕之下划过一道璀璨长虹后止住了身形,御风而立于他们头顶上空。 “我觉得他说的没问题。”一袭胜雪白衣的隋便居高临下,俯视着峰顶上的三人,眸光湛湛道。 挽江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有股强大的灵力威压正飞快朝霜霞峰峰顶靠近。 但他并没有提前出手阻拦,他倒是看看此时究竟还有谁敢来蹚这趟浑水。 不过按照他原先的推演,在这天霜山中确实还有一位年老的接引境修士。 可即便他此时出现在霜霞峰峰顶,那又能够如何? 纯粹是断送数百年的修行而已。 不过当他看到看到那张年轻面孔后,他长眸半眯,眸底闪烁一丝讶异。 即便是对方驻颜有术又或者是返老还童也逃不过自己这双眼睛,可在自己观其根骨,这分明就是一个未及二十载的年轻人。 二十岁的接引境? 这即便是放在那座昊天城中也是匪夷所思之事。 “你觉得呢?”隋便当然没有给挽江太多诧异的时间。 只是几息之后,他就出现在了青云的身旁,然后一手按在挽江的臂膀上。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恐怖力道,挽江的眸底再次闪过一丝惊讶。 “若是你执意下去,他会死,而你这条手臂也会断。”隋便的言语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就仿佛再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之事。 挽江原本还想要说什么,但当他迎上隋便的那道目光,见到那双金色眼眸后,他神色一振,迅速松手抽身后撤。 隋便见状并没有欺身压上,依旧站在青云的身边。 挽江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从其身上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了。 因为对方同自己一样,是天人。 不,当他在那双金色眼眸中见到自己的倒影后,他就知道,对方的神性远要比自己纯粹。 “你是谁?”青云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问道。 但隋便闻声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那双金眸神光湛湛。 重伤在身的许佛将青云拉至一旁,他的目光落在那袭白衣上,“他身上似乎有姜寒的灵力波动,若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去忘川洞天一趟就好了。” 青云死死盯着那道修长背影,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你们两个下山去。”隋便嗓音平静,但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 “走。”听到隋便这般说,许佛拍了拍青云的肩膀,提醒道。 虽然从境界修为来看挽江确实要比如今的隋朝强出一筹,可从隋便身上弥漫开来的威压却远要比挽江来得强横得多。 所以许佛相信那袭白衣已经强出了他们两人太多,或许能够胜过天人挽江也说不定。 眼见许佛与青云将要离开霜霞峰,挽江刚准备阻拦,隋便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只是一个走了条捷径的过街稚子而已,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挽江冷哼一声,掌心中霸道灵力凝聚,然后朝隋便胸口轰去。 隋便探出右手,手掌如铁钳般将其手腕禁锢,使得他再也难以前进分毫。 然后隋便右手往后一拽,而挽江的身形被顺势往前一倾,隋便一记膝顶就重重地顶在了后者的胸口上。 挽江身受那记膝顶后体内瞬间灵力翻滚,脏腑宛若翻江倒海。 隋便紧接着将其往后一甩,然后脚腕一拧,身形后转一个鞭腿朝挽江的腰肋侧轰踢而去。 只是简单的几招贴身捉对厮杀之术,可隋便施展出来举手投足间却有大道欺压。 被踢飞出去的挽江在横移数十丈后这才以左肘狠狠抵在一面山壁上这才止住了退势。 只见以他右手手肘抵住山壁的那处为中心,有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延伸,最后那一整面山壁彻底崩塌成碎石。 挽江平息下体内犹如翻江倒海的气血,虽然刚才隋便的每一次出手都看似稀松平常,可那一招一式都蕴含着龙象之力。 无论是那次膝顶还是那次鞭腿,落在自己身上都犹如一座万钧之力的重岳砸落。 “看来这些年天霜山也确实藏了一手,竟然偷偷留下这么多的气运。”挽江掸去身上的灰尘,淡淡说道。 他大概已经猜到曾经出现在自己棋局中的一个过河卒究竟是如何以纯粹的神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了。 隋便根本就不想同他废话,下一刻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挽江冷哼一声,然后猛然转身,凌厉一掌朝身后轰去。 “砰!” 这一掌并未落空,那足以震伤接引境大圆满修士的一掌与一道霸道拳罡硬撼在了一起。 刹那间一股足以拍碎虚空的滔天灵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四周肆虐席卷开来。 方圆千里之内的云海被尽数荡清。 远在浩然台上尚未离去的众人更是被一道强劲的罡风掀飞倒地。 隋便看到自己一拳被拦,左手掌心虚握,在电光火石间凝聚出来的一道金戟朝挽江心口处刺去。 挽江神色一凛,缠绕着大道法则的左手朝那道金戟握住。 隋便见状及时停下刺戟的动作,右手以拳面抵住其掌心,然后以五指扣住他的手腕。 手腕被扣的挽江原本想要一掌轰在隋便的面门上,可隋便还是只手再次将其甩飞了出去。 紧接着隋便左手紧握金戟,然后朝倒飞出去的挽江激射而去。 脱手的金戟瞬间就化作一抹金芒,以霸道凌厉之势朝挽江袭掠而去。 若是这一幕落在许佛亦或者青云眼中,绝对会让这二人震惊不已,因为此时隋便的攻伐之势干净利落,出手狠辣果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对手的道玄境的挽江。 而此时这位天人却在隋便手上落入了颓势。 这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再次倒飞出去的挽江以脚尖点地,然后以大道法则缠绕的左手攥住那道破空而来的金芒。 当他再次向后倒退十数步后终于挡下金戟所裹挟的攻势停了下来。 然后被其攥在掌心的金戟寸寸断裂粉碎。 与此同时在他手掌上的大道法则也发出嗡鸣之声。 “若你只是如此,根本伤不到我。”挽江拂袖一挥,近乎半座的霜霞峰自他脚下开始生出裂痕。 隋便闻言嗤笑一声,然后轻轻踏了踏地面。 霎那间数千道金戟浮现在他周身半丈之外。 数千道密密麻麻攒簇金戟位列在虚空中,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甚至将弥漫开来的威压都覆盖。 挽江见到这一幕后深吸一口气,难掩眸中的震惊之色。 “现在呢?”隋便问道。 当挽江见到隋便指向自己后,神色一凛如芒在背。 因为他见到随着隋便向自己指来,那数千道金戟也调转方向,锋芒毕露的戟尖直指自己。 恐怕即便是强如挽江都未曾想到过自己终有一天会被千戟所指。 “天门,开!” 随着挽江双手结出繁琐玄奥的印诀,在其头顶上空那道金色天门再次显化出来。 当天门再度开启之时,又是一尊宛若山岳的金甲神人一步踏了出来。 不过当挽江第二次开天门之时,脸色明显比先前变得难看,甚至那结印的双手都略微颤抖。 虽然他身为天人,可接连施展这种品秩颇高的术法神通,也是极消耗他的自身灵力。 隋便看着身躯庞大的金甲神人,那双金色眼眸中无波无澜。 他嘴唇轻启,淡淡吐出一字。 “去!” 如同得到敕令般的数千道金戟霎那间嗡嗡作响,继而近乎是在同时化作一抹金色流光朝那座现身于世的金甲神人飞掠而去。 数千道金戟就是数千道金色流光,在虚空之中犹如百川归海般汇聚成一条金色大渎,浩浩汤汤气象万千。 金甲神人看着那条奔涌至身前的金色大渎,就像天威被寻衅般怒发冲冠对着金色大渎便接连轰出数拳。 那裹挟着惊人威势的拳罡重重砸落在金色大渎上,金戟在破碎的同时也会前仆后继地破开拳罡,然后刺入金甲神人的拳面上。 就在金甲神人的一拳将要落在那条横亘虚空的金色大渎上时,大渎穆然分流,一左一右其庞大的身躯缠绕包裹。 “叮叮叮!” 这是金戟与金甲神人那层金色甲胄激烈摩擦而生出的清脆金石之声。 随着金色大渎的缠绕而过,那具金色甲胄上不断有耀眼的金色火花生出。 见到久久不能够伤到金色神人,隋便冷哼一声,右脚踏在地面上,身形骤然间拔地而起。 凌空而立的隋便一手虚握,那分流两支的金色大渎便重新向隋便这边奔涌而来。 最后那条金色大渎在隋便的手边竟然凝聚成一杆巨大金戟的模样。 只是这杆巨大的金戟却并未被隋便握在手中。 将其握在手中的是显化在隋便身后的那道同样庞大的虚影。 那道屹立于天地间的恐怖虚影瞧不清真切面貌,只能够看到他那双与之对视便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心的金色眼眸。 与此同时,隋便的手中也握住了一道金戟。 天门之下的挽江见到这一幕后脸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他再次捏指掐诀,天门瞬间大关,继而横置于金甲神人身前。 他要用这扇金色天门来接下隋便的一戟。 隋便右脚向后撤半步,随即将手中金戟递出。 “无双。” 然后,只见那道恐怖虚影手中的巨大金戟同样朝着金甲神人刺去。 巨大金戟所经之处虚空斑驳破碎,一道道强横无匹的罡风再次席卷整座天霜山。 山上众人,无不见到了那无双一枪,无不对那无双一枪心悦诚服。 一枪无双。 天下无双。 第二百八十章 人间江海起浩然风波 隋便的那一枪,不,准确来说是拥有纯粹神性隋便的那名为“无双”的一枪裹挟着天地大势“点”在了金甲神人身前的那扇天门之上。 “轰!” 顷刻之间天地间风起云涌。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洪钟大吕之声,一道道蕴含着狂暴灵力的浪涛自霜霞峰峰顶席卷肆虐开来。 这些摧枯拉朽的滔天灵浪一次又一次以强横之姿拍打在虚空之上,又如同乱石堆雪,惊涛拍岸,竟然使得虚空壁垒生出一条绵延数百里的狰狞裂痕。 见到对方竟然想以那扇“天门”来接下自己这一枪,隋便嗤笑一声,然后一道蕴含着天威般的清澈之声响彻在整座霜霞峰峰顶。 “破!” 如同言出法随般,那截点在天门之上的的巨大戟尖陡然间绽放出刺眼金芒。 紧接着那扇原本“撼城不摧诸法不侵”的天门朝在挽江的注视之下生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清晰裂缝。 见此一幕心中大骇的挽江没有半点犹豫,迅速双手结出繁琐复杂的法印。 他知道若是再这样这扇天门势必会被攻破。 只是尚未等到他结印完成,金色天门之上的那条裂痕已经从中心落枪处延伸至了整扇门扉上。 “不好!”挽江心中暗道一声,磅礴的灵力瞬间倾泻而出,在其身前凝聚出一层护体灵壁。 “嗡!” 就在那层护体灵壁刚刚显化的刹那间,那扇金色天门应声破碎开来。 站在天门之后的金甲神人见状勃然大怒,喉间发出阵阵怒吼之声。 随着天门破碎,一道恐怖的气机涟漪以摧枯拉朽之势陡然间向四周肆虐开来。 若不是挽江早有准备,他势必会身受波及。 只是站在护体灵壁之后的挽江看着那道屹立于天地之间的模糊虚影,看到御空而立的那袭白衣,银牙紧咬,双拳攥得“咯吱”作响,“这怎么可能?!” 纵然对方的神性要远比自己纯粹,可他始终是接引境的灵力修为,怎么可能能够破开自己道玄境的法术? 难道他就真的只是依靠纯粹的神性?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金甲神人已经双手探出,将刺向肩头的那截戟尖狠狠地握住。 感受到金戟去势被阻,隋便的那双金眸中神光湛湛。 置于背后的那道虚影手中金戟转动,最后直接是以极为蛮横恐怖之姿硬生生将金甲神人的双掌破开。 那截金芒涌动的戟尖如同破开一张宣纸般轻而易举地刺入金甲神人的肩膀。 随着金戟刺入肩头,泛着淡金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喷涌而出。 金甲神人原本还想反抗,可就在此时,只见那道庞大的虚影金色眼眸乍现神辉,一道犹如滚滚天音般的威严之声响彻整座云霄。 “跪下!” 那尊被挽江召唤出来的金甲神人听闻这道声音竟然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砰然一声双膝跪在虚空之上。 在他庞大身躯之下的那座霜霞峰又是向下陷落了数丈不止。 “给我站起来!”作为施术者的挽江见状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可金甲神人却是半点将他的命令听在耳中。 并非是金甲神人胆敢违抗挽江的命令,他只不过是在两个上位者面前选择屈服于相较而言更为强大的一个而已。 “散!” 即便金甲神人已经被降服,可此时的隋便根本就没有半点给他机会。 背后虚影手腕一震,那股恐怖气机通过巨大的戟身传递到金甲神人的身躯上。 刹那间那道金甲神人的庞大身躯竟然被震至虚无。 挽江见状那两道眉峰已经拧成一团,只是不等他再施展攻伐之术,隋便的身影便从面前消失不见。 伴随着隋便的消失,那道屹立于天地之间让人心惊胆战的恐怖虚影也缓缓消散开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此时方寸大乱的挽江猛然扭头看向右侧。 就在他刚刚转头之际,一只大手已经覆在了他的脸上。 不等挽江反应过来,隋便已经将他强行从半空中按在了地面上。 然后隋便低空急掠,一路拖拽着挽江,硬生生用后者的身躯在地面上捈出一条十数丈之长的深坑。 随后隋便又将挽江拎起,然后一掌轰在了他的胸口上,就在后者倒飞出来之时,隋便手中的金戟激射而出,以雷霆之势钉在了挽江的肩头。 金戟拖拽着他的身躯破空而去,最终锋芒毕露的戟尖穿透他的肩膀,钉在了百里之外的一面崖壁上。 挽江吐出一口,看着被洞穿的肩头,脸色极为难看。 自己的这副天人体魄在他面前竟然是这般脆弱,就如同纸糊的一样。 挽江强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刺骨剧痛,然后一点点将金戟从肩膀上拔了出来。 看着戟身上那泛着淡金光晕的鲜血,挽江眸中充斥着浓浓的恨意,然后亲手将那道金戟震碎至齑粉。 隋便一戟破空而去后并没有再出手,不然挽江也没有时间将金戟从肩头拔出。 他摆明了是想给某人一口喘气的机会。 这是源于对自己强大的自信,同时也是对于对手的漠视。 见到裹挟着滔天灵力暴掠而来的挽江,隋便淡淡说道:“我以为你已经逃跑了。” 重新回到霜霞峰峰顶的挽江虽然肩上的伤口并未愈合,但他整个人的气势却是浑然一变,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他的背后竟然生出了一双黑色羽翅。 “耍够了吗?接下来该轮到我了!”挽江狞笑一声,双眸中对于隋便的那股恨意再也克制不了,流露了出来。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会狼狈至此,然后施展出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法手段。 这道名为“大幽冥血术”的术法,是强行燃烧自己体内的精血,换来自己的境界在拔高一筹。 当然若是等自己体内精血燃烧殆尽时尚未诛杀对手,那自己便会因为“油尽灯枯”而死。 自从自己寻得这道秘术后仅仅施展过三次,没找到今日竟然被一个生于人间的一个小崽子逼迫到这般田地。 “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挽江身形暴起,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在霜霞峰峰顶回荡不绝,犹如厉鬼嘶嚎。 隋便闻言无动于衷,那双金色眼眸中不见半点波澜。 若是嗓门大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话,那还要辛苦修行大道做什么? 只是在他眼中,现在挽江的速度确实比之先前快了一点。 没错,也仅仅只是一点。 端坐于神海之上王座上的白衣隋便像是有些乏了,轻轻打了个哈欠。 朝隋便暴掠而来的挽江手中穆然灵力奔涌,转瞬间在他手中便多出了一杆淡青色长枪。 隋便能够瞧得出来,这杆长枪并非是灵力所化,而是一件真真切切的法宝。 “天上来人就是出手阔绰,随手一件就是法器。”隋便五指虚握,掌中多出了一道金戟,然后一戟朝气势汹汹暴掠而来的挽江刺出。 挽江的脸上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漠然,双眼中满是仇恨与阴翳的他此时已经被隋便从神坛中拽落下来。 他在痛恨这个人间少年横插一脚让自己威严受损的同时也惊恐于后者所展现的恐怖实力。 所以他今日必须要亲手将其抹杀,绝对不能够让他继续成长起来。 若是真让后者在大道之上“平步青云”,那之后的他势必会成为那个无敌于人间的存在。 而且还是自人间有炼气士之后以最快速度登顶之人, 这是来自于天人挽江对隋便“最坏”的打算。 当然,前提是隋便能够始终保持那份纯粹的神性。 当挽江手中的那杆名为“邀月”的青枪距离隋便只有半丈之时,寒芒闪烁的枪尖在也难以递进半寸。 即便是挽江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入邀月青枪中,甚至是因为气机太过于强横使得原本笔直的枪身此时已经宛如弦月,可那抹已经刺入虚空之中的枪尖始终不能够再进丝毫。 隋便眼中金芒闪烁,熠熠生辉,只见他抬手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邀月那抹枪尖之上,神态睥睨道:“你觉得自己与我之间的差距是靠这种法器就可以弥补的吗?” 随即他指尖中灵芒流转,然后挽江就看到自己手中的这杆邀月青枪自枪头而始,寸寸崩断开来。 当挽江顿感糟糕继而想抽身撤退时,隋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然后一手抵在他背后的黑色翅羽之上。 “现在才想要走,是不是有些晚了?”隋便冷若冰霜的声音在挽江耳畔边响起。 似索命的幽魔又如坠落的神明。 挽江听闻身后的动静后掌心中猛然凝聚出一道灵力漩涡,然后穆然转身朝身后之人轰拍去。 可隋便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抵在他黑色翅羽上的手掌陡然灵力缠绕,然后硬生生将其撕扯了下来。 被断去一羽的挽江闷哼一声,可他并没有收手,而是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然后掌心中的灵力漩涡朝隋便的面门处狠狠落下。 以伤换命,自己不亏! “呵呵。”仿佛将挽江心思看穿的隋便哂笑一声,不知道是嘲笑挽江的不自量力还是讽刺他的以卵击石。 其实都一样。 在此之前挽江是以怎样的眼神看待青云他们的,那如今隋便亦是如此。 而与之不同的是,这并非是境界上的蔑视,而是纯粹神性的睥睨。 当那道蕴含着狂暴灵力的漩涡朝隋便头顶砸落时,隋便穆然抬手,一手禁锢在了挽江的手腕处。 而后挽江那只手再也不能够下落分毫。 “有一点我要告诉你,你很弱。”隋便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然后用力一挥,直接将其手臂拽了下来。 被突如其来的断臂之痛震惊心神的挽江再也难以忍受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然后痛嚎出声来。 自他断臂处会喷涌而出的淡金色鲜血喷洒在了虚空之中,但靠近隋便的鲜血却是尽数挥发。 挽江捂住断臂接连向后退了十数步,是剧烈疼痛所致,也是他想与隋便这头恶魔主动拉开距离。 没错,在如今这位天人眼中,这个人间少年已经成了恐怖的象征。 隋便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的挽江,然后手掌在身前的虚空中平抚而过。 而后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就出现了一柄剑身通透雪白的长剑。 若是凑近了看,还能够看到剑身上铭刻的两个古篆。 灵犀。 这当然不是灵犀的真身,只是一丝剑气所化而已。 当日在太安城,隋便以自身心境为天地牢笼拘押夜行百鬼,其中就用灵犀剑气化作剑阵使得百鬼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而如今隋便手中这丝剑气,就是当日并未消散的一缕。 之前的隋便因为手段不够所以哪怕身怀“千金”也无法自取,可如今被纯粹神性占据身躯的隋便却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将那抹凌厉剑气所化的灵犀握在手中,隋便周身剑气如虹,直接冲散了头顶天幕上空聚拢而来的那片云海。 见到气势如此惊人的隋便,挽江心神一震。 他虽然也能够觉察出来隋便手中的那柄长剑并能实器,可那没有道理可言的剑气却还是让他胆战心惊。 而且...他能够瞧得出来那缕“蛮横不讲理”的剑气并非是人间之物,那道剑器应该来自于天上。 可一个人间少年哪怕是“骤然富贵”,也不应该身怀天都之物! 难道他与天都之人还有所瓜葛? 在细细琢磨之下,挽江更是发现自己竟然还对这缕笼罩自己而来的剑气有了几分熟悉之感。 难道自己还曾经见过这柄剑器的主人? 可挽江无论如何深思也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当然隋便也没有给他太多喘息的时间。 只见隋便握住灵犀的右手高高举起,继而“理所当然”地重重落下。 霎那间天地之间生一道剑气。 剑气如瀑倾泻纵横千里。 当挽江察觉到弥漫于天地间的剑气后,心中大骇,紧接着他单手掐指捏诀,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般倾泻而出。 一尊周身缠绕着大道法则的巨大法相矗立在挽江身前。 与天象接引两境不同的是,在炼气士踏入道玄境以后所显化出来的法相真身已经领悟了大道法则。 毕竟相较于前两境,极大多数修士在踏入道玄一境后所看重的是那“道”之一字。 面对如银河瀑布般从天而降的浩荡剑气,挽江心念所动,矗立在其身后的那尊威严法相双手举起,想要凭借己身的大道法则来将漫天剑气尽数接下。 法相双手穆然合十,双掌掌心中是澎湃汹涌的剑气。 天地间陡然间响彻起如同浩荡天音般的洪钟大吕之声以及铮铮剑鸣之声。 见到剑气被阻,隋便握住灵犀的手腕又往下压了压。 顷刻之间虚空震裂破碎,数之不清的虚空碎片掉落在汹涌滚滚的虚空长河中。 隋便只是将灵犀往下压了压,而挽江身后的那尊法相已经屈膝半跪在了地上。 在他跪下去的刹那间,一条狰狞的裂缝横生于霜霞峰峰顶。 烟尘漫天地动山摇。 大道法则与剑气相互消磨砥砺,激荡而出的恐怖气浪直接使得虚空之后的那条长河拍起滔天巨浪。 “这一剑可还符合你的胃口?”隋便的声音以灵力裹挟,响彻在霜霞峰峰顶。 “不如何。”挽江死死撑着那股浩荡剑气,咬牙切齿地回道。 “哦。” 旋即又是一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剑气斩出。 只是先后斩出两道剑气,挽江身后法相上的大道法则便砰然破碎,消散于虚空之中。 隋便看着已经匍匐在地的巨大法相,因为浩荡剑气的欺压,那尊法相其实已经陷入地面数丈不止。 随着隋便的信念微动,被隋便握在手中的那柄“灵犀”悄然间消失不见。 在那尊法相头顶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高悬的剑器。 丝丝缕缕的剑气弥漫开来就震荡的虚空嗡嗡作响。 隋便伸出右手,双指并拢成剑,然后自上而下高高划落。 手指划过虚空,那片虚空中的灵力直接化作虚无。 随着剑指的划落,那柄高悬于法相头顶上空的雪白剑器如天火流星般裹挟着天地之威斩落于法相的身躯之上。 挽江亲眼看着剑身穿透自己显化出来的法相身躯,然后威势不减将脚下的这座霜霞峰一分为二开来。 看着眼中神性不复,满是惊恐的挽江,隋便随手将手中的断臂丢落地面,“在临死之前我可以给你个说遗言的机会。” 挽江虽然已经止住了伤势,可淡金色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向地面。 “若是我死在人间,天上的那帮家伙不会放过你的。”挽江沉声说道。 “我想你可能是听错了,我让你说的是遗言,并非是威胁。”隋便眼中流光溢彩,道。 而且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像这种威胁之言,只会让其死的更快。 挽江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强烈杀意笼罩后,右脚重重踏在虚空上,然后竭力运转体内的残存灵力。 两次大开天门使得他灵力消耗极重,再加上隋便一直在纯粹神性上压胜于他,所以他们二人的这场争锋可以说挽江从没有占过上风。 他要逃离这里,只要能够成功逃回天上,那即便是隋便都没有办法再对自己出手。 有谁能够想到,之前以强横之姿态碾压于青云与许佛两人的挽江,如今在纯粹神性占据身躯的隋便面前竟然宛若一只丧家之犬狼狈至极。 隋便眼睁睁地看着断臂断羽的挽江身形腾空而起,然后周身青光大作,随着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声青色光团骤然炸裂,最后炸裂成八道流光各自朝着八座不同方位逃遁而去。 “隋便!咱们山不转水转,今日断臂之仇改日我定会加倍奉还!” 隋便冷哼一声,眸中金光流转,随后在其周身有八道金戟显现而出。 隋便以心神牵引,八道金戟冲天而起,化作八道贯日虹芒朝着八道青色流光炸裂逃遁的方向急掠而去。 穆然间,天地之间涂生八条青金长线。 半柱香之后,八道虹芒由远及近,飞掠而回。 隋便看着静静悬浮在身前的八道金戟,如沙场点兵般微微点头。 八道金戟上七道戟尖上沾染了血迹,唯独一戟不染鲜血。 “还是被他逃了吗...”隋便呢喃低语道。 旋即他双手负后,右手微微攥起,然后那八道金戟便破碎开来。 而后隋便就御空而行来到了某处虚空前。 他探出右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在了虚空上。 转瞬间,一道通天彻地的气运之柱就凭空显现在了隋便的面前。 隋便金眸微眯,然后轻轻呵出一口气,那道原本沉寂下来的气运之柱重新变得璀璨绚烂开来。 其实青云从一开始就错了。 又或者可以说自从青云与许佛两人踏上霜霞峰的那一刻起,他就错了。 因为气运一物本就是虚无缥缈无相无形的存在。 而那道传闻之中的气运之柱其实也存在于霜霞峰。 但并非是在峰顶,而是在于霜霞峰本身。 没错,这座作为天霜山主脉的霜霞峰就是那道接连天地的气运之柱的祭基。 气运之柱由霜霞峰为生,继而“直达天听”。 所以当青云与许佛两人踏上霜霞峰峰顶之时,就成了身在局中之人,也难免会被挽江借道玄之人设下的镜花水月之象所瞒骗。 可当下的隋便不一样,如今他拥有着比之天人还要纯粹的神性,以气运为食的他当然能够亲眼见到其存在。 而此时此刻他掌心所触摸到的气运之柱,就是他以自身的纯粹神性所汇聚而成的。 隋便看着近在咫尺的气运之主,抿了抿嘴唇,金色眼眸中神采奕奕。 若是他能够将这些气运尽数吞纳,那他的神性就可以成为极致的纯粹。 神性愈加纯粹,那与天道的契合也就愈高。 这也正是隋便为何能够以接引境压胜挽江的缘由所在。 “可惜了。”隋便手掌微微用力,然后向前一推。 这道屹立于天地间的气运之柱倾刻倒塌。 凝聚了人间数百年的浩瀚气运,此时此刻又被某人归还于人间。 一旦一夕之间,人间江海起浩然风波。 千年之后亦是如此。 第二百八十一章 得逞 当青云与许佛两人拖着重伤之躯来到忘川洞天的入口之时,在其身后猛然间传来一道轰鸣之声。 青云与许佛两人听闻动静后猛然转身,入眼的是一道通天璀璨绚烂的光柱倾塌向大地的恢宏一幕。 “没想到我们俩人不曾做到的事竟然让他给做到了。”许佛沉声说道。 眼下既然隋便能够将那根气运之柱毁去,那也就同样说明了一个问题。 身为天人的挽江已经败在了他的手上。 不然前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隋便推翻气运之柱而坐视不管。 青云则是愈发好奇在隋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境界修为为何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他身上为何会有师叔的灵力波动? 就在青云刚要打开忘川洞天的山水禁制之时,身后有一道呼啸而来的破空声响起。 “让开。”一道波澜不惊的嗓音落在了青云与许佛两人耳中。 许佛闻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隋便。 青云同样瞥了隋便一眼,当他见到后者泛着金色的眼眸时神情微微一怔,然后就如同鬼使神差般往旁边站了站。 紧接着他就看到隋便旁若无人般一指点在了身前的这座虚空中。 随着指尖灵光流转,一道玄妙无比的气机涟漪与指尖那片虚空泛起的淡淡波澜一齐向四周荡漾开来。 然后隋便便双手负后以强横之势直接一步踏进了忘川洞天之中。 “怎么回事?”全部看在眼中的许佛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感觉隋便比你都熟悉如何进入忘川洞天?这样看你岂不是成外人了?” 看着仍旧在苦中作乐的许佛,青云白了他一眼,“外人也总比死人强。” 说完他便一步走进了忘川洞天。 许佛撇了撇嘴,不过也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 当然主要是他身前已经没有人了。 等到青云再次回来忘川洞天后,他这才明白自己原先的那个猜测果然没有错。 那方化龙池中已经没有了半丝气运。 看来自己之前在隋便身上“见”到的磅礴气运就皆是来自池中了。 若真是他鲸吞了池中海量的气运,那隋便身上所发生的剧变也能就都能够解释清楚了。 青云见到池前一身白色的隋便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的是身形略显佝偻的自己的师叔姜寒。 他能够觉察到自己师叔此时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这也就印证了隋便的境界修为为何会一日千里。 此时青云极为识趣地没有凑上前去,而刚刚踏进忘川洞天的许佛见状同样没有上前。 “看来你已经将他彻底留在人间了。”姜寒感受到隋便身上惊人的肃杀之气,感慨道。 隋便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被他逃走了。” 姜寒闻言脸上露出凝重之色,若是真让挽江逃走,天上之人势必已经知晓了天霜山的变故,若是挽江卷土重来,那以天霜山如今的实力,想要挡下天人的雷霆震怒无疑是自取灭亡。 “放心,他再想要卷土重来也并非是件容易之事。”隋便仿佛是看穿了姜寒的心事,神色漠然地说道。 虽然挽江确实已经逃走,可他受伤颇重,再最后自己八戟掠空追杀他而返后,说他是重伤垂危命悬一线也不足为过。 所以他若是真想要卷土重来,没有十数年的休养生息可是件痴人说梦之事。 不过真若是等到那时,也根本不用他再来人间,想必自己已经登天而去了。 因为隋便的目光也一直不曾在人间,而是在天上。 当然这种事情隋便并没有告诉姜寒。 “还给你。”隋便掌心中灵力奔涌,然后将成一团泛着薄薄光晕的云雾托送到姜寒面前,不悲不喜地说道。 看着自己的大道修为竟然被隋便以这种方式还给自己,姜寒竟然有些唏嘘不已。 单是从这个举动看来姜寒就明白眼前这个隋便对于大道的领悟绝对要比自己深刻。 而一想到对方仅仅只是一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后辈晚生,即便是姜寒也要忍不住腹诽一句“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 当然也仅仅只是在心中腹诽了,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此时的隋便已经不能够将其视为人间少年了。 “不知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姜寒接过那团蕴含着自己精深的大道修为的云雾,入手之后云雾便涌入自己体内。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精纯灵力不断滋养着自己气血肉身,姜寒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浮现出红润血色。 “你是在试探我?”隋便反问道。 姜寒闻言连连摆头,“没有。” 或许连姜寒都没有觉察到,如今自己与隋便言谈之时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轻松。 他现在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好好斟酌一番。 他此刻已经完全将隋便当成一位同辈之人看待。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将境界修为尽数归还于你你就可以将我强行留在这座洞天内了?”隋便的眼眸中金光湛湛,面若寒霜地问道。 “姜寒不敢。” 身为忘川洞天“老天爷”的姜寒在已然恢复灵力修为后面对神性隋便时依旧能够觉察到那股天道威压。 “怎么?你是在等我体内的另外那个人苏醒?”神性隋便剑眉轻挑,嗤笑问道。 他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会瞒过自己的眼睛。 无非是想等隋便苏醒后重新夺回这副身躯的掌控权罢了。 “若是前辈暂且没有修行之地姜寒愿意将忘川洞天让出,作为前辈的修道之地。”姜寒言语诚恳地说道。 姜寒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不想让拥有纯粹神性的隋便踏足山下。 说难听点,就是不想见到他将人间俗子视为蝼蚁,任意碾杀。 他知道或许是自己思虑过多,可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所以将其留在天霜山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你想留我?”隋便一语道破天机,那双金眸落在姜寒身上,问道。 这次姜寒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没有吭声,那就算是默认了此事。 得到答案的隋便哂笑一声,“你大可以试试。” “得罪了!”姜寒低喝一声,右脚重重地踏在地面之上。 随即身为忘川洞天“老天爷”的他这才终于毫不客气地对神性隋便动起手来。 忘川洞天的大道秩序在此刻犹如一座座重岳朝隋便镇压而来。 而隋便也没有坐以待毙,周身气机涟漪如同滚滚江水向四周肆虐席卷而来。 然后龙门境的精纯灵力宛若决堤的江渎之水般倾泻而出,紧接着隋便便一拳复一拳朝头顶上空镇压而来的大道秩序轰杀而去。 “怎么回事?”青云见到这一幕后皱眉问道。 原本还“相谈甚欢”的两人怎么大打出手了? 许佛抬头看了眼天幕上空,那里云海低垂,虚空不断发出“嗡嗡”的沉闷如雷之声。 “不清楚。但绝对是聊翻了。”许佛神情凝重地说道。 虽然姜寒并没有针对自己与青云,可从那化龙池一边弥漫开来的大道威压,自己能已经感到很不舒服了。 能够让姜寒舍弃灵力而是以此间的大道秩序强行镇压的,这不是谈崩了是什么? 不过那个隋便也确实强横的有些不像话了。 自己在他身上能够察觉到龙门境的淡淡灵压,这就表示他已经将境界修为还给了姜寒。 凭借那龙门境的修为强行反抗一座洞天天地的大道镇压,若不是许佛亲眼所见,这种事即便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相信。 “虽然此时隋便身上的灵力威压减弱,可那股陌生感却没有削弱半分。”许佛死死盯着那袭不断出拳的白衣,沉声说道。 青云看着池边交手的两人,眼神晦暗不明。 虽然隋便拥有纯粹神性,可他的境界修为毕竟只有龙门境,再加上姜寒在这座忘川洞天中宛若“老天爷”的身份,所以此消彼长之间隋便开始慢慢落入下风。 “放肆!”眼见不断被自己轰碎的大道秩序重新在某人的心神流转中拼凑起来,然后朝自己欺压而来后,他怒喝一声道。 “我再说一遍,只要你答应在这座洞天内修行,我便就此罢手!”姜寒双手结印,同样不甘示弱地说道。 “痴心妄想!”神性隋便拒绝道。 与此同时狂风大作,原本低垂的云海骤然荡清,数道紫色天雷在天穹之上炸裂。 “老夫的道场还轮不到你在此兴风作浪。”姜寒眉头紧皱,竭力喊道。 紧接着姜寒一手双指并拢作剑不断往下镇压而来,然后划破一手食指将一道精血屈指弹向隋便头顶的那座虚空之中。 霎那间隋便身躯一震,整座忘川洞天的大道秩序尽是镇压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此时的隋便单膝跪地,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若是再这样下来,他势必会支撑不住。 “你还在等什么?!”隋便那双金眸中神意流转,冷声道。 骤然间,在其体内,一道清澈的龙吟声响彻开来。 那道宛若洪钟大吕般的龙吟声使得姜寒心神一颤,讶异呢喃道:“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沉睡在隋便那道琉璃无垢身上的金色真龙已经苏醒了过来。 它当然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坐在王座上的那人给强行唤醒的。 当它来到那座神海上时,龙瞳之中倒映出王座上的那袭白衣。 虽然隋便并不清楚这条五爪金龙的来历,可身为其神性的他已经明白了。 “要不你下来说话?”隋便那双金眸微眯,沉声道。 言语之中并没有对挽江那时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因为他清楚,若是真要论起身份地位,还是这条金色真龙更要高出一筹,只不过他算是后来者居上。 当然若真是要掰开了细细算,这就得翻开那本老黄历了。 那双金色的龙瞳与之对视,最终还是从半空中降临在了这座孤岛上,然后身躯腾舞间化作一道人形出现在了隋便的眼帘中。 那是一道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男子,那张面孔算不上俊朗,但却让人感觉很是英毅。 然后头上依旧留有一双龙角,一身金色龙鳞所化的铠甲,至于双手也是龙爪模样。 “你想如何?”这位金色真龙所化的高大男子嗓音低沉地问道。 他与眼前王座上的人算不上生死宿敌,而且说到底作为隋便的一部分,这道纯粹神性所化的隋便也是这道躯体的掌控者。 而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寄宿者。 “应该是我想问你如何?”神性隋便金眸中神光湛湛,问道。 他清楚隋便在跻身龙门境的遇上的惊人气象,也清楚这条金色真龙的来历,但却不清楚他为何会选择隋便。 “你叫我唤醒并不是想问这种事吧?”头发临光且生有一双龙瞳的高大男子沉声问道。 “当然,不只是这个。”隋便正襟危坐,道。 “眼下姜寒想要凭借他坐镇此座洞天的圣人身份将我,亦或者是我们都镇压在此,我想让你把力量借给我。”隋便平静说道。 高大男子死死盯着隋便,然后又看了眼王座下昏迷不醒的“正主”,“你大可以把身躯还给他。” 说到底姜寒想要镇压的是如今掌控身躯的神性隋便,而并非是那个让人熟识的隋便。 “若是让你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你会甘心放弃吗?”神性隋便冷冷问道。 高大男子摇摇头,否认道:“这不一样。” “可在我看来这都一样。”神性隋便说道:“若是我不肯交出这副身躯,届时不只是我,就连你也离不开此地,已经万年的光景过去了,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时间?” “你在威胁我?”那双龙瞳中闪过一缕寒芒,原本低沉的嗓音也变得冰冷了些。 神性隋便站起身来,摇摇头,“不是威胁,只是提醒你,眼下你除了与我合作,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话音刚落,先前被其击昏过去的隋便手指微动,发生一道细微的闷哼声。 此时那个头生龙角的高大男子闻声向隋便看去,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谁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当隋便终于清醒过来时,见到的是已然站起身来的白衣隋便以及身边不知从哪里又是从何时冒出来的高大男子。 “隋便,如今你的这副身躯正被他所掌控着。”高大男子嗓音低沉地说道。 白衣隋便没有否认,只是对着隋便说道:“看来还是我下手重了,应该再让你睡上许久的。” 隋便揉了揉眉心,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他昏厥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正是拥有者纯粹神性的自己,而自己之所以昏厥也是拜他所赐。 “青云他们怎么样了?”隋便没有顾及那个莫名男子的话,而是死死盯着那袭白衣,质问道。 自己之所以鲸吞海量气运将体内的纯粹神性唤醒,就是想要借他之力去结束天霜山的战乱。 若是青云与许佛两人仍是死在那个踏入凡间的天人手上,那隋便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眼前自己的神性。 “说起来你该谢谢我。”神性隋便眼眸中熠熠生辉,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现在的青云只怕已经在奈何桥上喝孟婆汤了。” 隋便闻言原本皱起的剑眉缓缓舒展开来,按照他的意思那青云此时大抵就平安无事了。 “小子,我劝你还是先考虑下眼前的处境。”身材高大长发金光的男子沉声提醒道。 “早干嘛去了!” 这位由金色真龙所化的高大男子绝对没有想到,回应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冰冷之言。 隋便的这句话一时间竟然让他没有缓过神来。 “若是你早点露面,还至于会是眼下这副糟糕局面?”隋便反唇相讥道。 虽然他尚且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是稍稍打量了眼身旁的莫名男子,隋便就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就是那条“溜”进自己体内并且装死不动的金色真龙。 怎么现在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忙慌沉不住气了? 而且他多半也想到眼前的神性自己想要做什么,无非就是要占据自己的这副身躯而已。 在自己吞纳气运之前姜老爷子已经将会发生的后果都告诉自己了。 金发男子缓过神来后,看向隋便的那双龙瞳中多了抹怒意。 自己这道神识跨越了无数的荒古岁月,能够有幸见到自己天之骄子本就是屈指可数,就更别提胆敢对自己出言讽刺的了,在万年的岁月中更是从未有过。 可眼下,只是区区一人间的少年人,竟然敢用这般轻蔑语气对自己说话。 若不是自己如今处境略微糟糕,单以自己巅峰时期万分之一的灵压就足以将其碾死。 神性隋便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双手负后反而并不着急。 他已经猜到了先前金发男子的选择。 确实,眼下并非只有选择与自己合作这一条路。 作为这具身躯的正主,隋便已经醒了。 而且身在姜寒所要对付的是身为纯粹神性的自己并非是隋便,所以金发男子大可以与他合作,一起来联手对抗自己。 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反而是身为正主的隋便不乐意了。 倒是有趣的很。 “你知不知道身外姜寒正打算将你镇压在忘川洞天内,若不是我以一缕玄黄龙气护住你的身躯,只怕现在你已经不知被拘押在何处了。”高大男子嗓音冰冷地说道。 隋便看向对面的自己,面露狐疑之色。 “没错,姜寒为了避免我踏足人间,所以想要将我镇压在忘川洞天中。”会意的神性隋便淡淡笑道:“当然若是你能够重新夺回对这副身躯的掌控,我想姜寒那个老家伙多半会收手。” “可是,你有这个手段吗?”神性隋便嗤笑道。 陡然间神海之上浪涛掀天,汹涌澎湃的浪潮不断拍打着这座岛屿,激荡起数十丈之高的浪头。 “你不早说?!”听到自己将要被镇压在忘川洞天,隋便转头瞪向金色真龙所化的高大男子,愤愤道。 这位在远古时期地位极为尊崇的高大男子竟然觉得与神性隋便也未尝不可。 “你有办法能够对付他吗?”隋便同高大男子问道。 高大男子默不吭声。 “行行行,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隋便略显无奈地说道。 高大男子抱臂环胸始终缄默不语。 “差不多行了。”隋便白了他一眼,“给你个台阶你就赶紧下,怎么还在这扮起来了呢?”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这座岛屿便剧烈震荡起来,四周神海之水倒灌,已经淹没至他们脚下。 “没时间了。”隋便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态,正色道。 高大男子冷哼一声,这才将那只龙鳞密布的龙爪搭在了隋便的肩头上。 顷刻间,一道璀璨的金芒将隋便的身躯尽数笼罩。 看着身影被金光吞没的隋便,神性隋便剑眉轻挑,呢喃道:“活了万年之久又如何?” 当隋便周身金光散去,重新出现在神性隋便眼前时,已经是模样大变。 倒映在那双金眸中的依旧是那双面如冠玉的脸庞,可那本来如墨般的长发此时已经成了金黄之色,而且额头上也生出了两道威严龙角。 虽然隋便的双手并未变成龙爪,可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掌上已经被金鳞所覆。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双泛着金晕的龙瞳。 神性隋便看着眼前这前已经同那条金色真龙融为一体的正主,拍了拍手掌,“不错不错。” “现在你终于有与我平起平坐的资格了。”神性隋便神态慵懒地说道。 隋便闻言本想唾了他一口,但一想到自己才是这的正主,于是索性便直接朝他一拳递出。 霎那间神海上空响彻起清澈的龙吟声。 一条条金色龙影冲天而起,继而对着王座前的那袭白衣俯冲而下。 让隋便感到奇怪的是,对面之人并没有做出任何攻伐举动,只是双臂张开,然后仰起头来,双眸微微闭合。 最终,那袭白衣被淹没于无数道金色龙影之中。 等到金光散尽,那尊王座之前已经没有了半抹身影。 双臂低垂的隋便怔怔出神,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在那袭白衣被金色龙影所吞没之时,后者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那道清澈的龙吟声响彻整座忘川洞天,姜寒的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而青云与许佛两人的眼眸中同样闪过一缕凝重之色。 “这小子体内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许佛沉声说道。 他以为自己经过天霜山一役已经足够了解他,可如今看来自己却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不过以他的心思很快就从那道清昂龙吟声中想到了之前在浩然台上的那道恢宏异象。 难道与当初出现在云海上空的那条金色真龙有关? 青云闻言摇摇头,比起许佛,自己确实是最先认识隋便的,甚至还多次在他危难之时伸出援手。 可他同样不清楚为何在一人族的身躯内会传来龙吟之声。 姜寒见到原本欺压在隋便身上的大道法则已经停滞不落。 哪怕是在他的心神牵引之下那或者这天地之威的大道法则始终是不能够再降临分毫。 隋便所身在地那处虚空仿佛已经不堪重负,不断传来“嗡嗡”颤抖之声。 而这一切只因为隋便身上所缠绕着的浓郁龙气。 那泛着紫金色光晕的龙气正不断抵抗着其此处天地的大道法则。 天地间风云忽变,天色阴沉雷声滚滚。 “师叔。”青云终于在此时来口道。 姜寒闻声说道:“青云,你该知道此时的隋便已经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隋便,所以绝对不能够让他踏出忘川洞天半步!” 青云闻言沉默不语,他又何尝不清楚,可难道真要让他亲眼看着隋便被这座天地大道所镇压而无动于衷? “轰!” 就在姜寒的话音刚刚落地后,在隋便的体内猛然间一股浓郁的龙气冲天而起。 直接将镇压在自己身上的大道法则硬生生托高了数丈不止。 然后隋便的双眸在刹那间就变成了金色龙瞳,只见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朝头顶上空递出一拳。 瞬息之间,那气势恢宏的一拳就又将镇压在自己身上的天地大道又抬高了十丈有余。 隋便的眼眸几乎又是在转瞬间恢复如常,那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中不见半点诡异之色。 “前辈,还请高抬贵手!”隋便眼见天地大道再次朝自己镇压而来,出声喊道。 姜寒听着熟悉的语气,神色一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已经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的神性气息了。 远处的许佛看着一拳递出便将此间大道托高十丈有余的那道背影,长眸微眯。 虽然这一拳确实显得很是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但他确实能够已经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先前的那股陌生之感。 青云听到这股熟悉语气后沉声道:“师叔,他是隋便!” 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青云确信此时的他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隋便。 姜寒闻言这才及时收手,然后满脸正色地盯着那张年轻面孔。 特别是那双眼眸已经恢复如常。 “他呢?”姜寒瓮声瓮气地问道。 对于那道纯粹神性的消失,他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隋便揉了揉眉心,心有余悸地说道:“已经主动消失了。” 看到姜寒狐疑的神色,隋便哑然失笑道:“前辈,我真是隋便呐。” 听到这句话,姜寒这才点点头。 他知道若真是那道纯粹神性占据了身躯,不管是性情使然亦或者身份使然,他都不会用这种语气同外人言语。 只不过他很好奇,隋便是如何能够在纯粹神性面前重新夺回这具身躯的掌控权的。 “前辈,您能不能够先把我头顶上的撤去?”隋便抬手指了指上边悬而不落的大道法则,试探性问道。 姜寒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随后拂袖一挥将那些积威甚重的大道法则悄然散去。 既然隋便已经恢复如常,那自己便没有再将其镇压的必要了。 觉察到头顶上空再没了那股笼罩全身的威压,隋便心神一松,原本紧绷的身躯也松懈了下来。 现在的他就差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青云走到隋便身旁,询问道。 隋便抿了抿薄唇,沉声道:“是他主动消散了。” “主动消散?”青云狐疑道。 隋便神色复杂地点头应道:“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想的,但当我重新醒来后,他就在我的一拳下顺势而为主动散去。” 原本隋便还觉得是自己与那道龙魂融为一体后实力太过强大,所以才能够将其一拳轰散。 可当隋便见到他最后从嘴角上流露出来的那抹得逞的笑意后,他才愈发觉得事情太过于顺利了。 顺利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仿佛就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那样,而身为正主的自己只要在苏醒过来后按部就班就好了。 甚至隋便如今都怀疑是不是连自己在几时醒来都在某人的预料之中。 许佛同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隋便,但从那张脸庞上看不到半点慌张神色。 这也就是说后者并没有说谎。 难道事实真是如此? 并非是他信不过隋便,而是那个纯粹神性的隋便带给自己的震撼实在是太深。 深到他即便是亲耳所闻也不相信后者会烟消云散。 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他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姜寒,淡淡说道:“若是前辈你放心不过,大可以直接出手将小子镇压在此。” 姜寒看向青云,后者摇摇头。 不得不说隋便的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很是不错。 这一句话便彻底打消了姜寒与许佛的顾虑。 “气运之庭已经被推倒了。”不想再从此事上纠缠下去的姜寒主动开口道,“如此一来天霜山就彻底与天上断去了联系。” “我想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穹陵州这块肥肉的。”许佛沉声说道。 天下浩然九州,虽说穹陵州偏居一隅实力最为弱小,可俗话说“苍蝇再小也是肉”,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放着这块盘中餐不动呢。 “之前降临霜霞峰的那个天人并没有死。”姜寒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隋便就觉察到有两道犀利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干什么?”隋便瞥眼看向青云,质问道:“都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故意放跑他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寒闻言看着这个还被蒙在鼓里的年轻人,就在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惊天噩耗时,许佛已经率先开口道:“你觉得挽江在你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他卷土重来,最先找上的会是谁?” 说完他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隋便瞧得真真切切,那分明就是十足的幸灾乐祸。 “干老子屁事啊!”隋便一想到自己被一个道玄境的天人记恨上,瞬间后脊一凉,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青云耸耸肩,“真若到了那时我和许佛两人陪你一起上路。” 上什么路?当然是黄泉路。 “这事可别扯上我。”没想到许佛却是毅然决然地拒绝道:“我可是马上就要离开穹陵州了,到时候找个荒古战场一钻,即便他是天人想要找到我也是难如登天。” 青云往他身边凑了凑,套近乎道:“带我一个呗。” 其实早在霜霞峰顶见到端木挽江时,他就知道自己虽然已经悄然跻身接引境,可在面对天山之人时始终力有不逮。 所以他决定下次见面之时自己一定要踏进道玄境,只有这样才能与之有一战之力。 “不行。”姜寒冷声呵斥道。 如今天霜山祖师堂内的那群人死伤殆尽,山门弟子更是死伤惨重,此时正值山门百废待兴之时,青云无疑是坐上那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 “你听到了?”许佛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青云白了他一眼,他自然也清楚师叔为何反对自己如此行事。 “师叔,你也知道我并不是当山主的那块料,不然当年师尊也不会把山主的位置传给师兄了。”青云无奈地说道。 隋便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话,没有吭声,只是双手拢袖缓缓走到了那方化龙池前,然后蹲了下来。 既然天霜山那波旧势力已经土崩瓦解,那只要不再插手山下之事,隋便便也懒得再管这种闲事。 况且有青云在的天霜山,又能够“为非作歹”到什么地步呢。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青云不知何时来到了隋便的身边,学着他双手拢袖蹲下身来,嗓音温醇地问道。 “这天下已经是李济民的了,我十有八九要回西洲去,在西洲亲眼看着他如何让天下百姓衣食无忧,让大梁疆域风调雨顺海晏河清。”隋便望着平静无澜的池面,呢喃道。 “那任姑娘呢?”青云冷不丁地问道。 隋便听到这个称呼后满脸狐疑地看向他。 “之前去了趟西洲,虽然杨老头不怎么待见我,可怎么说也是故交,饭桌总得让我上吧。”青云笑眯眯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杨老头虽说平日里滴酒不沾,可我这劝酒的功夫还是勉强能够拿得出手来的。” 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眉眼间的笑容更盛,“这三杯两盏淡酒下肚,不胜酒力的杨老头就开始了,啧啧,说实话,你这故事桥段我也只从天桥底下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过。” “难道杜叔就没有拦着?”隋便闻言眼角一阵抽搐,问道。 青云摩挲着下巴青青的胡茬,摇摇头,“说实话,你杜叔的酒量更差。” 虽然酒量差,但那破境之快饶是青云也叹为观止。 也是从西洲走出后,青云这才知道隋便敢于对天霜山出手的底气何在。 只是一个“小杜”杜行甲就可以让天霜山捉襟见肘了。 “杜叔的酒量确实拿不上桌面来。”隋便点头附和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好奇问道:“若是让你同杜叔比试,你们俩胜负在几几开?” “四六开吧。”青云沉吟了许久,终于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隋便没有问谁四谁六,而是改口道:“若是分生死呢?” 青云闻言悠悠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 “也不是。”隋便摇摇头,忍俊不禁道:“就是想看一下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青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觉得许佛如何?” “嗯?”隋便扭头朝许佛那边望去,后者盘膝而坐正在吐纳灵气疗伤冥想。 青云颤悠着身子,直言不讳地说道:“经过霜霞峰一战,我觉得你可以跟随在他身边修行。” 不等隋便开口,青云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穹陵州确实是太小了,或许以后我会跨州远游,可如今既然师叔已经将天霜山的担子交到了我的手上,那我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 隋便听到这番解释后默不作声,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池中池水。 他知道此事了结后杜叔多半也不会再离开西洲,所以若自己真的想要兑现与任姑娘的承诺,就绝对不能止步于穹陵州。 “这件事我会同许佛说。”隋便轻声回道。 “天上那帮家伙都是睚眦必报的主,今日挽江从你手上吃了大亏,甚至险些命丧在你手上,他日卷土重来势必会找上你。”青云嗓音平静地说道。 再到了那时只怕不会像今日这样再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失去了纯粹神性的隋便,想要同道玄境的天人交手简直是自寻死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并不喜欢坐以待毙。”隋便长眸半眯,应道。 “嗯?”青云闻言轻咦一声。 隋便揉了揉膝盖,大概是蹲久了,双腿有些发麻。 然后他双手撑住膝盖缓缓站起身来,而后伸了个极为慵懒的懒腰。 “或许等不到他主动寻上门来我就登天而上了。”隋便目光中神采奕奕,意气风发道。 青云抬眸看着此时风采卓绝的少年郎。 他一身白衣上渲染着金灿灿的暖阳,金晕加神恍若神人,一时间竟然让自己睁不开眼。 站在不远处的姜寒听到池边这两人的谈话后神色复杂。 或许隋便已经不记得,或许也是因为是那句话其实是由神性隋便亲口所说。 但不管是隋便还是另外一个他,他们的目光都从未在人间,而是在天上。 醉云山。 按照青云所说,这应该是整座天霜山景色最美之地了。 所以某人便来到了这里。 按照他的话来说,好不容易来天霜山走一遭,眼里总不能只有打打杀杀。 虽然山中美景带不走,但看看也不至于会有人分高下决生死。 只身一人躺在草地上的隋便嘴里叼着一根青草。 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听到在耳边响起的轻微脚步身,隋便没有起身,甚至连睁眼的打算都没有。 “许佛大人说你来了这里。”徐河图轻声说道。 隋便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我能坐下吗?”徐河图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 隋便吐出嘴里已经咀嚼无味的青草,百无聊赖地说道:“坐。” “谢谢。”徐河图感激道。 当徐河图坐下身来后,将手中的名剑赤霄轻轻放在了隋便的身旁。 这本来就已经是隋便的东西了,之前在浩然台他只不过是将此剑暂借给自己而已。 如今山中战事初定,自己也该物归原主了。 隋便歪头看了眼手边的赤霄,淡淡说道:“这柄剑我用不到,你尽可以拿回去。” “不行。”徐河图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这本就是我同你约好之事,你帮我报仇我将赤霄赠予你,如今我大仇得报,又怎能出尔反尔再将赤霄收回去!” 隋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般神色悠然地闭眼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浴。 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就这样一躺一坐在醉云山上,脸上神色各异。 “许佛大人接下来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徐河图小心翼翼地问道。 隋便撇了撇嘴,“大概吧。” 两个人虽然年纪相仿,但接下来的宿命却是很不一样。 徐河图抿了抿薄唇,没有再说什么。 “若是你想追随在他身边我可以替你开口。”隋便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 “不用。”徐河图连忙拒绝道。 隋便微微睁开眼用眼角余光看向徐河图,一时间竟然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这柄赤霄我放在这里了。”徐河图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然后就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然后在叮嘱一番后便跑下山去。 “莫名其妙。”隋便撇头注视着那道下山的背影,轻声嘀咕道。 当徐河图下山没多久后,一袭白衣又出现在了醉云山山顶上。 “徐河图应该是找你去了,结果你却又跑到这来,难道你跟他就真的没有半点师徒缘分?”隋便觉察到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幽幽开口问道。 “没你这么乱点师徒谱的。”许佛看着他手边的那柄赤霄剑,神色平静地说道。 况且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作为徐河图的护道人而并非传道人。 自知理亏的隋便干脆缄默不语,修起闭口禅来。 要知道当初他的本意是要青云收徐河图为徒的,可自己已经给他找了个吕奉仙,再拍给他一个不合适。 这也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不是。 “我有问题要问你。”突兀出现在此处的许佛淡淡说道。 隋便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某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能告诉你的我肯定会告诉你。” “当初在忘川洞天,为何会有龙吟声在你体内传出?而且事后你还能够轰退那座天地的大道法则?”许佛凝声问道。 既然他体内的那道纯粹神性已经消失不见,那他那股恐怖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而且之前在忘川洞天姜寒与青云也是亲眼所见,只是他们仿佛对于这桩事皆是避而不谈。 “若是我说这其实是他下的一盘棋你信不信?”隋便沉吟了许久,然后悠悠开口道。 许佛闻言抱臂环胸,静候下文。 他知道隋便口中地那个他正是已经消失的那抹纯粹神性。 宛若星眸的双眼缓缓睁开,然后隋便沉声说道:“为了让我能够掌控体内的另外一重力量,他可真是耗费心力。” 当初那道纯粹神性为了让自己能够拥有金色真龙之力,甚至不惜将活了万年光阴的金色真龙算计在内,使得他在走投无路之时必须选择自己。 至于他最终有何目的隋便已经不知道了。 当然体内的某人已经后知后觉,大抵是觉得自己这万年的光景是虚度了。 许佛在这句话之后等了许久,然后见隋便始终没有了再开口的意思,他便问道:“说完了?” “不然呢?”隋便反问道。 “没什么了。”许佛摇摇头,否认道。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他所说的另外那股力量就是足以轰退忘川洞天大道法则的力量了。 “青云已经找过我了,说是让我带你离开穹陵州。”许佛主动开口道。 隋便闻言眼角一阵抽搐,这家伙是心里藏不住话吗? “你有没有听过‘夺鼎之争’?”许佛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 “若是你想去见识更加广阔的天地,想要见识更多的惊世之才,那你可以加入其中。”许佛毫不避讳地说道。 “那座辽阔无垠的古战场无疑会让你成长得更快。”许佛话头一转,“不过前提是你能够活下来。” “听起来很凶险啊。”隋便皱眉问道:“再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你没理由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听到隋便这番话,许佛差点忍不住一脚将其从山顶上踹下去。 他当真以为天底下有掉馅饼正砸自己头上的好事呢? “难道你就没听说过‘机遇与风险并存’这句话吗?”许佛没好气地问道。 “行吧。”隋便应承道。 主要是隋便觉得自己再不顺着许佛的话说下去,他当真有可能会一脚把自己从这踹下山去。 “那这个夺鼎之争怎么参加?”隋便好奇问道。 许佛白了他一眼,然后甩给他一个白眼,“耐心等着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兵解 天门之外。 有一袭红衣翩然而立。 那道红衣并非是过天门而不入,而是自天门而出。 她在等一人。 那名红衣女子明眸皓齿清丝纠缠,秋波流转之间更是顾盼生辉。 书中曾有云,“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大抵便是如此。 不多时,有道流光自人间朝着这座天门仓皇逃窜而来。 当他见到那座金色天门时,差点丧命于人间的他这才松了口,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他定睛看到挡在天门前的那袭红衣后,他原本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拧皱了起来。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从神性隋便手中侥幸逃出生天来的挽江可不相信这名女子是来接应自己的。 况且自己是私自踏出天门下凡,按理来说该是神不知鬼不觉才是。 他与这个红衣女子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远远瞧见过几次,更多的就是在云家那位云口中听到过。 任意,昊天城中任家年轻一辈中最瞩目的天才。 不,应该说是昊天城中所以年轻一辈中第一人。 “任姑娘,你怎么在这?”挽江盯着那张让云家小子魂牵梦绕的绝美面孔,沉声问道。 任意见到断臂残羽的挽江,嗓音清冷地问道:“听阿叔说,今日是你看守天门?” 听到任意这般询问,挽江长眸微眯,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自己平日与她并无仇隙,她今日为何会主动寻自己的麻烦? “是。”挽江沉声说道。 任意朱唇轻启,继续问道:“那你先前去了何处?” “任姑娘,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太过深究为好。”挽江正色道。 让自己这般忌惮的并非是她任意,而且站在任意背后那座名为任家的庞然大物。 所以也可以说他之所以同她说话这般客气,不是因为她是昊天城内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而是因为她是任家长孙。 任意轻“哦”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挽江否认道:“错了,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你应该清楚私自踏出天门进入人间是重罪,理该打入天狱。”任意面若霜雪地说道。 挽江见到任意竟然直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眼眸中寒芒一闪而过。 “任姑娘,我与云公子交情颇深,听说云家前不久已经向任家登门求亲...” 挽江的这句话尚未说完,随着一道铮铮剑鸣声响彻于天门前,一抹如渊似海的剑气就此倾泻而来,硬生生将其打断。 剑气弥漫之下挽江只得匆忙躲避,他不明白任意为何会一言不合就动手,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此时任意脸上的霜雪寒意更重,挽江不清楚,他错就错在不该提起此事。 “挽江,你私自踏出天门伤害凡间之人,今日我将你拘拿,你可以异议?”任意冷声质问道。 “就凭你?”挽江脸色阴沉地反问道。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若不是仗着自己背后的任家,又怎么可能会在昊天城中名声大噪?若不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又怎能引得无数仙家子弟趋之若鹜? “就凭我。”任意朱唇轻启,淡淡吐出三字。 然后便一剑递出。 挽江见到那抹惊天剑势,神色一凝,神色慌张地抽身后撤。 可那股剑势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竟然以势不可挡之姿朝他汹涌奔流而来。 天幕上空,横生一条剑气长河。 看着穷追不舍的剑气,挽江暗自咒骂一声,若不是自己此时身负重伤,自己势必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挽江眸中闪过一缕狠色,然后运转体内灵力,朝着那条奔腾汹涌而来的剑气长河轰出一掌。 一道数丈之宽的巨大手掌轰出,与那道声势浩大的剑气长河碰撞在了一起。 “砰!” 巨大的手掌抵在剑气长河上,气势恢宏的剑气同样在其掌心出肆虐。 最后那条剑气长河之水被挽江的一掌分为两截,数之不尽的剑气从他身旁两侧奔涌而过。 挽江看着那呼啸而过的剑气,长眸半眯,他怎么感觉这一剑与先前某人斩落的那一剑这般相像? “他就是这般胜过你的?”终于,任意清冷的嗓音裹挟着灵力在挽江的耳畔边响起。 虽然她话里并未具体提及谁,可挽江还是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他大致已经猜到任意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 挽江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之前为何会觉得隋便手中的那柄长剑有些眼熟,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柄通身雪白的长剑剑名灵犀,一直都是任意的佩剑。 他没想到隋便与任意这竟然会相识。 而且任意还将佩剑灵犀交到了隋便那小子手上。 这其中的意思挽江哪怕是个白痴也能想到了。 “看来他确实是成长了。”任意那张如千年冰霜般的脸庞中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 她始终记得那个人间少年在重伤卧榻之时对自己说出的那番“荒唐”之言,也清楚地记得他答应过自己要来天上寻自己。 挽江看着她脸上的那抹笑意,突兀间想到了云家的那个小子,原来还有人比自己更白痴。 “任姑娘,若是你肯放在下一马,我答应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找隋便的麻烦。”挽江郑重其事地说道:“若是姑娘不信我可以以自己的道心起誓!” “不必了。”任意摇摇头,拒绝道。 挽江闻言刚要松口气,紧接着让他如芒在背坠通体冰凉的清冷嗓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只要把你宰了,也就不存在找不找麻烦一说。” 话音刚落,她便高高举起手中那柄随手使来的长剑,然后眼神冰冷地斩落。 刹那间天地之中生出一条落于九天之下的剑气瀑布。 本就身负重伤的挽江亲眼看着那条气势磅礴的剑气瀑布朝自己垂落而下。 数之不清的凌厉剑气将那道身形尽数淹没。 从神性隋便手上死里逃生侥幸活得一命的挽江却被守在天门前的任意一剑斩杀。 死的不能够再死。 等到漫天剑气消耗后,任意将手中的长剑随手一丢,然后就转身准备重新踏回天门内。 “都到这里了,就不打算下去看看?”一道身姿修长的人影倚靠在天门上,朝任意这边看来,笑眯眯地问道。 “不用了,他答应过我会来找我的。”任意抿了抿朱唇,摇头道。 若是杜行甲在场,绝对能够一眼认出此人的身份。 当初在高昌城中就是他“威逼利诱”非要带自己登天。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让其得逞。 所以他任摘星只能带着自己的宝贝侄女两人登天而上。 “看样子那小子的实力当真是一日千里,若不是挽江的保命手段过于高深,可能就轮不到你出手了。”任摘星啧啧感慨道。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可当任摘星亲眼见到断臂残羽狼狈至极的挽江出现在天门前时,他甚至生出一丝震惊。 身为道玄境的天人挽江竟然差点一少年手上,这件事若是传回昊天城绝对能够引起轩然大波。 “阿叔,你应该能够想到那并非是隋便。”任意淡淡说道。 她知道以现在的隋便绝对不可能走到如此的高度。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一下嘛。”任摘星笑吟吟地说道。 任意神色古怪地瞥了任摘星一眼,“阿叔只要不在酒后胡言乱语就可以了。” “那能怪我吗。还是不是兄长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年少时便名动昊天城的任家二爷满脸无辜地说道。 “我不管。”任意耸耸肩说道:“若是家中除了阿叔还有其他人知道了他的错台,那阿叔就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了。” 任摘星闻言眼角一阵抽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自己这宝贝侄女自从在西洲回到天上后就未曾在她脸上见过一抹真正笑意。 虽说还谈不上整日以泪洗面但那脸蛋可是明显又清瘦了几分。 若不是修道资质极佳,本就是千年罕见的道胎,只怕这修行破境的速度也要因此耽误了。 为这事自己那大哥没有少找过自己,非要问清楚他们在人间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哪敢把自己侄女“私定终身”之事给抖搂出来,每每只得小心翼翼地搪塞过去,生怕说错半个字。 若是真要被兄长知晓了此时,显得了还有隋便这么一个人在自家宝贝女儿的心头上,以兄长的脾性,隋便多半会被卷入一场无妄之灾。 任摘星也就纳闷了,这趟人间之行游历天下九州,见过那么多的年少天才,自己宝贝侄女怎么就偏偏对那小子青眼相加。 是,那小子确实也很不错,这一点即便是心高气傲的任摘星也不得不承认。 可他们两人若真想“修成正果”,隋便若真能够让自己那个兄长正眼相看,仅仅是很不错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极为优秀,优秀到让昊天城中的那帮仙家子弟青年翘楚在其面前黯然失色,优秀到让自己的大哥摒弃门当户对之观,优秀到与任意站在一起让众人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之事。 望着已经走远的那袭红衣,又扭头看了眼那座被云遮雾绕的人间,任摘星叹了口气,“小子,可别让我家妮子等太久。” ... 在南诏境域与蜀地的交界之处。 有两道风尘仆仆之人一前一后而行。 其实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走在最前边的那人头束道簪,只是如今的长发已经有些许凌乱。 脸色煞白嘴唇干裂,甚至嘴角还有血污。 身上那件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的流云法袍已经破烂不堪,一条衣袖更是直接从肩出被人扯去,露出白皙的臂膀。 跟在他身后那人脸色有些苍白,身后以麻绳背着一枪,手中还提着一枪。 身上那件粗布麻衣要已经破碎不堪,裸露的上半身身躯健硕,孔武有力,只是在他肩头至腹部之处有一条深深的血痕。 鸿云子抬头看着前边的那座挂着破旧幡子茶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脚下的步子加快的几分。 而跟在他身后的杜行甲只是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任由后者朝着那间茶摊铺子走去。 “小二,来一壶祥云龙井。”鸿云子走进茶摊后,清了清嗓子,吩咐道。 正在忙着招呼茶摊中其余客人的小二听到这句话后转头看向鸿云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来砸场子? 他们就是摆在路边的一间茶摊,小本买卖,哪来的祥云龙井来卖? 莫不说他们这没有,即便是那些经营有善的百年老字号茶庄也不见得有这祥云龙井。 “没有。”小二将抹布搭在肩上,直截了当地说道。 穿的这般破破烂烂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听到小二对自己不耐烦的语气,鸿云子怒上心头,没想到区区一个泥腿子也敢对自己这般说话。 若是放在以往自己甚至不会低头俯视这群蝼蚁,可眼下这群蝼蚁竟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小二,来一壶茉莉,再来两个烧饼。”就在鸿云子刚要动手之时,随着茶摊外突兀响起一道嗓音,赤裸上身的杜行甲缓缓走了进来。 当店小二的目光落在杜行甲的赤裸上身,落在那道略显狰狞的伤口上时,在路边摆摊其实也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他偷偷咽了口口水。 身负重伤的他见过,缺胳膊断腿的他也见过,可是像这位这样明明身负致命重伤可偏偏旁若无事的好汉猛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来了客官。”店小二赶忙跑上前去,殷勤招呼道。 他全然不知就在刚刚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客官,这店里没有位置了。”店小二环顾一圈,见到本就不大的茶摊内已经座无虚席,于是只得抱歉道。 “无妨,我跟那人拼个桌就行。”杜行甲抬手指了指鸿云子那边,说道。 店小二朝着杜行甲手指的方向看去,瞧出正是刚才吵着要喝祥云龙井的主。 看到后者并没有异议,然后就笑呵呵地说道:“那客官您先去坐,一壶茉莉茶两张烧饼马上就给您上。” 杜行甲点点头,然后朝鸿云子那边走去。 “不介意我坐这吧?”杜行甲走到茶桌前,问道。 当然他也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开一条凳子坐在了鸿云子的对面。 有谁没够想到,就在前不久还打生打死将一片绵延千里的翠绿竹林毁去大半的两人如今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间简陋的茶摊上喝茶呢。 鸿云子没有吭声,自己要的那壶祥云龙井就没了结果。 “客官,这是您要的茉莉茶和烧饼。”店小二恭敬地一路小碎步跑上前来,招呼道。 他心有余悸的瞥了眼这位风尘仆仆的男子,只是离着数步自己就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 而原本热热闹闹的茶摊也因为这两人的到来噤若寒蝉。 过往歇脚的客人皆是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明眼人只是看他手边以及背上的长枪就知道这位肯定就是练家子,虽然胸前有道狰狞的伤口,可他依旧神色自若,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痛苦之色。 只凭这份气魄就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张口就是祥云龙井,他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他们自然想不到若不是鸿云子一心想过天门,大概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这种凄凉地步。 不过鸿云子天霜山山主的身份更是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杜行甲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鸿云子,又转头对店小二说道:“麻烦再来两张烧饼。” “得嘞。”店小二连连应道。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好汉猛人竟然会这般谦逊有礼。 “此时估计天霜山已经大破了。”杜行甲看着闭目养神的鸿云子,淡淡说道。 说完就将拿起一张烧饼,然后将另外一张推到了鸿云子面前。 鸿云子缓缓睁开眼眸,低头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张烧饼,用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然后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将烧饼拿了起来。 杜行甲给他倒了杯满是茶沫子的茶水后,又推到他面前。 咬了一口烧饼的鸿云子此时再也端不住架子,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杯茶端了起来,然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杜行甲在抿了口茶水后一口一口咬着手上的烧饼,两人之间再没有了交谈。 看着举止怪异的两人,茶摊中的许多人已经猜测这两人多半是认识。 将那张烧饼如同囫囵吞枣般吞咽下的鸿云子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我还以为你们山上的神仙已经不食五谷。”杜行甲神色平静地说道。 茶足饭饱后的鸿云子点点头,“自从被师尊带入山中修行后,确实已经辟谷很多年了。” 杜行甲点点头,然后又咬了口烧饼,没有了下文。 “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能够与我平分秋色。”鸿云子看向对面的杜行甲,凝声说道。 听到平分秋色这个词,杜行甲微微抬眸,手边那柄白帝重枪铮铮作响。 即便是如此,鸿云子始终是没有改口,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若是没有你将我拖住,天霜山也不可能会败得这般彻底。” “是你太高估自己了。”杜行甲在咽下最后一口烧饼后,如实说道。 “不管是刚愎自用也好,技不如人也罢,输了就是输了,我鸿云子认了。”这位天霜山之主沉声说道。 “客官,您要的烧饼。”店小二一边喊着一边碎步跑了过来。 当他觉察到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后,神色一变。 咋滴了这是? 然后他看向光着一条膀子的鸿云子,心中腹诽道:“你都这么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了怎么还敢招惹这种猛人,是嫌弃自己命长吗?”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鸿云子旁若无人地同杜行甲说道。 店小二闻言赶忙挪步走来,他可不想蹚这趟浑水。 “你说。”杜行甲又拿起一张烧饼,道。 鸿云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我徒弟封天山或许已经落在隋便手上了,自从他第一次在太安城与其交手战败之后我便知道天山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够再胜过隋便了。” “我希望在我兵解以后你能够帮我照顾下封天山。”鸿云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的修道天赋极好,只是跟在我身边心性或许不佳,以后跟在你身边修行希望能够带他走上正途。” 杜行甲没想到鸿云子会对自己说这种事。 “我答应你。”杜行甲沉声应了下来,“不过前提是他还活着。” 鸿云子叹了口气,点点头。 “要不要再来一张?”杜行甲问道。 即便是要上路总要吃顿饱饭。 鸿云子摇摇头,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其实都是一个味。”他看着杯中漂浮着的茶沫子,苦涩笑道。 随后他又抬头看了眼天霜山所在的方位。 随着气运之庭被某人推翻,聚敛于人间的磅礴气运此时此刻又归还于人间。 在他眼中正有数之不尽的气运如过江之鲫般朝自己头顶飞掠而过,最终落于朝堂之上,降于江湖之中。 想来在这股磅礴气运之心,整座穹陵州在未来的百年之内,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就是不知道那些获得泼天富贵之人知晓幕后真相之时会不会对某人感恩戴德呢。 只不过这些就与他无关了。 “是时候了。”鸿云子略微吃力地站起身来,呢喃道。 终究还是没能够回到天霜山。 没能够再见山门一眼。 杜行甲亲眼注视着鸿云子走出茶摊,然后堂而皇之的地盘膝坐于宽敞的官道之上。 “师尊,徒弟有愧于天霜山...”鸿云子神情悲凉地说道。 旋即他低喝一声,一道紫色天雷自九霄云上轰然砸落,降临在他头顶上空。 与此同时,一道虹芒自天霜山方向急掠而来,迅若奔雷。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赶到时,官道之上已经没有了师兄的身影。 整座人间也再无鸿云子的气息。 “师兄。” 青云双目缓缓闭合,最终还是喊出了那声不曾在太安城中说出口的称呼。 第二百八十四章 归程归城 大梁西洲。 高昌城。 此时在城门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站着一位黑衣少年。 这位少年目若朗星金质玉相,不管是进城去的还是出城来的,但凡有人经过他身边都会忍不住多打量一眼。 这个黑衣少年一看就不是从高昌城的这方水土能够养出来的人。 可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挺鼻薄唇清新俊逸的少年就是从高昌城中走出去的。 “又回来了。”隋便抬头望着城门楼上高高悬挂的“高昌城”匾额,他伸了个懒腰,神态慵懒地说道。 古人都说“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当初隋便离开高昌城时是七品的云骑尉,可如今随着他的身份暴露,在太安城中他那仅有的一官半职也已经被免去。 若是没有那场玄武门之变,以及之后的去往蜀地荡平天霜山,那如今重新回到高昌城的隋便其实也算是落魄还乡。 至于身上那件料子普通寻常的黑衣,也与锦衣沾不得半点关系。 隋便跟随着人群慢慢走进城中。 其实已经有眼尖的城门守卫注意到了他。 毕竟那张面孔太过于引人注意,而且最重要的是隋便曾经在高昌城内担任过陪戎校尉,统率过黑骑,曾经名动整座西洲。 只是将随便认出的那名守城校尉并没有声张,而是默默抽身迅速赶往了郡守府。 当隋便走进城中后,一股夹杂着肉饼香味与浓烈高粱酒的酒香气息扑面而来。 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隋便咧嘴一笑,在他的认识中天下再好的酒菜都抵不过一张牛肉大饼。 当初杨老夫子带着他逃离帝凰城,一路向西奔走,什么苦没有吃过。 虽然当时只要有一口吃的杨老夫子都会让给自己,可在那逃亡之路上还是食不果腹的日子居多。 当他们一行三人终于来到高昌城后,杨老夫子用身上仅有的三文钱给隋便买了半张牛肉大饼。 是的,仅仅只是半张。 那时的青云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当他抱着那半张牛肉大饼后便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完全顾不得半点礼仪风度。 想来那时的杨自在在见到隋便这副样子后应该是极为自责的。 隋便走过热闹非凡的街头,穿过略显冷清的巷道,终于见到了那座寻常至极的院落。 隋便抿了抿薄唇,没有立即走上前去推开院门,而是在台阶下踌躇不前。 这大抵就是人们所说的“近乡情怯”吧。 最终隋便还是一步步踏上台阶,然后举起手臂作出一个轻叩门扉的动作。 只是尚未等到他敲响那扇老旧的院门,院门就被人从里边轻轻打开了来。 映入隋便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但不知道是不是隋便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老人比自己离开时要苍老了许多。 突兀见到隋便的杨自在神情也是一怔,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可他轻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感觉到疼痛后这才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来都来了还傻站在门外做什么,真把自己当客人了?”杨自在没好气地说道。 然后他便转身朝堂屋里走去。 被晾在门外的隋便看着那道背影,摸了摸鼻翼,然后讪讪一笑,随后他用于走进了已经离开多日的院落,然后轻轻将院门掩上。 那方石桌还是原来的石桌,那座葡萄藤架也还在那,就连那棵杏树也还在。 感受着这种熟悉的感觉,隋便眉眼微弯,脸上的笑意更盛。 当然,杨老夫子的脾气还是那么不好。 隋便原本是想走进堂屋去的,可没想到原本进了里屋的杨老夫子又走了出来,然后手里边多了一壶酒和一盘茴香豆。 “站着干什么,坐啊。”杨老夫子瞪了他一眼,喝道。 隋便讪讪一笑,然后赶忙坐在了石凳上。 看着杨老夫子将酒壶和茴香豆放在了桌上,隋便眼角一阵抽搐,在他记忆中老夫子可是滴酒不沾的。 “一切都顺利吗?”坐下身来的杨自在先给隋便斟了一杯酒,然后轻轻推到他面前,神情严肃地问道。 隋便轻嗯一声,“原来的那座天霜山不复存在了。” 杨自在闻言微微一愣,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隋便看向杨自在,看着这个大半辈子都在为自己,为那个已亡的大隋布局落子的老人,嗓音温醇地说道:“那个天霜山不在了,我们大隋的仇报了。” “好!好!好!”杨自在缓过神来后一边拍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接连喝出三个好字。 这些年一直落在自己心上的这块心病终于了结了。 当初大梁之所以能够兵临帝凰城下正是因为有天霜山的缘故。 若是没有天霜山的暗中出手,起于微末间的大梁本该在虎牢关一役时就该兵败如山倒了。 那时的杨自在有信心能够胜过那个大梁,但是他不确信可以赢过那座强大无比的天霜山。 所谓人力有穷时,最终大隋还是在那场国战败了。 帝凰城被攻破,阿房宫被焚,烽火连城数天数夜。 这些年来杨自在每每在深夜独自一人落子,然后复盘,就是为了能够推翻大梁。 而那座偌大的天霜山也成了杨自在心中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纵使他博古通今学究天人,可终究难敌那群动辄腾云驾雾搬山填海的修道之人。 但如今,坐在对面的隋便却告诉自己天霜山灭了,大隋的国仇报了,这怎能不让他心神激动?! 隋便看着这副模样的老夫子,没有吭声,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然后轻轻同后者碰了碰,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脸上笑容可掬的老人更是朗声笑道:“此事确实值得当浮一大白!” 说完便端起酒杯,将杯中酒饮尽。 这次轮到隋便给杨自在倒酒了。 杨自在看着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庞,将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攥起。 虽然隋便并没有同自己说起天霜山究竟是如何覆灭的,但他清楚,这绝对不会是一件简单事。 恰恰相反,这绝对是件难如登天之事。 可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做到了。 “吃了很多苦吧?”杨自在轻声问道。 隋便听到这番话后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抬眸笑道:“其实还好。” 其实天霜山一行又何止是吃了很多苦,他数次都是九死一生,甚至在破除黑棺那次已经是双脚都迈进了鬼门关。 只是这其中的辛酸苦楚隋便都不能够同这位老人提起。 这大概就是许多人口中的“报喜不报忧”。 有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若是再同心疼自己的长辈提起,只会让他们更加揪心。 杨自在看着酒杯中的酒花,既然他不愿细说,那自己便不问了。 “就在前不久李汤禅位,大梁太子李济民顺势登基称帝,随后大梁的这位新帝便颁布旨令,大赦天下。”杨自在缓缓说道。 “这件事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隋便点点头,应道:“李济民这般做无疑又赢得了民心,他大概也是想借此事来打压有关玄武门之变的流言蜚语。” 说到这,隋便就觉察到杨老夫子看向自己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隋便端起酒杯,“你不会觉得是我撺掇的他在玄武门斩杀太子李雍和吧?” “我知道不会是你。”杨自在摇摇头否认道。 虽然不是隋便的谋划,但即便是眼光独到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李济民走了一招妙棋。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种弑兄之事可不是常人的能够做得到的,更何况所杀之人还是大梁的储君,以后的君王。 古往今来,在那青史之上,李济民大概是独一人。 “当初为什么选择李济民?”杨自在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后,好奇问道。 隋便手臂搁在腿上,然后用手掌托腮,在考虑了好久后,这才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是觉得他更适合当皇帝?” “所以你就成全了他。”杨自在沉声说道。 若是隋便没有选择让步,那么在天霜山荡平以后,杨自在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让这座江山换个姓氏。 隋便报以笑意道:“当时也是局势所迫。” 当时他若是不选择踏上灵力修行,那他们一行人或许很难走出太安城。 杨自在闻言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倒了杯酒,然后抿了一小口,不再吭声。 隋便看着同自己秋后算账的杨老夫子哑然失笑。 当初若不是老夫子千里借文运至太安城,隋便的琉璃无垢身多半也不会铸就成功。 他知道眼前的老人并非是痛恨自己的选择,而是...气不过。 “这座江山本该是你的。”迟暮之年的老人悠悠开口道。 他才应该是这万里疆域之主。 “只要日月所照之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江河所至之处能够海晏河清,那么那张龙椅由谁来坐又有何区别呢?谁是这江山之主又有什么干系呢?”隋便灌了口酒,神色平静地问道。 “你心倒是大。”杨自在闻言冷哼道。 但是也正因为隋便的这番话,杨自在的那双眉眼又舒展了开来。 “都是您教的好。”隋便笑吟吟地说道。 说到这,隋便顿了顿,然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了起来。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满脸庄严恭敬地对着正襟危坐的杨自在作揖行礼。 “隋便多谢太傅这些年的呕心沥血!” 此时隋便看向杨自在的眼眸中已经是雾气朦胧。 这个在太安城中的风云诡谲中不曾低下头来,在天霜山一战哪怕血肉剥离也未曾呜咽过一声的少年,对着身前这位满头白发的迟暮老人,言语哽咽。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这一拜,一拜到底。 ... 杨自在今日高兴,所以那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隋便将已经酩酊大醉的杨自在搀扶回床榻上,然后替他盖好床被。 “先生,以后您也不必如此劳心费神了。”坐在床边的隋便轻声说道。 当年大隋的太傅杨自在虽然名为自在,但身在其位的他数十载以来却从未得过真正的自在。 以老人的学识手段,天地之大又何处去不得,可是老人却偏偏待在贫瘠的西洲,守着高昌城这一亩三分地,画地为牢十多年。 就是因为这里远离帝京,最适合隋便成长。 隋便抿了抿薄唇,没有再打扰老人的清梦,或许这是先生这些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然后走出堂屋,轻轻掩上屋门。 隋便就这样静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凳上,食指轻轻敲打着石桌,然后时不时将一颗茴香豆丢在嘴里慢慢咀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座小院的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进来。”隋便闻声淡淡说道。 随着那两字落地,原本就虚掩的院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 一道人影从院门的间隙中匆匆走了进来,低首弯腰,在走到石桌前时匆忙跪地叩首,毕恭毕敬地喊道:“下官郭守仁叩见太子殿下。” 隋便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高昌城太守,听着这个并不算熟悉的称谓,笑而不语。 “起来吧。”隋便淡淡说道。 他对郭守仁的到来自然不会感到诧异,自己都已经堂而皇之的从城门下走过了,若是郭守仁再连这都不知道,那他这个郡守也就不用干了。 听到吩咐后的郭守仁从地上站起身来,静静地站在一旁。 “郭郡守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我前脚刚进院您这后脚就跟进来了。”隋便将一颗茴香豆丢在嘴里,笑吟吟地说道。 郭守仁闻言神色一变,慌忙跪下,道:“殿下恕罪,下官不敢做出僭越之举,只是城门一名校尉见到殿下返回高昌城这才回禀郡守府,下官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看到又跪在地上的郭守仁,隋便食指轻敲桌案,“难不成郡守大人非要我再说一句起来?” 在官场久经打磨的郭守仁这便又站起身来。 尚且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位一城之郡守,便跪下了两次。 “郭大人,想必你也已经从太傅这边知晓了我的意思,我已经不再是大隋的太子了,所以太子殿下这个称谓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隋便神色平静地说道。 “殿下。请恕老臣不能答应此事!”郭守仁这次没有跪下,而是作揖行礼沉声回道。 “殿下体内流淌着的是大隋皇室的血脉,其身份尊崇岂能是说放弃就是要放弃的!” 隋便没有吭声,静候下文。 “殿下身为大隋太子,身负国仇家恨,又怎能轻言放弃!老臣恳请殿下重整旗鼓,为大隋而战!”郭守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重整旗鼓。”隋便将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边,“好一个重整旗鼓,郭大人,你跟随在太傅身边多年,想必他的诸多落子你心里或多或少也清楚,我想问你,若是真要揭竿而起兴复大隋,我们有几分胜算? 郭守仁沉吟了片刻,郑重其事地回道:“下官不知。” “七成。”话音未落,隋便就已经开口说道。 郭守仁闻言神色微微诧异,就连他也没想到其胜算会这么高。 七成,用来颠覆一个王朝,继而延续另外一个王朝的气数国运,这个胜算已经很高了。 可既然如此那为何隋便还选择放弃,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他人?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这小子为何会放大好河山不要?”隋便仿佛看穿了郭守仁的心思,主动开口问道。 “下官不敢随意揣测圣心!”郭守仁神色一变,低头沉声应道。 “要死人的。”隋便悠悠开口道:“会死很多人的。” “殿下!”听到隋便这番满是妇人之仁的话,郭守仁顾不得君臣之纲,猛然抬头,低喝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打仗怎么可能不会死人?殿下切莫不可有妇人之仁!” 隋便并未动怒,只是淡淡笑道:“那按郭大人的意思,本殿下是不是应该以大隋太子的身份号召天下,让藏身于各洲道,各郡县的大隋之人揭竿而起,兴复我大隋?” 郭守仁闻言并没有急忙应声,他总觉得殿下这番话里的语气不对。 “说到底,郭大人看中的只不过是我这一身的大隋皇室血脉,选择的是我这重大隋太子的身份,讲究的是一个师出有名而已。”隋便笑吟吟地看着已经是满身冷汗的郭守仁,道。 “郭大人,你想要做新隋的开国功臣我并不反对,甚至是觉得这是件情理之中之事。”隋便继续说道:“但你若真是为了一己之欲将我连同你一块绑在一起,这是不是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下官不敢!”郭守仁刚要跪地叩首,就被一只臂膀将身子托扶了起来。 “当然,若是郭大人当真没有这份隐晦心思,那就是我隋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先同伙大人你赔礼道歉。”隋便一边将郭守仁的身子托扶起来,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郭守仁此时后背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不管如何,当年那些蛰伏在各州道郡县的大隋遗臣大多都已经娶妻生子,已经过上了寻常人的生活,或许他们心中一直还有兴复大隋之志,可若是真为了我的一己之欲就让他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 “这些话或许太傅不方便同你们说,毕竟你们当初是奉他的命令行事。”隋便目光深邃地看向郭守仁,“所以这声对不起便让我来说吧。” “是我隋便辜负了像郭大人这般大隋臣子的期望,抱歉。”隋便对郭守仁作揖行礼道。 “殿下使不得啊!”郭守仁一边避让一边神色惶恐地说道。 这与君王下罪己诏又有何区别?!他郭守仁又如何能够担得起?! 隋便直起身来,那道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郭守仁的身上。 郭守仁看着眼前神色坚毅的少年,已经明白了后者绝对不会踏出那一步。 “下官明白了。”郭守仁沉声道:“下官替他们拜谢殿下的宅心仁厚!” 只是这刚要跪拜的身躯就又被隋便给拦了下来。 “郭大人,你若是真要拜的话,也该是要拜那位。”隋便指向院门那边,说道。 郭守仁面露狐疑之色地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当他见到站在门口的那人时,神色一震,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虽然他远在西洲边陲之地,可大梁新帝的画像还是由礼部发往了各州道郡县。 郭守仁见过那张画像,画像之人与眼中之人虽不能说毫无关系,但就是一模一样。 “皇...”郭守仁刚要开口就被乔装打扮离开京城的李济民摆手打断道:“免了。” 郭守仁万万没有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李济民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高昌城中。 “郭大人,要不您先退下?”李济民满脸笑意地商量道。 此时的郭守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该听谁的吩咐了。 “郭大人,你可不要陷害我啊。”隋便苦笑道。 若是自己开口让他下去他才肯动身,那这一幕落在李济民眼中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虽然自己也不用向他辩解。 “启禀陛下,微臣告退了。”郭守仁对着李济民行礼后,毕恭毕敬地说道。 李济民轻嗯一身,如获大赦的郭守仁这才退出这座院落。 当他走出这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院后,心有余悸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差点因为脱力瘫坐在地上。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这一座小院中,竟然会有两位“真龙天子”。 郭守仁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吩咐道:“回府!” 既然那位已经彻底没有了兴复大隋的心思,那他也就不再做那种“死灰复燃”的荒唐事了。 只是... 郭守仁掀开车厢厢帘,看着那扇虚掩的院门,“只是本该坐镇太安城的新帝为何会出现在这边陲之地呢?他找寻上这位又有何心思打算?” 当然,这些已经不关他郭守仁的事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下九州 见到郭守仁离开后,没有半点风声便突兀临驾高昌城的李济民满脸笑意地看向隋便,“怎么?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隋便闻言哑然失笑,“还用我请啊。” 李济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然后一步缓缓迈下台阶,一边朝那座葡萄藤架下走去一边打量着规规矩矩的小院。 他没有想到只是从这座极为朴实的民家小院中竟然走出了隋便,而且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位学究天人桃李满天下的杨太傅也应该在这里。 一座小小院落,竟然能够这般藏龙卧虎。 “不用跟我客气,坐。”隋便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随意说道。 李济民对于他这番“无礼”并没有半点芥蒂,然后撩动了下衣袍慢慢坐下。 “郭守仁,时任高昌城郡守,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封疆大吏,在往年的官员考核中也皆是甲等,没想到他却是你的人。”李济民盯着隋便,笑眯眯地说道。 隋便捏起一颗茴香豆放在嘴里,摇头道:“他并不是我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杨老夫子的学生,算是我的半个同门。” 李济民没有半点架子的抓起一把茴香豆,一颗接着一颗地丢到嘴里,细细咀嚼,道:“有什么区别吗?” 郭守仁是杨自在的门生,杨自在又是大隋的太傅,而眼前的隋便身上又有重大隋太子的身份,换做是谁都会觉得郭守仁所效忠的是隋便。 “区别就是他效忠的是大隋,而并非是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大隋太子。”隋便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这家伙倒是半点都不客气,竟然一抓就一把,他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明白了。”李济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到底他们若真要行事,需要的并非是隋便这个人,而只是他这个大隋太子的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够师出有名,而只有师出有名,才会名正言顺。 “这些乱臣贼子!”李济民笑骂道。 隋便闻言呵呵一笑,“都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没想到咱们的皇帝陛下一边吃着主家的东西还一边骂着主家人,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厚颜无耻了些?” 若是有大梁朝臣在场听到隋便这番话后不说被气昏过去也得怒发冲冠目眦尽裂。 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之言! 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座江山都大梁李家的,又何来隋便口中的主家一说。 更何况身为臣子,当然如今的隋便已经没有了官职在身,已经是一介布衣,一个平头百姓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言称厚颜无耻,这不是以下犯上是什么?! 不过身为皇帝的李济民显然并不介意这个。 “放心,朕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这般地步,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他们不横生事端,我始终会将他们当做我大梁子民对待。”李济民正色道。 隋便闻言这才将那碟茴香豆推到李济民面前,报以笑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他们先谢过陛下了。” “少来!”李济民佯怒道,不过他还是又极为实诚地抓起一把茴香豆。 “房玄策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隋便岔开话题,问道。 “他在准备今年的科举,虽说我对他极有信心,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所以我来到西洲一事并没有告诉他。”李济民如实说道。 “你这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就没有给他个一官半职?”隋便狐疑问道。 李济民闻言露出一副狐疑神色,“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家伙的性子,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也是。”隋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以他孤高自傲的性子,确实不会答应这种事。” 房玄策看起来虽然文文弱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那性子真要起来比谁都要执拗。 “天霜山的事我听说了。”李济民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 “嗯。”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李济民抬眸看向隋便,虽然他已经确认那个消息的真实性,可时至今日他却始终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掌控了人间世俗王朝数百年的天霜山当真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这座庞然大物的毁灭,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亡国的太子。 能够以一人之力荡平整座天霜山,这在李济民看来简直就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可眼前这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人竟然当真做到了。 没有了天霜山的存在,人间王朝的气运就不会再被剥削,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 而且若是让普通百姓知晓了此事,那隋便在民间的威望势必会水涨船高,甚至都会超过他这位皇帝陛下。 假若真到了那时,作为大隋太子的隋便若真想兴复大隋,那胜负之分绝对不会再是五五之分。 “多谢。”李济民郑重其事地说道。 多谢他替大梁,替整座人间荡平了天霜山,呈现一副大梁无霜的局面。 多谢他即便是拥有了极高的胜算也并没有半点起兵复国之意。 隋便闻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济民一眼,笑道:“不客气。” 其实李济民大可不必说这声谢谢。 他隋便不管是荡平天霜山还是放弃争夺天下,都有自己的打算。 而大梁以及李济民,无非应了一个“恰到好处”而已。 “所以你这次特意来西洲,总不至于是为了来感谢我的吧?”隋便沉声问道。 他可不觉得李济民会为了这声“谢谢”而特意不远千里赶来边陲之地。 李济民抿了抿薄唇,将手中那把尚未吃完的茴香豆放在了桌上,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掌,神色凝重地问道:“隋便,你听没听过‘夺鼎’一事?” “这么快...”当隋便听到“夺鼎”这两个字眼后心中腹诽道。 许佛那个家伙还让自己回来静候消息,这不自己前脚刚进家门这消息就紧跟着屁股来了。 “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隋便又在心中暗自想道。 隋便不知道的事,就在某座云缠雾绕的山涧之中,一道正御风而行的白衣身影却因为他这句话而打了一个喷嚏。 许佛揉了揉鼻翼,忍不住嘀咕道:“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虽然隋便心中是这般想的,可他脸上神情却没有半点破绽,神色平静地问道:“你说的这个‘夺鼎’是什么?” 李济民若有若无地看了隋便一眼,解释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天下其实并不只有我们穹陵州,在此之外,还有另外八州,也就是说这座天下其实是有着浩然九州。” 隋便闻言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应道:“这个我早就有所耳闻。”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欺骗李济民,虽然这件事杜叔与杨老夫子并没有同自己提起过,可任姑娘告诉过自己。 在那一个月的相处之中,于隋便而言不止是与喜欢的姑娘朝夕相处岁月长这么简单,还有他从任姑娘口中知晓了天下并非只有穹陵州这么大,除此以外还有其余的八州。 分别是金甲州,沧鸿洲,百泽州,北霜满州,正天福州,蒿霞地州,拜天道州。 而在这浩然九州之中,穹陵州不仅是疆域最小的,而且也是实力最弱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九州山河的存在,那应该也听说了分别主宰这九州的强大势力。”李济民深邃的目光看向隋便,说道。 他并没有好奇隋便为何会知晓浩然九州的存在,以后者的际遇与关系,若是说不知道这个才会让李济民感到匪夷所思。 隋便微微点头,“知道一点儿。” 当初任姑娘告诉自己,金甲州之所以叫做金甲州,只是因为在那里有座名为金甲王朝的存在。 那座金甲王朝以制甲为主,练气为辅,传闻金甲王朝中的大匠炼制出来的金甲巨人足有百丈之高,其强悍程度足以匹敌天象境炼气士的法相真身。 但别忘了这些金甲巨人皆是没有感知痛觉的存在,所以除非将其彻底摧毁,不然它会同你一直厮杀下去。 而且最恐怖的是传言金甲王朝自建立以后已经炼制出了近万尊金甲巨人。 这一万尊金甲巨人就是一万个天象境炼气士,即便是这么多的天象境炼气士换做道玄境出手也要杀上不知多少天,甚至最后还可能会灵力枯竭,更何况是这悍不畏死不知恐惧的金甲巨人呢。 所以这万尊的金甲巨人也成了金甲王朝的立国之本。 沧鸿洲最大的势力并非是王朝,而是一座名为鸿宗的仙门势力。 这座天鸿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天霜山一样,掌控着人间的世俗王朝,敛刮人间气运。 不过与天霜山不同的是,这座天鸿宗掌教据说在百年前就已经踏入了接引境,如今是否已经破开瓶颈跻身到了道玄境就不得而知了。 百泽州是天下九州之中最没有纲常伦理之处,因为掌管百泽州的并非是人族,而是妖兽。 没错,在那里已经化形的妖兽作为主宰者,而普通人族则是完全沦为了血食。 可以说整座百泽州都充斥着蛮荒未教化的气息。 北霜满州与正天福州两州相接壤,可以说每隔十年就会有一场大战,而主导这场惊天大战的正是大源王朝与大奉王朝。 这两大王朝都是有着近千年国祚的超级王朝,即便是这两州大陆上的修行宗门也必须依靠他们而活,遵守这两大王朝法度,不敢逾规越矩丝毫。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这两大王朝竟然没有接连不断的大战而衰败,国力反而在连年大战的砥砺下蒸蒸日上。 这两大超级王朝中皆有道玄境大能坐镇,甚至传言还不止一位。 至于蒿霞地州与拜天道州相对而言则是平静许多。 这两座州地皆是由圣地宗门所掌控,前者是一座名为圣霞宗门的势力一家独大,而后者的执掌者则是仙英圣地。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大宗门圣地中也都有道玄境的盖世强者坐镇。 所以如此一来,穹陵州倒是显得无比寒酸。 要知道在天霜山中算上青云也仅有三名接引境的强者。 这三人之中,青云叛出天霜山,姜寒画地为牢在忘川洞天中隐世不出。 所以其实偌大的山门中也只有身为山主的鸿云子独木支撑。 当然,如今鸿云子也已经兵解于世,所以明面上也只有赶鸭子上架被迫主持大局的青云了。 “若是不算天霜山,如今的大梁可以说是穹陵州的霸主。”隋便沉声说道。 可是这霸主只怕连其余八大势力的附庸力量都比不过。 此时的大梁就宛若一个稚童,而接下来要站在他面前的是八尊动辄焚天煮海的神仙。 甚至隋便都觉得这般比喻已经很委婉了。 李济民自然也清楚大梁若是真要同别州那些底蕴源远流长的超级王朝相比,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这夺鼎之争大梁又必须要参与,所以思前想后就只有一人能够担任这份重担。 那人就近在眼前的隋便。 “等等。”隋便觉察到李济民递过来的目光后,出声打断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我代表大梁参与九州之上的夺鼎之争吧?” 李济民点点头,“正是。” 说完他便看向隋便,后者并没有表现出暴跳如雷,没有答应同样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不语。 “你先同我说,什么叫做夺鼎?”隋便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终于开口问道。 他早就应该想到李济民对自己提起夺鼎之争就是打算要让自己参与其中。 先前许佛的意思也是要让自己参与这场将九州的天才妖孽皆是聚集在一起的夺鼎之战。 可他偏偏要同自己卖关子没有告诉为何叫做夺鼎。 当初在天霜山上多对自己透露点内幕能死啊?! 况且这也不能够算是内幕吧! 此时就在隋便的心念刚一生出,远在千里之外的许佛便是又打了个喷嚏。 李济民听到隋便这般说,眼神一亮。 既然隋便对此事感兴趣,那就表示多半有戏。 他就担心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西洲,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吃了一顿闭门羹。 若是隋便铁了心拒绝自己,那自己也拿他没有办法。 总不能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参加夺鼎之争,这不是逼着他起兵兴复大隋嘛! 不过好在眼下隋便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 李济民清了清嗓子,刚才的茴香豆属实有点吃多了。 “夺鼎之争我也是最近刚知晓的,毕竟按照九州之上的约定,夺鼎之争是每隔百年会举行一次。”李济民沉声解释道。 “相传天下九州在远古时期并未被汪,洋分隔,而是一整片广袤无垠的疆域,当然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无从考究。” “那时人族初立,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族近乎汇聚了大陆上近乎七成的气运。” “后来天道恩赐,不断有术法神通如甘霖般从天而降,有缘者得之,就是这样洪荒古陆上出现了第一拨人族修士。” “而随着这一小撮人族修士的出现,他们自然而然地也感应到了虚无缥缈的气运存在。”李济民抿了抿薄唇,而后娓娓道来。 “所以他们便联手以最古老的术法神通铸就了可以镇压九州龙脉的玄黄母鼎,用来汇聚蕴含于龙脉中的人间气运。” 说到这李济民顿了顿,“后来天下分九州,可这尊传闻中的玄黄母鼎却并破碎分离,而是不知被谁带去了一座古老遗迹当中。” “所以你口中的那尊玄黄母鼎并未在九州之上?”隋便闻言打断道。 李济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知道所有参与夺鼎之争的人都要进入那座古老遗迹之中。” 隋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何要参与这场夺鼎之争。” “因为在夺鼎之争中的胜出者可以获得鼎中的一缕玄黄气运。”李济民对他并没有半点隐瞒,毫不避讳地坦言道。 “而这缕玄黄气运若是能够成功融入一国的国祚之中,便可延长国祚,平添数百年的国运。” 根据李济民多方打探得知,九州之地的势力除了穹陵州从未在夺鼎之争夺得魁首之外,其余八州都曾或多或少地得到过那缕玄黄气运。 隋便闻言揉了揉下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都是无利不起早。” 李济民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心湖上掀起的波澜,凝声问道:“怎么样?” 隋便食指轻敲桌面,狐疑问道:“为什么非要是我?” 秦鸾可以,尉迟恭也可以,甚至是程咬金也可以,他身边能用之人不少,可为何偏偏是自己。 听到隋便这般询问,李济民苦笑一声,“是我之前没有解释清楚。” “按照夺鼎之争的规矩,进入那处上古遗迹之人不得超过而立之年,不过细想之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也不想自家的青年一辈与别家修行了数百年的老妖怪对上,这不是铁定的血本无归嘛。” “这样设下了年龄的限制,如此一来一旦踏进上古遗迹的差不多都是同龄一辈,至于最后谁能够夺鼎胜出就凭各自的本事了。”隋便接过话去,说道。 “就是这样。”李济民点点头,盖棺定论般说道。 “我明白了。”隋便嗓音平静道。 李济民再次问道:“你意下如何?” 隋便看向李济民,看向这位大梁的新帝,笑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李济民闻言微微一怔,他这才想到自己手上根本就没有能够与之相等的筹码。 若是自己说许他泼天富贵多半会换来后者的白眼。 有些人生来不会在乎这种身外之物,而在李济民的认知中隋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声望?名利? 还此时李济民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手上却没有能够打动隋便的东西。 难不成自己要让出半壁江山与他,同他划江而治? “行了,你先回去吧。”就在李济民仍在权衡纠结之时,隋便已经下逐客令道。 敢对当今皇帝陛下下逐客令的,只怕隋便还是第一人。 李济民脸上没有半点怒意,毕竟眼下是自己,是整座大梁有求于他。 他缓缓撑起身来,满含希冀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隋便身上离开过。 “我就下榻在城南的齐郭客舍中,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李济民沉声补充道:“无论你的决定是如何。” 隋便点点头,“不送了。” 转身离去的李济民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已经忘了以朕自称。 目送着李济民离开院落,当那扇院门被顺手带上后,隋便看着石桌碟子里所剩不多的茴香豆,神色恍惚。 就在此时,堂屋那扇原本紧闭的屋门被人从里边推了开来。 隋便闻声转头望去,一脸肃穆之色的杨老夫子已经一步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先生你什么时候醒的?”隋便问道。 “从郭守仁进门的时候。”杨自在不苟言笑地回了一句。 既然是这样,那隋便与郭守仁以及李济民的谈话他都应该听到耳中了。 杨自在看着碟中已经见底的茴香豆,神色不悦地问道:“他就这么不客气?” 隋便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一语双关之意,但他也不能反驳什么。 毕竟先生虽然没有反对自己的选择,可这并不意味他作为前朝遗臣的他就能够接受这位大梁的新帝。 更何况如今他所提之事在外人眼中于自己而言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见到隋便缄默不语,杨自在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死死盯着他,许久之后神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你是怎么想的,给我交个底吧。”杨自在沉声说道。 “我想去...” 隋便这句话尚未说完,杨自在就已经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就猜到!” 隋便见状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是不是捅马蜂窝了。 “去吧去吧!”杨自在满脸愠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隋便,怒声呵斥道:“这次你就算死在外边我也不会让杜行甲给你收尸的!” 话音刚落,一身粗布麻衣的杜行甲就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然后一头雾水地看向葡萄藤架下的一老一少,问道:“咋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再见天山 见到站在门口处的杜行甲,杨自在神色一怔,他没想到杜行甲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不过等他缓过神来后还是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是亲口问问他吧。” 杜行甲转头看向隋便,后者耸耸肩,叹了口气,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值得他这般大动肝火?“杜行甲以心湖涟漪的手段询问道。 紧接着隋便便将李济民登门造访并且将夺鼎之争的事如实告诉了杜行甲。 杜行甲闻言露出一丝恍然神色,然后并没有立刻发表...... 《神庭》第二百八十六章 再见天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