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才录》 一. 仇杀(1) 东海之滨,有一个小小的山村,一条小河流过村边,直通大海。村子就在河的西侧,而河东则是连绵的群山。 王家庄不算大,只有百余户人家,村里有几个大户人家,所谓大户,拿到别处自然不算什么,但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也足够让人艳羡的了。 王家是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有好地几百亩,耕牛十几头。王员外有一双儿女,女儿招财十一岁,儿子名唤奇才,刚满十六岁,极爱读书,但读的都是些闲书,一见圣贤的经书便要头疼。 王员外望子成龙,每日将儿子圈养在家中读书,学些无趣之极的圣贤之道,再加上一个无趣之极的先生,闷得他七窍生烟,多亏师母时不时地病上几天,先生常要回家照顾,奇才方能休上几天大假。 感谢师母,好人一生有病。 二牛是王家的牛倌,长得人高马大,很会打架。虽说奇才是少爷,但他长得如豆芽菜一般,遇事又不肯后退服软,平日若不是二牛护着,不知要挨多少打。因此他们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当着别人的面二牛还肯装模作样地叫一声少爷,背地里却常“奇呆”“奇呆”地唤着。 这一日,王奇才偷偷溜出书房,跑到后院,二牛正在角门处等着,见了他一声招呼,两个少年一路小跑来到村外,趟过那条小河,信步上山。 走了几里地光景,清风习习,满目苍翠,奇才脚步轻快,心情格外舒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里期盼着昨天布下的兽夹能让他们有所收获。 二牛在前面带路,躲开横生的枝杈,来到一棵大树下,他小心翼翼地扒开乱草,只见一个兽夹子空落落地放在那儿,不禁骂道:“他妈的这么滑头,吃了牛爷的食儿跑掉了,肯定是狐狸。”骂骂咧咧地又向山上去。 第二个兽夹又是一无所获,真是令人失望。 直到第三个兽夹左近,远远就看到地上有血迹,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随风飘来,二牛兴奋地道:“嗬,这回是个大家伙,奇呆,我打赌是夹到了狼!不对,应该是老虎!” 奇才却有些不安,一个小小的兽夹怎么会夹到狼和老虎,二牛真是胡说八道!又走了几步,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地上全是淋漓的鲜血,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二牛已弯下腰去,自地上拣起兽夹,上面全是血,“这家伙,竟然给甩脱了,肯定在前头!” 他们顺着血迹走了几十步,前面是一片荒草地,那片草到处倒伏着,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压过。 二牛道:“就在这儿了,它跑不了!”奇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喊道:“你小心些!” 二牛却满不在乎,“没事儿,这家伙受伤了,看我怎么收拾它!”提了一根棒子在草丛里细细地搜寻。 奇才紧握着一根粗大的树枝,紧紧跟在二牛身后,心里忽上忽下地扑腾。 二牛突然大叫一声,直愣愣地呆在当地,他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奇才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上前去,一看之下,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呆立当场。 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他的胸前有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去了心肝,他的头发披散着盖住脸,看不清楚模样,头和脖子只连着一点皮肉,似是被人一刀砍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原来竟是如此可怖,如此让人恶心。奇才已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去看,忽觉肚里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二牛忽地掉转身子,扯住奇才就跑,却被脚下的树根拌了个跟头,两个人齐齐滚落在地,狼狈地爬起身,也不辨方向,跌撞撞地跑下山去。 直跑得气喘吁吁,心跳得擂鼓一般,一路跑到山脚下,看见哑巴的房子才略略定下心来。 哑巴是王家的佃户,一个人住着两间土屋,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的喜好是在山脚下的坟头上喝酒,喝一杯倒一杯,极是败家。 二人推开哑巴的屋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奇才道:“或许他又到坟头上喝酒去了。” 两个少年出了土屋向东几十步,远远地见到那座坟头,哑巴正坐在坟边,孤零零的背影甚是凄凉。 他仰头喝干了一碗酒,却用手抓着什么在吃,远远地看过去,手上的东西红乎乎的,似是还滴着血。 两个人如今好似惊弓之鸟,全然见不得红色,见状急忙跑开,二牛边跑边道:“他吃的一定是猪肝!是猪肝!”奇才的眼前全是山上血淋淋的场景,胃里翻腾不止。 回到家,奇才依旧是心神不宁,一闭眼便看到尸体的惨状,夜里动不动便大叫着惊醒,王夫人一直叨咕着:“这孩子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撞到什么脏东西了?” 奇才多少受了惊吓,在家里消停了两日,每日都在假装看书,实则胡思乱想。 那一日他坐在书房里,拿一本书撂在膝盖上,不知道多久都没翻动过。忽然门砰地一声开了,吓得他自椅子上跳了起来,却是妹妹招财闯了进来,她叫道:“哥,村里来耍猴的了,快去看,快去看!”说着用胖胖的小手一把抓住奇才,uu看书 ww.uuknhu 硬扯着向外走。 王家庄这地方,耍把戏的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每次来村民们都如过节一般。等兄妹两个到的时候,麦场上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似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就连从不与他人来往的哑巴都在,二牛也和几个混混挤在人堆里。 人群喧哗着,像滚开的水一般热闹。 招财拉着奇才向人群里挤,胖胖的身子灵活地自众人腋下钻过,一直钻到最里面,场内的景象便一览无余了。 一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场中,将一面锣敲得像要震破耳朵似的,他敲了一会儿,便将锣放下,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左手擎着,直直地竖起。 那汉子右手一招,一只脏乎乎的小猴子蹭地一下便蹿上了竿子,几下爬到竿顶,小家伙顺着竹竿爬上爬下,时不时伸出爪子搔搔头脸,样子灵活又滑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猴子耍了半晌,那汉子便又拿起锣敲,敲几下便住了锣,瘦高汉子将锣面翻转,向围观的人群伸了过来,众人立时便散了一半,余下的人有的扔几个铜板进去,打在锣上叮叮脆响,瘦高汉子不时叫道:“谢赏!” 奇才低头摸摸口袋,幸好兜里还带着些钱。掏了一把铜钱出来,正要扔过去,忽听当地一声大响,震得他耳朵“嗡”地一声,瘦高汉子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似一块大石砸下来一般,那面锣差点落到地上去。 锣中已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两寸见方的一块牌子,看样子似是铁铸的,牌子上隐隐有字,奇才伸长脖子望过去,见那上面是个“风”字。 二. 仇杀(2) 这么一块小东西,本没有多重,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声威?奇才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手劲,偏了头去看,见哑巴低头转身,慢吞吞地离开。 奇才心道,铁牌子又不当钱花,这不是戏弄人吗?却见瘦高汉子对着哑巴的背景高声道:“谢胡大爷赏!明晚我们兄弟定当登门拜谢。” 奇才心中迷惑,哑巴姓胡吗?村里人从来都叫他哑巴,没听说过他姓什么叫什么,这个耍猴儿的怎么会知道? 此时那瘦高汉子钱也不要了,也不耍猴了,收拾好了家什,带着猴子就走。村民还没有看够,一片叫嚷之声,那瘦高汉子全都不理,头也不回地去了。 奇才愈加不解,这么一块不起眼的铁牌,还要兄弟几人登门拜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正想不明白,二牛走了过来,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铜钱,笑嘻嘻地揣进自己怀里,向着他挤了挤眼睛,奇才立时会意,自身上又摸出几文钱给招财,哄着她拿去买好吃的,自己一溜烟地随着二牛走了。 到了村外无人处,奇才在一块大石上坐定,二牛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奇才哼哈答应着,心不在焉。 二牛道:“猴子屁股真的是红的哎!” “嗯。” 二牛又道:“家里的大黄牛有些不爱吃草,是不是生病了?” 奇才低着头没吱声,心思又飘到那个死人身上。 二牛道:“明天我们上山……” 奇才突然打断他,问道:“二牛,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兴许是个逃犯。”二人都未明说是谁,但都心知说的是山上的死人。 奇才道:“或许是江湖寻仇,否则怎会下手如此毒辣?”此事在他心里翻腾了几日,除此之外,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二牛想了想道:“你说他的心哪儿去了?” 奇才摇了摇头,其实心里想的是,或许已被人拿去下酒,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二牛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上山看到?” 奇才没有回答,二牛也沉默下来,两个少年相对枯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共同的秘密压在心头,让他们感觉极为沉重。 奇才向着远山呆呆地看了半晌,脑袋里全是那死尸的样子,淋漓的鲜血,挖去的心肝,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却又刺激万分,忍不住想再去看上一眼,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忽地站起身道:“去看看!” 二牛在后面跟着,两人趟过小河,一路爬上山去,与往日不同,这一路他们谁都不想说话,两个人只顾埋头向前,各想心事。 眼看快要到死尸的所在,奇才的心又开始咚咚乱跳,已能想像尸体腐烂的样子,肚子里开始一阵阵地抽筋。可低头搜寻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真奇怪,人不见了! 草丛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地上是已发黑的血迹,一堆苍蝇嗡嗡叫着四处乱飞,鼻子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奇怪,尸体哪儿去了? 两人在周围寻了许久,没有找到尸体的痕迹,只发现那边树下有零星的血迹,点点滴滴断续向前,一直向着山下而去。难道有人将尸体移走了? 二人顺着血迹行走,时而钻进草丛,时而跃下大石,看来移尸之人身体相当健壮,扛着尸体尚能行走自如。 在一条小溪边,他们差点失去了尸体的踪迹,多亏几只苍蝇引路,才又寻到路径,原来那人在溪水中走了十几步,流水冲刷掉了他的痕迹。 走了一个时辰光景,到了一处密林之中,脚下是厚厚的树叶,发出湿腐的气息,一脚踩上去软软的,树荫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本来热热的身子一下子感受到凉意。 又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飘来,本来星星点点的血迹忽地变成一大滩,鲜血四处横流,情景极是骇人。真是怪了,死了好几天的人,哪儿来这么多血,居然越流越多。 二人在血泊周围打转,遍寻不见尸体,正疑惑间,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个人影,奇才叫道:“在那边!” 正想奔过去看,忽然“扑通”一声,树上掉下一个人来,差点砸到二牛身上,他吓得一下子蹦到一旁。 这人仰面朝天躺着,大睁着两只眼,表情颇为瘆人,胸前一道长长的刀痕,将衣服和血肉一起撕裂,看样子人已是死了,尤为可怖的是,他的一条腿齐根而断,不知所踪。他的面色灰白,脸上全是血迹,虽只看了一眼,两个少年都已认出,这便是方才村里耍猴戏的汉子。 二牛抖抖地问道:“那个人刚才不还是两条腿么?”他黑黝黝的脸有点泛青,看来是受了惊吓。 奇才强撑着站在那儿,没有掉头就跑,忽觉脖子一凉,伸手一摸,满手鲜红,惊得向后一跳,抬头看去,见一只猴子倒吊在树上,尾巴在树枝上打了个结,猴头已不见踪影。 两人齐齐地喊了一声,没命地跑开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似地。 奇才真的很害怕,怕林子里钻出什么人来,一刀要了他们的命,二人一刻不停地跑到山下,见了村子里的炊烟,才慢慢停下脚步。 二牛喘着气道:“这怎么又死了一个?”奇才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就着河水洗着身上的血迹,心里尚在砰砰乱跳。 太阳要落山了,等奇才到家的时候,厨娘已经开始上菜,招财守在桌子边,举着筷子巴巴地等着。 王夫人喊道:“奇才,你跑到哪儿去了,今天娘给你做了好吃的,红烧猴头……”奇才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直呕得不住地吐绿水。其实家里做的是红烧猴头菇,不过那晚他终究没有吃饭。 第二天闷热得要命,坐着都要出汗,奇才念了半天书,直到晌午才出去,和二牛两人一起撒着欢跑到河边。天气炎热,村民无处消暑,都会到河里来捉鱼。几个半大小子正在河里扑腾。uu看书w.uuanshu 二人赶紧脱了衣服跳下河去,一个猛子直扎到水底,河水极为清凉,让人暑气顿消,心清气爽。 这河连着东海,夏天鱼儿极多,浅水处有细小的泥鳅,在脚趾边钻来钻去,弄得脚底痒痒的,两个少年捉了几条鱼,用草拴上,心情格外舒畅,好了,今天又有鲜鱼吃了。 正玩得高兴,忽听岸边一个后生大叫:“杀人啦!”霎时众人都围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斜斜地躺在河边,身子在岸上,脑袋却在水里,一条胳膊齐肩而断。 有人喊着跑回村子找人,几个胆大的还在围观,奇才默默地走到一边,二牛跟过来,低声道:“奇呆,咱们是不是撞邪了,他妈的每天都撞到死人,要不找老刘婆子驱驱邪?”奇才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件事太扫兴了,两人再也无心玩水,穿上衣服,拎着鱼去了哑巴家,平日他们打些野味,都在哑巴家里烹煮了食用。 今日哑巴却不在,屋门大开,屋子里却空着,二人跑到坟边去看,还是不见人,却见那座坟头旁边又新挖了一个大坑,倒似要起一座新坟,坑旁是新挖出的泥土,一只铁锹扔在一旁。 二牛叫道:“奇呆,奇呆,快来!”奇才转过去一看,只见坟前摆了一壶酒,但没有菜蔬果品,只端端正正地供着一只胳膊,一条大腿。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转身就要走,忽地后颈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奇才只觉身体一麻,顿时四肢发软,全身无力,像烂泥似的堆在地上,二牛扑倒在旁边,也是一动也动不得。 三. 仇杀(3) 三个汉子站在坟旁,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小的老者,身边是一个短硬胡须的大汉,一个白面无须的书生。 那大汉咬牙道:“胡可风手段如此毒辣,竟残害兄弟们的身体,此行与猪狗何异!”书生道:“他在此献祭,坟里埋的莫不是……马奔雷?” 大汉一把抓起铁锹,疯狂地向坟头铲去,嘴里念道:“姓马的,我要掘了你的坟头,把你的骨头拿去喂狗!”三两下便将坟头掘开,露出一副枯朽的棺材。 大汉持锹向棺盖铲去,铲得棺盖呯呯作响,棺盖上白烟猛地升腾起来,直扑大汉的脸,那大汉突然惨叫一声,扔掉铁锹,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翻滚不止。 老者叫道:“有毒!老四,忍着点!”拔出刀来,刷刷两下,竟将大汉双目剜掉,大汉满脸鲜血,哀嚎不止,书生急忙为他上药包扎。 只听有人哈哈大笑,哑巴自林中走出,开口道:“霍老大,你还真下得去手,连自家兄弟的眼睛都挖了。”奇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哑巴是会说话的! 那书生见了他,大骂道:“胡可风,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在棺材上下毒!” 哑巴说道:“霍老七,你说这话真是好笑,老话说最缺德的事儿便是挖人祖坟,我兄弟入土十多年了,我在他棺上下药,是保自家兄弟泉下安宁,若不是你们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怎么会中毒?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已寻来的晦气。” 霍老大冷笑道:“胡可风,我说江湖上怎么没了你的踪迹,原来跑到这儿来当缩头乌龟,你这头一缩就缩了十多年,却让我们找得好苦,我还真怕你早早死了,老三老八的仇无处可报,总算老天有眼,让我兄弟找到你的踪迹,今天咱们的账也该清了。” 书生恨恨地道:“如今又加上三位哥哥的性命,我霍家五条人命,都丧送在你这狗贼手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胡可风笑道:“霍老七,你不会数数儿吧,怎么只有五条人命?你们找不到我,那是你们没本事,我可是每年都去你霍家堡转上一转,生怕你们哥几个活得太滋润,霍老七你娶了几房媳妇了?你的媳妇怎么都那么短寿,你就没想过?” 霍老七怒道:“原来是你下的黑手!” 胡可风哈哈大笑道:“干得漂亮吧!你也真是没脑子,只当每个都是暴病而亡。江湖上都传言霍家堡不干净,有邪祟作怪,怎知是我胡可风的手段?你也不想想,我一个人过着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地娶妻生子呢?” 霍老大忽地面色苍白,说道:“我那孙儿,莫非也是你……” 胡可风更加得意,笑道:“你总算还没老糊涂,你说,我兄弟早早死了,断子绝孙,你怎么能当爷爷呢?我怎么能让你享受什么天伦之乐呢?前年你的小孙儿出世,你喜欢得什么似的,也难怪你喜欢,那小子白白胖胖,我见了都不免心生喜爱,他那么爱吃糖果,我稍加引诱就......” 霍老大脸色变得铁青,说道:“你,你这畜牲,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胡可风恨恨地道:“好笑!当年你杀我兄弟满门的时候,可曾放过他的一儿一女?他们死时的样子,我如今还时时梦到,我每天都在想,我兄弟怎么死的,你们霍家就要怎么还!你们拿他的心肝下酒,我就要拿你们的心肝下酒!你们断他的手脚,我也要你们断手断脚!” 月光下他的脸色极为可怕,奇才紧张得浑身发抖,江湖上的仇杀如此可怕,胡可风为了报仇,隐居村里多年,装聋作哑,即使受人欺侮也不还手,丝毫没有显露武功,一旦出手,却连妇人孩子也不放过,心机之深沉歹毒令人不寒而栗。 霍老大道:“老四,你可好些了?”霍老四叫道:“大哥,我没事,咱们杀了这狗贼!” 霍老大道:“姓胡的说了这些,不过是要惹我们发怒,自己乱了手脚,咱们可不能落了这恶贼的圈套。” 胡可风大笑道:“霍家兄弟个个没脑子,否则那三个笨蛋也不会死在我的刀下!” 那三个死人原来全是哑巴杀的,想到三人的惨状,奇才又有些肚子里泛呕。 霍老七道:“姓胡的,我们兄弟依照江湖规矩,约你今晚相斗,你怎么暗下黑手,将我三位哥哥杀害?” 胡可风道:“我与他们单打独斗,怎么就违背了江湖规矩,难道非要等你兄弟六人约齐,倚多胜少,这才算光明正大?这就是你们霍家堡的规矩?当年霍老三和霍老八与我兄弟二人相争,那是两个对两个,虽则他们死了,也还算条汉子,哪像你们几个这般脓包!”几句话说得霍老七哑口无言。 霍老大道:“胡可风,我霍家与你血海深仇,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咱们不死不休,又不是比武切磋,用什么江湖规矩!老四老七,抄家伙上!”倏地拔出一口刀来,猛地扑上,直向胡可风面门砍来,只听叮地一声,胡可风举刀架住,他的刀只有二尺多长,却是平日用的砍柴刀。uu看书.uanh.co 霍老七拔剑纵身,嗖地一下跳起来一丈多高,凌空刺向胡可风。奇才平日里上墙上树,已是极为灵活,哪曾想他跳得这般高,简直如飞鸟一般。 胡可风一刀砍出,霍老大闪身躲过,柴刀砍在一株小树之上,喀嚓一声,树干折断,这一刀若是落在身上,定会将人砍作两段。 奇才不禁暗暗咂舌,原来江湖争斗的威势竟如此惊人,相比起来,平日里村里混混们打架,简直如挠痒痒一般,毫无意思。 一时间三人战在一处,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霍老四手持一根铁棍,蒙着双眼侧耳听声,每当胡可风到他身边,霍老七都大喊一声:“老四前面!”霍老四便一棍向前打出,霍老七喊道:“老四后面!”他便一棍向后甩去。 霍老四出手颇重,棍子带着呼呼的风声,胡可风并不敢硬碰硬招架。三个人你来我往,几条人影在奇才眼前飞来飞去,看得他胆战心惊,既害怕又极为过瘾,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忽听胡可风哎哟一声,左腿已挨了一刀,一瘸一拐,身子大不灵便,霍老大道:“点子受伤了,老四老七加油上啊!” 霍家三兄弟精神大振,攻势愈急,胡可风顿时左支右绌,嗤地一声肩膀又中了一剑,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亡命于霍家兄弟刀下。 忽听胡可风大喊一声:“老四身后!”霍老四铁棍回身横扫,霍老七正纵身而过,当时一声惨叫,落于地上,抱着两腿翻滚起来。胡可风笑道:“哈哈!霍老四真是英雄,将自己兄弟的腿打折了!” 四. 仇杀(4) 他欺霍老四目不能视物,胡乱指挥,实实是奸诈无比,霍老四一时不察,竟中了他的诡计,误伤了自己兄弟。 霍老四怒道:“你这奸贼!”挥动铁棍,向胡可风发声处扑去,他双眼已盲,行动颇多不便,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胡可风回手一刀便割破了他的肚子。 霍老大抢步上前,一刀逼退胡可风,叫道:“老四莫急,你与老七先料理下伤口,姓胡的伤势也不轻,我慢慢跟他耗,只流血也流干了他!” 他持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胡可风肩腿受伤,行动不便,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眼看支撑不了几时。 霍老四扯破衣服,拦腰围了几道,在身前打了几个结,身上血势稍住。霍老七坐在地上,两腿腿骨尽断,全身颤抖不止,想是十分疼痛。 胡可风眼看抵敌不住,一刀猛向前劈,霍老大纵身后退,胡可风忽地撇了他,回身向霍老七砍出一刀,霍老七抬剑招架,重伤下气力不加,竟是没架住,宝剑立时落地,连带一条左臂也被胡可风柴刀削去,霍老七的叫声凄惨之极,奇才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霍老大急道:“老七!”赶着来救,挥刀劈向胡可风后背,胡可风向前猛地一扑,竟在地上打起滚来,他快速地滚来滚去,似个肉球一般,手中柴刀连挥,竟是迅疾异常。霍老大上下跳跃躲避,一时手忙脚乱。 奇才心想,这定是书上写的什么地堂刀法。 天色已晚,他已看不清楚几人的打斗,月光下只见人影晃来晃去,耳中惨叫声不断,不时有血点崩到脸上,奇才努力大睁双眼,想看清谁输谁赢,却见两条人影叠在一起,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忽地便滚到他的身边,惨白的月光下,胡可风狰狞的面容一闪而过。 他紧紧咬着牙齿,一只耳朵血肉模糊,半边脸全是鲜血,两手十指却插在霍老大的胸口,好像是撕扯活人心肝的厉鬼。 霍老大的刀却正正地插在他的肚子上,整柄刀已全部没入,只余刀柄还在外面。 胡可风忽地张开口,向霍老大脸上咬去,霍老大尖声厉叫,用力向外推搡。胡可风却紧抱他不放,二人纠缠着翻滚到一边。 慢慢地两人分开,各自伏在地上,先还有些声响,后来一切归于沉寂,好似已没有一个活人。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自已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奇才只觉嗓子发紧,心头打颤,想起身跑开,却一动也动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四个死人。耳边传来二牛急促的呼吸声,想必他也十分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他的手指动了一动,慢慢地感觉复苏,浑身已能慢慢活动,奇才心中一阵惊喜,立时便想站起来逃掉,忽见地上缓缓爬起一个人来,顿时吓得不敢再动。 那人慢慢站起身子,双手以棍拄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高大。 他摸索着向前,侧耳倾听,口中唤道:“大哥!老七!你们在哪儿?”原来是霍老四,他竟然没有死。 霍老四向前走了几步,忽地身子摇摇欲坠,似是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道:“难不成你,你们都死了吗?”声音已有些微微发颤。 奇才屏着气不敢说话,霍老四向前爬了几步,正碰到胡可风的尸首,他摸索了半晌,忽地仰头大笑道:“姓胡的,你也有今天!天可怜见,我霍家大仇得报!” 他脸上包扎的衣带已然掉落,双眼处只余两个黑洞,肚子上鲜血流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不知是包扎的带子,还是自己的肠子。 霍老四又摸索着向前,已到了奇才身前几步之内,奇才心中咚咚大跳,想要起身逃跑,却两脚发软,行动不得,忽听二牛一声大叫,已被霍老四捉住。 霍老四一手捉住二牛肩膀,问道:“你是谁?”二牛脸部扭曲,牙齿咯咯作响,似是疼痛难忍,嘴里早说不出话来。 霍老四又道:“原来是那个小鬼。”他稍稍放松了手,问道:“快说,我大哥七弟呢,是不是死了?” 二牛道:“他们,都在那边,伏着一动不动,不知死了没有?” 霍老四一把扼住二牛的咽喉,喘着气问道:“还有一个小鬼呢?快去看看我大哥和七弟,若是耍什么花招,我拧断他的脖子!”说着顺手一划拉,正捉住奇才的左腿,抡将起来,向身后一甩,摔得他头晕眼花。 奇才好不容易爬起身来,走过去查看,只见霍老大胸前十个指洞,早已气绝身亡,霍老七颈部中刀,也已死了,胡可风全身血肉模糊,已是毫无生气。 霍老四尚在一迭声地叫,“快说!我大哥和七弟如何?” 奇才想了想,说道:“你七弟四肢断了,好似是晕过去了,你大哥伤得很重,好像还有口气,我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你,你自己来看吧!”边说边弯下腰去,慢慢地拾起胡可风的柴刀。 霍老四道:“在哪儿?引我去看!”一手拖着二牛,一手撑地,循声爬了过来,奇才双手紧握柴刀,手心里全是汗,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 霍老四拖着腿,慢慢地摸索过来,奇才退后了两步。 他一手卡住二牛咽喉,一手向霍老七身上摸去,忽地一声厉叫:“老七~~”手上用力,二牛立时双腿连蹬,喉咙里咯咯声响。 奇才再不迟疑,双臂举起柴刀,uu看书 .ukanhu 使尽全身力气,向着霍老四后颈劈下,扑地一声,一片血雾迎面扑来,满目红光中见霍老四的脖颈似是立时折了,头向下一耷,身子猛地向前扑倒,一动也不再动。 奇才的心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地站着,脚像被钉到地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二牛爬起身来,抚着胸口咳嗽着说道:“奇,奇呆,你把他杀啦!”奇才闻言一声大叫,掉转头便跑。 他一口气跑过小河,跑上了岸,也不知为什么要跑,心里只一个念头,快跑,快跑!离他们远远的。耳边听着身后有人跟着,扑通扑通的水声逼近,奇才心头更加惊慌,顺着河岸没命地狂奔。 忽听二牛在后边喊道:“奇才!慢点!等等我!”奇才这才停下脚步,忽觉腿脚发软,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二牛跑过来,喘着气道:“奇才,你,你杀了霍老四,你可是救了我的命,牛哥欠你一条命,这事,这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咦,你,你还拎着刀做什么?”奇才立时像摸到烫手的木炭一般,一下子将柴刀丢在地上。 他弯着腰不住地嘶喘,好似要断气一般,嗓子里似有把火烧着,难受得要命,好不容易慢慢地安定下来,觉得身上疲乏异常,心里惊疑不定。 忽听二牛道:“这是什么?”他俯身拾起柴刀,细细地端详,那刀柄想是经一番恶斗,后半截已被削落,露出里面的一块布头,二牛用手一扯,扯了块白布出来,就着月光,只见那布上弯弯曲曲画着些线条,不知是什么意思。 五. 藏宝图 他上下左右地摆弄着看,嘴里嘟囔道:“这鬼画符似的什么东西?” 奇才伸手抢了过来,凑到眼前观看,见那上面影影地写着些字,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二牛一巴掌拍了奇才一个趔趄,“奇呆,我们发了,这是藏宝图!” 奇才一手揉着疼痛的肩膀,一边狐疑地道:“真的假的?” 此时前面火把闪动,一帮人吵嚷着过来,奇才忙将白布向怀里一揣,迎了上去。 这些人是王家的下人,见自家少爷晚上未归,一路寻来。奇才被押送回去,免不了一顿责打,一连半个月都被关着不许出门,除了读书吃饭,便是捧着那块白布仔细端详。 白布已然泛黄,显见得很有年头,左边写着两个大大的篆字--“井冢”;中间是些曲曲弯弯的线条,分明便是地图;右下角有三个字,分别是“刘”“宋”“杨”三个姓氏,这三个字字体各个不同,似是三个人的手书,“刘”是潇洒的行书,字体颇见功夫;“宋”歪歪扭扭,好似那人不怎么会写,勉强描出了这个字;“杨”笔势甚粗,颇有雄壮之意,写字者似是个纠纠武夫。 细看那副地图,线条纵横交错,布成以一条粗线为中心的网状,线条上面标记着些奇怪的符号,有圆有方有叉叉,不知是什么意思。 奇才每日看着这地图,苦思冥想,渐渐脑袋里有了一些推测。好不容易禁足期结束,忙跑出去找二牛,他就住在王家后院的一间草房里。 二牛正在炕上呼呼大睡,奇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叫道:“二牛,起来!” 二牛纹丝不动,依旧鼾声如雷,奇才使劲去推,二牛迷迷糊糊地坐起,嘟嚷道:“我昨天晚上和铁蛋赌钱,输了几十文,刚才做梦,正掷了一手豹子,眼看就要赢了,你偏来捣乱!” 奇才道:“几十文算什么?咱有藏宝图呢!不知道埋着多少宝贝!”二牛一下子就精神了。 两个少年将白布铺在炕上,头挨着头凑过去看,二牛道:“这曲里拐弯的,怎么像牛肠子似的,是寻宝路线吧?” “对!这就是路线图,这条粗线,一共拐了四道弯,就是通往藏宝地的正路,这些周围的线条,都是岔路,是用来迷惑人的。你看这些,就是这些圆圆的符号,我猜这是门。每条岔路分岔的地方,都有一个叉叉符号,应该也是门,只是这些门都是错的。最后这个大圆套着小圆,就是宝藏地点!” 二牛问道:“那这些四四方方的是什么符号?” “我也说不准,或许是一些机关,这么复杂的路线,肯定埋着个大宝藏,怎么能没有机关呢?四方符号可能就是机关的标记,按图去寻宝,便能躲避这些机关的暗算。” “奇呆,你可真聪明,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是,跟奇才哥混吧,咱哥俩儿一起发财。” “你说那儿能埋着什么宝藏?” “胡可风拿着当宝贝似的,肯定是个要紧的东西,说不准是一本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等我找到宝藏,便能照着修炼,成为武林高手。” “那敢情好,可是到底要去哪儿寻宝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儿写着井冢,应该是在井里吧?”对于宝藏地点,奇才也不知从何下手,根本无迹可寻。 二牛向炕上一躺,泄气地道:“天下那么多井,上哪儿去找?没劲,一张宝图又不能当饭吃。” 奇才望着藏宝图,粗线尽头那个大圆套着小圆的符号,好似闪闪地发出光来,带着无限的神秘,向着他不断招手。 他将藏宝图放在枕头下面,每日都要拿出来看看,想象着自己得到武功秘籍,变成绝顶高手的情景,不禁心荡神驰。 这天他读过了书,回到卧房休息,习惯性地向枕头下面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心里一慌,一下子掀开枕头,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脑袋里嗡地一声,藏宝图呢?藏宝图哪儿去了?奇才在床上一通乱翻,被子褥子扔了一地,只剩下光光的床板,可依然不见藏宝图的踪迹。 他将被子抖了又抖,又用剪刀剪开了枕芯,发了疯似地在房间里到处乱找,衣服、书丢得满地都是,可那副井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点影子也没有。 奇才跑了出去,跑到书房,跑去爹娘的屋子,到处乱翻,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王夫人叫道:“奇才,你在找啥?要拆家吗?”奇才喊道:“没什么!”便跑到外面去了。 他在院子里细细地搜索了三遍,连鸡窝狗窝都掏过了,可仍旧是一无所获。折腾了好久,奇才终于绝望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卧房,坐在光板的床上,望着满地狼藉发呆。 一阵风吹过,窗子呼嗒作响。那窗子不是关着的吗?奇才顿时心生疑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窗外的大树轻轻摇晃着枝条,发出沙沙的声响,并没有什么人。 他坐回到床上,望着窗户,心道:“难道我露了行迹,被哪个武林中人发现,偷偷进来拿走了藏宝图?” 正左思右想,忽然“砰”地一声响,门被撞开,胖丫头招财扑了进来,倒把奇才吓了一跳。 招财伸手便捉住他的胳膊,uu看书wuukashu.cm 摇晃道:“哥,哥,带我去放风筝吧!我好想去放风筝!” 奇才心里正烦,哪有心思放风筝,正想推开她,忽见她手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有点点的血迹,招财撅着嘴说道:“一早我就来找你,你去念书了,我摔了个大跟头,手都磕破了,你看,流了好多血呢!” 她把手递了过来,奇才看着看着,忽地握住她的手,三两下解开白布,展开来一看,正是那副“井冢”。 藏宝图失而复得,他心中欢喜之极,只是那图的一角被血迹污染,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了,奇才记得那里的线条很乱,有好几个符号,却也不太敢确定。 他再也不敢将图随处乱放,心道:“当然是记在心里最牢靠,图丢了都不要紧。” 奇才自小便有神童之誉,体格虽然不济,脑袋还是灵光的,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也称得上博闻强记。他用了三天时间,将藏宝图背得滚瓜烂熟,那曲曲弯弯的线条几乎印在脑子里,一闭眼就是。从入口到藏宝地,一共拐了四道弯,中间有五条岔路,经过六个门,共有八处机关,或者九处。 奇才猜测,宝藏应该是“宋”“刘”“杨”三个人的,他们绘制了这张宝图,各个签上自己的姓氏,约定后日一道来取。至于是只有这一张地图,还是三人手中各有地图,那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这图为何到了胡可风手里,更是个再也无法解开的谜了。 一日,奇才约了二牛一道上山,两个少年在山顶那棵最高的老槐树下挖了个坑,将藏宝图深深地埋了进去。 六. 被掳(1) 过了些日子,奇才的师娘终于没熬过去,死掉了,先生又请了长假料理家事,奇才便如从前一般自由了。 哑巴家贴了封条,其实不用封也没人敢再进去,村里人到那儿都绕道走,就是见到了奇才和二牛,也都躲着不敢上前,好像他们是瘟神附体一般。 这场惨烈的仇杀过去了一个月,慢慢地没了痕迹,若不是上山时常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土房,奇才几乎要将此事淡忘了。 一日,他刚和二牛从山上回来,到了山脚,习惯地向哑巴家瞥了一眼,却见土屋的门敞开着,不知谁在里面。 奇才心中一动,便扯住了二牛,两个人在离土屋十几丈远停下,却不敢靠得太近,只隐身在树后,远远地看着。 土屋没什么动静,门一直敞着,也无人出来,二牛轻声道:“没人吧?是不是门坏了,被风吹开了?” 正不耐烦着,忽听耳边咴咴连声,一个人牵了两匹马,顺着河边走过来,将马拴在哑巴家门口,进屋去了。 二人看了半晌,那人再没出来,正觉得无聊,忽见山上下来个人,那人相貌枯瘦,看着极为面生。 奇才扯了二牛一把,两人低头假装上山。那瘦子却立住脚,开口问道:“小兄弟,胡可风家在何处?”奇才头都没抬,只伸手向下指了指。 忽地手腕一紧,已被来人捉住,奇才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挣也挣不动,奇才急叫道:“你做什么?” 二牛大吼一声,“放开!”一拳打去。那人抬胳膊挡了一下,二牛又向上扑,那人道:“有两下子。”捉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拧,二牛立时疼得不住声地乱叫。 他一手扯住一个,扯着二人走下山坡,一直扯进土屋里,嘴里叫道:“老三,找着什么没有?这两个小鬼应知道些底细。” 屋内一人迎上来,那人身材极为墩实,面相甚是凶恶,他大声喝道:“小鬼,知道什么?快说出来!” 奇才道:“说什么说!无缘无故把人捉来,还讲不讲理?” 瘦子道:“你两个藏在树后,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奇才道:“这房子死了人,村里人都害怕,突然看到门开着,还以为闹了鬼,你们,你们两个到底是人是鬼?” 瘦子道:“村里人都只知哑巴,只你二人知道他的名字,胡可风死时你们必定在场。” 奇才一下子想起来,他刚问的是胡可风家在哪儿,而不是哑巴家在哪儿,他一时没想到这中间的机关,竟被瘦子一句话套出底细,此人实在是太奸狡了。 那被唤做老三的恶人抡起刀来,喀嚓一声,将一张木椅劈成两半。 他拎着刀,凶狠地道:“若你们觉得自己的脖子够硬,便伸出来让老子来这么一下,若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地说,胡可风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奇才道:“这房子,这家什,不都是他留下的么?”话音未落,早挨了个大耳刮子,打得他口角流血,脸肿起老高。 二牛成日在坊间厮混,却比奇才更有眼色,见势头不好,忙道:“两位大爷,我们哥俩就是乡下小子,啥也不懂,不知道爷说的是什么,那个老哑巴又聋又哑的,从来也不和人讲话,我们和他又没什么来往,他哪儿会把什么宝贝给我们两个小子?” 那瘦子道:“师弟,莫要吓着他们。”转向二人道:“小兄弟,我们是胡可风的朋友,受他娘之托,来此料理后事,这些家什等物,我们自会替他处置,只是他死得突然,没留下什么话,我是怕遗漏了什么,别的还好,若有什么田契、地契之物,他收藏在哪个隐秘之处,我们翻找不到,无法替他处置,那岂不是有负老夫人的托负?小兄弟,你们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纸啊布啊羊皮之类,上面写着字的东西,你们平时可见过?或者他临死时托付给你们,现在拿出来,我们代为转交胡老夫人,也算是物归原主,让她老人家贴补些家用。” 二牛说道:“大爷,田契、地契那么值钱的东西,他要藏的话,哪能让我们看到?若他想托付给谁,村里那么多叔叔大伯,交给谁不行,怎会偏偏交给我们两个不懂事的小子?大爷,我们是真不知道,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那恶人一听,说道:“二哥,跟他们废什么话!先挑了手筋脚筋,看他们说不说!”说着扯着刀便要上前。 二牛忙道:“慢着慢着,我再想想,我再想想!”那恶人道:“好好想,别耍什么花招,爷可没耐心陪你玩!” 二牛道:“有一天,大概是春天,我看见哑巴在坟前烧纸,有的烧了,uu看书 ww.ukanshu.c 有的还拣出来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田契,后来我就走了,不知他藏在哪儿了。” 瘦子看了那恶人一眼,说道:“莫不是埋在坟里?” 恶人一指两个少年,喝道:“你们两个出去挖坟!”奇才暗暗使了个眼色,顺手提起一把铁锹,二牛会了意,拎着镐头出了门,却听那瘦子说道:“若想耍什么滑头,尽管来试!” 奇才边刨坟边想对策,欲要动手,这二人的功夫,他们万万不是敌手,若不动手,恐怕只有等死一途,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土。 恶人在身后喝道:“磨蹭个什么,手脚快些!”奇才斜眼瞟了二牛一眼,二牛暗暗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没办法,只有拼了! 忽然瘦子纵身一跃,跳上一株大树,蹭蹭蹭爬上树顶,手攀住树干向远处张望,嘴里大喊道:“不好,有人来了,好像是清风寨的!” 趁着恶人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奇才突地大喝一声,铁锹向他头顶劈落,哪知那恶人身手奇快,一抬手便捉住了锹把,向前只一送,顶得奇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瘦子纵身跳下,说道:“我们走!”一把提起二牛,纵身跃上马背,一鞭下去,那马便撒欢地冲了出去。 恶人伸出手去,奇才坐在地上,抄起铁锹向他戳去,恶人劈手夺过,向地上一丢,大手捉住他肩头,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提上了马背。 四蹄翻飞,马蹄声声,刹时冲出百余丈,奇才双手紧抱马颈,伏于马背之上,身后恶人大声呼喝着催马前行,不一会儿王家庄已落在身后。 七. 被掳(2) 四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半日,好容易见到一处客栈,瘦子和恶人进了大门,扯着两个少年跳下马来,随手将缰绳一甩,大步向店内走去。 恶人回头叫道:“将这马喂得饱饱的,少了这牲口一口,老子烧了你的店!”店家见他凶恶,不敢废话,连声答应着去了,看店伙计瑟缩的样子,奇才二人也不敢开口呼救,毕竟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 不大会功夫酒菜上桌,一壶老酒,两大盘肉,瘦子叫道:“快吃喝了赶路!” 跑了半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个少年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恶人骂道:“这两个小鬼,倒好似来蹭白食的,二哥,带着他二人甚是累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瘦子低声斥道:“你懂个屁!就知道杀杀杀!咱们里里外外搜了几遍,屁都没找着半个,保不齐姓胡的临死前交给了谁,这两个小子当时在场,八成知情,现下没有功夫细问,先将他们带回山里再慢慢盘问,我不信谁是铁嘴钢牙。” 奇才道:“你们,你们在山里,难,难不成是强盗?” 恶人将刀向桌上一放,说道:“爷就是强盗的祖宗!再说一句,剁你左手!”奇才立即闭嘴,再不敢开口,心里只是叫苦不迭,没想到遇到两个山大王。 他边吃边暗暗盘算,这两人必是冲着藏宝图来的,若是不说出图的下落,二人定不能干休,若是说出来,必会被杀了灭口,左思右想没什么好主张,不知如何才能脱身。 恶人说道:“二哥,清风寨那些人若是追来,我们两匹马四个人,怎能跑得过他们?” 瘦子道:“要追早就追来了,大概他们先去搜了屋子,要搜个七七八八,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咱们早就跑远了。不过方才我们露了行迹,他们遍寻不到,必定以为我们已然得手,一定会随后追来,一会儿还得快些,等进了咱八面山地面,多少人也不怕他了。” 恶人低声道:“咱的马已经疲了,撑不了几时,我方才见院子里有两匹好马,一会儿抢他娘的!” 瘦子点了点头,吆喝道:“小二,多备些馒头,爷要路上吃。” 二人吃喝完毕,一人挟持一个少年出来,院中两个人正在俯身刷马,那马高大昂扬,毛皮发亮,看着便是好马。 瘦子走上前,大声招呼道:“这马不错啊!”刷马的正弯腰取水,头也没抬地答道:“那当然,这可是西域的马种。”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瘦子已一刀劈在他后颈,那人一声没吭便倒在血泊中。 另一个人见了,惊得掉头就跑,恶人追上去,向他后背一刀搠去,刀尖直从前胸透过去,那人便也扑地倒了,两个强人纵身上马,将两匹空马牵着,在众人惊呼声中冲出客栈。 奇才已顾不上害怕,这二人行径,比强盗还强盗,简直是杀人不眨眼,自己二人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才遇上这两个煞星。 他俯身在马鞍上,极不舒服,挣扎着想起来,无奈那恶人手压在他后背,摁得紧紧的,奇才一动也动不得。 这一口气便跑到天黑,除了中间换马,二人啃了些干粮,一时也没耽搁,两个少年更是什么也没吃,二牛叫着肚饿,那恶人一鞭抽去,斥道:“闭嘴!饿一顿又死不了,吃多了也是累马!” 奇才叫道:“我想拉屎总成了吧!多拉些马也轻松!”恶人又是一鞭抽来,斥道:“哪有功夫给你拉屎,有本事憋着,憋不住就往裤子里拉!” 夜间也不稍歇,只拼命地赶路,直跑了两天两夜,连马都累倒了,二人在路上又抢了两匹,好在马主没敢反抗,才算保住了性命。 奇才已累得两眼发花,伏在马背上可不轻松,尤其是连着伏了两天两夜,感觉腰好似要断了,屁股大概早磨出了血,疼得已然麻木。 路越来越窄,两旁树木渐多,他们已进了山里,瘦子放慢了缰绳,喊道:“老三,就快到咱的地界了!” 恶人道:“清风寨连个影子也没见,不是被我们八面山三霸的名头吓破胆了吧?”二人哈哈大笑。 正说笑着,后面马蹄声响,十来匹马远远地飞奔而来,有人喊道:“二位寨主留步,清风寨特来拜会!” 瘦子道:“若是好朋友,便随我们去山上坐坐,在下领路,几位请了!”说着一鞭狠抽下去,那马负痛长嘶,没命地狂奔起来。 那些人紧紧跟在后面,马蹄声杂沓凌乱,有人喊道:“蒋寨主,包寨主,大家都是好兄弟,为何不肯停步相见?” 恶人骂道:“见你马勒戈壁!”猛一拧身,只听机括声响,嗖地一声射出一枝袖箭。 后面人大怒骂道:“姓包的,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只你会放暗器不成?”一时叮当连响,后面暗器乱射,二人均以刀拨落。 那些人越追越近,马蹄声仿佛就在身后。一个大汉猛地冲到身边,一刀向恶人头顶劈落,恶人举刀招架,当地一声大响。奇才吓得俯身在马背上,紧抱住马颈不放。 瘦子在前面几步远,一匹红马冲到他身边,马上汉子一剑刺去,瘦子回手一刀,“嚓”地一声,uu看书 uukanshu 宝剑从中而断。 那汉子叫道:“好刀!”这一耽搁,立时便有几人冲上前去,将瘦子围住。 瘦子仗着宝刀之利尚能支撑,恶人已是险象环生,马后一直有人纠缠不休。 旁边忽地有人伸出手来,一下抓住奇才后衣领,将他自马背上提起,恶人忙一刀捅去,那人手一缩,将奇才扑通一声丢到地上。 奇才眼前全是马蹄,只好抱着脑袋乱翻乱滚,他身处如此险境,竟然没被马踩死,直叹自己福大命大,心道定是娘亲平日里心诚,菩萨显灵护住了老王家的一根独苗。 混乱中奇才滚下一道山坡,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直到撞上一棵树才止住,树干撞得他肚子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向上一看,高高的山坡上十几匹马来来往争斗不休,无人顾得上下来捉他,奇才一阵惊喜,总算是摆脱了强人的魔掌,保住了这条小命。 可是二牛呢?二牛还在瘦子手里,岂不是危险万分? 奇才提了根树干,向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将树干牢牢抓在手里,爬坡上去救二牛,也顾不上想这是不是送死。 刚行了两步,忽听呼哨连声,有人大喊道:“哪里的朋友来到八面山,韩虎有失远迎!” 恶人大喊道:“大哥,快来救我!”到处是马蹄声,不知来了多少人,八面山的救兵到了。 清风寨的人顿时乱了手脚,掉转马头逃命。 恶人的大嗓门叫道:“那个小鬼呢?快下去找!” 奇才将树干向地上一摔,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 八. 8面山(1) 群山起伏,蜿蜒望不到头,太阳无力地垂下去,软软地挂在树梢,山里的风格外地大,带着呜咽,卷起些残枝败叶,盘旋着掠过山坳。 奇才的衣服早被树枝刮破,手脚也到处是伤痕,浑身无一处不酸痛,只一步一步向前挪着,夜里山风颇凉,吹得人头痛欲裂。 他已在山中绕了大半天,除了喝过几口溪水,一口东西也没吃,本来想捉只兔子吃,可是兔子跑得比他快多了,只好作罢。 奇才四下张望,想寻一个农家借宿,哪怕有个猎户留下的小屋也成。谁知四下空旷,不见人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天擦黑时又下起了雨,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衣服湿淋淋的粘在身上,冻得他浑身发抖,真是饥寒交迫,穷途末路,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倒毙路旁。 转过一座山脚,朦胧中看见远处有一点灯光,奇才心里默念道:“不要是强人的巢穴就好。”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奔了过去。 略略走近些,见眼前一座草房,孤零零地立在背风的山窝处,看着极是简陋。屋门口放着些扫帚锄头什物,一看便是山居人家,屋子里隐隐透出黄色的灯光,在寒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奇才心中顿时燃起希望,浑身突然便有了力气,走上前去轻拍木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回答,他放声叫道:“有人吗?在下过路之人,想借宿一晚,请主人行个方便。” 屋内寂无人声,他正想推门而入,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端着油灯站在门口,灯芯燃烧着,将闪动的光投在来人脸上。 奇才眼前一花,站在面前的竟是个女子!这女子面色白皙,容颜清丽,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她的美丽如此鲜明,好像是撕裂黑暗的闪电,在寒夜里闪闪地发出光来。奇才一时呆住,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心道:“这不会是天上的仙子吧?” 或许是被他看得不舒服,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奇才心里一慌,急忙低头弯腰,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在下迷了路,委实饥寒难当,还望,还望姑娘……” 一阵风吹过,油灯扑地灭了,黑暗中女子道:“进来吧!”当先转身带路。 奇才跟着进了屋,女子正低了头掌灯。奇才偷偷地觑过去,见她轻轻抿着嘴唇,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截雪白的脖颈微露出来,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女子瘦削的身体隐藏在宽松的衣袍内,有一种别样的娇柔。 屋子里一片寂静,奇才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好似一张嘴,眼前的一切便会消失,他会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女子递了米和菜过来,奇才只顾看着那双手,一时竟忘了去接,她的手指修长,腕子莹白细瘦,奇才的脑袋里忽地冒出了几句乱七八糟的词:“手如柔荑,指如青葱......” 正发着呆,却听女子轻轻地咳了一声,奇才回过神,急忙伸出手去,却不小心擦到女子的手,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急急地缩手,差点把东西都扔在地上。 奇才逃一般撞开门口的帘子,跑到了外间,心口兀自呯呯乱跳。 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灶台,灶旁全是柴草,却不怎么干爽。 奇才好不容易生起火,将米下了锅,可怜他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乡下少爷,哪里做过什么饭?只知道死命地向锅里加水,将青菜剁了剁全丢进去。 他寻了条板凳坐了,将外袍脱下来拧了拧水,火愈烧愈旺,衣服也渐渐干了,奇才身上暖烘烘的,坐在那儿发起呆来。 一时想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野深山?难道真是天上的仙女?亦或是传奇中的美丽女鬼?一时又想二牛如今怎么样了,那些强盗不知如何对他;忽地又想到自己今天真是丢人,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滴着水,不仅样子狼狈,又这么笨手笨脚,心中便有些懊恼。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慢慢地饭香飘了出来,奇才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低下头猛烧了几把火,约摸着差不多了,便住了手,掀开锅盖一看,锅底的饭已有些黑糊,上面的却还有些生。 虽然这一锅煮得着实不怎么样,却是奇才生平第一次做饭。他迟疑片刻,向着屋内喊道:“姑娘,你吃饭么?”说话间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勇气,这种夹生饭也敢请人来吃。uu看书 uukansh.cm 半晌没有回声,奇才正想着女子不会理他了,却听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出来:“你请自便。” 奇才忙盛了满满的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这饭真是好吃,他每日在家大鱼大肉,从来没尝过这么香的味道。 他端着碗第三次弯腰去盛,忽听身后扑地一声,木门已被推开,一个大汉带着冷风冷雨扑了进来,屋子里本就逼仄,他一挤进来,立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此人相貌粗豪,满面凶恶,单手提着刀,额头上一道伤口,鲜血和着雨水不断地流下。 大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到近前,抬脚便踢了奇才一个跟头,“滚开!”奇才自地上爬起,虽然心头火起,但看着他魁梧的身材,明晃晃的钢刀,自知万万不是对手,只好暗暗地攥紧拳头,一步步挨到屋角,坐在地上。 大汉见到锅里的饭,将刀一丢,上来便抓起一把,也不用碗筷,就那么囫囵地塞进嘴里,三把两把便吃得干净。他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两掌一拍,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奇才暗暗地舔了舔嘴唇,心道:“我还没吃饱呢!” 大汉添了几根木柴,将火拨旺了些,脱了鞋子,将脚伸到火堆上去烤,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臭味。 大汉嘴里嘟嘟囔囔咒骂道:“这什么鬼天气,刚入秋就这么冷!” 忽地转头向着奇才喝道:“小子,没看到爷渴了吗?去烧些水来!” 奇才大瞪着双眼看他,大汉提起刀来,在灶台上敲了几下,喝道:“怎么?要不要试试这个?” 九. 8面山(2) 奇才站起身,慢慢地走出门去,木桶就在门口,里面已积满了雨水,他一手提了进来,慢慢地向锅里倒去,眼睛斜了一下大汉,见他正手握钢刀,虎彪彪地看着自己。 奇才垂下了眼睛,转身将空桶送出去,却提起扫帚,回身进屋,慢慢地将地上的木柴扫成了一堆。心中正想着要不要搂头给大汉一扫帚,忽地手中一空,扫帚已被大汉劈手夺去,一把丢在地上,斥道:“小子,休想耍什么花样!” 奇才回到屋角坐下,大汉道:“你在这山中居住,可曾听说过八面山三霸?” 奇才见大汉的狼狈样子,应不是山上的贼人,或许便是瘦子提到的清风寨的人,当时足有十来个人,怎么就剩了这一个?难道都被收拾了? 他假作害怕的样子,连身体都发起抖来,说道:“你说的是那三个大王?他们时不时便来歇脚,或许一会儿就到。” 大汉腾地站起身,几大步蹿到门口,开门向左右来回张望,回过身来,向奇才叫道:“有什么干粮,快拿些出来,爷要带着赶路!” 奇才道:“大爷,我们这山里人家,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干粮?” 大汉自顾自在灶上的锅碗瓢盆里翻找,边说道:“若你不老实,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奇才坐在地上,右手紧握着一根木柴,心里惦记着屋里的姑娘,那天仙似的人儿一直没有声响,难道是被大汉吓得不敢开口? 这荒山野岭的,大汉若起了恶念,她那么娇弱的女子,如何能够自保?一时之间奇才竟忘了自己的处境,替女子着起急来,暗暗地将手中的木柴紧了又紧。 大汉转过身来,向里屋看了一眼,一个大步迈过来,伸手便去挑那道布帘。 奇才急了,蹭地一下蹿了过去,一把推开他的手,身子横在门口,双手抓住两边门框,大声叫道:“不准进去!” 大汉愣了一下,随即伸手一拨,奇才被他拨得一个趔趄,却死死地捉着门框,说道:“里面有人,你不能进去!” 此时他心中早顾不上害怕,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那个姑娘,不能让她受到别人的伤害。 大汉一撇嘴,说道:“难不成是你媳妇儿?”奇才红着脸道:“不,不是,人家好好的姑娘!” 大汉叫道:“不是老婆,那就是奸夫淫1妇了!说,你们从哪儿来的?是不是私奔了到这儿?” 奇才急道:“你胡说什么?人家姑娘冰清玉洁。” “你怎么知道冰清玉洁?难不成她脱了衣服给你看过?”大汉哈哈大笑。随即伸头向着屋内叫道:“哥哥身上倒有个宝贝,里面的娘子要不要试试?” 奇才咬了咬牙,忽地一挺身,将头猛地向前一顶,正顶在大汉下巴之上,那大汉头向后一仰,差点摔个跟头,急忙站稳身形,一手捂着下巴,怒道:“臭小子找死!”一刀向奇才头顶劈来。 奇才矮身向前一蹿,自他腋下钻了过去,钢刀砍在门梁之上,入木甚深,大汉一拔之下,急切未能拔出。 奇才提起一根粗木柴,大喝一声,向大汉横扫过去,那大汉回身一抬腿,将木柴踏在脚下,另一条腿抬起,正踹在他前胸,奇才心口一闷,仰天摔了出去,头撞在灶台上,撞得他头晕目眩,回手一摸,满是鲜血。 大汉咒骂着扑了过来。铁锅里的水正呼噜噜地冒着白气,奇才顺手拿起木瓢,舀了一瓢开水,向他迎面泼去,大汉将手护住头脸,后退一步,那瓢水泼在身上,烫得他大声呼叫。 奇才又舀了一瓢,没待泼出,已被大汉一脚踢飞,随即他一掌击在奇才脸上,打得他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花,已一头栽倒在地。 再抬头看时,见大汉面目狰狞,手中钢刀高高举起,奇才心道:“完了!” 忽地眼前白芒一闪,那大汉一声惨叫,连刀带手一起飞了出去,鲜血狂喷而出,大汉左手捉着右手断臂,嚎叫着冲出门去,叫声远远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奇才惊魂未定,慢慢站起身来,眼见大汉的一只右手躺在地上,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他闭了眼,一脚踢去,将断手踢出门外,又舀了水冲着地上的血迹。心道:“不用问,定是屋内的姑娘救了我的性命,没想到她看起来那般娇弱,却有如此本事,难道她竟是一位红线女似的侠女?若果真如此,她或许,或许能救二牛。”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帘子挑起一角,女子伸出手臂招了一招。奇才忙站直身子,用力抹着身上的衣服,那袍子被雨水淋过,皱皱巴巴的怎么也抹不平。 进了屋,uu看书w.ukanshu 女子示意他坐在炕沿,自己却擎了油灯站在一旁,伸手向他脸上抚来。 奇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闪,女子轻斥道:“躲什么!”用手撩起他耳边的头发,奇才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察看自己头上的伤口,顿时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女子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动作如此温柔,让奇才胸口涌起莫名的情愫,她微凸的前胸就在眼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奇才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 迷迷糊糊中听女子说道:“不碍事,你倒是胆大……”便已撤身向后,奇才心中极为不舍,恨不得伤得更重些,好让她多摸几下,多看上几眼。 他稳了稳心神,心中默念道:“为了救二牛,不丢人!”便往地上跪去,叫道:“女侠!求你救救我的兄弟!” 女子伸手轻轻一扶,无形中一股大力将他托住,奇才便腰板直直的,再也矮不下身子。 女子皱眉道:“有话好好说,这么大的人,怎么动不动就下跪!” 奇才叫道:“只要你救了二牛,我就把你的像供起来,天天给你烧香磕头!” 女子面色一沉,道:“我又没死,烧的什么香!有话快说,再啰嗦我可就不管了!” 奇才不敢再乱说别的,只将自己二人如何被掳,以及清风寨如何追来,他如何逃出之事说了一遍,恳请女侠出手解救二牛,至于她肯不肯救,能不能救得,心中却着实没底。 女子听罢,冷哼一声,说道:“又是八面山三霸!你且歇下,我自有计较。” 一十. 8面山(3) 她能有什么计较?奇才不敢再问,只心里抱了一线希望,窝在柴草堆中睡了一夜。早晨起来时满头都是乱草,雨已停了,外面鸟鸣啾啾,清脆悦耳,一推开门,山水之气迎面扑来,一派清凉,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耳边水声潺潺,原来山下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他一溜儿小跑下去,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溪水甚是清澈,一条小鱼在乱石中游来游去,奇才玩心大起,伸手去捉,它却自指缝中溜走了。 梳洗完毕,站起身来,却见一个樵夫担了担柴,远远地自山上下来,边走边唱道:“天做棚来地做床,豪杰山内把身藏,若要满山云雾散,只待清风过我乡。” 那人歌声清亮,步履如飞,不像是寻常人士,奇才眼看着他飞快地爬上了坡,向着草屋走去,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跟在后面回来。 樵夫将柴放在门口,那女子自门内出来,二人就站在门口说话,樵夫向着奇才看了几眼,不知在说些什么。奇才隐隐地听着什么“八面山,青峰客栈。”女子又交待了几句,那樵夫连连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太阳出来时,奇才已与女子一道走在山路上,不知要往哪里去,只是跟在她的身后,女子的头发已挽起,好似阴天的乌云黑压压地堆在头顶,为此奇才偷偷为她起了个名字,唤作“乌云姐姐”,那黑发极为浓密,奇才心里起了个奇怪的念头,若是把那满头乌发割下来,定能烧开一壶白水。 他本来想在路上跟女子说说话,可是根本没有机会,她走得极快,将自己远远地甩在身后,奇才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已是气喘吁吁。 出得山来,路面稍宽,应该是行人走的山路了,转过一座林子,见路旁几间大木屋,门口挑着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青峰客栈。” 有两个人站在门口,腰间都挎着刀。奇才摸了摸怀里,那儿有一把菜刀,是他出门时偷偷揣上的,怎么说也算是件兵器,有它心里多少踏实一些。 乌云姐姐径直走了进去,挑了屋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背靠着木墙,要了一壶酒,一个人慢慢地喝着,奇才坐在旁边,也伸手倒了一碗,呷了几口,纯属壮胆。 过了一会儿,五个汉子进来,在他们左边坐下,又过一会,七个汉子进来,在他们右边坐下,一壶酒还没喝完,已陆陆续续进来几十人,在周遭团团坐定,若不是二人正坐在屋角,那真的是四面被围了。眼下这店里已是满满当当,门外也是人喊马嘶,不知有多少人。 本来奇才心中极为没底,随着强人越聚越多,反倒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怕了!反正已落到老虎嘴里,大不了就是个死。 再看乌云姐姐,一直是云淡风清的,左手轻轻捏着酒杯,右手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喝着酒,就像什么也没看见,就像这屋里只有她一人。看着她笃定的样子,奇才心里也安定了,既便被强人杀了,能和这仙子般的人死在一处也值了。 周围的大汉全都虎彪彪地看着二人,一时屋里空气十分紧张。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大哥来了!”三个汉子走进门来。 当先一人身量极高,嘴上两撇髭须,脸色红润。他身后的两个人,正是去过王家庄的瘦子和恶人,如今奇才知道一个姓蒋一个姓包,另一人必是八面山大王韩虎。 恶人一见他便大叫道:“好小子你倒在这儿快活,害包爷找了大半夜,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瘦子拦住他道:“老三别急,先听大哥怎么说。” 韩虎瞪着乌云姐姐道:“在下韩虎,这是我二弟蒋飞,三弟包通,是你约我们在此相斗?” 乌云姐姐将酒杯放下,冷声道:“八面山三霸都来齐了,咱们来算算账。” 韩虎道:“在下与女侠从未谋面,不知有何过节,还请女侠示下。”乌云姐姐道:“等账算清了你自然知道。” 韩虎道:“只凭女侠一人?不是胡杨三十六侠么?还有三十五位一并请出来。”乌云姐姐道:“胡杨三十六侠便是我一人。” 韩虎回头看了蒋包二人一眼,三人一起哈哈大笑。屋里众盗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突地便放松下来,有人开始风言风语,“这小娘子真是白嫩,谁娶到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说会不会是个雏儿?” 韩虎向前一步,大咧咧地坐在乌云姐姐对面,将一柄刀拍在桌上,大声道:“就依女侠!咱们算账!不过有一样,女侠若是算不过我,便要随我回山,做我的押寨夫人!”众盗轰然大笑,u看书ww.ukanhuc 喧闹声似要把房顶掀了去。 蒋飞笑道:“恭喜大哥又要娶新嫂子了。” 包通道:“还以为什么狗屁三十六侠,拉了这么多兄弟下山,早知道就一个娘儿们,我一个人来就收拾了。”回头叫道:“老刘,给老子拿一坛子酒来,这么一尿壶够谁喝的!” 他一屁股坐下,向着奇才道:“小子你等着,等爷爷吃喝完了,慢慢收拾你。” 奇才向乌云姐姐身边靠了一靠,问道:“二牛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蒋飞笑道:“那个黑小子啊,早就挖心取肝,蘸着佐料吃了!你别说,他那心肝还真是嫩。”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店内的气氛很是轻松,旁边强盗都笑嘻嘻地,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乌云姐姐说道:“先从姓包的算起吧!”她的嗓音圆润悦耳,语气却是冷冷的,她是那么淡定又笃定,众盗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齐齐地望向她。 包通道:“老子跟你没什么好算的!” 蒋飞道:“老三急什么,你就听听她怎么说。”说着拿起酒壶,给女子倒满,说道:“嫂子先喝杯酒,润润嗓子慢慢说。” 乌云姐姐道:“我前几天路过个镇子,遇到一个哑巴,他说……”包通笑道:“哈哈!哑巴怎么会说话?” 乌云姐姐并不理他,只说道:“这哑巴说他是山东清河县胡家庄人氏,姓胡名才。” 包通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凶恶,说道:“他居然没死么?”韩虎道:“怎么?兄弟你认得?”包通大声道:“岂止是认得!他是我的仇人!” 一十一. 8面山(4) 乌云姐姐说道:“你一刀割破他喉咙,他居然侥幸未死,只是成了哑巴。你二人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你要杀他一家八口,连老人孩子也不放过?” 包通道:“当初老子不过吃了他家一只鸡,那也是看得起他,姓胡的居然敢当众骂老子,让老子大失颜面,老子横行乡里,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包爷”?岂能受他这等鸟气!老子回家就磨了把快刀,当夜就闯进姓胡的家里,杀得他全家鸡犬不留!” 韩虎一拍桌子道:“敢骂我兄弟,该杀!兄弟,这事做得爽快!” 奇才在旁边听得怒火上涌,大声道:“你偷吃人家的鸡,本来就不对,人家说几句都不成么?你怎么就如此穷凶极恶,居然连伤八条人命,老人和孩子又有何辜,竟遭了这般毒手!你这个恶人,真是恶贯满盈!”他越说越愤怒,真恨不得一菜刀剁了他。 包通刷地扯出刀来,怒道:“他妈的居然敢教训老子,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蒋飞喝道:“老三!这小子留着还有用,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他,保管让他比死了难受。” 奇才心里暗下决心,若是乌云姐姐不济事,自己就一菜刀自己抹了脖子,好过落在他们手里受苦。 乌云姐姐道:“胡才托我跟你算算这笔账,他家里八条人命,你要怎么还?” 包通喝道:“老子杀的人没有八百也有八十,谁敢让老子还!”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酒壶跳起,滚落在地,叭地一声碎了。 乌云姐姐并不理会,转头道:“蒋二爷,听说你有一口宝刀,可否借来一观?” 蒋飞笑道:“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也喜欢舞刀弄剑么?我的刀出来必是要见血的,你和大哥的好日子,伤了人不好,嫂子还是不见的好。” 乌云姐姐说道:“我听说这刀原是杨兴杨老镖师的传家宝,本来要传给儿子,谁知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杨老镖师和儿子一起被杀,这宝刀和杨老镖师的徒弟蒋树一起失踪了。” 韩虎说道:“二弟,这娘儿们倒是打听得清楚,居然知道你的来历。” 蒋飞道:“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会短命的。”他脸上的笑忽地凝住,眼中闪过冷森森的杀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与杨老头儿有什么瓜葛?” 乌云姐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我是来要账的!” 她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数道:“黄老镖师、他的两个儿子、镖局里的镖师两个,趟子手三个,还有看门的一个,一共九条人命,这账可对?” 蒋飞冷笑道:“算得一点不错。”又嘻笑道:“我杀的人自己都数不清了,嫂子若想算账,咱们一个个慢慢算,这地方太冷,别冻着嫂子,不如你和大哥钻被窝里慢慢算,算他个三天三夜。”众贼又是哈哈大笑。 韩虎道:“一个妇道人家,敢找上我八面山,算你有胆色,只是进了老子的地盘,就别想囫囵个出去!本大王怜香惜玉,今天绝不杀你,不仅不杀你,老子还要好好疼你,这么美一个美人,老子不玩够了,哪能让你痛快死了?” 乌云姐姐脸色冰冷,说道:“八面山三霸的事儿,我老早就听说了,正要找你们的晦气,正好这次顺路,一路所见所闻,莫不与传闻相符,你们作恶多时,这笔账也该了了!” 韩虎道:“只怕你旧账未了又添新账!”将酒碗向桌上一摔,大声道:“轮到我了,你算!” 乌云姐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荷塘镇张家与王家结亲,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没想到大喜的日子祸从天降,你下山抢粮,相中了张家的闺女,居然将两家人一起杀害,一个不留,将张家闺女虏上山去,没几天便糟蹋至死,两家一共是十九条人命,是也不是?” 韩虎冷笑道:“杀几个人,谁还耐烦数数,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乌云姐姐脸上变色,大声道:“账已算完,你们三人罪该万死,还不自行了断,还要我动手么?” 包通大喝一声,“了断你奶奶个熊!”忽地自板凳上蹦起,u看书 .uukansu挥刀向下就剁,奇才惊得向后一闪,将双眼紧紧闭上,只听“噗”地一声,再睁眼时已是血光四溅,包通像条死熊一样躺在地上,他的胸口一个血洞,不停地冒出血来,竟是已经死了。 这一下电光火石,他根本没看到乌云姐姐是如何拔剑,如何出手。 蒋飞退了一步,叫道:“你,你到底是谁?”声音中已有些发颤,乌云姐姐道:“问我的名字,你也配!” 韩虎狂吼一声,将桌子哗啦啦掀翻,连杯盘碗碟,扑头盖脸砸了过来,酒水四处崩溅,奇才抱着脑袋缩在墙角,躲避着碎盘碎碗,忽觉眼前一花,乌云姐姐不知怎么已飞上屋顶,却见白衣飘飘,凌空而下,一道剑光闪过,韩虎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已轰然倒地。 蒋飞双臂连振,几柄寒芒出手,身子却向门口倒飞而去,奇才心道坏了,这小子会放暗器,要借机跑路,谁知乌云姐姐宝剑一扬,叮叮当当将暗器全都击飞出去,只听碰的一声,蒋飞已撞在门框上,摔倒在地,身体抽搐几下,腿一蹬就死了,他的喉咙处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把飞刀,却是他自己的暗器。至于他如何被自己的飞刀捅破了喉咙,奇才可是一点也没有看清。 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间八面山三霸俱已殒命,奇才心头咚咚乱跳,完全觉不出害怕,只觉得极为过瘾,通体舒畅,不禁掣出菜刀,大喝一声:“杀!杀了这些强盗!” 屋子里乱作一团,那些强盗只嫌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纷纷夺路而逃,乌云姐姐连连出手,众盗纷纷中剑,一时店内哭爹喊娘,乱作一团。 一十二. 8面山(5) 山贼们已全无斗志,只知道争抢着逃命,乌云姐姐也不再追赶。她蹭了蹭剑上的血,收回鞘中,又捋了捋鬓边的头发,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又极为美丽动人,奇才痴痴地看着她,却觉脸上越来越热,竟像是发了烧似的。 店里横七竖八全是尸体,血流满地,腥气扑鼻,乌云姐姐似是有些嫌恶,绕过尸体走出门去,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看着眼前的山路,像是在等着什么。 奇才鼓了鼓勇气,走上前道:“请问女侠尊姓大名?”她说道:“我的名姓你不用知道。” 奇才道:“你救了我的命,在下很是感激,不知如何报答。” 乌云姐姐看也不看他一眼,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用!”奇才顿时语塞,不知再说什么好。 二人默默地站了许久,奇才心里七上八下,一面担心二牛会出事,一面又对乌云姐姐充满了好奇,心里像有只小兔子一般跳得极快,那种感觉很是新奇,有几分激动和渴望,他想认识她,认识她背后那个自己一直向往的侠义世界。可是看她的样子,根本不打算理他。 此时山路上下来几个人,越走越近,已能看清其中一个正是二牛!奇才高兴极了,跑过去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叫道:“二牛,你还没死啊!” 二牛骂道:“你他妈的巴不得我死是吧!” 背着弓箭的汉子正是早晨来草屋的那位,他向着乌云姐姐道:“趁着贼人大举下山,咱们一把火烧了他们老巢,山上的几个毛贼都逃命去了,这次剿灭了八面山匪徒,多亏了何姑娘……”原来乌云姐姐姓何。 二牛把奇才拉到一旁,轻声道:“奇呆,那个姑娘是谁?真他妈的好看!” 奇才轻声道:“乌云姐姐啊!” “什么乌云姐姐,她姓乌吗?” “不是,她是一个女侠,功夫高得很,屋里头连八面山三霸几十个强盗,全被她一个人打趴下了。” 二牛差点跳起来:“那还等什么?赶快拜师啊!” 奇才愣了一下,“拜师?拜什么师?” “拜你的乌云姐姐为师!” “咱不是说好了要拜赤眉大侠吗?你怎么……” 二牛道:“我说奇呆,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大侠可不是天天能碰上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咱们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碰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侠,还这么漂亮!” “可是,可是拜一个女人为师……要是个老尼姑老道姑的也就算了,乌云姐姐看起来这么年轻。”其实奇才心里想的是,要是娶这么个媳妇儿还不错。 二牛道:“你懂个屁啊,天天对着个老尼姑,能吃下去饭吗?要是有个大美女手把手地教功夫……” 奇才心里一阵乱跳,“好,拜师就拜师!” 那些人与乌云姐姐作别而去,奇才鼓起勇气,走上前说道:“何女侠,多谢你救命之恩,在下,在下还有个请求。。。” 乌云姐姐看着他没有说话。奇才硬着头皮道:“恳请,恳请女侠收我二人为徒,传授我们武艺。” 乌云姐姐一愣,说道:“我不收徒弟!” 奇才急道:“何女侠,我如今还不会打架,你若肯教我们武功,我一定好好学,我,我不吃不喝,我每天练十二个时辰!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侠!” 乌云姐姐道:“那不到三天,你早就饿死了。记着,江湖上人心险恶,在你成为大侠之前,莫要强出头,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别白白送了命。当然,最好还是立刻回家去,读书也很好。” 她说了这番话便起身走了,奇才拔腿就追,可是任他累得吐血,乌云姐姐还是越来越远,直到在田野中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uu看书 .uunhu.cm奇才虽不甘心也毫无办法,只好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二牛说道:“算了,大侠都会轻功,咱们哪儿追得上。” 奇才懊恼极了,骂道:“二牛,你他妈的平时那么能说!死人都能被你说活,怎么就留不住乌云姐姐。” 二牛挠了挠头,“你的乌云姐姐太,太仙女了,我对着她有点,有点嘴皮子拌蒜,不会说话了!” 这可有点反常,二牛一向和村里的那些女子打得火热,虽然长得粗黑了些,女人缘还是不错的。 奇才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没事儿!拜不了何女侠,咱们去拜赤眉大侠,你不是说他要收徒弟了吗?我早就想去济南府找他,就是我爹不让去,这下正好,山高皇帝远,他还能追到这儿来?” 二牛说道:“奇呆,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少年一拍即合,奇才心道:“好不容易跑出来,谁还耐烦回去读书,闯荡江湖是多么快活!哎,在江湖上遇到的第一个侠客竟然是个美丽侠女,真是意外的惊喜。” 他说道:“二牛,你听到了吗?乌云姐姐刚才在嘱咐我,她担心我在江湖上吃亏,让我回家好好读书。” 二牛撇嘴道:“是啊,她嘱咐了你两句,你还想说她看上你了是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奇才望着远方,怅然若失,自顾自地道:“她笑起来真好看。” “她笑了吗?” “她笑了,我看见了,笑得美极了!” 二牛一拍奇才的肩膀,说道:“奇呆,你发春了!” 一十三. 刘家庄(1) 某些期待已久的事情一旦成为现实,往往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两个少年的江湖之行即是如此。 开始的几天,二人像是刚刚逃出监牢的犯人一样,心里满是兴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觉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可没过多久,他们的盘缠便用光了,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度日,奇才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财主家大少爷,哪儿尝过这滋味,顿时有点吃不消。不过想着要拜师习武,又强挣着身子,忍饥挨饿地一步步向前挪去。 多亏有二牛,他依然废话连篇唾沫星子四溅,一边用力勒着裤腰带,一边说着些江湖传闻,还说等他们真正成为江湖中人,吃饭不是问题,喝酒不是问题,所有的花销都不是问题,赤眉大侠要是忙着赚钱,哪有那么多功夫行侠仗义?做一个江湖人士,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背着把刀到处闲逛,遇到坏人上去一刀喀嚓了,再把刀往靴子底上一蹭,多么潇洒!听他胡吹,奇才倒把饿肚子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牛说道:“奇呆,我真没想到,你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居然能吃得了这个苦,我以为你没几天就得吵着回去,看来牛哥小瞧你了。” “这算什么!为了学成武艺,再多的苦我也不怕!”奇才扬着脖子道:“先生曾经说过,我这个天分,不管学什么都不会差。我是必定要成为一代大侠的!” 二牛撇了撇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先找东西填饱肚子再说吧!” 路边一个包子摊,二牛跑了过去,和卖包子的姑娘聊得不亦乐乎,奇才真是服了他,又没什么事儿,哪有那么多可聊的? 二牛人缘一向不错,狐朋狗友众多,不像奇才总是慢慢熟络才行,然而他自小被关在家里读书,哪有机会跟外人混呢?所以除了二牛,奇才就没什么别的哥们儿。 奇才知道二牛这么热情准没什么好事儿,他在家时就时常偷鸡摸狗,王员外一向看不上他。 二牛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拉起奇才便走,走出去很远,他一脸神秘地从怀里掏了几个包子出来,拿两个向奇才手里一塞,嘴里嘟囔着:“快吃,趁热!” 奇才一手抓着一个,那包子还热乎着,带着二牛的体温,咬一下满嘴的香味,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 他知道这包子是二牛连骗带偷弄来的,若是在以前,自己肯定不会吃,只是受了那么多的饥寒之后,奇才已经想开了,反正他要做的是那种不拘小节的大侠。 有时两个少年也会做些短工,卖把子力气,以此挣几文钱维持温饱。这一日,他们便跟着一个管家进了刘家庄,为庄里的马铡草料。刘家庄足有上百匹马,每日不知要消耗多少草料。 他们领了二十文钱,铡了大半天草料,正累得头昏眼花,忽见管家陪着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个三十不到的年纪,黑面皮小眼睛,身上衣服甚是华贵,另一个却年轻了几岁,长得身材高挑,面如冠玉,虽只穿了件平常的黑色衣裳,却立时将那华服之人比了下去,显得俊逸非凡,英姿挺拔,只是那张俊脸上却带着些冷傲之气,让人不敢接近。 管家向着那英俊青年道:“刘少侠,鄙庄的马在这方圆百里都是有名的,少庄主最喜欢马,养的都是好马。” 黑面皮笑道:“是啊,我见了好马就想买下来。小师叔,你们洛阳方家号称天下第一家,方家的马厩比我刘家庄的如何?” 刘少侠哼了一声,说道:“方家有七个马厩,你问的是哪一个?”那少庄主讪讪的笑了。 刘少侠不再理他,只转头去看马,一匹一匹地看过去,最后在一匹白马前站住,伸手拍了拍马颈,点头道:“好马!” 少庄主道:“小师叔好眼力,这是我花八百两银子买的宝马,正宗的西北马种,速度极快,名字唤作追风。小师叔喜欢,便送与你,你骑着他,保管追得上何姑娘。” 奇才正在铡着干草,听了“何姑娘”这三个字,立时便住了手。心道刘少侠要追的人……莫非是乌云姐姐?二牛碰了他一下,奇才方回过神来。 刘少侠道:“马鞍子呢?快快备上,我现在就走。” 少庄主笑道:“小师叔,你急什么?这马是新买的,还没配鞍子,连马掌都没钉上呢!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得待两天,好好指点我一下。” 刘少侠道:“师妹的性子急,怕是要连夜赶路,我立时便走都怕追不上她,哪有时间在这儿耍枪弄棒?” 少庄主笑道:“那也得等我把马掌钉了,马鞍子备齐了吧!我现下就让人去弄,uu看书 .uukah 明日一早准给你备好了,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就待一晚,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你这剑神的亲传弟子,不传我两招绝招,我怎么甘心放你走?” 刘少侠沉吟片刻,说道:“也好,我来时师祖说了,刘家庄那个小子也该长大了,虽只传了他一套‘飞沙走剑式’,毕竟是我方家的剑法,你有空去看看他功夫如何,别使得太不成样子。我本急着去找师妹,没空耽搁,谁知马跑坏了,不得不在此暂留,就呆一晚吧,顺便指点你一下。” 这人的年纪虽轻,竟是那少庄主的师叔,而且说话的口气也完全是长辈口吻,显得极为傲慢,要知道那少庄主年纪还要大他几岁。 两个少年铡完草料,太阳已经落山了,管家恩准,让他们当晚在马棚里住一夜,明早再上路。 天还没黑,二牛与那些马夫闲扯,奇才出了马场的门,信步向后面走去,庄子太大,他走着走着有点迷路,不知道马厩在哪儿。忽然听到几声隐约的清脆声响,不知从哪个院子传出,奇才循声走过去,那声响越来越清楚,似是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稀落的人声。 这边又不是演武场,难不成有人在此练功? 奇才刚走近西跨院的门口,便听有人说道:“小师叔,这招乌鹊南飞,我总是觉得别扭,也不知哪里使得不对。”似是那少庄主的声音。 另一人道:“此招力从脚底起,全身之力聚于右臂,蓄力一击,出招自然迅疾,你却自臂膀发力,脚下虚浮,得其形不得其神,哪里是个正经使剑的样子!”听声音正是刘少侠。 一十四. 刘家庄(2) 奇才扒着门缝望进去,见二人各提了长剑,正在院中演练。 刘少侠道:“我万没想到,你的功夫竟如此稀松平常,好好的一套飞沙走剑式,使得全不成样子,活活糟塌了这上好的剑法!” 少庄主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我爹还夸我学得不错呢!” 刘少侠道:“你爹只是机缘巧合,得我师祖亲传一套剑法,想必功夫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庄主似是有些怒了,说道:“小师叔功夫必是强的了,在下愿领教一二!” 刘少侠冷笑一声,将宝剑掷于地上,说道:“我只用这‘飞沙走剑式’第一招‘流沙东去’,三招之内,空手夺你宝剑!” 少庄主气得满脸通红,怒喝一声,合身扑上,眨眼宝剑就到了刘少侠面门,刘少侠却倏地转身,不知怎的竟到了他身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不过如此!” 二人身形错落,少庄主叱咤连声,一柄宝剑上下翻飞。奇才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却听刘少侠朗声道:“流沙东去~”向前只一耸身,少庄主那柄宝剑便到了他的手上。 刘少侠手里提着宝剑,问道:“可看清楚了?” 少庄主弯腰捡起地上的另一柄剑,叫道:“再来一次!”一剑刺出,只一个照面,宝剑又落入刘少侠之手。 那刘少侠两手各提一柄宝剑,说道:“这下服也不服?” 少庄主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叫道:“小师叔,你,你这功夫也太厉害了,我可是服了!你这招‘流沙东去’用得实在是高明之极,平日里我使来,怎么全无这般妙味?你可得教教我!”此时已全不计较刘少侠语气不善,只缠着他传些功夫。 刘少侠道:“你别小瞧了这飞沙走剑式,这七招四十九式若是练得纯熟,一般的江湖人物都吃不住,当年我师傅拿一根树枝,只用了三招,便将上门寻衅的罗浮四怪一起击倒,那可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少庄主道:“师叔祖可是剑神!我怎么能比?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现在何处?” 刘少侠道:“师傅他老人家虽行踪不定,方家之事还是管的。行了!废话少说,你再使一遍剑,我看看还有什么破绽。”两人连说带练,又拆起招来。 奇才犹豫着要不要再看,记得二牛说过,有的门派不愿当众练功,怕被人偷学了去,若是如此,他便该回避。可他对这刘少侠充满了好奇,实在想再看看他的本事,心里说服自己道:“我又不懂功夫,看一下能怎的?我只看一会儿,不打扰到他们就是了。” 奇才看得津津有味,虽不懂都是些什么招式,只见两条人影交错,剑光闪动,已足够让他心潮激荡,这可是正宗的方家剑法,全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啊! 正看得来劲,忽见刘少侠一扬手,眼前的木门忽地迎面砸来,奇才抱住了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头上早挨了重重的一下。他一下子扑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站起,两个肩膀就是一阵刺骨的剧痛,奇才疼得大叫一声,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胳膊便再也不能动了。 两个人站在他的身边,那刘少侠的俊脸上挂着一丝怒气,斥道:“你是何门何派?竟敢偷学方家剑法!” 少庄主道:“小贼,你到底受谁指使?混进庄里来作甚?” 奇才忍着剧痛,说道:“我,我是马厩里帮着铡料的,我不会功夫。” 少庄主一脚踢到他身上,说道:“还敢抵赖,看我不挖了你的招子!” 忽然两个小厮跑了过来,叫道:“少庄主,酒宴已备好了,庄主请您陪刘少侠过去。” 少庄主道:“小师叔先消消气,莫被这小子坏了兴致,咱先去吃饭,等明日再细细盘问他的来历。” 又向着奇才道:“让你这对招子先多瞪一天,你们两个把他送到牢里去。” 刘少侠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奇才一眼,当先举步,两个人前后去了。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架起奇才,拖着向前走去,奇才的胳膊落下来,完全使不上力气,疼痛万分。 两人越走越偏僻,直到一处极荒凉的小院,那里有座孤零零的石屋,屋门是铁铸的,上面一道大锁紧紧地锁住,一个老头子带了条狗过来,那狗冲着他们不停地狂叫,老头子用钥匙打开了门,两个小厮将奇才向地上一丢,“咣当”一声,铁门关闭,传来落锁的声音。 奇才转过头来,却见屋角坐着一个人,那人样子高瘦,头发蓬乱,面朝墙坐着,看不到脸面,身下有一滩血迹。 奇才双臂极是疼痛,uu看书 .ukanshu.c 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忽听那人一声断喝:“喊什么喊!又死不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刚强没有!” 奇才吓了一跳,忙噤了声。只是身上确实疼痛难忍,这两条臂膀一定是断了。 屋内只一方小小的窗子,上面是一根根的铁条,虽说并不粗大,可那是铁的啊!这石屋铁窗,一点逃出去的机会也没有。 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月光摇晃着自小窗中洒落,在地上投下树枝的影子,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奇才伏在地上,在疼痛中半睡半醒,迷糊中睁开双眼,那大汉已转过身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奇才赫了一跳,挣扎着坐起,却见大汉一张刀条脸,腮边是乱草般的胡子,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只有两只大眼闪着精光。 大汉说道:“你的肩膀脱环了,过来!” 奇才迟疑着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眼光所到之处,忽然吓得向后一跳,原来大汉双腿竟齐膝而断,即使在黑夜中,也看得见腿上白骨森然,血肉模糊。 大汉焦躁道:“怎么胆子这么小?不过是断了腿!” 奇才乍着胆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那大汉两手一伸,抓住他的双臂,奇才完全来不及躲避,大汉双手微动,只听“咯巴”声响,奇才顿觉痛楚全失,两只胳膊便又能活动了。 他心头一喜,说道:“多谢大哥!”大汉也不理他,只向后一倒,瞬间发出呼呼的鼾声,奇才还从未见人能睡得如此之快,尤其他双腿新断,定是十分疼痛,此人竟似毫不在意,真是少见的奇男子。 一十五. 刘家庄(3) 奇才站起身走到门边,推了几下,铁门咣啷作响,在夜里格外刺耳,远远地狗吠声传来,夹杂着老头子的吆喝。 门锁得十分结实,他又纵跳着扒住窗台,右手捉住窗上的铁条不住地摇晃,任他使出吃奶的劲,铁窗依然是纹丝不动。 奇才一时撑不住,便松了手,落地后歇了片刻,又跳上去摇撼,折腾了几个来回,只累得满头大汉。 忽听那大汉喝道:“折腾什么!就凭你能折断铁条么?” 奇才泄气地坐在地上,说道:“那就这么等死不成?到了明日,我这双眼睛就保不住了!” 大汉问道:“哪个要挖你的招子?” 奇才道:“我只不过看了少庄主和刘少侠练功,我又不懂功夫,看两眼能怎样!” 大汉道:“刘家的狗屁功夫也怕人偷学吗?” 奇才道:“这位大哥,你怎么被关在这儿?” 大汉道:“老刘当年输给我师傅,武功全废,只好闭门不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为了给老子报仇,邀了十几个好手来对付我,我一个人敌不过……他们断我双腿,要慢慢折辱于我,我吴彦才跟谁服过软来?大不了就是一死!” 奇才叹道:“想不到我们要一起丧命于此。” 吴彦才道:“人生在世,谁没个死?男子汉大丈夫,生要站着生,死也要立着死!你这么唉声叹气,成何体统!” 奇才道:“我不想死!我还要去济南府,拜名师,学功夫,将来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 吴彦才瞪了他一会儿,忽地叹道:“真和我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小子,冲你这劲头,我不能让你死!” 他抬起头来,向着窗户看了看,道:“若是平日,这窗子自是难不住我,如今......不过你若撑得住,倒可一试。来,背我起来!” 奇才蹲下身去,吴彦才扶住他的肩膀一用力,竟双腿骑跨上来,奇才一时没撑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将他摔了下去。 吴彦才爬起身来骂道:“你是软脚鸡吗?连个没腿的也驮不动!” 奇才红了脸,重新伏下身去,待他上了肩,用力站起,摇晃着来到窗边。 吴彦才伸手抓住窗口铁条,嘴里闷哼一声,发力向两边扯去,奇才只觉肩上一沉,腿一软,险些跪下身去,忙双手撑住墙壁,低下头死力地顶住。 大汉发力之下,双腿伤口破裂,鲜血涔涔而下,流得他胸前到处都是,奇才闭了眼不敢看。 他的腿不住地哆嗦,眼看要支撑不住,忽觉身上一轻,吴彦才已离了肩,自窗口钻了出去,原来他竟有这般神力,将窗上铁条扯向两边,在中间开了一个洞,勉强容得一人进出。 奇才心中一喜,脚也不软了,手也有劲了,纵身上去,奋力爬出窗子。 吴彦才正伏在地上不住地气喘,在月光下脸色白得有些狰狞,连看奇才的眼光也透着凶恶。 奇才轻声道:“吴大哥,你再挺一挺。”蹲下身去,咬牙将他负起,一步步向前挪去,蹭了二百八十八步方碰到院墙,他再也撑不住,扑地就倒,二人一起滚倒在地。 一条黄狗猛地窜出,奇才心道糟了,这下子要惊动了,奇怪地是那狗并没有叫,只在草丛中叨起块肉,轻声呜咽着吃掉。 墙外又丢进来几个包子,然后一个脑袋从墙头探了进来,奇才大喜道:“二牛!” 二牛骑坐在墙上,伸出双手,轻声叫道:“奇呆,快来!” 奇才正要蹲身去负吴彦才,却见他双手在地上一摁,两条断腿一撑,生生地平地跃起,以手扒住墙头,翻身过去。 待奇才跳了出去,二牛问道:“这位大哥是……” 奇才道:“这个以后再说,咱们快走!我可是背不动了,你来吧!” 二牛二话没说,背起吴彦才,三人溜着墙根,摸索出了刘家庄。 二牛早在庄外备好了一匹马,不用说定是从庄子里偷的。两个少年将吴彦才扶上马去,偷偷离了庄子,怕有人追来,慌不择路,只顾向前,也不知到了哪里。 一直走到天色发白,马突突地喷着气,步子却慢了下来,忽见吴彦才身子不住地摇晃,uu看书 ww.uukashu 扑通一声掉下马背。上前一看,竟已昏了过去,他的面色白得像纸一般,双腿伤口本来已结了痂,这一路奔波又磨破了,烂肉翻出,不断地渗出血来。 奇才道:“再不治怕是不成的了!”二人便弃了马,用树枝简单做了个担架,抬上吴彦才,拣了条小路,向野地里去了。 走了小半天,吴彦才时昏时醒,到晌午竟发起烧来,二人心中十分焦急,却毫无办法,忽见前面炊烟阵阵,远远地露出些屋顶,顿时精神大震,奋力向前行去。 绿树掩映着一座村子,约有几十户人家,两个少年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门,主人很殷勤,打扫了一间屋子供他们三人栖身。 吴彦才怀里倒有些银子,拿了一块出来,那农家汉子接了,出门去找了个郎中,乡下土郎中也没什么药,只出门采了些野草,熬了一大锅浓浓的汤,吴彦才喝了下去,入夜时竟发了一身大汗,退了烧安稳地睡了。 在村子里将息了七八天,吴彦才精神大为好转。一日,他取出一个奇怪的红色布条出来,说道:“两位兄弟,我身子好了,没事了!明日我要去一个朋友家,咱们就此别过,这是一条“花子幡”,以后你们若有为难之事,就将此幡挂起来,自然有人相帮。” 奇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见那弯曲细长的布条上写着个大大的“乞”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便问道:“谁会来帮我们?”吴彦才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他谢绝了二人相送,只坐了辆农家的牛车,第二日便出发了。两个少年也收拾了继续上路。 一十六. 关帝庙(1) 两个少年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什么坏事都做过,沿街讨饭、偷鸡摸狗,在酒楼里捡盘子、在街上跟人打架,抢孩子手里的烧饼,捡老人啃不动的骨头。 二牛自小就习惯了如此讨生活,可怜的是奇才,从一个乡下财主家的少爷蜕变成了标准的街头小混混。 说来也怪,原来瘦得豆芽菜似的他,居然长肉了,脸色黑了,身体也结实了,最让他高兴的是,自己的个头长高了,原来头顶只到二牛的下嘴唇,如今能碰到上嘴唇了,要知道二牛的嘴唇是很厚的! 两个少年终于进了济南城,对于自小在王家庄长大,从来没出来见过世面的二人来说,济南府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奇才只恨爹娘给他少生了两只眼,二牛只恨自己兜里没钱。 二人逛了半天,也不知去哪里打听赤眉大侠的下落。好不容易填了填肚子,却一直找不到歇脚之处,一直流连到夜里,见到路边一个小庙,极为破败,二牛说道:“累死了,就这儿吧!” 推开残破的庙门,一眼看到红脸的关老爷子高高大大地站在当地,旁边周仓捧着大刀,原来是个关帝庙。 可是这庙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却不知道到底哪儿不对。仔细一看,关爷的大刀上面居然挂着个酒葫芦,这个葫芦极为硕大,至少能装下半坛子酒,这是关爷的东西吗? 红脸长髯的关公脚下,铺了一团干草,一个人正拱在草堆里呼呼大睡,那人胡子老长,发髻高耸,却是个老道士。二人也不客气,向草堆上一扎,得了道爷!咱三个挤挤一起睡吧! 奇才跑了一天,很是疲累,和衣躺在地上,眼睛一闭就迷糊了,半睡半醒之间,忽然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立时便清醒了,要知道他们今天只捡到些剩饭剩菜吃,肚子正缺货呢! 奇才睁开眼,朦胧中看见那老道左手拎着酒葫芦,右手拿着一只鸡腿,吧唧吧唧吃得正香,淡淡的月光下,他手上油光一闪一闪,闪得奇才肚子咕咕作响,心里暗骂:“他妈的,偏这时候啃鸡腿,小爷有多久没见过荤腥了?偏来馋我!” 他眼巴巴地看着,肚里难受得要命,口水不断地涌出,简直如受刑一般。 老道好不容易啃完了鸡腿,喝了一大口酒,咂着嘴,又将五个手指细细地舔了一遍,这才抱着酒葫芦,打着饱嗝倒头睡了,可怜奇才早已睡意全消,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着疼,翻腾了好久才渐渐睡去。 等他醒来时早已日上三杆,庙内空无一人,老道和二牛都不知去向。奇才出了庙门,觉得肚里空荡荡的难受,忽见二牛一路跑着过来,双手捧着个破瓦罐,边跑边喊道:“奇呆,快去拾柴,有吃的了!” 二牛献宝似的捧着瓦罐跑近前来,罐子里有些红乎乎乱糟糟的东西,都是些猪羊下水之物,还有些烂白菜,估计是卖菜小贩扔了不要的。 奇才顿时精神大震,双眼放光,两人四处拾了些柴火,就在庙门口支起了土灶,用瓦罐打了些水,架在火上,两个人边扇火,边眼睁睁地看着水慢慢地滚开,腾腾地冒着白气,泡沫不断涌出,香味也溢了出来。 二人忙取了几根树枝,折成筷子,正要开吃,却见那老道抱着酒葫芦,远远地走了过来,脚下歪歪斜斜的,显见得是喝多了。 他左手抓了只鸡腿,眯着一双醉眼,边走边啃,将啃完的骨头顺手一丢,就用那只油汪汪的手,伸到脖颈后抓啊抓。 老道脚步踉跄着走近,忽地一个趔趄,脚下抢了两步,一脚将罐子踢翻,哗啦一声,碎瓦片散了一地,一罐汤全泼洒到地上,两个少年急着向后躲闪,差点被热汤泼到。 那老道浑似不觉,就在火堆旁躺下,立时鼾声大作,硕大的酒葫芦滚落在地,滴下最后几滴酒来。 二人气恼万分,好不容易煮的下水白菜汤,就这么报废了。一时顾不得跟他计较,立刻趴在地上抢着吃起来,也顾不得脏与不脏。话说这下水也是不错的,怎么说也是肉啊!二人虽称不上吃的有多饱,总算肚里填了东西,有了力气。 两人刚想出去逛,却见天上乌云翻滚,轰隆隆打起雷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叭叭地砸了下来,立时将火淋灭了,两个少年急忙跑回庙里,却见那老道浑然不觉,依旧沉睡,任二人大声地喊叫也毫无动静。眼看雨越下越大,老道卧在水中,身周腾腾地冒着白气。 奇才道:“这老道睡在雨地里,会泡出病来的,把他抬进来吧!” 两人冒雨出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老道抬进庙来,本以为他定是浑身冰凉,可奇怪得是,老道身上热气腾腾,一丝凉意都没有。 那破庙也不甚防雨,屋顶不时漏些水下来,庙内没几处干爽之处,连关老爷的胡子也滴下水来,庙门忽搭着,冷风飕飕地灌进来,冻得人直打寒战,uu看书 ww.uuans两个少年已全身湿透,窝在屋角瑟瑟发抖,那老道士却身上干干爽爽,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他摊手摊脚地躺在地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嘴角淌着亮晶晶的哈拉子。 好容易熬到雨停,两个少年出去打探赤眉大侠的消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天龙门,守了几日,却连门也进不去。好在二牛脸皮厚,和看门的套了很久的近乎,他才开了金口,说赤眉大侠除非有事,否则很少来天龙门。他自己有别院居住,至于别院在哪儿,看门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赤眉大侠常帮官府办案,这些衙役多少该知道些他的行踪吧!二人这般想着,便去了知府衙门,谁知刚一开口,便被一些人用水火大棍赶了出来。奇才跑得慢了些,立时挨了两棍子,后背都青肿了。 没打探到赤眉大侠的消息,两个少年并没有垂头丧气,大侠嘛,当然要有大侠的范儿,神龙见首不见尾,哪能那么容易就摸得到?不经过九重磨难十重考验,能拜大侠作师傅吗?所以说找不到赤眉大侠,不仅是意料之中,简直是理所应当非此不可的了。 每天夜里,两个少年都回到破庙栖身。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度日,奇怪的是,当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地回来,那个邋遢的老道总是自怀中摸出个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于是二人越发饿了。 奇才简直怀疑老道怀里有个百宝箱,里面装着数不清的鸡腿,随手一掏就是一个,他曾趁着老道大睡的时候,用手伸到他怀里摸来摸去,除了捻出来几个泥球之外,一无所获,于是他推断,此人必是个老贼。 一十七. 关帝庙(2) 两个少年每日聊着赤眉大侠,老道从来不搭腔,也从不正眼看人,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二人试着与他搭讪,他也从来不理,就是对着他大喊大叫,也如没听见一般。于是二牛推断,此人必是个聋子,不仅聋而且哑,天聋地哑,奇才说道:“难道你忘了村里的哑巴?” 奇才有几个月没吃过鸡腿了,看着老道天天啃,激起了他对鸡腿的强烈渴望,从前在家的时候,那是想吃就吃,从来没当鸡腿是好东西,如今是想看就看,不想看也得看,每日饿着肚子看别人啃鸡腿,真比受刑还难过。 而更大的折磨还在后头,这一天,老道居然自怀里掏出个狗腿!那真是扑鼻的香啊!二人坐在那儿看他吃吃喝喝,口水就挂在嘴边,老道却视而不见。 两个少年眼巴巴地看着,暗中动着心思,狗腿十分硕大,老道一人必是吃不下,剩下的能否分享一下?二人存了这希望,心中都有些紧张,看他多吃一口,都如吃了自己的肉一般。果然,老道吃到一半,有了些啃不动的意思。 奇才不禁心头狂喜,颤抖着伸出手,配上乞求的眼神,认是个人也会动些怜悯之心吧! 那老道却歪歪扭扭地站起身,蹒跚着走出门去,两个少年忙着跟上,亦步亦趋,却见他拎着半只狗腿,绕着破庙走了一圈。二人对望一眼,都不知他想做什么,难道是饭后消食?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还有两个没吃饭的呢! 二牛低声道:“奇呆,我打赌他会扔掉,这老爷子就是要眼馋咱们。” 奇才道:“扔了最好,那咱肯定是拣了,我猜他会揣在怀里睡了。” 二牛道:“睡了就偷他妈的,要是再遛圈,就抢他妈的,今天我他妈的就要吃狗腿!”二牛是真急了! 老道浑似未觉,还在转圈,两个少年正按捺不住,准备下手,忽见那边远远地跑来只野狗,想必是顺着香味寻来。 老道倏地抬手,二人暗叫不好,果然,那半只狗腿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向着野狗飞去,那狗纵身跃起,身体极为舒展,半空中接过狗腿,掉头就跑。 连狗腿都吃!你还是不是狗? 奇才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怒视着老道,老道一咧嘴,居然笑了,笑的样子特别欠揍。要不是看他老,两个人真想将他按下砰砰狠揍一顿。 那天两个少年自外面回来,路过一条河沟,那河虽然不大,却也清清浅浅的透着干净。奇才蹲下来洗了把脸,水凉凉的沁着额头,感觉分外清爽,二牛伸手解着裤带,奇才斥道:“没看着本少爷在梳洗吗?要撒尿滚远点!” “一个小混混,还他妈的装少爷。”二牛骂骂咧咧地向下游去了,没走几步,忽地大叫道:“奇呆!快来!” 他声音里分外焦急,分明有什么事发生。奇才跑了过去,见河岸上扔着个大酒葫芦,河里却躺了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口鼻全浸在水里,花白的胡须顺水漂啊漂的,正是牛鼻子老道。 奇才惊道:“是不是又喝多了,不小心睡到水里,可别淹死了才好。” 两个少年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出来,那老道并不壮大,身子却沉重得很,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拖他上岸,已累得气喘吁吁。 奇才顾不得歇息,上前伸手在老道鼻子下面一探,立时缩回了手,叫道:“没气了!” 二牛唬了一跳,二人连喊带叫,在他身上不住地拍打,老道却气息全无,眼见得是不活了。 二牛道:“这牛鼻子虽是气人,也真他妈的可怜,怎么的就醉成这个样子,连老命都丢了,太不值了。” 奇才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心情霎时低落到极点。 沉默片刻,奇才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怎么着也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将他埋了吧!” 二人寻了些破旧瓦片,就地挖起坑来,这东西极不趁手,二人直挖到日落西山,薄暮降临,方挖了个一人深的坑。 两个少年带着满身的湿土,合力去拖那道士,死去的人身体越发沉重,直累得他们舌头都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拖到坑边,实在是没了力气,二牛死命一推,将他推落坑中。 奇才道:“这位道爷,萍水相逢,即是有缘,王奇才、牛大力在此拜你一拜,愿你日后投生在富贵人家,莫再四处漂泊。你虽是不幸醉死,每日里鸡腿狗腿,酒肉相伴,也算是享用过了,身后还有我们哥俩给你送终,你就放心地去吧!” 两个少年跪下来磕了个头,将坑边的土用手推着,堆起一个坟头。二牛念叨着:“今天实在累得不行了,明天上哪儿找块木板,你给他刻上几个字,就算是墓碑吧!” 奇才一身疲累地回到破庙,向草堆里一扑,顿觉浑身散了架一般,想要睡觉,却恍恍惚惚地,心思飘到那老道身上,想到他昨晚还是喝酒吃肉,活得欢畅,今日便化为尘土,世上再没这个人存在,好似从未来过,不免生出些虚无之感,只觉人世无常,今日满眼锦绣,明日或许就黄土一抔,若是想做什么,便趁着大好年华做了吧,千万莫要迟疑。一转念又觉得做了又如何,到底最后人人躲不过,不管富贵也好,uu看书 ww.ukanhu.cm浮名也罢,到头来都是个空,又觉得满心的没意思。 身体极疲累,偏有无数个念头翻腾在脑海,让人不得入睡。正翻来覆去地折腾,忽听门外踢踢踏踏脚步声响,庙门吱呀开合,也不知是谁进来。 奇才懒得抬头看,却听二牛一声惊叫:“鬼!” 奇才嘟囔道:“二牛,你越活越胆小了,还有没有点出息?” 二牛声音颤抖:“奇奇奇呆!真的是鬼!” 奇才翻过身来,费力睁开眼,只见眼前一张大脸,毛发森森。仔细一瞧,登时寒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是那牛鼻子老道! 奇才骇得向后躲去,嘴里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道士睁着一双怪眼,看了看他,又看看二牛,眼珠子大得像是要蹦出来。 奇才记得娘说过,人刚死时,三魂七魄并未走远,总要到他平日居住之处,流连几日,不忍离去。难道,难道这竟是他的魂魄? 他念叨道:“道长,虽说你,你平日用鸡腿折磨人,我们兄弟说过你的坏话,但我们并未亏待于你,为你起坟,磕头祭拜,我们哥俩生平未做过坏事,你,你莫要吓唬我们!” 二牛道:“道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你就说出来,我牛大力发誓,肯定替你办到,我就是去偷去抢,明天一定给你弄来三牲祭品!” 那老道拈着胡子,不住地摇头叹气,叹了半晌,忽地开口道:“我看你要死了。” 又指了指奇才,说道:“你也要死了,你们两个年纪这么轻便要死了,如何不令人叹息。” 一十八. 关帝庙(3) 他不是哑巴吗?怎么突然说起话来了?难道哑巴死了变成鬼就会说话了?两个少年越发惊吓,二牛道:“道,道长饶命!”奇才大着胆子道:“你不要装神弄鬼!” 老道又摇头道:“生死本由天命,世人何必强求。”说着竟咕咚一声躺倒,顿时呼噜声大作。 二人跳了起来,奔出门去,跑出很远方才停下,外面月亮高挂,亮堂堂的,倒让人少了些害怕。 二牛说道:“奇呆,你眼睛好使,你说,你是不是亲眼看着他埋进土里的?” 奇才仔细想了想,“是啊,咱们自己埋的,总不会记错。” 二牛道:“他早就没气了,应该是死了啊!” “可是我见他面上有黄土,倒像是坟里爬出来的。” 两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转身向着河边跑去,远远地便看到一堆黄土散落在地,只余一个坑洞,尸体却是不见。 奇才倒抽一口凉气,说道:“莫非他又活了?诈尸!” 二牛挠了挠头,说道:“真他妈的奇怪,难道是还没断气就让咱给埋了?那这么厚的土,他一人在里头咋能扒出来啊?” 奇才想了想,说道:“书里曾说过,有些奇人有龟息之法,能闭气多时而不死,二牛!” 他忽地兴奋起来,“这老道肯定是个高人,他一定是身怀绝世武功!这就是那种风尘中的侠士啊!” 二牛搓着手,来回转着圈,说道:“他从来不说话,我还当他是个哑巴,这么看他就是不想说话,他就是存心逗我们玩,这老家伙真他妈的会玩。” “对,他说我们要死了,不过是故弄玄虚,这些奇人总是脾气古怪,不过若是诚心相待,也会与人把酒言欢,那就看他看不看得上你了!他,他这么戏耍我们,定是瞧得上我们,要收咱们作徒弟,传授绝世武功了!” 奇才越想越是兴奋,这种奇遇可不是每人都有,老道一定是看自己天赋异禀,特地前来指点! 两个少年满怀激动地走回破庙,庙内酒气熏天,那老道仍在酣睡,奇才使劲眨了眨眼,见他身上既没有什么阴云,也没有祥云缭绕,衣服上、发须上全是黄土,分明是个大活人! 他扯了二牛,两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道爷,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高人就在眼前,请道爷看在我们诚心学艺的分上,指点一二!” 二牛说道:“道爷!您就别藏着掖着啦,教我们哥俩本事吧!我们给您磕头!”说着两人齐齐磕下头去。 老道咂了咂嘴巴,翻个身,面朝里继续打着呼噜。 二牛看了看奇才,似是要讨个主意,奇才咬牙道:“古人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是考验。” 两个少年跪了半夜,老道丝毫不予理会。实在没办法,奇才抱住老道的一条胳膊,二牛搂住他的一条腿,就这么着,三个人滚在一团乱草里,胡乱睡了。 当晚奇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家里杀猪,他扯着猪的一条后腿使劲地拉,那猪边踢边叫到:“放手,放手!”奇才一下子便醒了,发现自己正扯着二牛的腿,二牛正在奋力地挣扎。 奇才松开了手,脑袋还有点发蒙,忽觉鼻子里满是鸡腿的香味,鸡腿!他蓦地睁大双眼,外面阳光耀眼,那老道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只鸡腿,边啃边看着他们嘿嘿地笑。 奇才彻底清醒过来,忙着翻身跪倒,说道:“道爷,您教教我们吧!我们守了一夜了。” 又没出息地盯着他嘴里的鸡腿,说道:“师傅,岁数大了不能吃得太饱,对身体不好,让徒弟我替您啃了吧!” 老道哈哈大笑,胡子一翘一翘的,十分好玩,他把啃剩的鸡骨向后一甩,说道:“小子,本来看你们心地不坏,资质也好,九爷倒真想传些本事,谁知你们连一夜也跪不了,眼看着是诚心不够,怎么能学功夫?” 奇才忙道:“够的,够的,只要能学本事,跪十夜都成,昨个我们不是给您挖坑累了嘛,不小心就睡着了。” 二牛道:“要说诚心啊,谁也比不过我!当年为了吃野狍子肉,我在山上守了足足有三天三夜,一点也没合眼,最后总算是抓住一只,师傅,那狍子肉可香了!” 老道眼睛里泛出光来,说道:“狍子肉烤了吃最香,扯一条狍子腿,再就着些女儿红,啧啧。”他咂着嘴,一脸神往。 两个少年见他随和,不免打蛇随棍上,上去左右扯住了,涎着脸说道:“师傅!您只要收下我们,我们天天给您打野味吃!” 老道摇头道:“贫道再也不收徒弟啦,不过嘛,你们两个确实不错。”见他嘴上松动,二人更加师傅师傅叫得殷勤。 老道说道:“莫叫莫叫,看在这挖坟送终的分上,就传几招功夫与你们两个!不过随便几招功夫,可不算是师徒,以后到了江湖上,可不能乱说是我的徒弟!” 二人忙磕头道:“谢师傅!” “叫九爷!”老道说道。uu看书 .uukashu “谢九爷!” 九爷自身后取了个签筒出来,双手举过顶,一阵大摇后向地上一撴,嘴里念道:“二月榆落,魁临於卯,八月麦生,天罡据酉。”说着左手一伸,大喝一声:“抽签!”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二牛摇了摇头道:“抽签干啥?我不信命,从来没抽过签。” 九爷说道:“这是我平生三十六项绝技,抽着哪个传你哪个,只有一次机会哦,不学啊,那算了!” 二牛一把抢过签筒,说道:“抽就抽,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双手一阵乱摇,哗啦啦签声大作,忽地一支竹签掉了出来。 二牛捡起来看,半天没有作声。九爷忽地一伸手,已将他头下脚上地提在手里,二牛惊道:“臭牛鼻子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九爷说道:“看你签都拿倒了,不倒过来如何看得清楚,现在可看懂了?”奇才道:“看懂个屁啊,二牛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主儿,怎么能看得懂签文?” 说着自老道手中拿过签来,大声念道:“贵妃醉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九爷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唉,抚掌,抚什么掌啊,他忘了还有个大活人在手里,二牛一下子摔了个狗啃屎。 九爷笑道:“这功夫教你来练极为合适!” 二牛爬了起来,捂着嘴问道:“这什么功夫啊?贵妃醉酒,不会是女人的功夫吧,九爷您给我换一个!” 九爷说道:“天命如此,由不得你啦。”忽地抬起袖子抚过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奇才顿时扑在地上人事不知。 一十九. 关帝庙(4) 奇才醒来的时候,看到二牛红着脸坐在旁边,奇怪地是他脸上有一种类似羞涩的表情,要知道二牛一向是粗线条的,脸皮极厚那种,奇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太反常了。 于是他问道:“二牛,你怎么啦!”二牛嘟囔道:“他妈的点子太背了,怎么抽着这种变态功夫。” 九爷说道:“不用管他,轮到你了!”说着将签筒往奇才手边一放,奇才毫不迟疑地拿起来,晃了晃,叭哒一枝签掉了出来,拿起一看,上面写道:“山重水复疑无路,蓦然回首。”这两句根本不搭调,奇才不知所以。 九爷沉吟道:“此乃天数,你小子可要惜福啊!”衣袖做势欲挥,二牛一下子跳了出去,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呆会儿。” 九爷说道:“你两个有缘,能受我一项绝技,只是你们相互间不能私相授受。” 奇才急切地说道:“九爷,学三十六个也行,我,我不嫌累。” “咄!九爷的规矩哪容得你插嘴,若是你们私相授受,力士神功伺候!” “什么?什么力士神功?”这名字听着挺吓人,难道练了会成为大力士?奇才心里犯着嘀咕。 九爷说道:“力士神功乃大唐高力士所创,第一步就是要了断情缘,割鸡鸡!” 奇才打了个哆嗦,其实他果真是存了个和二牛互相学习的心思,不过这招太狠了,他可不想做太监。 这功夫一式三招,属于擒拿之类,就是如何拿住别人,或在被别人拿住之时如何摆脱,此招确实是逃命要术,只是招数效用要看各人的功力,奇才如今哪有什么功力?用这招对付一般人还好,若是遇到高手,还是不成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学到的第一招真正的武功招式,心里的狂喜自不待言。奇才心中暗自得意,离家出走几个月,见过了女侠,遇到了隐士,还学了招功夫,等再拜了赤眉大侠为师,学习上乘武功,成为大侠便指日可待。 奇才大练了几日,直到把这三招练得纯熟,在九爷面前显摆,九爷大摇其头,说道:“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唉,没有内功,练了也是白练,也罢,便宜了你们两个小子吧!” 九爷又传了两个少年内息之法,以及坐、立、行、卧、行、升、降七字决,他说,武林中人讲究吐纳,调节呼吸,养成真气,而这内息之法却与寻常不同,简要来说,人的皮肤须发皆能呼吸,不只是能用口鼻,若修行到一定境界,就是掩住口鼻,也会呼吸通畅,不会憋闷,故此他醉卧水中不会淹死,活埋土中不会闷死,两个少年听得如醉如痴,心知这才是真正的上乘武功。 二人每日勤学武功,乐此不疲,不知不觉过了十余日。这天九爷说道:“道爷的酒葫芦空了,你们两个去弄些来!” 奇才说道:“弟子没有银子啊!” 九爷斥道:“废物!用银子买酒还要你们作甚!记住,道爷要的是桂花巷里十二年的邹家老酒!” 二人问他桂花巷在哪儿,他斥了一声:“自己找去!”二人无奈,只好提着葫芦出了破庙。 “这老爷子太能喝了,每天没个三五斤酒不成,还指名要什么邹家老酒,还要十二年的,咱们哪儿找去?”二牛边走边道。 两人在街上寻了半日,打听许多路人,无一人知道桂花巷在哪儿。若是弄不到酒,回去定会被训斥,二人无法,只得破罐子破摔,一路游玩去了。两个人专拣人多的地方去,不小心撞倒了一个烧饼摊,烧饼滚得满地都是,二牛顺手拣了几个,奇才又想吃馄饨来着,可惜那玩意儿没法撞,只好作罢。 两个少年走着走着迷了路,也不知哪儿是哪儿,只是到处乱走,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忽听有人叫道:“不愧是桂花巷的点心,好吃又实惠!”“那儿的酒更是好喝!” 桂花巷!二牛连忙跑过去问道:“大哥,桂花巷在哪儿?”那人随手向旁边一指,“那不就是?” 这一条巷子颇是宽敞,两个人曲曲弯弯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处小店,里面堆得皆是酒坛子,店门外一个不起眼的幌子,上面写着个大大的“邹”字,奇才一声欢呼:“就是这儿了!” 二牛说道:“这家也太不会做生意,怎么把店开在这僻静巷子里?” 正说着,旁边过来一个人,拎着个酒壶,到门前喊道:“邹老爹在吗?给我来一斤邹家老酒!”果然是邹家老酒,这是确定无疑的了。二人心中暗暗地打着主意,这么僻静的巷子,应该不难下手,趁人不备,偷他一坛子就走。 屋子里有人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声音异常娇嫩,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这女娃也就十二三岁年纪,长得容颜俏丽,娇俏可人,脸蛋上带着些婴儿肥,她笑着出来,脸上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女孩儿说道:“张大叔来啦,要打多少酒呢?您的气喘还没好利索,可要少喝啊!” 卖酒的劝人少喝酒,这事儿倒是新鲜。 那张大叔说道:“好好,我们小芳就是心眼好,大叔听小芳的,就来半斤好了。” 小芳笑道:“小心婶子知道了骂你!”张大叔讪笑着,说道:“小芳,你可不能跟你婶子说!” 小芳笑着,大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提起酒勺为客人装了酒,张大叔将钱放在柜台上走了。 小芳的眼睛朝着两个少年,嘴角弯弯的,脸上带着笑意,她略略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奇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虽然眼珠漆黑,却极不灵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瞎子。 二人大眼瞪着小眼,不知如何是好。一个盲眼的小姑娘,总不忍心偷她的,兜里又没有银子,怎么能弄到邹家老酒,真让人发愁。 正踌躇着,忽听小芳叫道:“两位客官,你们要买酒么?”两人没有应声。 那女孩儿又道:“买不买酒不打紧,来喝杯茶歇歇吧!”说着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放在柜台上,她虽眼睛不便,做事却很利落,想来这店里的东西位置都是烂熟于心,伸手即得的。 二人慢慢地蹭过去,端起茶来喝着,小姑娘侧耳听了一阵,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说道:“两位大哥哥,我想问一下。” 二牛粗声粗气地说道:“问吧,不过我不是大哥哥,我是老爷爷。” 小芳咯咯地笑了,笑容天真浪漫,她说道:“好吧,老爷爷,你们看看,那边那株桂花,都落尽了吗?” 二人抬头望去,就在巷子深处,有一株弯曲粗大的老桂树,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u看书 ww.co 树上是零落的桂花,已经快落尽了,只有几朵小小的还顽强地留在枝上,没看到的时候完全闻不到,如今听她一说,顿觉有一阵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小芳呆滞的黑眼球向着那棵树的方向,脸上全是欣喜,她伸出手去虚虚抓了一下,仿佛要握住那清香,嘴里说道:“这花很美是吧!” 奇才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看着她笑,却有一点点难过。 “是的,桂花很美。”二牛轻声回答,他的声音极是怪异,奇才从未听过他这么温柔地说话。 奇才问道:“小芳姑娘,你这儿有十二年的老酒吗?”小芳回过头来,怔了一怔,问道:“你也要十二年的老酒?” 奇才嗑嗑巴巴地说道:“你,有个老爷爷很想喝这酒,你,你能不能赊给我们一点。。。”说着将那个酒葫芦放到柜台上。他极其不好意思,因为只要谁看到那个硕大的葫芦,就知道这一点,绝不只是一点而已。 小芳伸手摸上了葫芦,从上到下摸了个遍,两个少年心里忐忑不安,虽然明知她看不见,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忽听小芳欢叫一声:“九爷爷,是九爷爷差你们来的!” 她返身入内,不一时提着只酒坛出来,向柜台上一撂,“当”地一声响。她虽然年纪幼小身量不足,提着这只大酒坛却毫不吃力。 那酒坛尚未开封,却隐隐透出香气。小芳突然换了副神色,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说道:“酒在这儿,你们来拿,拿得走,便不要钱!”两个少年呆住了,这是让人抢吗? 二十. 关帝庙(5) 二牛连连摆手,说道:“我们不是强盗,更不会抢小姑娘的东西。” 小芳说道:“这酒是九爷爷的,就等他来拿,不过要想拿走,也得看你们有几分本事,大哥哥,难道你怕了吗?要是怕了就回去告诉牛鼻子臭老道,让他自己来拿!” 这小姑娘居然不客气起来,大有瞧不起二人的意思。 二牛粗声道:“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们欺负小孩儿。”小芳撇了撇嘴,“还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二牛道:“嗬,你还挺牛,小心,我来拿了!”说着伸出双手便向酒坛子抱去,堪堪要碰到,小芳竟像看到了一般,用手只一拨,便将酒坛拨开,二牛立时扑了个空,他上前又是一抱,竟又抱了个空。 小芳笑道:“哎呀,九爷爷怎么找了这么粗笨的人来!” 二牛满脸通红,这回是真急了,他卷了袖子,大张开双臂,眼睛看着小芳,手臂慢慢合拢,待得双手快要碰到酒坛,发力猛地一搂,谁知小芳竟于这电光火石之际,将酒坛向上一提,二牛扑了个空,一时没收住势,鼻子猛地撞到柜台边沿,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小芳高高举起胳膊,说道:“大哥哥,在这儿呢!”二牛捂着鼻子一脸痛苦。 小芳嘻嘻一笑道:“大哥哥,你可要小心哦!” 二牛擦干眼泪,抬起头来,忽地抬起左手,扶住前额,那姿势竟有几分妖娆,就似刚饮过酒的美女,脸泛桃花,一张脸黑里透红,泛出些羞涩,姿态极为怪异。奇才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他新学的“贵妃醉酒”? 二牛右手骈指,向着小芳的头顶戳去,小芳虽目不能见,听风辨形,略略偏头躲过,二牛倏地变指为掌,向她的脖颈斫下,小芳细小的手臂抬起,动作极快,忽地在他掌心抓挠两下,二牛立时缩手,那手收到胸前,三根手指翘起,竟是兰花指的形状,那妖娆的姿势,竟让奇才觉得有点……恶心。 二人又过了几招,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瘦小的女孩儿,竟有一身好功夫,店内虽然狭小,但见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身法招式毫无滞碍,若是眼睛完好,恐怕二牛早就被打趴下了。 突然她纵身跃上柜台,二牛一拳打去,却被她左膝一沉,压住拳头,右腿猛地向外弹出,向二牛踢去。 二牛伸手出去,却不是挡这一脚,而是一把抓住酒坛子口,任小芳的脚蹬在他的前胸,踢得他向后便倒。 二牛人虽摔出,手却扯得那坛酒跃过肩头,向身后高高抛起,嘴里叫道:“奇呆接住!” 奇才看得真切,急忙迎上去,伸出双手,将酒坛牢牢的抱在怀里,那股冲力撞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二牛狼狈地躺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羞涩的晕红,他说道:“小丫头太厉害,牛哥拼着挨你一脚,到底拿到这十二年的邹家老酒!”说着不住地咳嗽。 小芳却拧身道:“你们两个大哥哥欺负我一个!不害羞!” 二牛乐了:“小丫头恶人先告状,我们可是全被你打趴下了。” 她跺了跺脚道:“你才是恶人,牛鼻子老道也是恶人,你这几招他没教过我!他让你们来打我,欺负人!”说着嘴一撇,眼睛里竟泛起了泪光。 二牛立时有点慌了,他虽是个粗人,却见不得人流泪,尤其是这么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想起来确实不像话,这么两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小女孩儿,对方还是个瞎子! 他搓着手说道:“别哭啊,你别哭啊!” 小芳用手抹了眼泪,一跺脚,带着哭腔道:“不理你们了,也不理臭老道!”一转身进店里去了。 两个少年虽然拿到了酒,却没觉得开心,想来想去,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很没意思地向外走。 二牛忽地折转身就跑,一直跑到老桂树下,攀住树干,几下便爬了上去,拣着折了几枝桂花下来,拢成一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去,轻轻放在柜台之上。 走出去几十步,他回过头来,看到小芳拿着那束桂花,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地闻着,她脸望着前边,大声说道:“告诉臭老道,他再不来我就生气了,以后再也不想他啦!” 回到关帝庙已是晚上,只见九爷难得清醒地伸腿坐在地上,指着二人大骂道:“小兔崽子,你们还知道回来,分明是想把九爷渴死!” 一转眼便被那个大大的酒坛子吸引,鼻子连连抽动,似是见到骨头的狗,口中叫道:“就是这个味儿!” 九爷迫不急待地抢过酒坛,拍开泥封,嘴对嘴喝了起来,就好似干渴的人遇到甘泉一般,一气不歇地灌下去,两个少年真担心这一坛子会被他一口喝光。 好容易他放下酒坛,二牛扑上去一把抱住,说道:“让我也尝尝!”仰头就灌,喝罢啧啧连声,不住地夸赞,勾得奇才也嘴馋起来,连着喝了几大口,那酒入口甘甜,香气直达心底,果真是好酒。 九爷说道:“看来你们功夫没白练,居然能拿回酒来。”二牛说道:“别提了,那小丫头片子太厉害,要不是牛哥功夫好,早被她欺负了!” 九爷拈着胡须,微微笑道:“没欺负到吗?”二牛脸一红,低声道:“嘿嘿,不小心跌了一跤,都怪你教的功夫没用,连个瞎眼小姑娘也打不过。” 九爷脸上全是得意之色,“那几招对付别人还行,要对付我徒弟,u看书 .uukanshu可是差得远了,若不是她眼盲年纪小,你岂止是摔上一跤。” 没想到这个盲丫头居然是九爷的徒弟,两个人心中颇有些吃味,怪不得九爷不肯收他们,原来人家有正牌的徒弟,想来应该学过不少功夫吧! 九爷说道:“我也只是一年里教她那么几天,剩下的全是自己参习,那孩子聪明得紧,只可惜……”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第二天晚上,外面风很大,深秋的天气已然很凉,关帝庙里虽然四处漏风,好歹也有个遮挡,不至于让几个人在这狂风肆虐的时候露宿街头。 奇才吸着鼻子说道:“我想吃鸡腿。” 二牛仰面朝天躺在草堆里,闭着眼舔了舔嘴唇,嘟囔着:“有酒喝就好了,邹家老酒真不错。” 九爷在打坐,奇才学着他的样子盘膝而坐,可是他眼前总是闪过一个个鸡腿,无法静下心来。 他干脆连样子也不装了,凑了过去,伸手在九爷眼前晃了晃了,九爷闭着眼一动不动,奇才拿起一根草,慢慢伸进他的鼻孔挠来挠去。二牛看着嘻笑,他们二人和九爷玩笑已经习以为常,一般来说九爷不会翻脸,是个随和的好老头儿。 奇才问道:“九爷,你怎么不去见你徒弟?” 九爷不吭声,依旧纹丝不动,让奇才好没意思,嘟囔着:“怎么跟根木头似的。” 九爷忽地睁开眼来,说道:“也许我真的能去见她了!”说着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无声地嘘了一声,奇才立时不动了,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可是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二十一. 关帝庙(6) 庙里寂静无比,九爷忽地高声叫道:“雪山客,我等你很久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硬的声音道:“不愧是九酒侠,竟能听声辨人。”一个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奇才晃开了火折子,立时一个长长的黑影投到关帝爷的身上,把他黑红的脸遮蔽在阴影里。 九爷没动,两个少年便也坐着没动,那人肩上扛了两个大大的口袋,腰间挂着皮囊。 他矮下身子,跪坐于地,火光跳到他线条冷硬的脸上,短短的髭须上竟凝着冷霜,奇才心头骇异,这还没入冬,如何胡子会上霜?又见他竟然戴着顶羊皮帽,穿着老羊皮袄,浑身上下包裹得严实,竟像是从严冬过来的人。 雪山客打开一只口袋,奇才正想着会不会有人头之类的东西滚出来,却觉得香气扑鼻,拿眼一看,只见口袋里全是些鸡腿、鸭腿、狗腿、羊腿甚至猪腿,各种腿满满的装了一袋。 两个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雪山客又打开另一个口袋,里面全是牛皮口袋,一动便哗哗作响,装的应该是酒。这完全是一副过年走亲戚的样子,带的竟全是吃的喝的。 九爷对酒肉却看也不看一眼,只看着来人道:“你的寒疾越发重了。” 雪山客道:“这伤折磨了我十年了。”忽地弯腰咳嗽不止,浑身像发了高烧一般颤抖。 九爷伸手握住他手腕,面色极为凝重,雪山客慢慢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抖动,九爷道:“怎的才来,再晚几天就要迟了。”语气里颇多嗔怪。 雪山客道:“我要寻些宝贝,抵偿你为我疗伤耗损的内力。”九爷道:“我早就说你的伤能治,你就是强着不让治。” 雪山客说道:“我总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自背上解下随身包裹,慢慢打开,里面又有一个红色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木头盒子,这一层层地包裹着,显见得里面的东西很是贵重。 盒子里并排摆放着两朵花,一朵黄色一朵白色。雪山客指着黄色花道:“这是昆仑极顶的千年雪菊花,乃是明目圣品,专治各种眼疾。”又指着白色花道:“这是千年的天山雪莲,最能益气养血。” 两个少年知道,九爷肯定是想治小芳的眼睛,想到那个可爱的小丫头能看到桂花开放,两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九爷伸手抓过一只狗腿,大嚼起来,又打开一个牛皮袋,大口地喝酒,嘴里含糊地说道:“这个不急,你先躺下,自已运行个小周天,待我吃饱喝足,立时替你行功。” 他转头向两个少年道:“你们俩守在门外,守两天两夜,一刻也不能离开,若是有人要进庙,立时赶走,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这些酒肉可以拿出去享用!不过不能喝醉了误事,否则我就废了你们!” 他说得如此郑重,二人哪儿敢怠慢,拖着两个口袋出了门口,找了根破草绳将门拴住,在门口十几步远处生起个火堆,拿些吃的放在火上烤着,边喝酒边啃鸡腿,简直逍遥得要命。 夜深了,二牛冷不丁喝了这么多酒,有点犯困,奇才道:“你先睡一会儿,我盯着就行。” 二牛就着火堆躺下,奇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悄悄走到庙门口,扒着门缝看进去,见里面影影绰绰的,雪山客躺在地上,九爷盘膝坐在旁边,微闭双眼,只手抵住他头顶,两人周围冒出腾腾的白气,庙内热气滚滚,顺着门缝扑出来,好厉害的内息功! 奇才不敢打扰,只在外面不远处踱步,忽听附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四处寻觅着,见那边一条野狗,逡巡着不敢近前,这畜牲必是闻着香味寻来。奇才将啃过的腿骨收了,全扔了过去,那狗立时叨起一只,呜咽着啃了起来。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奇才打了一瓦罐水,悄悄提进破庙,只见雪山客面色灰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的羊皮帽、羊皮袄都已脱掉,扔在一边,露出里面土黄色的长袍。 九爷依旧坐在他身侧,以手抵住他后颈,庙内白气渐淡,却还是有丝丝的热气流动。 当晚雪山客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到天亮时他的面色简直可以说是红润,身上只剩下贴身的衣服,庙内似是蒸笼一般,熏得关老爷子的脸越发红了。 两个少年已经极为疲累,连着吃了两天鸡腿也有些腻味,想着今天疗伤便要结束,只得强打精神,撑过最后一刻。 奇才就着火堆补了个觉,醒来时已到正午,起身看了看庙内,似是到了紧要关头,雪山客面色通红,精赤着上身,九爷两只手抵住他的双脚,uu看书.uuanhu.om 皱着眉头,似是颇为吃力,庙内简直有些灼热,热气关也关不住。 奇才转身道:“二牛,你先守着,我去遛达遛达,顺便拾些柴。”二牛答应着,奇才信步向南走去。 天气凉了,遍地衰草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风吹过来,身上凉飕飕的,奇才裹紧了单薄的衣服,跑了起来,直跑到身上发热,微微见了点汗,才慢下脚步。 忽听远处马蹄声响,转眼到了身后,他向旁边躲了一下,一个人喝道:“别挡路!”紧跟着一匹健马呼地从身边掠过,御者抡起的鞭梢已扫到了他的耳边。奇才吓得一缩脖子,眼前一花,又是四匹马紧跟着掠过。奇才只见到他们的背影,马上五人全是劲装打扮,身上都带着兵刃,其中一人是个女子。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感觉火辣辣的,还好并未出血,心道:好好的官道不去,非要向这荒野里乱走,这么大片野地,还不是随便你跑,怎么就挡了你的路? 五人的身影已经不见,奇才干脆坐了下来,靠着身边的一株枯柳树,把鞋脱了下来,磕着里面的石子。 刚坐了片刻,远处又旋风似的跑过来三匹马,马上的骑士全穿着黑色的衣服,跑到近前,才发现三人全都以黑布蒙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坐姿挺拔,只看姿态便不同凡响,奇才自动地将他当作三人的首领。 三匹马疾速掠过,跑过去没多远,却齐齐勒住缰绳,一个人掉转马头来到奇才面前,“啪”地丢下一块银子,问道:“可看见五个人骑马过去?” 二十二. 关帝庙(7) 奇才向南指了指,说道:“那边,刚过去。” 三个人追了过去,奇才拾起地上的银子。心道:问个路就给这么大块银子,出手也太阔气了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大白天的蒙个脸,分明是怕别人看到容貌,难道,难道他们竟是什么江洋大盗? 前面那五个人没看见正脸,不知道是不是蒙着。这些人可能是一伙的,八个大盗,还有个女的,这事儿想起来就带劲儿。 奇才站起身,向着八人刚刚过去的方向跑了过去,跑了一阵子,出了一身的汗,连个人影也没见着,看来是走远了。 他放慢脚步,走进一片松林,地上散落着些硬壳的果子,用牙齿嗑开,顿时满口的清香。前面的乱草簌簌地响,一条蛇自旁边溜过,奇才提起一根树枝追了过去,烤蛇肉是最好吃的,他在王家庄时可没少吃。 蛇钻进草里不见了,奇才的馋虫已被勾了出来,拎着一根树枝在草里搜寻,林子里本来就蛇多,打一条回去烤了吃正好。 找了半晌一无所获,奇才灰了心,将树枝扔了,正想向回走,忽然听到咴咴的马叫,他心里一紧,难道那些江洋大盗就在左近? 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见到一匹空鞍的马,低着头,向地上伸长着脖子,四蹄不安份地来回踢踏。 奇才望了望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大着胆子走过去,那马见了他,似是见了救兵,抬起头不住地喷着响鼻。 奇才走近一看,登时吓了一跳,一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微张着嘴,面色青黑,看样子已是死了。 那人四十余岁年纪,颌下几缕胡须,嘴边全是血,手边丢着一柄单刀,身上倒没看见什么伤口。 自从见过霍家兄弟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后,奇才也算见过了些江湖的世面,不会再吓得掉头就跑了。不过看着个死人终究是让人难受,他别过脸去,却见旁边地上有半截小小的竹片。 捡起一看,那竹片厚不到一寸,成斜长的三角形状,两条边十分圆滑,那条长长的斜边却十分锐利,似是被什么利器切过,竹片上是一个小小的“人”字。 他站起身四处查看,发现尸体并不只是这一具,那边还躺着两个人,都是二十余岁的少年,这边也有两具,一个是年轻的后生,另一个是个中年女子。五个人的死状并没什么区别,都是脸色青黑,嘴角带血,身上没有伤口。 看衣着,这几人正是方才当先过去的五个人,另外三个蒙面人却不见踪影。冷不丁见到五个死人,心中未免惊恐,树林里阴森森的,奇才身上又出了些冷汗,感觉格外寒冷,便掉头向回走,决定先回到庙里再说,九爷的功夫高,又见多识广,定能拿个主意。 走出约百步之遥,忽听到马蹄声响,林子里本来静得要命,忽然有了声音,尤其刺耳,奇才吓了一跳,连忙钻到草丛,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远远地两个蒙面人过来,到了尸体处,下马在草丛里搜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看衣着应是方才问路的那几人。 先前那匹马却翻起后蹄向一人踢去,那人闪身躲过,拔剑刺入马颈,叫道:“该死的畜牲,去陪你的主人吧!”那马扑地倒了,抽搐几下便没了声响。 二人绕着几具尸体,来回查看,搜了半晌,一个人说道:“或许是掉在了别处。” 另一人道:“再好好看看,这么要命的东西,可别让姓张的看到,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两人慢慢向四周搜来,踢着脚下的乱石,奇才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却觉嗓子里发痒,一时没忍住,一声轻咳冲出喉咙,顿时惊得捂住嘴巴。 一人忽地抬头,向四处张望,另一人道:“怎么了?” 那人道:“好像有什么声响。”拔剑在手,向这边走了过来,另一人也提着剑,两人用剑拨着草,一路搜索过来。奇才惊得心里砰砰乱跳,右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竹片,心道他们会不会是在找这个? 两人越走越近,就快到他的藏身之处,奇才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浑身发热,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这两人定是杀人的凶手,因落下了东西,回来寻找,若见到他,必要杀了灭口,这,这可如何是好。 奇才想起身逃跑,却知道绝对跑不出他们的手心。忽地将心一横,大不了是死,有什么可怕,心里倒是一下子定了。他暗暗地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横下心来要拼死一搏。忽地草丛中跳出一只松鼠,嗖嗖地爬上树去,那两人登时松了口气,一个道:“原来是这小东西,我还以为有人。” 另一个忽地侧耳倾听,说道:“好像真的有人过来。” 二人站住不动,竖耳听了片刻,一个道:“来的人还不少,快走!”二人翻身上马,急急地去了。 奇才依旧伏在草丛中不动,过了一会儿,见一群人纵马奔了过来,个个身上背着弓箭,似是山中的猎户。 一个人当先到了尸体左近,忽地一声惊叫,勒住缰绳,大声吆喝着同伴,众人忽喇喇地上去,七嘴八舌地道:“快去报官!”一行人马喧哗,不一时全跑远了。 奇才等了一会儿,确信再没别人,才爬起身来,身上早被冷汗湿透,方才只顾着害怕并没在意,如今才觉得寒冷,他浑身哆嗦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竹片,虽不懂什么意思,却觉得是个紧要的东西,细细地收地胸口,掉头向回跑。 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后面有人追来,好容易回到破庙,远远地见到庙门口的火堆冒着缕缕的青烟,暗暗松了一口气。 走到近前,却不见二牛的踪影,火堆也已熄了,不住地冒着烟,奇才喊道:“二牛!”不见有人应声,忽地见到庙门半开,心想疗伤结束了?怎么把门打开了?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跑过去看,uu看书 ..om 却见庙内一个人也没有,地上极为凌乱,雪山客的衣服丢的满地都是,九爷的葫芦扔在一旁,高大的关帝爷歪向一旁,脖子正卡在周仓的大刀上,倒像是被他砍了一刀,周仓的右边胳膊已折断了,地上满是破碎的泥片。 奇才跑了出来,绕着破庙边跑边喊,“九爷!”“二牛!”无人应答,一个人也没有。 一定是出事了,他在四周找了几遍,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回到破庙,却见二牛站在庙门口,见了他忙迎了上来,黑黑的脸上带着惊惶,“奇才,你可回来了,九爷不见了!” 奇才道:“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二牛道:“你一直不回来,我就想去附近拾些柴,我又不走远。。。就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也没多久啊,刚回来就发现这样了,九爷和雪山客不知去哪儿了!” 二人琢磨了半天,觉得一定是有人来过,打搅了九爷疗伤,九爷不打招呼就走了,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有什么急事,九爷那么高的功夫,不会有事吧。。。这件事难道与那三个蒙面人有什么关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少年依旧留在破庙过夜,万一九爷再回来呢?他们在庙里足足等了三天,九爷踪影全无,两个人心情都很低落,暗暗地有些自责。可九爷来去无踪的,二人也无处寻找,只好死等,好在他还有个徒弟。 二人跑去桂花巷找邹芳,谁成想碰到铁将军把门,连去了几天都是如此,邹家老店竟然就这样关了门。这下可好,所有线索都断了,九爷就这么走了。 二十三. 白家酒楼(1) 那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庙里残破的门墙,照在关帝爷布满灰尘的脸上,奇才正在发一个旖旎的春梦,梦里的姑娘有乌云般的头发,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轻拂过她的脸庞,那软白的一团,带来温热的触觉,虽只是一扫而过,已让他心悸不已,奇才伸出嘴巴,慢慢地凑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气味,真的好香甜…… 瞬间嘴巴被塞满,奇才贪婪地咀嚼着,唇齿间满是羊肉的香味,睁开眼睛,二牛变了形的黑黑的大脸离着只有两寸远,他咧嘴一笑,说道:“新鲜出炉的包子,好吃吧!” 奇才没功夫张口,只是点了点头,二牛憨笑着,咕咚一声向后躺倒,丢一个包子在嘴里,三下两下咽下去了。 “奇呆,今天牛哥领你去酒楼开荤。” “别扯了!有包子吃就不错了,咱们哪有银子去喝酒?” 二牛拍了拍腰包,说道:“看不起我?牛哥有钱!” 奇才忙起身去扒他腰里,硬硬的,赫然是一块银子,奇才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二牛,你不会是偷的吧!” “胡说!牛哥可是正经人!”二牛挺着胸脯道。奇才一丁点都不信,他就没见二牛干过啥正经事儿。 当奇才还是个乡下阔少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认识到这个道理?有钱就是幸福!腰里有银子,肚里有油水,说话有底气,走路有派头。这不,仗着这块银子,他和二牛横着膀子晃进了白家酒楼。据二牛的小混混兄弟透露,这酒楼是济南府有名的比武之地,据说许多江湖人士每日混迹于此,靠比武博彩为业。这种地方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到九爷和赤眉大侠的消息。 酒楼是上下两层,高大宽敞,靠墙有一排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十八般兵器,若是去了那些饭桌子,便是个标准的室内演武场。 刚走进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声,楼梯上骨碌碌滚下一个人来,那人摔得极为狼狈,头上的斗笠也掉落一边,他从地上爬起,叫道:“我乃金刚门霹雳堂堂主人送外号杀人不见血鬼见愁成勇!你一个小小伙计,怎敢如此无理!”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瘦小枯干的店伙计,手上拿一条毛巾,边走边叭叭向身上甩了几甩,仿似掸掉衣上的灰尘,他指着成勇笑道:“杀人不见血,我看你是丢人不要脸,想吃白食啊,也不问问这是哪儿?” 成勇见他下来,似是怕了,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我一时银钱不趁手,日后金刚门自会送来,都是武林同道,先赊几日有何不可?” 伙计指着墙上一个大大的牌匾说道:“认得字不?” 那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概不赊欠。”成勇看了半晌,张嘴念道:“欢迎白食。” “啪”地一声,脸上早挨了一个嘴巴,店伙计叫道:“长一副欠揍的样子,还想吃白食!” 这个什么堂堂主,名字起的挺威风,怎的如此不堪一击? 掌柜的在柜台后边,眼皮都不抬一下,将一副算盘拨拉得震天响,他穿着青布长袍,两撇髭须,一副商人派头。 众酒客看着热闹,大声鼓噪,“小孙,买卖又上门了,可别放他跑了!”“什么堂主,半分本事没有,也好意思出来丢人!” 成勇见不对劲儿,掉头就跑,刚到门口,却见小孙张手站在前面,嘴里叫道:“哪里走!” 成勇转身向窗口奔去,也不知小孙使了什么身法,只一闪便闪到窗口,阻住出路。成勇将肩上包袱扯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叫道:“我的身家全都在此,要就拿去!”包袱已经散开,小孙用脚拨拉两下,除了几件破烂衣裳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孙叉腰叫道:“李掌柜,这小子是真穷,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您看怎么办吧?” “不是还有他那一百多斤么?”掌柜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孙说道:“客官这顿饭花了一两一钱银子,一钱银子一根手指,一共是十一根,手指不够脚趾凑。” 成勇登时脸色煞白,叫道:“你这是黑店!我要去衙门里去告你!” 小孙笑道:“济南府衙张总捕头正在楼上,你去找他告!” 正说着,一个人叫道:“猴孙子,你吵什么吵!没完没了的,还让不让人喝酒!”一个人扶着栏杆,自楼上探出头来,此人脸庞黄瘦,皱着眉头,似是颇不耐烦。 小孙道:“哟,张捕头,扰了您老人家的酒兴,真是该死!” 张捕头道:“若是去了他的手脚,大人是要下签子抓人的,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随你们怎么折腾,只是不能少了部件!”说着便缩回头去。 “托张捕头的福,保住你的手脚,这样,我给你打个折,一钱银子合一个嘴巴,十一个嘴巴,来!”小孙撸胳膊挽袖子的叫着,uu看书ww.uukanshucm “正好孙大爷手痒。” 众人都停了杯箸,嘻笑地看着,楼上的酒客挤挤挨挨地站满了楼梯。一个穿长衫的酒客道:“小孙的手下可是硬得很,别说十个巴掌,一个都够这小子受的。” 另一个戴方巾的说道:“这人瞎了眼,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就是没看门上的招牌,竟敢到白家酒楼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界儿。” 成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好!”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脸上早挨了一掌,两颗牙齿和着血甩了出去。 小孙抚着右手道:“这脸还挺硬,接住喽,下一掌来了!” 成勇捂住嘴弯下腰去,连连摇手。小孙道:“又要耍赖怎地?” 成勇解下腰间的刀,递了过去,小孙接过,刷地抽出,寒光刺目,不禁脱口赞道:“好刀!” 成勇捂住红肿的脸,转头逃出白家酒楼。众人哈哈一笑,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奇才暗叹,这酒楼果然藏龙卧虎,只一个伙计功夫就如此惊人,掌柜的定是深不可测,还好咱们身上有银子。 两个少年上楼点了菜,一个小伙计过来,在桌上铺了菜蔬,这孩子也就十二三岁,长得唇红齿白,模样极为周正,他低着头只管上菜,未与二人交谈一句,此时旁边桌上一个富商样子的胖子叫道:“小花,来给李爷倒酒!” 这孩子便过去,执起酒壶,为他斟起酒来,那胖子脸泛红光,斜着一双眼,只往孩子的脸上身上瞄,忽地伸手向他双腿间抓去,嘴里说道:“让爷摸摸,鸟儿毛长齐了没有?” 二十四. 白家酒楼(2) 众人一阵哄笑,那胖子却突然发出一阵杀猪似的嚎叫,他弯着腰,左手捉住右臂,死命地后夺,那只右手却被孩子两只膝盖紧紧夹住,扯也扯不出,眼见他吃痛不过,大声惨叫,连声道:“花少爷!花公子!花爷爷!快松开了吧!” 小花却似未曾听到,只稳稳地将酒斟满,放下酒壶转身去了,那胖子方才得了自由,哆嗦着举起右手,手背手心都是一片青黑。 二牛用肩膀耸了耸奇才,说道:“这地方是他娘的古怪,伙计个个都有功夫。” 奇才道:“牛哥,你点菜悠着点,可别点多了,银子不够,那咱的下场怕比成勇都惨。” 二牛挠着头说道:“唉,没钱啊,只够吃上这一顿,要想在这儿打探消息,得想个挣钱的法子。” 奇才道:“那只有在这儿当伙计了!只是不知道人家用不用。” 店里客人很多,看不出有多少是武林人士,有的劲装打扮,样子威武,有的折扇轻挥出口斯文,倒是文士模样。 靠窗的一桌有三个人,一个财主模样的老者,一个黑衣的胖子,一个年轻后生。 那老者忽地高声道:“小刘,你说的是不是奋威镖局的王总镖头?”黑衣胖子点头称是。 老者奇道:“王总镖头师出少林,手中一口单刀,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从来没失过手,怎么会被人杀死?小刘你听错了吧?” 伙计小孙端了盘子过来,说道:“皮爷,人家刘爷的外号是什么?百事通刘甫,谁人不知,怎么会错?” 刘甫摇手说道:“岂敢岂敢,皮爷,不只是王总镖头被杀,就连他的夫人及三个儿子也一并遭了毒手,竟是个满门被灭。” 此言一出,皮爷似是吓了一跳,就连别座的人也扭头观看。奇才忽地想起那天的五具尸体,四男一女,莫非就是王总镖头一家? 那后生问道:“师叔你快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手?” 刘甫道:“你这孩子,我要知道谁杀的,还要捕头作甚?那王总镖头一行五人,连夫人带儿子,皆在城南黑松林遇害,身上没有一刀一剑的伤痕,全是被贼人用刚猛掌力震断心脉而死。” 奇才立时想到那五具尸体,俱是口角流血,原来是震断了心脉。 黄瘦脸的张总捕头独自一人远远地坐在屋角,一声不吭,闷头喝酒。 皮爷伸出大拇指道:“王总镖头的功夫在济南府那是这个份儿的,他的夫人也是剑法高超的女中豪杰,那三个儿子全是二十郎当岁,正是当打之年,一个比一个龙精虎猛,这也能被灭门,那总得有几十个贼人吧?” 刘甫见众人都面色急切,似是有些得色,轻拈着胡须说道:“皮爷,你错了,贼人只有这么多。”笑着伸出食指和中指。 皮爷狐疑道:“二十?” 刘师兄面带微笑,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两人,两人灭了五个武林高手。可见这两人有多么强横。”奇才心道,这就不对了,自己明明见到三个人。 刘甫又道:“他们功夫既高,胆子又大,为人也极为嚣张,杀了人后,居然在树上留字示威,上面写道:‘雌雄双珠,齐州一宝,德者居之,能者据之,有德有能,唯我招摇。’落款是招摇二仙。”刘甫一顿一顿地说出招摇二仙四个字,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了四下。 皮爷道:“原来是雌雄二珠,那可是宝贝,奋威镖局什么时候接了这趟镖?这么重的镖,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 刘甫道:“就是啊!宝贝向来是招人眼红,那镖银也是水涨船高。想来是王总镖头禁不住银子的引诱,偷偷地接了这趟镖,他知道风险极大,不敢明着来,只好暗中押送。他这趟是轻装出行,既没带镖旗,也没带趟子手,只一家五口假作探亲访友,轻骑而出,满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还是走漏了风声,着了毒手。” 那后生问道:“师叔,雌雄双珠是什么东西?” 刘甫正说得来劲,巴不得有人来问,他拍着少年的肩膀道:“常兴师侄,你还小,又初次来济南府,不知这宝贝的来历,雌雄双珠本是来自西域的两颗夜明珠,一颗光华灿烂,是为雄珠,一颗光华内敛,是为雌珠,合起来唤做雌雄双珠,乃是齐州三宝之一。这两颗珠子本是城内巨富方员外早年花重金购得,一直秘密收藏,不知放在何处,此次不知为何竟要送往汴京,谁成想。。。这下子方员外可是亏了血本,王总镖头全家都没了,便是要赔,你还能找死人要钱去?” 皮爷道:“不是还有奋威镖局吗?王总镖头走镖几十年,肯定挣下一片大家业。” 刘甫哼了一声,uu看书 ww.uuanh 说道:“就是把奋威镖局卖了,也不值这珠子的零头。” 店内极为安静,众人似是都停了杯箸,禀气凝神听他言讲。只有张捕头一杯接着一杯,不住地往喉咙里灌酒,桌上杯盘弄得叮当作响。 刘甫又道:“方员外的儿子在胶州当了多年的差,一直未得升迁,依我看,方员外是急于让儿子升职入京,就打起了这珠子的主意,珠子再贵重,也抵不过儿子的前程呀!这等宝贝往京里贵人手里一送,那前程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从济南府到汴京路途遥远,强人出没,他必要寻个稳妥之人送宝,算来算去,齐州最好的镖局,非奋威镖局莫数,所以他找到王总镖头,那也是理所当然。。。谁成想能出这事儿!” 常兴又道:“师叔,招摇二仙是什么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伸了脖子看向百事通刘甫。 刘甫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子,低声道:“江湖上无人知晓,突地冒出来这么两位煞神,出手又如此狠辣,有人说是塞北双龙,有人说是西域二虎,还有人说是潇湘派的传人,也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个屋子喝酒哩!”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向四周打量,忽地都将目光投在奇才二人身上,店内都是熟客,只这两人是陌生面孔,自然招人怀疑。又见这两人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实在不似是什么江洋大盗,众人便不再理会,又去追问那百事通刘甫。 奇才只埋了头夹菜,右手偷偷地按了按胸口,那块小小的竹片还在那儿,那个或许是招摇二仙、不,三仙留下的东西。 二十五. 白家酒楼(3) 常兴说道:“贼人如此猖狂,官府就不管管吗?那么多捕快都是干什么吃的?” 刘甫嘻笑道:“捕快?齐州有捕快吗?”一桌人哈哈大笑。 皮爷优哉游哉地道:“我们有赤眉大侠,要捕头做什么?让他们都回家算了,为地方百姓省了一大笔钱粮。” 忽听“啪”地一声,张捕头已将碗拍在桌子在,那碗立时碎成几瓣,桌上杯盘都跳了起来,酒水淋漓。他伸出左手,指着那老者道:“皮老爷子,你说什么?” 皮爷道:“哎呀原来张捕头也在,恕我老眼昏花没看见,失敬失敬!”张捕头一直坐在那儿,皮爷只对他视而不见,显见得十分轻视。 伙计小孙本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忙走上前,用白手巾在张捕头身上擦了几下,说道:“张捕头,您别急呀,你急也不能摔碟子打碗哪!这都是花钱买来的,弄碎了可是要赔的。” 张捕头闷哼一声坐下,喝道:“都算到酒钱里!老子不差你一个破碗!”。 小孙道:“您老消消气,谁不知道您张捕头的本事,有您在,绝不能让招摇二仙再横行下去。” 张捕头道:“猴孙子,我还就把话放在这儿,没有杨锋,老子照样抓得住招摇二妖!” 皮爷道:“得了得了,张捕头,谁不知道,你虽然身为济南府总捕头,又破过几个大案?反正抓不到人就往赤眉大侠那儿一推,你两手一拍,倒是落得清静,若是没有人家杨锋,你这总捕头早就干不成了!” 张捕头气得脸上通红,霍地站起身来,手按着刀柄,皮老爷子道:“吆嗬,姓张的,你这是要跟我动手吗?” 小孙一把扯住张捕头胳膊,向着皮爷道:“皮爷,您就少说几句。”又说道:“张捕头,您别跟这老家伙一般见识,白家酒楼谁不知道,皮老爷子灌点老酒就知道混说,嘴上一点把门的没有。” 皮爷道:“猴孙子,你说谁老家伙呢!”小孙道:“皮爷,您不是老家伙,您是个身体倍儿棒的棒小伙儿!”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连皮爷都笑了起来。 张捕头受了一顿奚落,又无处撒气,憋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老大的没意思,站起身来,气哼哼地下楼走了。 满店的客人见他去了,方才活过来一般,乱糟糟地议论开来,刘甫道:“齐州这几年,多亏了赤眉大侠,才保得一方太平,那千金案、采花大案,苍山七鹰案,哪个不是靠了人家杨锋?那些衙役捕快就知道欺压百姓,哪里有什么本事!就像那张捕头,本事不大,野心不小,每日里只知道妒恨赤眉大侠,自己却没什么建树。” 常兴道:“怎么大案都跑到齐州来了?”刘甫道:“小孩子说话就是没谱,案子哪有长了腿的?还跑~到齐州来。谁让咱齐鲁人爷们儿多,练武的也多,自古就是出强盗的地方。不过依我看,这招摇二仙虽是厉害,也不足为惧。”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都住了嘴,看向他道:“何以见得?” 刘甫面有得色,说道:“你想啊,自从上次采花贼花不花伏诛之后,一年多来济南府也没什么大案。” 此时那伙计小花正来上酒,忽地手一滑,酒壶扑地落在刘甫怀里,泼了他一身的酒水,常兴手疾眼快,忙将酒壶捞起,刘甫站起身抖着衣服,身边人忙着替他去擦,都说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毛躁?” 小孙道:“小花,还不快去再取一壶!”小花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孙道:“这孩子,你还来劲了!”小花低着脑袋不吭声,小孙无奈道:“这孩子又犯的哪门子邪,众位爷稍等,我再去多取一壶,算是给刘爷赔罪。” 忙乱一阵,众人才又坐定,常兴道:“师叔你快说啊!一年没大案了,然后呢?” 刘甫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依我看,招摇二妖不过如此,他们怕的就是赤眉大侠!” 皮爷接口道:“杨锋那么大本事,哪个贼人不怕?” 小孙道:“我看不一定,那些贼人都是亡命徒,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赤眉大侠?” 刘甫道:“孙兄弟,这你就不知了,眼下赤眉大侠出门了,他没在济南府,二贼就是看他不在,才敢如此嚣张。” 常兴道:“师叔,uu看书 .uukashu赤眉大侠到底去哪儿了?” 刘甫道:“据说回并州探亲去了,早则两月,迟则半年才会回来。招摇二妖想必知道他的行程,才会在此时出来犯案,如此看来,只要杨大侠不回来,那招摇二妖不知还会搞出什么名堂。众位众位,你们可都要多加小心,皮老爷子,你的百宝箱可得收好了,别入了二妖的眼!”众人都轰笑。 皮爷笑道:“我哪有什么百宝箱,你这小子就混说!我就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怕的,倒是你们这些人,都点警醒点!” 有人说道:“我们无财无色,招摇二仙想必也是看不上。” 刘甫道:“招摇二仙这架势,大概是冲着齐州三宝来的。” 一人说道:“连我们也不知道赤眉大侠的行踪,二贼怎么知道?刘爷你想多了吧!” 刘甫道:“那可不一定,或许贼人在白道也有交情,能掌握齐州武林动向。他在暗我们在明,这案子难办得紧。” 皮爷笑道:“刘世兄,我看你做招摇二贼的眼线最合适不过,有了你通风报信,他们也成了武林百事通,啥事儿都门儿清。” 众人都笑了起来,刘甫唬道:“皮爷,您老可别这么说,您就图一个嘴痛快,可别给我惹麻烦。”小孙道:“皮爷开玩笑呢,刘爷你紧张什么!” 常兴问道:“刘师叔,你刚说到齐州三宝,一是雌雄二珠,那另外二宝呢?都是什么东西?” 刘甫说道:“那第二宝就是洪老英雄的断发剑了,据说此剑虽然短小,却锋锐无匹,吹发立断,实在是武林至宝。” 二十六. 白家酒楼(4) 皮爷道:“你说招摇二仙立志要取三宝,那洪老英雄不是危险了?” 刘甫道:“那也未必,洪老英雄拳法精湛,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生性淡泊,平日从不与人相争,只在城南杨树村隐居,每天只是习武授徒,很少出门。据说常有人去找他切蹉武艺,就没听说谁赢过。洪老英雄自己功夫便强,又有众多弟子,庄子上每日里有几十号人。那招摇二妖再强,毕竟只有两个,双拳难敌四手,好狗还怕群狼,想打洪老英雄的主意,嘿嘿,怕是没那么容易。” 常兴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又追着问道:“师叔,那第三宝是什么?” 座中诸人都笑了起来,皮爷拍了拍常兴的肩膀,笑道:“你们年轻人,还是不知道为好,那确实算不上什么宝。” 常兴见他不说,越发要知道,刘甫耐不住,说道:“这第三宝不是什么东西,却是个人,一个女人。” 常兴拿起茶壶,给刘甫倒了杯水,他接过来啜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济南城里大明湖畔,有一条巷子,名叫红花巷,乃是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巷子里有家妓院,名叫秋月楼,是本地最红火的一家,这秋月楼为什么这么火?一大半倒是靠了它的头牌,那个婊子二十岁左右,名字叫做杨月儿,她生得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刘甫摇头晃脑说得正来劲,皮爷打断道:“你别东啊西的,墨墨迹迹些什么?那杨五儿,我听说他是河北人。” 有人道:“我可听说是河东人。”刘甫道:“听她说话倒有点江南口音。” 众人忽地都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刘甫一怔,突然红了脸,急道:“我,我可没去过,我是,我是不小心碰到过。” 小孙正过来上菜,笑着插嘴道:“刘爷你急什么?我们又不会向嫂子说。” 皮爷道:“我见过!老子隔三茬五就去秋月楼喝花酒,见过那么两回,杨五儿出来的极少,话更少,样子是好看,声音也勾人。” 小孙道:“皮爷您真是越老越风流。”皮老爷子道:“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乐嘛!”众人连连称是。 刘甫道:“她的相貌自是不必说了,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琴,很多富家公子为了她倾家荡产,也有些京师中的王孙贵胄慕名而来,只为博红颜一笑,有好事之人便将她与四大美女相提并论,称她为杨五儿,将其列为齐州三宝之一。” 皮爷道:“五儿的琴我也听过两回,叮叮咚咚的也不知道弹的啥,不过那些文人都挺吃她这套,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 小孙道:“杨五儿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稍微比别人风骚些罢了,有什么可宝贝的。” 皮老爷子笑道:“小孙,你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就凭你那几个工钱,攒一年都不够见杨五儿一面。” 小孙嘻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杨五儿是我的老相好,我玩腻了,才把她卖到秋月楼。” 众人都笑他:“你卖了多少银子,够吃喝半辈子的吧,怎么还在这儿当伙计?”“这小子不是大白天发春梦吧?” 只听楼下有人扯着脖子喊:“小孙!快来收拾桌子,再胡说扒了你的猴子皮!”小孙立时响亮地哎了一声,在众人哄笑声中去了。 奇才二人在白家酒楼耽搁了大半天,托了武林百事通刘甫的福,知道了不少新鲜事儿,最重要的是知道了赤眉大侠的行踪,他果然名不虚传,几乎是人人景仰,个个佩服。二人愈加向往,恨不得立时拜入门下。 只是赤眉大侠回乡探亲,要等几个月才能回来,这都到冬天了,破庙里冷得没法呆,二人该怎么混呢?两个少年商量来商量去,觉得白家酒楼实在是个好地方,不仅是各类江湖消息的集散地,而且藏龙卧虎,让人大开眼界,就这么定了,咱去那儿当伙计! 没想到伙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李掌柜说什么也不松口,二牛赔着笑脸道:“掌柜的,您看您这么大的酒楼,只有两个伙计,哪里忙得过来,我们哥儿俩啥说的没有,有个柴房栖身,有顿饱饭吃,您再意思意思给个零花钱,我们就知足了,至于给多少,您看着办就行。” 李掌柜道:“你们非要来这儿作什么?”二牛道:“我们觉得您这个人挺好的,uu看书 ww.uknhuco 小孙和小花也挺好的,嗯,最可心的是,你们这儿的厨子好,来了能天天吃他做的菜。” 李掌柜道:“伙计只能吃剩饭剩菜。”二牛一挺腰板,“没问题,我就爱吃剩饭剩菜,样儿多,油大,还不花钱!” 李掌柜笑了,“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你到这儿来到底图什么?” 二牛板了板脸,说道:“一图有地方睡觉,二图能见识江湖好汉。” 李掌柜道:“我这儿是真缺人……”二牛乐得一蹦高,“那不是正好!” 李掌柜脸上泛出油腻的笑容,“可我不想花钱。” 二牛嘻笑道:“掌柜的,您要是一点不给,传出去人家会说你铁公鸡一毛不拔,一个子儿的工钱也不给,对您名声不好。” 李掌柜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少年,说道:“那就给你一个子,这样,每人每月一钱银子……”二牛苦着脸道:“掌柜的你也太抠了吧!” 李掌柜道:“我还没说完呢,还要有人作保!” 其实不给钱两人也得干,虽然工钱少得可怜,好歹有吃有喝啊!亏得二牛的狐朋狗友,名字唤做狗子的,是当地铁头帮的人,他替两个人作了保,奇才和二牛才顺利进了酒楼。 狗子纳闷道:“牛哥,一个月才一钱银子,都不够兄弟们喝酒的,图什么呀!你这一身本事,不如加入我们铁头帮,兄弟们一块,有酒有肉有钱赚!” 二牛摇头晃脑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奇才心道,这句他从哪学来的?多亏狗子听不懂! 二十七. 比武(1) 两个少年在白家酒楼落了脚,后院有个破木头屋子,就是二人的栖身之处了。 掌柜的分派二牛在后院劈柴,买菜拉货,奇才被派到前面去端盘子,二牛极为高兴,一天的木柴,一个早晨就劈完了,买菜时可以赶着车在外到处乱晃,不受拘束。他不住地念叨,多亏自己长得黑,只有小白脸才在店里端盘子。 住的比破庙总是舒服多了,至少有炕有铺盖,吃的也还好,每天店里剩什么,伙计们就吃什么。故此每次见到客人们使劲吃菜,一点也不剩,二人就心疼的够呛。 皮老爷子和百事通刘甫是店里的常客,每日就是喝酒聊天,说些江湖之事,小孙跟着插科打诨,奇才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天,他左手一个盘子,右手一个盘子,小心地爬上楼梯,这套业务奇才刚刚上路,尚未精熟,不能像小孙一样两手端着五六盘菜,还能纵跳如飞,这小子身手太敏捷了,简直就是属猴子的。 东边靠窗第四桌,白米饭,素丸子、凉拌豆腐,这人吃的真够素的,不会是个出家人吧? 奇才小心地移步,店内客人不少,须得眼明手快,不小心碰了人会挨骂的。他抬头看了看位子,不禁呆了一呆,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纤瘦的女子,身着素白衣衫,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那黑发如此顺滑浓密,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 奇才蓦地一阵心慌,被那白色刺得睁不开眼睛,一步步挪到近前。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显愣了一下,奇才立时便呆住了,真的是她,乌云姐姐! 他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顿觉手足无措,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时一个人自旁边经过,撞到他的手肘,奇才一时没拿稳,右手一斜,那盘凉拌豆腐向着乌云姐姐的头顶哗啦啦倾泻而下。 乌云姐姐猛地向后一仰,却被身后的椅子堵住了后路,虽躲过了头顶,那盘豆腐却无巧不巧地正泼在她的胸前,素白衣衫上立时泛起大片黄迹,大块小块的豆腐在她胸前滚动。 奇才惊得扔掉了手上的盘子,忙不迭地拿手巾去擦,刚碰到她的衣服,觉得触手绵软,顿时脑袋嗡的一声,这是胸啊,乌云姐姐的胸啊!自己摸到了乌云姐姐的胸啊!奇才满耳朵都是轰轰的乱响,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蓦地手一紧,腕子上一阵巨痛,奇才不禁“啊”地叫出声来,乌云姐姐的手指捏在他手腕上,稍稍用力,向下一扯,奇才便屈了一条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耳边一个严厉的声音斥道:“你做什么!” 那声音虽然带着些恼怒,但听在耳朵里仍然是那么悦耳,奇才一时顾不上疼痛,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但疼痛确实存在,而且十分尖锐,他的眼泪快要下来了,泪眼朦胧中看到乌云姐姐的手,一双极为漂亮的手,她只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奇才的手腕,其余三根手指翘起来,整个手似一条盛开的兰花,看起来柔美极了。美是美,却象个铁箍一样,挣也挣不脱,让人钻心的疼。 奇才突地手腕一翻,身子一转,使出那招“蓦然回首”,眼看要脱出她的手,谁知乌云姐姐向前一探,立时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手下一加力,奇才顿时浑身酸软,再无摆脱之力。 九爷说过这招对付一般武林人士全无问题,看来乌云姐姐非是一般人,也可能是奇才功力甚浅,使得不到火候。只是现在姿势更加狼狈,半扭着上身蹲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语无伦次地叫道:“疼!疼死了,何姑娘快放手!我,我看你衣服脏了,想给你擦,擦干净。” 旁边有人起哄道:“这小子色胆包天,居然去摸胸!”“摸到没有?到底什么滋味?” “是不是很软啊~~”“快拿那半盘豆腐来吃,这豆腐肯定好吃!” 乌云姐姐一松手,奇才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眼看着腕子上起了两点淤青。他揉着手腕,脑海里残留的还是方才手指的触感,抬头看看乌云姐姐,她仍然是那么美,看了让人怦然心动。 满腹的话想说也说不出口,只呆呆地看着她发怔,肩头上忽地挨了重重的一脚,踢得他骨碌碌翻滚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酒菜横飞。还未等起身,只觉眼前亮光一闪,一柄快剑已到了跟前,奇才心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叮”的一声,那剑已被人架住,乌云姐姐手持宝剑,叫道:“师哥,你做什么?” 那个要杀奇才的,竟是刘家庄上见过的刘少侠,他怒冲冲地道:“师妹你闪开,让我杀了这恶贼!” 乌云姐姐面色微红,说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 黑衣的刘少侠还是忿忿不平,那眼光真能杀死人,“他不仅是偷艺的小贼,他,他还是个小淫贼!” 他脸涨得通红,怒喝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在刘家庄让你逃掉,老天有眼,让我在这儿碰到,青妹,你让开!我非杀了他不可!” 奇才很无辜,真的,自己只是一时着急,真没想吃她豆腐,谁知道豆腐偏偏洒到那儿。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何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根本不通武艺,哪里能偷到什么艺?这个人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服,也不至于就要了人的命。”乌云姐姐扯着刘少侠的袖子,说道:“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算了!师哥,我都饿了,吃饭吧!” 自己只比她矮了一点点,怎么会是小孩子?……奇才沮丧万分,乌云姐姐这话真比那一脚还要伤人。 他们说话的语气随意,透着亲昵,两人都是俊男美女,看起来是多么美满的一对儿!奇才默默地爬起身,心情说不出的低落。 李掌柜的跑过来,一连声地道歉,不住声地训斥奇才,二牛也跑了过来,看到乌云姐姐吃了一惊,偷偷问他:“听说你吃了美女的豆腐,就是你的乌云姐姐?” 奇才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李掌柜说道:“客官住在哪儿,uu看书.uukanh.cm一会我差人送上好的布料过去,赔您的衣服。”转头向着奇才怒喝:“从工钱里扣!” 刘少侠瞪着眼睛喝道:“摸了人家姑娘,赔件衣服就行了吗?要赔就把那小子手臂砍下来!” 掌柜的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乌云姐姐又羞又气,轻斥道:“什么摸啊摸的,你还说!难听死了!” 刘少侠急道:“我要杀了这小子给你出气,你又不肯!” 乌云姐姐忽地脸色一沉,冷如寒冰,说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理你了!” 刘少侠见她发急,也着起忙来,忙着温声去哄,完全没了平日骄傲霸道的样子。 他们是师兄妹,每日里一起练功,青梅竹马,乌云姐姐出门,刘少侠一直追到济南府,显然对她情深义重。乌云姐姐的生活就像奇才看到的一样完美,容貌美丽、身手不凡,还有一个英俊体贴又有本事的情人,她满足了奇才心中对于女侠的种种幻想,这不是很好吗?可为什么自己心里这么不是滋味? 奇才忽地自惭形秽起来,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乡下小子,怎么会有如此痴心妄想?竟偷偷地惦记着方家的美丽侠女?既便日后练成功夫,也像他们一样有本事,乌云姐姐她,她大概早就与师哥成亲,相夫教子了。 正痴想着,忽听楼梯大响,四个人鱼贯上楼来,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大汉,肩宽背阔,看起来极是凶悍,那大汉左右打量,直奔刘少侠而去。 二十八. 比武(2) 小孙跟上楼来,问道:“褚爷,您坐这边,您要点儿什么?”那大汉说道:“等我杀了这小子,再摆一桌上等酒席上来!” 小孙双手一拍,叫道:“好咧!大家伙儿让让,腾个地方给这几位爷,几位爷要开练了,刀剑无眼,别伤了各位!”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起身搬弄桌椅,霎时店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所有人都远远地坐到墙边,摆出一副边饮酒边看热闹的架势,就连小花都站在一旁,坐等开打,就差卖票了。 刘少侠笑道:“青妹,这白家酒楼名不虚传,居然免费供人打架。” 小孙笑眯眯地说道:“哪里免费?本店收场租费五两纹银,如有死伤,每死一个再加二两污血费,请先付场租费,污血费等打斗之后按人头补付。” 虬髯汉子掏出一锭大银,扔给小孙,“够不够?”小孙伸手抄住,掂了一掂,足有二十两重,笑道:“够了够了,你们都死在这儿也够了!” “放屁!这是给这小子收尸的!”那汉子怒喝道。小孙笑着将银子揣在怀里。 虬髯汉子向着刘少侠道:“你是洛阳方家的刘绍?”刘少侠冷颜道:“正是!可是你约我们在此相斗?” 虬髯汉子喝道:“在下忠义门褚明,这是我三弟王胜、四弟周兴、五弟赵虎,我们忠义门五虎,邀斗方家剑派刘绍,要为我二弟讨个公道,请各位英雄好汉做个见证,这厮无缘无故杀了我二弟,冤有头债有主,与他人并不相干,姓刘的,你还我二弟的命来!” 刘绍问道:“你二弟是哪一个?死在本少侠剑下的邪魔鬼道多了,怎么知道都是谁的兄弟?” 褚明说道:“我二弟人送外号铁锤震地虎肖刚!别说你不认识。”刘绍问道:“莫非是手使两柄大锤,脸上有个肉瘤的那位?” 褚明点点头,“正是!”刘绍冷笑道:“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他,他自己找死,须怨不得我!” 看客们议论纷纷,“原来忠义五虎的震地虎已经死了!”“忠义五虎情同兄弟,自是要替他报仇的了。” 伙计小孙却踞着一张桌子大叫:“下注下注,忠义四虎对洛阳方家剑刘绍和……” 他转过头来,对乌云姐姐大声道:“敢问姑娘芳名?”乌云姐姐并不理他,小孙自顾自叫道:“忠义四虎对洛阳方家剑刘绍夫妇……”夫妇两个字格外刺耳,让奇才极不舒服。 刘绍脸上闪现一丝笑容,让他的冷脸瞬间像是发了光,乌云姐姐却面上一红,说道:“我叫何青青。” 小孙忙道:“济南府忠义门四虎对洛阳方家刘绍何青青,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洛阳方家是名门大派,弟子肯定差不了,我押方家剑一两。”“五虎功夫不弱,虎威刀法甚为刚猛,又能联手对敌,以多打少,胜多负少,我押忠义门二两。” “这两个娃娃年纪轻轻,何青青又是女流之辈,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怎么敌得过忠义门四个大汉,方家这一场必定输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为我齐州武林,押忠义门!”大半的赌注倒押到忠义门头上。 这些人以貌取人,他们哪儿见过方家弟子的本事?奇才挤过去道:“我和二牛十年的工钱,押何青青!” 小孙道:“你俩才干了几天,哪儿有什么十年工钱,一边去!” 奇才道:“押刘绍、何青青十两银子,要是输了,我和二牛在这儿白干十年!” 小孙翻了翻白眼说道:“算你们四两!” 何青青说道:“肖刚在洛阳城外龙门山中,拦路抢劫客商,杀伤四条人命,我师兄路见不平,出手取了他的性命,此事龙门寺明道大师尽知始末,褚大哥自可去问。”她虽是与人论理,却还是言语斯文,不失风度,一派大家风范。 褚明怒喝道:“你血口喷人!我师弟好好地去洛阳访友,刘绍因些口角之事杀了他,你方家仗着自己是名门大派,就随便杀伤人命,与那些打劫的强盗有什么分别!分明是仗势欺人,欺我齐州武林无人,如今当着众位的面,咱们作个了断!” 刘绍霍地站起,喝道:“打就打,还怕你不成?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四个一起,我都接着,让你们见识一下方家剑法!”扭头道:“青妹,你不用动,看我一个人怎么收拾他们!” 褚明恨他狂妄,却慑于洛阳方家的名声,不敢托大,招手道:“这不是比武,是为二弟报仇,咱们是性命相博,兄弟们一起上!” 四人分站在四面,将刘绍围在垓心,看来是要四个打一个,倚多打少了,现场大多是武林中人,见他不讲规矩,不由得大摇其头。 刘绍将衣角掖起,uu看书 .ukanshu 拔剑在手,果真是身姿挺拔、形容潇洒,众人不禁喝了一声彩。 何青青轻声唤道:“师哥,你小心些,别再杀人了。” 奇才心道,乌云姐姐只是面冷,心里很是善良温柔,她长了那么一副天仙似的容貌,怎么会是冷酷的人呢? 刘绍扭头笑道:“青妹,你总是这么心慈,上次杀了那个什么谭门的小子,你埋怨了我好几天,我可再不敢轻易伤人了。” 何青青道:“有该杀之处的当然要杀,就像那个肖刚,杀了四个无辜之人,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继续害人?至于这些人,虽是不讲理,却罪不致死,教训一下也就是了。” 刘绍道:“他们非要找上门来,我有什么办法?好,我听你的,留他们的命就是了。”刘绍对着别人都是一副冷脸,唯独对上何青青,总是温言笑语。 他二人讲话间,丝毫未将四虎放在眼里,四虎已是暴跳如雷,褚明冷哼道:“褚大爷倒想教训教训你!”王胜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你尝尝虎威刀的厉害!” 四人掣出大刀,舞动起来,一片白光耀眼,只听风声霍霍,见刀光不见人影,声势极是骇人。 刀光如四面大网,向刘绍挤压过来,奇才心里替他暗暗地捏了把汗,早忘了他一门心思想要自己的小命。 刘绍手一抬,重重刀影中一点青芒闪动,耳中是切金断玉的一阵乱响,五人大声呼喝,身形交错,一条黑色身影在刀丛中游走。刚过了几招,蓦地一声惨叫,已有人受伤倒地,褚明喝道:“敢伤我三弟,我跟你拼了!” 二十九.比武(3) 三虎又奋力上前,奇才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胜谁负,旁边皮老爷子叹道:“倚多打少尚自不敌,齐州武林的面子要被忠义门丢尽了。” 再看何青青,擎了杯茶在手中,慢慢地啜着,似是一点都不着急,看来对刘绍极为放心。 打斗中忽然周兴身形晃动,已脱出战圈,众人以为他要落荒而逃,谁知他闪电般地挥出一刀,却是直奔何青青而去,这一下变生突然,想是他看敌不过刘绍,另出奇招,想这何青青是个女流之辈,却未必有什么本事,拿住她就相当于拿住刘绍的短处。 这招势出突然,力量极足,奇才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向前跨出半步,却见何青青将左手一抬,那大刀夹着风声,竟劈到她手持的茶杯之上,叮的一声,大刀便弹了出去,那茶杯竟奇迹般地没有碎,连水都没有洒出一滴来。 何青青左脚一屈一伸,脚尖堪堪点在周兴膝盖下方,周兴庞大的身躯便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众人见她人生得俊俏,招式也是这般漂亮,不禁狂声喝彩。二牛的嗓门最大:“干得漂亮!” 那边赵虎也胳膊中剑,捂着臂膀退了下来,只有褚明依然疯虎一般,还在拼命苦斗,刘绍挺剑刺去,嘴里喝道:“还不撒手!”褚明大叫一声,手中刀应声落地,他翻身向后就跑,刘绍收剑回鞘道:“这次便放过你!” 谁知褚明跑出几步,猛地回身,双手连扬,几点光芒向着刘绍飞去,刘绍腾身跃起,褚明扯了只条凳回身一抡,刘绍想是怒了,一脚踢开板凳,挥剑刺中他大腿,褚明立时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刘绍以剑指着他的咽喉说道:“宵小之辈,敢暗算我!” 褚明梗着脖子道:“要杀便杀,废什么话!皱一皱眉头不是你褚大爷!” 刘绍冷笑道:“我本不想杀你,这是你逼的!”何青青喊道:“师兄,我们走吧!” 刘绍应着,收了剑,傲然道:“看青妹的面上饶了你,如今可知道方家剑法的厉害?”褚明叫道:“小子不要狂,这事儿咱们没完!” 刘绍说道:“好,有什么招式尽管使来,你大可以找人来报仇,越多越好,我正要见识下齐州武林人物,看谁挡得住方家剑法,记住,到春风客栈找洛阳方家弟子刘绍!” 何青青沉着脸,似是有些不悦,刘绍转向她,立时换上一副笑脸,何青青扭头便走,刘绍随后跟着,二人一先一后地去了。 奇才伸着脖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空落落的,颇有些惆怅。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二牛,他笑着说道:“奇呆,别发春了,快收钱啊,咱们赢了!”奇才立时高兴起来,有银子了! 皮爷拍着桌子叫道:“这姓刘的小子太狂了吧,这是来砸场子吗?让他这么嚣张下去,我们齐州武林还有立足之地吗?”他的脸因为生气涨得通红。 有人说道:“皮老爷子,难不成您老要伸手管这事儿?” 皮爷说道:“忠义五虎是活该,平日里就一味横行,早就该有人管上一管,他们的事儿我不管。只是这个刘绍说话忒也狂妄,要是没人出头,倒叫天下英雄把咱齐州武林看扁了去!” 四周一片应和之声,看来大家都有点憋屈,这刘绍太过狂傲,众人虽知忠义四虎是自讨苦吃,却都有些乡土之念,不愿看到齐州武林被人轻视。 皮爷说道:“打架我不行,请人还不行吗?杨锋呢?杨锋在哪儿?” 有人说道:“赤眉大侠回乡探亲去了,两个月之内回不来!就是他在,恐怕也不一定肯出这个头。赤眉大侠一向不与人比武,何况对这些后生小子。” 皮爷叫道:“猴孙子!猴孙子!”伙计小孙忙过来,赔笑道:“皮老爷子,您可是要添酒?” “添个屁!皮爷心里堵得慌,酒是喝不下了,看你平时收拾那些吃白食的挺威风,你去!把刘绍那小子打败,替我出了这口气!” 小孙笑道:“皮爷,您太抬举我了,就我那点本事,也就上树掏个鸟,上房揭个瓦片,您老人家动动手指头就戳我一溜儿跟头,我哪儿上得去场啊?还是您老上吧!” 皮爷斥道:“你个猴孙子,就会拿话挤兑人,我这老寒腿,上炕都费劲,要能上得去场,我找你干嘛!唉,要是三十年前,我还真就没服过谁,老了,不中用了,如今谁能替我出了这口气啊!” 众人都不吭声,闷头吃酒,任他一个人气得发疯,皮爷忽地叫道:“猴孙子,你替我传个话,谁能打败方家弟子,我出赏银五百两!” 此话一出,众人齐声喝彩,说道:“皮爷要出血了!” “皮爷不愧是我齐州武林的中流砥柱。uu看书 .” “皮爷威武!” “皮爷就是这么皮!” 两个少年互相对看一眼,看来这次刘绍和何青青是摊上事儿了。 奇才几天没有洗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指尖上柔软的感觉。他常常摩挲着腕子发呆,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二牛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总会吓他一跳,而他惊吓的样子也总是吓到二牛,二牛常担心地看着他,说道:“奇呆,你到底咋的了?真的是犯了想思病?” 奇才遗憾地看着腕子上的於青渐渐消退,心里变态地想:什么时候能再捏一下呢? 在白家酒楼,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江湖传闻,因为来这儿的大都是江湖中人,包括黑道白道各个门派,就连官家的捕快也常来这里。这不,奇才正在扫地,几个公差模样的人上了楼,内里一个黄脸瘦削的汉子,看着颇有几分眼熟,小孙迎上去道:“张捕头,您来了!”张捕头理也不理,直接进了雅座。 小孙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囔道:“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有本事捉招摇二妖去,摆什么臭架子,爷还懒得伺候你呢!” 奇才连忙说道:“你歇着,我来招呼他们好了。”这些捕快或许会有赤眉大侠的消息,奇才不想错过。 张捕头坐在中间,左边一个瘦黑的小个子,张捕头叫他蒋成,右边一个大个子,好像叫于东。奇才慢慢地铺着菜蔬,摆上碗筷,听蒋成气呼呼地说道:“招摇二妖太嚣张了!这是要挑我们的场子,砸兄弟们的饭碗!” 三十. 血案 于东道:“上次雌雄二珠的案子限期将近,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桩,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张捕头看了奇才一眼,沉声道:“小二,随便上些菜,再来一壶上好的老酒。”奇才答应着出去。 他叫了菜,提着酒回来,在门口略站了站,听见里面人在说话,好像是于东的声音,“洪老头在杨树村好好地呆着,教着二三十个徒弟,那些徒弟平时都回自家,只有七八个住在洪家,平时习武,闲时帮着打扫庭院,那洪老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遭了毒手了呢?” 蒋成道:“谁让他身上有宝贝?断发剑那种武林至宝,没有几分本事还想守得住?现如今这剑也落到二妖手里,招摇二妖更难对付了。齐州三宝,招摇二妖已经得了两个,就剩下杨五儿,这个就不算什么宝了,只要肯花银子,什么时候想要不成?” 于东笑道:“那你去要。”蒋成道:“我没钱!有钱你当我不去?”张捕头道:“都混说些什么!说洪老头。” 于东道:“洪家的案子挺蹊跷,前一天还有人见到他们师徒在家里习武,夜间又未听到打斗之声,第二天一早,有不在庄里住的弟子回来,开门吓了个半死,庄子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和王总镖头一样,又是个满门遇害。”蒋成道:“真他妈的狠!” 于东道:“大哥,招摇二妖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要不哪能轻松杀掉这么多人?可是现场并未发现什么下毒的迹象。不是下毒,还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阴招呢?以洪老头那身功夫,再加上八个弟子,哪有那么容易对付?招摇二妖只有两个人,无声无息做掉十几条人命,一个活口没留,这些人还都是武林高手,二妖这手段也太厉害了!” 张捕头沉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说这十几个人身上都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想来想去,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被武林高手点中了死穴,这些人都是练家子,洪老头的功夫不必说了,那些徒弟也不是吃素的,由此可见,二妖的本领远远高过姓洪的。” 蒋成道:“大哥,不是我要灭自己的威风,二妖本领这么高强,我们对付不了,不如让府台大人再去请赤眉大侠……”张捕头厉声道:“住口!” 于东也斥道:“你瞎说什么,明知大哥最烦那个杨锋,你还偏偏提他,上次他杀了采花贼花不花,好像立了多大功劳似的,大人动不动就拿来说事儿,骂我们脓包废物,什么事儿也办不成,害得大哥多少天抬不起头来,这次要是再被他抢了功去,我们以后还怎么当差?” 张捕头恨恨地道:“杨锋随便杀几个人来邀功,你们也信!这种伎俩瞒得过别人,休想骗我张某人。张某人行得正做得直,就是吃大人的限棒,也绝不做滥杀无辜,诬良为盗之事!” 奇才听了这话,心中暗道,张捕头真是好笑,自己抓不到贼也就罢了,还要嫉妒赤眉大侠,诬他杀人冒功,赤眉大侠是响当当的英雄,哪会做这些卑鄙之事?奇才不禁有些忿忿起来。 他推门进去,房内三个人立时都不言语了,奇才为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张捕头面色阴沉,蒋成和于东也颇有些提不起劲,三人举起杯来,闷着头干了。 奇才出来掩上门,又听张捕头道:“招摇二妖挑明了要齐州三宝,说不定哪天就会上秋月楼,你们两个把杨五儿盯紧了,不行再多派些弟兄过去,我明日出门,去请几个高手来帮忙,大概要个三五天,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蒋成道:“招摇二妖要是想要杨五儿,花些银钱就是了,嫖客那么多,山南海北的都有,怎么知道哪个是招摇二妖?” 张捕头道:“说你笨还真是笨,招摇二妖要齐州三宝,怎么会是花钱叫鸡那么简单?他们要示威扬名,必定弄出些声响,或是掳走,或是杀掉,绝不能和普通嫖客一样嫖了就走。你看他要断发剑,早早就说要,可是任你如何防范,他也是说拿就拿,说杀就杀,张某人做了这么多年捕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贼人。招摇二妖本事是大,可姓张的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管你多凶恶的贼人,管你什么仙什么妖,我都要惹上一惹!这次我一定要亲手将招摇二妖缉拿归案,为济南府捕快争一口气,就是为这事儿遭了二妖的毒手,也在所不惜,死而无憾!” 奇才倒有些佩服张捕头了,u看书 .ukanshuco 他虽然心胸狭窄,倒也算是条汉子,不过就他那两下子,怎么对付得了武功高强的招摇二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洪老英雄被灭门之事慢慢传开,据说这次招摇二妖又是留字示威,字曰:“断发剑,断发剑,剑光如电,吹发立断,今遇其主,招摇二仙。”坊间传的神乎其神,济南府人人谈招摇二仙而色变。 刘绍和何青青第二日又来了,听说是赴三才门张全的约,过来比武打架的,奇才忍住了没主动上前招呼,可别的伙计都在忙,他只好凑上前去,招呼道:“何姑娘、刘少侠,楼上请!” 刘绍迈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紧绷着,眼睛紧紧盯着他,面容冷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副鄙视的表情刺激到奇才,但更刺激他的是何青青,她并没有看他,只拉着刘绍的衣袖,将他扯到一边去了,奇才心中有些酸楚,看来自己根本没在她的眼睛里。 二牛同情地拍了拍奇才的肩膀,低声说:“奇呆,何美女早就名花有主,别惦记了,美人儿有的是,哥明儿个带你逛窑子开荤,咱见世面去!” 奇才甩开他的手,低喝道:“你少胡说!”心里却难受得要命。 小孙又开起了赌局,“济南府三才门张全和洛阳城方家剑派刘绍,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张全的功夫强过忠义五虎,但还是败下阵来,刘绍临走时还是那句话:“齐州的高手尽管来,我在春风客栈等着!” 皮老爷子又气得够呛,声称要请高手来灭方家剑的威风,齐州武林大受震动。 三十一. 阴谋 接下来的几天,又有两个成名人物败在刘绍手下,这场个人恩怨引起的争斗愈演愈烈,已经演变成齐州武林的名誉之战。在一个方家年轻弟子面前连折四阵,齐州人再也输不起。 皮爷怒气冲冲,说道:“刘万山身为天龙门掌门,是本地武林泰斗,怎么也不出来管管这事儿?齐州武林受辱,他就这么看得下去?” 有人说道:“刘老爷子偌大年纪,总不会出来跟后生小辈比武。”又有人道:“自己不出来,派弟子出来也行啊!” 于是作为刘万山的得意门生,当家弟子,赤眉大侠的名字不断被提起,人人都在盼着他归来,为齐州武林一雪耻辱。 而最开始惹了祸的忠义四虎,好像一时间销声匿迹,众人甚至以为他们就这么算了,认栽了,直到有一天傍晚,有两个人进了楼上雅座,那个大个子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奇才仔细看了两眼,认出他正是忠义门褚明。 酒楼雅间是奇才最爱呆的地方,在那儿常能听到外面不知道的消息,因为私密的事总是要放在私密的地方讲,他们哪里知道,再私密的地方,也有漏风的时候。 为了打探赤眉大侠的消息,奇才已经养成了偷听的习惯,不不,偷听这字眼太难听了,只能说他经常能顺便听到些感兴趣的东西。 若是客人敞着门,他还真懒得去听,若是客人进去就关上门,要去听一耳朵的念头就开始拱着拱着向外冒,何况是与何青青有仇的褚明。 这两个人进了屋,奇才上好了菜,褚明便道:“这里不用你了,我们自己筛酒吃。” 奇才刚一出门,没走出几步,就见他出来,在门口左右看了好几眼,回首将门关上了。 这要是不听,简直天理难容啊! 此时客人不多,奇才向小孙说道:“我昨晚没睡好,先去打个盹,你多照看着些。” 小孙应了一声,奇才便上了楼,蹑手蹑脚地进了褚明的隔壁房间,那边板壁上有一条细缝,一般人不会察觉,不过奇才还是敏锐地看到了,这里是最佳偷听地点。 他刚把耳朵伏上去,便听褚明说道:“黄兄,这口气我忍不下,兄弟的仇不能不报。” 那黄某轻笑道:“褚兄,且不说洛阳方家你惹不起,单只是姓刘的那一身功夫,你不忍又能怎样?” “咚”地一声,好像是拳头捶在桌子上的声音,褚明恨恨地道:“我管他方家刘家,我非杀了他不可!” 黄某说道:“褚兄,我们相交一场,小弟劝你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把这闷亏吞了吧。你斗不过方家,即便杀得了刘绍,方家再来几个王绍张绍,那时你怎么办?要我说,你与姓刘的拼了一场,挨了他一剑,也算是对死去的肖兄有了交代,兄弟做到这份上也就够了。” 褚明说道:“在家门口都被人欺负,以后在济南府还怎么混?我褚明就是死,也得站着死!黄兄,你是我的至交,我平日里待你不薄,这次你一定得帮我,黄兄你最是足智多谋,你要是肯帮忙,一定有主意。” 黄某沉吟道:“不是兄弟我不想帮忙,只是……” 褚明打断他的话,说道:“黄兄,我城南的布庄,一直没人打理,黄兄那么精明,经营起来定是得心应手,以后就交给你吧,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黄某说道:“褚兄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兄弟,本就应该互相帮衬,切莫提什么银钱之事,只是这件事有些棘手……”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奇才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板壁之上,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春风客栈……放在酒饭里……半夜再…一刀…那何青青……还不是由着你怎么……” 说着两人一阵轻笑,又嘀咕半晌,褚明大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条计太妙了,若能称了我的心,定不忘黄兄大恩大德!” 奇才心里咚咚直跳,手心也攥出了汗,趁两人喝得欢畅,悄没声地离开,刚走到楼口,听到李掌柜的叫:“奇才!你去哪儿了?”惊得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多亏小孙自旁边经过,顺手扯了他一把,才勉强站住。 李掌柜骂道:“你看你毛毛躁躁的,就没点儿稳当劲儿!你去后门看看二牛买菜回来没有,这后厨可是一根大葱也没有了!” 奇才在后院等了许久,二牛一直未归,奇才心道,这小子肯定是与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二牛赌起钱来一向是没白没黑的。 奇才一直心神不宁,担心乌云姐姐被人陷害,急着想找人商量,偏偏二牛不回来,到了后晌,他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人出了门,一直向东走,过了两个街口,转向南,一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处小树林,那片林子过去,便是春风客栈。 刚进林子,见对面一个人过来,那人一身黑衣,长身玉立,正是刘绍,奇才还未来得及躲避,已被他瞧见。 刘绍一个箭步冲上来,奇才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刘绍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颈,奇才顿时全身酸软,动弹不得。uu看书 uukans 刘绍将奇才摔在地上,狠踢一脚,正中胸口,大声喝道:“无耻小贼!居然敢找上门来!” 奇才胸口憋闷,一时喘不上气,止不住地大咳起来,只勉强说道:“我,我来……”“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刘绍冷笑道:“来找师妹是吧?”奇才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师妹的主意!”刘绍的下巴向客栈歪了歪,说道:“师妹就在那儿,离这儿几十步远,可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她!”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奇才,好像看着一只蚂蚁,“这次可没有人救你。” 刘绍拔出了剑,指点在奇才的咽喉处,却不下刺,只冷冷地看着他。 奇才此时出奇地平静,他本以为自己会害怕。 他看着刘绍,忽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简直是笑出了眼泪。 刘绍道:“你笑什么?” 奇才擦了擦眼泪,笑道:“你怕我,姓刘的,原来你怕我。”刘绍厉声道:“我怕你什么?” 奇才笑道:“是啊,你怕我什么?你武功高强,你是剑神弟子,青青…” “不许你那么叫她!”刘绍怒喝一声,手臂微微一动,剑尖紧贴着奇才脖颈,鲜血渗了出来。 奇才扭了扭脖子,从下向上看着他,刘绍英俊的脸有些变形,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他说道:“你杀了我!杀了我这个赤手空拳、没有功夫的酒楼伙计,大家都会说,哦!刘少侠多么威风!” 刘绍冷笑道:“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有什么可得意的。” 三十二.受辱 奇才道:“是啊,我没有功夫,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你的功夫有多么牛逼,让人随便看一眼,都怕被学去将来打败了你,你敢说你不怕么?你这个胆小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瞪着我作什么?你越是拿出这副吓人的样子,就越显得你心虚!” 刘绍哈哈大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无能的蠢才,你拿什么跟我比?就是让你再学十年,见到刘某人,你也只会比今天更难看!” 奇才忽觉一股怒气冲上头顶,脑袋里开始嗡嗡乱响,自己凭什么被人如此小瞧?难道自己就永远不如他么? 他大声叫道:“如今我虽然比不了你,但我必然会学成绝技,成为一代大侠,有本事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败你,一定比你强!”说到后来,简直有些声嘶力竭。 刘绍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奇才毫不示弱,也向他大瞪双眼,心想,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 刘绍倏地收了宝剑,“我等着你。” 他抬脚将奇才踢飞出去,正撞到一棵树上,树干喀喇一声折断,奇才狼狈地趴在泥土中,感觉自己浑身要碎了。 刘绍道:“今天且饶了你的狗命,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他冷笑着,腰板笔直,扬长而去。 奇才的怒气都被疼痛驱散,此时已是满身冷汗,却不敢再多停留,挣扎着起来,扶着树木,一步一步地挪出林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街上,正巧二牛的哥们儿狗子路过,忙将他送回店去。 奇才昏头昏脑地不知躺了多久,一睁眼便看到二牛坐在旁边,他叫道:“奇呆,你可醒了!”奇才动了一下,喉咙口一咸,又吐出一口血来。 二牛忙道:“别动,快别动了,你先养好伤再说。”奇才说不出话,只能躺在炕上由着二牛伺候。 刘绍这一脚让他足足躺了六天,这六天厨房里换着花样,今天炖鸡,明天炖排骨的,天天给他做好吃的,简直把奇才喂胖了一圈,原本还以为是李掌柜的良心发现,后来才知道都是二牛花钱买的鸡鸭鱼肉,求着厨子老李给做的。 奇才问道:“你从哪儿来的银子?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手气变好,居然赌赢了?” 二牛道:“是你的乌云姐姐给的,不仅是银子,连你吃的伤药都是她拿来的。” 奇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急地问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进来?” 二牛道:“怎么没进来!她还给你把了脉,为你疗伤,你一点也不知道吗?”奇才迷迷糊糊的是觉得有个人来,但哪里知道竟是何青青! 奇才又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她忠义五虎的事?” 二牛皱了皱眉头,说道:“奇呆,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去想着行侠仗义!”奇才追问道:“你到底说了没有?” 二牛一脸烦躁地说道:“说了说了!我告诉你的乌云姐姐,我们的王大侠想要英雄救美,可是姓刘的不识好歹,楞把好心当成驴干粪儿,竟然打伤了王大侠,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咬牙切齿地道:“他妈的姓刘的算什么东西!身为剑神弟子,居然向没功夫的人下手!这手也太黑了,把人打成这样……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的就跟他拼了,他有本事把我一起杀了!” 奇才心里一阵感动,拍着他的肩膀,憋了半天,说道:“二牛,你。。。” 二牛将他的手一下子扒开,皱着眉道:“你他妈的少跟我动手动脚,牛哥可没有那断袖子的爱好。” 奇才笑道:“你放心,我就是看上李掌柜,也不会看上你!”二牛忽地转过头来,满脸惊诧地看着他道:“没想到你口味这么独特,竟然喜欢李掌柜~” ―――――― 那天早晨奇才正在院子里洗脸,何青青忽然来了,奇才抹了抹满脸的水,向着她傻呵呵地笑,何青青端详着他,说道:“气色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奇才一边将手向衣服上蹭着,一边说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多亏了你的药。”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请她进屋里坐,想到炕上扔着的几件臭哄哄的衣服,只好作罢,又不知说什么好,只站在那儿尴尬地笑。 二牛正好劈完柴过来,叫道:“何姑娘来了!咦,奇呆,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不是每天盼着何姑娘来吗?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又害羞了?” 奇才抬头道:“这天,这天有点热。”二牛道:“这可是腊月,你发烧了吧!”奇才心里有些恼火,真想二牛闭上那张臭嘴。 何青青忽地一笑,奇才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好像月亮刚要撇开乌云,青山才转过来一角绿脊,早春的第一枝桃花绽放,突如其来的美丽,让他心里猛地一动。 奇才呆呆地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说道:“何姑娘,你,你要小心忠义门,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何青青皱了皱眉头,说道:“忠义五虎不是什么好东西,早该受些教训,只是,只是师哥的性子……如今我们得罪了整个齐州,树敌太多,倒把正事耽搁了。” 二牛道:“何姑娘,看书 ww.uuknhu你不是要找人吗?交给奇呆好了,他如今就是个小探子,天天在酒楼里偷听,什么事儿都知道!”奇才怒视着他,默默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闭!嘴!” 何青青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也许你们真能帮上忙……”奇才挺了挺胸,说话也利索起来:“何姑娘,有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万死不辞!” 她微微一笑,说道:“什么死不死的!你有时间便帮我留意下这个人吧!”她自怀里掏出一卷纸,展开来,原来是一幅画,上面是一个中年人,几缕胡须,看上去十分儒雅。 二牛凑上去,仔细地看着,奇才十分怀疑他看的不是画,而是拿画的手,他的嘴巴都快亲到人家手上了。 奇才忽然有点生气,大喝一声:“二牛,你还没洗脸呢!”二牛吓了一哆嗦,回头看了他一下,说道:“没洗就没洗,你嚷什么!” 二牛挠了挠鼻子,说道:“我倒觉得有点眼熟。”何青青眼波一闪,追问道:“在哪儿?” 二牛摆出一副思索的表情,慢慢说道:“大概,大概是前几天,就在西城门附近,啊也可能是在城里,我就瞄了一眼,有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画,那个人倒有点像画上的这个,不过我也就是路过,多半是没看清楚。”奇才打赌他在说谎,他一向能胡说八道。 何青青的脸色不定,带着点焦虑,奇才的心也随着七上八下起来。忽然她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说道:“你们俩整天都在酒楼里,见的人多,若是见到他,立时便来告诉我,到时还有银子给你们。” 三十三. 大会(1) 二牛笑嘻嘻地伸手去接,却被奇才一巴掌打在手上,“不要!”奇才大叫道。二牛捂着通红的手,说道:“你干什么?” 奇才将他向后一扯,扯得二牛一个趔趄,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他向前一步,挺起胸脯道:“何姑娘,你不用付钱,反正都是顺便,也没什么花销。我会留意酒楼里来的每一个人,二牛每天都上街,他就爱跟什么铁头帮、黑沙帮的混,他也会留意的。” 二牛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扯他的衣襟,奇才用手向后一拨拉,又说道:“何姑娘,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找,只要他在济南城,肯定能找到,就是如今不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来了呢!这南来北往的武林中人,哪个不到白家酒楼歇歇脚?” 何青青看着他,眼圈似是有些发红,她低声道:“但愿吧!”奇才打赌那是她的亲人,说不准就是她亲爹。 她郑重地道:“那就拜托你们二位了。又盘桓了一会儿,告辞而去。 二牛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那么大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吧!奇呆,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她又不缺银子,可我们缺啊,哪怕你先让我拿去赌几把,等赢钱了再还给她。” 奇才怒喝一声:“不行!不许收何姑娘银子!” 二牛无可奈何,摇了摇头道:“你说偌大个济南城,要找一个人,上哪儿找去?他又不是没长腿,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想来想去,这事儿没法办!” “你要是不找,我就跟你断交!”奇才忿忿地道。 “谁说我不找了?”二牛脸色不变,“你那么激动干嘛?奇呆,我发现了,一关系到何青青,你就极~其~认真,极~其~容易激动,动不动就生气。我看你不是找人,是想找媳妇吧!” “没有的事,你混说!” “你看你看,又激动了。” 见到乌云姐姐,奇才当然是开心的,但是也免不了自惭形秽,对他来说,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遥不可及。奇才知道,自己完全没在她的心上,她只当他是个孩子。 奇才暗下决心,一定努力成为一个武林高手,盖世大侠,让何青青真正地正视自己。如今他只能保持着一颗侠义之心,远远地看着乌云姐姐,发着自己的清秋大梦。 那天之后,奇才在酒楼里就跟个探子似的,见到谁都多瞅上几眼,尤其是脸上长了几绺胡子的,李掌柜动不动就说,“奇才,客人脸上有花吗你瞅起来没完?你看你都要亲到人家脸上了。” 小孙神秘地冲他一挤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原来你喜欢长胡子的~” 二牛只要一闲着,奇才就追着他上街去找人,二牛被逼得没法,除了干活就不敢在店里呆着,一天一天地向外跑,回来跟奇才说今天遇到那个人有点像,就是没胡子,不过也说不准人家把胡子剃了,明天又看到哪个人,像是跟那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长了只蒜头鼻子,这也说不准,兴许是那人蒜头吃多了……直到有一天,狗子带着几个铁头帮兄弟过来,二牛正在前头帮忙,狗子上前一拍他肩膀,大声道:“牛哥,今天怎么没去赌?” 二牛嘿嘿笑着,斜眼瞅了瞅奇才,狗子又叫道:“明天老地方啊,别忘了,输了十几两,你就不想翻本?” 二牛推着他,连声道:“你先去喝酒,去去!”当时奇才就想把手里的盘子拍在他脑袋上。 何青青急着找人,刘绍忙着比武扬名立万,两人都是白家酒楼的热门话题,一提起那个眼高于顶武功高强的英俊少年,以及那个貌比天仙的方家美女弟子,大家都耳熟能详,靠这个话题,足能喝下去一斤老酒。 ―――――― 这天晚上,掌柜的说道:“明日天龙门包场,齐州武林的头面人物都要过来,你们可得小心在意,千万别出什么茬子。” 奇才急忙问道:“赤眉大侠会不会来?” 掌柜的斥道:“管谁来,你只管干活就是!”奇才暗骂,他妈的,小爷来这儿就是为了打探赤眉大侠的下落,你以为是为了那每月一钱的银子? 二牛找到了小花,“小花啊,你想不想赶驴车?可好玩了!”小花一点没有激动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好啊,牛哥你要带我去买菜?” “那个,你要是想赶车玩,明天咱俩换一下,你去拉货,我替你端盘子好了,牛哥够意思吧!”小花低头抹着盘子,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这孩子就是这样,话很少,总是满腹心事,带着一股阴沉之气,小小年纪,没有一点活泼的意思。 那天酒楼里格外热闹,皮老爷子和一帮人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格外兴奋,武林百事通刘甫道:“我可听说了,杨大侠前天刚回来。这一回来就召开武林大会,这是什么意思?”小孙说道:“这大会就是等杨大侠回来才开的呗!” 皮老爷子笑道:“姓刘的小子蹦跶不了几时了,杨锋明天就收拾了他!” 小孙道:“皮爷,您可别忘了那五百两银子!”皮老爷子道:“皮爷不怕花钱,就怕花不出去。” 刘甫道:“皮爷你放心,杨大侠的功夫,早几年就被四大家列入一流高手之列,uu看书 uuknshu据说不在他师傅刘万山之下。” 座中一个人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师傅的也不会太计较吧,必竟还是自家的功夫。” 刘甫道:“你们知道吗?杨大侠可是带艺投师,功夫本来就强,在天龙门八年更是精进。那刘绍虽然剑法高强,毕竟年轻了几岁,功力肯定没有杨大侠那么深厚。” 小孙道:“那可不一定,洛阳方家是使剑第一名家,刘绍是掌门大弟子,剑神的传人,在方家也是顶尖的人物。” 刘甫道:“剑神如今不知是死是活呢!方树之几年前就下落不明了,据说方家这两名弟子到处找人,说是找一个远房亲戚,一个不打紧的亲戚要方家两大弟子出马?依我看啊,他们找的就是方树之!” 皮老爷子道:“有这等事?剑神那么高的功夫,还能丢了?多半是在哪儿闭关,不想理这些俗务吧?” 刘甫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他八年前出门云游,至今未归,方家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上门去寻仇。偌大个方家就靠剑神的名头镇着呢!” 小孙道:“刘爷,方家消息瞒得这么死,你怎么知道的?”刘甫嘿嘿一笑,捋着胡子不言语。 奇才默默地上着菜,心道:“难道乌云姐姐要找的人真是剑神方树之?看那人的样子,确实气质出众,像个不凡人物,怪不得乌云姐姐那么上心,毕竟师徒情深。” 赤眉大侠若是与刘绍比武,定是本地武林头件大事,奇才暗暗地希望赤眉大侠能大获全胜,但又担心这会牵累到乌云姐姐,心里很是矛盾。 三十四.大会(2) 第二日后晌,店里已经开始忙了。二牛跟着跑前跑后,当起了跑堂伙计,小孙纳闷地道:“二牛,这儿没你的事儿,瞎凑什么热闹!” 二牛道:“酒楼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忙不过来,我得帮忙啊!” 小孙道:“你这张埋里埋汰的大黑脸,我怕客官们看着吃不下饭。” 李掌柜斥道:“混说!二牛比你好看多了!脸黑怕什么,哪个男子汉大丈夫长个小白脸?” 小孙撇着嘴看了看奇才,“小白脸,李掌柜喜欢黑的,看不上你!”奇才抬脚踢他,这小子一扭身跑掉了。 李掌柜拍了拍二牛的肩膀,一脸感动地说道,“二牛,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今晚确实忙不过来,你辛苦辛苦,帮着上菜。” 奇才只能暗暗地佩服李掌柜,竟敢让二牛帮着上菜,经他手的烧鸡每只都是残疾,不是缺腿就是少翅膀。 后厨里忙翻了天,老李的剔肉尖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就剔了一整只羊,拿大锅将羊肉烀上,那味道香的啊!小孙道:“烀羊肉我最拿手,火千万不能大了,要不容易糊。”说着揭开锅盖鼓捣半晌。 奇才看他满脸油汪汪地咂着嘴出来,忙说道:“羊肉一定得烀烂,不烂不好吃,我去看看好了没?”埋头在锅里啃了半只羊腿,抬头时冲二牛一挤眼睛,他立刻会意地奔过来。 不大会儿,店里烧火的劈柴的扫地的端盘子的,所有人都去看了烀羊肉,等到最后一揭锅,“羊哪儿去了?他妈的就剩骨头了!”其实羊汤也挺好喝的。 入了黑,渐渐地有人来了,皮老爷子早早到了,刘甫来了,褚明带着忠义四虎也来了,四个人带着刀枪,一脸杀气。 狗子跟着铁头帮的徐爷来了,他热情地叫着牛哥,又亲切地拍着奇才的肩膀,差点把他手上的盘子拍掉了。张捕头来了,和刘绍比过武的张全等人全都来了。 酒楼里已经满满登登,偌大的店面摆下了几十张桌子,但是中间还空着一大块,奇才兴奋地想,这是真的要比武吗?这武林大会排场可真不小!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屋子里,王员外过年时在家里请客,村里的亲戚朋友全算上,也就一百来号人,屋子里搁不下,还要在院子里支上几桌。当时全村人都说:“老王家真是有钱,看人家请客那排场。”可那个跟这武林大会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人们大声寒喧着,声浪简直要把屋顶也掀了去,话题多是围绕着招摇二妖和方家弟子,“今年武林大会迟了些,听说是为了等杨大侠。” “方树之的两个徒弟如此年轻,竟打败齐州数位高手,杨大侠再不出手,齐州武林颜面尽失,如何在江湖立足!” “杨大侠回来了,招摇二妖也该销声匿迹了吧!” 忽地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刘掌门会不会将掌门之位传给赤眉大侠?” “听说刘万山早有此意,杨锋却坚辞不受。” “他做不做掌门也是一样,如今天龙门事事都是他在张罗。” “刘万山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只好传给徒弟了。” “有人说啊,我也是听说,在天龙门里,杨大侠的话比刘万山还管用,那些二代三代弟子都视他为领袖。” “反正早晚他是掌门人,杨大侠大概也是碍着刘同余的面子,不好接受掌门之位吧?” “那刘大少爷日日眠花宿柳的,是秋月楼的常客,他老子就是有心传给儿子,他自己不争气也没法子啊!” “刘同余倒也有些功夫,就是人才不堪,口碑差了点。” “杨大侠一向不传弟子,不知这次怎么了,说是明年开春要收徒弟,我看那些后生小子会挤破脑袋!” “别说年轻人,就我这把年纪了,也想拜杨大侠这样的师傅呢!” “哎哟,您这么大名头,就是自己拉得下去脸,杨大侠也不敢收啊!” “唉,不知谁会如此幸运,能拜他为师。”我啊!我啊!奇才心里呐喊着,默默地将一盘熘肥肠摆到桌上。 忽听有人叫道:“来了来了!”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奇才懵懵懂懂地问二牛:“谁来了?”却不知大厅里猛地静了下来,他这一声问出来,正象平地起了个炸雷,显得格外突兀,奇才忙低下头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好在大家都在关注新来的大人物,没人注意是谁在说话。 褚家五虎站了起来,张全站了起来,徐爷站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三个人前后上了楼,前面是个矮胖的老者,六七十岁的样子,他的脸很大,却长着一双细细的眼睛,uu看书 ww.uunhu 他身材不高,却肩宽背厚,显得颇有块头,此人走路四平八稳,每一步仿佛都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轻易踏错。 两个人一左一右,紧随在老者半步之后。其中一人三十左右年纪,体态匀称,身材颀长。他长着国字形的一张脸,两道浓眉,眼窝深陷,薄薄的嘴唇,鼻子英挺,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精明强干,又有一股慑人心魄的凛凛之气,他的风度气质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慕。 而另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身材虽说也不矮,只是比起身边那人,就显得有些猥琐了,他的面容也很普通,走路姿势随意拖沓,显得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三个人边走边向两边致意,众人也纷纷招呼回礼,这个说:“刘老好久不见。”那个说:“杨大侠的功夫想是更加精进了。” 等等!刘大侠,杨大侠,那不是……奇才嗓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赤眉大侠!” 二牛用肩膀碰了碰他,说道:“傻子,闭上嘴,你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奇才转过头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赤、赤眉大侠啊!” 二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稳住,莫激动!”自己却来回搓着双手,这是他兴奋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可见他的心中也是极为紧张的。 赤眉大侠经过二人面前,停下来和别人打着招呼,眼睛有意无意地在奇才身上停了一下,那眼神如闪电一般,稍纵即逝,奇才被他的气势所折服,连忙低下了头,好在他没说什么便走过去了。赤眉大侠威名赫赫,果然不同凡响,连眼神都这么霸气。 三十五.大会(3) 三人入席,刘万山拱手道:“多谢多谢,多谢各位捧场,在下刘万山,只因比大家虚长几岁,在江湖上多混过几年,承蒙武林同道错爱,有事都愿意让我出个头,替大家张罗张罗,其实我早就老不中用喽!” 下面哄然一片嘈杂声,“刘大侠莫太自谦!”“齐州武林还要刘掌门主持大局。” 刘万山又道:“今日来的都是朋友,都是给我们天龙门面子,我在这儿先谢谢大家伙儿,多谢各位武林同道帮衬。咱们江湖人物聚在一块,为的就是八个字‘去除奸邪,以武会友。’” “好一个去除奸邪,以武会友!”众人喝起彩来。 刘万山又道:“我本来想享享清福,可有人偏不让我们过太平日子。听说那个什么招摇二妖,这些天一直在作怪,我也是忧心如焚啊!” 皮老爷子说道:“有杨大侠在,还怕什么招摇二妖!”马上有人附合道:“是啊,杨大侠一出手,二妖必定无所遁形!” 赤眉大侠道:“岂敢岂敢,诸位过奖。” 赤眉大侠话不多,静静地坐在刘万山身侧,看起来十分沉稳,若有人与他说话,他便倾过身去,很仔细地去听。可以看出,众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他端坐在那儿,虽是没什么话,但是满座之人都会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好似在揣测他的意思。 刘万山道:“小徒杨锋,近来多承诸位武林同道看顾,称他一声大侠,实则资历尚浅,有各位叔叔伯伯们在,哪能轮得上他?不过家乡百姓若是有用得着我天龙门之事,不光是杨锋,便是我老刘,也绝不推脱,在场的诸位武林同道,想必也与我一般心思,咱们齐州武林必得拧成一股绳,尽全力保一方清宁太平。”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正热闹着,楼梯声响,两个人走上楼来,这二人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一个风姿绰约,一个倜傥风流,正是何青青和刘绍。 店内本来人声鼎沸,忽地所有声响都弱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后面有人挤挤挨挨地向前伸着脖子,大家伙儿都指指点点,面带不忿之色,有的却大睁了眼,脸上带着艳羡。 忽听桌椅一阵大响,忠义四虎呼啦啦站起身来,怒目瞪视。刘绍傲然挺立,全不放在眼里,乌云姐姐面容平静,一派淡定从容。 皮爷吆喝道:“闹事儿的来了,杨锋,看你的了!”众人好似得了号令,目光全转向了赤眉大侠。 赤眉大侠迎上前去,拱手道:“二位可是刘少侠和何姑娘?在下天龙门杨锋,早闻二位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幸会!幸会!” 刘绍本来身材高大,奈何赤眉大侠体态更为颀长,竟比刘绍高出小半头,他虽言语客气,却是不卑不亢,微微低头俯视着二人。 刘绍伸出右手,说道:“杨大侠大名鼎鼎,兄弟也多有所闻,咱们多亲近亲近。”赤眉大侠含笑握住,口中依旧寒喧着。刘绍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眉毛不容察觉地动了一下。 赤眉大侠笑道:“刘少侠年少有为,功夫深厚,在下佩服之至。”说着松开手,退后半步,半侧着身子,作了个请入席的姿势。刘绍的脸不白了,却突然又涨红起来。 奇才轻声道:“二牛,这两人比划过了,姓刘的吃了亏啦!”二牛道:“说的像是你懂似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看姓刘的那副难受的样子。” “脸色是有点不好看。活该!” 奇才说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两个人握手,赤眉大侠眼睛都没眨一下,刘绍可是脸都白了,这不明摆着嘛!赤眉大侠厉害多了,不过姓刘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事儿不能算完,今天可有热闹看了。” 二牛道:“不知你的乌云姐姐会不会出手。” 其实奇才最怕的就是赤眉大侠和乌云姐姐动手,伤了谁都让他难受。 不过这种大场面,肯定是一个对一个,有刘绍在前面挡着,乌云姐姐轻易不会出手,奇才暗暗摇了摇头,自己未免有点瞎担心了。 刘何二人被让到首席,众人重新落坐,一时杯盘交错,敬酒的一轮接着一轮,可是无人去敬赤眉大侠,果然他如传闻中一样滴酒不沾。奇才和二牛上完了菜,就在旁边伺候着,其实是等着看热闹。 酒过三巡,座中有一个瘦身长须的老者说道:“招摇二妖如此猖狂,杀死王总镖头和黄老英雄两家二十余口,不知杨大侠对此有何打算?” 赤眉大侠停箸道:“二妖手段毒辣,武功既高,作事又不留痕迹,行踪不定,眼下实在难以着手。今日请大家来,也是为此事,不知在座诸位有何高见?”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放声大哭道:“王兄弟,你死得好惨!”旁边有人说道:“这个是振兴镖局的赵老镖头,和王总镖头最为亲近。” 赵镖头越哭越是伤心,这一哭勾起大家的伤心,座中顿时一片唏嘘,有的哭王总镖头,有的叹洪老英雄,听得人心情颇为沉重。 刘绍忽地长身而起,说道:“恶贼当道,祸害一方,诸位不思廓清武林,为民除害,反在此哀哀哭泣,做小儿女之态,岂不令人耻笑!刘某不才,愿凭手中剑,斩二妖为民除害!” 那些哭泣之人登时收了声,人人有羞惭之色,一个后生叫道:“你说得轻松,有本事去杀了招摇二妖!”旁边几个后生附合道:“就是,在这喊口号有什么用!” 刘绍冷笑一声,道:“我自然会杀了这两个奸贼。”有人低声道:“有他什么事儿?我们齐州没人么?”另一人道:“出风头显本事呗!” 赤眉大侠说道:“刘少侠侠义心肠,uu看书ww.uuansu 实在令人钦敬,有刘少侠相助,除二妖自是多一分胜算,只是这招摇二妖…………谁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又兼来去如风,难寻踪迹,如今别说去杀,就是找也找不到。眼下要寻他们的踪迹,恐怕只能从武功路数入手,诸位见多识广,可看出什么端倪?” “惭愧,老夫混迹江湖几十年,从未听说招摇二妖这么两号人物,不知他们是何门何派,此为何来。“刘万山叹道:“若是二十年前,老夫定当亲持三尺青锋,斩尽人间妖孽,如今我老了,不中用啦。锋儿,你青出于蓝,功夫已不逊为师,又正当壮年,正应当纵横江湖,行侠仗义。你要记住,侠义之事,我辈当仁不让啊!”言辞中甚是殷切。 赤眉大侠道:“弟子自当尽力。” 那姓冯的老者道:“刘师兄,这些天我也在琢磨,也和那些老哥们儿一起商量,招摇二妖的武功路数,一是掌力刚猛,王总镖头被一掌震断心脉;二是精通点穴之法,洪老英雄就是死在重手点穴法上,可见二妖指掌上的功夫极高。算起来武林中的掌法出众的,有河东唐门,荆楚星河派,擅长点穴打穴的,不出江南震泽、闽越天台几派,可这几门中的顶尖人物,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一般弟子也没这个功力。” 刘万山道:“冯师兄的话虽在理,可武林中的能人,有的愿扬名立万,有的却深藏不露,不为世人所知,招摇二妖或许也在此类。”冯师兄道:“若是如此就更难找了。” 三十六.大会(4) 赤眉大侠道:“如今只能一边暗中查访,一边就地张网,在秋月楼设伏蹲守。”张捕头道:“这个不消杨大侠操心,在下早已加派人手,在秋月楼守候多日了。” 赤眉大侠微微一笑,说道:“张捕头为保一方安宁,耗尽心力,实在是辛苦,有张捕头安排,自然是诸事妥帖。只是招摇二妖非同一般盗贼,实在要非常对待,大家齐心协力才好。我愿尽全力帮官府缉拿二贼。” 座中一老者说道:“杨大侠,你尽管分派便是,我们海盐帮都听你的。”“三才门唯杨大侠马首是瞻!“我等愿助一臂之力!”席内众人纷纷表态。 张捕头忽地站起身来,说道:“官府缉盗,闲杂人等回避,此事不须不相干的人插手!” 话音刚落,座中一片嘘声,有人道:“张捕头,哪桩大案是你破的啊?采花贼是你抓的?苍山七鹰是你杀的?” “要是等张捕头来缉盗,所有大盗都能在济南府颐养天年,长命百岁!” “没那个本事还要逞强,生怕别人抢了功,真是小人!” “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那点本事不够二妖塞牙缝的。” “姓张的滚出去!” 张捕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看便要发作。 赤眉大侠起身道:“张捕头乃是本城捕头,缉贼拿盗之事正要多多仰仗,只是招摇二妖乃是江洋大盗,武林中的败类,他们的恶行,使整个武林蒙羞,我等杀此贼人份属应当,义不容辞!” 张捕头冷哼一声,说道:“若没有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哪儿有这么多大案!” 这一下子得罪了满屋子的人,当即有人道:“姓张的,你就不是武林中人?你那几下子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 皮老爷子叫道:“张义,今儿个是武林大会,你是武林中人就在这儿老实呆着,不是就拍屁股走人,你来这儿摆什么架子!放什么臭屁!” 众人起哄道:“姓张的一张嘴就是臭,真他妈的熏死人!” 赤眉大侠两手一伸,人声立时低了下去,他说道:“杜大人已将此案委托在下,杨某已立下军令状,定要将招摇二妖缉拿归案。可二妖如此本事,凭我一人一门之力,断难成事,杨某在此拜托诸位,请诸位多多相助。” 众人道:“杨大侠有命,定当尽力。”忽地一个人高声叫道:“那没姓张的什么事儿了!赤眉大侠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众人顿时轰堂大笑。 张捕头脸色铁青,咬牙道:“要什么帮忙,赤眉大侠一个人就够了!不论什么泼天大案,杨大侠总归要大发神威,说不定哪天随便提两颗人头过来,这就是招摇二妖,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 赤眉大侠眉头一皱,尚未说话,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用手指点张捕头道:“姓张的,少他妈的放屁!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别人,算什么好汉?有胆子来和我比划比划!”此人蜡黄的一张脸,瘦长的身材,一双细眼怒视着张捕头。 赤眉大侠斥道:“常槐,不得无礼!张捕头喝多了,酒后失言罢了。”常槐手扶宝剑,愤愤地坐下。 “咱们武人,玩那嘴皮子功夫有个鸟用!”皮老爷子站起身来叫道,众人哄堂大笑,皮爷又道:“咱玩的就是手底下的功夫,兄弟们就是该多操练操练,咱们也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大家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一个穿灰衣服的彪形大汉跳出来道:“皮员外说的在理,在下天地门胡奇,愿向各位讨教!”一个绿衣服的跳出来道:“我来领教胡师兄的高招!”嘿,比武啊,这下可热闹了,奇才立时便来了精神。 两人打在一处,奇才不懂那些武功招式,只觉得两人你来我往,嗬哈连声,打得眼花缭乱,那个灰衣服的一刀劈去,带着呼呼的风声,很猛,可是绿衣服一下子就架开了,然后回手就给了灰衣服一刀,灰衣服急忙向后面一跳,躲的慢了一点点,腿已经被划了一条大口子,血刷刷地流了下来。 绿衣服的收了刀,面露得意地抱拳道:“胡师兄,承让了!”灰衣服跳了起来,喝道:“承让个屁,还没打完呢!”说着又要上前动手,忽听有人一声断喝:“住手!退下去,还嫌不够丢人吗?”原来是个黑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很生气的样子。灰衣服不敢顶嘴,跟个灰孙子似的灰溜溜地下去了。uu看书 .ukanshu 又一个白衣服下场了,手提着宝剑,和绿衣服你来我往,奇才真担心他们一不小心将对方的脑袋砍下来,可是座上的众人好象都不在意。不一会儿,“嘶啦”一声,绿衣服的衣服被挑开了,露出黑黑的胸毛,差点开膛剖心了,绿衣服一阵猛攻,一刀将白衣服的头发削去一缕,又斗了几招,忽听众人“啊”地一声,场内已分出胜负,白衣服的剑抵在绿衣服喉咙处,绿衣服满头大汗,脸都绿了,惶恐着退下去了。 白衣服又胜了两场,后来被一个黑衣服打下去了,然后黄面皮常槐下场了,此人一看就是赤眉大侠的小兄弟,看来武功很强,居然连赢了三阵。一时间竟无人敢下场挑战他。众人纷纷道:“常槐功夫是强,不知比方家弟子如何?” 刘绍端坐桌旁,嘴角挂着冷笑,似是毫不在意,何青青面色如常,偶尔歪过头来,和刘绍低语几句,两个人靠得那么近,一定是说着什么体已话,刘绍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何青青无声地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白白的牙齿露出来,别提多好看,奇才远远地看着,心里又是一阵发痴。 常槐已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人打在一起,那个白衣人只是围着他转圈,脚一会儿是八字形,一会是丁字形,两手不断地划着圆,转了半晌,众人开始鼓噪起来,奇怪的是,刘万山和赤眉大侠表情却有些凝重,连一直懒洋洋的刘同余也坐直了身子,刚才那几个人一直在聊着什么,没有过多关注,现在却停止了说话,齐齐将目光投向场内,看这个样子,白衣服应该是有两下子。 三十七.大会(5) 白衣服又转了几圈,在众人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一耸身蹿了出去,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又一闪,奇才什么也没看清,因为白衣服又开始转圈,常槐却开始冒汗了。白衣服又蹿了两次,常槐忍不住了,开始主动出击,白衣服依然不断地划圈,手是越划越慢,奇怪地是,常槐的剑也越来越慢,仿佛白衣服的手掌有股引力,扯着他的剑,让他总是偏出半分。 常槐突然大喝一声,身形急速地后退,然后他右手一甩! 奇才只看到寒光一闪,直觉地感觉常槐使出了暗器,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忽地眼睛又是一花,不知怎么的场内就多了一个人,那人皱着眉头,站在当地,左手食指和中指间赫然便夹着一支飞镖,正是赤眉大侠。 赤眉大侠面沉似水,看着令人不寒而栗,他低喝道:“武林同道切蹉武艺,怎么能使暗器?”常槐脸上有些挂不住,张嘴叫了声:“大哥!我……” 赤眉大侠本来离得那么远?怎么就一下子到了场内的呢?奇才真是一头雾水,二牛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说道:“这叫八步赶蝉,只要八步,连飞蝉都能追上,懂不?” 赤眉大侠转身对着白衣服,深施一礼,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兄弟,不懂得规矩,冒犯了周大侠,我这里替他赔罪了!”白衣服忙还礼道:“杨大侠言重了,暗器本就在功夫之列,常兄弟使出来也没什么不妥,我也尽可以接得。” 赤眉大侠道:“周大侠自是不惧这些雕虫小技,只是暗器虽可在杀贼中建功,同道比武,总是不用为好,免得误伤了他人。” 周大侠道:“杨大侠不愧大侠之名,为人磊落,行事坦荡,在下深为敬服,看杨大侠刚才那一招‘平地飞花’,动身、出手、接刀一气呵成,身法手法都漂亮之极,在下佩服之至。” 奇才板着脸看了二牛一眼,二牛笑道:“八步飞花,差不多嘛,那么较真干嘛?” 两个少年都暗自佩服,赤眉大侠光明磊落,不屑于这些暗里伤人的勾当,实在是大侠风范。 刘绍忽地站起身来,说道:“刘某不才,愿向赤眉大侠讨教几招。”何青青眉头一皱,似是颇为不悦,伸手一扯他的衣服,刘绍却拿手一拨,大踏步来到场中。 全场一片安静,接着是一阵哄乱,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忠义四虎摩拳擦掌,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皮爷叫道:“杨锋,人家找上门来,这回你推不掉了!” 赤眉大侠缓缓地道:“闻听刘少侠除去铁锤震地虎肖钢,在下颇为钦敬,肖钢所为我早有耳闻,既使刘少侠不出手,我也要管上一管,在齐州地面儿上,若是有人以此事找刘少侠的麻烦,杨某第一个不答应。”忠义四虎顿时脸色发白,却是颓然落座,不敢上前分辩。 刘绍傲然道:“些些宵小之辈,在下自能打发,不劳杨大侠费心。”众人暗自摇头,此人性子实在是倨傲,赤眉大侠本是为他着想,警告忠义四虎等人,谁知刘绍竟毫不领情。 座中有人叫道:“姓刘的也太狂了!这是来砸咱的场子吗?”“杨大侠灭了这小子,为齐州武林争气!” 刘绍说道:“杨大侠说来说去,到底比是不比?”呛啷拔出宝剑,说道:“请!”场中气氛极为凝重,众人齐齐望向赤眉大侠,最近刘绍的势头,似是要踏平济南府,若是赤眉大侠再有闪失,那本地武林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赤眉大侠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刘少侠请!”说着他忽地一挺,本来高大的身躯更加魁梧,立时威势逼人,刘绍道:“杨大侠请亮兵器,在下不与空手之人过招。” 赤眉大侠双眉一皱,说道:“刀剑无眼,杨某从不与武林同道妄动兵器,今日愿以一双肉掌领教方家剑法!”他本是一直客客气气,却突地放出豪言,要空手对刘绍的宝剑,这一句话霸气外露,让人大为心折,四周顿时彩声雷动,众人捶桌子拍掌,叫道:“对付这小子,哪儿用得着兵器!” 赤眉大侠要出手了,奇才的心已提到嗓子眼,早已顾不上端盘子上酒,实际上小孙、小花、二牛都不干活了,全站在楼梯口,等看真正的高手对决,何青青眉头微蹙,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场内,手已扶在剑柄之上。她进门来一直态度从容,此刻方显出一丝紧张。 刘绍一张白脸气得通红,冷笑道:“姓杨的,你道我方家弟子只会剑法,不会拳脚么?好好,我就陪你走一趟拳脚。”说着掷剑于地,长臂一伸,一拳已到赤眉大侠前胸,看书 ww.uukanshu赤眉大侠右脚后撤,身子一侧,右掌前迎,拳掌相交,赤眉大侠手臂暴涨,大喝一声:“去!”刘绍蹬蹬蹬连退几步,险险摔倒,何青青连忙上前扶住。 刘绍猛地甩开她,纵身又要扑上,何青青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师哥!胜负已分,我们走吧!” 赤眉大侠气定神闲,拱手道:“不用再比了,刘少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身手,实是令人佩服,假以时日,必能将洛阳方家剑法发扬光大。”这话说得虽是客气,但在众人听来,就是在说刘绍年纪小,功夫不到,要想功夫有成还得回去接着练。 刘绍纵使千万个不服,已无再战之力,虽勉力撑着不倒,已是面色惨白,奇才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伤吧!他的眉头簇着,嘴巴紧闭,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后背却挺得笔直。何青青伸手去扶,被刘绍一把推开,他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去。 奇才扭头向下看去,见刘绍下了楼,忽地右手抚胸,扑地吐出一口血来,何青青取出手帕递了过去,他接也不接,摇晃着走出门去,何青青低了头,以手帕在眼前一抹,似是擦去泪水,顿时奇才的心里也伤感起来。 他怅怅地回过头来,店内已是人声鼎沸,在座众人个个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真是郁闷多时,一朝扬眉吐气。 众人道:“方家弟子不过如此,一招败在赤眉大侠手下。” “遇到赤眉大侠,管他方家圆家,都是不堪一击。” 皮爷笑容满面,早让人端过五百两纹银,要赠与赤眉大侠,赤眉大侠哪里肯收? 三十八.大会(6) 刘万山肃容道:“锋儿功夫确是精进了,这一招赤蛇吐信,先卸了对方的劲道,再力贯掌心,暗含阴劲,疾吐出去反噬对方,火候把握得很好,不过你这一掌竟是使出了十成力道,依我看却有些行险,似这般不留余力,若遇到功力深厚者,反击过来时你如何抵御?那时恐怕受伤的就是你了。” 赤眉大侠道:“师傅明鉴,徒儿此招确是行险,委实是看他年轻,功夫虽好,根基未牢,才放手一试,实在胜得侥幸。” 刘万山道:“这方家弟子,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竟有这一身功夫,也是难为他了,只是年少轻狂,太过倨傲,也该当受些教训。” 赤眉大侠说道:“方才弟子与他握了握手,大略知他武功深浅,觉得应可战而胜之,故而斗胆一试。依弟子看来,那女弟子虽未出手,怕是功夫也不弱,未必在刘绍之下,这两位必是方家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洛阳方家不愧是名门大派,根基深厚,人才辈出,我天龙门及齐州各派年轻弟子之中,别说两位,要想找出这么一位也是不能,我们的后辈已经落后太多,说起来也该下苦功了,否则日后更要被人比了下去。” 刘万山道:“师傅老了,门内之事还要靠你操持,师弟们的武功,你得多加提点才是。还有,你不是要收徒么?一定要挑些资质好的,抓紧吧!”赤眉大侠道:“弟子谨遵师命。”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道:“什么大仁大义,什么赤眉大侠,你这假仁假义的奸贼,快还我相公命来!”话到人到,只见一个红色人影,刷地掠过众人头顶,直奔赤眉大侠而去, 奇才只觉自己的眼睛跟不上她飞过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手里拿的什么?是一条蛇吗?不对不对,好象是条鞭子,她人到鞭到,迅捷异常。但赤眉大侠很淡定,淡定到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对方的鞭子已经落空了,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巨响,赤眉大侠身后的椅子已裂成了两半。奇才惊得瞪大了双眼,那么软的鞭子怎么能抽碎椅子?那可是厚实的硬木椅子,给把大刀自己也得砍几下呢! 没等众人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就听到啪啪啪啪一连声的响,又有桌子椅子遭一殃,众人抱着脑袋东躲西藏,生怕抽到自己身上。那鞭子却带着呜呜的风声,突然奔着一个人的脑袋去了,眼见那人要挨上一鞭子,却见赤眉大侠一伸手,就那么简单的一伸手,他的手就端端正正地抓在鞭梢上,他手握鞭梢,看着那个丑婆娘问道:“你是谁?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那婆娘气呼呼地道:“我是红四娘子,别说你不认识我!”那婆娘长得极丑,长长的脸,长长的下巴,高颧骨大嘴巴,还有几颗龅牙。 赤眉大侠一愣,说道:“你我素未谋面,如何认得?” 红四娘子怒道:“奸贼!你要是不认识我,你也总该认识我丈夫!”赤眉大侠皱了皱眉,估计谁被骂成奸贼心里都不舒服,可他并没有发火,还是好脾气地问道:“敢问尊夫是哪位?” 红四娘子说道:“我相公是花家六少,你杀了他,你,你还阉割了他,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她用力夺鞭子,奇怪得是,也不见赤眉大侠怎么用力,他就那么平平常常地站在那儿,那鞭子就象在他手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赤眉大侠听凭红四娘子与她的鞭子较劲,低着头想了想,问道:“你该不会是说花不花那个淫贼吧?” 红四娘子拉扯不动,索性将鞭子扔掉,说道:“对!就是那个淫贼!”众人顿时哄堂大笑,一个女子叫喊着来替自己的丈夫报仇,居然还叫他做淫贼,这事儿确实有点好笑。 红四娘子怒道:“笑什么笑!他就是个淫贼!他与我成亲才三天,就出去眠花宿柳,他长得那么俊,追他的小姑娘别提有多少,可怜我独守空房,好不寂寞,后来他干脆就不回家了,自己的老娘、儿子都不管了,可怜我替他照顾一家老小,十年了啊!人生有几个十年,我的大好青春啊!”说着她的长脸上流下泪来。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有人喊道:“长那么丑,怪不得你相公不要你!” “长成这副样子,uu看书ww.uashu.o 还好意思说什么青春!” 虽然她丑得厉害,但她的痛苦却是真实到骨子里的,奇才心里有一些替她难过。 众人正在哄笑,伙计小花突然走了过来,扯了扯红四娘子的衣服,脸上满是不耐烦,他说道:“娘,你是来给爹报仇的,怎么跟仇人哭诉起来了?” 众人都愣了,这居然是小花的娘亲,那赤眉大侠就是小花的仇人,难道小花藏身在白家酒楼,也是要找赤眉大侠?怪不得这小子每日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红四娘子抬手抹了抹脸,说道:“对!好儿子,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奸贼,还我相公的命来!”说着和身扑上,挥拳向赤眉大侠脸上招呼过去。 连奇才都看得出来,她远远不是对手,因为赤眉大侠根本就没怎么跟她过招,只是一味地移步闪避,他边躲闪边说道:“花不花是我杀的,可那是义所当为,替天行道!你可知他祸害人家姑娘,身上背着六条人命,那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难道她们都是该死的?你既知道他是个淫贼,罪有应得,为何还如此纠缠不清!” 红四娘子突然停下手来,说道:“胡说!我相公绝不会杀人,他胆子小得很,家里杀鸡都不敢动手,怎么会杀人?”赤眉大侠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红四娘子又道:“我相公长得俊俏风流,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争抢都来不及,哪里用得着他逼迫?你这个奸贼,抓不到真凶,就乱拿我相公抵罪!你还他的命来!”她边号啕大哭,边顺手抄起身边的椅子胡乱掷过去,屋内顿时乒乓乱响,一阵忙乱。 三十九.大会(7) 赤眉大侠说道:“州衙内有他的口供,你自可去查,杨某人敢作敢当,若是杀错了人,我一命抵一命,你将我性命拿去便是!” 红四娘子依旧纠缠不清,说道:“他若是有口供,也是你逼着写的,衙门和你都是一伙儿的,谁会替我们孤儿寡母伸冤,我不查,我只要你的命!”说着又拾起鞭子,胡乱抽了过去。 赤眉大侠长叹一声,说道:“罢罢,你既然非要杀我,我便给你个机会,咱们按武林规矩,以功夫决胜负。你一个妇道人家,我不能欺你,这样吧,我们过上几招,三招之内,我要夺下你的鞭子,三招过后,若鞭子仍在你身上,那我就当场自刎。” 红四娘子道:“此话当真?”赤眉大侠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在场的江湖朋友都是见证,若三招内我侥幸夺得鞭子,那又怎么讲?” 红娘子道:“若是那样,这仇也没法报了,我也自刎!”赤眉大侠道:“不必!若我侥幸胜了,三招内夺下你的鞭子,便送你纹银五百俩,你带着孩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红四娘子啐了一口,“呸!谁用你假装好人!”在场众人已是炸了锅,皮爷喊道:“杨锋你可不能太托大,还是小心为上。”常槐说道:“花不花死有余辜,这婆娘胡搅蛮缠,大哥你理她作甚!” 只有刘万山,安然坐在椅子上,拈着胡须,一言不发,似是颇为笃定,刘同余在他身边,懒洋洋的,似是不太放在心上,那张捕头却冷着脸袖手旁观,他大概是巴不得赤眉大侠输了的。 红四娘子拉开架势,便要动手,花小花忽地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娘亲的手,将她的长鞭子拿过来,一圈一圈紧紧围在红四娘子腰间,然后将鞭头与鞭梢牢牢地打了个死结,系在红四娘子身后,又提了一柄单刀过来,交给了她,红四娘子笑道:“还是我儿聪明。我不用鞭子,看你怎么抢我的?奸贼,记住你的赌约,可不许反悔!”赤眉大侠微微一笑,两脚微开,左右站立,伸左手道:“请!” 众人都为赤眉大侠捏了一把汗,赌什么不好,为何非要赌命呢?花小花这招真是够绝,没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有这么厉害的心机,众人忍不住仔细看了他几眼,只见他眉清目秀,面貌英俊,一点没有红四娘子的丑陋,看来是像他的爹爹了。 奇才早觉得小花不是个寻常人物,这孩子心机深沉,智谋过人,长大后定是个厉害角色。 红四娘子挥刀上前,大喊道:“第一招来了!”他们动手的过程,奇才后来反复回忆了很多次,还是想不清楚细节,只记得红四娘子喊到三的时候,赤眉大侠正在她的身后,然后她开始旋转,转了几个圈后,她腰间的鞭子已经到了赤眉大侠的手里。 红四娘子当时的表情牢牢地印在奇才的心上,她的眼里充满了惊愕、愤怒和绝望,丑陋的脸扭曲着,在众人哄然叫好声中,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边哭边骂道:“你这个天杀的淫贼,从一开始就想甩掉我,你这个淫贼!到处勾搭狐狸精,你害得我好惨,我天天诅咒你不得好死,被人阉掉,可我怎么知道真的会这样!早知道诅咒这么灵,我就天天咒你找不到狐狸精,只在家里呆着好了!你不是吹自己功夫很厉害吗?怎么就这么窝囊!怎么就丢了命根子!怎么就这么死了!你还是个男人吗?要我们孤儿寡母替你报仇!仇人这么厉害,我怎么打得过他?你这个儿子,他还这么小,你从来也不在意他,现在要他背负这么大的仇恨,你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日子可怎么过!我,我没法活了,这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淫贼,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再也不回来了,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吗?你想得美!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吗?你等着,我这就找你算帐去!” 说着她忽地抓起刀,猛地回手一割,竟然将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她的动作那么突然,那么猛烈,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在地上到处翻滚。 人头滚过奇才身边的时候,他明明看到,红四娘子的眼睛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瞪着,奇才惊得全身都麻木了,动也动不得,眼看着那人头碰到自己的脚,又滚了开去,在鞋子上留下一片血迹。 在场众人一片惊呼,个个手忙脚乱,来回蹦跳,躲避着地上的人头。 花小花呆呆地站在当场,他没有哭,只是大张着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手和脚却在不住地发抖,呆了半晌,花小花忽地喊道:“你这个淫贼,你害得我更惨,你从不回家看我,你从不当我是儿子,你害我从小没有爹爹!你害得我东奔西走,在酒楼藏身。这个蠢婆娘一心替你报仇,好啊!现在她也死了,你害我连娘也没有了!我再没有娘了,没有娘了……” 他嗓子嘶哑着,忽地指着红四娘子的人头大骂道:“蠢婆娘,怪不得淫贼不要你,你,你心里只有他,什么时候想过我一点!现在好了,你们都死了,没有人烦我了!没有人管我了!你们都死吧,都去死吧!我不要爹,不要娘,没有你们,我花小花照样活得好好的!我什么人也不需要!你们都去死!”未成年的孩子嗓音尖利地摩擦着众人的耳膜,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大叫。 这个场景太恐怖了,后来奇才做了很多天的噩梦,一闭眼就是花小花指着人头大骂的场景。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uu看书 ww.uukansh 花小花低头站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单刀,走到赤眉大侠的面前,他手持着刀刃,那上面还有红四娘子的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他将刀把递向赤眉大侠,说道:“恶贼,你恶事做到底,杀了我吧,成全我一家三口,做一家团圆鬼吧!” 赤眉大侠没有动,花小花又道:“你不杀我的话,我早早晚晚,必会找你报仇!”众人的眼光集中到赤眉大侠的身上,这孩子说的不无道理,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若一时手软将来后患无穷。 赤眉大侠叹了口气,接过刀来,当地一声扔在地上,说道:“你爹的尸首当时没有人收,我差人在城南乱坟岗子起了座坟头,将他埋了,把你娘也埋在那儿吧!让他们在地下做个伴儿,我会让人立一块石碑,让你日后寻得到,逢年过节好去祭拜。” 花小花垂首半晌,说道:“好,就这样吧!你不杀我,我可走了。”赤眉大侠点了点头。 花小花忽地抬起头来,满脸通红,右手食指直指到赤眉大侠的脸上,扯着脖子嘶吼道:“姓杨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十年,十年内你不许死!十年之后,等我长大了,我要回来取你的狗命!”说着转身就走。 赤眉大侠向他的背影喊道:“好小子,我等着你,杨某的脑袋就在这儿,你有本事来拿!” 花小花忽又转回身来,弯腰捧起红四娘子的头颅,将它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尸体的脖颈之上,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泪水横流,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娘亲,站起身走了。 四十.护送(1) 武林大会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收场,现场血腥异常,赤眉大侠忙于应付,奇才和二牛纵然有心,也没有机会与他说上一句话。反正他回来了,而且看样子会常留在这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奇才突然发现,褚家四虎只剩下三个,老大褚明一直不在,刚才红四娘子出现,几乎吸引了奇才全部心思,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现在回想起来,好似刘绍和何青青走后不久,褚明便下了楼,以后再没出现过。 奇才心里一惊,拉起二牛就向外跑,李掌柜在后面喊道:“哪儿去?还得收拾桌子呢!”“我内急,上茅房!”“茅房在后院,你往前跑什么!”奇才哪有空理他?扯着二牛急急跑出了酒楼。 二牛说道:“你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奇才道:“刘绍受了伤,褚明提前离席,保不齐他趁人之危使什么阴招,青青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二牛道:“奇呆,我没想到你这么大爱,居然会关心自己的情敌,他差点要了你的命,难道你都忘了?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你的乌云姐姐。” 奇才怒道:“你乱说什么!济困扶危,是侠之本色,我从未对何姑娘有过非分之想。”二牛只是一脸邪恶地笑。 一路狂奔,远远地已望见春风客栈的门口,客栈的灯笼高挑着,一个人正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手里提了个木箱。以前奇才家请到家看病的大夫,也是这副行头,这应是个看病的郎中,奇才心道:“这个莫不是给刘绍看病的吧!” 那人行色匆匆,走出几步,忽地一抬头,灯光正晃在他的脸上,奇才慢下脚步,只觉此人有些眼熟,定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二人一时心急跑来,如今却不知该怎么办,难道仅凭着这么一点猜想,深更半夜地去敲人家姑娘的房门?那刘绍非得杀人不可。奇才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绕着客栈走了一圈,转到后面,抬头看去,楼上一片漆黑,只有两扇窗子亮着灯。 二牛道:“奇呆,人家都好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么晚了,咱回去睡觉吧!”奇才说道:“你想睡觉就先回去吧,我再呆会。” 二牛说道:“唉,算了,虽然你这人傻了吧唧的,牛哥也只好跟你一起傻,有什么办法?谁叫咱是兄弟呢!”奇才只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二牛从来不会撇下自己,他是最好的哥们。 两个少年在楼下呆了半晌,楼上的灯一直亮着,二牛懒洋洋地靠着棵树,不住地打着哈欠,奇才来回踱着步,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抬腿就跑,嘴里喊道:“那个大夫,他是褚明的人!快!” 奇才发疯似地冲进客栈大门,脑海里翻腾着褚明的话:“黄兄,这口气我不能忍,兄弟的仇不能不报。黄兄……”就是他,姓黄的! 店伙计喊着:“客官,可是要住店,客官!客官!”奇才不理他,只蹬蹬蹬跑上了楼,看着一个房间透出亮光,一下子闯了进去,一条壮汉蹭地站起,怒道:“你是谁?” 奇才掉头出来,奔向下一间,刚冲进去,一声尖利的惨叫刺得人耳朵生疼,一个女子裸着上身,被子扯到肩膀上,向着他大叫:“啊~~~~” 奇才连忙出来,嘴里叫道:“何姑娘!你在哪儿?”又冲进了下一间房,门咣当一声响,门板差点飞了出去,一柄冷森森的长剑已指在他的面门上,何青青一手持剑,一手端着药碗,里面只剩下小半碗药,刘绍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见奇才进去,一手抓过枕边的长剑。 奇才伸手将药碗打落,喊道:“不能喝!” 瓷碗碎落在地,声音格外刺耳,刘绍怒道:“小贼,你找死!”说着便要拔剑,可一阵大咳止住了他,他的俊脸憋得通红,突然间狂咳不止,咳了半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登时昏死过去。 何青青惊惶道:“师哥!”上前抓住刘绍的手腕,奇才连忙上前,想帮着将他放平,何青青却拦住道:“住手!你来此作甚?”语气中分明含着敌意,那副冰冷的样子看起来十分陌生。说起来二人并不是十分相熟,就这么突然闯进来,她有防备之心也是理所应当,u看书uuknsu 道理虽是如此,但奇才心里还是异常难受。 他垂下手,努力静下心来,说道:“何姑娘,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但我决无恶意。我只问你,那郎中是谁请来的?药又是谁煎的?” 何青青道:“你问这作甚?”忽地眉头一皱,说道:“你是说,这药里有毒?”她本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听奇才一说,当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奇才又道:“记得上次我说过,褚明和一个姓黄的密谋,要用下三滥的手段害你,方才我在客栈门口,眼见那姓黄的提了药箱离去,我,我一时心急,才闯了上来,何姑娘,你莫要心疑!” 何青青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轻呼道:“师哥!” 此时刘绍面色灰白,气若游丝,一条命倒去了半条,何青青急急打开包袱,寻出一粒黑色药丸,奇才上前扶起刘绍的头,何青青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颌,将药丸向里一丢,手一推,那药丸咕噜一声便下了肚。何青青伸掌抵在刘绍胸前,面色极为凝重。奇才记得,九爷给雪山客疗伤时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刘绍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起来,只是皱着眉头,似是颇为难受。 何青青收了掌,轻声道:“是我错怪你啦!这次多亏了你们。”她手扶桌角,似是有些疲累。又道:“这姓黄的下的药,大约是软功散之类,只是让人筋软骨散,一时使不出力,虽是猛药,却无性命之忧。他这是想拿住我们,慢慢地折磨。” 奇才想起当时姓黄的说过:“那何青青……还不是由着你怎么……”这人真真是可恶! 四十一.护送(2) 奇才问道:“何姑娘,你有什么打算?这店里很是凶险,不宜久留。”何青青道:“济南府向南六十里,是柳伯伯的庄子,他是我爹爹的朋友,如今只好先投奔他,待师兄养好了伤,再作打算。” 奇才道:“明日一早,我和二牛送你们出城。只是。。。我怕今晚就不会太平。” 何青青的身形忽地晃了一下,额上有冷汗冒出。奇才伸出手去,想要扶她,却又有些不敢,她扶着额头,慢慢坐在椅子上,“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 奇才惊道:“你,你可是尝过这药?”何青青若是中毒,忠义四虎今晚来的话,那可就要了命了。 何青青点了点头,说道:“好在我只尝过两口,调息一阵就没事儿了。”二牛伸手胡乱挥着,说道:“那快调,快调吧!”奇才一拨拉他,“调什么调,调浆糊啊!”。 何青青莞尔一笑,眉眼倏地舒展开来,这一笑极为明媚,带着暖气,将她满身的清冷一扫而光。奇才心里暗暗赞了声“好看!”说道:“何姑娘,你放心疗伤,我们今晚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若是有人来,我们,我们保护你!” 说这话的时候奇才心潮澎湃,好像自己马上便能英雄救美,完全没想能不能敌得过忠义四虎。只暗暗地下了决心,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她平安无恙。 何青青吹熄了蜡烛,屋内一片漆黑,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出她的影子,她端坐在椅子上,宝剑放在腿上,双手置于腹前,看不清眼睛是开是阖,那架势跟九爷打坐差不多。九爷教二人的内息之法,也是要这么运功练习的,奇才干脆也盘膝坐在地上,陪她一道练起功来。 屋内异常安静,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落,窗外树影摇曳,清风阵阵,奇才心里有点忐忑,总感觉杀机四伏,看那枝条来回晃动,好似随时都会下来个人。 褚明下了毒,今晚定会有人来探个究竟。奇才正揪着心,忽听门叭嗒响了一声,吓了他浑身一哆嗦,可那只是风吹的罢了。 他以手抚胸,暗暗松了口气,忽地摸到个软软的东西,不由得心中一喜,怎么会忘了这个?忙自怀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红色布条,上面一个大大的“乞”字,这是当时吴大哥送给他们的,说到了危急时刻可以拿来一用,如今算是危急时刻了吧?管他有用没用,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奇才站起身,将窗子推开,将布条甩了出去,一头系在窗棂上。 低头望了望楼下,隐约觉得树后有人,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他向二牛努了努嘴,意思是外面有人。回身坐好,心中依旧没底,何青青浑似未觉,二牛却冲着他挤眉弄眼,同样是打坐,这境界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奇才心中不断地盘算,不知如何才能躲过眼前这番劫难。若是有人在外面窥伺,他们几人可谓凶险异常,刘绍重伤不醒,何青青需要运功疗伤,余下两人不堪一击,动起手来只有等死的份,若能拖到何青青疗伤结束,便有望脱险了。 他忽地想到一个主意,附在二牛耳边道:“那个花子幡不一定管用。二牛,要不咱们吹牛吧?”忽地大声道:“牛大侠,你说那什么忠义四猫今晚敢不敢来?” 他故意把忠义四虎说成忠义四猫,一是显示轻视之意,二是提醒二牛。 作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做坏事的极为默契的超级铁杆兄弟,二牛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奇才的意思,他咳嗽了两声,说道:“就怕他们不来,他们来了才好,爷的手正痒着呢!” 他嗤地笑了一声,仿佛极为不屑,说道:“褚明此人不自量力,居然敢和刘贤侄比武,刘贤侄的武艺本是极好的,又经过你王大侠指点,再来十个褚明也不是对手。” 奇才暗暗吐了吐舌头,我的天,还刘贤侄!还王大侠指点!刘绍若是醒着,不得把他们两个吃了? 虽然二牛吹得有点过分,奇才也只能顺着他说道:“这小子岂只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卑鄙无耻,居然使出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多亏何姑娘警醒,才没让他得逞,今晚他不来便罢,若是来了,我必要挖他眼珠、挑他脚筋、废他武功、要他性命!”奇才咬牙切齿,说得唾沫横飞、过瘾之极,没办法,功夫不济,只能过过嘴瘾了。 何青青一直默不作声,就如九爷,打坐的时候任别人怎么捣乱也不为所动。二牛说道:“当年我在巴蜀一带行侠仗义,路过龙门山时,遇到一伙强盗,足有一百多人。”“啊,牛大侠,那么多人,你如何应付?”奇才赶紧跟上话头。 “若是平日,一百人自是不在我眼里,只是那日,可巧的,我身上没带兵器。”“那倒有点麻烦,虽然牛大侠拳脚功夫了得,这一拳拳打过去,打倒一百个也是颇为费力。” “是啊,我就想着,不打最好,于是先以掌力震断了一棵大树,想让他们知难而退,要知道,我是个仁慈的人,并不想大开杀戒,谁知他们不识时务,依旧苦苦相逼,这可怨不得我了。” 奇才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说道:“牛大侠一直是面仁心慈,品行高洁。”二牛品行高洁……亏他捧得出口,更难得的是忍住了没有笑场。 二牛道:“他们实在要打,我也没有办法,便折了根树枝当做兵器,接连刺伤十几人。”奇才接口道:“高手就是高手,随便拿什么都可做兵器,一根树枝在牛大侠手里,想必比什么刀剑都锋利。” 二牛道:“可是他们还是不肯退,百余人潮水般向我涌来,树枝也刺不过来啦!”“啊,那可怎么办?要是有暗器也好,u看书 ww.uukanshu飞刀,飞蝗石,管他什么,总能抵挡一阵。”奇才皱起了眉头,他已渐渐进入状态,好似真的看到一百余人疯狂地冲了过来。 二牛说道:“哪里有什么暗器,我只好摘了些树叶,一把一把撒出去,封住他们穴道,霎时地上就躺了几十人。”“啊,牛大侠内功如此深厚,飞花摘叶皆成暗器,小弟实在是佩服佩服。这下可不愁啦,你守着树林,那不是有使不完的暗器?”奇才一边配合着,一边想道:“这牛吹得会不会过了点呢?他能吹成这样一点不奇怪,二牛从来都是这么厚颜无耻的。” 二牛又说道:“他们看实在是打不过,全都跑掉了,后来我上了青城山,见到修缘道长,和他切磋了一下暗器功夫,那时他还不是掌门人,我们相谈甚欢,我走时他甚是不舍,一直送到山下,唉,自那以后我再也没上过青城山,不知修缘道长现下如何。”他叹着气,好像真的是那个青城派掌门的朋友,又对他极为想念。 奇才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难道两人的戏白演了?忠义四虎根本就没来?管他呢,闲着也是闲着,吹吹牛也省得犯困,否则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忽听远远地一个人拉着长声叫道:“好心人~~赏口饭吧~~”又一个人唱道:“无饭馍也可~无馍肉也可~鸡鸭鱼猪羊~心肺和肝肠~赏给花子做羹汤~”一时要饭声此起彼落,听声音至少有七八个人。 有人开窗斥道:“大晚上的要什么饭,嚎什么……”话未说完,却突地收住,“砰”地一声关了窗子,再没有声响。 四十二. 护送(3) 这是花子幡招来的救兵吧?奇才心中一喜,顿时精神大振,不由得手舞足蹈,信口开河起来,“当年我南下大理,那里有铺天盖地的树木,我一时兴起,便深入到林中玩耍,不巧碰到了神兽。” 二牛问道:“什么神兽?”“那神兽通体白色,脑门的王字却是黑色,体形极为庞大,要大过普通老虎几倍,这神兽竟是一只白虎。” 二牛语气带着惊讶,说道:“如此硕大的一只白虎,那声势必是十分骇人了。”“是啊,它所过之处,树木尽折,草木皆枯,狂风大起,声势极大,那神兽大叫着向我扑来,声音比天雷还要响。”二牛道:“神兽虽然厉害,王大侠自是不怕。” 奇才摇头道:“那是自然,我运劲于左掌,单手提起,冲着他的脑袋拍了过去,那白虎哼了一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二牛道:“王大侠手掌能开碑裂石,降龙伏虎,真是神功盖世。” 奇才假意推托道:“不敢不敢,谬赞谬赞。那白虎极为珍贵,我又不能拖他回来,只好扒了那虎皮,倒也是件稀罕之物。”他的嘴已像开了闸门的河水一般,收也收不住了,“后来我到洛阳方家,与方掌门赌斗,两人大斗一百回合。” 二牛问道:“结果如何呢?”奇才正头脑发热地想要乱吹,猛地省起,当着方树之的徒弟,哪能乱吹打赢了人家师傅?于是说道:“方掌门剑法盖世,在下侥幸撑到第一百零八招时,抵挡不住输了一招,便将那虎皮做为彩头,赠与了方掌门。” 二牛道:“方掌门乃是剑神,你与方掌门斗上一百余招,也自是一流高手了。”奇才道:“这场比斗让我和方掌门惺惺相惜,自此引为知己。听说他要来济南府,我专程赶来相会,正好刘贤侄和何姑娘也在。” 二牛道:“方掌门也是我至交好友,这次我们相会在此,实属难得,可要好好地大醉一场,他眼下还不现身,难道是想给我们一个意外惊喜?”奇才笑道:“他或许已经来了,只是还没到露面的时机罢了!” 二人正吹得来劲,忽听刘绍发出阵阵咳嗽,两人忙闭了嘴,这小子要是醒了,说不准当场擢穿他们,他向来看不上奇才,搞不好会拔剑相向。何青青不言语,二牛也不说话,几个人默默坐着。 窗外要饭声依旧是一声接着一声,一人唱道:“天下乞丐是一家~一人有钱众人花~闲来墙边并头坐~兄弟同把虱子抓~”唱了许久,一人叫道:“好心的人儿啊,赏些银子吧,一个铜钱不嫌少~万两黄金不嫌多~好心必定有好报~保你平安喜事多~” 话音刚落,何青青一跃而起,自包袱中取出一锭大银,推开窗子向外一丢,朗声道:“道上的朋友,拿去吃酒!”伸手一把将花子幡扯掉。 一个花子高叫道:“好心的姑娘,老天爷会保你平平安安,邪魔不近身。”何青青道:“多谢吉言,各位请回吧!”外面脚步声踢踢沓沓,不多时去的远了。 何青青掌了灯,拿到床头照了照,刘绍依旧在沉睡。她转过头来,眼睛晶莹闪亮,看起来神完气足,想必已去除了毒性。奇才轻声问道:“方才褚明他们来过了么?” 何青青道:“房顶有四个,窗外有三个,刚刚才走。你们两个入了花子帮么?”二人连连摇头,奇才实在受不了花子帮那个行头。 至于褚明等七人是被二人吹牛吹跑的,还是花子帮的赶跑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放亮,二牛出去寻了辆马车,两个少年将刘绍抬上车去,刘绍偶尔会睁眼,看到奇才总是满脸怒气,好似恨不得吃了他,奈何他自己身体不济,奈何奇才不得。 出了济南城,上了南下的大道,二牛赶着车,奇才坐在他旁边,身边偶尔有一早出门的行人,一切看起来倒也平静。 刘绍的伤势经不起颠簸,几人不敢走得太快,走了半天,没遇到多少行人,奇才渐渐地放松下来,一夜未睡,未免有些疲乏,便坐在车上打起瞌睡来。 一阵颠簸把他摇醒,马车已拐上了一条茬路,这是条乡间小道,仿佛是农人惯常走的路面,坑坑洼洼的一点也不平整,那匹黄瘦的老马屁股紧绷着,在鞭子的抽打下勉力向前,似是颇为吃力。奇才跳下车,跟在下面跑了起来。 冬天的大地一片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奇才将衣服向身上裹了裹,两手互搓着取暖,一边使劲跺着脚,只觉浑身上下冷得通透,禁不住微微发抖,连牙齿也咯咯地响起来。 马车越走越是偏僻,到后来连田地都没了,到处是荒草树木,奇才心里有点抽紧,暗暗地担心,要是褚明等人现在追上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是没处去寻救兵。不知那柳家庄还有多远,他眼巴巴地望着前面,巴望着能快点到。太阳看着很亮,其实没什么温度,寒风不断钻进衣服里,愈加寒冷。 前面到了一处树林,二牛加紧几鞭,马紧跑了几步冲进林子,树荫遮蔽,极为阴冷,简直有点阴森,奇才催他快些走,忽听车里何青青叫道:“停车!” 车停了,她手持宝剑跳下车来,冷风吹拂下,她雪白的脸蛋冻得通红,何青青看着二人道:“你们先带师兄走,我一会儿赶上去。”奇才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道她要小解? 却见何青青表情凝重,uu看书 ww.unshu.om微微带着些杀气,奇才猛地一惊,问道:“有人追上来了?”她抿了抿嘴道:“就在后面,马上就到!” 奇才忙跳下车来,拾起两根粗大的树枝,递给二牛一根,说道:“本少爷从来不会把女人丢下。” 二牛说道:“我的大少爷,你真是个爷们儿,今个咱就和姓褚的拼了!”奇才浑身热血沸腾,登时也不觉得冷了,只是浑身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何青青道:“你们在这儿碍事儿,师哥伤得很重,动不了手,你们先走吧!”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不行!”不只是两个,好似还有一个声音,原来是刘绍,他强撑起身子说道:“青妹,把帘子掀起来!”何青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持剑站在当道。 刘绍半靠在车内,苍白的手慢慢地将剑抽出,横放在膝盖上,他样子虽是虚弱,脸上却杀气腾腾。 奇才掏出那条花子幡,边向车辕上系边说道:“这个兴许能管用,万一有叫花子路过呢!”忽听刘绍一声怒喝:“拿开!”伸手便要来扯,奇才停了手看着他。 刘绍边咳嗽边道:“洛阳方,方家,不用花子保护!也用不着你们,你们,你们都走开!”二牛将奇才扯到一旁,低声道:“这小子是要脸不要命的主儿。”奇才撇了撇嘴,不系就不系,反正这大野地的也没什么叫花子。 此时已能听到马蹄声,杂杂踏踏的,越来越近,慢慢现出人影,足有十七八个人,瞬间便到了眼前,褚明大叫道:“姓刘的,你往哪儿跑!” 四十三. 护送(4) 忠义门老五赵虎一马当先,黑色的马纵声长嘶,向当道的何青青当头踏下,何青青凝立如山,并不躲闪,只一抬手,剑光划过,马一声悲鸣扑地倒了,马上的赵虎也倒在一旁,血流满面,头上一道长长的剑痕,竟是死了,这一下出手如电,转眼间一人一马即已毙命,两个少年瞠目结舌。 后面的马受了惊,摇头嘶鸣,踢踏着蹄子后退,褚明、王胜、周兴等人全跳下马来,一齐挥刀上前,何青青面容冷峻异常,一柄剑寒光闪烁,眨眼间又有两人倒地,她下手毫不留情,两人创口都在要害之处,着剑即死,想来形势已是极为险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让一向心慈的乌云姐姐杀机暴涨。 褚明叫道:“去几个人收拾那两个小子,挖他眼珠、挑他脚筋、废他武功、要他性命!他不是能飞花摘叶吗?让他摘!让他飞!两个跑堂的伙计,还敢跟大爷装蒜,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干人将何青青团团围住,有几个向着马车奔来,二牛自地上抓起一把树叶,叫道:“飞花摘叶来啦!”刷地向前扔去,枝叶乱飞,周兴叫道:“你小子还敢装!”也不理会,向前扑来,却正被一块石头砸中面门,顿时掉了一颗牙齿,满嘴流血,原来树叶中裹了块石头。 二牛嘻笑道:“飞花摘叶的滋味不错吧!”周兴怒极,提刀纵身前奔,大刀搂头向二牛砍去,二牛抡起棒子就拦住了。 奇才紧紧地握住木棍,心中已感觉不到害怕,只一个念头:跟他们拼了! 一个大汉挥刀向他砍来,奇才几乎是闭着眼抡起棍子,那刀极为沉重,只听喀嚓一声,棍子已断为两截,奇才也被他震的撞在车辕之上,冷冷的刀锋贴着他的左半边脸,刷地划过,那人又一刀砍来,奇才扔掉两截断棍,忽地欺身上前,左右摇摆,偏过刀锋,向他手腕一把抓下,这是九爷教的“蓦然回首”,危急时想不了太多便随手使了出来,没想到一招奏效,奇才的手正抓在那人腕子之上。 九爷说过,手腕脉门被扣,浑身无力,果然那大汉刀也拿不住,“当啷”落在地上,奇才一脚狠狠踹去,正踢中他的裤裆,那大汉嗷地一声大叫,叫声极为凄惨,已痛得弯下腰去。 忽听何青青大叫:“小心!”脑后叮的一声,奇才猛地回头,却见一柄剑和一个玉簪同时落地,何青青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原来她见奇才情急,不及相救,拔下头上的簪子替他挡了一剑。 奇才暗道好险,回手凌空一抓,抓住偷袭之人左肩,按九爷的说法,他该是半边酸软了,奇才正想也给他个撩阴脚,那人却抬起右拳,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奇才扑通坐在地上,脸上鲜血长流,眼睛酸到流泪,睁也睁不开,对啊对啊,半边酸软,不还有另半边吗?自己怎么就大意了?忽地肩头又着了一脚,奇才被踢得骨碌碌滚了出去,此时双眼血泪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他就势多打了几个滚,想来个鲤鱼打挺,谁料没挺起来,只好四脚着地爬起身来。 只见何青青剑下生风,招招见血,几个人已倒在她的脚下,二牛满面羞涩,还在不断地“贵妃醉酒”,眼看已要招架不住,九爷说过他的这些绝技,即便是没什么武功根基的人练了,一般的武林人士都收拾得了。可这些人虽是一般,架不住人多啊! 奇才忙冲了过去,手臂一扯一带,已将一个人摔了个跟头,可是两个少年的招式打不死人,那些人倒下又爬起来,二人初次临敌,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周兴趁机攀住车辕,一剑向车里刺去,何青青大叫一声:“师哥!”已是不及相救。 却见周兴身体僵直,慢慢向后倒去,他的喉咙处带着一只宝剑,汩汩地流着鲜血,身子倒伏在车辕之上,再看刘绍,先是面容凶狠,横眉立目,之后似是用力过猛,脸上泛起一阵嫣红,倒摔回车内,晕了过去。 何青青长发散落,牙关紧咬,下手狠辣之极,不多时将周围人杀了个七零八落,三虎王胜叫道:“大哥,这小娘儿们比姓刘的还厉害,咱们跑吧!”话音未落,胸口着剑,立时毙命,褚明见势不妙,双手齐扬,几柄飞镖甩出,何青青用剑拨落,不退反进,却如仙女飞天一般,腾空跃起,白白的衣袂飘过,褚明登时惨叫一声,胸前的衣袍已被鲜血染红,瘫倒在地,至此忠义五虎全被诛灭,剩下的几个人见了,再不敢上前送命,立即掉头,拼命地跑远了。 何青青提剑过来,身上满是鲜血,她查过刘绍伤势,说道:“走吧!”便垂下了帘子,uu看书 wwukanshu再没说一句话。 以后一路顺畅,直到柳家庄,和何青青分手的时候到了,她看着二人,似是想说什么,奇才心中暗道:可千万别说谢谢。她果然没说,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做大侠很辛苦的,你们保重吧!” 回来的路上,两个少年边走边聊,“没想到你的乌云姐姐突然下手那么狠,平时看她倒是面慈心软的。” “不杀他们,咱们一个都活不了,这是你死我活,没有退路,不是比武闹着玩!” “是啊,那些人下毒的阴招都使出来了,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杀了最好,若是留着褚明,这济南府咱们也没法混了,她剿灭了忠义门,也是替咱们免了麻烦,何青青倒是主意很正,不该心软的时候绝不心软。” 想到她满身血污、长发飘散的样子,奇才的心思又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两个少年被李掌柜的辞了,这也难怪,本来花小花走了,人手就少,二人又跑出去两天,店里只剩小孙一个伙计,根本就忙不过来,李掌柜生了气,立时新招两个伙计,二人的饭碗就这么砸了,狗子埋怨了二牛好久,他是保人,也受了埋怨,夹在中间受气,二牛不住地赔礼道歉,又请他吃了顿狗肉,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吃了那么多狗肉,还好意思叫狗子。 二人又回到了关帝庙,陪着断了胳膊的关老爷子一起,依旧是每天出去闲晃,二牛依旧和狗子那帮兄弟混得很好,也依旧不肯加入铁头帮,九爷依旧没有音信,总之什么都和从前一样。 四十四.拜师(1) 有一天傍晚,奇才正在破庙里睡觉,忽然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他一下子坐起来,猛一下不知道东西南北,睁大了双眼,见二牛脸涨得通红,很有点激动地看着他。“奇呆,快!跟我走!” 奇才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往哪走?走个屁!哥一没钱,二没功夫,就这张脸还值几个银子,你他妈每次都朝这儿打,存心要砸我饭碗是不是?” 二牛光当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躁动,笑着说道:“这个不值钱了吧?你总不会要靠屁股吃饭!”奇才急了,跳起来揪住他要打,二牛道:“少啰嗦!你再不走我就自己拜师去,不带你了!” 奇才立时松了手,怒气一下子无影无踪,“什么?什么拜师?”二牛不耐烦地说道:“拜师就是拜师,你他妈的废话咋这么多!到底去不去去不去?不去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奇才连滚带爬地跟上,边追边喊道:“等等我,我还没洗脸呢!”二牛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以为去当上门女婿吗?洗你妈逼的脸!” 奇才脑袋里一直回荡着两个字,拜师,拜师!难道赤眉大侠答应了?这么容易就应了?二牛不是说梦话吧?他想追问二牛,可二牛在前面走得飞快,只好一路小跑地跟着。 两个人跑在路上,天已是蒙蒙地黑了,树梢上挂着淡淡的弯月,凉风打在身上,丝丝地钻进衣服里,奇才不禁打了个寒战,从头到脚彻底清醒了,二牛脚步匆匆的,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两个少年不知跑过多少条街,街边到处是收拾摊子的小贩,脚步匆匆的行人。妓院的红灯笼挂了起来,门口站着揽客的姑娘,楼上传来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奇才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青青在这儿,必定是头牌吧!” 他暗暗地嗤笑,鄙夷着自己的胡思乱想,青青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她若是真的在这儿,自己必定会救她于水火,就这么嗖地一下,跃上那高高的楼台,一脚踢开粉红的窗子,何青青正在一个恶少的怀里挣扎,王奇才大侠只消一掌,结果了那恶人的性命,然后一手将她夹在腋下,一手扯下一只大红灯笼,从高楼上飘然落下,青青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浓黑的长发披散着,她抬起温柔的笑脸,满眼都是仰慕,轻轻地说:“王大侠,你真是潇洒!” 奇才正在神游,忽然光当一下不知撞在哪儿,额头一阵巨痛,眼前全是金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二牛一声怒喝:“奇呆!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怎么往树上撞!” 奇才拨楞一下脑袋,扶着树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快去拜师,去找赤眉大侠,拜他为师,学习武艺。”二牛嘟嚷着:“赤眉大侠怎么会收你这样的笨徒弟!奇呆,我入赤眉门下之后,你赶紧回王家庄去,接着做你的书呆子好了!”奇才怒吼一声:“少废话!” 天已经黑透了,赤眉大侠和乌云姐姐在他心头交替出现,搅得奇才心里一团糟。不知走了多久,二牛终于停下了脚步,前面一个院子,门前一棵大树,树下正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他头发乱蓬蓬的,长着一张黑乎乎的脸,正是狗子。 狗子一把抓住二牛的肩膀,埋怨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好多人都进去了”二牛说道:“兄弟,兄弟,明天我请客,咱们再去吃狗肉!” 狗子带着两个人进了一个大院,这院子真的是大,周围墙上全是火把,照得院子里通亮,院内人影幢幢,黑压压的足有几百人。 奇才问道:“这都是来拜师的?”狗子点头道:“听说赤眉大侠要招徒弟,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奇才嘟囔着,“哪有大晚上收徒弟的。”狗子道:“一早就开始收,可是人太多了,就拖到了晚上。” 二牛道:“你不是铁头帮的吗?难道也要加入天龙门?你师傅要是知道,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狗子嘘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师傅狗屁能耐没有,每天只知道折腾我们做事,我早就不想跟他了,再说铁头帮哪儿赶得上天龙门,当赤眉大侠的徒弟多威风!”没办法,谁让赤眉大侠魅力无限,可是要从这么多人里拼出来拜师成功,难度可想而知。 奇才随意看了看,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大多是二十岁不到的精壮少年,也有几岁的小娃娃,还有长胡子的成年人,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他佝偻着腰,头发胡子全白了,这还能习武吗?那边还有个拄着双拐一条腿的瘸子,奇才暗暗咋舌,我的天,这都是来拜师习武的? 正乱着,前面有人在喊,让众人排好队,说是要先来初选,初选通过方可录上名字,于是众人乱哄哄的排队,也不知排了几排,队伍移动的很慢,初选过的人陆续走回来,有的兴高采烈,那定是通过了,有的垂头丧气,u看书wwuukanshu 大概是没过。 不知排了多久,院子里人越来越少,胡子全白的老爷子被天龙门弟子扶着,颤颤巍巍走回来,一路抻着脖子嘶哑着嗓子喊道:“我不老!我才八十二岁,怎么就学不得武,朝闻道夕死可,我就要拜赤眉大侠为师,别往外推我,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不知道尊老,早晚得报应!”那弟子笑道:“您既然不老,我们还尊个什么老呢?” 那拄着双拐的瘸子也被架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兄弟,兄弟,少条腿怕什么,练武又不是光用腿,得用脑子不是?”那弟子说道:“等你脑子上长条腿出来再来吧!” 三个少年好不容易排到,见前面有一张桌子,桌子后头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很瘦,长着一张黄焦焦的面皮,此人在武林大会上露过脸,就是赤眉大侠的兄弟,名字叫常槐的,另一个壮实一些,听大家都叫他九师叔。 狗子走上前去,九师叔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多大了?”“十八。”叫什么名字?“狗子!”九师叔推过一张纸,说道:“把自己名字写上!”狗子用五根手指抓起笔,就像拎了把扫帚,先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子”字,歪头想了半天,又在前面加了个“犬”字,九师叔板着脸,斥道:“你叫犬子?我还叫令嫒呢!”狗子辩解道:“犬不就是狗吗?狗笔划太多,写不出来。”“回家去练,啥时练好啥时再来!下一个!” 奇才心里有底了,二牛别的字不会,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这还多亏跟他这个读书人混了这么多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奇才者会写字。 四十五.拜师(2) 二牛走上前去,“这身板看着不错,多大了?”“十八。”“叫什么名字?”“牛大刀。”奇才心里一楞,什么时候改大刀了?“写上!”二牛歪歪扭扭写上牛大刀三个字,常槐说道:“明天卯时再来,记住别迟了!” 至于奇才,当然是没有问题,王奇才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人家可是有学问的人!九师叔道:“不准写草书,要写行书,不写行书就是不行!”奇才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显摆过头了吗?只听常槐说道:“这次算了,下次记着改,明天按时过来。”奇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通过了初选。 回来的路上,他问二牛:“你啥时候改叫牛大刀了?” “突然想不起力字怎么写,就记着跟刀差不多,我怕记错了,不如写刀保险。”二牛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会写字咱会改名,牛哥聪明吧?” 二牛连连叹息着自己的机智,一脸的陶醉,奇才哭笑不得,“笨死你得了!力不就是刀出头吗?”“出头那不成王八了?”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一百来人,那些长得歪瓜裂枣,大字不识的昨天都淘汰了,剩下的全是二十岁往下的后生,个个龙精虎猛,身高体壮,相比来说,奇才就显得有点瘦小了。 有天龙门的弟子过来,给每人发了一个布囊。九师叔背着手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说道:“今日的第一轮比试是爬山。”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什么意思,这是春天到了,带大家出门踏青吗? 九师叔又道:“由此向东二十余里,有一座山,名字唤做鹊山,本地人都知道,不是本地人也无妨,只管向东,朝着最高的山头一直走就是,鹊山山顶有一株桃树,你们去那树上,摘一枝桃花,装在布囊里带回来,记住,只有最高峰最高处的那株才行,最先回来的二十人才可进入下一轮。去吧!” 话音刚落,众人已呼啦啦跑出院子,全都向东奔去,一百来人一起狂奔,声势十分惊人,所有的人都拼了命地跑,几个精壮的小伙儿迈开大步,几下子就把众人甩在身后。 队伍马上就分化了,奇才在中游位置,不算快,也不算慢,二牛在他身边吆喝道:“奇呆,你倒是快点啊,你看人家都跑前头去了!” 奇才说道:“你没听九师叔说吗?鹊山离此足有二十余里,来回四十多里,还要爬山,这才跑了不到二里,你把力气都使尽了,剩下那么远怎么办?” 二牛道:“起头就慢,后面更完蛋,我不耐烦陪你,我先走了,等到山顶帮你多折一枝就是。” 奇才摇了摇头,埋头自己跑路,春风吹在脸上,带着花草的新鲜,让人心旷神怡,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突然钻出一个念头,要是和乌云姐姐一起出去踏青,那该多好。 在王家庄的时候,奇才没少去野外疯玩,虽然身子瘦弱,气力上有所缺欠,跑跑跳跳上房上树都是很灵活的,来济南府的路上走了两个月,每日里偷鸡摸狗被人追打,不仅身子壮实了许多,奔跑速度和耐力都大大提升,一个抢了狗嘴里的包子还能甩掉狗的人,还能怕和别人拼跑步?身边的人一个个跑过去,奇才却并不着急,心里暗想,等一会儿有他们受的。 果不其然,那些人猛冲一阵后,渐渐支撑不住,一个个慢下步子,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歇着了,奇才保持着惯常的步伐,连超了十几人。慢慢地也开始呼吸困难,脚步沉重,便稍稍放慢了些。此时刚过了十里左右,已经有人在向回走了,看样子是放弃了。 这一程全是土路,在城里时还算平整,出了城便没什么好路,路面坑坑洼洼的,跑起来很不得力,不过总好过王家庄的山路。旁边的人咒骂着:“这是什么鬼路,怎么跑啊!”“跑那么远去爬山,这不是耍我们吗?” 跑到一处小溪旁,见二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奇才上去踢了他一脚,“快起来!”二牛喘着粗气道:“我不行了,奇呆,一步也跑不动了。” “你一下子冲得太猛,未留余力,不能持久。这回咱俩一起,你可别再瞎跑了。”奇才喝了几口水,稍稍歇了歇,硬扯起二牛,两人一起向前。 慢慢地腿越来越沉重,u看书 .uukash 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容易到了山脚下,几个人正在那儿歇息,一个筋肉结实的大个子背靠着树,伸长着两腿,另一个小胖子躺在地上,见奇才二人过来,两个人马上起身爬山。 奇才料想现在名次比较靠前,十几名的样子。便也没太着急,先就地歇了歇,再向山上爬去。这就比平地跑起来更费劲了,开始时山坡较缓,还能挺直着身子向前,慢慢地坡度越来越陡,只能四肢着地,两手揪着乱草一步步向上,到了半山腰,已累得喘不上气来,胸口火烧火燎般地难受,胳膊也酸软的不行,特别想就地躺下,一动也不动地歇上半天。 此时周围已没什么人,前面的也走得远了,后面的还没跟上,只有他们两人,又奋力翻过一道山岩,二牛咕咚一声躺倒在地,说道:“奇呆,我可走不动了,这个破考试太折腾人了。”奇才扯着他道:“再撑一撑,别犯懒!” 二牛道:“我喘不上气来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干脆你自己上去,帮我折一枝桃花来好了。”奇才说道:“二牛,咱们要拜赤眉大侠为师,得凭自己的本事,投机取巧有什么意思?” 二牛道:“你也太不够哥们了,这是不肯帮我了。”奇才说道:“学武就是吃苦受累,哪有轻轻松松学到本事的?你这么吃不了苦,将来怎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说牛哥,要不你回王家庄放牛算了!” 二牛道:“你又不肯帮我,又要挖苦我,奇呆,你他妈的不是我的兄弟!”这小子在关键时候犯懒,真是要命。 四十六.拜师(3) 奇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有点着急,忽地想到,九爷曾经说过,他传授的内息功法,就是身体发肤无处不可以呼吸,起立坐卧无时不可以修习,浑身气力源源不绝,可以随意使用。修到大成时,体内真气自由流转,无处不在,四肢百骸无不舒服,飘飘有飞升之感。 只是他刚开始修行,体会不到他说的自由流转的真气,每次只有一丝丝气流,似是在体内游走。奇才说道:“二牛,我们练会儿内息功吧,或许有用。”两个人相对端坐,专心练功。 奇才运气走了个小周天,其实只是以意念导气,至于到底有没有气,他心里也没底,总是觉得丝丝缕缕的,好像有,好像又没有。不过练过一遍之后,感觉身体轻健了许多,胸口灼热之感也消除了不少,又练了一遍,不适之感已消除殆尽,浑身似是有了力气。 “臭老道的功法好像真的管用。”二牛一跃而起,当先向山上走去。前面更加险峻,完全没有路,山坡简直是直上直下,要想绕过这面陡壁,不知要绕到哪儿去。这段路虽然难走,爬上去就到了山顶。上吧! 两个人扯着横生的树木,一寸寸上移,偶尔回头向后望去,见下面岩石壁立,陡直上下,不禁心头乱跳,再也不敢向下看了。 “内息功法升字诀,沉体、沉气、心向内、意向上”奇才默念着,只觉身子比平日轻了些许,疲累之感也少了许多。二人扯着石壁上垂下的青藤,奋力上了峰顶。 山顶上到处是乱石,最高处有一株桃树开得正艳,竟是满树的绿色桃花,二人欢呼一声,奔上前去,折了两枝,以布囊装好。从一侧缓坡小步跑下山去。 下到山脚,见有的人才刚刚抵达,正要开始爬山,不知道慢了多少,二牛道:“这一轮怎么也能通过了。” “内息功法走字诀,轻身、松气、心向内、意向前。”两个扯开双腿,脚下生风,霎时跑出去几里路,连续超过了六七个人,心道:“看这样子,或许能争一争第一名。” 二牛喊道:“奇呆,咱俩比一比,看谁拿第一,赌两个嘴巴。”奇才笑道:“成交!” 他大踏步向前去了,看来是忘了来时的教训。奇才由着他跑远,独自一人跑了一会儿,渐渐迫近一个少年,那少年后背挺直,身姿矫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回头望了一眼,有意加快了步子,奇才心无旁骛,顺着体内的真气流转,很快赶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少年紧咬牙关,拼命地想要跟住,呼吸却有些不顺了。奇才说道:“兄弟,你这样乱跑,一会儿就没力了!”他白净秀气的脸胀得通红,却憋着一股气,说不出话来。 奇才甩掉了他,越跑越有信心,九爷的功法真是神奇,自己才刚刚入门就有如此功效,若是日后练成,岂不是轻功超群? 前面是个身材灵活的小胖子,紧追着一个筋肉结实的大块头,小胖子边跑边捂着肚子,叫道:“健哥,等等我,我岔气了,咱们歇一会儿吧!”正是山脚下遇到的两人,终究被奇才追上了。 那大个子叫道:“少跟着我,要歇你歇!就怪你,非要吃什么包子,害我被那个黑大个超了!”听这话,必是二牛跑到前头去了。 奇才脚下加紧,又迫近了几步,小胖子扭头一看,叫道:“哎哟,又来一个!”也顾不上肚子疼,迈开两条短腿,踉跄着紧跟在大个子身后。 相持了一里地光景,奇才甩掉了小胖子,紧跟在大块头身后,小路十分狭窄,他侧了身想从旁边超过,那大块头忽地横身过来,拦在他身前,奇才挪向另一侧,没想到那黑壮的身子又歪了过来,牢牢地挡在前面,那后生冷笑道:“想到我王健的前头,休想!”说着身子左右摇晃,只是挡着不让过。 奇才心中有气,这路也不是你家的,还能由着你耍横不成,小爷今天非超了你不可!想到这便下了小路,自旁边乱草中加速通过,王健脸红脖子粗地拼命向前赶,两人一个在路上,一个在草丛中,齐头并进。 奇才越跑越是顺畅,终于超过大个子,重上小路,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大概前面只有二牛了,他虽是体壮力大,奔跑却未必比得过我,让他先欢实一会儿,待他疲劳力竭时,连他也超了过去。” 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人猛扑过来,左腿受到重重的一击,立时一阵钻心的巨痛,两腿一软,身子向旁边扑去,连翻了几个跟头,栽倒在乱草之中。 大块头王健站在路上,叉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道:“早告诉你了,uu看书 .uukansu.c跟我斗,打断你的狗腿!” 奇才挣扎着站起,左腿又是一阵巨痛,“扑通”一声倒回地上,已出了一身冷汗。他双手抱住左腿,蜷起身子,只觉痛苦不堪。王健冷笑连声,扬长而去。 奇才又咬着牙起来,勉强以右脚支撑着站稳,还没等向前,已被人推了一个跟头,翻倒在路边。那小胖子从身边跑过,嘴里叫道:“别挡路!”霎时已跑得远了。 此时那白净修长的少年跑了过来,叫道:“你怎么了?”蹲身下来,扶住奇才的左腿,上下捋了几个来回,忽地手用力一拉一推,只听骨头“咯”地一声响,奇才疼得大叫一声,立时出了一身大汗,奇怪的是,左腿居然不疼了。 奇才喜道:“你是大夫吗?一下子就治好了。”那少年腼腆地一笑,说道:“你的骨头错位了,我刚用手法为你复位。虽是骨头无恙,筋却扭伤了,我已为你捋顺,但是几日内不能行走。”奇才叫道:“不行!我还要完成比试,拜师习武。” 他摇了摇头道:“你这伤最好躺几日,一时养不好,恐怕留下后患,经年难治。”奇才挣扎着要站起,那少年按住他道:“莫要乱动,别着急!待我回去叫辆车来接你,我家里有治筋骨的秘药,保你过两日便活蹦乱跳。”说着起身跑远了。 不着急?奇才能不着急么?还要比赛呢!他站起身试着跑了两步,虽是不怎么痛了,可是左腿完全吃不住劲。奇才无法,只好拖着左腿,一跳一跳地向前蹭着。后面的人陆续赶了过去,他累得满头大汗,心里焦急万分。 四十七.拜师(4) 一个、两个……一连过去了五十七人,奇才心中极为懊恼,想着这次若不能拜赤眉大侠为师,如何学习武功?如何成为大侠?自己所有的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他咬紧牙关,硬撑着向前,现在不光左腿,右腿也开始酸痛,腰疼的快要断了。渐渐地赶上来的人越来越稀少,除了中途放弃的,差不多都回去了吧? 二牛自前面飞奔而来,他大叫道:“奇呆,你怎么了?我等你半天,也没见你回去,急的我,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上来扶住奇才。 奇才心里难受万分,一句话也不想说,甩开他的手,拖着腿向前走去,二牛道:“奇呆,你腿脚不利索,我背你回去。”奇才摇头道:“不!” 对面来了一辆马车,到二人跟前停下,方才为奇才疗伤的少年跳下车来,他的脸上白里透红,带着些天生的羞涩。 他叫道:“你怎么不在原地等着?这么硬走,会落下毛病的,快上车!”奇才咬牙道:“不!我死也要走回去!”那少年急道:“不成的,还有好几里地呢!” 二牛道:“奇呆,反正。。。反正这次就这样了,你走回去也没用。咱下次再考,下次肯定能过!”奇才沮丧得要死,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话也说不出,只不断地摇着头。 二牛向那少年道:“我这兄弟就是一根筋,他这脾气一上来了,谁都弄不了,说不得要用强了。”说着一把将奇才扛起,奇才用尽力气也没能挣脱,被两人硬弄上车去。 他心里的委屈和愤怒自不待言,若是比不过人家也就罢了,以这种方式输掉比赛,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二牛和那少年大聊起来,他一向都是这么自来熟,一路便将人家的家世了解得清清楚楚。那少年名叫陈书三,从祖辈开始,便在城东开一家医馆,家里除了个妹妹,只这一个儿子,他自小体弱多病,吃药也不见起色,他爹无法,就找些个江湖师傅教他些练武的把式,这一练就是十年,虽然没练成什么绝世武功,倒真练出了副好身板,听说赤眉大侠要招徒弟,陈书三死活要来,他爹一直想让他接手医馆,倒不想他成为武林中人,怎奈拗不过儿子,只好放他出来。 陈书三道:“我爹娘最是心善,平日里便常接济些乞丐流民,穷苦人若是看不起病,我爹便不收钱,还要搭上些药材,好在他医术高超,找他看病的人多,生意一直都不错,否则家里便要入不敷出了。” 二牛支吾道:“我正想着,想着给奇呆看腿这车钱、药钱还没着落,只好先欠着,等有了银子再还你。”陈书三摆手道:“不打紧,谁没有个手头紧的时候?便是不相干的人,我家里也是能帮就帮一下,何况咱们日后或许是同门的师兄弟呢!” 看来他们两个都通过了,奇才知道该为他们高兴,可是心中却又一阵难受。不过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只好别作他图,当马车停在书三家医馆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在暗自打算明天该怎么办。 那伤药很是神奇,经书三用药按摩之后,奇才的腿轻松了许多,书三的爹也过来看了看,说道:“晚上再用两遍药,要是恢复得好的话,大概明日就没事了。” 书三道:“莫不如今晚在我家住下,一则方便换药,二则咱们一见如故,正该好好亲近亲近,我们三个同榻而眠,抵足夜谈,岂不快哉!”奇才知道他是不忍二人再露宿破庙,心中又是感激,又有几分过意不去,二牛早已喜上眉梢,连连称好。 书三家境殷实,一家四口和两个下人、两个学徒住在一个院子里,临街的房子用作医馆,后面便是自家人居住。他的父母年纪较大,面貌都很慈和,看起来便让人敬重。 晚上吃过饭,又用了遍药,三人便坐在院子里闲聊,无非说些白天比赛之事。书三说有不少人并没有跑到山顶,只在半路折了枝桃花回去交差,没想到鹊山顶的桃花与别处的不同,竟是浅绿色的,这一下子弄巧成拙,这些人直接被淘汰。更有甚者,有两个人虽上了峰顶,却在半路上了马车,一路坐车回来,当然比别人快些,不想半路上有许多天龙门弟子,这些投机取巧之辈都被识破,最终只是自取其辱。 算了算,最终完成的有四十人左右,二牛终究得了头名,踢伤奇才的王健是第二名,书三是第三名,与王健一起的小胖子许南得了第四名。 书三道:“那王健家里是开镖局的,身上有些功夫,只是为人十分霸道,常在街上惹事生非,这次想必是嫉妒奇才,才暗中下的黑脚。uu看书 wwuukahu” 二牛道:“好小子,哪天牛哥倒要惹他一惹,奇呆,你不要急,你入不入天龙门都是一样的,我学多少功夫,便也教你多少功夫。” 奇才说道:“我明天跟你们一道去,为你们加油助威。”当夜三人同榻而眠,又聊了许久,二人与书三甚是投缘,十分庆幸认识这么一个好兄弟。 第二天一早,奇才的腿已好得差不多,三个人收拾利落,一起向天龙门走去,刚到半路,对面过来两个人,穿着天龙门弟子统一的衣服。见了他们叫道:“你们三个,可是去应征天龙门弟子的?” 三人点头称是,那两人道:“你们随我来!”带着三人七拐八拐,却不走正门,绕着院墙走了许久,方从一个角门进去,里面是一个院子,已有七八个人在那儿,皆是昨天过关的前二十名。 九师叔和常槐都没在,只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师兄在那儿,叫众人等着,便进了屋,不再出来。又陆续有人来,总共有十三个人过来,全在院子里呆着。 众人等了半晌,直到日上三竿,也无人答理,有人大着胆子去问,那师兄便出来,说道:“你们排好队,来登记下姓名,一会儿便开始比赛。” 于是众人一个接一个去屋里报名登记,奇才磨蹭到最后,才迈步进了屋子,心里十分紧张,那师兄问道:“姓名?”奇才低声道:“王奇才。” 他说道:“什么?大声点!”奇才把心一横,大声道:“我叫王奇才!”心道是祸躲不过,他立时便能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通过第一轮,今天只是混进来的。 四十八.拜师(5) 那师兄抬头看了看,看得奇才心里一惊,却听他开口道:“嗯,不错,昨天跑得很好,一会儿要好好地露一手,表现好的话,就可以入门拜师了。” 奇才又惊又喜地出来,说与二牛和书三,两人都很高兴,书三道:“本来你就该入选,或许杨大侠知道你被人暗害。” 又等了半个时辰,那师兄终于出来,说道:“每人打一趟拳来我看,打得好的便留下。” 奇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前两天都是九师叔和常槐主持,今天是决赛,更应该重视,赤眉大侠不说亲自来,至少也得九师叔在场啊,怎么就一个二十余岁的弟子做裁判? 他满腹狐疑,借口去上茅房,在周围绕了一圈,这院子十分偏僻,比昨天那个大院儿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转到角门处,却听两个看门的弟子在门外闲聊,说着些不咸不淡的话,忽地一个笑道:“这些傻子,还在这傻等着,以为会拜什么赤眉大侠为师。” 另一个笑道:“师傅这招真是厉害,半路截胡,让三师叔收不到徒弟。”那个道:“本来各门的师兄弟们都愿听三师叔的话,他已是处处压师傅一头,若是再让他收了自己的弟子,那不是更牛上天了?”“就是,自来传子不传徒,咱们师傅是大弟子,又是掌门的亲生儿子,师傅才应当继承天龙门,我们才是正儿八经的掌门弟子。” 奇才轻手轻脚地回来,一个后生正在舞一口大刀,那师兄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他将二牛和书三扯到一边,将方才听到的话与他们说了,书三道:“这个刘同余真是....因为嫉妒赤眉大侠,竟想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如今我们怎么办?” 奇才说道:“怎么办?溜啊!”正说着话,却听那个师兄叫道:“你们三个,在那儿嘀咕什么?快过来走趟拳!”奇才弯下腰去,大叫道:“哎哟,早晨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要拉稀。”二牛和书三也一起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个不住。 那师兄喝道:“茅房在后面,快去快回!”三人一溜烟跑到后面,顺着院墙爬了出去,一起发足狂奔,跑到天龙门大门处,一个人正在关门,二牛上去抵住门,说道:“师兄,我们三个是来应征赤眉大侠徒弟的。” 那人道:“你们怎么才来?我正要关门,九师叔等了大半天了,三师伯也来了一阵子,现在恐怕都要走了。”他让三人进来,掩了门,急急地走在前面,三个少年连跑带颠地跟上。 又到了昨天那个大院儿,三人一眼便看到赤眉大侠,他站在那儿,低头和九师叔说着什么,常槐站在一旁,远远的树下站着三个人,王健、许南和另一个不起眼的后生。 常槐见了他们,斥道:“都过了几时了才来!”书三道:“我们走错了路,在别处等了半天。”九师叔问了姓名,说道:“牛大刀和陈书三是昨日的冠军和季军,王奇才没有通过吧!” 奇才说道:“昨天我半路受了伤,没能跑完,今天刚好一点儿,杨大侠,我从家里出来,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又在济南府里呆了半年,就为了拜您为师。您,您就让我再比一次吧!” 常槐斥道:“胡闹!你当比试是儿戏?还不出去!”奇才呆站在原地,那小弟子见他不动,上前拨他的肩头,说道:“让你出去,听见没有?” 奇才心中愤懑,也不及多想,左肩一沉,滑开他的手,左手向上抬起,一屈一伸,便捉住他手肘,那弟子哎哟一声,立时矮下身子。 九师叔咦了一声,似是颇为吃惊。常槐面带怒气,说道:“居然敢在天龙门撒野!”伸掌向他拍来,奇才练这招“蓦然回首”已有无数遍,见招拆招已成自然反应,当下毫不犹豫,身子一转,常槐的手便已拍空,手掌自他身边穿过,奇才伸右手向常槐手腕切下,常槐一沉手腕,倏地退出几步远,堪堪避过这一招。 忽听赤眉大侠低喝一声,“不要打了!”奇才心中惴惴不安,没想到居然与常槐动了手,忙施礼道:“杨大侠,我一时心急,并非有意与常师叔动手。” 赤眉大侠道:“你师傅是谁?”奇才说道:“我没有师傅,只是跟,跟一个江湖卖艺的学过几招,就会那么几招。”一时着急差点把九爷交待出去。uu看书 .ukans 赤眉大侠道:“把那几招演练来看。”奇才拉开架势,啪啪啪几下,将一招三式“蓦然回首”打了一遍,然后垂首站立,不敢言语。赤眉大侠说道:“练得很熟,只是功力差得太多。”这话前面似是夸,后面又是贬,奇才心中忽上忽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赤眉大侠道:“你们两个,也各走一趟拳脚来看。”二牛每日除了放牛就是练拳脚,随便打一套就很像样子。陈书三也毫不逊色,毕竟习武已有十年,虽说都是些江湖武师的把式,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九叔连连点头,说道:“师兄,今天虽然人少,来的这几个资质都还不错。”奇才紧紧地盯着赤眉大侠,心里咚咚乱跳,既盼着他快点说话,又怕他开口说话。 赤眉大侠终于开口了,“都留下吧!” 奇才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自己真的要成为赤眉大侠的徒弟了!二牛和书三两个也是喜不自禁,三个人一起傻呵呵地乐。九叔指着他们笑道:“看把他们乐的,这三个傻小子!” 三个少年齐齐跪了下去,叫道:“师傅!”赤眉大侠却理也没理,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九师弟,我要去一趟府衙,你先替我张罗着。” 九师叔应了一声,回头向着他们道:“行了行了,还没到拜师的时候,明日起你们都搬到门里居住,禁足练功,为期两个月,过了两个月的试练,才能算是天龙门的正式弟子。” 原来还没完,拜个师弄得比科考都难,不过就是让奇才当上状元,也没这个赤眉大侠弟子来得开心。 四十九.天龙门(1) 当天晚上三个人就搬来了,奇才和二牛住一个房间,屋里很简单,一铺小炕,两个木柜,两人也没什么行李,就连身上的衣服都破烂得穿不出去。 刚收拾妥当,书三就过来了,笑着说道:“我去领了衣服,还有门里的号牌,顺便帮你们一起领了。除了门里的衣服,还有这几件换洗的,是我娘做了送给你俩的。”奇才接过衣服连连道谢,立马就换上了,原来的破衣裳实在是太烂了。穿上新衣服之后,立马精神了许多。 号牌是一块小小的竹牌,上面是个大大的“人”字,下面一行小字是号码,二牛是八十七,书三是八十九,奇才是九十二。书三说,天龙门的号牌分为三种,刘万山那一代弟子是“天”字号,刘同余和赤眉大侠这一代弟子是“地”字号,他们三人就是“人”字号了。 他们两人聊得火热,奇才拿着那竹牌左看右看,忽地心里一动,自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竹片,那是在黑松林王总镖头遇害之处捡到的,他左手拿着号牌,右手拿着那块三角竹片,二者同样厚薄,都是淡淡的黄色,正面凸出来,上面有竹节和纹理,号牌上面有个“人”字,竹片上也有“人”字,不过这个“人”字比号牌上的小多了。 难不成这竹片也是哪个门派的号牌?那么所谓的招摇二妖,是不是也是哪个门派的传人?或许,或许那二妖就是天龙门人?奇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三人一起去吃饭,饭厅里已有几人在内,除了王健、许南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后生,看起来年纪比其他人大上几岁,名字唤做吴挺,貌似不是本地人,谁也不知他的来历。这次一共就收了他们六人。 其余人都站着,只有王健敞着怀儿坐在那儿,手里抓了把炒豆子,一粒一粒丢进嘴里,见三人进来,呸地一声,将口中的豆皮吐了出来。 许南站在他旁边,竖起大拇指道:“健哥,谁不知道,这次招的人里面,就数你的功夫最高!”王健冷哼一声,斜眼看了看二牛,大概觉得二牛是他的对手。 这时九师叔走了进来,说道:“大家坐下,吃饭吧!”饭菜很简单,一荤一素,馒头米饭随便吃,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奇才和二牛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 九师叔嚼着馒头,说道:“三师兄的想法是,徒弟在精不在多,两个月后,你们中间可能还会有人走,大家努力吧!” 一众人开始了训练生活,每日里不外是蹲马步、倒立、压腿、站桩,都是些基础的东西,没有任何天龙门的独门功夫,大概只有正式拜师之后,才会学到些真功夫吧? 九师叔总是在的,他人既有趣,性情也很随和,算是好相处的;常槐偶尔也过来,但总是板着个脸,动不动就训人;至于赤眉大侠,自从选拔那天之后就从未来过,听说他在忙着寻找招摇二妖。 书三除了练武,便是猫在房里鼓捣草药,每日里做些个五颜六色的药丸,说是能提神益气,有助练功,经常当宝贝似的拿来给奇才和二牛吃,当然二人从来不要,谁知道他道行如何,别再吃茬了,弄个走火入魔。 许南是跟着王健混的,王健是看那三个人不顺眼的,吴挺有些特立独行,他与书三同房,但常常不在,六个人基本分成了三个阵营,暂时相安无事。 奇才练功极为刻苦,每日给自己加量,他好不容易挤进来,不想两个月后被打发回老家。二牛总是说:“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又发了呆气了,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奇才就是这样,想做的事都会十分投入,对其他事便充耳不闻,旁人说他呆,便是为此。当初奇才喜欢古琴,就没日没夜地鼓捣了大半年,喜欢围棋,下起来也是废寝忘食,好在先生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饱学之士,不管他学什么都能指点一二。王员外识不得多少字,也不算大方,却对自己的儿子下足了本钱,完全按照士大夫的标准来培养。 这天九师叔没在,大家难得地清闲,只有奇才还在执着地蹲着马步,二牛拿了根木棍,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左敲右敲,“腰挺直!”“蹲好了!”奇才脑门上已经见汗,实在没精神头理他,二牛在边上左摇右晃,忽然用棍子在奇才胳肢窝一捅,奇才的气立刻就泄了。 奇才抬脚踹去,二牛用夸张的姿势躲过,龇牙咧嘴地笑道:“哎~没踢着!”书三在旁边看着笑,忽见王健摇晃着走了过来,许南跟在后头,王健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好笑?” 书三笑着说道:“没事儿,就是看他俩好笑!”王健斜着眼睛歪站在那儿,一副不屑的样子,手里攥着把五颜六色的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uu看书 ww.uukanshu 然后他拿起一颗绿色的丸子,问书三道:“这个是补气的吧?”丢进嘴里吃了,书三随口应道:“嗯,是,啊!你拿我的药丸做什么?” 王健又丢一颗黑色的进嘴里,嚼了嚼,呸的一声吐在地上,说道:“这什么破药,怎么这么苦?”书三指着他道:“你,你怎么偷吃我的药!”扑上去要抢,王健闪身躲过,手一用力,将药丸全都捏碎,一张手扔在地上。 看着一地的药屑,书三白净的脸胀得通红,“你毁了我的药!姓王的,你还我的药!”王健一拍手,说道:“那么爱做药,回家当大夫好了,来天龙门凑什么热闹!”横晃着膀子走了。许南连忙追上去,叫道:“健哥,健哥等等我!” 书三紧握着拳头,怒视着王健的背影,奇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不是特别想揍这小子一顿?”书三忽然有点泄气,说道:“我打不过他。”奇才道:“要收拾人不一定靠拳头的。”二牛道:“奇呆,你别把书三教坏了!” 在王家庄的时候,村子里的后生都是靠拳头说话,奇才身子瘦弱,自然是被欺负的对象,虽然有二牛罩着,但终究不能寸步不离,奇才便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反击,不能力敌,只好智取,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法子。 书三的房间里一片狼籍,装药的盒子都打开着,东一个西一个,屋里的草药丢得乱七八糟,地上到处是踩碎的药丸,这可是他这些天的心血,书三心疼的不行,消沉了整整一天,在奇才和二牛的轮番开导下,又打起精神,开始研制新的药丸,没几天就炼出了一批。 五十.天龙门(2) 那天早晨练功的时候,大家一起站桩,趁着九师叔没在,奇才说道:“书三,我觉得自己有点气虚、头晕、精力不济,你新炼的药丸给我几颗。”书三说道:“不行,这次的药我加了料,只炼了五颗,还得留着自己吃呢!”奇才撇嘴道:“小气!”许南在旁边站着,明显在侧着耳朵听。 下午九叔带着几人打拳,书三偷偷地对奇才道:“药没了。”奇才冲他挤了挤眼睛,这下有好戏看了。果然,刚走了一趟拳,王健捂着肚子道:“九师叔,我肚子疼,要去茅房。”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不一会儿,许南喊道:“不行,我,我憋不住了,我也要上茅房!”九师叔收了势,回过身来,挥挥手说道:“解散,都去拉屎!” 那天下午,奇才、二牛和书三坐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眼看着王健和许南提着裤子来回奔波,折腾得狼狈不堪,奇才问道:“书三,你到底加了多少料?”书三轻声道:“半斤巴豆......” 王健和许南折腾了两天,总算缓过劲儿来,估计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偷吃书三的药丸了。 半个月过去了,奇才的马步已经扎得有模有样。九师叔传了一套长拳,几个人都不怎么爱学,只有奇才和书三每日操练,二牛道:“这个跟那些走江湖的把式差不多,不见得怎么高明。”王健满脸不屑地道:“还不如我爹教的威虎拳来劲儿。” 正巧九师叔走过,闻言说道:“嗬!传你们功夫还看不上,谁不服就来试试,我只用一只左手,就用这套拳,谁能挨上我的衣襟,就算他本事,我立马传天龙门绝学给他!” 几个人都跃跃欲试,却不敢上前,王健忽地甩掉了上衣,露出满身的肌肉,说道:“我来!”扎了个架势,“呼”地一拳打过去,这一拳势大力沉,十分迅疾。 九师叔脚步一移,便避了开去,摇头道:“脚下太虚。”王健一拳打空,回身就是一脚,直踢九师叔面门,九师叔稍一后仰,让过这脚,说道:“乱来!毫无章法。” 九师叔连避几招,王健嗬嗬连声,招招猛攻,许南叫道:“师叔,你怎么总是躲啊?”九师叔笑道:“看好了,我要还手了!”左手向王健臂上一切,王健忙收手,九师叔的手肘一弯,拳头翻起,“砰”地一声,正砸中他肩窝,王健蹬蹬蹬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九师叔道:“这就是你们每日练的拐子手。”王健爬起身,又扑上来,九师叔还是右手不动,只用一只左手,一招又将他撂了个跟头,王健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几个人齐声叫好。 他用得全是那套长拳的招式,只是这么简单的招式,在他手里都似是威力十足,打王健别提多轻松了。 奇才对这套功夫更加深信不疑,每日起早贪黑,刻苦练习,二牛却有些憋不住了,没事儿就念叨着:“每天闷在这儿练功,腻味死了,怎么出去玩一玩才好。” 一天晚上,奇才正端坐在房中练气,二牛神秘兮兮地进来,说道:“奇呆,走,跟牛哥出去玩去!”奇才道:“去哪儿?”“跟我走就行了!书三也一起去。”他扯了奇才出来,书三正在外头等着,三个人溜到后院,翻墙出去,二牛自墙根底下拎起一条死狗,又拾起个酒坛子,丢在书三怀里。 他说道:“牛哥刚打的野狗,带你们两个解解馋。”当先领路,穿过一大片荒地,稍稍走远一些,见前面一处破败的小院儿,院墙都塌了,月光下只见高高的荒草,从墙豁处露出头来。 正要过去,却听院里呼嗬连声,有人影闪动,几个人吃了一惊,难道有人在里面打斗? 三人蹑手蹑脚地过去,伏在断墙处观看,只见一个人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正纵上跃下地练剑,剑光闪闪,耀人眼目,忽地那人一回头,面朝断墙,奇才不禁咦了一声,这不是吴挺吗? 吴挺倏地便到了近前,剑光闪烁,三个人都吓得后仰,跌了个仰面朝天,吴挺沉声问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二牛爬起身,笑嘻嘻地道:“挺哥,身手不错啊!饿了吧?来一起喝酒吃肉!”吴挺收起宝剑,退后一步,三个人跳了进去。院子里一片荒芜,有几株老树,数间破败的土房。 二牛道:“挺哥,没想到你剑法这么厉害,难道师傅给你开了小灶?”吴挺道:“这是我家传剑法,不是天龙门的功夫。”书三道:“吴师兄,你家是哪儿的啊?”吴挺道:“不在本地,uu看书uukanhu.cm 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不提也罢。”看样子不怎么想说,书三也识相的不再追问。 几个人劈了些木柴,燃起一堆篝火,将狗架在火上烤了,不多时肉香四溢,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四个人围坐火旁,二牛将狗翻烤好了,切下半条狗腿,先递到吴挺的手上,说道:“挺哥,论年纪你是老大,论功夫,你也是老大,小弟先敬你狗腿半只,平常有不到的地方,你多多包涵,日后还要对我们兄弟多多关照。”吴挺道:“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三个少年也不客气,各取了酒肉,吃喝起来。书三并不喝酒,只拿了块狗肉,细细地嚼着,奇才经常被二牛嘲笑酒量太浅,以如今遇到滴酒不沾的,顿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二牛笑道:“书三,看你这样子,跟个大姑娘似的!”书三脸一红,说道:“我自小不能沾酒,喝一点身上便起红疙瘩,这是天生的。”二牛向着奇才道:“小白脸,有比你更白的了。”奇才道:“就你长得黑,看谁都是小白脸。” 吴挺话不多,酒也喝得不多,奇才的酒量更是不行,到后来,只二牛一人抱着坛子大喝。 书三道:“吴师兄,平日在门里,怎么没见你练剑?”吴挺道:“这剑法并不是门内的功夫,不好当众演练。我一般都是晚上练,还怕耽误你们睡觉。正好有这个废弃的院子,原是门里贮存刀枪的地方,后来闲置了,也少人过来……我也只在这儿练过几次。” 书三道:“我也学了些闲杂功夫,平日不敢当着九师叔操练,以后跟你一起练好了。” 五十一.天龙门(3) 奇才问道:“师兄,似你这般身手,在门里算很厉害的吧?”吴挺道:“差得远呢!”二牛说道:“那个王健每天牛逼哄哄,上次被九师叔教训了一通,也没老实几天,他妈的,摆那么一副臭脸,好像他就是老大似的,依我看比挺哥差得远呢!” 吴挺道:“我没领教过,不知他功夫如何。”书三问道:“吴师兄,依你看,咱们天龙门里,谁的功夫最强?”奇才和二牛异口同声地叫道:“还用说吗?当然是师傅!” 吴挺道:“掌门那一辈已很少动手,不知功夫深浅,二代的地字辈弟子中,当然是师傅最强,其次便是大师伯,至于第三代人字辈弟子,要以大师伯门下的九师兄为最。”奇才问道:“九师兄是哪个?” 吴挺道:“咱们未正式入门,师兄弟们都未见面,自然是不识,我也只是听说。”他顿了一顿,说道:“据说这次师傅只收了六个弟子,大师伯倒是不言不语地收了八个,那个替大师伯考较功夫的就是九师兄了。”原来是他,那个在小院儿里让三人白等半天的人。 二牛道:“这个刘同余,居然跟自己的师弟抢弟子,一点大师兄的样子也没有!”书三道:“多亏了大师伯,否则我们还不一定能入了天龙门。”这话正是奇才想说的,要不是刘同余,他怎能拜到赤眉大侠门下? 书三道:“入门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师傅能亲自教我们功夫。”吴挺道:“师傅正在忙着办招摇二妖一案,顾不上我们,还是先正式入门再说吧!” 二牛道:“我听说最近各位师兄弟都轮流到秋月楼守夜,怪不得门里这么冷清。”奇才道:“二牛,你从哪儿听来的?”二牛嘿嘿一笑道:“你个小呆子,只顾埋头练功,什么也不知道!” 二牛消息一向比较灵通,天生就有这种跟人联络的本事。他喝了一大口酒,砸着嘴巴道:“我也想去秋月楼守夜,拿着银子,又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多美的差事!”他的舌头都有点大了,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二牛就这毛病,喝多了嘴上就没把门的。 书三只是低着头笑,奇才叫道:“二牛,你想什么美事儿呢!去秋月楼再让招摇二妖把你收拾了!”二牛道:“哪儿那么容易遇上?碰上了更好,上去一刀喀嚓了!” 吴挺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是什么好差事?招摇二妖在秋月楼出没,已经打伤了三个人,十师叔被废了功夫,七师兄断了腿,八师兄受了重伤,如今还下不了床,奇怪的是这三人都没见到二妖的真面目。”二牛道:“他们不认识二妖,二妖倒认识他们!一收拾一个准儿,真他妈的邪了!” 吴挺又道:“如今师兄弟们可没人爱去,都是驳不过师祖的指派和师傅的面子。除了大师伯,他连自己亲爹的话都不听,他门下的弟子谁都不准去。” 二牛道:“挺哥,你比我还灵通。”吴挺笑道:“我常在门内行走,当然能听到些消息。”平日里九师叔不在,有什么事都是吴挺出去张罗,他是几个新弟子与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 二牛道:“挺哥,刘同余不许弟子去,可他自己不是天天在秋月楼混吗?二妖怎么不去招惹他?”吴挺冷笑道:“要不是他在那儿,还不一定有这些事呢?”奇才问道:“你说什么?”吴挺伸手将手中的狗肉放到火上,说道:“这块还没烤熟。”不经意间岔开了话题。 奇才心道,这话不对啊,吴挺的意思是怀疑二妖与刘同余有关系吗?若是这样,那派谁去都是白给。他忽地又想起怀里那块竹片,上面的“人”字,莫非……奇才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书三道:“招摇二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从未有人见过真容吗?” 二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谁说没人?奇呆就见过……”奇才抄起一块狗肉塞进二牛嘴里,堵得他呜呜连声。 吴挺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奇才师弟见过招摇二妖?”书三也道:“奇才,快说说,你在哪儿见过?”奇才忙道:“别听他瞎扯,我哪儿见过什么招摇二妖?” 二牛吐出嘴里的骨头,说道:“奇呆,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书三道:“奇才,你俩有什么事瞒着我?牛哥,你说!” 奇才说道:“二牛喝多了,他的话你也信?”心道二牛真的是喝多了,这种事怎么敢随意乱说?书三是好兄弟,倒还罢了,吴挺并不熟悉,谁也不知他什么来历。 吴挺拨了拨火,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牛师弟,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尤其在咱们天龙门内,更得管好自己的嘴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哪儿就有二妖的人,弄不好会惹祸的。”他抬头看了奇才一眼,似是意有所指,颇有深意。 奇才站起身来,说道:“天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被九师叔发现了要受罚的。uu看书 ww.uukanshu” 二牛醉醺醺地站起身来,摇晃着道:“奇呆,我他妈的真不懂你,你的胆子,有时大得吓人,有时又小得要命,都赶不上地洞里的老鼠。” 书三费力地扶住他,“牛哥,你真喝多了。” 那天晚上奇才翻来覆去睡不着,思来想去,难不成刘同余真的和招摇二妖有什么牵连?他是天龙门大弟子,又是掌门的亲生儿子,却无缘掌门之位,因此怀恨在心,处处与杨锋作对,这也是情理之中,看他连赤眉大侠收徒弟都要横插一杠,便知他心中十分不甘。 他手里攥着那块三角竹片,上面那个小小的“人”字,难道真代表天龙门的某个三代弟子?正想着,窗外忽地闪过一道影子,奇才惊得一下子坐起,直直地望向窗子,又一道影子闪过,仔细一看,是风吹树枝罢了。奇才抚了抚胸口,重又躺下,耳朵里全是二牛的鼾声。 那次之后,吴挺没事儿总来坐一坐,奇才从他口中得到不少消息,据说刘同余终于没顶住掌门的压力,派九师兄去了秋月楼,他在那儿守了十来天,又换了别人去。 吴挺道:“别人都非死即伤,只有九师兄毫发无损,不愧是‘人’字辈第一高手。” 晌午时奇才又拿也自己的号牌,和那一小块竹块细细地比对,竹块上的“人”字实在是太小了,不像是一个独立的字,倒像是某个大字的一部分,他想来想去,忽地心中一动,莫非这竹牌也是一张号牌,只是在打斗中被刀剑削掉了大半,只余下这一角,那小小的人字,也是某个大字被削掉了半边? 五十二.天龙门(4) 奇才看了看自己的号牌,又仔细看着那张竹片,脑袋里像是一道闪电般,冒出一个念头,这不是“人”字,而是“玖”字!是“玖”字被斜斜地削掉了一半,剩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字! 他大叫道:“二牛,你快来看!看这两个字!”二牛死猪一般躺着一动不动,“奇呆,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不识字。” 正好书三进来,奇才便拉了他一起看,书三比对了半晌,说道:“错不了,必是如此,而且从字的位置来看,不会是拾玖、贰拾玖,只能是单个的‘玖’字。” 奇才将门牢牢地关上,压低声音,向着两人道:“招摇二妖会不会是……” 那几天奇才一直魂不守舍,连练功都有些心不在焉。王健因为上次被捉弄,对他们三个怀恨在心,不,不只在心,脸上也时刻地表示出“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的意思。不过奇才根本不担心,反正有二牛在,实在不行就让他“贵妃醉酒”。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二牛时间。 这天,奇才和二牛起床有点晚,胡乱去找了些吃的便来到院子里,王健正在和书三拆招,许南在旁边观看,吴挺自顾自埋头打着沙包,奇才如今功夫长进了些,多少也能看出些招式,只见王健拳风呼呼,攻势甚是凌厉,书三步步后退,勉力支撑,忽地一招不慎,被王健飞脚踢出丈许,顿时面色痛苦,倒地不起,他强撑起上身,摆手道:“你赢了。” 奇才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技不如人,输了也无话可说。谁知王健却未收手,竟纵身过去,一脚踹在书三肚子上,书三一声惨叫,身体痛楚地弓起,众人都大惊失色。奇才大喊道:“住手!”纵身过去阻拦,王健正举起右手,向书三咽喉锁去,这竟是要命的招式。眼看书三凶多吉少,却见眼前人影一晃,王健的右手已被抓住。 吴挺神色淡定,缓缓松开他的手腕,低声道:“莫要闹出人命。”转身又去和沙包较劲了,王健呆了一呆,不知他怎么就拿住了自己的手腕。奇才也有些吃惊,吴挺的功夫确实厉害,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身法如此迅疾。 两个人走上前看书三,见他弯腰捂着肚子,痛苦地躺在地上,身子歪向一侧,嘴角挂着血丝,奇才气愤不已,说道:“你已经赢了,为何还要下狠手!”王健冷笑道:“拳脚无情,练武哪有不受伤的?这么娇气,回家去当大夫好了。” 奇才说道:“我来…”却被二牛扯到一旁,他向前一步道:“健哥,咱俩切磋一下!”他的脸有点发红,明显是有些生气。 王健眯起了眼睛,说道:“打坏了可不赖我。” 二牛道:“同门切磋,死伤勿论!” 王健哗地一声,将身上的卦子扯掉,稍一作势,身上的肌肉块块鼓起,上面满布着青筋,突突地跳动着,似乎要从皮肤里蹦出来,看他那副壮硕的身板,奇才倒替二牛担起心来。 王健怒视着二牛,二牛毫不示弱,也拿眼回瞪,二人对视半晌,互相卯着劲,仿佛两个布袋,慢慢吹满了气,眼看袋子一点一点鼓胀起来,越来越大,慢慢鼓胀到极点,好像用手轻轻一擢就会突然爆裂。 两人同时发出怒吼,同时伸出拳去,只听呯地一声大响,拳头同时打在对方前胸,两个人都退后了几步,王健狂吼着扑上来,又是一拳,二牛依旧不闪不避,也是一拳击出,这次貌似力量更大,两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王健叫道:“拳比过了,再来比比脑袋!”纵身跃起,扯掉帽子,竟是个油光铮亮的光头,他好似发疯的公牛般一头撞了过来,这下子要是撞实了,非把人的肠子肚子顶出来不可,二牛看这架式,不敢硬接,向旁边一闪身,嘴里叫着:“牛哥不跟疯牛比!”王健收不住脚,竟一头撞向他身后的大树,只听咣地一声大响,大树一阵摇晃,枝叶乱飞,王健俯身趴在地上,满头鲜血,已经昏了过去。 许南边跑边喊道:“打死人了,王健被人打死啦!”二牛有些慌了,忙探身前去查看,见王健双眼紧闭,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已经去了半条命,奇才说道:“二牛,这是他自己撞的,怪不得你!” 书三早站起身来,颤抖着道:“牛哥,你把他打坏了。” 三个人闻声过来,当先一人是九师叔,后面跟着赤眉大侠和常槐,九师叔飞奔过来,一把扶起王健,看了看,回头说道:“师兄......”赤眉大侠皱了皱眉头,手在王健脉门上一搭,便收回手道:“先抬屋里去。” 九师叔抱起王健,随着赤眉大侠进了屋,常槐回过头来,向着几个人道:“你们都回房去,uu看书.ukanhu.co未经允许,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一向开朗的二牛也没了话说,奇才也躺在炕上闷声不响,两人连中午饭都没吃,可也感觉不到饥饿,过了些时,二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奇才也眼皮发沉,竟自睡去。 二人是被九师叔揪着耳朵拎起床的,二牛迷迷糊糊起来,没睁眼睛就问道:“要吃饭了吗?”九师叔当即一个爆栗子,骂道:“打坏了人,还有心思吃饭!”又在奇才头上凿了一下,“没心没肺的,你还睡得着觉!” 二牛一下子就清醒了,忙道:“他自己撞树,干我什么事儿!”奇才黑着脸问道:“难不成死了?”九师叔说道:“死不了!”奇才一下子放下心来,二牛也松了口气。 九师叔沉吟道:“不过......”两个人的心又沉了下来,巴巴地拿眼去看九师叔,他缓缓说道:“不过,伤得也不轻。我早就说过,学武为的是强身健体,除暴安良,却不是让人好勇斗狠,与人相争。你们就是不听!” 奇才急道:“好勇斗狠的是王健,二牛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二牛道:“师叔,您就直说吧,要怎么罚?我都认!”九师叔看着他,说道:“你收拾收拾,明天就走!”二牛顿时傻了。 “师叔,这事儿都是王健自作自受,他欺负书三在先,怎么能怪二牛呢?要走也应该是他走!”奇才的脾气也上来了。 九师叔道:“同门相残,殴打致伤,已犯了天龙门门规,尚未入门便坏了规矩,只怕留你不得。”二牛的脸色煞白,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五十三.天龙门(5) 九师叔沉吟道:“不过......”两个少年立时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下去,谁知九师叔抬腿就出了门,只扔下一句:“师兄还在东厢房,一会儿就走!” 二牛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让你回王家庄念书,没想到这次倒是我……算了,大不了回去放牛!”奇才道:“你乱说什么!咱们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什么破门规,一点道理不讲!我不信师傅这么不明事理。二牛,九师叔已经给咱指了路,我跟你一起,咱们去找师傅!” 天色已近黄昏,二人到了东厢房门外,正要敲门,忽听赤眉大侠的声音传来:“现在人怎么样?”常槐答道:“命是保住了,只是人废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下地行走。”两人心里都是一紧,没想到王健伤得这么重,这下可难办了。奇才将耳朵贴在门上,打算先听听再说。 “他可曾见到招摇二妖的模样?”咦,怎么跟招摇二妖扯上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有,郭兄弟说他正在院子里站着,突然颈上一阵剧痛,登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便躺在地上,成了这副样子。我查验了伤势,伤在后颈,有人以掌力从后猛击,掌力拿捏得很准,不会致人死命。”奇才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不是王健,却是什么郭兄弟。 “二妖连伤四人,这是向我示威啊!”只听啪地一声,似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师傅生气了。 “大哥,这事儿有点蹊跷,咱们派去的人都被打伤,二妖好似对他们十分熟悉。”奇才的手摸在胸口,心里砰砰乱跳,这二妖……还真是厉害啊! 赤眉大侠道:“如今再派谁去?......此事需做得机密,最好是生人,最要紧的是人要机灵。” 常槐道:“不如在这几个里选,都是生面孔,无人认识,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帖。。。” 奇才再不犹豫,立时推门而入,说道:“师傅,我们愿去秋月楼!”他的身上好似有一股气,冲击着胸口,让他激动万分,能抓住臭名昭著的招摇二妖,不正是大侠该做的事吗? 常槐满脸惊疑,赤眉大侠表情凝重,眼光在两个少年身上停住,奇才心里并不惊慌,只是觉得此事是义所当为,理所应当要去做。 二牛也道:“师傅,让我们去吧!”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若是能为门中做事,自然会继续留下来。 常槐说道:“大哥,他们两个功夫虽然差些,人还算机灵。”赤眉大侠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几位师兄都受了伤,这不是儿戏,你们休得胡闹?” 奇才挺着胸道:“师傅,我想好了,我们两个自千里之外来到济南府,路上走了几个月,吃不饱穿不暖,掉进强盗窝里,差点做了刀下鬼,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为的就是拜您为师,学习武艺,将来成为像您一样的大侠,像您一样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侠义之事对我们两个来说是最要紧的事儿,决非儿戏!如今招摇二妖横行,我们和您一样,恨不得立时将他们擒获,为民除害,如果能尽一分力,我们义不容辞!师傅,我们是真的要去,绝不是胡闹!”奇才越说越激动。 二牛说道:“师傅,我们两个再合适不过了,奇才这人最聪明,他书读得多,懂得也多,我虽然不认字,可是也不笨,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一个说上句,另一个就知道下句,我俩互相递个消息,都用不着说话,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换两个人哪有这个默契!” 奇才道:“师傅,王健受伤纯属意外,跟二牛没什么干系,同门师兄弟互相切磋,不是很平常吗?出了这种事,谁都没料到,这事儿您要罚他,不管怎么罚,我都一起领了!”二牛道:“您怎么罚我都行,等捉到招摇二妖,您让我走也行,留也行,我都听您的!” 赤眉大侠看着两个热血沸腾的少年,说道:“你们还小,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知此行凶险。”奇才大声道:“为侠义不怕死!”他的胸口激烈起伏着,满腔豪气在嗓子眼里涌动,仿佛随时会喷出来。 二牛道:“奇才,你真是个爷们儿!我听你的,豁出去了,咱们干它一票!师傅,奇才不怕死,我也不怕死。让我们去吧!” 赤眉大侠沉吟半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好似是下了决心,说道:“好!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是我杨锋的正式弟子!”两个少年立时跪了下去,齐声喊道:“师傅!” 五十四.秋月楼(1) 夜色深沉,一辆马车行进在石板路上,车轮声格外清脆。马车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两旁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摇晃着漾出一层层旖旎的光影,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充盈双耳,鼻子里满是脂粉的香气。马车停在秋月楼前,黑黑壮壮的二牛下了车,回过身来,一手掀起帘子,一手向车上伸去,口中唤道:“娘子!”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将二牛粗壮的手一下子打落,紧接着乌黑的发髻探出帘子,一个女子钻了出来,她单手扶着车辕,一耸身跳下了车,落地时被裙摆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亏二牛在旁边扶住。 女子提起裙摆,露出一双大脚,嘴里嘟囔道:“什么破裙子,啰嗦死了!”二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人看着呢,淑女些。”又提高嗓门道:“娘子,这边走!” 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虽化了一副浓妆,却掩饰不住一股英气。她伸左手扯了扯箍在脖子上的高高的领子,右手提起裙摆,好似鞋不合脚一般,左右扭动着向前走去,大门口站着的两个龟公对看了一眼,对眼前的货色暗暗地估着价。 一个管事的自门里出来,向着二牛道:“可是牛大官人?”二牛点了点头,那人便在前面引着,将二人让进了秋月楼。 院子里一派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二牛昂首阔步,那女子也不羞涩,只是抬着头好奇地左看右看。穿过天井时,楼上三五成群的妓女正倚在栏杆上闲聊,见了他们便齐齐看了过来,男子来此是常事,女子来便有些不寻常,唯一的可能便是要卖身进来。那便是要与她们在一个槽子里争食了,妓女们当然要估量一下未来对手的实力。 一个上了年纪的妓女看着脚底下走过的女子,将口中的瓜子皮低头吐了出去,尖声叫道:“哎,那个新来的妞儿,抬头让姐姐看看盘儿亮不亮?” 旁边一人说道:“兰姐,您还是别看了,人家那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您老看过了还敢出来卖吗?”那兰姐发怒道:“老娘出道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如今倒嫌我老了。你跟我比有什么劲,有本事找五儿比去!”“哟,那我可比不了,人家可是头牌!” 二牛扯住女子的胳膊,急急地走了过去,管事的当先上了一道窄窄的楼梯,将他们引进一间僻静的屋子,便带上门出去了。 一个老鸨坐在椅子上,看不出多大年纪,她的脸上搽着厚厚的粉,却掩不住一脸老态。老鸨站起来,仔细打量着女子,女子一路走来,都是大刀阔步,此时倒有些扭捏起来。 老鸨看完脸又转到背后,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那个眼神,那个动作,像极了农夫买牛时,二牛正想着她是不是要掰开嘴看看牙齿,老鸨的手已经捏住女子两腮,女子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老鸨伸头看了看,便坐了回去,问道:“是不是雏儿?” 女子一愣,二牛立时接过了话:“这是我老婆!”老鸨眨眨眼,问道:“自己老婆怎么卖了?你也舍得?”二牛说道:“再过两个月我要出门,这一走怎么也得三年五载,我寻思着,把老婆搁在家里也不放心,她再把野汉子偷家里来,等我回来,除了个便宜儿子我啥也落不下,还不如卖了省心,多少赚几个钱去赌几把。” 老鸨笑了,说道:“你们这些男人最是狠心,有钱了去嫖去赌,没钱了就卖老婆。”二牛嘻嘻笑道:“我老婆也这么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倒是想赢来大把的银子,让她过上好日子,谁知道我他妈的逢赌必输,这手气都背到家了!” 那女子忽地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脸,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将脸上的粉冲出一道道的印迹。二牛连忙用手搂住她肩膀,低头哄道:“乖,宝贝、心肝,快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都要碎了,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听你的话。”那女子用力挣脱,推了他一个趔趄,又低头抹起了眼泪。 老鸨笑了,说道:“哎哟,这小两口恩爱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大凡到了这里的女子,都是没了别的路走,你这倒是奇了,两个人既是这般恩爱,何不好好回家过日子?”二牛道:“不过了,我要走了,老婆又带不走!妈妈,你就说要不要吧!”老鸨笑道:“要啊,虽不是雏儿,这货色也还说得过去,这位狠心的官人,你开个价吧。” 二牛摇摇头道:“没价,不要钱!”老鸨楞了一下,脸上一冷,说道:“你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拿我消遣吗?”二牛举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几抹,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们这两年的夫妻,不说似海深,怎么也比大明湖深吧!我舍不得她,她舍不得我,我们说好了,最后这俩月要一起好好地过,过了这俩月,随我到哪儿去,她也不管我了。” 老鸨站起身,说道:“那你们不在家好好过日子,到我这儿来折腾什么?”拍了拍手,门口立刻出现两个彪形大汉,老鸨说道:“把他们给我轰出去,这个小子不能让他竖着出去。” 二牛笑道:“别急啊,你听我说完,我们到你这儿,就是想在这儿好好过俩月,uu看书 ww.ukansu 然后我老婆就归你了,不要钱,白送!” 老鸨止住两个大汉,慢慢坐下,翘起腿来,悠闲地喝了口茶,方才笑道:“赶情你这意思,要让我管你们两个月的吃住,算作你老婆的卖身钱?”二牛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卖钱,是送!卖老婆那是老爷们干的事儿吗?你千万别提钱,只要你管我们两个月吃住,我老婆就送给你了,这买卖划算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们要单间,要好吃好住!” 老鸨拍手大笑,笑声尖利又欢快,她大叫道:“拿笔来,立字据!” 二牛在女子脸蛋上捏了一把,嘻皮笑脸地道:“老婆,我的主意好吧!我就说过,永远不会卖你的,看我给你安排得多好,好好享受吧!” 女子却回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掌打得甚是凶狠,打得他的黑脸上泛起五条红印。 “哎哟,老婆大人生气了,快点哄哄吧!”老鸨愈发笑着欢畅,迈步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二牛压低声音,恨恨地道:“奇呆,你小子还他妈的真打啊?瞧我这脸让你扇的!” 奇才气愤地道:“我不打你打谁?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堂堂的爷们装扮成女子,走路扭屁股,说话捏嗓子,你还没事儿凑上来恶心我,我告诉你二牛,你他妈的再敢动手动脚,我一个撩阴脚把你废了!” 二牛退后一步道:“别激动,来秋月楼可是你的主意,如今师也拜了,海口也夸了,咱得办事儿啊!要扮就扮得正经些,别动不动就扇耳光撩阴脚,容易露馅,记着,一定要淑女,淑女。” 五十五.秋月楼(2) 春姨,这是老鸨的名字,春姨说话算话,为二人安排得妥妥当当,房间布置得和新房一样,到处是大红的颜色,鲜艳又刺眼,晃得人脑袋发晕。铺盖说是新的,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每天的饭菜也是四碟子八碗,绝不含糊,只是里面的东西杂了些,经常自里面吃出来半个肉丸。 两个少年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两盆盆栽,一盆是山石,一盆是松树,山石放到东窗台,窗子外是大明湖;松树放到南窗台,窗子外是红花巷,巷子里有埋伏的武林好手。这个房间正适合通风报信,二人和常槐定下了暗号,红花巷的窗台放上盆松树,就代表平安无事,若是换上山石,便说明招摇二妖已现身,周围埋伏的人立时便会冲上来。 来之前,赤眉大侠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功夫尚浅,若是见到贼人踪迹,及时报信即可,莫要与人动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宁可二妖逃掉,负了府台所托,也不愿你们有什么闪失。”二人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到底是自己的师傅,虽然面貌严肃,却是个铁血柔情的汉子,宁可自己的英名受损,也不愿自己的徒弟以身犯险。 士为知己者死,侠为除暴事生,奇才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做好这件泼天大事,绝不能让师傅的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他激动得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书上那些万人称颂的侠士,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忙将那块竹片交给了赤眉大侠,说道:“师傅,这是贼人的东西,您,您要小心天龙门内之人…”赤眉大侠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二人在秋月楼安下身来,两天内二牛就和姑娘们打得火热,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很快地融入一个陌生的圈子。那些妓女丫环都爱和他调笑,他也乐得为她们效力。那些龟公都与他称兄道弟,没事儿这些人就聚到一起赌上几把,这正是二牛最喜欢的事儿。没几天功夫,他便左右逢源,乐在其中了。 奇才也没闲着,每日到姑娘们的房间里串门,侧面打听杨月儿的事,她的房间与他们只隔了两道门,那扇门几乎整天都关着,从不见她露面,只偶尔有丫头们进出,再没别人出来过,来了好几天,奇才还从未见到杨月儿的真面目。 有时他故意在吃饭的时候跑到花厅里去,妓女们如果没有客人,都会聚在那儿吃饭,可是杨月儿一直没有露面。后来他才从丫环嘴里知道,杨月儿从来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她的饭都是开的小灶,直接送到房间去的,头牌都是这个样子。 尽管对准妓女这个身份十分不满,奇才还是很努力地扮好自己的角色,那些妓女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牛大娘子”,把他当作了自己人。与妓女们打成一片自然是好的,奇才可以自由出入各个房间,向她们打听消息。没过几天,杨月儿的事情他已略有所知,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窝里,杨月儿与别人不同,她自命清高甚至有些孤僻,她的客人多是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可杨月儿却对他们丝毫不假辞色,动不动就呼来喝去。奇怪得是,她越是不拿他们当回事儿,那些人越是对她着迷,越是肯花钱花功夫来讨她喜欢。因她而倾家荡产的富家公子不计其数。杨月儿就是秋月楼的摇钱数,妓女们都对她既羡且恨,既便是春姨,也多少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十几天过去了,二牛成了妓院不花钱的伙计,每天端茶送水无事不作,喝酒赌博样样精通,只要一声吆喝,他随叫随到。 “在我家佣工时从来没见你这么勤快。”奇才道。 “你娘又老又胖,招财妹子还未成人,我殷勤给谁看?”二牛理直气壮。 春姨总是说:“牛相公,你别走了,就在这秋月楼住下吧!你放心,你自己的老婆你想嫖就嫖,春姨不收你一文钱!” 二牛总是笑嘻嘻地回头问奇才:“老婆,你说好不好?” 两个少年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各司其职,每日吃饭时聚在一起商量。这么久了,奇才连杨月儿的脸都没见过,而二牛已对那些老嫖客了如指掌。偶尔出现个新面孔,两人都会凑到一起琢磨一番。 有一日二牛道:“今天杨月儿要弹琴,客人特别多,那个刘同余也来了,这个人隔三差五就要来,那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憋不住。” “或许他老婆是个丑八怪。”奇才道。 吃过晚饭,奇才出了房间,走到前面,扶着栏杆向下一张,顿时吓了一跳,大厅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平时一张桌子四个人,今日竟加到了八个,后面还加了几排小板凳,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就这样还不够,最后面还贴着墙挤挤挨挨地站了二三十个。uu看书 .ukanshu.om伙计们拎着茶壶,侧着身子从人群中挤过,众人的喧哗声格外燥热。 奇才用眼睛一个一个寻了过去,看见皮老爷子坐在前面一桌,边嗑着瓜子,边和身边的人在说话。蒋成和于东两个捕快在最后面站着,在那儿可以看到全场,这两人几乎是每晚必到,大概是张捕头安排他们在这儿盯着。还有几个齐州的武林人士,分散在四处,可是并未看到刘同余。 前面舞台上是一幅长长的帐幔,垂下来拖到地上,隐约可见里面有人走动,有人在台上点燃了香,捧了琴出来摆放好,众人见了,喧哗声渐弱,都眼巴巴地瞅着,谁料又是半晌无人,这些人便耐不住地开口咒骂,“什么时候开场?这都等了多久了?”“一个婊子竟这么大捧场!” 任他们喊破喉咙,只是无人上台,这些人便又吆五喝六地喝起酒来。又过了半晌,众人简直怀疑杨月儿今晚还会不会出来。忽地一个人影袅袅婷婷地上了台,直接坐在琴凳上,手一抬,“嘣”地一个高音,琴声便冲了出来,周围的人声像被落了闸一般,霎时无影无踪。 满座寂然,只余琴声铮琮,金戈铁马,枪声刀影,一时齐发。奇才浑身都缩紧起来,连呼吸也似要屏住,只余一颗心咚咚乱跳,琴声猛地一折,直如登山途中忽遇悬崖,参天壁立,让人望之胆寒。奇才顿觉头皮发炸,不知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那些客人,伸颈皱眉者有之,紧握双拳者有之,怒目瞪视者有之,个个紧张万分,全不像在妓院中休闲,却似置身于激烈拼杀的战场。 五十六.秋月楼(3) 琴声骤止,众人却依旧悄无声息,仿似还沉浸在金鼓连天的战场,忽然皮老爷子一拍桌子,叫道:“好听!虽然我听不懂,不过就是他娘的好听!”众人好似有人提醒一般,连拍桌子带鼓掌,大声喝起采来。 人声未歇,帐幔后的杨月儿却又起了一曲,这首曲子甚是柔美,好似春暖花开,柳枝轻拂,让人心情愉悦。 奇才听得入了迷,忽听有人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杨五儿不愧琴色双绝啊!” 奇才转过头去,见二楼包间的窗口站着个人,微闭着双眼,合着琴声的节奏,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击打着窗棂,似乎颇为陶醉。 原来那窗子一直关着,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奇才从这边看过去,只看到那人的侧脸,依稀便是刘同余。 又一个声音道:“刘兄,你别只顾着听曲子玩姑娘,别忘了咱们的正事儿。”刘同余笑道:“张兄,你可真是煞风景。”离开了窗口,回到了屋内。 奇才伸了脖子去看,却碍于角度,怎么也看不到里面,也不知刘同余和谁在一起,不过那个声音却是有些耳熟。 他想了半晌也想不起是哪个姓张的,一抬头,正看见蒋成和于东二人在一起窃窃私语,忽地省起,那人声音倒有几分像张捕头,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他。 刘同余和张捕头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必是想法子对付赤眉大侠,奇才又向前凑了去听,却有一双手出来,“啪”地将窗子关上了,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里面嘀咕,却一点也听不清楚。 此时琴声方止,杨月儿稍不停留,起身便走,苗条的身影在帐幔后一闪而逝,众人喧哗道:“怎的不露个面儿就走?”“花了十两银子就听了两首曲子,连脸都没见着,这也太黑了吧!” 奇才转身向后跑去,若是杨月儿要回房间?可以抢在她进屋之间“偶遇”一下。刚转过屋角,差点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多亏她轻灵地一闪,躲过了。 奇才抬头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 这是一个极美的美女,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美女。。。之一(当然还有乌云姐姐),此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上却少了点血色,使她白得更加耀目,长长的睫毛半遮着一双杏眼,鼻梁很直,嘴唇粉红而肉感,带着些些的诱惑,她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看起来清雅又别致。青楼中的女子一向打扮得花枝招展,很少穿得这么素淡,她穿起来却很是合适。 奇才立时断定她就是杨月儿,这等姿色才称得上“齐州三宝”。 杨月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昂着头进了房间。她的背影已消失在门里,奇才还沉浸在她的美貌带来的震惊之中。 一阵脚步声让他回了神,小云捧着琴从走廊那边过来。她是杨月儿的丫环,奇才平日有意与她拉关系套交情,混得算是比较熟了。 小云人还没到跟前,清脆的声音已到耳边:“牛大娘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奇才尴尬地一笑,忙道:“天有点热,我出来透透气。” “有空咱们一起做针线啊!”她说着到了门口,奇才忙上前,替她开了门,顺便向里张了一张,只见杨月儿侧卧在床上,面朝着墙,乌黑的头发垂落床边,从腰肢到臀部曲线玲珑,尽显女性的柔美。只这一眼,却让奇才身上燥热,心跳加快,身上顿起异样之感。 小云进了屋,将琴放下,说道:“姑娘,你这又呕的什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回身来关门,冲奇才撇了撇嘴,轻声道:“又和春姨生气啦!” 奇才慢慢走回房里去,颇有些心思不定,脑海里总闪现杨月儿婀娜的背影,那背影慢慢又幻化成乌云姐姐,让他越想越是脸热心跳。 当晚奇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从哪儿传来些声响,他摸着黑开了门,向外探头张望,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细细辨了辨,好似是杨月儿房里。 奇才听了半晌,直到哭泣声渐止,才回屋睡了。 他打定主意要和杨月儿发生些交集,想来想去不知如何下手,二牛说道:“你如今满脑子都是杨月儿,早把乌云姐姐忘到脑后了!”奇才道:“你懂个屁,不接近她,怎么能探得到招摇二妖的消息?” “胡扯,你就是花心大萝卜!还没吃着碗里的,就惦记上锅里的。”二牛撇着嘴,“不过要是能趁机占点便宜………也不错,小白脸,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奇才拿手在裙子上用力一撕,u看书 ww.uukansh.c 顿时扯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二牛道:“你这是做什么?想露肉?你露了能有人看吗?”奇才道:“不入鸡窝,焉得鸡蛋!我今天就要混进杨月儿房里去!” 二牛道:“奇呆,原来你这么流氓,衣服扯了去人家姑娘房里,你安的什么心!”奇才道:“你等着瞧好吧!” 他提着裙子来到杨月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小云姑娘在吗?小云姑娘,你有针线包吗?”半晌无人应门,奇才正要走开,忽地想到:“我是牛大娘子,我是女人啊!进姐妹们的房间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怕什么?进!” 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叮叮咚咚的琴声,琴声婉转低徊,缠绵悱恻,似是在向人倾诉满腹相思。奇才心中一动,站住了脚细听,慢慢地,眼前竟浮现乌云姐姐窈窕的身影,她的一频一笑,每一个眼神顾盼,仿佛还在眼前,只是,从此相忘于江湖,此生再难相见了。 奇才只觉心中抑郁,也忘了要来做什么,只一手扶住门框站住,怔怔地发起呆来。忽听得音律骤变,那曲调中竟有股哀绝之感、悲愤之气,似是心中有莫大的仇怨,再后来,却隐隐夹了些杀伐之声、凌厉之意,闻之令人心惊,曲风至此变了几变,几种情绪搅在一处,有情、有悲、有爱、有恨,混作满腔的无可奈何,想必抚琴之人心中定是纠结无比。 奇才正听得恍惚,忽被人拽住了臂膀,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牛大娘子,怎么不进去坐,却在这里发呆?”他猛地回过神来,见小云捧着一块粉红色的布,看着他吃吃地笑。 五十七.秋月楼(4) 奇才道:“小云姑娘......”房内琴声骤停,杨月儿唤道:“小云,你在与谁说话?” 小云携了奇才的手进去,嘴里说道:“是牛大娘子。姑娘,这是胡公子送来的衣料,听说是特地从京城里捎来的,只有宫里的贵人们才穿得起呢!” 杨月儿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也无甚意趣,只坐在琴凳上发怔,她低垂着脖颈,侧对着窗户,阳光照进来,在她的半边侧脸上涂了一圈光晕,使她整个人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她不是坐在这儿,而是坐在过去的时光里。 杨月儿转过头来,脸上似有将干未干的泪痕,和一些说不清楚的愁绪,奇才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难过。 小云道:“牛大娘子,今日怎么这么清闲?”奇才指着扯破的裙子道:“小云姑娘,我本来想找你借针线,缝补这条裙子。正听到月儿姑娘在弹琴,姑娘琴技出神入化,在下一时忘情,竟忘了敲门,一时唐突,请姑娘莫怪。” 小云扑哧一声笑道:“什么在下在上的,牛大娘子真逗,说话跟那些爷们儿似的。”杨月儿冷笑一声,说道:“他看我的眼神,也跟那些臭男人一样!” 奇才心里一惊,暗道:“我一时忘情,竟忘了自己的女人身份,差一点就露了馅。” 小云递了针线过来,奇才笨手笨脚地接过,小云笑道:“哎呀牛大娘子,你这手可真笨,我替你缝好了!”她灵巧地纫上针线,在线尾挽了个结,拎起他的裙边,三下两下就补好了。 奇才道:“多谢小云姑娘。”小云笑道:“客气什么?叫我小云好了!” 杨月儿看了他一眼,问道:“莫非牛大娘子也通音律?” 奇才虽说出自乡下土财主家庭,可王员外立志让他走科举入仕之途,自小就把他当作士大夫来教养,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多少都能鼓捣鼓捣,故此对于她的曲中之意,奇才颇能领略几分,不过以牛大娘子这个身份,应该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小家妇女,万不可顺嘴胡说,露出马脚来。 奇才笑道:“姑娘你可真会说笑,我哪里懂什么音蓝音绿,只是听你弹得怪好听的,一时欢喜而已。” 小云插嘴道:“姑娘的琴岂止是好听,那是齐州一绝,满济南府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寻常人要听一曲,得大锭的银子奉上,那还得看我们姑娘的兴致,牛大娘子,今天你可是偏得了。” “哟,那我可真是沾了姑娘的光,享了耳福了,俺们乡下人,平时也就听个弹棉花,蹦蹦蹦的,哪比得上这天仙似的曲子。”奇才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用恶心死自己不偿命的声音说道。 小云推了他一把,“牛大娘子莫不是吃酒了,瞧这满嘴的酒话,你咋把我们姑娘的琴和弹棉花相比?”奇才顿时有些尴尬。 杨月儿看着他,扑哧一笑,说道:“既是牛大娘子爱听,月儿也不怕献丑,就厚着脸皮,再弹一曲,专给牛大娘子赏鉴,看看比不比得过你们村里的棉花。” 她竟开起了玩笑,奇才自是欢喜不尽,求之不得,小云说道:“姑娘倒是和牛大娘子有缘,你们先玩儿着,我去找人这块料子裁了。”说着便出门去了。 杨月儿却又起身净了手,换了一炉香,坐下来,双手一起,顿时曲子流水般的倾泻出来,这一曲冲淡平和,令人顿起山野之思,只见她俯仰之间,纤手拂动,秀发微扬,纤细的身躯时起时伏,真有飘飘欲仙之姿。奇才惊艳不已,心道这杨月儿实是一个尤物,不愧是齐州一宝。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杨月儿面上平静无波,显然已经平息了情绪。奇才拍手道:“月儿姑娘,你这曲子叮叮咚咚的,倒让我想起老家的山水,在那山上看看景,到河里摸个鱼,实在是妙极了。” 杨月儿说道:“不知牛大娘子家乡何处?”“在,在沁州。”一不小心又差点在下了。杨月儿垂下头去,神色有些恍然,低声说道:“离我家乡倒是不远。” 她抬起头来,展颜一笑,道:“牛大娘子真是个知音,领会得这高山流水之意,倒比那些自诩为阳春白雪的士大夫强上许多。”奇才笑道:“俺只是个下里巴人,uu看书 ukanshu 哪儿敢跟那些大官人比。” 正说笑间,春姨推门进来,觑着杨月儿的脸色,说道:“我的乖乖小五儿,王老爷等你多时了,出去见见吧!”杨月儿面色一沉,“不去!” 春姨又道:“那张公子每日里送礼物过来,只求和你见个面,谈谈曲子,你好歹应付一下。”杨月儿脸色越发难看,说道:“那个俗物,懂什么音律?我头疼,今日谁都不见!” 春姨面色不悦,说道:“刚才还听你在弹琴,怎的我一来就说头疼!”奇才见苗头不对,连忙告辞出来。 杨月儿美则美矣,却总像有满腹的心事,让人看了也觉得沉重。她的脾气多少有些喜怒无常,对奇才虽算是亲切,外面却风传她不好接近,半个月下来,也没见她接几个客,想来她的客人是极少的,一是因为她非常挑剔,二是因为找得起她的人实在太少。 那天奇才看到小云往房间里端酒菜,立时警觉起来,这定是有客人上门了。他找了个借口去找她,不出所料,小云很忙,没功夫和他说话,但在门口两句话的功夫,奇才已窥到了客人的背影,是两个人,身材很是魁梧,杨月儿穿了件粉色的衣服,懒懒地靠在床上,显得很是娇弱。 奇才找二牛商量,他说道:“你去看着,我先睡一觉,一会儿你叫我起来,咱哥儿俩今天轮流守夜。”奇才答应着出来,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假装着看热闹,此时天已经黑了,客人慢慢多了起来,灯笼一盏盏地亮了,秋月楼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他边嗑着瓜子,边观察着周围动静。 五十八.秋月楼(5) 杨月儿的窗子里漏出红黄的灯光,人影在窗纸上左右晃动,碰杯声、调笑声、低语声不时入耳。一个时辰过去了,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一阵凉风吹过,奇才耸了耸肩膀,抬头望过去,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牙,天上乌云翻滚,这一牙月亮就像是大海中的小船,时隐时现,空气中有着风雨欲来的味道,似乎预示着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伴随着落锁的喀嗒声,整个秋月楼入睡了,杨月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奇才站得累了,便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忽然光当一声,有人从房里冲出,直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头。 奇才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杨月儿。她衣衫不整,面容惨白,扶着奇才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呕吐着,眼见得是喝多了。 奇才连忙扶住她,拍抚她的后背,忽觉脑后风响,想也没想,猛地低头回身,伸出右手两指,向来人戳去。这是九爷教的招式,专门应付背后突袭,奇才后来一直练习,练了不下千八百次,动作极为熟练,没想到今日突然遇袭,便下意识的使出来。谁知他的手指尚未碰到对方身体,那人“咦”了一声,已是身形暴退,却与另一人撞了个满怀,杨月儿依旧抓着奇才的胳膊,回头问道:“沈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那两人一个身材结实匀称,看上去像只动作敏捷的豹子,另一人稍微矮一些,略微胖壮,样子很是沉稳。那矮胖的抱拳说道:“月儿姑娘,恕我兄弟莽撞,误以为有人冒犯于你,却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如何有这么漂亮的身手?” 奇才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我可没什么身手!”杨月儿懒懒地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到哪儿都是这么疑神疑鬼,牛大娘子是个老实人,她哪儿会什么功夫?两位大爷莫要取笑了。” 那二人却上下打量着奇才,矮胖子说道:“牛大娘子不妨一起来吃杯酒。”杨月儿道:“男人都是这么贪心,有我陪你们还不够么?牛大娘子还没开始接客呢,你们就惦记上了。”两个男人讪讪地笑着,杨月儿却拉了二人,摇摆着回房去了。 奇才正在疑惑,却被二牛一把扯回到房内,他笑嘻嘻地道:“恭喜兄弟一招退敌,功夫突飞猛进。”奇才道:“退什么敌,我这点内力,就是擢中他也没什么用。” 二牛道:“你没看见吗?这两人明明是武林高手,高手怎么能让人擢中身体要穴?他可不知道你擢了有用没用。” 不管怎么说,误打误撞地吓退了一个武林高手,奇才心里还是有点暗暗地得意。 二牛道:“今晚看来不能睡了,这两人很可疑,以前没见他们来过,又有这一身的好功夫。”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将房门虚掩,将灯吹熄了,双手在胸前一抱,说道:“我就在这听着,你先睡,一会儿换我。” 奇才合衣躺在床上,心里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见二牛一次次偷偷地拉开门向外张望,嘴里嘟哝着,“他妈的还在喝,老子都困了。”迷迷糊糊中听着梆子声响,已经到了二更天,奇才翻了个身,喊道:“二牛,你可别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二牛“嗯”了一声,他的眼皮慢慢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在梦中奇才回到了王家庄,在田野里欢快地奔跑,一直跑到那条小河边,他挽了裤腿正要下河,忽见河里冒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冷冰冰的脸好像是杨月儿,她象是活着,又象是死了。奇才奋力向河中心走去,刘同余和九师兄站在对岸,指着他不断地笑,奇才混乱的脑袋里不断重复着招摇二妖四个字。他的腿陷入於泥之中,拔也拔不出来,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於泥到了他的胸口,奇才几乎喘不过来气来,不知怎么的,杨月儿变成了何青青,她的黑发飞扬着,慢慢向远处走去,奇才拼命挥舞着双手,嘶哑着嗓子喊道:“乌云姐姐救我!” 他的手啪地甩到床栏上,满身大汗地醒来。 奇才急促地呼吸着,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二牛轻微的鼾声,一刻的发懵之后,他一下子跳起来,喊道:“二牛!二牛!” 二牛没有应声,奇才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已稍稍适应了黑暗,眼看着窗子半开着,房门开了一条缝,二牛倚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奇才两步扑到门口,一把推醒了他,二牛睁开眼睛,呆了一瞬,马上跳了起来。 二人推开门,外面一片死寂,uu看书 ww.uukas 奇才回头一看,南面窗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盆山石,那正是招摇二妖出现时招呼动手的暗号。 奇才指着盆景问二牛道:“怎么是山石?你,你发现二妖了?”二牛茫然着,说道:“不是我放的,难道不是你?” 奇才头上冒着汗,摇了摇头,二牛将东南两面窗子全打开,扑到窗口向下左右张望。奇才点上了灯,房间立时一片光亮,桌子上有一个黑黝黝的盒子,他问道:“那是什么?”二牛摇头道:“这什么东西?啥时放在那儿的?” 奇才伸手打开盒子,突然间光芒大盛,刺得他立时闭上了眼,眼前满是闪烁的星星,忽然耳边全是风声,今晚起风了吗? 霎那的沉寂后,是一片炸裂的声响,门窗仿佛都被震飞了,连墙壁都似乎四分五裂,不知多少人呐喊着,“招摇二妖!” 奇才勉强睁开眼,只见四周全是黑色的人影和闪闪的刀剑,忽地眼前血光四溅,二牛大吼一声,双掌齐齐拍出,却又软软地垂下。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他转过脸来,脸上全是鲜血,肩膀、胁下、大腿上都插着刀剑,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忽地自东面窗子翻坠下去,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入水声响。 “二牛!”奇才无声地喊道,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上也插了一把剑,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胸前的血,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房间开始旋转,天地间一片模糊,奇才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在头接触地面的霎那,看到一个人拿起了桌上的盒子,轻轻地说道:“雌雄夜明珠......” 正是常槐。 五十九.死囚牢(1) 奇才在难以忍受的痛苦和彻头彻尾的冰冷中醒来,眼前是一张模糊的脸,这张脸慢慢地离开、拉远,渐渐变得清晰,那是张凶横的脸,头上戴着衙役的帽子,他说道:“醒了!” 奇才全身都在剧痛,从头到脚,从肩膀到腿,无一处不疼痛,以致于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在哪儿。 他试着抬手,手腕钻心地疼;稍微动了下腿,腿像有把刀子在割着。他的脑袋昏沉沉的,嘶哑的嗓子叫出了声。 奇才只觉喉头干咸,火烧火燎地难受,嘶声叫道:“水~”不知道那声音是否发了出去,这个字化在空中,像烟一样,飘散了。 昏沉中他听到有人在说:“大胆妖孽,你刀伤人命,强抢财物,该当何罪!” 奇才心道:这是在问谁?招摇二妖?谢天谢地,总算是抓住了。 突然他想起二牛满身刀剑的样子,难道那是个梦?他急忙扭头寻找,嘴里含糊地叫着:“二牛!” 靴子、棍子、衙役、各式的刑具自他眼前一一闪过,奇才的头艰难地转动着,到处是衙役,到处是刑具,二牛呢?二牛在哪儿? “威~~~武~~~”衙役们齐声呼喝。头顶又有人叫道:“大胆妖孽,还不招供,来人,大刑伺候!” “哐啷啷”一堆刑具丢在地上,一个瘦削的身影上前拱手道:“大人,人犯伤势沉重,再用刑怕会直接送了命,还望大人三思。”说着他回头看了奇才一眼。 这个人好面熟,奇才皱了皱眉头,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处处和赤眉大侠作对的张捕头。 上面的官老爷沉吟了一下,怒喝一声:“让人犯画押!” 奇才喘着粗气,头像要炸裂开,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奇才的眼泪流了下来。 有人拿了张纸过来,抖了两下道:“人犯画押!” 奇才睁开眼寻找,人犯在哪儿?招摇二妖呢? 那人却将纸直递到他的面前,奇才的手被紧紧抓住,手掌上满是鲜血,然后手指全部被撑开,重重地摁在白纸之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那人站起身说道:“人犯画押完毕。” 什么?人犯?奇才有些发懵,不是招摇二妖吗?“不!不!”他大喊道,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奇才四肢抽搐着,拼命地挣扎,却带给自己更多的痛苦。 他狂喊道:“你们错了!我不是招摇二妖!师傅!你在哪儿?师傅!救我!”却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人将他抬了起来,带给他浑身撕裂般的痛苦,奇才简直怀疑自己已被五马分尸吧?他痛苦地哼出了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奇才头脑已经不甚清醒,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吧?也许一会儿阎王和小鬼就会出现。 其实晕过去很好,没有疼痛没有难受,就好像酣睡一场,死亡便是如此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倒是这么活着让人难以忍受。奇才一时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醒过来。 此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感觉伴着疼痛苏醒过来。他扭头看了看,认出这是一间牢房,眼前是粗大的铁栅,上面有一把冰冷的大锁。 亮光是从牢房外的某处传来,大概那边点着一盏油灯,有人在低低地说着话,奇才侧着耳朵细听。 有人说道:“肩膀被剑穿透了,后背挨了一刀,手脚都折断了,这小子活不了多久了。” 又一人叹气道:“好惨!那么年轻的后生,长得还怪俊的。” “你倒可怜起他来,这可是江洋大盗,身上有二十几条人命!” “只有十七岁,怎么也是个孩子。。。走,看看去!” 然后一点亮光渐渐走进,摇曳的灯火,带着两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间牢房。一个人弯下腰来,举着灯笼,在奇才脸上仔细地查看。 奇才眯起了眼,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探,那人道:“还有气。” 另一人说道:“好小子,还真是生了张小白脸,怪不得能装成女人,混到妓院里。” 先前那人道:“这事儿就奇了,这二妖装成一对夫妻,在秋月楼里呆了半个多月,就住在杨五儿隔壁,他一个小爷们儿,楞是没人发现!若不是张大侠和沈二侠装作嫖客去探底细,就让这俩小子跑了。据说沈二侠差点着了道,险险逃过他的点穴手。这点穴手可是二妖的拿手绝活,洪老英雄就是死在他们的点穴手下。” 奇才全身疼痛不已,忍不住哼出了声。那人又举起灯来照,说道:“好像是醒了。” 奇才动了动头,费力地说道:“水~” 那人侧着耳朵,问道:“小子,你说什么?” 奇才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来:“给我水!” 这一下累得不轻,他一阵气喘,又闭上眼睛,听那人说道:“他渴了,uu看书 .kasu 给他点水!”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远,又走进来,一只碗放到他的嘴边,奇才稍微侧了下头,急急地吮吸起来,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地流下。 狱卒唠叨道:“说起来你也是一条好汉,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本事。怎奈好狗架不住群狼,你们两个人,怎么敌得过那么多高手?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妙你就跑啊!竟然被人堵在屋里,来了个人赃并获。也是该着你们气数已尽,老天爷要灭你,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们坏事做尽,二十几条人命啊,报应报应!” 另一人道:“算了,你也别撑着了,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早早死了,兴许能追上你的兄弟,哥儿俩黄泉路上做个伴。” 奇才的头轰地一声,接下来的话,便再也没听清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二牛死了…… 二牛会死吗?那个整天乐呵呵的二牛,那么左右逢源、俏皮话连珠的二牛,那么高大强壮、最能打架的二牛,不会的,他不会死。 奇才暗暗摇着头,坚持对自己说:“我不相信!”二牛一定活着,活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也许到了某一天,他又会笑嘻嘻地出现在面前,一巴掌将他拍醒,“奇呆!我们一起去行侠仗义!” 可是,二牛满身插着刀剑的样子不时在他梦中出现,一遍又一遍。每一次从梦中惊醒,奇才浑身冷汗,惊恐莫名,在黑夜中独自颤抖。他的眼前不断闪现二牛的样子,大睁着的双眼,满脸的鲜血,身上的刀剑,还有慢慢倒向窗外的身姿,一幅幅画面,好似刻在脑海中,慢慢地在他眼前回放。 六十.死囚牢(2) 奇才不断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等死?”如今看来,这个结果最可能出现,他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天下人会怎么说他?也许会说:那是招摇二妖,江湖中的恶魔,武林中的败类,他们恶贯满盈,罪有应得。乌云姐姐是不是也会说:“我当你们是好人,原来竟是两个大魔头,真是坏透了!”等自己死了,她是不是和别人一样拍手称快? 如今奇才不想学武,不想做大侠,他只想回家,他想家,想胖乎乎的爹娘,他们指望自己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想圆滚滚的妹妹,她最喜欢自己带着放风筝,那个小小的山村,如今已成了一个最遥远美好的梦境。奇才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 只有爹娘知道他不是坏人,或许还有………赤眉大侠,自已的师傅,如今他已成为奇才最后的指望。 每次奇才从黑暗中醒来,都会想是不是做了个可怕的梦,所有的这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要他睁开双眼,就会立刻从噩梦中醒来,回到现实的美好生活。可是,每当他充满希望地瞪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永远是黑黝黝的铁栅,巨大的铁锁。 奇才绝望地抽动手脚,却无法站起,甚至没办法坐起,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双唇,直到嘴上鲜血淋漓,他忍不住地嚎叫哭泣,却只是大张着嘴巴,伴着满脸的泪水,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就像是狗的呜咽。 奇才浑身发冷,全身缩作一团,止不住地发抖,他脑袋昏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就这样不知昏沉了多久。 恍惚中有人扶起他的头,一只碗靠近嘴边,苦涩的味道霎时溢了满口,奇才无力地偏过头去,却听有人说道:“奇才,好好喝药!”说着扶正了他的脸,将药一点点喂了下去。 奇才不想喝,可是无力反抗。 那药真苦。 记不得吃过几次药,奇才的身上被汗水浸透,粘答答地难受,终于身上不那么冷了。 他虚弱地躺在地上,身上疼痛依旧,忽听有人进牢房来,那狱卒跟在后面,说道:“你可得快点,被徐牢头看到就糟了。” 一个人在旁边蹲了下来,奇才睁开眼,看到书三忧心忡忡的脸。 他的脸上忽地有了喜色,说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啦!” 他将手搭住奇才的手腕,说道:“脉象好多了,奇才,你前几天烧得很厉害,我,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奇才低声问道:“二牛呢?”书三顿时闭了嘴,脸扭到另一边去。 奇才忽地激动起来,想撑起身子,却连头也抬不起来,他问道:“他死了吗?二牛真的死了吗?” 书三转过头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落到大明湖里,尸骨无存……官府打捞了三天,也没见踪影,有人说是被水草拌住,所以浮不上来,过了两个月才浮上来,身上早已泡烂了……” “他在哪儿?埋在哪儿?” “我本想好好将他收葬,可是官府不让,他们说,一个贼人还费力埋他作甚,不如一把火烧了,所以……就烧了,我趁着夜里没人,去捡了几块骨头,埋在城南乱坟岗子了。” 奇才的头又疼了起来,眩晕中听到书三道:“要不是你们替我出头,打坏了王健,师傅也不会赶二牛走,你们也不会去那个什么秋月楼......” 正说着,狱卒快步走来,边走边吆喝道:“快走快走,徐牢头马上就来!”一把扯起书三走了。 书三出去后再没回来,奇才又躺了两天两夜,毫无生气。 他脑袋里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也许他应该把自己饿死,也许他该嚼碎自己的舌头,那样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可是,几天的恶梦和胡思乱想之后,他听到狱卒从外面进来,随着清脆的铁门关闭的声音,挤进来一丝难得的清风,也许还有一丝阳光,这肯定是一个清晨,因为到处都是早晨的味道。 奇才突然用尽力气喊道:“我要吃饭!”声音虽然不大,可狱卒听到了,走了过来。 他很苍老,背有点驼,长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他的脸上带着惊奇的表情,看着奇才道:“小子,你居然活过来了!” 狱卒走开,不多时端来了一碗粥,放在旁边的地上。 奇才检视了自己的身体,左肩有一处剑伤,后背大概也有很深的伤口,因为那儿一直在疼。 他的身下全是凝结的血痂,右臂应该是断了,完全无法使用,左腕子大概折了,但胳膊肘还行。左腿不能动,右腿小腿疼得要命,不过膝盖还好。 奇才大概用了一柱香的功夫翻了一个身,从仰躺着变成趴着,这个动作累得他半死。 奇才伸出颤抖的左手,搂住那只碗,满身大汗地将粥喝掉。 歇了一会儿,他攒足了力气喊道:“我要见赤眉大侠!” 没人理他。 “我要见杨大侠!” 狱卒或许听到,或许没听到,只是不吭声。 “我要见杨锋!” “闭嘴!他妈的乱喊什么!”一个声音训斥道。 人永远不要低估自己忍受痛苦的能力,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慢慢地再大的痛苦也变得可以忍受。 日子就这么混混沌沌地过着,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奇才每日就是吃饭、睡觉、找师傅。 他喊叫了无数次:“我要见赤眉大侠!”“我不是招摇二妖!” 喊破了喉咙,招来的只是无视或者训斥,甚至会被踢上一脚。 这对他脆弱的身体来说打击很大,为了不被自己累死或者被狱卒踢死,奇才只好闭上嘴巴。 他知道,师傅知道所有的真相,他一定会来救自己,他会抓到真正的招摇二妖,来证明两个徒弟的清白。 奇才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伤口开始发痒,血痂一点点地脱落,身上也有了些力气,uu看书.uuashu只是手脚依然无法活动。 他绝望地意识到,也许以后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将要作为一个废人度过余生。 老狱卒说他被判了斩刑,等秋后便要拉出去斩首,故而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换到关押江洋大盗的死囚牢。 这里更为幽暗,栏杆都是铁制的,为的是防止越狱,奇才不禁苦笑,就自己这副样子,坐都坐不起来,哪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 死囚犯不能探监,书三再没能进来过,只托狱卒送进来些药丸。奇才吃了倒也有些神清气爽,只是一个人呆着很是憋闷。 不久后的一天深夜,牢房门被打开,狱卒带着一个犯人进来,这人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身上披戴着重重的枷锁。 说起来,这死囚牢里除了奇才都戴着重枷。并不是他受了什么优待,而是伤势过于沉重,即使什么也不戴,翻个身也是极为困难,再把那玩意儿往脖子上一扣,准得要了他的命。 看来自己非要在刑场上挨一刀,没到日子就先死了,岂不是剥夺了各位看官的乐趣? 狱卒吆喝着出去了,牢房内黑沉沉的,只有外面不知是哪儿点着的一盏灯,带来些许的光亮。 新来的犯人坐在牢房的另一边,面朝墙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可能是睡着了。 奇才渐渐眼皮沉重,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正迷糊间,忽听耳边轻轻的声响,哗啦,哗啦,他蓦地睁开双眼,却见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正慢慢走过来,赤着的双脚一步步带动着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正是那个同牢的犯人。 六十一.死囚牢(3) 奇才眯起双眼,从这个角度向上望去,感觉那犯人格外高大,乱蓬蓬的头发遮住脸面,带着些诡异的气息。 奇才有些纳闷,不知那犯人要做什么,而他只是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自己的身前站定。 犯人慢慢蹲下身子,凑近奇才,用手撩起脸前的头发,好似要将他看个清楚。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下暴露在奇才面前,他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吴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是的,他就是和书三同室的师兄弟吴挺。 吴挺停顿了一下,随即低声道:“师傅让我来看看你。” 奇才立时激动起来,师傅、师傅终于派人来了!以前书三虽然来过,但都是背着别人,师傅并不知情,如今师傅终于要出手救他了么? 奇才努力地想抬起身子,可是却无济于事,他急急地问道:“师傅是让你来带我出去的么?咱们什么时候走?” 吴挺伸手按住了他,说道:“别急!” 他的手顺着奇才的肩膀,慢慢摸索着向上,直到他的脖颈旁边。 他的手指停在那儿,慢慢按住他的颈子一侧,奇才顿时有些呼吸不畅,边躲边费力地说道:“吴师兄,你,你做什么?” 黑暗中吴挺的嘴角仿佛向上一扯,有一些狰狞的意味。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妖人,师傅再也不想见到你!” 奇才的耳中响起一道惊雷,他还未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脖子便被扼住,马上是一阵令人绝望的窒息,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袋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师傅再也不想见我?师傅也把我当作二妖了吗?不会的,一定是吴挺胡说!” 他极力挣扎着想喘过气来,可什么都是徒劳,那手指像一坨强有力的烂泥,糊在那儿甩也甩不掉。 奇才四肢抽搐着,感觉自己的眼珠都要迸出来了,朦胧中看到吴挺居然咧着嘴在笑,好像很享受他将死的样子。奇才的眼睛大瞪着,目光中全是不可思议,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傅不相信自己。 这念头带给他无限的委屈,将死的痛苦也抵不过这种痛苦。 这时哐啷啷铁门大响,奇才觉得脖子上压力骤去,瞬间吴挺已退回至墙边安坐不动,好似他一直在那儿面壁,从未离开过。 奇才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住声地咳嗽。两个狱卒打开牢门,一左一右架起他,一路拖了出去。 身体到处磕碰着,使奇才疼痛不已,眼前一根根铁栅闪过去,死囚们蜷缩在里面。一个邋遢的死囚双手紧抓着铁栅,大声唱着歌,歌声好似狼嚎一般。 转过一个拐角,两个狱卒停住脚步,打开一扇房门,将奇才丢在地上,说道:“大人,犯人带到!”随即走了出去,哐的一声将门关上。 奇才费力地抬了抬头,看见屋内站着一个人,他身材瘦削、脸色蜡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原来是张捕头。 奇才说道:“我不是招摇二妖,二牛也不是。”张捕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奇才发现,眼前这个他一直讨厌的捕头,竟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至少此人还肯来看他。 他又说道:“我是被冤枉的,你去问赤眉大侠,他是我的师傅,此事他全都知道。” 张捕头问道:“你们为什么去秋月楼?” “我们去打探招摇二妖的消息。” “是杨锋差你去的?”奇才点头。 他又问道:“雌雄双珠怎么在你们手里?”奇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定是有人陷害!” 张捕头冷笑,“人赃并获,铁案如山,你无论如何也赖不掉!” 奇才激动地喊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破珠子怎么会在那儿?” 张捕头看了他半晌,说道:“我信你,我真的信你,你们两个本事低微的小子,怎么能做出这等大事?况且……雌雄双珠又丢了。” “怎么又丢了?” “那两颗珠子只在府衙里放了一夜,天亮时去看,两颗珠子已经被毁,盒子里只剩下一堆粉末……呵,那只是障眼法而已,雌雄二珠一定被人取走了。” 奇才道:“那必是招摇二妖做下的,你们不去抓真正的凶手,关着我作什么?快放了我!” “珠子虽是没了,你这个贼人可是还在,你跑不了的。”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既然没有赃物,怎么能随意定我的罪?” “此案赃物未获,漏洞百出,可是府台大人急于破案,有了你的供状,便立时上报刑部,判决已定,无可更改。哼,杨锋又破了一桩大案,这就是他破的大案!” 奇才大声叫道:“什么供状,都是你们逼的,我哪里招供了!” “招不招有什么打紧,你可是画了押的。如今是皆大欢喜,毕竟捉到贼人,对谁都只有好处,即便是我,也少吃了多少限棒,保住了这份捕头的饭碗。” “那你还来这儿作什么?是来羞辱我么?” “你们不过是小角色,我没那个闲心。”张捕头道:“我是个捕头,当然想抓住真正的罪犯,还世间以公道。我一直觉得此事蹊跷,故来此向你问个明白。” 奇才愤怒已极,以致于身子在微微发抖,uu看书 .uashu.om “你身为捕头,既然知道此案不明,为什么仓促定案?诬陷我和二牛,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 张捕头蹲了下来,看着他的脸道:“你一个死囚犯,怎么敢指责我?当初在秋月楼,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被常槐砍了!你如今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肯和你说句话都抬举了你!这死囚牢上不通天下不通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除了等秋后那一刀,你休想再见着外头的太阳。我如今给你一个机会,知道什么赶紧说出来,或许最后这些天,我能让你过得舒服一点。” “我说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诬谄的!” “是谁要害你?诬陷你们于他有什么好处?” 奇才摇了摇头,他和二牛在济南府只与忠义五虎有仇,不过五虎都已经死了。 张捕头凑近他,轻声道:“是杨锋……” 奇才脑中轰的一下,仿佛所有的血都涌到头顶,耳边却响起吴挺的话:“你这个妖人!师傅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又使劲地摇了摇头,像是回答张捕头,也像是回答自己,不会的,师傅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怎么会做这种事?绝不可能! 张捕头的话隐约传至耳中,“你速写一份状子来,揭露杨锋的罪行,我设法替你递交巡按大人,府台大人已不可信,只有巡按大人才可能……” “你休想!我师傅不是,他是大英雄,大豪杰,你,你嫉妒他,你要诬陷他!” 他和二牛一直以来的偶像,名震天下的大侠,怎么会是贼人,这真是奇才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六十二.死囚牢(4) 张捕头忽地站起,怒道:“到如今你还信他!他,他才是真正的贼人!这些事,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炮制,我一直要将他绳之以法,只是他太狡猾,功夫太高,我虽有杀贼之心,却敌他不过。如今机会来了,只要你听我的,你开口说话,我一定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揭露这个恶贼的真面目,他不是要名声,要做万人景仰的大侠吗?我偏要让他身败名裂,人人唾弃,我要让他活着比死都难受!” 他的脸涨得通红,因嫉恨而面目扭曲,看起来极为可怕。 奇才叫道:“你骗我,你想利用我,扳倒赤眉大侠,你这个小人,你的鬼心思我都知道,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张捕头一脚狠狠地踢到他的肚子上,狂怒道:“蠢货!自己找死!” 奇才痛苦地弯起腰,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他半晌方喘过气来,说道:“招摇二妖,不,是招摇三妖,确是天龙门的人,你,你去查一查刘同余和九师兄。” 张捕头大声叫道:“蠢货!无知的蠢货!没有刘同余日夜守着,你能活到今天?那些人可是一心要你的命,都是我们两个及时赶到,才留下你一条死不死活不活的贱命!” 他正发疯似地喊叫,门外突然“咣啷啷”大响,夹杂着乱糟糟的呼喊声,有人在来回奔跑,大叫道:“有人劫狱!快来人哪!” “快关门,别让犯人跑了!” 张捕头刷地拔出刀来,拉开门想出去,没想到迎面挨了一脚,立时跌回屋内。一个黑影旋风般地闯进来,此人身材瘦削,脸罩黑纱,右手持着一柄亮光闪闪的宝剑,他话也不说,弯腰抄起奇才便走。 奇才被夹在腋下,紧贴着蒙面人的身体,口鼻间一阵淡淡的幽香,似曾相识,极是好闻。他手足垂落,肩膀微微地蹭着蒙面人的前胸,感觉一片柔软,这感觉太熟悉了,啊,是乌云姐姐!奇才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一时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哽咽地道:“何姑娘,我,我不是招摇二妖。” 何青青微低了头,一双眼睛晶莹闪亮,她轻声道:“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奇才落下泪来,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是贼,只要她知道不是,也足堪慰籍了。 可她下一句话便又似一盆冷水,让奇才无地自容,她说道:“你不可能是二妖,你没那个本事。” 奇才一时羞忿万分,是啊,自己没本事,尤其是现在,成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他真恨自已,恨自己这副样子落在她眼里,此时他简直要怨她,怨她来救自己。 何青青挥动宝剑,杀翻了几个狱卒,其他人见了不敢再上前,只是四散奔逃。 她且战且走,一直来到门口,狱门紧闭,门上赫然一把铁锁,何青青提起宝剑,奋力斩去,铁锁应声落地。 她一脚将门踢开,带着奇才冲出门外,却见灯火通明,满院子的人,喊杀声震天动地。 几条人影扑了上来,何青青举剑劈倒两人,将身一耸,便向屋顶纵上,脚尚未沾上屋瓦,只听风声盈耳,两柄钢刀已递到面前。 何青青反应迅捷异常,横剑一磕,借着力道,竟向旁边移出几尺,只是此时升势已尽,身体又要向下坠落,若是落回地面,必定陷入众人包围,饶是她艺高人胆大,加上奇才这个累赘,要想脱身也是难上加难。 她情急之下,轻叱一声,将剑用力向墙上刺去,铿地一声,剑竟入墙半尺。 她借了这力道,一拧腰倒立起身形,左脚勾住屋顶,右脚一扫,将一名偷袭者自屋顶踢落。 何青青将宝剑拔出,身子勾起,欲再翻身上房。谁知屋顶竟埋伏多人,几把刀剑一起斩落,她倒悬在屋檐下,左臂夹着奇才,右手挥剑架格兵器,一时间凶险异常。 再如此下去,恐怕不仅救不得人,连她自己也难以脱身,奇才急切之间叫道:“别管我了,扔了我,快扔掉我吧!” 何青青轻声道:“好!”左臂一震,将奇才斜刺里抛出。奇才心里忽悠一下,眼前天地翻转,耳边喀喇喇声响,身子已落在屋顶之上,压得屋瓦片片掉落。 他的后背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向下滚落,再加上手脚完全不着力,只能靠唯一完好的左臂用力扒住屋瓦。此时奇才真是摇摇欲坠,一不小心便要落回院内,要是掉下去,就再难逃出去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死命地撑住。却见何青青已翻身上了屋顶,提剑奔了过来,几个人持刀过去阻拦,她一柄剑挥舞起来,毫不留情,霎时杀翻几人。 奇才正眼巴巴地看着,忽觉身下一空,已被人凌空提起,那人脚下不停,竟自飞奔而去。u看书.uukashu 他回头一看,何青青正被数人拦住,还未脱开身子,她边打边喊道:“站住!” 奇才大喊道:“何姑娘!”耳边呼呼风响,那喊叫被黑夜的风声吞没了。 那人也是面罩黑纱,穿着夜行衣。他一声不吭,只将奇才夹在腋下疾走,渐渐地,喊杀声越来越远。 那人自屋顶跃下,在巷子中穿梭急奔,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 奇才心想,此人必是青青的同伙,否则怎会将他劫走,便说道:“你先将我放下,去帮何姑娘要紧。”虽然觉得青青没了自己的拖累,脱身应该不难,不过心里总是不踏实,放心不下。 那人并不出声,也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奇才心道算了,想必他们早有安排,以青青的身手不会有事的,可是自己被他夹着,竟是个大头朝下,极为难受,便说道:“大侠,我,我头晕,换个姿势可好?” 那人冷哼一声,斥道:“闭嘴!再说话一刀宰了你!” 奇才顿时一楞,不知此人为何如此凶横。反复琢磨之下,才觉得不太对劲,他提起自己时,青青曾发声阻止,只因被人缠住未能上前,莫非,莫非他们不是一起的?此人难道是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奇才越想越是心惊。此人是谁?劫人意欲何为?若是敌人,为何不一刀杀了自己? 不管怎样,如今是人为刀俎已为鱼肉,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他经历这一番摧折,已将生死看得淡了,心中隐隐觉得,若是一辈子这个废人样子,倒不如现在死了,好过活着遭罪。 六十三.地穴狂人(1) 奇才耳中听到大自然的各种声音,风声、更鼓声、虫鸣、蛙鸣,这些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前路吉凶未卜,或许这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他放下别的心思,贪婪地用耳朵捕捉着,眼光扫过两旁的街道,心中努力要想起,这是不是曾经走过的哪一条路。只是在黑夜的笼罩下,他已完全辨不出方向。 又走了很远,灯光越来越稀落,路越走越黑了,到后来简直见不到人家,奇才也不确定到底是在城里还是城外。 终于二人进了一个院子,那人带着他穿房过户,来到一个房间,也不掌灯,只用手在墙上摸索片刻,忽听吱呀声响,旁边墙上竟现出一个门来。 从外面看进去,门里面黑洞洞的,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奇才颤抖着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他忽然枭枭地笑了,阴森地答道:“地府,这是地府,是你的坟墓。至于我,是这地府的守门人。” 奇才已完全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难道他阳寿已尽,此人竟是阴间勾魂的使者? 那人忽地提着他转了个圈,大声道:“你看吧!再看一眼这人世吧!因你进了地府,便再不能回来,这世上没了你的踪迹,连名字也被人忘记,从此刻起,你已是个死人。” 他的声音令人恐惧,奇才不免心中害怕起来,死亡可怕,但比死更可怕的事,是不知道死后将要面对什么。 他说得这么大声,是依仗着此地偏僻,没人听得到?或者他干脆是个鬼,不会为世人所发现? 不管怎样,奇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因此他便闭了嘴,紧咬住嘴唇,任那人提着他进门去。 门里一丝光也没有,那人似是对此十分熟悉,在一片漆黑里走得飞快,向前走了一段,奇才感觉已是一路向下,想必早已到了地底,不知又拐过几个弯,经过几条岔路,那人也几次停下,在墙上东摸西摸,大概是在找什么机关。 奇才在心里默默地背记,无奈这条路极为复杂,即使他记忆惊人,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忽地想起与二牛一起埋下的藏宝图,那一条条的茬路,应该也是在地底,难道这又是个藏宝之地?难道自己竟是来到了井冢?这么复杂的地下迷宫是如何挖出的?奇才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 慢慢地有了些光亮,奇才也渐渐看清了周围,这是条一人多高的地道,勉强算得上宽敞,能容两个人并排通过,两旁的墙上已有了火把,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堵墙,眼看是没路了,可那人用手在旁边摸了几下,墙上竟又现出个门来。 他拔起一只火把,抬脚进门,奇才立刻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大洞穴中。 火把光亮有限,让人看不清洞穴全貌,那人像扔麻袋一样将奇才丢在地上。奇才打了个滚,俯身趴在那儿。费力地翻过身来,却见火把摇晃着在他眼前,映出一张极为可怖的脸,奇才大叫一声,吓得差点晕过去。 这是非常恐怖的一张脸,这张扁平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原来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窟窿,这使他本来就难看的面容更增加了几分恐怖。 奇才问道:“你是谁?带我到这儿做什么?” 独眼人一龇牙,竟是笑了,可是这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他说道:“地府,我说过这是地府,从今天起,这儿就是你的家。放心吧,这里好得很,你并不孤单,有人给你作伴。”说着竟自走了出去。 奇才茫然看着四周,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穴,足有几丈见方,房子的四壁是巨大的石块,脚下也是石头,唯有头顶是木制的屋梁,上面有隐约的黄土,牢房有一座沉重的石门,那门半开着,透出外面的火光,张眼望去,像是个狭长的通道。 他正打量着,忽听到一声含糊的吼叫,那吼声又是愤怒又是凄厉,在周遭盘旋回荡,好像是地狱里的冤魂,又像是受刑的恶鬼,他不断地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听了寒毛倒竖。 奇才听到哗拉哗的铁链声响,然后是吱吱呀呀关门的声音,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他努力睁大双眼,但眼前已再没有光,一丝都没有,他仿佛来到了最深最深的地底,难道独眼人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真的置身于地府?他还活着吗?一切都不得而知。 身下的石头冰冷又坚硬,奇才扭动着身体,找到个舒适的姿势躺着。四周死一般地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慢慢沉重,一夜的奔波让他疲累不堪。 意识模糊的时刻,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传进耳朵,然后是一声巨大的吼叫,像困兽般绝望,细听来,不似是人声,倒像是老虎似的猛兽。 奇才忽然恐惧得浑身发抖,如果要等待着被一只老虎撕碎,那真是再恐怖不过的事情了。 他颤抖着喊了一声,那声音和充满耳鼓的吼叫声相比,简直如虫鸣一般微不足道。 吼声在持续着,加上没完没了的回声,uu看书 .uukanhuo 让人焦躁不安,奇才顺着声音四处寻找,那声音像个淘气的球,从四壁弹向他,让人难以捉住。 奇才努力睁大双眼,在一段长时间的适应之后,终于隐约地捕捉到了一个活物的影子,就在那边的墙壁上,大概是被铁链拴在那里,它不断地挣扎怒吼,像头暴怒的狮子。 奇才大声喊道:“喂!喂!你是谁?你是什么?你是人吗?” 那怪物挣扎了片刻,忽然含糊地叫道:“混蛋!”是人!那是一个人! 奇才心中泛起一阵喜悦,在绝望的黑暗中见到一个人,哪怕是如此狂躁如此可怕的一个,都让他的心活转过来,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那人不断地嘶吼,奇才听出了威胁的味道,难道自己的到来打搅到他,让他感到了不安?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安静下来。奇才早已精疲力竭,脑袋乱成一锅粥,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昏沉沉地睡了。 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和二牛在山上放牛,一会儿是乌云姐姐冷着脸对他,忽然两个人掳走了杨五儿,大叫道:“我们是招摇二妖!”然后赤眉大侠天神般地出现,大叫:“妖人哪里逃!”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叫醒了他,有人进来了,带来久违的光明。奇才先看到一点火光,慢慢地移近,然后是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举起火把照了照路,火光投射到他的脸上,是又一张恐怖的脸,甚至比独眼人更加恐怖,因为这张脸上没有鼻子,应该生长鼻子的部位是两个黑黑的孔洞,周围是又大又丑陋的疤痕。 六十四.地穴狂人(2) 奇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无鼻人没有说话,只将火把插在墙上,然后将手里的篮子放下,从里面拿出四个碗,两碗白米饭,还有两碗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咸菜。 奇才又问道:“这是地牢吗?是死囚牢吗?” 他就像是对着虚无说话,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无鼻人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奇才又恍惚起来,难道真的是在地狱?独眼人和无鼻人不过是地狱里丑陋的小鬼? 他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如果他的腿是完好的话,这一下足够他疼得蹦起来。 奇才大声叫道:“我要见赤眉大侠!他是我师傅,他知道的,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招摇二妖,真正的招摇二妖还在逍遥法外,快告知秋月楼的杨月儿,她很危险!” 无鼻人忽地转过脸,一龇牙,笑了,他笑得那么狰狞,嘴上两个黑黑的洞向上皱着,看起来恶心透顶。 奇才愤怒地喊道:“我说的是真的!快去找我师傅!快放我出去!” 任他喊破喉咙也是无用,无鼻人越过他,向洞里走去,奇才的目光追随着他,掠过整个牢房。 洞的深处有一个怪人,果然是人,而不是什么动物,那个人坐靠在牢房的一角,四肢都拴着粗大的铁链,尤为可怕的是,有一条铁链从他的左肩膀上透体穿过,牢牢地钉在石墙之上。 第一次见到这么残酷的刑罚,奇才不禁浑身发抖,如果要自己忍受铁链穿身的痛苦,那不如早早死了。奇才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行,要受到这样的责罚。 那人身形很是高大,他伸长着双腿,靠坐在那儿。满脸都被须发覆盖,让人难以看到他的真实面目。 他的头发披散到肩头,胡子足足垂到了胸口,使他看起来与其说是像人,不如说更像只野兽。 无鼻人走到离怪人两丈远的地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碗,放在地上,却回身到门口,拿了根棍子回来,蹲在地上,将碗小心地向前推去,直推到怪人的脚边。 那怪人本是半眯着眼睛,闲闲地坐着,忽地二目圆睁,大吼一声,奇才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棍子已握在他的手中,而无鼻人的身躯早已飞向了洞顶,直撞到屋梁上。 只听一声闷响,好似整个屋子都在摇晃,黄土自屋顶簌簌而下,满面灰尘中无鼻人自地上狼狈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而那怪人,不,那狂人兀自须发怒张,发出阵阵怒吼。 奇才向后缩了缩身子,尽量离怪人远一点。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这里并不是地府,而是一间地下石牢,用来关押最危险的犯人。 这个狂人定是个江洋大盗,因为脾气狂暴,武功高强,才会受到锁链加身的酷刑。而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也得到地底牢狱的待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出去,师傅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早晚他会发现这个误会,前来解救他,还他和二牛的清白。 奇才开始了和狂人同居的生活,一般来说,他还算比较安静,偶尔会狂躁发作,可是铁链束缚着他,让他除了吼叫和含混的咒骂,再施展不出别的能为。 开始时奇才对他敬而远之,几天后慢慢地试图接近他,牢狱生活太单调了,如果能有个人说说话,哪怕是这么狂躁的一位,也会增添不少趣味。 奇才对他充满了好奇,想了解他的过去,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开始和狂人打招呼,问狂人叫什么名字,狂人一般都是懒得理他,问急了会冲着他吼上一声。有时狂人也会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一般是些咒骂,混蛋、败类、小人之类。 狂人说话简短,含糊不清,奇才猜他在这儿关了很久,或许说话的功能已经慢慢退化。 虽然这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同伴,但二人之间却慢慢建立起了一种关系,不是朋友,不是敌人,是共同处在绝境的一种微妙的相互陪伴的关系。奇才想,如果没有狂人,早晚自己也会发疯的。 无鼻人定时来送饭,每次奇才都向他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不是招摇二妖,我要见赤眉大侠。”可他就像个聋子一样充耳不闻。 牢房里平时总是黑暗的,无鼻人来时会带来一支火把,他将火把插在墙上,这会带给洞里带来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明。 在短暂的光明时刻,狂人会用手指在地上和墙上写写画画,神情无比地专注。火把熄灭后,世界又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奇才和狂人无言以对。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奇才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手脚能稍稍地活动,虽然动作非常小,只能勉强用一支胳膊支撑起上半身,但这带给他无限的希冀,也许那破碎的骨头还能长好,自己还能恢复成平常的样子。uu看书 ww.uuansh 他一遍遍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累得满身大汗,直到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奇才希望自己能恢复的快一些,有朝一日能再站起来,像以前一样自由地行走,这念头支撑着他以自虐的方式不断地尝试。 狂人眯着眼睛坐在屋角,发出阵阵的冷笑。奇才知道狂人在嘲笑他,但他还是坚持着练习,师傅随时都会来接他出去,他不想师傅看到自己像堆烂泥一样。 没事时奇才便睡觉,每天睡得天昏地暗,做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有一次,他正睡得稀里糊涂,突然听到隐约的说话声,睁开眼一看,眼前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狂人面前,那黑黑的身躯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不住地来回摇晃。 那人微微转身,露出半个侧脸,奇才心中一跳,师傅!不会错,是师傅!是赤眉大侠! 奇才欢喜到极点,霎时掉下眼泪,大声喊道:“师傅!你终于来了!” 杨锋回头看了看奇才,眉头皱着,眼神冰冷得可怕,然后,然后他转身走了,任奇才喊破喉咙也没有回头。 奇才发了阵子的呆,然后使劲摇了摇头,不确定师傅是否真的来过,还是自己日思夜想,发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梦。对的,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师傅绝不会丢下自己不管。 无鼻人自从上次之后,对于狂人愈加小心,每次送饭时只将碗放到他刚刚够得到的地方,便急急忙忙地去了。这次也不例外,他将碗远远地放在一丈开外,便匆匆走了,对奇才的大喊大叫理也不理。 六十五.地穴狂人(3) 起初狂人静静地坐着,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坐了许久,他忽然向前倾身,向着那饭碗伸出手去,锁链被扯得哗啦啦作响。 他拖着铁链向前蹭了两步,更努力地伸长了手,但是任他大张着手臂,那只碗离他还有一尺左右。 狂人试了几次没有够到,忽地大吼一声,张开五指,对着那只碗凌空一抓。 那碗竟像长了脚一般,向着他挪动了两寸。 奇才惊讶极了,奋力地爬过去看。狂人忽然狂躁起来,怒吼着耸身向前,但无情的铁链拉住了他,使他寸步难行,他的肩膀渗出血来,顺着铁链缓缓流下。 奇才看着他须发蓬乱的脸,狰狞的面容,没有感觉到害怕,却骤然有些心酸,他努力地爬行过去,用唯一完好的左手,将那只碗向前推去,直到他能伸手够到。 狂人紧盯着他,一动不动,忽地大睁着双眼,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奇才吓了一跳,正想缩身后退,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整个身子凌空飞起,后背猛地撞上了屋顶,又瞬间跌落下来,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奇才确定,他的脊梁一定是断了,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要碎了。 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叫,然后被一阵窒息的感觉紧紧地攫住。 狂人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奇才挣扎着喘不过气来,双眼越睁越大,耳边只有狂人含糊的怒吼:“你,可怜我!你个,废物!居然,可,可怜我!” 奇才的意识渐渐模糊,脑袋嗡嗡作响,他双手乱抓,作着垂死的挣扎。是的,他已感觉到死亡的恐怖,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伸了出来,脖子就要断了,自己就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忽地喉头一松,大量的冷气涌入嘴里,冲得嗓子眼一阵嘶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是不住声地咳嗽,突然肚子里一阵恶心,伏在地上大吐起来。 奇才折腾了很久才缓过气来,脸上全是秽物,躺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狂人肮脏的脸就在他的头顶。 狂人的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正展开来细细地看,忽地翻过纸对着奇才,问道:“谁?” 那是一张画像,画着个样貌儒雅的中年人,就是青青要寻找的那个人。她在济南府找了几个月,一直没有找到,奇才记着她的嘱咐,一直将画像带在身上。 不知这张图如何吸引到狂人,他眼睛大瞪着,又问道:“这是谁?”没等奇才回答,又急着追问道:“谁给,你的?” 他忽然暴怒起来,吼道:“是杨锋...混蛋!” 奇才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大声吼道:“我师傅不是混蛋!他是大侠!是英雄!” 狂人愣了一下,忽地纵声大笑,笑声中却没有欢乐,只有嘲讽和愤怒,似是野兽凄厉的嚎叫。 头顶黄土簌簌地掉落,奇才的脸上全是灰尘。狂人伸出手掌,悬在他的头顶,恶狠狠地道:“我,杀了你!” 奇才对他的威胁理也不理,只是伸出手去,大声喊道:“还给我!那是乌云姐姐给我的,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落下来,喉头似是被什么堵住,忽地哽咽难言。 狂人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乌云...姐...姐?” 奇才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对,是乌云姐姐,乌云姐姐,她很美,她很好,她只留下这幅画,我再也,再也见不到她。” 奇才伤心极了,眼泪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 狂人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奇才抽泣着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他恨自己这么脆弱,居然像个女人一样,动不动就哭泣。 狂人半晌没有声响,安静得像不存在一般。奇才收住眼泪,抬头看他,狂人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那张画像,他的面容平静无波,无法想象刚刚他还那么狂暴。 奇才说道:“乌云姐姐就是何姑娘,这个人是她要找的人,她要我帮助寻找,找那个人,我想那大概是她的父亲。” 狂人垂下双眼,低声道:“父亲......她在找……” 奇才不知道怎么开始讲起何青青,也许他憋得太久,需要找个人倾诉,哪怕是一个江洋大盗,哪怕是一个野兽般的狂人。 他竟对狂人毫无保留,把结识何青青的经历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她如何剪除八面山三霸,如何除了忠义五虎,又是如何到牢里救他,她的面容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说起她让他感觉无比温暖,无比亲切,她仿佛有种魔力,看书 ww.uknshu 让他慢慢平静下来,心里充满对她的思念,此时他才深切地感受到,原来她对自己如此重要。 狂人突然变得极为好脾气,他一遍一遍地,用笨拙的词句追问着细节,不时地插嘴发问,而奇才也一一解答。 “她……很美?” “她美极了!简直是个仙女。” “高?有,多高?” “和我差不多,不对,开始时差不多,如今可能要矮那么一点点,她的身子很修长,腰很细,嗯,好像胸也不大。”奇才用两手比量着,“不大,也不小,正好。”狂人笑了。 “眼睛呢...很大?” “不大不小,正好,是那种最好看的杏仁眼。哦,她是双眼皮。” “头发呢?” “头发又黑又密,散下来像瀑布一般。”奇才陷入甜蜜的回忆之中,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看起来有点冷,不过,那只是表面,我觉得她很温柔,真是,特别特别的温柔。”在他的梦里,她总是温柔的。 “你说她,鼻子上,有...有痣?” “嗯,就在鼻梁上,那颗痣也好看,笑起来鼻梁一皱,尤其好看。” “她找的,人,是谁?” “她没说,不过我猜是她父亲,因为他们两个有点像,就这儿,你看,这脑门,还有鼻子,长得一模一样。她是方家弟子,本来在洛阳,好像找人找了好几年,一直也找不到,直到最近听说了下落,据说此人六年前在济南府出现过,所以她来济南找。” 狂人眼睛黯淡下去,低低地道:“六年,六年了。” 六十六.地穴狂人(4) “是啊,六年前露过一面,谁知道还在不在?可也没别的线索,只好从这儿找起,对了,还有她的师兄和她一起,两个人一起找人,可她师兄似乎更喜欢比武。” 奇才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讷讷地说道:“他的师兄很英俊,嗯,比我好看,又会功夫,比我强。” 狂人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与以往的狂笑完全不同,他头发胡子一起抖着,笑得十分欢畅,让他瞬间显得很亲切。 他问道:“你,喜欢她?” 奇才突然羞涩起来,简直不敢抬眼看他,只点头道:“喜欢,很喜欢,从第一眼见到她,她就在我心里扎了根,可是,她不会喜欢我,她师兄...我不会功夫...我如今这个样子...唉!” 他心中一阵难过,多日的委屈潮水般地涌上来,自己都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忍? 奇才猛地抬起头,大声叫道:“即便她不把我放在眼里,既便我再也出不去,即便我死在这儿,我也会喜欢她,到死都喜欢!” 他昂着头,对着黑洞洞的穴顶,好像对着乌云姐姐的脸,喊出这些忍了许久的话,突然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狂人看着他,忽然一探手,抓住他的腿。奇才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别动!”狂人专横地道,用一只手顺着奇才的腿,一点点地捋了下去。他的手掌抚过之处,一股暖意徐徐地侵入,让奇才感觉浑身舒泰。 狂人捋过一条腿,又换了另一条,然后是胳膊和手。把奇才的四肢摸过之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很好!” 奇才问:“什么很好?” 狂人抓住他的左腕,说道:“只有这个,不好!”说着手一用力,只听“喀吧”一声,奇才身体猛地一抖,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烈的疼痛,他几乎昏死过去。 也许只是片刻,他就清醒了过来,自己唯一恢复的左手,被狂人折断了。 奇才愤怒地喊道:“你!你这个恶魔!”狂人并不答话,只将手中的衣服撕成一片片,那正是奇才的衣服。 奇才挣扎着叫道:“放开!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狂人毫不理会他的反抗,只将他一下子摁倒,用布条在手脚关节处捆扎起来,奇才用力挣扎着,哪里挣扎得动? 狂人边捆边斥道:“不要,乱动!再动,你就永远...站不起来!” 他的眼神专注,专心着手上的动作,包扎好后。他又用手掌,顺着四肢和脊柱缓缓地抚按,奇才无力挣扎,只好随他摆布。经他按摩之后,奇才出了一身的大汗,却觉浑身轻松不已。 此时奇才已有几分相信这是在为他治疗,也许狂人真的能起死回生,能让他重新站起来,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狂人终于放开他,说道:“右手,吃饭,别的,不动!”奇才乖乖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狂人也静静地坐着。火把已经熄灭,他们在最黑的黑暗里相对,奇才又谈起乌云姐姐,狂人依旧有数不清的问题,直到他把她从头到脚讲过无数遍。 乌云姐姐意外地成为二人谈之不尽的话题,也许狂人实在是太无聊,否则真不知他为何对她有这么大的兴趣。 接下来的日子里,奇才开始谈自己,谈家中的父母和妹妹,谈和二牛来学武的日子,谈到九酒侠、赤眉大侠和招摇二妖,谈到身处危险中的杨月儿。狂人有时静静地听着,有时发出阵阵的冷笑。 有时他又要奇才再讲一遍,揪住某件小事问来问去,问得奇才不耐烦了,便不理他,狂人便也不再说话。 不过没有多久,奇才又忍不住寂寞,找着和他说话,狂人便又没完没了地追问,奇才只好翻来覆去地讲,反正二人虽不缺的就是时间,多讲几遍也无妨。 奇才不知道为什么对狂人毫无保留,也许黑暗是块遮羞布,让他无所顾忌,也许他实在是闲得没事干,也许他已意识到,他们两个谁都不能活着出去这个地狱,死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奇才将自己的事情讲了个遍,狂人的身世却从来不说,奇才不知道他的姓名,问过他说忘记了。问他在此几年了,他想了想说,有好几年了吧! 开始时狂人说话十分吃力,生气时还会时不时发出些狂吼,可是自从他们相识之后,大概奇才话比较多,他也没太多的时间生气,发狂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在与奇才的闲聊中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说话越来越清楚流利。几年没人说话,一个人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独自在幽深的地底,真不知他如何打发岁月。 可怜的人!奇才内心对他无限同情,却一点也不敢流露,他是个强人,不能忍受别人的可怜,因为这个,上次奇才差点被他掐死,那种恐怖的感觉如今还记得。 奇才惊奇地发现,狂人是个极有学问之人,不仅文才出众,对武功也颇有研究,他反复询问乌云姐姐和刘绍的招式,可是奇才功夫实在有限,有时能记得一些,有的当时就没有看清,如今怎么说得清呢?这时他便有些狂躁,吼叫着骂奇才笨蛋。 刘绍和赤眉大侠的比试奇才已讲过多次,狂人沉吟着道:“杨锋不过是欺他年少而已,若是他功力到了,姓杨的岂敢如此!” 奇才问道:“若是比剑法,刘绍可敌得过?” 狂人摇头道:“不知他这些年剑练得如何,若是练得好,uu看书 .uukanhu.om 单论剑招或可与杨锋平分秋色,只是他根基还差得远,比剑不过是多支撑一时而已。杨锋不与他比剑,一是对方家剑法有所忌惮,另外也是不想多费周折,似这般一招制敌,赢得多么漂亮!其实若论真实功夫,他绝不能如此轻松获胜。” 奇才说道:“我师傅可是一流高手,刘绍怎么会是他的对手?若是能跟师傅学上几年,或许我也可与刘绍比试比试。” “你师傅,哼!”他忽地眼睛一瞪,奇才吓得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过了半天,奇才又耐不住寂寞,想必狂人也是如此,二人便又聊了起来,狂人便问起他的功夫,奇才将九爷传的几招说了几遍,却觉得怎么也说不清楚,恨不得立马站起来演练一番。 狂人思忖良久,嘴里哼道:“九酒侠算是有两把刷子,这样的招式,一般人倒也拿你无法。” 奇才说道:“正是,我使出这招,别人还真是没办法,只有一次对上乌云姐姐,竟丝毫没有用处,我还是逃不出她的掌握。” 狂人嘴角上撇,竟似有些得意,说道:“雕虫小技,怎会难倒青青?便是刘绍,功夫也要逊她三分,只是那小子,功夫还没练到家,便来济南府挑场子,如今折在姓杨的手下,丢了洛阳方家的脸,实在该打!” 奇才一楞,问道:“你叫何姑娘什么?青青?你怎么对方树之的徒弟如此了解,难道你与方家有什么瓜葛?” 狂人便转过脸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奇才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的语气中仿似与方家颇有渊源。 六十七.地穴狂人(5) 谈起那张藏宝图,狂人嗤之以鼻,“江湖人传言,有个什么苍山怪手中有一张藏宝图,图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宝藏,后来他被胡马二盗联手杀掉,之后马奔雷在与霍家堡的仇杀中丧命,胡可风不知所踪。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微末人物,没什么大的本事,即便真有什么宝图,又焉能保得住?人生几十年,花得了多少金银?就是寻到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他对于金银很是达观,对权势也不在意,好似只有武学才是他的兴趣所在,不对,除了武功,还有乌云姐姐,他似乎对乌云姐姐特别在意。对于乌云姐姐除八面山三霸,他曾说道:“这些人功夫低弱,敢和青青动手,那便是自己找死。以青青的天资和刻苦,假以时日,定成一代大家,只是如今她功力未到,若遇到杨锋这样的对手,只能说全无胜算。” 奇才和他每日山南海北地闲聊,倒是颇不寂寞,狂人对武林中的事十分熟悉,从他口中,奇才了解到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东西。 每天狂人都要给奇才从头到脚拿捏一番,经他的手按过,奇才浑身热气蒸腾,大汗淋漓,四肢百骸无不舒畅,奇才心道,说不定他是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 奇才全身不能行动,甚是憋屈,除了修习内息功,就是和狂人说话,渐渐地,他对狂人越来越佩服,此人于文于武,于书画、医道、占卜、奇经八卦无所不精,若不是已拜了赤眉大侠为师,奇才真想求他收自己做弟子,不过,如今自己这副样子,再拜师又有什么用呢? 为了打发时间,奇才便每日向他请教,狂人也从不藏私,对他几乎有问必答。明明有通天的本事,却只能憋在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也是寂寞的吧?奇才这个学生的出现,多少能让他的才能有那么一点点用处。 奇才的学问和见识日渐增长,最让人惊喜的是,他的身体竟也一天天地恢复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居然坐了起来,又过了些日子,双臂已能简单地屈伸,有一天,他居然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奇才惊喜地大叫道:“狂人!我站起来了!” 忽听狂人一声怒喝:“趴下!”随后一抬手,一阵劲风扑来,奇才支持不住,扑通倒了下去。 过了片刻,石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无鼻人提着篮子进来,像往常一样插上火把。奇才明白狂人是在帮他,若被无鼻人看到他好端端地站着,兴许下一个就轮到他穿上铁链。 奇才趴在地上,像以前一样挣扎着吃饭,又冲着无鼻人的背影大喊道:“我要见师傅!我要见赤眉大侠!”他与往常一样不理,径自出洞去了。 奇才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狂人忽然低吼道:“闭嘴!你那个师傅不会来了!他不要你了!” 奇才说道:“你胡说!我师傅一定会来救我!”狂人冷笑着,不屑一顾地道:“天底下竟有你这么傻的人,怪不得人家说你呆。” 奇才道:“我怎么就傻了?” 他冷笑着道:“你就是招摇二妖!”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狂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止也止不住,奇才愤怒地瞪着他,他笑够了,擦干眼泪说道:“你在二妖立志要来取的杨月儿的隔壁被发现,雌雄夜明珠在你的房里。” 他停了一下,黑暗中奇才感觉到他的目光投射过来,他说道:“你还说你们不是招摇二妖?” 奇才大喊道:“我们是去打探消息,雌雄二珠不知是谁放的,明显是有人陷害我们,师傅知道的!” 狂人在黑暗中重重地点头,慢慢地道:“是的,他知道,他知道所有的事。” 奇才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声,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挡不住地钻进来:张捕头说过的那些话,师傅让他们去秋月楼,师傅派常槐去秋月楼,师傅派吴挺去牢里,师傅说不想再见到他.......难道......他不敢想下去,可师傅这样做是为什么? 奇才听到自己说道:“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声音在他头顶炸响:“因为他就是招摇二妖。” “不!”奇才听见自己凄厉地喊道,“他不是!” 冷笑声充塞四周,在空中不断地回荡,奇才的脑袋嗡嗡作响,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师傅说要为民除害,师傅说要行侠仗义,师傅说收自己为徒,师傅是招摇二妖? 奇才颤抖着问道:“他来过这里?” 狂人道:“呆子!上次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理你。” 师傅真的来过……师傅来了,丢下他,转身离去,师傅来过这里,那不是梦…… 接下来的两天奇才没有说一句话,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念头都搅在一起,黑松林、秋月楼、雌雄二珠、二牛……那块写着“玖”字的小小的竹片,他一直当成是九师兄,如今想来,难道就是“人”字辈?难道不会是“地”字辈?难道不能是九师叔?九师叔是赤眉大侠的心腹,uu看书 ww.uuknshu.om 这不是很明显吗? 当奇才向着这个方向想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显,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张捕头说的没错,没有他,恐怕奇才早就和二牛一样,死在秋月楼里。赤眉大侠怎么会任由这样一个活的证物留在这个世上?吴挺出现在牢里,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奇才痛恨自己:他为什么这么蠢?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眼看着二牛死去,让自己陷入这种绝境?他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傻瓜!为什么不干脆死了! 他用头撞着墙,痛苦得无以复加,心里的折磨丝毫不亚于当初身体上的疼痛。这种疼痛无法排遣,只有依靠身体上的痛苦暂时缓解。 狂人却好像心情不错,不时哼哼些小曲,那曲调令奇才烦躁不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奇才不是一个笨人,其实这个念头已在心头翻腾了很久,只是每次他都不愿去相信,这是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自己一直回避的事实。他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偶像,他的人生目标,他无比信任的人,那个誉满天下的大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天的心理折磨让奇才疲惫不堪,他感觉心力交瘁,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还活着?” “你已经死了。”狂人道,“确切地说,招摇二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也许他是想利用你,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能得到什么?” “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狂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六十八.传功(1)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奇才居然神奇地康复了,他能站、能走、能跑、能跳,他行走自如,来去如风,狂人依旧会每天给他按摩,说是要为他强身健骨。对于奇才的康复狂人甚是满意,在一旁拈着胡须微笑,看着他在洞中毫无滞碍地来回奔跑,仿似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狂人说用了什么什么神功治好了奇才,经他的手,奇才的手脚会比以前更灵活更有力量,他说的没错,真的是这样!奇才眼下完全可以参加全天下奔跑比赛,“没问题,你结实的就像山上的野猪!”这是他的原话。 虽然这比喻很不恰当,但奇才还是非常高兴,即使在一个几步就能碰到墙的洞穴里等死,跑着等也比趴着等好上一百倍,于是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跳,从这头到那头,从地上到墙上,从墙上到房顶上,除了跑,他没有事情做,他不断挑战自己,到后来,奇才不仅能在地上跑,还能在墙上跑,当然跑几步就会掉下来。 他还不断地爬,从地上爬到墙上,从墙上爬到洞顶,他手扒脚蹬着坑洼的墙面,奋力地爬行,每天在洞里连跑带爬百十圈,乐此不疲,这使他累得没时间思考,当然也就没有机会去咀嚼痛苦。 在长年的黑暗中,奇才练成了夜视的本事,即使没有火把,他也能看到洞里的东西,包括狂人乱蓬蓬的胡子。他的耳朵也变得敏锐异常,每次无鼻人来送饭,离着很远奇才便能听到,总是早早地伏在地上,装成以前的废物样子。 当然,奇才没有间断九爷传授的内息之法,毕竟他有的是功夫打坐调息,开始的时候,体内空空,只有一丝丝气流,过了些日子,感觉腹内的气流凝成了一小股,这股气捉摸不定,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又多少天过后,气流仿佛又多了几股,在体内来回乱窜,以致于他坐在那儿左右摇摆,浑身难安,正难受着,却觉手腕一紧,已被狂人捉住。 狂人“咦”了一声,问道:“这是哪家的功夫?”奇才胸口气息狂乱,竟无法出声回答,蓦地手腕处一股极大的气流缓缓导入,中正平和,慢慢地平复了他乱糟糟的内息,奇才顿时身心舒畅,神清智明,身体都似比平时轻松了几分。 奇才说道:“这是九爷教我的内息之法,不知怎么练茬气了。”狂人沉思片刻,说道:“九酒侠的内息之法,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好似有点门道。” 随着内息功的练习,奇才的身体越来越轻健,呼吸也渐渐绵长起来,奔跑起来更加不知疲倦,有一次他不知跑了多久,狂人坐在那儿看着,看着看着忽然大喝一声:“站住!再跑打断你的狗腿!” 奇才嘴里说道:“怎么了?”从他身前飞速掠过。 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个错误的举动,因为狂人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右脚,将他扯了一个狗趴。奇才眼冒金星地想站起来,谁知狂人并不撒手,倒是向后一拖,将他直拖了过去,奇才叫道:“你要做什么?” 狂人俯视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跑得很快?你当我铁链穿身便抓不住你?” 奇才心思一转,想来他是因为自己行动不得而难受,自己还要在他眼前连跑带跳,真是太不厚道了。 奇才说道:“狂人前辈,我不是有意刺激你,如若你不愿看到我跑,以后我不跑就是。”没想到狂人愈加愤怒,大声吼道:“谁不让你跑了,只是要跑就跑出个样子来,别像条疯狗似的到处乱跑!” 奇才一脸的茫然,这不是跑的挺好吗?怎么就疯狗了?怎么就没有样子了? “你这身筋骨是我精心打造的,怎么能和那些武夫一样乱跑乱跳?你对得起我吗?你知道该怎么跑吗?你听说过轻功吗?”他声色俱厉地说道。 奇才终于听懂了,原来狂人是嫌自己不会轻功,浪费了他精心治好的这副腿脚。 奇才说道:“九爷曾教过我升、降、走、住共四十八字诀,我按着字诀指引行止,觉得身子比以往轻健了许多。这不就是轻功吗?” 狂人冷笑道:“九酒侠也会轻功么?他除了内功和掌法勉可一观,余者不过尔尔,所谓三十六绝技不过是雕虫小技,眩人耳目而已。” 奇才只知文人相轻,没想到武人也是如此,这狂人完全不把九爷放在眼里,让他听了极不舒服。看书 .uuansh.co当下忍不住说道:“九爷的功夫,小子浅陋,不敢妄加评断,但依中原四大家的说法,九爷早已在顶尖高手之列。” 狂人说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只有一个,却不是九酒侠。”奇才问道:“是谁?” 狂人忽地放声长笑,他笑得如此嚣张,无所顾忌,仿似他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睥昵万物的王者。笑声撞在石壁上,从四面弹回,仿佛一张大网不断地收紧,将奇才裹在中间,让他的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浸在笑声中,无处可逃,奇才被震得心胆欲裂,忍不住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好不容易笑声止歇,狂人说道:“你这种轻功,别说从我身前,就是从我背后,也休想跑得过去!”奇才不服气地道:“狂人前辈,你可敢一试?” 狂人转过身去,面朝石壁,说道:“这石室之内,随你任意奔跑,若能跑得过十步,便算我输了。”奇才说道:“你行动不便,我不能欺负你,我只从你背后通过。” 狂人嘴里“嗤”地一声,发出一声哂笑。 奇才一直退到洞穴的一端,后背贴着石壁,以保证足够的距离用来加速。他的身体微屈,身向前弓,心中默念着走字诀,只觉体内气息不断地涌动,好像催着他快些向前。 奇才叫道:“我来了!”一个急冲,向前奔去,刚到狂人背后,便觉腿下一滞,登时摔了个前趴。 狂人并未回头,只端坐在那儿,好似从未动过。奇才想,他定是用手扯住了自己的腿,虽然自己并未见他如何出手。 六十九.传功(2) 奇才爬起身来,不服气地道:“这次是我大意了,再来一次!”狂人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奇才又退至墙边,突然启动,以自认为最快的速度前奔,谁知刚到狂人身后,便“啪”地一声,摔了个嘴啃地,差点连牙齿都磕掉了。 他勉强爬起身来,揉着酸痛的下巴。心中还是一百个不服气。“我还不信了!你还能每次都抓到我?” 他又连续跑了六次,可每次都没能通过狂人的身后。狂人说道:“整个石穴任你跑,总是不能让你跑过十步。” 奇才心道:“好吧,我跑远点,你锁链缠身,又够不到我,能奈我何?” 他走到洞穴另一端,离着狂人远远的,刚跑出几步,忽觉脚踝一痛,似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扑地便倒。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看着洞穴另一端的狂人,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狂人呵呵大笑。 奇才心中惊诧不止,已完全顾不得比试,只想知道他如何能隔着这么远摔自己的跟头。经过多次的奔跑,奇才早已摔得浑身散架、五脏移位,却终于看出了些端倪。不禁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是那只碗!” 狂人笑道:“你总算还有点机灵!” 奇才惭愧不已,又有点小小的得意。他并不是看清楚了那碗的来回轨迹,而是猜出来的,每次他摔落之时,就好似有一个东西飞回到他身边,虽只是一闪而过,但肯定是有东西。狂人身边什么也没有,除了吃过饭的那只空碗。 狂人背对着他,完全看不见他的行动,只听风辨形,用耳朵捕捉他的位置,然后将碗抛出,碰到他的腿上,再转回到手中。整个动作下来,既流畅又准确,不止是耳力神奇,手中力道的拿捏更是精准无比。 奇才心道:“这功夫确是神奇无比,只是若没有这只碗,他无所凭籍,便拿我无法了。” 正想着,狂人忽地将碗抛出,“啪”地一声落到石穴的一角,那碗端端正正地落下,却没有碎。他说道:“不用这东西,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个,这个是不是有点吹得有点过分了?”奇才心念刚起,却听狂人一声闷喝,手掌向面前石壁上一按,顿时尘土飞扬,洞顶的黄土倏倏掉落,奇才忽觉脚下一震,站立不稳,扑地便跌了一跤。 他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怎么就跌坐在地。却听狂人咳嗽连声,嘶声气喘,半晌方息,叹道:“唉,这身子是越来越不济了。” 奇才忽地一拍脑袋,叫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隔山打牛?” 狂人道:“功夫练到极致,无物不可以凭籍,这石壁也可借用,石穴这个封闭的空间,正可聚集放大我的力量。若是出了这石室,到了空旷之所,威力便会减弱许多。” 奇才早已心服口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问道:“杨锋的功夫比你如何?”在他的心目中,赤眉大侠的功夫已是高强无比了。 狂人冷笑道:“他做梦都想做我的徒弟,我懒得理他!”若在以前,奇才定是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如今却是深信不疑,对狂人惊为天人。 奇才厚着脸皮道:“我知道前辈是世外高人,如果您不嫌弃,我,我愿拜前辈为师,学习功夫,不知您意下如何?”狂人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收笨徒弟!” 奇才心里有些气馁,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虽说我资质鲁钝,不堪重用,可这鬼地方,也找不到别的徒弟不是?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指点我一二,好歹咱们一起打发些时光,哪怕就教个轻功,也不枉您费那么大劲治好了这副腿脚。” 狂人说道:“若要学我功夫,须得为我做一件事。”奇才说道:“我在这鬼地方,还能为你做什么?好,你说吧,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做到,我都答应你。”难不成是每天给他挠后背抓痒?奇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为他做。 狂人道:“等你练好轻功,我自会告知你,你只先答应就是,须得发重誓。”奇才道:“什么事这么重大?该不会是让我去伤天害理吧?我又见不到旁人,想伤天害理也是不能!” 狂人道:“自然不会,不会让你伤天害理,也不会让你伤害自己。” “好,我发誓,一定为狂人作好这件事,否则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鬼地方!”自己反正也出不去,这誓真跟没发一样。 狂人却说道:“我既让你为我做事,自会想办法让你出去!” 对于出去奇才不抱什么指望,学功夫也就是消磨时间,uu看书 ww.uunshu虽然他一直想要拜个顶天立地的大侠为师,可那些什么大侠也许并不靠谱,就像赤眉大侠,拜到了也只不过是跳进他安排好的火坑,算了,就与狂人互相陪伴吧! 狂人道:“人体之气,有先天之气,有后天之气,先天之气乃是天气精华、自然造化,人人皆有,虽厚薄不同,却相差不大。差距全在后天之气,须个人修行,养成真气,你所习的内息功法,乃是固本培元的正道,只需依旧修行即可。养气于内,用气于外,我所传者便是用气,让你善用自身之气,修炼轻身之法,若有所成,体似飞燕、势如奔马,自由翱翔天地之间,超然凌驾众生之上。” 奇才跪了下来,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给师傅磕头了。” 狂人摆了摆手,说道:“头可以磕,师傅莫叫,要拜师你拜九酒侠去!老夫早已不传弟子,只随便教你些轻功,不必师徒相称。” 奇才心道:“这些高手都不愿收我为徒,难道我资质如此鲁钝?” 狂人开始传授轻功,包括跑、跳、躲闪、进身的各种技法,奇才从不知跑跑跳跳还有这么多门道。他教得有板有眼,讲起功法来头头是道,奇才对他越来越佩服,崇拜有加。 自开始学轻功时算起,奇才已在屋梁上划了六十个道道,那说明无鼻人已送过六十次饭,也就是过了三十天。一个月的时间,他已觉得身法大为灵活,与一月前不可同日而语,不免有几分得意,高兴之余在洞里酣畅淋漓地跑了几十圈,正跑得上瘾,忽地小腿上一疼,扑通摔了个筋斗。 七十.鬼步 奇才坐在地上,说道:“你又捉弄我!”狂人道:“我看你意气满满,骄矜之气暗生,怎知你的轻功不过入门而已!来来来,再跑几趟,看你能不能跑出去十步!” 奇才领教过他的本事,哪儿敢再试,忙说道:“弟子知错了,还请前辈传我上乘轻功。”狂人拈着胡须,点头道:“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今日传你鬼步十三绝。” “鬼步十三绝是什么东西?听着像是一门很邪的功夫。” “鬼步十三绝乃是世间独步之轻功秘技,若你能有所成,便是对手功夫强你十倍,也奈何你不得。”狂人道。 奇才听了大为欣喜,这招式一听名字就很厉害,即使不能出去临敌,能学到世间绝技也是快意之事。 狂人受铁链所限,无法亲身演示,只以口舌相传,先传了一招“鬼使神差”。此招须左右脚相互转折交叉,闪转腾挪,借以惑敌,使对手摸不清自己所在,达到移形换影之目的,奇才听他一讲,心道:“这步法未免太简单了!”微微侧身,左脚向斜上方踏出一步,右脚旋又跟上踏出一步,狂人道:“错了!你过来。” 奇才到了他身前,他一掌缓缓拍出,奇才知他是试自己功夫,便侧了身左脚斜出,右脚跟上,“啪”地一声,右肩上已挨了一掌。 狂人道:“这步子虽简单,迈步的时机却大有玄机,早了会被对方识破,变了招式,晚了便闪不过,必要在对方将动未动之时方可,掌握时机要靠你的判断和临敌经验。除此之外,步子大小必要精确至毫厘,说是坎位一尺八寸五分,半分也错不得。” 这简单的一步,奇才练了整整一日,又花费了两日,才能做到双脚连环交叉,移形换影。这一招练成后又与狂人操练一番,开始时他拍出十掌奇才只躲得过三掌,练了大半日后……还是只躲得过三掌,奇才不禁大为气馁。 狂人笑道:“呆子,你没见我出掌快了许多么?”奇才这才高兴起来,到后来狂人出掌越来越快,却很少能拍得到他。 第五日,狂人才传他第二招“小鬼拍门”,奇才用了一天练得有些模样,这一招使出,可一跨步便突至他人眼前,令对手防不胜防。 数日之内,狂人传了奇才全套“鬼步十三绝”。奇才发了呆劲,每日沉浸其中,常忘了吃饭睡觉,简直如入魔一般。 狂人道:“我看你十分肯下功夫,招数必能练得纯熟,可临阵对敌不只是招数纯熟,最重要的是气势,要相信自己的功夫,若是稍一怀疑犹豫,便有性命之忧。” 奇才说道:“我相信若是敌不过对手,必能靠这套步法逃得性命。” 狂人摇头道:“未与战先言退,武者大忌。不过我想要你做的便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样吧,我再传你逃命三招,这三招学成,可于危急中救你性命。”这个奇才正是求之不得。 逃命三招乃是三种轻功身法:一向前,‘连矢急射’;二向后,‘望星疾退’;三向上,‘拔地参天’。奇才练了多日,直练得迅疾异常。 狂人虽常常对他呼来喝去,也常骂他是笨蛋蠢才,其实对他的练功进度还是满意的。 奇才并不着急,反正洞中岁月悠长,练功正好打发时光,若是没有这事,说不准自己早就憋得发狂,他不禁庆幸自己运气总算没差到底,能在地底遇到这等世外高人。 狂人又传他用气之法,多种轻功法门,奇才苦练之后,自觉大有进益,真个是身轻如燕,灵似猿猴,每日便在洞内来回疯跑。 狂人说道,九爷所传内息之法,极适合修炼轻功,内息连绵不绝,为奔跑提供无穷动力。若是功夫练到家,世上恐怕无人能抓得到他。 在狂人看来,九爷的功夫却不以轻功为胜,大概是因注重掌法之故,九爷的掌法以雄浑见长,以力为先。 奇才轻功愈强,便越不满足于洞内的空间,每日只恨洞太小,让他无从施展,心中便蠢蠢欲动起来,有一日,他说道:“前辈,似我这般功夫,你我二人合力,能不能应付那个没鼻子的怪物,咱们两个好逃出洞去。” 狂人却勃然大怒,说道:“无知的小子!你当我应付不了那个丑八怪么?你当我出不得洞么?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锁链能挡得住我!逃?笑话!老夫要出去,就堂堂正正地出去,岂能如老鼠一般偷偷地溜走?在这世上,没有人能战胜我,没有人能够摧毁我!姓杨的鼠辈想让我低头,那是做梦!”他愤怒地吼叫,蓬乱的须发因激动而发抖,u看书 w.uukanshuo 身上的锁链哗哗做响。 奇才吓得不敢吱声,他在那一天里发了好几次狂,完全没有平时温和安静的样子。奇才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默默地练功。 第二天他平静下来,坐在那儿微微喘息,忽地说道:“你那点本事,再练十年也打不过他。” 奇才问道:“谁?没鼻子的怪物?” 狂人点了点头,说道:“几年前我曾出过洞。” 奇才惊诧地看着他,他又道:“这洞中有些机关,但休想难得住我,我将机关一一破解,眼看便可出了这牢笼。可是到了最后,须强行冲破一道厚厚的石门,若是平时当然无妨,可那时他们早已对我下了慢性毒药,我中毒日深,功力没能尽复,平常的动手也还勉强,但若是强摧内力,激发毒性,便有性命之虞。那道石门,须施全力方可毁掉,我冒险一试,在内力运行之际,毒性发作,突然昏厥,功亏一篑,后来便得到了这副锁链。” 他看了看透体而过的锁链,说道:“此后若想动武便越发难了。”他面容平静,与昨日发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奇才想,若是出去,就要做到有十分把握,否则自己必然也会得到一副锁链,等到锁链穿身,就再没有机会了。于是他安静下来,继续装成一个废人,在无鼻人来的时候趴在地上,费力地吃着饭。 无鼻人的眼光只集中在狂人身上,对奇才看都不看一眼,当然,有时也会在他身上踢上一脚,骂两声“废物”,随无鼻人怎么样,奇才只是不动,他在等待机会,一个有把握让他离开这里的机会。 七十一.身份 狂人依旧不停地写写画画,他常用手在地上和墙上画,然后仔细端详,就像看得到似的,要知道那都是石头的。 后来奇才想到个办法,提过水来让他蘸着画,他画得飞快,马上便能画出山水和飞鸟,有一日,他甚至画了一幅美女图,样子颇似乌云姐姐。 他说是的,是根据奇才的描述画成的青青,二人一起坐在美女图前发呆,坐了许久,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那水渍慢慢干掉,何青青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她对于奇才,已经成了一个半真半幻的存在,一个支撑他不致于发疯的精神支柱,奇才希望,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活着出去,自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样子不致于太糟糕。 有一日,奇才还在洞里来回奔跑,他的内力修为已有一定火候,滞空时间愈久,竟能在洞顶倒着奔跑,虽然几步便掉下来。他闲来无事,乐此+不疲。开始时只能跑两步,后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如今奇才正在向第七步冲锋,他起跑、冲刺,上墙,加速,上洞顶,一二三四五六,一下子落到地上,躺在那喘着粗气,歇息一会儿,又开始爬墙,但这墙对他来说已经太简单了,他向上爬着、向左、向右,在洞里爬了不知多少圈。 狂人在角落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他叫道:“奇才!” 奇才停下了脚步,狂人说道:“奇才,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是吧?” 奇才想了想,说道:“我爷爷这么说,我爹爹也这么说,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有学问,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学问。” 狂人笑了,说道:“那就可以了,我有一本书。” 奇才惊奇地问道:“什么书?在哪儿?我怎么从没见你看过?” “在这里。”他指了指心口说道:“在我的心里。” “那快点念来听,这里闷死了,有本书看总是好的。” 他闭上眼睛,问道:“汝知剑乎?” 奇才很纳闷,他为什么突然之乎者也起来,不过仍然老实地回答道:“不知。” “汝知术乎?” “不知。” “汝知已乎?” “知道啊,我是王奇才。” “住嘴,别打岔!” “没有啊!” “你一问三不知,扰我读书。” “哪儿打扰你了?我当然知道自已,我就是王奇才!” 他忽地睁开双眼,低吼道:“我在背书,你不要插嘴!” “乎来乎去,这什么破书!”奇才小声嘟囔着。 狂人道:“咄!不可口出恶语,此乃五百年前剑圣与弟子对答语录,经后人整理成书,名曰剑典,乃是武学至宝,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当今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有这个机缘,得以一窥此书全貌。” 狂人又闭上眼睛,摇头念道:“汝知剑乎?汝知术乎?汝知已乎?” 奇才扯了扯他,说道:“狂人前辈!”狂人不念了,眉头微微皱起。 奇才知道打断狂人背书,扫了人家的兴,但他太好奇了,有些事他极想知道,想了好久了。 奇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部书?你为什么在这里?”以前他也问过,可狂人总是不理他,他的好奇心一直得不到满足,眼看要憋疯了。 狂人揪着自己的胡须,像是在扯着地里多余的秧苗,扯了一阵他说道:“你认识我。” “这倒是奇了,我什么时候认识你了?” “来这里之前,你就知道我。” 奇才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在他认识的有限几个武林人物中,实在找不出这么一位。他说道:“前辈,你别卖关子了,你都在这儿关了几年了,我一直没出过王家庄,哪儿会认识你!” 狂人一伸手,说道:“拿水来!”那架势就像知府大人端着官腔,“拿我的大印来!”奇才起身拿来水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狂人把手伸到水罐里,开始梳洗,将乱蓬蓬的头发梳到头顶,胡子捋整齐,然后开始洗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用光了整罐水。 突然脚步声传了过来,奇才赶忙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装出一副废人样。 门吱呀呀地开了,没鼻子的怪物走进来,他像往常一样,将火把插在墙壁上,为洞里带来了光亮。他弯腰将碗放在地上,奇才挣扎着爬过去拿,他嫌弃地踢了一脚,恨恨地说道:“废物!”奇才有抱住他的脚咬一口的冲动,但终于忍住了。 无鼻人忽然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狂人,半晌方叹道:“何苦呢,uu看书 .uanshucm好好的一代武林宗师,糟践自己至此,你只要动动舌头,便可出去,偏生那么想不开。”狂人忽地大吼一声,声势极是骇人,无鼻人缩了下身子,转身出去了。 狂人确实形象大变,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拾,但是已初步显现出,他确实相貌不俗,此时的他,脸色白皙,长须飘飘,一派儒雅风度。 奇才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样子居然有些仙风道骨。”狂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奇才。 奇才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越看越眼熟。 他指着狂人,“你,你是?”手忙脚乱地自怀中掏出画像,乌云姐姐给他的画像。他举着画像站在狂人面前,样子一定傻透了,二牛就说过,他吃惊的时候嘴巴会张得大大的,要多傻有多傻。 奇才从震惊中回到神来,嗑嗑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是乌云姐姐的父亲?”狂人拈着胡须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是方树之,何青青是我的女儿。” 方树之?剑神?!奇才懵了。 “可是她姓何啊!” “她随娘姓。” “狂,方,方伯父,您怎么会在这里?”乌云姐姐的父亲,在奇才心目中就是泰山一般,叫伯父正好。 “此事说来话长。”狂人向后靠在墙壁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奇才知趣的没有插嘴。 “我是方树之,”他说道:“武林人士送我一个尊号,你听说过吗?”奇才点了点头,“您是剑神,中原第一高手。” 七十二.成神 “武林中的六大顶尖高手,剑神、刀王、何无敌、九酒侠、色色仙、第一棍,你总该知道的吧?”奇才点了点头,“听过。” 他说道:“方家剑派是洛阳武术名门,百年来在江湖享有盛誉,当年爹爹对我寄予厚望,说我根骨奇佳,是学武的奇才。” 奇才心道:“我也是奇才,念书的奇才,我爷爷说的。”可是没敢说出口。 他又道:“我二十七岁那年剑术有成,号称中原第一剑客,出门闯荡江湖,一个人走遍了三山五岳,会过无数武林高手。几年后我遇到一个女子,她叫何蓝,样貌长得极美,我曾经画过她的样子,你见过。”奇才想了想说道:“你画的不是乌……何姑娘吗?” “不,是她的娘,她长得很像娘,她们两人一样美。”方树之道:“何蓝又美丽、性情又温柔,我很喜欢她,她对我更是情意绵绵,我们二人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那是我这一生中少有的快活日子。” 他眯起双眼,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二人山盟海誓,如胶似漆,那时,我心中只有她,连自己的剑都要忘了。可是,她爹爹不愿我们在一起。”奇才插嘴道:“你问过他吗?提过亲了吗?” 他说道:“提什么?不用问,他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嫁到洛阳方家。我思来想去,也觉得二人极不合适,若勉强在一起,可能会惹出天大的麻烦,连累整个方家。我想了断这份情缘,可是,可是内心又实在难以割舍,如此煎熬了一阵子。当时我刚访得剑典的踪迹,正要有所图谋,事情未成,暂时还不能走。何蓝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见我每日郁郁寡欢、心神不宁,便想方设法套出我的心事。之后她便消失了,我虽思念于她,但心中却想,我二人实在无法结为连理,若是就此分了也好。谁知半个月后,她又跑来找我,刚见面便晕了过去,那样子明显是中了毒,我急着为她解毒,怎奈身边无对应的解药。” 奇才心中一紧,难道她竟是死了?忽地又省道,自己真是糊涂,她是青青的娘,若是当时死了,怎么会有青青? 方树之道:“我用尽手段,虽挽回她的性命,终不能将毒势去尽,她为此落了病根,一生受累。她醒过来后,自怀中取出一本书,赫然便是剑典。原来她此次中毒竟是为了我。我是一个剑客,嗜剑法如生命,在江湖闯荡的几年,四处游历,主要是为了寻找剑法至尊的剑典,对我来说它极为神圣,可以用性命去交换。她得知我的心思,竟一个人冒险偷来了剑典。那藏书之处有些机关,她未能尽知,便着了道,身中巨毒。她为我如此,当真是情深意重,我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前几日我还犹豫着要抛下她,今日她便为我舍了性命,这番情意不知何以为报。那时我才坚定心思,此生非她不娶,任天大的事也不能将她抛下。随后我便带着她走了,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偏僻地方去养病,当时江湖上有一股极大的势力与我们为难,我的武功虽高,尚不能应付,即便是整个方家,也不是对手。所以,在我修成剑典、剑术大成之前,只能躲避。只能在人前消失。我们两人过了一段避世的日子,若不是她身体有点弱,那一段简直是神仙的日子,这时青青出生了,就是你的乌云姐姐。” 方树之一气说了这些,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叫她乌云姐姐?”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满天的乌云一般,她太美了,每次出现,我的眼里就只有一个她,仿佛阳光都被她遮住了。” “她母亲也是,头发乌黑浓密,美极了,当年武林中的少年,不知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却对我情有独钟,当年我手握剑典,怀抱美人,意气风发,以为她与我一般快乐。直到这几年,我静下心来想,嫁给我,或许是她的不幸。” 方树之叹道:“虽说后来那股大势力烟消云散,我们回到洛阳,诸事顺遂,可是我俗务缠身,又痴迷剑术,对她却有些冷落了。我一心向武,钻研剑典,终于剑术精进,当世无敌,武林中人以剑神相誉。她却抑郁而终,三十岁不到就……去世了。她死了之后,我极为痛心,消沉了许久。” 方树之叹了口气,奇才不敢打扰他,二人沉默片刻,他又道:“那时青青还小,我开始教她习武,她天资奇高,人又刻苦,功夫进境飞快,我极为欣慰,便闭门谢客,想专心授徒,为方家培养几个后起之秀。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在江湖,怎么能逃脱得了江湖是非?武林中人闻我大名,登门拜师者塞门,一旦拒之,便心生怨恨;也有来挑战的,都被我一一打败;因我一剑之神技,众人不得不俯首,洛阳方家声威大振,uu看书wwuunshu 成为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家。当年我真是志得意满,无人可比。渐渐有人风传我剑术大进,乃是因为修习了剑典,于是各色人物登场,使尽手段,要探知剑典的下落,这些人手段卑劣,使出各种狠毒的法子,我一怒之下,杀戮渐重,惹下诸多仇怨。拜师者、挑战者、寻仇者、觊觎秘笈者不断上门,我疲于应付,不胜其扰,便遣散了弟子,将青青托付给一个老友,就是刘绍的爹,青青在刘家庄与刘绍一起习武。我自己出门游历去了。一年之中我总有两个月回到刘家庄,考较他二人武艺,我想等青青打好根基,年龄稍长,便传她剑典,谁知竟是再无机会。” 他又沉默下来,奇才耐不住问道:“后来你怎么到了这里?” 方树之道:“我在外游历了几年,倒也逍遥自在。有一次,我走到齐州地界,因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夜宿深山,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我并不以为意。随便找了个山洞,钻进去睡下。山里的夜晚,寂静得能听到最细小的虫鸣,喧闹到耳中充满各种自然的声响。我听着风声和狼嚎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虽是睡了,可每一个毛孔都醒着,武人修习到一定境界,五官皆通,耳聪目明,对环境的感觉比常人敏锐十倍,当时我虽然身在梦中,却突然感觉到危险,一下子便清醒过来,仔细一听,就觉周围有极轻微的脚步声,我暗暗数了一下,应该是六个人,不,是七个人,还有一人,脚步声更为轻微,我差点没有听到,此人在七人中功夫最高,可以说是一流高手,想来这是他们中的领头人物。” 七十三.以1敌7 方树之道:“从脚步声听来,这七人武功实是不弱,不知是谁能一时集起这七个高手,不过饮恨方某人剑下的,哪个是无名之辈呢?我也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信步走出了山洞,却见七个蒙面之人站在洞外,他们的站位是按着一个奇怪的顺序,我知道这里有门道儿,为首一个瘦高之人拱手道:‘久闻方先生大名,我弟兄七个愿拜在门下,向先生修习剑典。’此人倒是极为爽快,毫不遮掩,直言为剑典而来。我只是冷笑不语,一个贼人按捺不住,大叫道:‘方树之,敢来试试七星剑阵吗?’哼!我方树之横行江湖二十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岂会怕一个什么区区剑阵,虽然明知他们是激将法,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阵中,还未等落地,便使出方家剑法的杀招--风动危樯......” “风动危樯,那是什么招式?”奇才被方树之的故事深深吸引,早已不知不觉坐到他的身边。 方树之道:“说了你也不懂,那是我方家绝技之一,招式精妙狠辣,轻易不可动用,他们七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单打独斗他们自不是对手,我以一敌七就会费些周折,若想取胜,必得抢得先机,先打乱敌阵,于是我一出手便是杀招,他们一时反应慢些,剑阵未成,一个大个子便应声倒下,我笑道:‘七星阵呢?’那六人见了十分心惊,忙重整阵形,边说道:‘姓方的,让你见识下六才阵的厉害!’我大笑道:‘马上就要五行阵了!’” “那六才阵确实有些名堂,六个人稳住了阵脚,以那个瘦高个为中心,你攻我守,互相回护,其效果大大超过普通的六人联手,确是有些不好对付,我沉下心思来应战,六人配合虽极精熟,中间总有些破绽可寻,不多一会儿,我抓住机会,又斩杀一人,对方剩下五人,我好整以暇,自知胜券在握,许久没动过手,倒是有机会练练剑法。这时对方阵式又是一变,开始与我缠斗,想是要慢慢消耗我的力气。激战中对方又倒下两人,我也一个不小心,被那领头的高个子在右臂划了条口子,当时我以为只是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蒙面人还剩下三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我随时可以取他们性命,我想着齐州地面从无这么多高手,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看他们的招法来历,却与中原武林大不相同,难道竟是来自异邦?正思忖着,忽觉臂上阵阵酥麻,心道不好,对方剑上必是有毒的,见血即入,这么浅的伤口也着了道。此时我若能坐下来运功自疗,当可趁毒性尚未扩散,将其逼出体外。 我刚一动念,那为首的便叫道:‘他毒性发作,不出半个时辰便昏迷不起,大家不必硬拼’,说着三人齐向后撤,我不敢怠慢,就地坐下运功疗毒,忽觉脑后风响,我回手一拨,原来是块石头,眼前又白光一闪,我伸手接住,却是柄飞刀,我知道他们现在只是骚扰,使我不能安心疗伤,待我自行毒发。此时若强攻毒发会更快,而若要遁走,对方必然追逐,奔走之下毒性顺着血脉游走,更是凶多极少。我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遇到危险无数,但从未如当日这般凶险。” 方树之喝了口水,重重地叹了口气,奇才追问道:“后来又如何?” “我焦躁异常,心道:方树之啊方树之,难道今日要葬身于此?我想道,为今之计,只有骗他们来到近前,我骤施杀招,当有机会一击制敌,于是我身体摇晃,慢慢扑倒在地,那三人半晌不敢近前,为首的道:‘先用暗器招呼,看他动也不动’,那两人道:‘大哥说得极是。’说着各式暗器呼啸而至,我自是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拼死一博,骤然跃起,向他三人藏身处突袭,这一击集我毕生功力,乃是剑典中至刚之式--天地变色,威力极大,但极为耗损功力,我这一招是必要毙他们于掌下的,只是招式使出时忽地胸口剧痛,口喷鲜血,一时提不上气,招式并未使全,威力自是大大不及平时,饶是这样,有两人已是倾刻毙于剑下,那高个子首领身上中剑,却未死去,跌跌撞撞逃了开去,我无力再追,便挣扎着回到先前藏身山洞,盘膝而坐,此时感觉四肢软麻,提不起气,我运起最后残余力气,护住心脉,无暇他顾。不知过了多久,uu看书 ww.ukansh 忽听洞外哔剥之声,浓烟四起,想是那贼首不敢近前,放火烧洞,若留在洞中,只有死路一条,我强撑起来,冲出洞外,却突然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一下子扑倒在地,人事不省。” 方树之伸了伸腿,索性躺倒在地上,不料牵动了肩上的铁链,痛得哼了一声。奇才追问道:“那之后呢?” 他闭着眼睛说道:“那之后,就在这里了。” “那七个贼人到底是谁?” “是北地辽邦的七大高手,来到中原四处作乱,江湖人称苍山七鹰。” 奇才讶异道:“苍山七鹰前几年刚被赤眉大侠剿灭,怎么会是被你所杀?” 方树之哈哈大笑道:“招摇二妖不是刚被他收拾了吗?这个番贼惯于贼喊捉贼,滥杀无辜,只不知是哪七个倒霉蛋又犯到他手里。” 奇才惊道:“难道赤眉大侠是苍山七鹰的首领?难道他是契丹人?” “正是。”方树之说完这两个字,便闭目养神,好像打算不再理他。 奇才黯然道:“想来他说收我们为徒,不过是骗人的。” 一提到赤眉大侠,他心里上下翻腾,难受之极。一直以来崇拜的英雄,却原来是个江洋大盗,又这般阴险狠毒。自己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对他一片真心,却惨遭利用,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什么大侠英雄,什么仁德道义? 可是他心中还残存一丝念想,会不会是方树之弄错了?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凄惨之事,如此可怕之人?但愿,但愿他们都是错的。 七十四.疑问 奇才正思来想去,方树之忽地笑道:“奇才,到如今你还不信吗?”奇才吃了一惊,自己并未说出来,方树之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方树之叹道:“真是个孩子,什么都在脸上,我岂能不知?你先是满脸愤懑,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后来又神色不定,满脸疑问,定是还不十分相信,对你那个黑心师傅抱有幻想。” 方树之不愧是一派掌门,善于识人察人,奇才的心思几乎都被他猜中。 奇才说道:“可是,我和二牛,我们两个从未涉足江湖,又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害我们?” 方树之叹道:“我与他也无冤仇,只因一部剑典,便相害如此,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他编出什么招摇二妖夺得三宝,正需要有人顶罪,你们两个初出茅庐,无人认识,正是最理想的替死鬼,想那花不花,只因他老婆立志报仇,便给姓杨的惹出多大麻烦?可你们两个,没有一点根基,与江湖毫无关系,说你是二妖便是二妖,打死便是打死了,有什么人会为你们出头?即便有人怀疑,死无对证,铁案如山,你能奈他何?说起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呢!”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开心的不得了。奇才懊恼自己愚蠢,看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禁又有点恼羞成怒。 方树之笑着说道:“实在对不住,想我已是这般凄惨,好不容易遇到个更惨的,真的是忍也忍不住的高兴。” 奇才本想反唇相讥,可是他看方树之一代高手,却被人似狗一般拴在洞里,浑身本事使不出,至爱亲人不能相见,世间之惨,莫过于此,实在是可怜,于是他闭紧了嘴,生生将话咽进肚子里。 方树之道:“人在江湖,功夫为王,狠厉为先,奇才,你功夫不好,心地单纯,心肠又软,将来如何在江湖立足?” 奇才说道:“就算是老天开眼,让我出去,我也绝不再涉足江湖,回到王家庄念书好了。” 方树之仰天大笑,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既经我传了剑典,如何还能离了江湖!就是你不想趟这浑水,江湖人能放过你吗?” 奇才很奇怪,说道:“谁说我要学习剑典?” 方树之明显楞了一楞,脱口问道:“你不学?为什么?”他的样子,好似见到世间最稀奇的事。 奇才暗道,有些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自己武痴也就罢了,以为人人都和他一般嗜武成痴,剑典不过是一本秘籍罢了,谁说自己就非得要学? 奇才问道:“这剑典实是害人不浅,我在想,若是,若是可以用剑典换回从前的生活,换回何蓝的性命,你和青青可以朝夕相对,你会不会换?” “不会!”他回答的毫不迟疑,说道:“身为剑客,自当精研剑法,称霸天下,横行于世,岂能为世情所累,为女子折腰,辜负大好男儿之身!” 奇才突然有点生气,说道:“如果一部剑典让人不顾爱情、忘记亲人,那学来作甚?你自己留着,烂在心里好了,我不想听。” 方树之脸色极为难看,说道:“小子,你在教训我吗?” 奇才说道:“我做梦都想做武林高手,天天想着行侠仗义,我不顾爹娘的期望,历尽千辛万苦跑出来学武,结果呢?二牛死了,我差点成了废人,如今或许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如今想起来,在家里与亲人相守,那该有多好!学武对我有什么用?拿你来说,你乃是一代宗师,剑法天下无双,可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亲生女儿不能相见,多少年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穴,纵有通天的本事有什么用?那个狗屁剑典顶个屁用!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不要学武,不要做大侠,不要踏足这个江湖,我只要家人,要朋友,我要活蹦乱跳的二牛,我要守着我的乡下爹娘,一起呆在山沟沟里的王家庄,一直一直呆在那儿,一直呆到死。”说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强者,经常忍不住眼泪,也忍不住害怕,也许他王奇才就不是学武功做大侠的料。 方树之愣了半晌,忽然叫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部狗屁剑典,为了它,亲人失去信任,兄弟反目成仇,而我,落到了这步田地!”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又充满痛苦,让人听了心里瘆得慌,uu看书 wwuukanshu.om 他笑了很久,直到流出了眼泪,以致于奇才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半晌,方树之方道:“可是我这一辈子,只有这部剑典,它已经渗入我的心里,它在我的每一个毛孔,没有剑典,便没有方树之,没有剑神,如果它是狗屁,那我就是狗屁不如了。”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下去,喃喃地说道:“剑典就是我的情人、我的血肉、我的生命,无论无何不能放弃。” 人世之间,唯痴者最可怜,或痴于一人,或痴于一术,或痴于一物,何蓝痴迷于情,方树之痴迷于武,奇才痴迷于侠。想当年他一心出来闯荡江湖,满腔热情地拜师习武,经此一场磨折,心气全消,在家千日不知好,此时方知家可贵,可此生不知还能不能重返王家庄。想到这儿,奇才不由得黯然神伤。 呆坐半晌,他问道:“剑典是武林至宝,你为何独独要传给我?” 方树之苦笑道:“不传给你,难道传给没鼻子的?” “我是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杨锋的人?” 方树之道:“老夫自然有识人之明。”奇才奇道:“怎么识的?” 方树之道:“你的来历早早便与我说过,我反复盘问多次,你回答得分毫不差,若是扯谎,一遍可以扯圆,第二遍、第三遍就会露出破绽,你回答得全无破绽,此时我已信了大半,老夫这一生阅人无数,若这几年相处尚不知晓你的性子,岂不是笑话?你心地纯良,绝非奸诈之人,完全可信得过,只一点我还拿不准……”他停了下来。 奇才追问道:“什么?” 七十五.承诺 方树之沉吟了片刻,说道:“杨锋送你过来,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他志在剑典,对我用尽手段,但老夫是什么人?怎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他对我无法,便想出这么个主意,送一个人进来。他知道派手下人来骗我不过,便把你放在洞中,期望我能传你剑典,他对付不了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后生小子?你身负剑典,这一生休想再得安宁,不仅是杨锋,天下人都觊觎这武学至宝,必将对你不择手段,到时你是否能熬得过去,能否守得住剑典,就很难说了。” 奇才说道:“这么说,不学是最好的了!可是我与你相处这么久,就是不学,别人又怎么能信呢?”想来想去,此事无法可解,又一想,这辈子都不知能不能出洞,还想那些做什么? 方树之微微一笑,说道:“青青也没学,但是这一生也免不了受剑典所累。我此生仇家极多,剑典更是个惹祸的根苗,若江湖中人知道她是我女儿,不知会怎么对她。我在世时,众人敌我不过,还存有畏惧之心,待我百年之后,失了我的庇护,恐怕她会有无穷的烦扰。我让她姓何,是存了个避祸的意思,当初我带她回家时,她刚满三岁,我便推说是在外捡的女孩,收做徒儿。除了家中至亲,别人只知她是我的徒弟,不知她是我的女儿。” 奇才说道:“她如今到处找你,江湖上已有传闻,怀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也正担心此事,怕她会有危险,她功夫还不到家,若是遇到杨锋之类别有用心之人。。。”方树之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奇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若是青青落到杨锋手里,若是他用青青来要胁方树之,若是她也在这地牢里苦度岁月....。 方树之道:“当年我因她年纪尚幼,功夫尚浅,不能精通剑典要旨,未曾传她,总想着日后有的是时间,等她功底打好再说,谁知我竟沦落于斯,别说传艺,便是相见也是无期。早知如此,便先让她先背下来,日后也可自行领略,如今,如今,我怕她此生再无宁日……” 奇才说道:“何姑娘功夫好得很……也许,也许比刘绍还要好一点。”忽地想到刘绍一招败在赤眉大侠手下,顿时语塞。 此时他已猜出方树之之意,他定是要传自己剑典,再让他出去传给何青青,以助她剑术大成。奇才说道:“即便学了剑典,但是怎么能出去这洞呢?” 方树之忽地坐起,挺直腰杆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奇才,你一定要记熟剑典,以后传给青青,让她勤加修炼,必得剑术大成,将来横行武林,让众人尽皆拜倒脚下,到了那时,彼等江湖小丑有何惧哉!” 奇才说道:“你若能想法子出去,何不自已去教她!”方树之道:“我若是出得去,怎会在此数年之久!穿了琵琶骨,功夫虽则打了折扣,但我每日打坐练气,用我自创内功心法,倒也能弥补许多,最难的是,杨锋奸贼对我下了慢性毒药,不运功便罢,一运功便毒性乱走,愈来愈强,让我几至昏厥,我恐怕不能生出此地了。” “我又打不过没鼻子的怪物,怎么出得去?”奇才犯起愁来。 方树之道:“如今你打不过,我若传你剑术,别说没鼻子的,就是那独眼的家伙一起,又何足惧哉?”背着奇才来这儿的独眼家伙,和这没鼻子的家伙一样,都是杨锋的走狗。 奇才说道:“你传我轻功之前,说要我为你做一件事,便是此事?”方树之点了点头。奇才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答应你,日后若能出得洞去,必将剑典传与何青青,且只传她一人,即便是死,也不会对杨锋吐露半句!” 方树之道:“奇才,你如今本领低微,只因习武太晚,我看你天分很高,有灵性,又肯下苦功,我对你极是看重。我传你的轻功,本就是剑典中的功法,是最上乘的轻身功夫,如今你功力尚浅,但若是到江湖上,这等轻功已是一等一,很少有人能追得上。剑走轻灵,轻功好,出招当然比别人更迅捷。剑典博大精深,你如今无法领略,uu看书.uuashu 如今你只需将剑典背熟,要记得一字不差。我先传你方家入门剑法,打打基础,循序渐进。待得基础牢固,再来修习剑典,事半功倍,十年之后或可有成。青青本就聪颖,自幼习武,我已为她打好内功根基,传以正宗方家剑法,日后若修练剑典,必有大成,到时谁都休想动得了她,我剑神的后代,自然也该是剑神。” 他似是信心满满,奇才不厚道地想,剑神又如何?还不是着了道,困在此处凄惨度日?可见那绝顶的功夫也不是万能的。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方树之深受剑典之累,恐怕青青亦难得清静,虽则方家是武林大派,一般人不敢惹,终不及自己有绝技在身来得可靠。 自那之后,他每日就是听方树之念念叨叨,全是些听不懂的东西,好在他脑袋不笨,倒也记得飞快,背诵之余,方树之便教他方家剑法。虽然招式学得不慢,但是内功太浅,根基不牢,总体进步缓慢,方树之耐不住,常骂他是笨蛋,催逼得愈紧。 内息之法奇才一直在练,而且自觉颇有进益,每日里精神健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腹胸四肢仿佛到处都有气息在暗涌,让他蠢蠢欲动,一时也闲不住,不停地奔跑。 这一天方树之貌似心情不好,坐卧不安,奇才体贴地没有奔跑,只是坐在那练内息,他默默地用意念引导着体内之气,身体四肢走了个遍,忽觉一股大气行至心腹之间,便再难前行,只觉胸口闷得难受。奇才静下心来,默默想了遍九爷教过的心法口诀,九爷说过,修习内功最重要的是心思放空,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七十六.练剑 奇才打坐多时,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冥冥中觉得胸口一股大气奔涌而出,身体似要飞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腾身跃起,在地牢内狂奔起来,越跑越是身心舒泰,忽见方树之一伸手,如拳似掌,像是又要抓住奇才,却居然没有抓住,他“咦”了一声,面露惊疑之色,奇才又跑了过去,不知奔了多少圈才停了下来,身上早已热汗淋淋。 方树之抚掌大叫道:“妙极!妙极!好轻功!妙得很!” 奇才擦了擦汗,问道:“当真是好?”方树之道:“当真是好,不愧是我方树之打造过的筋骨,调教过的轻功,你打通了胸口要穴,境界与之前天差地别,只以轻功论,如今这世上能及得上你的不超过五人。” 难道真有那么好?奇才心里犯着嘀咕。 方树之又道:“蠢材!你修习的内息之法本是玄门正宗内功功法,如今已有小成,你的筋骨本已全毁,经我以易筋骨术调理,已脱胎换骨,大异常人,这易筋骨术本就讲究不破不立,只有将自己全身骨头打断,手脚筋挑断,再由高手以深厚的内家真气抚按九十九日方可成功,世人虽说想修习,却一是不敢冒这筋骨尽断的风险,二是没有绝顶高手的辅助,所以至今无人修得,倒是你机缘巧合,修成这副绝世筋骨。剑典所载轻功本是世上独步,你有如此机缘,集上乘内功、超凡筋骨及独步轻功术于一身,我方树之江湖行走几十年,未见有这般身法,如今你内功刚有小成,便已如此骇人,若是内功火候已到,便真是江湖独步,无人可及,便是轻风魔女智红英也难望你项背。” 方树之闲时曾给他讲过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智红英便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女魔头,传说她经过时让人毫无察觉,只如一阵轻风飘过,因此唤做轻风魔女。 奇才不禁沾沾自喜,心道以后再不怕被人追杀,打不过就跑嘛,反正别人又追不上。方树之满眼放光,叹道:“能亲眼见到如此轻功,我愿足矣!奇才,若能出得此地,以你如今的身法,赤眉贼休想追得上,不管千里万里,你定要将剑典传至青青手上。” 他忽地一阵狂咳,憋得脸上通红,浑身颤抖,奇才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却觉他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奇才手臂一麻,已被震得一跤跌了出去,方树之怒道:“滚开!我,我没病!”说着又是一阵大咳,接着嘴巴一张,竟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奇才心内焦急,却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倒了一碗水递过去,方树之喘息稍定,接了水去,一饮而尽,喘息着道:“剑典还没传完,我死不了。” 最近一些日子,方树之身体极差,每日总有些咳嗽,有几次他明明闭目坐着,却突然大叫一声,昏厥在地。奇才吓坏了,总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好在他每次都醒了。 方树之越发着急起来,每天只是急着念叨他的剑典,若奇才一不小心背错,他就大声呵斥,极为焦躁。奇才很担心,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个人如何在这地底孤单地活下去。 好在他过几日又好了些,这次之后,他似是十分焦急,加紧逼着奇才记诵剑法。可剑典中不只是剑法,还有点穴、解穴之法,内功之法、轻身之法,剑圣为弟子答疑解惑之语也记录在内,内容十分浩繁,方树之要求甚严,教过一段之后,还要考核他的记忆,只要错了一个字,便疾言厉色地申斥。 奇才问道:“这剑典怎么奇奇怪怪的,上一句像是剑招,下一句又像是穴法,两句看起来极为不搭。”方树之道:“你只管记着,啰嗦什么!” 奇才的方家剑法已练得有模有样,有一日他正在练剑,其实是练棍,因为没有剑,只有一根棍子,只好以棍代剑。方树之道:“常言道,习剑者,三年入门,十年小成,大成者无几。你虽刻苦,要想有成不知要几年之后,你入江湖之后,有绝顶轻功在身,一般人也奈何你不得。如今我再传你一套‘神脱术’,此术也源自剑典,可自解穴位、缩骨缩身,若将来被困,望你能以此自保。” 他是见奇才底子太薄,剑法有成不知何年何月,先学些自保之术甚是紧要。 解穴之法练了一个多月便有所成,缩骨功可没那么轻松,几个月过去成效也不大,方树之说不用急,慢慢地自会有进境。 剑典奇才已全部背诵下来,uu看书ww.uansh方树之总是突然发问,随意抽取一段,要他背诵,开始时奇才还要略加思索,后来便越来越纯熟,简直是张口就来,方树之十分满意。他说道:“这些剑法,以青青的根基,自我修行即可,只是最后一套‘春秋十二剑’,当年我修行之时,便极为吃力,别的剑法,半个月便练得纯熟,只这套剑法,一年才能略其大旨,又经历几个春秋,才悟其剑意,修得大成。据说当年剑圣在山中隐居之时,见山见水,餐风饮露,有感岁月流逝,依一年十二月的意思,自创了这套剑法,此剑法合天地之时,顺自然之气,集剑法之大成,看似平平,其实威力极大,须得多历春秋,方可有成,至于能领略几分,要看个人的悟性了。从今日起,我亲授你‘春秋十二剑’。有什么领悟疑难,尽可向我发问,若得剑招纯熟,两个月足矣,何时得其剑意,要看你的造化了。” 奇才听他如此说,不禁跃跃欲试,虽然他这么上心是为了他将来能更好地传给青青,但终究是要自己先练好。 不成想这剑法竟大是难练,第一招“春暖花开”,看着不过是将剑自胸前平推向外,剑招简单之极,其实更重要的是气息的协调,身剑的配合,以及剑意的扩散。 方树之将木棍横于胸前,向外平推,略一抬手,奇才便觉温热扑面,身上燥热得抵受不住,蹬蹬蹬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住石壁,方树之的木棍只推出半尺,这一剑的剑意已充塞了整个石室,奇才想要躲藏也是不能。忙叫道:“好了,好了,别练了,我受不了了!” 七十七.遗书 方树之道:“用剑者,需自内而外,善使气,巧使力,以意御剑,似你那般乱挥胳膊,剑圣要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这一招奇才足足练了一个月,方才有些意思,自已还未觉怎的,方树之已急得火冒三丈,大骂他是笨蛋,再练十年也是废物一个。说得急了,便咳嗽连声,止也止不住,奇才真怕他再晕过去。 第二招“枯木逢春”奇才练了十天,还是不得要领,方树之气喘得越发厉害,也不等他练好,便又传了第三招“春风浩荡”,奇才更是手忙脚乱,他每招都要讲解一番,也不管奇才懂不懂,只说道:“你不懂也无妨,记住我的话,直接转述给青青就是。” 过了大约有半年之久,终于传到第十二招“冬山如睡”,这已是“春秋十二剑”最后一招。方树之一棍自上而下挥出,剑意传来,奇才只觉这一剑似是全无力气,却是剑意森森,顿时令人大感压迫,头脑昏昏,眼皮沉重,仿佛真的要扑地睡去,忽见方树之身子一软,木棍落于地上,身子摇摇欲坠,奇才赶紧上前抱住,将他慢慢放在地上。 方树之扑地吐出一口鲜血。半晌暖过气来,说道:“这一式极为耗损真元,我身子已虚,却是亏不起了。”说着闭了眼,沉沉睡去。 奇才自己练了一遍剑,回忆着方树之的讲解,却怎么使也是不对,索性扔了棍子,打起坐来。经过这几年的修习,他的内息功已大为进步,只是从未与外人交过手,不知自己功夫如何。 方树之睡了许久才醒过神来,他精神有些萎靡,似是元气未复,奇才小心地伺候着,他却不肯休息,逼着奇才又背了一遍剑典,奇才从头至尾,行云流水一般,背得极是顺畅,方树之大为满意,说道:“不出两月,自会有人来救你出去!你只管练好剑法就是。”奇才心中十分疑惑,不知谁会来救,方树之又是如何得知,欲待要问,他爱理不理,咳嗽一阵子,又睡了过去。 虽然每日都在墙上画道道,但奇才已懒得再数,在洞中总有三年多了吧,练功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了,好像长高了一大截,即便还是不胖,也不是那么瘦弱了。功夫也学了不少,虽然学得囫囵吞枣,对付个把小贼总不成问题。 方树之这几天很沉默,默默的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有阵阵突发的咳嗽声提醒着他的存在,奇才已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这天,刚吃了饭,奇才便一遍一遍操练着“春秋十二剑”。 “上蔡黄犬,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方树之突然开口了,一开口就说这个,很突兀,奇才知道他英雄末路,心有所感,便道:“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此时有所感悟,实不算迟。你老人家纵横江湖几十载,顶天立地英雄一世,不愧大丈夫三字。如今虽陷身于此,只是一时之厄,人世无常,谁知将来有没有转机,或许我们就能脱得此难,重见天日。” 方树之点点头道:“是该解脱了。”他闭着眼说道:“奇才,若你能出去,千万不要管我,即使我要死了,也不用管,你只管自己逃出去便好。” 奇才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一股热血冲到头顶,大声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绝不会丢下你!” 方树之突然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方才安静下来,他喘息着,盯着他道:“这是为何?” 奇才说道:“我知道自己很笨,学不好功夫,可是那不怪你,你已经尽力在教我,你还传了我剑典,我心里早把你当作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走?你自己留在这里,那该有多孤单,我,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好了。” 方树之脸上阴晴不定。 奇才又说道:“当初我答应了乌云姐姐,要帮她找到你,我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大丈夫,但也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能半途而废,如今既然找到了,又怎能弃你不顾?那青青该有多么伤心,一想到她伤心的样子,我就受不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我不会撇下你的。” 方树之忽地大怒,骂道:“无能!废物!你是不是自鸣得意,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心地有多么厚道!你个无能之辈,又来装什么滥好人!我方树之顶天立地,不需要人照顾,更不要什么同情!你若是想可怜我,不如一剑捅穿了我!”他爆发出一阵吓人的狂咳,忽地昏厥过去。 奇才手忙脚乱地将他放平在地面,uu看书ww.uukanshu.co 学着九爷的样子,将手置于他胸口,将内息缓缓导入。 过了一会儿,方树之醒了过来,看起来十分虚弱,奇才喂他喝了些水,方树之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向着奇才道:“奇才,剑典就交给你了。你虽然无能,却是真正的君子,我信得过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传你剑典,不过是利用你,想借你的手传给青青,没想到你这个傻小子如此重情,罢罢,能遇到你,也是我们父女的缘份。” 其实奇才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样一个强人,自己若非要去可怜他、照顾他,在他看来不是帮助,却是一种污辱,自己唯一能报答他的,便是完成他的托付,将剑典传到何青青手上。 奇才说道:“方伯父,我答应你,若有机会,尽一切力量出洞去,不再以你为念。” 方树之笑道:“好!好!”“嘶”地一声,扯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蘸着鲜血,就着残余的火光,在衣服上写道:“青青吾儿,与吾儿一别,数年矣,每日思念,椎心泣血,父将远行,惟挂念于你。王君奇才,德行俱佳,今将汝托付此君,汝二人成亲之后,须勤习功夫,有成之后替父报仇,将杨锋奸贼碎尸万段,切记切记!呜呼,吾儿,叹今生不得相见矣!父方树之绝笔。” 他将血衣交与奇才,脸色灰白,双手发抖,奇才大张着嘴巴,茫然接过,不知所措,他,他居然将乌云姐姐许配给自己,这,这不是做梦吧? 奇才忽地内心一阵狂喜,心砰砰乱跳,“乌云姐姐,我能娶乌云姐姐了!” 七十八.剑神 方树之说道:“我将最宝贵的剑典和女儿都托付与你,你出洞之后去找青青,拿此书给她看,然后两人远走天涯,万不可再留在方家,你二人要离世隐居,勤学剑法,待有成之后,再出山杀了杨锋,替为父报仇。” 奇才点了点头,拿着血书,愣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说道:“这,这怎么行?不成!青青的师兄,他们两个很好。” “你不喜欢青青?” “我当然喜欢!可是……” “你喜欢就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可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她的师兄。”奇才心中又开始难过。 “休再啰嗦,她的婚事我说了算!”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又引起了一阵咳嗽。 奇才冷静了下来,说道:“论理当然是你说了算,可这也是青青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替她过日子,她欢喜谁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若是欢喜我,我当然求之不得,可她若是喜欢刘绍,却被迫嫁给我,一辈子伤心,那样有什么意思呢?总得要她心甘情愿才好,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快乐,伤了她的心,也不要这种勉强来的婚事!” 方树之道:“好,既然你有这志气,便拿出点本事,赢了刘绍,让青青喜欢上你!否则,你就当个没出息的废物,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 奇才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直咬到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方树之道:“血书交给你了,你若是心甘情愿,便让刘绍那小子占先好了。” 奇才心道:“难道我真的如此没本事,竟赢不到青青的芳心?刘绍那厮从来看不起我,这次若能出去,定要找他较量一番,也让青青看看我的本事,说不准她真的会喜欢上我呢?” 此时心里便十分雀跃,忽地又想道:“他们两人几年前就行为亲密,如今该不会已成了亲吧!那可是万事皆休了。”此时心里又急得不行,巴不得立时便出洞去找她。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不知离地面有多远,几步走到洞门口,发力去推那块大石,大石纹丝不动,实在不知怎么能出去。方树之道:“你不用着急,就在这几日,或许就有人来相救。若是无人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在这与世隔绝的洞底,到底会有什么人来呢? 第二日,奇才正在打坐调息,忽然一些声响钻进耳中,他仔细听了听,是极为熟悉的脚步声,想着应是无鼻子人送饭来了,却觉得还有些别的声响,与往常不同。 奇才忙扑在地上。方树之也在侧耳倾听,向着他道:“来了!”奇才听了这话,心中竟砰砰乱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是说无鼻人来了,还是救他们的人来了。 此时脚步声已到门口,石门吱呀作响,久违的火光洒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墙上斜斜地弯落到地上。无鼻人走了进来,他插上火把,放下盆钵,照例踢了奇才一脚,转身欲走,忽听方树之说道:“慢着,我有话要说。” 无鼻人惊异地转回身来,面向着他,方树之长叹一声,说道:“我想好了,我受够了,不想死在这个破地洞里,我告诉你,那本书就在……”他突然一阵咳嗽,以手抚胸,无鼻人急问道:”在哪儿?”方树之仿佛强抑咳嗽,说话却含糊不清起来。无鼻人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在哪儿?”不由自主向前两步。 方树之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的脚一勾一带,无鼻人一个站立不住,身体向后倒去,可他也非等闲之辈,危急中以手撑地,双脚连环踢出。方树之已伸手捞住无鼻人左脚,电光火石间,只听“喀巴”一声,好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无鼻人哼也没哼便软倒在地。 他的脑袋歪向一边,嘴角流下一行鲜血。奇才吃惊地看着他丑陋的脸,那已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方树之自死尸腰间拔出宝剑,用手指弹了弹,点了点头,说道:”剑还不错。”他以手轻抚剑身,好像见到分离已久的情人,眼神专注而热烈。 方树之苍白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嗓子里发出一声呻吟,那声音里充满痛苦的喜悦。他就那么横剑端坐,却好似发出光来,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他是如此精神焕发,神采飞扬,仿似顷刻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不是人,而是神,剑神! 忽明忽暗的火光,uu看书 .uukanhu在他脸上热切地闪烁,方树之忽地一抬手,剑光闪处,“哧”的一声,一道凉风从奇才耳边划过,他吓得呆立当场,眼睛都不敢眨。 忽听身后叮当一声,有人拍手道:“妙极妙极!”又有人说道:“差点要了命,妙什么妙!”奇才猛地回头,却见两个人走了进来。 有多久没见过外人了?奇才在心中默默地算着,自赤眉大侠上次来,总有三年了吧! 这两人衣着光鲜,年纪大概都在五十上下,两人都一般地身材矮肥,面色黎黑,仔细一看,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绿衣,着红衣的左脸上一颗大大的黑痣,着绿衣的却在右脸上有一颗大痣。 红衣人道:“方树之居然躲在这里,躲起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被人穿了琵琶骨,琵琶骨被穿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这么漂亮地玩剑。” 绿衣人道:“你居然连用了三个居然,方树之躲起来有什么了不起?被穿了琵琶骨有什么了不起?剑玩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红衣人怒道:“你会说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 方树之抖了抖手中的剑,叹道:“真是老了,竟然连毛大都躲过了这一剑。”红衣人一下子跳得老高,头撞到洞顶,发出砰的一声,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什么叫连我都躲过?” 绿衣服说道:“这很难懂吗?连毛大都躲得过,就是说没人比毛大更笨啦!”红衣服怒道:“你放屁!方树之的剑是随便谁都躲得过的吗? ”绿衣服道:“方树之的剑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没躲过。” 七十九.赌斗 两人夹杂不清地吵嚷着,奇才识趣地躲到一边,方树之抚着胡须冷眼旁观,这两人越吵越凶,互不相让,最后竟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两人抱成一团,翻翻滚滚正打得不可开交,忽见方树之霍地站起,大喝一声:“还打不打!” 两人倏地分开,并排站立,红衣人向绿衣人说道:“毛二,当年毛三死时,让哥哥们为他报仇,我们为此苦学十年,是也不是?” 毛二道:“不是,我们学了九年零十个月,离十年还差两个月。” 毛大道:“当年我四十二岁,如今五十二岁,正好过了十年,怎么会差两个月?” 毛二道:“当年我四十二岁零两个月,如今正好五十二岁,不正是九年十个月?” 毛大道:“那两个月你还算他作甚?” 毛二道:“两个月整整六十天,七百二十个时辰,怎么能不算!” 方树之喝道:“管他几年,要报仇的上来!” 毛大看着方树之道:“看你这样子,就是中了什么毒,也活不了几天了,我们等你死岂不是好?” 毛二摇头道:“不好不好,坐等他死,我们九年零十个月的功夫岂不是白练了?” 毛大道:“我们找遍了中原各地,没想到方树之居然被关在地牢里。” 方树之道:“毛氏兄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信人,我留着这口气,便是等你们来比剑,我知道不管我在哪儿,你们必定能找到。” 毛大道:“那是当然,要不怎么天下人叫毛氏兄弟为毛钉钉,吐口唾沫是根钉,说到做到!” 毛二道:“我们练了十年剑,就是为了杀死你,老天有眼,终于在你死前找到你。” 毛大道:“我们跟了一只眼的怪物三天三夜,总算是摸到了这儿,嗬!方树之还真的在这儿!” 方树之傲然道:“十年前你们赢不了,十年后你们还是赢不了。” 毛大毛二这次出乎意料地一致,两个人摇着头,齐声道:“未必未必!” 毛大道:“毛二,我出五十两银子,赌我们能赢。” 毛二道:“我出一百两,赌方树之会输。” 毛大道:“我已经赌他输了,你只能赌他赢。” 毛二道:“我赌他输,你赌他赢!”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方树之说道:“我用脑袋赌你们输。” 毛大道:“你输了脑袋自然归我们哥俩,还要赌什么?” 方树之一把抓过奇才,说道:”我用他的脑袋来打赌,你们一定会输!” “不!”奇才奋力挣扎着,却只能挥舞着双手,踢着双腿,怎么也逃不出他的魔爪。 毛大说道:“好!我们先收拾了你,再收拾这个小鬼。”两兄弟拔了剑便要动手,方树之伸手道:“慢着,你们还没说,要是老夫赢了呢?” 毛大道:“你怎么会赢?” 毛二道:“我们怎么会输?” 方树之笑道:“原来毛家兄弟玩儿不起。” 毛大一下子蹦起来,脑袋又撞到洞顶,发出“砰”地一声,他大叫道:“好好,我也用脑袋来赌!”方树之摆手道:“不必!” 毛二叫道:“少啰嗦,快说赌什么!老子等不及要动手了!” 方树之拈着胡须说道:“若是我赢了,你们要把这小子带出洞去,我要他好端端地出洞,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原来方树之等的就是这两人,然而毛大毛二一败之后,苦练十年,方树之却在洞中受着折磨,他真的有把握战胜毛氏兄弟吗? 毛大说道:“好!就依你,快快出剑!” 忽然腾云驾雾般地,奇才飞过毛家兄弟的头顶,呯地一声撞到石门上,这下子摔得他全身都要散架了。他勉强爬起身来,半靠在石门上,却见一红一绿两条人影扑向方树之,方树之自鼻子里哼了一声,洞内突然白光大盛,光芒刺眼。 奇才不由得闭上双眼,只听着哧哧连声,叮当不绝,夹杂着毛氏兄弟呼喝的声音。洞内仿佛到了数九隆冬,寒风阵阵,如刀割般时时掠过脸颊,奇才只觉胸口气闷,仿似压了块大石,喘不过气来。 忽听方树之一声大喝,奇才顿时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出去,也不知是不是血,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 奇才醒来的时候,脸上很濡湿,有东西温软地扫过,是乌云姐姐的亲吻吧?这一定是个梦,是梦,这春梦他发过无数次,好舒服,奇才动了动,却不想就此醒来。 火把还没熄灭吧,有光刺痛着他的眼,今天的火光格外强烈。一定是无鼻人刚刚送过饭。无~鼻~人~,无鼻人不是死了吗?毛大、毛二、方树之、斗剑、打赌,霎时所有的事情扑上奇才心头,谁赢了? 又湿又软的东西又舔上了脸,奇才猛地张开双眼,顿时大叫一声,u看书ww.uukanhu.cm 双手捂住眼睛,好疼!不是火光!是阳光!是太阳!他见到了太阳! 捂着不断流泪的双眼,奇才激动得无法自持,他不在洞里,他在外面,他见到了阳光,乌云姐姐,乌云姐姐呢? “汪!”“汪汪!”身边一阵狗叫声,一条长长的舌头又舔了上来,……本以为与美女亲吻,原来竟是被狗舔了。 奇才一下子蹦了起来,那条野狗受了惊,远远地跑开了去。奇才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周围一片乱石瓦砾,除此之外,只有远远的树,和那条夹着尾巴跑掉的野狗的背影。 奇才受不住阳光刺眼,便重新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自己在哪儿?方树之在哪儿?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想啊想啊,想破了脑袋,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躺了很久,咕咕叫的肚子逼着他不得不起来,手搭在额头上,遮住强烈的阳光,奇才摇晃着站起来。这里很荒凉,到处是杂草和乱石,一个个坟包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原来是一片乱坟岗子。 奇才不辨方向乱走下去,忽地脚下一绊,摔了个嘴啃泥,他抹了下脸,双手撑地,左手摸到件圆古隆冬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却吓得大叫一声,远远地扔了出去,原来是一个人的头骨! 奇才跌跌撞撞地跑开,只想快点走出这片坟地,远远地几只野狗在地上翻腾着,寻找些腐烂的食物。他跑出去很远,忽然从腐臭的空气中闻到一股烧鸡的香味,他的嘴里立刻充满了口水,赶紧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若稍微慢一点,就会落在野狗的后面,错过这顿美食。 八十.小花 就在那儿,那个坟头的前面,有烧鸡、水果、蔬菜、还有点心,还有酒!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好像刚放了不久,奇才激动地扑了过去,一把扯下只鸡腿大嚼起来,不料吃得太急,一下子噎住了,忙拿起旁边的酒葫芦,连着灌了几口。 一只狗远远地过来,在他身边十步外逡巡,一边嘴里哼叽着。它时而将鼻子在地上嗅嗅,时而抬头看着奇才,好似在掂量着眼前这人的斤两,为了这烧鸡,是否能够硬拼一下。 奇才左手握着鸡腿,右手拾起一块石头,尚未丢出,那狗已识相地跑开,却只跑出十几步,约摸着石头丢不到它,又停下来看,原来是一只没本事的窝囊狗。 奇才埋头于眼前的烧鸡,不再理它。几年没吃到肉了,每日在石洞里,吃着猪食一般的饭,这烧鸡简直是天下最好的美味,他狼吞虎咽,连吃带喝,霎时一只烧鸡所剩无几,一葫芦酒也见了底。 几年没喝过酒,这一下喝猛了些,他觉得脑袋开始发昏,眼睛也困倦得有些睁不开,忽觉脑后嗖嗖风响,虽醉酒后身子笨重,这几年的轻功不是白练的,奇才几乎下意识地跨出一步,耳边凉风刮过,两只小箭飞了过去。 奇才愣了一下,酒已醒了大半,一个人已直扑上身来,大叫道:“可恶的叫花子,敢抢我爹娘的酒肉!” 奇才向前扑倒,就地打了个滚,翻身将那人压在身下,眼前亮光一闪,一柄匕首已到了眼前,他迅疾地伸手,正拿住那人的手腕。叫道:“且慢动手!” 身下是一个少年,乌发红唇,眉眼俊俏,他脸涨得通红,正恨恨地瞪着他。 奇才说道:“你不要打了,我这便放了你!”少年只是怒视着,并不说话,奇才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 那少年却纵身跃起,挥匕首向他刺来,奇才身子一侧,已躲了开去,说道:“告诉你不要打了!”少年又耸身扑上,叫道:“你赔我爹娘的酒肉!”手中匕首挥得更疾。 奇才在洞中练了这么久的功夫,从未与人动手,虽有招式在身,却全无临敌经验,一时之间,倒也手忙脚乱,十几招过后,才慢慢摸着了些门道。这少年功夫着实不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看样子像是名家子弟。 奇才并不还手,只是一味闪躲,仗着脚下轻灵,任少年如何狂攻,却碰不到他半分。那少年托地向后一跳,叫道:“不打了!” 他收起匕首,来到一座坟头前,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说道:“爹,娘,儿子无能,连你们的祭品也保不住。” 奇才心中有愧,忙在他身边跪下,磕了个头道:“贤伉俪在上,在下一时饿极,吃,吃了二位的供食,实在是对不住……” 那少年冷哼一声,叫道:“哼,你少来这套!” 奇才眼光一瞥,已看到坟旁一个墓碑,说是墓碑,其实就是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斜地刻着几个大字:“花不花红四娘子之墓”。他心中一惊,转头再看那少年,十六七岁年纪,红红白白的一张脸,依稀是当年花小花的模样。 奇才心中更加愧疚,一个孤儿拿了酒菜,到坟前祭奠爹娘,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吃,怪不得人家要跟他拼命。 奇才拱了拱手,说道:“小花,实在是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爹娘的供品,若是知道......”他停住了,心道:若是知道,估计也是一样地吃,就是自己不吃,多半也是便宜了那些野狗,那还不如......,想到这儿,心里的负疚感居然减轻了许多。 花小花却道:“算了,看你的样子,也是饿急了,吃就吃了吧!” 他弯下腰去整理坟头的墓碑,奇才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 花小花忽地向前一冲,一头将奇才顶翻在地,扑上去一手揪着他身上的破衣,一手举起匕首狠狠刺下。 这一下事出突然,奇才全无防备,一下子便中了套,好在他反应快极,猛地挣破衣服,一个翻身滚到一边,花小花的匕首刺入黄土之中。 花小花拔出匕首再刺,奇才已腾身跃起,轻功得以施展,花小花匕首屡屡落空。 花小花狠狠地道:“你这个赤眉贼的走狗,我跟你拼了!”竟是不依不饶。 奇才道:“我不是……” 话未说完,花小花早斥道:“放屁!你不是赤眉贼的走狗,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拿了赤眉贼多少钱,如此替他卖命?” 奇才听了这话,心道也不怪花小花多疑,杨锋必是想杀之而后快,不过是自己点子背,背了黑锅而已。 他不想与花小花争斗,毕竟二人都为杨锋所害,有些同病相怜,他也不想离开此处,在地底憋了几年,好容易遇到个人,还是个熟人,他急于向他打听这几年的情景。 奇才叫道:“我认识你有什么稀奇,我是王奇才呀!” 花小花住了手,向着奇才仔细地端详,说道:“你不是死在牢里了么?” 奇才道:“杨锋想让我死,哪有那么容易!” 花小花面带狐疑,忽地指着墓碑,愤恨地叫道:“姓王的,你瞎了吗?这么大的字看不到?你赔我的酒肉!” 奇才急得抓耳挠腮,这么个荒无人烟的乱坟岗子,上哪儿找酒肉去?要是二牛在,肯定能想出办法。想到二牛,他心里一酸,上次做叫花子的时候,有二牛在身边,两个人多么快活,如今,再也没有人唤他奇呆了。 奇才呆楞了一会儿,说道:“小花,来日我去偷去抢,一定给你爹娘供上个大猪肘子!” 花小花说道:“我娘才不吃肘子!” “为什么不吃?猪肘子很香啊!”奇才舔了舔嘴唇。 花小花道:“我娘为了能显得苗条漂亮,从不食荤,每日只吃些菜蔬和水果。” “那她越来越漂亮了吧?”奇才脑海里闪现出红四娘子丑陋的脸。uu看书 .uuknsh 花小花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娘挺好看的,可是那帮人瞎了眼,都说她难看,娘因为这个哭了好几次。”他说着又有些气愤起来。 奇才在心里叹息着,真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么丑陋的红四娘子,在花小花的眼里也是好看的,而自己胖胖的妈妈,想必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出奇,但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亲切美丽,每次被她抱在肉肉的怀里,触碰到她软塌塌的**,奇才都感觉无比安宁。 二人聊了几句,天有点黑了,奇才正想着要去哪儿露宿一夜,花小花说道:“我有屋子住,跟我走吧!”说着当先走开,奇才迟疑一下,随后跟上。 花小花在前面跑得飞快,奇才不急不忙跟在他身后,想必是少年人心性好胜,花小花不断地加快步子,明显是想与他较量脚力。若是以前,奇才早已跟不上了,可如今,方树之说过,单以轻功来论,他早已是一流好手,怎么会跟不上花小花呢? 过了好一会儿,花小花跑进一座树林,在一个草屋前停住脚步,回身气喘吁吁地道:“就是这儿了!”奇才气定神闲地哦了一声,脸上平静如初。花小花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奇才心道,这孩子还如小时候一般,总带着一股阴郁之气。 两人进了屋,里面陈设很简单。奇才一见到床铺,顿时脑袋昏昏,浑身的疲乏涌了上来,花小花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困死了,我要睡觉了,王大哥,你不用客气,自己随意!”脱了鞋子,上炕就躺下了。奇才也困得不行,便也上炕睡觉。 八十一.香火 奇才虽困意甚浓,心里却有点忽上忽下,躺了半天睡不着,一会儿想到方树之,不知他是死是活,一会儿想到花小花,这小子看着阴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经了这么多事,奇才早不是以前的单纯少年,已知人心险恶,再不敢似从前那般轻信,心里存了个防备的意思。 却听花小花呼吸渐渐平稳,轻轻地打起鼾来,想是已经睡着了。奇才稍稍放松了些,困意袭上来,也有点迷迷糊糊了。 他在地牢几年,各种感觉都练得极为敏锐,尤其是对于危险,正像方树之说的,会有异乎寻常的感应。此时他正是将睡未睡之际,却觉有些异样的声响,莫名地觉得危险,奇才将眼睛张开一线,却见花小花边打着鼾,边慢慢起身,向他一点一点爬了过来。 花小花紧咬牙关,大睁着双眼,半边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另半边却隐在黑暗之中。他一点点爬到奇才的近前,右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幽光。 未等他下刺,奇才猛一抬左腿,一招“鬼脚朝天”,将他的匕首踢飞。双臂一撑,身子凭空飞起,破窗而出。 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觉腿上一麻,已被窗外一人抓住要穴,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将他丢在地上,叫道:“小花,你没事吧!” 花小花自窗子跳出,叫道:“师傅,你来啦!”指着奇才道:“这个狗贼,受了赤眉贼的差遣,来此暗害于我,这贼人腿脚颇快,徒儿捉他不住,多亏师傅及时赶到。” 那人道:“哪里来的小子,竟连我廖某的徒弟也拿他不住。” 奇才借着月光看去,见那人面貌苍老,面皮极为黄瘦,虽是个干枯的老者,虽身子瘦得竹竿一般,却有一种位居上位者的气势。 奇才困倦之下,只顾到花小花,未料到窗外之人,以致一招被擒。虽是事发突然,也是临敌经验太过欠缺。如今被人点了穴道,行动不得,只好暗自运起“神脱术”,试图自行解穴。这法子他虽练成,但碍于有限的功力,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只希望花小花不要现在就给他一刀。 谁知花小花立时拿了匕首,来到他面前,一条腿跪在地上,用匕首指着他道:“小贼,快说赤眉老贼在哪儿?”他的脸上满含仇恨,仿佛面前就是那个杀他父母的仇人。 奇才道:“杨锋与我毫无干系,他杀了二牛,正是我的仇人!” 花小花道:“你骗谁来?谁不知你是他的徒弟?你个书呆子,被人家耍了当枪使,丢到牢里,还要出来替他做事,真是蠢得可以!”他突然扔掉匕首,颓然道:“赤眉老贼瞧不起人,居然派个脓包来算计我!” 花小花跳起身来,向着黄面老者道:“师傅,以我的功夫,要多久才能杀了赤眉奸贼?”那姓廖的道:“你若学成我廖家祖传风雷掌法,取杨某性命自是不难。” 花小花扑通跪下,说道:“求师傅传我风雷掌法!” 姓廖的摇头道:“此功传子不传徒,当年我儿练此掌法,颇有所成,横行岭南,所向无敌,不料一朝失手,被奸人坏了性命,老夫虽替他报了仇,却不能使我儿复生,自那之后,老夫到处寻找可造之材,想收为义子,承继香火,修练我家传绝学。” 花小花道:“师傅,您不是有九大弟子么?怎不收一个做儿子。” 姓廖的道:“他们虽学成绝技在身,却都因天分所限,入不得老夫的眼,修不得风雷掌法。老夫走遍岭南,未寻到合适的传人,无奈只好到中原来寻,本没抱多大希望,谁料却被老夫寻到了!哈哈!我廖家正不该绝后!” 奇才想起来了,方树之说过,岭南兴帮帮主廖南兴,一手风雷掌,武功甚是强横,虽很少涉足中原,却是个称霸一方的厉害人物,想来就是此人了。 廖南兴说道:“小花,自我第一次传你刀法,已快两年了,你资质甚好,若肯拜我为义父,改姓廖氏,承继我廖家香火,老夫便传你风雷掌法,待我百年之后,连兴帮也是你的!到时什么仇不能报?” 花小花道:“那风雷掌法要学几年?”廖南兴道:“依你的天资,若肯下苦功,三年可有小成,七八年即可大成。” 花小花沉吟片刻,说道:“师傅,再过几日便是我爹的忌日,待我祭拜了他老人家,禀明泉下的生身父母,便拜您作义父,不,拜您作我的亲爹,我随您到岭南去!” 廖南兴哈哈大笑道:“好好,你是个孝顺孩子,也该为花家最后尽一次孝心,之后便是我廖家的孩儿了!我廖南兴终于有后,可以告祭廖家列祖列宗了!” 花小花泣道:“孩儿在这世上已无一个亲人,uu看书 ww.uukanhu您待我如此恩情,孩儿我无以为报,您,您就是我的亲爹,我一定孝顺您一辈子!”说着磕下头去。 廖南兴欢喜之极,一手扶起花小花,说道:“好孩子,快起来。爹再传你一套拳法,你先自行修炼,爹还有事要办,过几日再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岭南。” 花小花起身看了看奇才,廖南兴道:“他的穴道,再有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不用管他,快来操练功夫!”花小花踢了奇才一脚,恨恨地道:“小贼,一会儿再来拷问你!” 两人走开几步,在门前一块空地练起功来,廖南兴扎了个架势,说道:“花儿,看好了!”“呼”地一拳打出,拳风带得身旁花小花的衣服一下子张开,眼见得这一拳十分的力大。花小花道:“好拳!” 廖南兴连连出拳,一拳一脚,看似平平无奇,却皆是势大力沉,足有开碑裂石之功。奇才见了不禁咋舌,岭南廖氏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功夫,绝不在赤眉大侠之下,自己见了只有掉头逃命的份。转念一想,这二人练完功,便会拿他来开刀,眼下只有加紧解了穴道,赶紧开溜为妙,若不能及时解开,那可就惨了。 他静下心来,按着“神脱术”之法,在丹田之处聚集内息,慢慢导出,顺着经脉游走,行至胸前,便觉阻碍,难以通行。他默默地引导着真气,一点点冲向胸口要穴,只觉浑身越来越热,不多时已出了一身汗,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胸前内息奔流,已通了要穴,他心中一喜,差点叫出声来,忙强自抑住。 八十二.故地 奇才的上半身已恢复如常,下半身却还不能活动。他将内息慢慢引向头顶、两肩、掉头向下,一路畅通,到了右腿,又被阻住,奇才心中已有了数,神脱术有效,只要继续下去,冲开此穴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廖南兴已传了一套拳法,花小花反复演练了几遍,廖南兴道:“花儿,此拳心法招式你已知大略,莫要贪快,这几日你要细细领略,为父先去了,七日后再回来考较你的功夫。” 花小花依依不舍,叫道:“爹,你可要诸事小心,早去早回,莫让孩儿惦念。”廖南兴以手抚着他的头,温声道:“好孩子,你先忍耐几日,等爹爹回来,咱们父子再不分开。”说着纵身离去。 花小花拜伏于地,叫道:“爹爹保重。”廖南兴已走得不见踪影,花小花仍伏在地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腾地跳起身来,一脚踢翻了身边的一只木桶,骂道:“老光棍,想拣便宜儿子,哪有这等好事!” 他似是还不解恨,兀自骂骂咧咧地道:“小爷生来姓花,一辈子都姓花,男子汉大丈夫,生不更名,死不改姓,岂能为了你个老绝户的功夫,便不认自己的爹娘?” 此时奇才穴道未解,正急得满头是汗,花小花走了过来,向着他道:“你说,赤眉老贼的功夫到底有多强?” 他抬腿踢了奇才一脚,问道:“我的功夫,再过三年能不能杀了老贼?快说!”奇才答道:“怕是不能。” 花小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小贼!只会拍老贼马屁!顶多再练五年,我必能杀了赤眉奸贼!” 奇才冷笑道:“就凭你,再练十年也是不能。” 花小花骂道:“放屁!照你这么说,越老功夫反倒是功夫越强?那些八九十岁连路也走不动的老家伙就天下无敌了?” 奇才说道:“当然不是,可赤眉大侠不是老头子,再过十年他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如今他已是一流高手,若能再进一步,进入顶尖高手之列,你要报仇更是难上加难。” 花小花烦躁起来,顺手从门边提了把刀,望空劈了两下,叫道:“十年,十年后这奸贼不知还有命没有。他若是死了,我找谁去报仇?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不行,我一天也等不及了!明日便去杀了这奸贼!” 奇才说道:“那不过是送死罢了。” 花小花冷笑道:“你果然是赤眉贼的走狗,对他忠诚得像条狗。”奇才说道:“那你明日去杀他好了!看你的小命保不保得住。” 花小花道:“明日?明日他就成了天龙门掌门人。刘万山这个老糊涂,居然看不穿他的真面目!”奇才诧异道:“刘万山要传位给赤眉大侠?” “你装什么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那个姓刘的老糊涂,不传给自己的儿子,反倒传给赤眉狗贼,还要当着齐州武林同道的面,宣布他成为天龙门下一任掌门。”花小花恨恨地道:“他做了掌门,正了名份,我要报仇,便要和整个天龙门作对。” 奇才没有说话,只专心于腿上的穴道。花小花好似在想着心事,忽地叫道:“明日我就去找他!就在众人面前揭露他,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当不成掌门!” 奇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暗暗地催动内息,一次次向着右腿冲去。 花小花道:“你摇什么头?是不是说我找死?你个蠢货。赤眉狗贼假仁假义,绝不会当众杀我,他只会用些卑鄙手段,暗中下手。你当他那么好心为我爹娘起墓立碑,原来是让我自投罗网,有这坟在,我花小花就会回来,他便来一个守株待兔……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早就落入你们这些走狗的手里!” 他提着刀,向着奇才道:“你说,你在那乱坟处作甚?是不是赤眉贼派你来盯着,若见了我,便去通风报信,召人来害我性命?你的同伙儿呢?姓常的呢?你的九师叔呢?这些狗贼都在哪儿?小爷要将他们一个个大卸八块!” 他随时都可能给奇才一刀,奇才心中愈急,只觉腿弯处越来越热,只差一点便可大功告成,忙运气急冲,这一下更是满头大汗。 花小花叫道:“你怕了!你个胆小鬼,吓得汗流浃背,屎尿齐流,哈哈!小爷先拿你来祭刀,明天再找赤眉贼算账!”他说着一刀砍来,奇才将头一偏,那刀“嘣”的一声砍在墙上,火星四溅。uu看书 ww.uuanshu 花小花又举起刀来,奇才的内息全聚在腿弯处,发力一冲,顿时通了要穴,腾身站起,叫道:“小爷陪你走两招!” 花小花举刀劈至,奇才向前半步,一个“小鬼拍门”,已欺身在他面前,他的刀立时劈了个空,奇才抬起左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打了花小花两个响亮的耳光。口中叫道:“两个嘴巴,一个是本,一个是利,都还你了!” 花小花白净的脸上登时起了两个红红的巴掌印,他大怒向前,刷刷两刀,奇才脚下一滑,向旁让开,笑道:“小爷还有事,没空陪你玩儿!”催动脚步,飞奔而去。 花小花在后面喊叫追逐,哪里追得上他,渐渐地被他甩在身后,声息全无。 几年来,奇才一直在几丈见方的洞里练习轻功,虽能上下纵跳,却不能全力飞奔。怎比得上今日在野外尽情奔跑,一时兴起,催动内息,两脚如飞,身边景物接连倒退,奇才只觉天大地大,心中畅快无比。 夜色深沉,他慢下脚步,见眼前一座破庙,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之中,正是初来济南时住过的关帝庙,原来他不知不觉又到了这里。 奇才走到近前,只见庙门破败,关帝爷金身倾颓,周仓的大刀早已不见。 当年九爷在此传他们功夫,后来影踪不见,奇才和二牛又在此住了半年之久,那时两人一起多么快活,如今物是人非,故人不在,只余下这两尊泥塑。 地上有一个破旧的瓦罐,奇才踢了一脚,那罐子便碎了,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孤零。 八十三.揭露(1) 奇才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照上关帝爷的胡子上,他只觉身轻体健,精力满满,走出破庙,辨明方向,向城内走去,济南城与往日一般无二,早市上有各种热腾腾的吃食。他口袋里没钱,只好施展妙手,胡乱寻了些吃的喝的,又顺手拿了件衣服,取了顶斗笠。练了轻功之后,这些事做起来都容易之极。 奇才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将斗笠向头上一扣,低了头向人群中钻去,估计就是碰到个把熟人,也认不出他的面目。 他闲逛到白家酒楼后院,翻墙而入,院子里空无一人,奇才隔着板门向后厨张了一张,里面一片鸡飞狗跳,厨子老李正在忙着,吆喝着两个小伙计,“后晌客人可就多了,配菜都备齐了没有?嘿,别再偷嘴!都进了你肚子,各位大侠吃什么?” 一个小伙计答应着,只在大锅里埋头鼓捣,一股羊肉味扑鼻而来。奇才笑了笑,出了院子,不出所料,齐州武林今日要在此聚会。 半天的功夫,他在济南城四处搜寻,几乎将全城走了个遍,没有找到关押方树之的洞穴所在。当年独眼人送他去时,天色漆黑,他又是被人倒提着,哪里记得什么路?如今竟不知自己在哪儿过的这几年。 奇才不放心方树之,却对石洞的所在毫无头绪,心中有些沮丧,只好等来日再慢慢寻找。 眼看太阳渐渐西坠,他回到白家酒楼门口,立住脚远远地看着,酒楼门口人来人往,粗壮的九师叔和一个门人正站在门口迎客,武林人士川流不息,三三两两进了门,眼见着皮老爷子也来了,穿着崭新的袍子。 奇才四处张望,忽见张捕头远远地自巷子口转了过来,忙用手将帽沿向下压了压,迈步迎了过去。 张捕头步子很慢,面色阴沉,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奇才经过他有身边,向他直撞过去,张捕头向旁一闪,奇才怎能让他躲过,一下子正撞到他的肩头,张捕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起头来,张口要骂,奇才将斗笠稍稍一抬,向他露出脸来,张捕头顿时一呆。 奇才看了他一眼,脚下不停,向前走去,转过巷子,稍稍停了一会儿,果然后面脚步声响,张捕头已跟了上来,奇才继续向前,七拐八拐,走走停停,直到一个僻静之处,方才停下脚步,转身将斗笠摘下。 不一会儿,张捕头气喘吁吁地飞跑过来,惊道:“你还活着!”奇才点了点头,问道:“杨锋今日要升作掌门了吗?” 张捕头看了看他,慢吞吞地道:“你师傅做了掌门,你不是应该高兴么?”奇才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早已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次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张捕头道:“我早就说了,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替你递状子申冤。”奇才说道:“若是那样,我哪儿还有命站在这儿?” 张捕头道:“你放心,我让蒋成和于东日夜守着你,怎么会有事?”奇才冷哼一声,说道:“杨锋做了掌门,刘同余难道甘心?” 张捕头道:“刘万山这个老糊涂,真是糊涂到家,不过他也无法,天龙门早在姓杨的掌控之下,刘同余根本无法抗衡。” 奇才说道:“今天是杨锋的大日子,想必你会准备一份厚礼,好好地给他添添堵。” 张捕头看着他,冷笑道:“送不送礼我还没想好……”忽地伸出左掌,闪电般地向他脖颈劈来,奇才侧身闪过,抬起膝盖,一下子顶在张捕头小腹之上,张捕头立时弯下腰去,大口地呕吐起来。 奇才冷笑道:“你不用想着捉我做你的证人,该出面时我自会出面,你尽管去准备你的大礼……” 张捕头走后,奇才又待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回到酒楼门口,此时众人早已进去,九师叔也已不在,他将头发放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将斗笠压得低低的,走进了酒楼,楼上灯火辉煌,人声嘈杂。 李掌柜的正忙着吆喝伙计们上菜,看到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客官,今日天龙门包场……”奇才低声道:“铁头帮徐爷叫我过来。” 他顺着楼梯上去,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一个小伙计双手各端着一撂盘子,纵跳着自楼上下来,奇才忙低头侧身让了过去。 楼上黑压压全是人,但他一眼便见到了乌云姐姐,虽然她是背对着他,但那窈窕的身姿,满头的秀发,再不会是第二个人。 一时他怀疑自己还在漆黑的地穴里沉睡,uu看书 ww.uuknsh 若是睁开眼,便会发现这不过是又一个美梦,奇才使劲睁大了双眼,那声“青青”就在嘴边,差点冲出口去。 忽地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孙端着盘子经过,斜眼努嘴地道:“兄弟,这个妞儿好看吧!”这不是梦......乌云姐姐就在面前,一霎那间,所有的喧闹都离他而去,奇才静静地站着,望着她,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刘绍站在她的身边,脊背挺着笔直,依旧是那样玉树临风、意气飞扬,奇才摸了摸胸口,那儿揣着方树之的手书,回想起他的话:“你若是没本事,就让刘绍那小子占先好了!” 有人叫道:“姓刘的,上次你来齐州比武,一招败在赤眉大侠手下,如今怎么还有脸来!”刘绍一手扶剑,叫道:“阁下是谁,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那人道:“你也只敢向着我叫,见到赤眉大侠就脓包了!”众人大笑,叫道:“姓刘的有本事和杨大侠比!”刘绍怒道:“有何不敢?待此间事了,我自会找他比试。” 何青青将他一把扯住,低声道:“师哥,你若再要比武,我就不理你了!爹爹的大事要紧,不要横生枝节!”她声音极低,周围人怕是听不到,只是奇才在地穴中练得耳力超常,这话竟一字不漏地被他纳入耳中。 众人哄笑声中,一个人沉声道:“不知刘少侠和何姑娘来寻杨某有何贵干?”奇才循声望去,心里蓦地一紧,赤眉大侠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身边有刘万山、刘同余、九师叔等天龙门众人。 八十四.揭露(2) 一见到杨锋,奇才顿觉浑身不自在,低了头,缩着身子,退到角落,隐在人群之中。众人都关注着场内,并无人注意到他。 刘绍自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来,四面转了一圈,众人伸了脖子去看,上面有几个字:“方竖之要死了,找天龙门杨风要人收湿。”那字歪歪扭扭的,大小不一,奇才费力看了半晌才看得清楚,突然脑袋里嗡地一声,难道方树之...... 刘绍道:“今日我不与你们比武,并不是怕了尔等,而是要问杨锋要人!”杨锋问道:“这是什么?” 何青青容颜憔悴,一脸疲累,说道:“昨夜有人向我飞书传信,说家父危在旦夕,现在齐州赤眉大侠之手,家父在外云游多年,一直未曾返乡,他的去向还请赤眉大侠明示。” 杨锋气定神闲,说道:“在下对方掌门仰慕已久,只恨缘浅,一直未能得见,实乃平生憾事。”他一句话便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不管你怎么说,这人我从没见过,你能拿我怎么办? 奇才看着他沉痛的表情,心里阵阵发冷,若不是亲耳听方树之说过,若不是在地牢中见过他,奇才一定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的样子是那么真挚。 在这一刻,奇才对这个心目中曾经的英雄彻底绝望。 何青青说道:“家父失踪已整整九年,最后一次现身正是在齐州,王老伯曾与家父在此地相会。”座中一位白发老者点头道:“老夫曾于九年前在家中与方掌门把酒言欢,之后他便仙踪查然。” 何青青又道:“我和师兄在此地寻访多年,一直没有线索,如今突然传出音信,说他,说他……我连夜赶来,只为,只为能再见爹爹一面......” 她说着声音哽咽,身体摇摇欲坠。刘绍连忙上前扶住,说道:“师妹,师父神功盖世,不会有事的。你病体未愈,要多多保重,不要太过忧心。”她拖着病弱之躯,连夜奔波,忧急交加,眼见得身体支撑不住,奇才看着她一阵心酸。 何青青站直身躯,说道:“来人指认赤眉大侠与此事相干,此事还要着落在赤眉大侠身上,望刘掌门及齐州各位武林前辈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屋内众人齐齐看向刘万山与赤眉大侠。 刘万山问道:“这信笺不知是何人传书?为何不请来一见?”刘绍道:“送信者乃是毛氏兄弟,二人把信丢下就跑了,并不曾与我们相见,我和师妹追出门去,他们身法太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赤眉大侠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常槐忽地叫道:“面儿都不敢见,传的信如何做得了准!定是有人要陷害大哥,或是挑拨洛阳方家与我齐州武林为敌,这事儿可说不准!” 赤眉大侠说道:“我一人受些委屈倒也罢了,若诸位武林同道误信传言,造成两地武林纷争,让小人坐收渔翁之利,实是我中原武林之大不幸。”他紧皱着眉头,似是忧心忡忡,一派忧国忧民的架势。 若是在三年前,奇才必定要感动,可如今,他只是觉得肚里翻腾,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假的像是真的,真的反倒成了假的? 刘同余懒洋洋地道:“唉,每日都有些无聊的人,胡说八道些没边儿没沿儿的话,若是每一句都要交待,岂不累死人?”九师叔说道:“大师兄说得对极了,这些事三师兄不必理会。” 刘同余又道:“理他们做什么?那个毛氏兄弟本就是糊涂之人,做事乱七八糟,胡说八道嘛,也是常有的事。”常槐也道:“正是,定是他们见不得大哥好,胡说八道诬陷大哥,说不准知道今日之事,故意来捣乱。” 奇才心道,这刘同余一向与杨锋作对,怎么竟替他说起话来,看在座众人的表情,似是都有些意外。 刘同余又道:“可是别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你想啊,毛氏兄弟的外号是什么?毛-钉-钉-,那是什么意思?”九师叔道:“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刘同余道:“你一催,我倒是有点懒得说了。” 刘万山怒道:“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闭嘴,没人求着你说!” 刘同余道:“爹,您急什么?您老做什么事儿都慢慢悠悠、稳稳当当,就是总跟我急,您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我今天就是要让您知道,我就是千般不行,万般不成,至少话我是能说好的。九师弟,我跟你说,毛氏兄弟外号毛钉钉,因为他们说话算话,吐口唾沫是根钉,他们虽然做事颠三倒四,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守信之人。”九师叔道:“那又如何呢?” “毛氏兄弟既然有守信之名,u看书 ww.uukanh.co 他们的话就有很多人信。”刘同余忽地转向杨锋,“不过杨师弟,他们信是信,我们肯定是不信的,谁会信赤眉大侠害了当世剑神呢?”杨锋面无表情,刘万山却喝道:“休得胡说!” 刘同余道:“爹,您又急了,您不让我当掌门也就罢了,您总得让我说话。”刘万山强压怒火道:“当着诸位武林同道的面,要说你就好好说,休要信口胡言。”杨锋道:“师傅莫急,大师也是为本门考虑。” 刘同余又道:“爹,我说的保准句句是好话、实话、对我天龙门有用的话。您看,那毛氏兄弟说的话,免不了有人相信,这不,洛阳方家就信了,今儿个就来这儿要人了。中原四大家同气连枝,说不定明天河间魏家来了,后天汴京梁家来了,大后天太原韩家来了。方树之是什么人?洛阳方家掌门人,中原第一高手,那是剑神~~他的死活能是简单一句‘我没见过,不知道’能打发的么?江湖上久有人传言,剑典就在方树之的手里,全天下的剑客都想知道方树之的下落,杨师弟要是和这事儿扯上关系,那他就没个消停了,他马上便是天龙门掌门,那咱们天龙门也没有安生日子了。爹,我说完了!”他向椅背一靠,身子一堆,像一滩烂泥一般。 刘万山沉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同余打着哈欠道:“爹,您是掌门,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您问我做什么?您要问也该问杨师弟,他那么大的本事,去把毛氏兄弟捉回来,问问清楚不就行了?” 八十六.揭露(4) 史客郎的话句句指向赤眉大侠,赤眉大侠居然声色不动,他站起身来,负着手道:“那么你是冲着我杨锋来的?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拿你。不过先请问一下,我与你从未谋面,不知我两人有何过节?”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被揭露时还能如此淡定,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我们过节大了去了!”史客郎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想当年我们采花门的一位前辈,十年内玩过九百零一个女子,送了七百八十四人的性命,后来他掉了脚,被江湖上那些什么狗屁大侠杀了,杀了就杀了,谁还没个死呢?似他这般丰功伟业,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在采花史上已有不朽之名。史爷这几年累死累活,一心想破掉这位前辈的记录,在采花史上流芳百世,可等我好不容易作下几百件坏事,送了二百五十八个人上天享福,那个狗屁官府通缉告示,居然说史爷身上只有二百五十二条人命,简直是岂有此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人竟以作恶为荣,以杀人多少论英雄,座中诸人顿时目瞪口呆。 史客郎又道:“我仔细追查,才知在此地犯下的事,居然扣在什么花不花的头上,整整六条人命啊,就这么随意安放在良民头上,放走了真正的采花大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差的?这还有没有王法?”话一出口,众人已大惊失色,花不花正是赤眉大侠出手所杀,如他所言属实,那么便是冤杀了好人,而且又多出红四娘子一条人命。 众人议论纷纷,常槐按剑向前道:“你个采花的奸贼,定是怕了大哥,才在此胡说八道,陷害大哥。”史客郎哈哈大笑道:“妈拉巴子的,史爷从来不撒谎,哪像那些狗屁大侠说话全当是放屁!我要是怕他,今天就不会找上门来,莫说一个杨锋,就是你们大家一起上,史爷也不放在眼里。爷来这儿就是要讨个公道,讨还我手上的六条人命,你们不将那告示中的二百五十二改成二百五十八,咱们就没完!”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赤眉大侠。 赤眉大侠霍地站起,大声道:“花不花之案证据确凿,已然定案!史客郎乃官府通缉的大盗,罪大恶极!他们杀人如儿戏一般,居然以杀人多寡论英雄,简直是恬不知耻!对此等恶人,我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斩尽杀绝!在下薄有声名,素为宵小之辈所忌,他们皆欲除我而后快,对这些江洋大盗来说,身上的人命多六条少六条有甚么分别?若能以几条人命挑拨我辈正道中人,除掉宿敌,何乐而不为?” 史客郎哈哈大笑道:“笑话,你那点名头在史爷眼里算个屁!我要杀你,还用得着玩什么花花,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合,看史爷怎么收拾你。”赤眉大侠上前道:“我正要拿你,为民除害!” 忽有一人排众上前,黄黄瘦瘦的一张脸,正是张捕头。张捕头向着史客郎道:“在下乃是济南府的捕头,对花不花一案素有怀疑。” 常槐喝道:“姓张的,你又添什么乱?”张捕头道:“在下是官府捕头!查清案子、缉拿真凶是在下职责所在,你阻挠官府办案,是何居心,难道是怕我问出真相么?” 常槐道:“铁案如山,还有什么可查?”张捕头道:“若杨大侠人杀得不错,何必怕查!真相出来自然还杨大侠清白!”常槐冷哼一声,杨锋声色不动。 史客郎道:“总算有一个明白人。捕头,你要替我伸冤,一定把六条人命给我找回来!” 张捕头道:“只是空口无凭,你要揽这六条人命,有何凭据?”史客郎笑道:“老子去城南张家的时候,是从窗户进去,忽然有个黑影迎面扑来,被我一刀挥为两段,仔细看时,却是只猫,这桩事里该有一只死猫。”张捕头点头道:“张氏案中确有死猫一只。” 史客郎又道:“那妇人双腿乱蹬,碰疼了我的小弟,我一生气便斩了她双腿。”张捕头道:“死尸断腿,确有此事。”众人嗡嗡之声不绝,赤眉大侠表情越来越阴沉。 “杨家的那个闺女才叫嫩,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史客郎咂着舌道,“可那么娇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是匹小烈马,一剪刀扎透了自己喉咙,可惜啊可惜,可惜了一朵鲜花,你们到底怎么结的案?” 张捕头咬牙道:“奸杀!”史客郎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们要还原事实真相,不是奸杀,是自杀以全名节!她绝对值一座贞节牌坊!只是那名节有个屁用,u看书 .ukas 还不如一时的风流快活!” 张捕头道:“我问你,寡妇何氏身上有几处伤口?”史客郎沉吟道:“何寡妇。。。你说的是那个**很大的?那个女子极好极浪,史爷本想留下她,可她就是要找死,自己玩得高兴,还想装什么贞节烈女,到处呼喊求救,败了史爷的兴致,我一气之下,在她身上连砍七刀。”张捕头道:“说得一丝不错,与案卷记载相符。”史客郎道:“自己杀的人当然记得清楚。” 张捕头又问了些详情,史客郎侃侃而谈,将几件案子从头至尾描述一遍,极为细致,绝无遗漏,其中的血腥残酷令人发指,奇才听得心中难受之极,胃里阵阵泛呕,眼见得何青青脸色苍白,头已靠到刘绍肩膀上,奇才心里更加难受。 座中诸人听得鸦雀无声。 张捕头向着众人道:“他说得桩桩不差。”史客郎道:“这下你们可知我的冤屈了!六条人命啊!” 众人似大梦方醒一般,轰地一声议论开来。 那个麻子脸道:“真没想到啊,赤眉大侠居然会冤杀了人。” “百事通”刘甫道:“我早觉得这事儿不对,那么多捕头抓不到人,偏他一出马就手到擒来。” “要不人家老婆怎么来报仇!” “是啊,那个红四娘子……这下一案两命,好惨。” “他办了那么多大案,杀的都是不是真凶?” “杨大侠杀了那么多恶人,不小心杀错一个也是在所难免。” “就是,没准就是姓张的眼红嫉妒,给杨大侠设了个套。” 八十七.揭露(5) 张捕头手按剑柄,向赤眉大侠说道:“杨锋,你还有何话说?”他不叫杨大侠,而是直呼其名,显然已将他当做嫌犯看待,仿佛立刻就要实施抓捕,张捕头一向对赤眉大侠不满,如今史客郎这么一搅,正中他下怀,此时确是扳倒赤眉大侠的最好时机。 常槐上前喝道:“你说不差就不差,焉知你们是不是勾结好的,一同来陷害大哥!” 刘同余慢悠悠地道:“唉,杨师弟今天肯定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全天下人都来诬陷你,毛氏兄弟、采花大盗,还有官府的捕头,你到底得罪了多少恶人!哦,最可恶的是那个红四娘子,居然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以此来诬陷我师弟,居心歹毒之极。” 九师叔道:“大师兄,你就少说几句。”刘同余道:“不说了,说了老爷子不高兴,还是喝酒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万山脸色极其阴沉,向着赤眉大侠道:“杨锋,我来问你,你必要老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便不是我天龙门弟子!”逐出师门在武林中是极重的处罚,看来这次刘万山是动了真怒。 杨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师傅请问,若弟子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刘万山道:“锋儿,师傅活到这一把年纪,明白了一件事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有人总是对的,便是神仙,也有出错的时候,你杀掉一千个坏人,可能就会一不小心错杀一个好人,那算不得什么天大的错,真心为百姓做事的人,比那些什么都办不成的无能之辈要强上千百倍,什么也不做,当然不会出错,所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若是有人因你偶尔犯错,要找你的麻烦,师傅第一个不答应,我天龙门也绝不答应!”刘万山在齐州武林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此言一出,便将事情揽到了天龙门的头上,若再想动赤眉大侠,就是和天龙门做对。 刘万山又道:“锋儿,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咱不怕犯错,但咱们绝不诿过,若明知是错却还要谎言狡辩,就是个真正的小人,那才是给我天龙门抹黑,师傅也绝不姑息。现在,我来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你是不是因为一时失察,办错了花不花的案子?” 刘同余怪声道:“办错了案子也包庇,真是比亲儿子都亲~”刘万山喝道:“你住嘴,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杨锋说!”众人眼光全集中在赤眉大侠身上,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赤眉大侠大声道:“师傅!花不花之案铁证如山,不容质疑,若是我错杀了好人,杨某人愿以命相抵!”这话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没有丝毫的犹疑,它是那么干脆、肯定、掷地有声,以致于有一个瞬间,奇才竟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好人。 刘万山沉吟了一下,说道:“起来吧!”刘同余却又说道:“各位师弟,爹一定是信杨师弟的,我也信杨师弟,以后天龙门要多一条门规,杨锋总不会错~喂,姓史的,你尽管去逍遥快活,反正有人给你顶罪!” 两个人左右扯住他,“大师兄,你喝多了,我们扶你回去。”刘同余道:“我还没喝够呢!” 史客郎道:“哈哈!天龙门算是完了,老子糊涂儿子混蛋,还有个徒弟乱办案!” 常槐道:“花不花与史客郎同为淫贼,臭味相投,二人定有往来,此等贼人惯于互相吹吁,以淫贱无耻为乐,史客郎从他口中得知些个案细节,有什么奇怪的?张捕头,你莫非想凭这几句话,就将罪名强扣到大哥的头上?齐州武林人士尽皆在此,大家自有公论,容不得你假公济私!”张捕头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抵赖!竟然反咬一口,妄图混淆事非!” 史客郎拍手大笑道:“哎哟哎哟,狗咬狗,好玩好玩!”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他哎哟一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地,再看赤眉大侠,手提宝剑,怒视着他道:“待我先拿下这淫贼,再行拷问!”史客郎悠然道:“你该不是想一剑劈了史爷,杀人灭口吧!” 张捕头冷笑道:“赤眉大侠惯于杀人灭口,当年的招摇二妖也是被他灭口!”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又有招摇二妖什么事?” “难道又是一桩冤案?” “张捕头豁出去了!” “今晚这场戏好热闹!” 常槐道:“你胡说八道,u看书 .uukashu.om 我杀了你!” 张捕头道:“常槐,你不愧是杨锋的走狗,也学会了杀人灭口吗?” 刘万山喝道:“让他说!若是说得不对,天龙门与你没个干休!” 张捕头道:“众位可记得招摇二妖一案,常槐带着大家一起,在红花巷秋月楼将二妖拿获,张某当时也在当场,只是比他略迟了一步,二妖中一人已然殒命,自窗户落入湖中,另一人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等要犯已然无力反抗,正应该拿去审讯,可常槐竟要当场斩杀,幸得我从中阻拦,才留了那人一条性命。常槐如此行事,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常槐说道:“好笑!我灭的什么口?那妖人后来已供认不讳。” “我们做捕头的,谁不知道那一套,一个半死不活的犯人,你要他怎么画供他便怎么画供。那个口供顶个屁用!”张捕头不惜揭发业内的陋习,当真是豁出去了,“可是当时除去两颗珠子,并没有找到其他赃物,那罪犯后来又奇怪的失踪了。” 众人轰地一声,炸了开来,有人高声道:“那妖人跑到哪里去了?” 常槐说道:“姓张的,你不要危言耸听,那妖人明明是病死在牢中,怎么是失踪?”奇才心道,不出方树之所料,自己确实是“病”死了。 张捕头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常槐,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人却看到了!” 常槐啊地一声,道:“看到什么!”言语间脸色变了一变。 八十八.揭露(6) 张捕头回手一招,一个人走上前来,奇才依稀记得在牢里见过,那人拱手道:“在下是死牢里的牢子,奉张捕头之命,日夜于牢内值守,捕头关照一定要看紧那妖人,不使他有什么意外,小的领了命,战战兢兢,一直亲自操持那妖人的饮食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 常槐不耐道:“废话少说!挑紧要的。”牢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有一天夜里,徐牢头陪着这位常爷,押着个犯人进来,小的连忙上前招呼,只听常爷道:‘把他与那个妖人关在一起!’徐牢头道:‘那妖人乃是死囚重犯,历来要单独关押,这个犯人只是街头殴斗,怎么要送到死囚牢?’常爷道:‘这是杨大侠的指令,你敢违抗?’杨大侠乃是府台大人请来负责招摇二妖一案,徐牢头自是惹不起,便听命将他送到那妖人牢中。” 忽见白光一闪,常槐的剑已向那牢子头顶劈去,张捕头抽刀拦住,叫道:“常槐!当着各位武林同道的面,你便要杀人灭口,未免太过嚣张!” 有人喊道:“就是!姓常的你急什么?他一个小小的牢子,还能逃了不成?”常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出手。 那牢子退了两步,似是颇为害怕,张捕头道:“不用怕,接着说!有这么多武林前辈给你撑腰,姓常的能翻了天去?” 牢子又道:“小的,小的当时觉得蹊跷,便寻机出去告诉了张捕头,张捕头叫小的一定要盯住,他马上便来,小的不敢偷懒,当晚一夜未睡,时刻盯着牢内动静,那犯人开始只是面墙而坐,深夜里却起身到那妖人身边,妖人诧异道:‘吴挺,你怎么在这儿?是师傅让你来的?’那吴挺伸手便扼住妖人咽喉,好似,好似要将他掐死,小的见势不妙,便急忙过去开了门,那姓吴的才松了手。” 屋内哄地一声似炸了锅般,嗡嗡声不绝,众人都在猜测。 张捕头喝道:“此事分明是杨锋诬陷好人,杀人灭口!”常槐斥道:“无稽之谈!血口喷人!”却已是色厉内荏,言语慌张。 杨锋冷笑道:“张义,你身为捕头,可知说话要有凭据,这牢子分明是你亲信,受你所使构陷于我,我知你一直嫉恨于我,想取我代之很久了!” 张捕头道:“据我所知,那假二妖与吴挺却都是你的徒弟,牢中之事的第二日,吴挺便不知所踪,再未出现过。常槐与吴挺去牢房一事,徐牢头也可作证。”刘万山铁青着一张脸,杨锋面容紧绷,却无惊慌之色。 奇才心道:“此人定力实是非常,真个不凡。” 张捕头又转向座中两人道:“周大侠,沈二侠,当初抓捕二妖时,你们二位在场,依你们看,二妖功夫如何?”奇才细细一看,那两人依稀便是当时杨月儿房中的嫖客。 周大侠说道:“此事我也觉得颇为蹊跷,当时我们一拥而入,我一刀砍向妖人,他竟没有躲过,眼见得本事十分低微。” 张捕头道:“大家想想,二妖杀王总镖头和黄老英雄时,手段何等厉害,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有人说道:“当时我也在场,还没等出手,就听说已经伏诛了,我还在想,二妖怎么如此脓包?” “是啊是啊,这事儿真奇怪,原来二妖竟是假的!” “哎,难道这又是一场冤案?” “不会啊,赤眉大侠只会杀恶人,怎么会杀好人?” “可那两人手里有雌雄二珠啊!” “那到底谁是招摇二妖?” “后来二妖再没出现过啊!” “冤杀花不花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徒弟也杀?这也太狠毒了!” 座中很多人参加了那次抓捕,众人已渐渐倒向了张捕头。 常槐说道:“妖人已经招供,二妖也早已身死,张捕头又翻起这旧帐是何用意?” 张捕头道:“这种种疑点联系起来,不是很清楚了吗?花不花是被冤杀的,招摇二妖也是冤杀!” 常槐冷笑道:“张捕头,二妖早已伏诛,你若想翻案,除非招摇二妖再世!” 张捕头冷笑道:“你道是已经杀人灭口?我看也未必。” 奇才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他早已忍耐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大声叫道:“我没有死!我就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整个白家酒楼鸦雀无声。 奇才就站在众人中间,将披散的头发慢慢向后捋起,露出整张脸来,众人切切私语:“这人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个小白脸好眼熟!” “怎么有点像招摇二妖?” “真的,真的像,就是头发乱了些。” 奇才抬起头,直视着杨锋,没有惧怕,没有怨恨,面容平静。 杨锋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道:“你逃出去了,你果然活着。” 常槐惊慌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有人惊呼道:“没错,他就是招摇二妖!” 奇才静静地说道:“不!我不是,他才是招摇二妖!”他的手指稳稳地指向杨锋,指向那张梦到过千百次的脸。 杨锋冷笑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牢牢地锁住了他,奇才毫不示弱,回看着他,心里说道:“我不怕你,我永远不会再怕你。” 奇才说道:“我们当你是英雄,千里遥遥来找你,要拜师学艺,要学你英雄侠义,你不收也就罢了,为何定要诬陷我们,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与你到底有何冤仇?” 他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道:“花不花、红四娘子与你有何冤仇?王总镖头、黄老英雄与你有何冤仇?方树之与你有何冤仇?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奇才突然愤怒得浑身发抖,不禁大喝一声:“你还我二牛的命来!” “杨锋,你还我爹娘的命来!”一个身影自座中暴起,一刀向杨锋头顶劈落,正是花小花。 杨锋一抬手,寒光一闪,花小花已翻滚着向后摔出。 张捕头叫道:“来人,拿住大盗杨锋!”纵身向前,却被常槐仗剑拦住,两人打在一处。 屋内乱成一团,刘万山叫道:“杨锋,你放下兵器,跟我回天龙门伏罪!” 杨锋理也不理,uu看书 ww.uushu.co只死死地盯着奇才,忽地他身体一动,手中一道寒光飞起。 何青青大叫道:“小心!”猛扑上来扯了奇才一把,奇才似是被一股大力牵引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何青青的剑已扬起,“叮当”一声,杨锋的剑从奇才头皮掠过,他脑门一凉,发丝纷纷落下,倾刻间杨锋的大手已向他抓来,奇才左脚一蹬,身体倏地倒飞数丈。 杨锋却如影随形,紧追不放,他的脸就在奇才的面前,面容极为狰狞,他恶狠狠地道:“剑典在哪儿?” 奇才反身拼命逃窜,沿着四周的墙壁飞速地奔跑,只觉背后一股劲风追着,刮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痛,忽听史客郎拍手叫道:“好轻功!” 座中诸人纷纷拔刀剑在手,刘绍何青青也持剑上前,夹攻杨锋,刘万山怒吼道:“大胆逆徒,还不束手就擒!” 杨锋见势不妙,转身向门口扑去,却听嗤嗤连声,几枚短箭迎面疾飞而至,花小花站在门口,手持一把小弩,向着杨锋急射。 混乱中,一片彩色从人群中掠过,奇才眼前一花,耳听着何青青哎哟一声,已被史客郎挟在腋下,他嘻笑道:“美人儿,让他们打吧,史爷带你风流快活去!”似一道闪电般破窗而出。 奇才大喊一声:“青青!”什么也顾不得,紧跟着便冲了出去。 身后是一片呼喝声,“抓住杨锋!” “别让史客郎跑了!” “捉住采花贼!” “青妹!” 似是有无数的人跟着跑了出来。 八十九.追逐(1) 那天夜里跑了多远,奇才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一直在跑,一直在跑,大概翻了十几个山头,过了七八条小河,他的眼前一直是那片花花绿绿的彩色衣服。史客郎扛着一个人,还是跑得飞快,何青青一直没有声响,奇才担心得要命,不知她是否还活着。 他知道史客郎功夫高得惊人,否则怎能轻易制住青青,他只是紧紧地跟着,不敢贸然上前动手,两人好似比赛一般,只是提气狂奔,身后一开始还有追逐呼喝之声,没多久便寂然了,想是其他人已都被甩掉。 史客郎奔进一片树林,奇才纵身跟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做响,横七竖八的枝枝杈杈不时拦住去路。史客郎虽肩担一人,身形却毫无滞碍,跃上跃下左闪右突,灵活得仿似猿猴一般。奇才躲闪着不时乱入眼前的树枝,脚下丝毫不敢懈怠。 此时天空已泛出青白色,一缕缕晨光钻进树林,不时刺着他的双眼,林中的鸟儿忽拉拉地惊起,边叫边扑着翅膀四处乱飞,突然耳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奇才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偏头,一截树枝擦着他的鬓角箭矢般疾速飞过,惊得他心中呯呯乱跳,史客郎纵声笑道:“没扎着,算你命大!” 奇才大声叫道:“这种小伎俩,哪伤得了小爷!来而不往非礼也,休走看镖!”史客郎瞬间横移了一大步,拔刀向身后挥去,奇才哈哈笑道:“哪有什么镖,逗你玩儿!” 奇才只顾嘲笑对手,却不料史客郎突地停住脚步,急切间他收势不及,竟一头向他身上撞去,倾刻间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是刀光还是日光。 情急之下,他侧身向地上一滚,仰面朝上,眼前仍是刀光闪烁,奇才两脚急蹬,使出方树之所传“逃命绝招”第二式:“望星急退”,身体贴着地面,倏地倒飞出去数丈。 史客郎如影随形,人到刀到,奇才两手猛地撑地,挺起身来,使出逃命绝招第三式:“拔地参天”,霍地将身体高高弹起,钻出树林直上半空,顿时阳光闪耀,让人睁不开眼。隐隐觉得脚下凉风掠过,脚后跟鲜血流了下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下若是躲的稍慢一点,怕是连脚都没了。 奇才远远地飘出,落到一棵大树之上,一时没看清,竟骑在一根粗大的树杈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嗯,硌到了...... 史客郎大笑道:“你的小弟弟可好?”纵身扑上,他的刀快如闪电,挟着呼呼的风声入耳,奇才哪里敢接,两手一撑树干,使出逃命绝招第一式:“连矢急射”,连头也不敢回,向前飞掠而去。 史客郎在身后紧追不舍,奇才的后背被刀风扫得刺刺地疼,他的脚不停地点过树梢树枝,像鸟儿般在这片偌大的林子上空往来飞奔。以史客郎的功夫,奇才没办法对敌,好在他轻功出众,史客郎要捉住他也绝不是件易事。 史客郎在背后大叫:“小子站住,有本事跟史爷大战三百合。” 奇才埋头前奔,嘴里说道:“姓史的你把刀扔了,有本事跟小爷再跑三百圈。” 反正一个不会站住,一个也不能扔掉手中的刀,两人就这样兜兜转转,不知跑了多久,奇才觉得史客郎的刀始终都在背后,压得他不敢回头,一口气也不能歇,只能一直向前,若是一直如此,只能看谁先累死。 奇才忽觉背后没了声响,他回头一看,史客郎正撇了他,向着何青青奔去,奇才心道:“想甩了我,没门!” 他掉转身追了过去。史客郎将何青青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跑。奇才提一口气跟上,二人又开始追逐起来。 史客郎终究是多扛了个人,不一时便被奇才迫近,只是奇才忌惮他的功夫,不敢跟得太紧,只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缀着。奇才打定主意,反正史客郎已经扛着个人跑了一夜,自己就是跟着,看他还能再跑多久。 二人又跑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一条小溪边,史客郎慢下脚步,将何青青放在溪边,左手抽出刀来,搁在她的颈上,说道:“小子,史爷渴了,要喝口水,你的相好就在这儿,你要是敢过来,我就一刀劈了她!”说着埋头到溪水里,饱饮一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奇才走到不远的地方,双手捧着喝了个饱,就势坐在地上歇息,早晨的清风吹过,奇才背后一片冰凉,隐隐地有些疼痛,伸手一摸,扯下一根布条,带着鲜血,想来是刚才被史客郎刀锋扫到,背后衣服已碎成一片片,奇才着实受了些皮外伤。 史客郎虽略显疲惫,精力尚好,他的轻功实在是高强,若是常人早已跟不上,好在奇才这几年埋头操练轻功,这副腿脚还算伶俐。他相信,要是再跑下去,先累倒的十有八九是史客郎。奇才只是不确定,不知青青病体如何,是否禁得住这番折腾。uu看书 wwukashuom 奇才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见何青青睁着眼睛,急切地看着他,身体似在微微发抖。奇才稍稍放下心来,她还活着,也许就是被点了什么穴道。 史客郎两腿叉开,两手向后撑着坐在地上,歪着头说道:“小子!你轻功不错,能跟史爷一夜还没被甩掉,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儿,史爷的轻功那可是天下第二,除了我师祖就是我,我师父都排不上。” 奇才不屑地道:“狗屁!小爷我刚遛开了腿,你就跑不动了,害小爷跑不过瘾,真是扫兴!”史客郎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来来!咱们再跑八百里,看看到底谁的轻功强!” 奇才摇头道:“不好不好!”史客郎道:“怎么不好?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奇才指着何青青说道:“我空着手你扛着人,这不占你便宜吗?胜之不武,小爷做不来这种事,你把她放下,咱俩好好比一场!” 史客郎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惦记这妞儿,小子,跟史爷玩这手儿!你还嫩着嘿!咱采花门的规矩是只吃不吐,到嘴的肥肉绝不放手,要从史爷手里抢走女人那是门儿都没有!” 奇才说道:“史爷此言差矣,在下和这女子是旧相识、老相好,分明是你横刀夺爱,从在下手里抢的食儿,怎么能反咬一口?” 史客郎道:“少讲这些大道理,便是你的老婆,爷爷我说抢也就抢了,有本事你再抢回去,没本事就戴绿帽子当乌龟,看着史爷逍遥快活。” 奇才说道:“到底比还是不比?莫非你怕了小爷,不敢比了?” 九十.追逐(2) 史客郎左手掂了掂刀,说道:“咱按道上的规矩来,你打得过史爷,这妞儿你扛走,史爷绝无二话,打不过你就滚蛋,史爷怜才,看你轻功不错,饶你一条狗命!来吧小子,史爷让你三招,动手吧!” 奇才虽学了剑法,却并未练得纯熟,也从未与人交手,不知威力几何,怎敢与他这种高手对决,当下假作沉吟,心道:“只能跟他胡扯一通,见机行事,时间久了,自会觅得机会。” 他叫道:“这是哪条道上的规矩?”史客郎道:“当然是咱们采花郎的规矩,小子你不要装傻!” 奇才说道:“小爷又不是采花贼,怎么能按你们采花贼的规矩,她本是我的相好,你要从我手里抢,当然要按我的规矩。” 史客郎喊道:“放屁!老子的刀就是规矩,我杀了你!”说着蹦起来向着他搂头一刀,奇才左脚前出,右腿跟上,一招“鬼使神差”躲过刀锋。 史客郎变招极快,刀柄横拖,刀背向前磕出,奇才每日操练这套步法,早已是习惯成自然,右脚一横,立时就是一招“神出鬼没”,史客郎刀刀致命,奇才只将鬼步十三绝接连使出,“小鬼拍门”“鬼斧神工”…… 这套步法还是奇才自出洞后第一次使用,刀光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每一刀都像是要劈到脸上,却总是差上那么一点点,奇才心里砰砰直跳,脚下不停,两眼紧盯史客郎的出手。 史客郎叫道:“嗬,小子,有两下子,竟然闪了史爷七招!”刷地一刀向他脖颈处劈来,奇才肩膀微晃,右腿后退,忽地脚下一绊,脚步便差了一点,眼看刀尖划过肩头,顿时一阵剧痛,他再不犹豫,两脚用力,“拔地参天”!身体倏地跃起,史客郎如影随形,紧追而至,奇才伸右脚在树干上一蹬,“连矢急射”!箭矢一般向前飞去。 史客郎没追多远就放弃了,回头扛了何青青就走,奇才二话没说,立即转身跟上。 他的肩膀处被划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血不断地流下,染红了肩头。他扯下一条袍子下摆,自已胡乱包扎一下。 史客郎又暗算了他几次,奇才虽然时时警醒着,却少不得吃了些苦头,后背挨了两刀,屁股被划了条口子,身上血渍斑斑,狼狈万分,不过倒没受什么重伤,不影响跑路,反正史客郎打他就跑,史客郎走他就追,二人就这么耗着。 史客郎专捡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走,奇才大声吆喝道:“连个有人的地方都不敢去,你还是不是人?”史客郎大声道:“没人的地方才好办人事儿!” 奇才不屑地道:“你能办什么人事?”史客郎忽地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个雏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不要史爷教你怎么办人事儿,等爷爷我舒服了,也赏你口残羹剩饭吃。”奇才忽地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远远地窥见青青俯在史客郎肩上,双眼紧闭,满脸的羞愤欲死。 史客郎抽空吃了些干粮,奇才也随便摘了些果子吃。只有何青青一整天滴水未进,她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看起来十分虚弱。奇才心内十分焦急,不知她病弱之体能否挺得住。 太阳要下山了,三个人还跋涉在深山老林之中,地上的落叶很厚,踩上去软软的,史客郎反正甩不掉奇才,干脆也不施展轻功,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三个人无声地走了半晌,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奇才奔波一日,未吃什么正经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必史客郎也不好受。而何青青面色苍白,额头上有隐隐的汗珠,再不休息,恐怕她的身体就要承受不住。 三人走着走着,忽听旁边林子里有沙沙的声响,奇才心道,难道这山里还有别人?正疑惑着,却见史客郎纵身过去,远处一只野羊疾速飞逃,史客郎单刀脱手,扑地一声,那羊应声倒地,他过去取了刀,在草丛中蹭了蹭,冲着奇才喊道:“小子,把这羊拿去洗剥了,烤来给史爷吃!”奇才迟疑片刻,史客郎又道:“其实羊肉未必及得上美人的肉,看这妞儿嫩得很,爷倒是想切块肉来尝尝。” 奇才忙叫道:“你等着,我烤羊肉最拿手了,保你吃了这顿想下顿。只是,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你的刀借我一用。”史客郎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嗖地掷了过来,奇才手忙脚乱地接住,史客郎笑道:“这种微末功夫,还想抢史爷的货。” 奇才提着羊,史客郎负着何青青,几个人寻了条小溪,在旁边歇了下来,u看书ww.kashu 奇才不敢走远,就近寻了树枝堆起来,生好了火,将野羊架在上面,慢慢地翻烤。何青青半躺半靠在一块石头旁边,脸色苍白,长发散乱,眼睛盯着火堆,看也不看奇才一眼,史客郎仰面躺在她身边,左手还捏着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蜷着,先还无声无息,接着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一会儿竟发出微微的鼾声,那柄刀就扔在他的手边。 奇才翻腾着那只羊,手里的匕首紧了又紧,心道:“这厮倒是心大,怎么竟睡着了,如今正是个下手的机会,悄没声地摸上去,一刀扎在心窝,保管他没命。” 忽地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本是个江湖亡命的采花贼,怎会如此不小心,莫非其中有诈?若是一击不中,落在他的手里,不只是我性命难保,青青也再没了指望。”想到这儿便又迟疑起来。 史客郎的鼻息越来越沉重,奇才心里的念头起起伏伏,“这厮奔波一日一夜,定是极为疲累,一时松懈也是有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若不动手,明日哪里再寻这样的好机会?”想到这儿奇才慢慢站了起来,手持匕首向前走了两步,暗暗地咬了咬牙,“他妈的,死活在此一举了!” 奇才眼神瞟处,却见青青坐在地上,冲他眨了眨眼,眼神甚是焦急,似是提醒着什么。奇才一时迟疑,忽地想起方树之曾经说过,江湖中有的高手擅长示弱,以假像骗人,若是用强不能拿下,便会故意卖出些破绽,让人以为找到了下手机会,实际他是在等对手上前自投罗网,此等反击甚是凶险,蓄势的全力一击,出手必中。 九十一.追逐(3) 再看史客郎的姿势,一条腿屈着,随时可跳起发难,刀就在手边,随时就可抓住,他的眼睛似闭未闭,却是个引而未发之势。奇才心里一惊,这小子莫非奈何不了自己,所以设了局想算计他?不行!不能轻举妄动。 他后退几步,就地捡起一块石头,入手十分沉重,瞄准史客郎的头,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当地一声大响,石头被劈成两半,史客郎大喝一声:“我劈死你!”高高跃起,如泰山压顶般抡刀向他劈来,奇才早有准备,掉头就跑。 他淌过小溪跑到对岸,史客郎飞一般奔过河,边追边喊:“他妈的我最新定做的绣花鞋,全湿了!”奇才叫道:“好变态,居然穿绣花鞋,还定做!” “臭小子站住,看史爷把你大卸八块!”史客郎在身后狂吼,“我他妈的整整跑了两天,吃不上饭睡不了觉干不了人事儿,都怪你这个缠人的小子,像他妈的黏糕一样黏着我,臭小子,看我不活劈了你!” 奇才的两腿抡得如风车一般,没命地狂奔,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史客郎猛地停住脚步,抽了抽鼻子,叫道:“哪儿来的糊味,羊肉烤糊啦!臭小子还不快去管管!”奇才看着他,慢慢地往回蹭着脚步,跟在他身后回到火堆旁,史客郎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手脚摊成了个“大”字,看来这次是真的歇着了。 奇才又坐下翻腾起羊来。不一时便烤得喷香扑鼻,他切了个羊腿下来,扔给史客郎,他立时抓住,也不起身,躺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又摸出随身带的酒葫芦仰头灌酒。 奇才又拿起一块羊腿,薄薄地切成了片,迟疑地看着史客郎, 史客郎甚是识趣,稍稍挪远了些,说道:“看什么,也不喂你的老相好吃饭!把美人饿死了,我就白遭这么多罪了。” 奇才慢慢走上前去,将肉片递到青青嘴边,她紧闭着嘴巴,不肯吃,奇才说道:“何姑娘,吃饱了才有气力。”他的意思是吃饭了才有力气逃脱,史客郎却道:“说得对,有力气才能干人事儿。” 奇才结巴着说道:“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却见何青青张开嘴,对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来,奇才心中一喜,终于肯吃东西了,不料被她一口咬到手指,奇才痛得大叫一声,把肉全扔掉,甩着手跑开,史客郎大笑道:“好好,我喜欢有脾气的妞儿,越烈性越好。” 奇才又拿了水和羊肉过来,史客郎也不干涉,只是躺在那儿冷笑,何青青这次没有拒绝,张嘴吃喝起来。她的脸苍白中透着些不健康的艳红,带着一种病态的美丽。奇才定了定神,瞟了瞟身边的史客郎,他正躺在那儿打着哈欠,若是此时他扛起何青青就跑,依史客郎的轻功,自己应是甩不掉。 当然最好是解开她的穴道,可是奇才只学过自解穴道,却不知如何为别人解穴,再者说,史客郎敢让他靠近青青,定是对自己点穴手法极为自信。 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办法,一抬眼,才发现何青青已停止了动作,一脸警告地看着他,而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肉已被她吃光了,奇才猛地缩手后退,突觉胸口一阵辣痛,仿似隆冬的寒风刮在脸上一般,他心道不好!腿几乎是下意识地蹬直,一个”望星急退”蹿出去老远,史客郎从后追至,大喊道:“中了我的烟花掌,看你还能挺多久?” 奇才说道:“小爷是金刚不坏之躯,什么狗屁掌,不过给小爷挠痒痒。”胸口却不由自主地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脑袋一阵眩晕,强提一口气,两脚不停,向乱草中钻去,有黑夜掩护,一会儿便将史客郎抛下。 奇才隐身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之后,忍不住又吐出两口鲜血,此时顾不得其他,忙运起内息疗伤,耳朵里听着脚步声沙沙声,似是离他不远,史客郎尖声叫道:“小子,我看到你了!” 奇才不理他,只运气息在全身每个毛孔,胸口的气血慢慢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受了内伤,虽暂时无碍,但实在不宜再动手。 史客郎来回跑了几次,又在周遭搜寻了一遍,终于骂骂咧咧地去了。奇才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回去,直到见到那堆火光,远远听到史客郎说道:“那个小子中了我的烟花掌,u看书.uukanshu 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里,不过凭史爷的掌力,管教他活不过两个时辰,这下没人打扰咱们了,小美女,方大小姐,哦不,何姑娘,咱们好好亲近亲近,只要顺了爷的意,保你快活似神仙。”他将身子凑向何青青,手已伸到她的肩头。 奇才大笑着走出来,叫道:“放屁!你个屎壳郎才钻耗子洞,小爷我好好的,休想动我的相好!” 史客郎双手掩面,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大叫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个缠人的祖宗!”奇才看了看青青,见她眼含怒气,满脸通红。 史客郎坐起身,向他说道:“小兄弟,史爷在江湖上行走几十年,让我心服的人没有几个,可如今我真的是佩服你,你小子就这点微末道行,竟缠了我两天两夜,你看你,内伤、外伤,全身是伤,到处是血,你这是为什么,何必呢!天下的漂亮妞儿多的是,你怎么就执迷不悟,不顾性命地要跟我抢?江湖上行走的都是兄弟,只要兄弟你张口,史爷送大把的姑娘给你玩。” 奇才说道:“兄弟妻不可戏,这妞儿是我老相好,我就认准了她,史爷若顾念江湖兄弟的情义,成全了我们,在下也送大把的姑娘给您老消遣,如何?”他侃侃而谈,却见青青皱了眉头,脸带愠色看着他,奇才睁大眼睛回看过去,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不是老相好? 史客郎说道:“小兄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你真的当成性命一般?”奇才说道:“不!她比性命要紧,我的命你要便拿去,只要能换得她的命!” 九十二.追逐(4) 史客郎大指一挑,啧啧连声,说道:“没想到兄弟是个天下一等一的情种。”奇才说道:“她曾救过我的命,男子汉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否则与猪狗何异?” 史客郎嗤道:“不对不对,兄弟你错了,大错特错,别人有恩于你,便成了你的债主,世人见到债主皆如芒刺在背,坐卧不宁,不小心便被指为忘恩负义之辈,所以啊,世人都想着早日偿清债务,为此不惜殚精竭虑,日日不得安生。尤其是救命大恩,如何才能报答?除非是还他一命,否则岂不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重负,如此活着,人生有何喜乐可言?” 奇才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是背负一世也是该当,还有什么可说的?”史客郎道:“我却有个法子,保你一下子连本带利全清。” 奇才拱手道:“还请赐教。” 史客郎道:“我年少时为父母所弃,沿街乞讨,在大雪天无处可宿,差点冻死街头,是我的第一个师傅收留了我,管我温饱,传我武艺,于我算是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我一心想要报答他,为他鞍前马后,不辞辛劳,谁知他自恃有恩于我,待我如奴仆一般,呼来喝去任意驱使,就是传功夫也他妈的留着一手,他的绝招只传自己的儿子,半点也不传给我,便是我相中的姑娘,他也不顾我的恳求,为他的儿子娶了。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师兄,时时试我为眼中钉,一心要赶我出门,兄弟,若你是我便当如何?” 奇才说道:“再怎么说也是师傅,救命大恩不能不报,养育之恩不能不偿。师门容不得,我便辞别而去,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至于师傅的恩情,日后定有相报之处。” 史客郎道:“开始时我也如此想法,只是转念又想,我若是走了,被他们背后耻笑不说,我还是欠着他的恩债,都是江湖中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一辈子如何能挺得起腰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受这等窝囊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了了这笔债,图个轻松快活。于是我表面上对他们趋意奉承,暗地里布置,趁其不备,将师傅和师兄尽皆杀了,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我的嫂子,被我先奸后杀,师母一向待我不错,本来想留她一条老命,只是她一直在骂我,想来已是恨我入骨,不如一起杀了干净,待我屠灭了师傅满门,卷了他的钱财,浪荡江湖,那才叫一身轻松,逍遥自在,心上了无挂碍。” 他说得轻松,奇才却听得心头沉重,冷意森森,再看何青青时,见她脸上全是愤怒之色,身体竟似在微微发抖。 奇才说道:“史爷的意思是要替我了了这笔恩债?” 史客郎道:“恩至大则为仇,我将这姓何的先奸后杀,为你偿了这笔债,报了这个仇,让你轻松自在行走江湖,岂不胜过你为她搭上自己的性命?” 奇才摇头道:“不好不好,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又欠了史爷的情?难道我要再杀你了账?”史客郎笑道:“爷爷我本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奇才说道:“我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那你是要与我死磕到底了?” “千说万说,史爷是不肯放手的了?” “本来一个妞儿也没什么,只是方树之的女儿却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 “史爷我是个要强的人,当年师祖夸过我有采花的天分,我牢记他老人家教诲,立誓要做采花界的业内翘楚,只是前辈珠玉在前,显不出我的本事,想这方家是中原四大门派之首,掌门方树之更有剑神之誉,采了她家的女儿,顶得上寻常百个,史客郎定会扬名江湖,为采花门后辈钦敬。再者说了,采花门的功夫本是采阴补阳,这女子一身修为实在难得,若再是个处子之身,那便更是稀有之物,采了她于我的武功修为大大有益,这样的好口粮我怎么舍得不要?” 他话音未落,却见何青青脸色铁青,身体发抖,嘴角刷地流下一缕鲜血。 史客郎伸指在她后背疾点,说道:“女娃娃不要命了,竟想强行冲开被封穴道,史爷的分花手乃是一绝,岂是你破得了的?若是不小心运茬了气,丢了性命事小,害史爷没口粮事大。” 何青青委顿于地,脸色晦暗之极,奇才知道依她的性子,此举怕是破釜沉舟,决然为之,冲得开便罢,冲不开便求死,绝不甘心受这恶贼欺辱。 他心内焦急,却不敢上前仔细探看,史客郎却不在意,拿出酒葫芦,灌了几口,青黑的脸上现出些红色来,uu看书 .uukansh 他斜道眼看着何青青说道:“这妞儿真是个绝色,难得功夫不错,难得还是剑神的掌珠,妙啊妙啊!” 他哈哈大笑,将葫芦向地上一丢,说道:“我倒要看看方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这些名门大派,自诩武林正道,打着侠义的旗子,背地里勾心斗角,最是讨厌不过,倒不如史爷作恶人也作得堂堂正正。”他转头向奇才笑道:“小子,就你这身手,我便是现下采了这朵娇花,你又能怎样?” 奇才嘻嘻一笑,折了根树枝,说道:“在下倒有几招功夫,请史爷指点。”说着一甩树枝,向前迈步,大声叫道:“向前一步,手扣外关,脚踏足三里,剑身横摆。” 史客郎虽是笑着,脸色却有些凝重,奇才又道:“左腿前探,右膝微蹲,运气于臂,剑指风门,进退自如。”奇才刷刷几剑,全是些背后偷袭的招式,都是当初方树之教的,奇才闲着无事练得精熟。 史客郎变色道:“嘿,这剑招还真不赖,来来来,咱们切蹉切蹉!”奇才后退几步道:“我自是打不过你,只是若趁你不备,偷袭出手,总有命中的机会,史爷快活是快活了,小心别只顾着快活,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 史客郎道:“你就想凭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打扰史爷的采花大计?笑话!史爷今天不动她,并不是怕你,而是这妞儿本就有病,又受了内伤,如今这个孱弱样儿,让我如何采摘?只能待她恢复两日,元气充盈,那时采摘,于我才有进补之功。这倒是遂了你的意,不过你也切莫得意,这两日里早晚爷会要了你的命!” 九十三.追逐(5) 奇才嘻嘻笑道:“客气什么,有本事便来取!”史客郎喝了一大口酒,叫道:“爽快!”抬手将酒丢了给奇才,奇才仰头灌了几口,却觉得入口苦辣异常,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史客郎道:“小兄弟,你这人有点意思,我倒是舍不得早早要了你的命,若能捉得到你,我便饶你一命,只砍去你双臂,带你行走江湖,就当养只猴子,无聊时解个闷。” 奇才说道:“史爷,若能捉得到你,我也饶你一命,只废你功夫,割你鸡鸡,让你无力作恶,被人追杀,也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 史客郎叫道:“他妈的,你比我还狠,倒让史爷起了收徒弟的心,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他拍着腿道:“对!就这么办!” 奇才摇头道:“我有绝技在身,用不着你教,我倒想传你一套功法,这功法乃是剑神的不传之秘,威力极大,听好了!”他张口念道:“人体之穴,通则百通,以意引气,以气使力,若有阻塞,与身有碍,自足底起,连接腰腹,列缺急脉,铜雀肾俞,手臂缩曲,臂伸剑出......” 史客郎皱眉道:“这是什么?听着倒像是门高深的功夫,只是又似剑诀,又似穴法,倒让人有些糊涂。”他糊涂就对了,这正是剑典所载“神脱术”,方树之说它能破各种点穴,只是他将方家剑诀掺杂其中,每隔一两句便来句剑诀,用以混淆视听,整部剑典他都是如此传授,若不是方家的人,定是听不懂这功法,当然,何青青一定分辨得出。 奇才继续念道:“气聚百会,意沉涌泉,以心使剑,意到剑达,上吐浊气,下纳清流,虚则念之,实则引之......史爷,这可是最高明的功夫,你听清楚了。” 史客郎眉头紧皱,似在苦苦思索,嘴里说道:“这是什么鸟功夫?”奇才偷瞄了一眼何青青,却见她微闭双目,呼吸平稳。奇才心道:“若是你听不懂这功法,解不得穴,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奇才将整套功法背完,史客郎道:“奇怪奇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小子莫非胡说八道来消遣我?”奇才抄起块羊肉又啃了起来,懒洋洋地道:“信不信由你。” 两个人隔火对坐,东拉西扯聊了起来,当然中间又免不得过了几招,史客郎又逼着奇才跑了几圈,在他身上新添了几道伤口,不过总是取不了他的性命,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和谐。到了后半夜,二人皆已疲累不堪,却谁也不敢入睡,这个夜过得真是累,时刻提防着被杀,不比跑一天轻松多少。 史客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起来向前两步,奇才忙后退两步,保持了既定的距离,谁知他竟解开腰带,对着火堆撒起尿来。史客郎得意地道:“小子休想暗算我,我就是撒尿也不会给你机会下手,就对着你撒,看你能把我怎样!” 史客郎紧盯着奇才,嘴里说道:“你来呀,有本事来杀我呀!”火光被他浇得暗了暗,却听背后有人斥道:“我来杀你!” 史客郎身子猛地一晃,胸前却突然露出了明晃晃的剑尖,却是被人自后背贯体刺了一剑,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着胸口,向着奇才直冲过来,奇才慌忙躲闪,史客郎的指缝中全是鲜血,看也不看奇才一眼,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而去。 在他的身后,何青青手提着宝剑紧追不舍,奇才忙跟了上去,史客郎霎那间没了踪影,却见何青青以剑拄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奇才忙上前扶住她,她却回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斥道:“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老相好!” 奇才张了张嘴,说道:“我,我……”何青青却一下子软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奇才将她拦腰抱起,朝着与史客郎相反的方向奔去,她浑身软绵绵的,偎在奇才的怀里,长发散落在他的衣襟,头正靠在他的胸前,一张小脸苍白而精致,看起来那么柔弱,那么惹人怜爱,奇才只觉胸口咚咚大响,心跳得擂鼓似的,有一阵子,他真怕它会从胸口蹦出来。 何青青伤得很重,喘气中带着些嘶嘶声,奇才宁愿是伤在自己身上,也好过看她难过。可是她若是好好的,自己怎么会有福份与她如此亲近,奇才心里矛盾万分,一方面希望她快点醒来,恢复活力和生机,另一方面却贪恋她对自己的依靠,只愿就这样抱着她,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一点也不敢放松,史客郎虽受伤遁走,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说青青伤病交加而晕倒,奇才自己身上也是内伤外伤交攻,uu看书 uukanshuom无一处好受,再加上两日两夜的舍命追逐,只觉疲累到了极点,他的脑袋嗡嗡做响,胃肠里时时泛出呕吐感,不知还能支持几时。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恢复体力, 何青青忽地喃喃自语道:“冷,我冷......”奇才喜道:“你醒啦!”却见她依旧双眼紧闭,浑身不断地打着抖战,怀里的躯体渐渐发起热来。奇才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只觉烫得吓人,他紧紧紧紧地抱着她,四处搜寻着。这山野地方,哪儿有什么人家?就连个简单的木屋也没有。风刮起来了,奇才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何况她在发烧。 忽觉周围有些烟火味,奇才奋力奔去,见前面一块石头后散出些烟来,走过去扒开树丛,后面隐着个一人高的洞口,奇才大喜过望,却不敢贸然进去,闪在洞边问了声:“有人在吗?” 无人应声,奇才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里面只有哔哔剥剥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有水沸的咕嘟声,没有任何的人声,虽说有些蹊跷,但他已顾不得许多,何青青已经发起了高烧,身上火热,手脚却冰冰凉凉,这样的高烧最是凶险。 奇才钻进山洞,里面燃烧的火堆让人身上一暖,火上架着一支瓦罐,里面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开着,火堆旁铺着些树叶,树叶上是厚厚的狼皮褥子,奇才忙将青青抱过去放在狼皮上,见那旁边还有两张兽皮,便一起拿过来,一张盖住她的脚,一张搭在她的身上,即使这样,何青青还在不停地打战,牙齿抖得咯咯做响,双眼紧闭,脸上通红。 九十四.独处(1) 这洞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庇护所,除了这几张毛皮外,洞里还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大概是山里猎人的临时居所,奇才找了两只破碗出来,倒上水,晾得稍稍能入口,扶起青青的头,将水灌进肚里去,连灌了几碗方才作罢。 旁边有一只野鸡,褪毛褪到了一半,想是那猎人正要做饭,奇才将鸡毛褪净,拿剑切成几块,扔进瓦罐里煮了起来,心想着若是那人回来,便请他收留一时再做打算。 等了半天并无人来,奇才扎了个火把出去,在洞口四处搜寻,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他又向远处走了走,直走到一条小溪边。奇才蹲下来洗了把脸,却见溪边滩地上有几株草,宽大的叶子颇似车前草,他心中一喜,忙举火把仔细辨认,果然是车前草! 奇才记得以前村里的狗娃发烧,他爹没钱抓药,便采了些车前草,煮了汤喝,没多久便退了烧,现在何青青病着,奇才正一筹莫展,想不出办法,只好拿这草试试看。 他采了几株车前草,又沿河去寻,寻了一大堆,用衣服兜了,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那边地上有个黑乎乎的身影,貌似有人躺着。奇才走过去一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头扎在溪边的泥土里,身上满是血迹,再一探,鼻息全无,显见得是死了。 他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那个猎人?却怎么死在这里?再看那人身上,一副短打扮,手边有刀,倒像是个武林中人,难道他是出洞来砍柴,被什么野兽袭击致死?将他身子翻过来一看,胸前血迹更多,扒开衣服,胸口一个长长的伤口,却是被刀砍的。 前面几步远又有一具尸体,却是伤在背后,奇才急忙站起身来,飞跑回山洞,见何青青依然躺在那儿,才放下心来。 看这光景,周围定是有人出没,会不会是史客郎?奇才心头砰砰乱跳,只想带着何青青赶快离开,可是她正病着,若是出去受了冷风,怕是命也要送了,想来想去,只能将心一横,“他娘的不管谁来,大不了跟他拼了,老子是死也不动了!” 奇才拿了个破瓦罐,出去打了罐水,将车前草丢在里面,煮了满满的一罐汤,用碗晾了,一点点喂给何青青喝。她睡得极不安分,神志已有些不清,身体发着抖,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奇才忙碌了半夜,分几次将一大罐汤全喂了下去,大半夜过去,奇才自创安神退热汤生了效,何青青逐渐安定了下来,身上不断地出着汗,她的脸上全是汗水,头发黏答答地贴在额头,不一时衣服也湿透了,身上渐渐由热得滚烫变成了湿热。 奇才又拾了些柴,添了把火,听见何青青的鼻息渐渐平缓,睡得愈发安稳,只是身子还蜷着,像是怕冷的样子,也难怪,身上的衣服都湿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能不冷吗?若是把那衣服烘干便舒服了,可自己又不能替她脱衣服...... 不能脱她,还不能脱自己吗?奇才除下自己破烂的外衣,披在青青身上。忽地身上落下一片衣襟,却是方树之的临终手书,奇才拿着那衣襟思量半晌,若是拿给青青看,她必然睹字思人,悲痛万分,于身体恢复不利,而且自己刚刚救了人家,就拿着婚约给人看,岂不成了挟恩望报的小人?想到这儿,奇才决定日后再说,先将那衣襟别在腰里。 如今他除了条破裤子,简直是衣不蔽体了,唉,这个猎人怎么就不多打些毛皮来,就这么两张貂皮,能盖得住吗?看着何青青缩着身子,奇才别无他法,只好出了洞,多抱了些落叶回来,在火旁烘烤干了,全堆在她的身上。 奇才胡乱吃了些鸡肉,坐在青青身边,调息半晌,觉得自己内伤虽说不轻,却也没有多重,史客郎的手掌并没有按实,只是掌风扫到胸口,再过两天也就无事了,不过短期内不能再动武了。 奇才心里放松了些,慢慢地倦意上来,实在支撑不住,便侧身躺在何青青的身边,她身上湿漉漉的,腾腾地冒着热气,奇才有些心神不定,便用胳膊支起头来看她。她睡得极深,脸色潮红,长长的睫毛偶尔抖上一抖。 她有挺直而精致的鼻子,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嘴巴略略张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贝齿,奇才的心一下子乱了,脑袋里出现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发了多久的呆,霍地发现,uu看书.自己的手已抚到她的脸上,而自己的脸离她的脸只有两寸,奇才像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手来,嘴里念道:“王奇才啊王奇才,如你趁人之危,做出些肮脏龌龊事来,那和史客郎还有什么分别!” 他用力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翻身坐起,向旁边挪挪,仰面躺下,闻着身边似有似无的幽香,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睁眼时不知身在何处。正发着蒙,忽听有人轻声道:“你醒啦!” 奇才转过头去,何青青正看着他,满脸的病容。“还烧不烧?”奇才说着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额头,何青青却向后一缩身,说道:“我没事了,你的伤可好?” 奇才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慢慢垂落在地,脑袋渐趋清明,腰一用力,纵身跃起,叫道:“我好着呢!你看,哎哟……”他的肩膀一阵疼痛,伤口又渗出血来。何青青道:“你慢着点,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的语气里带着嗔怪,奇才听了心里却甜丝丝的。 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鸡汤,低着头递给她,那鸡肉在火上焖了半夜,早烂熟了,散发着诱人的浓香,何青青坐起身,用手细细摘下头上的落叶,又拂了拂身上,忽地用两根手指拈起奇才的破衣服,那上面全是血迹,已破碎成一条条,都是史客郎一刀刀划出来的。奇才的身上也满是伤痕,纵横交叉着,看着触目惊心,尤其是肩膀上,伤口很深,凝着长长的血痂。 她的目光从衣服上抬起,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哽咽道:“奇才,苦了你了!” 奇才摇手道:“不碍事,你快喝鸡汤!” 九十五.独处(2) 何青青慢慢地喝了半碗鸡汤,放下碗,呆坐片刻,低声道:“奇才,说起来我们确是有缘,记得第一次在八面山遇到,你还是一脸的稚气,像个孩子似的,很傻。”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虽有些虚弱,依然像娇花绽放一样美丽。 她又道:“当时你一点功夫也不会,却硬要拦住别人,后来你说要做大侠,我只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热情罢了,谁料在济南府你真的救了我。” 奇才插嘴道:“你不是也在八面山救过我,又冒险去牢中救我吗?” “是啊,我只恨自己去得晚了,看你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我,我难受得紧。”她的眉头蹙着,倏地又舒展开来,说道:“亏得你现在好了,看到你轻功那么好,我真替你高兴!” 她顿了顿,又说道:“这几年来,我帮过你,你也帮过我,尤其是这次,要是没有你这么拼命地救我,早就......奇才,这样的大恩,我已说不出谢字,我们既是如此有缘,不如结拜成姐弟,我自小就一个人,除了师兄外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个弟弟,奇才,做我弟弟吧!你对我这么照顾,亲弟弟也比不上呢!” 奇才低头不语,一阵阵疼痛涌上心头,她只当自己是个弟弟。 他抬起头来,笑道:“拜什么姐弟?何姑娘,你有刘大哥照顾,哪里轮得到我?”此时他心中已是酸楚异常,胸口闷得难受,连嗓音都有些沙哑,说了这句,连忙又低下头去,生怕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何青青一时没有答话,却拾起一根树枝来回拨弄着火,伸出纤长的手指,将脸边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她缓缓说道:“师哥对我自然是好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他一直是照顾我的,我们几年前就订了亲,若不是爹爹一去不回,恐怕早已成亲了。”奇才懊恼不已,人家早就订亲了,方树之的手书又有什么用? 他心中沮丧万分,半句话也说不出,她也停了话头,一时洞里极为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轰轰地盈满双耳,奇才呆了片刻,方才说道:“刘大哥人材出众,与何姑娘乃天作之合,我,我真为你们高兴。” 他嘴上说着高兴,心里却一阵阵抽痛,他们那么亲密,眼见得是情投意合的,刘绍那样的相貌和武功,待她又那么温柔,两人实是般配。自己确实是应当为她高兴的,是的,应该高兴。想到这儿他咧开了嘴,费力挤出了个笑脸,自己却知道这笑脸会有多么难看。 他说道:“我再去拾些柴来!”低了头,急急地出了洞,倚靠着一块大石头,呆站了半晌,慢慢地平复着心绪,见自己身上衣服破烂,便起身走到小溪边,寻到那两具尸体,剥了一件袍子,将血迹草草洗了洗,穿在身上,又弯腰捡拾了些树枝,抱回洞去。 刚入洞,却见何青青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副衣襟,浑身好似都在颤抖。奇才心道:“糟了!”丢了木柴,向腰里一摸,方树之的手书已然不在,想必方才掉落在洞中。 何青青抬起头来,大睁着双眼,微微气喘着道:“你说!我爹爹他,真的不在人世了?” 奇才看着她的脸色,慢慢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躺好了,好好地听我说,若再这般着急,伤了自己的身体,我是不会说的。”何青青脸白得像纸一般,话声已极是微弱,她慢慢躺下,说道:“快说给我听,一个字也不要丢下!” 奇才说道:“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是好的,后来的事我也不知,只有毛氏兄弟和杨锋才知道。” 他斟酌词句,将地牢中事述说一遍,至于方树之被铁链穿身一事,自然是略去了,最后他说道:“我走时,他还在的,既然我出了地牢,想必是方伯伯比武获胜。” 何青青忽地尖声叫道:“毛氏兄弟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此事,此事,必是真的!爹爹他死了,他死了!”她紧闭着双眼,不断摇着头,说话的腔调与平日绝不相同,奇才忽地害怕起来,真怕她一时过分悲痛,身子经受不住,万一出什么岔子……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顺着手腕脉门,将内息缓缓导入,何青青也并不挣扎,由着奇才为她平和中气。 何青青看着那副衣襟,呆怔半晌,忽地一歪头,吐出一口鲜血,喷在那衣襟之上,染出大片的红迹。 奇才忙扶起她,抚着她的后背,她软软地伏在奇才的肩上,uu看书.uukansu 双肩抽搐,奇才的肩头顿时湿热一片,何青青血泪合流,浑身发抖,奇才心中乱作一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抱着她,却无一言可以安慰。 何青青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啜泣,此时奇才恨不得为她去死,只要能换回方树之的性命,只要能让她不这么难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正焦急着,忽觉她身子一软,竟一动也不动了。奇才惊得推开来看,只见她垂着头,双眼紧闭,已是晕了过去。奇才连忙放平她的身子,也顾不得别的,将手直接按在她胸口要穴,缓缓将内息导入。 半晌何青青才苏醒过来,奇才忙收了手,为她盖好兽皮,坐在火堆旁,多添了些柴,在旁边默默地守着。 开始时她睁着眼,后来又闭上,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奇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有些温热,忙又煮了一大锅车前草,服侍着她喝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奇才见她还算平静,稍稍放了心,便出了洞,在河中捉了两条鱼,又装了满满一罐水,想着好好地炖一罐子鱼汤,给青青补补身子。 刚进洞口,却见何青青正端坐着,盘膝打坐,奇才放了心,便收拾了鱼,用瓦罐装着,放在火上慢慢地炖,炖了小半个时辰,浓浓的鱼汤味散了出来,此时她也收了功。奇才盛了碗鱼汤递过去,她连喝了两碗,剩下一大罐子都被奇才喝了。 何青青面容平静地道:“奇才,你拼了性命救我,你是我的恩人。”她说得如此严肃,把奇才吓了一跳,忙说道:“救人危难是义所当为,你不也救过我吗?快别这么说!” 九十六.失踪 何青青又道:“你受了爹爹的临终嘱托,代他传功与我,请你传我剑典,让我修得大成,以报父仇。”奇才说道:“我先抄录一份给你,等你身子好了,慢慢修炼。” 她忽地站起身来,向奇才深施一礼,说道:“小女子在此先行拜谢。”奇才更是惊慌,忙起身还礼。 她又道:“只是我不能以身相报。” 奇才的脑袋“轰”地一声,只觉汗流浃背,满面通红。虽心上早对此事有了准备,但暗地里总是报着一丝幻想,更是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直白,这么清楚明白地讲在当面。当下心中一阵慌乱,勉强定了定神,心道:“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做得直,襟怀坦荡,只论义所当为,问心无愧,怎可乘人之危,挟恩图报?她提起来正好,我也借机说个明白,免得她误会,更不能被她小瞧了去。” 奇才说道:“何姑娘,那个作不得数的,你切莫放在心上。”这话说出来轻松,心中却似被刀子割着,阵阵作痛。 何青青又道:“父母之命理当遵从,只是爹爹早为我与师兄定了亲事,我们自小一起,早认定了彼此,山盟海誓,百年之约,岂可轻废?我思来想去,难以两全,只能有负于君!请你万万体谅。”奇才心里暗暗责怪方树之,临老了如此糊涂,岂有一女许给两家之理,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奇才咬了咬牙,扯几块兽皮全堆在青青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将她抱起。何青青惊道:“你做什么?” 奇才一言不发,抱着她大步走出洞来,将她向地上一放,身子一矮便跪在地上,向着天上的太阳,抬头祝道:“苍天在上,我王奇才今日愿与何青青义结金兰,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生一世永为异姓姐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何青青也起身跪倒,轻声说道:“皇天在上,我这弟弟经了万般磨难,受了无数痛楚,他太苦了!可他事事以我为先,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护着我,他,他实在是太好了!从今往后,我愿做他的姐姐,好好地照顾他,让他再不受别人的欺负,让他享受世间的喜乐。愿老天保佑我们生生世世永为至亲。” 二人双双磕下头去,起身执手,四目相望,泪水横流,此时两颗赤心相对,不禁又喜又悲。 奇才叫道:“青青姐!”喉头哽住。 何青青用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笑中带泪,“奇才弟弟,你这么大了还哭,羞也不羞?”奇才立时咧嘴笑了。 此时天色明霁,日朗风清,入眼千峰绿如蓝。 何青青一缩肩膀,身子抖了一抖,奇才说道:“这儿太冷了,青青姐,咱们进去吧!” 忽地耳中传来一些细碎的人声,虽然离着尚远,但奇才已敏锐地捕捉到。他怕青青担心,未动声色,扶她入洞躺下,说道:“你先歇一下,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打点儿野味回来。”便出了洞。 奇才向着人声处走去,过了那条小溪,又向山下走了百余步,见几十个人远远地过来,手中各拿着兵刃。 奇才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心道:“青青正需静养,不能被人打搅,这些人不知从哪儿来的,万一是些山上的强人,那可就糟了,不如先探探底细,想法子将他们引开,再作打算。”想到这儿,他迎着众人走了过去,距离十几步光景。有人喝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忽地一个人高声叫道:“他的衣服,他穿的是铁枪帮的衣服!”奇才从死尸身上剥下的衣服,原来是什么铁枪帮会服。 另一人叫道:“可他不是我门中弟子!两位师兄必是他杀的!” “小淫贼,他是采花的小淫贼!” 众人吵嚷着猛扑上来,都叫道:“淫贼休走!” “快抓住采花贼!” 有人已放出暗器,奇才左右躲闪着,心道:“什么采花贼?” 此时众人已到眼前,也不容他解释什么,刀枪齐往身上招呼过来。 奇才拾了根树枝在手,接挡架隔,脚下运步生风,闪转腾挪。 一个长脸的汉子说道:“淫贼,你杀了人,还想跑吗?” 那汉子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似是这些人的首领,他长得倒是方正,只是左脸上有颗巨大的胎记,影响了他的相貌。 一个老者叫道:“你还我徒儿的命来!”拼了命似地扑上来。 奇才说道:“你们找错了人,我没杀过什么人!” 那胎记大汉道:“快说,你把阿珍怎么样了?” 奇才问道:“谁是阿珍?你们定是认错了人!” 大汉怒道:“还想抵赖,uu看书 uukanshu.cm拿命来!”说着向他搂头一刀,奇才向右一侧身让了过去。 众人踊跃上前,刀剑齐出,一起呐喊道:“大家并肩子上啊!拿住这淫贼!” 奇才一看势头不对,将手中树枝抡圆,护住头顶,一招“拔地参天”,蹿上半空,跳出包围圈,脚向树枝上一点,向前面飞奔而去。 众人在后面追赶,几十个人在林中奔突。奇才故意放慢脚步,将他们引得离山洞越来越远,翻过一个山包,远远地兜了个大圈子后,他突地加速,将那些人甩开,只听他们一通乱喊,慢慢声音越来越小,远远地落到后面去了。 奇才急急绕路赶回山洞,远远地便见到洞口树枝断裂、荒草散乱,顿时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洞,那煮着水的瓦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木柴都烧尽了,冒着阵阵青烟,只是青青呢?青青不见了! 奇才发疯似的在周围找了个遍,何青青踪影全无,奇才悔恨莫名,自己为什么要远离山洞,留她一人在此?她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能敌得过那么一大群人?若是青青落入他们手里,那可如何是好? 他强自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周围,瓦罐未破,柴堆未散,地上也无血迹,应是未经过什么激烈打斗,这使他略略心安,又出去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奇才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在洞中坐等,心中暗暗宽慰自己道:“也许她是出去躲避,等危险过了自会回来。” 九十七.寻找 奇才一时坐一时站一时出洞去看,简直一刻也闲不下来。心内真如油煎水沸一般,眼见太阳渐渐西斜,四周寂无人声,何青青仍旧没有消息。 他身上懒懒的,强撑着出去捉了些鱼回来,架上火烤熟了,想着青青回来一定会饿,可是又等了半晌,她依旧是踪影皆无。 天渐渐黑了,青青身子那么弱,她若是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莫说是那些人,便是个豺狼虎豹也对付不了。不行!自己得去找她!奇才在洞里再也呆不住,跑出去四处寻找,摸着黑漫山遍野地乱走。 荒山茫茫无际,不知有多少山头,也不知有多少隐藏在黑暗中的故事,可他走了许久,未见到一个人影。群山寂寂,树影森森,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一阵风吹过,奇才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天气有些凉了。 奇才一直跑到天亮,一无所获,只好摸索着又回到山洞,洞里依然空无一人。但是那瓦罐却破了,木柴散了一地,肯定是有人来过。他坐了一个时辰左右,决定不再等了,何青青很可能已不在山里。 天色阴沉沉的,奇才一夜未睡,脚步沉重,拖着腿向山下走去,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遇到个早起砍柴的樵夫,打听到最近的村镇要在东边四十里开外。只好去那儿碰碰运气。 他一路东行,不多时便到了一个镇子里,在镇上买了些衣物,填饱了肚子,便四处去逛,直到整个镇子几乎走遍,也未见到任何武林人士的踪迹,心里未免有些沮丧,两天了,一丝青青的消息也没有。 奇才心里正烦躁着,忽然耳畔风响,他向旁边一躲,两匹马风驰电掣地狂奔而过,马背上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人都背负长剑。 总算看到个武林中人,他连忙抬脚跟上,那两人快马加鞭,急驰而去,奇才也顾不得街上有人,运起轻功拔腿就追。 两匹马去势甚急,转眼出了镇子。他远远地缀在后面,生怕被发现踪迹,不过两人似是有急事,只是不断加鞭,根本无暇回顾,马匹冲入一片密林,奇才跟了进去,拔起身形,落在一棵大树上,扶一根粗枝隐住身形,透过层层的枝叶,见到那两人跳下马来,一个后生跑着迎了上来。 距离虽然不近,但以奇才超常的耳力,即使三人放低声音,也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那后生说道:“师傅师娘,你们可算来了!贺五爷又去搜了山,见到了那个贼人,却被他给跑了!” 那女子急道:“小五,可有丰儿的消息?” 小五说道:“这个,还没有丰师兄的消息,不过听说又发现了两个人,是铁枪帮的弟子,却都,都已经死了。还有,玉龙庄的高庄主昨天带弟子进山,一直未归。” 那女子以袖掩面,似是在哭泣,那中年男子要沉稳许多,问道:“别急,你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慢慢道来,莫要有什么遗漏。” 小五拱手道:“是,师傅师娘,我陪师兄到了张家庄之后,张老庄主出来见面,样子甚是亲热,又着弟子安排食宿,我们住在西边偏院里,海山帮的大弟子卢俊和玉龙庄的少庄主高云已到了,都一齐住在西院,前两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有镇威镖局的少主、铁枪帮的两大弟子、桃李坞的少坞主等人,各门派的弟子和传人来了不下二十余人,将张家东西跨院住得满满登登,老庄主张保自我们去时见过一面,便再未现身,只是要他门下弟子王成接待,那王成待我们极是客气周到,每日里嘘寒问暖、酒饭无缺,我们闲来无事,便在院中练功,师兄说,一定要压倒其他各门派,让阿珍姑娘看看他的本事,也替我们龙泉庄争脸。” 九十八.比武招亲 这时那妇人带着哭腔道:“我哪里用他争什么脸,他只要好好地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中年男子不耐道:“哭!哭有什么用!谁让他逞强要去,本事不济还自以为是,又迷上了那个张家的丫头,这下吃了大亏,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女子怒道:“还不是你!你总是说张保功夫超绝,张家家大业大,若能与他们联姻,便不怕海山帮和桃李坞的欺压,孩子还不是为了帮你!要是丰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没完!” 中年男子还要发作,小五忙道:“师傅师娘息怒,眼下救师兄要紧。”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没再言语,小五又说道:“大家都说是来切磋武功,其实心知肚明,张老庄主膝下无子,这次打的是比武招亲的主意,张家偌大个家业,谁看着不眼馋?那张阿珍人称黑牡丹,人才本来就好,有多少人都要采这朵鲜花!各家少爷们都憋足了劲儿,还没等到比武就开始捉对厮杀,师兄打伤了桃花坞的乌逊,可海山帮的卢俊硬要出头,向师兄挑战,师兄当然不能怯阵。” 中年男子惊道:“卢俊是常中林的大弟子,尽得其真传,自十几岁起就在江湖闯荡,功夫相当了得,丰儿如何是他的对手?我们龙泉庄与海山帮颇有过节,他偏惹到这个对头,却不是找死!” 小五道:“当时张阿珍正在院子里,想必那卢俊想在美人面前露脸,所以言语之间颇为傲慢,师兄气不过才出手,结果不出师傅所料,却在卢俊手下吃了亏。”中年女子道:“丰儿,丰儿怎么了?” 小五说道:“卢俊那厮狠毒,本已占尽上风,却一直隐而不发,百般戏弄,惹得师兄焦躁万分,却等得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他才使出绝招,让师兄极为狼狈,师兄羞愤之下,使出师门暗器‘夺命三镖’,卢俊阴笑道:‘你既无情,便怪不得我无义了。’左手剑拨落暗器,右掌向师兄攻来,师兄堪堪躲过,卢俊的手距师兄胸口不过几寸光景,腕部突地钻出一枝短剑来,直奔前胸,师兄此时万难抵挡,我心道糟啦!这下可要交待了!” 那中年女子早就惊叫出声,中年男子却叱道:“废话少说,后来怎样?” 小五说道:“那张阿珍也如师娘般失声惊叫,不过就在师兄闭目等死的时候,可巧旁边飞过来一只茶杯,正正好好就把这剑打歪了,那剑尖滑过师兄的前胸,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不过师娘放心,那只是皮外伤,没事!” 中年男子叱道:“什么可巧不巧,明明是高人出手相救,卢家的腕剑从不轻易出手,出手必见血,万难抵挡,到底是谁出的手?莫非是张保?” 小五道:“你说是张保却也不错,说不是他却也对。”中年男子道:“这是什么话!休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小五道:“禀师傅,虽不是张保亲自出手,他的弟子出手,也可算在他的头上。” 中年男子惊道:“你是说,张保的弟子有这么好的身手?是哪一个?” 小五道:“出手的便是几日来接待我们的张家弟子王成。” 中年女子咬牙道:“海山帮如此狠毒,我儿若有好歹,定要常中林赔命!” 中年男子沉吟道:“以卢俊的身手,我要胜他也得颇费一般周折,这王成一只茶杯便挡了他的夺命一剑,着实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人?不知他有多大年纪?” 小五道:“大约二十几岁年纪,听说是张老庄主三年前收的弟子,一直在家练功,从未出江湖闯荡过。” 中年男子道:“张保的徒弟都这么厉害,他自己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测,此人可万万开罪不得。” 小五却笑道:“师傅不必担心,那张保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咬不得人啦,此时恐怕性命都难保了。”中年男子惊道:“为何?” 小五道:“前几天,王成说第二天要比试功夫,张老庄主要亲自出来看,所以我们都早早休息,养精蓄锐,可巧那晚我喝多了水,半夜出来小解,就听着后院有什么声响,我便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院门上,听着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兵刃交击之声,我心道,难道张保是在半夜教授弟子,这么隐秘,那必定是什么绝学,我若能偷得一两招回来孝敬师傅......” 中年男子斥道:“胡说,偷学别派功夫是武林大忌,一向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再者说了,本门功夫博大精深,为师岂能贪图......” 中年女子道:“少来,你不是常说,张保功夫如此强横,莫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功法?你让丰儿去争当张家上门女婿,不就是为了他家的功夫?” 中年男子怒道:“你这全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谋不成大事!” 中年女子哭道:“我头发长见识短,我不要别人庄子,uu看书 .ukanshu 也不要别人武功,我只要我丰儿好好地回来!” 中年男子烦躁地道:“闲话休提,后来如何?” 小五低着头道:“回禀师傅,弟子,弟子正疑惑着,忽听得里面有人低声喝问:‘经书在哪儿?快交出来!’弟子觉得事有蹊跷,若有上门行窃行抢之事,身为武林侠义之辈,岂能坐视不理?不过若是张保偷了别人的经书,被人追索上门,纵使他功夫盖世,弟子做为龙泉庄嫡传弟子,虽本领低微也当出手主持公道,故而......” 中年男子道:“尽说些废话做甚!”小五道:“是是,师傅教训得极是,所以,弟子并未贸然进去,想着先弄清情由再说,于是便扒开门缝,向里观看。”说到这他忽地停了下来。 那中年男女齐声问道:“看到了什么?” 小五道:“什么都没见到,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弟子便推门进去,听风辨形,打斗声是从南面正房传出来的,弟子正迟疑着,忽见阿珍姑娘提剑跑进院子,大叫:‘有贼!’便一头向正房冲去,弟子想那必是有贼了,于是也大叫‘有贼!’一时全庄惊动,忽地那正房窗户破了,一个人影飞了出来,可巧就撞到弟子身上,弟子只觉得腰里一紧,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什么也见不到了,然后就听见阿珍姑娘喊着什么“成哥!”又有人喊着“有贼!”张老庄主大叫着‘阿珍,阿珍!’好多人也跟着叫‘阿珍姑娘’,一时间脚步声来来往往,弟子却在那里动弹不得,又听有人叫‘庄主,庄主!’当时场面混乱极了,弟子急得,唉!” 九十九.张家庄(1) 中年男子骂道:“蠢材,一招便被人点中了穴道,为师白教你了!”中年女子道:“那我丰儿在哪儿?为何会失踪不见?” 小五道:“张家庄忙乱了许久,无人理会弟子,弟子直躺了几个时辰才得动弹,后来听说是庄里进来了贼人,张老庄主被人暗算,身负重伤性命垂危,阿珍姑娘被人掳走,张家弟子和诸门派弟子一起去追贼人,师兄也去了,谁知众人去了一天一夜,音讯全无,又听说陆续发现诸门派弟子尸首,弟子觉得不对劲,便差人给师傅师娘送信,弟子自一早起便在此等候二老,师傅,您老快拿个主意吧!” 中年男子道:“庄里眼下情势如何?”小五说道:“昨天贺五爷带人去搜了山,又发现了两个铁枪门弟子的尸首,传闻贺五爷见到了那贼人,却是个小白脸,贺五爷当即带人捉拿,那小子见敌不过,逃了,据说此人轻功极好,颇似采花门的“万里奔命”身法,现在大家纷纷传言张阿珍是被采了花,采她的便是采花门的后起之秀,绰号叫做玉面小郎君。” 中年男子道:“玉面小郎君?这是什么人?” 奇才坐在树杈上听了个真真切切,听到后来忽然觉得不对,非常不对,河边的那两具尸首莫不是铁枪门的弟子?玉面小郎君......难道就是自己?这误会可大了,虽然他的样子配得上这个绰号,可也不能替采花贼背黑锅啊! 他正一通乱想,又听小五说道:“除去张家庄上的王成、张阿珍之外,当晚去追贼人的有十五人,迄今为止已发现各门派弟子尸首五具,还有十人不知去向,师兄,师兄应是无事。”中年女子道:“无事个屁!丢了好几天了还无事!” 中年男子问道:“张老庄主呢?”小五道:“张老庄主大概伤势很重,如今闭门不出,各派已分别来人,海山帮常帮主、镇威镖局张总镖头都到了,桃花坞、玉龙庄等也皆有人来,失踪的可全是各派二代弟子中的人尖儿,哪个不急?贺家庄的贺五爷在这儿帮忙主事儿,庄内一下子多了几十人,张老庄主生死不明,手下弟子又不济事,无人打理庄务,诸事都是贺五爷在张罗,依弟子看来,那贺五爷也是打着张家小姐的主意,凡事都要插手,一副主人的派头,简直把自己当成庄里的女婿一般,只是他那副模样,张阿珍怎会看中?”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贺老五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正说话间,忽见那边来了几十个人,当先一人脸上长着一大块胎记,正是山里追杀奇才之人。他抢步上来,向着中年男女抱拳道:“田庄主,田夫人,你们可来了!”田家夫妇连忙回礼,道:“贺五爷辛苦。” 贺五爷道:“小弟昨日去山中寻了一遭,除了铁枪门两位师兄的遗体,并未发现令郎及各门派弟子踪迹,今天各派高手都到了,正想再去山上寻上一寻,庄主和夫人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忽听田夫人一声怒斥:“常中林,你教的好徒弟!”说着拔剑向一个短须老者刺去,她剑势甚疾,倾刻间已到老者面门,那老者将身一晃,已飘出三丈开外,他嘴里说道:“田夫人,你这是作什么?” 贺老五忙横身拦在二人中间,说道:“田夫人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眼下令郎及各位贤弟下落不明,正应大家同心协力,可不要为些个小事,耽误了大事,田夫人就当给张老庄主个面子,切莫伤了和气。” 田夫人说道:“我们两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贺五爷来管?这又不是贺家庄的地盘上,要说这地儿的主人,张老庄主虽有伤在身,理不得事,自有弟子出面张罗,哪需劳动贺五爷大驾?我儿在张家庄失踪,我正要找张保要人,贺五爷既要出头,那我儿之事便要着落到你头上,贺五爷可给得出人?” 此话甚是尖酸,那贺五爷竟全不在意,呵呵笑道:“张老庄主此刻病势垂危,我们贺家帮忙也是尽尽邻里之谊,打点些杂务罢了,等庄主清醒后,定会亲自向大家赔情。” 短须老者冷笑道:“龙泉庄与我海山帮的梁子,咱们日后慢慢算,现在我要找去徒弟,没空跟你这妇道人家理论!”一行人吵吵嚷嚷着上山去了。 奇才跳下树来,uu看书 wwuuanshu 暗自寻思,不知贺五爷去没去那山洞,青青是否落在他们手中?看来这张家庄必得去探看一二,贺家庄也必是要去探的,不过自己已被这些人当成了什么采花贼人,自是不宜再在他们面前露面,只好找机会偷偷地去看。 过了一个时辰,约摸着那些人已上山去,奇才又慢悠悠地转回树林,往周遭慢慢游荡,边走边打听张家庄的所在,等找到时日已西沉。 那张家庄乃是一处庄园,建得颇为宏大,依山傍水气派十足,怪不得各门派争着做上门女婿。 奇才回到镇上胡乱吃了东西,找家客栈关门大睡,直睡到夜静更深方才起身,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妥当,出门辨了辨方向,拔腿便向张家庄奔去,老天不帮忙,今晚月亮又大又圆,实在不是个夜探的好天色,不过管不了那么许多,想到青青现在下落不明,奇才心里百爪挠心一般,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本以为张家庄定是一片寂静,一丝灯火也无,结果却是大错特错,庄内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以致于奇才连墙都不用翻,竟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庄子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都是些江湖人物,众人都急急地向前跑去。奇才随着人流,来到一个院子里,院里全是人,就连墙上也坐满了人。他找了个墙头坐上去,只见这院子里有一排屋子,正中间的一座房门大开,坐在这儿见不到里面情景,只是大家都紧紧地盯着那房门,忽听咣当大响,一个人从房门内翻滚而出,摔在院子当中狼狈不堪,众人哄然大叫:“又扔出来一个!” 一百.张家庄(2)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已经扔出来第七个了,这是哪儿来的煞神,难道要将本地武林得罪光么?”另一人说道:“冲进去的没人能走得过一招,张兄,就看这四人的功夫,得罪了就得罪了,谁能惹得起?” 张某道:“赵兄,我看未必,眼下各派掌门还没动,只是些二代弟子,算不得什么。什么公义门,几十年前的武林传奇,哪会那么容易重出江湖,怕不是哪个小门派为了扬名,打着多少年前的老旗号来招摇撞骗。” 赵某道:“难道张保真的伤重不能见人,还是不敢出来,找这么几尊煞神来镇场?要知道十来个门派的传人在这儿失踪,无论如何他也摆脱不了干系。” 张某道:“赵兄新来,有所不知,兄弟这几天一直在此庄内,知道得确切,那张保本来已人事不省,请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是不成的了,庄里已经在准备后事,谁料今天来了这四位,形容极其古怪,有一个高得跟麻杆子似的,有一个矮的跟冬瓜一样,还有一个酸秀才,一个高壮胖,四人骑着马从大门直冲进来,说是公义门的,大叫着要找张恩,拦也拦不住,庄里哪有什么张恩?这几人直冲入房门,外面只听里面人喊道:‘咦,这老儿要不行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兄弟还没让你死,你就死不得!’另一人说道:‘三五弟说得对,这人眼下死不得,得把经书交出来才行!你们都出去,出去!待大爷把老贼救过来再说!’紧接着屋子里的人便一个个被扔了出来,就连黑三爷也是灰头土脸地被扔出来的,黑三爷的功夫咱们知道,比那些掌门人也差不了几分,别人哪个还敢上前?眼下只有两个小厮在里面听招呼,说是他们在给庄主疗伤,让别人不要打扰,听小厮说,矮冬瓜和高壮胖两个人一个抓脚,一个抓手,把张保自床上捉起来,两个人就这个姿势不动,像两个木头人一般,那头顶上全是腾腾的白气,他们四人轮流地折腾,忙活到天黑,据说是人已经醒了,看来这些人还真有点邪门。” 赵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要见张保,大概是见他醒了,来问他要人的。” 张某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赵兄,各位掌门这么兴师动众,只是为了救自家的传人?你没听说张恩手中有一本武学秘籍?宝物招贼,谁知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这四个煞神,也是奔着秘籍来的。等着瞧吧,这样的热闹可是千载难逢哩!” 奇才无意再看热闹,便溜下墙头,出了院子,在庄内四下搜寻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后院围观,其他地方空无一人,正称了他的心思。 奇才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去,一无所获。后院不时传来暴喝声,大概又是谁被扔了出来。奇才将全部屋子走遍,忽见前面屋内有灯光,便悄悄摸上去,闻到里面药味扑鼻,又苦又骚,用手擢破窗纸一看,里面两个小厮正在煎药。 其中一个说道:“来喜,你说这药能管用吗?”另一个道:“庄主要咱熬便熬呗,那四位爷既然救得活庄主,想必说的不会错,只是那个矮子撒了泡尿在里面,说是要用童子尿做药引,这味道可真是……来福,你说那矮冬瓜看着跟个大爷似的,难道真是个没开过苞的童子?” 来福吐了吐舌头,说道:“那个人太凶恶了,我心里怕得很,他们一直逼问什么金刚掌经的下落,我看庄主也好像害怕他们,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来的。” 奇才想了想,一把推开门进去,大声喝道:“矮大爷让我送个信,叫你们熬些姜汤给新来的姑娘。”两个小厮吓得一下子站起来,颤声问道:“哪位新来的姑娘?” 奇才一瞪眼,斥道:“我怎么知道?矮大爷说了,新来的姑娘身子弱,得好好伺候着,若有一点差池,便敲断你俩的狗腿!” 两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庄子里除了珍姐儿,没有其他姑娘,难道是哪个门派的姑娘?我们实在不知,还请,请矮大爷明示。” 奇才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矮大爷只是让我传个话,说是什么贺老五从山上带回来的。” 来喜看了看来福,uu看书 .uukashu 颤声说道:“你,你昨天跟贺五爷上山了,可见到他们带了什么姑娘回来?”来福道:“没有啊!我又不会功夫,只是跟着瞎跑,他们去追贼人,我和来顺几个跟着刘师兄找到了个山洞,大概是那个贼人的居处,并没见着什么姑娘。” 奇才暗地里想,听起来好像青青没落到他们手里,这可就奇怪了,还会有谁把她偷走呢?难道是史客郎?奇才打了个哆嗦,然后使劲摇了摇头,他伤得那么重,自己性命尚且难保,哪还敢回来抢人? 正思索着,忽听外面有人吵嚷,奇才扒着门缝向外看,却见有人背着个人过去,贺五爷几个跟在后面,边走边叫道:“快将常帮主送回房去,好好调息,我再去看看田庄主伤势如何。”看来这两个帮主也被扔出来了。 等这些人过去,奇才推门出来,离开了张家庄,又去了邻近的贺家庄,这座庄子却小了许多,他上上下下查探一番,没有什么发现,倒是顺手捞了一大票,当了把飞贼。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没办法,人总得吃饭啊,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青青依旧下落不明,完全无迹可寻。既然他们发现山洞时里面便没人,那么不是青青自已出了洞,便是被其他人掳走。奇才如今黔驴技穷,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只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可是依旧没有办法。 他在附近寻了两日,一无所获。想来想去,奇才决定去洛阳,只有去找方家帮忙了,他们那么一个名门大派,找起人来总比一个人瞎打误撞强得多,况且若是青青无事,八成也会回洛阳去。 一百零一.疤面人 奇才一个人顺着官道无聊地向前走,路边的花开了,一树的喧嚣,两只鸟儿在树上跳来跳去,不住地叫、不住地叫。这条路真长,望也望不到头,路人告诉他,一直走就是洛阳城。 身后传来马蹄声,“嗒嗒嗒”,一、二、三,总共有三匹马,跑得很急,也许这声音还在几里开外,但奇才已经听到了。 有人在吆喝着,“驾!驾!”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喊道:“老三,你快点!心和大师要着急了!”另一个声音嘟囔着:“那个老和尚,早被人吓破了胆。” 转眼间,三匹马从身边风驰电掣般掠过,三个束装汉子扬鞭催马,一溜烟地去了。奇才叹了口气,心想,要是有一匹马就好了。 后面又有人策马上来,一、二、三、四,这次是四个人,奇才并没有回头,只向路边让了一让。没想到马蹄声在他身后戛然而止,然后他的脑袋上突然就吃了个暴栗子,有人问道:“青云山在哪儿?” 奇才刚转过头去,额头上又挨了一下,又有人问道:“天台寺在哪儿?”奇才怒道:“谁打我?”立刻鼻梁上又挨了一下,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老贼秃在哪儿?”奇才眼前冒着金星,晕头晕脑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喝道:“在哪儿?” 奇才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这几下迅捷无比,他还没来及施展出逃命三招,已经被彻底打蒙了,等到他晕头晕脑地抬起头来,只见面前有四匹马,马上端坐着四个人,不,是三个半,因为有一个人非常矮小,只能算是半个,他非常非常地短小,大概只有四尺高,光那张脸就占了将近一尺,他身材虽短,胡子却老长,一直垂到腰间,他的面貌颇为粗豪,是一个身材儿童面貌却破为男人气的......侏儒。 另三个人也各有特点,一个高大胖壮,鼻子极长,脸是一个梨子的形状,脑门有点窄小,下巴却颇为肥大,他眯着双小眼,笑嘻嘻地看着奇才;第二个瘦得象根竹竿儿,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他眼睛大而无当,仿佛要撑破眼皮跳出来;第三个是个白净的中年儒生,手拿一把折扇,做出些温文而雅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些做作。 奇才怒道:“凭什么打人?”高壮胖说道:“兄弟问个路。”瘦竹竿说道:“要找老贼秃。”书生尖细着嗓门说道:“顺手拍几下。”侏儒大喝一声:“招呼!” 这三个半人一人一句,到最后只剩下半句,仿佛演练好的一般,奇才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不免生出些好奇心来,不过刚刚被他们打得发蒙,又有些恼火,他心里念头一转,脸上堆了些笑容,伸手向后一指,说道:“顺着这条路往回走二十里,再向东走十里,绕过一座山,再转向北七八里,趟过一条河,穿过一大片林子就到了,那里面有个什么心和大师。”其实他是怕四人不信,顺嘴胡说个名字,正好刚才听到一个。 四人一起点头道:“就是找他,那不会错了。”说着刷地一下,拨转马头,动作整齐一致,不差分毫,还没等奇才反应过来,他们已一溜烟地跑远了。 奇才还在想那个侏儒怎么骑得住马,没想到他根本不骑,却是站在马背上,手提缰绳大声吆喝,那嗓门粗豪得似一条丈二的汉子。奇才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心道:“他妈的打我,打我就得多走几十里。” 身边不断有策马飞奔的武林人士,好似要去赶场似的,难道是要开什么武林大会了?奇才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有马骑,自己却只能靠两条腿。 走了许久,身后又有声响,这声响太密集了,与方才的那些马蹄声大不相同,转眼间一条黑影自身边掠过,简直晃花了别人的眼。这马的速度太快了,眨眼的功夫已奔出老远,不过凭奇才的眼力,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匹黑马,看起来极为威风,马背上是一个瘦削的背影。 奇才一时兴起,见左右无人,一招“连矢急射”,疾奔向前,这一招轻功是个三叠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到第三步时速度达到极致,任什么对手都能甩掉。 三叠步一出,他的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耳边呼呼风响,身边景物倒退,但是丝毫没有拉近与黑马的距离,由此可见,若他将轻功发挥到极致,或许能与黑马比肩,但是以他目前的功力,难以长期维持如此的高速度。 奇才慢下脚步,uu看书w.uuahu 眼看着黑马绝尘而去,心道:“若是我有这么一匹马,那该有多好!” 又行了几里,见路边酒帘迎风招展,一匹黑马就在酒楼门前闲逛,那马身体匀称,脖颈修长,通体乌黑,毛皮发亮,正是方才见过的宝马。奇怪得是这马并未拴着,只带着缰绳随意地四处行走,间或低头吃草。几个人正围在旁边,指指点点。 奇才信步上了酒楼,坐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旁边桌上一个人正在自斟自饮,他身材瘦削,面色青黑,一张脸上面有包有坑,疤疤癞癞,颇不平整。 这疤面人神态懒散,却带着股旁若无人的傲气,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酒杯,只将那杯子在手中转来转去。虽则他样子丑陋,那只手却是白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奇才临着窗子,外面情景一目了然,那匹黑马还在楼下悠然吃草,一个人拿了根木棍,向着黑马屁股捅去,黑马只轻巧地向前一动,那棍子便落了个空。那人赶上两步,又将棍子用力向黑马擢去,不料黑马后蹄一抬,尥了个蹶子,将那人踢了一个跟头。 那人自地上爬起,似是怒了,拔出刀来向马腿斫去,黑马忽地将后腿一缩,身子滴溜溜转了半个圈,这一刀便劈在空处。此时黑马身子已转过来,面朝偷袭者,忽地向前纵身,前蹄起处,将那人踢出几丈开外。 那人刚刚爬起身来,却自路边上来个灰衣汉子,上前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这一拳打得颇重,那人半晌才爬起身来,灰衣服不等他站稳,立时又是一脚,将那人踢的连着打了几个滚。 一百零二.赌马(1) 旁边桌上有人说道:“邹大郎又打人了,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到处打架寻衅。” 另一人道:“邹大郎倒也不乱惹事,只是他见不得人虐待马匹,见了便要打。他爱马成痴,家里本是方圆百里第一豪富,到了他的手里,不知治业,只知养马,见到好马便要买下,如今家里已有良马几百匹,光马料每天就要花上百两银子。更绝的是,他吃饭、睡觉都在马棚,家里事通通不管,老婆气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都好几年了也没回来。” 正说着,店家陪着那邹大郎走上楼来,指着疤面人道:“便是这位爷,邹爷,您二位先聊着,我去上一壶酒来。” 邹大郎三十来岁年纪,身躯硬挺,脸带风霜,他向着疤面人拱手道:“敢问兄台高姓?”疤面人慢慢转过头来,看了看姓邹的,说道:“有事便说,无事便走,别扰我喝酒!” 邹大郎愣了一愣,尴尬地笑道:“兄台是个爽快人,邹某也不转弯抹脚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斗胆讲出来,若是兄台不愿,便当我没说……”疤面人手一摆,说道:“不行!” 他如此干脆,连话也容不得人说完,极是无礼。邹大郎脸上颇下不来,强压怒火道:“兄台知我要说什么?”疤面人用手轻轻扣着桌面,慢悠悠地道:“管你说什么,什么都不行~” 姓邹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上憋得通红,忽地向楼下一指,说道:“这马……我出三千两!”三千两纹银已抵得上十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当,当年刘家庄少庄主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一匹西北的宝马,那已是难得的高价,三千两银子买一匹马,的确是极大的手笔。 疤面人回答得极为干脆,“不卖!” 旁边一个老者叫道:“邹大郎,你又发的什么疯?快回家去吧!”另一人道:“邹兄,人人皆知你爱马成痴,偌大的家业都换了马匹,你整日与马厮守,落得个孤家寡人,我就纳了闷了,这马再好,能抵得过老婆孩子?” 邹大郎斥道:“混说!此马乃天下至宝,一家一室岂可相比!若能与此马长相为伴,邹某折寿十年也甘心!”那人摇头道:“我好言相劝,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你这么爱马,娶匹马当老婆算了!” 邹大郎不理会众人,只向着疤面人道:“足下若肯相让,邹某愿以五千金奉上。”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涨了两千两银子,邹大郎真是豁出去了。 “邹大郎要倾家荡产了!”“这马是个活物,若是稍有闪失,岂不是白白搭上全部身家?”“这人一匹马卖了五千两银子,可是大大地赚了一笔,一辈子吃喝不愁了。”众人议论着,目光都集中在疤面人身上。 却见他悠然地夹了块豆腐,慢慢送进嘴里,轻轻咀嚼着,点头道:“这豆腐倒还能入口。”拍桌子叫道:“店家,再给我来一盘麻婆豆腐,一盘醋溜豆腐,一盘豆腐蒸蛋!”他一连点了三道豆腐,对那邹大郎竟是理也不理。邹大郎叫道:“兄台……” 疤面人皱眉道:“不行不行不行!还要我说几遍,你怎么这么啰嗦?” 邹大郎呆立半晌,忽地身子一矮,竟跪了下去,说道:“邹某愿将全部身家奉上,容我稍作变卖,总能筹得六七千金,恳请兄台割爱!” 奇才暗自叹息,此人真是够痴的,为了一匹马竟什么都不顾了。 疤面人以筷子指点窗外,问道:“你这么爱马,可知此马来历?” 邹大郎道:“据我所知,当年夏王李继迁造反,我朝屡屡派兵进剿,数次将他逼至绝境,那李继迁却总能单身逃走,全仗了他胯下宝马之力,那马绰号‘黑狐狸’,通体乌黑,头小颈长,日行千里,履山川如平地,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良驹。今日这马,样子倒如传说中的‘黑狐狸’一般,在下相马多年,从未走眼,兄台这匹必是‘黑狐狸’的后代。” 疤面人双手一拍,叫道:“果然是行家!说的一点不差,本来冲你这眼力,送你匹马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此等宝马,我家里也不多,只有两匹而已。若是卖给你,我去哪儿再寻这么一匹?莫说你五千金,就是拿十万金来我也不卖。不过……” 邹大郎听他说不卖,本已脸色灰败,极是沮丧,又听他的口气似有转圜,又燃起一线希望,巴巴地问道:“不过什么?” 疤面人道:“不过冲你这一腔痴情……我跟你打个赌!若是你赢了,u看书 uanshu.om此马我分文不取,送给你!” 邹大郎纵身跃起,喜道:“怎么赌?”疤面人道:“两个时辰之内,你若能骑上它,嗯,不说驯服,只要能骑着它绕酒楼跑上一圈,我就将它送给你!” 邹大郎欢欣道:“此话当真?”疤面人道:“绝不食言!” 邹大郎喜不自胜,也不及走楼梯,向前纵身,竟向窗口扑去,便要跃窗而下。却不料疤面人右手一抬,剑光乍起,闪烁着封住邹大郎去路。邹大郎急向后退,已是变了脸色,叫道:“兄台为何如此,难不成想要反悔?” 疤面人道:“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我话还未说完,你急着走什么?”邹大郎道:“兄台有话请讲。” 疤面人道:“光说你赢了便取走宝马,若是你输了呢?”邹大郎笑道:“我倒是忘了,这有何难,在下愿将全部家产做注,若我输了兄台请拿去便是。” 疤面人摇头道:“不不,我不要银子。你若是输了,便做我的奴隶,完全听从我的命令,就是要你杀了自己也绝不能有半点犹豫。” 邹大郎笑道:“就依兄台!”纵身跃出窗外。 众人哗然,那老者道:“邹大郎疯得不轻,这不是把自己卖了吗?”另一人道:“邹大郎自幼养马,经过手的马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就没有他驯服不了的。” 疤面人忽道:“你这么有把握,也赌一赌好了。”那人道:“赌多少?”疤面人道:“一只手两只手,随便你。”那人便不敢再言语。 一百零三.赌马(2) 此时那邹大郎正绕着黑马转来转去,转了十几圈,才在马头方向停下,他站在那儿与黑马对视片刻,黑马纹丝不动。邹大郎伸出手去,将将要摸到马头,那黑马一转身,已避了开去。 他绕到侧面,伸手去摸马颈,黑马前腿一移,邹大郎便摸了个空,却弯腰从地上薅了些嫩草,慢慢递到黑马眼前去,黑马低头闻了闻,甩了甩头走到一边去了。 邹大郎又绕着黑马转了数圈,黑马低头吃草,并不理会,一人一马在酒楼前对峙。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一边指指点点。 邹大郎忽地伸手向着缰绳抓去,黑马昂首跃蹄,人立而起,举足向他头上踏落,邹大郎急忙向后撤步,马蹄差一点便踩到他的身上。 疤面人悠闲地喝着酒,看样子并不在意,似是颇为笃定。奇才见他方才拔剑出剑,动作一气呵成,迅疾无比,剑术极是不凡,再细看此人,样子虽是普通,却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气质,好似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此时邹大郎已被黑马踢了个跟头,刚刚自地上爬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抖擞起精神,倏地向前扑去,一把便捉住了缰绳,那马纵声长嘶,甩头想要挣脱,邹大郎两足牢牢扎地,紧紧拽住缰绳,黑马见甩不掉,立时向前疾奔,邹大郎紧捉住缰绳不放,被黑马带着向前,他两足急蹬,想要跟上黑马,寻机跃上马背,怎知那马速度太快,竟将他带倒拖行,邹大郎无奈,只好松开缰绳,黑马跑了开去,邹大郎躺了片刻,翻身坐起,用手向地上狠狠捶了几下。 他忽地站起跑开了,众人道:“邹大郎莫不是赌输了开溜?” 疤面人只是吃喝,也不着急,他在每盘豆腐上夹那么一箸,便不再吃了,喊店家上了壶茶,一手擎了茶杯,转身向着窗外,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却将胳膊拄在窗框之上。 邹大郎如飞地跑了回来,手里端着个大盆,里面全是细细的草料,他将料盆向黑马眼前一放,撤身向后,那黑马抽着鼻子,慢慢地接近料盆,低下头去,就着盆吃起料来,它头也不抬,好似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道:“邹大郎拌的草料,那是本地一绝,任你什么马,没有不爱吃的!”另一人道:“说的我都想吃了!”众人哈哈大笑。 疤面人罕见地一笑,说道:“这小子还真是有点道行。”只是他那个笑看起来极不自然,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邹大郎耐心等在黑马旁边,见它吃得欢畅,忽地向前一纵,腾身便上了马背,周围登时发出震天价的欢呼。 谁知黑马后蹄一抬,屁股一拱,邹大郎身子猛地向前一冲,他伸手便抱住马颈,黑马头一甩,原地转了个圈,邹大郎的身子便离了马鞍,全甩在外面,只余两只手还搂住马颈不放。 黑马上下左右来回折腾,邹大郎终于撑不住,被甩到地下,那黑马还不罢休,腾起后蹄,将他踢了出去。 疤面人叫道:“大黑,好样的!”想必大黑是这马的名字。 邹大郎紧了紧腰带,又向黑马扑去,一次,两次,三次…….也不知被黑马踢了多少跟头,摔了多少跤,终于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疤面人出了酒楼,站在邹大郎面前,俯身看着他,说道:“你输了,从现在起便是我的奴隶!”邹大郎一动不动。 疤面人道:“装死,快起来!”邹大郎奋力爬起身来,满脸都是灰尘,身上伤痕累累,样子极为狼狈。 他叫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既然未驯服此马,随你处置,要杀要剐一句话!” 疤面人轻笑道:“我好不容易赢来的奴隶,怎么能轻易让你死了?可我还想让你做点什么事儿,最好是难办的事儿,看看你的忠心。” 此时众人都围上来,要看他如何难为邹大郎。有人道:“叫他学两声狗叫。”“让他在地上爬!” 疤面人拍手道:“妙啊!这个主意好!”邹大郎顿时面如死灰,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可以,折辱我是万万不能的。” 疤面人道:“咦,我还没说出来,你就想耍赖,言而无信,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邹大郎面上一红,低声恳求道:“在下的身家性命,你要便拿去,若是折辱于我,在下,唯有一死。” 疤面人笑道:“算了,什么死不死的,爷心地仁慈,怎么会要你的命?这样,你先自己砍一只手,别的等我想到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也太狠了吧!这还叫仁慈?”有的幸灾乐祸道:“这下看邹大郎怎么办?”有的人叫道:“大郎,听他的作甚?你不砍他还能硬逼着你不成?” 邹大郎却朗声道:“兄台有命,焉敢不从?”将左手向前平伸,右手缓缓拔出刀来,uu看书 .uukanshu.om围观众人有的睁大了眼,有的扭过头去不敢看。 疤面人脸上云淡风轻,好似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奇才本不想理这事儿,如今的他与几年前已大不相同,那时心地单纯、热情过头,总幻想自己是当代大侠,看见什么不平事,不论管不管得了,都要去管上一管。如今才知道人心险恶,很多事的表面与实际相去甚远。 可今天看着疤面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奇才却颇有些不顺眼,心里总想着惹上一惹。那邹大郎虽痴,却言出必践,是一条真正的好汉,若是断臂残废极是可惜。奇才思量片刻,觉得自己的功夫虽比不上疤面人,轻功却有过之,打不过便跑,他奈何不了自己。 奇才暗暗捏了只茶杯在手,随时准备出手。此时邹大郎高高举起了刀,疤面人忽道:“慢着。” 周围众人松了口气,却隐隐有些遗憾,有的干脆叫道:“怎的又改主意了?”“没劲,还以为来真的呢!原来是闹着玩!”“邹大郎总算逃过一劫。” 疤面人走开几步,背过身去,说道:“这回血溅不到我身上了,砍吧,记得下刀要快,否则血喷的哪儿都是,脏死了。” 邹大郎举起刀来,脸上青筋暴起,牙关一咬,便要挥刀下劈。奇才再不迟疑,瞬间茶杯出手,又快又疾,“叮”地一声,邹大郎的刀已被荡到了一边,那茶杯落在地上,碎了。 这次出手应算是成功,至少阻止了邹大郎的自残。这次出手又不算成功,第一,刀没有打掉;第二,茶杯碎了。 奇才暗暗地摇头,自叹功力还差得远。 一百零四.追打 众人惊呼声中,奇才纵身跃下,一伸手握住邹大郎的手腕,叫道:“邹兄急什么!”疤面人冷笑道:“就这点微末功夫,也敢来打抱不平?” 奇才心中暗道:“此人狠毒,求他无用,怎么想个法子才好。”念头一转,笑道:“我也想打个赌,你可有兴趣?” 疤面人脸上爬上一丝笑意,“说来听听,若是讲得不好,连你的手一起剁了!” 奇才一指黑马,道:“在下也要骑这匹马!若是骑得,便请你放过这位邹兄。若是骑不得,在下也任你处置!诸位都做个见证!” 疤面人笑道:“哎哟,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天竟然要连收两个奴隶,管闲事儿的,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与他一样,也是绕酒楼一圈。” 邹大郎道:“兄台,此马动作太快、力气极大,它,它太聪明了,难驯得紧,你。。。”奇才笑道:“小爷就爱办些难办的事儿!就喜欢管些没人敢管的闲事儿!” 疤面人嗤道:“口气不小,只不知本事如何?” 奇才其实极少骑马,在家时骑的都是些拉车的马,与此类宝马不可同日而语。方才他见邹大郎驯马,暗自揣摩了半天,若是凭借轻功,自己应该可以出其不意地坐上马背没,只是若想坐得住,还需要花些力气。 他在地穴这几年每日都在奔跑,不仅在地面,在洞壁、洞顶上也能跑,在那么狭小的空间能保持高速度,不迷糊也不头晕,早就练出一副抗折腾的身板,一匹马还能折腾到哪儿去? 他将浑身上下收拾了一下,围着马慢慢地走着,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向前拥,前面的人却向后靠,要给中间一人一马留出空地,一些人在吵囔,另一些人在制止吵闹,慢慢地声音渐歇,众人都集中精神看这场热闹。 方才奇才看过了,这马在低头吃东西的时候警惕性最弱,邹大郎也是在那时才得以骑上马背。故此奇才并不着急,反倒稍稍后退两步,为的是要黑马放下警觉。 果然,那黑马寻着一块绿草地而去,众人也随之散开,让出路来。黑马低下头去,长长的嘴去扯地上的草。 奇才觑到机会,突然一个“鬼跳墙”,纵身便跃上了马背,黑马立时一惊,待要反抗,奇才早将两手向马颈上一抱,右脚向马肚子上狠命一踢,那马疼得“咻咻”乱叫,箭似的蹿了出去,眨眼便跑出去百步之遥。 上了马背,奇才的谋划只成功了一小半,若要让它绕酒楼跑上一圈,这个难度是很大的,因要不断转弯,必得完全控制住黑马才能办到。若是只让它向前,便简单得多了,任它跑到哪儿去,自己只保持在马背上不被甩掉即可。 奇才心想,只须带着他的马跑了,疤面人必会追赶,他一走,这个局儿就解了,邹大郎便得救了。 想到此,他又向马肚子踢了两脚,那马负痛,奔得愈急,奇才俯身在马背之上,紧紧抱住马脖子,感觉一片温热,长长的马毛蹭着脸庞,扎得慌,如今他只愿黑马快跑,不管跑到哪儿,远远离开此地即可。 正当他自以为得计之时,忽听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响起,发狂的黑马猛地一个转弯,转得又快又急,奇才一个不防备,倏地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那感觉真是五脏挪位,难受异常,他翻身仰躺过来,只顾咧着嘴喘气,黑马已掉头回奔。 心里稍稍平复,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抬头,却见疤面人骑着黑马,旋风似的奔了过来。奇才见势头不对,掉头就跑,身后马蹄声疾,似骤雨敲击窗纸,催得他心里发慌,急忙一招“连矢急射”,三叠步飞速向前,脚下“嚓嚓嚓”密集声响,身体似要腾空而起。 风声贯耳,他脚下稍一横移,一截树枝飞了过去,就这么慢了一慢,后背已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奇才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后面的疤面人还不解气,又一马鞭抽来,嘴里叫道:“你这个偷马的小贼!你敢踢我大黑?叫你踢我大黑!” 奇才不敢回头,只顾向前狂奔,可是黑马如影随形,一直跟在身后,马上的人也毫不留情,鞭子不断地向他身上落下,任他怎么逃也逃不脱,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几鞭。 危急中奇才向右疾转,跑下官道,黑马一个不防,跑过了头,立时掉头回追,这给了他一点时间,抬头观望四周,多是平坦旷野,利于骏马驰骋,只好选了一处林木密集之处,直奔过去。 后面马蹄声催逼,好似就在耳边,奇才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只顾埋头前行,忽然肩膀上又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顺手捡了根树枝,胡乱向身后挥去,疤面人叱道:“还敢还手!”奇才顿觉手腕一麻,树枝已落地。他知道遇到了高手,打是打不过的,还是发挥特长,跑吧! 疤面人叫道:“你这两条腿的小白脸,还想跑过我四条腿的大黑?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前面终于出现一大片灌木,奇才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境况立时好了许多,黑马不时被粗大的灌木遮挡,放慢了速度。奇才松了一口气,精神稍一放松,便觉出后背的疼痛,本来被史客郎砍过的伤口刚刚见好,如今又挨了这么多鞭子,真是老伤新伤一起发作,顿觉苦不堪言。奇才皱着眉头,紧咬着牙关。暗叹自己倒霉。 前面是一片林子,看书 .uukansh 奇才选了最高的一棵,纵身跃上树端,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黑马在树下停住脚步,疤面人仰头道:“偷马的小贼,你下来!”奇才笑道:“有本事你上来!” 他说道:“好啊!”向上一扬手,奇才身前突然发出一声爆响,烟雾腾空而起,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孔,呛得他眼睛流泪,头脑发晕,伏在树干上咳嗽不止,忽地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击,自高高的树上翻身掉了下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奇才摔了个七荤八素,他躺在地上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忽见疤面人自树上凌空跃下,伸脚踏了过来,眼看着他的脚越来越近,鞋底的一片树叶快速呼答了两下,挣扎着飞离。 奇才来不及细想,一招“望星急退”,身体已倒射出去,堪堪躲过了这一脚,心头刚松了一松,后背已重重地撞到一棵树,差点把脊梁都撞断了。 疤面人追奔了过来,奇才顾不上疼痛,转身狂奔,再也不敢回头,钻过一片丛林,眼前忽然出现一道红红的高墙,奇才毫不犹豫地跃了过去。 刚越过墙,人还在半空,忽地下面两道寒光闪过,是两把刀,一左一右向上劈来。半空中无所凭籍,奇才已没办法转身,慌急中伸左脚斜斜地向着刀上一踏,借力再度跃起,稳稳地落在一处屋顶之上。 奇才暗道好险,差点做了刀下亡魂,多亏了这一身轻功,才得转危为安。忽觉脚底板冰凉,用手一摸,摸到自己光光的脚板,低头一看,他妈的鞋底没了,只剩下鞋帮在脚脖子上挂着,一定是刚才被刀削掉了。 一百零五.天台寺 几个人追过来了,有拎着刀的壮汉,有挥舞着棍棒的和尚,口中都喊道:“公义门的贼人来了,别让他跑了!”什么公义门?奇才来不及解释,看样子这些人也不会听他解释,还是跑吧!他在屋顶到处乱窜,下面的人跟着便到处乱跑,有人已经跃上屋顶来追,到处是喊打声,“在那边在那边!”“这儿!这儿!别让他跑了!” 奇才跳下屋顶,钻进一扇门,从窗子跳出去,又钻进另一扇窗子,就这样钻来钻去。这个庙很大,奇才跑来跑去已辨不清方向,好在后面的人也没有跟上,只听到到处叫喊的声音。 奇才偷偷地翻上一座大殿,俯身在屋顶上,四周人跑来跑去,都在找偷进庙里的贼人,他实在是无路可逃,便轻轻地揭开几片屋瓦,屋顶便现出个洞来。奇才顺着洞口溜下去,脚下正是一道粗大的横梁,他伏在横梁上,伸头向下张望,这是一座大雄宝殿,横梁下方是巨大的佛像,殿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他娘亲屋里的味道,烧香拜佛的味道。 殿里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奇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今天这亏吃得不小,这辈子他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丑陋的疤面人。 满身的疲累涌了上来,他伏在屋梁上打起了旽,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咣啷啷大门声响,奇才激灵一下翻身坐起,却忘了身在何处,身子一歪,猛地向下滑落,正惊着,忽然脚脖子一紧,已被人捉住,一股大力将他重新扯了上来。 奇才伏在屋梁上,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旁边坐了个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那张疤疤癞癞的脸,怎么也错不了。奇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他远远的,还没等动作,却见疤面人向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有人走进大殿,奇才看见一颗圆溜溜的光头和通红的袈裟,这是一个老和尚,虽然是俯视,依然看得出他很是高大。老和尚胡须花白,红通通地一张脸,样子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倒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好汉。他掩好了沉重的殿门,脚步踉跄地走进来,直走到佛像的面前,在蒲团上扑通坐下。 他双手合十,喃喃地不知嘟囔些什么。突然又站起身来,似是脚底下燃着炭火,无法在一处站立,只是在殿内来回走动,他嘴里大声嚷道:“妈逼的公义门,狗屎公义使,管什么闲事!关你们什么事!” 这是奇才第二次听到公义门了,上次是在张家庄,不知这公义门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和尚转了几圈,向东走了几步,又回头向西走了两步,嘴里喊道:“假的,假的!公义门早完了,完了!完了!这,这必是张恩那厮的诡计,张恩,你想骗我,没门!我不怕,我他妈的不怕你!”他的双手用力地挥着,凌乱的胡须飞舞起来,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 奇才被他的脏话惊呆了,在他心目中,老和尚都是极为庄重的大师级人物,永远是面无表情、八风不动,就像天心大师,他是离王家庄几十里外的庙里的住持,那个老家伙大概有一百岁了吧? 天心大师长着满脸的皱纹,总是低眉颌首,看不出表情,他的嘴里总是念念有辞,说的全是奇才听不懂的话。可他的大字不识的娘亲却好像全听懂了,她一个月总会去一两次,虔诚地匍匐在天心大师的脚下,向他诉说着自己的苦恼,求他的赐福。 她自己跪拜也就罢了,可气的是,她总是强迫奇才也跟着跪拜,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拜的?那个老得要命的天心大师总是说要修庙、塑金身、积功德,一向勤俭持家的王夫人便会心甘情愿地送上大把的银两,当奇才嘟囔着表示不满时,她那胖胖地小手就会啪地一下打在他脑袋上,骂道:“佛爷面前不要乱说话!不知道好赖的小子,我这是替你和招财积德哩!”可奇才明明看到天心大师不易察觉地牵动了下嘴角,脸上浮现出努力想要掩饰的得意的笑容。 此时,大殿里的这个老和尚急得搓着双手,团团乱转,不停地走动,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脏话,突然老和尚一脚踢在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转头指着佛像,怒道:“你笑什么,笑什么!你在笑我吗?笑我收了个混账徒弟?王成,你这个混小子,你偷走了经书,你一走了之,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公义贴,公义使,uu看书 .uuknu.co我的经书,我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他不断地拍打着双手,气得要命。忽然老和尚用手捂住了脸,双肩开始抽动,难道他竟是哭了?果然,老和尚发出呜呜的哭声,看起来极为悲痛,极其无助。奇才还从未见过这么老的人哭,还是个老和尚,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老和尚哭了一阵子,弯下身子,一手抹着眼睛,扑通坐倒在蒲团之上,怔怔地发起呆来。 奇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偷眼看了看那个疤面人,他只是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手指又细又长,他举起双手,眯起眼睛,透过屋顶漏下的阳光,仔细地瞧着,那手在光线的映照下,似乎变得透明起来。疤面人很欣赏地看了半天,才慢慢地放下。奇才不知一双手有什么好看,他向旁边挪了挪,离疤面人稍稍远了一点,感觉更安全了一些,可眼睛的余光还是时常溜过去。 忽听门环声响,外面有人叫道:“方丈!方丈!”老和尚猛地回头,仿似吓了一跳,颤声问道:“谁?是谁来了?”外面人道:“方丈,心平师叔让我禀报你,沙河帮、武行门的武林同道过来了。”老和尚顿时松了口气,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脸,又将衣服弄平整,咳嗽两声,大声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殿门大开,老和尚忙迎了出去,一行十几人寒暄着回到大殿。老和尚身后又多了四个老僧,这四个和尚个个是眼观鼻,鼻对口,口对心,一派端庄肃穆。又络绎进来十来个江湖人士,都是劲装打扮,身上带着刀剑,为首的是个精明强干的老者。 一百零六.公义使(1) 小沙弥搬椅子过来,一行十几人在殿中坐定,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各位武林同道前来相助,老衲感激不尽。诸位远来辛苦,鄙院狭小,委屈了诸位,还请大家不要见怪。”他仪态端庄,说话得体,完全没有方才满嘴脏话,激动哭泣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张脸,还真是门儿本事。 为首老者道:“心和大师不必客气,大家武林一脉,自当相互照应,只不知大师见招,所为何事?到底是哪一路强敌临门?” 心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陈老帮主可还记得公义门?”陈老帮主道:“公义门虽消失了二十年之久,当年可是威风八面,号令江湖,武林中人闻之色变,我怎么会不记得?大师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心和说道:“实不相瞒,鄙寺前天收到了公义帖,怕是公义使就要上门。”陈老帮主惊道:“什么?公义帖又重出江湖?” 心和点了点头,说道:“阿弥陀佛,我们青云山天台寺,向来是佛门清净之地,本寺僧人平日念经礼佛,虽习武强身,却从不涉足江湖中事,也从未与公义门有什么瓜葛,不知为何收到这催命的帖子。” 陈老帮主道:“公义帖已绝迹二十年,怎么会突然重出江湖?我看这事儿八成是假,难道,难道是有人借公义门之名生事?还请大师取出贴子,让我等一观,才知真假。” 心和探手入怀,拿出一个大红的帖子,他打开来念道:“青云之上,天台之中,有负义者,其罪当诛。八月初四,取尔首级,还我公理,扬我正义,要留清明在世间!”座中有人惊呼道:“今日便是八月初四!” 心和表情凝重,说道:“想当年括苍山一战,公义门损失惨重,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二十年来再无音讯,如今忽然又重出江湖,想必这些年韬光养晦,又恢复了些元气,要再出来兴风作浪。公义帖一出,恐怕江湖再难平静。” 众人纷纷点头,陈老帮主说道:“公义门向来以维护武林公义为名,插手各派,虽然蛮横无礼,有的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恕老夫直言,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贵寺……” 心和大师脸上忽现怒气,说道:“本寺僧众都是方外之人,哪有什么负义之人?若真有有违公义、行无耻之事者,我第一个不饶他!若是没有,那就是公义门捕风捉影,妄图挑起事端,我们天台寺也不能任由它兴风作浪!今日请大家来,便是为我天台寺作个见证,我们出家人与世无争,为人处事以和为贵,但若公义门蛮不讲理、仗势欺人,本寺僧人被逼出手,一不小心伤了什么公义使,也是被逼之举,无心之过,绝非我等本意。”陈老帮主道:“大师莫要着急,各位武林同道在此,凡事自有公论。” 奇才正专心听殿内人说话,忽听耳边“嗤”地一声轻笑,他转头一看,只见那疤面人眼露不屑,轻声冷笑。他为什么要笑?奇才念头一转,这个家伙偷偷摸摸地藏在这里,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难道、难道他就是什么公义使? 殿内众人交头接耳,倒是没人注意到二人。一个黑脸膛的汉子说道:“都这个时辰了,人还没有到,公义使怕是不敢来了吧!” 陈老帮主却说道:“关爷有所不知,公义门言出必行,从不失期。此帮派规矩严苛之极,若是不能完成门中命令,公义使须得自杀谢罪。故而从未听说过公义帖落空之事。二十年前,公义门如日中天,俨然以武林领袖自居,一些人自己寻仇不成,便到公义门申诉,若是被接受,那仇是必定有得报了,所以江湖上流传着几句话,叫做:‘被人掘了坟,就找公义门,被人杀了爹,就求公义帖,要想雪羞耻,就靠公义使。’‘帖子一出,使者必到。’‘使者一到,有仇必报。’那时若是谁接了公义帖,简直就是催命符上门,立时便得安排后事。只是……公义帖已绝迹江湖二十余年,此次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有人打着公义门的旗号,招摇撞骗,也未可知。” 心和怒道:“管他真假,我天台寺绝不能任人欺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老和尚方才一派怕急,如今又怒火冲天,全无出家人的涵养与淡定。 此时只听山门大响,马蹄声声,殿外一片呼喝之声,心和大怒道:“什么人骑马入寺,快与我拦下!”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u看书 .uukanshu 两扇殿门哗啦啦碎成几片,一只马头昂然而入。 一个僧人高叫着:“佛门净地,休得无礼!”纵身向门口扑去,他土黄色的袈裟似风一般飘过,眨眼到了门口,却似撞到墙一般,立时又向后倒飞而去,眼看便要摔落在地。心和袍袖一展,托住那和尚后背,卸了他倒飞之力,将他轻飘飘地放落在地。 心和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何方施主,因何闯入我天台寺?” 几个声音接连高叫道:“天上有太阳!”“人间有公理!”“还有公义使,”“好使!”话音未落,那殿门上的横梁竟碎成一片片,一人一马挤进殿门,马背上端端正正站着个小侏儒。 那侏儒喝道:“这什么鸟殿!如此狭小,秃驴们就是小气!”说着托地跳下马来,在马头上只一掌,那马咴咴叫着退了出去,三个人跟随而进,一个高壮胖,一个瘦竹竿、一个装模作样的书生,正是那三个半活宝。他们被奇才指错了路,想必是绕了好大的圈子,所以一直到此刻方来。 那侏儒出言无状,行为又极其无礼,殿内众人皆有忿忿之色,心和厉声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寺!”高壮胖道:“我是周老大!”瘦竹竿道:“我叫吴老二!”书生尖利的声音叫道:“在下郑老三!”侏儒大吼一声道:“王三五!” 众人都是奇怪,按理他应该叫王老四,怎么会是王三五?转念一想,便都释然,如此一个四尺高的侏儒,也只能勉强算做半个了。 四个人齐声大喊:“公义使到!” 一百零七.公义使(2) 心和说道:“既是武林同道来访,自应遵照道上的规矩,先递名剌,再拜山门,本寺自当以礼相待,如今不请自到,擅闯山门,是何道理!” 这老和尚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完全不是方才又烦躁又害怕的可怜样,现在他义正辞严,说出话来掷地有声,合情合理,一副寺院主持的派头。 王三五说道:“要名剌,你手上不是?”说着忽地纵身向前蹦跳而来,他的身法诡异、飘忽不定,却是有迹可寻,这分明是一种极妙的轻功身法。 王三五眨眼就到了心和面前,只听心和怒吼一声,呼地一下僧袍张开,似是吃满了风的船帆一般,他的大巴掌已向王三五的头顶拍落,王三五却倏地弹回,手里拿着大红的帖子,正是公义帖,这几下快如闪电,心和大师出掌落空,手里的帖子却被王三五夺去,眼见是公义使占了上风,心和尚顿时大为气馁,一时僵立当场。 众人见这侏儒貌不惊人,出手竟如此凌厉,无不心头大骇。 高壮胖的周老大自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帖子,与王三五手中的对照一下,眼睛一扫,问道:“哪个是心和?”吴老二接着问道:“谁是老贼秃?”郑老三道:“负义者是谁?”王三五大喝道:“是谁!” 心和一招之间被人夺去帖子,虽是事出突然,终是输了一招,面上早已挂不住,又兼被公义使言语羞辱,本来通红的面庞更红成了猪肝色。殿内一个后生看不过去,上前大声斥道:“天台寺主持之名,岂容你们这么随意呼喝?” 忽听啪地一声,那人脸上已现出五个手指印,他啊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一颗牙齿已被打落。后生捂着嘴叫道:“谁?谁打了我?” 奇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书生模样的郑老三出手,他动作极快,打了别人一个耳光瞬间收回了手,没事儿人似站着,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动过。 奇才耳边传来“扑哧”一声轻笑,转头去看,那疤面人面容扭曲,脸皮僵硬,一副别扭表情。 一个中年人腾地站起,手指郑老三道:“暗地偷袭算不得好汉,来来咱们光明正大地比划比划!” 郑老三道:“我就在你对面,你这么一条壮汉,又不是瞎子,我打你自然看得到,看到自然要躲,躲不开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济,哪里来的暗地偷袭一说?难道出招前都要说一声:哎你注意了,我要打你耳光!小心,我要砍你屁股!”他话虽苛刻,却也颇有些歪理,那人怒道:“我不跟你讲歪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忽地一个老僧高声说道:“武施主且慢动手,听老衲一言,公义使今日冲着我们天台寺而来,说我寺中有负义之人,其罪当诛,还请公义使明示,寺中谁是负义之人,作下了什么恶业,在场诸位武林同道也好做个评判。若公义使所言非虚,本寺自会了结,若不属实,公义使也须给本寺一个交待。” 奇才暗暗点头,这个老和尚说得对,不必急着出手,先弄清原由要紧。王员外常说,为人处事当三思而后行,不能冲动,以前奇才总嫌他啰嗦,最近才慢慢发觉,自己老爹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 郑老三翻着白眼,说道:“我只和心和说话,你是心和便和你说,不是心和便不和你说,我来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心和?” 老和尚面露尴尬,说道:“在下心平,这位才是心和师兄。”说着退后半步,站在心和身边。心和却不向前,只说道:“我就是心和,公义使找我何事?” 郑老三哈哈笑道:“问我找你何事?你怎么敢来问我?好笑啊好笑!好笑啊好笑!” 他连声说着好笑,拿眼只向着心和上上下下打量,心和被他瞧得发毛,不禁向后退了半步,大概又觉得身为方丈向人示弱有失体面,又强撑着向前一步,大声道:“公义使有话请讲当面!” 郑老三一板脸,用手指点着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还用我来费口舌吗?”旁边十几个武林人士,年岁稍长的还好,年纪轻的早已按耐不住,呛啷啷亮出兵器,向前喝道:“要打便打,只管啰嗦些什么!” 郑老三身体晃动,直冲入众人之中,只见白影连闪,身影飘忽,耳边呛啷啷声响,眨眼间兵刃落了一地,七八个人有的倒地,有的站立,有的摆出挥拳的姿势,却是一动也不动。 这郑老三的招式,奇才听方树之讲过,是点穴功的一种,叫定身法,非高手不能做到。他这几下真是干净利索,uu看书 .uuanshu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七八个武林壮汉已被打倒,功夫实在是深不可测。心和等人瞠目结舌,顿时大为气馁。 周老大脸一沉,灼灼的眼睛盯着心和,问道:“金刚掌经何在?交出来饶你不死!”从上面的角度看下去,奇才感觉心和的肩膀明显缩了一下,似是有些惧意。 他缓缓地说道:“贫僧不知施主在说什么,什么金刚掌经?我怎会知道它的下落?” 周老大道:“王成何在?你必然也是不知道的吧?”心和道:“贫僧委实不知。” 周老大冷笑道:“你想抵赖,那可办不到!”说着忽地一伸手,这只手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竟逼得心和猛地向后退去,他退势虽疾,周老大的手却一直在他胸前,眼看着就要按上。 心和直退到后背贴到墙,退无可退。他猛地双掌齐出,大喝一声,向周老大拍去,周老大却倏地缩手闪身,让过这一掌,心和方才用力过猛,此时一个收不住便向前扑去,周老大却已到了他身后,左手探出,“嘶拉”一声,已将心和袈裟扯破,露出黑黝黝的后背,背上端端正正地印着一个暗红的手掌印。 周老大笑道:“这金刚掌印却是清楚得很,这些天你费了不少功夫来疗伤吧!”心和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心平问道:“方丈师兄,你几时受的伤?怎么从未说过?” 周老大笑道:“他怎能让你们知道,他与王成合力盗出金刚掌经,却被大力金刚掌张恩发觉,心和突施暗算,张恩虽受重创,但终也打了他一掌,这手掌印就是证据!” 一百零八.金刚掌经 殿内诸人面面相觑,心平和尚问道:“师兄,此事可当真?” 心和先是面色灰败,忽地又满脸通红,他狂笑道:“张恩那厮,自诩掌力雄厚,却终是命丧我的掌下!”心平惊道:“师兄,你,你,你竟因为一部经书擅自杀生?” 心和哼了一声,恨恨地道:“张恩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早就该死!老天保佑,让他中了我的摧心掌,如何逃得命去?就算眼下没死,也不过是捱时日罢了。”心平问道:“你身为一寺掌门,掌法精湛,功夫高强,为何非要去抢夺什么金刚掌经?” 心和尖声道:“罢罢,这些事已过去二十年,还是翻出来,真是冤孽!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张恩这厮,本来是我的师弟,当年和我一起在深山里随师傅修行,师傅,嗯,师傅对我要更好一些。他常说师弟心计太深,心思难测,事事都防着他一手。后来师傅生病了,病了几个月,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看就要不行了,我和张恩在病床前轮流伺候。张恩说道,他愿与师傅同住,随时照顾,我不忍心他太操劳,便坚持二人轮流,于是我们商定,每人照顾师傅一天。” “有一次轮到我,我熬了药给师傅端去,他摇头不喝,只是急切地拉着我的手,喘息着说要传我一本武功秘籍,让我自己修习,连师弟也不能传。我以前从未听他说起过,不知道什么功夫这么高深,让他一直留着不传。师傅哆嗦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书来,说道:‘就是这本金刚掌经,这是天下至刚至猛的掌法,我现在把它交给……’他话没说完,突然楞住了,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望着那本书,连我喊他也听不见了。我从他手里接过书来一看,哪里有什么上乘武功?哪里是什么金刚掌经?师傅手中的,原来是本春宫图!师傅一气之下,向后便倒,我忙扶住他,师傅说道:‘张恩,张恩你好......’就吐出一口鲜血,断了气。我立时去找张恩,却到处找他不见,他就这样消失了!” “我知道金刚掌经肯定被他掉包了,他气死了师傅,盗走了经书,我岂能容他!从那儿之后,我四处游历,打听张恩的下落,可是一直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后来我出家做了和尚,一直在天台寺做到方丈,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可我心里时刻记着此事。两年前,桃花坞的老坞主归天,邀我去做法事,我正在为亡人超度,有个什么张庄主来了,他在灵前吊唁,我偶一抬头,发现那厮正是张恩!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探听到他的下落,原来他早已改名作张保。”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陈老帮主道:“原来是张家庄的张保,他早年走过镖,挣下老大的一片家业,后来带着女儿隐居,为人十分低调,据说功夫是极强的,只是不常与江湖中人来往。” 心和道:“想是他心里有鬼,怕我找他,所以改名换姓、不愿声张,只是我多年来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他,怎么能轻易放过?我偷偷地去他庄上探过几次,没有找到经书下落,有一次被他遇到,较量了一番,他的功夫不比昔日,我斗他不过,好不容易才逃脱,从此之后,他每日防范甚严,我更无机会下手。后来,我派了弟子王成过去。” 心平道:“师兄何时收了王成做徒弟?” 心和说道:“你们不知,他本是山下樵夫之子,我时常下山去指点他,王成人很聪明,悟性极强,功夫反倒强过寺内诸弟子。当时我已无计可施,想到这王成为人机灵,或许能有些办法。我便差他假意拜在张恩门下,在他庄上住了下来。” “张恩虽然精明,总不能时时刻刻提防。果然,他百密一疏,终于被王成看出些端倪。王成传书与我,说张恩在家招集了各门派的子弟,打算从中择一佳婿,之后怕是要将家业交于女儿女婿,自己出外云游,到时再找他就难了。我收到信星夜下山,我们两人使了些手段,收拾了张恩。可那厮实在是厉害,中了暗算居然还打伤了我,我是受了些伤,可是张恩终究是活不成!” 说着心和愈发狂笑起来,似是颇为开心。在场各位武林人士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那些僧众更是面露尴尬,想是没料到这道貌岸然的老和尚居然会如此失态。 周老大说道:“张恩本是没命活过第二日,uu看书ww.uknshuo 正巧我们兄弟几个去张家庄,运功为他吊住一条命。他说被你无辜打伤,求公义门为他主持正义。如今事情已然清楚,咱们闲话少说,金刚掌经何在?”心和冷笑道:“公义使原来是为经书而来。” 周老大道:“我们兄弟接了这档子事儿,就是看在经书的份上,那金刚掌经本就是我公义门之物,多年前被门中汪长老盗走,久寻不获,那汪长老想必就是你们师傅,他既然早死了,这段公案也就结了,只是经书必得回归本门。” 心和瞪大眼睛道:“那本书是我的!二十年前就该是我的!张恩要抢,你们也要抢,连王成也要抢!那厮趁我和张恩恶战,抢了经书逃走了!” 他突然放声大哭,眼泪鼻涕顺着苍老的面颊流下,把花白的胡子顺成一绺绺,他喊道:“金刚掌经,我的经书啊!” 他哭得极为伤心,如丧考妣。周围众人已露出鄙夷之色,周老大冷冷地看着他,郑老三摇着扇子说道:“你也不要装了,只把经书拿出,我们立马走人,不伤你一根毫毛。若是被我们找到,那可就没这么便宜。” 心和哭道:“经书没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奇才伏在屋梁上,暗自在心里嘀咕,不知道这老和尚为什么如此伤心,不就是一本破书吗?忽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推得他一个筋头自梁上栽了下来,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个鹞子翻身,腾地一下站稳落地,“啪”地一声,一本书随之掉落在地,众人见了,齐声惊呼道:“金刚掌经!” 一百零九.群殴 奇才还未回过神来,手腕已被郑老三一把扣住,金刚掌经已落入王三五之手,周老大问道:“你就是王成吧!”奇才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是,我是被人推下来的。”抬头望去,屋梁上一个人也没有。 奇才暗自叫苦,定是那疤面人推自己下来,可是这经书从哪儿来的? 吴老二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臭小子,骗我们多跑了几十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心和忽地发出一声怒吼,扑向王三五,大喝道:“还我书来!” 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在大殿中几个错落,只听砰地一声大响,心和高大的身躯就似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一直撞到墙上,震得屋顶簌簌地落下土来,王三五手脚并施,屋内乒乒乓乓不断有人倒地,周老大喝道:“三五弟,别打起来没完,走了!” 王三五叫道:“这些贼秃功夫太差,不好玩!”一片忙乱之中,奇才被扯着从殿中跑出来,郑老三跃上了马,将他往马背上一担,那马腾起四蹄飞奔起来。 周围一片呐喊之声,公义使大叫道:“天上有太阳!”“人间有公理!”“还有公义使,”“好使!”马蹄声中,天台寺已去得远了。 奇才被按在马背上一动也不能动,胁骨硌得生疼,好像要断了一般,脑袋胀乎乎的,异常难受,不知奔波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 他被一把扔下了马,双腿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吴老二踢了他一脚,说道:“王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盗金刚掌经,居然敢捉弄公义使,你可知我们的手段?” 郑老三笑嘻嘻地过来,说道:“二哥,别这样,别吓着孩子。”他蹲下身子,对着奇才笑道:“好小子,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会活得很快活。” 不知道为什么,奇才觉得他比恶狠狠的吴老二更可怕,他极力镇定地说道:“几位认错人了,我不是王成,王成已逃到山里去了,我是王奇才。” “哦哦,你是奇才,真是个奇才,骗我们多跑几十里山路。”郑老三眼神一冷:“谁让我多跑一步,我让他跑断腿!” 他扭头道:“三五,这一路旅途寂寞,有个宠物倒也不错。”王三五大喝一声:“宠物是用来遛的!” 之后奇才的噩梦开始,比被人按在马背上还要惨,因为这次是两手被捆住,用一条长绳拴在王三五马后,那侏儒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前奔,一下子将他扯了个跟头,奇才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是那马跑得飞快,让他无处发力,突然腰中一阵剧痛,想是被石头磕到。奇才被拖出去很远,衣服已碎成一条条,浑身上下火辣辣的,无一处不疼痛,这次遭遇惨过被疤面人追打。 直到经过一条小河,马儿稍稍放慢速度,他才找机会站起身,撒开两腿跟着跑了起来,王三五见到,大叫道:“嗬!好小子,算你有种!我倒要看看,是你两条腿快,还是这畜生四条腿快!”说着连续加鞭,马儿发疯似的跑了起来,奇才也只好发疯似地追在后面。 马儿狂奔之下,四人纵声长啸:“我为公义走四方,每日相对虎与狼,忽见故乡秋风起,何仓皇!” 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路边树木飞速地倒退,马儿奔过河流,四蹄激起水流,瀑布般喷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马儿奔上草原,飞驰的绿色让人眩晕,一个横生的树枝扑上脸颊,奇才猛一偏脸,耳边一阵锐痛,血已顺着腮边淌下,他脑袋放空,不用思考,不须烦恼,只是大张着嘴巴,拼命地喘气,卖命地奔跑,天空湛蓝,白云悠闲,天遥地阔,山高水长,奇才遍地奔跑,不知何处是归途。 夜色渐深,马儿渐渐放慢了脚步,奇才的脚已经从疼痛变成麻木,脸上的血早已凝成了痂。前方黑影幢幢,似乎是一座庄园,马蹄敲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悦耳。 他刚刚松了口气,四人四马忽然齐齐加速,奇才只觉手上一紧,绳子扯着他直向前奔去,然后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咣啷啷两扇大门已被撞开,四人连续喊道:“天上有太阳!”“人间有公理!”“还有公义使,”“好使!” 公义使策马猛向前冲,四面院墙忽地燃起无数火把,一条条黑影冲了过来,刀枪并举,与公义使打在一处,混战中只听周老大喝道:“郑基,严婆子,收帐的日子到了!” 一个老太婆披散着头发,使一柄长鞭,没命地向前扑来,嘴里叫道:“遭瘟的公义使,uu看书.uansh 与你有什么相干,非要逼我们死,今天跟你们拼了!”一个干瘦老头手持双钩紧随在后。 郑老三笑道:“吆嗬,这么多人,今天可要开荤了!”吴老二冷笑着说道:“正好正好,都聚在一处,省得一个个找上门去。” 王三五在人群中来回蹦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锤子,那锤子握在他手中,显得巨大无比,所到之处叮当乱响,兵刃乱飞,忽地他一锤下去,砸碎了一个人的脑袋,那身体便直直地倒了下去。院内惨叫声声,血光四溅,一时恍如人间地狱。 奇才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群殴,场面如此混乱,四个公义使都在忙着杀人,无人顾及到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他的手上捆着绳索,绳子另一头连着那匹马,奇才用力拽着马一步步后退,忽地手上一松,绳索已不知被谁砍断,除了自己的双手还捆在一起之外,奇才已能自由行动。 他急忙一个倒纵,想自墙上跃出去,忽听脑后风声袭来,暗道不好,头急急地一偏,脑袋是让过去了,肩膀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很大,砸得他身子一沉,立时掉落地面,忽觉腰间一麻,身子发软,当即扑倒在地,爬不起来,奇才知道是遭了暗算,原来墙上还有埋伏的人马。 他伏在地上,暗暗运气,想自解穴道,还未等解开,院中杀声渐止,随之腰上一紧,被人提了起来,像麻袋似抛上了马,肚子重重地撞上马背,他胸口一闷,差点背过气去,鼻子里全是血腥的味道。蹄声得得,不知又要去哪儿,奇才趴在马背上,象个死人一般。 一百一十.绿衣少女(1) 郑老三笑道:“今天杀得够劲,谁成想这些魔头会聚在一处,倒省了我们的事。” 吴老二冷哼一声,说道:“他妈的,一不小心让他们跑了几个。” 周老大说道:“跑掉的慢慢再找,这次十八寨几乎被全歼,中原武林必定震动了。” 王三五吼道:“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年,三五爷的手早就痒了,这回我要大杀四方,让他们见识见识公义门的厉害!” 周老大道:“门主差我们来中原,一是观察最近武林情势,扬扬我们公义门的威风,二是寻找门中失落的武功秘籍,金刚掌经虽然到手,还有荷叶刀谱、五杀拳经,最要紧的是本门镇门之宝――剑典,剑典一日不得,门主一日心中不宁,等办完了十八寨,咱们就去洛阳走走,方树之已死,只好从方家剑派入手,寻找他的传人。” 他们若是知道剑典就在马背上搁着,不知会怎么折磨奇才。 吴老二说道:“这个小子带着怪罗嗦,不如一刀杀了。” 郑老三道:“这小子背叛一个师傅还不够,居然背叛两个,这等无信无义之人,一刀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他忽地冲奇才嘿嘿一笑,让人毛发悚然,“我还没玩够,怎么舍得杀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马快。” 王三五大声道:“要是绿妮儿和她的宝马在,肯定能拖死这小子!” 周老大沉吟着说道:“三五,依你看,心和与张恩的轻功如何?”王三五大声道:“那两个废物会轻功吗?身法比猪都慢。” 周老大说道:“对呀,这小子是心和的徒弟,又拜了张恩为师,可这两个师傅身法着实一般,他从哪儿学来这么好的轻功?这事儿实在是蹊跷。” 他们认定奇才就是王成了,无论他作何辩解都是无用。 郑老三说道:“三五,我看他的轻功不在你之下。” 王三五怒喝道:“你说什么?三哥你瞎了吗?我倒要和他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跑得快!” 郑老三拍掌道:“好好!明日我来裁判。” 不能行动的滋味很是难受,奇才又开始默默地运气,“气出膻中,沉入丹田,凝成一线,藏于气海……意守关元,徐入徐出……” 马上太过颠簸,他又心绪不定,解了半天毫无效果,他倒也想得开,心道:反正王三五明天要和自己比试轻功,到时总得给他解开。 此时天已放亮,前面是一处树林,四匹马奔波一夜,突然都来了精神,嘶叫着向林中冲去,穿过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处庄子,这庄子好生漂亮,门前一带小溪,四周山林环绕,青砖碧瓦,绿草红花,真如世外桃源一般,人马未到,那院门“呀”的一声开了,两个小厮拥着个矮胖的中年人出来,那中年人拱手侍立,说道:“公义使回来了。” 周老大点点头,吴老二将一个血淋淋的麻袋掼在地上,说道:“钱香主,你查验一下,看看还缺哪几个?”顿时一地血腥,几颗人头从袋中滚落。 钱香主说道:“公义使辛苦,请先去用饭休息,待属下慢慢查验。” 王三五大叫道:“给我来一坛子酒来,三五爷要饿死了!”吴老二打着哈欠道:“我可得好好睡上一天。” 四个人下了马,依次进庄,奇才也被提进了院,扔在了西厢房里。过了一阵子,有人端来了饭菜,有馒头有肉,香味扑鼻,可是他不能行动,没有解穴,怎么吃饭? 奇才只好继续调息,那碗炖肉香味扑鼻,惹得他不住走神,可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忙活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内息在体内来回乱窜,好像被猫追的耗子找不到出口,东奔西逃,身体里像有一堵堵墙,让人找不到出路,正绝望着,忽地右手小指刷地一下,仿似大堤决了个豁口,体内气息奔涌而出,奇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顿时行动自如。 他的双手尚缚在一起,奇才一咬牙,运气一挣,绳索纹丝不动,心中暗自叹气,练了这么久的功夫,居然还能被这绳子困住,真是太不中用了。 他索性先不管它,双手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又扒着那碗肉,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霎时吃得一干二净。肚子有了食,顿觉浑身都有力气,奇才再次运力,两手一分,绳索立时断落。 他推开后窗,外面是一堵高墙,奇才正要纵身上去,忽然高墙上一个人影扑了过来,他躲闪不及,被迎面撞了个满怀,翻滚着摔落回屋内。 奇才站起身来,见窗前站着一个女子,极其年轻,也就十六、七岁年纪,身穿绿色的衣衫,黑漆漆的两只眼,uu看书 ww.uuans眼神灵动,浓密的睫毛翘起,鼻子直挺小巧,红口白牙,明艳1照人。 她皱着眉头,好看的眼睛生气地瞪着,奇才心里转了几转,心想,她偷偷自墙外进来,定是公义门的敌人,那几个公义使功夫高强,心狠手辣,她一个小姑娘家,进去肯定吃亏,想到这儿,奇才不禁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想提醒她一下,张嘴道:“姑娘……” 她忽地喝道:“闭嘴!不许说!” 奇才一愣,闭上了嘴,不再言语。绿衣少女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便从旁边走过。 奇才转头看她,少女忽又厉声道:“闭嘴!叫你别说话!” 奇才暗自摇头,其实自己只是想提醒她危险,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忽然她回过身面对奇才,头依旧抬得高高的,她歪了歪脖子,满脸的一本正经,问道:“你想说什么?” 还没容奇才开口,她又说道:“说我年轻漂亮有风度有气质美艳绝伦貌若天仙象个公主是吧?” 她一连声地说完这些,有一点点气喘,她的胸脯微微地起伏着,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写的全是厌烦。 奇才第一个感觉是:好自恋啊!他大张着嘴定在那,看着她,样子一定很傻,因为她看起来更生气了。 绿衣少女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只会说这些?说我好看说我可爱,每个人都想讨好我保护我,师兄这样师弟这样爹爹也这样!” 她越说越激动,简直有点歇斯底里,“为什么没人关心我学会了四美剑法我喜欢看金刚经我会做红烧肉我想要……” 一百一十一.绿衣少女(2) “你的脸脏了!”奇才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说道。 “什么?”她象狂奔的猪崽迎头撞到土墙一样,话头突然便停住了。 “你的脸黑了,好象是泥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奇才用手在她脸前虚指了几下。 绿衣少女刷地一下拔出宝剑,奇才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向后跳了一步,颤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少女没有理他,只是把剑平举起来,就在脸前半尺左右。她对着宝剑,把脸左扭右扭地照着,然后掏出一条手帕,仔细地擦起脸来。 擦了一会儿,她将脸直伸到奇才面前,问道:“干净了吗?还脏吗?” 她的脸距离他只有两寸,那是一种奇怪的景象,那张白白的脸看起来很巨大,又有点扭曲,奇才仔细地看着,感觉自己快要对眼了,她的嘴边还有一个极小极小的泥点,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别动!”奇才说道。她乖乖地一动不动,奇才用手指醮了点口水,伸到她脸上,把泥点认真地擦掉,直到一点点都看不出来,才满意地缩回了手。 绿衣少女又举起剑来照了照,然后刷地回剑入鞘。奇才看着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紧张,觉得她就象邻居家的小妹妹,可爱却有点任性,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己不能让她胡里胡涂地去送死。 奇才正打着主意,忽然脸上挨了重重的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打得他歪过脸去,耳朵嗡嗡作响,奇才顿时懵了。 她跺了跺脚,怒道:“你居然敢摸我的脸,居然还用口水……我,我告诉爹爹去!” 绿衣少女脸涨得通红,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奇才很生气,不对,他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可是看着她蛮不讲理的小女孩儿样子,却又生不出气来,只能暗自叫苦,他妈的,算老子倒霉,咱是大老爷们,不跟女孩子计较。 他正准备离开,却见她咬着雪白的牙齿,转身到了门前,伸手便去开门。 奇才心里一惊,低声喝道:“不能出去!”她头也不回地道:“你管我!” 奇才没好气地道:“这里是公义门的巢穴,他们功夫高强,杀人不眨眼,你想去送死吗?” 少女转过身来,微蹙着眉头,问道:“为什么你要关心我?我危不危险,关你什么事?”奇才呆一了呆,心里极不舒服,是啊,关自己什么事?素不相识,管她作甚? 他说道:“好吧,算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走不走随你的便,我可要走了!”说罢纵身上了窗台,正要上墙,忽听那女孩儿叫了一声:“等等!” 奇才回转身看着她,少女清澈的眼睛望着他,问道:“我不美吗?” 奇才更懵了,这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她的每句话都让人意想不到? 少女又道:“为什么你不夸我好看?” 奇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啊,你的样子......”他上下打量了两眼,“你长得,还算行吧!” 绿衣少女仿佛呆了一下,忽地面色通红,跺脚道:“你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奇才突然烦躁起来,说道:“你好看难看,关我屁事!”转身欲走,忽然脚踝被捉住,一股大力将他硬生生扯了下来,“叭唧”一声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那女孩儿抬起脚向他身上踢来,奇才翻滚着躲避,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身,她边踢边怒道:“你,你居然说我难看!” 少女一只手提起奇才,一只手打开门,将他向院子里只一丟,高声唤道:“周伯伯吴伯伯郑伯伯三五伯伯钱叔叔,你们快来!” 这一声叫得奇才心惊肉跳,霎时四个公义使和钱香主出现在院子里,五个人见了她,竟齐齐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总使,您可回来了!” 那被唤做总使的少女说道:“钱叔叔,你的犯人差点逃了呢!” 她声音清脆悦耳,极为好听,那钱香主听了却扑通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属下失职,该死该死。” 少女道:“钱叔叔,这次你可要当心点,他跑起来很快的!” 钱香主说道:“那斩断他一条腿好了,再大的本事也逃不了。” 王三五大声叫道:“不行不行,我还要和他比试轻功,现在一根毫毛也不许动他,等我们比过了,砍掉两条腿都行。” 绿衣少女皱了皱眉头,说道:“切腿不好玩,血淋淋的脏死了。” 钱香主一挥手,说道:“捆起来!”立时上来两个人,拿一条粗麻绳,uu看书 .uukanu结结实实将奇才捆了起来。 奇才并没有反抗,这四人武功奇高,此刻他是绝对跑不了的,还不如再找机会,趁他们放松之时,自已挣脱绳索逃掉。 周老大面容严肃,说道:“总使走了这么多天,属下急坏了,派人四处寻找,不知总使去了哪里?” 少女却不接茬,只问道:“周伯伯,你们这几天忙什么了?” 周老大沉吟一下,似是有些不悦,钱香主道:“禀总使,此次四位公义使大获全胜,不仅拿回了金刚掌经,而且一夜之间剿灭了中原十八寨。” 周老大说道:“属下等人昨夜去了郑家庄,没想到郑基和严婆子收到公义帖,竟邀齐了中原十八寨寨主,妄图负隅顽抗,属下四人一番苦战,杀了其中十四个,还有顺义、龙虎、风雷、金豹四寨寨主跑了,钱香主已差人去寻,大概这两日就有消息。” 少女说道:“不必了,那四人已经死了。” 周老大奇道:“死了?你怎知道?” 少女说道:“因为是我杀的呀!只是我嫌脏,没有取人头就是。” 王三五叫道:“夏妮儿昨晚在郑家庄?”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说道:“是呀三五伯伯,我本想进去帮忙,看他们打不过你,就没上前,只在院墙上守着,跑出来一个就结果一个,一共杀了四个,你们杀了十四个,加一起不正是十八个吗?三五伯伯你好厉害,大锤子抡起来谁也挡不住,我用了你教的那招金锤贯顶,用砖头砸死了一个呢!” 奇才昨晚挨的那一砖头,终于找到凶手了。 一百一十二.绿衣少女(3) 王三五笑道:“好好,夏妮儿厉害,原来门主让你来,我还有点嫌麻烦,现在看来真是个好帮手哩!” 少女得意地道:“周伯伯,你看我不光是贪玩儿,也能干点正事儿是吧?” 周老大端端正正施了一礼,说道:“总使年纪虽小,心思却是缜密,此次有总使主持大局,最好不过。” 少女笑道:“周伯伯又笑话我!什么总使,都是爷爷惯着我,让我当这个什么四面八方总招募使玩玩。我一个女孩子家,跟着伯伯们出来见见世面就好,能主持个什么大局?一切还得仰仗周伯伯和各位伯伯叔叔。” 周老大说道:“总使如今功夫虽已小成,不过江湖险恶,还是当心些为好。门主再三交待,总使性子活泼,贪玩儿爱热闹,让我等一定要照顾好你,莫要惹出事来。谁知道你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我和你几位伯伯要急死了,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们如何向门主交待?还望总使体谅属下的心思,好歹收收心,不要乱跑才好。” 那少女忽地撅嘴跺脚道:“哼!我就知道,一回来你就要管我!” 她忽地扑上前去,抓住周老大胳膊,摇了几摇,撒娇道:“周伯伯,那个金刚掌经,人家看了几天也没看懂,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功夫强了,就不怕江湖上的恶人了,你也就能放心了。” 周老大道:“金刚掌是阳刚的路子,你女孩子家练来作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总使什么时候见过金刚掌经?” 少女说道:“我怎么没见过,我就是见过!我还拿在手里好几天呢!” 王三五叫道:“夏妮儿,你吹牛!我们刚从王成手里拿到经书,现在就在大哥的身上,你要见过那才是见鬼了!” 少女展颜一笑,说道:“三五伯伯,敢不敢和我打赌?” 王三五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的好东西都被你骗去了,哪还有什么可赌的?”少女笑道:“你不是还有个护心软甲吗?” 王三五吓得连连后退,说道:“你个坏妮子,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它。” 少女说道:“我以为三五伯伯是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原来竟这么胆小!本来还想把上次赢的追魂弹输回给你呢,既然你不敢赌,那就算了。” 王三五忽地跳起老高,大声喊道:“谁说我怕了?赌就赌!”少女拍手道:“好好,不愧是三五伯伯,咱们一言为定。” 郑老三笑道:“三五,你当上得还不够吗?”少女拧身道:“郑伯伯,你这是挑拨离间,我什么时候骗过三五伯伯,我们是光明正大地打赌!” 郑老三笑道:“好好,你光明正大,我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金刚掌经。” 少女攀住周老大的胳膊,伸手向他怀里探去,嘴里叫道:“周伯伯,快拿出来!拿出来给三五伯伯看!” 周老大边向后躲,边自怀里掏出一本书,终于还是绷不住脸,笑道:“真拿你没办法,拿去拿去!” 王三五一把夺过,说道:“我来看我来看,你别想动什么手脚!” 少女两手向后一背,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说道:“三五伯伯好小气,就依你,我不碰就是了!你翻开到第六十八页,上面是不是画着一只手掌经络图呀?” 王三五翻开书,说道:“呀果真是,不过这是一本掌经,肯定有很多手掌图,你蒙对这个也算不了什么。”少女道:“这图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你念出来听!” 王三五说道:“有倒是有,我不信你知道写的什么。”趋近了去看,嘴里念道:“三、五、伯、伯、你、输、啦、哈、哈、哈、哈!” 他大张着嘴巴呆在那儿,转头看向郑老三,“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写的?” 郑老三笑道:“这要问夏妮儿,你输了,还不快把护心软甲脱了给人家。”他转回头去看着那少女,问道:“夏妮儿,这经书明明是我们刚从天台寺找回的,你什么时候见过?” 绿衣少女抿了抿好看的小嘴,说道:“郑三伯,人家好辛苦的在张家庄守了两天,看那些什么少年俊杰练武斗气,这帮草包,功夫都不值一提,没劲透了。只有那个王成还看得过眼,那天夜里王成与心和双战张保,我就给张保的女儿张阿珍送了个信,她过来后惊动了全庄,王成见势头不好,带着经书自己溜了。那个傻姑娘惦记着情郎,跟着追了出去,那些傻小子们又惦记她,也跟着追了出去。本来王成功夫高过他们许多,若不是我从中作梗,恐怕他早就跑掉了。那小子无情无义,又狡诈油猾,我狠狠地教训了他,拿了经书走人,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不过我暗地里通知那些各门各派的弟子,说王成身上有武林秘籍,那些人便和打了鸡血一般,咬住他不放,虽然他们功夫不济,这么多人打一个,也够那小子受的。对了,我还给自己起了个特拉风的名字,玉面小郎君,哈哈好玩吧!” 她说起这些来轻松得很,uu看书 .uukansu 就好像喝口水那么容易,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竟然把那么多少年俊杰耍得团团转。可是如今这个玉面小郎君,已经着落在奇才的头上,而且,后来他又成了王成,奇才不住地叹气,难道自己是专门替她背黑锅的。 四个公义使忽地齐齐望向奇才,奇才立时大叫道:“这下你们知道了,我不是王成,快放了我!” 少女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想偷我的大黑,就是要让你吃吃苦头。” 奇才惊道:“我只是骑一下,哪里就偷了你的马!等等,那,那疤面人......”她忽地自怀中取出个人皮面具,向脸上一遮,立时变做疤面人的样子。奇才顿时目瞪口呆。 她似乎很满意奇才的反应,得意地道:“想不到吧?好玩吧?偷马的小贼,傻了吧!” 奇才急着问道:“夏,夏姑娘,你可曾在山中见到一个姑娘?比你要高一些,穿着白衣服,长得又白净又好看,当时她正生着病。”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忽地眼珠一转。奇才按捺不住心跳,伸着脖子望着她。 少女忽地问道:“你是说她很好看?有我好看吗?” 奇才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绿衣少女忽地脸现怒容,大声道:“三五伯伯,这个臭小子欺负我,他说我难看!” 王三五瞪着奇才喝道:“我们夏妮儿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你居然说她难看,你是眼瞎了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自己什么时候说她难看了?奇才彻底懵了。 一百一十三.阿珍 众人正在院子里说话,门外忽地马声咴咴,少女叫道:“快开门,让大黑进来!”两个小厮忙上去打开大门,那匹黑马当先而入。 黑马身后不知有多少匹马,鱼贯而入,钱香主吩咐道:“快,快将马赶到后院去。”小厮们你拉我赶,将马一匹匹地牵走了。 王三五道:“夏妮儿,你从哪儿买来这么多马?”少女道:“谁说是买的,这都是白来的,我还就手收了个马奴。” 此时邹大郎进来,向那少女施礼道:“夏姑娘,一共一百零一匹马,请姑娘查收。”少女道:“你辛苦了,先去歇着吧!对了,给大黑加点料,这几天他累坏了。”邹大郎满面欢喜,答应着去了。 少女道:“这马奴是相马高手,养马也好生了得,这些马都是他养的,我跟他打了个赌,便赌赢了这么多。本来我想切他一条胳膊玩玩儿,后来看他为人不错,大黑也需有个稳妥的人照料,就饶过了他,他也心甘情愿来侍弄大黑。三五伯伯,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马,我厉害吧!” 王三五道:“我算是服了,下次再也不和你赌了!”少女咯咯笑着,极是开心,她笑起来天真浪漫,如风中花朵一样乱颤,只看她这样子,绝对想不到此人如此厉害。 郑老三上前说道:“夏妮儿,我在集上买了些好玩的东西,要不要看?”少女拍手道:“好啊好啊,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奇才忍不住大喊道:“夏姑娘,你到底见没见过青青?” 那少女一仰头,说道:“你要是好好地求恳,或许我一时高兴就说了,你这么凶巴巴的,我偏不告诉你!” 奇才忍住气,低声下气地道:“夏姑娘,若你见过青青,还请见告,在下。。。。。感激不尽。” 少女作沉思之状,奇才眼巴巴地看着,她却嫣然一笑,“没见过!” 王三五上来给了奇才一脚,骂道:“啰嗦什么?什么轻轻重重的,比起我们夏妮儿都是丑八怪,丑死了!” 奇才已是恼怒异常,顾不得什么,大叫道:“你才是丑八怪,你个小矮人、怪侏儒,姓夏的丫头丑得要死,我青青姐比你们都漂亮一百倍!”骂上几句,他的心中痛快极了。 王三五哇哇乱叫道:“我要杀了这混小子!”少女却娇声道:“别理他!三五伯伯,快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她又转过身来,指着奇才说道:“叫你死个明白,我不是什么姓夏的丫头,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绿夏是也,你到了阎王老子那儿别告错了状。” 何绿夏向着钱香主道:“钱叔叔,明天就切他的腿,切的时候要一截一截地切,切个三五十刀,哦对了,既然他眼睛这么不好使,明天一起挖掉算了!” 说罢,她冲奇才嫣然一笑,扭头就走,一大群人簇拥着,说说笑笑地去了。 奇才又被扔回到西厢房,这次钱香主更加小心,不仅将他捆成粽子似的,还派了几个人监视。奇才毫不怀疑,若不是他们急着吃饭,今天就能切自己的腿、挖自己的眼,自己不能等死,必须得走! 折腾了这么几天,奇才疲累已极,就这么坐着睡了过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见屋内只余一盏油灯,一个看守伏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 因上次逃脱,这次他们将奇才手脚缚得紧紧的,身上绳索一屋套着一层,他运了半天的气,还是没能绷断。 奇才一时无计可施,这可怎么办?或许,或许能用火烧断?他拿眼觑着那油灯,灯火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闪了几下,居然灭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奇才在黑暗中躺了好久,屋子里很静,只有看守轻微的鼾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定得逃出去,逃出去找青青,奇才望着窗外想。 此时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忽听有人喝道:“是谁在那儿?”脚步声忽地放重,说道:“是我,新来的马夫。”正是邹大郎的声音。 看守醒了过来,开了门探头去看,邹大郎道:“刚给马喂了夜草,睡不着出来走走,兄弟,来喝口酒!”看守打着哈欠道:“不行,我要守着偷马小贼,哪敢喝酒,香主会责罚的。”两个人就在门口,闲聊起来。 此时窗子无声地开了,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进来,虽然天很黑,不过奇才早练出来夜能视物的本领,能看清来人的轮廓。来人很瘦小,浑身收拾得利落,看身材却似是个姑娘。 “难道是那个什么总使?她又想到什么鬼点子来折磨我?”奇才心道。 来人试探着摸了摸他,触到了绳索便一把抓住,提起奇才穿窗而出,跃墙而去,正正落在墙外的马背上,那人轻声催着马,慢慢地跑开去,忽听庄子里人声吵嚷,眼见得火把通明。这女子便狠抽了一鞭,那马撒开四蹄,向前奔去,渐渐将灯火和人声都甩在身后。 这晚夜色极浓,没有月亮,四周满是黑幢幢的影子,二人一马跑出许久方才停下,马咻咻地打着响鼻,浑身都是汗水。女子跳下马来,摸索着用刀将奇才身上绳索割断,不待他站稳,已一头钻进怀里来,嘤嘤哭泣。奇才欲待后退,却被她紧紧抱住,她边哭边捶打着他,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奇才心都软了,只好伸出双手,轻拍她的双肩。 那姑娘哭了许久,鼻涕眼泪蹭得奇才肩头到处都是,奇才不禁心中一动,记得青青也伏在自己肩头哭过,如今她在哪儿?他的心像被鞭子抽了似的疼了起来,手上不由得加了把劲,将女子紧紧抱住。 她好容易止住哭声,头顶着奇才的下颌,用两只手锤打着他的前胸,娇声道:“成哥,阿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成哥,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我,我也不活了!” 奇才心里诧异,什么成哥?什么阿珍?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她也当自己是王成?这女子难道竟是张保的女儿张阿珍? 女子又说道:“成哥,爹爹被心和老贼打伤了,我怕,u看书ww.ukanshu 我怕他活不了多久了,你为什么要偷我爹的书?对了!肯定是被心和老贼逼的,我去青云山天台寺找你,听说公义使刚刚把你掳走,我可吓死了!好在你还好好的没事,成哥,我们快点回家,好让爹爹放心。爹爹虽然有些怨你,但他总是心疼我,他同意我们的亲事,是他让我来找你的,成哥,成哥,你倒是说话啊!”她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歇气儿地说了一大堆,让人插不进去话。 奇才松开双臂,慢慢说道:“我,我不是你成哥,我是你奇才哥。”阿珍又哭又笑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成哥你好坏!”说着用手狠狠地掐了奇才肩膀一把,掐得他哎哟一声叫出来,哭丧着脸说道:“你看清楚好吧!哪里有你的成哥?” 她拿出火折来一晃,火光下奇才见到一张黑里俏的脸,张阿珍看了他一眼,立时惊叫一声:“你,你,淫贼!”举起手来要打,奇才闪身躲过。 张阿珍刷地抽出宝剑,一剑向他刺来,奇才脚步一移,避了过去,说道:“是你认错了人,怎么能怪我?”她又是一剑,说道:“你这个淫贼,居然抱我!” 奇才气乐了,说道:“是你抱我好吧!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你也不能说抱就抱啊,经我准许了么?”张阿珍又羞又气,连连几剑,咬牙道:“我,我杀了你!” 奇才边躲闪边道:“杀了我就找不到你成哥了。” 张阿珍停住手,问道:“快说,成哥在哪?” 奇才道:“你的成哥呀,我也不知他在哪儿了,再见!”他一招“望星急退”,逃走了。 一百一十四.跟踪 被一个人跟踪是恐怖的,更恐怖的是被两个人跟踪,最恐怖的是被两个女人跟踪。 二人跟了奇才许久,两个都蒙着面纱,看不出容貌,看不出年纪。奇才快她们快,奇才慢她们慢,在这集市里施展轻功总是不合适的,奇才只好先由着她们,反正过一会儿他总有机会甩掉。 对于二人的来历,奇才全然不知。难道是寻找王成的张阿珍?亦或是那个变态的何绿夏?他一想起这两个女人就头疼得很,果然女人是麻烦,大麻烦! 左手边是一条巷子,奇才拐了进去,两个女人紧跟在身后。他走了十几步又一拐,看前后无人,蹭地一下跃过围墙,三纵两纵到了另一条巷子里,一回头,人不见了。奇才心头一松,这不就甩掉了么! 身后无人舒服多了,奇才悠闲地走进一家客栈,要了间房安顿下来。他大半天都没吃饭,肚子止不住咕噜噜地叫。 他下楼要了壶酒慢慢喝着。心里暗自盘算,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呢?若是那个狠毒的公义门总使,怕是早就把他吊起来打了。若是张阿珍的话,也少不了把剑架在脖子上,追问王成的下落。而这两个人却只是跟着,并没有什么举动,着实让人心疑。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只是个巧合? 奇才摇了摇头,不会,她们跟得那么明显,完全没什么避讳。 算了,还是喝酒吧!管是谁,反正又捉不到自己。奇才仰头干了一杯酒,忽地发现有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两个女人。 二人蒙着面纱,袅袅婷婷的直奔他而来,其中一个身姿窈窕,细长又高挑,看样子似是个美女。 虽然四周有的是空位,美女还是在他身旁坐下。奇才不动声色,也不开口说话,静静地等她开口。 美女轻启朱唇,声音有点低沉:“请问,你,你可是牛大娘子?”牛大娘子?这个称呼太久远了,奇才已经快要忘记了。 美女撩起面纱,现出秋水清莲般的容貌,原来是齐州名妓杨月儿,奇才看着她有点发怔。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牛大娘子,不不,这位小郎君,你还活着,太好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碎。 她的手芳香柔软,温暖滑润,奇才想将手抽回,又有点舍不得,算了,就留在那儿吧! 他苦笑道:“杨姑娘,我倒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你就当我死了好了。”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叙旧,二牛的死是他心里的一根硬刺,想起来心就扎的疼。 杨月儿笑了,好像一枝含露的花在清晨开放,让人赏心悦目。她说道:“小郎君扮作娘子很漂亮呢!”奇才不禁摇头苦笑,这个话题让他尴尬万分…… 杨月儿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此处不方便讲话,小郎君用了饭,请到我房间一叙。” 奇才有点迟疑,这……到一个女人的房间,虽说武林中人于男女之防比较宽松,可是他们实在没有什么深交。 杨月儿的丫环小云在旁边笑道:“当初你可是巴巴地要往我们姑娘房里凑呢!”奇才脸上有点发热,说起来这话并没有冤枉他。 “小郎君不必多虑。他乡遇故人,正可叙叙旧情,我在天字五号房恭候。”杨月儿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笑了笑说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看了奇才一眼,站起来走了,说实话,那眼神儿有点勾人。 天字五号房就在楼上拐角处,奇才刚抬手要敲门,门已经开了,小云在门口含笑道:“快请进来,姑娘正等你呢?”说着站在一旁掩着嘴不住地笑。 奇才有点不好意思,当初在秋月楼时和小云混得最熟,为了监视杨月儿,他每天去找小云东拉西扯,那时他还是牛大娘子。 杨月儿穿一件暗灰色的衣裳,依旧掩盖不住她的光彩,明明出自低贱的青楼,却整个人透着清高。她斟了一盏茶递到奇才手上,说道:“小郎君请用茶。” 奇才本想一两句话说完,看来不能如愿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坐在椅子上纳着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见她深深地福了下去,奇才忙站起来回礼,说道:“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都是故人,不须如此多礼。”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瞬间便湿了眼眶,两颗泪珠凝在长长的睫毛上,慢慢地滴落。奇才有些发懵,她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杨月儿本是个高傲的女子,当初在济南,多少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可得,对那些王孙贵胄,她从来不假以辞色。奇才从未见她如此模样。 杨月儿还在低声饮泣,哭得梨花带雨,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她哭了半晌,方才抹着眼泪道:“我一个弱女子,遇事就没了主张,u看书 w.uknsu倒叫小郎君见笑了。” 小云在旁边催促道:“姑娘,你可别再哭了,快些说了吧,我们也好早早启程回乡。” 杨月儿道:“小郎君有所不知,我已自秋月楼赎了身,要回转并州家乡,这些年我也攒了些细软,打点了不少箱笼,谁知路上随车的下人见财起意,竟卷带了去,扔下我们主仆两个,如今我们流落在此,举目无亲。好在我将一些银两和贵重首饰随身携带,才不至两手空空。只是如今回乡路遥,我们两个女子,真不知该怎么办好。”她又落下泪来,样子楚楚可怜。 奇才静静地坐着,并没有说话。 杨月儿收了泪,说道:“小郎君素来高义,仁风侠骨急人危难,又兼身怀绝技,奴家斗胆,求小郎君护送我们还乡,我和小云感激不尽,事后必定重重酬谢。”说着两个人一起拜了下去。 要是几年前,奇才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那时一腔热血,一心想着行侠仗义,这种送上门的做好事儿机会,绝对不会放过,可如今……经赤眉大侠构陷,自己百死千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那股热心已冷了大半。况且何青青如今下落不明,他还想四处寻访,或者到洛阳去送信,哪里有空儿去并州? 奇才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实在是爱莫能助,杨姑娘还是另请高明罢!” 杨月儿慢慢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些苦笑,轻声说道:“我也知难为了小郎君,只是好不容易遇到故人,一时欢喜……唉,想我们身为女子,身世就似飘萍一般,处处身不由已,一切就看自己的造化吧!” 一百一十五.断袖帮(1) 杨月儿语气淡淡的,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凄苦之意,让人听了有些心酸。奇才告辞出来,心里有些怅怅的。 他躺在床上练了一阵内息功,听到窗外嘀答声响,下起雨来。他凝神静气,运气走了个大周天,只觉通体舒泰。忽听琴声响起,一个人婉转唱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歌声惆怅落寞,令人闻之动容。 杨月儿一曲唱罢,再无声响,奇才也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他早早起身,一个人出了镇子,上了官道。天刚亮,路上绝少人行,奇才提气疾走,只觉神清气爽。刚走了一会儿,见路旁一个包裹散开着,里面有些女人衣物,看着都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故意丢弃。难道是有人不慎落下? 他又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却见地上丢着一把琴,琴身已摔作两半,琴弦一根根都断了。这时奇才觉得有些不对了,莫非是有人遭了抢劫?什么人出门还带着琴?他一下子想到了杨月儿头上。 奇才提气急追,过了几里路光景,见路边一辆马车翻在沟里,车辕下压着个男子,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已是死了。 前边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周一片空旷,只西边远处一片林子,树木森森,看不见里面光景。奇才纵身向西奔去,还未到近前,便听见林中有人尖声喊叫,他加快了步子,循着人声,冲了过去。 杨月儿鬓发散乱,背靠一棵大树,右手持着一只匕首,小云半跪半坐在地上,紧挨着她的腿,怀里抱着个包袱,不住地哭叫。 五个汉子手中各持刀剑,站在旁边,一个大汉叫道:“快把银子拿来!再不交上来,那车夫便是你们的下场!” 另一个大汉叫道:“废什么话!两个娘们儿,还怕了她们不成。”迈步上前,便要去扯杨月儿,杨月儿匕首一挥,将他逼退一步,却回手将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处,颤声道:“你再上前一步,我,我就……” 五个汉子哈哈大笑,一个道:“你将自己刺死,我好害怕!”另一个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大爷还想玩玩呢!”几个人笑着向前逼近。 杨月儿脸上泪水横流,右手微微颤抖,她忽地一咬牙,一闭眼,手中匕首便要刺下。 奇才大叫道:“慢着!” 脚下用力,一招“鬼影重重”,身影在几人中穿梭游走,拳打脚踢,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声响,五人已刀剑落地。他夺过一柄剑,反手一挥,已割破一个大汉咽喉,原来这些人功夫如此低微,全是些无名小贼。 另四个人见势不妙,抬腿就跑,奇才也没再追赶,回过头来,却见杨月儿身子慢慢软倒,忙抢上一步伸手接过。杨月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晕倒在奇才怀里。 一个时辰后,奇才赶着辆马车,行进在西行的大道上。杨月儿说了,离此百余里有个沈家庄,那儿的庄主与他家是故交,奇才只需将她送到那儿就行了。 杨月儿身子极为虚弱,小云又受了惊吓,两个人如今完全倚仗着奇才,奇才若是再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况且一百多里路程,快点赶过去,用不了两天就到了,耽误不了多久,于是奇才便答应了。 就这样,他带着两个漂亮姑娘上了路,好在赶车也不是多么难为之事,稍微练习一下也就会了。 天渐渐凉了,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又到了叶子飘黄的季节,奇才的心也随之萧瑟起来,离家几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眼下他须得先送了杨月儿,然后还要去找何青青,可是青青在哪儿呢?山遥水阔,无处寻觅。 奇才猛甩了一鞭,仿佛要甩掉心中的愁绪,马儿奔跑起来,嗒嗒的啼声清脆悦耳。 一行三人马不停蹄地走了大半日,地势逐渐升高,连绵的山坡伸展开去,坡上全是黄土,将天地连成了一片,却见不到什么树木。远远地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越走似是越近,满满地灌入耳膜。 奇才不知是到了哪里,转过一道缓坡,忽地一道大河奔涌而来,扑天盖地,黄浊的激流拍打着堤岸,巨大的声响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两匹马受了惊吓,连连倒退,嘶叫不止。奇才控住缰绳,慢慢驱赶着,马车顺着河边,缓缓而行,上了一道坡,水势渐缓,水声也逐渐低沉,回首望去,大河在起伏的原野上奔流,一派苍凉景象。 小云掀开帘子说道:“牛……小郎君是不是急着去娶媳妇啊,干嘛这么拼命赶路?快找个地方歇脚吧!就是人不吃饭,马也得喂料呢!”从前她叫奇才牛大娘子,u看书 .ukanshu.cm 不知怎么总是改不了口。 奇才知道自己太急了些,一路将车赶得这么快,恐怕她主仆二人颠簸得够呛,心里想着,不禁有些歉然。 太阳西坠,眼看已到黄昏,奇才只贪图赶路,却忘了寻找今晚打尖之处,这两个女子,是万不能在野外露宿的,可一眼望去,全是漫漫黄土地,别说客栈,连个人家也不见,他不禁着起急来。 奇才用力甩着鞭子,催着那匹老马奋力向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天已经擦黑了,前面出现了一家客栈,他松了口气,总不至于露宿野外了。 那客栈全是矮矮的泥墙,房子是黄土砌就,帘子高高地挑在外面,垂下长长的一条。奇才将车赶进大门,喊店家来喂马,三人下了车,却见院子中有几个人站着,头上皆缠着头巾,腰间带着刀剑,奇怪的是,几人的衣服都缺了左边袖子,露出里面各种颜色的里衫,而他们的面貌与中原人也有些不同,好似鼻子都要高一点。 那几人原本在交谈,见了三人,便齐齐歇了口,转头来看,尤其将杨月儿和小云上下打量,目光极为放肆。幸亏她二人都以白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奇才以身体挡在她们前面,让她主仆二人进去。 三人匆匆用了饭菜,进了房间休息,她二人就住在奇才的隔壁。当夜奇才把剑放在枕头下面,只坐在床上打坐,并不敢踏实睡觉。 夜间他听到呜呜号角之声,此起彼伏,又有马蹄声杂杂沓沓,往来不绝,半夜里好似来了不少人,这些人不停地喝酒吆喝,直到天都快亮了方才散去。 一百一十六.断袖帮(2) 第二日继续上路,路上依旧是黄土连绵。风沙渐起,时不时迷住双眼。奇才总觉心神不定,好似哪里有些不对,却又不知为什么,便让小云把帘子放下,嘱咐她莫要探头出去。小云气呼呼地说道:“这样要闷死了!”杨月儿道:“听小郎君的,小心一点为好。” 走到日近正午,后面一匹马狂奔而来,眨眼跑到他们前面去,马上一个魁梧的背影,那人衣着有些古怪,左面没有衣袖,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衫;不一会儿,又一人一马过去,去势极快,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见到他也是空着左边衣袖,露出里面蓝色的里衫。不到半个时辰,前前后后共过去了十来匹马,马上的人都是少一只左袖,但里衫的颜色各异,昨晚在客栈遇到的那几人也是如此。 他心里的不安不断加剧,猜想着这些人的来历,定与客栈中那几人有关,莫不是见他们人单势孤,起了不良之心?这时杨五儿掀起帘子问道:“小郎君,方才过去的是些什么人?” “像是黑道上的人物,不过不用怕,他们或许是路过,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一会儿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外面交给我来应付!”奇才虽然嘴上大包大揽,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杨月儿轻叹道:“唉,多亏有你,否则我们两个弱女子,真不知该怎么办。”她这话说的轻声细语,却满满的全是依赖之意,奇才心中不由大是怜惜,立时鼓起万丈豪情,心里只想着要护她周全,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又走了十来里路光景,远处忽然呜呜号角声响,前面马蹄声声,十多骑人马飞驰而来,走近些方看得分明,当先者是一条魁梧的大汉,他骑着一匹雄骏的红马,左边袖子空着,露出里面明黄色的里衫。此人脸上满是胡须,鼻梁高耸,浓眉深眼,眼睛竟像是泛着些灰色。 他向着三人的马车直奔过来,仿佛一堵大山迎面压过来一般,一人一马带着舍我其谁的气势。拉车的老马竟吓得不敢向前,原地打起转来,任奇才怎么吆喝也无济于事。 那大汉飞也似地赶到,起手一掌,斫在马头之上,那马扑通一声前腿跪地,带得马车向前急倾,车内小云惊得大声呼叫,那人向前探身,一把将车帘扯掉,向后一甩,嘴里尖声呼哨,赞道:“漂亮!” 奇才二话没说,人已腾身而起,一招“蓦然回首”,手掌搭到大汉的左臂,大汉“咦”了一声,手腕一翻,手臂一伸,眨眼间已触到他的肩头,奇才顿觉半边膀子一阵酥麻,急忙一招“望星急退”,倒飞出几丈开外,右脚在山石上一蹬,借力飞回,稳稳地落在当地。 那大汉将手中鞭子一甩,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嘴里大叫道:“漂亮!”此时那十余骑已将马车团团围住,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像鼓点敲在人的心上。 大汉打量着奇才,说道:“兄弟,瞧你年纪不大,从哪儿学来这么漂亮的功夫?”奇才说道:“好汉取笑了,不才一介书生,哪里会什么功夫?倒是好汉你,武功高强神力惊人,只不知拦住我们的车马,有何贵干?” 大汉纵声大笑,声震耳鼓,他说道:“兄弟,你到了这个地界,难道没听说过,‘美人儿莫过河东界,小心遇到李昌燮!’李昌燮便是区区在下。” 奇才拱手道:“原来是李兄,失敬失敬,在下姐弟还乡,路过宝地,不及拜会,还望李兄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在下定铭感肺腑。” “车里的小娘子是你姐姐?”大汉忽地手拍大腿,叫道:“那好办了!” 奇才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好办?” 大汉说道:“既然你们不是夫妻,那咱们用不着刀兵相见了,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兄弟,我就是你姐夫!”他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奇才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姐姐有主儿了,孩子都六岁了!”奇才也是顺嘴胡说。 大汉摇手道:“无妨无妨,你姐可以再醮,你外甥还能多个爹,多好的事儿!”他忽地伸头向车厢里喊道:“小娘子,不介意换个夫君吧!” 奇才正想上前阻拦,轿中忽地伸中一只纤纤素手,杨月儿款摆腰肢,下得车来,盈盈站在当地,眼波一转,李昌燮眼睛都直了,那些壮汉魂儿都飞了,半晌方咂舌道:“果然好看!” “今日可赚大了!” “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娘子?” 杨月儿冷笑道:“我的夫主乃是盖世的英雄,天下少有的好汉,岂是你们这些山贼可比!”她昂首而立,面若寒霜,竟平空生出一股气势,uu看书.uukanhu让人心生敬意,不敢贸然侵犯。 一个大汉叫道:“若说这天下第一的好汉,非我们帮主莫属,放眼天下,谁不知李帮主的大名?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小娘儿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众人纷纷附和,大声呼叫。 杨月儿冷笑道:“几十人拦住两个女子,实在威风得很,果然是天下少有的好汉!” 一个强人叫道:“咱们断袖帮绝不倚多为胜,就一个对一个,公平合理。” 李昌燮道:“李某人最重好汉,你夫君是谁,把他叫来战上三百回合,若他赢得过我,随你来去,以后我断袖帮再不阻拦。” 小云喊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难道要抢亲吗?” 李昌燮咧嘴笑了,浓密的胡须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断袖帮在此地近百年,几代的弟兄都是怎么娶的老婆?” 众人高叫道:“都是抢的!” “哪个漂亮抢哪个!” 李昌燮笑道:“小丫头,让你说对了,咱断袖帮就是抢亲为生,老婆抢来生儿子,儿子再抢老婆生孙子。单打独斗,拳头为大,输赢莫怪。老子已经抢了七个押寨夫人,儿子也生了八个了,如今便要抢这美人回去做个八夫人,常言道入乡随俗,小娘子你就从了吧!” 奇才心里念头急转,这断袖帮不知是什么来头,那姓李的神力惊人,他连用了九爷和方树之所传绝技,才堪堪躲过,要是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忽地他一个荒诞的想法冒出,断袖、断袖,怎么会拦路抢美女,要抢也是抢爷们儿才对啊! 一百一十七.断袖帮(3) 此时杨月儿又开口道:“我夫君若在,你们两个斗上一场,你若能胜,也算是英雄好汉,被你抢去也不算委屈。如今我夫君不在,你却是从何人手中抢亲?这抢字从何说起?既不是光明正大地抢,便是卑鄙无耻地偷,此种正是小人行径!大丈夫宁为大盗不为小贼,枉你一代帮主,自诩好汉,趁丈夫不在欺人妻子,也不怕天下人耻笑?”她这一番话讲出,却也颇有道理。 李昌燮连连点头,说道:“言之有理,李昌燮不能做小人,定要光明正大地抢!”他忽地伸手一指奇才,说道:“我就从你手里抢,这个总是个带把儿的,你来和我打!” 奇才自知不敌,却又无从推托,稍一迟疑,李昌燮又道:“白白净净,婆婆妈妈的,难不成也是个娘们儿?兄弟们,把他裤子扒了!” 众人吆喝一声,撸胳膊卷袖子地要上,奇才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我有,我有!我和你打!”此时由不得他后退了,只好挺身上前。 李昌燮笑道:“哈哈,有就好,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本帮主都接着!”群盗狂笑起哄,奇才咬了咬牙,如今只有赶鸭子上架,拼了! 李昌燮说道:“我是主,你是客,怎么打,你说了算!” 奇才心中转了几个念头,硬碰硬是不成的了,可以倚仗的只有自己的轻功。他转脸看向大河,心里有了计较,说道:“李帮主,我们便以此河赌个胜负,如何?” 李昌燮道:“如何赌胜?” 奇才道:“平地打算不得英雄,要打我们到河上去打,先落水或上岸者便是输了。” 众人哗然道:“河上无落脚之地,怎么打?”“这河至少几丈深,帮主不识水性,掉下去岂不淹死?不能打!” 奇才道:“李帮主若是不敢打,便请放我姐弟过去。” 李昌燮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大声道:“打,怎么不打!”说着扯过一根杆棒,纵身便向大河而去,口里叫着:“来来来!”先跃至河面之上,杆棒向下一点,正点在一块礁石上。 他单脚立于杆棒之上,那根碗口粗的棒子,支撑着他魁梧的身躯,在波浪冲刷中竟是稳若磐石,岿然不动。众人一片喝彩。 那礁石本埋在水下,随着波浪起伏,偶尔露出尖尖的一点,却被他远远瞧见,先一步占据。此人身材壮硕,下盘极稳,轻功正非所长,和奇才拼灵活度及滞空能力,可说是自投罗网,但此时他脚下有根,却是占得先机了。 奇才笑道:“似你这般,还打个什么,我也找块石头站住,咱们对着站他个三天三夜,看谁站得住。”李昌燮笑道:“那你可不成,老子这站桩是祖传的!废话少说,快快打来!” 奇才伸手要了根哨棒,大喝一声:“小心看招!”高高跃起,掠过河面,向李昌燮一棍劈下,李昌燮单掌一抬,大喝一声:“开!”掌缘切在棍子之上,奇才顿时双臂一麻,哨棒差点拿捏不住,亏他反应迅速,忙收了力,顺着他向上的掌力腾起数丈。李昌燮发力之下,脚下杆棒一滑,晃得他身子一歪,险些跌倒,众人一片惊呼。 奇才将哨棒抡起,仍旧照头劈下,李昌燮站在那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如他不敢离了脚下那根杆棒,便只余出掌相抗一条路了。 此次他却不敢尽发全力,单掌抬起,劈到哨棒之上,奇才又借力跃起,如此几个起落,李昌燮叫道:“你可是属蛤蟆的?只知道跳来跳去!”奇才回敬道:“你是属王八的吗?只知道一动不动!” 混浊的河水在身下奔腾,随着奇才的纵跳时远时近,他不觉有些眩晕,想来李昌燮也好不到哪儿去。平常人都知道,若是在水边站得久了,便会感觉是自己在移动,脚下就会不稳当,何况他那么小的一个落脚点。这么算来,倒是奇才的胜算更大些。 他又一棍劈下,滔滔河水带着混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似要将他吞没,李昌燮的手掌迎了上来。奇才忽觉手上一紧,心里一惊,棍梢已被他单手捉住,李昌燮哈哈大笑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一股大力扯着他向下急坠,李昌燮是要将他甩到河里去,危急中奇才忙松开手,一个空翻,双脚连蹬,向李昌燮脸上踢去。 李昌燮正单臂贯力,忽地手上一松,失力之下一个趔趄,奇才的脚已到面门,他下意识地向后一闪,抬手来挡,脚下杆棒在石头上一滑,顿时歪倒,高大的身躯直直栽落河内,而奇才也未能幸免,脚下没有了支撑,随之落水。 奇才身体猛地一凉,河水汹涌地向脸上扑来,他一手捏住鼻子,闭紧了嘴,一口气沉入水底。身体顺着波涛起起伏伏,再冒出水面时已不知漂出多远,uu看书w.uukansh 岸上的众人先还看得清身影,后来便越来越小,化作一个个小小的黑点。 赖从小在村里小河摸鱼之功,奇才水性本就不错,后来跟九爷练了内息之法,已有小成,便是口鼻不呼吸也能支撑几时。如今水势湍急,只能顺流而下,但他心下并不害怕,想着到水势平缓之处,慢慢划上岸就是了。便不强自挣扎,放下心来观察四周的情景。 忽见离他几丈开外,一个人起起落落,似是在极力挣扎,仔细看看,正是李昌燮。他的头一会冒出水面,一会儿又不见,两只手胡乱挥舞着,看来这厮真是不习水性,似他这么折腾,坚持不了一会儿就得完蛋。奇才奋力游着水,慢慢向他靠近,又怕他不识好歹向自己出手,便喊道:“不要乱动,我来救你!” 李昌燮倒是听话,停止了手脚的划动,奇才游了过去,将手托在他的腋下,使他的头露出水面,脚下踩着水,带着他在水上漂浮。李昌燮嘴里吐了几口水,张嘴喊道:“我输了!” 奇才说道:“你的功夫高过我,只是轻功不及,我只是讨了个巧罢了。” 李昌燮张嘴骂道:“放屁!输就是输,找什么借口,老子输得起!”一个浪头打来,灌得他连连咳嗽不止,再不敢开口说话了。 又漂了大约半个时辰,水势渐缓,奇才拖着他慢慢游上了岸,身上已全无力气,二人像死鱼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方缓了过来。此时天色已晚,经这一番折腾,奇才早已饥肠辘辘,急着想找些东西果腹,心内却担心杨月儿主仆的安危。 一百一十八.断袖帮(4) 奇才站起身道:“李帮主,你既已认输,快告知你的兄弟,莫要伤到杨姑娘!”李昌燮并未起身,只说道:“哪个杨姑娘,不是你姐姐吗?” 奇才道:“我哪里有什么姐姐!她们是我路上遇到的而已。杨姑娘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必定要护她周全,我们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杨姑娘有危险。” 李昌燮翻身坐起,说道:“兄弟,我平生最喜结交英雄好汉,你虽长了副小白脸,却有胆有识,急公好义,天生侠义心肠。” 李昌燮一巴掌拍在奇才肩膀之上,拍得他膀子一歪,差点栽倒,李昌燮大声叫道:“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怎么,还不赶紧叫大哥?” 奇才暗自嘀咕,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收兄弟,自己就得立马叫大哥?可杨月儿两人还在他的手里,自己除了顺着他,又能如何呢? 奇才一边腹谤,一边张嘴叫了声:“大哥!”李昌燮哈哈大笑道:“开心!高兴!兄弟,今天咱们要痛饮三百杯!” 奇才揉着肩膀道:“大哥,这饭还没有呢,哪来的酒?”李昌燮一扯他,“走,咱吃酒去!”奇才道:“那杨姑娘……” “包在大哥身上!”他嘴里说着,身子已在十几丈开外,奇才纵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疾行了一阵子,正来到昨夜宿过的客栈门外。 李昌燮推门而入,早有几个断袖帮众上来,大声叫道:“帮主,你可回来了!弟兄们都去河边找你了,还派了些水性好的下河底去摸……” 李昌燮骂道:“放屁!老子又不是王八,还能沉到水底下去?去把他们都喊回来!等等,那两个小娘儿们呢?” 众人笑着说道:“帮主放心,已经送回总舵,好生生地留着呢,哪个弟兄敢动新嫂子?” 李昌燮抬脚,作势欲踢,几个人哄地散开,“什么新嫂子,那是我兄弟的姐姐,就是我的妹子,说不定就是弟妹,你们好生看顾着!”奇才忙道:“大哥,我不是,杨姑娘她……” “什么你呀她的,兄弟你这就不痛快了,今天先喝酒,明天回总舵,哥哥帮你把喜事儿办了!”奇才知道说也没用,只好闭嘴,跟着他进了屋,几个帮众拎着酒坛子就放在桌上。 奇才虽然一直向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英雄好汉,可也没见过这架势啊!他酒量也还算行,不过得看跟谁比,当初二牛就能喝他几个来回,何况这扯坛子上的。 李昌燮扯过一坛子酒,用手拍开泥封,连倒了几大碗,端起一碗向奇才比划道:“干!”仰头就灌,酒液顺着胡子滴滴嗒嗒,一连喝了六碗,才歇了口气,用手一抹嘴巴,说道:“兄弟,你喝呀!” 见他如此爽快,奇才心中豪情顿起,端起一碗,仰脖灌了下去,一股热线顺着喉咙直到腹中,他砸嘴道:“好酒!”将碗底一亮,众人哄然叫好。又斟上两大碗来,奇才连连干了,立时头重脚轻,眼前迷离。 李昌燮又连着干了三碗,向奇才道:“兄弟,你再喝呀!”奇才头晕得不行,再不敢逞英雄,忙说道:“大哥,小弟可没你这般海量,饶了我吧!” 李昌燮一笑说道:“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人在江湖漂,哪能不喝高?你这酒量也该练一练,今日咱们有缘相识,哥哥心里高兴,兄弟一定要陪,莫要扫兴!” 后来真是悲剧了,喝到后来奇才已完全不当那是酒,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倒。他最后的意识,最后的意识是什么来着? 次日李昌燮带众人回断袖帮总舵,仍旧日日大醉,他断然拒绝了奇才的辞行,而奇才也断然拒绝了与杨月儿的被婚事,李昌燮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强留住他们,奇才觉得,如果不是每日喝酒难受,和他相处其实是件挺爽快的事儿。 李昌燮是个豪爽洒脱的汉子,虽然身为一帮之主,但常随性得令人发指,他的身上混合着一种天生的领袖感觉与少年心性,这两种气质看似矛盾却奇怪地融合在一起,使他能凝聚自己的帮众并与他们打成一片。 白头如新,uu看书 .ukansh倾盖如故,虽只相处几日,奇才与李昌燮的感情已不同寻常,让他自二牛之后再次找到兄弟的感觉,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喝得多了,话自然就多,许多事儿就这么就着酒扔了出去,李昌燮多少知道了奇才的事情,而奇才也慢慢了解到断袖帮的传奇经历。 李昌燮的祖先是一位有名的独目英雄,一生南征北战打下大块地盘,他死后,他的更加英雄的儿子扩大了他的基业,然后登上了皇帝宝座,这个皇帝儿子以为天下太平,开始纵情享乐,不料一场政变粉碎了他的王朝,并夺走了他的性命。他的兄弟子侄被大肆杀戮,全家男子几乎全部死掉,只有一人侥幸逃脱,但是在乱军中失去了左臂,他带着部属回到祖居之地,一行人隐居起来,直到岁月淹没了那段历史。他的后人为了纪念祖先,便将衣服左袖截去,成为现在的模样。这便是断袖帮的由来,如今的帮众多是那人及其部属的后裔。李昌燮是那皇帝的直系后裔,身上流淌最着高贵的皇族血液。 奇才自脑袋里一翻腾,便知他们是沙陀人李克用的后人,这个家族曾入主中原,显赫一时。家族中人人习武,功夫自成一派,以刚猛为上,长枪大刀的马上功夫更是惊人。若是这般来历,那便可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抢亲,因为沙陀人崇尚武力,对他们说来,抢亲是完全合法并合理的。 奇才急于送杨月儿回家,终于在醉了七日之后重新上路,李昌燮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奇才保证送过她们便再回来找他,再由他陪着去找他弟妹(就是青青),他这才打马回去。 一百一十九.紫云庄(1) 虽然有些不舍,但不用再拼命喝酒也让奇才倍觉轻松,李昌燮为他们换了辆车,用两匹好马拉着,车子走得很是轻快。 不过路程还是比想像中要远,他们沿河走了半日,便折而向北,又走了两日,来到一处山林茂盛之地,沿途的路虽窄,但两边皆是翠绿的杨树,原野上开满野花,处处生机盎然,让三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路上行人稀少,车内的主仆二人打开了帘子,向外张望,欣赏着路边美景,杨月儿忽地指着前面一片树木说道:“转过那片林子就是了!”她声音里有些欢快的期待,与平时的淡定模样颇有些不同。 奇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她将头半伸出车外,脸色粉红,眼角含春,几丝乱发垂在额前,美丽得让人心动。奇才呆了一下,脑海里闪过青青苍白的脸,她也同样美丽,却从来没见她有过这等模样,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耳边传来小云的笑声:“牛大娘子,快别发傻了,车都赶到沟里去啦!”她总是取笑地故意叫奇才牛大娘子,奇才也不以为意。 他连忙坐正身子,扯住缰绳。小云哧地一声笑了,低声道:“姑娘,你把那头傻牛迷晕了!”杨月儿道:“小云,将帘子放下,我要换件衣裳。” 正午时分,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座山庄内,奇才先跳下来,扶二人下车,杨月儿身穿一件桃红色衣服,甚是妖娆美丽,她浅浅地一笑道:“小郎君定是饿了,先用些饭,好生休息一下,你就当这儿是家,想住多久住多久,若有招待不周得罪之处,还请莫怪。”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这普通的客套话配合她的眼神,却令奇才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也不容他多想,已有一个汉子迎了出来,此人三十多岁,蓄着几绺胡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小眼却透着精干。 他招呼道:“夫人怎么才回来!”杨月儿笑道:“回来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多亏了这位小郎君,萧管家,你替我好生招待招待。”说着便走了进去。 萧管家引着奇才,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座花厅之内,略坐片刻,便陆续上了酒饭,奇才实在是饿了,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吃喝起来,萧管家陪着,只是略略动了动碗筷。 用罢饭,一个童子过来上茶,天青色的茶盅内飘着碧绿的茶叶,清香扑鼻,奇才饮了两盅,站起身来告辞,萧管家忙道:“王兄弟莫急,我家主人马上过来,要当面道谢,兄弟请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站起身出去。 奇才独自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闻着那茶香诱人,便又多喝了几杯,直至一壶渐尽,也无人进来,他想着要走,却觉得未曾告辞,太过失礼,只好耐着性子,在花厅内踱步。 这厅内摆设极是朴拙,带着些山野之气,却没那些个大户人家的精致。 奇才正百无聊赖,有人走进门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奇才,好久不见。” 这声音如此熟悉而可怕,令他激灵灵打个冷战,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屋外的光线,在厅内投下巨大的阴影。 杨锋站在那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好似看着笼中的猎物。 奇才呆立片刻,一个个念头电光火石地闪过,突然就想通了,他和二牛如何会在秋月楼遭人陷害,以及杨月儿意味深长的笑。 杨锋径直走过来,俯视着他,说道:“奇才,经过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那么单纯,那么容易轻信?师傅告诉你,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女人。做人不能太好心,你的善良会被人利用。” 奇才像是被鞭子抽打了似地跳起来,叫道:“你不是我师傅!”他又笑了,问道:“那么你师傅是谁?方树之?听说你现在轻功了得,是他教的吧?” 奇才问道:“方树之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杨锋面无表情,低声道:“他死了,死在那地牢里。他中毒已深,又与人动手,催发了毒性,所以……好在还有你,你还活着。”奇才悲从中来,转而又愤怒万分,方树之终究未能生出地穴,一代宗师就此殒命,杀他的凶手就在眼前。 杨锋又道:“方树之是我崇敬之人,我本想拜他为师,好好奉养,为什么他就是不懂,非要如此逼我?”他言语中有些痛心疾首,“他身上有毒,竟能自己驱除大半,身穿锁链,uu看书 .uuknshu 竟还能运剑如神,如此天纵奇才,一朝殒落,怎不令人心痛!”他说的这话,好像自己分外无辜,此事全是方树之的错。奇才看着他一言不发。 杨锋走过来坐下,说道:“我已将他好好安葬,你大可放心。”他拿起茶壶闻了闻,说道:“好喝吗?竟喝了这么多,真是个孩子。师傅告诉你,在外面不能随便吃喝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奇才心里一惊,难道这茶...... 他摇了摇头,又道:“你这个样子,师傅怎么放心让你出去闯荡江湖?”说着将残茶往地上一泼,只听“嗞”地一声,地上腾起一股青烟。 奇才的心咚咚狂跳,强自按捺着提了一口气,却发觉根本提不起来,四肢也渐觉无力,一个支撑不住,扑通坐倒在地。 “内子此行多承关照,为了表示感谢,我不会杀你。”杨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中的毒叫做摧心散,是由摧肠花和碎心草炼制而成,碎心草生长于苏武牧羊的北海苦寒之地,摧肠花却来自南海极热之岛,这两种花草都是剧毒之物,中毒之后,四肢无力,武功全失,每日里有半个时辰受肝肠寸断之苦,生不如死。” 他放了一颗药丸在桌上,说道:“每半个月吃一颗,可保性命无忧,若过了期限,十二个时辰内五脏块块碎裂,七窍流血而亡。等你抄录完剑典,我再将解药给你,那时你就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低头看向奇才,“这世上除了我,再无第二人可解此毒。奇才,你躲不开我的,想清楚,你还年轻,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方树之。” 一百二十.紫云庄(2) 奇才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脑中忽地闪过方树之的话,“你若身负剑典,这一生休想再得安宁,不仅是杨锋,天下人都将觊觎这武学至宝,必将对你不择手段,到时你是否能熬得过去,能否守得住剑典?” 却听杨锋叹了口气,说道:“奇才,你这么聪明,真是招人喜欢,若投在我的门下,我可以将毕生的功夫传授于你,这不是你长久的愿望吗?” “拜你为师?将来像你一样无情无义,狠毒心肠?”想起少年时对他的崇拜与迷恋,奇才心中全是愤懑。 “对我来说,只有目的和手段,情义都是负累,会让人失去思考能力,影响对事情的判断。看看你这个有情人就知道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本不该被什么情义迷了双眼,一而再地陷自己于绝境。”杨锋说道。 奇才咬紧牙关看着他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他面无表情,说道:“没有我,你会死得很惨,我可以解除你的痛苦,奇才,你真的完全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奇才咧嘴笑了,越笑越是欢畅,直笑得浑身发抖,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杨锋冷冷地看着他。 他终于止住了笑,说道:“师傅,你功夫高超,你手段高明,你智谋过人,可你怎么这么背呢?你处心积虑多少年,算计了一代剑神,可连剑典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搏得大侠的声名,眼看便可坐上掌门的位置,可是一招不慎落得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王奇才一个无名小辈,何德何能,让你花费这么多心思来对付,还有幸吃了这么稀有的毒药。你这么机关算尽,我哪能让你失望?剑典就在这儿。”他指了指脑袋,“有本事来拿!” 杨锋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霎时便换上一丝冷笑,他站起身来说道:“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我相信你过两天会想通的。一会儿常槐会带你回房间,你该庆幸庄里没有地牢。” 他走了出去,黄面皮的常槐带奇才来到一个院子,那是一个小小的独立院落,很是幽静,院门并没有落锁,想是他们拿得稳奇才跑不出去,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常槐告诫他不要到处乱跑,说庄内机关重重,一不小心便会送了性命。 奇才盘腿坐在炕上,引导内息,试图运气驱毒,怎知一口气只在丹田打转,怎么也出不来,憋得他面红耳赤。奇才试了无数次,累得大汗淋漓,却毫无用处。正着急着,忽觉腹内一阵巨痛,像一把刀子在里面来回搅着,他大叫一声,翻滚于地,牙关紧咬,全身颤抖,霎时浑身出了一身透汗。 奇才将身体尽可能地蜷曲,好似煮熟的虾米,即便如此也不能减轻痛苦,他身体内无一处不疼痛万分,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小刀,在自己肚子里一下下地割着,又好似有一把大锤,轮番敲击着,敲得他浑身的骨头块块碎裂。 原来这就是肝肠寸断,果真、果真是生,不,如,死。 时间极为漫长,他真的希望自己就此死去,好过如今这般受罪,好在他后来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醒来时天色漆黑,自己合衣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一丝气力也没有。奇才静静地躺在那儿,过了好久才挣扎着爬到炕上,费力地脱掉衣服,扯过被子睡了。 早晨醒来时,阳光已爬上了被子,枕边是干净的衣服,桌子上摆着些吃食,奇才起来用过饭,身上有了些气力,精神也好了一点,见旁边放着些笔墨纸砚,想必是给他抄剑典的。奇才扯了张纸,擤了擤鼻涕,随手丢在地上。 他心里突地害怕起来,不知那肝肠寸断的疼痛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到底能承受多久,想起自己对方树之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我答应你,必将剑典传与何青青,且只传她一人,即便是死,也不会对杨锋吐露半句!” 是的,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奇才咬牙恨恨地想着。如今他更加理解当日的方树之,怎么会像杨锋这种人屈服?自己若是实在受不住痛苦,便一头撞死,绝不能屈服于姓杨的! 只是,只是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便是他死了,杨锋也会去寻何青青,她也逃不脱悲惨的命运。方树之说的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得更强大,不论是自己还是青青。自己要变强,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保护何青青。 他心里慢慢做着盘算,如今这情景,怎么看都是个绝境,怎么想也无法可解,任他想得头疼,也想不出所以然,算了,先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地底的石牢都困不住他,不信就逃不出这紫云庄。 奇才慢慢走出了院子,信步走去,uu看书 .uuanshu路曲曲折折的,不知到了哪里。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一个池塘,塘里是盛开的荷花,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他沿着湖过去,荷花连绵着,堤岸曲折弯绕,竟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正想着这池塘怎么这么大,猛地抬头看见一个院门,怎么看怎么眼熟,进去一瞧,正是自己居住的小院,原来不知不觉又绕了回来。 奇才微微气喘,对自己如今的熊包样极为愤恨,居然连个小院子也走不出去,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的无敌轻功,逃出这个牢笼? 肝肠寸断的折磨来得比昨天要早,不断冲击着他的承受极限,当他蜷缩着垂死挣扎的时候,心里想着,把剑典交给他吧,爱谁学谁学去,自己已经受不了了。 可是痛苦过后,他无力地喘息着,像摊烂泥似地堆在地上,心里又呵呵了,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罢了,这不又熬过来了?小爷还怕了你不成? 躺了半日光景,奇才又出了院子,换了个方向,向荷塘的另一边走去。越走越觉得此处不简单,仿佛有什么阵法一样,即使试图记住路径,他还是很快迷了路。正四处望着寻不到路径,不知哪边传来清冷的琴声,若隐若现的,带着凄凉的意味。 天色渐晚,月亮爬了上来,奇才沐着月光,穿过重重花影,向着琴声摸索而去。远远地见那边一处水榭,半在岸上,半在水中,一个女子正在临水抚琴,琴声不疾不徐,似在轻声诉说着心事,虽有哀怨,却带着些缠绵的意绪。月光漾在水面上,一波一波地发着亮,那琴声却越发地悲凉,虫声起伏,连这满月的夜也显得孤寂了。 一百二十一.杨月儿(1) 奇才立住了脚,出神地听着。忽地琴声骤止,尾音划破月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郎君,何不移驾过来一叙?”他抬头看去,杨月儿正盈盈地站起,窈窕的身影临着水,平添了些仙气,朦胧的月光打在她脸上,远远地看不清楚。 奇才不由自主抬步向前,可是眼看不过是隔了小小的一方水,竟怎么也走不过去。正惊诧着,小云几步便跨了过来,笑道:“你还真是笨!”扯着他左三右四后二前五走了几步,眼前竟现出一座窄窄的木桥。 奇才步上水榭,杨月儿略略行了一礼,脸上无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好似不是她将他诳到这儿,也不是她刚刚还发出如此凄恻之音。 “这偌大个庄子,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叹了口气。 奇才道:“你与夫君团聚,不知有多少话可说,还要谁来陪呢?” 她脸色暗了一暗,声音也低了下去,“他的心里装满雄心壮志,脑袋里全是阴谋诡计,哪儿会有我的位置?哪儿会有时间陪我?” 奇才暗暗冷笑,没再说话。这两口子半斤八两,她的诡计也未必少。 一只手忽地抚上了他的脸,带着一点体温一丝香气,就那么轻轻柔柔地抚过来。奇才偏头躲过,杨月儿的手一下子顿住,然后轻轻放下。她轻笑道:“奇才,你真是可爱。” 她又叹了口气,“我弟弟也像你这般大,想必也如你一般高了。” 她弟弟关自己什么事?奇才不吭声,只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杨月儿的身影映在浮动的湖水中,弯弯曲曲地变了形状。 她自顾自地说道:“他离开时只有六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忽地有些发颤,“我常常梦到他,可每次他的脸都不一样,白天我见到哪个孩子,夜里他就变成了那个样子,这几次梦里的他,竟全是你的样子。” 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哽咽道:“说起来,我早已忘了他的模样,再见也是认不出了。” 她的话语里有深切的悲痛,让人无法漠视,奇才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无语,想了想问道:“你弟弟,你们怎么会分开的呢?” 她忽地破涕为笑,眼睛里还带着泪花,说道:“奇才,你终于肯好好地和我说话了呢!” 奇才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她并没有要他开口的意思,只自顾自说道:“若你不嫌烦,我讲自己的故事给你听吧!这些事过去好久了,再不说都要忘记了。今天正想找个人聊聊,你想知道什么,我绝不隐瞒,算是你陪我说话的报答。” 奇才心中悲叹一声:她这是拿准了他不能活着出去了! 算了,反自己闲极无聊,时间一大把,听就听吧!听了也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如此想着,他已说出了口:“你讲吧,我也想死个明白!”她的笑容僵了一僵,说道:“好不容易找个人陪,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轻扯着他的袖子坐了下来。 杨月儿说道:“你只道我是那肮脏地方出来的,怎知我本来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受父母宠爱。我爹爹本是朝廷地方大员,娘亲是大家闺秀,一家人和和美美快快活活,那时真好啊!记得那时娘常教我唱歌:‘月亮坐在山顶,金牛掉进深井,那梧桐的叶子啊,飘呀飘呀,一百年,两百年,左转右转,上转下转,青蛙跳,明珠照,一头扎进水里面,水里有个天呀,水里有个天。’”她轻声哼唱,脸上闪着光辉,纯洁得如孩童一般,奇才看着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深山中的王家庄。 她又说道:“还记得娘亲坐在院子里,弟弟在娘的怀里,我伏在娘的膝上,她就哼着这首歌,慢慢地我们都睡着了。那年我才十一岁,什么也不懂,每日只是浑浑噩噩地度日,弟弟小我六岁,还识不得几个字。我常常带着小云,哦,小云是从小伺候我的丫头,只小我两岁,我们就如同姐妹一般,我常带着她偷跑出去玩。家里后门出去有一座小山,平时少有人去,很是僻静,那儿虽然不大,却是真正的乐园,我们常在那儿采野花、捉蜻蜓,玩得自由自在。我只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快活地过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孩童似的欢喜已然不见。 杨月儿道:“那天,我和小云又跑上了山,正玩得高兴,却见一棵大树下站着个人,那人可真高啊,uu看书 ww.uuansh 脑袋几乎顶着树枝,他的脸一半遮在树阴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我们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玩儿了,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家里,心口还在怦怦乱跳。回来后我心里总不安宁,眼前老是晃着那两只眼睛,那眼睛发着光,一闪一闪的。我早也想,晚也想,竟一时也忘不掉。他是什么人呢?他从哪里来?他还会在那儿吗?我一时不敢再去,心里忐忑地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我可实在忍不住了。就壮着胆子又跑到了山上,可是那儿一个人也没有,树下空荡荡的,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些失望。” “又过了半个月光景,我和小云拿着一只蝴蝶纸鸢,跑到山上去放风筝。那天玩得真开心,可是纸鸢忽然挂在一棵树上,怎么也扯不下来,我们站在树下,伸着脖子向上看,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时旁边伸出来一只手,一把便将纸鸢摘了下来。我一抬头,正见到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纸鸢,我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连气都喘不匀了。那人忽地开口道:‘左边的翅膀断了,得收拾一下。’说着蹲在地上,径自鼓捣起来。这次我没有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个子比常大叔还要高,样子比汪大哥还要好看,这两人都是爹的侍卫,总是拿着刀站在爹爹身后。他在树上折了根树枝,拨出剑来,从中间细细地剖开,抽出断了的那根换上去,用线一点点缠住,他的手指很长,骨节泛着白,看起来很有力。我正走神,他已将纸鸢递给我,说道:‘好了!’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很好听。我接过纸鸢,不敢抬头看他,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一百二十二.杨月儿(2) 杨月儿道:“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是娘亲早早就教导过,男女授受不亲。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见到男子理当避开,可是我不仅不想避开他,心里竟有些盼着见到他了。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他在那儿,我心里暗暗地欢喜。他和我说话,问我几岁,是谁家的孩子,声音温和极了!我很害羞,除了家里的下人和爹爹的几个侍卫,我都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尤其是这样又年轻又好看的男人。于是,于是我说话也结巴起来,他问十句也答不上一句,我心里羞愧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他并不在意,只随意地说道:‘真巧,我也姓杨呢。’,我的心慢慢安定了些。”杨月儿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苍白的脸飞上了些粉红,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有莫名的光在闪动,此时她是如此美丽,奇才竟有些看得痴了。 她又说道:“自那之后,我常常去见他,总是在那棵树下,那树就像是他的家。有时我想,他是不是每天在那个树洞里睡觉呢?我曾经把头伸进去,里面真的挺大的,我拿这话问他,他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我看得呆了!虽然他说话很温和,可是很少笑,他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爱笑呢?他喜欢和我说话,我也喜欢和他说。我就叫他大哥,什么都讲给他听,弟弟会尿裤子啊,娘亲教我弹琴啊,爹爹不让我进他的书房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都默默地听着,很少插嘴。从来没有一个大人这么耐心地听我讲话,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他说道:‘你这么一个大小姐,爹娘怎么会准你到这儿来玩?’我伸了伸舌头,说道:‘这是我的秘密,连同你都是我的秘密,只有小云知道,小云不会说。’” “那时候的日子很快活,我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夜里打更的老张头生病了,说是晚上遇到了鬼,第二天就捂着心口大声叫疼,白天叫晚上也叫,嚎叫的声音听起来真可怕,他叫了三天死掉了。过了几天,爹爹的书童也病了,一样是心口疼,也是喊了三天死掉了。大家都说宅子里有鬼。不知不觉地,家里变得奇怪起来,娘亲开始唉声叹气,动不动就抹眼泪。爹爹心事重重的,有点魂不守舍,那天我从门后跳出来吓他,他惊得一下子退出去好远。我正得意着,爹爹竟暴跳如雷,若不是常大叔拦着我就挨揍了,可是他以前从来不怕的呀!平时爹爹总是笑眯眯的,见到我就要抱,我这么大了不好意思了,他还是要抱,可这几天却总是繃着脸,理都不理我,还常常晚上提着宝剑,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人。 “府里平白来了好多人,常大叔和汪大哥平日都不在府里住的,如今天天都在,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可是爹娘都不说。我偷偷地去问汪大哥,他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有贼人进了书房,又说别怕,他会保护我的。书房里全是书,有什么可偷的呢?我心里很是烦闷,便跑到山上找大哥,向他诉说烦恼,大哥哄我几句,我就又高兴了。他说我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要是哪天离开我,他会难过的。我听了这话就哭了,说你要走了吧?你要离开我了吧?他说不会,要走的话也会告诉你去哪儿,让你能找得到,听了这话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家里又死人了,是爹娘房里伺候的黄妈,这次是直接死掉的,没有心口疼,也没有叫。府里又进来好多人,晚上打着灯笼在院子里走,整个家里亮堂堂的,很吵闹,害得我们睡不着觉。爹爹坐立不安,嘴里老是嘟囔着:‘怎么还不来?’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杨月儿忽地住了口,仿似在用力回忆,接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终于到了那一天,那一天娘亲很是奇怪,一直忙着收拾东西,收拾了一整天。弟弟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的,我心里有点发慌,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娘亲一把抱过我,流着眼泪说道:‘小月儿,若是爹娘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呀!’我搂着她的脖子,说道:‘娘,你和爹爹要去哪儿?不要我们了吗?我不让你走!’娘亲抱着我们只是流泪,后来,后来她帮我梳了头发,扎了两个小辫儿,上面还系着红绳,小云拿镜子给我看,挺好看的,我便又笑了,趁着娘亲忙碌,急急地跑上山去,uu看书 ww.uukashu.co想让大哥看看我的样子。” “我在山上四处乱跑,终于在小溪边看到了他,他坐在石头上,正磨着手里的剑,那剑磨得亮闪闪的,在阳光下很是耀眼。我说道:‘大哥,你磨剑做什么?要杀人吗?’他笑着说道:‘我看到一窝兔子,想去抓来给你吃。’‘兔子那么可爱,我才不要吃呢!’我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大哥道:‘兔子肉好吃,可是精灵得很,不抓紧动手,它们会跑掉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夸我好看,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说到妈妈的话,又哭了起来,大哥安慰说,哪有父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也许他们只是出个门罢了,我听了安心了些。他催着我快回家,别让妈妈着急,我有些不情愿,可是天实在是不早了,容不得再耽搁,于是我便下山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娘亲搂着我和弟弟,又唱起了歌:‘月亮坐在山顶,金牛掉进深井,那梧桐的叶子啊,飘呀飘,一百年,两百年,左转右转,上转下转,青蛙跳,明珠照,一头扎进水里面,水里有个天呀,水里有个天。’她说道:‘以后你们唱起这首歌,就会想起爹娘了。’这时我觉得脖子里凉凉的、痒痒的,用手一摸,竟是湿了,是下雨了吗?我抬头看天,却看到娘亲的眼睛,她的眼睛大大的,在黑暗中闪着水光,忽地眼里流下一串泪水,像流星一样划过脸庞,不知落到哪里去了。我伸手替她擦去,问道:‘娘,你怎么哭了?’娘亲笑了,说道:’我竟也是想起娘亲了呢!’外婆死了好多年了,娘亲没有了娘,好可怜。想着这些,后来,后来我便睡着了。” 一百二十三.杨月儿(3) “那天夜里我睡得正香时被人推醒,奶娘抱着弟弟站在床前,身后还有两个人,那两人全穿着黑衣服,我隐隐觉得在哪儿见过。奶娘对我说道:‘小姐,快起来,快跟马大爷和云大叔走!’我问道:‘去哪儿?爹娘呢?’奶娘道:‘老爷夫人已先走啦,这两位爷会送你和斗少爷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追上你爹娘啦!’阿斗哭着要娘,一个黑衣汉抱起他,嘴里说道:‘不要说话!’掉头就走,他的声音很严厉,阿斗竟被吓得不敢哭了。我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地跟上,心里七上八下,只是觉得害怕,这是要去哪儿?爹娘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走?两个黑衣人都一脸沉重,谁也不说话,我想起来了,那个长胡子的姓马,几年前曾来过,在府里住了些时日,还说过要带我去学武艺,可是娘亲舍不得,也就算了。后来我想,若是早跟他去了,也许,也许如今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杨月儿微微垂了头,两手搅在一起,似是有些紧张。 她慢慢抬起头来,说道:“那一夜过去了十几年,但如今想起还和刚发生过的一样,一点一滴,每个细节,都刻在我的心里,再也抹不去。那天阿斗也扎着红色的头绳,两只小辫子在黑衣人的肩上,一晃一晃的,带起红色的影子,就像血一样鲜红,看着看着便觉得睁不开眼。我们一起来到爹爹的书房,这里我只来过一次,是自己偷偷进来的,因此还被罚在院里跪了一个时辰,房子有一个个巨大的书橱,没长胡子的那个,也就是云大叔,推开其中一个,露出空空的墙壁,用手在墙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他左摸右摸,突然墙壁发出轧轧的声响,竟开了一个大洞,那洞有一人多高,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马大爷抱着弟弟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云大叔落在最后。” “洞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我有些害怕,可是影影地知道这是在逃命,所以并不敢说话,阿斗大概又睡着了,四个人一丝声息也没有,我们摸索着向前,感觉一路上都在爬坡,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前面再也没有路了,头顶上有亮光,明显是洞的出口,马大爷放下阿斗,徒手向上爬了几下,一手扒住洞口,一手抽出宝剑,四下乱砍,木屑纷纷落了下来,那洞口便越发大了,更多的光射了下来,马大爷钻出洞去,随后一根绳子垂了下来,云大叔将绳子绑在我双腋下,向上一托,一股大力便扯着我向上直出了洞口。我晕头晕脑地站住了脚,感觉周围有些面熟,仔细一看,竟是到了后山上,而身后的洞口,正是山顶那棵大树的树洞,原来,原来这是地道的出口,我突然心跳了起来,大哥,大哥会在这儿吗?” “弟弟和云大叔先后出来,马大爷招呼了一声,‘这边走!’忽地拔出刀来,喝道:‘谁?是谁在那儿?’不远处出现了几条人影,分散到四周,慢慢包围上来,将我们围在当中。马大爷说道:‘如此看来,杨兄弟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了吧!东西料你们已拿到,连这两个孩子也不放过吗?’” “一个人走上前来,说道:‘阁下可是河西金刀大侠马知力?在下杨锋,愿领教马前辈的刀法!’他个子高高的,虽然月光不是太亮,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大哥,我大叫道:‘大哥,我是月儿呀!’他不理我,只挥剑向马大爷劈去,两个人一刀一剑斗在一处。我心里乱七八糟,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会儿盼着大哥获胜,可又觉得不对,马大爷应该是爹娘请来保护我们的,他输了我和阿斗怎么办?难道大哥,大哥他竟是个坏人?心里正乱着,已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我挣扎着喊道:‘放开我!’那人只在我肩膀按了一按,我便没了力气,再也喊不动了。” “此时云大叔也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他将阿斗缚在怀里,拿着把刀死命地斗,一会儿就砍翻了两个,忽地一柄剑刺向他前胸,眼看要刺在阿斗身上,我吓得大叫一声,云大叔竟抬手去挡,霎时他的左手已被斩落,鲜血喷了出来,那情形惨怖之极,云大叔狂叫一声,身上已中了好几剑,他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我吓得浑身发抖,一时支撑不住,竟晕了过去。” “待我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中,不知要去哪里。外面有马蹄声,两个人在说着话,我细听了听,其中一个正是杨大哥,只听他问道:‘杨和成夫妇都死了吗?’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快要炸开了,我的爹娘,他们怎么会死?又听一个人答道:‘回少庄主,庄主本要拿活的,可这夫妇很是烈性,不肯就范,双双自尽了,好在地图已找到。不出少主所料,uu看书 wwuukanshu 他们出来,定是要将最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逼他们逃走,果真强过进那大宅子里去找。亏得少主英明,对杨家的动向了如指掌,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老庄主已先回了,他派属下来知会少主,请您即刻回去。’” “这一段话简直如焦雷一般,震得我浑身战栗,一时间痛恨自己为何会醒过来,就这样死去不是很好吗?可是,可是阿斗呢?我大叫一声:‘阿斗!’车帘倏地挑起,露出大哥,不,露出那恶人杨锋的脸,他温和地说道:‘没事儿,他好好的,在前面车上。’” 杨月儿静静地坐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小云有些惊吓地站在旁边,伸手去扶她,“小姐,天凉了,咱们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那天夜里奇才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不断浮现杨月儿惨白的脸,相比之下,连月亮都有了些颜色。他一夜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直到被疼痛唤醒,每日的酷刑如约而至,只是他心里塞满了那个凄惨的故事,倒觉得比前几日好挨了些。 刚吃过饭,常槐走了进来,说道:“大哥要见你。”难道杨锋忍耐不住要拷问他?反正是少不得用刑,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虽然奇才并不惧怕,却仍免不了有些紧张,只暗自里咬牙,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 他跟在常槐后面,沿着池塘走了一阵,穿过七道小门,进入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座假山,他们穿过假山,却到了一个小院子中,又绕过不知多少道回廊,到了一个房间,常槐推开了门,将奇才向里一推,便从外面将门关上。 一百二十四.江山万里图 奇才已身处一间书房之内,四周全是书,屋子当中是一排屏风,他转到屏风后面,那儿有一张桌子,杨锋独自坐在桌旁,对着桌上摊开的一副画出神。 那是一张江山万里图,画面上明月当头,大河边上,群山万壑,绿意葱茏。画图很有气势,但也看不出其他什么特别之处。 杨锋开口了:“奇才,你来看这些。” 奇才俯下身子仔细地看,在群山里面有一些建筑,是一座座的小房子,中间略大的却是圆形的,甚是规整,却不像是平日里大家住的房子。这些建筑在群山之中并不起眼,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看了半晌,说道:“是陵墓。” “是,是陵墓。这儿,这儿,这些都是陵墓。” “这是哪儿?” “这是一座全是陵墓的山。” “这就是你从杨家抢到的地图?” 杨锋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说道:“月儿很寂寞,这庄子里的人她都不喜欢,你没事儿多陪她说说话,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若是想让我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或者想让她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那就都别想了。” 杨锋呵呵一笑,说道:“奇才,你太紧张了,我知道你不信我,可当初你是拜过师傅的,直到如今,我心里还当你是我的弟子。” “我宁愿当初没有拜过,此事是我一生抹不去的污点。不过,人的一生也就这么回事儿,说不定明天我就死了,那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你说得固然有些道理,不过人生一世几十年,总要在意些什么,有人求金银,有人求权力,有人求著书立传,有人求青史留名,有所求才有立身之气,一个人若没有这口气,便不知为何而活,与行尸走肉何异?”杨锋停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奇才冷笑道:“我不能决定自己怎么生,难道还无权决定怎么死?” 杨锋笑道:“你不会的,奇才,本质上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一样有热情,有梦想,有野心,这样的人怎么舍得去死呢?你不是还要成为武林高手,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吗?只要你肯,这些我都能给你。” 奇才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在于你的眼里只有野心和梦想,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而我不能。” 杨锋微微一笑,说道:“你懂我,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他又埋头在图上看了半晌,奇才也默默地看着,眼睛从头扫到尾,图的空白处是大大的五个字:江山万里图。左下角有三个字,分别是“刘”“宋”“杨”,这三个字字体各个不同,似是三个人的手书,“刘”字是潇洒的行书,“宋”字歪歪扭扭,杨字笔势雄壮。 奇才像被天雷击中一般呆住了,遥远的记忆电光火石般涌现,胡可风柴刀内的藏宝图,井冢! 是的,这三个字与井冢图上的一模一样,都是三个人分别签字。毫无疑问两副图有关联,当初那副藏宝图他和二牛看了许久,苦于不知道井冢的确切位置,只好埋在王家庄山顶的大槐树下。 他对井冢图早已烂熟与心,除了被妹妹招财的血污染了一个角,稍有一点记不准,余下的大部分都牢牢刻在脑海中,即便如今想来,也是历历在目。奇才忽地有些激动,感觉自己接近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不能与任何人分享,杨锋费心十几年,也只知道其中一部分而已。 他俯下身去,在群山万壑中搜寻,这一座座山,一条条河,无数的陵墓,中间必然隐藏着一个井冢,那里便是无数人拼了性命要争夺的宝藏,它在哪里? 杨锋忽道:“这张图我看了不下一百遍,传说这中间埋藏着天下至宝,可是任我想破脑袋,一直看不出这里的玄机。” 奇才直起身来,虽然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淡淡地道:“这么宝贵的一张图,你为什么让我来看?” “因为总是一个人看太过无趣了。” “杨月儿呢?” “她看到这个便要发疯,与我吵闹,让我不得安宁。” “常槐呢?九师兄呢?” “他们没必要知道,事关天下至宝,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泄露。” “你为什么不怕我将此事传扬出去?” “你虽不会死,可也不会活着离开紫云庄。” 奇才笑了一下,杨锋又道:“奇才,若是将来你死了,你想葬在什么地方?” “无所谓,反正最后都是烂在泥里。” 杨锋道:“有的人就不这么想,尤其是皇帝,他们总想着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即便到了地下,也依然要享受前世的尊荣,他们总要葬在风水最好的地方。” 奇才道:“‘生在苏杭,uu看书 .uuanhu 死葬北邙’这座山想必是北邙山。难道那天下至宝就在北邙山的帝陵里?难道你要去那儿盗墓?”奇才虽有猜测,却不能确定,这话只是试探而已。 杨锋惊奇地道:“奇才,我发现你真的很聪明,你只是心思太单纯了,往往被误认为傻。” “做聪明人太累了。” “可是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方树之说你是契丹人。” “你想听故事,好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他向椅背上一靠,奇才坐在他的对面。 他指着旁边的屏风道:“我就讲这屏风上的故事。” 一共有四副屏风,上面都是些画,第一幅上画着些人物,背景似是在山里,一条大汉貌似猎户模样,身躯伟岸,背着弓箭,身前站着三个半大孩子,似是兄弟三人。 第一个年纪稍长应是老大,他身材瘦长、面容清秀,脚下一捆干柴,捆扎得整整齐齐;第二个身材壮实,面带豪气,脚下一大堆柴,长短粗细不齐;第三个年龄尚小,脚下只有几根柴,零落在地。看画中人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是哪个蛮族。 奇才不解其意,又看向第二幅,却是两个青年骑着高头大马,观其面容,竟与前幅稍大的两个孩子有几分相似,应是他们长大成人之后。这两人都是一表人才,老大身材颀长,略低了头,文雅的面容带着几分失落,孤零零一人坐在马上,身边并无他人。那老二却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端坐马上,身边聚集了一大批人,前呼后拥着,颇有王者之风。 一百二十五.故事 奇才兴趣渐浓,抬眼去看第三幅时,却是一片汪洋大海,孤零零的一条船,船上之人还是前幅的老大,他满脸愁容,回望岸上大山上压着小山,乌云蔽日,天空黑压压的,气氛极为悲壮。 第四幅仍是此人,穿着汉人服饰,脸上留着胡须,已是中年人模样,几个军士围在他身边,气势汹汹,他本人已身中刀剑,浑身是血,一个年轻女子向着他哭喊,却被个将军模样的人抓住手腕。眼见得他是遇害了。 杨锋道:“屏风上画的是一个人的一生。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文雅又能干,二儿子雄壮孔武,小儿子还很小。他带着三个儿子去打柴,大儿子砍的柴每一根都很好,长短粗细相差无已,捆扎得整整齐齐;二儿子不分好赖,砍了大大的一捆;三儿子只零散地拣了几根。那皇帝看了说道:‘老大巧,老二能干,老三没本事。’”他说的应是第一副屏风的故事。 杨锋又道:“皇帝去世后,本来应该老大继位,可是皇后,哦后来是太后了,太后不喜欢老大,想要二儿子继位,她设了一个计谋,杀掉了支持老大的那些大臣。然后让两个儿子各骑了一匹马,大臣们如果支持谁,就去牵谁的马缰,可是支持老大的一党已被杀光,哪还有人牵他的马缰呢?就这样,老二当上了皇帝。”这是第二副屏风的故事。 “老大很愤懑,可是太后和老二的势力很大,他没有实力与他们对抗,只好接受这个事实,回到自己的封地。可是他的兄弟,就是如今的皇帝,皇帝还不肯放过自己的哥哥,派人来监视他,总想找个机会杀死他。老大无奈,只好远渡重洋,逃亡到了敌国。”这是第三副屏风的故事。 杨锋又道:“他在敌国生活了几年,他的皇帝弟弟带着军马,来攻打敌国,那敌国皇帝大怒,派人杀了他一家,此人的一生就此完结。”这是第四副屏风的事了。 奇才问道:“那个女子是什么人?是他的妻子吗?”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可我不想再讲了。”杨锋道:“奇才,说说你的事,你和方树之的事。” “方树之确是传了我剑典,除了我,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学过,他的女儿也一样。说不定哪天,或许我真的会将剑典传你,这得看我的心情。师傅,你就好好等着吧~”奇才笑着说道。 “随你的便。”杨锋声色不动,奇才却觉得他有点生气。 奇才的心情立刻好了。 自杨锋处回来,他吃了些饭,自己在房里休息,心里想着藏有天下至宝的两张图,今天他无意中得到一个重大的消息,原来井冢就在北邙山。可茫茫大山,山峰无数,哪里去寻找一个小小的井冢?他还惦记那个故事,最后一副屏风的故事,不知那被逼走的皇太子被杀死之后又有什么事发生。 那之后几天,杨锋又找过他一次,不过是看图、闲聊,他所图的无非是那天下至宝与剑典,这两样秘密都阴差阳错地落到奇才的身上,奇才斟酌词句,小心应对,不肯透露一点口风。 与此同时,他故意与他探讨那副江山万里图,说些似是而非的看法。从言谈中,感觉杨锋心中似是有些头绪,却不与他细说,只将他当作一个讨论的对象。这么一个巨大的秘密,既不能与人分享,自己又不得其门而入,确实需要其他人的意见,以此看来,奇才这个完全在他掌控下半死不活的人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对话者。 图中房屋、陵墓数不胜数,不知关节何在。当年的杨刘宋三人如何确定位置?图上完全没有其他文字提示,奇才摸不着门径,想如井冢一般默记下来,可这副图太大,要记住每一个细节简直不可能,图中一定有某些提示,可以作为确定位置的参照,奇才隐约地猜想,可是仍然没有头绪。 也许杨月儿知道,杨锋也是这么怀疑的吧? 那天晚上他早早便去了荷塘,却怎么也找不到上次的路,蒙头转向地走了许久。正急着,忽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有人说道:“姑娘,你看那头笨牛,只会来回兜圈子,连路也找不到。” 抬头一看,果然是小云在那儿笑,奇才来了倔劲,还就不信了,会被这个小小的水榭难倒,于是学着那一夜小云的走法,左三右四后二前五,然后,然后只觉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奇才狼狈地游上了岸,小云早捧了衣服等在旁边,已笑得花枝乱颤,“你倒是命好,有人做衣服给你,你该不是料到今天有人送,故意落水的吧!”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惹来又一阵嗤笑,杨月儿站在那儿,笑着道:“小云别闹了,快让奇才换上,不要冻病了。” 她说这话自然而然的,u看书w好像奇才就是她的弟弟。他一时恍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她,是暗害他的那个杨月儿,还是如今笑着为自己担忧的这个。 小云引他过去,边走边道:“你只看我如此走,便也学着这般,怎不想你步子那么大,一步快抵上我两步,差了这么多,不掉到河里才怪!” 奇才接过小云手中的衣服,步下水榭,走到一处假山后面,小云笑道:“换个衣服跑那么远做什么,你这么害羞,将来怎么找媳妇儿啊!” 杨月儿问道:“给夫君作的衣服送去了吗?” 小云道:“送去了,杨爷说姑娘受累了,下次不要再这么辛苦,他的衣服够穿。” 杨月儿冷哼一声,说道:“都是那位魏家姑娘做的吧?” 小云道:“姑娘,我听说杨爷前些日子又去了河间魏家,他一年总是要去上一次两次。” 杨月儿冷声道:“这回他倒是成了有情人!怎么不让魏老爷子一掌拍死了他!” 小云唬道:“姑娘可不要乱说!” 奇才换好衣服,从假山后转了出来。小云拍手道:“好看,好看!姑娘你看,牛大娘子长得很俊呢!怪不得当初能装成女子。” 杨月儿含笑上下打量着他,说道:“衣服稍稍肥了些,这是我约莫着阿斗的身量做的,他以前是个小胖子,如今不知什么样了。我每年都给他做两套,万一什么时候见了,不就立时穿上了么?昨晚想着你能穿,果然不错,只是你比他瘦了些。”她脸上满满的全是温柔疼爱,恍忽间奇才以为自己真的有了这么一个姐姐。 一百二十六.悲剧中的悲剧 奇才道:“那他岂不是没的穿了,我怎么好夺人之美?” “我再做一件好了,衣服放久了会遭虫蛀,何况这么多年了,阿斗哪能一下子就回来。”杨月儿说道,“当年大哥带我来到紫云庄,便将阿斗送走了,如今整整十三年,他今年该有十九岁了。”奇才说道:“比我小了一岁。” 杨月儿叹道:“阿斗虽然走了,我却还得活着,就算是为了他,也得好好地活着。大哥答应我一定会善待于他,有朝一日让我们姐弟相见。为了阿斗,我只能屈身事仇,做了个笼中之鸟。” 奇才问道:“杨姑娘,你们一家遭此大祸,只是为了那一张江山万里图?可那张图看起来很是普通。” 杨月儿缓缓道:“这里有个天大的秘密,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知情人越来越少。若是不幸深陷其中,便断断逃脱不了。这件事我也知道得不完全,爹娘并未与我说过,只知祖上传下来这么一幅宝图,乃是人人争夺的东西,想我爹爹身无武功,却又怀揣至宝,怎么能不招祸呢?紫云庄寻访爹爹多年,得知踪迹后,暗中到我家中寻找,全无收获,杨锋便使出打草惊蛇之计,故意露出些行迹,让爹爹心惊,携图出走,爹爹终是禁不住恐惧,决意出走避祸,又担心路上遇险,全家性命难保,便托马大伯和云大叔单独送我姐弟于秘道出走,如一切顺利,一家再于别处团聚,谁知此番安排全然无功,这都怪我年幼无知,事事都要告知杨锋,他对我家的动向了如指掌,我一家遭此大祸,此图终是落入紫云庄之手。杨锋得图后日日参详,还百般盘问于我,当年我只是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秘密?那张图我也只见过两次,一副江山万里图而已,我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杨月儿忽地转头向奇才,“一个人最怕背负秘密,即便自己不在意,自会有他人在意。奇才,你身负剑典,这辈子休想安宁,即使再硬的骨头,也不过是在这庄里苦捱时光罢了。” 奇才笑道:“每日与美人为伴,有故事听,有新衣服穿,真是神仙似的日子。” “你真是想得开!”杨月儿的脸忽地阴沉下来,“这十几年来,我无一日不在愤恨,无一日不在诅咒,偏还要做出种种笑脸,有时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而是撕裂成了两半。”此时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杨月儿的脸完全沉入阴影之中。 等到乌云飘过,她已然平复,只是云淡风轻地,盈盈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丝毫的痕迹,让人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杨月儿递过一杯酒来,奇才接过一饮而尽,觉得此酒辛辣异常,一杯下肚,腹中火热之极,嘴里却满是苦涩。 他说道:“前几日你的夫君给我讲了个故事,我思来想去,他讲的人应是契丹让国皇帝耶律倍,想当年耶律倍的皇位被弟弟耶律德光夺去,只好远走中原。杨锋……难道与耶律倍有什么关联?” 杨月儿道:“杨锋的身世很是离奇,他的先祖正是契丹人耶律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长子,他为躲避弟弟辽太宗耶律德光的迫害,去国离乡,投奔后唐,到了后唐末帝李从珂时,耶律德光率辽军入寇中原,助石敬瑭灭唐。唐末帝不敌,迁怒于耶律倍,临死前命一杨姓将军去杀他。耶律倍身边一个姬妾,彼时已有身孕,被那杨将军掳走,之后产下一子。可巧杨氏一直生不出儿子,这下好了,天上掉下个儿子。那杨将军满心欢喜,将耶律倍的遗腹子当作掌上明珠,此子后来继承杨氏家业,经他苦心经营,更挣下偌大一片家业,这便是杨锋的爷爷。从他爷爷开始,他们祖孙三代不仅善于经营,而且个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回归辽邦,要回应得的权势。杨家历代豢养死士,作些没本钱的买卖,黑道白道都倾力结交,其志不小。经多年努力,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终于得归故国。老庄主走时带走了我的阿斗,一去便是十几年。” 奇才恍然,怪不得杨月儿甘心受杨锋驱使,阿斗在大辽,正是一个活的人质,她怎敢有什么异心?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之人。 杨月儿又道:“杨锋也在辽国任职,只是他一般都是在中原经营,继续着他的宏图壮志,他总是说:‘我做的事,关系到整个天下。’对于他的图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只知此事关系到一个百年前的秘密,与唐末帝有关。他十年前去济南府经营,投入到天龙门下,深为刘万山所重,天龙门在他手下逐渐壮大,他的武功、手段、心机、耐性皆是一流,又兼志向远大,心狠手辣,实是世间难得之奇男子。u看书 ww.uknshu 唉,世上的女子都愿嫁给奇男子,只是这些男子大都心怀天下,心中哪儿会有女子的容身之地?就像杨锋,他将我安置在秋月楼,结交达官贵人、江湖好汉,呵,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个什么呢?”杨月儿忽有些低落,脸色极是落寞。 奇才心中一动,问道:“你恨他吗?” “恨!灭门之仇,焉能无恨?我恨不得他死!” 小云慌道:“姑娘可别乱说,杨爷知道可不得了。” 杨月儿冷哼一声,“他心里清清楚楚,何须我说!”她说得咬牙切齿,可是奇才总觉得不那么简单,她的心里还有些别的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她又道:“杨锋苦心寻得断发剑和雌雄二珠,必有他的图谋,他想做的事少有失手,只有剑典。奇才,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下一步不知要如何对付你,你想像不到自己会有多惨。” 奇才冷笑道:“我早知道。”每日的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只不过是小菜罢了。 杨月儿叹了口气,说道:“人的命运真是奇怪,一件很小的小事便决定了一生。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没认识他,也许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奇才也在慨叹,如果自己当初不去秋月楼呢? “是啊,我们都一样,同病相怜。”杨月儿仿佛听见了他的心思,“奇怪的是,你的痛苦减轻了我的痛苦,在自己的悲剧里冷眼看着另一个悲剧,倒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乐。”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美丽的脸瞬间看起来有些扭曲,奇才暗暗地打了个冷战。 一百二十七.保护谁 杨月儿突然紧紧地抓住奇才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奇才,你不能说,不能说出剑典的秘密,一个字也别说!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要活下去懂吗?” 奇才甩脱她,说道:“好笑!若没有你,我何至于此?如今又装什么好人,好像生怕我死了似的,我死了岂不是正称了你的心。” 杨月儿抬头看着月亮,轻声道:“不,我不想你死,我需要一个凄惨的人,陪我一道凄惨地活下去。” 奇才默然无语,一时间周围寂静无比,耳畔只有蛙声聒噪。 湖水泛着清冷的光,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好似官道上的两条车辙,虽然一路并行,却只是相互冷眼看着,永不交汇,各自孤零前行。 杨月儿呆立半晌,忽地启唇唱道:“月亮坐在山顶,金牛掉进深井,那梧桐的叶子啊,飘呀飘呀,一百年,两百年,左转右转,上转下转,青蛙跳,明珠照,一头扎进水里面,水里有个天呀,水里有个天。”她的声音婉转,语调轻柔,甜美中带着一丝悲凉,让人不由得心头凄恻。 凉风吹过,一阵兵刃之声传入耳际,奇才叹道:“荷花绽放,美人在前,好好的月色竟赏不成,有人打架上门了!” 小云道:“哪儿有打架的?难不成你是个千里眼、顺风耳,别人都见不到,偏你见得到?”她说对了,奇才虽身中剧毒,眼力耳力还是超乎常人,这打架声虽远,却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杨月儿道:“谁爱打谁打去,关我甚事!每日里打打杀杀,就没个安生日子!” 桥那边跑过来两个人,手中挥着宝剑,大叫道:“杨姑娘无事便好,师傅派我们来保护姑娘,咦,奇才师弟也在。”这两人一个高大一个矮胖,正是当年的师兄弟王健和许南。 杨月儿肩膀微动,倏地已跃过荷塘,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二人脸上现出鲜红的掌痕。 她打完这两掌,便飘身回水榭,袖手冷笑道:“这种窝囊货色,便再来一百个又顶什么用!”这次出手利落之极,二人全无反应,已然中招,原来杨月儿竟是个高手。 王许二人捂着脸错愕不已,不知怎么就惹来了这一掌。小云跺脚道:“杨爷怎么告诉你们的,全都忘了,杨姑娘岂是你们叫得的。” 王健支吾道:“师傅教导我们要尊重姑娘如,如师母一般。”两个人躬身道:“师母恕罪,弟子知错了。”杨月儿并不理睬。 王健又道:“奇才师弟,师傅叫你注意身体,早早回去歇着吧!”杨月儿冷笑道:“我说怎么好心起来,还以为派人来保护我,原来是看管他的!奇才现在这个身子骨,连只鸡都杀不了,何必呢?” 她一扭身道:“本来想要抚琴,却被两条狗叫得心烦,真真扫兴。”说罢拂袖而去。 王许二人脸色通红,却不敢发作,直等她去得远了,王健上来一脚将奇才踢倒在地,恨恨地道:“师弟,好久不见,你的保镖呢?没有姓牛的护着,你还能有什么能为?” 许南上来补上一脚,说道:“这个废人,害得我们挨骂,早晚让你落得比陈书三还惨。”奇才心内狐疑,陈书三怎么了?难道也着了他们的毒手?暗地里却憋了口气,两眼一闭,一动不动。 虽说他现在运不得功,但是修习内息心法好几年,憋一阵子气总不成问题,这两人如此作践自己,他自然要给二人点颜色看看。 许南见他毫无反应,不禁慌了,低声道:“这小子不会两脚也禁不住,死了吧!”王健喝道:“起来,装什么死!”以手在他鼻子下面一探,惊叫道:“没气儿了,他死啦!” 许南道:“啊,这可怎么办?师傅,师傅说了,绝不能让他死,他死了,就要我们抵命!啊,师傅!哎哟!”奇才只听扑通两声响,好似两人已经栽倒在地。 他正在心里暗笑,忽觉胁下一痛,竟吃不住劲,“啊”地叫出声来。不知是谁用手指在胁下要穴擢了一下,立时戳破了他的诡计。 奇才睁眼一看,却见一个道士俯着身子,捉住他手腕,王健和许南在地上趴着,常槐、吴挺面色阴沉,站在旁边。不远处还有杨锋和一个和尚。 王许二人叫道:“师傅,饶过我们吧!”杨锋并不理会,只向着道士道:“黄道长,无妨吧?” 黄道长皱眉道:“无妨无妨,此人筋骨不似常人,倒像是精心打造的一般,这种筋骨,别的功夫不论,轻功定是极好的。” 那大和尚鼻子里哼道:“年纪轻轻的,能好到哪去?牛鼻子只会说大话。” 黄道长道:“黑大师可不要小看了,此人内功大异常人,虽火候不到,却大有可为,可惜身中巨毒,性命堪忧。” 杨锋道:“死不了就好。” 这时有一个人远远地跑过来,uu看书 .ukashu.co 喊道:“庄主,李昌燮带人打上门来,崔马二位先生带着弟兄们正在与他缠斗,九爷让我喊您过去,说两位先生要顶不住了。” 杨锋沉吟道:“我与断袖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李昌燮来此作甚?”那人道:“李昌燮说要你放了他的兄弟。” 杨锋看了奇才一眼,向着常槐和吴挺说道:“你们两个送奇才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得离开他半步!”二人点头弯腰称是。杨锋带着黄老道和黑和尚急匆匆地去了。 常槐和吴挺一左一右,架起奇才就走,奇才丝毫无力挣扎,回到房间,两人将他往炕上一扔,简直如扔一条死狗一般。 吴挺道:“奇才师弟,你还真是命大,本来三年前就该死了,居然撑到现在,还要我们兄弟伺候你,我倒有些佩服你了。” 奇才喘着粗气道:“放心,就是你死了,小爷儿也死不了。”吴挺甩手给他一巴掌,说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常槐道:“别打坏了,这小子弱得很。” 奇才躺在炕上喘着粗气,忽然扑的一声,窗纸破了,一个小小的东西滚了进来,冒出一阵白烟,常槐叫道:“不好!”奋力向门口冲去,刚打一门,便当胸挨了一脚,有人斥道:“滚回去!”常槐仰天跌倒,吴挺拔剑欲上,却不知怎地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奇才的头一阵眩晕,眼前模糊一片,隐约中觉得有人将他负在背上,一路纵跃,不知跑了多久,好像那人上了马,将他置于马背之上,一通快马急鞭,奇才已不知身在何处。 一百二十八.以毒攻毒 奇才趴在河边一阵呕吐,直到肚子里再没有东西可吐,一只靴子踏上他的后背,有人懒洋洋地问道:“吐够了没有?” 他费力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黄焦焦的脸,他大张着嘴道:“本来吐完了,看你这脸,又......”忽地后背一阵疼痛,那人脚下加力,恨恨地道:“你这是第二次说我难看了。” 奇才使劲地想了想,总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物,这话从何说起呢?耳边传来咴咴的马叫声,一匹骏马嗒嗒地跑了过来,那马通体乌黑,毛皮发亮,神骏异常。奇才顿时头都大了,嘴里嘟囔道:“真他妈的倒霉,又落到这个丑婆娘手里。” 话音未落,刷地一下,身上已挨了一鞭子,何绿夏说道:“你这嘴巴真是欠抽!” 奇才丝毫不以为意,慢慢爬起身来,说道:“要打要骂随你,一剑杀了最好,反正小爷也没几天活头了,早死早超生。”话音未落,手腕已被她一把抓住,何绿夏凝神皱眉道:“这是什么毒?” 她思索片刻,从马背上取下行囊,自里面取出一个小包裹,解开来,里面全是瓶瓶罐罐。她一通乱翻,取出一个小小的罐子,拔开塞子,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将奇才的嘴一捏,将药丸丢进去,向上一抬手,药丸咕噜一声滑了进去。 何绿夏拍拍手,得意地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本姑娘不让你死,你就得乖乖地活着!为了捞你出来,我可是动用了三五伯伯的追魂弹,刚刚又喂你吃了周伯伯的续命神丸,这药丸便是死人吃上一颗,也能立刻从棺材里蹦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赢到手的,倒便宜了你这小贼。” 奇才说道:“我这毒除了杨锋无人能解,你别瞎折腾了。”她眼一瞪,说道:“谁要给你解毒了?这神丸治不了病,只能延你一个月的命而已,一个月后,你早把剑典抄下来了,到时死不死的又有什么打紧?” 奇才笑道:“想要我给你抄剑典,那你可是打错主意啦!”何绿夏一把扯掉面具,露出红红白白的脸来,说实话这个丫头当真漂亮得紧,只是这张脸只会让奇才看着反胃,打心底里厌恶。 她笑着道:“我要剑典做什么?要抄也是给你的青青抄,没有你的剑典,她可怎么办呢?”奇才心里一惊,问道:“青青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何绿夏道:“看把你紧张的,你就那么在意她?”奇才紧紧盯着她的脸,问道:“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她眯着眼,将手举起来对着太阳反复地看,慢悠悠地说道:“她怎么样,还不全在你的手上。” 奇才心里一紧,看来青青真是落到公义门的手里,她若用青青来要胁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何绿夏凑近来,嘴里的气都吐到他的脸上,“你说,我和你的青青相比,到底谁更好看?” 奇才说道:“那还用问?青青比你好看一万倍!” “那好,你要是不把剑典给我,我就划花她的脸,让你的青青变成丑八怪!” 奇才气得浑身发抖,她却越发开心,只是看着他笑,仿佛在欣赏他的愤怒。 奇才举步要走,忽地胸口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弯下腰去,每日一次的酷刑又如约而至,他像只虾米一样弯腰倒在泥土里,虽不想在她面前如此狼狈,却委实承受不住。 何绿夏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忽地取过药囊,在里面来回翻找,取出一颗白色丸药,不容分说地塞入奇才口中。 药丸刚入了肚,奇才只觉一股热气顺着胸口向下,腹部一阵热痛,扑地吐出一口黑血来。这一口血喷出,胸口疼痛竟大为减轻,他像一条死鱼一样仰面躺着,大口地喘着粗气,五脏六腑舒服了许多。 何绿夏道:“周伯伯曾说过,巨毒要以巨毒来解,以毒攻毒可得奇效,你身中巨毒,我便喂你一颗毒药。你看,这不是不疼了?你遇到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她得意洋洋,沾沾自喜。 奇才说道:“随你怎么折腾,反正不是被赤眉贼毒死,便是被你毒死,怎么都是死,死在谁手里还不是一样?” 她哼了一声,嘟囔道:“救了你也不领情,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何绿夏收拾了东西,翻身上马,用马鞭向奇才身上一抽,“走啦!” 奇才一动不动,说道:“我都要死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受你支使?我不走!”说着干脆躺了下来,“就是你打死我也不动,反正杨锋说过,半个月不吃解药就要死掉。uu看书 ww.ukanshu” 她说道:“好吧,本来还想带你去见你的青青,既然你不想动,那就算了,你自己等死吧,我走了!”说着催马要走。 奇才叫道:“你等等!”她转头看着他。 奇才问道:“你,你要把青青怎么样?” “一、脸上划两刀杀掉;二、脸上划十刀杀掉;三、脸上划一百刀杀掉。你选哪一个?” 奇才心里不由得砰砰乱跳,何青青难道真在公义门的手里?虽然他知道她可能是胡说八道,不过跟她去貌似也没什么坏处,大不了一死,死哪儿不是死? 他站起来,慢吞吞地跟在黑马旁边,何绿夏的鞭子又抽了过来,“快点!”奇才怒道:“你再用鞭子抽我就不走了!” 她收了鞭子,一脚踢在他背上,“快点!” 两人一直向东走,也不知要去向何处,何绿夏时不时喂他一颗毒药,说也怪了,自从吃了她的毒药,那酷刑发作得越来越稀少,到后来竟是再不发作了。 奇才坚持只有见到何青青才能抄录剑典,她也未再逼他,只是对他动辄打骂,打得他身上全是鞭痕。奇才心想:这个女人心如蛇蝎,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一日他们二人共乘一骑,从早晨一直走到日上三竿。她停住马问路边一个樵夫道:“砍柴的大哥,前面可是百草谷?”那樵夫连连摇手道:“不知!不知!”急匆匆地去了。 又走了几里地光景,见路边一个农夫正在田里干活,何绿夏问道:“这位老兄,百草谷还有多远?”那人听了,竟丢下锄头,飞一般地逃走了。 一百二十九.毒王花 一连问了几人皆是如此,众人一听百草谷三字,便像见了瘟神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奇才纳罕地问道:“百草谷是个什么所在?”何绿夏脸色阴沉地道:“闭嘴!” 奇才早已习惯她喜怒无常,便住了口,心道随你去哪儿,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几天。忽地想起已半个多月没有吃过解药,按照杨锋的说法,此时他早该死了,如今却是好好地活着,看来那续命丸真是厉害,不过据她说此药也只能延命一个月,看来自己顶多只有十余天好活了。 二人走入一个山谷,此谷甚是奇特,山上一棵树木也没有,只有成片的花花草草,一片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紫,煞是好看,眼见得是有人用心栽植。 何绿夏将黑马松脱了,将它赶出谷去,扯住奇才的手徒步前行。 谷中异香扑鼻,成群的蜂蝶飞来飞去,她拿出一颗绿色药丸塞入口中,说道:“这谷中的花草都有毒,喘口气都可能中毒。” 奇才伸手要药丸,被她啪地一声打落,斥道:“你都中了不知几种剧毒了,还差这一种?没的浪费我的神药!” 她扯下一块衣襟,蒙住口鼻,奇才学了她的样儿,两人再向前行。前面有一小片黑色花地,在五颜六色的花地中显得格外醒目。奇才还是第一次见到黑色的花,就那么乌漆漆的一小块地,大约有十余株花枝。周围的花地都是蜂蝶成群,花香阵阵,唯独这块地上半只蜂蝶都没有,偶尔有几只临近,便如吃醉酒一般,飞着飞着便歪歪斜斜地掉落在地,花地边缘全是些死去的蜂蝶尸体,别提有多么诡异。 花地中一个童子正在劳作,他穿着甚是奇特,外面罩着件极其厚重的长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的双手也套着布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露出肉来。 童子提了只桶在浇花,那桶倾下去,流出的竟不是水,红乎乎倒像是血,那花瓣遇到血,便倏地卷了起来,就像人卷起了舌头,鲜红的血便一下子不见,仿似全部被花喝掉,看着极是恐怖。奇才不禁头皮发炸,这剧毒的黑花竟要用血来滋养,真是闻所未闻。 童子念叨道:“这朵差不多了。”在花旁放了个篮子,拿起一把长长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花茎剪断,那黑花便落入篮子里,花童双手拿着根长长的棍子,挑着那篮子,慢慢走了开去。 刚离了黑花地,不知从哪闪出一个人,袖子一甩,竟将那盛着黑花的篮子卷了过去,童子追着叫道:“你这臭和尚,怎么如此贪婪,谷里的花草都被你偷遍了,连这毒王花也不放过!” 和尚容颜甚是苍老,脸色极为焦黄,一双眼泛着邪气,他回头叫道:“回去告诉百草翁,就说色色仙借他几味花草,他不会如此小气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若再敢追来,小心让我捉住,将你剥皮剜心煮了吃!”那童子果然停步,不敢再追。 色色仙?奇才想起来了,方树之曾说过,色色仙是当世六大高手之一,采花门的祖师爷,功夫深不可测。他怎么会在这儿偷人花草?奇才正犹疑着,忽觉手上一紧,何绿夏扯着他掉头便向来路奔去,不知何时,她脸上已罩上了黄皮面具,虽看不清容颜,但能感觉到她极为紧张。 正奔着,奇才忽觉腰间一紧,已被人凌空提起。何绿夏反手便扔出一颗追魂弹,滴溜溜转着冒出阵阵白烟,她拔出剑向后刺去。 色色仙嘻嘻怪笑道:“任你什么毒药,见到毒王花,也是毫无用处。” 奇才被他提在半空,面孔向着地面,见不到二人打斗情景。只见两个人四只鞋子来来回回,耳边听着何绿夏连声喝斥,色色仙不停地嘻嘻怪笑。 忽见何绿夏的黄皮面具掉落在地,色色仙笑道:“啧啧小丫头长得真俊,啧啧小丫头功夫不错!啧啧真是一块好肉!” 一会儿功夫,便见何绿夏瘫软了身子,如奇才一般被提在半空。平日强横霸道的恶妞就这么落入老淫贼的手里,奇才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恨恨地道:“要死了你还笑!” 奇才笑道:“我本来就要死了,有什么可怕?死前能看到你这副惨相,真是大快人心!” 何绿夏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奇才叫道:“有本事来打我啊!”她气哼哼地,却拿他毫无办法,奇才更乐了。 色色仙一手一个,提着二人大踏步走出谷去,出了谷转而上山,奔了半日,来到一处山洞洞口,将二人摔在地上。u看书w.uukansu他袖子一抖,黑色的毒王花端端正正落在地上,而他的袖子上已现出一个黑黑的大洞,色色仙喜道:“啧啧好毒的毒王花!” 奇才从来没有想过,采花门的祖师爷居然是个和尚,他身材瘦小,穿着黄色的僧袍,脸上皱纹遍布,看着足有八九十岁。他长了一张阔嘴巴,黄焦焦的牙齿看起来极是肮脏,一双眼睛被松驰下垂的眼皮遮去一半,好似是半开半睁地眯着,这使他的眼光显得淫邪无比。 怪不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义门总使何绿夏竟会怕他,一个女孩子落入这个怪物手里,不知会有什么下场。想到这儿奇才又止不住地笑,总算是有人治得了她。 转头看去,只见她紧闭双眼,躺在地上,显见得是被制住了穴道,可身体却止不住瑟瑟发抖。 色色仙取出两颗药丸,给二人各服了一颗。嘴里嘟囔道:“吃了净体丸,肉才新鲜啊!”他看着他们,眼里似要放出光来,不住地念叨道:“啧啧两块好肉!啧啧一个比一个嫩!” 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进旁边一个山洞里去,不一会儿,一阵阵鼾声传了出来,那老怪物竟是睡了。 奇才静静地躺着,只觉身上发热,汗水不断涌出,出的却不只是汗,好似还带出来些泥,闻起来臭哄哄的,不一会他的身上便全是泥水,看来应是那净体丸的功效。奇才转头去看何绿夏,却见她一个汗珠都没有,咦,这可是怪了!难道是因为她预先服食了解毒药? 平日强横的恶女人如今两眼紧闭,脸上泪水横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一百三十、承诺 奇才心中好笑,嘴里说道:“我觉得自己确实是瞎了,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眼都不睁地道:“你就是个瞎子!” 奇才又道:“你这么好看,哪个采花贼不喜欢?那个老怪物可是采花门的祖师爷!听说他遇到漂亮姑娘,会连皮带肉吃掉,一点骨头渣子都不留。” 何绿夏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混蛋!”奇才哈哈大笑,顿觉心中畅快无比。 她哭了足有半个时辰,渐渐地奇才有些心烦,叫道:“喂,你有完没完?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她抽泣着道:“我就哭!你管我!” 奇才说道:“那你接着哭吧,看你到底有多少眼泪可流。”这么干躺着很是无聊,可是他中毒后运不得内息,无法用神脱术解穴,只好这么躺着了。 何绿夏却开口了,边哭边说道:“爷,爷爷说过,遇到别人都没关系,可是见到色,色老怪,千万要躲着,落到他手里,可就完了!” 奇才道:“完就完吧,反正我也要完了!” “就怪你!若不是带你来,来百草谷解毒,怎么能落到,色,色老怪手里!”她连声抽泣,话也说不顺畅。 奇才道:“你哪有那么好心?解了毒也不过是逼我抄录剑典罢了。” 何绿夏哭得更大声了,“怪你!就是怪你!” 她又哭了半晌,向着奇才道:“你,你若是能动,一剑杀了我吧!我不想受这个老怪物摆布!” 奇才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说道:“若是看能把人看死,或者说话能把人说死,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她终于止住了抽泣,说道:“爷爷说我长得福相,寿禄很长的,可是一点都不准,我还不到十七岁就要死了!” 奇才不禁稍微对她有了一点点同情,十六岁,只比他妹妹招财大一岁,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 奇才道:“看相哪有准的,算命的还说我将来能找个最好看的媳妇呢!”她转过头来,问道:“那个,那个头发乌黑的何青青是你媳妇吗?” “不是。”奇才看着她道:“如今我们两个都要死了,能死在一处也是难得的缘分。临死之前,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把青青怎么了?” “你就这么在意她?” “她是我结拜的姐姐。” “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要对天发誓,发毒誓!” 奇才苦笑道:“我这个样子,还能帮你做什么?” 何绿夏咬了咬嘴唇,决然道:“若是你能够活动,立时一剑把我杀了!” 奇才道:“虽说我们斗不过老怪物,可说不准就有机会逃掉,你那么急着死做什么?” “不用你管,反正你不答应,我就不说!” 奇才沉吟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你,我王奇才对天发誓,若是有机会动手,一定将这个小妖女一刀杀了,如违此誓,让我被老怪物吃掉!” “胡说!我才不是妖女!” “好好,你爱是啥是啥。不过色老怪要是先杀了我,那我可就没办法了。但凡有一点机会,我一定帮你,现在能说了么?” 她说道:“我那天在山里,见到一大群人傻乎乎地追着个傻小子跑,那傻小子明显轻功很厉害,轻易就能把众人甩掉,可他就是不紧不慢,引着众人跟着他走。我就想,难道他在这儿藏了什么宝贝,故意要把人引走?我就在附近找了找,远远地看见你那个姐姐提着把剑站在山洞门口,身子晃了两晃,就倒下了。” 奇才急道:“她怎么样了?” “我正要说,你急什么?你再打岔我就不说了!”奇才连忙闭上了嘴。 她又道:“你姐姐已晕过去了,我看她伤得不轻,就给她吃了颗疗伤神药,然后背着她出了山,足足走了三十里地。唉,可把我累坏了,可谁让我这么好心呢!你说我是不是太善良了?” 奇才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想管她来着,也不知道怎的,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人有点可亲,怎么说呢?倒好像自己的亲姐妹似的。” 奇才心道:“青青那样的人,谁看了会不喜欢呢?就连小妖女都想亲近她。” 何绿夏又道:“我找了家客栈,把她安顿好了,又留了颗药,就走啦!” “你走时她的伤势如何?” “她吃的可是周伯伯亲手炼制的内伤神药,岂有不管用的道理?她好多了,只要不急着动武,回家歇一阵子就好了。” 奇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青青没事,你真是个好人。”她哼了一声,道:“你总算还没全瞎。” 二人正聊着,色色仙自山洞里出来,何绿夏的脸色立时变了,急急地向着奇才道:“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要忘了!” 色色仙伸指解了奇才的穴道,指着那山洞道:“小子,去把洞里的东西全搬出来。” 他站起身,慢慢走进山洞,见里面几个瓦罐,一地的花花草草,他拎着两个瓦罐出来,又来回跑了几趟,u看书 ww.uansh 将花草全都抱出来,堆在一旁。 色色仙搓着手,似是十分兴奋,嘴里念念有词道:“鱼腥草、地骨皮、断肠草,哦一品红、毛地黄,啊哈还有野山参……”他一个一个数过去,那草药足有几十种之多,最后他叫道:“还有最后一味,毒王花!啧啧毒王花!啧啧天下最毒的花!” 奇才问道:“前辈要熬制什么药么?” 色色仙说道:“贫僧要炖肉吃!” 一个和尚还要吃肉?奇才转念一想:色色仙是采花门的祖师爷,他还要采花呢!吃肉有什么稀奇?只是炖肉需要这么多药么?奇才疑惑了,不知这老怪物捉他们来是何用意。 “小子,去拾柴烧火!烧得旺旺的!”色老怪指使他道。奇才在旁边捡了些干柴,一点点的抱回来,他故意走远了些,心里想着要不要趁机逃掉,转念一想,如今没有轻功在身,恐怕跑不出多远就被捉回来,老怪物肯放他走这么远,定是拿稳了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自己一定要稳住,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心里极为好奇,老怪物找了几十种药,其中很多是毒药,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反正自己是活不过十天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正想着,听见色色仙大声吆喝道:“小子,麻利些!你这磨磨蹭蹭的,本老仙何时能吃上肉?”他抱了柴,慢慢地走了回来。 何绿夏见他回来,好似大大松了口气,奇才觉得她简直有些惊喜,好似良家妇女终于等到出门的夫君一般。他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二,笑道:“小美人,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想我了?” 一百三十一、心软 何绿夏并不理他,只向着那个老怪物叫道:“老前辈,炖肉我最拿手了,你放开我,我保管帮你炖得香香的。这个小子笨手笨脚的,哪里会干活?” 色老怪嘻嘻笑道:“啧啧这么嫩的小丫头,老仙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没事儿亲上两口,你还会炖肉,啧啧真是能干,本老仙哪里舍得让你干活?还是使唤这个小子好。” 这话配上他苍老、丑陋又淫邪的脸,简直令人作呕,何绿夏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开口,只目不转睛地瞪着奇才。奇才知道,她是让他履行方才的承诺。 他按着色色仙的吩咐生起火来,火上吊了一个瓦罐,里面炖着十来味药,大火烧开后,又转小火熬了两个时辰,药汤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散发,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开来。 色色仙站起身,一把扯过他,将他的左臂置于瓦罐之上,老怪物自袖中抽出把短刀来,向奇才胳膊上只一划,顿时血流如注,黑红的血流进罐中,罐子里冒起丝丝的水汽。 色色仙将他推到一边,说道:“小子,你体内到底有多少种毒?怎么连血都是黑的,啧啧,倒是难得的好药,必能增强药效。” 奇才问道:“前辈到底生了什么病,要用这许多毒药?” 色色仙怪笑道:“本老仙自百岁以来,每三年便采集七十八种毒药,熬出浓浓的汤汁,将活人洗剥干净,扔在铁锅之内,炖煮足足六个时辰,炖得骨肉分离,肉烂骨酥。毒药炖人肉滋味极其鲜美,本老仙连吃三日方能吃完,每吃过一次便修为大进,精力过人,以此容颜常驻,精神健旺。”他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似是已尝到毒药炖人肉的美味,简直是垂涎三尺。 奇才心里一阵作呕,强自镇定道:“那前辈捉我二人前来,是要炖肉吃么?”色色仙哈哈大笑,黄黄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恶心的光。 “你二人皮薄肉嫩,正是合适的食材!能被本老仙吃掉,是尔等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一语成谶,没想到这老家伙真是吃人肉的。 何绿夏又开始发抖了,她的脸色青白,眼睛里全是惊恐,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色色仙笑道:“怎么了,小丫头害怕了?人总是要死的,能为本老仙而死,是尔等的荣幸。”他看着她粉嫩的小脸,混浊的老眼放出贼光来,仿佛要一口将她吞进肚中。 色色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啧啧,这么好看的丫头,正适合先奸后吃,怎奈老仙我吃肉前不能行房,倒委屈了你这丫头。”何绿夏拼命梗着脖子,躲避他干枯的老手。 奇才问道:“前辈,你今年多大啦?”色色仙道:“本老仙已吃过六次人肉了。” 三年吃一次人肉,那岂不是有一百一十八岁了?他的样子可完全看不出。 色色仙命他又架起另一只瓦罐,抓了些草药进去熬制起来,又熬了两个时辰,他捉住绿夏的胳膊,说道:“这次该用小丫头的血啦!这么鲜嫩的一个女娃,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哩!” 何绿夏尖声叫道:“王奇才!你这个混蛋!” 奇才知道她的意思,忙上前道:“前辈您好好歇着,让晚辈来好了。” 色色仙道:“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将短刀丢在他的脚边,走到一棵大树下坐着,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瓶子,一口口地喝起来,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奇才扶起何绿夏,连拖带抱带到火堆旁,捉起她的胳膊,向上捋起衣袖,露出一截嫩藕似的胳膊。叫道:“前辈,要取多少血啊?” 色色仙道:“平日吃饭的碗,半碗就够了。”奇才答应了一声,抬起了右手。 何绿夏紧紧地盯着他,咬着双唇,浑身颤抖。此时色色仙坐在他们二十步之外,从他的位置只能见到她的后背,完全看不到奇才已将刀尖对准了她的心口。 他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眼神带着询问看着她。 何绿夏咬着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动手吧!”抬眼最后看了看面前的青山,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的头靠在奇才的臂弯,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睫毛微微颤动着。 奇才的手向前轻轻一送,感觉刀尖已触碰到她的肌肤,她的身体似是微微向后一缩,口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奇才看着她年轻姣好的脸,这刀竟刺不下去。 忽听色色仙不耐烦地叫道:“傻小子,你还在等什么?” 何绿夏闭着眼大叫道:“你还等什么,动手吧!” 色色仙道:“你看,小丫头都急了,快点放血吧!” 奇才回头叫道:“我看这药熬得还差点火候,稍等一等就好了。” 色色仙笑道:“啧啧,你这傻小子很是能干,本老仙有点舍不得你死了。” 奇才手中的刀还停在何绿夏的心口,她低声喝道:“你磨磨蹭蹭做什么?”声音中带着怒气。 奇才笑道:“可算是落到我的手里,我要好好欣赏欣赏你的垂死挣扎。” 她忽地睁开眼,眼里满是怒火,奇才面带挑衅地看着她,如今自己为刀俎,她人为鱼肉,可不是前几天她想怎么着便怎么着的时候。 她瞪了半晌,忽地眉头一皱,眼里突然间充满了泪水,她就那么泪水盈盈地望着他,低声道:“求你了,杀了我吧!” 她看起来如此软弱无助,眼里满是绝望,奇才心中忽地一阵悸动,如此年轻美丽的一个姑娘,谁会忍心杀死她呢?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你不会死的!”一把松脱了她,举起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只一划,几缕鲜血流下,全注到那瓦罐中去。 何绿夏委顿于地,泣道:“说话不算话,你混蛋!” 色色仙叫道:“好小子,你倒有怜香惜玉之心,不过还要熬好几罐药哩,我怕你禁不住一次次放血,一头倒毙了。” 奇才叫道:“她的血不好!前辈,uu看书 wwuukanhu.co我的血有毒啊,不是更适合熬制神药吗?” 色色仙忽地哭了,边哭边用手抹着自己的老脸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孝心,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太感人了,啧啧太感人了!” 何绿夏恨恨地道:“马屁精!你就等着做老怪物的腹中食吧!” 如此连续熬了五罐药汤,奇才也被连放了五次血,直放得他头晕眼花,走路摇摇晃晃。 色色仙一个人不知叨叨个什么,没完没了。何绿夏自那之后,一直默默无语,神色黯然。 熬了一日一夜之后,五罐药汤熬好,色色仙查看之后,喜道:“小子很是能干,熬得很好,本老仙要出去一下,两个娃娃乖乖等我回来。”将二人全点了穴道,扔在一处,竟自走了。 奇才笑道:“这下就剩我们两口子了。” 何绿夏呸了一声,说道:“谁和你是两口子!小淫贼,你方才若一刀杀了我,哪儿用得着此刻还这么战战兢兢地等死?” 奇才不以为然,“至少多活了一天,也许还可多活很多天。” 她说道:“别做梦了,早晚都是老妖怪的腹中食!” 奇才不理她,只闭着眼睛念道:“人体之穴,通则百通,若有阻塞,与身有碍,自足底起,连接腰腹,列缺急脉,铜雀肾俞......” 她说道:“小淫贼,你在瞎叨叨什么?” 奇才道:“这是解穴之法,你快照着练,趁着老妖怪还没回来,解了穴道逃命去。”此口诀中掺杂有方家剑谱,奇才已将其剔除,免得她听不懂。 一百三十二、药效 何绿夏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是不是看我好看,起了不良之心?我告诉你,你休想!” 奇才嗤道:“好看个屁!你可真是自恋到没脑子。我都要死了,怎么对你不良?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救了我青青姐一命,我便救你一命,一命还一命。” 她恨恨地道:“我怎么就不好看了?怎么就比不上你的青青姐?你这个瞎眼的小贼,等解了穴,看我怎么收拾你!别以为这样讨好我,我就会放过你!” 奇才说道:“你放过我,我就能多活几天?别瞎耽误功夫,快快解了穴逃命去罢。” 她不再说话,只安心运功,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忽地一跃而起,活动活动手脚,一把抱起奇才,扛在肩上便走。 奇才叫道:“算你有良心,还惦记着你的救命恩人。” 她哼了一声,说道:“别臭美了,谁惦记你?你是本姑娘的犯人,当然不能丢给别人。” 刚奔出几步,远远地一个人如飞般奔至,正是色老怪。他单手托着一只硕大的铁锅,几乎足不沾地,黄色的僧袍飞扬,似是御风而来。 何绿夏吓了一跳,立时一个倒纵,身子向后直飞出去。色色仙如影随形,随后追至,哈哈笑道:“小丫头竟然解了我的穴!啧啧,好生厉害!”三步两步到了面前。 何绿夏将奇才向地上一丢,拔剑便向自己喉咙抹去。色色仙袖子一拂,登时卷走了她的宝剑。叫道:“啧啧小丫头好烈性!可是本老仙不让你死,你怎么死得成?就是让你再练十年,也休想逃出本老仙的手掌心!” 他长袖所到之处,似是一张大网,何绿夏就像那网中的鸟,如何扑腾也飞不出去。 色色仙咧开嘴巴,一张皱脸丑得可怕,他说道:“女娃娃功夫不赖,肉也够嫩,吃起来定是美味。本老仙上次吃了个刚满百日的娃娃,虽说是肉质鲜嫩,口味上佳,怎奈年龄过小,阳气不足,药效打了折扣,此番我定要吃个黄花闺女,也不愧这几十年一遇的毒王花。” 说着他袖子一收,竟将何绿夏倒卷回来,抱在怀中。他一手举着大锅,一手揽着她,笑嘻嘻地低头看着,口水似是都要流下来。 何绿夏脸色通红,看起来愤怒已极,她的双眼紧闭,大滴的泪珠却顺着眼角流下,显是恐惧和厌恶也到了极点。 奇才心念一动,叫道:“前辈,你要吃黄花闺女可打错主意啦!这个妞已被我采了花,破了身子,做不得你的美食了。不如你再去寻个人来煮吧!” 何绿夏忽地睁开双眼,怒视着他。 色色仙两手一松,将她与大铁锅一起丢在地上,大哭道:“啊怎么会这样?你采谁不好,偏要采她!” 奇才说道:“前辈,我,我见她有几分姿色,便,便没有把持住。” 色色仙抹了把眼泪,说道:“这也怪不得你,有花不采,那还是男人么?唉,不是黄花闺女,这药效又要打折扣了,实在是可惜,如今吉时已快到,再去采花已是不及,只好将就炖了,小妞的肉总是嫩的。” 何绿夏尖声大叫道:“不要吃我!小淫贼,都怪你!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奇才问道:“前辈,您可是采花门的祖师爷那个色色老仙吗?”色色仙道:“正是。” 奇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师祖,我代师傅他老人家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色色仙道:“咦,你师傅是谁?” 奇才顺嘴胡说道:“我师傅是采花大盗史客郎。”色色仙道:“那小子也收了徒弟啦!他是我的徒孙,这么说来,你倒是我的重徒孙了,来来让师祖看看。” 奇才走过去拜道:“师祖,您老人家身子好吧?” 色色仙拉住他的手道:“什么老人家老人家的,师祖还年轻,还想长命百岁哩!可我看你活不了几天啦,是谁把你毒成这样子,告诉师祖,师祖将他挖心剖肠给你报仇。” 奇才问道:“师祖,您看我还有救吗?” 色色仙连连摇头,说道:“你这情景,顶多再有三五日,必定会肝肠寸断,极悲惨地死去,便是百草翁也救不得你。” 他忽地大哭起来,说道:“啊啊这么好的徒孙,居然活不成了!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奇才再无一丝犹豫,将心一横,哭道:“师祖,我这都是为了您哪!” 色色仙愣道:“怎么是为了我?” 奇才磕头道:“师傅说,您老人家喜食毒药,他差我去寻几味世间难得之毒药,孝敬你老人家,我去了北海苦寒之地,寻到碎心草,又去南海极热之岛,寻到摧肠花,这都是世间难得之毒药,正适合师祖您老人家食用。怎料我一时不慎,竟中了这花草的毒,虽有神药救命,却只剩了一个月的活头,我想着怎么也得在死之前将花草送到你老人家手上,便急急赶路,想快些回来,谁知天气太热,uu看书 .unshu花草竟有腐烂之势,徒孙心想,花草烂了便没效力啦,如何孝敬您老人家呢?我一心急,便将花草吃到肚子里啦!” 色色仙道:“傻孩子,你都吃到肚子里,还怎么孝敬我?啊啊,那么好的毒药,就这么没啦!” 奇才道:“花草会腐烂,徒孙的血肉不会烂啊,我还有一个月的活头,这一个月之内找到你老人家,把我的血肉给您吃,不就当您吃了毒草一样么?” 色色仙喜得搓着手连连叨叨“对啊,毒草会烂,人肉不会烂,好徒孙,你怎么如此聪明!摧肠花,碎心草,好好,又多了两味好药。” 他自己唠叨了半晌,向着奇才道:“好好,好孩子,你为了孝敬师祖,不惜自食毒药,孝心可感天地。” 奇才又磕头道:“师祖,您是我们采花门的英雄,我自小就是听您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如今能为您作点事,徒孙心里甚是欢喜。这两种草药是中原之地所无,据说药效极是惊人,一定于您进补有益,师祖,您吃了我吧!” 色色仙道:“碎心草,摧肠花,我虽听说过,却是未曾吃过。好啊好啊!好徒孙,你如此孝顺,师祖得奖赏你。你放心,等你死了,我就将这女娃杀了,给你殉葬,免得你泉下孤单。” 奇才摇头道:“师祖,徒孙正要求您,这个妞儿,她,她已怀下我的骨肉,可怜我爹娘只我一个儿子,求你老人家将她放了,为弟子留个后吧!”说到这儿,奇才想起王家庄的爹娘,他们对他寄予厚望,自己死了他们怎么办,越想越是悲从中来,禁不住伏地大哭。 一百三十三、成亲 色色仙以手抚摸他的头,说道:“乖徒孙,别哭了,就依你好了,今日师祖为你们主婚,你们拜了天地,让你老婆将你炖熟,成全了你的孝心,便自行下山去吧!” 奇才磕头道:“多谢师祖成全。”何绿夏叫道:“我不要!这个小淫贼,谁要与他拜天地!” 色色仙道:“这可由不得你了。”伸指一点,替她解了穴道。何绿夏刚刚站起,色色仙袖子一拂,将她拂得跪倒在奇才身边,色色仙唱礼道:“一拜天地~” 何绿夏不由自主地磕下头去,奇才连忙跟着行礼,“二拜师祖~”“夫妻对拜~”何绿夏先还恨恨地瞪着奇才,看着看着脸竟是红了,这让她添了几分羞涩之态,奇才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神情,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色色仙道:“可惜啊可惜,没时间让我的乖徒孙入洞房了。该熬药了,好徒孙,乖徒孙,快将大锅架起来!”瞧那锅的块头,把奇才扔进去绰绰有余。 奇才费力地将锅架好,色色仙命他将熬好的五罐药汤全倒了进去,又加了些水,装了满满一锅,他用袖子卷起毒王花放入锅中,说道:“这毒王花二十年才开一次,二十年啊!本老仙足足等了一个月,一个月才等到一朵,此花要熬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良药难得,乖徒孙,你一定要小心熬制!” 奇才拾了些柴,不断丢到火里,锅里慢慢地飘出奇异的香味,本来土黄色的汤汁一点点变黑,成了黑乎乎的一锅,色色仙搓着手,嘴唇哆嗦着道:“好药,好药,啧啧好药!啧啧好毒的毒药!” 他眼光转到奇才身上,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徒孙,我见你资质不错,是块学武的材料,又如此孝敬尊长,本老仙甚是欢喜。我色老神仙徒弟徒孙虽然众多,却大都资质平平,总没个可心的传人,可叹本老仙一身本事无人传承,采花门中人才凋零,倒让江湖上那些什么剑神刀王的占了风头,本老仙总想着找个资质上佳的徒弟,将我的色色神功传授与他,让他承继我的衣钵,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看谁敢再看轻了我采花门。” 他忽地又大哭起来,叫道:“当年师傅临死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将神功传下去,我在他老人家坟前起誓,定会寻个合适的弟子,只可惜我今日才遇到你,而你立时便要死了!”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抹得那张老脸上到处都是,越看越是丑陋。 何绿夏道:“小淫……相公,你不是说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学到师祖的神功吗?如今师祖有心,何不求他老人家传了你,好了了你此生心愿。”她这一声相公叫得奇才头皮发麻,再听她说的话就更难受了,自己眼看要死的人了,哪还有心思学什么神功! 她又道:“老神仙,誓言不可违,否则必遭天谴,你今日遇到我夫君,这是你们的缘份,你何不就此传了他功夫,既成全了他,又对你师傅有个交待?”她忽地转变了态度,奇才不知是何用意,心想反正她绝不能安什么好心。 色色仙叹气道:“天命不可违,徒儿,你下去见到你师祖,告诉他我已传你色色神功,完了誓言,怪只怪你自己命短,没这个福分。你听好了,这色色神功,头一件便是要色……” 何绿夏笑道:“师祖放心,别人都叫他小淫贼,实在是色得可以。”色色仙道:“神功可不能让小丫头听了去,徒儿你随我来。” 奇才实在懒得过去,何绿夏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去学神功,我替你熬药。” 色老怪叮嘱道:“要小火慢熬,时常搅动几下。”何绿夏连声答应。 奇才拖着脚走过去,跟着色老怪走出几十步远,色老怪道:“这色色神功的色,乃是顺应天道人性,天生万物皆有其理,刮风下雨各有其时,鸡鸭猪羊乃是天生食粮,男女交合乃是天下至理,想那些笨蛋和尚,吃斋念佛,绝情断欲,自以为慈悲无限拯救众生,不过是矫情自苦罢了。老仙我这半辈子逍遥自在,事事由着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吃人便吃人,想御女便御女,我勉强的人多了。世上之人,人间之事,都可强求,唯独不能勉强自己,再无人比自我更重,我眼所见、耳所闻、心所感,才是一方天地,若无我,何来这日月乾坤大千世界?”他讲得口沫横飞,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色老怪又道:“你那个师傅,什么屎壳郎,本来他的姿质也还不错,也学了些子功夫,号称江湖上一流好手,本来很有希望更进一步,只是他为人过于争强好胜、好勇斗狠,自以为了不起,一心要做什么采花英雄,恨不得日日杀人,夜夜交欢,看起来威风无限,实则多有亏空,uu看书 ww. 此所谓不能持久。便是他的师傅,也未得我色色神功真传,何况是他?他所学的本门功夫只是皮毛,不足一提,从今日起,你要将他教你的全都忘掉,你可忘得掉?” 奇才说道:“弟子入门时短,师傅他老人家未及传授什么。” 色老怪叱道:“什么师傅!如今你已是我的弟子,他见你要叫一声师叔!”他一伸手搭住他的手腕,奇才根本没有反应,更别提躲闪,色老怪凝神片刻,浑浊的老眼忽地张开,他叫道:“小娃娃,你到底是谁的弟子,来此偷学我的神功!” 奇才知他见识极高,随口乱说定是瞒不过,心思一转,说道:“弟子都要死了,哪里还能偷学神功?弟子曾蒙两位异人传授,后来才遇到史客郎,拜他为师,他让我去寻找毒草,说找得回来便传我采花门的绝世神功。” 色老怪嘎嘎怪笑,说道:“他那点微末道行,算什么神功,我这色色神功,与天地相通,若是练到极致,天地人三才合一,便是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也无碍。只是你这内息功法,与色色神功颇有相悖之处,若是练不好,容易走火入魔。”他的见识实在高超,一下子便识出奇才的内功来历。 奇才叫道:“这样啊!那不学也罢。”转身欲走,却被色色仙一把拉住。 色老怪笑道:“走火入魔有什么要紧,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天。娃娃,你如今拜我为师,本仙便传你神功心法,连我色色神功七式,色色神剑一十四招,你带到阴曹地府慢慢参详吧!” 奇才无奈,只好跪地拜了几拜,叫声:“师傅!” 一百三十四、要死的温柔 他袖子一拂,一股大力便将奇才托起,“徒儿,你听好了!”他说道,“混沌初开,色之始也,天之色,风云雷电,地之色,湖海山川,人之色,男男女女,或有形,或无形,存之万物,变幻无穷......”,他一字一句传授心法口诀,奇才哪里有时间琢磨,只照着他的意思,全数背了下来,好在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会儿便记得差不多。 色老怪忽地又大哭道:“徒儿,你如此聪慧,真是难得的好徒儿,可惜你就要死了!”听他这话奇才未免有些得意,竟提起些学色色神功的兴致,当年方树之可是一句句地骂他是笨蛋,说他没有武学天分,未料到自己竟能得到色老怪的赏识。 色老怪开始演示神功七式,这些招式千奇百怪,有的看着平淡无奇,有的却是别扭到家,奇才怎么学也学不来,色老怪道:“这些要等你色色心法修到一定境界,方能做到。” 忽地他又哭道,“你如此天姿,真是天生的色色神功传人,可惜你就要死了!”他如此伤心,让奇才心中竟有些感动,若他能好好地做色老怪的徒弟,也是件很有福气的事吧! 色老怪嚎了几声,忽地又哈哈大笑,说道:“你如此年轻,又有此等天分,实是难得的补药,尤其那脑中之物,必定比常人更加鲜美,能寻到如此上等食材,老仙我真是口福不浅。”奇才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老怪物一时哭一时笑,像个小孩子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上下打量奇才一番,口中咂咂作响,“好肉,啧啧好肉!”奇才不禁又有些哆嗦,想到他焦黄的牙齿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简直要呕吐了。 色老怪拣起一根短短的树枝,手一抖,说道:“乖徒儿看好了,色色神剑第一招‘声色俱厉’”一枝劈下,竟伴着一声炸响,好似闪电劈过长空,奇才惊得浑身一抖。 色老怪道:“你先记住就是,有不懂了以后尽可以问我的师傅,也就是你的师祖。”奇才想像着那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但愿到了阴曹地府不要遇到他。 色老怪叫道:“五光十色!”手一抖,树枝颤动不已,幻化成无数枝影,他使过一遍,又放慢了给奇才看,说道:“用这树枝看不出多少颜色,若用我的七色气剑使出,端的是五光十色。” 他一招一招演过去,中间除了吃饭喝水,师徒二人一直在没白没黑地练功,他的招式如此奇特,奇才一时忘了自己马上要死去,竟全身心地投入到学艺之中。 几个时辰过去了,色老怪演练完最后一招“不动声色”,说道:“剑法练至极致,便达到这不动声色之境,看着平平无奇,实则威势无匹,若色色神功不练到家,绝达不到此番境界。” 奇才诚心诚意地拜谢了他,这个老头对他还真是不赖,当然,若是不想着吃他的肉就更好了,不过与其几天后肝肠寸断受尽折磨而死,被煮熟了也还算是死得痛快一点。 好不容易传功完毕,已过去了一日一夜,奇怪得是何绿夏虽然身子已能活动,竟一次也未试图逃脱。这老怪物事后真的能放过她么?奇才暗暗摇了摇头,反正自己尽力了,再逃不掉是她自己的命。 色老怪道:“徒儿,本门这色色神功,虽要时常修练,但更多的是看天分和机缘,有人穷极一生不能窥其门径,有人十年八年便有所成,更有门中一位天分极高的前辈,只五年时间,便有大成,从此横绝江湖,罕有敌手。师傅我苦练三十年,一直不能登堂入室,忽于一夜顿悟,进入极色之境,立时便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要到这极色之境已是极难,至于传说中的无色之境,师傅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不过今日之毒膳千载难逢,既有几十年一遇之毒草,又有天下少有的精品肉身,或许本老仙能借这毒膳之力,一举进入无色之境,你能葬在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无色高僧的肚子里,真是天大的福分。” 奇才说道:“弟子记下了,弟子在泉下,一定加紧练功,有不懂的便去问师祖,弟子会告诉他老人家,师傅已遵照他的吩咐,寻了个天分极佳的弟子,至于弟子命短,那也不是师傅你的错,我想师祖他老人家必能谅解。” 色老怪连连点头,说道:“好徒儿,好徒儿。”用他干枯的老手轻抚奇才的头。奇才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道:“弟子给您熬药去,我媳妇儿笨手笨脚的,我怕她熬糊了。” 色老怪长长地吸了口气,似是颇为享受药汤的味道。奇才转身向回走,回到火堆旁边坐下来,想到这一生即将完结,而且是以这种可怕的方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何绿夏坐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她的脸蛋被火烤着,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奇才盯着她的脸,越看越是美丽,uu看书 .uukanshu.om 忽地便有了个念头,若是带这么一个媳妇儿回家,自己的爹娘肯定要乐坏了。 何绿夏低着头,睫毛颤动了两下,忽地便歪过身来,将头靠在奇才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淫贼,本姑娘不让你死,你是决不会死的。” 她的发丝蹭着奇才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擦着他的耳朵,奇才心中一片柔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她并不躲避,两个人依偎着,一时忘了身处绝境。奇才心中竟生出些幸福之感,对这个令人讨厌的丫头甚至有些温柔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王奇才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媳妇,死之前能娶上媳妇他也够本儿了。 他伸手扭过绿夏的脸来,一本正经地看了看,说道:“老婆,我才发现,你还是挺好看的啊!” 她忽地飞红了脸,嗔道:“本来就好看,只你是个瞎子,从来也看不到!” 这简直是在撒娇了! 她此时妩媚极了,女人的美丽自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移不开眼睛。奇才忽地有些心跳,嘴巴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何绿夏立刻垂下头去,不再看他,笑意一闪而过,却被奇才捕捉到了。此时她看起来娇羞无限,奇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真的很好看,和何青青相比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若不是他要死了,是断不会对她如此的,大概她也是如此想,才会改变一直以来的态度,让奇才在世上的最后时刻享受一点温柔。对奇才来说,毒发而死和被煮熟了没多大区别,反正是个死,他放不下的除了家人,便是何青青了。 一百三十五.炖人肉 奇才说道:“我死之后,请你给我爹娘捎个口信,还有青青……唉,算了,他们不知道也好。” 何绿夏忽地挣开他的怀抱,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奇才头晕目眩。 她的脸涨得通红,眼里射出愤怒的光来,“就知道你的青青!我,我杀了她!”她恶狠狠地说道。 他捂着脸不知所措,“你什么毛病?”都快死的人了还挨了这么一巴掌,奇才气得要命。 色色仙叫道:“小两口不要闹了,吉时已到,好徒儿,快洗干净了进锅!”此时红日初升,正是清晨,色老怪说这是阳气方生的时候,待到正午,阳气最盛时便可炖好,那时的人肉再好吃不过了。 奇才脱掉衣服,只余一条犊鼻裤,吃过净体丸后,体内毒素排出,他的身上早糊了一层泥垢。 何绿夏捂着鼻子叫道:“臭死了!”提起一桶水,哗地一下浇在他身上,色色仙道:“好好洗洗,洗得干干净净才美味。” 奇才搓了一地的泥球下来,绿夏又一桶水浇下,将他身上残余的泥垢冲掉,色老仙说道:“乖徒孙,跳吧,师祖会为你超度的。” 此时大锅里的药汤滚开着,咕嘟咕嘟冒着黑泡,若跳进去必定皮开肉烂,奇才向着绿夏道:“你给我一刀算了,让我死个痛快!” 她展颜一笑道:“那我哪里舍得,夫君,你好好的去吧!”说着突然将一丸药塞进他嘴里,又扔了一丸到锅里,那锅忽地不沸了,黑黑的药汤甚是平静,而奇才却开始浑身冰冷,好似到了数九寒冬。 她这些动作都是背对着色色仙,那老怪物远远地倨坐在一棵树下,并不曾看到,他喊道:“乖徒儿,这人肉要活的才好吃,杀了再炖就不新鲜了。” 奇才正冷得浑身发抖,无处躲藏,狠狠心纵身跃进大锅之中,顿觉浑身舒适,热乎乎的水一下子浸满全身。 何绿夏拿起锅盖,扑地迎头盖下,奇才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只觉得那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滚热,倒是温度适宜、热气蒸腾,自己躺在里面,似是泡热水澡一般,只是腹内仍是十分冰冷,内冷外热,让他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耳听得锅下的火哔哔剥剥地响,温度渐渐升上来,而奇才身上依旧是冰火两重天,他将口鼻露出水面,半靠半躺在大锅之中,慢慢的汗出来了,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冒着热气,只心头还保持着一片冰凉,必定是那个妖女给他吃的药丸有什么蹊跷,她身上总是带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药汤像是要沸了,而奇才并没有皮焦肉烂,只觉体内热气窜来窜去,他试着引导内息,居然能引着热气慢慢游走。 自从他中毒以来,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景,毒气好似封闭了他浑身的内息,让他无法练气,更无法运用武功,如今在这大锅之中,却觉身体活过来一般,内息涌动,刚开始只是一点点,后来竟凝成大的一股,自丹田源源奔出。 奇才依照功法,慢慢引导内息,经关元、神阙、中脘,一路向上直到胸口膻中穴,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更有一股股的内息自丹田涌出,接连向上,全都郁积在胸口。奇才感觉自己再也忍受不住,胸口好似要爆开,全身都像要炸裂开来,而那热气还在接连不断地上涌,推波助澜。 正觉得无法忍受,忽地眼前一亮,锅开了一条缝,又一粒药丸丢了进来,锅盖倏地又合上,身周的热度立时有所缓解,好似三伏天跳进河水中乘凉,浑身舒爽,胸口的郁闷之感也平缓了许多。 奇才慢慢引导着内息,一点点地向全身四处游走,一路向下毫无阻碍,甚至比平时更加浓厚顺畅,只是胸口膻中大穴堵塞不通。 奇才心里暗暗地琢磨,或许此次也像方树之为他锻造筋骨一样,能重新淬炼身体。若是打通胸口要穴,自己的功力也许会更上一层楼,到达新的境界。这想法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他内心的直觉罢了。 锅中的毒药汤又慢慢地热了,奇才又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界,内息源源不断自丹田发出,全堆积在胸口,憋得他浑身难受,他大张开嘴,浓浓的汤药便呼地灌入口中,多亏他的内息功法已有小成,不至于被水呛到,只是肚子里喝饱了毒药汁,那药汁又带着阵阵热气,直涌到头顶上去。奇才开始头晕眼花,神志不清,好似身体胀大了几倍,又好似飘在空中,无处着落,心头凉意渐散,热气侵袭内外,他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气力,却全憋在胸口,无处发泄,不禁伸手抓挠自己身体,只抓得疼痛难忍,u看书 .uuanshu 他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他就要死了! 奇才伸手抵住锅盖,正想要掀开,忽地亮光刺眼,锅盖已移开来,一张皱巴巴的脸出现在上方,奇才一声狂吼,口中毒汁狂喷而出,直喷到张老脸之上。来人捂住双眼,连声呼痛,奇才腾身跃起,一把将来人抱住,双手双脚将其死死箍住,他头晕脑胀,状若癫狂,胸口内息似大河入海,奔涌而出。 奇才只觉浑身有无穷的力气,却无处发泄,只有怀里这具干瘦的躯体。他用尽力气,将那人紧紧抱住,猛地张嘴咬住他的肩头,用力地撕扯。 正神志不清着,忽地浑身巨震,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传来,将他震飞出去,这一下直飞上了树顶,撞断了几不知几根树枝,又直通通地摔落在地。奇才只觉胸口一咸,狂喷出一股鲜血,连着黑色的毒汁,淋淋漓漓地,流得满胸口都是。 他像个死人似的瘫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清醒过来,他扶着树站起身,却见灶台倾颓,大锅摔落在地上,柴火乱糟糟扔得满地都是,整个现场好似遭了雷劈,一片狼籍。 色老怪大头朝下扎在大锅之中,双腿垂在外面,背后插着一柄宝剑,只余下一截剑柄。奇才走近一看,那剑已直透入他的后心,大锅里还有小半锅黑黑的残汁,上面飘浮着红红的鲜血,奇才伸手一推,连锅带人全推翻在地。色老怪仰面朝天,面容青黑,毫无气息,半点生机都没了。 奇才一时呆住,纵横武林一百年,坏事做绝,祸害无数良家女子的一代采花门祖师爷色色仙,竟然就这么死了! 一百三十六.利剑 奇才茫然四顾,看不到一个人影,何绿夏影踪不见。 他跌跌撞撞地来回寻找,边走边叫道:“何姑娘,你在哪儿?小丫头!你还活着吗?小妖女,你到底在哪儿?”叫了半晌,无人应答。 难道她真的死了?或者是趁乱逃了?奇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本来他对她是极其厌烦,甚至有些惧怕,恨不得她死的,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的心思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也许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她没有踪迹,死生不明,奇才心头十分焦虑,原来这个小妖女死了,自己竟会难受的。 正绝望着,忽听有人有气无力地叫道:“小淫贼,我在这儿。” 奇才循声过去,见何绿夏躺在草丛中,脸色苍白,精神甚是萎靡,他急忙扑了过去,一把捉住她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她忽地脸色通红,斥道:“你这个淫贼!”抬起手来给了他一掌,只是这一掌却毫无力道,不像是打,倒像是抚摸一般,她的手无力地摸了一下奇才的脸,瞬间垂下,无力地落到身边。 绿夏口角鲜血缓缓流下,奇才心里一惊,忙握住她的手道:“你受伤了!不要用力,也不要动气。” 她微微气喘着说道:“那,那你自己说,你到底是不是淫贼?”奇才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却不急,只看着他说道:“快说!你是不是个小淫贼?”奇才拗不过她,只好说道:“好吧好吧,我是,我是,我就是个淫贼。” 他四处寻觅着她的包裹,嘴里嘟囔道:“你到底有没有药啊?” 绿夏咧开嘴,无力地笑了,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轻声说道:“小淫贼,这可是你,你自己说的。”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 奇才急了,一把抱起她来,说道:“我是天下第一号淫贼采花大盗玉面小郎君,快说药在哪里?不然现在就采了你!” 她身体软软地靠在奇才怀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有点涣散,她轻声道:“小淫贼,你,你就这么紧张我?” 奇才忽然面上一热,勉强收敛心神,垂首道:“救死扶伤乃是侠义本分,我怎能眼看着你伤重不治?”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笑连声,说道:“好一个救死扶伤的大侠!” 奇才不禁有些生气,心道这人怎么回事,说翻脸就翻脸,一点也不知道好歹。他不想与她计较,只将她抱在怀中,来回地寻找她的包裹。 绿夏低声道:“你现在逃了不是正好,何必救我?等我好了终究是要抓住你,拷问你。” 她说得很对,他是她的犯人,她受伤是他逃命的大好机会,可是,可是,这么年轻的姑娘,奇才又怎能眼睁睁看她去死?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命都保不住了,被她拷问又能如何? 奇才终于找到绿夏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些衣物和散碎银两,忽见衣服里裹着个大大的锦囊,似装着些瓶瓶罐罐,他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小瓶子,打开一个,里面是红色的药丸,奇才问她道:“这是什么?可治得了你的伤?” 她闭着眼睛不理,他怒极了,吼道:“玩儿什么玩儿!命都不要了吗?” 绿夏慢慢睁开眼睛,低声道:“不要吼我,我,我伤了五脏肺腑,恐怕,恐怕治不好了。” 奇才吃了一惊,说道:“怎么,怎么会?那老妖怪打到你了?” 绿夏微微摇头道:“你喷了他一脸毒汁,当时他大叫一声,手捂双眼,看样子痛楚非常,你又神志不清地将他紧紧抱住,我趁机背后刺了他一剑,本来以他的绝世武功,我绝不可能刺中,怎知事有凑巧,他双目不见,又被你缠住,一时不慎,竟被我一击得手。他虽未碰到我,只是我一剑使出全身的力气,老妖怪的劲力顺着我的剑,反震回来,伤到了我,他,他太强了,即使没碰到我,即使这样,也足够要了我的命。” 她忽然笑了,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说道:“好在你也活不长,我们死在一起,也算有个伴儿,不会太寂寞,想想到地下还可以欺负你,真是开心!” 奇才忽觉眼窝一酸,险险掉下泪来,“不!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救你!这个药是治什么的?”他举起个蓝色药瓶问道。 “小淫贼,你真的紧张我。”绿夏脸上笑意愈浓,说道:“这蓝色药丸名叫冷冰丸,你进锅之前吃了一颗,使你脏腑变冷,不至被炖煮而死,我又扔了两颗到锅里,降了锅里的热度,你才能忍受得住。你说说,你一个人浪费了我多少神药?” 原来如此,怪不得奇才没有肉烂骨销,经此一番炖煮,他不仅没有死,反倒觉得精神健旺,不知是何缘故。绿夏突然指着一个蜡丸道:“这颗给我。” 奇才剥开蜡丸,里面是个大大的黑色药丸,他知道那是她曾给自己吃过的续命神丸,忙塞一颗到她的嘴里。 绿夏道:“我伤势沉重,恐怕只有百草翁才有可能解救。”奇才问道:“百草翁,难道是住在那百草谷中?” 绿夏点了点头,说道:“他乃是当世第一神医,医术及毒术都是天下无双,我带你来,本来指望他能解你的毒,没想到我自己如今倒要他救治。” 奇才二话没说,抱起绿夏就走,说道:“我马上带你去见百草翁。”她脸上带笑道:“小淫贼,uu看书 ww.ukanhu 你就这么带我去么?” 奇才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浑身漆黑,身无寸缕,那块遮羞布也不知哪里去了,刚才心内焦急,并未注意,如今一看,不禁心里大羞,忙放下绿夏,找了自己衣服,胡乱穿上。 绿夏喘着气,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边笑边道:“我说你是小淫贼,这可一点也没有委屈你。” 奇才穿上衣服,正要离开,忽见地上有一柄短剑,剑鞘十分精美,拔出剑来,只有尺把长短,入手却颇沉重,剑身如彩虹般,隐隐发出七色光彩,他随手一挥,那柄剑气息暴涨,竟像是突然长了几寸,一根树枝应声而断,真是一柄快剑! 绿夏道:“这个应是色色仙的兵器,江湖上有名的七色气剑,据说此剑是以乌金及千年寒铁,熔合活人骨血打造而成,其神奇之处在于,内力越强,剑芒越盛,那剑芒即能杀人,所以此剑可长可短,能随人心意,色色仙凭它纵横江湖一百年,想不到落到你的手里,这也是你的造化。” 奇才收剑回鞘,抱起绿夏向百草谷走去。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好似变了个人,之前的中毒症状全都无影无踪,如今身体健旺,气息悠长,他试着提气纵身,嗖地一下窜出老远,倒吓了自己一大跳。 既然能用轻功,为何还要这么蜗牛爬呢?奇才一招“连矢急射”,像支利箭一般射了出去,耳边的风声都尖利起来。看这样子,他的轻功愈发强了,跑得比以前快了不知多少,那些小鸟都结伴从他身边飞过,叽叽喳喳地乱叫,好像在说,咦,这是什么鸟,居然没有翅膀。 一百三十七.毒虫 二人走了几里路,却见东面山坡上有数间草屋,西面山坡有十几顶帐蓬,草屋和帐蓬隔着一条河,遥遥相对。草屋周围几十丈见方的地面光秃秃的,全无草木,也无什么庄稼,看起来甚是怪异。帐蓬周遭却围着一层层荆棘,全都是尖刺向上,不像是自己长出来的,倒似是插上去的。 此处临近谷口,奇才记得前几日来时未见有人在此居住,相必是这几日才来。便不理会,继续前行。 正走到两面山坡之下,忽听机括声响,耳边生风,奇才脚下移动,身子一扭,两支弩箭倏地飞过,插入身边泥土中,地上只余三寸长的箭尾,看来那箭甚是短小。 奇才身子一矮,蹲下身来,将绿夏置于膝上,伸手拔出地上的短箭。仔细看时,只见从箭头箭杆到箭尾都是黑的。 绿夏道:“有毒,拿绿色的药丸出来。”奇才取出药丸给她吃了,又取出一颗,想了想又放回去。自己在那大铁锅中不知喝了多少毒水,全没什么妨碍,方才用手摸了那毒箭也没什么反应,看来是不用吃了。 他站起身来继续向前,又听弩机声响,不知多少只箭飞来,奇才不断变幻着步伐,正是一招“鬼出神入”,连连躲过几只短箭,箭越来越多,奇才双手抱着绿夏,腾不出手拔剑,要想越过这道箭网难上加难。 那箭自西面山坡上飞来,全出自帐篷周围的荆棘丛中,看来有人在那里埋伏。奇才边躲避边向东面行去,直至弩箭射不到身前。刚松了口气,忽觉脚踝冰冷,低头一看,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一条蛇盘在他的左脚之上,蛇身碧绿,蛇头呈三角形,嘴里吐着长长的信子,一看便是巨毒之物,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退到草屋附近,这周围全是光秃秃的黄土,全无草木。旁边地上还有不知多少条毒蛇,一些蜈蚣来回爬着,还有数不尽的黑色的蜘蛛,整个场景极其可怖。 那蛇已爬上奇才的小腿,他一时不敢妄动,又腾不出手取剑,狠狠心使出一招“鬼跳墙”,高高跃在空中,将腿风车似地抡动,那条蛇的蛇身被甩得笔直,倏地飞了出去。 奇才甫一落地,那些毒物便扑了上来,他只好连续纵跳。绿夏扭头向地上看了一眼,吓得惊叫一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敢再看。 向东全是毒虫,向西便进了弩箭射程,二人的境况实在是危急。耳中隐隐有哨声响起,声音尖利刺耳,又急又乱,那些毒虫不断地向他脚上身上爬。奇才心中一动,这些毒虫的行动与哨声好似有什么关联,莫非有人用哨音指挥毒虫? 他大叫道:“我乃过路之人,不知何事得罪主人,还请明示。”无人应答,哨声更疾,毒虫更加奋不顾身地扑上来。 侧耳细听,那哨声出自东面草屋之中,草屋距他们约二三十丈远,奔过去不过瞬息之间的事儿,若能冲进草屋,阻止那暗中操控之人吹哨,便可摆脱眼下的困境。 奇才低头向着绿夏道:“抱紧我。”她无力地怒视他一眼,手却听话地紧了紧。 他左手托住绿夏,右手拔出七色气剑,提气向前冲去。那哨声忽地拔高了音调,越发尖锐,那些毒虫更加踊跃地扑上身来。 绿夏闭了眼不敢再看,奇才使出一招方家剑法蓄剑九式中的“天罗地网”,这一招乃是危急中用于自保的招式,剑光闪闪,在他身周形成一道剑墙。身上的毒虫纷纷被斩落。奇才调动内息,大喝一声,劲力疾吐,七色气剑剑光暴涨,瞬间竟似长了尺许,身前的两颗蛇头应声而落。 毒虫残肢纷纷落地,虫血四溅,其余毒虫见了,不但不怕,竟蜂拥而上,全涌至虫尸之上,瞬间那些死去的毒虫便尸骨无存。而噬过血的毒虫更加凶悍,又向二人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其场面极其惊悚。 奇才将一套蓄剑九式施展开来,只觉内息充盈,身体轻健,那剑光匹练也似,闪着七色的光芒,眩人眼目。几个纵跃已迫近草屋,离屋内不过几丈距离,当下一招“拔地参天”,高高跃起,向屋顶纵去。人还未到,凌厉的剑气便将屋顶的茅草激得四处飞溅。 奇才一招“旋风杀”,七色气剑疾速旋转着,霎时在屋顶搅出一个大洞,他抱着绿夏直落进去。 哨声忽地停止,劲风袭体,奇才剑势突变,一招“春风浩荡”,满室生风,屋内剑气纵横。眨眼间他已看清屋内有三个人,全都身着紫色衣裳。而屋内不止地面,就连墙壁和屋顶都爬满了虫蛇。uu看书ww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定了为首之人,那人白面无须,站在草屋当中,左手握一只奇形怪状的刀,右手是一只哨子。他身边两人各持兵刃,三人成犄角之势,将他们围在当中。 满室虫蛇,还有三个敌人,自己怀中还有一个伤者,奇才此时的境况真是糟糕之极,稍一迟疑,还可能会有更多的敌人冲入。危急之中他不及多想,“春风浩荡”剑势连绵不绝,霎时已将三人笼罩在剑网之中。 当初方树之演示此招之时,几丈见方的石室剑气逼人,让人难以呼吸,而奇才在这逼仄的草屋之内施展,旁边二人看起来大为吃力,只那为首之人向前迈进一步。 叮当连响,旁边二人已被逼退,屋顶的两条蛇已跳落在奇才肩头,他腾不出手理它们,只右手疾送,向那为首之人刺去,那人怪刀一挥,顺着他的宝剑削下。奇才等的就是这一招,当即手臂一沉,腕子一转,从下向上剑尖指向他的咽喉,而他的刀已在自己臂上划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涌出,滴滴落下。 肩头的蛇吐着信子,正要向他身上咬落,忽地掉在地上,好似被谁追赶一般,没命地逃开去,其余毒虫也是四散奔逃,其中一些毒虫竟是跑也跑不动,不知怎的竟身子扭曲,仿似在痛苦挣扎,没几下就挣扎不动,松了身体,竟是死了。 奇才顾不上伤口,也顾不上那些毒虫,只高声叫道:“你若再动一动,我这剑一送,便要了你的命。”七色气剑在那人喉咙处停住,突突地冒着剑气,只要他劲力一吐,那人断难逃脱。 一百三十八.毒能克毒 那人满脸惊疑,不敢动弹。只看着满室奔逃的毒虫,惊叫道:“你的血!你的血有毒!”旁边二人也惊叫着,“他们不怕毒虫!” 奇才臂上被划开一条口子,有鲜血不断地滴落,那血呈黑红色,不似是平时那般鲜红,这也难怪,原来的毒尚未解除,又在几十种毒药熬成的汤中煮了半日,其中还有二十年一开花的毒王花,身上无毒才怪。 可多种巨毒集于一身,奇才居然平安无事,而且颇觉精神健旺,似是功力有所增长,难道竟有什么奇妙之事在他身上发生?这真是匪夷所思。 绿夏道:“周伯伯说过,毒物就怕更毒的,看来你身上的毒性更强,克制了这些毒虫。” 那三人似是见到鬼一般,惊惧万分,忽地全都拜倒在地,叫道:“好汉救命!” 奇才愣了一下,方才还一心要自己的命,如今就跪地求救命,这个转变未免太大。他沉声道:“我能救你们什么?” 那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说道:“适才之事全是误会,好汉踏上这片山坡,被我们误当作仇家上门,以致放出毒虫。多亏好汉功夫高超,否则我等万死莫赎,如今只求好汉大人大量,出手为我等解毒,我等感激不尽。” 奇才正沉吟着,却听绿夏说道:“我看你们中毒已深,恐怕活不了几日了,尔等既然能驱使毒虫,必定精于用毒,到底是何人能在尔等身上下毒?” 中年人道:“都是金家丧尽天良,向我张家下了黑心散的巨毒。”他伸出手臂,将袖子捋起,只见臂上一条黑线,自手腕顺着筋脉上行,直至肘部为止。 他说道:“我用功力逼住血脉,延缓毒性上行,若是黑线到了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我看好汉所中之毒,比我等厉害百倍,居然至今不死,必有神药,还望好汉赐药,救我张家众人于水火。” 奇才问道:“对面山坡便是金家之人?”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汉中金家精于各种毒术,害人无数,我张家满门侠义,却惨遭其毒手,他们将毒药投于井中,我家人中此毒者无数,我带众人来此求百草翁救治,那金家竟紧追不舍,直跟到此处。他们的毒箭甚是厉害,我实在无法,只好辟出这面山坡,放些毒虫防身,不想误伤了好汉,还望好汉恕罪。” 奇才问道:“你们可曾见到百草翁?” 中年人道:“我家中长老已于几日前带几十名弟子先行入谷,至今未归,想必已得到救治。” 奇才说道:“那你们求百草翁救治好了,我又不是大夫,求我何用?”转身欲走。 那三人却横步上前,拦在门口,中年人变色道:“你既无恙,必有神药,将神药交出,便放你二人走,若是不交,休怪我等无情!” 奇才冷笑道:“就凭你三人,能拦得住我么?” 中年人将屋门推开,只见屋外挤挤挨挨全是人,一些人举着刀剑,一些人端着弩弓,弓上已搭好了箭。中年人喝道:“这二人身上有解毒之药,可解我等身上之毒,若是他们踏出屋门半步,格杀勿论!” 众人喝道:“谨遵家主之命!” 奇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他此时身上滴血,不怕那些毒虫,但若想带着绿夏突破这么多人的包围,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只有捉住这张家家主,以他为人质,才可从容脱身。 心思刚转,那家主便笑道:“若是好汉想以我为质,那便是打错了算盘,这些人个个命在旦夕,在下说要带他们来此救治,才能拢得住众人,若有解药当前,能够救得性命,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家主?再者说,你方才出其不意,方能一举得手,如今众人在此,你还能轻松得手么?”那些人虎视眈眈看着奇才,好似与他有莫大的仇怨。 那家主又道:“还请好汉赐药,我张家满门不忘大恩大德,日后定当为好汉所驱使。” 奇才知他所言非虚,如今身陷重围,绿夏还有重伤在身,这一关不知怎么才能闯得过去,想到这儿心内焦急,额头见汗。 却听绿夏笑道:“要解这黑心散又有何难!我有神药,包解百毒!”说着她伸出手来,手掌上托着几颗黑黄色的药丸。 张家众人见了,眼中好似着了火般,一道道目光全集中在绿夏手掌之上。就像饿狼见到鲜肉,立时便要扑上来撕咬。 绿夏指着奇才道:“他中了摧肠花、碎心草和毒王花之毒,也是吃了这药丸才解了毒性。uu看书 ww.uuknsh.co ” 那家主眼睛一亮道:“毒王花?那可是天下至毒!你能解得?” 绿夏道:“你看他不是好好的?只是他中毒过深,还要七七四十九日,毒性才能尽除。他流出的血连你那些毒虫都怕。可是……”她故意停了话头,半晌不语,众人都看着她,等她再说下去。 绿夏又道:“此药极为珍贵,如今这世上仅存五颗,全在我的手上,你们这么多人,可是难办……我不知该先救谁,你们自行决定吧!” 她说着一扬手,将手中药丸向着人群中撒去。 就像狂风吹过草丛一般,忽地所有人都弯下身去,寻那几颗解药,连屋内的三人都猛地冲出了屋门。众人为了那几颗救命解药,不惜刀剑相向,一时砍杀声哭喊声不绝。张家众人一片大乱。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奇才纵身而起,跃过张家众人,那些人只顾争抢解药,竟顾不上拦阻他们。奇才不敢稍歇,一直向南狂奔而去,直到远离了两家的山坡,方才慢下脚步。 奇才问道:“你真有解毒的药丸么?” 绿夏无力地道:“你这个傻子,和那些人一般傻。这些人驱使毒虫,不问情由便要杀人,恐怕与那金家一样,不是什么好人,我便是有解药,能给他们吃吗?” “那些药丸是假的?” “我自鞋底上抠了些泥下来,搓成几个药丸,没想到他们当宝贝似的抢。”她噗嗤一笑,忽地眉头一皱,捂着心口,显见得十分难受。 奇才说道:“你有伤在身,快别说话了,咱们去百草谷。” 一百三十九.谷中小院 奇才运气急奔,不一时便来到百草谷,经过了五颜六色的山坡,来到毒王花地旁。绿夏的身子软软的,头靠在他的胸前,连呼吸声都很微弱,奇才早喂了她绿色药丸,免得她被毒花熏倒。 此时整片地都是光秃秃的,有的花刚结了细小的花苞,在花地的中间挺着细细的杆,微微摇晃着枝叶。盛开的花只有一朵,通体黑黝黝的,沉甸甸地垂着头,仿佛要把花枝压断。 奇才知道此花极为珍贵,一时好奇心起,放下绿夏,走过去将那朵黑色的毒王花摘了,扯一块衣襟,一层层的细细包好,小心地放入怀中。 他重又抱起绿夏,向百草谷深处走去,一路不见人影,走了几里路光景,见路旁有几间农舍,四周围着木篱笆,与平日所见农舍一般无二。 奇才上前推开了篱笆门,向里面叫道:“有人吗?”无人应声。 他高声叫道:“在下王奇才、何绿夏,冒昧登门求见百草翁前辈,我二人重伤在身、性命难保,望前辈大施仁德,为我二人疗伤,我等不胜感激。” 连着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应答。他走进门去,心道:“看来百草翁未在家中,我若冒然进屋,他回来见到,定是心中不悦,不如就在院子里稍等。” 院子里有张长方的木桌,旁边四个树墩,二人坐在树墩之上。 走的久了,奇才觉得有些口渴,见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旁边有水桶和绳索,井旁还有一棵果树,上面结着青红的果子。 他走到井边打了桶水上来,舀了一瓢,又摘了几个果子,一起送到绿夏嘴边,她睁眼看了一下,摇了摇头,奇才便自己咕咚咕咚地喝水,坐在那连吃了五六个果子。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时近黄昏,天气有些凉了。绿夏抱紧身体,似是有些怕冷,奇才心道:“她伤势这么重,若是再受了凉,那更不好办了,不如进屋去等,百草翁回来若是恼了,我跟他磕头赔罪就是。” 他站起身向屋子走了几步,屋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童子打着哈欠出来,正是前两天浇灌毒王花的童子。 童子见到二人似是吓了一跳,奇才忙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拜见百草翁前辈的,不知前辈可在家中?” 童子道:“你们可是来求医的?”奇才点头道:“正是,还望小哥行个方便,代为通报一声。” 那童子道:“百草翁不在此处,你顺着山路再向前走,大约十里地光景,有一大片林子,进了林子一直向东二十里左右,有几间草房,那里才是百草翁的居处。” 奇才心中狐疑,这童子明明在屋子里,却一直不应门,等到自己要进去方才现身,莫不是百草翁就在屋内,却不愿露面,使他出来胡乱指条路,把二人支走了事? 奇才说道:“小哥,我这妹子有些体弱,经不住寒冷,可否容我们进去避避风,喝碗热茶,稍事休息再走。”童子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我的屋子从不让别人进的。” 奇才脚下一滑,已从他身侧溜进门去,几间屋子很小,转眼间就看了个究竟,屋子里果然再无外人。 那童子自门外追了进来,举了扫帚向他身上打来,嘴里叫道:“哪里来的粗人,胡乱钻别人屋子,赶快出去!” 奇才岂能让他打着?身子一晃已出了门。心道再等也是无益,不如先去那林子里找,若是找不到,再回来另作计较,二三十里路,在自己脚下一会儿也就到了。 他抱起绿夏出了院子,施展轻功,几乎足不沾地,一路向谷中飞奔而去。跑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很大一片林子,依着山势连绵不绝。 奇才稍不迟疑,一头钻进林中,直向东去,跑了半晌,也未见到童子所说的草屋。却听水声淙淙,清喧入耳,循声过去,见一条小溪蜿蜒蛇行,溪水甚是清澈。 此时天已擦黑,奇才遍寻不到百草翁的住处,又无处落脚。绿夏却已打起了哆嗦,在野外过夜怕是经受不住风寒。 奇才将她抱紧,掉头向回走,又狂奔半晌。天越发黑了,二人却还在林子里打转,只见眼前的树木都差不多,无边无际,不知走到何处。 忽听水声淙淙,又到一条小溪边,却与方才所见甚为相像,仔细辩认了一下,果然方才来过,这下可糟了,二人必是迷路了,恐怕今晚走不出这片林子,uu看书w.ukanshu只能在此露宿了。 奇才四处拣了树枝,在溪边的空地上生起了四堆火,待火势熊熊燃烧起来后,将烤干的树叶一层层铺在火堆中间,让绿夏卧在上面,又堆了些树叶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她的小脸渐渐红了,似是身体暖了过来。 溪水极其清澈,有小鱼游来游去,只是那鱼太细小了,根本不能拿来裹腹。今晚吃什么呢?奇才不禁有些发愁。 他在林子里左转右转,想找点野味来吃,又不敢走出太远,怕找不到回来的路径。 走出几十步远,忽然脚下一绊,一个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骷髅。 奇才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又向前几步,见树枝旁靠着一堆白花花的东西,走近一年,竟是一副人的骨架,不知是谁葬身于此,看样子不像是被野兽撕咬而死,几十步远就看到两个死人骨头,这林子看起来有些诡异。 忽然他听到沙沙沙脚踩落叶的声响,好似有人渐渐走近。奇才抬起头四处搜寻,虽然天色早黑透了,不过对他这双能夜视的眼睛来说,林中的东西都还可看得清楚。 离他几十步左右,一只野兽站在那儿,向着他们不断地张望,看样子不像是狼,也不像老虎。奇才心想:“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我了。” 豺狼虎豹都怕火,这边有火堆,它是绝对不敢过来伤害绿夏。奇才站起身来,向那野兽走近几步。它站在那儿不为所动,好似见惯了人一般。奇才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直走到他身前二十步左右,已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头豹子。 一百四十.猎户(1) 豹子已明显紧张起来,身子弓着,似是绷着一股劲儿,随时准备扑过来。奇才站住了不动,瞪大眼睛看着它,一人一豹在原地对峙了片刻。 那豹子忽地四爪抓地,怒吼一声,向前猛地一扑。奇才早已拔七色气剑在手,身子向旁斜闪,躲过了这一扑。 豹子蹿出去几丈远,正作势欲扑回,忽然扑通一下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仔细一看,那畜牲头上已插了一柄短叉,那叉插得极深,几乎全没入豹头之中,只留一点叉尾在外头。 奇才正诧异着,忽见几十步远的树上跳下来一个大汉,几个大步跑到豹子身边,将它一把提起,几百斤的豹子在他手中好似毫无重量。大汉向着那死去的豹子骂道:“畜牲,你还敢伤人!” 那大汉身高丈余,看起来极为结实,长着一脸连腮的胡子,浓眉下一双大眼,在黑夜中炯炯地放光。 奇才招呼道:“壮士,此处是什么所在?可有人家借宿?” 大汉道:“此乃百草谷万松林,小兄弟迷路了吧?如蒙不弃,可随我到敝处歇息。”奇才大喜过望,忙回去抱起绿夏,随在那大汉身后。 大汉在前面带路,肩上扛着一只豹子,脚下依然迅捷无比,真是天生神力。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见前面一个院落,几间草房,一个老妪倚着院门,向这边伸头张望。 大汉紧赶了几步,说道:“娘,跟您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面等着,外面风大,您老身体受不住,快进屋去吧!”说着将豹子放在门边,扶着老妪进去。 奇才跟在后面进了屋,屋里陈设极为简单,却甚是洁净,墙上满满地挂着兽皮。 老妪忙着铺好了被褥,又将一张狼皮铺上,叫道:“孩子,来,炕头暖和,放这儿,这女娃生病了么?” 奇才将绿夏轻轻放好,她脸色苍白,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看起来极是娇弱。 老妪说道:“你们先歇一会儿,我去做饭,山野人家没什么好吃的,就是些自家种的菜蔬。”奇才说道:“有劳婆婆了。” 大汉忙道:“我去收拾豹子,咱们吃豹子肉。”奇才道:“我来打下手。” 忽听绿夏轻声唤道:“相公,你仔细些,莫被刀子割了手。”奇才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这大汉。 那大汉笑道:“兄弟,弟妹真是贤惠,生着病还如此惦记于你。”奇才偷偷地红了脸,幸亏天黑无人看见。 老妪去灶间忙着,大汉将豹子拎进来,就在院子里支起口大锅,倾了两桶水进去,让奇才添些柴烧着。 大汉嘴里叨着柄短刀,一手揪住豹头,一手握住叉尾,刷地一下,将钢叉拔出来丢在地上。 他手持短刀,从豹头起,将豹皮一点点剥落下来,一忽的功夫便剥下来一张完整的豹皮。 他将那血淋淋的无皮豹子拎到锅上,挥动短刀削起肉来,“刷刷刷刷”短刀飞舞,肉片纷纷落进锅里。他的刀快捷无比,削的肉每片都薄得如纸一般,片刻功夫便削了半只豹子。 看着薄薄的肉片在沸水中翻滚,冒着油花,奇才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二人边煮豹肉边闲聊,大汉名叫郑长生,与母亲两个人居住在这林子里,大概住了十年了。 奇才见他身手敏捷有力,看样子功夫甚是不弱,不知他为何竟隐居于此,心中暗暗忖度,莫非他便是百草翁? 他却未直接去问,只说起了绿夏的病,大汉并不接茬,奇才越发怀疑。 老妪已弄好了几色小菜,都是些家常菜蔬,绿夏起不了身,奇才服侍她用了些稀饭。 灶间已支起了张小桌,满满一盆豹子肉腾腾地冒着热气。 郑长生取过一坛酒来,满满地倒上两碗,说道:“奇才兄弟,我这少有客来,一人饮酒甚是无趣,今日咱哥俩儿喝个痛快!”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奇才也一口喝干,长长地吐了口气,那酒甚是辛辣,从喉咙直热到肚子里去,奇才咂了咂舌,夹了口豹子肉送进口中,顿觉满口生香。 郑长生又要为他满上,老妪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能喝?别把孩子灌醉了!”说着为奇才换了个小碗。 奇才感激道:“多谢婆婆。” 老妪只少用了一碗粥,便回房去了,奇才听她与绿夏在房中絮絮地聊着,似是甚为相得,也不知二人说些什么。 奇才和郑长生边喝边聊,谈笑之间甚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奇才问道:“郑大哥,你这么好的功夫,何不去一刀一枪报效国家,亦或行走江湖,也能快意恩仇,怎么躲在这深山野岭蹉跎岁月?” 郑长生道:“不瞒兄弟,我已许了百草翁终身之约,在他有生之年,为他看守这片林子,故此信守诺言,偏居于此。” 奇才听他提到百草翁,正中下怀,问道:“百草翁到底是何等样人,你二人为何会有此约?” 郑长生又饮干了一碗酒,抹了抹嘴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正好无事,跟兄弟你念叨念叨。十多年前,我乃是一个偏将,在涿州军营效力,uu看书 .uukashu.o 因我有些功夫,又颇有胆气,屡屡在战场杀敌立功,将爷对我青眼有加。” “那时辽人常越境骚扰,与大宋官兵互有杀伤。一日,将爷派人找我,说是有一小队辽人入境,让我带人前去捉拿,我点了一百个兵丁,骑快马出营四处寻找,终于追上了辽军骑兵,对方只有十几骑,我们人数多出数倍,与他们对阵自是有胜无败,我心里未免有些轻慢,下令放马直追,边追边放箭,射倒几个敌兵。我本以为很容易将敌兵一网打尽,谁知那几个辽人颇有些难缠,又骑的是北方的好马,我们费尽力气,整整追逐了一日一夜,才将敌兵包围,并尽数杀死。” “手下兵丁打扫战场,在敌兵首领身上找到一封信,我拿过来一看,信上封着火漆,是写给大辽幽州都督的,落款竟是涿州王监军,我大吃一惊,忙揣在怀里,心里忐忑不安,王监军乃是皇上派来监督各军,权势极大,怎会与敌军将领私通书信?我未敢开启,想着回营交给将爷处置。此时细看路径,才知不知不觉中竟已越过边界,此时已到了幽州地界。我忙下令连夜回兵,不料在一处山坳,路遇辽军大队,竟将我部包围全歼,我仗着些微末本事,趁着黑夜,独身逃出,一路隐姓埋名回到涿州,在城外遇到宋军盘查,我说出身份,他们二话没说,就将我捆绑起来,押到王监军账中,监军看到书信,怒道:‘大胆小贼,竟敢通敌叛国,拉出去砍了!’我知他要杀我灭口,辩驳无用,便由着他们拉到帐外,卫兵正待行刑,我大喝一声,崩断身上绳索,抢了匹快马,一路冲出营帐。” 一百四十一.猎户(2) 郑长生又喝了一碗酒,吃了几口豹肉,说道:“事情既然涉及到监军,再回头找将爷也是无用。我思来想去,只有尽快离开此地,先回家乡看望老娘,便偷偷混出了涿州城,一路向家乡行去。谁知一路走来,才知自己早已成了朝廷重犯,到处都张贴着悬赏捉拿的榜文。我一路餐风露宿,躲躲藏藏,折腾了一年多,终于回到家乡,又不敢在白天露面,只好等到深夜,偷偷潜回到家中。进屋一看,我老娘躺在炕上,浑身上下瘦得皮包骨一样。原来她早在半年前生了场重病,药石无效,又乏人照料,只得自己在家中等死。娘说最近常有官兵来盘问我的消息,让我不要管她,只管自己快走。她这般光景,我怎能一走了之?我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带着娘一起走,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娘亲包裹好了,负在背上,背着娘亲逃出家乡。” “我四处寻求名医,所有的郎中见到我娘都是大摇其头,无法可想。我们一路风餐露宿,娘亲受了些旅途风寒,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眼看就要不行了。有一日,我们到了一处破庙,她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肯再走,说就死在这儿吧,挺好。我寻了些粥来给她,她也喝不进去,我心里难过万分,又不想她看到,便躲在庙外流泪。哭了半晌,忽然有人问道:‘你哭什么?难不成你老婆和人跑了?’我抬头一看,见一个矮子站在面前,他的脑袋很大,加上乱蓬蓬的头发,更显得头大身小。我不理他,他又说道:‘她不要你,你便把她杀了出气,或者毁了她的脸,让她痛苦终生,何必自己在这儿伤心?’我说道:‘我娘要死了。’他笑了一下,说道:‘死不死的阎王说了不算,得我说了才算!’说着走进庙里,我听他这话说得蹊跷,难不成他竟是个郎中?矮子进庙看了看我娘,说道:‘这不是好好的么!我还以为是什么疑难病症,扫兴扫兴!’” 郑长生已顾不上劝酒,只自己一碗接着一碗,连喝了十几碗酒,胡子上到处是酒汁,奇才早听得入迷,忙又追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我便求他为我娘医治,他说道:‘若我救活了你娘,你何以报我?’我说道:‘我一文钱也没有,只有这个身子,以后任你驱使便是。’他看了看我,自言自语道:‘这个块头,拿去试药倒是不错,便是死了,血也可浇花使用。’我说道:‘我虽不惜命,却是万万死不得的,我若死了,老娘无人赡养,还是活不成的。’他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有一片林子,里面全是豺狼虎豹,一直未寻到合适的人看管,我看你功夫不错,若愿意终生为我看管林子,我便为你治好你娘的病。’我说道:‘若是你早早死掉了呢?’他哈哈笑道:‘若我真是死了,还能禁管你不成?自然是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过我乃当世神医,什么病治不好?怎么会早早死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说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依你所说。’” “他叫我烧了些水给娘亲喝,自包袱内取出些草来,揉成一团点着了,在娘亲后背熏烤了片刻,猛地向她后背按了下去,娘亲疼得叫了一声,我怒道:‘你这是作甚?’他并不理我,我有意阻他,却见娘亲好似有了些精神,心想莫不是真能治病?他又连着按了几次,娘亲的后背被烧得焦黑,不过她倒是真的有了精神,脸色也渐趋红润。” 奇才插嘴道:“这便是艾灸之法啊,治病时常用,只是若非恶疾,不会直接灸在身体上,以后身上留下瘢痕。” 郑长生道:“我也是后来才知,当时只觉得神奇。他连着烧了几束草,方才罢手,我娘亲忽地坐起身来,说是要解手,连泄了几次,便要吃饭,我忙把粥热了给她,她一口气喝光了,似是颇觉不足,矮子道:‘先莫贪饭,多喝些热水罢。’我那晚一直不停地烧水,我娘亲不一会儿便要喝,到了早晨,便如常人一般,折磨她两年的病症全没有了,真的是起死回生。” 奇才知他说的是百草翁,心道如此神医,定能治好绿夏的伤。 郑长生酒量颇豪,一坛子酒已快要见底,饭也吃了七八碗,奇才问道:“那百草翁治好婆婆的病,你们便在此隐居,替他看管林子?” 他点了点头,uu看书 wuukansu.cm说道:“自那之后,我便随他来到百草谷,在此地定居,这林子中什么野兽都有,草翁要什么,我便捉什么来供他使用。” 奇才道:“他要这些野兽作甚?”郑长生道:“试药啊!草翁每日琢磨些药方,便用野兽来试,有时也试毒。”奇才惊道:“那这兽肉中不是有毒了么?” 郑长生笑道:“兄弟,试毒的兽大半已死,侥幸未死的我也认得,岂能将它杀了吃肉?再说了,你们既然能找到这林子,还怕什么毒?那药田没有毒死你们,花童的院子也没毒死你们,那院子你们去过了吧?”奇才点了点头。 他说道:“那院子里处处是毒,桌椅有毒,井水有毒,果子有毒,你二人必是身有异能,或是身怀奇药,才未中毒,花童拿你们无法,只好把你们诓来此地。” 奇才心里一惊,说道:“他诓我们来此作甚?莫非百草翁不在此间?”郑长生道:“他便是在此间,你们也绝难找到,这林子进得来,出不去,任谁进来,非迷路不可,只怕一辈子也转不出去。以前也有些人进来,后来大都死在林子里。” 奇才忽地想到林中的白骨,心知他所言非虚。 他说道:“百草翁若不愿诊治,大可以明言,为何要诓我们在这林子中打转?”郑长生笑道:“到此求医者,皆是四处求告无门,来求救命的,哪个能几句话打发走?有的苦苦纠缠不清,有的更是心生怨恨,以致刀剑相加,给草翁带来无穷的麻烦,这神医之术倒成了惹祸的根苗。草翁不胜其烦,只好用这些非常手段。” 一百四十二.猎户(3) 奇才问道:“郑大哥带我们来此,要拿我二人试药还是浇花?”郑长生大笑道:“那要看草翁怎么说了!不过我和兄弟你甚是投缘,若是草翁要用你,我也会保你一条性命,你便每日陪我喝酒聊天,不亦快哉!” 奇才沉声道:“我若是不愿呢?”他说道:“兄弟若不愿即请自便,我绝不强留,只是你出了这个院子,也绝出不去这片林子。”奇才没有说话,只是连声冷笑。 郑长生又道:“兄弟若要动手,那就试试看,每日在这林子里闲逛甚是无聊,我倒也想活动活动筋骨。”被他觑破心事,奇才强按下动手的冲动,此人功夫强横,奇才与他打斗并无胜算,绿夏又是如此情景,经不得折腾。奇才心知这事儿急不得,必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郑长生又道:“进这林中者,少有人愿意出去,因其都是重病欲死之人,想着在此还有机会见到草翁,争得一线生机,谁知转来转去,也只是葬身林中而已。” 奇才问道:“便没有人活着出去过么?” 他说道:“还真有一位,那个后生是三年前来的,来时已奄奄一息,草翁带他到此地试药,治好了他的伤后,便又用他来试毒,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个郎中,医术也着实不错,草翁在他身上用了七种毒药,竟被他连解了六种,只第七种未能解得,弄得身上全是疤痕,破了相,可惜了一个俊小伙儿。草翁见他资质不错,便收做了徒弟,二人对医药皆有些疯魔,每日里一起钻研药理,倒是颇为相得。” 奇才说道:“郑大哥,你若能指点百草翁的所在,让他治好我老婆的病,兄弟我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郑长生道:“兄弟,让你去便是害了你,别说你能不能活着到那儿,便是到了,草翁也不会医治,多半还会要了弟妹的命。你不知道,草翁最恨的便是年轻美丽的女子,似弟妹这般年轻貌美,他是绝不肯治的,多半是一剂毒药要了她的性命。” 奇才道:“这是为何?” 郑长生道:“据说草翁家里自小给他定了门亲事,长大后那女子出落得极为美丽,他却是又矮又丑,女方嫌弃他,死活退了亲事另嫁,草翁一气之下,竟下了巨毒,将女子及其丈夫一起毒死了事。自那之后,他最见不得美貌女子,更见不得你们这般恩爱的小夫妻。” 奇才怒道:“此人怎么如此狠毒?便是女方对他有些亏欠,也不至于下此毒手,连伤两命。” 郑长生摇头道:“草翁行事,大抵如此。兄弟是厚道之人,怎知世人心肠脾性各个不同,人的双眼所见,终是浮于表面,原是作不得准的。” 奇才说道:“如此歹毒之人,郑大哥何必为他所用!想你这身本事,出得这百草谷也不是难事。” 郑长生道:“我知他并非良善之辈,只是他是我的大恩人,我怎能弃他而去?何况我已立下誓言,终身为他守林,他在世一日,我便在此地一日,大丈夫信义为先,我即便是死,也绝不能做无信无义之人!” 奇才不禁叹息,这郑长生不仅是个大孝子,还是一条铁峥峥的汉子,可惜竟受困于此,一身本事不得施展。 说话间酒菜皆已见底,郑长生喝了这许多酒,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忽听院外一阵喧闹,郑长生皱眉道:“这些人居然找到这儿来……兄弟,咱们出去看看!”说着携了奇才的手走出门去。 远远的火把通明,几十人各执刀枪,吵嚷着奔来。 郑长生道:“这些都是甘南张家和汉中金家的人,两家皆以下毒闻名,甘南张家善使各种毒虫,噬人即死,汉中金家兵器上暗器上都喂有毒药,见血封喉。两家世代为仇,互相争斗,前些日子张家到金家地面上下毒,使得草枯百里,人畜不活,金家又到张家,在水中下毒,河水流动,受害者不计其数,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两家制的毒都极为歹毒,有的连他们自己也无解药。几天前金家中毒的几十人来寻百草翁,随后张家也来了几十人,两家人皆陷入万松林中,每日里都要死人,几日下来,死了几十人,只剩下这些了,今日不知怎么寻到这里。” 奇才二人曾在谷外遇到两家,那张家家主曾说家中几十人先期入谷,找百草翁医治,原来竟是困在这万松林中。 那些人吵吵嚷嚷着奔近,只听有人叫道:“都是你们金家,做这等霸道毒药!” 另一个说道:“张家的毒药就能解么?你们更是缺德,uu看书.uukanshu.co 专做那些断子绝孙之事。” 又一人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找百草翁解毒要紧,否则大家都不免一死。” 两家不再对骂,倒是暂时联手,向这边冲了过来。有人喊道:“百草翁,你出来,爷爷跟你拼了!” “你不给爷爷解毒,爷爷就烧你的屋,杀你全家,咱们渔死网破!”只听暗器声响,毒镖毒箭纷纷射来。 郑长生皱眉道:“就冲你们惊扰我娘亲睡觉,便是死罪。”说着掣出短叉,大步向前,也没见他怎么舞动钢叉,那暗器便叮叮当当尽数落地。 众人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当中,郑长生大吼一声,好似猛虎啸谷,纵跳起来,钢叉一扬便是几人倒地,没几下便撂倒十几个。众人见他势头凶猛,吓得掉头就跑,他纵跳着追去,手起叉落,将众人尽数刺倒在地。 此人功夫实在强横,眨眼的功夫便杀死二十多人,奇才默默地盘算着,多亏当时未与他动手,如今还得慢慢周旋,不能轻易撕破面皮。 此时天已朦朦亮,那老妪出来说道:“长生,你怎么又杀了这么多人?为娘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 郑长生忙跪地道:“娘亲息怒,这些人都是恶人,他们两派争斗,不知害死多少百姓,如今身中巨毒,草翁又不肯医治,他们每日身受折磨,生不如死,再过几天,都要惨死林中,儿子动手,不过是减轻他们的苦楚罢了。” “造孽,造孽!”老妪叹着气,转头向奇才道:“你娘子她醒了,一睁眼便要找你。” 一百四十三.0草翁 奇才进了屋,绿夏说道:“咱们走!”奇才急道:“我们又不认得路,往哪儿走?” 绿夏道:“我认得!” 奇才刚想再说,绿夏又道:“闭嘴!快带我走。” 奇才想了想,二人都是濒死之人,不走是死,走丢了也是死,横竖是死,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 两个人出门向母子二人告辞,郑长生也不挽留,只说道:“外面风大,这张豹子皮带着,替弟妹遮遮寒气。”奇才谢了他,用豹皮裹了绿夏,抱着她出了院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走出几十步,绿夏忽道:“左转。”奇才按她说的转向左边。又走了几十步,绿夏又道:“右转。” 奇才问道:“你怎么会认得路?莫非你来过?” 绿夏道:“你有没有脑子?当然是老婆婆指点的了!你只会和傻大个喝酒胡扯,我使了些小手段,便把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她知道什么全告诉我啦!经她指点,这林子的机关我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绿夏说得快了点,一时喘不上气来,她歇了歇又道:“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寻常,原来这林子本身就是个迷阵,论起阵法,吴二伯称得上是祖师爷了,我跟他学了些功夫,虽不如他那么精通,对付这些阵法也够用了。紫云庄上那个小小的迷水阵,困得住你,可困不住我。这个林子的破阵当然也困不住我。” 奇才无话可说,既然自己一点也不知路径,就听她的好了,虽然他觉得绿夏可能是在吹牛,胡乱指路罢了。 二人走着走着,景致渐渐不同,倒像是慢慢在爬坡,路边东一块西一块的有很多山石,绿夏忽道:“下去!” 奇才没好气地道:“乱指什么,这大平地的往哪儿下啊!”绿夏又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下去!” 奇才不理她,径直向前走,忽见前面一道斜坡陡直向下,坡底是一大块谷地,谷中有一幢房子,绿夏道:“下去!” 奇才心中诧异,既然这有房子,那就下去吧,或许这就是百草翁的所在,说实话他现在有些相信了,或许她真的能找到路。 那坡直上直下,极难行走,奇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谷底,脚刚一落到平地,绿夏道:“给我一颗解毒丸。”奇才翻出绿色药丸给她服下,向着那房子走去。 从坡顶看不出,原来这房子极为高大,四四方方的没有窗户,更奇怪的是也并没有门。这幢房子全是大石所砌,堆积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人会不会觉得闷。 奇才大声叫道:“晚辈王奇才、何绿夏求见百草翁前辈,还请前辈现身相见。”连着叫了几遍,并没有人回答。 他绕着房子转了一圈,不知从哪儿能进去。绿夏道:“你到屋顶上看看。” 奇才纵身上了屋顶,来回走了两趟,见东南角上几块石头有些异样,别处的石头都表面粗糙,只此处石块很是光滑,他在石块周围摸索了半晌,摸到一个半圆形的凸起,用手左扭右扭,那石块一动不动,奇才心头火起,用掌向下用力一拍,站起身来。 却听轧轧连响,那块大石竟移了开去,露出一个洞口,里面隐隐透出些光来。奇才抱着绿夏一跃而下,落在一个大大的房间之中,忽听有人“咦”了一声。 这房间有几丈见方,与方树之的地牢大小相仿,地面及墙壁皆是块块青石,墙上插着几支火把,将房间映得半明半暗。房屋中间躺着一个人,赤身裸体,浑身乌青,似是快要死了。 奇才大声道:“百草翁前辈,我二人身负重伤,冒昧打扰,求前辈医治,若前辈肯施援手,在下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左边墙壁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你们怎么到这儿的?” 右壁中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师傅,您那些机关都不灵光了,让人随随便便就破解了!”这声音极是难听,可是不知为何,奇才竟觉得有些耳熟。 房间里空空荡荡,不知他们藏身何处,绿夏附在奇才耳边道:“左右皆有隔间。”她的发丝蹭着他的脖子,让他痒痒的想抓又腾不出手,只好尽力歪着脖子,在肩上蹭了蹭。 绿夏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抬手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抓,奇才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下连心里也痒了起来,绿夏扑哧笑道:“傻子!” 左边墙壁忽地一亮,一蓬银光射了过来,奇才脚步一移,躲了过去,身边墙壁上叮叮连响,银针纷纷落地。那徒弟叫道:“好快的身法!” 奇才刚刚见到那面墙壁上好似开了个口,银针射出后又关闭了,墙壁上应有翻板之类的出口,只是开闭得太快,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景。不过听二人说话,必是百草翁与他的徒弟无疑。 奇才大叫道:“我二人并无恶意,前辈为何发针暗算?” 百草翁大声道:“敢把这么美的女娃子带到我这儿,还说没有恶意?快快出去,再不走毒死你们!” 绿夏手抚着奇才的胸口,u看书 .uukanh轻声笑道:“你看,连一个老头子都比你眼尖,看得出我是个美女,你怎么就那么瞎呢?”奇才只能说,这个自恋狂又犯病了。 徒弟叫道:“师傅,他们既能一路寻到这儿来,大概你是毒不死的。”百草翁冷哼道:“这世上还没有我毒不死的人,这么好看的女娃子,我见一个杀一个。” 奇才叫道:“她本来就要死了,杀了她算什么本事!若能将濒死之人救活,那才算是本事!” 半晌无人接话,忽听百草翁叫道:“有理有理!此话有理!” 奇才心中一喜,却听他说道:“我先将她救活,再将她毒死,让她死去活来,受尽苦楚,妙啊妙啊!实在是妙!”绿夏的脸刷地白了。 奇才怒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从无仇怨,如何就要加害?你一个大男人,连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你这算什么本事!” 百草翁哈哈大笑道:“还没有人敢如此教训我,敢和我大声说话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小子倒是怜香惜玉,你放心,你们一个也逃不掉,我要让你们都死去活来,受尽苦楚。” 奇才说道:“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你不过是仗着会些毒术,滥杀无辜,空有神医之名,而无济世之心,人家都说医者仁心,偏你心肠这么歹毒!” 那徒弟忽道:“他一向是药毒人更毒,你王奇才倒是好心,你一向是好心,可好心有什么用?恶者当道,好人受欺,若想不受欺负,除非你比他们更恶。” 奇才问道:“阁下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若是故人,还请现身相见!” 一百四十四.毒试 那徒弟并不理他,只自顾自说话,只是声音愈加尖利,他说道:“师傅!您当年带我到这百草谷,难道真的是为了救我么?您哪有那么好心?您不过是让我做您的活人药受。您在我身上试了多少种毒药啊!若不是我懂些医理,怕是早就死了,我变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全是拜您所赐。若不是想着报仇,想着回家见爹娘,我早就把自己弄死了。不过归根结底,这几年我是从您那学了不少本事,您对我算是有传艺之恩,恩怨相抵,我不觉亏欠您什么。几年来我时刻想着出去,您总是拿什么百草门的破规矩来拦着我,你以为我怕了你,不敢比么?” 百草翁道:“这是百草门祖上的规矩,阿三,你要出这师门,必得与师傅我比试,咱们师徒必得死一个,我百草门历代单传,正是为此。我当年在谷中苦学了十年,方才毒死了师傅,出谷去游历。在你之前,我收过几个徒弟,他们嫌这谷中憋闷,也如你一般,一门心思想要出去,结果他们个个都死了。你的天分,比他们都高多啦!咱们二人在谷中这几年,一道钻研药理,配制新药,说得上是志同道合,日子过得多么快活!你若是耐得住寂寞再学几年,我便将全身的本事都传给你,到那时,你出师的把握岂不是更大?这是生死犹关的事,你何必急在一时呢?” 阿三道:“我要出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语气极是愤恨。 百草翁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就不劝了,你是我最看中的弟子,本来是舍不得杀掉的,你放心,等你死了,我定留你一个全尸!然后好好地把你安葬。” 阿三冷笑道:“我可不敢保准,兴许就把师傅您化成一滩血水,您若想要全尸,怕是有些难。” 奇才心里打了个冷战,只是为了出师,这师徒二人竟要以命相博,这百草门的规矩实在荒唐透顶。 百草翁道:“你若真能把我化成血水,我百草门终是后继有人,为师也就含笑九泉了,全尸不全尸的有什么要紧?” 忽地左边壁上又闪了一下,空气中嗤嗤连声,百草翁说道:“那个人已被我下了几种毒药,你解不了了吧!”他指的是地上躺着的那人,他的身周腾起阵阵黄雾。 右壁也闪了一下,几根银针闪着微光,分刺在那人头、肩、腹、腿部,又一粒药丸射出,直落进那人口中。 阿三道:“我先用针控制毒性蔓延,再饲之以解药,怎么解不了!师傅,我看这一阵你要输了。” 刚说到这儿,那人头一歪,嘴角流了一绺鲜血,已然气绝。 阿三惊道:“我明明喂了他解药,他,他怎么死了?” 百草翁哈哈大笑:“我在毒药粉中夹了一根银针,针头喂药,射入他心口,药性一入即发,任是神仙也救不得了,阿三,你要出师怕是不易啊!” 他忽地收住笑声,大声叫道:“那个小子,你向前两步我看看,咦,你到底中了多少种毒?砒霜、断肠草、一品红、咦,还有摧心散,还有断肠草……呀呀,已经分不清了,怎么天下的毒草都被你吃了吗?” 只听啪啪啪的声音响起,似是他在拍着手,“奇怪奇怪,你为什么还没死?” “不仅未死,反倒是内力充盈,神完气足,师傅,难道是几种毒药集于一体,反倒激发了人的内气,对身体形成了滋养?着实是奇怪。” 转眼间这二人又琢磨起奇才身上的毒性,看样子极为专注。 百草翁道:“百草经有云,毒能克毒,毒能养毒,毒与毒之间有共生之道,有的毒单个拿出来会要人命,可两种毒混在一起却是最好的补药。只是他体内毒性又多又杂,总有几十种之多,不知是谁有这般神妙手段,将之调和得如此天造地设、鬼斧神工,此人实在是用毒的大家,竟能神妙如斯,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他忽地大哭起来,越哭越是绝望伤心。 阿三道:“莫非是色色仙?那个老妖怪活了一百多岁,定是有些手段,那毒王花结了两朵,都被他抢夺了去,这老怪着实可恶!” 百草翁还在哭泣,边哭边念叨着:“当年师祖在时,色老怪偷入百草谷,师祖发觉之后与他周旋,争斗中百草经的后两页被他撕去,uu看书 .而他也被师祖下了致命之毒,色老怪狼狈逃走,十几年没有音讯。师祖还以为他死了,谁知二十年后他竟然再入百草谷,尽采谷中药草,以后每隔几年便要来偷采一番。他中了巨毒却未死去,想必是那两页百草经救了他的命。如今看来,那两页中应有中和众毒之法,而我等竟是没有学到。” 阿三道:“师傅您哭什么?我与你携手去找色老怪,逼他交出两页经书就是!” 奇才叫道:“色老怪已经死了,连尸体都被焚化了,哪里有什么经书!你看,他的兵器已到了我手。” 说着他举起手中剑,内力一吐,七色的光芒暴涨,在地室中灿灿生辉。 百草翁叫道:“七色气剑!啊啊他真的死了!那经书定在你身上。” 忽地奇才脚下一空,倏地向下掉落,他两足蹬踏,正想生生拔起身形,忽见上方一个大大的铁笼迎头罩下,眼看无路可逃,危急中他脚步横移,平空向左挪了一步。 若不是怀中抱着绿夏,他应当能闪躲过去,无奈怀中多了这些重量,动作未免有所滞碍。他落地之时,正落到铁笼边缘,眼见躲不过去,便双臂贯力,将绿夏向外一抛,当地一声,铁笼落下,已将他困在笼中,绿夏则一跤跌坐于铁笼之外。 绿夏惊叫一声:“小淫贼!”想过来救他,却身子虚弱,挣扎不起。 奇才双手摇撼铁笼,铁笼纹丝不动,他拔出七色气剑,向铁条砍去,“铮”地一声,火花四溅。栏杆上现出一道细小的豁口,奇才见状更加用力砍去,“铮”“铮”连声。 一百四十五.阿3 此时两边壁上忽地现出门来,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老者身材极为矮小,头却极大,胸前飘着长长的白胡子,这必是百草翁了。另一个想必就是百草翁的徒弟阿三,他的样貌甚是可怖,脸上疤疤癞癞全是疤痕,既无胡子,也无眉毛,他的两只眼睛,左眼半耷着眼皮,只露出一道细缝,右眼上眼皮外翻,露出红色的眼肉,一只大大的眼珠努着,似是要蹦出眼眶,他的上嘴唇分为两瓣,中间一个豁口,口中并无几颗牙齿,头发也极为稀疏,头皮焦黑,似是被火烧过一般。他左腿微瘸,后背隆起,竟是个驼背。此人相貌之丑恶,比之当初地牢里的无鼻人犹有过之,更远超奇才所见过的任何人,简直就没有个人样,见之令人害怕,多看一眼都要作呕。绿夏一见到他,便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阿三怪笑道:“你就用力砍吧,这都是上好真铁,坚硬无比,你那柄短剑乃当世利剑,砍个三年两载,或许能砍断一根。” 百草翁道:“这铁笼本是为色老怪准备,倒是被你抢了先,怎么样,关在笼子里的滋味不错吧?”他不断地搓着双手,围着铁笼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念有辞。 叨叨几句之后,他忽地转头看向绿夏,邪笑道:“丫头,想好怎么死了没有?若是用七香丸,会浑身奇痒七七四十九日,痒起来是极难受的,你受不得便会去抓,直把自己抓得腹破肠断,那还未见得死,若是用六如散,会连续吐血三六一十八天,直到体内再无一点血,身体慢慢变黑,你会浑身萎缩成一个孩子大小,死得很难看哦!” 绿夏已拔出匕首,向着奇才道:“小淫贼,我等不及你,先走一步了,你放心,我不会喝那碗孟婆汤,免得把你忘掉,你记得要快来找我!”说完这些她已是喘息不止,用尽最后一丝余力将匕首向自己脖颈刺下。 奇才大惊,大叫一声:“绿夏!”却是束手无策。 百草翁身形一动,已纵身到她近前,捉住绿夏手腕,将匕首一把夺过,他说道:“你这么好看,我怎舍得让你轻易死掉,阿三,你新配的九厘膏还未试药吧?不如用这女娃子试试看。” 阿三道:“好,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把她试成我这副模样?” 绿夏看着阿三丑陋的脸,止不住浑身颤抖,咬牙道:“你们两个奸贼,我爷爷若知道你们如此对我,定会将百草谷夷为平地,将你二人锉骨扬灰!” 那师徒二人放声怪笑,样子极是可怖,阿三笑得两只怪眼里流出了眼泪,他抚胸叫道:“你爷爷好厉害,我怕极了!” 说着凑近绿夏,满脸怨毒,低声道:“你怕我么?我的样子可怕吧,再过一会儿,管保你比我的样子还要可怕,哈哈哈!”绿夏满脸惊恐,尽力向后缩着身子,却是无处可躲。 奇才叫道:“有什么七八九膏药丸,尽管往小爷身上使好了!欺负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阿三转头道:“奇才,你总是这么爱出头,总是这么怜香惜玉,你小子艳福不浅,什么乌云姐姐、绿夏妹妹,全是这么天仙似的人物。” 奇才惊道:“你到底是谁?你,你可认识陈书三?” 阿三摇头道:“陈书三是谁,谁会知道他?谁会认得他?若他活着,恐怕他的父母都不认得。”他的嗓子忽地变了腔调,愈发地沙哑尖利。 奇才满腹惊疑,乌云姐姐这个称呼,除了二牛,便是书三知道,当初他们三人一起在天龙门学艺,他们两个常拿此事取笑他。二牛早死,此人必是与书三有莫大的关系,或许他能知道书三的下落。 百草翁伸指在绿夏身上点了几下,绿夏登时软倒,人事不知。他拿出一个针包,取出针来,在绿夏头顶连扎了十几枚银针。奇才惊道:“你在做什么?” 阿三笑道:“师傅只不过是替她疗伤罢了,你用不着那么紧张。”眼见绿夏呼吸平稳,脸色渐转红润,奇才有些放下心来。 百草翁道:“再过几天她的伤便无碍了。阿三,你的九厘膏呢?” 阿三在身上摸索,奇才心中焦急,生怕他给绿夏用上九厘膏,让她也变成这副可怕的怪样,他捉住栏杆不住地摇撼,却是毫无用处。 忽地他耳中捕捉到一些声响,似是有人进了房子,而这二人还未知觉,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听出只有一个人。 阿三找到了药,拿在手中,走到绿夏面前,uu看书ukanshuo奇才大叫道:“不要给她吃!” 忽地上面洞口有人一跃而下,高大的身体轻健异常,他进了屋子,一个大步上来,径自抱起绿夏,转过身来面对百草翁师徒二人,原来是郑长生。 百草翁皱眉道:“长生,你怎么来了?” 郑长生道:“草翁,家母长年在林中,无人陪伴,甚是孤单,她想找个女娃儿作伴,绿夏甚合她老人家心意,求草翁将她留下,以解家母寂寞。” 百草翁沉吟片刻,勉强笑道:“既是老夫人有命,岂敢不遵?算她福大命大,有幸伺候老夫人,若老夫人何时改了主意,再拿她来试药不迟。” 郑长生转向奇才,迟疑片刻,说道:“兄弟,你放心,弟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和家母定会善待于她。”奇才点了点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少绿夏性命无忧了。 郑长生一跃而上,转眼不见踪影。 百草翁道:“没想到长生这样的汉子,也经不住漂亮女娃的引诱,他定是看中了这妞儿,想娶了做老婆。也罢,在百草谷安个家,也省得他心思不宁。” 阿三笑道:“师傅,有个大美人天天在林子里,您怎么受得了?”百草翁道:“长生又不能时时守在身旁,找个机会,把她那张漂亮脸蛋毁了就是。” 阿三尖利地笑道:“我就说你没那么好心!” 百草翁道:“我没有心!我的心都在炼药试药之上,阿三,你说到底怎么才能中和几十种毒药,让它成为最好的补药?” 阿三道:“我也想知道,姓王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奇遇?” 一百四十六.变色的花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百草翁师徒二人开始围着铁笼转圈,一会凝神沉思,一会低声细语,一会儿互相商量,两人好似将比试之事忘记了。 百草翁道:“这小子真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吃了这么多毒草,居然毫发无伤,好似还得了天大的好处,五脏六腑重新淬炼一番,内力倍增不说,以后也许会百毒不侵。色色仙百岁之后依然体健,功力日增,据说就是炼药服毒,看来此言非虚。只是这些毒是如何吃下去的?难道是几种相互配伍,分次服用的?否则他怎么可能活着!啊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脸上苦恼万分,双手用力地扯着胡子,似是扯掉也不觉疼痛,一时身前白胡子纷飞。 阿三说道:“不不,我想是全部药放在一起调好,熬成汤汁,最后一气喝下。只是他必得经历一番生死挣扎,才得如今的脱胎换骨。此行实在凶险之极啊!奇才,你怎么挺过来的?” 百草翁道:“快讲快讲,讲得好了给你解毒,讲得不好让你生不如死。”奇才已记不清受过多少威胁,如今听了只当耳边风,况且他刚说过自己以后会百毒不侵,那还解的什么毒? 他说道:“色老怪每天给我做饭吃,菜都是些毒草,有的炒,有的蒸,有的煮,有的加盐有的不加,每顿饭吃完,反应各异,有时拉肚子,有时心口疼,有时呕吐,一直吃了一个月。前两天他拿了一朵黑黑的花,炖了一只鸡给我吃,整锅鸡汤都是黑的,我吃完就浑身不适,感觉要死了,折腾了一天一夜。咦,我没死,还好好的,倒感觉精神更好了。色老怪一高兴,自己端了鸡汤来喝,喝过之后两腿一蹬,翻了翻白眼,死了!” 阿三看着他,表情像是在微笑,奇才知道他一个字也不相信。百草翁倒是激动异常,来回走着说道:“我倒要试试,我倒要试试。” 那天之后,奇才每天的菜蔬都是些药草,采用煎炒烹炸各种作法,大概都是些毒草。奇才拿起就吃,丝毫不介意。死就死,反正已多活了这么些天,反正也逃不出他们的魔爪。百草翁师徒二人守着铁笼,好像农夫精心伺养自家的牲畜,要每天看看是不是长了膘。 奇怪的是,连吃几天毒草,奇才竟无丝毫中毒症状。百草翁道:“真是奇怪极了,这小子居然真的百毒不侵,我百草翁居然毒不死他!” 阿三道:“他的五脏六腑已经毒药淬过,任何毒药都无效了,也无需再解毒了。” 百草翁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他五脏六腑不怕毒,他的皮他的血肉总是怕的,该往他身上直接下毒才是。” 奇才在心里暗笑,他们怎知他在毒汁里浸泡了几个时辰,浑身都淬过毒,看来自己眼下就是个万能防毒肉身。 百草翁道:“小子,你过来!”奇才走到铁笼边,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他一把揪住奇才胸口,叫道:“我要在他皮肉上下毒,不信毒不死他!这世上没有我百草翁毒不死的人!” 奇才毫不反抗,任百草翁扯开他胸前衣裳。忽地一股特别的香味飘出,一朵紫色的花飘飘落下,百草翁伸手捉住,凑到脸前仔细辨认,嘴里说道:“这是什么?” 忽地他脸色大变,四肢颤抖、嘴角抽搐,口中不断地吐出白色的口沫,他勉强说道:“毒、毒、毒王、花。”霎时栽倒在地,已是四肢僵直,两眼圆睁,竟是死了。 阿三毫不惊慌,只是在一旁冷笑。奇才道:“毒王花是黑的,怎么又变成紫色?” 阿三道:“此花必是能变色,刚摘下来是黑的,之后能变幻各种颜色。师傅一直认为毒王花是黑的,所以才疏忽大意,当它是一朵普通的花,否则怎能用手去拿?毒草之王,常人闻一点就要了命,何况他离得那么近?” 他摇着头说道:“本来我出师无望,怎知你来搅了局,师傅竟是死了!如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没人能约束于我。奇才,你真是我的福星呢!” 他的声调、语气以及说话的那个尾音,让奇才越来越惊疑,这个腔调,隐隐地有些熟悉。此时他一抬头,疤痕交错的脖子上赫然一颗黑痣,奇才脑中一个念头忽地冒出来,怎么也按不下去,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可认得陈书三?” 阿三嘴角一扯,淡淡地道:“不认得。” 奇才说道:“书三是我的好兄弟,当年我、二牛、书三三人一起拜师学艺,我们,我们在一起很快活,书三爱干净,说话有些腼腆,样子,样子和你有些神似。他懂医药,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药丸……” 阿三道:“和我说这些作甚,我不认得你的什么兄弟。” 奇才自顾自地道:“当年我陷入济南府大牢,病得要死,是书三冒险去牢中给我医治。后来,后来我才知道,二牛死了,书三下落不明,有人说他也死了,我总是想,若是二牛活着,若是书三活着,那,那该有多好……”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阿三忽地瞪大了那只吓人的右眼,怒道:“你的二牛已经死了!陈书三也死了,再没有什么陈书三!再混说,我扔你在这儿,渴死你!饿死你!” 奇才垂头坐在地上,好多事涌上心头,堵在胸口,他想起当初的雄心壮志,想起这些年受过的苦,想起总是乐呵呵的二牛,想起白净秀气的陈书三,想起如今生死不明的何青青,想起几年未见的父母亲人,禁不住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直哭得声嘶力竭、气噎身软,哭着哭着,连日来的疲累潮水般地涌了上来,他一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那只铁笼已然不见,不远处还躺着百草翁的尸体,看来自己仍在那石头房子之中。他慢慢地搜索机关,打开屋顶,从房子里出来,却忍不住连声咳嗽,四周到处是黑烟,树木都烧成焦炭一般,眼见得是经了一场大火。 奇才辨不清方向,只向着烟火较少处走去,好在树木都被烧得光秃秃的,四周没什么遮拦,他向着一个方向疾走,半个时辰左右便出了林子,uu看书 ww.uanshu 奇才又向前走了一会儿,见到来时的那处小院儿。 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院子篱笆倾颓,房倒屋塌,一片破败景像。 那童子正在院中收拾东西,见到他叫道:“王大哥,你总算出来了,阿三先生走时,说你不久便会出来,谁知过了一日一夜也不见你,我还怕你烧死在林子里呢!” 奇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童子道:“你们走了之后,谷中来了足有几百人,说是什么金家、张家、还有川中、河北的人,像是联手来的,他们吵嚷着要找百草翁,我指引他们去了林子,谁知这些人竟放火烧了万松林,回来的路上又毁了这院子,我躲在井中才逃过一劫。他们临走时,将花田全部毁坏,不过那田中毒草众多,他们乱烧一气,催发毒气,这些人全被毒死在花田里了。” 奇才忙问道:“那阿三和郑大哥呢?” 童子道:“三先生不久便出了谷,不知哪里去了,长生大叔也走了,带着郑婆婆和,和你家大嫂。” 奇才问道:“我娘子看着如何?”童子道:“精神不错,稍有些虚弱,郑婆婆对她很是关照。” 奇才辞别了童子,向前走到花田左近,两边山坡上一片狼籍,花草已被焚烧殆尽,连那毒王花田亦被烧毁,坡上到处是尸体,不知死了多少人,大概都是中毒而死,谷中还有余火点点,到处浓烟滚滚,鼻子里全是焦糊之味。 奇才急急地走出百草谷,正不知要往哪边去,忽听后面有人喊道:“王大爷!”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四十七.青青(1) 两匹快马自后面赶上来,在我身前停住,两个断袖帮后生跳下马来,叫道:“王大爷,可找着你了,快随我们去见帮主!” 二人的左袖都是灰色的,按断袖帮的规矩,最低等帮众袖子是白色,之后由低到高依次是灰色、蓝色和黑色,如若身着黑色衣袖,便是很有地位的帮中元老,之后便是帮中三大护法,袖子是红色,唯有帮主身着黄色衣袖。 这二人着灰色衣袖,在帮中地位不高,我越看越是眼熟,一个后生道:“小的名叫李丙,是帮主的随从,王大爷与帮主喝酒时,小的专管给您倒酒。” 我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这么个小子站在旁边,只要杯子一空,立马就给我满上,要不是他,我也不会醉得那么惨。本来我记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只是跟李大哥喝酒,几碗下去就晕了,周围的情景别说记住,就是看都看不清楚。 李丙道:“王大爷走了之后,帮主不放心,便派了几个兄弟在后面跟随,您进了紫云庄数日未出,兄弟们便想进庄找您,谁知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庄上声称没有什么王大爷来过,兄弟们觉得蹊跷,便回来禀报了帮主,帮主一听就急了,带几个弟兄去要人。有个姓崔的出来,说话很是难听,帮主哪能受他这个!一掌将他拍到一边。此时那杨庄主出来,倒是客客气气的斯文有礼,他请帮主进去,两人在庄里谈了很久。帮主回来后,又加派弟兄出去,四下打探您的消息。今天可算找着您了,快跟我们走吧,帮主还等着呢!” 断袖帮与紫云庄两派各有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李大哥为了我打上紫云庄,结了这个仇,对断袖帮当然是有害无利。杨锋是个厉害人物,不知如何打发了李大哥,两人谈了什么,有什么私下里的共识,我全然不知。 经过一番历练,我早已明白,情义是情义,利益是利益,李大哥作为一帮之主,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已很够朋友了。 我随着李丙二人一路向北,走了大概十几里,迎面来了几个白袖帮众,簇拥着一个蓝袖的大胡子,这人我认识,名字唤做周通,是帮中的传信使,他的酒量很大,曾把我灌得溜到桌子底下,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他还在面不改色地和大哥喝酒。 周通唤道:“哎呀王兄弟,快跟我走,杨长老他们探到了弟妹的下落,正要去抢来给你。”我心里一惊,忙问道:“周大哥,你说的是谁?你们要去抢谁?” 周通笑道:“兄弟你到底有几个老婆?别的我不知道,找到的那个名字唤做什么青青。” “快带我去!”我立时便急了,青青有下落了!而断袖帮居然要去抢亲!真是胡闹,绝不能让他们动手。 周通笑道:“王兄弟莫急,我这就带你去,我们这帮兄弟,见到美女便收不住手,抢老婆成瘾,有时也会替帮中的光棍抢,不过这老婆还是自己抢的好,若是帮中兄弟们替你抢了,那到底算是谁的?” 我无心说笑,跟着周通快马加鞭,跑了半个时辰,陆续有帮众来回传信,“杨长老被一掌打得口吐鲜血!” “马长老中了一剑!” “点子太扎手,帮主怎么还没到?” 青 ahref=&ot;/xia/5175/&ot; 青不是鲁莽之人,定是他们口无遮拦,随便说话,才惹恼了她,以致双方动起手来,大哥帮我寻找青青,本是一片好心,我却累他伤了两个属下,万一闹出人命来,这事儿如何收场?我一时心急如焚,死命抽打着胯下的马,一会儿便把周通甩在后面。 前面是一条小溪,溪边有三四间农舍,低矮的栅栏围出一片园子,里面种着些时新菜蔬,鸡鸭满园子地跑,农舍屋顶炊烟袅袅地升上来,似是有人正在做饭,满眼都是宁静的田园景象。 园门之外却是一片喧嚣,一群断袖帮帮众正围住两个人打斗,那两人矮胖黝黑,长相极为相似,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绿衣,远远看着就很是眼熟,走近仔细一看,竟是带我出地牢的毛氏兄弟。 毛氏兄弟衣服极其花哨,在人群中纵跳自如,毛大手一伸,喊道:“一!”砰的一声,一个灰袖帮徒被击飞出去,直撞到一棵大树上。 毛二叫道:“错了错了!说好的是扔出圈外,又没说是打出圈外,不算不算,重来!” 毛大抓住一人,叭地甩出圈外,口中大叫道:“一!”那人摔在地上,登时爬不起来。 毛二叫道:“二!”又将一人扔出圈外, 毛大扔出一人,口中叫道:“三!” 兄弟二人你一个我一个,眨眼扔出七八个,这些断袖帮众手持刀枪棍棒,竟丝毫沾不上二人的身,一个个像米袋一样,任毛氏兄弟甩来甩去。 毛二叫道:“十!”“十一!”连着甩出两人。 毛大叫道:“说好的一人一个,你怎么扔了两个?” 毛二道:“你功夫差出手慢,谁耐烦等你!” 毛大叫道:“放屁放屁!我功夫强你十倍,出手快你百倍!”说着双手连抓,嘴里大叫道:“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将断袖帮众连连抛出。 他正扔得起劲,忽地脸上着了一拳,“砰”的一声鼻血长流。原来是毛二乘隙打了他一拳,毛二怒喝道:“剩下的都是我的!十六,十七!” 毛大回手一拳,打在毛二胸口,叫道:“不许扔!” 毛二道:“我偏要扔,你管不着!” 毛大一把抓住毛二发髻,毛二双手抱住毛大的腰,二人竟翻翻滚滚扭打起来,两个人越打越凶,将农舍栅栏撞得东倒西歪。 正闹得鸡飞狗跳,农舍窗子一开一闭,里面忽地飞出两只绣花鞋,噼啪两声,分别打在两人屁股上,这鞋子来势甚怪,一只直直飞来,一只却是高高落下,发鞋之人用了不同手法,毛氏兄弟功夫虽强,却是无从躲避。 毛大叫道:“好你个毛二,把青青的栅栏撞坏了!惹青青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毛二道:“明明是你撞的!青青气不过才出手,青青,你不要生气,我替你教训毛大!”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却再不敢靠近那农舍,只从旁边绕了过去,转眼打到河边去了。 难道这农舍之内竟是青青?我 ahref=&ot;/xia/5175/&ot; 一时激动万分,正想上前叫门,却见地上那两只鞋子,都是黑底红花,长大异常,那主人必是长着一双大脚,而青青却是纤纤玉足,绝对穿不了这双大鞋,我心中疑虑,停住脚步。 此时断袖帮众尽皆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想是被毛氏兄弟出手时按住了穴道,我虽能解开自己的穴道,却不会替人解穴。正挠头间,身后马蹄声响,李昌燮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兄弟,奇才兄弟!” 我回头应道:“大哥,你快来!”李昌燮转眼到了跟前,身后跟着周通和一个红袖护法,名叫刘四元的。二人跳下马来,刘四元及周通忙着替帮众解穴。 李昌燮喝道:“让你们抢个美女,怎么被打成这样!”他转向我道:“兄弟,弟妹呢?” 我摇头道:“大哥,这里有蹊跷。” 我转身向着农舍道:“里面可是何青青何姑娘,小弟奇才,还请开门相见。”门内寂然无声。 李昌燮一拨拉我,说道:“你这罗里罗嗦的,何时能娶到老婆。” 他大喊一声道:“里面的人听着,是我弟妹的出来,立时跟我兄弟拜堂成亲,大哥我急着喝喜酒!不是我弟妹的也出来,我们断袖帮爷们儿多的是,也少不了你的夫君,本帮主照样喝喜酒!” 话音未落,uu看书 ww.uuanshu 里面嗖地飞出一个物事,李昌燮伸手一捞,笑道:“莫不是什么定情物?”忽地将东西丢开,甩手嗬嗬大叫,原来竟是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 李昌燮咧嘴道:“这女子够劲儿,我倒要会上一会!”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还没到栅栏边,一红一绿两道人影刷地闪过,齐齐拦住他的去路。 毛大说道:“做什么,你要抢青青不成?” 毛二道:“我的青青温柔贤淑,倾国倾城,是天下第一美女,你这副蠢样子,怎么敢打她的主意!” 毛大怒道:“明明是我的青青!怎么变成你的?” 毛二道:“老大,毛三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毛大道:“毛三说了,一要我们打败方树之,替他报仇;二要我们关照青青,莫让她孤苦无依。” 毛二道:“毛三让我照顾青青,当然是我的青青。” 毛大道:“毛三让我照顾青青,是我的青青!” “我的!”“我的!”二人又掺杂不清起来。 李昌燮呼地双掌拍去,“那是我兄弟的青青!”毛大毛二抬掌相抗,砰地一声,三人各退了半步。 李昌燮呼哨一声:“漂亮!居然能接李昌燮一掌!” 毛大道:“李昌燮算什么东西,接他一掌了不起么?” 毛二道:“莫说一掌,便是一百掌一千掌,爷爷也说接就接。” 李昌燮道:“痛快!再接几掌看,若是接不住,青青就是我兄弟的!”说着又是一掌拍出。毛大毛二同时出掌,砰地一声,三人都身躯摇晃,看样子竟是旗鼓相当。 (=) 一百四十八.青青(2) 李昌燮一掌接着一掌,毛大毛二毫不闪避,全是出手硬接,砰砰砰连对了十几掌,再看三人,竟都是矮了一截,脚下已踏出深深的土坑。这样比法毫无招式,无法取巧,比拼的全是功力,三人都极力扎稳下盘,用以抵抗对掌之力,因此虽然比得是手,最用力的却是脚,十几掌过后,脚已全被黄土掩住,看来皆是拼尽用力。 三人正在比拼的紧要时刻,围观之人都屏住呼吸,暗暗捏着一把汗,忽听吱呀一声,农舍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女子走了出来,张口骂道:“你们有完没完!只在我门口聒噪什么?都给我滚!” 毛大毛二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托地向后一跳,齐声道:“青青!” 李昌燮吹了一声口哨,吆喝道:“这便是温柔贤淑,倾国倾城,天下第一美女,什么青青?”转头向我道:“兄弟,哥哥不得不佩服你,眼光独特口味独特,原来竟是喜欢吃老的。” 我连连摇头道:“大哥,你弄错了,她不是青青。” 毛大叫道:“她就是青青,你怎么说她不是青青?” 毛二道:“她若不是青青,我们怎么会叫她青青?” 那女子喝道:“闭嘴!”毛氏兄弟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这女子四十上下年纪,眉目很是端正,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只是如今脸色苍白,皱纹横生,浑身上下带着阴森森的暮气。她的身材极为瘦长,一副农妇打扮,包着粗布头巾,此时脸上满是怒色。 毛大道:“青青,我们来是告诉你,毛三的仇报了,方树之死啦!” 我心里一惊,虽然早就听说他死了,但都是道听途说,此时从毛氏兄弟口中说出来,感觉又自不同。 毛二道:“错,错,我们走的时候,他明明还活着。”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感觉又有了一丝希望。 毛大蹭地一下蹦起老高,叫道:“胡说胡说!我们走时,地牢都塌了,他怎么有活路?” 毛二道:“你又没扒开地牢再找,怎么知道他死了!” 毛大连连叫道:“任是个神仙也压死了,他难道是神仙?” 那妇人喝道:“你们两个瞎吵吵什么,让人听也听不明白,毛二,你闭嘴,毛大,你说!”那毛二立时不敢再说。 毛大说道:“我们去地牢,方树之一个人关在那儿,不不,方树之和一个小子关在一起,他被拴在那儿,像条狗一样,哦不不,也许更像驴,毛二,你说像啥?”毛二指了指嘴,嘴巴紧紧地闭着。 妇人道:“少废话!管他像什么,接着说!” 毛大道:“他中了很深的毒,眼看要死了,不能动武,哦不对,他还是能打,但是不能打。” 妇人不耐道:“到底能打不能打?”毛大求救似地望着毛二,毛二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嘴。 妇人怒道:“装 什么哑巴,问你就说话!” 毛二道:“他若是动武就会死得更快,他不管,他要打。” 毛大道:“我们与方树之打赌,输了的话,就要把与他关在一起的小子带出来,你想,我们怎么会输呢?毛二,方树之输了没有?” 毛二道:“我们没赢。” 毛大又道:“方树之说道可以再比一局,这一局若是我们输了,便不能立时找他女儿的麻烦,须等到十年之后,你想,我们怎么会输呢?毛二,方树之输了没有?” 毛二道:“他没输。” 毛大道:“我们还要比,可是他不比了,说要攒些力气毁了那座地牢,将自己埋在瓦砾堆里。可是毛二,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活埋呢?” 毛二道:“他啊,是不想让别人见到什么狗屁剑神的惨相!” 毛大道:“他都要死了,还拼尽力气,使了一套石破天惊的剑法,地牢就给他弄塌了,毛二,我们做什么来着?” 毛二道:“我们逃啊!难道在里面等死?” 毛大道:“对对,我们带着那个小子,拼命向外跑,刚出了洞口,地牢就塌了。” 毛二道:“塌了,他死了。” 妇人道:“毛氏兄弟自称天下一等一的好汉,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却原来都是些脓包废物!” 毛大叫道:“不对不对,毛大是好汉!” 毛二叫道:“错了错了,毛二是好汉!” 二人齐声叫道:“毛三是好汉!” 妇人冷笑道:“毛三自诩剑法天下第一,却败在方树之手下,活活把自己气死。毛大毛二练功十年,口口声声说要打败仇人,替毛三出气,结果连输仇人三次,还在此大言不惭地说报了仇,天底下还有你们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吗?毛氏兄弟简直是天下一等一的废物!” 毛氏兄弟气得哇哇大叫,却不敢冲那妇人发火,毛大叫道:“毛二,你这个废物!”一拳打在他肩上,毛二回击一拳,叫道:“毛大,你厚颜无耻!”二人你一拳我一拳,打得砰砰作响。 妇人道:“方树之既有女儿,你们为何不去杀了她?想必是怕了,不仅怕方树之,连个黄毛丫头都怕了,毛家兄弟这般没用,我只好自己去,替那个杀千刀的争回这口气。” 毛大忙道:“不行不行!青青你这么娇弱,怎么能舞刀弄剑,要是割破了手指头,岂不是心疼死我。” 毛二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方树之的女儿打不过你。” 李昌燮道:“这便奇了,既然她本事不济,打不过这位,这位青青,你们不是正好报仇么?” 我忙道:“大哥,那是青青!”李昌燮一拍脑袋,说道:“该死该死,忘了是我弟妹,不行,不行,青青打不过青青,青青你不能去!” 毛大道 “我们早答应了方树之,十年内不杀她女儿,毛氏兄弟不能不讲信用!” 妇人道:“你们应了,我又没应,我自己动手,不用你两个废物!” 毛二道:“方树之说,他女儿年纪尚轻,剑术未成,赢她不算本事,等十年后,她剑术大成,那时赢了她,便和赢方树之一样,那才是真正的替毛三出气!” 妇人冷笑道:“她剑术大成,便和方树之一样,你们能胜得过么?” 毛大道:“我们再练十年,必定能赢方家的丫头!” 毛二道:“兴许九年半就行。” 毛大道:“说了十年就是十年,万一九年半那丫头剑术未成,打过她有什么意思?” 妇人叹气道:“我等不及啦!我等了十年,等你们给他报仇,结果方树之把自己弄死了,我年岁大了,等不了下一个十年。” 毛二道:“青青,你如此年轻貌美,别说再等十年,再等五十年都等得。” 妇人怒道:“放屁!再过五十年那个丫头都死了!不等了,我现在就去!” 毛大忽地蹦了起来,叫道:“你如今杀了她,十年后我们找谁去?毛三的仇还怎么报?青青,u看书.ukanu.cm 你不能去!” 毛二道:“你若要杀那个女娃,除非先杀了我!” 妇人脸一沉,说道:“你们要和我动手吗?” 毛大毛二忽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下来,毛大道:“青青,你这么美,我怎么舍得打你,可是毛大不能不讲信义,你,你杀了我吧。” 妇人道:“我自去找她,与你们无关,也无损你们的什么狗屁信义。” 毛二道:“不对不对,你是我们的青青,我们的青青去杀她,便是我和毛大去杀她一样。” 毛大道:“毛二,这是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对的一句话,我们不仅不能去杀方家的丫头,还要保证她十年之内不死,好在十年后接受我们的挑战。” 此时断袖帮众都成了一帮看客,看着这三人搅扰不清。毛氏兄弟想法甚是奇特,却别有一番歪理。李昌燮笑道:“兄弟,恭喜弟妹又多了两个护卫。” 周通凑到李昌燮耳边道:“帮主,这美女还抢不抢?”李昌燮道:“你相中了?那上啊!”周通连连摆手。 我上前一步,抱拳道:“三位前辈,请听小子一言,常言道人死如灯灭,毛三前辈和方树之都是过世的人了,他们的恩怨早已随之消散。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世间美好的事情有很多,我们活着的人正当尽情享受,何必为了死人的恩怨,葬送活人的生活?” 妇人惨笑道:“我的生活?毛三一走,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有什么生活?” 毛大道:“青青,你还有我!” 毛二一把将毛大拨到一边,挺身道:“青青,你有我!” (=) 一百四十九.怪坟(1) 李昌燮拍手大赞道:“好感人,好深情!毛大毛二,你们兄弟二人,却只有一个青青,只见过一只茶壶配几个杯子,没听过一个杯子配几个茶壶,青青到底是谁的?此事光靠嘴巴分辨不清。依我看,你们不如比试比试,谁赢了便和你的青青一起,双宿双飞~” 断袖帮众轰然叫好,都道:“赢的娶老婆,输的打光棍!” 毛大道:“胡说胡说!我和毛二要娶都娶,不娶就都不娶,我们断不会分开的,当年我们一起出生……” 毛二道:“不对不对!你早生了半个时辰,要不怎么你大我二?” 毛大道:“分明是早了一个时辰,娘当年说过,同一天便算是一起出生了,你为何总是咬文嚼字?” 毛二道:“胡说胡说,字怎么能咬能嚼,难道文字能吃么?”二人又开始胡说八道。 妇人忽然向我们道:“你们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毛家的家事,关别人什么事?要你们在此指手画脚?” 李昌燮道:“本来没啥关系,可你要杀我弟妹,那关系就大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妹,你想让我兄弟变成光棍,我这做大哥的不答应。” 妇人冷笑道:“哪位是方树之的女婿?” 这下我不认也不行了,青青,是他们胡说,你别怪我!我挺身道:“在下王奇才,与方树之一道关在地牢之内,承蒙两位毛前辈援手,才得以重见天日,在下铭感肺腑。” 毛大一蹦多高,叫道:“原来你是那个邋遢小子,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毛二道:“不对不对,这个比那个高了不少。”是啊,这几个月我又长高了不少。 我说道:“在下在方树之身边受教几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毛夫人若要找他的传人报仇,着落在我身上便是,不管毛夫人想怎么比试,随你划下道来,在下都悉听尊命。不过冤家易结不易解,在下委实不愿与毛夫人相争,愿与毛家化解这场冤仇,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毛大道:“这小子本事低微,杀之没劲。” 妇人沉吟片刻,指着溪水道:“看到这条小溪了没有?顺着水流一直向上走,便会走进山里,溪水尽头是一眼山泉,你若想化解此仇,今夜三更孤身一人到山泉边,咱们当面作个了结,你可敢来?” 我说道:“有何不敢?在下一定准时恭候。” 妇人道:“若你带了别人,我便不会露面,你也不用寻,我定是找方家的丫头去了。” 当晚李大哥一定要与我同去,我好不容易才拒绝,只是喝酒这事儿却是怎么也推不掉。李大哥说道:“好汉哪有不喝酒的!越喝越能使出本事!”我只好又喝了两碗,脑袋昏沉沉的,独自一人向山上走去。 夜里的山又喧闹起来,溪水声格外响亮,虫鸣啾啾,听着倒也悦耳,山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多少让我清醒了些。 沿着溪水一路前行,水势甚是平缓,约走了六七里地,溪水折而向北,缓缓地向上爬去,两边树木更密,水边枝杈横生,脚底是嶙峋的山石,有时头顶林木稍疏,月光漏了进来,溪水便波动着微光,黑黑的树影在水面摇曳,不知那影下隐藏着什么。 又走了十来里山路,水流越发地细了,渐渐的似有若无,哗啦啦的声响渐渐微弱,向前几十步,见到一汪清泉,泉水边是一面石壁 乱石中水声滴答,到处流下细小的水流,想必这便是泉水的源头。 我四下望望,未见那妇人与毛氏兄弟的踪迹,便坐到一块石头上歇息,随手捧了水来喝,泉水甚是干冽,有一丝丝甜味,却掺杂些说不清的味道。 我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霎时体内真气流转,连绵不绝,不多时疲累全消,灵台一片清明,耳鼻此时格外敏锐,若是眼下有人在方圆几里地内,我都能捕捉到声音,可是没有,我断定他们还没来,此时此刻此地只有我一人。 行功将毕,我忽地有个感觉,附近有人!睁开双眼,只见树影森森,人踪全无,侧耳再听,周围一片寂静,毫无人响,难道是我弄错了? 我站起身来四下闲走,周边多是些山石杂木,无甚出奇之处,稍远处有几棵矮树,走过去一看,树间有一个土堆,约有一人多高,眼见是一座孤坟,却无野外荒坟那种乱草丛生的破败景象,这坟堆全无半根杂草,面上都是松松的黄土,显见得是一座新坟,坟前没有墓碑,不知坟主姓名。 我只觉这坟有些不对劲儿,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绕着走了几圈,只觉比寻常的坟墓要大上几分,坟头的土培得整整齐齐,坟周却是大片的花草,花草布置得极有层次,虽然此时已是深秋,花儿大多谢了,但从花枝大概看得出,靠坟的里圈是些迎春、牡丹、玫瑰之类春夏之花,外圈是菊花梅花等秋冬之花,此时菊花开得正盛,白白黄黄的,散着清香。 看来坟内定是爱花之人,而建坟之人也颇为用心,如此层层布置,四季伺弄,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只是为何不立墓碑?就不怕年深日久荒草淹没,与其他乱坟相混,难以辨认吗? 更奇的是,这花草看来是精心种植,要坟周四季有花开,时时吐芬芳。以花枝大小及花草地规模来看,怎么也需几年时间种植。可这坟头却根草全无,似是几天前的新坟,难道是有人几年前便知坟主死期,而预植花木,待人死后再葬于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坐在地上,uu看书 ww.ukansu.co 闭目沉思。 我的耳目聪敏绝非常人可比,尤其当我闭上眼睛,静下心来,感官更胜平时,我坐了片刻,便听到附近有极为微细的人声,是毛氏兄弟和那妇人吧?可能他们到了左近,再过一会儿便能到这里了,我端坐着没有动弹。 可是这声音时断时续,一丝丝地,不见远也不见近,不像是谁在走近,倒像是有人在身边呼吸,我激凌凌打了个冷战,虽则不太信鬼,可是在坟墓旁一直听到活人的气息,还是让我颇为惊骇。 我起身直走到坟边,那声响越发明显起来,感觉就在耳边,倒好似是自坟中发出,我简直有些毛发倒竖了,坟里到底是人是鬼?我双腿一蹬,倏地向前纵出十数丈,心头砰砰乱跳,四下望了望,毛氏等人怎么还没有来? 那坟中若不是鬼,则必是坟中之人未死,难道竟是炸尸?亦或活埋?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我腾地站起身来,再不迟疑,奔上前去,以手扒开坟头上的土,那土埋得甚浅,扒了几下便触摸到坚硬的棺木,我将泥土都推到一边,露出棺材全身,这棺材颇为巨大,木板也极厚,似是颇为贵重。 我扶住棺盖,不由得双手发颤,毕竟挖坟这事是头次做,纵是这几年闯荡江湖,胆子大了许多,终究是心头发毛,不知棺材里面是什么光景。 咬咬牙,双手用力,我猛地将棺盖掀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后来我想,开棺时间应当只有一瞬,只是那刺激太过强烈,让这一幕场景定格在我心中,让时间仿似也凝住了,那一刻我准是吓得动不了,全身都麻木了。 (=) 一百五十.怪坟(2) 棺中有一具白骨,是一具人的骨架,森森的,在月光下白得耀眼,可那不是里面唯一的东西,白骨旁有一柄宝剑,还有一个女子,身着鲜艳的大红嫁衣,双腿双臂盘绕在白骨之上,她的脸上一派喜乐,沉醉而甜蜜,似新嫁娘搂抱着自己的如意郎君,那情景诡异得要命,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根本没看清女子的脸。 若是我认出那便是毛三的遗孀,名叫青青的那个妇人,不知会不会躲得过去,以我当下的轻功,大概怎么也不会笨到毫无反应。那个妇人倏地伸出手臂,抓住我的脖颈,她的动作定是极快,我当即中了她的手段,立时浑身酥麻无力。 她跃出棺材,反手将我轻轻放了进去,轻笑道:“你虽学艺不精,怎么也学过方家的剑法,剑谱总记得吧,方树之将剑典也传了你吧?你定是记得牢牢的。杀千刀的毛三,怕是要乐死了,居然得到这么一本活剑谱!方树之的剑谱!” 她又说道:“小子,算你有点本事,泉水中下了砒霜,居然未把你毒死!这样也好,那个杀千刀的更喜欢新鲜的,你放心,埋在这里,两个时辰是没问题的,超过两个时辰便有些气不够用。我每日里和三郎也不过呆上两个时辰。本来我一日也舍不得与他分开,可我知他嗜剑如命,觊觎方树之的剑谱已久,我为了他,只得暂别些日子。” 她神情忽地温柔起来,平凡的脸孔也有了神采,异常娇嗔地道:“哼!我就知道你急着要我走,好自己修习剑法,你又不耐烦我了!你活着时便这样,只知道练剑练剑,好似剑才是你的妻子,我却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又换上一副埋怨的神色,真像是个小女人在与夫君撒娇,而她这些话只是对着一堆白骨在讲,她跺了跺脚,说道:“你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剑法却越来越强,你爹爹打不过你,毛大毛二联手才能勉强与你相争,你成了毛家最强的人,你,你这么厉害,我心里好欢喜,不过我更想让你时时陪我,一刻也不离我的左右。可是你自诩为天下第一剑客,怎么会把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你要去挑战什么剑神,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你的本事,我相信你,你必定会赢的,赢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客,那便无需再这么辛苦地练剑,就能与我长相厮守了,可是你怎么会输呢?” 妇人忽地伸手去抚摸那具白骨,像是抚摸着自己的郎君,她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疼爱,她说道:“你受了伤,又是内伤又是外伤,我真的好心疼,恨不得伤在我的身上,让我替你去难受。可那段时日,我又真的好欢喜,我终于可以日日守在你身旁,你要疗伤,下不得床,时刻离不得我,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伺候你拉屎撒尿,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虽然你总是朝着我发脾气,我知道你是生气,你气自己打不过方树之,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好的男人,即使赢不了他,你也是我心中最厉害的剑客,你是我的如意郎君,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可你还是念念不忘地要去报仇,你一定要赢了方树之才行,你着急着自己的伤,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伤好了你又要离开我,去练剑,去比武,去报仇,你的眼里将再没有我,而只有你的剑。我多希望你的伤再也不好,这样,你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她诡异地一笑,道:“你死了真好,我再不用担心你走了,再不用怕被你丢下,我们日日在一起,你永永远远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她忽地泫然欲泣,满脸委曲地道:“你又发火了,你又嫌我罗嗦了!你总想赶我走!当初你便是如此,你那两个哥哥每日黏在我身边,争抢着哄我,逗我开心,我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会去摘下来。只有你对我不理不睬,从不把我放在心上,你的心里全是剑!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的!” 她重重地将棺盖合上,啪的一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她的声音自棺外传来,“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习完剑谱,我便把这臭小子扔出去!看我对你多好,不仅替你寻到剑谱,还要替你出气报仇,这一个月,我不会来看你,你安心练你的剑,我专心杀我的人,你放心,方家的丫头绝对逃不掉,我定要拿她的首级来给你看!” 我听她自言自语,一直是心里发冷,见鬼一般,等到她说去杀青青,我又异常的焦躁,青青对此毫不知情,而据毛氏兄弟所言,这妇人功夫远高过青青,若是真被她找到青青,那,那怎么办?我心里通通乱跳起来,恨不得立时起身去救她。 可我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妇人下手极重,点了我身上十几处要穴,定是担心时 间久了穴道自解,我会从棺中爬出来,做不了她夫君的人肉剑谱。这种重手点穴法,大概一天一夜也解不了,那时我早闷死在墓中。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头上簌簌声响,是土堆上来的声音,又听扑扑几声,似是用手在拍击坟头,她喃喃道:“你练你的剑,我呆一会儿就走。” 她只在左近逡巡,时远时近,好似在收拾花草,她脚步轻快,似是心情甚好,不一时竟哼起曲来,她唱道:“深花枝,浅花枝,深浅花枝相并时,花枝难似伊。玉如肌,柳如眉,爱著鹅黄金缕衣,啼妆更为谁。”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她唱得情致缠绵,娇俏可人,与那张阴森森的脸完全不符。 远处有人奔跑过来,听声音是两个人,妇人立时停止动作,似是迎了上去,毛氏兄弟的声音隐约传来,“青青!青青!啊,青青你真美,你穿成这样真好看!”这是毛大的声音。 “胡说胡说!青青什么时候不美!听你一说,好像只是穿成这样才好看,你是说她平时不美?”是毛二在说。 毛大道:“放屁放屁!青青怎么都美,我何时说她平日不美?” “你刚说了!” “我没说!” 妇人道:“闭嘴!这么些年,毛三从不说我美,那个杀千刀的真是瞎了眼!你们兄弟每天都在夸赞我的容貌,可我还是不开心。为何听到你们夸赞,我却如此烦恼?” 毛大道:“青青,你别生气,我们不说了,你,你一点也不美,哦不不,你很美,可我不说。” 毛二道:“青青,你打扮成新娘子做什么?那个小子呢?” 毛大道:“对对,那小子哪儿去了?你又不让人跟着,我们实在等不及,过了两个时辰就找来了。” 妇人道:“那小子想是吓破了胆,面儿都没敢露,怕是不会来了。” 毛大道:“我早说那小子学艺不精、本领低微,怎么敢和青青较量?” 毛二道:“胡说胡说!你是说青青只能吓跑没本事的脓包?不对不对,便是他学艺再精,也不是我青青的对手!” 毛大道:“放屁,放屁,我何时”三人吵嚷着下山去了。 我困在棺中,与一具骷髅为伴,这滋味怎么也不会好受,好在我不怕憋闷,别说两个时辰,便是两天也憋不死我。本来我的解穴功夫已有些熟练,u看书.uknsu一般的点穴很快便能解开,我也急于出去阻止她去杀青青,谁知越急越慢,一时半会儿竟是解不开,这妇人点穴手法颇为不同,也着实费了我些功夫。 外面静了一阵,忽地人声嘈杂,很多人上山来,李昌燮的大嗓门传过来,“兄弟!奇才兄弟!” 我急得要命,真想大声答应他,怎奈穴道未解,一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 人群吵嚷着,到处在喊我,忽听有人说道:“帮主,帮主!守在毛家的弟兄都被打倒了,毛家兄弟和那婆娘都不见了踪影,不知到哪里去了!” 李昌燮说道:“马成!周通!你们带人出去找,找我兄弟,找毛家那婆娘,有消息赶紧来报,我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毛家全家!”一帮人吵嚷着去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我终于解开了穴道,用力推开棺盖,跳了出来,向前奔出几步,又回过身来,将棺盖重新盖上,胡乱将土堆在上面。 此时天已过午,我飞跑下山,去了那家农家小院,院门大开,屋门也敞着,里面人影全无,毫无疑问,那妇人定是去找青青了,眼下我不知青青在哪儿,那妇人必是去洛阳寻找,虽则青青不一定在那儿,但我只要盯住了这个妇人,便能为青青减去一分危险,对,我也去洛阳! 奔出门去,几个断袖帮众骑着马过来,向我喊道:“王大爷,你没事太好了,帮主急坏了!”我向他们要了一匹马,说道:“回去告诉大哥,我有急事去洛阳了,来不及当面道别,叫他不要记挂。”狠抽一鞭,绝尘而去。 (=) 一百五十一.托孤(1)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日夜兼程,一直未见到毛家几人的踪影,天气越来越凉了,满地黄叶纷飞,沿路都是些凄清景象。多亏李昌燮给他的包袱里塞了不少银子,这一路不愁吃不愁穿,本应是挺自在的一趟行程,可他内心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何青青身边,故而也无心欣赏什么景致,每日只是埋头赶路。 这天赶了一天的路,傍晚到了一处湖边。湖水一望无际,岸边的树清冷地垂着枝条,一派萧瑟景象。奇才跳下马来,将缰绳一甩,马儿答答地小步跑远,他就地打坐片刻,疲劳感慢慢消散。 这时远远地过来一个孩子,七八岁年纪,头上扎着两根冲天辫,脚上穿着小小的靴子,身上红袄绿裤,颜色很是鲜艳。这娃娃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看起来甚是可爱,他的腰带上插着一枝木剑,走起路来努力伸长腿迈着大步,虽然矮小,却是精气神十足。 他直奔那匹马过去,伸手便去扯马缰绳,马受了惊,后蹄踢出,那娃娃身子一侧,闪了过去,他反应机敏、动作灵活,应该是个小练家子。 奇才站起身来,喊道:“小弟弟,你在干嘛?”那孩子充耳不闻,伸手又去摸马屁股,那马连连尥着蹶子,奇才怕踢到孩子,纵身过去,一把将他抱起。 他挣扎着喊道:“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奇才将他放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 他瞪着两只眼睛,忽地手持木剑刺了过来,奇才稍一侧身便闪开了,他叫道:“你这个坏蛋,你是来找我爹娘的坏人!”说着又是一剑。 奇才哪里会被他刺到,边闪边问道:“什么坏蛋?你爹娘是谁?”那孩子也不搭言,一剑接着一剑施展开来,剑法虽稚嫩却是颇有章法。 奇才有心看他功夫,便不还手,只是闪转腾挪,那孩子一套剑法使过,小脸蛋红扑扑的,微微有些气喘,奇才看他着实可爱,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说道:“剑法不错哦,谁教你的?” 他顿时气得鼓鼓的,又挥剑杀了过来,这次使的招式和方才完全不同,又是另一套剑法,奇才像散步似的躲着他的剑招,嘴里还在问道:“小弟弟,你几岁啦?你爹娘是谁?你家在哪儿?” 他气呼呼地道:“你是坏人,我不告诉你!”一剑直刺,奇才手搭在木剑上稍一扯,他踉跄着向旁扑去,眼看要摔倒在地,被奇才揪住后衣领拉了回来,嘴里说道:“小心,别摔了!掉到湖里可不好玩。” 他叫道:“谁要你假装好人!我娘说了,坏人就会假装好人!”奇才问道:“那有没有好人假装坏人,比如你看我像个坏人,其实是好人装的。” 他说道:“你有胡子!一看就是坏人!”奇才心里暗乐,他一向被人称为小白脸,终于长出胡子来了,居然被孩子当作坏人。 那孩子一剑刺来,奇才故意手忙脚乱地道:“哎哟,我不行了!” 孩子一下来了精神,刷刷连着几剑,奇才左一扭右一扭,每剑都是堪堪避过,嘴里不断地嚷道:“你刺到我了!”“哎呀我打不过你!””我要跑了!” 他蹭地一下跳到一棵树上,抱住树干,说道:“哎!你打不着我了!” 孩子丢掉木剑,往手上吐了口吐沫,便开始爬树,奇才装出害怕的样子叫道:“我认输了,不打啦!”“你不要上来,我好怕!” 那孩子爬得很快,眼看要够到他的脚,嘴里叫道:“手下败将,有本事别跑!” 奇才又向上纵了一丈多高,嘴里说道:“我没本事,我得跑!” 孩子又埋头爬树,眼看要追上,奇才找了个粗粗的枝杈,跳过去骑在上面,喊道:“来啊来啊,有本事来捉我啊!” 那孩子上了树杈,手脚并用爬过来,奇才一下一下向后挪去,向他招着手,却总与他保持一尺左右的距离,孩子急得满头大汗,边爬边嗷嗷直叫:“不许动,你站住!你玩赖!” 奇才忽地翻身一跃,一只手吊在树梢上,树枝慢慢地弯下身来,他吊在那儿荡来荡去,另只手向孩子挥着,“小弟弟,来,一起荡秋千玩!” 孩子急了,忽地松开双手,两脚一蹬,纵身扑了过来。奇才向旁边一荡,伸出胳膊,一把将他揽住,树枝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叭地一声断了,奇才一只手抱着他,轻飘飘落在地上。 旁边有人叫道:“好漂亮的身法!”奇才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几丈开外,面容平静地看着他。那人相貌方正,眉直鼻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腰间佩着长剑,脚下蹬着双薄底的快靴。 那孩子见了中年人,急急挣脱奇才的怀抱,张着小手跑了过去,嘴里叫着:“爹爹,快来打坏人!” 中年人将孩子拉到身后,说道:“回家找你娘去!”回过头来,向着奇才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奇才抱拳道:“在下江湖浪荡之人,姓王名奇才。”他哦了一声,不再吱声,只手扶剑柄,双眼直直地望着他。 奇才心道,这是要玩木头人吗?谁怕谁啊?小时和二牛玩这个,自己还从来没输过。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中年人,二人对着瞪了半晌,中年人终于开口了,“帖子呢?” 奇才一楞,问道:“什么帖子?”中年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手暗暗地松开剑柄,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轻松下来。 他说道:“若无帖子,兄台可以走了!”转身欲行。奇才叫道:“仁兄且慢!”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奇才说道:“仁兄既然家在左近,在下赶路饥渴,斗胆打搅,求兄台赐些饮食。” 中年人沉吟半晌,说道:“王兄既然有命,窦某本当遵从,只是敝庄此刻多有不便,不宜招待外客,还望兄台见谅。此处往西四十里便有店家,兄台快马加鞭用不得许久。” 他越是推托,奇才越是好奇,那孩子剑法虽然稚嫩,却明显是经过名家调教,这姓窦的中年人明显是个高手,奇才很想结纳一番,再加上他确实需要饮食休息,便厚着脸皮说道:“在下人困马乏,实在走不动了,还望仁兄行个方便,在下所需有限,些些残羹剩饭便可,在下略有薄银相赠。” 那人朗声笑道:“兄台何出此言,一顿饭我还管得起,请随我来!”当先引路。 二人边走边聊,顺着湖边徐徐前行。言谈中得知,此人名叫窦有成,与妻儿在此隐居,那孩子是他的独子,名字唤作窦天宝。 走了一里左右,前面到了一处庄子,虽宅院不大,但面朝湖水,绿树环绕,景致绝佳。此时大门敞开,一个女子急匆匆走出来,正与他们打个照面,那女子三十余岁年纪,看起来端庄贤淑,腰间却佩着利剑,原来也是个会家子。 她见到窦有成,眼睛一亮,说道:“大哥,你回来了。”窦有成道:“淑妹,你急急忙忙地要往哪儿去?” 女子轻声道:“天宝说有人来了,我出来看看。”说着转向奇才道:“这位是……”窦有成道:“这是王兄弟。” 奇才忙道:“窦夫人,在下过路之人,冒昧打搅,还望夫人恕罪。” 窦夫人行了礼。窦有成道:“快去准备些酒饭,让王兄弟吃了速去。” 奇才心里纳闷,这窦家不知有什么事,似是不愿待客,请他来时便很勉强,看如今的样子,又想赶紧打发他走,真的让人好生好奇。 窦有成去更衣,u看书.uanshu 奇才便在院中闲坐,庄子里面曲水回廊,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也别有情致,只是偌大的庄中竟没见着几个下人仆役,让人颇为纳罕。 旁边院落传来人语,奇才循声过去,站在院门向里张望,院中一棵枣树,一个老婆婆站在下面,扯着衣襟,抬头仰望。那个虎头虎脑的窦天宝骑在树杈上,伸着小手摘枣子,周围的枣子摘遍了,便奋力向高处爬去。 老婆婆叫道:“天宝少爷,别再爬了,太高了。” 天宝大叫:“我要扔了,接住啦!”那老妈子便张了衣襟去接,枣子像下雨似的,噼哩啪啦落到地上,她哪里接得住?枣子全落到地上,老妈子忙低头去捡。 窦天宝看到奇才便喊道:“坏人来啦!我要杀坏人!”忽地纵身向下一跃,那树本极高大,他不管不顾地一跳,奇才怕他有失,左脚一蹬,身子已倏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领子只一提,窦天宝站稳脚跟,奇才却又倏地一下回到门口,那老妈子还在低头捡枣子,奇才这一进一退迅捷异常,二人竟都未察觉。 窦天宝向屋子跑去,大叫道:“娘,娘,我站住啦!我会轻功啦!”窦夫人自屋内走出,天宝一下子扑到她怀里,窦夫人却向着奇才道:“多谢王大侠。” 奇才笑着问天宝:“你爹爹也有胡须,为什么就我是坏人?” 天宝道:“我爹爹长的是好人的大胡子,你是坏人的小胡子。” 奇才哭笑不得,窦夫人也笑了,说道:“小孩子乱说话,王大侠莫怪。”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五十二.托孤(2) 不一时酒饭备好,就在院中支起一张圆桌,桌上不仅有各式佳肴,并有月饼几盘,窦有成道:“今日是中秋,我一家还能过个团圆节。”窦夫人泫然欲泣,神色甚是凄惶。 窦有成问道:“家中仆役可都打发了?”窦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张妈几个在此多年,舍不得走,刚也被我好说歹说送走了。” 窦有成点了点头,举杯道:“王兄弟满饮此杯,吃过饭快上路去吧!” 我说道:“天色已晚,窦兄真的如此无情,非要赶我走么?” 窦有成正色道:“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赶你是为了你好!” 我说道:“小弟累得不行,今晚倒想叨扰一夜,望夫人收留。”窦夫人垂眼不答,窦有成道:“你不怕死便住下好了。” 我笑道:“王某虽本事低微,生死却不知经历过几回,世上谁人不死,死有何惧?” 窦有成叹道:“是啊,谁都会死,死有何惧?”伸手抚着窦天宝的头,问道:“天宝,你怕死吗?” 窦天宝脆声道:“不怕!爹爹也不要怕,坏人来了,我用剑刺他!”窦有成笑了,窦夫人却低下头去,偷偷地拭了把泪。 我当真是饿了,便埋头饮酒吃饭。窦有成颇有酒量,也极为健谈,我与他相谈甚欢。窦夫人几乎没怎么动筷,只看着窦天宝用了两碗饭,带着他到一边玩耍去了。 我吃饱喝足,问道:“窦兄,我看你见识非凡,非是寻常人物。你到底有何难解之事?何不与小弟说说,万一小弟能效微劳,王某在所不辞。” 窦有成摇头道:“王兄弟,我知你身怀绝技,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你卷进来也是无济于事,反要搭上你的一条性命。” 我说道:“说不说在你,帮不帮在我,怎么就会平白丢了性命?便是搭上这一条贱命,为了知己而死,又有何遗憾呢?。” 窦有成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个帖子递与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当年事,君记否?中秋夜,再叙旧。公理正义不能丢!”我惊道:“公义帖?” 窦有成点头道:“王兄弟年纪虽轻,却有见识,这个正是公义帖。” 我说道:“我正好见过公义帖,也见识过公义使的手段,此事确是棘手,不知窦兄与公义门有什么过节?” 窦有成苦笑道:“当年愚兄也是公义使。”我心里一惊,没有搭话。 窦有成道:“二十多年前,我就像你这么大,年轻气盛,一心要为民除害、主持公义。我少年时便投身公义门,几年内因做事妥贴,功夫也还说得过去,颇受门主器重。有一次门主派我去江南丹徒,取冯万伦一家老小首级,临行前他老人家交待,定要寻到冯家祖传的莲花拳谱。要知道公义使向来是帮中重要人物才做得,我虽然跟随公义使出去过几回,却是第一次独立做公义使,当时的高兴自不待言,我领命后兴冲冲地去了丹徒,并未急着送公义帖,而是一边派人去冯家探查莲花拳谱的下落,一边暗查冯万伦的恶行。因公义门做事向来以公义为名,每次杀的人必得有可杀之罪。此次出首冯家之人乃是丹徒孙家族长孙胜,我暗访之后,却觉得此事与孙胜所说颇有出入。孙冯两家田地相连,因田界不清有些过节,冯万伦没有儿子,孙胜想吞并冯家的家业,便向冯家提亲,想让自己的儿子迎娶冯家的独女冯淑,冯万伦一口回绝,孙家怀恨在心,几次带人去冯家闹事,因冯万伦拳法出众,一直未讨得便宜,两家从此结了仇,时不时斗殴流血,相互多有杀伤。孙胜必欲除冯万伦而后快,便倾尽家中所有,求到公义门头上。此事本是孙家有错在先,冯万伦多行善事,在乡中甚有人望,也无甚可杀之罪。我将事情原委写清楚,飞书传回公义门,不久便得到门主回书,书上措词极为严厉,说道 ahref=&ot;/xia/15475/&ot; 冯万伦夺人田产、滥杀人命,证据确凿,依前所说灭门,又责我擅自行事、无故拖延,限五日内带莲花拳谱回去复命,否则门规处置。公义门门规甚严,若公义使不能完成使命,需自尽谢罪,我知道这是对我的最后通牒。” 此时天宝已去房中睡觉,窦夫人却回来,默默地坐在旁边,为我二人添酒。 窦有成干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接到门主手令后我坐立不安,心中又一次对公义二字起了疑心,想想这些年做过的事,每一桩每一件,真的都是那么合乎公理么?以前对这些不是没有过疑虑,但都很快被我否定了,我想一定是我错了,甚至还因此埋怨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些念头?怎么敢去怀疑门主?在公义门众的心中,门主好比是神一般,我们从心底里敬服,就连怀疑一下也是罪过。可是这次,我的心开始摇摆了,事实如此清楚,门主为何不予理睬?难道真是贪图孙家所献,或是觊觎莲花拳谱?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彷徨失措,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时激情满怀,想着拼着一死,也要抗命而行,不能滥施什么公义,一时又责备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公义,公义门,公义门,公义,我越想越是烦恼,一时没有主意,便想着自己去冯家看看,到时再相机而行。” “那天天气很冷,我乔装打扮一番,偷偷溜进了冯家庄,冯家弟子众多,都在前院习武练功,后面一间小院,看起来甚是幽静,我翻墙进去,院中有几间小屋,那日冯万伦正在屋里和女儿说话,却被我伏在窗外全都听了去。他说道:‘淑儿,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孙胜那厮,平日总是要闹些事端,这些天竟老实得很,不知在憋着什么坏水。’淑妹说道:‘准是他们敌不过您,不敢再来寻衅,爹爹,您就别乱想了。’冯万伦说道:‘我老了,撑不了几时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能敌得过孙家那群豺狼?’淑妹道:‘爹爹,您说什么呢?您身体好着呢,一定能长命百岁。’冯万伦叹道:‘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倒不怕孙家能把我怎么样,可你不一样,你才十七岁,将来的日子长着呢。我为你打算好了,冯家的家业,足够你日后生计,到儿孙辈也吃不完。我准备将家产变卖,渡江向北,到冀州东湖的宅子去住,你收拾收拾,明日便出发,先一步到那边安置下来,我将这里的事处置完毕,便去和你会合,咱们从此隐居,不与他们斗啦!’淑妹一直想留下来和爹爹一起走,冯万伦却十分坚持,催她赶紧起行,免得夜长梦多。我想定是兄弟们行事不秘,被他察觉了踪迹,因此预先安排后路。”窦有成说起当年事,就像刚刚发生的一般,u看书.ukanshu.c想是记忆十分深刻。窦夫人低着头,两肩抽搐,却是在低头饮泣,我脑中一闪念,窦有成一直将冯淑称做淑妹,莫非便是眼前这位窦夫人? 窦有成又道:“冯万伦将一个匣子交给淑妹,让她带在身边,我想那定是什么莲花拳谱。淑妹定于翌日半夜出发,本来我打算那天送公义帖过去,想了想,便向后延了一日。第二天晚上,淑妹骑了快马,偷偷出了后门,一路未遇到什么阻碍,顺利出了丹徒。她哪知此行其实凶险万分,冯家左近不只有公义门的人,还有孙家的人。我那天借故将附近的弟兄们调开,又亲自出手,暗中料理了孙家的人。我承认,这样做不全是出于公义,还有我对淑妹的爱慕,我昨天一见她,便觉万分亲切,好似上辈子便相识一般,当时我就想即使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护她周全。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君子,若不是见了淑妹,即使心中有所迟疑,最终也很可能按门主之命而行。人生有时真是奇怪,只需要一件小事,后半生便完全改变,我看淑妹的第一眼,便注定了这样的结局。”说到这儿他嘴角带笑,转头去看妻子,而窦夫人此时正含泪望着他,眼中柔情无限,让她看起来分外动人。 此时院中十分寂静,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光洒落下来,为人间的一切涂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像任何一个团圆之夜一样,一片安宁祥和。 我不忍开口打破这宁静,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酒水一漾一漾,仿佛波动的琴弦。我心里涌出难以言明的情愫,眼前闪现出青青美丽的容颜。 (=) 一百五十三.托孤(3) 窦有成叹了口气,说道:“第二天我发出公义帖,说隔天中午会上门去,冯家顿时大乱。那时公义门如日中天,公义帖便像催命符一般,没人躲得过去。冯家弟子纷纷出走,我吩咐手下,除非是冯家人,其余弟子仆役概不阻拦,弟兄们已有些议论,说我纵使恶人逃脱,怕是回去不好交待。我何尝不知,其实自从淑妹一走,我便已无法交差了,左右是一死,何必滥杀无辜呢?到了隔天早晨,偌大的庄子只剩下冯万伦一人,我不知他为何不走。此时忽听有人来报,说徐长老来了,门中长老是仅次于门主的人物,似冯家这种小庄子,决不至劳动长老出马,我心知必是冲着我来的,便毫不迟疑,出门上马便跑,弟兄们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我是去冯家赴会。我刚跑出没多久,便听后边人喊马嘶,徐长老带人来追,我弃了马匹钻进树林,也不辨方向,没命地狂奔,天可怜见,我终于逃了出来,后来我辗转来到东湖,寻到淑妹,又经许多波折,与她成了夫妻,在此地安居二十年。” 我问道:“这些年公义门一直未找到此处?” 窦有成道:“这便是我的运气了,公义门势力遍及中原,我二人原未敢心存侥幸,只想躲得一时是一时,谁知那之后不久,因公义门行事嚣张,树敌太多,激起整个武林的反抗,中原各派围攻公义门,掀起一场武林浩劫,那时每日里都在砍砍杀杀,遍地流血,中原武林变成人间地狱。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正仁大师为拯救苍生,亲自下山,约战公义门主何无敌,二人于括苍山顶峰决战,这场决战没有第三人在场,公义门及各派人士均在山下等候,二人约在正午时分,黄昏时何门主便下了山,命公义门众全部撤出中原,自那以后,曾经称霸武林的公义门一夜之间消失了,二十年来从未踏足中原,据说是去了西域。” 窦有成又饮了一杯,说道:“我本以为会这样平安到老,谁知去年冬天正仁大师圆寂,今年江湖上便传出了公义帖,我心知不妙,依门主他老人家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果然,三天前公义帖上门,约在今日,月圆之夜,想来公义使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开,有人大喊道:“天上有太阳!人间有公理!还有公义使,好使!公义使到!” 王三五走进门来,平伸着双手,每只手上擎着三个酒坛,三个酒坛子撂在一起,高度已超过他的身高。他的步子迈得大大的,与他短小的身躯极不相衬,每一步都是双脚腾空,跨进一大步,两三步便到了跟前,咚咚两声,将酒放在桌上,大声道:“有成兄弟,大哥找你喝酒来啦!” 窦有成直接抓过一坛,拍开泥封,鼻子用力一吸,叫道:“二十年的竹叶青!好酒!淑妹,换大碗来!” 窦夫人取了两只大碗,为二人满满斟上,要给我倒上,我摆手推辞。 窦有成一下子便干了碗里的酒,说道:“三五兄,今日怎么独自到此,那三位仁兄呢?” 王三五道:“我特地抢了这趟差事,就为了咱哥俩儿能好好地再喝一场!” 窦有成道:“好,窦某平生好酒,又最好和三五兄喝酒,这一晃二十年不见,我真是想念得紧啊!今日咱们可要大醉一场!” 王三五道:“那是自然!你喝少了便是对不住老哥!” 两人对看一眼,互相拍着肩膀,哈哈大笑。王三五落座,说道:“兄弟,你酒量小,两坛子足够你喝了,这四坛是我的。” 窦有成摇头道:“不不,三五哥,你年龄大了,不能喝太多,做兄弟的理当多劳。” 二人争抢一番,最后每人面前放了三坛酒,窦有成道:“那还是老规矩,一人三坛!” 王三五道:“每次都占不到你便宜。”二人又是相视大笑。 窦有成道:“三五兄,你还记得吗?当年咱们一起灭川东五魔,那一战凶险极了,大魔头使根狼牙棒,势大力沉,他一棒扫来,我招架不住,若不是三五兄替我挡了一下,我这两条腿怕是连骨头都碎了。” 王三五扯着大嗓门道:“哥哥我还没老到痴傻,这事儿怎么能忘?要不是兄弟你手疾眼快,我早就被二魔头一刀剁翻了。不过管他多厉害的魔头,都得栽在咱兄弟手里,这架打得过瘾!” 窦有成道:“当年我跟着你,打了不少恶战,却总是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祁家堡那一战,只有咱兄弟两个,我和三五兄背靠背,硬是杀翻了祁家七兄弟,那一仗我身上受了六处刀伤,如今每逢阴天下雨还隐隐作痛。”说着将上衣 ahref=&ot;/xia/2530八/&ot; 扯开,胸前纵横几道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王三五腾地站起,跳到椅子上道:“有成兄弟,你打起架来没的说,对兄弟也没的说,老王能把命交给你,我放心!” 窦有成道:“以前的日子虽说凶险,却痛快之极,每次出击都可能掉脑袋,每次除掉恶人心中都极为畅快,非要大醉一场才好。门主知道咱哥俩好酒,每次恶战回来,都赐好酒六坛,咱们一人捧三个坛子,就十斤牛肉,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王三五道:“兄弟你酒量太小,每次让你少喝一坛都不行,每次却都是最先倒下。” 窦有成道:“这是哪里话来?三五兄你才是先醉的那个吧!” 王三五的嗓门似能传出几十里,“有成兄弟,你年纪也不算大,怎么记性这么不好!” 窦有成道:“三五兄,莫非你是老糊涂了?” 二人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地一碗接着一碗,不一会儿便各喝光了一坛子酒。 窦夫人站起身来,望了我一眼,转身向房内走去,我会意跟了过去。窦夫人见我进来,把门一关,身子一矮,我连忙扶住,说道:“夫人,事情紧急,咱们别讲那些虚礼,夫人但有所命,王某绝不推辞。” 窦夫人看着炕上熟睡的窦天宝,说道:“我夫妇二人已得上天眷顾,多得了二十年安生日子,如今死而无憾,只是这孩子,天宝他……” 她嗓子忽地哽住,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我问道:“夫人莫非想将天宝托付于我?” 窦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此事凶险万分,我实在是强人所难,王大侠拒绝也是人之常情……” 我打断她道:“我答应你!定当尽我所能,将天宝带走,只怕,只怕我力有不及,逃不出公义门布下的罗网。” 窦夫人道:“能不能行,也要看他的造化啦!”俯身在天宝脸上亲了亲,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我问道:“若我幸能不辱使命,带天宝逃出庄去,夫人可为他想好了安身之处?” 窦夫人依依不舍地抬起身来,说道:“王大侠身法超妙,定有脱逃之机,若能脱身,可去河清县西郊云通寺,找智颠长老,将这香囊给他,他定能收留天宝。”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香囊,用手指捏了捏,里面硬硬的不知装的什么,我将它揣在怀中,用手按了两下。 窦夫人道:“窦家这一线血脉全系于王大侠身上,大恩不敢称谢,王大侠万事保重。”我横身抱起天宝,随她出了门。 王三五和窦有成还在高谈阔论,窦有成道:“三五兄,记得上次与你一道过中秋,uu看书 .ukanhu.c 我们兄弟一共喝了十坛子酒。两个人都喝得大醉,那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我虽又醉过多次,却总没有上次那么痛快。我总想着此生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和三五兄尽情一醉,余愿足矣!” 王三五道:“痛快!二十年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二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有成兄弟,哥哥我今日真是高兴。”二人都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皎皎,云清雾散。 王三五一仰脖,喝干了最后一碗酒,将碗在桌上一放,砰地一声,他大声道:“酒喝完了,窦有成,咱们谈公事。” 窦有成道:“三五兄……” 王三五砰地一拍桌子,变色道:“你是我公义门的仇人,谁和你称兄道弟!” 他翻脸翻得如此之快,我心中诧异,窦夫人手握剑柄,仿佛随时可能出手。 王三五厉声道:“窦有成!当年入门之时,你曾发下重誓,一生追随门主,守公理,扬正义。如今你背叛门主,违背公义,该当何罪!” 窦有成面色不变,说道:“公义使说的是,我有重誓在身,若有违背门主,有违公义之事,不得好死。门主待我不薄,我不听他老人家的话,事属背叛,死有余辜。至于违背公义……在成断不敢领!” 王三五喝道:“你还不认罪吗?” 窦有成冷笑道:“公义使扪心自问,你所杀之人,真的是人人有罪,个个该死么?冯万仑已是冤死,焉知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冯万仑?门主搜罗天下武学经典,练成绝世神功,称霸武林,难道全是为了公理正义?” (=) 一百五十四.托孤(4) 窦夫人双目圆睁、银牙咬碎,说道:“我爹爹的命,要向谁去讨?谁还我冯家的公理正义?” 王三五道:“公义门杀的人何止千百?纵使如你所说,有误杀之人,冤枉了哪个,又焉能为了几个人废了公义大事?公义之事,断不可废,门主之命,绝不可违,窦有成,你若有胆,便随我回公义门,向门主请罪,一切听从门主发落!” “我知公义使是一片好心,要带我回门中,替我向门主求情,只是内子父仇在身,怎会向仇人低头?窦某自知绝无生理,何必再多生枝节,自取其辱?三五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窦有成惨然一笑,“门主既然有令,窦某何惜一死,今日定不令公义使为难!” 说着“啪”地一声将一卷书丢在桌子上,上面赫然四个大字:“莲花拳谱”。 忽地剑光一闪,窦夫人突然发难,一剑刺向王三五,王三五纹丝不动,旁边却倏地伸出一只手,正拿在剑身之上,出手速度极快,力道、角度皆妙到毫巅。 窦有成两指捏住宝剑,看着她摇头道:“淑妹,没用的。” 他脸上慢慢浮现悲愤之色,弹剑唱道:“为公理,舍吾身!为正义,不惧死!” “啪”地一声,宝剑竟断为两截,窦有成猛一回手,将剑尖刺入自己咽喉,动作极为决绝。鲜血激流般射出,窦有成登时气绝,扑在桌上。 窦夫人咬牙道:“大哥,等等我,咱们一起去!”将半截宝剑向颈上一抹,登时血染衣袍,人已伏倒在窦有成身上。 月亮越发地圆了,清辉遍洒,处处光明,二人相互依偎着,头并着头,好似到死也不愿分开,连血都流在了一处,开始时流的到处都是,慢慢地变成涓细的小流,后来便滴滴嗒嗒,断续滴落,地上慢慢地积起了一滩。 王三五垂着头半晌无语,花白的胡须似在轻轻抖动。我向着他,低声道:“孩子无罪,放他一条生路吧!” 王三五忽地抬起头,吼道:“公义帖已出,要的是窦家满门,少一个都不行!怎么能说变就变!”这句话喊得声嘶力竭,似是憋着满腹的怒火,骤然喷发出来。 王三五的功夫我见识过,当属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与他对敌我没有半分把握,即使侥幸胜出,此地想必已被公义门众包围,我轻功虽好,带着个孩子,怎么能冲出这重重包围?左思右想,怎么想都是绝境。我暗地里咬了咬牙,说不得只好拼了! 王三五说道:“老子平生好赌,今日要最后赌一次,小子,你不是轻功厉害吗?来和我比,赢了就带这孩子走!” 我心中一喜,大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窦天宝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丝毫不理会人世间的变故。我用腰带将他牢牢地缚在背上,伸了伸腿脚,感觉行动没什么阻碍,说道:“来吧!” 王三五怒道:“你这样怎么比?” 我笑道:“量你也不是对手,我让你一个窦天宝!” 王三五气得一蹦多高,大叫道:“你是看不起我老王!”他左右看看,却向着院中的假山走去,寻了一块青石抱在怀中,说道:“我不占你便宜,你背孩子,我抱石头,咱们扯平。”便当先出了大门。 两个人过来施礼,问道:“公义使有何吩咐?”王三五喝道:“我要和这小子比试轻功,你们吩咐下去,谁都不许动手,都给我滚远点!”两人唯唯退下。 王三五指着面前的湖面道:“咱们玩个新鲜的,就在水上比,谁先到对岸谁赢!”湖面很阔,看样子总有百丈开外,绝不可能一跃而过,湖面又无任何可凭籍之物。 我左右看看,思来想去,心中全无把握。我水性很好,修了内息功后更好,可以长时间潜在水下,照理说水遁最好,可是窦天宝不行啊!我不知他会不会游泳,能不能潜水,若不能潜入水底,只在水面游泳,便似一个活靶子,对方一通暗器就没法子了,趁着比试之机水遁根本行不通。 可是偌大个水面,如何才能凭空渡过?我轻功虽佳,一纵十几丈,中途也需要借力之处,这百丈湖面无所凭借,怎么 想都无法渡过,难道王三五修了什么水上的功夫,可以从容飞渡?我想破了头也没有办法,讲不了只能尽力而为,听天由命了。 两人各自准备妥当,王三五一声令下,我们几乎同时纵身而出,几步冲到湖边,双脚用力一蹬,两个人同时高高跃起,齐齐向湖上飞去。 抱着石头和背着孩子比起来,当然要别扭一些,这第一跃我便领先了几步距离,王三五先行下落,是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他斜着身子,脸面朝天,双脚触水后连环后蹬,叭叭叭叭打得水花四溅,借这打水之力,竟似游鱼一般,在水面上向前直冲,眨眼间便与我齐头并进。 我心道,这老家伙确实有真本事,这一招使出,若在以前,兴许我便输了,怎知我半年来,尤其是毒水煮过之后,功力突飞猛进,早非当日可比。 我使出一式自创绝招:“空中三叠步”,借双腿互踢之力,蜻蜓点水般,硬生生凭空跃起,一下子又将他甩在身后,三次纵跃之后,距对岸还有十几丈距离,此时已是后继乏力,身体下落,向水面坠去。 王三五此刻已落后不少,我料他也必将落入水中,任谁也不能踩水而渡。对自己的水性我极为自信,即使带着窦天宝,也可轻松游到对岸,王三五定是追赶不上。我唯一担心的是对岸有人,我在水中,他们在岸上居高攻击,我难以应付,就算只是阻上一阻,耽搁片时,待王三五追至,我也难以逃脱。 正下落之时,忽听王三五大喝一声,身后风响,势头甚猛,不知何物袭来,我不觉心中一惊,空中硬生生的一扭身,左脚踢出,正蹬到一个坚硬之物。 想来是王三五见追赶不及,抛出怀中大石砸向我,却好似给我送了块垫脚石。 那大石来得甚疾,力道极大,我顺势一蹬,顿时如插上翅膀一般,高高跃上天际。这一跃比我平地一跃竟多出整整一倍距离,全赖王三五一掷之力,湖岸倏地从脚下闪过,岸边好似有几个人影,一晃而过。 王三五的吼声震天动地,“好小子,你赢了!” 我头也不敢回,只是没命地狂奔,隐约听到身后人喊马嘶,不知有多少人追赶,更是不敢丝毫停留,脚不沾地,整整奔了一夜。 天亮之时,已不知跑出多远,我全身汗津津的,好似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也不敢再走大路,只拣些荒野之地前行。我大致辨着方向,一路向南。奔跑中顺手摘了些树上的野果,边跑边吃,uu看书ww..co虽吃不饱,却也勉强裹腹。 正奔跑中,天宝自身后“啪”“啪”拍我的头,叫道:“放我下来!你这个坏人,快放我下来!”这小家伙终于醒了,这么折腾都没耽误他睡觉,大概是属猪的吧! 前面有微细的水声,听着离此地总有二三里地,我向着声响奔过去,不理会天宝的乱打乱踢,他不断地手打脚踢,最后竟拔出木剑,向我脖颈上斫去,嘴里叫道:“你这个坏人,我杀了你!” 我直跑到河边方才停步,解开腰带,将他放了下来。小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腾地跳起身,挥剑向我身上刺来,叫道:“你是坏人!” 我一把捉住他的木剑,问道:“饿了吗?”递给他几个果子。 他叭一下将果子打落,叫道:“我不吃坏人的东西,我娘亲呢?爹爹呢?”他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憋着嘴像是要哭出来,却又强自忍着。 可怜的孩子,一夜之间爹娘惨死成了孤儿,以后的日子不知该怎么过,想到这儿,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我说道:“昨夜你睡觉时,来了很多坏人。” 他睁大眼睛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用剑刺他们。” 我说道:“你娘叫你了,可是叫不醒。” 他懊恼地道:“早知道我就不睡了,帮着我爹杀坏人,我爹可厉害了,肯定把坏人都打跑了。” 我说道:“你爹是很厉害,可是坏人太多了,我们只有三个人,打不过那么多坏人,所以只好先躲一躲。” 他跺脚道:“要是我醒着就好了!”说得好像他能打跑所有的坏人似的。 (=) 一百五十五.争棋(1) 我说道:“你爹娘在前面开路,我背着你跟在后面,开始时一直在一起的,可是跑着跑着就走散了,不知他们到哪儿去了,不过我们事先约好了,要是走散了就到云通寺会合。” 他问道:“云通寺在哪儿?” 我说道:“在河清县西郊,大概还得走几天吧!” 我又递给他些果子,说道:“吃几个果子吧,吃饱了咱们再上路。” 他撅着嘴道:“我不想吃果子,我想吃娘亲包的肉包子!” 听他一说,我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谁不想吃肉包子啊!我他妈的跑了一晚,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说道:“小少爷,你将就一下吧,那么多坏人在找我们,你还惦记着出去找肉包子,是不是找死啊!” 天宝顿时兴奋得双眼放光,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哪儿有坏人,我要去打坏人!”拔出木剑到处乱挥,哎,这孩子怎么睡觉都带着剑! 我说道:“窦小爷,怎么也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坏人吧!”唉,哄孩子这活我真干不了,想到要带着这娃儿一路去河清,我不禁头疼起来。 窦天宝嘟着嘴说道:“胆小鬼!”拿起果子吃了两口,咧着大嘴吐了出来,说道:“难吃!” 我哄着他好歹吃了几个,将他拦腰抱起,向前飞奔。 天宝先前还蹬着腿喊:“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后来便不再挣扎,拍手笑道:“真快!你怎么会飞呢?” 我说道:“这叫轻功~” 他问道:“你教我轻功好不好?”好像又生怕我不愿意,紧接着说道:“你教我轻功,我教你剑法!”哎,当年剑神死活要教我,我都懒得学…… 接下来几日天宝几乎都是骑在我的脖子上,每天吆喝着“驾!驾!快点,再快点!”自得其乐。 我们晓行夜宿,白日里靠饮山泉吃野果充饥,夜晚便捉些个野味烤了吃,一路走的全是荒山野岭,偶尔向山里的樵夫猎户打听路径。好在公义门没有追来,没几天功夫便到了河清县。 寻到云通寺时正是早晨,我们二人奔波一夜,早已饥肠辘辘。云通寺坐落在山里,周围甚是幽静,寺里好似香火不怎么旺,大门闭得紧紧的,我上前拍打着门环,半天方有个和尚来应门,我说道:“烦请大师禀报,我们有事求见智颠大师。” 他楞了一下,说道:“哪个智颠大师?”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光头,“哦,你是说老颠和尚吧?他不在!” 说着便要关门,我用手一推,将大门撑住,问道:“智颠大师何时回来?” 和尚道:“这个可说不准,他出寺云游去了,何时回来看他的心境,兴许一会儿,兴许几天,兴许几个月。” 天宝问道:“我爹和我娘亲呢?” 和尚挠了挠头道:“小施主的爹娘是谁?” 我忙道 “天宝,或许你爹娘还没到。” “对啊,他们又不像你会飞。”天宝哭丧着脸,“那我爹娘什么时候能来,我都饿死了!我想吃我娘包的肉包子!” 和尚看了看他,慢慢将门打开,侧身让了让,说道:“敝寺虽无什么包子,馒头倒有几个,二位施主不嫌弃的话……” 我忙道:“不嫌弃不嫌弃!” 天宝道:“你们没有包子吗?馒头一点也不好吃!”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寺里。祖宗!有馒头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个什么! 和尚引我们去了禅房,里面陈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二椅而已,不一会儿,有小沙弥送来些素食,只有白粥馒头豆腐青菜,可看着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诱人。 我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倾刻间一盆粥就见了底,天宝伸着脏乎乎的小手抓起最后一个馒头,我赶紧说道:“哎,你给我留半个!” 他听了急急忙忙把馒头往嘴里塞,几口就吃掉了,含混地说道:“这馒头怎么这么好吃?” 我气愤地看着他,心道:没包子你也不嫌弃了,要是让你再饿两天,连狗屎都能吃进去! 吃过饭小沙弥收去碗筷,我问他道:“智颠大师可回来了?” 他低头一笑,说道:“没有。”没有就没有,笑什么笑? 我们坐在房中,百无聊赖,天宝小孩子心性闲不住,不知跑哪儿去玩了,我有点困倦,便躺在床上歇息,没想到竟迷糊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外面嗬哈大叫,出去一瞧,天宝正扯了根棍子到处乱打,小沙弥跑过来道:“小施主,佛门静地,莫要吵闹。” 我问道:“智颠大师回来了没有?”他用袖子掩着嘴,好似在偷笑,脑袋左右摇了几下。 奇怪,这人怎么这么爱笑?我训了天宝几句,回去接着睡,正要睡着,听院内有人喊道:“小施主,快下来,别摔了!” 我心中恼怒,这孩子又闹腾什么,就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儿?带着一肚子没睡好觉的怒气出去一瞧,天宝拎着根棍子,在房顶上来回乱跑。 我蹭地一下就跳上去了,揪住他,往腋下一夹,喝道:“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正要跳下去,忽然发现远远的一座小院儿,两个人坐在石凳前,看着面前的石桌,好像是在下棋。 围棋号称木野狐,比真正的狐狸精还要迷人,我自小就爱下棋,为之废寝忘食过好几年,自以为棋下得相当不错,反正在我们村、我们乡里都是没有对手的。 我趁小沙弥不注意,迅疾地一闪,跃上对面屋顶,纵跳着过了几个院子,寻到那处院落,根本没费劲儿找门在哪儿,直接从墙上跳了进去。 下棋的两位,一个是胡子花白的光头老和尚,一个是梳着发髻的中年男子,两人埋首棋盘,似是对我们的闯入毫无察觉。 p;老和尚指着棋盘道:“此二子一头扎入黑腹中,初看起来很是莽撞,仔细一看竟是颇有道理,黑棋不管是扳头、单长或是关出,无论如何也吃不住,这两子棋筋在此,黑棋大空被破,何以争胜?” 他捋着胡须仰天大笑,指着中年男子道:“一棍,一棍,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的棋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回东海再练几年吧!”那名叫一棍的男子只是凝眉苦思,看样子已陷入难局。 看这两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我不禁肃然起敬,战战兢兢凑上去一看,石桌上纵横十九道,方方正正的一个棋盘上,约下了百余手左右。黑棋中腹隐隐成势,两颗白子孤零零地在内,欲要就地求活,可是……黑棋飞罩不就吃住了么? 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心道,世外高人棋力何等高深,怎会轻易被俗人看破机关?于是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心里默默地算了又算,黑棋当头飞罩,白棋断无活路。 天宝早跑到一边去,搬砖头扔瓦块,玩得不亦乐乎。这二人就像没看到一般,理也不理,对我也是视而不见。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眼看着黑棋错失战机,白棋就地求活,黑棋已碎得不成样子,大势已去,只好投子认输,我只有摇头叹息。uu看书 .uuanshu.om 老和尚得意地道:“你只道一接我便活不成了,哪知白棋还有一并,这步你没想到吧?妙啊,妙啊!”说着抚掌大笑。 一棍道:“老家伙得意个什么,此处我若是双关,你早就死了。” 老和尚道:“那我可以跳啊,这一跳两只眼便瞪圆了,你如何杀我?哈哈哈哈!” 一棍叫道:“再来一局!老家伙,这次可不让着你了。” 老和尚摇头晃脑道:“尽管放马过来。” 一棍是大杀大砍的棋风,老和尚却是着法奇诡,二人棋力虽一般,下得却极为过瘾。这一局老和尚输了,连说:“大意,大意!” 一棍道:“这下你可服了?” 老和尚叫道:“如今各赢三局,胜负未分,谁服谁?再来再来!” 小沙弥献上茶来,我忙问他道:“小师傅,智颠大师可回来了?”小和尚抿着嘴笑,只是摇头。 一棍说道:“老家伙,有人找你。”老和尚抬头问道:“谁?” 一棍大声道:“有人找智颠大师!” 老和尚两眼一瞪道:“关我何事!” 忽地一拍脑袋道:“智颠智颠,哦我是智颠,智颠便是我。”脱口吟道:“棋罢不知人换世,茶来方悟是智颠。”向着我道:“出去出去,智颠大师在下棋,概不会客!” 我一下子怒气上涌,等了这么半天,一直唬我说不在,原来是躲在这儿下棋!我还要急着去洛阳,没时间跟你们扯,既然你不客气,本少爷还跟你斯文什么? 我冷笑道:“这也叫下棋?就这点盘上功夫,也敢说在下棋?” (=) 一百五十六.争棋(2) 一棍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行你来!”我毫不客气地坐下,摆开架势,与一棍拼杀起来。他棋力逊我一大截,又惯于用蛮使强,很快被我杀得七零八落,难以为继。 智颠推他道:“你不行,快下去我来!”我更是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杀得他满盘只活了一块。 一棍道:“该我了该我了!”推推搡搡将智颠挤到一边去,两人争来抢去,连输四盘。智颠还叫着:“再来再来!” 眼看太阳向西而去,已经是后晌了,我一推棋子,说道:“你们不是对手,不下了!” 智颠叫道:“你说不下就不下,岂有此理!” 我说道:“我等你半天,你说不在就不在,岂有此理!” 智颠道:“不就是那个孩子么?我收了!” 我一下愣住了,半晌方道:“你,你怎么知道?” 天宝跑了过来,叫道:“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都饿死了!” 智颠唤小沙弥过来,说道:“带这孩子去吃饭,这两日若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小沙弥应着,领天宝出去了。 我们三人坐在石几旁品茶,智颠问道:“有成遇难了么?” 我更加惊奇,这老和尚看着如此不着调,难道竟有未卜先知之能? 智颠叹气道:“早知何无敌不会放过他。” 一棍冷笑道:“正仁大师去世,公义门又蠢蠢欲动,重出江湖了么?” 智颠道:“你们这些高手都躲清净去了,只好任他们横行了。” 一棍道:“我是无用之人,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人管,关我何事!” 我将窦有成死去情景细说一遍,智颠颔道不语,一棍面容冷漠,不时发了一声冷笑。 我取出窦夫人的香囊,说道:“窦夫人让我带这个给大师。” 智颠打开来,里面是几个红红的枣子,经过几日时间,已有些干瘪。他拈起一粒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道:“我与有成乃是忘年之交,三年前我去过他家,也是中秋时节,他们夫妇便用这枣子待客。那时这孩子还小,我见他资质上佳,便想将他带走。有成倒有七分愿意,他知道将来必逃不过公义门的追杀,舍了他其实也是保全他。只是窦夫人实在是舍不得,此事便作罢了。” 一棍一拍石几,大声道:“这个孩子我要了,公义门要想打他的主意,便到风云渡来找我!” 智颠道:“你生气便生气,拍什么桌子,好好的棋盘都让你拍坏了!”石桌上本是纵横十九道线,他手掌所及之处,已颇有些模糊,可见这一掌之力。 一棍道:“老家伙就是小气,一张棋盘而已,赔你!”说着用食指在桌上刷刷连划,手指所到之处,顿时石屑纷飞,纵横十九条线划过,一棍两只大手将石屑全都抹去,一张棋盘便清清楚楚现出,与方才一般无二。 这石桌在他手下竟像块豆腐一般,我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智颠道:“呀呀,天下第一棍的指棍,好厉害啊,老僧害怕!” 原来此人便是六大高手之一的天下第一棍,怪不得指力如此惊人。方树之曾向我提过当世高手,天下第一棍本是少林的和尚,当和尚时便以棍法闻名,因性子脱略,受不得佛家的约束,便还俗下山,一个人在江湖飘荡,打打杀杀中功夫越来越强,当世罕逢对手。他的棍法出自少林,又跳出少林,自创武功“风云三十六棍”,一时横行江湖。后来在东海风云渡筑庐隐居,再不问江湖之事。 我仔细打量一番,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脸上线条分明,身上没有赘肉,整个人骨肉匀停,又瘦又硬,看起来像根棍子似的。尽管块头不大,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强悍之气。 智颠又道:“这孩子根骨奇佳,是上好的学武材料,你说带走便带走,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一棍道:“咱们一局定胜负,谁赢了谁便收了他,可敢?” 智颠道:“手下败将,还敢嚣张!”二人摆开战场,又厮杀起来。 这两人一样的棋臭瘾大,棋力正在伯仲之间,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着着抢攻,虽是漏招频频,错进错出,看起来却极为紧张刺激,这正是众人乐见之局。反观高手之局,深思熟虑,蓄势后发,往往看起来平淡无奇,除非观战者也是高手,否则便不知其所以然,看起来索然无味。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见天宝手里拎着不知从哪儿折来的树枝,来回甩着跑了过来。小孩子脚下不稳,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忽地向前扑了过来,手中树枝正戳在一棍后背上。 一棍正全神贯注于棋局,但似他那样的绝顶高手,想必对攻击会本能地产生反应,树枝甫一触及身体,叭地一声立时断成几截,天宝却未向前扑,而是直直地向后飞去,我心知不好,纵身过去,一把将他捞住,所幸并无大碍。 一棍回头,沉着脸道:“还好我及时收了力,否则这一下便能要了你的小命,以后切莫如此莽撞。” 天宝早已目瞪口呆,喊道:“太厉害了,我要学这招!” 一棍微微一笑,道:“要跟我学,那就盼着我赢了这盘棋吧!”转头回去,又是一阵长考。天宝听了,便也凑了过来看棋。 此时一棍局势已落下风,一条大龙岌岌可危,左冲右突没有出路。智颠得意洋洋,捋着胡子道:“你这条破棍子,哪里是老衲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投子吧,再想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这徒弟终究还是我的,哈哈!” 他自觉胜利在望,便左顾右盼,向着天宝道:“徒儿,为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经八脉无所不晓,以后都传与你,让你做个万事皆知的活神仙。”天晓得熟知天文地理的大师怎么棋下得这般臭不可闻。 天宝道:“什么七经八脉?能杀坏人吗?” 智颠道:“一人敌算什么本事?那都是小道,为师传的是天道!” / 天宝道:“天道是什么,能杀坏人吗?” 智颠挠了挠光头,说道:“我看你颇有佛缘,怎么张口便是杀杀杀,出家人慈悲为怀,连只虫子都要爱惜,焉能随意杀人?” 天宝道:“我不要学天道,我要杀坏人,我不跟你学,我跟他学!”小手向一棍一指。 一棍此时还在埋头苦想,抓耳挠腮,大龙依旧没有生路。 我倾身过去,仔细看了看,已知端的,转头向天宝道:“天宝,你爱吃团子不?” 天宝立时两眼放光,“爱吃啊,我娘做的团子可好吃了!” 我说道:“你会做团子吗?叔叔教你,要先拿一团面,就地活了,才能做团子。” 天宝道:“我想吃团子,爹娘什么时候来啊?” 却见一棍猛一拍脑袋,嘴里叫道:“老家伙,这下你可完了!”拈起一颗白子“啪”地拍下,竟是团了一手,这一团之后,大龙眼位齐整,就地成活,再无生死之虞,局势瞬间逆转,黑棋再无发力之处,黑空怎么也不够了。 智颠大叫一声:“哎呀,怎么还有这一团,怎么就活了,不算不算,是这小子乱支招,这盘不算!” 我茫然道:“我支什么招了,uu看书ww.uunshu.om 我在和天宝说吃的啊!” 天宝拉住我的袖子,连声问道:“爹娘到底什么时候来?我要吃我娘做的团子。” 一棍笑道:“老家伙,又要耍赖了么?” 智颠揪了揪乱蓬蓬的胡子,说道:“天意,天意啊!他随你去也好,在我这儿,免不了有人上门搅扰,不及你那里清静。你一人在东海颇为寂寞,有个孩子做伴也好,这孩子将来杀孽虽重,不过终究是与我佛门有缘,一切要看他的造化了。” 一棍道:“这个你放心,我的徒儿,杀的皆是该杀之人,断不会滥杀无辜,为害江湖,若他以后敢胡来,我便亲手废了他!”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如今江湖上英杰辈出,少年当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回窝里呆着吧!” 向天宝道:“天宝,跟为师走吧!”一扯他的手,呼地一声已越出围墙,眨眼没了踪影。 我和智颠面面相觑,智颠道:“这破棍子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不一定哪天在窝里呆不住了,又会屁颠屁颠跑来了。” 我问道:“智颠大师,您通晓奇经八脉,能不能给我看个相。”智颠道:“你的面相我早相看过了,眼下我只送你一句话:得放手时且放手,别院自有桃花开。” 我问道:“我不是问这个,您起一课,占占我如今在想什么?”智颠道:“你定是在想,这个破庙到底什么时候开饭!” 我哈哈大笑:“大师,不愧是大师!”智颠携了我的手道:“走,吃馒头去!” 其实我想问,有没有包子? (=) 一百五十七.诋毁 我在庙中歇了一夜,虽然被智颠缠着下了半夜的棋,还是睡了半夜好觉。河清就在洛阳近郊,只有半日行程,第二日响午不到,我已进了洛阳城。 洛阳城“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邑、十省通衢”,这个天下之中的古都,风云际会,人文荟萃,涌现了多少英雄豪杰。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青青的家。 我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城墙,如此巍峨的城门,街上人流来往,熙熙攘攘,济南府与之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洛阳人要是挥起袖子,只怕连太阳也要遮住了。 我在街上逛着,探听方家的所在,方家虽是武林名门,名声在外,但还是费了些周折才找到。方家占地很广,院子方方正正,青灰的颜色显得有些沉闷,不过那气派看起来就是大户人家。 我假装成闲人,在门口来回走了几趟,方家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没人出入,我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见到青青,至于见她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远远地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颇有气度的老者,他带着两个小厮,担着礼物,敲开大门,里面的家人叫着刘老剑客,客气地将他让了进去,看来是熟客。 我绕着方家转起了圈子,那墙不甚高,自然难不到我,只是光天化日的没法子进去,我转到后面,院子旁边有棵大树,院子里隐约传来拳脚之声,我竖起耳朵辩认了一下,里面应该是三个人,听起来是在过招。 此处很是僻静,周围没什么人,我轻轻跃上树去,用枝叶隐去身形,偷偷向院子里观看,两个后生正在对打,旁边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头在看。 那中年人相貌和方树之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些络腮胡,显得面貌威猛。听方树之说过他有两个弟弟,二弟方行之,三弟方回之,我想这定是其中一个。 络腮胡大声喝道:“腰挺起来!右腿撑住,别软绵绵的跟个面条似的!”看起来他的脾气很有些暴躁。那两个弟子一来一往,斗了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 我放眼望去,院子里到处是房子,不知青青在不在家,也不知哪间是青青的屋子,晚上来的话,也是难找的紧,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叭”地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 忽听络腮胡一声怒喝:“谁在那儿?”紧接着眼前一花,我知有暗器来袭,一翻身从树上跃下,用手往地上一撑,一招“望星急退”,蹿出去十几丈远,虽然后面没人追赶,也不敢再逗留,远远地跑开了。 我离了方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走,见几个武林汉子进了酒楼,便也跟了过去。上楼后要了一壶酒,慢慢地饮着。 酒楼上人来人往,武林人士颇多,食客们酒酣耳热之际,开始指点江湖,高谈阔论。 突然一个熟悉的字眼跳入耳中,有人在谈论公义门!我心里一惊,抬头看时,却见远远的一桌七八个人,正聊得起劲: “中原十八寨寨主居然被一网打尽,青鲨帮也被灭了门,公义门的手段太辣了!” “张兄此言差矣,中原十八寨都是些土匪,在黑道上横行十几年,哪个手上不是命案累累?哪个不该杀?公义门这次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nbsp;“就是十八寨寨主该杀,那青鲨帮只是些渔民,有何大奸大恶,非要斩草除根?” “据说青鲨帮没少做没本的买卖,否则哪来那么多水底冤魂?” “依小弟看来,公义门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是打得公义的旗号,做些敛财的勾当,十八寨这些年烧杀抢掠,青鲨帮横行江河,这两派不知积了多少金银财宝,到头来只是便宜了公义门。” “相比而言,天台寺下场倒不算太差,只是方丈被人废了武功。”“佛门净地,既使公义门也要投鼠忌器吧?” “真料想不到,堂堂一寺的住持,竟然去偷别门别派的掌经,这些个名门正派,平日里道貌岸然,不知私下里有多少肮脏勾当。” 一个声音笑道:“要说名门正派的丑事,莫过于方家的事了。”听到这话,众人不禁都压低了声音,想那方家就在洛阳,这些人也不敢公开谈论吧?不过凭我的耳力,即使他们刻意压低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现在道上人人都说,洛阳一枝花,方树之的女儿何青青,居然被人采了花!” “何青青不是方树之的徒弟么,怎么又变成了女儿?” “老兄你真是孤陋寡闻,何青青听到方树之的消息,连夜动身,孤身直闯济南府,寻找他的下落,哪个徒弟有如此孝心?何况在济南府,她直接向天龙门要人,已自称是方树之的女儿,你想想,方树之的老婆正是姓何,此事断错不了。” “何青青被史客郎掳去,方行之带人日夜追赶,却不得采花贼踪迹,两个月后在济南府找到何青青,据说方树之已死,她要寻找尸首回乡安葬,怎知方树之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代剑神,方家剑派掌门人方树之,就这么窝囊地死了?” “他已失踪了几年,只是靠着剑神的名头,别人不敢上门寻衅而已,方家兴盛几十年,不知结了多少仇家,如今掌门已死,天晓得多少人会上门寻仇,恐怕方家要没落了。” “那两个月时间,方家姑娘都在哪儿?难不成一直和采花贼在一起?落在那些淫贼的手里,她能保得住身子?” “江湖已有传言,是史客郎的徒弟玉面小郎君采了这朵鲜花。那个玉面小郎君,据说也采了张家庄张保的女儿,还杀了河北几派的掌门弟子,功夫又强,胆子又大。” “那些个淫贼,碰到这朵水嫩的鲜花,哪里会放过!只怕师徒共享也是有的,方家姑娘或许有齐人之福。” “方行之上个月已回洛阳,并未擒得采花贼。方家的姑娘甚是萎靡,正在调养身体。” “对对,与采花贼恶战两个月,正当多调养几日。” 酒肆内响起一阵轰堂大笑,我已气得浑身发抖,只是不想露面才勉强忍着没动手。听他们的话,青青已回到家中养伤,我心思稍定,想着晚上去方家探个究竟。 “何青青不是与刘家少爷有婚约么?” “是啊,媳妇未进门便破了身,刘安为此事寝食难安,他与方树之交情极好,方家的姑娘自小便在他家长大,早就是家人 一般。虽是如此,刘家是正经人家,怎么容得这样的儿媳进门?” “哎,我听说刘安去方家拜访几次,方家老爷子都托病不见,莫不是,莫不是刘家要退婚?”我想起白天所见的刘老剑客,说不定便是刘安。 一个后生道:“何青青很美啊?平时我见到她,都,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旁边有人笑道:“方家如今急招女婿,你若去提亲,兴许能抢顶绿帽子戴!”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说道:“我倒有几句诗应景,乃是:话说方家美娇娘,要嫁刘家如意郎,无奈此身早有主,原是玉面小才郎。” 酒桌上一片叫好声,“好诗好诗,王兄高才!” “没想到这么一朵鲜花,几日时间就变成一只破鞋!” “平日里一副假清高的样子,如今变成残花败柳了!” “方家这次脸丢到阴沟里去了!”众人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是不堪。 我怒火攻心,正想不管不顾地动手,忽听哗啦一声,一张酒桌已被掀翻,三个后生拔剑上来,叫道:“你们这些奸贼,休要胡说八道!让你们领教方家剑法!”原来是方家的人。 众人纷纷站起,叫道:“只你们方家人会使剑,我们袁家便不会么,兄弟们,上!”想必这是另一派什么袁家的人,三个方家弟子对阵八个袁家弟子,两家人一通混战,酒肆里乱成一团。 方家人少,不一会儿便招架不住,uu看书 ww.uku.cm 三人纷纷挂彩,已被逼到屋角,只是互为犄角,勉力支撑。 一个袁家弟子笑道:“怎么样?可知道了袁家剑法的厉害?你们方家在洛阳嚣张了几十年,也该我们袁家出头了。”说着刷地一剑,正刺中一个方家弟子肩膀,那人啊地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 一个年纪较小的袁家弟子叫道:“师兄,别闹出人命!” 那师兄说道:“是他方家无理取闹,我们被逼无奈出手反击,怪不得我们。师傅说过,见到方家弟子不用手软!”说着剑势愈紧,三个方家弟子顿时险象环生。 此时楼梯上走上来一人,那人头发散乱,脸上胡子拉碴,细一看竟是刘绍,虽他面貌还是那么英俊,却显得有些颓唐,他脚步踉跄,似是刚喝完酒。 方家几人见了救兵,齐声叫道:“快来帮忙!大师兄救命!” 袁家一人笑道:“哎呀,原来是刘大少爷,几日不见,你头上怎么绿了?” “听说你老婆被人睡了,你倒是省力,怕是连儿子都有人送了!”袁家众人哄堂大笑。 刘绍眼睛都红了,怒吼一声,拔剑便冲了上去,他本就高大,又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倒把那几个人杀了个手忙脚乱,那几个方家弟子也回过身来,一时袁家几人抵挡不住,嘴里骂着,脚下却开始向外溜。 我放开握剑的手,抽身下楼,心中郁闷异常,众口烁金,纵使青青冰清玉洁,被人如此诋毁,以讹传讹,如何能说得清楚?青青身上有伤,最宜安心静养,此番光景,怕是很难静心了吧,不要成天以泪洗面就好了。 (=) 一百五十八.方家(1) 我找了家客栈大睡一觉,至天黑方起,用了些饭便回房收拾,等到街上无人,梆子声响,我换上夜行衣,推开窗子跳下,直奔方家而去。 方家大门紧闭,只有门上两个灯笼无精打采地亮着,整个大院一片寂静。我摸黑转到后院,跃上围墙,跳了进去。院子里到处黑漆漆的,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我跃上房顶,伏下身来四处张望,见远远的一处房子有亮光,便摸索着过去。 院子重重叠叠的,一个门套着一个门,也不知几重院落,幸亏我从房顶直接过去,否则怕是难以找到。 摸到那所房子的上面,竖起耳朵倾听,屋内有人在说话,听声音是两个人,我俯身在屋顶,掀起一片屋瓦,动作极慢,生怕惊到屋内之人,屋瓦之下,灯光透了出来,屋内的情景一清二楚。 一个老人半坐半躺在炕上,不住声地咳嗽,身边放着一只小小的茶几。一个中年人坐在炕沿上,正在俯首斟茶,老人年纪足有七十余岁,看样子本来身材是高大的,只是如今太瘦了些,显得有些枯槁,眉目之间威势尚在,望之令人生畏。中年人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从身材看,略有些发福。 老人咳嗽稍住,喘息着道:“行之,最近家里怎么样?” 中年人道:“挺好的,爹,您老就安心养病吧!”原来是方家老太爷方镜和他的二儿子方行之。 方镜的手忽地向炕上一拍,叫道:“你还要瞒我到几时!”说着弯下头来,又开始连连咳嗽。 方行之道:“爹,您别急,慢慢说。”说着奉上茶来。 方镜也不接,说道:“如今我老了没用了,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有我蒙在鼓里。” “爹,您说什么呢?咱家这么大的家业,大哥又不在,我本事低微,实在是担不起,还指望您老拿主意呢!”方行之将茶杯置于几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方镜道:“那我问你,今天鲁明是谁伤的?前两天祥子的腿是谁砍的?” 方行之道:“还不是袁亮那小子,自从袁老爷子死后,他当上了掌门,自以为功夫有多强,处处想压咱们一头。” 方镜道:“只要我方镜一口气在,就没他袁家挺直腰杆、大声说话的份儿!” 方行之道:“爹,袁亮他翻不起多大的浪,我不想用这些小事来打搅您,只要您老人家养好了身体,谁敢捋咱们方家的虎须?” “当年他爹就是我手下败将,你哥在的时候,袁亮那小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逢年过节都得上我这磕头请安,如今你哥不在了,他们都觉着可以跟方家叫板了。” 方镜喝口茶平息了一下,说道:“行之,这也没什么,树大招风,自古有之,咱们方家,自你爷爷开始就是中原大家,到你哥哥,得了剑神的名头,那些人嘴上不敢说,心里不一定有多忌恨,都巴不得看咱的笑话呢!” 方行之道:“爹,最近家里的事是不少,我怕惹您心烦,耽误您养病,便没事事向您禀报,这是我的错。其实这些事都是小事,只要我们方家拧成一股绳,再难的关都能过去,怕就怕咱自己人心不齐,先搞起内讧,倒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方镜抚着胸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吞吞吐吐的,拿你那些场面上的弯弯绕来对付我!” 方行之道:“爹,这些年大哥不在,您让我主持家里的事,可您看大哥的那些个弟子,哪个把我放在眼里?一说起来,他们都是长房弟子,他们的师傅才是掌门人,我这个师叔算得了什么?尤其是那个刘绍,自认是大哥的乘龙快婿,早就以未来的方家掌门人自居,哪会听我的指派?上次他和青青去济南府,被天龙门杨锋一招击败,此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于我方家名声大大有损。还有老三,自觉功夫不错,处处与我掣肘,不肯听我的调遣,背地里常说我无能。爹,我要想在方家做些事,实在是难啊,我思来想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爹,要不您让老三多练练,他……” “住嘴!”方镜气得脸色通红,拿手指点着方行之道:“你,你这是逼宫吗?是要跟我撂挑子?” 方行之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爹,儿子不敢,儿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说着以 袖拭面,好似抹着眼泪。 方镜的手臂落了下来,看起来有些颓唐,他挥挥手道:“起来吧,行之啊,你来这儿坐。”方行之站起身来,侧身在炕沿坐下。 方镜道:“行之,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些年你很辛苦,你这个代掌门,名不正言不顺,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爹都知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哥的死讯一出,不知有多少人会找上门来。我老了,不济事了,方家就靠你了,你一定得顶住。平时啊,也要把心怀放大些,做掌门人,不能只打些小算盘,要为家里的大局着想。你放心,等我病好了,便邀请武林各派来,当着大家的面,正式宣布你为掌门人,若是我一病不起,我也早准备好了。”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方行之,“你看看,我都写好了,改天我先和老三说说,让他多听你的话。” 方行之打开匣子,取出一张纸来,看了一眼,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哭道:“爹,您老人家怎么这么说!您一定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方家还等着您老主持大局。” 方镜一挥手,“起来起来,总跪来跪去做什么?” 方行之爬起身来,将匣子收好,说道:“爹,有件事我得跟您说,刘安来过几次了,要见您,都被我挡回去了。” 方镜道:“他来做什么?你挡他作甚?” 方行之吞吞吐吐地道:“我想,他,他必是来退婚。” “什么?刘安要退婚!”方镜腾地一下坐起来,说道:“你,我正要问你,青青到底怎么了?”方行之沉默不语。 方镜道:“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瞒着我!你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前些日子有人说青青被采花贼采了去,我还当他们瞎说,我孙女的身手我最清楚,哪个采花贼敢打她的主意!如今看来,难道,难道这些传言竟是真的?” 方行之道:“爹,您别急,这事儿是这样的,上次我差青青去齐州办事儿,毛氏兄弟向她报信,说大哥已被天龙门杨锋害死。青青差人送了急信给我,和刘绍连夜动身去了济南府,路上感染了风寒,身子本就极为虚弱。到济南后两人便直接去天龙门要人,你想那些人便是害了大哥,哪里会承认?正谈不拢,又冒出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采花大盗史客郎,一个是他徒弟玉面小郎君,这两人趁着青青虚弱之际,竟将她掳走,刘绍也是追赶不及。” 方镜急道:“那采花贼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 方行之道:“当时杨锋被人揭了老底,正和刘万山摊牌,天龙门一片大乱,根本无暇顾及采花贼,那两个贼人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功夫是一流的,那刘绍本事低微,就眼睁睁地看着青青被掳走。” 方镜坐在那儿,u看书 ww.uukansu.cm 沉默不语,脸色极为难看。 方行之又道:“我接到青青的信,带了几个人北上济南,辛苦找了一个多月,终于发现青青的踪迹,此时她身上有伤,身体十分不好。她说是亏得一位少侠相助,重创了采花大盗史客郎,才得以脱身。她打探到了大哥的下落,是被杨锋那厮暗害,囚于地牢之内。经多方查访,我们寻到杨锋一处宅院,只是那里已是一片瓦砾,未见到什么地牢。我们在瓦砾堆中翻找了些时日,一无所获,我怕青青身体吃不消,便带着她回家了。” 方镜道:“我说她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儿,原来真是出了事。想必江湖上早已传遍,唉,这次我们方家可是栽了大跟头。” 方行之道:“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再有袁家煽风点火,大肆渲染,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方镜面色极为难看。 方行之又道:“青青与刘绍青梅竹马,两人自小形影不离,若在往日,隔了这么久才相见,他早就每日过来嘘寒问暖了,可此次青青回来后,刘绍从不上门。刘安几次三番过来,言辞闪烁,欲言又止,我想必是为了他二人的婚事。若刘家执意退婚,那咱们方家的脸往哪儿搁?刘安每次一提青青,我就推到您这,说等您病好了再说,如今他还不好撕破脸,可我也拖不了几天啦!爹,您快拿个主意吧!” 方镜惨然道:“我可怜的青青!”他以右手捂住眼睛,脸上皱纹抽搐,半晌方道:“方家恐怕早已成为武林笑柄,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委屈青青了。” 方行之道:“爹的意思是……” (=) 一百五十九.方家(2) 方镜道:“若青青留在方家,被刘安退婚不说,以后免不得时时被人提及,对我们指指点点,那方家休想再抬起头来。唉,青青留不得了。” 方行之道:“您,您不会是想让青青全节自尽吧?” 方镜道:“如此虽是最好,可我怎么舍得?她那个性子,也必是不肯的。退一步讲,让她出家为尼也便是了,以后与我方家再无瓜葛。唉,青青天资最高,在诸弟子之上,我本对她寄予厚望,谁知,谁知会有此番横祸。树之刚死,青青又如此,这是,这是老天要绝我方家吗?”方镜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方行之道:“爹爹,还有一事,儿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镜道:“当讲不当讲你也是要讲的,何必说这些废话!” 方行之十分尴尬,半晌方道:“爹爹可知杨锋因何囚禁大哥?” 方镜道:“为何?” 方行之道:“我看八成是为了剑典。” 方镜道:“这个孽障!我方家剑法百年相传,难道还不够他学么?非要去学什么剑典,招来这些是非!” 方行之道:“是是,我方家剑法本来独步中原,只是那剑典想必也还不错,惹得江湖人士纷纷寻找,听说公义门也在到处寻找剑典。” 方镜道:“何无敌还是贼心不死么?” 方行之道:“如今没有正仁大师的约束,公义门又重出江湖,最近风头劲得很。” 方镜道:“当年公义门便想亡我方家,亏得中原各派联手,又请正仁大师出手,才免去一场横祸。如今比当年更是凶险,公义门若向我们出手,怕是落井下石的比出手相助的更多。” 方行之道:“爹,当年大哥带何蓝回家,之后几年功夫大进,剑法独步江湖,大家都说是他得了剑典,可大哥在家中,可曾提及剑典半句?若问他,便说绝无此事。若剑典真是如此神奇,何不让我方家人个个修习,今后岂不独霸江湖?怕他什么公义门!” 方镜道:“剑典来路不正,树之怕走漏了消息,因此谨慎一些,也是有的,不过恐怕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方行之道:“其实大哥大不必如此,他的天资高过我们太多,便是只用方家剑法,我们也难望其项背。依我看,他多半是怕剑典外传,被外人偷学了去,若是传的话,恐怕也只能传给最为亲近之人。” 方镜道:“你是说青青?” 方行之道:“儿子不知,儿子也是瞎猜,青青功夫在一帮弟子中是最强的,若我想赢她也须费些功夫,此时她年纪尚轻,若假以时日,焉知不是又一个剑神?” 方镜道:“你不要再拐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痛快说出来!” 方行之道:“若依爹的主意,青青出家为尼,与方家再无瓜葛,我方家便可能再与剑典无缘,若是青青心怀怨恨,再将剑典传与旁人……” “她还能传给谁?她终是方家的人。” “爹爹不要忘了,青青随何蓝姓何,何蓝可是何无敌的亲生女儿,何青青是何无敌的亲外孙女!” 方树之的妻子何蓝竟是何无敌的女儿,怪不得当年二人只好私奔,怪不得何蓝能从公义门盗出剑典。 方镜沉吟半晌,说道:“行之,明日你便对刘安说,青青因父亲亡故,悲痛过度,已决定舍身出家,两家婚约就此作罢。你再派几个妥帖人,好好地守着她,莫让她跑出去。咱们慢慢地哄着她,把剑典拿到手。” 方行之道:“若她不肯呢?” 方镜咬牙道:“除非交出剑典,否则绝不能让何青青活着出去。” “是!” 方行之转过身来,现出一张白净的脸,他撇了撇嘴,无声地笑了一笑。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心里极不舒服。忽地想起方树之的话:“为了剑典,亲人失去信任,兄弟反目成仇,而我落到了这步田地。”我仿佛看到青青重复着父亲的命运,甚至更加悲惨,因为想要她命的,是自己的亲人。 方行之走了出去,方老太爷躺在那儿喘着气,忽地捶床大叫道:“树之!树之啊!” 方行 之快步向西行去,我一时不敢动弹,直到他走得远了,才起身去追,我尽量弯下身子,贴着屋脊,与他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离。 他穿过几道角门,来到一处小院,轻声唤道:“赞儿!” 门口忽地闪出一个人来,轻声叫道:“爹!” 我连忙伏下,远远地望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方行之压低声音道:“今日可有人来过?”方赞道:“君妹来过,我说青妹身体不适,把她打发走了。” 看来这是青青的住处,我的心一下子就不平静了。 方行之道:“好,做的很好,必是你三叔让她来打探消息,以后再有人来都拦住,实在拦不住,让琴儿一定在旁守着,除了咱们自己人,莫让青青接触到旁人。” 方赞道:“爹爹放心,有琴姐日夜陪着青妹,她跟人说句私房话都难,今日她想去探望爷爷,我说爷爷吩咐过,他要静养不得打搅。” 方行之道:“对,这些事能挡则挡,别让她去老爷子跟前晃,老人耳根子浅,平时又宠爱她,保不齐被她磨的心肠软了,误了大事。这些天你和赓儿辛苦些,轮流带人守着,别让她跑了。” 方赞挠了挠头,道:“爹,您也知道,青妹的功夫,她要走的话,我,我怕是拦不住。” 方行之怒道:“蠢材!平时不好好练功,连个小丫头也打不过,没用的东西!” 方赞嘀咕着:“您不也打不过大伯吗?我又没练过剑典” 方行之斥道:“住嘴!”忽地又声音极低地道:“你不用担心,她如今用不得强,她的伤好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青青的伤怎么了?几个月过去了,应调养得差不多了吧?难道上次之后又受了什么伤? 方行之走了,方赞进了院门,隐隐可见院内还有人影。此时大约是二更时分,整个方家大院一片寂静。我向前又走了几步,离青青的院门不远,伏在那儿细听了听,院子里应该是三个人,开始还在低低地嘀咕着什么,后来便没了话,呼吸声渐趋平稳。 他们应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此时正是最缺乏警觉的时候。我迅疾无比地蹿上青青的屋顶,方赞等人毫无察觉。我像方才那般揭开屋瓦,屋内一片寂静,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泛着清冷的白光。 一个女子站在窗前,她穿着素白的衣衫,披散着长长的乌发,她的背影如此单薄,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我屏住呼吸,心跳得不能自已,真怕这心跳被人听到,暴露自己的行踪。 她站了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一张素净的脸呈现在月光下,u看书.uukanshu 还是那么美丽,带着几分憔悴,正是我朝思暮想的何青青。 她瘦了,脸上清减了不少,眉头深锁,轻轻抿着嘴唇,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我呆呆地看着,不由得眼眶发热,眼泪上涌,心绪起伏难平。 忽听有人唤道:“青青!”一个女子掀开帐幔下了床,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青青,你怎么不睡?” 青青坐了下来,低声道:“我睡不着。”那女子道:“那我给你倒碗水。” 青青道:“我不喝!”这一声叫得又快又急,那女子楞了一下,笑道:“不喝便不喝,你急什么?” 青青轻声道:“琴姐姐,你陪了我这么多天,宁儿早就想你了吧,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总在娘家呆着不好,我的病好多了,你明日回家去吧,也省得姐夫惦念。” 方琴拉住青青的手,说道:“好妹妹,你说什么呢!咱们自家姐妹,怎么说这些见外的话?姐姐陪你,陪到你养好伤为止。” “恐怕有你陪着,我这伤是好不了了。”青青慢慢地道,手指已扣住方琴手腕上的脉门。 方琴脸色变了,勉强笑道:“青妹,你别和姐姐开玩笑。” 青青盯着方琴的眼睛,低声道:“琴姐姐,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心软、好静,也不爱跟谁争什么,平时你们怎么着都成,不过要是惹恼了我,我也真下得去手,若你喊一喊、动一动,我手一抖,兴许用错了力,到时伤到姐姐就不好了。” 说着她手上加力,方琴慢慢软倒,堆坐在椅子上,勉强道:“你,你的伤……” (=) 一百六十.出走(1)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青青道:“姐姐奇怪吧,我不是一直吃着药么?怎么还会有力气?”方琴道:“不,不。。。” 何青青道:“那药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本来伤势已大有好转,怎么回家吃了十来天的药,反而会加重呢?再加上二叔对我看管这么紧,像个犯人似的,就差关进地牢里了,我就是再傻也得长点心眼了。要知道我爹爹就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他老人家那么大的本事都被人暗算,何况是我,何况暗算我的都是我的亲人!” 何青青声音有些嘶哑,似是极为愤怒,她又说道:“琴姐姐,你回去告诉二叔,第一,我何青青从未想过要做方家掌门人,这点他大可放心;第二,别说我没有剑典,便是有剑典,我也不会传给方家任何人,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方琴道:“青青,咱,咱们都是自家人,你想到哪儿去了,快,快把姐姐放开!” 何青青冷笑道:“自家人……” 方琴道:“是啊,咱们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何青青叹气道:“不想伤了和气,却要伤我的性命,这就是我的自家人。”伸指点了方琴身上几处要穴,将她拖至床上,放下帐幔。自己却摸着黑开始收拾东西,她挽起头发,穿上外衣,扎起腰带,浑身上下收拾好了,又打了个包袱,提了宝剑,看样子是要离开。 奇才正想开口喊她,忽觉一股劲风袭体,危急中他就地一滚,咕噜噜滚下屋顶,躲过了这一击,甫一落地又是一滚,不知滚出多远,直到脚蹬到墙才翻身跃起,却见一个瘦高的夜行人伸指疾点,方赞几人登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此时何青青正推门出来,纵身跃上墙去,向外疾奔。奇才右脚一蹬直接跟了上去,听到背后有人叫道:“小丫头,哪里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听着却是有几分耳熟。 奇才毫不迟疑,拔出七色气剑回身便刺,黑衣人正跃在半空,抬剑招架,叮的一声,劲力甚大,差点将他的剑磕飞出去,奇才手上用力,死命握住剑柄,倏地剑芒暴涨,饶是黑衣人见机得快,向后猛地仰头躲了过去,那剑芒却已将她的面纱挑落,露出一张徐娘半老的脸,正是毛三的老婆封步青。 封步青叫道:“你小子居然没死,好好,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奇才笑道:“小爷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来拿。” 何青青忽地叫道:“奇才?” 此时三人已出了方家大院,何青青就在前面几丈远近,奇才见她身法滞重,全无平时灵动之气,定是伤未痊愈,便喊道:“青青姐你先走,待我收拾了这老妖婆再去寻你。” 封步青怒道:“谁是老妖婆!”手上剑招忽地加紧。 若是平时,奇才凭借轻功,纵是打不过她,也断不会被她伤到,打不过就跑嘛!只是此时他为了让青青快些脱险,绝不能后退,只能与她硬碰硬地对剑。 他脚下向前一步,一个“小鬼拍门”便突破封步青的剑网,一步迈到她面前,七色气剑出手,直奔他的前心。 封步青急忙运剑回磕,“铮”然声响,力道大极,震得他手腕发麻。 奇才脚步横移,一个“鬼使神差”绕到她左边,剑刃斜挑。 封步青叫道:“你以为仗着些身法灵便,我便奈何你不得?”左掌拍向剑刃,右手剑一横,她的动作忽地变慢,却好似挽着千斤的重量。奇才立时便觉一股大力逼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他迎着剑刃切了上去,七色气剑虽短但是分量不差,既占了轻灵的优势,两剑相击时也不至于差了力气,但是封步青内力明显胜过他。奇才渐觉她剑势压迫,每次硬碰硬接都得运起十足的力气,生怕被她将剑磕飞了去,硬接了几下后手臂发软,便只能靠着身法灵动四下游走,避免与她硬碰。手上有了顾忌,缩手缩脚,慢慢地便被她剑势压制,落了下风。 何青青挺剑来夹攻,封步青说道:“哟,两口子你护着我我护着你,恩爱来给谁看!”抬手掌向她头顶劈落,何青青变招奇快,剑尖折回,直刺封步青掌心,封步青咦了一声,说道:“小丫头,有两下子!” 何青青一剑接着一剑,将方家剑法施展开来,封步青接了几招,说道:“剑法虽不错,气力不加,身法不灵,剑神的女儿不过如此。” 奇才一剑刺去,叫道:“封婆子,就你这点修为,我青青姐只需要使出三分本事,收拾你是小菜一碟,你若知难而退,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跟你个老婆子计较。” 封步青怒道:“小贼,就冲你这张臭嘴,待我捉住你,定割了你的舌头!”剑尖一晃,左掌拍出,何青青抬手与她对了一掌,被震得蹬蹬连退两步。 奇才急忙一招“星落平野”,刷刷两剑,逼得封步青连连后腿,她口中叫道:“这招有点意思!” 这一招却不是方家剑法,而是出自剑典,正是其中的救命绝招,奇才一急便拿出来用了,七色气剑剑芒吞吐不定,封步青颇为顾忌。 青青喘了口气,提剑又上,奇才叫道:“青青姐,你有伤你先走!”何青青冷着脸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奇才叫道:“我的本事长啦!”话音刚落,封步青抬脚踢了他一个跟头,冷笑道:“真是长了一手狗啃屎的好本事!” 三个人边打边走,翻翻滚滚斗了上百个回合。没想到封步青如此难缠,不仅内功深厚,剑法也很高超。何青青伤势未痊,功力大打折扣,而奇才虽学了高超的剑法,平日却很少对敌,临阵时总是差了些意思。 封步青见状,便不跟二人斗快,剑只是越使越慢,明显是要跟他们硬耗,她一掌一剑都带着雄浑的内力,二人的剑受了她的牵引,总是偏出半分。 两个人联手也抵敌不住,一时间左支右绌,奇才大喝一声,剑芒暴涨,将能想到的剑招尽数使出,嘴里叫道“天门断流!”“碧水东回!”“两岸猿声!”“高山万重!”“青青快走!” 何青青说道:“奇才,我不会丢下你的,大不了一起死。” 奇才脑袋嗡的一声,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青青不会丢下我,大不了一起死,是啊!就这么死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封步青叫道:“也不用你推我让,今天谁也跑不了,让你们做一对绝命鸳鸯!”剑法倏地一变,招招催命,凌厉之极,同时手掌连劈,每一掌都带着风声,何青青勉力与她对了两掌,脸色已是惨白之极。 奇才大喝到:“我来!”左掌迎上去,双掌相交,扑地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何青青急着运剑来救,与封步青双剑相交,她气力不加,宝剑竟被震落在地。封步青厉声叫道:“三郎,我要为你报仇了!”一掌向何青青头顶拍落。 奇才心中一急,看书.unsh 不及多想,刷地一剑刺出,剑光摇曳着奔向封步青的面门,正是“春秋十二剑中”的一招“枯木逢春”。 剑光后发先至,封步清的脸被剑光映得惨白,她若不管不顾地劈下这一掌,自己的脸也必然会被割烂,此时人的反应必是避开,封步青也不例外。 她后撤了一大步,被迫回剑来架,手底下缓了一缓,何青青从她掌底逃生。 奇才的七色气剑并不是直接刺出,而是自下而上不断地盘旋向上,“叮叮叮叮”的响声不绝于耳,气剑连续又快速地敲击着封步青的宝剑,沿着她的剑刃攀升,每敲击一下,便借了她一分力量,剑芒便涨了一分,霎时剑光已到她眼前。 封步青一声惊呼,脸急急偏过,虽避过剑锋,鬓边的头发却被割去一片,露出一块白森森的头皮,她倏地向后退去,叫道:“这是什么剑法?” 奇才一招得手,胆气立壮,紧接着使出一招“夏阳酷暑”,七色气剑光芒滚滚,仿似烈日当头,酷热的阳光无处可以躲藏。 这一剑封死她的所有退路,封步青已避无可避,只得就地一滚,舞起宝剑护住头顶,只听“嗤嗤”连响,身上的衣服已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一时她衣衫破烂,狼狈万分。 封步青怒道:“小子找死!”合身扑上,掌中夹剑,迅疾无比。 奇才将气剑自胸前向外平推,正是一招“春暖花开”,霎时觉得胸中气息翻涌,似是有无穷的力气,心中涌出一股豪气,只觉这一招便能将封步青毙于剑下。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六十一.出走(2) 封步青忽地面色慌张,忙不迭地退后,手中剑急舞起来,叮叮之声不绝,却仍躲不开我的剑气,一时间面容失色。 忽听有二人齐声叫道:“臭小子,居然敢打我的青青!”两个矮子左右窜出,双剑齐出,正是毛氏兄弟。 毛大毛二与我的剑几乎是同时相交,两声并成了一声,“当”地一声大响,气剑剑芒倏地收敛,只余下剑梢处莹莹闪烁。 这招“春暖花开”被毛氏兄弟一搅,并没有使得完全,我的剑滞了一滞,封步青趁机回身反扑,剑尖从毛氏兄弟双剑中突地钻出,霎时我的眼便花了,一点白光已到了眉心。 危急中我身向后仰,身体弯到几乎贴到地面,却见白光由一点变成一线,自上面迅疾切下,我还未来得及避开便到了近前,似要将我一切两半。 斜刺里突然划过一道剑光,斜撩向上,叮一声响,两道剑光齐齐荡开。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我的,将我一把扯起,青青站在身边,微微有些气喘。 封步青道:“臭丫头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情郎,你也别想走,我杀了你!”撇了我直取青青。 毛大毛二叫道:“不对不对,杀了她便报不得仇了。”两人上前,一个架住封步青的剑,一个抱住她的胳膊。 毛大道:“青青你先走,青青你先别动。” 毛二道:“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青青先走,哪个青青别动。” 封步青怒道:“你们两个滚开!” 毛大道:“青青,你是要我们分头滚,还是一起滚?” 毛二道:“笨蛋!青青说的是滚开,当然是两边滚,要不怎么能开?” 毛大道:“不行不行,滚开了青青就要杀了青青,不能让青青死!” 毛二道:“不对不对,是如今不让青青死,十年后才能让她死!”说话间三人剑来剑往,已斗了十几招,毛大毛二只守不攻,死死拦在封步青身前。 青青道:“奇才,我们快走!”说话间身子一晃,摇摇欲坠。我两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青青挣扎道:“我自己能走!” 我不由分说,抱起她便走,她也就不再挣扎,由着我了。 毛大叫道:“青青,你一定要好好练剑啊!你练不好剑我们找谁报仇?十年之后,等你剑术大成,咱们再来比试。” 毛二说道:“笨蛋,你这么说,她怎么肯用心学剑,难道练好了剑等我们去杀?” 封步青叫道:“你们走开,我要杀了她为三郎报仇。” 毛大道:“不对不对,你杀了她,我们如何报仇?” 毛二道:“刚要我们滚开,如今又要走开,到底是要滚开还是走开?” 三人吵吵嚷嚷着,我早 抱着青青跑开了去,有她在怀里,我满心欢喜,步伐轻快之极,不一时便出了洛阳城,月亮又大又圆,照着青青的容颜,我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了城十余里,青青道:“我好了,放我下来!” 我说道:“青青姐,我不累!” 她冷声道:“我累!”伸手指在我腕上一划,我顿时两手无力,青青翻身落地,身子晃了两晃。 我连珠炮似地问道:“这些时日你怎么过来的?如今伤势如何?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青青道:“那日在山上,一个疤脸的男子将我劫走,但我觉得他可能是个女子。” 我说道:“那是公义门的何绿夏,何无敌的孙女,说起来是你的表妹。” 青青哦了一声,道:“她给我吃了两颗药丸,对我的伤颇为有益,我在客栈里养了几天,好了很多,后来我找不到你,便去了济南府,还没找到爹爹,便遇到二叔,跟他回了家,想先养好伤再说。谁知这伤反倒越养越重,我觉得不对劲,便偷偷停了服药,这才慢慢好了些,如若一直吃到现在,大概还是下不了床。。。如今家是不能回了。。。” 我说道:“你可有什么打算?如今要往哪儿去?” 她沉默片刻,说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在此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找你。”说着转身走了。 我会在原地等她吗?当然不会!我理所当然地尾随着去了,既然她不愿我同去,不让她发现便好了。 此时天色已有点蒙蒙亮,我随着青青向东走,不过几里地光景,来到一座庄园外。她并没有进去,只是绕着院墙走,大概绕了半个庄子,那里有一段矮墙,墙上一个豁口,好像是某个淘气的孩子,受不了大人的拘束,跑出家去偷玩的一个出口。 院子里一棵老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根粗大的树枝伸出墙外,青青跃墙而入,我扒着墙头,远远地看着,青青攀住一根树枝,爬上老树,上面一个树洞,她伸手进去,掏出了一张纸,原来是封书信,她凑近了去看,忽地身子不动,似是愣住了。 她忽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我心中一惊,刚想过去,却见她一个趔趄,勉强站稳身形。青青面朝着树,呆呆地站了半晌,慢慢地低下头去,双肩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泣声。她的双手揉搓着那封信,我以为她要将它撕碎,可是过了半晌,她停止了哭泣,又用双手扶在树上,将那封信慢慢地抚平,小心折好,放进怀里。 她忽地拔出剑来,左手扯住头发,右手一挥,将发丝斩断,又自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将那缕青丝小心包好,她努力攀上树枝,将这包秀发塞进树洞。 青青跃出墙外,动作甚是拖沓,明显是力不从心,她慢慢地向回走,我立刻跟了上去。 青青没什么好的去处,我便带着她去了云通寺。 智颠大师乐于见我回去,又开始用他的臭棋折磨我,若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让青青静心养伤 我哪里有耐心陪他? 青青住在寺后小院里,那里无人打扰,很是幽静,正适合休养身体。 刚去的几日她身体不好,又受了些风寒,发起了高烧,每日只是卧床不起。 智颠和尚精于医术,一番诊治后说,青青的伤无甚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复原,只是如今她心思郁结,思虑过度,简单来说就是心事多、火大,说起来,这事摊到谁身上都够火大的。 我思来想去,她那晚去的必是刘绍的家,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难道刘绍竟为了这些闲言有所动摇?我生刘绍的气,为青青不值,也为自己难受,同时心里存了个念想,总之乱七八遭的念头此起彼伏,心境极为复杂。 每日和智颠下棋是一种折磨,由于棋力相差太大,我要让他四子才可互有胜负。 他的棋瘾太大,恨不得时时对弈,我实在应付不过来,只好立下了规矩:若是他赢了,我便陪他再下一局,若是我赢了,我二人便坐下来喝茶聊天,由他讲上一段故事。智颠和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就没他不懂的东西,我很爱听他乱说一通。 一日饭后闲来无事,智颠又要赌棋,我说道:“此番若是我赢,还请大师讲讲自己的事,我一直想知道,看书 ww.uuansuco 大师你如此本事,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守在这么一座小庙里?” 智颠说道:“你小子又来打我的主意!翻腾那些几十年的老黄历。也好,你既然想赌,咱们就赌把大的。我输了便依你,你若输了,便要陪我连下三天,你看如何?”我与他一击掌,“成交!” 智颠摩拳擦掌要与我大战一场。刚上来便频频长考,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一局从清早直下到正午,两个人都殚精竭虑,局势一直胶着,我一点点扳回让子的劣势,最终靠着一个劫争赢了一子。 智颠拍着光头大叫:“哎呀,这次被你拣到便宜了,我若是先在此处粘上,你早就输啦!” 我笑道:“大师莫非事后诸葛亮耶?” 沙弥奉上茶来,我慢慢地饮着,感觉极为舒适惬意。 智颠说道:“我的事儿世上没第二人知晓,本来要带到棺材里去了,没想到你倒想听。唉,这些话好多年没对人说过,都快要忘记了。” 我心里充满好奇,催他快讲,真不知道一个不着调的老和尚到底是怎么来的。 智颠用手指了指远远的大山,说道:“看到那座山了么?”我说道:“那不是北邙山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爷爷是个风水师,我爷爷的爷爷也是个风水师,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是风水师,我们家世代都是风水师。”我说道:“你只说最后一句就行了。” 智颠一瞪眼,说道:“是我讲还是你讲?你既是听我讲,就只管竖起耳朵听,我要讲什么,如何讲,哪容你小子插嘴!”我连忙闭上嘴巴。 (=) 一百六十二.出走(3) 他乱发一通脾气,好像顺了气,接着说道:“我爷爷当年来到洛阳,专程探访北邙山,此山大名鼎鼎,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常言道:‘生在苏杭,死葬北邙。’历代帝王葬于此者甚多,当时的皇帝也正在此修建皇陵,因此山上守备极严。只是这些可拦不住他老人家,我爷爷本事极大,不仅会风水术数,还是个武林高手。他每日在山中行走,见那些帝王陵寝,连绵不绝,到处都是风水宝地。他便想,若是自己死后能葬在此地,必会泽及后代子孙,改变家族的气运。他老人家存了这个心思,便在山下结庐而居,开垦土地,娶妻生子,在此地扎下根来。他没事便去山里探看,十几年过去,他老人家的足迹遍布邙山。有一日,他到了一处所在,那里有几堵断墙,好似以前曾是一座庙宇,后来不知如何破败了,只余些断井颓垣,我爷爷在那儿歇脚,觉得此地不同凡响,不知何处龙气森森,比别处气势更盛,他在那左右寻了两日,终于找到龙气源头,原来是出自一堆乱石,我爷爷搬开乱石,见下面是一口井,井中瑞气腾腾,显见是绝顶的风水宝地。我爷爷探头下去,井中黑洞洞见不到底,完全不知深浅,看了半晌,忽觉头晕目眩,差点栽到井中。他老人家觉得不好,连忙下山,进了家就一头栽倒在地,当夜就咽了气。我奶奶觉得此事大为不吉,定是我爷爷冲撞了龙脉,惹来了报应,便带着我爹迁居别处。我爹却不是风水先生,他很有学识,但未曾做官,只在乡间隐居,以教书糊口度日。我七八岁时,极爱读书,有一次在家中翻出两本书来,一本是堪舆之学,一本是祖传武功,我埋头苦读,为之痴迷,我爹见了叹气道:‘你奶奶本叫我烧了这两本书,我一直未舍得,如今到底被你学了,这也是你的命。’自那以后,我又捡起了家传绝学,大得其中之趣。长大后我东奔西走,见识愈广,不通俗务,后来干脆了断尘缘,一心为僧,落了个逍遥自在。只是每次想起我爷爷见过的那个龙穴,都觉得有所牵挂,虽则我没有后人,不需什么好穴来为子孙谋福,但传说中的风水圣地,怎可不寻机一观?于是十八年前,我来到此庙安身,无事便到山中踏看,这山中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走遍了,风水宝地不知见了多少,只是始终未找到那眼井,这中间也见到不少同道中人。我跟你说,眼下这北邙山中卧虎藏龙,不知多少人在这里转悠,也不知都在找些什么。”智颠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说道。 我很少见他这个样子,眼神深邃,表情凝重,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不知这茫茫群山中还藏着多少故事,引得众人趋之若鹜。紫云庄中的杨锋不也惦记着北邙山吗?难道众人都为的是那传说中的天下至宝?那到底是什么宝物?传说中的井冢就在山中,莫非便是智颠祖父丧命的那一口井? 这一切虽是有趣,却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就是当一个故事听听,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若是知道此后的事,我就断不会如此以为了。 青青老伤新病一起发作,缠绵病榻一月有余,这一个月间,我将剑典誊写大半,交给了青青,再有半个月便可写完了。 这一日清晨,我走进她的小院,青青正在舞剑,我站在旁边观看,她身手利落了许多,看样子伤势已大有好转。 一套剑法练完,青青收了势,头上已微微见汗,她转过头向我笑道:“有日子不练,都生疏了。” 我说道:“青青姐,那招‘苍松迎客’我总是练不好,你教教我!” 她笑道:“你的剑法那么厉害,封步青都栽在你的手里,我怎么能教得了你?” 我说道:“那只是误打误撞罢了,这个‘春秋十二剑’,我练时只觉得难练得紧,一直没有练出来,当时情况危急,我也不知怎么想的便使了出来,却不知威力如此之大。” 青青道:“说实在的,你的剑法虽是厉害,只是看上去不够扎实,根基不牢,功力又不够,剑招没使到位,否则封步青绝对逃不过去。” 我说道:“我练的最久的是内息功法,其次是轻功,练剑还不到两年,当年只是照猫画虎,急急的学了招式,并未一招一式仔细操练,有很多地方还似是而非,没有领悟,正要向你讨教一二。” 当年在地牢时,方树之先传我轻功,他传得认真,我学得刻苦,因此这轻功学得极为扎实,后来又过了很久他才传我剑法,他的目的是要传给青青,只需我照猫画虎练出样子即可,他担心自己身体顶不住,急着要我快快记住,从未耐下心来教授,我虽勉力记牢,却总是似是而非,半懂不懂。 青青道:“怪不得,我见你招式出奇,身法更是轻灵,本不该只是如今这个样 子。想来想去,只怪你习武太晚,没有自小打下根基。你如今招式都有了,差得是下苦功,你这么聪明,若是肯用心练剑,将剑招融会贯通,早晚必成大器。你若不嫌弃,明日起便随我练剑,也好互相切磋。” 我说道:“好啊,你帮我打打根基,我将‘春秋十二剑’给你演示一遍,我们一起学。” 我接过她的剑,随手一比,道:“这一招‘苍松迎客’,我怎么使怎么不对。” 青青皱眉道:“你这架子太松了。”扶住我的腰稍一用力,“腰要挺起来。”我激灵一下挺直了腰杆,身上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被她手碰过的地方隐隐地发热。 青青道:“腕子放松!”又扶住了我的手。天哪,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跳得砰砰作响,她会听到的,她肯定听到了!我浑身发热,脸都红了,心思早不在剑上。 我心道:“王奇才,王奇才,这是你结拜的姐姐,人家已心有所属,你还在胡思乱想个什么?” 忽觉腿弯被顶了一下,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青青沉着脸说道:“下盘这么虚,怎么学剑?奇才,你这种身手,虽能凭借奇招一时得逞,时间长了,被人摸清了底细,早晚会吃大亏。”我红着脸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青道:“基本功太差,得从马步蹲起!” 只听有人拍掌道:“好好,何姑娘说得极是,这个小子就该好好整治,蹲马步是个好主意,还能边蹲边下棋,妙啊妙啊!”原来是智颠这个不着调的和尚。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全然不理,只向着青青说道:“何姑娘,约心师太来信了,说她那庵里香火旺游客多,不够清静。她倒是荐了一个所在,那是个清修的好地方,只是地方偏远,路途难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青也不问在何处,极快地答道:“如此甚好,有劳大师了。” 智颠又道:“约心师太还说,修行也不是非要剃度出家,那样太过着相了,只要有向佛之心,带发也是一样的。” 我忍不住叫道:“什么剃度?什么出家?青青姐,你怎么能…我…刘大哥他…” 青青一下子变了脸色,叫道:“奇才!你混说些什么?”转身进屋去了。我说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混说了?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心里一片混乱。 智颠抚掌笑道:“尘缘欲断如何断,情是牢笼人作囚。傻小子,走走走,下棋去!”扯着我便走。 那一天我连输五盘,被他杀了个七零八落。 这件事以后谁也没再提起,青青对于我的功夫很是上心,自她病好之后,每天带着我练剑。本来我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她逼得紧,uu看书 .ukans 让人马虎不得,我只好打起精神来操练,慢慢练出了些趣味。我知道,她想我带着一身好功夫行走江湖,免得受人欺负,她的期望就是我的期望,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渐渐投入到练剑之中,每日里朝思暮想全是剑招,便是躺下来睡觉也是两只手比划着,推敲该怎么出剑,有时想清了某个招式,急不可耐地想去和青青说,才想起来已经半夜,她早已睡下了。 青青与方树之可大大不同,她是个严厉的老师,对我丝毫也不姑息,有时却也不吝惜夸奖。每当她皱着眉头说道:“奇才,这一式不是这样的…”我的心就揪紧起来。 而当她点着头说道:“嗯,这招秋风过耳,使得有模有样了。”我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于是便加倍勤奋起来,觉得练得不错了,就去她跟前显摆。 唯一不爽的是每天的马步,这时候智颠就乐了,他巴巴的摆上棋子,叫道:“来来,边蹲边下棋。”我虽然不想受他折磨,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感谢他的收留,也只好勉为其难,打起精神来应付了。 一开始倒还好,马步并不影响我的棋力,只是这一局就是小半天,蹲到后来我已有些蹲不住了,到这时候身上见汗,两腿发抖,心思已全乱了。只好勉强应付着落子,故此输多赢少,智颠便哈哈大笑着说道:“老衲棋力日长,你已不是对手了,傻小子,你可服了?”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忽地用手指敲我的脑门,“莫要偷懒!把腰挺直!你这马步蹲得,怎么跟蹲坑拉屎一般!” (=) 一百六十三.出走(4)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对奇才来说,除去智颠的棋局折磨,说起来,这些日子过得很好,非常好,不仅剑法日渐纯熟,而且能与何青青朝夕相对,听她每日轻言细语,真的很好,除了,除了……有时奇才故意使错了招数,她会过来指正他的姿势,他便有机会与她贴身相处、耳鬓厮磨,此时他心中全是些猥琐的想法…… 何青青却很坦荡,除了练功,她对奇才关怀备至、温柔有加,完全是一副姐姐模样,她真的把他当作亲人。有时奇才想,若真是有这么一个姐姐,倒也是他的福分,只是心里总是酸酸的,胸口有点堵得慌。 经她每日敦促练剑,奇才的功夫日渐提高,剑法使得有模有样了,何青青喜上眉梢。就连智颠和尚都说道:“小子进境很快,这么年轻就有此番身手,将来若是内力修为能跟得上,前途实在是不可限量。”可是内力比剑法更难练,一点也急不得,只有慢慢提升。 那日傍晚,奇才与何青青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她忽然说道:“奇才,我知道你侠义心重,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你如今功夫虽是不错,可江湖上藏龙卧虎,强过你的大有人在,你以后一个人行走江湖,凡事莫要强出头,自己小心些。” 奇才笑道:“青青姐,你不必操心,打不过还能跑,我跑得快着呢!” 何青青点头道:“是啊,如今你轻功独步天下,还真想不出谁能追得上你。”奇才嘿嘿一笑,埋头扒饭。 她夹了根青菜,送进口中慢慢咀嚼,若有所思地道:“你心肠热,对人一片真心,这本是好事,怎知江湖上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切不可轻信别人,免得再吃大亏。” 奇才说道:“青青姐,有你看着,谁能骗得了我去?” 何青青道:“我又不能总陪着你,你自己小心就是。”说着扑哧一笑,说道:“哎,你说你这么傻,以后可怎么办呀?” 她在那儿浅笑软语,奇才立时心都酥了。这些天来,她虽是强颜欢笑,转脸过去便面带愁容,如此刻一般的笑容,实在是少之又少。 奇才贪恋着她的笑容,存心要逗她开心,便说道:“我小时候,每日里想着学功夫做大侠,幻想着有人来教我飞檐走壁。听娘亲说,山上有座小庙极灵,那里的神仙时不时就显灵,向他求什么都会如愿。有一日我爬上山去,那儿果然有座小庙,荒凉破败,连庙门都倒了,许久没有人去的样子。我本想掉头下山,可是转念一想,既已走了这么远的路,又何妨进去看看呢?于是便推门进去,只见里面满是灰尘,中间供着一座神像,神像脸上都结了蛛网,看不清楚本来面貌。我一时心血来潮,将庙里打扫了一番,将神像也擦洗干净,嘿,原来那神像竟是个仙女泥塑,那仙女样子极是好看,她的头发乌黑浓密,身材窈窕多姿,五官极为精致,我看得呆住了,也不知她是哪路神仙,只不由自主跪下来,虔心拜了几拜,心里暗祝道:‘仙女姊姊保佑,请赐我一位名师,能教我武功,让我成为一位大侠。’等我抬头看时,那仙女竟似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青青说道:“肯定是你眼花了,一个泥塑而已,哪里就会点头微笑了?” “不,不,仙女姊姊应了我了,她不仅应了我,还亲自来教我功夫呢!” 青青抿嘴笑道:“有这种事?你又混说!” 奇才看着她道:“当然了,仙女姊姊手把手地教我练剑,都练了三个月了!” 何青青忽地伸手,用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奇才呼痛躲避,她轻斥道:“就知道你混说!莫要消遣我,我可不是什么仙女姊姊!”看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奇才一时有些痴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青青姐,你比仙女还好看哩!我,我怎么也看不够,便是日日看、时时看,看上个几十年,还是不够。”说着他心里砰砰乱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却见她忽地收了笑容,低下头去,脸上微微泛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二人沉默半晌,奇才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说道:“青青姐,你那些叔伯兄弟,他们都是猪油蒙了心,你,你不必为他们伤心,你这么一身本事,走到哪儿都不怕,离了他们,照样儿能过得好好的!刘大哥大概是一时没想通,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当什么尼姑。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我呢!我,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一直,一辈子都对你好。” 奇才直直地望着她,却见她停了筷子,低着头,半晌不语,忽地一滴水落在她的手上,然后又是一滴,她睫毛翕动着,眼泪一滴接一滴的,直落到桌上,慢慢积起了一小滩,奇才心疼得不行,手伸过去捉住她的,她的手冰凉冰凉,奇才用双手握住,只想把它们捂热。 何青青抬起头来,眼里饱含着泪水,她哽咽地道:“奇才,你,你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她抽回了手,站起身向外走去。 奇才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到院子门口,忽然,他的心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觉得她要消失很久,久到以后再难相见,奇才忍不住大叫一声:“青青!别走!”她微微地顿了一下,加快脚步去了。 ------ 那一夜奇才辗转难眠,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蹭地一下蹦了起来,每日练功的时间怕是早就过了,青青又要说他懒惰。 跑到她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奇才站在房门外叫了声:“青青姐!”屋里无人应答,他迟疑一下,推门进去,只见屋内空空,不仅人没在,连她的东西也不见了,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端端正正叠放着两件衣服,奇才拿起一看,一件是夹袍,一件是棉袍,看身量,是给他做的。 奇才将袍子向床上一丢,里面掉出一张纸,上面有几个娟秀的字,正是她的笔迹:“奇才,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走了,奇才隐约感到她要走,可是终究留不住,他将这纸反反复复看了多次,忽地心底冒出一丝恨意,他恨她!这恨意渐渐弥漫,猛地一下全冲到头顶,奇才大叫一声,将那纸撕成两片,四片,直到碎成一片片。 奇才发疯似地跑出屋子,正与智颠撞了个满怀,他拿手一推,智颠却一把捉住他的腕子,奇才下意识地使出一招“蓦然回首”,一下挣脱开来。 智颠咦了一声,向前一步,又向他肩头抓去,奇才被他纠缠不过,心里发起急来,拔出七色气剑,向他手上削去,智颠手腕一转,从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剑身,仍是奔着肩头而来,奇才脚步横移,气剑连挥,将剑法施展开来,智颠见招拆招,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奇才竟奈何他不得。 奇才心中急愤,恨恨地道:“你拦我作甚!你凭什么拦我!”手下招式愈发狠辣,一剑紧似一剑。 智颠嘴里叫道:“哟哟,臭小子还来真的!”面上表情也有些凝重起来。二人瞬间斗了几十回合,奇才越发急躁,剑法渐渐散乱,章法全无,只知发力猛刺,又斗了几十回合,他的身上已不断冒出汗来,却不知为何非要和这个老和尚较劲,斗个不休。 智颠说道:“心神不宁,招法失措,施主,你乱了。” 奇才又乱劈乱刺一通,uu看书uukansu身上已大汗淋漓,智颠忽叫道:“住!”一掌横切在他臂上,奇才顿时身体发麻,宝剑脱手,“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样子极为狼狈,智颠道:“可打够了?可消了气了?好好的一套剑法,被你使成这样,好好的一柄宝剑,被你当烧火棍似的乱挥,真是暴殄天物。” 奇才问道:“青青去哪儿了?” 智颠道:“她既是不辞而别,便是不愿别人打扰,你找她也是无用,又何必强求呢?” 奇才怒道:“谁要去找她?谁要强求?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智颠摇头道:“情之一物,误人非浅。” 奇怪的是,这么折腾了一阵,奇才的怒气竟减轻了,心中反倒畅快了许多,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智颠扯住他的袖子,说道:“走走,吃饭去,今天有好吃的,豆包!” 这一顿奇才连吃了十几个包子,撑得连连打嗝,之后又蹲着马步与智颠下了几盘棋,黄昏时自己在院子里练剑,三个多月里,他已习惯了这种作息,即使青青离去,也未改变。 直到天全黑了,他才收了势,却见智颠过来,笑道:“臭小子这几个月练得不错,看来是块学剑的料子,何施主天分极高,深知用剑之法,你们二人日后都有望大成,如今是个准一流之境,只差一步便可踏入一流高手境界。” 奇才听他说得郑重,心知此言非虚,看来这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六十四.北邙山(1) 智颠又道:“臭小子,今日带你去开开眼,咱们去山里转转。” 我嘟囔道:“老和尚进山,准没好事。”心里有点提不起劲来,不过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去散散心也好。 我收拾了一番,跟随智颠出了庙门,二人一起向东奔去,这是个无月的夜晚,天色极黑,远处的北邙山像条黑黝黝的巨蛇,静静地伏着,让人倍觉神秘。 智颠走得不急不忙,我稍稍落在他身后,二人也不说话,闷头走了大半个时辰。 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冷风吹过,树枝簌簌抖动,影子乱晃,仿似有无数人藏在林中。 我侧耳细听了一下,除了我们的呼吸声,没有别人的声响。 我因修习内息之法,气息不显,便连睡觉时的鼾声也没有,平时若稍一屏息,便可做到气息全无,方树之曾经说我:“越练越像个死人。”我若装成死人,定令人无法察觉。而智颠气息悠长,不急不乱,一听便是内力精深之人。 我开口道:“老和尚,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智颠道:“怎么恁多废话,跟着走就是,一会儿记得警醒些,听我的号令,看好自己的小命,好在你别的本事不说,腿脚倒是够快,若不是因此,我也不会带你出来。” 老家伙故弄玄虚,我也懒得再问,又走了十几里路,周遭林深树茂,我们已身处大山之中了,风声充塞了两耳,山里的孤狼发出凄厉的嚎叫,说真的,我也想嚎上两声,解解心中郁闷。 我二人并不说话,只是像比拼脚力一般向前直奔,我始终随着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身边不时闪过些高高的石碑和土丘,好似是些陵墓,那些墓大多已经荒芜,周围长满一人高的荒草。 一座座坟墓为黑夜平添了些阴森气氛,夜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耳边忽地传来些异响,应该离我们不远,我扯了下智颠,他会意地放慢了脚步。 我辨了辨方向,向右边走去,轻轻拨开乱草,走了十几丈远方才停下。 地上一片残枝乱树,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我确定有人在。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地面的枝叶动了起来。我们退后几步,隐身在乱树之中。 就在前面几步远,树叶不住地乱晃,地面的土不断地松动,仿似有虫子在地面下拱动,一阵索索乱响之后,地面忽地凹下去一块,黄土扑噜噜的陷落,像被什么吸进去一样,地面霍地现出一个洞来。 洞中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扒住洞沿,一个满是黄土的脑袋冒出地面,有人咒骂着自地下钻出,一纵身跃上地面,站在那儿扑打身上的泥土。 智颠闪身过去,眨眼到了眼前,一脚将那人踏翻在地,嘴里叫道:“盗墓小贼,看你往哪儿跑!” 那人哎哟一声惊呼,伏地叫道:“踩死我了,快抬脚,我不是盗墓贼!” 他蜷起身子,两手抱头,看上去身材极为瘦小,他的脸被双手遮住,看不清楚眉眼,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和下巴上的几绺胡须。 智颠道:“还敢嘴硬,非逼得老衲动手!”扯起拳头要打,那人连连摇手道:“大师莫动手,我说我说。” 他的双手金光闪闪,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倏地飞出点点亮光。 我叫道不好,有暗器!要搭救已是不及。 却见智颠向后一个翻身,伸手一抓,点点金光倏忽而灭。再看那小贼已贴着地面,像一条蛇一般急速滑了开去。 我念头一动,脚已到了几丈开外,一个纵身便越过他头顶,七色气剑一横,嘴里叫道:“撞上了!” 那小贼倒是见机得快,脚下一转,掉头又跑,我脚步横移,又挡在他身前。他似只老鼠一般来回逃窜,转来转去却总逃不出我的围堵。 此时我已看清他的容貌,那人长着一张瘦脸庞,两只小小的眼睛分得很开,天生一副猥琐相貌。 那人忽地扯出把奇形怪状的兵器,迎面向我戳过来。我抬剑挡住,与他争斗起来,他的兵器只有二尺长短,前面一个方头,连着木柄,后面却是尖的。 那人的招式紧凑,身法甚是灵便,我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智颠过来,一伸手捉住他后颈,用力一掼,摔到地上,喝道:“盗墓小贼,候三绝是你什么人?” 那人尖叫道:“你倒有几分见识,莫非认得我师傅?若是他的故交,便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抬抬手,大家日后还是好朋友。” 智颠拈着胡须道:“那个心狠手辣的老绝户,能有什么亲朋故旧?” 那贼人道:“那就是他的仇敌了,来吧,给爷个痛快的,一刀了账!”说着眼一闭,脖子伸长,像是在等刀一般。 智颠道:“你倒是条光棍,我问你,可知自己盗的是谁的墓?” 贼人道:“我就随便挖了个洞,试试新买的铲子,哪里会盗什么墓?” 智颠向北一指道:“那是曹魏大将军曹休之墓,从此处向北斜向下十丈,便是曹休墓的左耳室,我猜你定是从前室打洞进去,或者有什么意外之事,使你不能原路返回,只好从左耳室打出。你这兵器,是盗墓贼的掘地铲改制而来,既能掘土,又能防身。” 那贼人居然笑了,看起来很是开心,他说道:“他妈的爷刚打洞进去,那墓顶居然塌了,差点将我活埋了,只好另行打洞出来,老和尚见识不差,想必也是同道中人,那咱们废话少说,就按道上的规矩,见面分一半!”说着左手晃着火折子,右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啪”地一声丢在地上。 智颠提起袋子,将袋口朝下一抖,“哗”地一声,地上立时起了个小堆,有散乱的古钱、古玉、铜碗等物。 智颠道:“就 这些?你当是打发要饭的么?” 贼人咧了咧嘴,手又伸进怀里去,再拿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两块金子,他挺胸道:“都在这儿了,不信你们来摸。” 话音未落,忽地怪叫一声,已被智颠头下脚上提在手里,老和尚本就高过他许多,扯住他的小腿一上一下,用力地抖动,只听当当连响,地上又落下了许多金珠宝贝。 那贼连声道:“慢些慢些,别摔坏了宝贝。”只听扑地一声,一个盒子落了下来,里面滚出两个珠子来,顿时四周光芒大盛。 我伸手将珠子抓在手中,忽地心中咚咚乱跳,只觉得这珠子似曾相识,或与我有莫大的关联,一时心潮起伏,竟怔在当地。 智颠喝道:“还说没有,这哪来的夜明珠” 那贼人一连声叫道:“快收起来,大黑天的,莫露了眼让人盯上。” 我脑海中倏地闪现出几年前的秋月楼,二牛满身是血,常槐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两颗珠子,如这两个一般大小,我颤声说道:“这是,这是雌雄二珠。” 那贼人说道:“正是正是,两位爷,你们都是行家,快放我下来,咱们有话好说。” 智颠手一松,那贼人腾地一下翻身站起,说道:“我辛苦了半夜,uu看书 .uuanshu才弄到这些好东西,怎么样,还看得过眼吧?”他的小眼睛精光闪亮,放出贪婪的光来。 智颠拣起一块玉环一块玉佩,说道:“这两件老衲收了,算作曹大将军的香火钱,这两颗珠子,你喜欢就收好。” 他用力拍了我一下,说道:“傻小子,看够了没有?”我回过神来,将雌雄二珠收起,四周顿时又陷入黑暗。 那贼人边捡拾宝物边叹气道:“好不容易搞到些宝贝,偏遇到你们二位,哎,算我倒霉。” 智颠举手道:“罗里罗嗦,是不是要尝尝老衲的阴阳掌?”那贼人忙举手道:“别,出家人要戒嗔戒怒戒杀生。” 我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雌雄二珠?” 那贼人说道:“反正归你了,你管它从哪儿来的!” 智颠一抬手,他吓得一缩头,忙道:“你一个大和尚,怎么动辄便要拍人,不就两颗珠子吗,我说就是,这本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到我这儿已足足传了十八代,其实这东西不怎么值钱,还不如这些玉器贵重,不过因为是祖传的东西,在我这儿就是宝贝,如同命根子一般,从来都是贴身带着,小兄弟,要不咱俩换换,这个,这个,都是几百年前的古物,哪个都比这破珠子值钱,小兄弟,你都拿去,把我家的珠子还我吧!” 他伸出了左手,似是要自我手中接过雌雄二珠,我突地伸手捉住他的腕子,稍一用力,那贼人便哎哟哎哟叫个不住。 我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从哪得来的珠子?你和杨锋有何瓜葛?”提到杨锋,我心里的怒火便止不住地向外冒。 (=) 一百六十五.北邙山(2) 那贼人说道:“我的手都要断了,兄弟,兄弟,你先放开,我给你从头细说,一字不落地说!” 我松了松手,恨恨地道:“若有半句假话,小心你的狗命!” 贼人揉着腕子道:“你急什么,我说不就行了?我啊,我的名字唤作解阿鼠,自小没爹娘,为了添饱肚子,只好干些没本钱的买卖,二位,我只是趁人不备顺点东西,可从未害过人。候三绝是我师傅,他本有三项绝技,偷技、水技和杀人技,说什么因材施教,分别传于我们师兄弟三人,大师兄江里鳅,水里功夫了得,可潜于深水几日几夜,三师弟莫心惊,学了老爷子的杀人技,他的招式倒不见得多么高明,却常能出其不意致人死地,我在师门行二,老爷子说我生得像贼,便传了我偷技,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我这堂堂正正的相貌,哪里像贼了?”我仔细瞧了瞧,觉得候三绝眼神不差。 智颠踢了他一脚,解阿鼠啊地一声直扑到智颠身上,老和尚喝道:“你这獐头鼠目的样子,不做贼做什么?少说废话,快说珠子的事儿!” 解阿鼠又道:“我正要说到了,你急什么?本来我不做挖死人坟这买卖,平日里顺点东西便足够我营生了,也是机缘凑巧,一年前偶然遇到几个道上的兄弟,据他们说,这北邙山的地底下全是好东西,干一票够吃喝半辈子,我想着这也不偷不抢,就是摸些死人的东西,那人都死了还要东西做甚?兄弟你说是不是?我动了这个心思,便置办了些家什,在山里探看了大半年,这才下手,今晚是我第一次干,真的,骗你我不是人!” 智颠点点头,说道:“我不信!”不信你点什么头? 解阿鼠又道:“这还是半月前,我在酒楼上碰到了几个人,那些人样子很怪,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几个俗家人。他们在雅间里喝酒,以为没人听到,谁知我那天手头有点紧,正在酒楼上晃悠,听到他们在那儿嘀嘀咕咕,那老道像是个领头的,几个人都叫他黄道长,还有个和尚唤做黑大师,那和尚却不买牛鼻子的账,时不时要发些牢骚拌几句嘴,黄道长不与他计较,嘴上说着要为什么庄的什么庄主办事,少喝酒莫误事,那和尚也不听,只顾着往嘴里灌,喝多了就拍桌子骂娘的,说道自已多么多么有本事,凭什么要听那姓黄的,雌雄二珠为啥要放在黄道长手里,在他黑大师手里是多么多么保险。我一听这是有宝贝啊,这真是送上门来的买卖,连盘子都不用踩了,这么宝贝的东西,一定是随身带着。我想也没想,便随手顺来了,不过拿了也是白拿,最后还是便宜了你小子。” 我说道:“他们说的可是紫云庄的杨庄主?” 解阿鼠道:“对对,就是这么个名字。” 我说道:“那黄道长何等本事,他身上的东西,岂是你想拿便拿得到的?” 解阿鼠嘿嘿笑道:“莫说什么黄道长黑道长,便是六大高手来了,遇到我,也得看紧他们的东西。” 智颠眼神一变,忽地向怀中探手进去,嘴里咦了一声,喝道:“拿来!” 解阿鼠耸肩道:“你一个出家人,要这些身外之物作甚?”说着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掌中赫然是智颠刚刚收起的玉佩和玉环。 奇怪,他是何时偷走的?智颠如此身手竟是丝毫未觉。我忙探手入怀,夜明珠还在。解阿鼠笑道:“这下你可信了?” 智颠跌足道:“刚才被你撞进怀里,还当你这贼人脓包,立脚不稳,却不想着了你的道!好在我老和尚不要脸面,若是遇到个脸皮薄的,定与你没个干休,这仇便是结下了。” 解阿鼠道:“你本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几百年的玉器随意向怀中一放,隔着衣服我都看得出,这不是招人偷么?你这样子,见了就让人手痒痒。你看这位小兄弟,把夜明珠结结实实收在包袱里,上面还打了结,便不那么容易得手,可见对这珠子是看重的。” 我确是收得郑重,这两颗珠子要了二牛的命,也完全改变了我。 解阿鼠道:“那黄道长也是个人物,功夫又高,行事又极小心,我跟了许久,使了浑身解数方才得手。” 我说道:“那些人来做什么?他们说的杨庄主可来了?” 解阿鼠道:“说是要到洛阳与他们庄主会合,不知 做些什么勾当。随身带着夜明珠,说不定也要来挖死人坟,这玩意儿在地下比火把管用。” 杨锋带人来洛阳作甚?难道真的要来北邙山盗墓?寻找那传说中的天下至宝?莫不是要寻找剑典下落?多亏青青走了,但愿她走得远远的,去到杨锋找不到的地方,我第一次为了青青的出走庆幸起来。 智颠道:“看来你是个盗墓的行家,我这有笔买卖,正用得着你。” 解阿鼠眼睛转了两转,摇头道:“不去不去,臭和尚准没好事!” 智颠道:“侯三绝收的什么脓包弟子?还说什么偷盗神技,连个帝陵都没去过,岂不叫人贻笑大方?哈哈哈!”他干巴巴地笑了三声,声音极是虚假。 解阿鼠狐疑道:“你要盗帝陵?皇帝老子的墓里机关太多了,搞不好把命搭进去。就我们这几个人……” 智颠道:“这北邙山二十四座帝陵,老衲一一踏看过了,一直未曾动手,就是缺个挖洞的,否则谁稀罕带你?带了你免不得多个人分账。” 解阿鼠顿足道:“算了,左右无事,便跟你走一遭!我先说好了,得了宝贝得三人平分。” 智颠道:“成,出家人不打逛语,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再偷我的东西……” 解阿鼠连连摇手道:“我要跟二位一起发财,怎会打你们的主意?放心放心!” 老和尚神神叨叨地拉我出来,原来是做这盗墓的勾当,这倒是奇了,智颠虽不着调,但生性淡泊,平日里除了下棋,没什么别的癖好,衣食之物,素无所求,为何要冒着风险去地下寻宝?莫非真是为了了他爷爷的心愿,寻找那口风水绝佳的古井? 我满腹狐疑,跟在那二人身后,不多时来到一处所在,草木森森,颓垣断壁,到处是破败景象,一座高大荒凉的土丘,足有一座山头大小,告诉人们这里埋葬过一个大人物。 智颠登上土丘,向前走了三十步左右,指着地上道:“在此处打洞即可。” 他忽地咦了一声,蹲下身去,扒开乱草,下面赫然露出一个洞口。 解阿鼠道:“怎么,被人挖了吗” 智颠拈起一撮土,凝眉道:“这洞是新打的,土还未干,是谁先我们一步?” 解阿鼠打着哈欠道:“算了算了,回去睡觉。” 话音未落,被智颠一把揪住后颈,说道:“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一把将他塞进洞里,uu看书.uukansh 自己也随着进去,啥也别说了,进去吧。 这洞稍有些斜度,几乎是直上直下,初时极为狭窄,勉强容一人通过而已,下至半路,忽地变阔,待得双脚落地,却见解阿鼠自地上爬起,样子极为狼狈,嘴里骂道:“天杀的臭和尚,招呼也不打,就把爷丢下来。” 智颠轻声喝道:“噤声!” 我笑道:“无碍无碍,至少十几丈内定是无人的。” 我取出雌雄二珠,将雄珠托在手上,四周顿时一片光亮,举起照了照,见立脚之处是一间拱形小室,四周皆是青砖所砌,地上散落着碎砖残土,屋内空空如也。 解阿鼠撇嘴道:“这洞挖的毫无章法,简直丢盗墓侠的脸。” 智颠摇头道:“错错,此人确是盗墓高手。”解阿鼠道:“何以见得?” 智颠说道:“老衲之前踏看过此墓,选好了掘洞之处,从此处开挖,土层及墙壁最为单薄,此人所选入口正与我不谋而合,显然是个行家,及到洞中,所见洞形正圆,洞壁光滑,掘得十分规整,如此方能受力均匀,盗洞不至于坍塌。” 解阿鼠上下看了看,嗤道:“前面还好,到得后来,若不是塌了,哪来那么大的豁口,哪来这么多碎砖残土?” 智颠道:“非也,非也,此事有些蹊跷,若是塌掉的,砖石落下,应是摔成大小不一的碎块,你看这些砖块,碎得极为细小,且其大小相差不多。这不像是塌的,倒像是某人用大力掌法将其击穿。此人如此掌法,极像是碎碑掌唐大武所为,只是他一派掌门,焉能作这盗墓的勾当?” (=) 一百六十六.北邙山(3) 解阿鼠道:“老和尚说得有点道理,只是你也有不知道的,那唐大武有个兄弟,名叫唐大周,行事不爱声张,故此江湖人多不知晓,他的功夫怕是要强过其兄,唐大武颇为忌恨,找了个茬头将他逐出门去,这唐大周倒也不在乎,只在江湖飘荡,做些说不出名的勾当,据传他颇会些手艺,泥水活做得极好。平日里出手极是豪阔,漫使银钱,据说都是从地下刨来的。” 智颠道:“我倒是忘了他,这就是了,此人八成便是这个唐大周。” 解阿鼠道:“这洞挖得好好的,再挖几尺便到了,怎么就犯懒不好好挖了,偏要用什么碎碑掌震开,万一震塌了怎么办?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盗洞。”他看着头顶破碎的洞口,似是极为遗憾。 智颠拈须道:“你这还是脑袋吗?他一个盗墓高手,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必是有些紧急之事,让他来不及再挖,只好铤而走险,硬生生以掌力震开洞口。” 我站在一旁听这二人对答,心中却也疑惑,到底是什么紧急之事,让唐大周犯险出掌,难道是遇人偷袭? 智颠像是看透我的心事一般,说道:“不用想,定是有人封住洞口,突然出手袭击,想将他瓮中捉鳖,唐大周在洞中,乃是身处绝境,若不速速挖通,便只有挨打等死的份儿,无奈之下,只好拼死一搏,入到墓中以求生机。他一击成功,进到地宫,只是自己也免不了中招受伤。你看这一滩血迹,”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处暗红之处,“若是寻常刀剑伤,应是点点滴滴一路洒去,此处只有这么一滩,并无别处血迹,分明是口中喷出的,当是唐大周受伤吐血。” 他娓娓道来,似是亲历一般,却又讲得头头是道。解阿鼠不住地点头,不由得竖起大指,说道:“老和尚,你简直就是神仙,我算是服你了,以后就跟你混了!” 智颠道:“这袭击之人也极不一般,你们看这个洞。”他指着地面,似是被什么戳破一般,留下一个深深的洞。解阿鼠道:“这是棍子戳的吧?” 智颠摇头道:“你这厮真是没头没脑,这洞口如此规整,又戳得极深,绝不是随便折根木棍便做得到,虽则有些像那种齐眉棍,只是墓中如此狭小,你会拿根长棍子进来做兵器么?” 解阿鼠忙道:“行行,就你聪明,一个和尚这么卖弄,快说到底是什么?” 智颠道:“金刚杵,这是短兵器,便于携带,又是铁制,威力非木棍可比。唐大周拼着受伤,震破墓壁,逃入墓室,那偷袭之人自上而下进击,金刚杵直戳到地上,弄成这么一个洞,倒也合情理。只是使金刚杵的大家,多是佛门弟子,竟也掺合到这盗墓一行,真是佛门不幸。”他说这话极是自然,就像自己不是和尚一般。 智颠还在拈须叹息,我已走出这个墓室,来到一处甬道中,这甬道倒是宽阔,高约一丈,可容两人并行,我走在头里,解阿鼠紧随在后,智颠落在最后。 智颠说道:“奇才,洞中或有他人,你小子可小心了。” 我笑道:“放心吧,附近没有人声,想必他们已出去了。” 走了十余步远,见地上一柄单刀,智颠拾起一看,道:“这事越发有趣了,胶东派竟也有人掺合在内。” 解阿鼠道:“一柄刀你就看得出门派,你这个和尚,莫不是唬我们吧!” 智颠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刀,只有胶东才有,那里素有倭人来往,倭人的倭刀与中土甚是不同,刀身细长,锋利无比,胶东派皆用倭刀,此刀是难得的上品,绝非一般帮众所能配带,必是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端起刀身细细端详,叫道:“是了,刀柄上刻着个刘字,多半是胶东三老之一的刘清泉,这姓刘的一套刘公刀法,纵横齐鲁,罕逢对手,不知竟被何人打落了兵器,胶东派众视刀如命,刀在人在,刀去人亡,只怕这刘清泉凶多吉少,离此不远必有尸首。” 解阿鼠一撇嘴,嘟囔道:“这吹得太玄了吧!看见把刀就编出个死人来,臭和尚你可不要自己打嘴巴。” 向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忽见一人横在地上,须发上皆是鲜血,我奇道:“果真有尸首。”心中对智颠大是叹服。 解阿鼠说道:“这人是谁还难说,臭和尚别指望我佩服你。”智颠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忽地一丝声响钻进耳朵,似是一点点极为微细的喘息之声,我停下脚步,打了个手势,解阿鼠刚要 开腔,被智颠一把捂住嘴巴,拖到身边去了。 我收起夜明珠,四周极黑极黑,我手握剑柄,小心向前探去,那两人却不似我这般夜能视物,只在身后摸索着前行。 走了几十步,转过了两个弯道,喘息声已更加明显,那气息极为不稳,夹杂着嘶嘶的声响,像是喘得极为吃力,简直是垂死挣扎一般,我知道有人就在前面不远,再走十几步远,赫然见甬道角落里一个矮矮的身形,朦胧中一个人箕坐于地,两腿向前伸长,头垂在胸口,似是受伤颇重。 我开口道:“这人怕是要死了。”拿出夜明珠,那人的样子便显现出来,却是个肤色白净的中年人。 他吃力地抬起手来,指向前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似是要说些什么。 解阿鼠抢步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快,快说宝贝在哪儿?” 谁知那人应声而倒,抽搐了几下,再无声响,竟是死了。 解阿鼠懊恼地道:“你倒是快点说啊,死得这么着急。” 智颠道:“这便是那个唐大周了。” 我问道:“大师见过此人?” 智颠摇头道:“看他的手掌便知了,他的手大过常人,筋脉毕现,一看便知是掌上下过苦功,再则看他手心的老茧,生的位置与别人不同,应是常使掘地铲打洞所致。” 解阿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点头道:“臭和尚说的不错,我倒真是佩服你了,竟起了拜师的心思。” 智颠道:“不收不收,你心术不正,脑袋不灵,最要紧的是,不会下棋~” 他忽地俯身下去,扒开唐大周前襟,见胸前赫然一点红印,那印处已凹陷下去,成了一个小小的坑。 智颠皱眉道:“杀他之人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名字唤作张一香,人送外号‘一香指’,他擅使点穴手,内心虽狠毒,外表却作出一副仁慈的样子,凡点人死穴,却不即刻取人性命,总要让人苟延残喘一柱香的功夫,这功夫比一招致命的不知要高出多少。” 解阿鼠道:“想必他是想撬开唐大周的嘴,让他说出藏宝之地。” 智颠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聪明了一回。” “看情形他并未如愿,却被别人打搅了。”智颠指着壁上说道,墙壁上遍布道道划痕,还有一个个细小的坑,像是经了一番打斗。 我已不想再问他究竟,智颠说的总是对的。如此说来,一柱香之前,这里还在打架?那如今他们岂不是还在墓中?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却未发觉任何声响。 解阿鼠道:“走了这么久,连一个机关也没遇到,uu看书.uukansu 这墙壁,怎么不射出箭来?奇怪奇怪,臭和尚,这究竟是哪个皇帝老子的坟头?” 智颠说道:“王二十三。”这个我知道,王二十三便是是后唐末帝李从珂,当年石敬瑭兵临城下,李从珂走投无力,登楼,事后石敬瑭亲自收其尸骨安葬。 这本是一个亡国之君,被仇敌草草安葬,按理说墓中不会有什么随葬品,也用不着费心设些机关,不知智颠为何偏偏选中他的墓,而且看样子不只是他,好多人都相中了这座坟头,这事儿还真是蹊跷。 又走了一会儿,进入一个稍大的墓室,墓室内有几具尸体,仔细一看,相貌服饰与中土人士多有不同。 “想不到,西夏人和契丹人也插手了。”智颠指着其中二人道,“这个看样子是西夏细封家的人,从他的弯刀便可看出,西夏人的刀弯身细长,最适合马上使用。而那个人的出剑之势,却是大辽长白派手法,这两派竟在这墓中火拼一场。” 那西夏人的刀劈在辽人的头上,看来力气极大,竟至将那人当头劈开,弯刀嵌在头内,而辽人的剑直透西夏人胸腹之间,剑尖从后背露了出来。 其余几人,有汉人也有辽夏人,死相各异,这些人怎会千里迢迢来到这挖坟?如此多的人入到一个落魄皇帝的墓中,不知有何图谋,我越来越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解阿鼠已颇不耐烦,寻来寻去,也没寻到什么宝贝,这个墓室中虽有些随葬器物,只是些生活用具,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银钱。 智颠道:“莫急,前面便是主室,是存放棺椁之地。” (=) 一百六十七.冤家路窄 依旧是我托着夜明珠走在前面,甬道里阴森森的,凉意透骨,鼻子里皆是腐土的气息,地上偶见散落的兵器及熄灭的火把,可见此地曾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 眼前是大敞的墓门,我驻足细听了听,觉得全无人声,便抬脚进了墓室,赫然见到中间巨大的棺椁,棺盖敞开,上面伏着一具尸首。 我上前用珠子一照,心里咯噔一下,此人我认识,乃是杨锋的亲信吴挺,当年在济南府牢中曾暗害与我。 如今他气息全无,脸上泛着黑气,身上却还有一丝温热,眼见是新死不久,看来紫云庄也牵涉在内,杨锋确实来盗墓了。 解阿鼠扒着棺材一看,里面只有几根焦黑的骨头,一套破烂衣物,隐隐看得出黄色的底子。 当初后唐末帝而死,石敬瑭捡了几根骨头连他的衣冠下葬,至于这骨头是他的或是别人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解阿鼠骂道:“晦气,晦气,果然是碰到和尚没好事儿,好端端的一座帝陵,半个宝物没有,至少那皇冠也该值些银两,想必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拿走了,这趟买卖是白跑了。” 智颠只在四处查看,不时敲敲墙壁,解阿鼠道:“臭和尚乱敲什么,难不成有夹墙?” 智颠沉声道:“去后室看看!” 我拿着夜明珠当先走出墓室,又进到甬道之中,走了几步,忽地将珠子收进怀里,四周一片漆黑,智颠低声问道:“有人?”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小心向前行去,又拐过一道弯,听到有人在低语,墓内有回声,不知声音来自何方。 我摸索着向前,遇到两处岔路,都是选的左边,这甬道长长的,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头。 我忽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解阿鼠和智颠都已不见踪影,我侧耳细听,隐隐有刀剑之声,想循着声音过去,却又找不准方向,看来我是迷路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已完全不辨方向,正有些灰心,却见前面隐隐透出光来,急奔过去,见头顶一个圆圆的洞口,斜斜的上去,我忙纵身而入,顺着洞向上爬去。 刚爬出洞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大力便将我扑倒在地,接着后颈一麻,全身动弹不得。 一个声音高叫着:“大哥,又捉到一个,咦,原来是你!” 他忽地声音大变:“大哥二哥快来,看我捉到了谁?”我抬眼一看,那人一副书生模样,正是公义使郑老三。 两个人飞身而至,却是周老大与吴老二,不知为何,三人看着我,眼里似要迸出火来,好像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周老大仰头道:“天可怜见,我兄弟几个今日大仇得报!” 那吴老二上来一脚踹到我背上,踢得我口吐鲜血,他自腰间拔出剑来,我眼睛一闭,这下完了, 今天算是交待在这儿了。 却听周老大说道:“老二,且慢动手,还没到杀他的时候。” 郑老三道:“对,这般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郑老三提起我,翻身上马,将我向马背上一摁,那马四蹄翻飞,直冲下土丘而去。唉,怎么又遇到这几个魔头,呆会儿见了王三五,说不定怎么折磨我。 这一路直跑到天色大亮,前面一座山庄,有人大喊道:“公义使回来了!” 三匹马直冲进去,有小厮追着来牵马。郑老三将我向地上一扔,跳下马来,将缰绳一甩,上来两个人,抖着铁链,哗啦一声套在我身上,链子两边各拴到一根柱子上,那铁链缠住我胸口,两边崩得笔直,直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吴老二一连声叫道:“烧水烧水,我要挖了这厮的心来下酒,再活剥了他的皮放在门口,每日拿来蹭鞋底!”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不知与他们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对我。 院中人喊马嘶,一片混乱,忽地一个绿衣女子自房中奔出,嘴里叫道:“周大伯吴二伯郑三伯,今日可挖到什么宝?” 那女子明眸皓齿,云鬓红腮,不是绿夏是谁? “今天没挖到宝,倒是捉到一个宝。”郑老三向我一指,“你看这是谁?” 我像遇到救星般,张口大叫道:“绿夏姑娘!” 她转过脸来,见了我,忽地变了脸色,顺手自旁边抄起马鞭,直奔过来,将鞭子没头没脑地向我抽来。我无从躲避,只低着头,免得抽到脸上,这张脸还是要的。 我怒道:“你怎么不讲道理,见面就要打人。” 她边打边哭喊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坏人!” 她下手极重,每一鞭都带起一片血肉,不一时已打得我全身是血,我疼得牙关紧咬,浑身打颤。 郑老三过来,红着眼道:“夏妞儿,莫累坏了,你若想出气,让小厮来打就是。”旁边两个后生提着鞭子过来,却被绿夏迎头几鞭赶到一边去,再也不敢上前。 院子里的人都木头一般站在当地,只有绿夏还在没命地挥着鞭子,她边打边哭,脸上泪痕交错,倒好似是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心里恨恨地道,这恶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枉我以前还护着她,看来只是滥作好人,如今活该自食其果。 不知打了几百皮鞭,她好似累了,慢慢停下手来。郑老三道:“夏妞儿,你气也出了,累也累了,进屋歇会儿吧!” 绿夏却将身子一扭,挣脱了他,走上前来将铁链解下,扯着我翻身就上了马背。 周老大喊道:“夏妮儿,你要去哪儿?” 绿夏道:“我要去三五伯 伯的坟头,亲手杀了这小子!” 郑老三道:“我也去!” 周老大吴老二也道:“夏妮儿等等,我们一起去。” 绿夏却毫不理会,一鞭子下去,大黑马仰天长嘶,翻开四蹄向前狂奔,我胸口的铁链倏地崩直,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奔去。 大黑马出了庄子,在树林中穿行,我甩开腿脚跟上,一开始那三个公义使还跟在后头,慢慢的便不见了踪影,想来他们的马比不上黑马的脚程,渐渐被甩掉了。 我体内气息流转,连身上的伤都不觉得那么疼了,脚下更如腾云驾雾一般,足不沾地,堪堪跟得上黑马的脚步。 绿夏不住地加鞭,黑马吃痛,更是狂奔不止,忽地我一个趔趄,被脚下树桩绊倒,半边身子着地,被拖拽着向前,霎时身上血肉淋漓。我强忍疼痛,双手紧扯几下铁链,纵身跃起。 此时我们已出了林子,在山路上飞奔,一路全无行人,不知她要带我去哪儿,王三五坟上?那个小矮子死了?为何要到他的坟头杀我?他的死与我有何瓜葛?我想了想,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听天由命吧! 一直跑到日头西沉,这一个白天跑下来,我已是筋疲力尽,身上伤痕累累、衣不蔽体,此时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我疲累不堪,脚已完全麻木,一只鞋子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u看书 wwuukansh 要是再多跑一会儿,我大概就要倒地不起,被这黑马拖死了,唉,想不到我王奇才竟会落到一个丫头手里,被她折磨致死。 正胡思乱想,忽觉黑马放缓了脚步,前面是一条小溪,绿夏跳下马来,将铁链分头拴在两棵树上。 我喊道:“这也太紧了吧!你放松点!”她一马鞭迎头甩了过来,在我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她寻了只山鸡,生起了火,将鸡架上烤熟,自顾自吃喝起来。我又饥又渴,既不能躺也不能坐,别提有多难受。连那匹黑马都能喝水都能卧倒,我却被死死的困在这儿,动也不能动。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点穴,偏要用这种铁链子拴人,简直如市井无赖一般,还有一点武林高手的样子吗? 我喊道:“我渴!我饿!我要死了!”绿夏二话不说,过来就是两鞭子,她漂亮的眼睛大睁着,简直要冒出火来,不对啊,该发火的不应该是我吗? 她自火上扯下一只鸡腿来,左手提着酒袋子,全拿到我跟前来,我刚要伸手去接,她却退后一步,恶狠狠地道:“这是肉,这是酒,就是不给你吃,就是要渴死你!饿死你!”说着叭地一声,将酒肉全扔到地上。我眼巴巴地看着,却是看得到摸不着。 绿夏坐回火堆旁,呆坐半晌,忽地低下头去,双肩耸动,大哭起来,她越哭越是伤心,双手不住地抹着眼泪,却是怎么也抹不净,后来简直抹了满脸的鼻涕,她边抽泣边说道:“三五伯伯,对我最好了,你,你这个混蛋,你害死了三五伯伯,我要杀了你,给他报仇!” (=) 一百六十八.被皮鞭抽打的旅程 她提剑过来,剑尖直指我的前胸。 我看着她道:“你杀我可以,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王三五到底是怎么死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那天在窦有成家中,我最后见到王三五,我二人比试轻功,王三五输了,难道竟因此遭到责罚,竟至丢了性命? 绿夏的剑向前递了一寸,剑尖直扎进我的胸口中去,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却将剑拔出,说道:“好好,你还在装糊涂,我真恨不得一剑捅穿了你!” 我说道:“我问心无愧,何必装什么糊涂!我与王三五分手时他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怎么就将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你把话说清楚,若说的在理,你要杀便杀,我皱皱眉不算英雄好汉!” 绿夏道:“呸,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三五伯伯动动手指都打赢你,只不过你逃命逃得快些,侥幸劫走了窦天宝。你们倒好了,可三五伯伯身为公义使,不能完成公义帖,除了自尽谢罪,还有别的出路么?” “他自己想不开,关我什么事!”我嘴上说着,心里却霎时转过一个念头,“我问你,你四个伯伯总是在一起,为什么中秋之夜,只王三五一人去了窦家?” 绿夏道:“我哪里知道?本来是他们四个一起的,谁知三五伯伯偏要一个人去!” 我又问道:“依你看,那窦天宝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有什么违背公义之事,可有什么必死之罪?” 绿夏道:“你凭什么来质问我?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我冷笑道:“你答不上来了吧?莫说是你,便是王三五,也不觉得窦天宝该死!” 绿夏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说道:“王三五与窦有成乃是过命的兄弟,临死前还为他带来好酒,二人把酒叙旧。窦有成必死,即便是王三五放过他,何无敌也绝不会放过他,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可是窦天宝不同,于理来讲,他一个小孩子,做过什么坏事,要遭受公义门的诛杀?于情来讲,王三五怎会看着自己的生死兄弟绝了后?他执意一人前来,便是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存心为窦有成留下一丝血脉,以全了二十年兄弟之情,否则以他的本事,我如何能全身而退?他伸个指头便能灭了我,为何非要与我这个除了轻功之外一无是处的人来比试轻功?王三五想要窦天宝活,这不是很明显么?即使因此而搭上他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是在用命向门主求情,求他放过那个孩子,想必何无敌心里也是清楚的,或许看在他这条命的面子上,放过窦天宝。唉,我如今方才明白,你的三五伯伯,他倒真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这样的好汉子,怎么会落得这般结果,老天真是不公。” 绿夏愣了半晌,忽地一鞭子抽来,哭着喊道:“都怪你,没有你,三五伯伯也不会死!” 唉,女人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我说道:“即便是死刑犯,临死前也有顿肉吃。你先松开我,让我喝口水吃点东西,再 ahref=&ot;/xia/6550/&ot; 一剑杀了我好不好?我一定不躲不闪,任你宰割。死在你的手里,总好过在色老怪的汤锅里变成肉糜。” 绿夏呸的一声,将口水吐在我脸上,说道:“少跟我套近乎!别以为提些以前的事我就会放过你,三五伯伯的仇我一定要报!” 我怒道:“要报仇去找何无敌,若没有他的什么破规矩,王三五哪里会死?天下哪会死那么多人!把自己弄得救世主一般,不过是打着公义的旗号,妄想着独霸江湖罢了!” 叭地一声,我的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绿夏道:“你敢说我爷爷不好,从来没人敢这么说他!” 我冷笑连声,早死了求她的心思,这个魔女是绝不会放过我的。 绿夏合身在火边睡下,我铁链缠身,足足站了一夜。这一夜饥寒交迫,浑身伤痛,真是苦不堪言,神奇的是,我居然站着睡着了,但是睡得异常难受,好容易熬到天亮,我已是全无力气,奄奄一息。 绿夏骑上黑马,一手扯着链子,双腿一夹,大黑马便嗒嗒地小跑起来,我踉跄地跟在后面,不时摔倒在地,好在今天马跑得不快,我还勉强跟得上。 身上的伤倒也罢了,只是昨天一整天水米未进,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嗓子里像要冒出火来,勉强跟着跑了半天,正好路过一条小溪,我扑通一声趴在水中,双手胡乱捧些水送到嘴里,任黑马将我拖着向前,就这么拖死算了,我是再也站不起了。 先前还觉得身体疼痛,慢慢地便没了知觉,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再也撑不住了,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疼痛愈发难捱,我努力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四下望了望,发觉自己躺在一间草屋之中,身上换上了一套半旧的灰布衣服。 正不知身在何处,一个老妪端着盆进来,说道:“小官人,你醒了,快来吃碗粥吧!” 我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将一盆粥全喝了下去,吃饱后我困得不行,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醒过来是在一辆马车里,这车极为宽大,简直称得上豪华,连车帘子都是绸缎所制,上面带着精美的刺绣。 我躺得很舒适,简直不想起来,若不是手脚被缚,我简直以为这是一场旅行。 我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头面显然被梳理过,整个人干干净净的,散发着香气。我大睁着眼睛使劲地想,到底是谁替我洗澡,是谁帮我换的衣服,难道竟是绿夏?想到这儿,心里莫名地燥热起来。 绿夏知道我会解穴,所以从不用点穴来束缚我,如今我的手上脚上都被捆着,若是绳索倒也罢了,以我现在的功力,大概也能弄得断,可她用的竟然是铁链,这个真的超出我的能力了。 我费力地抬起双脚,将车帘蹬开一点,凉风灌了进来,窗外闪过一丝绿意,明明已是冬天,天气竟不怎么冷,车外还有阵阵鸟鸣,难道我一觉睡了几个月,从冬天直接睡到了春天? ahref=&ot;/xia/6550/&ot; / 忽地脚上锐痛,已挨了一鞭,我忙不迭地缩回了双脚,车门开了,一张俊脸出现在门口,虽则身着男装,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绿夏,她提着马鞭,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望着我。 我问道:“你,你怎么这副样子?” 她眉毛一扬,说道:“怎么,不好看么?” 我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其实还挺好看的,可是我不想说。 她忽地又恼了,举起手中的鞭子,我一缩脖子,本能地抬起双手护住头,不想牵动了右边的伤口,疼得哎哟一声。 “你从来都是眼瞎的!”她生气地说道,放下鞭子,自怀中摸出一个药丸,递到我嘴边。 我躲闪着道:“这是什么毒药?我不吃!” 她粗暴地捏住我的嘴巴,将药向我口里一塞,我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她凶巴巴地道:“毒死你算了!” 绿夏关上车门,径自打马向前去了,不多时又转回来,掀开帘子,丢了个大大的纸包进来,我费力地打开,一股香味直扑进鼻子,原来是只烧鸡! 我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一只鸡,大声喊道:“我要喝酒!”扑地一声,一只皮袋子丢了进来,我打开便喝,却不是酒,是清水。 除了无法自主活动之外,uu看书.uuknsh 我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十几天过后,我居然长胖了!后来才知道那毒药是疗伤药,吃了几粒之后,我的伤势也慢慢恢复了,她这是想把我养肥了再杀吗? 一路经过风景秀丽的原野,天气越来越暖和,马车一直在向南去,先前还听到路上的人说着好听的吴侬软语,没几天便只能听到的不知什么话,后来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我费力地与绿夏搭讪,想知道她如何离开郑长生母子,又如何跑去北邙。只是问什么都是白问,十回倒是有八回被抢白,问急了还会挨上一鞭子,慢慢地我学乖了,什么也不问。 有时她又突然抽风似地找我说话,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比如她手里的花香不香?她穿的衣服好不好看? 这时要特别小心了,若是说不,那是必定被骂成瞎子,有可能还要挨鞭子,于是我毫不迟疑地说花很香!她很好看!这样总行了吧?可是不!她会更加生气,“你头都不抬,都没看上一眼就说好,一看就是假话!”此时反倒更容易挨打。 吃一百堑长一智,我终于还是摸着了门道,她再问时,我便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极为诚恳地点头道:“好看!若是鬓边再有一朵小花,那就更美了!” 她的脸便柔和了下来,嘴角一弯,简直带上了一丝笑意,然后急匆匆地去了。 过不了多久,她便又出现在窗前,鬓边赫然插着一朵鲜艳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真像是秋月楼的姑娘”,我心中暗想,当然,只能心里想,嘴上是万万不能说的。 (=) 一百六十九.坟头在哪儿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我的委曲求全之下,她的心情越来越好,脸上常常带着笑,每日都要换衣服,红红绿绿地在车外招摇,有几次,我甚至听到她哼起了小曲,娇嫩的嗓音甚是好听,我细细听了一遭,像是什么哥哥妹妹的山野俗曲,要是青楼的姑娘唱起这首,不知会迷倒多少嫖客。 我问道:“绿夏姑娘,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这般好听?” 她说道:“这是我登蓬莱山时听当地的姑娘唱的,好听吗?” 我谄媚地道:“好听好听!听了这曲子,脚趾都发痒了,真想到外面转一转,山上的花都开了吧!” 在我的强力马屁之下,她居然开了恩,真的带着我上山转了一圈,我本来想趁机逃脱,只是脚上的铁链妨碍我施展轻功,步子怎么也迈不大,于是我加大了拍马力度,说道:“你唱的这些曲子,我在秋月楼听那些姑娘唱过,她们唱的可没这般好听。” 我微笑着看着她,自觉这个表情英俊迷人,能迷倒万千美女,谁知她的脸忽地沉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知哪句说得不对,又惹她不高兴。 绿夏冷冷地看着我,冷笑道:“王大少爷常去秋月楼啊!那里很好玩吧?那儿的姑娘很美吧?杨五儿怎么样?人们说她可是齐州一宝,美若天仙呢!” 我结结巴巴地道:“杨,杨五儿是很好看,不过,不过你也好看。” 话音未落,叭地一声,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鞭,“你居然把我和一个妓女相提并论!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连抽了几鞭,嘴里叫道:“你这个好色之徒,你去秋月楼!你去找姑娘!我打花你的脸,让你这个淫贼再去浪!” 她似是还不解恨,扯住我的铁链,像牵牲口一样将我扯下山去,一脚踹到车里去了。 我满脸是血,气愤异常,这么多天的委曲求全、溜须拍马全都白费了,对这个喜怒无常的魔女,我再也不报什么幻想,士可杀不可辱,我决定宁死不屈了。 那之后沉闷了两天,两人谁都不理谁,她故意整我,连饮食都有些不济了,明明刚看到她在喝酒吃肉,转手就扔给我两个窝头,窝头就窝头,我恨恨地嚼着,心道,反正到了王三五的坟头,免不了挨上一刀,我都要死的人了,岂会轻易向你低头。 只是这王三五的坟头到底在哪儿?我们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我只知道一直在向南向南,难不成王三五竟埋到了岭南? 我一直在想这事儿,等到她又打开车门的时候,便开口问道:“坟头到底在哪儿?” 她怔了一下,“什么坟头?” 这不是装糊涂吗?我没好气地道:“王三五的坟头啊?你装什么糊涂,不是要带我去那儿么?” 她极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很复杂,怎么说呢?好似有惊诧、有好笑,带着一丝埋怨、一丝委屈。 我心道你委屈什么,装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 绿夏瞬间神色如常,“快了,你放心,我绝不会 让你痛痛快快地去死!”说到后面,她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将我折磨够了再弄死我,你这个恶女人,难看得要死,恶心得要命,我见了你就讨厌!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我向着她恶狠狠地喊道。 她忽地脸涨得通红,连眼睛都红了,大大的眼睛瞪着我,好像要张口把我吞下去,她举起手中的马鞭,我没有躲,反而挺直了身子,“来吧,恶女人,除了动手还会什么,大爷不怕你!你打啊,恶女人!” 而她却意外地没有下手,只一扭头,啪地一声摔上车门,伴随着一声抽泣,是的,我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哭泣,随后只听嗒嗒声响,她骑着马跑到前面去了。 我居然把她气哭了!这是我对何绿夏的第一个胜利。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能耐,我还对付不了你? 我向后一靠,长长出了口气,心里很是舒爽。不过没多久我就觉得没意思了,越来越没意思。 她哭什么?难道该哭的不是我吗她折磨我这么久,把我像个牲口似的拴在这儿,怎么倒好像是我给她受了委屈? 我先是愤愤不平,接着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她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大半晌也没有回来,我侧着耳朵听了听,没有大黑马的蹄声,只有车夫的吆喝和辕马的嘶叫声。 绿夏过了许久才回来,又变回了那副冷漠脸,对我爱理不理,这样更好,我还不爱理她呢!我愤愤地想着,却不知为何,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这些天在车中闲来无事,我一直在打坐练气,修习内息心法,慢慢觉得气息澎湃,精力充盈,更胜从前,心中大是欣喜。 有时想到色色神功,也试着修炼一番,这功法却与内息功法路数不同,完全觉不出气机运行,以致于练了很久也没什么感觉,大概是我功力尚浅吧! 剑典我也没有放下,虽不能演练,却在心里一遍遍地回想剑招,想多了便觉得自己以前都是乱使,完全没有领会到招式的精髓。 总而言之,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琢磨武功,一段时间下来,竟是大有裨益,自觉功夫又有所进境,我心中欢喜,不免暗暗地摩拳擦掌,想着寻个机会逃出去。 天气越来越热了,周遭人烟渐渐稀少,大概真的是到了岭南,这几天我们在翻一座大山,山路崎岖狭窄,豪华马车用不上了。绿夏直接拎我出去,把我像个麻袋似的横放在马鞍上,我心中恼恨异常,这个姿势太屈辱了,好在一路没碰到什么人,否则真是丑死了。 我们走得很慢,山中的路极是难行。我不知为什么她要带我来这儿,难道王三五的坟头就在山里?要这么千山万水地埋到这儿来吗?想一想就不可能。 我如今已不相信她是要去什么坟头了,鬼知道这个魔女要去哪儿。不管去哪儿,都是越早离开越好。我时刻准备着逃跑,可是手脚被拴着,要逃脱谈何容易。 这天我们一直走到黄昏时分,路上一户人家都没有,绿夏好似有些急了,这山里阴森森的,狼虫虎豹、毒蛇瘴气什么都有,可不比 我们北方的山那么干净,要在山里露宿可是够受的。 我叨咕道:“你大老远的倒是要把我弄到哪儿去?” 出人意料地她回答了,“到公义门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奇道:“为什么?” 她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我在门里呆够了,想出去玩一阵子。” 哦,这个大小姐是要离家出走啊!怕家里找到,所以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这玩的也真够大的。 我说道:“你把我放了,我们一起玩岂不是好?每日守着我多累。” 绿夏道:“我松脱了你,你抬脚就跑了,还会陪我玩么?我又不是你的青青!”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此时山路愈发狭窄,我叹气道:“这般走下去,今晚找个露宿之地都难了。” 绿夏道:“急什么,反正你站着也能睡觉。” 正没着落处,却见前面山路上来了一个人,那人戴着斗笠,骑着一头毛驴,优哉游哉,边走边唱道:“人说世外有神仙,神仙出自峨嵋颠,如鹤如云身自在,餐英饮露不须钱。”他的声音嘹亮,气息悠长,一听便不似寻常之人。 那人看着三十左右年纪,斗笠遮盖下,uu看书 uan 肤色黝黑、面容粗豪,长着满腮的胡子。 眼见他已来到近前,山路如此狭窄,一马一驴相遇,如何才能过得去? 那人来到面前,一盘腿下了驴,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又弯下腰来,低头看了看我,招呼道:“这位仁兄请了。” 我伏在马鞍上,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大哥帮个忙,这个女土匪……”话音未落,后背早着了一鞭,绿夏道:“你个负心人,住嘴!” 我不住嘴也不行了,因为她使了阴招,点了我的哑穴,虽则我会解穴,也得要费些功夫才行,在解开之前是有口难言了。 那人道:“兄台,你如何冒犯了美人,被捆在这里?” 绿夏道:“这个负心汉,曾在师祖面前与我拜了天地,如今却想弃我而去,我只好捆住他,只怕稍一松脱便要跑掉了。” 那人弯下腰来,歪着头看着我道:“兄台,你可曾与这位姑娘拜过天地?”我想了想,当初在色色仙面前,确实是拜过的呀! 那人见我迟疑,又说道:“看来尊夫人所言非虚,兄台,如今你可愿与她一处过活?”我立时将头摇得拔浪鼓一般。 那人笑道:“兄台既已与夫人成亲,便当夫妻偕好,举案齐眉,方为人伦大道,兄台可不要太花心呀!” 他又转向绿夏道:“此等花心之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夫人还要严加管教,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以坚其志,最好每日捆起来,痛打三百皮鞭。” 绿夏连连点头,斜眼看着我道:“这位大侠言之有理,甚合我意,一天三百,以后就这么办!” (=) 一百七十.奇人 那人又道:“夫人,此处向前十里,路旁有一座茅草房,虽则简陋,却也能遮些风雨,夫人尽可去那里歇脚,房前两棵大树,一棵拴马,一棵拴这位仁兄。” 绿夏笑道:“多谢你啦!” 那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谁让我如此善心呢?告辞告辞。”左手向毛驴腹下一托,大喝一声:“起!”竟连人带驴自我们头顶越过,纵身上驴,“踏踏踏”地去了。 这手功夫一露,我们都吃了一惊,想不到穷乡僻壤、山野之中,竟有如此高人。 那人又引吭高歌,越走越远,直到不见。 绿夏在我背上一拍,笑道:“王大侠,你尽可以呼救了!”我咳嗽连声,勉强说道:“你个恶婆娘,竟然下手暗算,想谋杀亲夫么?” 绿夏道:“天下少年英雄,都巴不得求本姑娘一顾,谁稀罕你这个冒牌相公?” 我喘着气道:“好好,待我写下休书一封,交与你自行改嫁。” 绿夏嗤道:“只有我休人,哪得人休我,我这就写休书与你!”她抬手扯下一幅衣襟,拿过我的手道:“借你的手一用!”用宝剑在我手指上一划,顿时鲜血直流,这,这可是我的手指! 绿夏用手指沾着鲜血,在衣衫上刷刷写了几行字,写好后念道:“敝人王奇才,自愿以一文钱卖与何绿夏为奴,一生一世追随与她,任其驱使,绝不反悔,如违此誓,天雷劈、油锅煮、来世变成猪!” 我喊道:“怎么才一文钱!怎么也值一贯吧!” 绿夏道:“一文已是贵了。”扯过我的手来,一下子摁在衣襟之上,登时现出一个血红的指印。 她拿出一文钱塞进我怀里,洋洋得意地道:“这下你是我的人了!” 我的反抗都是徒劳的,只能没用地骂道:“恶婆娘!” “要我教你怎么和主人说话吗?”她看着我,笑语盈盈地说道。 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她如此灿烂地笑,夕阳的余晖闪耀着,在她脸上涂了一层光晕,煞是好看。 我呆呆地看着,嘴里轻轻地骂了一句:“恶婆娘!”心里想的却是:“真他娘的好看!” 绿夏忽地红了脸,又似有些着恼,别过脸去斥道:“小淫贼,胡看些什么!”将马鞭一甩,大黑马轻盈地小跑起来。 ----- 草房建在山岩下的背风处,虽然简陋,却很是舒适,我们对坐着啃干粮,绿夏心情不错,一直有说有笑,简直像是二人结伴出门旅行一般。 她喝了些酒,脸上像是飞上两条桃花,粉红娇艳,我虽然讨厌这个恶女人,但不得不承认,这妞的确姿色绝艳,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与一个美人对饮,纵使她有千般不好,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了。 绿夏道:“此地离岭南不远,都说 那儿鲜果遍地,我一直想去大吃三百天,三五伯伯以前说过要与我同去,你想不到他那么一个粗鲁的汉子,竟也极爱吃果子,每次他找到什么好吃的鲜果,总是急急地带回来,和我一起享用。” 她又提起了王三五,我想着莫不是又要倒霉了,若是勾起她的伤心事,说不定再给我一顿鞭子尝尝,我还是少说话为妙。 绿夏又道:“我尝遍了世间的鲜果,只是未吃过荔枝,三五伯伯就吃过,他说荔枝最好吃了,他做梦都想再吃,他还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岭南吃个够。这次我非要了了心愿,一定要吃到荔枝,吃一大堆,一直吃个够!”那么她大老远的跑去岭南,就是为了吃荔枝?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她忽地吟起诗来,“那个糊涂的皇帝老儿为了心上的女人,也真是下了本钱,杨太真得他如此宠爱,也算是不枉此生,不知,不知以后有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她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眼光似秋波一闪。 我说道:“杨玉环不过是他千百个妃子中的一个罢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命,最后还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绿夏嗔道:“你这人真真讨厌,说话只会让人扫兴。”好吧,我是故意抬杠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玄宗皇帝对杨妃的好,不过是俗人的好罢了,到了紧要关头,便只顾自己了。”她的眼睛黯了一黯,叹道:“除了三五伯伯,有谁会为了别人不惜自己的性命?他死了,倒让我愈发敬重。”绿夏是个聪明人,对于王三五的死因,想来早就了然于胸。 我说道:“你既知他是自愿赴死,与我没什么相干,还不快快去了这劳什子,放我自去!”我向她伸出双手,手上铁链哗啦啦作响。 绿夏自怀中拿出那幅衣襟来,抖着手道:“你休想!卖身契在此,白纸红字,你亲手画的押,这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我恨恨地道:“你怎么如此蛮不讲理?你这个样子,哪会有人喜欢?” 她得意地道:“喜欢我的人多了!我要是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不知有多少人搬梯子去摘。” 我冷笑道:“没准儿他们喜欢的是你爷爷。” 绿夏道:“我又不是傻子,谁真心谁假意,你当我看不出么?说来说去,就是三五伯伯对我最好,凡是我想要的东西,他总是想方设法弄来给我,这点我爹爹也比不上他,爹爹一天到晚忙着帮里的事,哪有功夫理我呢?我从小便跟着三五伯伯玩,有一次我落入歹人手里,若不是他拼着一死苦斗不止,将我夺了回来,或许早就没有我了。” 她喝了口酒,又道:“他使一柄大锤子,力气大得要命,功夫自是极好的,他总说自己的锤法有可能是天下第一,也可能是天下第二,他之所以不敢妄称第一,只因有一个人锤法或许不逊于他,那便是岭南大侠雷公望,据说他手中有一本《大锤经》,里面锤法很是精妙,三五伯伯说过,若是他有幸见到这本锤谱,哪怕只看一眼,死了也是甘心的。” 我问道:“莫非你要去寻这本 锤谱?”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去寻《大锤经》,拿去给三五伯伯看。” 我说道:“可他如今看不到了。” 绿夏斥道:“胡说!我拿到他坟头上烧了,三五伯伯泉下有知,定会看到的。” 原来她到岭南是为了王三五,为他寻找锤谱,且不管有用没用,这份情意倒是殷切。 她看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不要臭美,别看你如今蹦达得欢,要是惹我不高兴,把你也一把火烧掉,送给三五伯伯使唤!” 我撇嘴道:“只怕他还是不服,再与我比试什么轻功,这次再输了,怕是连鬼也作不安稳。” 看来短时间内我倒是性命无忧,只是她日后会不会真的把我拉到王三五坟头一起烧掉,我也是心里没底,所以最好还是找机会溜掉。 绿夏又道:“如今你已成为公义门的敌人,你以为能躲得过去?爷爷不日便要带着门众重归中原,扫荡武林,天下将再次成为公义门的天下,那时中原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还用等到日后么?如今落到她的手中,大概也是时日无多。 她虽似喝了不少,临睡前还不忘将我锁住,uu看书 wwuukanhu让我完全没机会逃脱。 次日二人重又上路,走到太阳落山,还在山里转悠,看来真的要露宿了。 “惹到恶女人真是灾星上身,这一路就没有舒服过,睡觉还得带着链子,还不如这头牲口。”我指着大黑马说道。 绿夏道:“你一个家奴啰嗦什么?每天管你吃喝还不知足,还要怎么舒服?大黑自小和我一起长大,他只认我一个主人,你怎么能跟它比?” 她忽地笑道:“看你这副小白脸模样,不如叫你小白好了,大黑小白,听起来像兄弟一样。”我已经懒得再理她。 绿夏一声吆喝:“大黑、小白,我们走!”提缰绳向前。 走到后晌,前边山路来了一个人,那人面貌苍老,弯腰驼背,挑着一副极重的担子,那根扁担已被压得弯弯的,好似随时都会折断,他看着像步履蹒跚,其实却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实,边走边唱道:“千丈藤来万株草,星辰日月一肩挑,人世变换全不管,出天入地去逍遥。”歌声清越,带着些满不在乎的随意。 那老者来到近前,说道:“你们两个娃娃,怎在这山中行走,此地多有狼虫虎豹,小心坏了尔等性命!” 绿夏道:“大叔,附近可有歇脚之处?” 老者道:“此处向前十里,树上有屋,你们可去歇息。”说着向前便走,待他经过黑马身侧,大黑马忽地一声长嘶,后蹄抬起,直向老者脸上踢去。 绿夏忙伸出手去,在他扁担上一搭,叫道:“大叔当心。” 老者似不经意地侧身沉肩,脚步不停,如飞地去了。 (=) 一百七十一.万株谷 绿夏道:“你可看出什么古怪?”我说道:“他微一侧身,避开马蹄,肩膀一沉,化解你的一按,事出不意,他竟能举重若轻,轻松化解,功夫实在高妙。” 绿夏点头道:“他身上负重,脚下既稳又轻健,我看此人颇有些古怪,便出手试上一试,果然不是常人,只不知他是什么来路?” 我说道:“两天遇到两个高手,这大山中真是藏龙卧虎。” 绿夏道:“说你笨还真是笨,哪里有两个高手?明明只有一人!”我瞠目道:“莫非。。。” 绿夏道:“他虽易了容,怎么瞒得过我?我可是跟着郑三伯学了两年易容术。易容之后,面容虽然变了,可体态和说话的声调却难改得很,他若是直走过去,大概我也认不出,他偏要来和我们说话,说上几句就不免露出马脚。我再一出手试探,已确定他便是昨日那人。” 我说道:“此人两次出来试探,必是不怀好意,说不定是公义门的仇人,要对你不利,他功夫高超,你人单势孤的,我真是替你担心。” 绿夏看了我一眼道:“如此我该多谢王大侠关心喽!依你所见,我该当如何呢?” 我左右张望道:“要是有个帮手就好了,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有人呢?” 绿夏轻轻甩着鞭子道:“是啊,这个鬼地方太偏僻了,还真是没有别人,不过……不是有你么?” 我立刻挺胸道:“就是啊!王某可是剑神徒弟,采花门主传人。你松脱了我,我帮你打他!咱们二打一,还怕他作甚?说不定一听到我玉面小郎君的名头就吓跑了!” 绿夏哼了一声,“是啊,二打一不错,”忽地用鞭子在我背上一抽,“你是不是憋着劲要勾结别人二打一来对付我?你这个小淫贼!我告诉你,休想打什么鬼主意,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向前十里,果然见到树屋,绿夏道:“一个人莫明其妙地帮人,准没什么好事儿,不知这人有什么图谋,明天我倒要看看他还会不会来。” 次日一早起行,走到日上三竿,绿夏弃了山间路径,转身向更高处爬去,口中说道:“想必他算好了我要走这条路,又到前面等我,我偏不走,偏让他等不着!” 这条路极为难行,越走地势越是险峻,到了后来,更是在悬崖峭壁间穿行,多亏大黑马是难得的神驹,才不致惊慌乱跑。 到了后来,实在无法骑马,绿夏便下了马,扯着缰绳埋头向前走,山风很大,吹得耳边呼呼作响,每说一句话都要扯着嗓子大喊。 此刻一边是悬崖峭壁,望下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一边是壁立的山岩,向上看石峰耸立,高不可攀,正是个绝险之地。若是寻常人,经这山风一吹,怕是立脚不住,立时便要跌落悬崖。 我跟在马的后面,走着走着,忽地想到,此时正是绝佳的逃生机会,只要甩脱绿夏一时,弄开手脚上铁索,那时即便她找到,也拿我没办法了。 我的包袱挂在马背之上,七色气剑也在其中,我慢慢伸出手去,将包袱解下,绿夏只顾在前低头走路,并未察觉。 我将包袱牢牢地系在腰上,向脚下望了望,悬崖虽险,壁上却有岩石凸起,不时还有小树横生,都可以容我落脚,只要小心一些,凭我的轻功,应可下到崖底,纵使有些危险,也值得冒险一试。 我看准了脚下几十丈远的一棵小树,运了运气,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完全可以跳落其上,那小树斜下方位置,又有一棵大树,到了那里,就可稍稍歇脚,弄断手脚上的铁链。 我紧了紧腰带,将衣襟掖起,免得刮碰到哪儿影响下落。绿夏此时正回过头来,忽地变了脸色,急叫道:“你想做什么!不行!” 听到她的话时我已纵身跃下,石壁自眼前刷刷掠过,绿夏的喊声还在耳边回响:“不行~行~行~~” 眨眼间小树已到眼前,我伸手牢牢抓住,心中一喜,却不料树枝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竟自断了。我心里一慌,倏地手脚皆空,迅即向崖底坠去,头顶传来绿夏惊慌地嘶喊:“奇才----” 我伸出双手乱抓,扒着崖壁上的岩石,怎奈下坠太快,石壁光滑,竟是攀附不住,只是略阻了 ahref=&ot;/xia/13450/&ot; 坠落的势头,我双手胡乱抓着一切可以抓到之物,力求放慢下落之势。心道:此时若能碰到一棵树就好了! 正在着慌,忽地腰间一紧,已被一株藤条挂住,接着一股力道传了过来,将我向旁边甩起,我忙伸手一抓,抓住了藤条,借着这一甩之力,在崖壁上发力一蹬,蹭地一下,已跃上一块突起的大石。 这大石横生石壁之上,将将可容下一人,我坐下来喘了口气,心口兀自砰砰乱跳。向上看了看,除了藤条荒草和乱石,什么都没有,连崖顶也望不到,向下望去,也是深不见底。奇了,刚才明明是有人出手相助,否则我恐怕已经落入深崖。 我向上大喊道:“是哪位大侠出手?还请现身相见!”没有人回答,四周除了山风的呼呼声,别无声响。 我浑身上下都在疼痛,想是方才在壁上磕磕碰碰所致,十只手指鲜血淋漓,两手微微颤抖。这次真是凶险之极,差一点把小命交待了,多亏有人相助,多亏我的轻功过硬,否则真是完了。 坐着歇了片刻,我取出七色气剑,将两腿微微分开,双手举剑用力劈下,“铿”地一声已将铁链斩断,真是宝剑啊! 我大大地伸开双腿,感觉舒爽之极,哎,多少天没这么自由过了,终于脱开了恶女人的魔爪。 因双手不便,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总算弄断手上的铁链,身上铁链去除,真是轻松无比,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还算灵便,肚子虽有点缺食儿,浑身倒是还有气力。 我扯着野藤乱草,攀着小树乱石,一步步向下摸去,直折腾到太阳西坠,天色已黑,总算下到崖底脚落实地。前行几十步,见到一处小溪,在谷底蜿蜒穿行,溪边立着一块巨石,高约几丈,隐约见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万株谷”,看这样子谷中应是有人,这么个绝险之地,不知是何方高人隐居之地。 此时我已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我摸索着捡了些野果,就着溪水,胡乱填了肚子,飞身到一棵大树上,寻一处稳当的枝杈,舒服地躺下,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一睁眼天光大亮,我跳下树来,直向前行去,此地是极深之峡谷,一条小溪蜿蜒向前,头顶草木森森,遮蔽了日光,使得谷内格外阴凉。我顺着溪水,施展轻功,走了一阵子,终于看到两间木屋,原来真是有高人隐居。 我急忙奔了过去叫门,无人答应,推了门进去,屋内颇为简陋,一铺土炕两床薄被,还有些桌椅板凳、家用什物,墙上却挂着个硕大的葫芦,那葫芦大得吓人,足足能装下一坛子酒。 我心中一喜,这个分明便是九酒侠的葫芦。自从几年前济南府关帝庙一别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老人家,难道九爷竟是在此隐居? 我高兴极了,忙跑出门去,在谷底来回奔忙,u看书ww.uukanhu 捉了两条鱼,抓了只兔子,回到木屋烹制起来,都做熟了端上了桌,就等九爷回来吃喝。 等了半日,九爷还是不见踪影,我实在等不及了,便先吃了饭,出了门去找。 万株谷通体细长,地上全是绿油油的青草,两边都是悬崖壁立,高不见顶,我脚不沾地,跑了大半天,还没跑到尽头,不知这峡谷到底有多长。一路全不见九爷踪影,却见一处崖壁与旁处不同,那一条山岩极为光滑,全无草木,壁上有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凹陷,像是供人攀爬手扒脚蹬之处,壁上又垂下几根藤来,我握住最粗大的一根,向下扯了扯,感觉甚是结实。 这必是九爷出入深谷的出口,每日进出的多了,崖壁才会如此光滑,不生草木。 忽地我想起昨日那老者,他曾经唱道:“千丈藤来万株草,星辰日月一肩挑,人世变换全不管,出天入地去逍遥。”万株草不就是万株谷么?这千丈藤不就在眼前么?他每日进出峡谷,不正是出天入地么?这么说来,前两日山中所遇之人,必是九爷无疑,今日我坠崖,也必是他出手相救。 我满心欢喜,回到木屋等候,直到天色晚了,想着九爷应是有事,或许明日才回,我合衣躺下,囫囵睡了,直到日上三竿方才睁眼,九爷仍不见踪影。 我百无聊赖,拎着九爷的大酒葫芦,边喝边在谷中闲逛,来到昨日坠崖之处,仰头看去,树木参天,遮挡了视线。 忽听头顶哗啦啦树叶声响,一条绳子从树从中钻了进来,直垂落到地面,咦,难道是九爷回来了?怎么不走千丈藤? (=) 一百七十二.武山拳 我将酒葫芦缚在背上,拔地而起,跃至树顶,一下子满眼亮光,阳光照着光秃秃的石壁,格外刺眼。我手搭凉蓬向上看,先前只觉绳子抖动,过了一时,崖壁上出现小小的黑点,有人正顺着绳索向下,一会儿又一个黑点出现,越来越近,难道是九爷带了人回来? 我极力张望,直到渐渐看出人形,那二人是一男一女,女子在先男子在后,那女子身子纤细,穿着绿色衣衫,远远的看不清面容。 上面人越来越近,我看着看着,忽地心里一惊,那不是绿夏么?她竟然垂绳而入!还带了帮手。难道她还不放过我,还要捉我回去?这个恶婆娘! 上面那个男子正回头向下喊着什么,白净的脸在眼前一闪,虽然看得不很清楚,我竟觉得有些眼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不想再与绿夏相见,跳下树来便走,脚不停步,一气跑到千丈藤,抓住藤条,蹭蹭蹭向上攀去,我边爬边想,难道真有千丈长的藤么?谁知只爬了十几丈,这藤便到了头,不过头上又有别的藤垂下来,看样子是有人专门栽植,为的是开辟一条出崖之路。 爬了许久,头顶现出一棵大树,这树扎根在岩石之中,枝叶甚是繁茂,我翻身上了大树,此处距崖顶只有十几丈,头顶再无藤条,只是岩壁上有一个个凿出的缝隙和浅窝,我手脚并用,攀着岩石上去。回头一望,这条藤路被大树遮掩,从崖顶完全看不出,谁能想到下面会有人呢?此地真是个极好的隐居之所。 站在崖顶,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甩掉了恶女人。只是那男子样子似曾相识,我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终是想不起是谁。管他呢!我摸了摸背上的酒葫芦,九爷的宝贝可不能随便扔了,先留着自己用吧。 我决定去岭南,反正是闲人一个,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游历一番,见识见识岭南的风土人情,尝一尝四季常有的鲜果,尤其是传说中味道香美的荔枝。 ------ 我走了一日,好容易走出这片大山,只觉得肚里空空,饥肠辘辘,尤为难熬的是酒喝光了,日头高高地挂着,更让人口干舌燥。 好容易有了人烟,眼前一座镇子,叫什么红花镇,镇子里一座酒楼,上面金灿灿的匾,写着四个大字--红花酒楼,这么小的一个镇子,竟有这么大的一家酒楼,实在是不相称。 我一进酒楼就吓了一跳,店里一片白花花,十来桌人全是穿孝服的,坐得满满登登,而且身上各带着刀剑,个个脸上凶神恶煞一般,都怒视着靠窗的一桌十来个人。 那一桌人在一片白色中显得极为扎眼。为首的是一个黄瘦的汉子,三十左右的年纪,着一件灰色短衣,面色凝重,脸色青白,不时地咳嗽几声,似是身体颇为羸弱,他和身边的七八个汉子,个个衣衫破旧,看起来极是落拓。这黄瘦汉子面色平静,他的那几个同伴却个个面露不平之色。 这是要打群架吗?黄瘦汉子一伙人数远远少过对方,若是动手必会吃亏,不过或许他身怀绝技,深藏不露,否则怎么敢赴这个约? 整个酒楼只有中间的一张桌子空着,倒像是给谁留的一样。我迟疑了一下,便直接走过去坐下,将酒葫芦往桌上一放,当啷一声,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店伙计上来,问道:“客官吃些什么?” 我点了酒菜,又说道:“将这酒葫芦满满装上!”伙计答应着,慢吞吞地去了。 店里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众人都在默默地喝酒,却好似在暗暗地摩拳擦掌,让人莫明地觉得紧张。 我慢慢地吃喝着,觉得好多道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如盲刺在背一般,让人极不舒服。我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虽有些破旧,还算干净,全身上下没什么出奇之处,为何都看着我不说话? 或许是此地偏狭,少有陌生人来吧? 我暗暗观察周围情景,这些穿孝者的首领似是那个长脸的中年人,他的年纪最大,面色阴沉,他的身边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生得粗眉大眼,正在低头一杯杯地喝酒,间或抬起头来,虎彪彪地看我一眼。众人都时不时的看向这二人,似是等着二人的指令,我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立时动手,群殴黄瘦汉子一伙儿。 那长脸的中年人却不发令,只是有意无意地看我 却又不说话,一眼接着一眼,那目光绝非善意。于是众人便也纷纷地看向我,我不知何故,心里惦记着要看这场热闹,又不知为何碍了众人的眼,想闷声看戏也不成,便不动声色,低下头去慢慢地吃喝。 忽听有人叫道:“你只管吃喝个甚么?约了我们来,就是看你喝酒吃肉的么?”我闷头啃着鸡腿,心道这就要开始了。 又有人说道:“陈师弟稍安勿躁,小酒侠远道而来,腹中饥饿,等他吃饱喝足,自有道理。” 小酒侠是谁?他们又是什么人?眼前状况不明,我只有静观其变。 远远的有两个人低声嘀咕着,一个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一副书生模样,只知道埋头吃喝,看着就没什么本事。” 另一个道:“人不可貌相,老酒鬼功夫那么高,徒弟能差到哪儿去?” 我脑筋一转,已知他们认错了人,把我当成什么小酒侠。 我回头叫道:“小二!”那高大的伙计答应着过来,我问道:“跟你打听一下,你可知小酒侠是什么人?” 他用抹布擦了擦桌子,笑道:“小酒侠在此地大大地有名,据说他是九酒侠的弟子,专替人排忧解难。”原来是九爷的徒弟,那功夫肯定差不了。 我立时想到了卖邹家老酒的盲女小芳,忙问道:“你可见过?他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样子?” 伙计笑道:“小酒侠长的,跟我差不多吧!”这伙计长着黄焦焦地一张脸,脸色有点诡异。总之,今天的一切都很诡异。 那长脸的中年人向着我冷笑道:“装得还蛮是那么回事儿。” 一个汉子忽地站起身,叫道:“你他妈的耍我们吗?”手中酒壶掷出,带着风声,直奔我面门而来,我头一歪,酒壶自耳边飞过,啪地一声,摔到身后的桌子上,正落到黄瘦汉子身前,顿时酒壶爆裂,杯盘狼藉,溅起的酒液汤汁崩到众人身上。 桌上的人霍地站起,个个手按刀剑,怒气冲冲,一个后生拿手指点道:“姓黄的,还有你,陈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不过是仗着人多,来来来,你们一起上,老子不怕!” 为首的穿孝服后生站起来道:“张龙生,就你那两下子,还敢出头装蒜,我让你十招,让你砍到我就不姓陈!”只听“劈里扑隆”一片板凳声响,众人全都站起身,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那长脸的中年人稳稳地坐着,说道:“阿雄,都是你爹的弟子,大家同门师兄弟,下手要有分寸,莫要伤了性命才好。”他这话明显是挑事儿了,不似是劝合,倒像是巴不得双方打起来一般。 他又向着黄瘦汉子喝道:“何剑均,uu看书 wwuukansu.om你还不知错么!” 陈雄道:“师叔,这些人给脸不要脸,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何剑均边咳嗽,边向身边人说道:“坐下,都坐下。”那张龙生兀自愤愤不平,说道:“大师兄,他们……” 何剑均大喝道:“坐下!”这一声叫得急了,又忍不住低头连连咳嗽。 张龙生将椅子弄得乒乓作响,愤愤地坐下。身边诸人似是对这个大师兄颇为敬畏,虽然面带怒色,却也纷纷落坐。 何剑均向着长脸中年人道:“师叔,您是门中长辈,我师傅死后,门中就数您最大,您本应该帮衬陈师弟,光大武山拳,要是不想操这份心,您老也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儿,怎么能挑唆武山拳派兄弟不和,让我们同门相争?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中年人脸色一沉,说道:“何剑均,你说的是人话么?这些年要没我黄安撑着,谁还知道武山拳?师兄当年威镇一方,提起我武山拳派,谁不挑大拇指?自打到了你的手里,是一天不如一天,居然沦落到替人押镖为生,结果丢了镖银,将师兄攒下的家底赔得精光,如今门中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你们几个窝囊废,看看你们的样子,跟要饭的似的,武山拳派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如此无能,早就该让贤。师兄就阿雄这么一个儿子,理当继承父业,如今他回来了,你还贪恋权位,死活不交出掌门信物,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师傅么?” 他一拍大腿,说道:“我实在是看不过眼,一定要替阿雄讨还这个公道!替我武山拳派清理门户!” (=) 一百七十三.3招制敌 张龙生叫道:“黄安,你早就不是武山门中人,我们门中的事,没你说话的份!” 那些穿孝服的七嘴八舌地喝道:“胡说!”“你闭嘴,我师傅正该主持武山门大局。”看来这些都是那黄安的弟子。 我猜了个大概,陈雄的爹是武山拳派掌门人,去世之后由徒弟何剑均接任,如今陈雄回来了,在师叔黄安的支持下争夺掌门之位。 陈雄的性子简单莽撞,黄安看上去是在帮他,但是总有点不对劲儿,倒像是在挑拨他们师兄弟关系,想借机执掌武山门。 何剑均人少力单,看上去衣食不济,不知怎么混得这般狼狈,他必是希望小酒侠能施以援手。 陈雄道:“姓何的,我爹当年对你那么好,他老人家死了一年多了,你居然一直瞒着我,要不是师叔给我送信,我现在还蒙在鼓里,你到底是何居心?” 何剑均道:“师弟,瞒着你是师傅的意思,他盼着你学有所成,怕你在这些事情上分心。这几年你没在,有些事你不太清楚,莫要受了外人挑唆,伤了兄弟间和气。师傅他老人家早就说了:‘黄安此人狼子野心、多行不义,我念在师出同门,容忍于他,岂知养虎贻患,如今尾大不掉,难以为制,日后必将为害于我武山门。’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被人利用!” 陈雄冷笑道:“姓何的,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居然反咬一口,我怎么没听爹说过这话?难道你才是他的亲儿子?” 旁边有人笑道:“是啊,如今他说什么,都可加上三字--师傅说,简直是师傅再世一般。” 何剑均道:“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和你动手的。” 张龙生急道:“大师兄,你这样不是等死么?上次陈师弟打上门来,你任他吵闹也就罢了,挨了打也不还手,结果被打成这个样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何剑均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向陈师弟动手?” 这个何剑均能做到打不还手,不知是故意忍让还是心存愧意,只是这样并不能平息陈雄的怒气,反倒更加认为他心里有鬼。 果然陈雄怒道:“姓何的,你少跟我假仁假义!你以为这样我就能饶过你吗?快把我爹的掌门印信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何剑均忽地转向我道:“何某无能,使我门中不宁,倒叫小酒侠见笑了,我有幸于十年前见过九酒侠前辈,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我说道:“九爷么,前几年还好好的。” 何剑均道:“令师有大恩于我师门,我满门上下对他老人家极为敬重,昨日小酒侠留书见召,我就带着几个兄弟赶过来,不知小酒侠有何指教?”果然,何剑均求救了。 我正在犹豫是抽身而退还是趟一趟浑水,火爆脾气的陈雄早就按捺不住,拍桌子叫道:“对,你叫我们过来,到底什么事儿?来了也不说话,只顾着吃喝,难不成是让我们请你吃酒?” 武山拳派内讧,小酒侠约他们来这红花楼,明显是要从中说和,可是他竟然没来。这些人把我误认作小酒侠,此刻都在看我的意思。 此时黄安说道:“我武山拳派与九酒仙素无瓜葛,小酒侠邀我们来,声言是为我门中之事,我武山门内之 事自然由门中人自行解决,即便令师来此,也该知道这个江湖规矩,小酒侠想插手武山门,恐怕不妥吧?” 穿孝服众人哄然响应,他们人多势众,能轻易群殴何剑均几人,当然不想别人插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武山门的事,关你什么鸟事!” “肯定是姓何的打不过,拉来助拳的,不知使了多少银子!” “那么大的酒葫芦,喝酒也得要钱嘛!”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酒仙也做这么龌蹉的事儿。” “一个糟老头子,不好好在家养老,什么都要管!” 这些人越说越是不堪入耳,我心中不由得升起无名之火,既便我不是九爷的弟子,不是什么小酒侠,九爷也传过我功夫,有恩于我,怎能容他们如此作贱! 我将酒杯向桌上重重一放,叫道:“都他妈的闭嘴!九爷是什么人,怎容你们这些狗嘴乱说!” 黄安身边一个后生腾地站起身来,嘴里叫道:“老子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纵身扑了过来。 我用筷子在桌上一敲,一盘牛肝倏地跳起,扑地一下,正糊在他脸上,这小子满脸汁水,一根青菜搭在眉尖,一片肝尖粘答答地沾在发髻上,别提有多狼狈,张龙生几个人轰然叫好。 我心中一喜,没想到一招奏效,这招名叫“出尔反尔”,原是智颠经常拿来戏耍我的,我觉得好玩儿,便求他教了我,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因为练这功夫,云通寺里的桌子被我敲漏了两张,知事僧老大不乐意,如今总算有机会用上。 黄安脸一沉,说道:“小酒侠是死活要趟这浑水了?” 我一招得手,胆气立壮,说道:“什么清水浑水,谁对九爷不敬,小爷就要出手教训谁!” 陈雄拔出宝剑,跳起来叫道:“我来跟你打!” 众人纷纷挪动桌椅,霎时在酒楼中央腾出一大片空地,店主早吓得不知哪儿去了,只有那店伙计在旁边看着热闹。 何剑均道:“陈师弟!九酒侠当年救过师傅的命,你怎能……” 黄安插话道:“武林中人以武会友,切磋功夫,有何不可?” 陈雄道:“看在九酒侠的面子上,我一定手下留情,不杀你就是。” 吹牛谁不会?我说道:“要是让你在我手底下走过三招,江湖上就再没小酒侠这一号!”反正我不是什么小酒侠,谁管他以后还在不在江湖上混? 这牛一吹出去,店里好似炸了锅一般,“这小子也太狂了,陈师兄的功夫在门内数一数二,他居然说只用三招!” 就连何剑均那一伙儿都不乐意了,“这也太不把我武山拳派放在眼里了!” 爱咋说咋说,反正我不怕得罪他们,大不了拍屁股走人。 陈雄气得脸色发青,提剑上前道:“小贼,拔你的剑出来!” 我说道:“急什么?你尽管上来,小爷先让你两招,只用一招就收拾了你。”这些天潜心练功,正好借他演练演练。 陈雄大怒道:“我 操你姥姥!”提剑猛刺,其势甚劲,众人叫道:“第一招来了!” 我脚下一滑闪了过去,陈雄改刺为削,横切过来,剑中夹拳,击向我的前胸,众人大叫:“第二招!” 我脚下用力,倏地跃起,凌空拔剑,向下疾扑,这是剑典中的一记杀招,名字唤作“鹰穿林”,讲的就是个快字,我曾反复演练过多次,早用得纯熟。 电光火石之间,七色气剑已到陈雄面门,陈雄哎呀一声,一个铁板桥,上身后折,弯成与地面平行,堪堪躲过剑刃,众人大喊:“第三招!” 我大喝一声,劲力疾吐,两尺长的气剑光芒暴涨,硬生生长出三寸,嗤地一声正刺中陈雄持剑的右臂,他一个拿捏不住,宝剑落在地上,臂上鲜血长流。我笑道:“怎么样?你可服了?”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我将气剑收起,忽觉眼前一花,虽未看清是什么,也知是有人偷袭,脚步横移闪了过去,眼前却忽地星光点点,好似下了漫天的针雨,我心道不好,有暗器!气剑舞动,身子猛地拔起。 这银针暗器极是细小,最是难防,发针之人一般都内力雄厚,功夫自是差不了。 我没料到有人如此不要脸面,光天化日之下便施偷袭。危急中使出一招“天罗地网”,用剑光护住全身,自己再跃到高空,任他有多大本事也奈何我不得,却忘了是在这酒楼之中,急速上跃时“咚”地一头撞到房梁上,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手中略滞了一滞,剑法便露出了一点点破绽,那暗器却是铺天盖地,尾随而至。 眼睁睁看着几根银针到了眼前,只能抬起袖子遮住面门,力图将这几枚针拂去,却听叮叮连声,一片银光四处乱飞,众人已尽数站起,纷纷挥动手中兵器,u看书uknsu 有几人已是中了针。 不知是谁出手替我解了围,我立时便回过神来,用剑将门户守紧,再不给他人偷袭的机会。 此时已看出发针的乃是黄安,看来此人甚是歹毒,我与他素昧平生,他却乘危出手,一出手便是杀招,这一招本来势在必得,谁知我有贵人相助,竟然尽数躲了过去,低头一看,满地的银针中有几根筷子,筷子上插着一根根银针,看来是有人用筷子挡下了银针。 我转身向何剑均看去,却见他大张着嘴,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四周之人个个一脸错愕,只有店伙计埋头擦着桌子,实在不知是谁出手。 何剑均道:“师叔,我武山门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你如此暗算,实在是小人所为,传扬出去,岂不被江湖同道耻笑!”同桌众人纷纷指责,便连黄安一伙人有的也低下头去,脸带愧色。 陈雄脸胀得通红,叫道:“师叔,我技不如人,输便输了,你怎能乘人不备、暗中下手,既便杀得了他,我武山门脸面何在?” 黄安冷笑道:“你倒有脸来说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如此脓包,自己的掌门被人抢去,我可怜你,供你吃供你穿,好心出手帮你,倒落得你倒打一耙,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陈雄怒视着他,叫道:“姓黄的,你怎么说话的?我宁可不当这掌门人,也不要用这种卑鄙手段!” 忽听有人喝道:“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家!”随着脚步声响,楼上走下一个人来,此人五十左右年纪,颌下几缕长髯,面罩寒霜,不怒自威。 (=) 一百七十四.小酒侠 黄安忽地脸色大变,拿手指点道:“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者道:“黄安,到底谁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到底是为了谁?” 陈雄扑上前去,惊叫道:“爹!是你吗?您还活着!” 何剑均喜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这下热闹了,老掌门死而复生,一场好戏就要上演,我又能稳坐看戏了。 一时店内大乱,众人有的惊慌失措,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叫着师傅。 老者道:“黄安,自小我处处关照于你,悉心指导你功夫,帮你成家立业,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从未亏待于你,你为何勾结岭南三鬼,非要置我于死地?” 陈雄怒道:“姓黄的,原来是你害我爹爹,我,我跟你拼了!”挺剑便欲上前,何剑均一把将他拖住,说道:“师弟莫急,且听他怎么说。” 黄安的惊慌错愕没有持续多久,他忽地弯下腰去,哭叫道:“师兄!师兄!你实在是误会我了!”猛然间,一片星星点点自身上发出,他的身体却箭似的向后射去。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脚步一移便挡在了门口,嘴里说道:“哪儿跑!” 黄安疾冲到我身前,倒好像撞到我的剑尖上似的,亏得他反应极快,硬生生地停住,身体倒飞回去,那老者却向前一大步,伸双臂拿住他双肩,只听咯吧一声,黄安一声惨叫,顿时萎顿于地,如一滩烂泥一般。 老者道:“武山拳派第四代掌门人陈万豪清理门户,废去不孝弟子黄安武功,将其逐出门墙。” 这一下出手极为利落,黄安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店内众人见了,忽地一片沉默,片刻之后,便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叫道:“掌门人英明!” 陈万豪一出手便掌控了局势,黄安顷刻间一败涂地,他恨恨地瞪着自己的师兄,喘着粗气道:“师傅偏心,什么都教你,连,连掌门之位也传给你,我,我哪里比你差了?连师傅都说我聪明,我怎么就,就不能当掌门人?” 陈万豪摇头道:“师傅临死前说过,你聪明外露、心术不正,因是自小收养,不忍逐出,却也未传你什么厉害的功夫,他老人家让我对你严加管教,多多提防,我却不以为然,不仅传你武功,还滥施信任,差点送了自己的命,险些断送了武山门,我识人不明,愧对师傅,愧对武山门!” 黄安愤愤地道:“你教我的功夫,都是我应得的!你对,对我的好,都是你亏欠我的,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陈万豪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醒悟?” 黄安笑道:“醒悟,哈哈,想让我认错,休想!成者王败者贼,如此而已,输了,大不了一死,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着忽地垂下头,慢慢向旁边倒去,胸口端端正正插了一把匕首。 陈万豪呆立片刻,慢慢坐到椅子上,陈雄上前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儿子,儿子还以为您老……”陈万豪听到儿子叫,如梦方醒,怒喝一声:“跪下!” bsp;陈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茫然不知所措。陈万豪道:“你这个孽子,不辨是非,受人挑唆,不分青红皂白,打伤你大师兄,你,你还有脸叫我,我废了你!” 何剑均抢步上前,跪地道:“师傅,师弟还小,又长年在外,不知这些事情,受人蒙蔽也是难免的,您老消消气,我还想问您老,怎么突然回来?您的伤可是全好了?” 陈万豪余怒未消,向陈雄说道:“孽子听着!当年黄安勾结岭南三鬼,向我突然发难,我一时不敌,身受重伤,黄安一心想将我置于死地,取而代之,岭南三鬼功夫高强,我即便是没伤,也敌不过这四人,我思来想去别无办法,只好诈死,将武山门交给你师兄,让他带着弟子们暂居乡下,躲避黄安的锋芒。我离了此地,寻个僻静之所调养身体,此事只有剑均知道。” 何剑均道:“当年我按您的吩咐,去万株谷寻找九酒侠前辈,去了几次,不得其门而入,我投书于谷中,也不知酒前辈能否得见。师傅您走后,黄安愈加嚣张,多次向我索要掌门印信,都被我搪塞过去,他侵占了门中田产、房屋,带着一帮人横行乡里,弟子无力与其抗衡,只好在乡下种些薄田,维持门中生计,去年有个富商要请我去送趟镖,酬劳极为优厚,我一时贪图钱财,便答应了,谁知竟在山中被人劫了去,看那些人,有的招式是同门功夫,我猜想,必是黄安派人所为。” 陈万豪点头道:“你说的对,那是黄安与岭南三鬼所为,岭南三鬼于山中伤人害命,打劫往来客商,半月前被小酒侠剪灭,多亏了小酒侠,否则我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武山门。” 他向前几步,向我抱拳道:“小酒侠,你于我武山拳派有再造之恩,日后若有差遣,武山门在所不辞。” 我再怎么也不能冒领别人的功劳,连忙摆手道:“陈帮主,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小酒侠。” 陈雄道:“你功夫这么厉害,收不收徒弟?”其实这个楞小子倒是个痛快人。 何剑均道:“小酒侠不必再瞒了,我们不认得您,还不认得您的酒葫芦么?这么大的酒葫芦,别人可是没有的。” 我四处张望道:“我的酒葫芦呢?” 无人应答,店小二已不见踪影,酒葫芦也不知哪儿去了。问了店主,说是那个伙计今日才来,如今已不知去向。 没想到高人就在身边,我想,他才是九爷的弟子,真正的小酒侠,酒葫芦找到主人了。 ------ 我是第一次这么暖和地过年,只穿夹袍的年还算是年么? 陈雄一早给我派了利是,这人真是奇怪,自打我三招赢了他之后,便每日追着我叫师傅,吵着要跟我学功夫,到了雷州之后,非要我住在他家里。 武山门在此有分舵,近日交由他来打理,陈万豪又派了手下得力弟子万与义来帮忙,总舵在千里之外的桂州,由陈万豪和何剑均掌管。 那么有徒弟给师傅派发利是的么?在我们家都是长辈给晚辈押岁钱,偏偏到了这里,我领了一个上赶着的徒弟的红包,不领还不行,阿雄说了,没成亲的都有红包。 他虽只长我四岁,却连孩子都有了两个,儿子阿真,今年五岁,女儿阿香,今年四岁,这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娃娃,长得极为可爱,自打我住进来之后,他们时时往我的院子里跑,每天缠着我玩,我从不知自己这么招小孩子喜欢。 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便是骑在我的脖子上,任我上高下低,来回纵跳,这时他们就会高兴地尖叫着:“飞!飞!飞!”,可我背上一个,另一个就要叫,背上另一个,这个又不干,我只好一个肩膀扛着一个,两个人都有的坐,这才相安无事。 说起来,在雷州的这一个多月,我过得十分舒心,和谁都没有瓜葛,什么事儿也不用操心,没有一点江湖的是是非非,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当然只是精神上的放松,功夫是每日都要操练,一点一点进境的。 这天傍晚,我正在练剑,陈雄和万与义兴冲冲地过来,阿雄喊道:“小师傅!今天是拜神的日子,城里热闹得很,我们去逛逛。” 与义道:“王兄弟,他们雷州人过年拜神,是必要跳傩舞的,一大群人吹吹打打,舞者穿上七彩的衣服,戴着各式面具,满城乱走,着实热闹,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平日在家忙着生计,只在今日把活计都丢下,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出来看热闹,她们看热闹,咱们就看她们,今日可要饱眼福喽!” 阿雄道:“对对,u看书 ww.uuknshu 小师傅要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我替你上门说媒去!” 我笑道:“万大哥,莫不是你想娶媳妇想疯了,拉我们去帮着相看,走走,万一谁家的姑娘眼瞎看中了你呢!” 与义笑道:“我长得有那么难看吗?” 我笑着收了剑,随他们出门去,刚到院门,两个孩子撞了进来,阿真叫道:“爹爹,我要糖葫芦!” 阿香道:“我也要!我还要糕糕。” 阿真道:“我也要!” 阿雄抱起阿香,说道:“爹爹带你们去玩,有好多好吃的。” 阿真叫道:“叔叔背,叔叔跳得高!” 我抱起他,阿香便在阿雄怀里挣扎着,“叔叔背,跳高高。”我只好一边一个扛起来走。 阿雄笑道:“我这可是亲生的孩子,都知道心疼他爹,舍不得让我背。” 与义道:“这两个娃娃是王兄弟的克星,只要张口要,没有不答应的,瞧王兄弟对娃儿这脾气,日后弟妹可是有福气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青青也这么想就好了,可他只想要我做弟弟。 此时何绿夏的样子忽地冒了出来,我摇了摇头,心道:“想什么呢?那个魔女,但愿再也不要遇到她。” 三人说笑着出去,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多,小贩推着车子叫卖着,阿真和阿香吃了糕点,又吃了糖葫芦,边吃边用小手在我头发上抓来抓去,弄得我头上油腻腻的。 与义忽地叫道:“快看,傩舞来了!”果然,那边敲锣打鼓着来了一帮人,几个人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带着狰狞的面具,摇摆着一路走过来。 (=) 一百七十五.义子(1) 行人忽拉拉地围了上去,跟着舞者跑,那些平日里害羞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又唱又跳,孩子们追着边跑边叫,所有的人都跟着舞者奔跑,傩舞队伍似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阿雄道:“咦,这舞队竟是兴帮的。” 与义道:“王兄弟,看那面狮旗,正是兴帮的旗号,不知今年廖南兴怎么有了兴致,让帮中的弟子来拜神跳舞。师弟,你可去拜了他的码头?” 阿雄道:“廖南兴是岭南头把交椅,兴帮是岭南第一大帮,我们在雷州城混江湖,怎么能不拜他?爹爹早就嘱咐过我,一定要和兴帮套上交情,至少不能让他找我们的麻烦。前日我亲自送了份大礼过去,可恨廖南兴架子太大,只派了他的义子,名字叫做廖花的出来应付。” 与义道:“廖南兴丧子之后,再没生出来儿子,一直引为憾事,前几年去中原游历,遇到这廖花,见他相貌讨喜,天资又高,便巴巴地收为义子,将浑身功夫倾囊而授,这小子也颇有几分本事,不仅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武功也是涨得飞快,没几年功夫便与那九大弟子分庭抗礼,成了兴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廖南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如今帮内人人称其为小帮主,眼看着要继承廖南兴的衣钵,接任他帮主的位子,如此说来,这廖花出面也算是给了咱们面子。” 此时阿真喊道:“鬼,鬼,去看。”那舞者的面具如此难看,倒真的似鬼怪一般,我驮着两个孩子挤到人群中去,后面人一迭声喊道:“那个小子,莫要挡了爷的眼!”阿真阿香乐得拍手大叫。 这兴帮的傩舞确实非同寻常,五个身材高大的恶鬼来回纵跳,十几个小鬼在身后往来穿插,看着让人眼花缭乱,极是热闹,我看着看着,忽觉这些人进退有序,互相回护,却似是个什么阵法一般,若是用来临阵对敌,当是有极大的威力。 我混在人群中,跟着走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原来不知何时,我已被圈入舞者队伍,身周全是些鬼神模样,我低头寻路向外走,忽地迎面飞来个糖葫芦,不偏不倚正黏在我脸上。 我抬头怒视,却见身前那人,好似个雷神模样,他刷地向前一步,右手张开向我心口按来,我隐隐见他掌心发黑,心里不由得一惊,脚下一飘,躲过他这一招,却正撞入风神怀中,那风神双臂一合,便要将我箍住,我腰一扭摆脱了他,脚尖一点拔起身形,下落时脚下精光一闪,却是一柄剑剑尖朝上,向我脚底刺来,眼前又有几道光芒闪烁,似是什么暗器,我伸脚斜斜地在剑身上一蹬,嗖地一下跳出圈子,周围人发出震天价的喝采声。 阿雄奔过来,叫道:“小师傅,你这身轻功实在太棒了,什么时候教教我?” 阿真忽地大哭起来,我放下来一看,见他耳垂上一道血痕,明显是被暗器划伤,我匆匆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见都无甚大碍,沉着脸向阿雄说道:“快走!”背起孩子当先走了开去。 与义说道:“王兄弟,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头也不回地道:“回家再说!” 回到家中,三人到我的院子中小坐,我问道:“武山拳派与兴帮可有什么梁子?” 与义道:“我武山门一直在桂州,与兴帮相距千里之遥,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虽则他们有桂州分号,我们各做各的生意,未曾有什么过节。” 我低头道:“那就是冲我来的了。” 与义道:“方才怎么回事,难不成兴帮要对你不利?” 我点头道:“那雷神使的是什么毒掌,若被他按在心口,怕是连命也没了。” 与义道:“我们在外看着,却似是伸手与你亲热一般。” “那使剑的若是扎上了,我的脚底怕是要穿个透心凉。” “看着倒似是你二人操演好了,表演轻身功夫一般。” “阿真的耳朵是被暗器划破,好险!” 阿雄一拍桌子,怒骂道:“什么他妈的兴帮,竟敢向我小师傅下手!我这就带人上门说理去!”说着转身欲走,与义一把拉住他道:“师弟慢着,无凭无据,你这么冒失地过去,人家几句话就把你打发了,倒说你个无理取闹。” 我说道:“万大哥说得对,阿雄不可莽撞。” 与义道:“江湖传言,廖南兴九大弟子中,三徒弟孙三手擅长拳掌功夫,尤其黑心掌最是厉害,那雷神莫不是他?” 我说道:“若是冲着我来的倒也没什么,我光棍一条,说走就走,走了也没人追得上,只怕我在这儿住着,连累了武山门。” 阿雄叫道:“小师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拿我当朋友么?我陈雄岂是怕连累的人?你就安稳地住着,我看他兴帮敢怎么样!” 我说道:“我知道你义气深重,不过你有家眷在此,要加倍小心,不能有什么闪失。”正说着,忽然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过来说道:“少爷,小少爷昏过去了,你快去看看!” 阿雄脸色大变,急忙向外奔去,我和与义跟出来,正房里阿雄媳妇正在大声哭叫,我顾不得礼数,抢步奔了进去,见阿真倒在床上,半边脸都黑了,眼看是中了毒,我忙自怀中掏出一粒续命神丸给他吃了下去,这乃是绿夏的药丸,幸亏我当时留了一颗。 与义道:“王兄弟,可有救?” 我说道:“这些人忒歹毒,暗器上居然喂了毒,我倒是忽视了,险些酿成大祸,好在有这药丸,可保他一月性命,我们再想办法。” 阿雄怒气勃发,一连声喊道:“万师兄,告诉兄弟们抄家伙,和这些王八蛋拼了!”被与义死命地扯住。 我问道:“阿雄,你的功夫敌得过廖南兴么?” 阿雄道:“老子还怕死不成?” 我说道:“你死了不打紧,阿真的毒怎么解?这些兄弟还有没 有命回桂州?” 阿雄瞪眼道:“那如今怎么办?” 我说道:“我此时就去廖南兴府上探上一探,一定把解药拿回来,若拿不到时,再由得你去拼命。” 阿雄说道:“那我与你同去!” 与义道:“师弟,若论轻功,我们比王兄弟差得太远,去了不是添乱么?”阿雄便不再吱声,只搓着两手,在屋内团团乱转。 我换上夜行衣物,问清了兴帮总坛所在,趁夜疾奔过去。 夜探民宅这事我早就驾轻就熟,三更时分已伏在廖南兴的屋顶,威震岭南的兴帮大佬依然是黄瘦异常,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枯槁,他端坐正中,硕大的椅子空着大半,身边站着个俊秀少年,我一看大吃一惊,虽说他已长大,身量也高了许多,但还是能辨出模样,这不是花不花和红四娘子的儿子花小花吗? 当年廖南兴就一心想收花小花为义子。花小花本来不愿,只一心想为父母报仇,一直未能如愿,想必后来无法,便随廖南兴来了岭南。若是他学了廖南兴的绝学,继承了兴帮,倒真是杨锋的大麻烦。 廖南兴微睁着眼,唤道:“花儿。” 花小花,如今是廖花,应道:“孩儿在。” 廖南兴道:“你刚说什么?你要去公义门提亲?” 廖花道:“爹,u看书 .uukansh.co这不光是孩儿的亲事,还关系到兴帮的兴亡。”廖南兴没说话。 廖花又道:“兴帮偏居岭南,只因各大门派不买我们的账,几次北上受阻,难以在江南立足,更不用说中原了,江湖各派各有各的地盘,绝不能容别人来分一杯羹,更何况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南隅的蛮人而已。”廖南兴鼻子里哼了一声。 廖花又道:“何无敌厉兵秣马二十年,如今要率公义门重回中原,以何无敌的强势个性,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各大门派绝不会坐以待毙,江湖势力面临重新洗牌,这正是我们走出岭南的好机会啊!”廖南兴的眼睛忽地睁开,旋即又眯了起来。 廖花又道:“爹,您老见多识广,以您看来,兴帮实力比起公义门如何?” 廖南兴沉吟道:“若是二十年前,怕是有所不及,不知公义门眼下如何?” 廖花道:“当年何无敌与正仁大师决胜,公义门未经血战,全身而退,实力未损,经过二十年的蛰伏,派众虽有散失,中坚尚存,传说公义门在西域广收弟子,招兵买马,何无敌又练成多门绝技,恐怕功夫更胜当年,他的儿子何玄继承其衣钵,功力直逼其父,据说与六大高手相比已不遑多让。去年四大公义使重现江湖,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气势凌厉,如今已收服一些小帮派,恐怕就要对各大门派下手。反观中原武林,六大高手中,酒色二仙向来不问世事,第一棍壮年退隐,剑神殒命,刀王失踪,少林寺自正仁大师去世,群龙无首。试问当今天下,有谁能挡得住何无敌?” (=) 一百七十六.义子(2) 廖南兴冷笑道:“老夫倒想领教何无敌的博杂神功!”说着忽地扭了扭脖子,用手捶了两下肩膀,似是颇不舒服。 廖花忙伸手为他拿捏,口中说道:“爹,我早告诉您练功时一定小心,您非得和大师兄过招,您看,这又扭着了!”语气中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廖南兴笑道:“今天有兴致多练了几下,是有点累了。”舒服地闭上眼睛,任由廖花伺候。 廖南兴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再不操练,只有任由公义门宰割喽,还谈什么与何无敌比武。” 廖花道:“爹爹自是不会惧怕什么何无敌,不过您老人家胸怀天下,岂会跟他争什么个人短长。依我看来,何无敌远道而来,其志在于一统江湖、号令武林,他要做全天下的王者。不过公义门再强,岂能敌得过各大门派联手?他也不会蠢到四处树敌,也需要盟友帮衬、拉一批打一批,兴帮地处偏远,暂时与公义门无利害冲突,恐怕就是他拉拢的对象,古人说的远交近攻便是如此。对我们兴帮来说,若能联手公义门,趁中原武林鏖战之机,蚕食周边各门派,徐图北扩,将来与公义门形成南北对峙之势,进可一争天下,退可守住祖业,此乃百年之大计。若是我们不把握这个机会,坐看公义门一统中原,恐怕下一步,何无敌的手就会伸到岭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到兴帮的兴亡。爹爹,若孩儿能娶了何无敌的孙女,两派结为姻亲,联手应对中原与江南各派,于我兴帮实是有利无害。” 廖南兴沉吟半晌,说道:“你既然有这番雄心壮志,爹岂能拖你的后腿?我本来想年纪大了,在家享享清福就是了,如今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中原武林大乱,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为了兴帮的前程,爹也想再使一把力,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把这把老骨头交出去就是。不过依我看那何家的丫头虽是个绝色,但性子烈不好驾驭,你还得费些心思才好。” 廖花道:“孩儿将她安顿得服服帖帖,她要什么给什么,每日里陪她到处游玩,女孩子嘛,只要对她细心体贴一些,哪有不动心的?” 廖南兴哈哈大笑道:“我的儿子,堂堂兴帮小帮主,人材出众,功夫高强,不知有多少女人惦记着,一个初涉世事的小丫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廖花道:“话虽如此,她那个老相好倒是个麻烦。” 廖南兴道:“你是说那个姓王的?下手除了就是,今晚你和三手联手,怎么会让他逃了?” 廖花道:“王奇才也不是一般人物,他乃是剑神的关门弟子,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着实不一般,传言他的轻功已是天下第一,连公义使王三五都输给了他。” 廖南兴叹道:“江湖上能人辈出,我老啦,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廖花道:“爹爹您春秋正盛,正该大展宏图,孩儿还指望跟着您老入主中原呢!”廖南兴哈哈大笑。 廖南兴道:“花儿,你跟为父说句实话,你心心念念地要回中原,只是为了提亲么?” 廖花沉吟片刻,说道:“中原此时风起云涌,正是群雄争霸之时,孩儿 正当有为之年,也想去试试自己的本事。还有一事……我听说公义门去北邙山盗墓,传说那地底下埋藏着天下至宝,谁得到了便会成为天下至尊,孩儿也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宝贝,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万一有机缘得到,我兴帮能号令天下,那时还怕他什么四大家和公义门?” 廖南兴道:“这天下至宝之说由来已久,只是近年来可能有了什么新的线索,去寻宝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爹没想到你关心此事,爹还以为,你一直喊着要去中原,是急着找杨锋报仇。” 廖花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说道:“回禀爹爹,孩儿不敢欺瞒,我确是想报仇,爹爹待我如亲生骨肉,对我恩重如山,只是杨锋欺我太甚。。。若不杀他。。。” 廖南兴摆了摆手,满脸不高兴道:“我早说过,待你的风雷掌法大成,功夫横绝天下,有什么仇不能报的?此时你绝非姓杨的对手。” 廖花跪地道:“爹爹教训得极是,孩儿鲁钝。孩儿想与公义门联手,壮大我兴帮,再搜寻天下至宝,号令天下。到了那时,杨锋之流还不是手到擒来?您放心,我不会去找他硬拼的,孩儿知道轻重缓急。” 廖南兴沉吟道:“也该让中原人知道知道兴帮的厉害了,去吧,让三手和药八和你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兴帮在中原暗中经营多年,虽不像总舵这么人才济济,那些人也足够你驱使了。” 廖花道:“多谢爹,等何绿夏回中原之时,我便与她同去。” 他话题一转,说道:“岭南三鬼和黄安实在是不争气,被老酒鬼的徒弟一锅端了,何万豪那个老家伙咸鱼翻身,这么快分号开到雷州城,爹您看怎么办?” 廖南兴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要让他来的容易、去的难。” 我早已看清,这廖花正是随绿夏入万株谷之人,以绿夏的身份姿色,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廖花觊觎她有情可原,而我怎么就成了碍眼的绊脚石,惹来这场杀身之祸呢?看来雷州城是不能呆了,最好那个直筒子陈雄也不要呆了。 我正在心里暗暗忖度,忽觉脑后风响,我一低头,一件暗器嗖地飞了过去,有人大喊道:“有贼!”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廖花瞬间已破门而出,我再不迟疑,掉头就跑,只听身后众人大呼小叫,我也不辨东西南北,一招“连矢急射”,蹿出围墙,霎时跑得远了。 出了兴帮,我没有直接回武山门,却曲曲折折绕了个大弯,确信已甩掉了追兵,才慢慢地向回走,我走走停停,心中极为矛盾。这么空手回去,阿雄那个急性子,定要去和廖南兴拼命。可如今已惊动兴帮,若再回去找解药,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犹豫着,忽见前面一道矮墙,影影绰绰一个人坐在墙头,手里短鞭一甩一甩的,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我,我只顾想事情,竟未发觉。 那人道:“王大少爷,想什么呢?怎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听到这声音,我脑袋“嗡”地一下,掉头就跑。 绿夏道:“你跑,有本事你跑得远远的,让那孩子等死好了!” 我硬生生停住脚步,暗骂道:“奇才啊奇才,你怕她何来,她还能捉住你不成?” 我转过头来,说道:“何大姑娘,你不好好在家和廖小帮主谈心,黑灯瞎火的跑出来作甚?” 绿夏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直笑得弯下了腰,说实话,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她却笑得前仰后合,简直停不下来。 正不耐烦着,她却止住了笑,腾地一下跳下墙头,向前几步,将脸直凑到我眼前来,我被她逼得后退一步,绿夏说道:“哎哟,没想到啊,王大少爷吃醋了!”我吃醋,我吃什么醋?莫名其妙! 我不想跟她废话,直接问道:“阿真的毒,你是不是能解?” 绿夏道:“就你这个样子,不能!” 我真想掉头就走,又想到阿真命在旦夕,只好强忍烦躁,问道:“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跟我的样子有什么干系?” “若是求人家治病,不应该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么?你这样凶巴巴的,哪有一点求人的样子,本姑娘便是能治也懒得治了。” 我一边暗地里骂她矫情,一边伸出手来,弄了弄头发,整了整衣服,之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绿夏姑娘,你乃观音再世,当世神医,人又美心又慈,uu看书 ww.uuknshu 定不忍见一个孩子无辜殒命,请你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绿夏摇头叹道:“是谁治好了你的瞎眼,总算看出我美了?” 唉,为了阿真,我只好忍气吞声,又施一礼道:“绿夏姑娘,请你速速医治,再晚我怕他有性命之忧。” 绿夏道:“说的怪可怜的,要是我能治的话一定给他治了。”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又听她说道:“可惜我不会。” 怒火蹭地一下蹿上头顶,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掉头就走,走出去十几步远,却听她在身后云淡风清地说道:“我不会,可是有人会呀!” 我立时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直走到她面前,两只眼大瞪着她道:“快说,到底谁会治?你若再敢消遣我,我就” 她仰头问道:“你就怎样?”月光下她眼睛忽闪,嘴角含笑,那样子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猛地向前一扑,将她扑靠在墙上,只觉心神激荡,怒气上涌,喉头一阵阵发紧,竟有些喘不上气。她离我如此之近,白净的小脸就在眼前,我瞪着她的脸,却觉从头到脚都发起热来,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她垂着头,一只手撑住我的前胸,低声道:“你弄疼我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撑在她的头边,左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她皱着眉头,似是有些吃痛,承受不住。 我腾地一下,向后跳了出去,心里暗骂自己混蛋,第一次对她生出了些愧疚之心,我居然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粗鲁,不管她多么讨厌,也实在不该。 绿夏低头理了理头发,既便在黑夜中,也能看出她的脸红了。 (=) 一百七十七.出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她开口了,“今日廖小帮主邀我去看傩舞,他和三师兄孙三手亲自上阵,跳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我看的正热闹,却见那边过来一个呆瓜,扛着两个傻孩子,三个傻子被人家围住了,还傻张着嘴,高兴得什么似的。”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绿夏又道:“眼看那几个人要下手了,呆瓜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只好舍了刚进嘴的那颗糖葫芦,提醒了傻子一下,好在傻子腿脚还算利索,傻了巴叽地跑了出去。只可惜了我的糖葫芦,很好吃的呢!”她舔了舔嘴唇,好像还在回味糖葫芦的味道。 当时只顾带着两个孩子看热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暗算,多亏了那颗糖葫芦提醒了我,原来竟是她……我嘴唇动了两下,听见自己说道:“糖葫芦……我赔你。” 绿夏扑哧一声笑了,“好啊,你赔!一年三百六十日,我每天都要吃一根,你可不能反悔。” 我说道:“就一颗糖葫芦,哪里要赔那么多?” 绿夏扬了扬头,“那可是救命的一颗,你的命就那么贱,还不值一天一根糖葫芦?” 我嘟囔道:“就知道吃!” 她一甩头,“我乐意!” 一时二人又是无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反正这气氛让人别扭。 幸亏她又开口了,“兴帮的一个家伙放了暗器,我知道那上面喂了毒,便谎称被暗器擦伤,要了解药,晚上巴巴地送来,谁知傻子不在家,后来我一想,傻子原是个百毒不侵的,完全用不着我多事。” 我喜道:“原来你带解药了,快给我!” 她伸手入怀,却掏出来一块衣襟,正是那个所谓的卖身契,她抖了抖衣襟,说道:“这个可做得准?” 我咬了咬牙,狠狠心道:“做得!” “那随我走吧!”她抬腿便走。 我伸手道:“解药!” 她说道:“你是不是傻?还要什么解药!孩子早被人美心慈的观世音菩萨治好,活蹦乱跳地满地跑了!” 我心里欢畅,忽地又生出疑问,说道:“你本来要杀我,现在为什么又要帮我?” “我要杀你?”绿夏脸色一沉,“若不是我抢了你出来,你能活着出了北邙山?若不是我大老远的拉你来岭南,三位伯伯能放过你?怕早就将你挫骨扬灰,你还能似眼下这般活蹦乱跳?我在洛阳呆得好好的,时刻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提有多舒服。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在路上颠簸几个月,巴巴地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我堂堂公义门的公主,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多苦?这都是为了谁?可有的人就是这么不识好歹,宁可跳崖也要躲开我!” 我心中一阵大动,说道:“绿夏,我,我不知道……” “那么高你也跳,你是不是傻!”她眼中忽地充满泪水,哽咽道:“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一时感动非常,伸手握住她的手。 绿夏甩开我的手,跺脚道:“你怎么不去死!” ------ 晴日当头,海天一色,满眼是清澈的蓝,海浪涌动着,打在船舷上哗哗作响。 绿夏伏在船边,脸色苍白。她自上船起就开始呕吐,已开始吐绿色的汁水,我递了碗清水过去,她刚喝了一口,转头又哇地一声,全吐在海里了。 我焦急地问道:“琼州还有多远?”船夫指着前面,好似能看到陆地似的,说道:“就在那边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天海茫茫,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是岸。忽见前面不远,一条白色的水线飞速靠近,越来越近,海中喷出冲天的水柱,纷纷洒洒地落下,波涛暗涌,一条巨大的鱼鳍露出水面,时隐时现,船夫惊叫一声:“海神鱼!是海神鱼!” 他调转船头,疯狂地向回划去,后面巨鱼已经逼近,那鱼似小山一般大小,尾鳍一摆,便掀起几丈高的浪头,小船与它比起来,就像一片小小的树叶,在 ahref=&ot;/xia/134八5/&ot; 水中被随意地抛上抛下。 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船夫已划不了桨,只能紧紧地抱住船帮,免得被甩到海里去。我和绿夏伏在船上,任凭小船在浪里起起落落,巨鱼忽地张开大口,好似一个巨大的山洞,我已能看到他嘴里长长的獠牙和黑洞洞的喉咙,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会把小船和我们一起吞下。 我一把揽过绿夏,双脚急蹬,箭似的向旁边射去,就在巨鱼的獠牙即将合拢的瞬间,挤过它的牙缝,冲到外面的大海里。 海水扑天盖地打了过来,绿夏喘着气,大声地咳嗽着,她自西域长大,肯定不会游水,在这汹涌的海潮中极是危险。我单臂夹着她,尽力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另一只手划着水,保持着两人的平衡。 一道浪墙扑来,水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至,我胡乱伸手向前一堆,触手处坚实无比,我借这一按之力,硬生生从水中拔起身形,向上跃起丈余,一条巨大的鱼尾自脚下一扫而过。 刚一落水,鱼尾又扫了过来,我如法炮制,又一次借力上跃,半空中用左脚向右脚一踢,在空中横移数尺,落下时正踩在鱼尾之上,双脚一踏到实处,我一招“连矢急射”,向前猛地冲出,直踏到巨鱼后背之上,鱼背不住地摆动,完全无法立足,我二人伏下身去,以手扒着鱼身,鱼身滑溜异常,怎么也扒不住,那鱼也用力左右摇摆,拼命要将我们甩下去。 我抽出宝剑,用力向鱼背戳去,剑尖撞到厚硬的鱼背,铮的一声划了开去,因无法站稳,我们只好在鱼背上蹦跳不止,若是被巨鱼甩落海里,任是多好的水性也难以自保。 我抹了把脸,吐出嘴里的咸水,向着绿夏大声叫道:“你再忍耐一下!”腾地跃起数丈,将全身力气贯于右臂,使出一招“旋风杀”,自空中飞速下刺,气剑的光芒突突地闪烁,剑尖飞速旋转着钻进鱼背,我大喝一声,手中剑转得愈急,鱼肉在剑下被搅得粉碎,翻出红色的血肉,气剑深深地刺入鱼背,直至没到剑柄,我的手满是鲜血,一个浪头打过来,那血便和着潮水散去。绿夏一手握住剑柄,我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两人的身体全依附在这柄剑上。巨鱼被刺穿后背,吃痛不过,猛烈地挣扎着,一忽飞上浪尖,一忽又沉到水底,不住地甩着巨大的尾鳍,拍得海水啪啪作响。 不知折腾了多久,巨鱼好似没了力气,认命地随波逐流起来。我松了口气,身体稍稍放松了些,看绿夏已疲惫之极,便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腰,说道:“你歇歇吧!”绿夏便松脱了捉住剑柄的手,将自己全交付到我的怀里。 天黑了,四周一片寂静,海上的星光似比别处更为繁盛。大海好似刚发过脾气的孩子,累得无力再闹,昏沉沉地睡去。海浪一涌一涌,平静地冲刷着巨鱼的身体,发出哗哗的声响。绿夏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好像…全天下只有我们两个人。uu看书 .uukshuom ” 我将手紧了紧,将她拉近了些,她顺从地靠近,轻轻枕在我的胸口,的长发披散开来,凌乱地粘在我的身上,我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水草缠住,却完全不想挣脱,心里只想着,就这样沉下去也好。 我完全忘记了疲累,简直以为将与绿夏一起漂向世界的尽头,不知漂了多久,漂出去多远,忽然身子猛地一震,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身下的巨鱼似乎撞到了什么,随着潮水的起落,一下,两下,三下,像攻城的大军举着圆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终于,巨鱼搁浅在岸上,不动了。 我们拖着沉重的身子,趟过浅滩爬上岸去,那儿有高高的树,树叶像长长的手掌一般,在黑夜中随风摇摆,树上结着一串串圆乎乎的果实。我奋起余力跃上树端,拿脚在树顶一蹬,树干摇晃,扑扑落下几个果子。 我跳了下来,向绿夏道:“这树好生奇怪,竟完全没有横生的枝杈,想在树上睡是不成了。不过四周全是高树,没有杂草丛林,应该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 我躺在沙滩上,顺手捡起树上落下的果子,果子很大,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口咬下去,味道甚是艰涩。绿夏也拿起一颗,手指运力戳了个洞,仰头对着那洞喝了起来,她喝得啧啧连声,似是颇为香甜,我如法炮制,一股甘甜的汁水直灌入喉咙,我咕嘟咕嘟一气喝光。 绿夏道:“三五伯伯说过,琼州有种果子,汁水最是好喝,不知叫什么名字,想必就是这个了。”如此说来,我们已到了琼州地界。 (=) 一百七十八.招募使(1) 我说道:“你不是要吃荔枝吗?”绿夏道:“你是不是傻?荔枝是在岭南,眼下还没熟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琼州吃吃果子也不错,等吃够了回岭南,荔枝也该熟了。” 吃了两个果子,绿夏累得躺在沙滩上,我拖起她向前走,“别睡这儿,早晨涨潮会把你卷到海里去喂鱼。” “就是在鱼肚子里我也能睡着。”她闭着眼睛,任由我拉着她的手到了高处,寻一块平整的沙滩,我松开了手,说道:“好啦,就这儿!”她像装满沙子的麻袋一般,扑通落在地上,瞬间便睡了过去。 我放松了身体躺在沙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响,困意潮水般涌来,很快将我淹没在黑甜乡里。 鼻子痒痒的,我懒得睁眼,用手揉了揉,那痒痒竟是没完没了,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传来清脆的笑声,我恼怒地睁开眼睛,绿夏手里拿着根草,就在旁边看着我,笑意盈盈地道:“大懒虫,快起来,都晌午了!” 我全身酸痛,懒得动弹,便闭了眼,嘟囔道:“再躺一会儿。”绿夏道:“那你睡吧,我先吃饭。”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绿夏笑道:“馋鬼,听到有吃的就起来了。”转身拿过一大片叶子,塞到我手里,“吃吧!”叶子上面一撂削得薄薄的鱼片,旁边配以海藻,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我问道:“这是什么?” “鱼脍!” 我说道:“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得其酱不食’,酱呢?” “没有,不吃拉倒!” 绿夏伸手来抢。到嘴的食儿还能让你抢走?我双手紧紧护住,绿夏手指在我腕上一搭,喝道:“松手!”我顿时两手一麻,眼看鱼脍要被夺去,情急之下,我低下头去,张开大口,“嗷”地一声将一撂鱼脍尽数吞下。 鱼肉塞了满口,我两腮鼓胀,一时说不出话来,样子一定极为滑稽,绿夏笑不可抑,指着我说道:“这吃相比猪还难看。” 我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咽下,腾出嘴来说道:“对对,我的吃相比你难看!” 她扔下鱼脍,扑上来便要打,我蹭地一下蹿了出去,远远地拱手道:“贤妹厨艺精湛,愚兄佩服之至。” 她得意地道:“算你有口福,这可是本姑娘第一次做饭。” 我又吃了三堆鱼脍,喝了两个果子,才舒服地躺下来,看着天上的白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要我随你来,我随你来了,如今须得说清楚,我们远渡来此,差一点作了海神鱼的口粮,到底为的什么事?难道就是为了吃吃喝喝?” 绿夏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是我,你能看到如此好景致?能喝到如此好喝的椰汁?说什么‘就是吃吃喝喝’,人生匆匆几十年,若不看尽天下美景,食尽天下美味,岂不是平白虚度?若不是本姑娘带你出来见世面,你这辈子都是白活!” 我懒得与她争辩,说道:“好好,何大姑娘说得都对,现如今呢?到底要去哪儿?”她伸手 去旁边大石上,取下一件袍子,说道:“换上这件袍子,咱们边吃边走游琼州。” 那袍子通体红色,前胸后背各绣着一轮白日,很是鲜艳,我说道:“我有衣服换。”昨日怕渡海有失,我将包袱牢牢系于后背,还好未曾丢掉,里面有青青给我做的衣衫。 “穿这件!” “这件颜色太扎眼了,我不穿。” 她脸色一沉,说道:“当初求着我解毒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让你向东绝不向西,我让你向西绝不向东,什么都听我的!如今连件衣服都不肯穿,更别提其他了!” 我心念一动,她自北邙山千里迢迢跑来这蛮荒之地,都是因我而起,她救了我的命,又助我救了阿真的性命,她对我实在是恩德非浅,我便将这条命还她,也是应当,只穿一件难看的袍子,又有什么要紧? 想到这伸手接过红袍,“其实仔细看看,这袍子也蛮好看的。” 她顿时眉开眼笑,我换过袍子,向她道:“怎么样?是不是翩翩美少年?”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傻得要死,别提多傻了!” 海边全是高大的椰子树,阳光耀眼,碧海蓝天,景色漂亮得让人想放声歌唱,我心情大为欢畅,早把昨日吃的苦头忘在脑后。 我们沿着海岸信步前行,恍如身在仙境一般,周围渺无人烟,我提一口气,纵身向前,势如奔马,绿夏叫道:“跑那么快,显摆你功夫好么?”我略停了停,等她跟上来。 两人不歇气地跑了半日,身边景致突变,海边皆是巨石,或圆或方,或立或卧,幻化出各种形状,绿夏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巨石中跑来跑去,清脆的叫声此起彼伏,“瞧,那块像猴子!”“这个像不像乌龟?”“小白快来看,这块石头像个老爷爷!”她已将我的称呼改为小白,说是与她的大黑一样 正玩的开心,远远地两个人跑了过来,当先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胡须黑硬,身材粗壮,他身后一人四十余岁年纪,面皮黝黑,鼻直口方,两人都带着斗笠,手持渔叉,像是两个渔夫。 那老者到我面前停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似是托着一轮红日,嘴里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我正不知所措,绿夏过来,左手抚胸,目视二人,说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两人神色激动,泪水盈眶,抖着手自身上各摸出一块木牌,双手捧着,大声道:“京西北路蔡州孙堂主手下香主蒋信,淮南东路宿州黄堂主手下韩莫当,拜见招募使!”那木牌极是破旧,上面本有字迹,已然看不清楚,不知是哪一年的旧物。 绿夏问道:“此地是何处?”蒋信道:“此地名唤下马岭。”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再在此地相会。” 二人躬身道:“是!”转身便行,霎时去得远了。 这二人来去突然,我不免心中诧异,问绿夏道:“你认得他们”绿夏摇了摇头。 “他们认得你?” 绿夏道:“我与他们从未谋面,怎会相识?” “这便奇了,他们怎知你是同门之人?” “你自己瞎,便道人人是瞎子?” 黄昏时我们走在一处山中,奇峰怪石,满山青翠,迎面一个樵夫,挑了一大担柴,扁担一颤一颤地下山,见了我们忽地丢下柴薪,飞奔过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口中说道:“天日昭昭,宵小莫逃。” 绿夏左手抚胸道:“我心皎皎,无怨其劳。” 那人躬下身去,急急地道:“属下江南西路洪州张堂主手下康应奇,因年深月久,生死牌不慎遗失,属下本该领罪自刎,奈何无门众在旁,无人证实,故偷生至今,今日得见招募使,我当以死谢罪,以正门规。”说着抽出柴刀便向脖颈割去。 绿夏伸出右手,用指骨一敲,“丁当”一声荡开柴刀,喝道:“康应奇!未经本使下令,便自行处置,你好大的胆子!” 康应奇扔掉柴刀,跪地道:“属下一时性急,何敢自专!请总使发落。”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时分在下马岭,本使自有明示。”那人唯唯而退,眉宇间全是喜色。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常有人毫无征兆地跑到面前,说是公义门门众,要求招募使指示,那日在市集中,u看书 .ukanshu.om有一个卖包子的、一个测字的、一个开当铺的一起来拜见,说是来自公义门广南西路越州分会,卖包子的是堂主,名唤熊思义,测字的是他手下香主,名唤纪多,开当铺的名字叫做屈均。 熊思义道:“当年越州分会接到指令,我率门众西行与门主会合,不料刚一出城,便遭到当地武林门派联合攻击,我分会损失惨重,无力再向西,属下斗胆,带门众掉头向南,就近至琼州落脚,二十年来,门众散失,如今只剩下十余人。” 绿夏道:“二月初二正午,你带手下门众去下马岭,等我指令。” 我早已想明白了,这些人最先都是向着我施礼,他们不可能认识我,只能是认识这件衣服了。 我问绿夏道:“这件袍子是公义门招募使专用之物?” 绿夏道:“总算你没傻到家。” 我叫道:“好啊,你居然拿我当你的招牌!” 绿夏道:“王大侠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这么亮眼的招牌不用,那我真是无识人之明了。”我瞬间心情平静了,算你有眼力。 原来公义门二十年前退出中原,各地分舵分头前往西域,因走得仓促,许多门众未接到指令,当时滞留中原者甚众。总舵撤离后,中原各大门派秋后算账,对滞留门众大肆追杀,一时群龙无首,残余门众四处藏身,有的就地潜伏,有的逃散边疆,门中本就设有招募使,身着特制的红衣,四处巡视,若有散失的门众即行招回。如今公义门重回中原,除派出四位公义使外,又四处派出招募使。绿夏便是各路招募使的首领。 (=) 一百七十九.招募使(2) 她说道:“我本来要到中原玩耍,爷爷偏不放心。你说我跟着几位伯伯出来,能有什么危险?我就是想出去,要是有人拦着我就偷偷地跑掉。爷爷被我缠不过,只好松了口,不过要我顺便做个总招募使玩玩,万一和几位伯伯散失了,就把这件袍子一穿,那些门众便知我是自己人,就可以来关照我了。不过这袍子实在太难看啦,我自己懒得穿,你穿正好。”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嫌难看么? 十几天内我们跑遍了琼州,陆续有人前来投奔,绿夏一一吩咐,全约在下马岭相见。她又漫使银钱,买房置地,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正月转眼即过,这日便是二月初二下马岭相会之期,绿夏嘟囔道:“这下子可要穿那件难看的衣服了!”蛮不情愿地穿戴完毕。 我二人收拾停当,正午时分到了海边,海滩上已聚集了上百人,什么打扮的都有,有的似富豪地主,有的似贩夫走卒,有的似渔樵之人,这些人年纪都已不小,白发苍苍者不在少数,年纪稍轻的也在四十上下,众人相互寒暄,聊得热闹,一见我们,便肃然无声,一起弯下身去,齐声道:“拜见招募使。” 绿夏也不回礼,纵身跃上一块大石,高声道:“屈志、江归武、纪多、栾永何在?”四人应声上前,“属下在!” 绿夏道:“在场门众,各依原来各堂之序,按次验明生死牌,由屈香主、江香主当场验其真伪,纪多、栾永执笔登记造册。”四人领命。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越众上前,将生死牌交与江归武,大声道:“公义门第一堂,汝州堂主童长云交验生死牌!” 屈、江二位接过道:“验明无误。”向童长云躬身道:“久闻童堂主大名,竟不知同在琼州,未曾拜会,罪过罪过。” 童长云道:“当年门主西去,我留下接应余众,未料被中原四大家阻去归路,一路亡命至此,蹉跎二十载,无日不思念门中兄弟,天可怜见,今日得以一会,只可怜我的兄弟吕祥,与我一同来到琼州,多年来一直盼望能回归公义门,谁知天命不永,竟至老死异乡。”说着老泪纵横,在场之人莫不低头拭泪。 又有人上前道:“公义门第二堂,大名府舒堂主属下张贵。” “公义门第三堂,真定府武堂主属下香主赵辛。” 纪、栾二人一一录在册上,众人依序进行,纹丝不乱,我心中称奇,公义门经二十年离散,乍一重逢依旧秩序井然,可见门规森严,众人膺服,想来何无敌确是个非凡人物,才能令门众如此向心。 众人大多已登记完毕,此时一个四十余岁的黑瘦汉子上前,说道:“公义门第四十九堂,渭州黄堂主手下刘富。”屈、江二位接过生死牌验过,“无误。” 绿夏忽地问道:“渭州尤香主如今身在西域,时常念起当年兄弟,也曾提到过你。”那汉子道:“属下也思念尤香主,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绿夏忽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屈志、江归武,将此人拿下!” 屈志、江归武伸手,一个捉他左臂,一个捉他右臂,那刘富却双臂一振,二人被逼得退开三步,刘富抢路要走,熊思义双掌迎面劈出,刘富身子滴溜一转,卸掉他的掌力,忽地手中亮光一闪,已是短刀在手,猛地横切熊思义腋下,他出刀甚快,熊思义虽疾速变招侧身躲避,但肋部已被划了条口子,鲜血渗出,熊思义全然不顾,大吼一声,又是一掌劈到,这一掌带着风声,劲力十足,屈、江二人也自后面攻到,刘富眼见无路可走,竟扑地而倒,自三人腿间钻出圈外。 忽地一只大脚迎着刘富当头踏下,那人白须飘飘,正是老堂主童长云。刘富身似游鱼,一个贴地扭动躲了过去,未等起身,童长云又是一脚踏下,他脚步极重,每一步踏下都“扑”地一声,扬起一阵黄沙,刘富左翻右滚却始终脱不出他的脚下,一时场内沙土纷扬,众人欲上前帮忙,却无从插手,眼看童长云占了上风,便都后退几步,围成一圈观战。 青州香主尚威叫道:“刘富,都是门中弟兄,怎不知总使到来相当于门主亲临,你怎敢抗命?还不速 速住手,有什么事大可当面申明,总使明察秋毫,定可秉公而断!”刘富身处险境,将一柄短刀舞得水泼不进,对尚威之言全然不理。 绿夏冷哼道:“他乃是江洋大盗沙赖赤,在荆湘一带作恶多端,身上背负几十条人命,被中原各门派追杀,到处逃窜,如今竟敢惹到我的头上,欺我公义门无人么?” 熊思义叫道:“原来是他,这小子恶贯满盈,功夫阴毒得很,兄弟们盯紧了,莫让他跑了!”说着忽地一跤坐倒,脸泛黑气。 绿夏道:“他刀上有毒,熊堂主万不可运气,将此药服下,一时三刻便好。”说着将一个蜡丸丢下,屈均忙接过,与熊思义服下。 却见沙赖赤似一条蛇般,竟自沙地中蜿蜒而行,直向大海蹿去,童长云急步上前,一脚踏在他背上,怎奈沙赖赤身子溜滑,虽然挨了一脚,身子却不可思议地一扭,摆脱了这一脚,倏地便钻进海中,蒋信、韩莫当见状,合身跃入水里,海潮汹涌,完全不见三人踪迹。 平静片时,忽地泼喇喇声响,海面上钻出两个人来,正是蒋信与韩莫当,仔细一看,他二人中间夹着一人,那人两腿脱地而行,低垂着头,似是浑身虚脱无力,正是沙赖赤。 两人将沙赖赤向沙滩上一丢,嘴里叫道:“你在沙里赖便赖了,居然还敢水遁,我们哥俩半辈子都在海里扑腾,岂能让你逃掉?”沙赖赤像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显然已被制住。 他大吐了几口水,哼道:“小丫头,你何时见过我,竟知我的来历?” 绿夏道:“我与你从未谋面,怎知你底细?只是前几日在椰风镇上,刘富前来拜见,我与他匆匆一面,有了一些印象,你的相貌、身形虽与他颇多相似,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沙赖赤道:“这么一百多号人,你只见了一面,怎么就都认得了?小丫头眼睛恁的毒辣!” 绿夏道:“我和兄弟们都只是匆匆一面,怎么会认得齐全?只是我公义门的兄弟,入门时皆立下重誓,愿将一身奉于公理正义,为辨明身份,防止奸人混入,为各人配发生死牌,这生死牌于各人生死攸关,‘牌在人在,牌亡人亡’,兄弟们对此牌极为珍视,旦夕不敢离身,为防止掉落,皆以绳索系于颈上,贴心口放好,取出时也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周。唯独你,竟将牌子自靴筒中取出,态度也很随意,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似在暗中观察,这种种迹象皆是可疑,我便出言试探,你一接话,我便知道是假了,uu看书 ww.uuanshuom 渭州几位香主,可没一个姓尤的。” 沙赖赤道:“那你怎知便是我沙某人?” 绿夏道:“那要怪你的恶名远扬了,在岭南时便听人说起,最近出现大盗沙赖赤的踪迹,想必在中原无处容身,逃到这偏远之地,我一见你武功路数,与旁人所述相符,便试上一试,没想到一猜便中,刘富兄弟想必已遭你毒手了。” 沙赖赤道:“我要借他的生死牌,暂在公义门存身,岂能留他的活口?没想到老子纵横江湖几十年,竟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 绿夏道:“你多行不义、为恶非浅,今日又残害我门众,想混入公义门,以此逃避追杀,公义门乃名门正派,岂能容你这等恶人!王馗、李正两位行刑使,将此贼斩首,将其首级传讯江湖!” 众人齐声叫道:“弘扬正义,扬威江湖,总使英明,门主无敌!” 绿夏道:“康应奇、鲍喜何在?”二人排众上前,跪地道:“属下但凭总使发落!” 绿夏说道:“你二人丢失生死牌,按门规理应自尽谢罪,念在当年事出有因,你们流落在外二十年,不忘故派,自愿前来领死,忠心可嘉。本使做主,对你二人网开一面,各罚脊杖二十,日后要尽心尽力,为门中做事。”二人泣道:“多谢总使大恩,属下粉身以报!” 绿夏大声道:“门主已然动身,不日便率众重返中原,届时从北至南,到处是我门中兄弟,各位要就地待命,勤加操练,随时准备北上与门主会合,公义门重振指日可待!”众人齐声欢呼,一百余人有哭有笑。 (=) 一百八十.甩手掌柜 待人声渐歇,绿夏又道:“琼州分舵日常事宜由童长云、熊思义全权处置,童长云为正,熊思义为副,其他人员由你二人协商安排。”童长云、熊思义道:“属下领命。” 绿夏跳下大石,将红衣褪下,向我手中一塞。她里面穿得是嫩绿色的纱裙,方才的威严已从脸上退去,转眼便变成了天真浪漫的少女,她展颜笑道:“我总算卸下这副担子啦,童堂主,熊堂主,以后琼州之事便有劳你们二位了。” 二人躬身道:“岂敢,属下一定尽力而为,以报门主大恩。” 绿夏忽地笑道:“童爷爷,我爷爷常提起你,他告诉我若是遇到你,一定要代他向你讨还酒债。”她眼光闪动,看起来极为调皮。 童长云笑道:“原来你是少门主的掌珠,咱们公义门的公主,怪不得如此精明能干。” 绿夏道:“童爷爷,你又取笑我,我哪有什么精明强干,我爷爷总说:‘夏妞儿这个丫头,不用教她武功,不用让她读书,一个女孩子家,每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看,他老人家有多偏心!他就只会找最好的先生教弟弟,从来都不管我,要不是我自小缠着各位叔叔伯伯,学了那么三招两式,念了那么几本书,如今我就是大草包一个!” 她说话时学着爷爷的腔调,还要假装着捋着胡须,样子极是可笑,童长云禁不住拈须大笑,说道:“依我看,门主他老人家这次可是走了眼,咱们总招募使不仅功夫好,办事也牢靠,真是门主和少门主的好帮手哩!” 绿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欢喜地道:“童爷爷,你这么说,那我还真是有点用了?”童长云连连点头道:“有用,有用,有大用处哩,不过几天功夫,你就给公义门添了个琼州分舵,一般人谁有这个本事?” 绿夏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哪有什么本事?哪里懂得这些打打杀杀?以后的事儿都靠你和熊伯伯了,反正这个总招募使我也玩够了,这衣服难看得要死,我再也不想穿了,从今以后,我就只管吃,童爷爷、熊伯伯,你们可得帮我找上好的鲜果,让我吃个够。” 熊思义道:“总使,屈均家里有一片大果林,随你吃喝。”绿夏道:“熊伯伯,你蒸的包子也好吃,我要吃三鲜馅的。”熊思义笑道:“总使要吃,我随时蒸给你。” 绿夏道:“哦对了,我置办了些庄园田产,有一座庄子甚是宽敞,就在离此一百里处,便将那儿暂作公义门琼州分舵,你们看可好。” 童长云叹道:“难得你安排如此周到,老夫真是惭愧,先还以为你年轻,心里有些不托底,如今看你行事诸般妥帖,老夫是心服口服了!” 绿夏笑道:“童爷爷,你以为夸我几句就不用还债了,你想得美,那可不行!” 童长云哈哈大笑,说道:“当年我号称海量,千杯不醉,自诩门中酒量第一,门主要与我拼酒,我心中暗道,他老人家功夫盖世,我自是比不得,难不成酒量还能高得过我?心中实是不以为然,未料到我二人喝了一天一夜,门主他老人家纵论天下大事,越饮越有精神,竟喝了百余斤之多,唉,那是我这辈子喝得最痛快的一次,我甘拜下风,愿赌服输。” 绿夏笑道:“童爷爷你可上了当了,我爷爷他是会一门喝不醉的功夫,能运内气将酒力逼出,你怎么 也喝不过他的。”童长云道:“有此等神功?门主真是学无不精、英风盖世,他老人家乃天下第一奇才,我生平最佩服的人。” 绿夏道:“说来说去您到底还不还债,可别想赖。”童长云笑道:“当年门主说记下这笔债,没想到她的孙女来讨,还还,我现在就还,你要什么?” 绿夏道:“您老号称‘江北第一腿’,就传我些腿功好了,正好我的保镖功夫不济,让他也一起来学。” 童长云道:“我门中虽损折了些人手,尚有众多高手,总使要保镖,多挑几个给你就是。” 绿夏摇手道:“不要不要,我就要小白,你多传他些功夫就好。”说着一扯我袖子,说道:“小白哥哥,快来见过两位堂主!” 我对公义门虽有成见,但见其门众也多是豪爽侠义之辈,倒也乐得结交,便上前来一一见礼,童长云上下打量,笑道:“真是一表人才、英雄年少,怪不得总使如此垂青。” 此时天色已晚,赵辛的庄子离此不远,便请大家前去歇脚,一时杀猪宰羊,款待众人不提。 几日过后,琼州分舵诸事安排已定,童长云分派人手,在各处继续收罗门众,一时公义门声势大张。 绿夏歇脚在沙河镇公义门分舵,由着童长云、熊思义张罗门内之事,她自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每日只是吃喝玩乐,或者缠着童长云教我功夫,童长云的腿功确实有独到之处,于我颇有裨益。 这一日夜里,我睡得正香,朦胧中听到窗户声响,我蹭地一声跳起来,自枕边拔出了宝剑,有人笑道:“哎哟,王大侠身手好快!”我收剑回鞘,说道:“好好的门不走,非得走什么窗户?” 绿夏道:“谁要正儿八经的从大门进来,那有什么好玩?我就想走窗户,像妙手神偷一样。”不知道这人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什么,我懒得理她,一头又栽回到床上。 绿夏一把扯住我耳朵,说道:“懒猪,快起来,咱们要走了!” 我说道:“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绿夏道:“快起来收拾东西,咱们回岭南吃荔枝!” 我说道:“公主大人,你这是玩够了吗?可是要走也得等天亮,和童堂主他们说一声才好。” 绿夏道:“那帮老头子太过罗嗦,到时又要挽留又要送行的,麻烦死了,还是这么偷偷地走好,放心吧,我留了字的。” 我起身收拾了东西,趁着黑夜,和绿夏像贼一样溜出了庄子。 我们向北走了几天,沿路风景极为秀丽,让人心情舒畅。我们贪图凉快,一般早晚赶路,白天休息,一路下来十分惬意。 这天傍晚,我们缓步在路上走着,绿夏叽叽喳喳说着话,看上去心情不错,细细想来,前几个月我还被他捆着,每日里非打即骂,如今却携手共游,有说有笑,真像是做梦一般,想到这我不由得心里暗笑。 绿夏斜了我一眼,“是不是和美女同行,心里美得要冒泡了?” 对她的自恋我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当下笑道:“我刚想到了一个故事,还挺好玩的。” bsp;她说道:“我最爱听故事了,以前三五伯伯常给我讲,听得我都不想睡觉,别卖关子了,快讲给我听!” 我说道:“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听朱大叔讲的,他是个猪倌,专门给我家养猪,不管什么猪,到他手里,没有不长肉的,我家里有几十口猪,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村里人都奇怪,同样的猪,为何朱大叔养的就这么上膘?” 绿夏瞪着眼道:“到底为什么?” 我说道:“听说他是天上的室火星官下凡,室火星官乃是天上的猪倌。” 绿夏撇了撇嘴,轻声叱道:“你就瞎说,哪有什么室火星官?” 我辩道:“怎的没有!神仙也得吃肉呀,只是他们和我们不同,吃的是仙猪肉罢了,既然有仙猪,自然得有神仙猪倌。” 绿夏道:“好,就算有,然后呢?你家的神仙猪倌后来如何?” “朱大叔长得身体肥大,倒是有几分猪相,他夜里总在院子里躺着看天,没事总讲些天上的事儿,我特别爱听,还记得他讲过一个故事,说天猪圈里有一口小猪,长得很是纤瘦,”我看了看绿夏,“大概就像你这么瘦。” 她说道:“你才是猪!你这个坏人,肯定是变着法地要编排我。” 我自顾自地讲道:“这口小猪每日在外面游荡,最爱吃绿绿的青草,一见到草就扭着猪屁股,哼哼着“绿,绿!”跑过去大吃特吃。” 绿夏已不知不觉地凑近我,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闻起来格外舒服,我不禁有些走神。 她摇着我的胳膊道:“后来呢?” “哦,uu看书 .uanshu.cm后来有一天,小猪在林子里吃草,正遇到出来散步的王母,小猪不识道好歹,只看着王母脚下的青草嫩绿,便伸嘴去拱,嘴里哼哼道:‘绿,绿!’畜牲无知,拱脏了王母的绣花鞋,王母大怒,问室火星官禁管不严之罪,下令将星官和小猪一起贬下凡尘,室火星官带着小猪来到降仙台上,星官道:“下去!”小猪只顾吃草,嘴里哼哼道‘绿,绿!’星官道:‘下,下!’小猪道‘绿!’星官道‘下!’” 话音未落,我的胳膊已被绿夏狠狠地扭住,我疼得“嗷”地一声大叫,急急挣脱开去,她跺着脚道:“你敢骂我!” 我边跑边笑道:“我哪里骂你了?这故事还没完,那口猪降落凡间,投胎到何家,何家的无敌老爷子一看,咦,这娃娃长得白白胖胖猪一样,生下来就会说话,嘴里一直念叨:‘绿!下!绿!下!’老爷子一高兴,便为宝贝孙女取名何绿夏了!” 绿夏提着宝剑,飞似地赶来,“敢骂我是猪,看我不宰了你!”我放开脚步在前面奔逃,她在后面紧紧追赶,哪里能追得上我! 跑到一处林中,忽然听到隐隐的打斗呼喝之声,我倏地停住了脚,绿夏追上,一掌打了过来,我一把捉住她手腕,轻声道:“别闹,有人在打架!” 绿夏道:“你又混说,想躲了这顿打!” 我说道:“好像是四个人,就在那边,去看看!”扯着她向西边奔去,到子林子深处,兵刃交击之声已清晰可闻,我们拔起身形,跃上树上,远远地见林中人影纵横,叱咤连声,几个人斗得正酣。 (=) 一百八十一.红衣女子 三个黑衣男子正围攻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红衣,头上缠着一块花布,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她左手短刀,右手长鞭,远攻近守,招法极为迅疾诡异,三个男子全是身着黑衣,红布缠头,手中兵器都极为怪异,第一个手执长长的竹杖,第二个手执镰刀,第三个手中却是把斧子。 三人鼎足而立,将女子围在当中,任女子如何往来冲杀,三人皆是岿然不动。 那女子越打越快,招式愈发狠辣,绿夏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女子要撑不住了。” 我点了点头,虽说红衣女子看起来攻多守少,其实已是危如累卵,那三人功力,怕是每一个都不在她之下,女子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为对方好似一时不想将她杀死,或者只是想拿住她,红衣女子的招法又极为狠辣,招招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对方颇有些忌惮。 使斧子的力气很大,每一斧都带着风声,女子架隔得十分吃力,只能四下游走躲避,使竹杖的看样子擅长打穴,竹杖既长,又灵活无比,女子几次都险险被戳中,使镰刀的趁着她应接不暇,一刀划向她的前胸,红衣女躲闪不及,竟被刀划破衣服,哗地一下露出雪白的肌肤,胸前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槽,鲜血直流下来。 我轻声道:“哎哟,受伤了!” 绿夏冷声道:“你心疼了?” 忽听那使竹杖的开口说话,却不是中原官话,叽哩哇啦不知说些什么,红衣女子也不答话,只紧咬双唇苦斗不止,那使竹杖的打了个手势,三人招法突变,使斧子和使镰刀的忽地欺身上前,使竹竿的只在圈外守着,明显是防她逃脱。 近处搏击,红衣女子长鞭不得施展,只以左手短刀相斗,立时便吃了亏,只听哧哧连声,身上又挨了两下。 眼看她性命有忧,我的手已按在剑柄上,正要出手,却听绿夏说道:“王大侠见色起意,又要大施援手了,只是你那点本事,能够英雄救美么?”忽地双手连扬,啪啪两声,林中腾起一阵烟雾,我知道她甩出了追魂弹。 一片呼喝声中,红衣女子影踪不见,绿夏一扯我,“咱们走!”二人施展轻功,一路狂奔而去。 第二日清早,我们已在回岭南的船上,琼州到岭南之间有每月一度的官船,恰巧昨天刚走,我们只好单独雇了一条小船,好在这条海峡并不宽,平日也还算风平浪静,不用大船也尽可以渡过。 船刚刚离了岸边,却见海滩上匆匆跑来一人,她身着红衣,扎着头巾,正是昨夜的红衣女子,绿夏道:“看她这样子,当是又被人追赶。”果不其然,在她身后不远,三个黑衣男子紧追而至。 红衣女子到了岸边,向我们大声呼叫,似是想要搭船,船夫却连着几桨,加速离去,我说道:“船家,向回划,载上她一道。” 船夫道:“大爷,那三个黑衣人看样子就是傩帮的,傩帮我们惹不起。”我说道:“划回去!别的你不用管。” 那船夫住了桨,犹豫地望着我。 绿夏道:“昨夜救了她一次,今日我可不管了。”我说道:“是啊,公义门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和傩帮交手,免得吃亏。” 绿夏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过是看她长得美,起了觊觎之心罢了,如今倒拿这些话来激我,我才不吃你这套,偏不救!”一扭身进了船舱。 红衣女子在海边来回奔跑,看样子甚是急迫,忽地她跳到一条船上,那船夫划了几桨,刚离了岸边,后面黑衣人赶上来向着他大声吆喝,船夫竟丢了桨,一头扎进海里,游了开去。 那女子便自己坐下来划桨,怎奈那船不听她使唤,只滴溜溜地在水中打转,此时三名黑衣人已纵身向小船扑去。女子情急之下,竟纵身跃起,向我们的船直扑过来。 两船相距一射之地,她这一跃是万万上不得船的,果然,还离着老远,红衣女子去势已尽,便向水中落去,我扯过一枝桨来,用力掷出,那桨越过长长的海面,正飞至她的脚下,红衣女子伸脚一踏,借力又向前飞过十数丈。 此时岸上的黑衣汉子见追赶不及,竟将手中竹竿用力掷出,那汉子看来内力颇深,竿子笔直地向着红衣女子后背飞来,女子身在半空,竟是避无可避。 我再不迟疑,腾身而起,迎着女子过去,竹竿正好到她的后背,我伸右脚在竿头上斜斜地一蹬,将竹竿踏得歪向一边,同时借着这一蹬之力,已转过身来,右手揽住红衣女子,带着她飞身落回船上。 刚一落下,眼前寒光闪动,绿夏迎面一剑刺来,我忙闪身躲过,急道:“你做什么?” 绿夏说道:“王大侠武功盖世,小女子领教一二。”说着刷刷刷三剑。 船上狭小,腾挪不开,我被她逼得手忙脚乱,她一剑接着一剑,我连连后退,突然脚下一滑摔落到海里。 我伸手扒住船帮,待要上船,她一剑刺来,将我逼回,我怒道:“你做什么!” 她说道:“你不是能么?就这么游到岭南好了!”我叫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你不过是我一文钱买来的家奴,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她回头向着船夫叫道:“划快些!” 小船渐渐远离了海岸,琼州海岸已变成远远的一条线。 我一手扒着船帮,随小船起起伏伏,虽则水中不冷,总是泡着也不舒服,几次要上船,都被她运剑逼了回来,我怒极,不管不顾地纵身向上,绿夏挥动宝剑,剑光当头罩下,封住我的头顶。正恼着,忽见红衣女子过来,短刀一挥,当地一声将宝剑架住。我趁此机会,纵身跃上船来。 绿夏收剑回鞘,冷哼道:“见了漂亮女子魂儿都丢了,拼了命地去救,怎么不掉到海里去喂鱼!” 红衣女子冷着脸道:“我又不抢你的男人,你急什么?”绿夏道:“这么傻的人,谁想要谁拿去,我有什么急的?” 红衣女子道:“醋都喝了一大坛子,还嘴硬!”走到船尾坐下。 绿夏道:“冒着掉海里喂鱼的危险救了人家,结果连个谢字也没捞到。”红衣女子冷冷地开口,“我又没求着他救!” 绿夏道:“王大侠,可听清了?人家可不领情,你不过就是多管闲事!” 我浑身湿淋淋的,钻进舱里换了衣服,心里还是气鼓鼓的,不知绿夏又发的什么疯,这个脾气让人怎么受得了,心里暗下决心,一会儿上岸就一走了之,反正她又追不上我。 此时南风大作,船夫扯起帆来,船似离弦之箭一般向北而去,红衣女子解开头巾,露出乌黑油亮的发髻,她年纪约有二十岁左右,人长得极美,脸上却刺着些奇怪的花纹,那花纹像是些草木花虫,看上去颇为神秘,她是什么人?长得这般美貌,为什么偏要纹了脸面? 红衣女子坐在船尾,后背对着我们,一副谁都不想理的样子。我本想开口问她的来历,见此情景只得罢了,一时船上之人尽皆无语,只听海浪声哗哗作响。 此时太阳高高地升起,点点金光泼洒而下,空中是万条金线,海上是光波万顷,天海相连,光芒万丈,让人目夺神摇,我立于船头,迎着风,看着这海天奇景,一时胸中豪情万丈,丹田一热,一股气流升腾而起,禁不住纵声长啸。 忽听身后有呜哇呜哇的声响,顺着风远远地传来,似是应合着我,那声音高亢又尖利,听得人心中烦躁。uu看书ww.uuknshuo 水天相接处出现一个黑点,极尽目力望过去,雪白的帆越来越大,一艘大船远远地追过来,更接近些,见到船头上挂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是奇怪的彩色花纹。 船夫惊叫一声:“是傩帮!”伸手便去扯帆索,红衣女子提刀怒斥道:“你做什么?” 那船夫见她凶恶,登时吓得不敢落帆,红衣女子道:“快些划桨,划得慢了要你的命。”那船夫无奈,只得拾起桨来用力划水。 大船上的人又是招手又是大叫,只因距离过远,不知他们在喊些什么。忽听有人叫道:“前面的汉人,速速停船,交出我帮中逆贼,可饶尔等不死,否则全都杀掉!”距离虽然还远,但此人运气将声音送出,我们听得真真切切,可见内力之深厚。 绿夏冷笑道:“什么傩帮?好大的口气!” 大船自身后渐渐逼近,已能看到船上站着二三十人,全都身着黑衣,手里亮晃晃地执着兵刃。照这个速度,顶多再有半个时辰,便可追上小船。 一百八十二.吃醋 我自舱底寻了一枝木锹,坐下来拼命划起桨来,小船稍快了一些,不过依旧远远慢过大船。 忽听“嗖”地一声,一枝箭射了过来,红衣女子挥刀将其劈落,这个距离一般人自是射不到,只是对方是武林高手,却又另当别论。 身后“嗖”“嗖”连声,又有几枝箭射到,被红衣女子一一挥落。随着两船距离渐近,箭声愈密,想必更多的人已能射到,我正全力划桨,忽听脑后风响,我将头一偏,一枝箭自耳边飞过,“咄”地一声插在船舷上,箭尾仍在突突地颤动。 绿夏“啊”地惊呼一声,纵身过来,挥剑立于我身后,连着挡去几枝利箭,嘴里却恨恨地道:“怎么就不射死了你!”我偷偷一乐,方才对她的一点怨气也就散了。 大船越来越近,已能隐隐看出船上人的样子,昨夜与红衣女子恶斗的三人正在其中。这些人都皮肤黝黑,身材不甚高,全包着头巾,叽哩哇啦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一些人继续射箭,一些人拔出刀剑来准备厮杀。我丢了木楸,拔出七色气剑,心中却极为没底,那三人本就不好对付,而对方足有几十人,若是在陆上还好说,如今在这茫茫大海上,绿夏又不识水性,我们三个人怎么抵敌得过? 正危急间,像从海里冒出来一般,对面突然出现十几条大船,迎着我们包抄过来,这一下来的何止几百人?我心里一凉,这下完了,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这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十几条大船与我们相对而驶,快速地接近,船头上的青色旗帜极为醒目,船上的人都是汉人打扮,与傩帮看着完全不同。 傩帮大船上的人忽地停止了吆喝,指指点点起来。那十几条船却更加快了,一时号角声此起彼伏,只听有人大喊道:“兴帮小帮主专门在此恭迎何姑娘!” 十几条船直冲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与傩帮大船隔绝开来。一个华服少年自一条大船上飞身而下,正落到我们船上,廖花向着绿夏笑道:“何姑娘,一别多日,一向可好?” 绿夏笑道:“小帮主,你来啦!”廖花道:“何姑娘此次琼州出行,玩得可好?在下可是无日不思念。” 听了这话我心中颇不自在,咳嗽一声,说道:“花兄弟,哦不,廖兄弟,恭喜你拜了干爹,你可学得了绝世武功?”这句话插得生硬之极,廖花的笑容立时无影无踪。 他回过头来,却似刚看到我一般,说道:“原来是王大哥,几年没见,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落拓。自几年前与你相别之后,在下幸遇义父,已尽得他真传,如今忝为兴帮少帮主。不知王大哥在何处高就?如若你无处可去,不妨到我兴帮来,在下念在往日情份上,一定好生给你寻个差事。” 我冷笑道:“多谢小帮主费心,在下江湖浪荡之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无意加入什么帮,做人家的手下有什么意思?”心道,花小花到底是做了人家的儿子。 红衣女子冷冷地道:“如今又换人吃醋了。” 廖花道:“这位是?”忽地变了脸色,“莫非是……黎夫人?”红衣女子道:“我是伊色开!” 廖花道:“黎……伊姑娘,听说贵帮黎帮主遇害,傩帮三老正在缉拿凶手,你怎么……”伊色开道:“三个老家伙就在后面!” 廖花一笑,说道:“伊姑娘放心,有我在此,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于你。”伊色开道:“你不过是事事和傩帮作对罢了,哪里有什么好心帮我!” 廖花尴尬地一笑,不再与她说话。此时那傩帮大船被兴帮诸船逼迫,已离我们越来越远,两帮之人相互鼓噪着,互相投掷着东西,却并未短兵相接。 廖花道:“何姑娘走了这么久,在下每日里差人打探消息,刚有琼州的兄弟飞书报信,说姑娘今日便要回来,我立时放下手中事务,飞马赶来迎接,下塌馆驿已为姑娘备好。” 绿夏笑道:“亏你想得周到!”两人谈笑甚欢,绿夏不断地咯咯娇笑,我在旁边觉得好没意思。此时船已靠了岸,红衣女子也不招呼,起身上岸便走,霎时一领红衣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廖 花纵身上岸,伸手扶了绿夏下船,她明明自己有胳膊有腿的,却偏要姓花的伺候,真是矫情得可以。 廖花一挥手,身边有人捧了个银盘上来,上面满满的,全是些小圆果子,廖花笑道:“何姑娘,这是刚下来的新鲜荔枝,在下亲手摘来与你尝鲜。”绿夏欢呼一声,拿起一颗剥了放进嘴里,边吃边连连点头,说道:“嗯甜~~多谢小帮主,我终于吃到荔枝啦!” 我心中愈加烦闷,心道:当初答应了陪她去琼州,我说到做到,已履行了承诺,如今回到岭南,她有廖花鞍前马后地伺候,自然再用不着我,既然她的眼里已没有我,我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不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一个女子羁绊? 我打定主意先去雷州与阿雄和与义会合。趁他两人还在说笑,也不招呼,抬腿就走,渐渐离了码头,踏上大道,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人纵马而来,我向路边让了让,那人却策马跟在我旁边跟着,娇笑道:“哎哟,王大侠这是生的什么气?” 原来是绿夏赶来,我不动声色地道:“我没生气。” 绿夏盈盈笑道:“你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跑路,还说没生气!”我说道:“你有了兴帮的小帮主伺候,想必也不用我陪了。” 绿夏笑得更加欢畅,“哎哟,我道是怎么了,原来咱们王大侠又吃醋了!” “没有!” “我问你,你说话算不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自怀中掏出那个卖身契,抖了抖道:“那这个还作不作得准?”我立时头就大了,为了解阿真的毒,我真是把自己都卖了。 绿夏道:“你已答应无论到何处都陪着我,怎么能不经我同意便私自离开?” “你有公义门和兴帮两大派鞍前马后地伺候,还要我作甚?” “全天下的人都来伺候我也不要,我就要你!不许你走!”若不是她骑在马上,简直要大跺其脚了。 我有点脸红心跳,心中竟暗暗地有些欢喜,却嘴硬道:“走哪儿跟哪儿,你烦不烦?” 她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说说,我和那个伊色开谁美?”我顿时觉得头疼,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话题。 未等回答,她突地跳下马来,拉住我的手,凑身过来,说道:“你说嘛,uu看书 .uuansh 我不是比她更美吗?” 她本来爱着绿色,此时却穿了件粉红色的衣裳,更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她轻轻嘟着小嘴,似嗔似笑,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听见自己哑声道:“你更美。” 绿夏咯咯笑道:“算你有眼力!”忽地甩脱了我的手,纵身上马,拉了我一把道:“上来!”我纵身跃上,坐在她的身后。 绿夏大声道:“驾!”大黑马撒开四蹄向前奔去。这一路春色无限,我心中似小鹿乱撞,心中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绿夏指着身边景色说话,我也全无心思。 跑了半个时辰左右,忽见两个人牵着马站在路旁,见我们过来,便迎了上来,绿夏勒住马,那两人施礼道:“洪堂主差我二人在此专候总使,少门主即日便到河间府,要总使马上前去会合。” 绿夏道:“大锤经的事如何?”那人道:“洪堂主带弟兄们查过了,雷公望一直隐居在大明山中,去年被人杀死,大锤经下落不明,眼下怀疑是兴帮所为。” 绿夏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告诉洪堂主,我先北上与爹爹会合,让他与琼州童堂主联系,等总舵的指令一下,岭南分舵和琼州分舵一同北上。”二人领命。 绿夏指着其中一人道:“你把马留下,王大侠要去一趟雷州武山门。” 那人道:“依属下看,武山门也不必去了,上个月兴帮与武山门火并,武山门伤亡惨重,万与义死了,陈雄也受了重伤。” 我心中一惊,忙问道:“陈雄眼下如何?”那人道:“性命是保住了,如今已回到桂州,更多的属下也不知。” (=) 一百八十三.故人笔迹 绿夏打发了二人,看着我道:“爹要我去河间府。”我嗯了一声,她又道:“我有两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这次他来,肯定有大事要发生,我不放心他。” 她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说道:“可是你不能随我去,三位伯伯绝不会放过你,爷爷他,他若知道你是本活剑典,不知会如何对你,若是下了追缉令,整个公义门都会与你为难。可是在岭南的话,好似廖花要找你的麻烦,兴帮也很难惹,如今你可是去哪里好呢?” 绿夏一向行事利落洒脱,从未如眼前这般患得患失,而这都是因了我的缘故,虽说她偶尔有些刁蛮,却总是帮我,处处为我着想,我心里别提有多感动,除了家人,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嗯,青青也对我很好,可是她更多的是把我当作弟弟,她们两个对我是不同的,到底怎么不同,我也说不清楚。 绿夏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莫不如你还是回琼州吧,等我有空再去找你,这下甩掉我了,你可满意了?” 我纵身上了马背,大声叫道:“谁与我为难我也不怕,我要回中原去!”绿夏笑道:“是不是离不开我了?” 我说道:“整日东躲西藏的,那不成了耗子了?公义门到处都是,你爷爷一下令,即便是在琼州,童堂主他们便能放过我?倒不如把门主的孙女牢牢地握在手里,公义门若敢动手,我就这样……咯嚓!”我摆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两手在她脖子前交叉一扭,“我就不信,公义门还能不要他们的公主?” 绿夏笑得花枝乱颤,大黑马刨着四蹄,似是颇为不耐。绿夏纵身上马,两腿一夹,大黑马向前蹿出,她回头嗔道:“当初宁可跳崖也要甩了我,如今怎么如此缠人,哼!我不带你,你别跟着!”说话间已奔出十几丈。 我使劲抽打着胯下的黄马,奈何大黑脚程太快,不一会儿便跑得没了影,我追赶了好久也不见踪影,索性慢了下来,任马儿自在前行。 我只在一早吃了些东西,肚子早饿得咕咕乱叫,见前面酒帘高挑,有好大一座酒楼,便下了马,一个伙计忙不迭地奔出来,抢过缰绳,说道:“王大爷里面请,酒菜都给您备好了。” 我满腹狐疑地随他上楼,见靠窗一张桌子上,三个人正在吆喝着喝酒,坐在主位上的正是绿夏,桌上山珍海味,菜肴极是丰盛。 绿夏向我招呼道:“怎么这么慢,我等了你好久!”两个大汉起身见礼,绿夏道:“这是我在岭南交的朋友,大肚虎胡庆,移山虎张环,两位哥哥,这就是我说过的小白哥哥!” 大肚虎胡庆说道:“怪不得小绿妹妹一直在说你,小白兄弟果然玉树临风。” 那张环长得头大如斗,相貌丑陋,他粗声大气地道:“小白兄弟果然是个小白脸,就你这个身子骨,要是能禁得住我一扒拉,我跟你叫哥!” 大肚子的胡庆道:“兄弟,切不可以貌取人,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忘了小酒侠了吗?这才几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绿夏道:“大肚子哥哥,快讲讲小酒侠的事儿!” 胡庆道:“半个月前,我们哥儿俩在山里转悠……”绿夏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大肚子哥哥,你们在山里转悠什么?可是山里景色好?” 胡庆道:“山里的景致自然是好,我们,我们去山里,是因为……”张环忽地插嘴道:“那是因为我们手头没钱了!大哥,你真是罗嗦!” 胡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绿妹妹,我们兄弟在这一带山里,是有名的好汉,只是我们平日都不置产业,有时未免银钱不凑手……” 张环叫道:“谁说我们不置产业,大哥以前有座庄子,还有那么多 田地,都帮我还了赌债了!”胡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有我一口吃的,自然少不了兄弟你的口粮!” 胡庆又道:“小白弟弟,小绿妹妹,我们哥俩经常手头紧,江湖上的来往又多,道上的朋友若一时有个银钱不趁手,找上门来,我们总不能置之不理,就这样没几年,家里的产业便送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哥俩只好去山里找些机会,不过咱们一不杀人害命,二不欺负穷人,每次只是挑那些大官富商下手。前几日因来了几个朋友,招待了几日,钱袋子见底,没法子,只好去山里转悠,看能不能找机会寻几个钱花。谁知转了一天,也没见什么有钱人物,除了几个逃荒的打柴的,山里就没什么人。正想收工,却见山道上来了个骑驴的,那人身高体壮,行囊沉重,不知装了些什么,哥俩也是穷急了,也顾不上挑挑拣拣,上去就给拦住了,那人吓得要命,我看着于心不忍,便道:‘这位老兄,我们只要钱不要命。’那人道:‘你要了钱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不解其故,那人又道:‘我娘得了重病,我变卖田地,好容易凑了银子去救她的命,你们拿走了,娘就没救了,娘死了我也不活了,你们拿了这钱,不是要了我们两口人的命吗?’我一听,这人是个孝子啊!哥们儿再缺钱,也不能拿人家的救命钱,算了,今天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正想走,却被那人拦住,说道:‘两位好汉且慢走。’这便奇了,寻常人得了性命早急忙跑掉,离我们越远越好,他拦住我们是何用意?那人道:‘我的钱给娘治病尚有不足,两位何不帮衬些银两,也是你们功德一件。’这可好,他居然要打劫我们!哥俩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耐着性子说道:‘兄弟,非是我们不想帮你,只是你想啊,若是我们有钱,还能来干这些勾当么?’那人道:‘你们身上有没有钱,我摸一摸就知道了,你们哥俩在这儿混了那么多年,总攒了不少家当吧!’你看,他要搜我们的身哩!张兄弟当时就急了,二话没说,一脑袋就撞了过去,那人也不躲闪,将手一伸,便抵住了他的头,手掌翻转,张兄弟竟跟着他的手转起圈来,越转越快,竟至停不下来,要知道我这兄弟曾经和水牛对顶过,硬是将一头壮牛顶翻,在他的手下竟被耍得如孩子一般。我们知道遇到了高人,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对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哥俩并肩子上吧!那人笑道:‘要是被你们打上一拳一脚,就算我输!’说来也怪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可无论我们哥俩怎么使力,就是沾不上他分毫,倒把我们累得够呛。uu看书ww.uukas后来咱总算明白了,此人高我们太多,若想取我们两人的命,那是手到擒来。我住了手,说道:‘这位好汉,我们哥俩服了,请问你高姓大名?’那人笑道:‘我的姓名你们不必问了,我早就听说此地有人拦路抢劫,特来找你们算账,不过我看你们倒不是什么恶人,只是空有这一身武艺,为何不为国效力,却要在此游手好闲,骚扰百姓?’我说道:‘我们也想干一番事业,只苦于报国无门。’那人道:‘在下与保州杨延昭将军有旧,你们若有心去边疆,我可以引荐。’我们哥俩一听大喜,那杨延昭是杨业之子,名将之后,素有威名,若是能在他帐下效力,拼杀疆场,那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于是纷纷向他拜谢,那人写了荐书,我们哥俩接了,此地的事儿一了,立时便去保州找杨将军。” 绿夏道:“大肚子哥哥,快把荐书拿出来,让妹子开开眼!” 胡庆自怀内取出一张纸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看那样子,大概这位大侠不会写字。 绿夏问道:“这便是荐书了?”胡庆道:“小酒侠说了,杨将军见了这字,自然会收留我们。” 我问道:“你们怎知他就是小酒侠?”胡庆道:“他说请我们吃酒,便将驴背上的行囊打开来,里面竟全是鸡腿,另有一个大大的酒葫芦,这两年小酒侠在岭南名头响亮,据说他随身都带着个大酒葫芦,我们见他的身手,再看这酒葫芦,十有便是他了。” 我心中疑惑异常,看这字迹,倒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定是眼花了! (=) 一百八十四.暗杀,又见暗杀 胡庆又道:“小酒侠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做盘缠,张兄弟好赌,竟偷偷拿去赌输了,这下我们竟连饭也吃不上了,若不是遇到绿夏妹子,今天就要饿肚子。” 张环嘟囔道:“我又不想输,我不是想赢几个钱,咱们日子好过些么?” 绿夏笑道:“两位哥哥,这些许酒饭,也不必提了,反正有人会钞,不用我花钱,你们这一路去保州,为的是报国杀敌,妹子钦佩得很,这一路路途遥远,这是我和小白的一点心意,大肚子哥哥你可收好了,别再被搬山的张二哥拿去输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大块金子,放入胡庆手中,胡庆也不推辞,笑道:“放心,这钱张兄弟连毛都摸不着。” 这二人酒量颇豪,频频向我们举杯祝酒,我怕绿夏喝多,便主动接了过来,也不知喝了多久,我的眼前已是人影乱晃,一下子扑在桌上,人事不省。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我躺在一张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不能起身,此时,一只洁白的手臂托住我的后颈,将我扶了起来,嘴边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清茶,我喝了一口,顿觉满口清香,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 绿夏嗔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酒量!不能喝便不要喝,非要逞什么能?自己醉成这个样子。”我嘟囔道:“我不是怕他们灌你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喝多了不好。” 绿夏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就这么关心我,宁可自己醉死也要帮我?呀,真是多亏了王大侠,否则小女子早就醉死了。” 说着轻巧地起身,边向外走边道:“你身上臭死了,快起来洗漱,我们吃过饭上路!” 出发时已将近正午,四个人翻身上马,张环说道:“小绿妹妹,我们哥俩功夫虽然不济,喝酒可是从来没服过谁,今天真是服了你!一个人居然灌趴下我们两个,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大酒量?莫不是生下来就会喝酒?” 绿夏道:“自我记事时起,就陪着爷爷喝酒啦!”这是怎么回事?绿夏一个人灌趴下他们两个?而我还抢着去替她挡酒,你能喝倒是早说啊!怎么就看着我彪乎乎地往上冲。我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用力一鞭子抽下去,当先跑了开去。 这一路上热热闹闹,时间过得飞快,黄昏时到了一家客栈,门口几个伙计张望着,见了绿夏,飞也似的跑来,说道:“何姑娘,您可来了,我家主人早早吩咐过了,为您备好上等的酒席,准备最好的上房,连被褥都是新的,干净着呢!” 绿夏道:“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好生伺候着,账都找我来算。”伙计满脸堆笑道:“姑娘您折杀小人了,我怎敢收您的银子,账自会有人来结,不消姑娘费心。”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无论何处住宿,都有人安排妥当,我心道,公义门江湖大派,果然不同凡响、事事周到。张环道:“绿妹妹,你莫不是公主吧,到哪儿都有人伺候,我们兄弟跟着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绿夏道:“我也没办法呀,有人非要献殷勤,也只好随他,你们只管敞开肚皮,安心吃喝就是。” 这天夜里,我一时睡不着,便坐在床上练习色色神功,九酒侠的内息法和色色仙的色色功貌似互相抵触,练了这个再练另一个,会觉得心里发闷,体内真气乱窜,以致于头晕目眩,直到停止练习才会消失。因此我便决定,练十天色色功,再练十天内息功,这样虽开始转换的时候会有些不适,坚持下去便无事了,练的时间久了,也练出些意思来,倒觉得两种功法隐隐地有互通之处,只是二者如何相关,凭我的修为,一时也想不到。 夜里万赖俱寂,房中一片漆黑,我没有点灯,正进入一种自在空冥之境,忽听“嗒”的一声轻响,我一下回过神来,刚一睁眼,便见到窗口一篷银光闪烁,我一个翻身到了地上,那一把银针已尽数没入床里。 我剑尖一抖,一招“万里金虹”,霎时七色剑芒闪烁,遮住身前,身体已倒飞出门外,脚步不停,一头撞进隔壁绿夏的房间,绿夏一声轻叱,一柄剑已递到眼前,我低喝一声:“是我,有刺客!”绿夏衣衫不整,手提宝剑,光着脚站在地上,我见她没事儿,脚下不停,直接破窗而出。 外面星光暗淡,我眼光扫处,见远处一道黑影一闪既没,我拔腿便追,不一时便已迫近,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瘦削,见我走近,回手又是一把银针,我闪身躲过。 那人边跑边 ahref=&ot;/xia/125八2/&ot; 施放暗器,我倒也不敢过于逼近,一直跑出十几里,来到一处树林之中,那人忽地停步,叫道:“来来来,咱们斗上一斗!” 林中忽地出现十余个黑衣人,将我团团围住,一个黑衣人扑面一刀,我回手一剑,只一接手,便知对方身手委实不弱,但我最近功夫见长,虽面对十几人,也坦然不惧。冷哼道:“这便是你们的埋伏么?” 两个人举刀左右攻至,我一蹬腿冲天而起,想着自上而下来一招“鹰穿林”,自信能一招毙掉一人。忽地眼前一花,一张大网迎头罩下,身下几个黑衣人刀剑并举,我一时避无可避,竟被兜了个结实,那网倏地收紧,将我身体四肢牢牢缚住,大网猛向上一提,又向下坠去,危急中我一发力,七色剑芒一吐,登时将大网割破了个洞,右臂脱了束缚伸出网外。 眼看我就要落到地面,黑衣人已纷纷上来,刀剑齐下,立时便能将我剁成几块。我身体尚不能动,只能挥右臂勉强抵挡几剑,一时危急万分。 忽听啪地一声,一条长鞭在网绳上一搭,随后向上甩去,我顿觉身体一轻,已倏地飞起,像只鸟儿一般,高高地掠过树梢,我腾出手来刷刷几剑割断绳索,转眼便脱身而出,眼见树梢上一个女子纵跃如飞,左刀右鞭,正是琼州偶遇的伊色开。 我跟着她一路飞奔而去,后面众人追赶不及,渐渐绝了声响,我喊道:“伊姑娘,请等一等!” 她忽地斥道:“滚开!”回手一鞭卷了过来,我一伸手捉住她的鞭梢,用力向后一扯,她竟站立不稳,踉跄着直摔过来,我忙向前纵身,伸手接住。 只见她面色苍白,嘴角带血,明显是受了内伤,想来刚才救我时也是强撑着,之后这一阵奔跑,耗损力气,便再也支撑不住。 我将她拦腰抱起,又向前奔了一会儿,寻了个僻静平坦之处,地上全是厚厚的树叶,我将她俯身向下,轻轻放在地上,她一言不发,双眼紧闭,我说道:“得罪了。”以手在她背部推拿起来,推拿半晌,她“噗”地吐出一口血水,忽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伊色开抓起短刀,刷地抵在我胸前,说道:“你做什么?”我没有躲避,说道:“你刚救了我的命,现在便要拿回去么?” 她刷地将刀收回鞘内,说道:“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我们两清了。” 我说道:“伊姑娘,你的伤虽不甚重,但几天内切不可再动武。” 伊色开冷笑道:“你去告诉那三个老家伙,不要再来缠我,我自然就不用动武。”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你这人真是多事,u看书 ww.uukanhu.cm 不要以为帮过我,我便什么都告诉你!”她站起来便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女子从头至尾都如此神秘,只是萍水相逢,她的事关我何事? 我向客栈方向走去,半路便听到人喊马嘶,正是绿夏和胡庆张环出来寻找。此时天光已大亮,我们回去用过早饭,便打马上路。过了两天,胡张二人要去东海边访友,便辞了我们,依依惜别而去。 我和绿夏二人结伴北上,一路有人安排接待,十分周到,过了数日,已到江南地界。正是春夏之交,景色最好的时节,草长莺飞,杏花春雨,身边处处是美景,我二人一路游玩,相互调笑取乐,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绿夏道:“小白哥哥!”她对我的称呼不断变化,最终定格为这个,“小白哥哥,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南下,就走的这条路。” “我怎么会记得?天天被你关在车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我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还带你去山上玩,这些你怎么不记得?” “你还说,就出去那么一次,最后还把我扔了回来。” “谁让你做坏事了?” “我做什么坏事了?” “你自己知道!你个小淫贼!你自己也说了,你就是小淫贼!”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这话我是说过,我说过的话是圣旨么她记得这么清楚?别的怎么不记得?只记得我说过把自己卖给她,只记得我说自己是小淫贼,那不都是在她的淫威之力被逼无奈吗?唉,女人啊,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 一百八十五.中计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去年两人曾一路南下,却并未理会到江南的景色,不知是因为季节不同还是心境不同。 杨柳依依,青草幽幽,二人并辔而行,悠闲自在。忽见一人策马而至,到跟前跳下马来,拱手道:“小的恭候何姑娘,我家主人言道,一路款待不周,慢待了姑娘,此地向前十里,是主人家别院,主人已在院中备下酒宴,特差小人来,请何姑娘王大侠前去盘桓一二。” 绿夏道:“回复你家主人,说我们一会儿就到。”那人答应着去了。 绿夏道:“又有人来献殷勤了,小白哥哥,此去你要诸事小心。”说着一打马,飞也似地向前去了。奇才满腹狐疑,却未及发问,急忙跟了上去。 行不到几里路,又两个小厮前来迎接,引着二人向前,远远地望见一处宅子,花团锦簇,白墙青瓦,真真是一处好宅院。 门口几个人站着,见二人过来,为首的中年人上来施礼道:“何姑娘,王大侠,主人等候多时了!”当先引着进了院子。 这宅子建得甚是精致,亭台楼阁颇有风致,院内更是百花争艳,几个人穿过重重围廊,来到一处花园之中,这里满园鲜花,芳香四溢,奇才从来没见过一个园子里有这么多的花。 一个人身着蓝衫,背对着门口站着,似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笑语盈盈地道:“何姑娘,你来了!” 正是廖花。 奇才记得以前的花小花总是面色阴沉,似乎有满腹不能说的心事。如今的他春风满面,面容俊俏,衬着这满园的鲜花,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正是活脱脱的翩翩美少年。 廖花道:“本来想与姑娘同行,却有些事要办,只好着人一路安排妥当,这些粗使下人不懂规矩,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奇才这才知道,这一路竟全是花小花在暗中安排,他对绿夏殷勤如此,用心已照然若揭。 绿夏笑道:“在岭南便蒙你多方照顾,这一路又细心安排,小帮主你太客气啦!” 她忽地拉住奇才的手,说道:“小帮主,我来引荐一下。”廖花笑道:“我与王大哥是老相识,何须引荐?” 绿夏仿似没有听到,只自顾自说道:“我二人当着他师傅的面订了终身,他如今已是我未婚的夫君。” 奇才吃了一惊,不知她为何要提起这个,转念一想,绿夏不是个糊涂人,她既如此说,必定有自己的用意,便不说话,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 廖花面上僵了一僵,哈哈干笑两声,说道:“那我要恭喜二位了,在下略略备了些薄酒,正好与二位接风贺喜。” 奇才迟疑片刻,心里实在不想再呆,廖花笑道:“王大哥,还怕我这酒里有毒么?” 奇才心道:“便是有毒又怕你何来?”随廖花步入到花丛深处,在牡丹丛中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几样时新小菜,看起来虽是清淡,却不失精致。 廖花请二人入席,举杯道:“这宅子名叫百花园,四季鲜花盛开,此地是牡丹院,院中有各色牡丹,王大哥、何姑娘,美景当前,二位可要多饮几杯,切不可辜负大好春光。”说罢当先饮了一杯,将杯底照了一照,以示无他。 三人饮过几杯酒,廖花道:“这牡丹院中,几乎有天下各色牡丹,其中之冠是六十年的紫色牡丹,乃是本园镇园之宝,当年园主费尽心力才弄来此花。紫色牡丹冠绝当世,乃是皇家的贡品,宫庭中那些贵妇皆以配戴紫色牡丹为荣,尤其是这六十年牡丹,当世罕有,只有何姑娘这样的绝色美人才配得上。” 绿夏微微一笑,并不谦让,举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廖花劝了几巡酒,席间只大谈牡丹之事,绿夏似是对花颇多了解,二人谈了半晌,廖花道:“二位稍待,容在下前去更衣。”起身转过一处花丛不见了。 身处花丛之中,有美人美酒相伴,奇才不禁有些飘飘然。绿夏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倒是心大,还当他好心请你吃饭?似你这般傻乎乎的,怕是连这个院子也出不去。” 奇才道:“难道跑路我还跑不出去么?” 绿夏说道:“我来时便已看出,这牡丹院是个花阵,不懂阵法之人有进无出。” 奇才抬头四望,花丛簇簇,不见归路,奇道:“方才进来时明明有一条路,怎么竟不见了?” 绿夏道:“要不怎么说你傻,不能喝酒还要乱喝,不懂阵法还要乱闯。” 奇才笑道:“何大姑娘既敢进来,自然是出得去的。” 绿夏道:“一会儿我自己出去,不许你跟着!” 奇才挺了挺胸,“那不行,我可是你的保镖!” “傻大胆!”绿夏斜了他一眼,“我看他这花园不错,倒想见识下六十年的紫牡丹,不过这院子里藏有机关,你跟着我走,可不许乱摸乱碰!”站起身当先向花丛中走去。 这院子初来时觉得不大,走起来东绕西绕竟绕了半晌,园中到处是牡丹花,绝无其余花种。绿夏倒真是副赏花的样子,时不时评点一番,“这几株也只是寻常!”“这一株倒是有些意思。”当然她也不忘记调侃奇才,“小白哥哥,你是不是花盲啊?分得清牡丹和芍药么?”奇才暗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真分不清。” 转过一处花丛,绿夏停住脚步,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奇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眼前几株花树,上面全是紫色的花朵,其中一株比其他花树更加高大,花朵极其丰满绚丽,浓郁的香气迎面袭来,熏得人都要醉了。 绿夏道:“这便是花中之王的紫牡丹,出于五代时的魏家,相传当年魏家满园皆是紫牡丹,需要付钱才能去看,每到开花时节,园子里观者如堵,魏家也以此致富。” 她走上前去,以手轻轻地摩挲着花朵,鼻子凑上去细细地嗅着,脸在花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娇艳。 奇才看着她,忽地心中一动,这花要是配在她的头上,那该多好看! 眼看树顶有一朵最美最大的花,奇才纵身跃起,伸手便摘了下来,口中说道:“绿夏,这花真好看,你戴……” 话音未落,忽见地上平空生出个洞来,绿夏脚下一空,伴着一声惊呼,身体向下直落,危急中奇才伸手去拉,将将抓住她的手,却被她带着一起掉落。 头顶轰隆一声响,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二人已被关在洞中,待到双脚着地,感觉甚是坚硬,似是石头所砌。 奇才自怀中取出雄珠,眼前立时一片光芒,照出地牢的模样,这是一间不大的暗室,约有一丈见方,脚底及四壁皆是大块的石头,头顶上足有几丈高。他纵身跃起,拔剑刺向室顶,却听铮铮声响,眼见得坚硬非常,却无石屑掉落,大概是铁铸的。 绿夏道:“这廖花心计倒是深沉,故意以六十年紫牡丹诱我,若不是要看那天下少有的牡丹,这小小花阵怎能困得住我?” 忽听有人哈哈大笑,廖花的声音传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姑娘是个爱花之人,这么珍稀的花种,何姑娘怎么舍得不看呢?那树顶最大的一朵乃是百花园之王,何姑娘天姿国色,正与此花相配,连我都想将它摘下来,戴在姑娘的头上,何况王大哥对姑娘如此钟情!” 奇才喝道:“廖花,你暗算我二人,到底有何图谋?” 廖花道:“我的图谋你还不清楚么?这么多年过去,uu看书 wwkanshuc 你怎么还是那么笨?怪不得当年被赤眉老贼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完全不是刚才谦谦君子的模样,慢慢变回到那个从前的花小花。 廖花道:“何姑娘,我在万株谷第一次见你,便对你一见钟情,虽说是去救姓王的那个傻子,我也甘愿冒险陪你入谷。我在岭南对你鞍前马后,你要吃什么玩什么,只要张口,都立时替你办到,你要北上,我一路为你安排妥当,我对你还不够贴心么?我的情意丝毫不比姓王的少,你为何就看不到呢?” 绿夏道:“小帮主,你真的对我太好了,什么事我不用说出口,一个眼神你便领会了,你时刻观察我的需要,当我是公主一样捧着,我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我如此周到体贴。只是你对我的好里有太多的心机,若你无所求,才懒得理我半分!哪里会这么鞍前马后?自小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对我无缘无故地好,当然,我的小白哥哥除外,他一向就是傻乎乎的,一派纯良,我一眼便能看到底,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心里踏实,若是你么,我得时刻提防着点。” 廖花道:“何姑娘长得如此美丽,眼光却这么差,居然看中了这个傻子,他有什么好?他除了长得还算有点人模样,别的还有什么?我花小花不是更加英俊潇洒吗?不知有多少姑娘痴情与我。我堂堂兴帮小帮主,只要老家伙一蹬腿,兴帮立马就是我的。整个岭南都是我的,若我二人联姻,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想必何门主能想到其中利害,不会似你这般糊涂。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八十六.绝境 绿夏道:“我也不知爷爷和爹爹是如何想的,不如我带你回去,你亲自上门去问,或许就能如你所愿呢?” 廖花道:“何姑娘,你自己聪明,便把我当作傻子么?我只要放了你,那还不是随你怎么着,兴许立时让你爷爷把我灭了。” 绿夏道:“这么说来,你是铁了心要我的性命了么?” 廖花笑道:“似何姑娘这般绝世美人,我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怎么舍得辣手摧花?姓王的笨蛋倒是死了的好,我就奇怪,你的命怎么这么大?掉到崖底下没有死掉,在岭南又被你逃脱,你一路赖着何姑娘,白吃白喝着我的,你的脸皮得有多厚!我早就看你不顺眼,途中差了那么多人去收拾你,没想到又被你逃脱。”那次在林中被刺之事,原来是他所为。 绿夏道:“你死皮赖脸地非要诸事替我包办,你以为我差你那几个臭钱?你要杀我小白哥哥,便是我的仇人,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廖花道:“姑娘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辨不清忠奸,我不怪你,你早晚是我花小花的人!等我先搞大你的肚子,播下我花家的种子,不信何门主不认这个孙女婿!” 我怒道:“花小花,你闭嘴!” 廖花哈哈大笑,绿夏气得身体打战,咬牙道:“姓廖的,你休想,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廖花道:“啧啧,何姑娘真是贞节烈女,可惜那姓王的名声不大好,人称玉面小郎君,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当年采了洛阳一枝花何青青,若你们死在一处,真不知江湖人作何感想。如今人人皆知我对你一往情深,若我将你二人尸身送回公义门,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兴许何门主当我是替他孙女报仇的恩人呢!” 我听他的声音,分明也在地下,就在我左侧不远,我走过去用珠子照着,一点点摸索墙壁,却无任何可抓挠之处,用剑刺向石缝,也毫无用处。 廖花笑道:“不用枉费心机了,这石室只能自外开启,你们在里面只有等死的份。何姑娘,你好好想一想,若愿与在下联姻,只须杀掉姓王的,在下立时便放姑娘出来。姑娘你豆蔻年华、如花美貌,何必为了一个蠢货枉送性命呢?”绿夏冷笑不语。 廖花又道:“姑娘真是执迷不悟,也好,我便多等几日,待你们都没了力气,自会放二位出来,到那时在下和何姑娘好好亲近亲近。” 绿夏怒极反笑:“姓廖的,虽说我一直知道你别有用心,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无耻!” 廖花冷笑道:“姑娘说我无耻,那我便无耻给你看!” 他的话中带着怒气,“那些什么大侠便不无耻么?赤眉老贼为了显他的本事,硬栽给我爹六条人命,一脸正气地将我爹冤杀!我娘带着我去报仇,却反送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他如此无耻,我爹娘怎么会死?我怎么会变成一个连狗都嫌弃的孤儿?我一心报仇,到处拜师,哪个名门正派肯收留我?说起来,我是无耻的采花贼的儿子,他们不杀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哈哈哈!”他的话里满是悲愤,令我也不禁为之动容。 廖花又道:“就连廖南兴那个老绝户,也要我改名换姓,认他作爹,才肯传我绝学,这几年我曲意逢迎,拼命讨他的欢心,学他的功夫,拉拢他的手下,老家伙还当我真的愿做他的儿子,他想得美!他不肯帮我报仇,我自己来报,花小花早晚会替爹娘讨回公道!” 廖花越说越是激动:“我若在岭南呆上十年,整个兴帮就是我的。可我等不及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赤眉老贼活在世上一天,我便一天不能安生。可他功夫那么强,又有一帮人帮衬,凭我花小花一人,此仇万万难报。绿夏,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从了我,我什么都依你,我,我一定一辈子对你好!我可以加入公义门,只要公义门帮我主持正义,报了父母的大仇,我愿把整个兴帮送给何门主。” 绿夏道:“你要联姻,自可以登门求婚,把我关在这儿是什么道理?” 廖花冷笑道:“是啊,本来我是想讨得你的欢心,再登门求亲,谁知你迷上了姓王的笨蛋,对我视而不见,我再上门去岂不是自讨没趣?我还能怎么办?这都是你们逼的!姓王的,是你逼着我杀你!” 我说道:“你若肯放了绿夏,我的命随你拿去!” 绿夏道:“你混说些什么!你以为自己死了,他便能放得过我?你以为我一人独活,便能 安心舒爽?王大侠,少来这些舍已为人的戏码,我告诉你,本姑娘不要!要死要活咱们总在一处!” 廖花笑道:“二位伉俪情深,花某真是感动,何姑娘性子如此刚烈,叫花某好生佩服。何姑娘你慢慢等死吧,在下不多打扰了。不过你若真是改了主意,只需在洞顶敲击几下,自会有人来。” 绿夏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们便是死了,也是两人一块,总好过那些没人疼没人爱没有人性的畜牲!” 廖花笑道:“你什么都有,可是就要没命了,要那些有什么用?”忽地又恨恨地道:“看你嘴硬到几时!早晚让你求着我作你的夫君!”只听脚步声响,越来越轻微,想是已经走了。 我转过头来,迟疑道:“绿夏,廖花说你迷上了……我,可是真的?”室内没有一丝光线,她的脸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只听她极快地答道:“谁看上你了?你那么傻!别做梦了,快找找有没有暗门,快点想办法出去!” 我们二人将石室四周一寸一寸摸了个遍也敲了个遍,完全摸不着门道,头顶是厚厚的铁板,整个石室似一副棺材一般。 我不死心,又来回搜索了两遍,折腾了半晌,全无收获,我疲惫地坐在地上,苦无应对之策。 绿夏道:“按理说密室都有暗门可以出入,不过若是陷阱,纯粹用来关人的就不一定了,很可能如他所说,只能从外面打开。” 她停住了,没再说下去,可我已然明了,若是如她所说,那这可真是个绝境,我们二人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肚子里咕噜噜一阵乱响,我饿了。自从掉入地洞以来,应该有大半天时间了。 我纵身跃起,敲击着头顶的铁板,脚步声传来,有人叫道:“什么事?”声音透过厚厚的铁板,显得格外沉闷。 我大叫道:“我渴了,快送水来!我饿了,快送饭来!” 那个声音道:“小帮主吩咐过,除非见到王大爷的人头,否则没有饭吃!”我说道:“我现在就给你人头,你来看!” 头顶一阵响动,我纵身跃上,因为无法在洞顶立足,便脚蹬着洞壁,绕着头顶的铁板不住地跑动,若是铁板移开,立时便能蹿出,哪怕只现出一个小洞,我也能有机会捉住看守的腿,胁迫他打开牢笼。 头顶现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小的洞口,我闪电般地伸出手去,却触到冷冰冰的铁条,这么小的洞口竟然还用铁条拦住,uu看书 ww.ukshu连手都伸不出去。 头顶的铁板砰地砸了下来,我连忙缩手,洞里又陷入一片黑暗,那人咒骂一声,脚步声远去,人慢慢地走开了。 我已饿的不行了,只好静坐打坐,眼观鼻、鼻观口、口对心地练起功来,引导真气自丹田而出,四下游走,逐渐进入到清静无为之境。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体内真气充盈,源源不绝,真是神完气足。 我收了功,洞内一片寂静,绿夏在一片漆黑中坐着,那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弱。 我心中忽地有点发酸,此时早忘了她平日的刁蛮,只记得她奋不顾身地救我,而我竟如此无能,只能看着她困死在这里。 我说道:“绿夏,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绿夏轻声道:“小白哥哥,说说你和青青姐的事儿吧!”我愣了一下,不知此时她为何提起青青,又直觉地认为这事儿不太好说。 我问道:“你怎么想听这个?” “我早就想知道,如今再不问,怕以后没机会了。” 我沉默片刻,说道:“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她,我二人结拜了姐弟,当彼此是亲人一般。” 绿夏道:“少来!谁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我斟酌着道:“她与刘绍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他们,他们两个很般配,感情也很好。” 绿夏道:“原来你竟是个单相思!”一句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她忽地又道:“若是我和你的青青姐同时遇难,你会去救哪一个?”我额头已有点见汗,这问题比没饭吃还让人难受。 (=) 一百八十七.表白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嘘了一声,说道:“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她立时闭了嘴,洞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奇才站起身摸索着墙壁道:“刚有人走过来,又走远了,这地底应有一条通道,却不知如何开启。”暗暗地擦了把汗,多亏自己够机智,把这无法回答的问题打了茬过去。 绿夏沉默片刻,忽道:“我想起了我娘,我真的很想、很想她。”奇才心道不好,她这样说,或者是已失去了逃脱的信心,开始胡思乱想,这么下去很难坚持得久。 他说道:“别多说话,会口渴的。” 她轻声道:“我娘在我十岁时就死了,现在的娘是二娘,我心里从来不当她是娘,她也是知道的。我总觉得,若是没有她,或许我娘就不会死,说实话,我有点恨她,也有点恨我爹。爹很宠着我,似乎把以前欠娘的都补偿在我的身上,有时我就是故意闹腾,这样他就不得不注意到我,爷爷也惯着我,他身上自带一股威严气势,门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可我就敢去揪他的胡子,周围的人都让着我,表面上我好像风光无限,可我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爹、二娘和弟弟,他们才是一家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奇才说道:“绿夏,你爷爷和爹爹他们都宠爱你,王三五对你那么好,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你,你怎么会是多余的人呢?” 绿夏喃喃道:“是啊,很多人喜欢我,我是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喜欢我,他们喜欢的是我吗?小白哥哥,你,你喜欢我吗?”她的眼睛定在奇才脸上,闪闪地发着光,连夜明珠的光芒也被盖过。 奇才沉默了片刻,无声地在心里问了自己两遍,然后低声道:“我喜欢你。” 昏暗的洞中静得可怕,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奇才受不了这死寂,只想要说点什么,“我,我也不知何时开始,走路会想着你,睡觉会梦到你。” 他的心开始乱跳,好像怕说慢了会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极快地说道:“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知道,我也愿意对你好,愿意陪着你,护着你……”一股热气冲到嗓子眼,堵在那儿,等待着。 绿夏不安起来,连呼吸声都开始急促,奇才手心里已出了汗,那一刻时间变得极为漫长。 绿夏的眼中有光芒落下,顺着脸颊一闪而过,她在黑暗中哭了,哭得极为委屈,她哽咽道:“我讨厌你!”奇才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揪住,感觉到一阵抽痛。 绿夏抽泣道:“你,你混蛋!这么久才说喜欢人家!” 奇才一个大步迈过去,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喜欢你!根本不用那个破卖身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哭着笑了,“你别骗我!我就要留着,免得你反悔!免得……”话未说完,嘴便被奇才堵住,二人在黑暗中纠缠在一起。 许久,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奇才抚弄着她的头发,完全忘记了身处绝境,心中喜乐无限。这个小小的石洞,此刻正如仙境一般。 奇才附在绿夏耳边,轻声道:“这个地洞倒像是我们的洞房哩!” 她一推他,斥道:“小淫贼!胡说什么!”只是这申斥中也带着笑意,让奇才又一阵心跳,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绿夏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说道:“小白哥哥,我,我虽不讨厌与你,与你亲近,如今可不是放纵的时候,我们还是攒些力气,争取多撑一时,或者能有转机。”她的脸色绯红、眼睛闪亮,看起来极是动人。 奇才道:“你说得都对,可是,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 她嗔道:“不理你了!”这么自恋的人,每次都要追问奇才自己好不好看的人,居然害羞了! 绿夏起身走到屋角坐下,闭上眼打坐调息,约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的小脸慢慢恢复了平静,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稳。 奇才心道:“绿夏说得对,若是静坐练功,养精蓄神,当然会撑得更久,九爷的内息之法,消耗极小,便是不吃不喝,撑上几日也没有问题。” 转念又想:“早在五年前我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遇到绿夏,已是天大的福分,便是立时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可是绿夏,她那么小、那么好,我怎能眼睁睁地看她送命?我,我便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她平安无恙。如今正应想法脱身,怎么能净想些龉龊之事?”想到这儿,早把一腔色心抛到一边。 二人相对静坐,奇才运行了几个大周天,只觉神清气朗。睁开眼来,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他望了望头顶,铁板虽严实,还是有一丝阳光顽强地钻了进来,被困在这儿大概一天多了。 脚步声响,廖花的声音传来,“何姑娘,你考虑得如何?在下已准备好酒席,只要姑娘点头,即请入席,就算咱们的订亲酒。” 两个人双手紧握,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吱声。 廖花又道:“王大哥,你轻功超绝,若不是如此,花某委实留你不住。若你肯去掉自己一条腿,在下即刻开门,待你如上宾,绝不食言。” 奇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说道:“若我肯自去一腿,你便放过绿夏?”廖花的话无比真诚,“在下与王大哥乃是患难之交,自小的兄弟,岂能相欺?” 绿夏用力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你不会是真的想……你是不是傻!”奇才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小帮主,你容我再想想,想好了再答复你。” 廖花道:“好,你若想好了,敲击头上铁板,自有人来接你出去。”说罢便去了。 两人靠着墙壁并排坐着。绿夏将身子歪过来,头靠在奇才的肩上。 奇才沉默半晌,问道:“绿夏,若是没遇到我,你会喜欢那个廖花么?” 绿夏道:“会啊!人家比你好看,比你聪明,比你体贴,比你有钱有势,比你有出息,说起来真是处处比你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奇才虽知道她在开玩笑,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说道:“难不成我就没有强过他之处?”绿夏道:“有啊!”奇才心中一喜,却听她笑着道:“你比他傻!”奇才顿时接不上话来。 绿夏咯咯娇笑,忽地双臂抱住他,轻声道:“真没想到,我最后会跟一个傻子死在一块。” 奇才轻拍她的手,说道:“放心,我娘找瞎子算过,我能活到一百岁,如今还差七八十年呢!那瞎子算得可准了,他还说我会找一个天下最聪明、最漂亮的媳妇儿。” 绿夏道:“这瞎子可是一点也不瞎,比你眼神好多了!” 奇才道:“如今我才信了。当初我爹非得看中了乡里张员外的丑闺女,早早就给我定了下来。” 绿夏忽地用手勒住他的脖子,大叫道:“王奇才!原来你有老婆的!” 奇才忙道:“没有没有!你听我说,后来张员外为了巴结县太爷,把闺女送给县太爷的小舅子作了小妾,我爹别提有多失望了,我当然是偷偷地乐,如今看来,我还真是命好,若不是张员外悔婚,我哪有机会遇到你。”绿夏的手放松下来,却没有离开,u看书 .uukanshu.o 只松松的揽住他的脖颈。 时间过得真慢,虽奇才不断地东拉西扯,想分散绿夏的心思,绿夏还是一点点地蔫了下去。不吃饭还能硬挺着,可是没有水让人极为难熬,二人许久没有喝水,早已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心中火烧火燎地难受。 一个白天过去了,再没人来过,奇才听着头顶的梆子声响,已是三更天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拔出剑来,用力挥动,七色气剑光芒闪烁。 绿夏道:“你要做什么?”奇才紧了紧腰带,说道:“我要救你出去!”提气纵身,双脚蹬上墙壁,踏踏踏几步跑到屋顶下面,绕着圈地在墙壁上疾奔,同时用手在屋顶铁板上不断地敲击。 有人走了过来,脚步声正停在头顶,却没有打开铁板,奇才又敲了几下,那人说道:“折腾什么!等天亮再说!”说着脚步声移开几步。 奇才忽地一声惨叫,声音凄厉之极,绿夏明显吓了一跳。奇才向她打了个手势,又连声惨叫。 绿夏多么聪明,立时跟着尖声叫道:“小白哥哥,你,你怎么如此想不开!” 脚步声急急地回来,头顶哐啷声响,露出那个半尺见方的天窗来,透过上面的几根铁条,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凑了过来。 奇才一剑刺去,快如闪电,剑身闪烁着光芒,穿过铁条间的缝隙,手上感觉受到了阻碍,然后是剑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他快速地拔剑闪开,那人只哼了一声,便伏住不动,鲜血自上面落下,瞬间在地上汇成黑亮的一潭。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八十八.汴京再会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又跃身过去,也顾不上铁条上鲜血淋漓,伸出手抓住,力贯双臂,死命地一扯,那铁条便向两边弯成弧形,中间现出一个较大的空隙,刚刚容他伸出手去,将那黑黑的头颅拨到一边。他捉住栏杆再一发力,手上一松,两根铁条一起折断。 忽听有人粗声叫道:“阿贵,你怎么了?”一个人奔了过来,奇才左手抓着铁条,定住身形,右手拔剑在手,抬头向上看去。 此时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头顶,距天窗只有几步远。 那人正与奇才眼光相对,顿时惊叫一声,奇才不容他反身逃走,自洞中闪电般地伸出右臂,七色气剑蛇一般蹿出,立时暴涨出一条长长的剑芒,剑芒刺中他大腿,那人顿时单腿跪地,痛得张口大叫。 奇才怕他唤来旁人,心里一急,自洞中将气剑猛地掷出,剑光一闪即没,已刺入他前心,那人扑地便倒,再无声响。 奇才急急地又去扯铁条,心慌之下,竟没有扯动。他定了定心思,重新运力于手臂,气沉丹田,闷哼一声,立时将两根铁条扯断,那洞口又扩大了几分。 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旁人,忽地院子里脚步声杂沓,几个人急急地跑来,若被他们据住洞口攻击,便再没有机会逃脱,奇才发急之下,两手用力,大喝一声,将最后两根铁条拗断,那洞口已再无阻碍。 几个人跑到近前,各持着刀剑,见到尸体大声呼喊起来。奇才毫不迟疑,耸身上蹿,“咚”地一声,脑袋正撞在洞口边沿,直撞得眼冒金星。 他顾不得疼痛,又扒着洞口向上钻去,谁知那洞口虽开,却仍是狭小,容不得他的脑袋出入,奇才费尽千辛万苦打开的天窗竟然出不去! 洞外几人见了,也不上前动手,只站住了笑道:“这洞连条狗也通不过。” “好小子,加把劲,从狗洞里爬出来!” “看着挺瘦,居然能拗断铁条,有本事把这铁板打通。”那铁板极为厚重,任多高的功夫也难以打破。 奇才懊恼万分,方树之曾传过他神脱术,除了解穴之法,还有缩骨神功,他平日虽有操练,也学会了解穴,于缩骨之术却一直无成,眼下受困于此,无法脱身,后悔也来不及了! 更糟糕的是,七色气剑还在外头的尸体上,他的手中连兵器也没有了。 一个人说道:“小子,你就在这耗子洞里等死吧!”一刀砍向他扒着洞口的左手。 奇才换右手扒住洞口,左手一翻一抓,五指正抓在刀背之上,运力一夺,便将钢刀夺下。那人不敢来抢,向后翻滚着躲了开去。 奇才持刀向周围一扫,几个人纷纷后退,只是离开几步远,刀便够不着了。众人也不再上前,只在那儿看着,满脸轻松,好像在观赏笼子里的野兽。 奇才死死地扒住洞口,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又换到左手,却不肯落地歇息,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再盖上头顶的铁板,有了这通向外面的洞口,才感觉自己还活着,那种闷在洞里等死的感觉太绝望了。 外面几人也不着急,只将两具死尸拖走,便都散去了,奇才眼前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听见两人在不远处喝酒聊天,大概是留下来的看守。 夜色深沉,轻云遮月,一阵轻风吹过,花枝微微摇摆,香气随风飘散,奇才贪婪地望着外面的星空,听见绿夏喃喃道:“好香啊!” 奇才松脱了手,轻飘飘地落地,绿夏道:“这是牡丹的香味,还有小草,对,小草的味道。”奇才没有说话。 绿夏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没事的!小白哥哥别难过。我们能死在一起挺好的,你陪着我,我,我心里欢喜,以后......还可以欺负你。”奇才紧紧地抱住她,心如刀绞。 正绝望着,忽听头顶有人叫道:“奇才!”奇才立时应了一声:“二牛!”头顶铁板咣地一声打开,奇才伸手一扯绿夏,二人双双跃上地面。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两个看守扑在花树下,一动不动,旁边石桌上有一个酒壶,一些残羹剩菜。奇才心中奇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为什么觉得是二牛在呼喊?难道是他的魂魄回来救自己? 奇才捡起酒壶晃了晃,里面尚有半壶酒,忙递给绿夏,她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道:“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小白哥哥你快喝!” 两天没喝水,不管什么劣酒都变得甘甜无比,两人一替一口地喝光了半壶酒,觉得有了些精神。绿夏当先道:“走吧!” 她径直向东面那丛花树走去,眼看着密密层层的全是花和枝叶,等她到了近前,花枝摆动,竟现出一条小径来。绿夏回头示意,奇才连忙跟上。 二人左转右转,不一会儿便出了花丛,纵身跃上围墙,绿夏不住地嘬唇轻啸,等了片刻,只听“哒”“哒”声响,大黑马自远而近跑来。 两人纵身上马,加鞭而去,刚转上出庄的大路,见路旁一个少年,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手里提着一柄短剑,那短剑光芒闪烁,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正是七色气剑。 少年迎上来叫道:“王大侠,小酒侠差小人在此专等。”原来救他们的竟是小酒侠。 奇才问道:“小酒侠去哪儿了?”少年道:“他刚刚离去,小的并不知他的去处。” 三人三骑一路向北,跑出去几里地光景,忽见后面火光冲天而起,正是百花园方向。 半个时辰后,二人到了一处农舍,一个婆婆掌了灯,端了粥上来,少年道:“二位请先用些粥饭,一下子不要吃得太多,小酒侠说,公义门的人马上到。”奇才忙着吃粥,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已经走了。 吃过了粥,奇才又有了精气神,绿夏虽还是有些虚弱,看起来也好了许多。忽听门外马蹄声声,有人在院中叫道:“夏妮儿!你在不在里面?”正是郑老三的声音,绿夏忽地有些惊慌,忙不迭地叫道:“郑三伯,你先等会儿,我在换衣服!” 她轻声道:“小白哥哥,我先走了,你记得去河间府找我,路上一定要小心,记住,千万不要在郑伯伯他们面前露面。” 她拉着奇才的手,脸上在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奇才心中也十分难舍,说道:“别哭,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绿夏提起包裹向奇才怀里一塞,起身便出去了。 只听郑老三一声惊呼:“夏妮儿,你怎么瘦成这样?”绿夏笑道:“苗条一点不好看么?” 郑老三埋怨道:“好在少门主要在太原耽搁一阵子,不知几时才到,否则你这副样子,我怎么向他交待?这些天你可得好好调养,长胖点才好。” 绿夏道:“爹爹还没来,你干嘛这么早来接我?我还没玩够呢!” 郑老三道:“不行,大哥交待了,不能让你再乱跑,你一个姑娘家,遇到坏人怎么办?这次若不是有人送信,我巴巴的从北邙跑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姓廖的着实可恨,我烧了他的园子,可惜让他跑了,下次再见到,我要扒了他的皮!” 绿夏道:“不行,不行!我还要玩!郑三伯,反正爹还没来,你带我去汴京吧,我还没去过呢!” 郑老三笑道:“你是不是能掐会算,知道我要去汴京?这次你可要乖乖地跟着我,别再一个人跑了。夏妮儿,我听说汴京的汤饼特别好吃!还有一种灌浆馒头,就是把煮好的沸汤灌进馒头里,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绿夏笑道:“郑三伯,那我们快走吧,去汴京,去汴京!我要吃灌浆馒头!”她连着喊了几声去汴京,定是为了让我听见。 一阵人马声响,一行人喧哗着去了。uu看书 .uuanshu 奇才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浑身提不起劲来。懒懒得向后一仰,躺倒在炕上,忽地手触到一个包裹,他一把抓起来打开,随便翻了翻,里面有几张面具,几瓶药丸,一领红色袍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牌,上面写着:“公义门总舵四面八方总招募使夏何。” 奇才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甜蜜,绿夏将她的宝贝都留给了他,足见情意殷切。奇才心道:“我王奇才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倾心相待?” 想到二人一路相处情景,又觉得十分甜蜜,绿夏刚走,他就已经开始想她。 奇才休息了半日,简单打点了行装,离了农舍北上。 公义使驻在北邙山,必是与传说中的天下至宝相关。公义门少门主何玄眼下在太原,必是冲着太原韩家去的,而他要去的河间府是河间魏家所在。眼看各路人马开始争夺传说中的宝藏,而公义门与中原四大家也开始了一轮新的争斗,武林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王奇才,一个江湖中的无名小卒,经历了种种奇遇,得到几大高手的亲传身授,虽然根基尚浅,功夫未成,但是少年时的梦想又开始萌动,一腔热血在暗地里奔涌。 江流湖转,每一粒沙尘都免不了浪潮冲刷,或冲上涛头,或深入水底。 即便是一粒沙,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微细的坚持。 泥沙俱下,洪流峰起,一个狂暴的江湖若隐若现,血色大幕徐徐拉开,让我们睁大双眼看个清楚。 第一卷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一百八十九.寿宴(1) 汴京北城门外。 远处跑来几匹马,只一忽的功夫便到了城门口,四个人跳下马来,为首的短须老者,身材矮壮,两眼有神,乃是冀南海山帮的帮主常中林,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后生,都是他的徒弟。 常中林望了望高耸的城门,回头道:“喝杯茶再进城。”说着当先走进路边茶棚,几个徒弟随后跟了进来,待他坐下后方纷纷落坐。 常中林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的大弟子卢俊将背上包袱解下,小心地置于桌上,眼见得对里面的东西十分珍视。 几个人一路奔波,都感觉极为口渴,当下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喝茶,一时间只听茶水声响,转眼间一大壶茶已见了底,卢俊叫道:“老板,再来一壶!” 此时又有三骑马自北而来,当先的后生欢叫道:“爹,娘,快看!咱们到汴京了,城楼这么高!进城的人这么多!娘,我渴了,咱们先喝杯茶再走吧!” 他向着茶棚内一瞥,突地脸色大变,拔剑出来叫道:“来来来,姓卢的,咱们再斗上一斗!” 卢俊自茶碗上抬起头来,一见这后生便腾地跃起,抄起宝剑道:“好你个田丰!手下败将还敢叫阵,你以为我怕你!” 来人正是冀南龙泉庄的庄主田严一家三口,这龙泉庄与海山帮素有过节,海山帮势大,龙泉庄每每落在下风,尤其是前年张保选女婿时,卢俊当众打败龙泉庄少庄主田丰,险些坏了他的性命,自那之后,两派争斗愈烈,渐渐地有些势同水火。 常中林见卢俊又要与田丰争斗,当即低喝一声,“坐下!你以为是在海山帮,随你打打杀杀?这是东京汴梁,天子脚下,哪容得你放肆!把家伙收起来,不许惹事!”卢俊气呼呼的,又不敢违逆师傅的意思,只得收剑坐下。 田丰得意地道:“姓卢的,你也知道怕了么!” 卢俊冷笑道:“当年若不是王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早死在我的剑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嚣张?”棚内另两个青年附和着大笑,田丰气得脸色通红。 田严夫妇走了过来,田夫人见了海山帮诸人,尖声叫道:“常中林,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知道了,定是来给梁掌门祝寿,哼,你这个卑鄙小人,只会溜须拍马!” 田严面露不屑之色,“据说海山帮花了大价钱,从契丹搜罗百年老山参,莫非就是为梁掌门准备寿礼?常帮主,你可真是下了血本啊!”卢俊手扶着桌上包裹,向三人怒目而视。 常中林冷笑道:“今日田家伉俪至此又是为何?难道不是来溜须拍马?老夫可是听说了,龙泉庄买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难不成只是为了晚上起夜照个亮?”海山帮弟子顿时哈哈大笑。田夫人柳眉倒竖,田丰提起剑便要闯进去厮杀。 少年人冲动血性,妇人不知深浅,田严心中可是一清二楚,自己一家三口未必是海山帮几人的对手,他忙喝道:“正事要紧,只管和他们罗嗦什么!”一催马向前去了,田夫人母子向棚内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跟上,打马进城。 常中林目送他们走远,回头向诸弟子道:“梁掌门寿诞,中原各门各派都要上门,不知有多少能人,明日你们各要小心在意,不可惹是生非。”三个弟子低头答应。 卢俊道:“师傅,梁老爷子不过就是庆个生,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 常中林叱道:“你懂什么?公义门闹得这般厉害,中原各派一不小心就是麻烦上门,搞不好会有灭门之祸,大家都想看看四大家的态度。梁掌门六寿,中原四大家会齐,定会商议此事,若是敌不过,趁早顺了公义门,中原武林就要变天了。” 卢俊道:“中原四大家霸道了几十年,怎么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到时肯定有一番恶斗,师傅,我们站哪边?”常中林暗道:“蠢货,当然是哪边强站哪边!”却没说话,只端起碗来喝茶。 一个年轻弟子插嘴道:“师傅,听说并州铁拳门被公义门灭了门,可是真的么?” 常中林斥道:“都胡说些什么!明日到了梁家,都给我闭上嘴装哑巴,谁也不许乱说话!”说罢霍地站起身,皱着眉头出了茶棚,上马便走。 两个弟子忙着算茶钱,落在后面,偷偷嘀咕道: “师傅也忒胆小了吧?我海山帮上千号人,还怕什么公义门?”“就是,让公义门和四大家斗去,咱们海山帮和他们来个三足鼎立。” ------ 梁家位于汴京城东,是一座阔大的宅子,厚重的青黑色院墙围绕四周,朱漆的大门敞开着,僮仆们还在洒扫亭院,张红挂彩,明日是梁之量六寿的正日子,中原各派都会来祝寿,招待的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梁家掌门梁之量当年号称“一棍扫千军”,本是行伍出身,年轻时在大将王审琦帐下听令,武功超群,勇猛无俦,与高琼并称“军中两只虎”,二人一枪一棍,打仗时总是冲锋在前,当者披靡。 当年周世宗柴荣亲征淮南,命王审琦率精骑连夜进攻舒州,舒州城墙又高又厚,坚实无比,周军攻了一夜,不能前进一步,兵士死伤无数,城下尸首堆积如山。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梁之量与高琼二人主动请缨,立下军令状,誓要在天亮前登上舒州城头。 二个带着五十个精兵,各持大盾,冒着矢石拼死向前,鸡鸣五鼓时登上城头,砍翻守门士卒,引导大军入城。周军一夜时间拿下舒州,皆赖此二人之力,当时人称“一枪一棍破一州”。 之后梁家老掌门去世,梁之量回乡接掌梁家,而高琼留在军中,随太祖和太宗皇帝征战,戎马几十年,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做到殿前都指挥使,在朝中位高权重。但与梁之量仍是称兄道弟,二人乃是过命的交情。 梁家称霸汴梁武林,与洛阳方家、河间魏家、太原韩家并称,江湖人称“韩魏梁方,武镇四方。”这四家同气连枝,互相利益纠葛,又各自称霸一方,少林等方外门派不理俗务,中原各门派便以此四家为首。 梁之量身为一派掌门,梁家在他手下势头强劲,并非是因为背靠殿帅高琼的缘故,而是梁之量多年苦心经营,梁家弟子众多,田产无数,有人有钱,不愧是一方豪强。梁之量本身功夫强横,在中原少有敌手,虽则如今年纪大了,不再每日打打杀杀,但是功夫却从未丢下,一日不操练便浑身不适。 他的三个儿子梁世宽、梁世平、梁世美都是一时俊彦,尤其是老三梁世美,自幼聪明绝顶,又兼人物风流,当时号称汴京武林“人才第一”,梁之量对他甚为看重,众人都说梁世美会盖过他的两个哥哥继承家业。谁知他成人后却流连青楼,经常彻夜不归,荒于功夫,梁之量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从此一去不归,杳无音讯,至今已有七年。汴京一些年龄稍长的武林中人提到他,总是会叹息一声:“唉,世美啊,可惜了。” 天色已晚,忙碌了一天的梁家渐渐平静下来。穿过这个武林大家层层叠叠的房屋楼阁,有一个僻静的小院落,乃是家里内眷平时休闲之所。看书w.uukanshu.co这里有亭台假山,花花草草,小桥流水,景致绝佳。 此时几个小丫环正在湖心亭子里忙碌,两个小厮在亭子角上挂了几盏灯笼,映得湖水波光粼粼,情致旖旎。 几个女人自远处走来,穿花拂柳地过了小桥,在亭子当中团团坐下。丫环忙奉上茶来,摆上几碟时鲜果子,这几人吃吃喝喝聊起天来。 四人分别是梁之量的两个儿媳和两个回家拜寿的女儿,大儿媳谢氏,年纪较大,面貌慈和;二儿媳魏芳,三十左右年纪,长得粗眉大眼,身形壮实,似是练过些硬桥硬马的功夫,她乃是河间魏家掌门魏直的女儿;大女儿梁香,身材苗条面貌贤淑;次女梁英,挺拔俊秀,颇有些英风豪气,她是魏直的第五子魏彬的妻子。两个女儿是专程回娘家给老父做寿的。 魏芳急急地喝下一盏茶,梁英伸手为她续了一碗,笑道:“二嫂,你慢些喝,你这样一口一碗,不像是品茶,倒像是老牛喝水。”说得在座几个人都笑了。 魏芳抹了把嘴,大声道:“这两天可累死了,公公的寿诞就跟武林大会似的,哪门哪派不得来人?明天还不知有多少人来!” 谢氏道:“也就热闹一日,明日晚间,各门派就走得差不多了。那时有你歇的。” 梁英道:“大嫂你这是嫌弃我们,赶我们走吗?我偏不走,就在这儿吃你家喝你家!” 谢氏笑道:“就你嘴利,我哪里赶你了?我巴不得你在娘家多呆些时日……”她面色忽然暗了一暗,“英妹,你暂时别回去了,你公公拒绝了盟主令,说不定公义门就要上门。” (=) 一百九十.寿宴(2) 梁英冷笑道:“别人都怕什么公义门,我们魏家梁家可不怕!有本事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公义门的斤两!” 梁香吹着茶上的浮沫,慢声细语地道:“英妹,那个盟主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魏芳插嘴道:“还不是公义门的那一套!” 梁英道:“姐,就在半个月前,公义使到了魏家,送来何无敌的盟主令,要求魏家承认何无敌是武林盟主,从此以后听从他的号令。公公当然是不接,他算是哪门子的盟主,敢来我庄里撒野?那使者极其嚣张,说道若是不接,两个月后,他们那个什么东路令使要来踏平魏家,让咱们好好掂量。公公大怒,说便是何无敌亲至,也是万万不接,只有魏家的双钩等着他。” 魏家人擅使双钩,祖传七十二路钩法,号称“钩天钩地钩日月”,掌门人魏直少年时行走江湖,一双铁钩战败无数江湖好手,人称“燕赵第一猛士”,他的六个儿子都是个中好手,只有五子魏彬随涿州剑客桑为学剑。 河间府地处北疆,辽宋连年争战,边境不宁,盗贼蜂起,多亏魏家处处维持,保境安民,魏家子弟有很多在军中效力。 魏芳怒道:“公义门算什么东西?敢到我家里耍威风!”她的脾气随了父亲,心直口快,性情暴躁。 梁英道:“那公义使露了几手功夫,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因此公公有些担心,到处邀集武林中人,要与公义门决一死战。此次他亲自来祝寿,就是想来和爹商量一下这事儿,也趁此机会邀请各门派前去魏家助拳。” 魏芳道:“公公和爹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咱们两家就像是一家,定是要一起合力对付公义门的,有我们中原两大家联手,什么门派能抵挡得住?还要找别人做什么?” 谢氏道:“梁魏两家虽强,公义门以前可是人才济济,当年公义门名震江湖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听说他门中有两护法、三令主,五长老,七大公义使,四面八方招募使,九大煞神战将,还有三十六路堂主,个顶个的武功超群,武林中人谈之色变。唉,那时江湖上每日里砍砍杀杀,到处腥风血雨,若不是少林寺出手,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可惜,如今正仁大师已不在了。” 梁英道:“大嫂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年公义门那么厉害,还不是被打到西域?在那种偏僻之地呆了二十多年,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即便我们梁魏两家不敌,大不了联手方家和韩家。中原四大家联手,再邀请中原各派,何止万人?难道还敌不过公义门?” 梁香道:“英妹,你总是这么性急好胜,动不动打打杀杀,这么和公义门死拼,那得死多少人?” 梁英道:“不拼他们便能放过我们吗?十八寨被灭是罪有应得,那铁拳门铁老门主向来豪侠仗义,公义门还不是说灭就灭?公义门管什么公理正义,何无敌这是要一统江湖,要整个武林都听他一个人的!” 谢氏道:“我可是听说了,铁老门主的儿子似是行为不端,为抢夺一个女子杀了人。” 梁香道:“大嫂,这个事情,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湖中人,有哪个手上没沾着些血?要找出罪名最简单不过,就是我四大家,这些年坐镇中原,主持公道,真的就事事办得妥帖,从未错杀过一人?” 梁英道:“就是!寻一点错处,就要灭人满门,这是哪家的道理?” 谢氏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可怎么是好?” 魏芳道:“管他的,反正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我爹如今不是在到处邀人助拳么?我才不信,公义门还真能把中原各派一锅端?” 梁香道:“各派本是以我们四家为主,几十年武林相安无事,没什么大的风浪。如今公义门强势复出,各派便都成了墙头草,随时准备站到对面去。公义使处处出手,显露本事,本也是做给大家看,亮亮公义门的实力,逼着各门派重新站队。如此强势威压之下,恐怕有些人会投了过去,等到魏家与公义门决战之日,也必会有人推托不来,即便来了也出工不出力。话说回来,便是四大家也未必是铁板一块,方树之死了,老方掌门长年有病,理不得事,如今方家是方行之当家,方行之为人奸狡小气,平日就对我们多有算计,真有事未必靠得住,太原韩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爹早就派小六子去送寿宴请帖,可直到今天还没回来。江湖中已有传言,说韩家离公义门最 近,公义门本应先对付韩家,如今倒先找上了魏家,恐怕双方已暗中联系,说不定韩奇已站到公义门那一边,也不知是真是假。” 梁英魏芳同时叫道:“不会!” 谢氏叹道:“不管怎么说,中原武林又没有好日子过了,这一次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四人一时沉默无语,整个院子一片寂静,只有湖水轻微的声响。 几个人都清楚,公义门和中原四大家的争斗,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武林浩劫,不知多少人会为此失去性命,魏家首当其冲,即便能躲过灭门之灾,也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众人尚在一起悠闲品茶,与公义门血战之后,不知还能不能姐妹再聚,念及此,众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魏芳说道:“我听彬弟说了,青城派、太行派、涿州桑老剑客都已答应赴会,可是少林派却不肯出手。”她口中的彬弟便是魏直的第五子梁彬,也就是梁英的丈夫。 梁英道:“是啊,公公曾亲上少林,拜见了至德方丈,至德方丈说,正仁大师坐化之前一再叮嘱,少林派习武只为强身,不再参与武林争斗。彬哥说,正仁大师与何无敌交手之后,二十余年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胜负,恐怕少林寺与公义门已有密约,少林派只求自保,不再管公义门之事了。” 谢氏叹道:“如此说来,这次真的是祸躲不过了。” 梁英道:“还没开战,胜负未分,大嫂别急着说丧气话!” 谢氏道:“梁魏两家同气连枝,必是要共进退的,公公和你大哥二哥都会去河间府,冲儿也吵着要去。我不准他去!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功夫又低,去了就只能添乱,能抵得什么事?再说了,那些弟弟妹妹还要他带着练功呢。” 梁香道:“大嫂说的是,孩子们都要安置好,便是云儿霄儿,也暂时不要回去了。”魏云和魏霄是魏彬和梁英的两个儿子,此番也随父母来到梁家。 梁英道:“彬哥也是这个意思,他让我带孩子们过来,说是让他们长住些日子,到时还要麻烦大嫂二嫂多多照顾。” 谢氏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魏芳道:“我要和爹一起回去!大嫂,我的风儿静儿都交给你了!” 谢氏勉强笑道:“你们都吵着要去帮忙,只我是个不济事的,只能帮着看看孩子,只是这么多娃娃,我一个人哪儿照看得过来,你们都得给我好好地回来,谁的娃儿谁自己管!”说着声音哽咽,以袖拭泪,梁香温言安慰,也禁不住神色凄楚。 魏芳大声道:“你们这些女人,动不动就掉眼泪,u看书 .ukansh 惹得人家也要哭了,真让人受不了!” 梁英道:“二嫂这话说的,好像自己不是女人似的!”说得众人全都乐了。 梁英笑道:“大嫂,莫不如你现在数数我有几根汗毛,到时回来看看少了没有?” 谢氏抬起手来,向她臂上打了一下,抹着眼泪笑道:“只知道混说,谁耐烦数你的汗毛!” 梁香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爹的生辰,全家人都齐了,只是世美不在,算起来,我有七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他是生是死,现在在哪儿?难道真的一去不回了?” 魏芳道:“一定是活着嘛,你不知道这几年有多少女子上门找他!就是这些天也不清净呢,有个极美的琼州女子来过几次了。” 梁英笑道:“三哥还是那么风流,这桃花债都欠到南海去了。” 魏芳道:“可不是,他是消遥快活了,可苦了我们,每天替他打发那些情人。” 梁香道:“世美本是我们之中天资最高的一个,当年一起学剑,一个招式,我要十天才能练好,英妹只需要三天,到了世美,半天就学会了。爹爹喜欢得不得了,直说他将来会有出息,只是他的性子实在是拗,竟为了一个女子与家里翻脸,一下子出走了这么多年。” 谢氏道:“奶奶动不动就念叨,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的小孙儿。”梁香梁英都忍不住低头拭泪。 忽听有人叫道:“你们只会在这儿哭哭啼啼,怎不去找他?”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已立于假山之旁,此人一身红衣,包着花布头巾,脸上隐隐有些印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 (=) 一百九十一.寿宴(3) 梁英喝道:“你是谁?怎么敢擅闯梁府?” 魏芳道:“就是这个女人,叫什么伊色开,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这几天已来过好几次了,吵着要找世美,以前还只是在前院吵闹,今天居然找到后院来了。” 伊色开走上前来,说道:“前院没有,自然是在后院藏着,我看他能躲我到什么时候!” 谢氏道:“你也听到了,我们都好多年没见到他了,他早不要这个家了,你在此吵闹也没什么用。” 伊色开道:“他怎么会不要家,他做梦都念叨着家里,还惦记着他的奶奶,想必奶奶是最疼他的。” 梁英道:“奶奶当然是最疼三哥的,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她的小孙子,我们都摸不到边儿。” 梁香向着伊色开道:“你说世美惦记家里,你如何知道?难不成他和你说了?” 魏芳道:“别听这女人胡说,她定是骗人的!” 伊色开道:“骗你作什么!他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头别扭得很,虽说心里牵挂着,嘴上却从来不说。不过他有个毛病,便是说梦话,我听过好几次,她在梦里叫奶奶,想必是十分惦记。如今他虽是不在家,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不走了,就在这儿等他!” 魏芳道:“他的情人多的是,这些年找上门的,每年都有几个,你不要以为他喜欢你,他只是和你逢场作戏罢了,否则怎么会丢下你不管?” 伊色开道:“他那些情人……可有一个叫兰芝的?” 魏芳惊道:“你怎么知道景兰芝?也是他梦里说的?” 伊色开道:“他每次都要叫她的名字,这个景兰芝是什么人,竟让他一直记着?” 梁英道:“景兰芝死了这么久,三哥还是念念不忘。唉,当初爹爹不如成全了他们,三哥也不会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梁香道:“一个青楼女子,爹怎么会让她进梁家的门?” 这景兰芝是翠芳阁的头牌,在汴梁城颇有艳名,梁世美流连青楼,与她情意契合,两人如胶似漆,山盟海誓。梁之量本以为少年好色,都是逢场作戏,早晚梁世美有回头的一日,没想到他竟是铁了心要将她娶回家,堂堂正正地做个梁家少奶奶。梁之量当然不同意,施展拖字诀,父子二人较劲了一年多,梁世美从一个极有前途的武学天才堕落成沉迷酒色的花花大少。最后梁之量去找了景兰芝,两人不知谈了什么,当晚那景兰芝竟自缢而死。梁世美疯了一般,不久便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梁世美依然没有忘掉景兰芝! 伊色开脸上带笑,“我猜就是他的相好,可问他却从来不说。原来是个死人,这就好了。” 谢氏道:“景兰芝虽死了,世美还有别的女人,他一个浪荡子,怎会一辈子守着你一个?这位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长得又这般美貌,不如找个好儿郎嫁了,不要再等他了。” 伊色开道:“谁要他一辈子守着 我,他愿意找多少姑娘,随他找就是了!”众人尽皆瞠目,谢氏道:“莫非你,你愿意做小?” 伊色开道:“什么是做小?”魏芳道:“就是做妾啊!” 伊色开道:“我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们族中的女子,都是不落夫家,自在娘家居住,丈夫可随意找女子,妻子也可随意找男子,世美喜欢找姑娘,姑娘们也喜欢他,那是他招人喜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管他!再说了,喜欢我的小伙子也很多呀,他找他的,我找我的,大家都快活!” 四个人张口结舌,梁香脸色通红,梁英怒道:“无耻!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你这个荡妇!” 伊色开冷笑道:“你怎么不说你哥哥是荡夫?男子便是风流,女子便是荡妇?亏你还是个女子!” 梁英捂着耳朵道:“别再说了,我不听!你快走,再不走我要赶人了!” 伊色开道:“你们汉人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早不是梁家人了,凭什么赶我?”梁英竟一时答不上来。 魏芳道:“我是梁家媳妇,我要赶你走!” 伊色开道:“你丈夫是梁家人,我丈夫也是梁家人,凭什么你能留在梁家,我便要出去?难不成你怕我留下勾了你的汉子!你放心,我伊色开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魏芳气得满脸通红,起身便要动手,口中叫道:“没见过这么不知道害臊的女子,居然跑上门来找汉子!”谢氏死命拉住,说道:“好好说话,别打架!” 伊色开道:“你们对我如此不敬,若不是看在世美的面子上,我早杀了你们!” 梁英怒道:“好好,看谁杀得了谁!”梁香双手按住梁英的手,说道:“英妹,不要惹出事来,扰了爹的喜事。” 谢氏将魏芳强按回座位,问道:“你既是不落夫家,各随其便,如今怎么又想进我梁家的门?” 伊色开道:“谁让我怀了他的孩子?”众人又呆住了。 伊色开抚着自己的肚子,果然小腹隆起。谢氏拿眼看了看,估量了一下,怕是孩子已经不小,怎么也有五六个月了。 伊色开道:“我有了他的骨肉,便只能落在夫家了,可是他竟然走了。我要去找他,我丈夫不许,要我打掉孩子,又要去追杀世美,谁说我只能生他的娃?可他是一帮之主,功夫又高过我,我怎能敌得过他?只好假意答应着,趁他不防备把他杀掉。” 魏芳道:“你,你还有丈夫,你竟然杀了他?你居然杀了自己的丈夫!” 伊色开道:“说了我们不落夫家,我虽有丈夫,一直自己居住,我丈夫是傩帮帮主,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少去我那儿,反正我不喜欢他,也乐得逍遥自在。去年夏天遇到世美,我就十分欢喜,他也喜欢我,每夜都要去找我,就这么过了半年光景,他说有事要走,我舍不得他,要随他一起去,当时我想,便是以后只有他一个男人,我也认了,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可是他竟然就这样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四处寻他不到,只好到这儿来等他。” nbsp;魏芳嗤道:“原来是个没人要的。” 伊色开冷笑道:“喜欢我的男人能填满大海,哪像你们汉族女人,一辈子只能和一个男人拴在一起,人家还能娶什么…小妾?留给你的顶多是半个男人。” 魏芳气鼓鼓的,却无从反驳,大声道:“反正不能让你进这个门!” 伊色开冷笑一声:“世美又没在这儿?你求我都懒得留下,等他回来我再过来。” 谢氏必竟年纪大了,想得更多些,她见伊色开已颇为显怀,若是真如她所说,怀的是梁世美的孩子,留她在外面便多有不妥。忙问道:“你如今到底在哪儿落脚?若是有世美的消息,要到哪儿去找你?” 伊色开道:“你探听到我的住处,是不是要去告诉三个老家伙来追杀我?世美若是回来,我自然会来,还能指望你们送信么?”说着一闪身,消失在假山后。 魏芳道:“什么三个老家伙,这个疯女人说什么?” “谁知道~”谢氏苦笑道。 ---------- 第二日一早,梁府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武林人士络绎不绝,成群结队地过府拜寿。梁世宽站在大门边迎接宾客,与众人一一寒暄。 贺客极多,酒席从大厅直摆到院子里,uu看书 .uukanhu.om 梁世平忙着招呼众人入席,人太多,屋子里坐不下,一些大门派才安置在屋里,其余便在院子中坐定。 海山帮帮主常中林自认势大,竟也被安排在院子里,与龙泉庄田严等同席,常中林心中不悦,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两派弟子相对怒视,桌上气氛极为尴尬。 此时一个面色青黑,脸有疤痕的人过来,径自在旁边坐下,常中林看着面生,招呼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淡淡地道:“在下胶东蓝秋。” 田严恍然道:“莫不是通拳蓝家子弟?”蓝秋点了点头。 常中林与田严都抱拳道:“久仰久仰!”二人本来不睦,坐在一桌本就有些不自在,这蓝秋一来,便如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时成了二人的知己,两人对他都格外热情。 此时梁之量和魏直携手进来,梁之量中等身材,样子稳重,颇有长者之风;魏直身量甚高、胡须花白,看起来威风凛凛;他身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儒雅青年,便是他的第五子魏彬。 梁之量的身边还有一个相貌威猛的络腮胡子,乃是洛阳方家剑派掌门人方行之的弟弟方回之。 田严低声道:“这样在中原各门派面前露脸的机会,方行之怎么会让给方老三?” 常中林道:“不过是梁家的陪衬罢了,有什么意思?况且方行之刚刚正位掌门,也该做出些姿态,安抚一下方老三。唉,方树之死了,两大掌门弟子出走,方家要没落了。” 田严哼了一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时半会倒不了!韩家呢?方家魏家都露面了,韩家的人在哪儿?” (=) 一百九十二.寿宴(4) 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嘴里不断地道:“五神枪的武掌门到了。”“合帮的山帮主也来了。”“那个是商家庄的商庄主。”“咦,怎么没有韩家的人,难道韩家没人过来?” 正喧闹着,忽见梁世宽陪着一个人进来,嘴里叫道:“爹,高将军来了!”梁之量急步出来相迎。这高将军也就三十岁年纪,当数梁之量的晚辈,大概因为是官身,梁之量才会如此重视,竟至降阶相迎。 蓝秋一直默默不语,此时忽地开口问道:“这高将军是谁?” 田严沉吟道:“此人……在下也不相识。” 常中林却慢条斯理地道:“梁家确实是大家,连高帅也派人来贺寿。” 蓝秋道:“高帅?莫非是高琼?” 常中林道:“正是,此人是殿前都指挥使高琼的儿子高继宣,他少年时便与当今圣上交好,曾几次放任外官,去年被召回京师,眼下担任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虽然年纪不大,但精明强干,深得圣上宠信,是朝中有影响力的少壮派人物。” 田夫人冷笑一声:“认得人多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在院子里入席,连屋都不进去。”卢俊嘟囔道:“说得倒像自己能进屋似的…” 高琼号称大宋禁中第一高手,一手祖传高家枪法冠绝当世,在军中威望极高,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所谓虎父无犬子,高继宣自然差不了。 梁之量拱手迎出,连称“高将军”,高继宣却迎头拜了下去,说道:“家父有公务在身,不能亲至,小侄特奉家父之命,来为梁世叔祝寿,恭祝梁世叔身子康健,春秋不老。”他如此说,便是只叙私交,不论官身了。 梁之量忙伸手相扶,高继宣身形一滞,笑道:“世叔这是考较小侄的功夫了!”说着,身子一矮,跪了下去,磕足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梁之量还了半礼,“贤侄功夫又精进不少。”这一跪一扶之间,已看出梁之量功力极其深厚,他单掌一托之下,高继宣竟没跪下去,若不是他下盘极为扎实,这三个头怕是要磕不成。高继宣颇得高家枪的真传,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了。 喧嚷声中各人落座,梁之量、魏直、方回之、高继宣坐了首席,席上还有少林寺的传功大和尚成武大师和青城派剑术高手松风道长,二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梁之量举杯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高朋满座,各位同道光临蔽宅,来给我这个糟老头子祝寿,梁某人万分感谢,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正待举杯共饮,忽然大门敞开,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公义使郑三,奉何门主之命为梁掌门祝寿!” 人尚在门口,隔了几重院落,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众人耳中。在座众人仿佛得了号令一般,酒还在手里端着,脑袋却刷地一下,全转向门口。 郑老三面带微笑,大踏步跨进门来,边走边向两边招呼,仿 ahref=&ot;/xia/10494/&ot; 似走亲访友一般,极为亲切自然。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挺拔俊秀的年轻人,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礼盒;另一个人面色黧黑,身材瘦削,手中挥着一柄折扇。 梁世宽紧跟在旁边,面色多少有些尴尬,眼见公义门来得蹊跷,搞不好会捣乱踢场子,可是人家说是来祝寿的,俗话说上门不打送礼的,人家远来是客,梁家自是不能失了礼数。 梁之量放下酒杯,沉声道:“在下与公义门素无交情,怎敢领受何门主的礼物?” 郑老三道:“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见面就带着三分亲热。何门主素来仰慕梁掌门的为人,此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上门,替他老人家传达心意,在下备齐了贺礼,千里迢迢,晓行夜宿,总算是赶上了正日子。” 他口齿伶俐,态度从容,自有一番风流潇洒,梁之量若是再推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郑老三微微一笑,说道:“梁掌门不会是舍不得这杯酒吧!” 梁之量哈哈大笑,“如此多谢何门主,郑先生请上座。”他代表何无敌,身份自是不同寻常,当即被让入首席。 田严说道:“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公义门不一定憋着什么心思,只是太原韩家怎么没人上门呢?真是奇怪。” 席上人互相寒暄,众人至少表面上礼数周到,唯有魏直沉着脸,对郑老三不理不睬,这也难怪,他刚收到公义门的盟主令,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郑老三并不介怀,说道:“蔽门略备薄礼,还望梁掌门笑纳。如聪,拿上来!”他一挥手,捧着礼盒的卫如聪走上前来,双手举起手中的盒子。 郑老三将盒盖啪地掀开,说道:“请梁掌门收礼!” 卫如聪将礼盒放在桌上,梁之量低头一看,忽地脸色大变,手指点了两点,说道:“这,这不是韩掌门的金刀吗?” 郑老三点头道:“好眼力!这正是太原韩家的祖传金刀,这份贺礼梁掌门可喜欢?” 梁之量变色道:“这刀怎么在你手里?韩掌门何在?” 众人纷纷站起,向前张望。田严变了脸色,向着常中林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原韩家已经……” 常中林面色凝重,轻声念道:“太原韩奇,金刀无敌,人在刀在,刀亡人亡,恐怕韩掌门凶多吉少。” 郑老三道:“梁掌门不必惊慌,韩副门主如今好好的,听说你寿诞之喜,何门主要备贺礼,副门主特意奉上祖传金刀,为梁掌门祝寿。” 魏直霍地站起,大声道:“你说什么?什么韩副门主?” 郑老三道:“太原金刀韩奇,如今是我公义门的副门主。” 田严脸色灰白,“怎么会?韩家怎么会?常帮主,你说,难道这是真的?” ahref=&ot;/xia/10494/&ot; / 常中林低声道:“金刀假不了,看来真的要变天了。” 二人先是面面相觑,后又头并着头嘀咕起来,早忘了各自的嫌隙,倒好似要好的兄弟。 魏直怒道:“你放屁!韩掌门名门大派,怎么会入你们这种邪门歪道?” 郑老三道:“啊哟,这位是谁?怎么张嘴就是屁?熏臭了梁掌门的寿宴怎么得了?”边说边举杯欲饮。 魏直喝道:“慢着!”伸出手中筷子,啪地一声正搭在他酒杯之上。 郑老三举杯的手忽地停住,笑道:“梁掌门如此小气,贺客上门,连杯酒也不让喝!” 二人杯筷相交,僵在半空,酒杯一点点的向下沉去,杯中的酒在不易察觉地颤动,眼见两个人拼上了内力。 魏直怒发冲冠,手上青筋必现;郑老三脸上带笑,看上去极为轻松,手中的酒杯却慢慢沉下,离桌面半尺便硬生生地停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投在这杯酒上。 魏直和郑老三一上来便较上了劲。众人都把这看成是公义门与中原四大家的第一场较量,较量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各门派对公义门与四大家的实力评估。uu看书 .uuanhu 田夫人嗤道:“两个人较劲,有什么可看的?”田严并不理她,只伸长了脖子,不错眼珠地盯着郑老三手中的酒,常中林偶尔凑上来,两人一起评点几句。 梁之量作为东道主,当然不希望酒席上出什么茬子。再者说,魏直是中原大派掌门,郑三是公义门的使者,二者地位相差,便是魏直赢了,传出去也是胜之不武,若是输了,面子上难看事小,恐怕中原各门派人心思变。 魏直与郑老三的手都僵在半空,全场鸦雀无声,一时气氛紧张万分。 梁之量笑道:“郑先生远来是客,我敬先生一杯。”举杯向郑老三酒杯上轻轻一碰,“啪”地一声脆响,郑老三酒杯荡开,魏直筷子落空,余势未歇,直向桌子上戳去,可他在一瞬间竟将力道收回,就势夹起一块蘑菇送入口中。能将内力收发自如,魏家掌门名不虚传。 郑老三笑道:“多谢梁掌门的酒。”说罢一饮而尽。 梁之量举重若轻,谈笑间便化解了两大高手的比拼,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众人都松了口气。 田严后背向椅子上一靠,说道:“大派掌门,到底是不同凡响。” 常中林却疑云满面,低声道:“一个公义使便能硬扛魏掌门的内力,他上面还有长老、护法、令使,公义门到底有多少高手?” 田夫人冷笑道:“胆小鬼!” 田严轻斥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常帮主说得有理,公义门的确实力惊人。” 田夫人和两派弟子都愣住了,田严居然站在常中林一边,斥责了田夫人!何时开始两个人如此相投? (=) 一百九十三.寿宴(5) 郑老三谈笑风生,饮食自如,就像在自家饭桌一般游刃有余。 梁之量问道:“郑先生,依你看,何门主功夫如何?” 郑老三道:“门主才学通天,神功盖世,他老人家的修为如星辰大海,浩渺无际,凡人不能窥其万一,更非郑某所能妄言。” 魏直哼了一声,说道:“吹得这么厉害,当年还不是败在正仁大师手下!” 郑老三道:“非也非也,括苍山一遇,门主与正仁大师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坐而论道,悦而忘机。门主许大师二十年之约,西游求道,避世修行,一朝顿悟,得成神功。虽偏处一隅之地,仍能大行公义,除恶安民,德被一方,豪杰归之。反观中原武林,依旧奸佞当道,恶人横行,万民之望公义,如大旱之望云霓。公义门此时回归,顺应天道,合乎人心,实乃众望所归。中原十八寨,匪徒凶顽,多年来杀人越货,害人无数,公义门除之,百姓拍手称快;海沙帮众贼,以捕鱼为名,行劫掠之实,致使河道不通,水底冤魂无数,一旦受戮,河清海晏。此皆公义之功也。太原韩家,感门主忠义,自愿归入门下,携手共图大业,河东鹿寨、渭州诸门派,聚于公义门下者不胜枚举。郑某今日来此,是为祝寿,恭祝梁掌门春秋永盛,也愿诸位武林同道与公义门戮力同心,除恶扬善,廓清武林,共守天下公理大道。郑某不才,惟诸君思之。”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极为顺畅,层次分明,逻辑清楚,更加口齿便给,一番话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极为悦耳动听,富有煽动性,在座众人皆禀息敛容,神情凝重,却似一时被震住了。 田严轻声道:“难不成何无敌又练成什么神功,功夫更胜从前?” 常中林道:“中原十八寨那些黑道人物,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公义门这一仗确是得了民心。” 田夫人道:“这些恶徒横行十几年,四大家都干什么去了?非得等公义门来做这除暴安良的好人?”田严低声道:“莫要混说!当心被人听去!” 常中林却道:“田夫人说的是,中原四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势,互相倾轧,谁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或许收些孝敬也是有的。” 田夫人哼道:“什么中原四大家,每日里只会欺压我们,对这些恶人倒是睁只眼闭只眼,反要公义门出手料理。” 公义门当前,连平时的死对头田夫人和常帮主都互相看得过眼了。 那蓝秋忽道:“公义门若非行些公义之事,靠什么收聚人心,号令武林?” 常中林道:“蓝兄一语中的,何无敌要的就是这‘号令武林’四个字,那公义之事怕只是充充门面。” 田严道:“公义门怕比四大家更难应付。”常中林道:“且静观其变。” 此时魏直道:“说什么共守公理大道,不过是想做武林盟主罢了!中原各门派都有上百年的根基,凭什么要听你公义门的?” 郑老三道:“何门主心怀天下武林,绝无 门户之见,大家遵的是江湖道义,世间公理,绝非听某一人一派之言,真有德行才能胜于门主者,若能禀持正义,弘扬公理,我公义门愿奉其为尊,任其驱使。” 魏直冷哼道:“说这一套一套的有什么用?要想号令武林,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你回去告诉何无敌,我魏直要领教他的博杂神功!” 郑老三哂道:“门主什么身份,岂能随便与人比试?魏掌门若要比试,在下愿意奉陪。” 此话大有贬低之意,言下之意,他尚无份量与何无敌交手。魏直岂会听不出,当下脸现怒色,便要发作。 旁边桌上的魏直五子魏彬突地上前一步道:“何门主远在西域,自是不能与爹爹比试,郑先生身为公义使,必定功夫高妙,魏彬不才,愿领教公义使高招!” 郑老三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来来,咱们先喝一杯!”拿起杯来和魏彬一碰,两杯相交,啪地一声脆响,魏彬杯子已碎落在地,酒汁崩溅。 郑老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魏少爷,还是先练练喝酒吧!” 魏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方内力高他许多,自己在功力上差了一大截,如今骑虎难下,只希望在兵器上找回面子,他手握剑柄,叫道:“公义使修行多年,功力深厚,在下佩服,不知贵使剑法如何?” 郑老三回头道:“梁掌门,我们诚心诚意来拜寿,实不愿在此动武,扰了梁掌门的好事,可你看,就是有人不让人清静,我耳闻中原四大家名头,如雷贯耳,却不想如此待客。” 他说话处处占先,倒让人无话可说。只是中原四大家恐怕不想轻易干休,虽说双方交兵,不斩来使,至少要煞煞公义门的威风,怎容他如此轻易来去? 高继宣忽道:“郑先生何出此言?咱们武林中人,讲的是以武会友,今日佳宾云集,盛会难再,久闻四大家功夫盖世,公义门武功卓绝,何不趁此机会比试一番,为大家助个酒兴,咱们点到为止,诸位意下如何?”众人轰然叫好。 郑老三道:“我在西域呆久了,对中原的规矩倒是生疏了,你们打架是一起上呢,还是单打独斗?若是群殴,我们三个都在这儿,若是单挑,你们轮流上,郑某人奉陪到底。” 他的眼睛在院子里逡巡一周,“只是,可惜方树之死了,在座诸位……” 方回之傲然道:“郑先生也知我方家剑法?” 郑老三回过头来,满脸带笑道:“方家剑法?方家剑法是什么?” 江湖中人最要的是面子、声名,郑老三如此说,是丝毫未将方家剑法放在眼里。洛阳方家横行百年,从未被人如此轻视。 方回之拍案而起,大声道:“拔剑出来!让你见识下方家剑法!”呛啷啷剑已出手,手臂一振,剑身立时嗡嗡作响。 众人心头一凛,只他这一抖剑,便知功力甚强,非有几十年的功力不可。 梁之量松了一口气 算来算去,方回之出手最为合适,四大家掌门不能轻易上阵,那是自低身份,若是子侄辈出手,恐怕功夫不济,方回之乃是方行之之弟,既非掌门,功夫又强,比其兄出手怕是差不了多少,自是挑战公义使的上上之选,由他出手最恰当不过。 郑老三一声长笑,拔剑在手,说道:“好,我便陪你玩几招吧!”众人纷纷退后,霎时在院中腾出一片空地。 方回之也不客气,当先一剑刺出,乃是一招“大江东去”,这是流水三十六式的起手招,看似平平无奇,其中却暗藏凶险,后续招式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是方家剑法中的看家剑式之一。 郑老三倒提长剑,迎向来剑,噌地一声磕开,突地剑尖跳起,反刺向方回之面门,方回之退了半步,手中剑一摆,使出一招“左右流之”,剑刺郑老三双肩。 只听叮当两声响,郑老三中宫直入,剑尖直奔方回之前心,方回之剑一横,一招“中江断流”隔断来剑,紧接着“暗流无波”“碧海潮生”“空里流霜”,招式施展开来,剑招大开大阖,气象万千,看得席上众人不住喝彩。 方回之这套剑使得非同小可,招式老练纯熟,剑剑带风,一看便是多年浸淫剑道,下过一番苦功。 高继宣道:“方家剑百年声威,确是名不虚传,今日我等可是大开眼界。uu看书 .uuknsh ” 松风道长说道:“此等斗剑,确是难得一见,方家剑法极为可观,只是那公义使。。。似是还有余力。” 魏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方大哥虽不幸卧病在床,有这几个儿子在,也足以撑起一片家业。” 梁之量叹道:“可惜树之天纵之才,却英年早逝,否则我四家联手,何惧公义门!” 魏直道:“大哥,你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有方树之,我便怕了他公义门不成?我是断不会接什么盟主令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梁之量道:“贤弟,你就是这急脾气,我几时说怕了公义门?下月之约,我是必定亲至的,咱老哥俩也像年轻时候,一起并肩子再拼一回!” 田严自己便是个使剑的,见了这等剑法,不禁击节叹道:“好一柄快剑,功力深厚,剑出如风,方三爷果然不同凡响。” 他叹赏不已,同座的常中林却是个使刀的,于剑法不甚精通,没有接他的话。田严苦无知己,大感无趣,便向着蓝秋道:“依蓝兄看,方回之剑法如何?” 蓝秋却不住地摇头,“‘流水三十六式’讲究流畅自然,舒缓有致,常言道‘流水不争先’,当顺其自然尔。他却使得一剑紧似一剑,这招还在半路,另一招已然发出,追赶着将招数尽数扔出来,不像是流水,倒像是瀑布,快了,太快了!” 田常二人还未说话,田夫人斥道:“你到底懂不懂?剑走轻灵,当然越快越好,迅如疾风,才能致敌死命。” 蓝秋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夫人所言极是。”却依旧摇头不止。 (=) 一百九十四.寿宴(6) 田严打量了一下蓝秋,见他腰带上挂着一只短剑,说是剑,只有两尺长短,比匕首也长不了多少,实在不像是使剑之人。心中顿时大不以为然,问道:“蓝兄,莫非使剑?” 蓝秋道:“略知一二,入不得行家法眼。” 田严便扭转头去看场内,那蓝秋却不甚在意,只是吃吃喝喝,时不时瞥一眼场内,摇着头叹息一番。田严心道:“此人不懂装懂,实在可笑。” 此时场内二人已斗过百余招,方回之攻多守少,剑势汹涌,场上几乎成了方家剑法的攻防演练。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公义使不过如此。” 有人道:“我看他简直无还手之力了!” “方家剑法武林正宗,这些邪门歪道怎么比得!” “公义门要想撼动四大家,看来是痴人说梦。” 众人都看好方回之,首席上的几位却个个表情凝重,方回之已连出杀招,那郑老三看着像是落了下风,但不论方回之如何出招,他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倒像是故意引着他出招一般。方回之久战不下,未免有些焦躁。 蓝秋忽地放下酒杯,说道:“公义使要反击了,可有方回之受的。” 话音刚落,郑老三忽地笑道:“就这些本事了么?方树之就没教你几招?”剑招一变,霎时转守为攻,众人只觉眼中剑光乱跳,仿似几十个人在燃放炮仗,东一亮西一响,不知何处就冒出来一下。 方回之见势不妙,立时一招“天罗地网”,将自己身周紧紧守住,剑圈渐渐缩小,却是水泼不进,这正是方家剑法中的蓄剑九式,乃是身处不利时的救命绝招,先求自保再蓄势反击。 郑老三招式跳脱,东游西走,出剑洒脱自如,场上形势登时逆转,梁之量等人脸色凝重,眼睛一眨不眨着盯着场内。 田严心中惊疑不定,看这样子,这蓝秋竟似是个行家,是他胡乱说中,还是真的未卜先知?若真是看出来的,只这眼光便远远高出自己。 田严不免将他重新打量一番,此人面容虽不出众,身材却是修长匀称,坐姿略有些懒散,手指轻扣着桌面,显得轻松随意。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胶东通拳门有什么剑法出众的人物,心道或许此人不是寻常人物,一会儿定要好好叙谈叙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此时郑老三连攻了几十招,方回之的剑圈已是越来越小,显是压力渐渐增大,只是这蓄剑式颇有弹力,一时倒也不易攻破。 郑老三笑道:“就你这打法,方家剑改名叫缩头乌龟剑吧!”说着竟欺身直进,剑光闪烁,一剑化出九个剑尖,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随对手应对可相互转化。 蓝秋轻咦一声,身子微微前倾,第一次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比武之上。 方回之忽地大喝一声,剑光如一匹白练般破空而出,正是方家剑法中的杀招“风动危樯”,当初方树之大战苍山七鹰时,便是凭此招一招毙敌 ahref=&ot;/xia/17974/&ot; 破了对方的七星阵。 此时他不闪不避,使出此招,竟是要和对手同归与尽,这一式绝招加上他拼命的气势着实惊人。 田严不禁脱口叫了一声“好!”蓝秋却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郑老三不退反进,剑光裹挟着身子,直向方回之剑网上撞去,“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二人身形交错,“嚓”地一声,方回之衣袖已被斩断半截,若不是对方剑收得快,差点连胳膊也削了去,座中诸人都“啊”地一声。 郑老三笑道:“说好了点到为止,你说你玩的什么命!” 对高手来说,此时已算分出胜负,方回之理当投剑认负,可此战关乎方家及四大家声名,方回之哪里甘心?他怒吼一声“拿命来!”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只想毙敌与剑下,挽回颜面,只是心急之下,剑法已是乱了。 此时田严已能看出,方回之败局已定,再打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回头去看蓝秋,早已低下头去,再不向场上多看一眼。 方回之虽在剑术上下过苦功,方家剑法练得纯熟,奈何资质有限,只得其势未得其意,临阵又缺少变通,灵动不足,终是一战而败。如此蛮冲蛮打,已是失了风度,有些胡搅蛮缠了。 此时忽地有人叫道:“那两个公义门的小子,咱们也来比试比试!”正是方家的几名弟子,想是看到方回之落败,想在这两人身上找回场子。 话音未落,梁家魏家几名弟子也霍地站起,说道:“公义门的恶贼,拿命来!”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两名公义门弟子也拔剑应战,顿成群殴之势。 郑老三笑道:“要打群架么?中原四大家果然厉害!”清啸一声,叮当声响,将方回之杀得后退不迭,狼狈异常。他则回手一剑,在一名方家弟子腿上刺了一剑,正好解了卫如聪的围。 众人鼓噪起来,有呐喊助威的,有拔刀助阵的,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桌椅掀翻了,碗碟摔碎了,油腻腻的饭菜泼得到处都是,院中一片混乱,场面全然失控。 那两名公义门弟子功夫颇强,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只好且战且退,那黑瘦面皮的汉子慢慢退到田常一桌左近,七八个人在围攻于他。 这汉子身材虽是瘦小,剑法却狠辣异常,已有几人倒在他的剑下,众人恨他出手歹毒,紧追不放,口中喊道:“不能让这贼人跑了!” 那汉子身法极是轻灵,几次在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却在乱剑中抽冷子刺出一剑,正中一名梁家弟子右臂。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群殴之中,一时黑瘦汉子眼前全是剑。他将剑一横,身子忽地倒飞过来,直直地向田常一桌跌来。 田严与常中林忙着避开,蓝秋却长身而起,两臂一伸,将那黑瘦汉子抱个满怀。 众人一拥而上,黑瘦汉子忽地娇声叫道:“这么多人欺负我,你也不管管!”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娇嫩,明明是少女的声音,在座之人不禁都愣了一愣。 蓝秋将这乔装少女护在身后。伸手拔短剑在手,两 ahref=&ot;/xia/17974/&ot; 尺长的短剑竟闪出七色的光彩,他一剑刺出,气剑光芒暴涨,身前登时腾起一道剑墙,这一招“江山万里”方回之刚刚使过。 少女笑道:“哎哟,功夫又涨了啊!” 有人叫道:“你个公义门狗贼,怎么会使我方家剑法?”众人一顿之下又是一拥而上。 蓝秋气剑连挥,剑气纵横,众人不能逼近,同样是方家剑法,他使出来,竟似比方回之更有气势。田严惊得张口结舌,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剑法竟如此之强? 那少女扯了扯蓝秋的的袖子,说道:“傻小子,这么拼命干什么,咱们走吧!”说着手一扬,“啪啪”声响,不知什么暗器接连爆裂,院子中顿时烟雾腾腾,看不清谁是谁,众人一阵混乱。 待得烟雾散去,只见院中一片狼藉,蓝秋及乔装少女影踪不见,公义使郑三和卫如聪也已不在,魏直大怒道:“好好的寿宴被公义门搅了,真是岂有此理。”梁之量面色阴沉凝重,吩咐下人重新收拾。 田严站在当地,心里还在发蒙,这蓝秋,竟然是公义门的人…… ―――――― 蓝秋二人不辨方向,一阵急奔,也不知跃过几道墙,穿过几个院子,急切之间竟寻不到出处。不一时来到了一处院落,这里有亭台假山,像是一处花园。uu看书 uukanshu 二人顺着墙摸索过去,忽见前面过来几个人,忙一闪身,躲入一处假山之中。 待得几人过去,少女去了面具,何绿夏白里透红的俏脸露了出来,她皱着眉头道:“丑死了!”一把扯掉那蓝秋的面具,原来竟是一个英俊清秀的青年。 王奇才倏地凑身过来,在她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绿夏的脸顿时飞红了,笑骂道:“小淫贼。” 这轻声软语,不像是在斥骂,倒像是鼓励,奇才只觉热血上头,一把抓过绿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时呼吸声凌乱,小小的假山内春意盎然。 外面传来呼喊之声,两人倏地分开,奇才的右手握住绿夏的左手,二人屏息凝神,静听周围脚步声纷响。 过了一会儿,有人自院门奔了进来,叫道:“可有公义门的贼人进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答道:“你们乱闯什么?哪有什么贼人?前面是老夫人的院子,扰了她老人家的清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几个人低声咕哝着辩解,不一时散去了。 绿夏的手细腻滑润,手指在奇才的手心里慢慢地划着圈。奇才不觉心头一荡,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正含情脉脉地向他望着,在阴暗的假山中,她的目光如湖水一般,温柔、闪着波光,奇才忍不住伸手揽过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吵嚷渐歇,绿夏轻声道:“天都要黑了,你要在此呆到几时?” 奇才低声嘟囔道:“呆一辈子也乐意。” 绿夏扑哧一笑,娇声道:“趁着没人,快走啦!” (=) 一百九十五.送信(1) 两人携手出了假山,跃过围墙,一阵疾奔,远离了梁府,才慢下脚步。 奇才道:“人家梁老爷子过个寿,你来捣什么乱?这么多人,伤着你怎么办?”绿夏道:“有你呢,我才不怕!郑三伯还不愿带我来,怕我碍了手脚,要不是我的追魂弹,我看他怎么杀出去!” 奇才道:“开始我还没看出来,以为你没在,心里正纳闷着,这么大的热闹,你是必定要来凑的,怎么可能不来?便怀疑上了那个黑瘦小子,后来你一动手,我就确定是你了。”绿夏顿足道:“你早看出了,还眼看着那么多人欺负我!”奇才道:“何大姑娘功夫那么厉害,哪儿用得着我多管闲事?” 两人一路走一路调笑,却见对面几个人奔了过来,为首者正是与郑老三一起送寿礼的卫如聪。他向着绿夏奔来,满脸惊喜地道:“师妹,你没事吧!郑三伯要急死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杀进去了!咦,你是谁?怎么敢牵师妹的手,放开!”他向着奇才怒目而视,眼看便要动手。 绿夏说道:“如聪师哥,你不要乱来,他是我小白哥哥!”扯了奇才向前疾走,几个人紧随在后,绿夏烦闷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卫如聪寸步不离左右,说道:“郑三伯让我保护你,不能随你到处乱走,更不要和不清不楚的人一起。”他瞪了一眼奇才,似是要把他吃到肚子里一般,边说话边伸手去拉绿夏,说道:“师妹快走!郑三伯等着呢!” 绿夏一闪身躲过,说道:“七师哥,你先走远些,我还有话要和小白哥哥说。”卫如聪凝立不动,绿夏一跺脚,嗔道:“我让你走远些!”卫如聪不敢违逆她,只好抽身退后。 绿夏轻声道:“小白哥哥,我要去找郑三伯了,你记得下个月去河间府找我。”奇才叹了口气,说道:“绿夏,公义门和四大家,非得如此么?” 绿夏道:“爷爷和爹爹的事,我也不清楚。”奇才握住她的手道:“绿夏,你自己小心些!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绿夏扑哧一笑,“就你欺负我!你自己掌嘴一百个!”奇才嘴角一撇,“那你不得心疼死?不行!我可舍不得你心疼。” “小淫贼,油嘴滑舌~”绿夏忽地收了笑容,“小白哥哥,我们的事,得和爹爹说清楚,你别急,早晚我们在一起。”说着向他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王奇才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却见卫如聪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王奇才离了汴京,孤身北上。 他本是一个闲人,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做,正想去河清县云通寺会一会老朋友智颠,顺带验证下功夫。他自觉近来功夫节节上涨,却似是到了一个关口,总觉得有些阻碍,不知是何缘故。心想智颠是武术大家,识见非凡,必能为他指点迷津。 天色渐晚,路上慢慢没了行人,这时他便可施展轻功,行进如飞了。他喜欢奔跑,这让他觉得特别自由,就像鸟儿要飞起。奔跑让他气血翻涌,浑身内气如波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连绵不断,这也是他修习内功的一种方式,与打坐不同,但效果相差无已。 夜色渐浓,奇才跑得酣畅淋漓,丝毫不想收脚,忽听前面传来断续的马嘶声。他加快脚步,又奔了一阵,渐渐看清前面情景。 一匹马正在道边徘徊,不时低首伸向地面,地上影影绰绰地有一人横卧。那马见有人过去,忽地昂首长鸣,似是在呼唤求救。 奇才走上前去,见一个人弓着身子侧卧于地,胸前血肉模糊。撕开他的衣服,只见前胸正中一道伤口,又长又深,似是长刀所伤。奇才伸手封住他要穴,又为他上下推拿一番。 看样子他断难活命,为他疗伤也是无用,只是尽些人事罢了。不料半柱香的功夫,那人竟悠悠叹了口气,睁开眼来,眼神却有些涣散,慢慢地将目光凝在奇才脸上,盯了他半晌,嘟囔了一句什么。 奇才没听清楚,便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他含糊地道:“明晚,黑沙渡,召,召武令。” 奇才不解其意,追问道:“什么?”那人的眼睛已开始发直,喉咙里咯咯作响,然后头一歪,死掉了。 黑沙渡召武令是什么?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他的样子,似是这件事十分紧要,临死还惦记着。 奇才将那人身体翻转过来,在他身上摸索,寻找能证实身份的东西,果然找到一块腰牌,铜的,在夜色中幽幽地发着亮。辨认一番后,奇才认定此人出自禁军,是朝廷的人。 此事可能关系到朝廷,或许是什么要紧之事。莫不如向前寻找一处驿站,将口信带给驿丞,若是什么要紧之事,驿丞自会报知朝廷。想到此,他将腰牌收起,骑上马向前。 夜色已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跑了一个时辰左右,旷野中有灯火闪烁,隐隐地房屋错落。奇才勒住缰绳,仔细看了看,前面有飘动的旗子,旗子上写着大大的“驿”字,正是官府的驿站。 他下了马徒步向前,放轻脚步,绕着驿站的院子走了半圈。 眼下这驿站有些非比寻常,除了门口有士兵守卫,还有几个黑衣人在院子里逡巡,这几人个个身材高大,面容冷肃,手扶着腰刀,来回走动,看起来不是寻常的家人,也不像普通的军人,而像是军中的精锐之士。 难道这小小的驿站竟有什么朝廷大员驻跸? 奇才趁着守卫不备,纵身跃入院中,以房屋为依托,躲避着守卫,向亮着灯的几间驿舍摸去。 刚到左近,忽觉身后有一股强烈的杀气,聚集在他的身上。这种感觉无关眼睛和耳朵,而是习武者对敌人的自然反应。奇才意识到强敌在侧,立时便贴地一个翻滚,一杆硕大的长枪贴着他的身体倏地过去,落空之后又倏地收回。 奇才身法快极,此时已站起身来面对敌人,他心中一阵吃惊,自己的感觉本是超出寻常的敏锐,却直到敌人出招才有所发觉,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奇才不知道的是,对面之人更是心惊。他刚灭了灯准备就寝,偶然抬头望了眼窗外,忽然发现有人进了院子,此人能躲过他几名精锐手下,自然不是凡俗之辈。 他提了长枪悄悄出门,屏气凝神,随在来人身后,在背后暗中使出必杀绝招。他虽算是武林中人,讲究光明正大地对敌,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朝廷大将,将军的职责便是毫不犹豫地消灭来犯之敌。来人既然深夜偷入,必是奔着自己来的,他若再守着公平决斗的规矩,便显得过于迂腐了,如此也怪不得他背后突袭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经他千锤百炼,出手必中的必杀之招竟然落空了!而且是在对方没有察觉,背后偷袭的情况下!他心头一紧,来人功夫出乎意料地高超,不能有半点犹疑,否则下一个躺下的有可能便是自己。 他大喝一声,这一声既是发力,又是呼唤同伴。伴随这一声呼唤,长枪突地幻化了多个枪尖,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刺向来人上中下三路。这一招是“影枪式”中的一记杀招,uu看书w.ukanu 敌人往往因辨不清哪一枪才是实的而葬身枪下。 没想到对手只是轻轻地横移一步,他的所有枪影便全部落空,使足了力气却打在无力之处,让他心中竟有了一丝类似绝望的情绪。 奇才并不知对手的心思,他这一步并不像对手看到的那么简单,这招“左神右鬼”,出自天下至高武学典籍《剑典》,是“鬼步十三绝”中的一招,也是经过他无数次的演练,才能走得如此随心所欲。 此时他已认出那人,正是在梁家见过的高继宣,大宋军中都指挥使,殿帅高琼的儿子。高继宣在此,怪不得驿站今日守备如此森严。他心中一喜,遇到他就好了。 奇才无意与高继宣过招,见他又要出手,忙道:“我是来送信的,高将军,你可认得张志?”高继宣倏地停手,长枪竖立在身边,真的是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收放自如。 他问道:“张志怎么了?”张志正是他的手下,被派去执行一桩极为机密的差使。 奇才道:“你认得便好了,他死了,临死时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有些蹊跷,便来送个信。”此时几名护卫已闻声赶来,各执兵刃守护在高继宣身边。 高继宣沉声道:“这位兄弟,请随我来。”转身回房,四个侍卫一个跟在高继宣身后,两个随在奇才左右,一个落在最后。 几个人进了屋子,高继宣吩咐两名手下在门口守卫,屋内只留下两个人,想必是他的亲信。 屋内灯烛燃了起来,灯光跳动在每个人脸上。高继宣说道:“兄弟,兹事紧急,我也不和你客套,你是什么人?在哪儿遇到的张志?” (=) 一百九十六.送信(2) 奇才将张志的腰牌递上,将方才情景说了一遍,最后道:“他临死前说,明晚黑沙渡,召武令,我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好似是桩紧急之事,便想到驿站报信,不想正遇到将军。”一个侍卫冷笑道:“你是想偷偷溜进来报信的么?” 奇才道:“此地守卫森严,我一介平民,怎么能得见驿丞?不说清楚,守卫必会将我赶出去。而这消息导致一个禁军被杀死,想必是极机密的,又怎能随便让守卫转达?因此在下只能出此下策,要暗中寻到驿丞,好让他得知此事。” 高继宣点头道:“王兄弟所言极是。”转头向那侍卫道:“去告知驿丞,马上派人沿大路寻找张兄弟尸身,莫被野兽糟蹋了。”侍卫答应着去了。 高继宣又道:“王兄弟,我见你是一条好汉,我也不瞒你,死者是我们的兄弟,大宋的禁军头领,因最近党项人在中原屡屡出现,我差他在各处打探党项人的动向。你这消息极为要紧,你再想想,他临终前还说了什么,一个字也不要遗漏。他可曾提到什么人名?或者地名,比如……北邙山?” 奇才立时便想起去后唐末帝陵墓时,墓内有党项人的尸首,不知与此事有没有关系。原来朝廷也在关注北邙山,若是真的有一笔宝藏,与其众人争来争去,倒不如收归朝廷。 想到此他说道:“只有这几个字,明晚黑沙渡,召武令。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去年有党项人去过北邙山。”高继宣冷笑道:“果然……党项人” 侍卫道:“将军,黑沙渡离此有一日行程,我们连夜出发,日落前定能赶到。”高继宣道:“召武令是党项人召集本族武士的号令,凡接令者,需立时到规定地点会合。如今这召武令出现在中原,看来他们的人不会少。” 如今的局势是,党项人在夏王李继迁的带领下,在西北站稳了脚跟,割据一方,时时骚扰大宋边界,宋军几次进剿都不能建功,党项人终成大宋心腹大患。不过在宋军压力下,前一阵李继迁刚刚上表称臣,受封为定难节度使。 那侍卫道:“大哥,我们只有十几个弟兄,恐怕应付不过来,要不再回京调些人手?”高继宣说道:“来不及了,召集兄弟们,我们即刻出发,再差人急速去黄塘镇,那儿离黑沙渡不远,请黄塘主带弟子速去黑沙渡支援。” 那侍卫道:“黄塘镇离此百里之遥,怎么也要大半日行程,再等他召集人手赶去黑沙渡,时间太紧迫了。不如去找张将军,他的军营离此不远,请他调兵前去岂不是好?” 高继宣道:“李继迁已归顺大宋,党项武人来中原,虽知他们图谋不轨,却无确凿证据,怎么能大张旗鼓发兵进剿?我们只能伪作江湖人士,暗中剿灭,万不可轻动大军,落人口实,况且大军一动,必露形迹,那些人早早便跑了,还能等着被剿不成?” 一听此事关系到外敌,奇才立时有些同仇敌忾,他说道:“在下腿脚还算快捷,若将军信得过,我愿去黄塘镇给黄庄主送信。” 高继宣心想,自己的兄弟就这么十几个,少一个都减弱一分力量,此人轻功神妙无比,若去送信自是最合适不过,若能到黑沙渡助战就更好了,只不知他是否可以依靠。 侍卫却道:“王兄弟还是暂时留在此处为好。”手扶着腰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奇才心知他们不放心,怕走漏了风声,要将自己扣押在此。冷笑道:“你们留得住我么?”忽地身子一晃,已从两人中间穿过,一瞬间自门口冲出,口中叫道:“在下话已带到,就此告辞!” 忽听左右风响,门外两个侍卫已分别出手,奇才不愿与他们对敌,只双脚挪动,移形换位,霎时已闪过两人,院中诸人见了,呼喝着纷纷上前阻拦。 忽听高继宣喝道:“都住手!”众人便都停了手,奇才已飘出十丈开外,高继宣叫道:“王兄弟且慢!” 奇才站住了脚,高继宣大踏步来到面前,将一块铜牌交到他手上,说道:“王兄弟,你拿此物前去,黄塘主定会相助,此是国事,万分紧急,还请即刻便行!” 他面容严峻,目光诚恳,说话斩钉截铁,将此事全交托在奇才身上,奇才一时热血上涌,接过铜牌,高声道:“定不辱使命!” 他问明了路程,飞 身上马,一路狂奔,直到马累得口吐白沫,再无力奔跑。奇才弃马步行,施展轻功,一夜稍不停歇,天刚放亮时便到了黄塘镇。 他来到黄家门前,扣响门环,半晌方听到拖沓的脚步声,大门开了条缝,一个老者探头出来。 奇才忙道:“我有要紧的事求见黄塘主。”老者道:“塘主前几日出门去了。” 奇才急道:“黄塘主去了何处?”老者道:“塘主带着几个弟子,去闽越一带游历去了,走了有五六天了。” 他一路奔波,竟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当下极为泄气,顿觉疲累异常。老者见状,将他让进庄内歇息,一个黄家弟子出来接待,奇才见他年纪甚轻,功夫低微,知道黄家是不能指望了,随便吃了些东西,稍事休息便告辞出来。 未能完成使命,奇才有些沮丧,不过等饭菜下肚,身体恢复了些精神,他便将那些沮丧抛到一边,决定孤身赶去黑沙渡,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气,想到这,也顾不得一夜未歇,便急急地上路了。 走到日近正午,约摸着已离黑沙渡不远,一夜未睡的疲累涌了上来,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见前面一座道观,便走进门去。 观内空无一人,殿上供奉着三清,泥塑上已落满灰尘,他在观内转了一圈,未发现什么人,便在三清泥塑后面的阴凉处歇了,稍用了些干粮,看看天色还早,翻身躺下,头刚一沾地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阵哭泣声惊醒,奇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脑袋还有些发懵,却听一个女子哭着道:“成哥,你,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忍心赶我走!” 一个男子说道:“阿珍,我如今落拓江湖,朝不保夕,被各门各派追杀,你跟着我只有受苦。” 若在平时,有人靠近时,奇才早就发现了,今日真是累得狠了,竟睡死了过去,人家到了身边说话方才发觉。 阿珍道:“我不怕,只要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男子道:“我怕,我怕拖累了你,让你跟着担惊受怕,我舍不得。” 阿珍“哧”地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你就是舍不得我受苦,成哥,你对我真好。” 耳边一阵窸窣之声,奇才竖起了耳朵,那声音,嗯,有些香艳。他悄悄取出面具戴在脸上,慢慢站起身来,身子贴在塑像背上,似壁虎游墙一般,悄无声息地爬上太上老君的肩头,伸头向下张望,只见观前地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女子伏在男子怀中。 男子抚着女子的头发,u看书 ww.uukansuom 低语道:“阿珍,你先回家,等过几年事情平息了,我一定回去找你。”阿珍霍地直起身,怒道:“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成哥,自爹死后我一直在找你,如今都两年多了,再等我就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 男子哼了一声,说道:“那个贺老五不是一直巴结着你?”阿珍道:“他巴结他的,我才懒得理他!” 男子冷笑道:“不是吧!我怎么听说,你家的田产都归了贺家?就连庄子也给贺老五住着。” 阿珍急道:“你怎么信不过我!贺家人明抢暗夺,霸占我家的产业,贺老五不要脸,赖在我家不走,那次我回家时,爹爹刚去世,贺老五竟说,我爹临死前已招赘他做了上门女婿,张家庄就是他的家,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男子只是冷笑不语,阿珍又道:“他还胡说八道什么爹是被你害死的,说你偷走了金刚掌经。” 男子霍地站起身,说道:“贺老五颠倒黑白,着实可恶!”此时虽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觉他的声音有些变了。 阿珍走上前去,轻声道:“成哥,你不要生气,谁会相信贺老五的鬼话!”男子扭头不理。 原来这二人是张保的女儿张阿珍和徒弟王成,王成本是心和的弟子,为了盗窃金刚掌经,假意投到张保门下,与心和联手暗算了张保,王成偷了金刚掌经逃走,被各门派弟子追杀,后来遇到绿夏,夺去金刚掌经,又借奇才之手,在天台寺送到公义使手中。 没想到阿珍对王成情根深种,竟蒙蔽了双眼,将伤害父亲的仇人当作亲人,真是糊涂之极。 (=) 一百九十七.投诚(1) 阿珍抱住王成,将头伏在他胸前,呢喃道:“成哥,爹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如今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以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我都跟着你,你愿和我回家也好,愿意浪迹江湖也好,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就是随你一起去要饭,我也心甘情愿。”这番话说得情致缠绵,让人听了不得不为之动容。 王成道:“你来时,可曾见到桃花坞和玉龙庄的人?”阿珍道:“哼,海山帮的卢俊对我风言风语的,我懒得理他。” 王成忽地闪开身子,说道:“常中林来了么?”阿珍道:“他装模作样的,以前对我爹称兄道弟,如今竟纵容弟子欺负我。” 王成道:“糟了,你露了行迹,这些人定会跟来,我好不容易把他们甩掉,铁枪帮和海山帮各有弟子死在我手里,玉龙庄和桃花坞的少主都被我杀了,他们岂能放过我?” 阿珍道:“成哥,我们快走吧,离他们远远的。”王成不耐烦地推开她。 忽听观外有人喝道:“姓王的贼人,给我滚出来!”王成霍地跳开,一把拔出刀来,阿珍也提剑在手。 观外有人叫道:“阿珍姑娘莫怕,在下田丰,这就来搭救姑娘。”又一人道:“你在这里喊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去救啊!你倒是进去啊!” 田丰怒道:“姓卢的,你当我不敢?”那人笑道:“难道你敢么?” 一个女子尖声道:“卢俊!你有本事便进去,将姓王的小子杀了!没本事便闭上那张臭嘴,怎的拿别人当枪使!丰儿你站住,大家都没动手,你一个小孩子家,抢着做什么出头鸟!” 又有人笑道:“原来姓田的只是个没断奶的娘宝!”一众人哈哈大笑,田丰怒道:“满口喷粪胡说八道,我跟你拼了!” 只听有人喝道:“都住口!”这一声中气十足,立时便把众人声音压了下去,听声音正是海山帮帮主常中林。 常中林道:“等收拾了姓王的,你们愿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王成扒着门缝向外张望,口中说道:“海山帮、龙泉庄、玉龙庄、桃花坞、铁枪帮、镇威镖局,冀南各帮来了大半,足有二十多人,这可糟了。” 他忽地回头斥道:“让你走你偏不走,如今到底把这些人引来了!”他的脸庞瘦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颇为斯文清秀。 阿珍道:“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成哥你放心,就是死我也会陪着你。”王成道:“我不想死!” 常中林说道:“王姑娘,王成与心和老贼勾结,杀害张老庄主,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要认清是非,万不可为虎作伥,你放心,张老庄主是我挚友,我海山帮定会为他讨还公道!” 又一老者说道:“张大哥与我莫逆之交,可惜为逆徒所乘,王成小贼又杀我爱子,高某人定不饶他!” 阿珍尖声道:“你胡说!你们都……”王成忽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至三清泥塑之后,就在奇才的脚下。 阿珍挣脱开来,说道:“成哥,我们一起杀出去!”王成道:“阿珍,你别急,你听我说,我断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阿珍看着他道:“成哥,我信你!” 王成道:“这些人要杀我,却不想杀你,他们诬陷我害了师父,你知道是为什么?”阿珍摇了摇头。 王成道:“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色,看中了王家的产业,他们个个想做你家的上门女婿,到时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张家的家业,他们知道你对我有情,便百般挑拨,就是想让你恨我离开我,转投他们的怀抱。” 阿珍道:“成哥,这些我都知道,他们都是恶人!”王成道:“阿珍,师傅对我恩重如山,生时我无法报答,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我一定会替他照顾你,谁要是想伤害你,我就跟他们拼命!” 阿珍欢喜道:“成哥,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啦!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王成道:“他们忌惮我的功夫,一时未敢进来,再过一会儿,定会一拥而入,到那时一阵混战,刀枪无眼,搞不好会伤了你,不如我现在冲出去引开众人,你便趁机逃脱,只是你以后一个人要处处小心,哥哥我不能照顾你了。”说着竟滴下泪来。 ahref=&ot;/xia/9八33/&ot; p;阿珍跺着脚道:“成哥,你乱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去送死!我们两个人一起冲出去,你要是死了,我,我也不活啦!”王成握住阿珍的手,说道:“阿珍,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听你的,绝不轻易送死,如今我倒是有个计较,只是要委屈你一下。” 阿珍道:“成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王成道:“你只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忽听咣当一阵大响,两扇破门板倒在尘埃中,接着又是一阵乱响,飞镖和袖箭等暗器四处乱飞,打得满室尘土大起,泥塑的三清碎屑纷飞,观外众人已一拥而入。 王成忽地大声道:“阿珍,这本书你要好生收着,千万不能被那些人抢去!”阿珍诧异道:“什么书?” 王成笑道:“你当金刚掌经真的被公义门抢走了么?”说话间伸指点了阿珍穴道,将她向外一推,身形已拔地而起。 此时常中林一马当先进了观门,田严夫妇紧随其后。 王成嘴里叫着:“阿珍快走!”左足在泥塑上一踏,直向屋顶扑去。阿珍道:“成哥,你等等我!”却一头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常中林不追王成,反向阿珍扑来,他一掌抓下,叫道:“哪里走!”眼看便要抓中,忽地田严夫妇拔剑刺向常中林后背,田夫人叫道:“不能让他抢走经书!” 此时王成已跃过泥塑头顶,又无人阻拦,立时便要穿破屋顶而出,奇才恨此人狡诈无情,怎容他轻易逃去?一伸手便扯住他左腿,运力于臂,将他向地上掷去,王成回头见了他的脸,忽地惊慌失措,叫道:“你是夏、夏,你怎么在这?” 奇才和与他从未谋面,不知他为何如此,心念一转,忽地明白过来,此时他戴的疤面人面具,正是绿夏当年戴过的,王成在绿夏手下吃过苦头,此时把他当成了绿夏,立时惊恐万分。 好像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奇才忽地生出一个想法,这个真的可以冒充一下。 此时观内已乱作一团,常中林与田严斗在一处,卢俊却和田夫人厮杀,田丰抱住阿珍,一个后生上来将他一脚踢倒。 王成甫一落地,几个人便扑了上来,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怒道:“王成,还我儿的命来!”便要与王成拼命,王成举刀招架。 几个人斗个不休,也不知谁和谁是一路。奇才落下身形,突地大喝一声:“都住手!公义门总招募使夏何奉门主之命,招募冀南各派,同守公理,共扬正义,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他手中高高地举着公义门的生死牌,那还是绿夏临走时留下的。 这一声断喝用了色色神功的内催劲,气自丹田而起,uu看书.uukanshu 佐以他小有所成的内息之法,自口中喷薄而出,顿时似半空中响了个炸雷,声势极为惊人,连奇才自己也未料到会有如此声威。 观内众人一怔,手下不由自主地松了,王成反应极快,已托地跳出战圈,一步跨到张阿珍身边,扶住她的手叫道:“张家庄愿听公义门号令,已向何门主奉上金刚掌经。” 奇才冷笑道:“你不是说,那金刚掌经是假的么?”王成道:“属下该死,方才为了脱身顺口胡言,还望总招募使明察,金刚掌经总招募使亲自验过,自然知道真假。” 卢俊道:“你一个姓王的,张家庄轮不着你说话!”阿珍道:“成哥说的话自然算数,张家庄都听成哥的。”她是张保的女儿,如今便是张家庄的主人,她如此说,别人自然无话可说。 奇才虽知王成乃是见风使舵的奸诈之辈,只是此时他的所作所为却起到了带头作用,能动摇众人抵抗的心思。张家庄主动投靠,他是必定要收纳的,而王成加入公义门,便有了靠山,借着公义门的庇护,各派要动他要多费一番思量,说起来这个人实在是聪明。 田夫人道:“你不是那个胶东蓝秋吗?你是哪门子的总招募……”话未说完,田严忽地伸手捉住她手臂,田夫人叫道:“你抓我做什么?你轻点!” 田严道:“还不去看看你儿子。”田夫人转头看向田丰,忽地扑了过去,大叫道:“丰儿,你怎么受伤了?谁伤了你?” 一个老者道:“我儿高云,死在王成手下,若总招募使为我主持公义,杀了此贼,玉龙庄愿听从公义门号令。” (=) 一百九十八.投诚(2) 王成道:“在下要将金刚掌经献于何门主,高少庄主及各位高徒苦苦相逼,你们都要杀了我,抢夺这本秘笈,我为保护金刚掌经,不得不出手相抗,刀枪无眼,高云学艺不精丧命,怨得谁来?难不成要我站着不动,等他杀了我,抢走经书才合乎公义?” 高庄主道:“那高某与你决一生死,谁死了就怨学艺不精罢!”说着一剑刺出,与王成又打作一团。 自郑老三大闹梁之量寿宴以来,中原武林人心浮动,尤其是太原韩奇的金刀一出,各门派都有转投公义门的心思。 奇才心道,此时他们还在犹疑观望,若能显露些真功夫,立威服众,则此事大有可能成功。 他踏前一步,这一步虽看似简单,实则是剑典中的高妙轻功,“神出鬼没”,这一步踏出的时间、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踏入二人的身边,又避开二人的兵器。 奇才觑准时机,一步踏进高云与王成的战圈之中,手臂倏地伸出,指骨节已敲到二人宝剑相交之处,啪地一声,两人立时向两边弹开,各退后几步,高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嘟囔道:“这是什么功夫?”言语中已是颇不自信。 这一招使得极巧,时机把握精准,身法及出手匪夷所思,看起来实在是过于轻松,以致于众人一时无语,常中林和田严曾在梁家与奇才同席,还算见识过他的本事,其他人第一次见到这种高超的武功,一时好似都被震住了。 奇才说道:“都是同门弟兄,怎可私相仇杀,此事自然会交门主裁断。” 高云冷哼一声,说道:“在下学艺不精,这些微末功夫自是不在总招募使眼中,只是此人乃是我的杀子仇人,必要以命抵命,不需何门主裁决,公义门的招募,恕难从命!王成,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走着瞧!”说着气哼哼地转身,带着几个弟子离去。 王成笑着道:“高庄主走好,回去等着公义帖上门吧!” 公义门在梁之量寿宴上的出手让中原各派大受震动,号称决不离手的韩家金刀出现,中原最大剑派的洛阳方家剑法败在公义使手下,几个公义门人在宴会上搅局,在众多武林高手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 常中林这几天一直在暗暗打算,中原武林多半要变天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海山帮只能选择依靠强者,趁着四大家威势尚在,此时转投公义门尚有几分斤两,等到公义门席卷中原,那时这些小门派哪个会在人家眼里? 常中林正愁没有门路,这真是困了有人递枕头,公义门招募使就在眼前,正中下怀,他本想拿一拿身价,没想到王成毫不犹豫,抢先投靠,自己再不当机立断,恐怕更要陷于被动。 想到此他拱手道:“海山帮常中林,愿带全帮上千弟子,追随何门主,共扶正义!”卢俊等弟子瞠目结舌,齐齐地望向他。 田夫人讥笑道:“姓常的,你偌大的海山帮,让人家几句话就吓破了胆,丢不丢人!” 田严喝道:“妇道人家,乱说什么!”转身向那招募使施礼道:“招募使,我龙泉庄弟子虽少,但人贵精而不在多,龙泉庄弟子个个剑法不俗,在下田严,有幸在梁家得遇招募使,实在是……” 话未说完,忽听那招募使道:“好,常帮主果然识时务,不愧一时俊杰。”田严忙放弃了长篇大论,急道:“龙泉庄愿追随公义门,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桃花坞愿为公义门效力!”“铁枪帮愿听命何门主!”“镇威镖局愿听从招募!”倾刻功夫,各帮已全部归附,奇才真是始料未及。看来中原各派对四大家已失去信心,公义门这次真的要一统江湖了。 此时太阳已偏西去,高继宣大概已到了黑沙渡,正盼着救兵,不能再磨蹭了,想到此他说道:“各位投入公义门,大家便是手足兄弟,断不可因私仇误了门中大事!如今便有一事,需各位协力去办。” 常中林道:“总招募使有事尽管明言,我海山帮定会倾尽全力。”田严哼了一声,说道:“如今大家都是公义门的人,还分什么这帮那帮?” / 奇才道:“田庄主所言极是。此事也不只是我门中之事,乃是一件国家大事,须大家抛弃门户之见,将个人恩怨暂放一旁,齐心杀贼才好。”众人道:“愿听招募使号令!” 奇才道:“今晚在黑沙渡,有党项武士聚集,图谋不轨,都指挥使高将军已带人前往围剿。” 话还未说完,却见那些年轻人都雀跃起来,一叠声地叫道:“去,去打党项狗贼!”看来这些门派虽是内斗不休,国事当头时也能齐心对外。 奇才将高继宣的铜牌取出来,交到常中林手上,说道:“常中林,我命你带领众人即刻前往黑沙渡,将此牌交与高将军,听从他的调派。” 常中林心中一喜,冀南各帮十几年来互相争斗,任谁也不能完全压过谁,如今刚入公义门便受到重用,冀南各帮都要听自己的调派,不觉志得意满,转头看到田严黑着的脸,更是心头畅快,他双手接过铜牌,大声道:“多谢招募使信任,属下定不辱使命!” 田夫人尖叫道:“凭什么让他带头?” 奇才也不理他,只向着众人道:“此事之后,各位论功行赏,再行裁定门内职位。” 常中林一心想要立功,抬抬自己的份量,便大声叫道:“卢俊,你去通知本地帮众,挑功夫好的带上,咱们分头前往黑沙渡,跟党项人好好干一场!” 卢俊答应着,冀南各帮一行二十五人,都收拾了去了。待众人走后,奇才一个人离开了三清观。 ―――― 高继宣歇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天已黑了,一日一夜疾奔的疲惫消失迨尽,全身恢复了气力。 他站起身推开门,一个侍卫奔过来道:“将军,党项人正向渡口汇集,目前已有二十余人。” 高继宣皱眉道:“黄塘主有消息没有?”侍卫摇头道:“没有。” 要搬的救兵全无消息,如今他手下只有十三个人,而党项武士已来了二十余人,还会有人不断赶来,他此番出京就是为了党项人,好不容易探听到消息,却未料到对方如此势大。 据之前传回来的消息,党项武士细封良已潜入中原,他是细封家主细封平的长子,细封家是党项族有名的功夫世家,刀法极为霸道,细封家族与夏王李继迁关系深厚,细封良在中原出现,uu看书 .uukansucm 应是李继迁的指使,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政治意味,今夜很可能就是他在召集众人,如此大规模的聚集,必有非常的图谋。即便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应作出些声势,表明中原人已知道他们的阴谋,对!就是这样! 高继宣下达了命令,让部下作好战斗准备,即便只有十几个人,也要让悍勇的党项人尝尝刀剑的滋味,大宋的国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张志定是党项人杀死的,目的就是灭口,高继宣的优势在于党项人不知道今夜的行踪已然暴露,本来他们在暗处,如今翻转过来,是他们在明,宋人在暗。如果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时利用黑夜,虚张声势,应该可以有所作为。 可是,人还是少啊! 高继宣正在苦恼人手不够,忽见侍卫带着三个人进来,那年龄稍大的人双手捧着个铜牌,大声道:“在下海山帮常中林,奉王大侠差遣带人来此,听高将军的指派。” 高继宣忙问道:“你的人呢?有多少?” 常中林道:“离此不远,一共三十五人,其中十五个是海山帮中人。” 另一个中年人道:“在下龙泉庄庄主田严,愿听将军调遣。”那个年轻人道:“张家庄庄主王成,谨尊将军号令。” 高继宣心中一阵欣喜,黄塘主虽然没来,但这些人的实力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那王奇才果然不同凡响,一天之内,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么多人。 他的面上却完全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了完整的行动计划,当下一一安排下去。 (=) 一百九十九.黑沙渡 深夜时分,黑沙渡口。 一处船坞中隐隐有人在走动,暗夜中的一切都是黑的,亮的只是河水。此时亮亮的河水中幽灵似地过来一条小船,伴着轻微的划水声,迅速靠近船坞。 岸边一条废弃的大船上站着两个人,正伸着脖颈向水上张望,见到小船便轻唤道:“来了,来了!” 像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更多人影出现在岸上,齐齐向着河中张望。小船甫一靠岸,便被拉住了船帮,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自小船上一跃而下,动作敏捷迅疾。月光下他的侧脸冷漠坚硬,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众人齐齐地躬下身去,“拜见细封统领!”细封良挥了挥手,竟自跃上大船,走进船舱中去。 舱中有更多的人,都恭敬地向他施礼,作为李继迁器重的人,细封良在党项人中地位稳固,受人敬畏。 他问道:“北邙山的事进展如何?”一个下属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回话,忽然“嗖嗖”声响,几枝箭穿过舱壁,直射进来,两个人当即中箭倒地。 细封良立即矮下身子,边躲避着四处乱飞的羽箭,边叫道:“杀出去,到西河村会合!”飞进来的不只是箭,还有飞镖飞蝗石等暗器,可见这不是正规的军队,而是武林中人。 船舱本就破旧,舱壁很薄,又四处漏风,根本无法遮挡暗器袭击,在舱中等待相当于活靶子。细封良知道,只有快速冲出去,与对手面对面,才有机会逃脱。 他挥舞着长刀,命令众人冲锋,几个武士当先冲出舱去,细封良随后跟出。 阴风扑面,细封良长刀一封一劈,偷袭者立时中招,倒翻下船去。船上到处是人,还有人在向着船上纵跃攀爬,对手个个身着黑衣,蒙着头面。 此时幸存的党项人已稍稍稳定下来,与偷袭者展开混战,与最开始的暗中偷袭不同,此时攻击者不再隐藏形迹,周围全是喊杀声,不断有人爬上大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忽地,尖锐的破空之声钻进耳鼓,带着一股杀气,细封良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党项武士天生有对危险的警觉。他向前扑地一倒,又迅疾翻身,仰面朝天,长刀向上劈去。 一柄长枪自他背上掠过,又倏地收回,细封良的长刀正劈在枪尖之上,“嗒”地一声,两人都觉身上一震。 细封良未及起身,长枪又扎了过来,他在船板上不住地滚动,手中刀连续挥出,暗夜中的敌人牢牢把握第一招偷袭之利,压得他一直无法起身。 此时他已滚到大船的边缘,对手的长枪追命似地跟至,细封良脚用力一蹬,身子倏地离了大船,箭似的向水面上的小船射去。对手毫不放松,紧随在后腾空扑至,好似大鸟凌空,遮蔽了星月,人虽未到,丈余的长枪当先袭至,枪尖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细封良长刀后劈,却未碰到长枪,忽地嗡嗡声立止,已不知长枪去处。他心道不好,手腕一转,长刀在后心处飞快盘旋,护住身上要害,同时一个千斤坠,身子猛地向下一沉,直直落上小船。 脚甫一落地,却觉头皮一阵锐痛,头上发辫已被长枪挑开,几绺长发已被连根扯去,若不是他下落得快,怕是连脑袋都被来人挑了去。 偷袭的高继宣却稍不停留,啪啪两枪,分刺船上接应的两人,那两人各挥刀招架。高继宣脚在左边船舷上一蹬,小船猛地一歪,两人站立不稳,不禁左右摇晃。 细封良却已稳住身形,回身向高继宣一刀劈出,船小长枪施展不开,高继宣又不识水性,知道再不能奈何细封良,便当机立断,借着一蹬之力拔起身形,跃回岸上去了。 小船上两人立时操起桨来,向河水深处划去,到了河中心,却见迎面几只小船,每条船上有三个人,几条船向细封良的小船围了上来。 距离稍近,便有暗器招呼过来,两个人受到干扰,已无法划桨,只能各个取出兵刃,抵挡飞来的暗器,忽地一个人被冷箭射中,伏身在船上,另一个人也被射落水中。 留在船上已是死路一条,细封良再不犹豫,翻身落水,水面瞬间铺开一个硕大的圆圈,一圈一圈地伸展出去,细封良潜入水中,影踪不见,水面慢慢归于平静。 此战宋方大胜,党项人死伤二十一人,只有细封良等几人逃脱 无论李继迁想在中原搞什么阴谋,恐怕都要消停一阵子了。 ------ 王奇才次日一早到了云通寺,直接去了智颠的后院,还没进院子,就听到智颠的大嗓门喊道:“不行不行,不许悔棋!” 又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我的手还未离开棋子,怎么就是悔棋,师祖,你可不能耍赖!”奇才心中奇怪,从未听说智颠有徒弟,怎么冒出个徒孙? 智颠说道:“落子无悔,你的子已落了,就不能悔了。”那人道:“我的子只是落到棋盘上,还没挪到应该下子的地方,怎么就叫落子了?师祖你太无赖了!” 奇才不禁莞尔,智颠这个老和尚还是这么不着调。 走进园去,见两人坐在石桌边下棋,智颠执着那人的手,要用力按到石桌上去,那个人却挣扎着要将手拿开,到底智颠力大,那人抵不住,只好由着他了。 智颠得意地道:“在老衲眼皮底下耍花招,你还嫩了点!”那人尖着嗓门道:“看你年纪一大把,让你一招。”奇才走上前去,那人抬起头来,尖嘴猴腮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想起,原来是盗墓贼解阿鼠。 奇才惊讶地看着他,解阿鼠龇牙一笑道:“王兄弟,快看这个老和尚多么无赖!”智颠道:“奇才快来,看我杀这只臭老鼠的大龙!” 解阿鼠道:“师祖你别做梦了,还是小心你这只角吧!我这么一点,这不是生出个劫来了?”智颠咦了一声,将秃秃的脑袋直俯了下去,遮住了大半个棋盘,阳光下他的后脑勺闪着亮光,简直有些刺眼。 奇才坐下来观棋,二人你来我往又下了半个时辰,智颠屠了解阿鼠的大龙,解阿鼠吃掉智颠的一只角,总的来说还是智颠占了便宜,黑棋获胜是无疑的了。谁料最后收枰数子,智颠却少了二子。 奇才正诧异着,却见智颠一把揪住解阿鼠的衣领,说道:“鼠孙子,又偷了多少子?”解阿鼠道:“师祖,你自己棋不行,还要赖别人!” 智颠手一抖,倏地将他倒提起来,只听叮叮当当,解阿鼠身上落了十来颗黑子下来。智颠将他丢开,骂道:“你这鼠孙子,还敢抵赖!” 解阿鼠笑嘻嘻地站起,说道:“”师祖,您这一招捉脚倒挂,每次我早就防备着,可每次也躲不过,您老是怎么办到的?要不,您把这招传给孙儿我吧!” 智颠拈着胡须,说道:“你资质太差,传了你,你也照样躲不过。若是换作别人,倒不好说了。”说着忽地向奇才探过手来,奇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脚跟一转,轻轻闪了过去。 智颠的大手如影随形,来回晃动,奇才展开身法与他周旋,霎时过了十余招,忽地他后心一紧,u看书 ww.uukans 已被智颠揪住后背,智颠笑道:“捉住了!” 奇才笑道:“未必。”将身体一拧,一招“蓦然回首”,已摆脱他的手掌,反手拿住他的手腕。好个智颠,左手一沉,右掌击出,奇才抬手迎了一掌,“砰”地一声,智颠纹丝不动,奇才却被他震得退后一步。 智颠道:“咦,你这小子,怎的一年不到,功夫又涨了这么许多?”奇才笑道:“还可一观么?” 智颠拈须道:“若只论招数,已臻一流高手之境,只是内力还差些火候,你这力道很怪,本来劲发自然,行云流水,忽地又生迟疑,带了些别扭,好似人到了岔路口,摸不准想往何处去,故而心生疑惑,心思一乱,气力便散了,发出来便不纯粹,差了力道。” 奇才叹道:“正为此,才来向你讨教。”智颠道:“你这小朋友到底学了几门功夫?莫不是学杂了?” 解阿鼠忽地叫道:“师祖,我才是你的正牌徒孙,怎么你不传我功夫,却教起外人来!”奇才说道:“正想问大师,何时收了这么一位高,高孙,还要给您道喜了。” 智颠叹道:“这个孽障死活要跟着,我被他缠不过……”解阿鼠道:“师祖,是谁天天缠着我下棋?” 智颠斥道:“你不是要拜师学艺么?我不是将我绝世棋艺都传你了么?”解阿鼠一撇嘴,说道:“绝世棋艺,如今我也能偶尔赢个一两盘了吧!” 智颠道:“若不是你耍赖,怎么会赢我!”解阿鼠仍旧忿忿不平地还嘴,多亏此时小和尚来唤吃饭,否则不知这两人要吵到几时。 (=) 二百.徒孙 闲聊时才知道,原来二人与奇才在墓中失散之后,他二人沿原路出来,解阿鼠见智颠功夫高强、见识广博,定要拜师学艺,智颠见他虽为人油滑,却也有忠义之心,拜师的心思又诚,心里便也有些松动,解阿鼠打蛇随棍上,死缠不放,智颠无奈便收了他,自那以后,二人便一直住在云通寺。 解阿鼠没吃几口便跑掉了,奇才和智颠饭后去院子里散步,奇才问到青青,智颠道:“我答应了何施主,绝不会向别人吐露她的下落。” 正说着,忽见解阿鼠自墙外探出头来招手,奇才不知何意,智颠道:“去吧,去吧!这孙子定是从何处搞来些荤腥,邀你一起去享用。” 奇才跃出寺墙,见解阿鼠手中拎着一只熟狗腿,油汪汪地扑鼻地香。奇才随他来到一处林中,见高大的枝杈上架着个树屋,解阿鼠引着奇才进了树屋,里面放了个酒葫芦,摆了两碟小菜,二人坐下吃喝。 解阿鼠吃得满嘴流油,说道:“王兄弟,师祖他老人家不让我带酒肉入寺,只好在此备薄酒招待你,简陋之处还请勿怪。” 奇才摇手道:“阿鼠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好歹咱们是一个坟里钻出来的,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解阿鼠说道:“本来我在寺中随师祖居住,只因寺里丢了些个锅碗瓢盆,寺里的秃驴小题大作,非要赖到我头上,我为了避嫌,只好出来弄了个窝。”奇才看着树下扔着些破锅破盆,想来寺里的和尚也是长了眼睛的。 奇才问道:“智颠大师怎么不收徒弟,倒收了个徒孙,这倒是奇了!” 解阿鼠道:“老和尚矫情,非得说我资质鲁钝,做不了他的徒弟。又说什么他家的祖传绝学,传子不传徒,他一个和尚,哪里来的儿子?后来经不住我死磨硬泡,便干脆收我做了个徒孙,可又不传我什么功夫,只传我围棋技艺,让我每日里陪他下棋。” 奇才笑道:“寺里日子孤单,有个人陪他下棋也是好的,只怕阿鼠大哥受不住寂寞。” 解阿鼠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说道:“兄弟,你错了,这日子好得很,师祖是个无所不知的奇人,他时常带我去山上踏勘,这堪舆之学可是大有说道,师祖精于此道,他仿佛生了双能看穿地面的眼睛,地下的东西他都似亲眼所见,说起来头头是道,若不是他老人家,我如今还在山里到处乱刨呢!师祖虽在世上名声不显,实则功夫极是精深,比我那个三绝师傅可强得多了,虽则他总说我不能承继他的衣钵,懒得传我武功,不过只要我脸皮厚点,还是能学到些真功夫的,我跟他这些日子,比我跟三绝师傅十年学的还要多。”看起来解阿鼠对眼下的处境甚是满意。 他唠唠叨叨说了半晌,边说边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酒,直喝得舌头都大了,奇才本不擅饮酒,从来不敢多喝,此时也觉头脑渐沉。 忽听解阿鼠含糊地说道:“我,我要跟着师祖做大事。”奇才奇道:“什么大事?” 解阿鼠道:“去,去井冢。”奇才追问道:“什么井冢?” 解阿鼠强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说道:“王兄弟,我,我跟你说,那里有大大的宝贝,一个大宝藏。”说着头一歪栽倒在地,瞬间响起了鼾声。 井冢,井冢,奇才很久没听到了,当年和二牛埋在树下的藏宝图,那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地写了两个大字“井冢”。本来这件事他早已遗忘,可是当这两个字从解阿鼠口中吐出,他立时清清楚楚地记起那些曲曲弯弯的线条,那些复杂的路径,他早已烂熟于胸,这辈子都不会忘。可是,那到底是什么? 奇才怀着满腹疑惑回到寺内,智颠见了,不住地叫道:“来来咱们杀上几盘,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奇才说道:“下棋可以,只是还要照老规矩,让四子,我输了再陪你下一天,你输了便要解答我一个疑问。”智颠道:“好,只要不是问何施主的下落。” 这盘棋直战到天都要黑了,智颠频频长考,熬尽心力,不过还是如往常一样大败。他连连摇头叹气,说道:“果然果然,每日跟个臭棋篓子下棋,棋艺都被拉低了。”奇才不由得腹谤,什么时候他的棋艺高过呢? 智颠道:“你到底有何疑问?莫不是练功出了茬子?”奇才道:“ 练功的事明日再问不迟,眼下我只想知道,井冢到底是什么?那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智颠一时无语,半晌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莫非你也觊觎这宝物?”奇才看着他道:“大师说也,看来想要这宝物的人不少啊!” 智颠抬头向西望去,悠悠地道:“茫茫北邙山,英雄豪杰汇聚之地,你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奇才问道:“难不成都在找井冢?大师要寻的那龙脉之井,莫非也是……”智颠点头道:“正是!”他忽地正经起来,让奇才有些紧张。 智颠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茶,奇才也不打搅,只是也低头喝茶,一时两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呼噜噜茶水声响。 终于,智颠开口了,他悠悠地道:“一百年来,一直有一个传说,有一位皇帝被秘密葬在一口井里,随他一起埋在地下的还有一个极大的宝藏。” 奇才忽地心头一亮,说道:“难不成是后唐末帝李从珂?”智颠把眼一瞪,斥道:“就你聪明!不会等我慢慢揭底么?”奇才立时闭嘴,坐等他将关子卖完。 智颠道:“李从珂本姓王,小名二十三,是后唐明宗李嗣源养子,跟随明宗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他原本出身微贱,只因跟对了主子,拜对了干爹,竟有分坐上皇位。王二十三深信是自家祖坟风水好,才有如此际遇,因此上对自己的陵墓极为上心,派人四处踏勘风水,要寻个身后之地,保他子孙世代为王。谁知好景不长,在位只两年便被石敬瑭后临城下,他不甘被俘,而死,可怜他的陵墓尚未修好,便丢了性命。石敬瑭入城后收其尸骨,草草安葬在北邙山,便是我们去年进去的那座陵墓。” 可是那座陵里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井冢。 智颠又道:“有人传言,王二十三如今的坟是座假坟,里面埋的也不是他,他的尸骨已交由自己的心腹葬在一口井里,随葬的还有一笔极大的宝藏,更有传言,说是他的坟墓位置被画成了地图,由他的手下保存。自此后不知多少人死在这个传说的宝藏上面,藏宝图也几次现出江湖,之后又销声匿迹,一百多年来,王二十三的宝藏一直是个谜,始终是虚无缥缈,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惹得四方豪杰争斗不休。” 怪不得他的墓中死尸累累,原来都是为了宝藏。 奇才问道:“大师难道也要寻这宝藏?”智颠道:“我是要寻,我只是要寻。” 奇才懂他的意思,他只是基于一个堪舆师的本能,要寻到最佳龙脉之地的井冢,也许还有兴趣探知宝藏的秘密,但不是据为已有,奇才相信以智颠的修为,绝不会将世俗的钱财放在眼里,uu看书 wuukanshu 否则也不会多年来甘于这种清贫的生活。 他想起家乡大槐树下的井冢图,还有紫云庄杨锋处的江山图,隐隐觉得这里必有些联系,他知道自己已了解了很多,可是并不想说出来,只想将这些全烂在肚子里,因为这些若暴露出来,定会引起尘世上的腥风血雨。 当夜奇才宿在青青曾住过的院子里,杨柳依依,树下有鲜花开放,伊人已不见踪影,他虽是思念于她,却已不像从前一般急于去寻找,心中只想着不见也罢,只要她好好的生活,哪怕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不见也罢。 他在云通寺呆了十来天,经智颠的指点,受益非浅,若不是解阿鼠一直在旁捣乱,这老和尚简直要收他做徒弟。智颠总是叹着气道:“臭老鼠,你若是有奇才一半的天资,也不枉我收了你。唉,可惜我一身本事,竟无人继承衣钵。” 解阿鼠并不羞惭,无论智颠怎么说都是笑嘻嘻的,却总是理直气壮地说奇才是个外人,他才是徒孙,提醒老和尚不要胳膊肘朝外拐。 智颠言道:“奇才,你的内功甚是奇怪,内息功与色色功相悖,二者同修,若稍稍修炼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那时怕是万劫不复,若只修行二者之一,不管是哪种,凭你的天资,假以时日,均可达一流高手之境。只是这两种功法虽然看似不能相容,却隐隐有互通之处,二者若能相融,功力必可倍增,唉,可惜啊可惜!你的际遇实在是百年一遇,两种顶尖内功集于一身,又有方树之所传之无敌剑术,三者若能兼得,你的前途老衲也不敢妄测,只是难啊,难!难!” (=) 二百零一.丢失的包裹(1) 他连说了三个难,忽地皱起眉头,拈须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又抬头说道:“老衲记起来了,古时真有一位奇人酒色双绝,那是在一百余年前,有一位世外高人,世人谓之天外神龙,他为人潇洒狂放,自称酒色双圣,自创酒色神功,世间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他有两个弟子,分学了酒色二功,皆成顶尖高手,二人又各自开山立派,便是酒宗和色宗,那飞天神龙真如神龙飞天般失去踪迹,世间再无人集酒色神功于一身,我此番想来,莫非你修习的便是那酒色二功?只是他当年将神功分传,使二功分别得以流传,可他死后便无人知晓如何将二功相合,若真是如此,除非神龙再世,你若想要融合酒色之功,难比登天,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专心修习内息功法吧!” 奇才听他颠来倒去,说得有来有去,心中半信半疑,只是神功在身,哪能忍得住不练,所以也不加理会,只是按往日所为,十日为期,分别修炼,至于什么走火入魔,管他呢!自己都是死过几次的人了,怕个鸟! 这日一早,解阿鼠连喝了四碗粥,吃了五个馒头,又端起了碗,探头看了看饭盆,尖声道:“小和尚,去再盛一盆粥来!”那小沙弥道:“只这些了,谁像你这般能吃,长得耗子似的,肚子倒比牛大!” 解阿鼠道:“你们这帮秃子,要是没有我师祖,早就关门逃荒去了,还敢嫌我能吃,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撸袖子站起身,忽地脑门上吃了一记爆栗,“哎哟”一声跌落回椅子里。 智颠喝道:“说谁秃子!” 解阿鼠捂住额头,咧嘴苦笑道:“师祖,我一时嘴快,忘了你也是师祖,你为什么不还俗,您老人家要是留起头发肯定好看!” 智颠道:“休要胡说八道,快吃完了出去干正事!”解阿鼠嘟囔道:“饭都不让吃饱,还指望我干活!” 智颠忽地伸出左手,解阿鼠一下子跳起来,“蹭”地蹿出去老远,嘴里叫道:“又要抓我大头朝下,只会这一招!” 智颠却悠然拈起一只馒头,向着奇才道:“你也一起去。” “去哪儿?” “北邙山。” 难道又要去盗墓? 奇才起身回小院收拾东西,还没到院门,却见门口露出半顶僧帽,只一闪便不见。他并未在意,以为是庙里负责洒扫的和尚。 他进了院子,却没有那和尚的踪影,心里便有些奇怪,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难道是进了屋子? 奇才急急地进去,屋内空无一人,东西明显被人翻过,柜子都敞开着,被褥胡乱堆在炕上,自己的包裹不见了! 他转身出屋,纵身上了屋顶,四下里张望。 正殿那边知客僧引着两个香客进来,边走边说着什么;东院一个和尚在扫院子;后门外一个小沙弥在刷桶;院子里还有几个和尚走动,大家都各忙各的,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忽见东面院墙上僧袍一闪,似是有人跃墙而出,灰色的僧袍隐入树后不见。奇才拔腿就追,几个纵跃离了云通寺,向着那僧人逃走的方向而去。 穿过那片小树林,眼前是一片旷野,目力所及渺无人烟。奇才有些纳罕,明明见到那僧人是向此处逃走,怎么会见不到踪影? 马嘶声声,远远的一个人喊道:“姓王的小子,爷在这儿呢!”原来那人在树林中转了个圈,却到了另一面。 奇才反身顺着声音追去,马蹄声声,指引着方向,出了树林,旷野上一人一马,正向北疾驰。 奇才展开轻功,扯开大步,仿似足不沾地,霎时追出去几里路远近。那人狂奔之下,僧帽被风吹落,露出披散的黑发,却是个假和尚。 奇才追了一阵,心知这绝不是普通的小贼,这假和尚所骑的马,脚力非比寻常,虽比不上绿夏的追风,也是难得的好马了,他的骑术也极为精湛,一人一马跑得飞快。 奇才刚起步时真气充足,一鼓作气奔去,双方距离拉近了不少,但这样终究不能长久,要想一直保持速度,要充分运起内息功法,将体内真气全盘调动起来,直至气息奔腾,真气源源不绝,再结合轻功身法,不需多久便可追得上。 可他这些 ahref=&ot;/xia/13076/&ot; 天来一直在修习色色神功,一运内息便觉胸口好似塞着一块大石,提不起气来,只好暂时摒弃内息功法,专心于色色神功,而色色神功他修习时间不长,远没有内息功的效力,因此脚步比平时多少慢了些。 虽说如此,奇才还是渐渐迫近,那人回头望了望,笑道:“轻功果然厉害,居然快过奔马。”说话间将马鞍旁的弓摘了下来,回身便是一箭。 这一箭夹着锐利的风声扑面而至,奇才稍稍向旁一闪,箭便落了空。可是即便这么一小步躲闪,也稍稍阻了他狂奔的势头,将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开。 奇才重又加速向前,那假和尚一刻不停地飞驰,灰色的僧袍飞扬起来,露出腰间宽宽的皮带和脚上蹬着的马靴,可见他只是随意套上一件僧衣混进庙里。至于他是随意拿了件东西,还是专门冲着奇才的包裹,这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一前一后,奔波良久,那人不时地回身放箭,以此略阻奇才的脚程,保持二人的距离。奔了半日,直到正午时分,两人穿过一片林子,来到一处庄子,那人还未到近前,便开始大声吆喝。 院门大开,那人边甩脱了僧袍,边催马直奔而入。在奇才冲进去之前,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他脚步不停,直接跃墙而入。 刚过了墙头,雪亮的刀锋已到眼前,奇才右脚向墙上一蹬,人已高高跃起,躲过了这一刀,顺势掠过偷袭者头顶,落在他的身后。 那人转过身来,奇才第一次正面见到他的容貌,原来是个浓眉大眼的后生。奇才问道:“我的包袱呢?” 那人掂了掂手中的刀,说道:“刀兄啊刀兄,这小子要他的包袱,你说怎么办?”他侧着耳朵,好似在听什么声音,然后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懂了,小弟明白。” 奇才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装神弄鬼。那人忽地抬头一笑,脸上竟有几分孩子气,“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怎么就不问问刀兄说了什么?” 奇才道:“我猜他说的是:他想要他的包袱,你就要他的命!”那人哈哈大笑,“你竟然听到了,既然如此,你还站在那儿作什么?” 奇才拔出剑来,说道:“我的剑兄说了,不要听对手的废话,在他的帮手到来之前杀了他。”说着向前跨了两步,一剑刺出。 那人只见眼前人影飘忽,剑芒闪烁,不由得心中大骇,连忙后退,每退一步便劈出一刀,生生地劈出三刀,退了三步,才卸了这一剑的攻势,勉强稳住身形。 王奇才也暗暗吃了一惊,他这一剑是最近苦练的“色色神剑”第一招“声色俱厉”,乃是一记犀利的杀招,自己拿出来试剑,本来想迅速解决对手,没想到被他接过,看来此人也非寻常之辈。 自己在对手的巢穴中,uu看书 .uukansh.cm或许立时便有人来围攻,如果以一敌多,形势便极为不利,必须得速战速决。 奇才打点起精神,将剑一抖,一招“五光十色”,剑芒似打铁时的火星一般四处乱跳,那人不知从何处抵挡,干脆舞起刀,将周身上下防得风雨不透,刀剑相交发出密集的声响。 对手年纪虽轻,刀法却十分高明,虽一招失去先机落于下风,却临危不乱,尚自勉力支撑。奇才抖擞精神,将色色神剑展开,妙招迭出,对方立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正危急间,忽地旁边伸过一枝铁杖,正截在奇才的短剑之上,“叮”地一声之后,刀剑之声戛然而止,奇才毫不恋战,转瞬间已飞身上了墙头。 院子中间多了三个人,奇才认识其中两个,一个是紫云庄黄道长,方才便是他出手解围;一个是天龙门的九师叔;还有一个面貌粗豪的汉子,一身契丹人打扮,身上背着一张大弓。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抽身,必然陷入几个人的包围。 如今奇才已然明白,这些人要的不是他的包袱,而是他这个人,包袱只不过是引他入毂的诱饵罢了。杨锋谋剑典之心不死,绝不会放过他的。 包袱之内有些银两,那是最不要紧的,他已将雌雄二珠中的雌珠送与了绿夏,雄珠尚在包袱之中,这颗珠子奇才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包袱里面的两件袍子,那是何青青亲手为他缝制的,如今伊人不知所踪,只有这两件衣服还留了点念想,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抢回来的。 如今那小贼手里正提着他的青布包袱,叫道:“王奇才,你的东西就在这儿,有本事来拿!” (=) 二百零二.丢失的包裹(2) 奇才道:“一个包袱而已,送你了!”说着转身跃出墙外,飞奔而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他们人多,硬拼不过,只好等晚上再来。 忽地身后劲风响起,奇才脚下一移,一枝利箭自身边“嗡”地一声飞过。这一箭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威势十分惊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契丹汉子稳稳地站在墙头,弓开如满月,弓上面搭着箭,箭尖正指向他。黄道长三人正飞身赶来,而前面远远地几个人也奔了过来,他不仅身处弓箭射程之内,而且还在两方夹击之中。 契丹汉子连发三箭,并排飞至,将左右躲避的路径全部封死。羽箭破空,呼啸着到了身后,奇才前奔的势头不变,忽地双脚腾空跃而起,霎时三只箭飞至脚下,又有两枝箭飞至,分取他上下两路。 此时奇才跃起在空中,正好双箭到了面前,契丹汉子算准了他会跃起,发出三箭后紧接着射了这两箭,如此不像是箭来射他,倒像是他主动上去凑这两枝箭一般。 眼看他已避无可避,立时便要中箭,却不知怎的,竟凭空硬生生挪开一尺,堪堪躲过这两枝箭。契丹汉子不由得叫道:“好轻功!再试试我的连珠八射!” 奇才被弓箭略阻了阻,黄道长已到了身后,伸手便向他抓来,奇才一招“蓦然回首”反捉他的手腕,黄道长未料他反应如此之快,吃了一惊,亏得他功夫深厚老到,急切间手臂一沉,变掌为拳击向奇才腰间。 二人距离本已极近,黄道长的拳风已触及他的衣服,奇才却似狂风吹折的树枝一般,身子突地向前一扑,直扑到贴近地面,正好避过了这一拳,同时脚跟一拧,忽地转过身来,已是仰面朝上。 他双脚急蹬,一招“望星急退”,身体笔直地像一杆长枪,飞速地贴地射出。这几招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已射出十几丈远,将黄道长等人甩开。 契丹汉子见二人分开,立时将箭连珠射出,八枝箭前后左右,一箭接着一箭追至,将奇才闪身躲避的路径全都封得死死的,此时要避开已是难上加难,唯有出剑招架了。 他的身体倾斜着仰面朝上,脸正对着来箭方向。奇才见箭势甚急,也不硬架,只连连挥动短剑,每一剑都一发即止,实际上并未触到箭,只是吐出的剑芒在箭头之处掠过,那箭便倏地变了方向。 这一招使得巧妙之极,只见他身前剑光飞快地划动,那些箭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般,乖乖地避开,自他身侧纷纷飞过。忽听一声惨叫,赶过来的夹击者中已有人被流矢射中。 契丹汉子射出十几只箭,仍是不能伤奇才半分,欲待再射时,却发现箭壶已空,他回手大叫道:“拿箭来!” 趁着这一刻空闲,奇才立即翻过身来,脸朝前面,“连矢急射”!他的轻功施展开来,黄道长等人已是追赶不及,只得边追边大叫道:“拦住他!”此时奇才面前唯一的阻碍在于阻拦的几人,这几人只要拦住他一时半刻,待到黄道长等人赶到,便又要陷入苦战。 他上身前倾,微弯着腰,两条腿交替向前,已快得只看到重重腿影,短剑剑芒暴涨,不停地旋转在身前,好似一个不断闪烁的圆盾,护住自己前进的方向。 前面几人冲到眼前,同时举起刀剑,向剑芒处当头斩下,那剑芒闪烁依旧,未露出丝毫缝隙。众人耳中一阵脆响,眼前刀光乱跳,好似大浪拍打岩石,白色水花四散飞溅。 闪烁的圆盾好似移动的岩石,瞬间冲了过去,奇才从容突围,飞奔而去,留下一群人在当地错愕不止,有两人手中只余下刀柄,刀身已碎落一地。 九师叔万分惊奇,“当年他是几个弟子中功夫最差的一个,几年不见竟如此强悍!” 黄道长道:“此人轻功之强,为贫道生平所仅见,若只是轻功倒也罢了,想不到剑法也如此厉害,年纪轻轻已臻一流高手境界,若我与他对垒,或可凭籍内功战而胜之,但若想捉住他,真是难比登天。唉,自横在云通寺守了一个月,好容易引他来此,却被他如此轻松逃掉,这一去如蛟龙入海,以后再想打探他的消息就更难了。” 自横指的是在寺内偷包袱的小贼,此人姓杨,乃是紫云庄杨老庄主的义子;那射箭的契丹汉子是大辽第一神箭萧大石,现在幽州军中任将军之职。 他们在此叹息未能捉住奇才,奇才却从未想过 要逃走,只是在琢磨如何去寻找他的包袱。他突围之后,在庄子周边远远地逡巡,转了几圈后便离开了,直等到夜色深沉,才摸着黑偷偷回来。 庄子四周一片寂静,奇才跃墙而入,他身法极轻,似一片落叶般飘落在后院。 奇才站在墙根下的阴影里等了等。两个人边聊边走过去,一个道:“今晚可得小心点,或许那小子会过来。”另一个说道:“兄弟,你真是想多了,他好不容易逃出去,哪里还敢回来!” 奇才屏了气息,身影与墙壁影子溶为一体,两人就在他身边十步走过,却丝毫没有察觉。待二人走远,他自黑暗中出来,在庄子里四处搜寻。四周漆黑一片,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些声响,似是有人在谈话。 奇才顺着声音转过一处墙角,见前面一所屋子还亮着灯光,便轻轻地溜了过去,贴在窗子旁静静地聆听。 屋子里有五个人,黄道长、九师叔、萧大石、杨自横,还有紫云庄的崔先生。几个人围着桌子正在饮酒。 杨自横道:“智颠那个老和尚常去山里转悠,每次都带着那只老鼠,老鼠是挖洞的能手,这山怕都要被他们挖穿了!” 黄道长道:“那个和尚不是一般人物,他精通风水,在云通寺一住二十年,长年在山里踏堪,至今未寻到宝藏的下落,看来这宝藏实实是难寻。” 崔先生道:“若论堪舆之学,黄道长也是行家里手,这一年多来,北邙山中的灵穴,道长也没少挖吧?” 黄道长忽地正色道:“贫道是奉庄主之命,寻找杨家祖传宝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是那盗墓的贼人可比?即便偶有挖掘,得了些古物,也都交由庄主处置,崔先生,这可都是过了你的手的。” 崔先生笑道:“道长所言极是,这一年多,道长交了四件金银玉器,若是变卖了,也着实能贴补些用度呢!”他语气中颇有讥讽之意,黄道长却只做听不出。 杨自横道:“崔先生,明日北上的盘缠行李可准备妥当了?”崔先生道:“自横与萧将军去接小姐,庄主交待万万不可有失,我怎么敢少了你的盘缠?放心吧,都备好了!” 萧大石道:“小姐在魏家十几年,怎么突然要接回来?”九师叔道:“师兄早就想接她出来,只是那女人不放,便一直留在魏家,如今公义门要找魏家的麻烦,两派必然有一番大战,搞不好魏家就要倒了,留她在那儿不妥当。只是魏老爷子必不肯轻易放人,这趟差事可不好办。” 杨自横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不放就抢他的!”黄道长道:“魏家可不是寻常人家,要去那儿劫人怕是不易。” 萧大石将筷子向桌上重重地一放,说道:“千军万马我都不怕,u看书 .uukanhu.o 难道还怕了他魏家!”黄道长道:“萧将军英雄盖世,于百万军中如履平地,自然不惧一个区区魏家。只是这行军打仗与江湖上的拼杀多有不同,还是小心些为上。” 杨自横道:“到时见机行事吧!”萧大石道:“我先回幽州集齐兵马,与魏直好好杀上一场!” 几个人吃吃喝喝,又讲了些琐事。奇才听了半晌,却不知他们要抢的小姐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寄养在河间魏家。 他暗暗地用手指戳破窗纸,将屋内情景细细打量,屋内别无长物,没有安放东西之处,想必自己的包袱不在此地,便悄悄走开了。 他向庄子里最大的一所房子走去,那里有两个带刀的守卫,好似在看管什么东西。奇才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便闪身在旁,一个人迷迷糊糊叫道:“谁啊?”睡眼惺松地来开门,刚一探头,奇才伸指过去,点了他的穴道,那人扑地便倒。屋内之人刚觉出异样,忽地眼前一花,已有人到了眼前,刀还没有拔出,身子便软了下去。 奇才原本只会解穴,这点穴之法是最近才学会,一试之下竟然颇为灵验,不禁心中暗喜。 他返身关上门,也不点灯,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出物体的轮廓,便在屋内迅速地查看一番。他曾在地牢关了几年,黑暗中的视力远超常人,摸着黑也能看个大概。 屋内存有很多杂物,大部分是些文书,奇才无暇细看,见一扇门上有锁,拔出宝剑斩断,推门进了里间,里面空间很小,他细细搜了搜,发现一大一小两只铁柜,都锁得甚是严密,奇才费了好大劲才弄开了锁。 (=) 二百零三.丢失的包裹(3) 大铁柜里全是金银珠宝,奇才将外衣脱下来,满满地装了金银,小铁柜里全是信件,这些信件藏得如此严实,想必是些要紧的东西,他随手拿了几封揣在怀里,便出了门。 这所宅子房屋众多,如此搜下去大概天亮也搜不完,奇才解了一个守卫的穴道,用剑架在他脖子上追问了一番,那守卫大概因为地位低下,并未说出什么紧要东西,奇才只从他口中知道黄道长、杨自横等人的住处。 黄道长屋子摆设虽简单,屋内器物看起来却很讲究,奇才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连墙壁都来回敲了,还真的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古玩玉器,一看便是从地底挖出来的宝贝,想来他在此一年多,时时进墓挖掘,着实捞了一票,怪不得那崔先生怀疑他利用寻宝之便中饱私囊。 奇才少不得全部笑纳,此次夜探所获极丰,只这些钱财也够杨锋肉痛一阵了,想到此奇才心里颇有些畅快,只是自己的包袱依旧没有踪影。 他来到杨自横的房间,一进门便见椅子上放着一个包袱,奇才大喜过望,一把抓在手中,正想打开细看,忽听脚步声杂沓,有人走了过来,奇才急切之下破窗而出,只听身后杨自横喊道:“小贼往哪儿跑!” 奇才也不回头,直接跃墙而出,一路疾行,杨自横当然追他不上。一口气跑到天亮才停住脚步,将身上的东西全都卸下,大大地喘了口气。 那个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灰色包袱静静地躺在地上,奇才伸手抓过来打开,里面有银两衣物,可是并不是自己的。 他失望之极,折腾了一夜,居然拿错了包袱,白忙活了。奇才顺手将包袱撇到一边,那包袱里面却掉出个香囊来,他打开来一看,见香囊中有一只银色的长命锁,锁面上斑斑驳驳,已掉了不少漆,一看便是上了年头;还有两根头绳,由于年代久远,已看不清楚头绳原来的颜色,奇才猜原来是红色的,两件都是小孩子佩带的东西。 杨自横将这些随身携带,细细地收藏,眼见得是对此十分珍视,难道这是他小时带过的东西?他大概二十岁年纪,这东西至少应有十几年了,他竟一直留到了现在。 或许能用这香囊与他交换自己的包袱,想到这儿,奇才将香囊好好地收在怀里,又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纵身上去,将那一大包金银珠宝放在一处枝杈上,他跳下来,自下向上观看,那包金银隐藏在枝叶之间,完全看不到踪迹。 他取出那几封书信,一一拆开来看,有两封是写给杨太师,应该是去了大辽的老杨庄主,另两封写给杨庄主,应是写给杨锋,信的内容多是些礼貌的套话,有些话里隐藏着些别的意思,奇才一时也猜不透,不过那落款有些蹊跷,他知道其中两个,全是当朝的权臣。 杨锋父子竟然和朝廷大员有联系,他到底有什么图谋?难道大宋朝中竟有人私通敌国?杨月儿说杨锋在做天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奇才想不出,便不再去想。 他坐下来稍歇了歇,站起来向回走,走了小半天功夫,又回到那座庄子,远远地便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好好的一座庄子,竟然在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庄内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都去哪儿了。 奇才心中懊恼,他与何青青分别一年有余,虽时不时想起,却已有些想不起她的模样,那两件衣服,他一直当宝贝似的收着,如今这衣服也没有了,自己和何青青的最后一点联系就这么断了。他忽然觉得,少年时的一切,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奇才转身回去,到了自己藏金银之处,纵身上了树顶,却见树上空空,那一大包金银珠宝竟不翼而飞,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又到别的树上去看,直到将周围几棵树全都搜遍,也没见金银的下落,毫无疑问,东西被人偷走了。 奇才心中迟疑,那包金银藏得可谓隐秘之极,不知怎么竟被人发现,难道自己藏东西之时便被别人看在眼里?以他的耳聪目明,若暗中有人,定能发觉,除非那人连大气都不喘。 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蹊跷。 ------ 奇才顺着大路向北,走了半月左右,离河间府已是不远,此地处在大宋与契丹交界地带,气候干燥,民风彪悍,燕赵大地自古多豪 杰之士,宋和契丹常起战端,双方在边境更是常常越界,百姓为求自保,很多都去习武,路上带刀带剑之人随处可见。 他正埋头走路,忽闻身后哨声响亮,两只老鹰自头顶飞过,走不多时,听见身后一片嘈杂之声。 奇才向路旁让了一让,几只大狗叫着跑了过去,后面跟着十几匹马,马上之人吆喝着疾驰而过。 两个女子坐在马上,边走边聊得开心,二人都是短打扮,收拾得极为利落,旁边还有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在他们身后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十二三岁年纪,女孩子更小一些,二人身背弓箭,腰间挎着宝剑。 这些人中奇才认识一个,便是那年纪稍长的青年,就是魏家五公子魏彬,他在梁家见过。看这阵仗,应是魏家几人出去打猎。 那个男孩儿叫道:“六叔,这次我一定要打一只老虎!” 那青年笑道:“云龙,你小心别被老虎吃了!” 魏云龙不服气地道:“爷爷都夸我练功练得好,这次我就要打只老虎,剥了皮给香秀妹妹做裙子!” 魏香秀娇声道:“我才不穿虎皮裙,野人才穿虎皮裙。”几个大人都笑了。 十几个人说笑着过去,奇才加快了脚步,晌午时来到一处酒楼,坐下来用了些酒饭,旁边桌子是七个布巾包头的汉子,大碗大碗地喝着酒,样子甚是粗豪。此时酒楼外马蹄声疾,一个大汉急匆匆走了进来,径直到了旁边桌子,附在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耳边,低语几句,一开始奇才并未在意,突然两个熟悉的名字闯入耳朵,“魏彬”、“魏香秀”。 他顿时竖起耳朵,将那些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个大汉道:“如今他们就在西边密林之中,此时可能已得手了。不过……东面有一队人马,似是保州大营来的。”中年人霍地站起,八个汉子也随着纷纷起身,一群人匆匆出门上马去了。 莫非他们要对魏家人下手?再过十几天就是公义门和魏家决战之日,难不成公义门要先下手为强?如此一场大战,暗中布置也是很可能的。 奇才连忙结了账,出门跟在那九人的后面,先还收着步子,等到了荒郊野外,便运起轻功,飞一般追去。 一行人进入山林之中,慢慢地越走越深,四周树木参差,杂草乱生,辨不清路径,走了一会儿,忽见路边躺着一只狗,一只箭端端正正插在狗头之上,这一箭力道十足,射得狗头都碎了。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的尸身,都是脖颈中箭,箭头自前颈入,从后颈出,透体而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分明是魏家的人。uu看书 wwuukansu 依公义门的手段,从来是不留活口,魏家几人落到他们手里断难活命。想起那两个孩子,奇才心里一阵抽紧。 那九个汉子一直纵马向西,时不时有树木阻隔,速度并不算太快,奇才轻松跟在他们身后。 一支响箭自远处升起,高高地射向天空,伴随着尖利的哨声,看样子是在招呼同伴。这些人听了,大声吆喝着,奋力加鞭向前,向着响箭的方向奔去。 几个人冲进一处密林,奇才纵身越上树梢,借着树木的遮掩,从他们头顶掠过,几个起落便到了近前,隐身于一棵大树之上。 地上躺着七八具尸首,二十多个汉子围成一圈,圈内一个孩子正和一个灰布衣服的大汉相斗,正是要打老虎的魏云龙,一个男子靠着树干坐着,左手捂胸,胸口血不断地涌出,却是魏云龙叫做六叔的年轻人,那个女孩儿魏香秀却被一个汉子捉住,伏在马背之上不住地哭叫,“小舅舅快来救我!云龙哥哥!” 那些汉子都包着头巾,与酒楼内的九人同样打扮,想来应是同伙。灰衣大汉一刀劈下,魏云龙举剑招架。他人小力弱,自是敌不过大汉的力量,一交手宝剑已被震落在地,脚下蹬蹬蹬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倒。 那大汉笑道:“我不杀你,带回去做个马奴吧!”说着刀交左手,向前一步,将簸箕大的右掌伸出,抓向魏云龙,手掌堪堪到了肩头,魏云龙却将身一滚,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匕首,大汉缩手不及,竟被割下一截小指,大汉剧痛之下,怒吼一声,长刀连挥,已是动了杀意。 (=) 二百零四.骑兵 魏云龙小小的身躯左右翻滚,灵活异常,大汉急切之间竟不能得手,愈发恼怒,周围的汉子鼓噪着,却无人上前相帮,想来是觉得一个孩子用不着兴师动众,大汉一人已足以应付。哪知魏云龙人虽短小,却是极为悍勇,欺身直进,避过大汉的刀锋,一匕首刺中他的小腿,那大汉扑地单腿跪下,魏云龙拾起宝剑向他刺来,大汉急忙招架,不料魏云龙手一抖,剑势一转,正刺中他的咽喉,灰衣大汉登时毙命。 旁边几个汉子见了大惊失色,纷纷掣出兵刃,上前夹击魏云龙,魏云龙虽则功夫不错,终归是个孩子,哪里敌得过几条大汉,登时便陷入险境。 坐在地上的男子忽地站起,大喝一声,手中双钩疾出,已将一个大汉左眼勾出,那大汉高声惨叫,顿时两个人上来扑向那男子,男子背靠大树,举双钩招架,大声道:“云龙,你快走!”胸前的血汩汩而下。魏云龙却扑上来相救,叔侄二人并肩御敌,形势十分危急。 此时那九人也飞马赶到,为首的中年人道:“人可接到了?”一个大汉回道:“回禀统领,魏家的小姐在此。” 那统领喝道:“既已接到,还不快走,只管磨蹭什么!”众人轰然而退,一行几十人忽喇喇散开,魏香秀还在叫着:“放开我,我要回家!” 那统领说道:“小姐莫急,这就带你回家!” 几十人策马北去,魏云龙不管不顾地在后面追赶,大声叫道:“放下香秀妹妹!” 忽地几枝利箭飞至,奇才心道“不好!”倏地纵身下去,一把揪住魏云龙后颈,向旁一扯,几枝箭带着风声飞过。 魏云龙反手要拿奇才的手腕,叫道:“狗贼,放开我!” 奇才无意与他纠缠,只轻轻一转手臂,将他放落在地,他只看了那魏家的青年一眼,便知他已不行了,伤口穿心而过,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奇才向着魏云龙说道:“你六叔不大好,快去找你五叔,我去救香秀。”说着纵身追去。 出了这片树林,眼前是一片旷野,视野极为开阔,奇才远远地见那些人在前面骑马飞奔,忽听到号角声传来,竟似是军中的号令。 几十人循着号角声奔去,身后烟尘弥漫。奇才一个“连矢疾射”,将奔跑速度提到极致,瞄准落在最后面的一人,自他身后追至。 那人只顾策马向前,毫无察觉,奇才纵身跃上马背,一把捉住他后背要穴,那人一声没吭,便软倒在马背之上。 奇才将他丢在地上,扯了块衣襟包在头上,和那些人一般打扮,双腿一夹,策马向大队中冲去。 他慢慢靠近那中年统领,魏香秀就在他的马上,那统领一只手环抱香秀,一只手控着缰绳,饶是如此,那马依旧跑得飞快。 奇才不知不觉地靠近,若能出其不意,一招制住他,将香秀夺回趁乱逃脱,应有很大的成功希望。 他催动马匹慢慢靠近,旁边忽地冲上来 ahref=&ot;/xia/5079/&ot; 一人一骑,那人拔刀大喝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何人?” 奇才一惊,只道是被人发觉,却听身边另一人说道:“我也不认得他,怕不是萧将军的手下吧!”奇才含糊的点了点头。 奇怪得是,两个人也不再盘问,竟自打马去了。 奇才长出了口气,左右一看,便明白了其中原因,除了他所在的这几十人之外,四周都有一队队的骑兵不断地汇集,好似许多的小河沟,慢慢汇成一条大河,身边骑马之人越来越多,大概那号角是召集众人的命令。 有的人用布包着头,有的人散着发辫,看他们的发式,全是契丹人的样子。奇才本以为是公义门对魏家下手,没想到竟是契丹人。 这些人都带着长刀和弓箭,个个骑术娴熟,人数多而不乱,一看便是平时训练有素,绝不是武林人士,多半是正规的契丹骑兵。 众人全都集中到一处山坡之下,那里竖着一杆大旗,旗下一位穿着盔甲的将军,正是契丹第一神箭萧大石,他的身边有一辆马车,赶车的是身着布衣的杨自横。 奇才心道,莫非他们要劫的小姐便是魏香秀?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契丹人如此兴师动众。 魏香秀被送至车上,四周护卫团团围住,萧大石一声令下,这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便出发了。 王奇才混在队伍当中,默默地跟随,他已看到,杨自横身上所穿的衣服正是自己的,却不是青青做的那两件,而是在紫云庄时杨月儿送的,奇才断定,自己的包袱还在杨自横手中。 彼时燕赵一带,宋辽军队时常相互过界,尤其是辽军,时不时入境掳掠,他们骑术精湛,来去如风,宋军多是步兵,只在几个较大的军营之中才有成建制的骑兵,便是发现契丹骑兵,也往往追之不及,任他们来去。 何况契丹骑兵弓马娴熟、极为悍勇,宋军一般须纠集几倍人数的军队,方可与之一战,等到队伍集结完毕,辽军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宋辽边界线漫长,宋军在边界一带有军队巡逻,有时会遇到辽兵,双方时常发生小规模的遭遇战,大部队的战斗一般只有在战时才有。 契丹骑兵直向北去,穿过一大片荒野,又进入树林中,奇才混在队伍里面,一直没人发觉,只是每当他靠近马车,便被周边的守卫驱赶。 走了一个多时辰,骑兵队到了一条河边,辽军纷纷下马,散在河边喝水喂马,萧大石到了马车旁,与杨自横商量着什么,有旁边的军士向车内送上清水和干粮。 奇才的马上有粮袋,他取出干粮食用,远远地看着马车,心道:“他们歇息片刻,便要再向北去,此地离边境不远,若是进入契丹境内,再要下手就愈发难了。” 此时萧大石已离了马车,一个兵士正向他报告着什么,杨自横却牵着一匹马去河边饮水,只有几个士兵守在马车左右。 奇才跳下马来,慢慢地向马车走去,到了近前,一个守卫叫道 ahref=&ot;/xia/5079/&ot; “走开!” 奇才脚下忽地加快,瞬间便到了面前,那守卫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七色气剑刺中咽喉,当即倒地身亡。 奇才倏地腾空而起,手中剑一招“八方风雨”,向余下的几个守卫攻去,几人仓促之间,还未来得及出刀便纷纷中招,又有两人受伤倒下。 奇才纵身跃上马车,狠狠几鞭子下去,两匹马连声嘶叫,向前狂奔而去,彼时辽军都已卸了马鞍休息,事发突然,众人匆匆收拾马匹兵器。有几个人徒步上来阻拦,烈马冲击之下,哪里阻拦得住,马车猛地冲出辽军队伍,身后一片大乱,辽兵纷纷上马,追了上来。 旷野非比大路,地势起伏不平,马车若是慢些走还好,速度一快便颠簸不已,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奇才心内焦急,鞭子抡得愈发用力,两匹马吃痛不过,向前狂奔不止,忽地左边车轮下一个小坑,马车猛地一震,随即向左一倾,险险翻倒。 奇才好不容易稳住马车,控着车向前急奔。忽听车厢内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大哥哥,是五叔让你来的吗?” 奇才道:“是,哥哥这就带你回家,你扶好了,这车有些不太稳当。” “这里,这里,好像坐不住,哎哟!”车厢内一阵乱响,香秀好似跌了个跟头,“大哥哥,我,我可要出来了。” 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声响,uu看书.uukash 两只小手伸出,抓住车厢的边缘,接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探了出来。魏香秀爬出车厢,坐在奇才身侧,低头坐着一声不响。 马车又是一倾,魏香秀身子一歪,扑在奇才身上,差点掉下车去,她忍不住轻声惊呼,两手猛地抱住奇才肩膀。 “哎哟!”她惶急地一推,勉强坐直身体,“这可是,对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向旁挪去,两人间足足空出两尺。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车辕。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奇才心内焦急不已,这样迟早会被追上,若是自己一人,当然可以施展轻功甩掉追兵,若是负着一人,哪怕是香秀这么个半大孩子,也是毫无成算。 此时马车猛地一倾,车厢已歪到一边,一侧轮子悬空,眼看便要翻车,奇才猛挥宝剑向车辕斩去,一边用手在香秀后腰一托,高叫道:“上马!” 香秀不由自主地腾身而起,跃上马背,奇才随后跳上另一匹马,身后的车厢轰然倒地,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在草丛中摔得七零八落。 奇才在香秀的马后用力抽了一鞭,让她跑在前面,自己稍稍落后,拔出剑来准备迎敌。 魏香秀自幼便常随着大人出去打猎,马术相当不错,即便骑在没有马鞍的光马上,也能驾驭自如,在前面跑得飞快。 辽军并未放箭,可能是顾忌到香秀,这点很有利,若是乱箭齐发,奇才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极难逃脱。可是战马的脚力却远远好过拉车的驽马,跑了没多久,辽军便自两侧追了上来,军士们大声呼喝着,仿佛追着猎物的猎人。 (=) 二百零五.幽州大营(2) 奇才看准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人,突然自马上腾空跃起,扑了过去,那辽兵抡起长刀,望空便砍,奇才身子一扭,避过刀锋,手臂一伸,短剑闪电般地刺入辽兵的脖颈。 他将死尸推落马下,骑了那匹战马,向香秀追去,忽地身后风声刺耳,一枝箭破空而来,这种发箭的风声,除了萧大石外再无旁人。 奇才在马上一侧身子,一枝箭从旁边飞掠而过,身下的马却猛地一倾,一头扎在地上,亏得他身法灵便,即时跃下马来,才未被马匹砸到。 原来萧大石乃是双箭齐发,一射人一射马,射人之箭只是为了扰人耳目,马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杨自横大叫道:“没用,这小子跑得比马都快!” 好像是要证实他的话,奇才已大步飞奔起来,速度竟真的快过奔马,那些辽兵见了惊奇万分,从未见人两条腿跑得这般飞快。 此时有两个辽兵已追至香秀身侧,左边一个伸手扯住她的马缰绳,刚要用力回扯,忽然后背一凉,一柄剑已透体而过。 那辽兵吃惊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点剑尖,身子却向后猛地一仰,摔落马下。另一个辽兵刚拔出刀来,七色气剑便从他喉咙处划过,鲜血立时喷了出来,香秀扭头见了,吓得尖声大叫。 王奇才身影飘忽,只要有辽兵靠近,立时予以斩杀,不一会便连杀五人,其余辽兵见了,逡巡着不敢上前。 若是众人一拥而上,奇才再强也难以抵敌,只是乱军之中,难以保障香秀的安全,故此萧大石迟迟没有下令,百余人像一把打开的扇子,自后慢慢地围上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大片灰尘似涨潮的海水,向着两人不断地涌近。 萧大石取过弓来,接连射出三箭。奇才与香秀并排前行,二人距离颇近,其他人怕误伤香秀,全都不敢放箭,可萧大石的箭术已是神乎其技,虽在奔驰的骏马上施射,却箭箭不离奇才,无一箭射向魏香秀。 奇才领教过萧大石的神箭,自然知道厉害,只好左右闪躲,或是挥剑拨落,萧大石连发了十几箭,虽未能伤到他,却逼他放慢了脚步。 他与香秀刚刚拉开些距离,几个辽兵已猛地冲了上去,将香秀团团围住。 奇才正在着急,忽听一声大喝,一柄刀迎头劈至,奇才闪身避过,抬眼一看,原来是杨自横。 奇才知道他刀法不错,自己虽能胜他,却也要费些手脚,如今香秀已被夺去,自己单枪匹马,抢夺回来几乎不可能,再缠斗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此,他毫不恋战,转身便走,身形在辽军队伍中左右穿梭,霎时已钻出阵去,没入一片密林之中。 萧大石将弓狠狠地一摔,仍是无法发泄心中的怒气,百余人的契丹骑兵,被一个人搅得乱作一团,死伤了数人,又眼睁睁看他从容离去,简直是一种裸的羞辱。 杨自横道:“萧将军,此人轻功虽强,不过是些江湖把戏,何必与他生气,好在接到了小姐,可以回去复命了。” 萧大石下令,辽军向北而去,经此一番折腾,对香秀的看守严密之极,杨自横时刻不离左右,四周辽军团团围住。 奇才自林中出来,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此时太阳已落了山,天色渐黑,四周了无人烟,已不知是不是还在大宋境内。 辽军又下马休整,奇才又渴又饿,可是身上没带干粮,只好强忍饥饿,背靠一棵树坐了下来,闭目调息。 马嘶声声,契丹人又开始行军,奇才动身跟上,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远远地来到幽州城下,辽军呼喊着,驱散周围人群,整备军马进城,奇才随在百姓中间混进城去。 大队辽军进了南城军营,军营守备森严,出入营盘查得很紧,奇才在左近走了几个来回,没有机会混进去,只好等天黑后再说。 他在附近找了家店,用罢饭回房,刚一躺下便人事不省,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只觉精神健旺,一日一夜的疲劳一扫而光。 等到天黑透了,奇才将浑身上下收拾妥当,出门来到南营外,无声无息地翻墙进去,刚一落地,远远地一队兵丁过来,他伏在墙角,等他们走远方才起身。 大营内军帐相连,不知香秀在哪一座营帐,他只向着中间乱走,转了许久也不得要领。各帐内黑漆漆的,只远处一顶大帐透出亮光,奇才借着帐篷掩住身形,向着亮处摸去,忽听脚步声响,连忙俯身在地,却是两个婆子经过,一个端了盆水,一个捧着镜子梳子等物,两人向前走去,奇才心道:“大营里怎么会有女人?莫不是伺候香秀的?” 两个婆子进了那顶亮着灯的大帐,奇才偷偷地摸过去,伏在大帐后面,用手指在帐幕上运力一戳,戳出一个洞,将眼睛贴上去,里面的光景便一目了然了。 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椅子上,看侧脸正是魏香秀。 两个婆子在为她梳洗,一个婆子在她面前举着镜子,另一个婆子边挽髻边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摸上去滑溜溜的,跟水似的。” 香秀拧身道:“婆婆,你,你怎么给我梳这种髻,真是难看死了,我不要梳!我娘从来都给我梳两个髻,用头绳缠上,那才好看呢!” 那婆子道:“那是宋人的发式,咱们契丹人都是这么梳。” 香秀叫道:“我又不是契丹人,梳契丹的发髻做什么?” 那婆子笑了,说道:“小姐真是小孩子,你祖父是契丹北院太师,你爹爹是南院相温,你当然是契丹人了!” 香秀道:“你,你混说!我外公是宋人,我娘亲是宋人,我舅舅舅娘都是宋人,连云龙哥哥都是宋人,我是宋人,我不是契丹狗!” 那婆子忽地一把捂住香秀的嘴,忙不迭地说道:“我的小祖奶奶,一会儿相温大人来了,你可千万别乱说,大人听了要生气的。” 正说着,从帐外进来三个人,当先的正是萧大石,后面跟着杨自横,中间一人高大挺拔,面容冷峻,竟是紫云庄主杨锋。 萧大石大声道:“小姐,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说过要带你见你爹的!” 杨锋走上前来,伸手去摸香秀的头,说道:“香秀,你都长这么高了。”香秀却向后一缩,退了两步,望着他满脸的狐疑。 杨锋脸上的笑容倏地凝住,慢慢收回了手。 香秀道:“我娘说,我是女子,不能让男子碰到。”杨锋微笑道:“你娘说的对,男女有别……可我是你爹呀!” 萧大石向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两个婆子答应着去了。 萧大石又道:“大人,您与小姐先叙着,我们在帐外等候。”与杨自横转身出帐。 杨锋慢慢坐下,说道:“香秀,几年前我去找过你娘,还抱过你,你不记得了吗?”香秀低头不语,轻轻摇了摇头。 杨锋叹道:“本来我想接你们过府,咱们一家团聚,谁知你娘不肯离开故土,又舍不得你,我只好将你留在魏家给她做伴,后来你娘死了,我更想接你过来,可一直也没腾出手,本来让你留在魏家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公义门要找他们的麻烦,魏家必定有一番劫难,我担心你,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好请萧将军接你过来。uu看书.uukanshu ” 香秀慢慢抬起头来,问道:“你,你是契丹狗吗?” 杨锋霍地站起,怒道:“你娘教你说的?” 香秀道:“不是,他们都这么叫,外公和舅舅……还有云龙哥哥,他们还说,契丹狗杀我们宋人,都是大大的坏蛋。” 杨锋半晌方道:“你还小,不懂事,不认识爹爹,我不怪你。” 香秀忽道:“我认得的,你就是娘亲每天看的画上的人,娘亲说过,那个人就是我爹爹。” 杨锋面色沉重,问道:“你娘,你娘每日都要看吗?” 香秀道:“娘亲都是晚上看,白天被外公看到会生气的,可娘亲一看就哭,有几回我都被她哭醒了。”说着用手抹起泪来。 杨锋低头无语,许久方叹道:“既然如此,当初又是何必呢……” 门帘一挑,杨自横进来道:“大哥,太师差人送信来了。” 杨锋站起身道:“香秀,爹先走了,你在这儿再将就几天,咱们在幽州刚刚有家,还没收拾妥当,过几日自会有人接你过府。”随杨自横出帐去了。 两个婆子进来收拾打点,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奇才见再无旁人,掀帐而入。香秀喜道:“大哥哥!你来了!” 奇才说道:“香秀,你若是想回魏家,大哥哥现在便带你走!” 香秀却偏着头,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我娘临死前说,我,我不是魏家的人,我爹姓杨,我的名字不是魏香秀,而是杨香秀。她让我记住爹的样子,说要是有一天见了我爹,就跟他走,再不用回魏家了。” 奇才道:“那你要留在幽州?” (=) 二百零六.身世 香秀低着头,小声道:“舅舅,还有云龙哥哥,他们都说契丹狗都是坏人,见一个杀一个,可我看他,我看他不像坏人……” 她扭着手,忽地哭道:“香玉姐姐和云龙哥哥都有爹爹,只我没有,可娘说我也有爹的,我爹他,他功夫特别厉害,比舅舅们都厉害,就跟外公一样厉害,就是,就是家里人不喜欢他。我总想,总想着爹哪天会来看我,可我不敢说,我怕外公生气……”她用袖子抹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 奇才叹道:“父女天性,你和你爹亲近也没什么错。” 香秀忽地抬起头来,大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道:“大哥哥,他,我爹他不是契丹狗吧?”奇才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默不作声。 香秀又道:“他,他和契丹狗不一样,他又没剃头发!契丹狗都剃头发,难看死了!等明天我告诉他,不要做契丹狗,做宋人好了!” 她忽地叫道:“大哥哥,你回去告诉我外公,我就呆两天,过两天就和爹爹一起回去!对了,还得告诉香玉姐姐,让她帮我的花花浇水。还有小雄,让云龙哥哥好好喂它,他老是给它吃石头,哼!小雄那么聪明,才不会被他戏弄,他就爱吃肉,才不会去吃石头!” 奇才问道:“小雄是谁?” 香秀咯咯笑道:“小雄是狗呀!它跟我最好了,我敌不过云龙哥哥,它就上去咬他的裤角,不让他出招。” 奇才点点头,说道:“我必会把话带到。” 香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陶哨,说道:“这是云龙哥哥给我的,他说只要一吹哨子,他就会马上出现,这样我就不怕坏人了。我,我今天吹了好几次,可是……”她的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此时帐外脚步声响,奇才忙自帐后钻出。 杨自横走进大帐,向着香秀道:“小姐,军营里没有丫头,一会儿让婆子来陪你睡,我在你旁边的帐内,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他说罢转身欲走,却听香秀叫道:“大哥哥,你是契丹……人吗?”杨自横转过身来,香秀眼神清亮地望着他。 杨自横歪着头思索片刻,说道:“义父说我是契丹人,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自己或许不是……我也可能是汉人。” 香秀好似遇到了知音,惊喜地叫道:“我也是!那两个婆子非说我是契丹狗,可我明明是汉人。” “我记得小时候有人叫我汉狗,后来我功夫强了,便没人敢了。”杨自横不知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说这些,“这几年我来往辽宋之间,觉得契丹人和汉人也没什么分别。” 香秀道:“可是他们杀人,杀很多人。” “当兵的哪有不杀人的,宋兵也没少杀契丹人呢!” “可外公和舅舅们说,契丹人都是坏人,都,都该杀!” 杨自横想了想,道:“要是你外公和舅舅都剃了光头,契丹人也都剃成光头,大家都是光头,你看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可是外公和舅舅不会剃光头的。” “我是打个比方,假如他们都是光头。” “可他们不是光头啊!” 杨自横挠了挠头,“算了,我喊婆子来陪你睡觉。” “可我一点也不想睡觉,我就是睡不着,大哥哥,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香秀抬起头看着杨自横,满脸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我去叫婆子来陪你说话。” “可我,我不想和她们说话,她们非说我是契丹人,还总要教我规矩,契丹人的规矩……”香秀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简直低不可闻。 杨自横心中不忍,只好坐了下来,“我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想我的羊,一只一只想过去,我放的羊足有几百只,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香秀道:“我家里不养羊,只养马,还有小雄。” 杨自横道:“那你就想你养过的马,一只一只想过去。” “我不想马,我想我娘!”香秀眨了眨眼,眼看要哭了。 杨自横叹气道:“你虽没了娘,还有爹爹,还有外公和舅舅,可我自小就没了爹娘,唯一的姐姐也死了,太师虽是义父,实际上是我的主人,在这世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 这话好像草原上的风,一下子将长长短短的草全吹得弯下腰去,变成一般高矮。香秀瞬间觉得对面这个高大的哥哥与自己一般大小,以致于她想去安慰他,不让他如此难过。 “我娘生病时说过,她以后会变成星星,每天晚上在天上看着我,我见着天上的星星,就是看到娘亲了。” 她走过去,牵着杨自横的袖子,轻轻地扯着,一直扯他到了帐外,指着夜空道:“大哥哥,你的爹娘肯定也变成了星星,你想他们了,就抬头看看,说不定他们也看着你呢!” 群星闪耀,夜空分外美丽,杨自横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哪颗是自己的爹娘。 两个人并肩站了半晌,香秀轻声道:“我娘常给我唱歌,她会唱好多好多的歌,唱得可好听了,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杨自横一时没有言语,一首歌忽地涌上心头,就像掘井出水的一瞬间,压在地底的清泉止不住地向上喷涌。他忍不住开口唱道:“月亮坐在山顶,金牛掉进深井,那梧桐的叶子啊,飘呀飘呀,一百年,两百年,左转右转,上转下转,青蛙跳,明珠照,一头扎进水里面,水里有个天呀,水里有个天。” 这首歌在他心里埋藏了多少年,好像从没想起,其实从未忘记。这是娘亲留给他的歌,可是娘的样子他再也想不起。 香秀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歌真好听。” 杨自横忽地转身便走,将香秀一个人丢在当地,只顾低头急急地回到自己帐内,一进门便仰起头来,将喉咙口涌上来的东西强自咽下。 他心中烦躁,自己竟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失态,有些事情他以为早就忘了,谁知今日又全部勾起,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忽然觉出异样,猛地拔出刀来,大叫道:“谁?” 王奇才站在角落里, 手中提着个灰布包袱。 “为了一个包袱,你竟然独闯幽州大营。”杨自横奇道,“不过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两件衣服。”奇才道:“我只要这两件衣服。”杨自横道:“我倒是有点好奇了,这两件衣服就那么要紧?” “衣服不要紧,那这个要不要紧?”奇才笑着,手掌中托着一个香囊。 杨自横扑了过来,“还给我!”奇才闪身避过,开口叫了声:“阿斗!” 杨自横心头一跳,忽地停住了脚步,这一声好像唤醒了什么,他努力地想抓住那一缕思绪,却怎么也抓不牢。为此他感觉愤怒,挥刀砍去,喝道:“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奇才知道自己猜对了,边闪身躲避边道:“我在叫你,阿斗是你的名字,你的爹娘姐姐都这么叫你,当然,你那个契丹干爹巴不得你忘了这名字。” 杨自横瞪大眼睛道:“你胡说!” 奇才道:“你唱的歌,还有一个人会唱。” 杨自横手里提着刀呆住,一双大眼瞪着奇才,脑袋里仿佛有雷声轰隆隆地滚过,“谁?”他喘着粗气问道。 “并州紫云庄的杨月儿,你去问她便可,只是此事不能让杨锋父子知道。”说罢倏地迎面扑来,杨自横一刀挥去,奇才身形诡异地一转,擦着他身边出了帐门。 杨自横转身追去,uu看书 .uukansh 却见他身影在远处一闪,不见了。他并未大肆声张,只慢慢地回身进帐,却见床铺上放着那个小小的香囊,打开来看,里面是自己小时用过的长命锁和红头绳。 王奇才走了,带走了他的包裹,留下两个人为自己的身世忧心,夜不能寐。 ―――――― 燕赵之地一马平川,十分平坦空旷,满眼是绿油油的树林和草地,间或有村庄和周围的大片庄稼。太阳高高地升在半空,阳光普照大地,并不管是辽地还是宋地。 奇才走了大半日,身上微微见汗。正想寻个阴凉之处休息,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两人骑马直奔了过去。 奇才开始并未留意,等到两人走远,无意间抬头一看,却见到二人都空着左边袖子,袖子里面是蓝色和灰色的里衫,原来是断袖帮的人。 他抬腿追了上去,口中叫道:“两位留步!” 二人急勒缰绳,两匹马高高地昂起了头,嘶叫连声。 奇才转眼便到了跟前,那蓝袖大胡子叫道:“王兄弟,原来是你!”此人是他的老熟人,名字唤作周通,是断袖帮中传信使。 奇才道:“周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大哥呢?” 周通喘着粗气道:“别提了,这几日被一个女娃子折腾的草木皆兵,兄弟们伤了不少。帮主发了狠,说一定得抢来当小老婆。这不,急着让我准备聘礼,我跑了几百里路才备齐。”周通拍了拍马背上的大包裹。 奇才哭笑不得,在中原之地,李昌燮还是改不了这好色的毛病,心中不免又有些诧异,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伤了断袖帮一众兄弟。 (=) 二百零七.比试(1) 奇才问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周通道:“这个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本事却大得很,先是杨长老看中了她,要找她的夫君比划,可那姑娘说:‘夫君是有的,只是他没在身边,即使他在,也敌不过我的本事,不如我和你打吧!’杨长老便和她打了起来,本来也没怎么当回事,想着几招将她拿下,谁知一招就被她刺伤,胳膊差点给卸了。按本帮规矩,输了就不该再出手了,可兄弟们不服,马长老又出手,缠斗了几十回合,一不小心,被她在身上扎了个窟窿。这女子连胜我帮两名长老,王兄弟,你说她的本事大不大?” 杨长老和马长老是断袖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功夫奇才见识过,都极是强横,可这年轻女子竟连伤两人,确实不同凡响。 周通又道:“两位长老输给一个女子,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可咱们断袖帮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输就输了,怎么也不至于一齐上去群殴,只好自认倒霉。可我们正想走,那女子却不乐意了,说我们轻薄了她,说惹就惹,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按照江湖的规矩也得每人留下点部件。王兄弟,那咱能干吗?” 奇才道:“中原女子注重名节,自然比你们西北女人讲究些。”心中却有些幸灾乐祸,这断袖帮也是活该,到了中原也不知收敛,到处招惹良家妇女,这下碰到了硬茬,按照江湖规矩,怎么也得留下几根手指才能了事。 周通又道:“我们自然不能任她摆布,可我们最强的两位长老受了伤,其余人更是打她不过,只好不顾什么破规矩,倚多为胜了。大家伙儿一拥而上,想收拾了这女子,哪知她精灵得很,十几个兄弟竟捉她不住,倒被她趁着夜色连伤两人。我们只好燃了几堆火,就地围坐,绝不单独行动。她便是再强,也不能一下子对付我们十几个弟兄,熬到天亮便不用怕她了。谁知那女子神出鬼没,我们都警醒着还好,稍一松懈,她便暗施偷袭,屡屡得手,一夜功夫,兄弟们几乎人人挂彩,个个带伤,可连她的袖子也没摸着一下,唉,我长这么大,打了这么多架,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 奇才忽地心中一动,这女子难道竟是绿夏?若是她的话,断袖帮可算是碰到石头了。 他问道:“那女子是不是身着绿衣,长得极美?” 周通摇头道:“长得倒是娇媚可人,挺讨喜的,虽是个单眼皮,眼睛却黑漆灵动,身量不太高,不胖不瘦,穿了件粉红的衣服。”听他的描述,必不是绿夏了,不知是何方奇女子。 周通又道:“她的功夫又高,身法又快,最吓人的是来去无踪,倒像是不用喘气似的,毫无声息就到了面前,真是活见鬼!每次等我们发现,她的剑都快刺到身上了。” 奇才道:“那她倒是手下留情了,只是伤人,却并未取人性命。”心道要是绿夏,恐怕非得杀几个不可。 周通道:“王兄弟,你这么说可不对,她伤了这么多兄弟,难道我还得感谢她不成?” 奇才也不与他争辩,只问道:“后来呢?怎么大哥又要娶她?” “后来天亮了,兄弟们一夜没合眼,又受了伤,个个疲累不堪,别提多惨了,那女子却就坐在我们头顶的一棵树上。她说道:‘师傅不让我随便杀人,这次就便宜了你们,以后要再敢欺负人家姑娘,抢人家的老婆,我就不管他怎么骂,也要下重手了!’杨长老问道:‘你师傅是谁?’那女子只说:‘你们知道也没用。’正说着,帮主和刘护法来了,一看就生气了,骂我们是笨蛋,连个小丫头也对付不了,丢了断袖帮的体面。刘护法想要出手替我们找回场子,被帮主制止了,他说道这个女子长得不赖,做我们断袖帮的媳妇正好,只是刘护法太丑了,配不上人家姑娘,还不如他自己出手,抢过来做小老婆,反正他又英俊又潇洒,不管什么样的女子都会迷恋他,巴啦巴啦吹了一大堆,最后说都怪我们脓包,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还得劳动他的大驾。其实兄弟们都看明白了,他就是相中了这个女子。帮主猴急的,非得催我立马去置办嫁妆,还非要什么蜀地的丝绸,蓝田的玉石,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儿去找?” 奇才问道:“大哥可胜了那个女子?” 周通道:“我又没看到比试,哪里知道?那女子年纪轻轻的,虽则功夫不错,又怎能敌得过帮主?只是帮主从不与女人打架,不知他要怎样抢。他请那女子暂去高庄休息,他们好慢慢商量怎么比,要既不与 女人打架,又能比出功夫深浅,让女子心服口服地被他抢过来。” “那女子若是不去呢?还不是要用强?” 李昌燮既要抢人,还要人家心服口服,他的想法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随意,东飘西荡不知下一刻往哪边去。 周通道:“她答应了!那女子说帮主要与她比试也可,只是有两个条件,一是比什么需得她做主,帮主说道:‘那必定要比武功啊!要是比绣花我肯定比不过你。’女子说就是比武功,帮主便放心了,说道只要是武功,不论什么都行。女子又说还有个条件,那便是:帮主若是输了,以后我们断袖帮全帮上下再不能抢女人。帮主眼都没眨就应了。我动身时,他们正要去高庄。我出来四处搜寻聘礼,好容易采买齐了,这就急急地去高庄,晚了怕他们都比完了。王兄弟,快走吧!说不定帮主都拜堂成亲了。” 奇才答应着,也不骑马,跟在他们身后跑了大约三四十里路,来到一处庄子,进去后穿房越户到了后院,一路都没见人影,周通边走边大骂道:“人都死哪儿去了?看门的呢?护院的呢?”。 原来人都在后院里,那儿满满的全是断袖帮众,却是七扭八歪,有的歪靠着廊柱,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对坐着喝酒,却都时不时地瞟一眼院子中间的一个红色的亭子。 李昌燮端坐在亭子里,隔着木桌,一个紫衣女子与他相对而坐。 李昌燮道:“小美人,咱们在这儿坐了一天一夜了,外边风大,你身子单薄,受不得寒气,不如去屋子里歇息歇息。” 紫衣女子道:“大胡子叔叔,你年纪大了,身体不济,还是你去歇息吧!” 李昌燮摸了摸胡子,笑道:“本帮主胡子虽多,年纪还轻着,叫叔叔太老了,还是叫哥哥吧!” 那女子笑道:“一大把年纪还哥哥哥哥的,羞也不羞!” 几个帮众走上前来,与奇才打着招呼,嘴里叫着“王兄弟”,却都是一起喝过酒的熟人。 周通问道:“帮主这是在做什么?” 帮主的亲随李丙道:“回周爷的话,帮主在和方姑娘比试。” “比什么?” “帮主和方姑娘说好了,共比三场,第一场方姑娘要比画画,帮主说画画不是武功,不能比,方姑娘吩咐准备纸墨,然后拔出剑来,剑尖蘸了墨汁,舞了起来,一套剑法舞过,竟真的画出一幅山水图,uu看书 .uknshu.om 帮主见了也要试试,说要画一口猪,他拿刀蘸了墨汁,一刀下去,便把纸切成两半,帮主就认输了。” “啊,帮主输了,那我这聘礼白置备了。” “周爷不必着急,还有两场呢,这是第二场了。” 周通道:“那现在是比什么?” 李丙道:“方姑娘说要打架,帮主说不跟女人打,方姑娘问不打架做什么?难道就这么干坐着?帮主哈哈一笑,说打坐也是功夫,就这么坐着,谁先离了亭子算谁输!两人说坐就坐,就在这亭子里坐上了,这都坐了一天一夜了,兄弟们也跟着守了一天一夜,全都累坏了,我都睡了好几觉了,一睁眼,这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周通急得跺脚道:“这不是自废武功么?那女子娇滴滴的样子,帮主打她还不是手到擒来?非得搞这些花样!” 李丙道:“帮主和方姑娘喝茶聊天,坐了一天一夜。兄弟们着急,怕帮主输了,便不给方姑娘送饭吃,想着把她饿跑。可帮主得了酒饭,都与方姑娘一起享用,说我们断袖帮的待客之道,没有让美女饿着的道理。” 周通道:“帮主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怎么会耍这些花招,他宁可输了也不会这么做。” 李丙道:“帮主不在乎输赢,可咱们在乎啊,要是帮主输了,以后兄弟们便不能抢老婆了,帮里还有不少光棍呢!” 奇才道:“你看中哪家姑娘就上门求亲好了,强扭的瓜有什么意思?” “那倒也是,前不久抢的一个姑娘上吊死了……” 虽然李昌燮是他的结拜兄弟,奇才倒是巴望着这位方姑娘获胜。 (=) 二百零八.比试(2) 此时亭子里的二人还在不急不忙地聊天,方姑娘道:“大胡子叔叔,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长得又不丑,少不了女子喜欢,娶个老婆应该不难吧!为何非要去抢呢?” 李昌燮道:“小美人,你可知道,送上门的东西不值钱,抢来的才好,抢的越费劲,我就越喜欢。” 方姑娘道:“这话好不讲理,人家又不喜欢你,只你喜欢有什么用?” 李昌燮哈哈大笑,“你刚不是说了,我长得又不赖,功夫又不坏,为啥你不爱?只要我喜欢你,将你抢到手,咱们入了洞房,生了娃娃,由不得你不喜欢我。” 方姑娘脸上飞起两片红云,样子愈发娇俏,她跺脚道:“什么入洞房生娃娃,你满口乱说,羞死人了!” 断袖帮众哄笑成一片,叫道:“小美人,快从了我们帮主吧!” 方姑娘道:“你说什么也没用,要不与我打架,休想赶我出这亭子!” 李昌燮道:“我从不打女人,何况你马上便是我老婆,把你打出去算什么本事?不用我打你,你在这儿坐不住!” 方姑娘哼了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撵我出去!” 李昌燮道:“你不走,只好让亭子走了!”站起身来,单手捉住一根亭柱,大喝一声:“起!”,只听喀喇喇乱响,那亭子竟被他生生拔起,四脚离地,李昌燮一手擎着亭子,纵身向旁跃去,那亭子眼看便离了方姑娘头顶。 方姑娘娇斥一声:“好神力!”纵身跟上,李昌燮手一摆,将亭子舞动起来,众人轰天价地喝彩。方姑娘身似蝴蝶,紧随亭子的转动,只在亭子下面寸步不离。 李昌燮双腿微屈,将手中亭子越舞越快,只听呼呼风响,那亭子转得似风车一般,已完全看不清楚轮廓,只觉他身周有无数个亭子,连成一团红影,而那团红影中却又有一片紫色,好似白纸上落了一点墨汁,极为醒目,正是方姑娘的身影。 李昌燮抡了不知多少圈,见甩不掉她,忽地手一顿,那亭子便倏地停在半空。 亭子本来极为沉重,他舞动起来,自是神力惊人,可将这庞然大物抡起来之后,力量大了不知几倍,要在半路突地停住,比抡动它更是难上加难。 李昌燮这一停,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众人已忘了喝彩,都看得呆了。 只听一声娇笑,“大胡子叔叔,你没甩掉哦!”方姑娘左手揽住一根亭柱,将一只纤足轻轻点在柱子之上,笑容灿烂,紫衣飞舞,飘飘如仙子一般。 李昌燮吹了声口哨,大声叫道:“漂亮!”抬手拔刀,刷地一声,将方姑娘揽着的柱子砍断,又将亭子舞动起来。 方姑娘紫衣飘飘,轻轻落在另一根亭柱之上,笑道:“你砍断一根有什么用?这还有呢!” 亭子还在不停地旋转,李昌燮又起手连挥两刀,将另两根亭柱砍断,如今四根柱子只剩了他手里的这根,方姑娘飘身过来一把揽住,正与李昌燮贴身相对,她皱着鼻子道:“你身上好臭,可没办法啦,只有这一根了!” 李昌燮道:“这根也不要了!”一掌拍出,扑地一声,柱子被他击得粉碎。 李昌燮单手托住亭子顶,笑道:“头次戴这么大的草帽!” 众人尽皆大笑, 乱七八糟地喊道:“帮主威武!” “这新郎倌的帽子,帮主戴着正合适!” 方姑娘捉住亭子边沿,说道:“好好的凉亭都被你弄坏了,不过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李昌燮叫道:“我看你往哪儿去?”抬起手来,扑扑几声,将大块亭子顶击碎,只余一尺见方在他手中托着,亭子下面除了他一人之外,全无立足之处。 那方姑娘却早已翻身亭上,单足站立,笑道:“傻大叔,你在下面,我不会在上面吗?” 李昌燮嘻笑道:“你喜欢就好,谁在上面还不是一样?”众人哄堂大笑,拍手声、跺脚声、口哨声不绝于耳,院子里一片喧闹。 方姑娘俏脸通红,怒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我杀了你!”拔剑欲刺。 李昌燮却将手腕一翻,“砰”地一声,将那块亭盖倒置于地,向上只一坐,叫道:“这亭子我全占了,你若也要占着,只好坐在哥哥怀里了!”方姑娘被他甩脱在旁,面色通红,紧咬着双唇,脸上颇有怒气。 断袖帮众大喊道:“坐!坐上去,不坐你就输了!” “新嫂子害羞不肯坐,哈哈!” “帮主赢了!” “帮主神勇无敌!” “这下又能抢老婆喽!” 一个个喜笑颜开,欢声雷动。 李昌燮大步过来,一拳锤在奇才的肩膀上,“兄弟!你来了!” 奇才被他锤得退后一步,也举起拳头,向他胸口砸去,口中叫道:“大哥!好久不见!”心中极是欢畅。 李昌燮一扯他,说道:“走,咱们喝酒去!” 周通道:“禀帮主,属下已采买了头面首饰,花帽衣裙,聘礼都给您准备好了,您还比不比了?” 李昌燮道:“小美人,我要陪兄弟喝酒,你先歇歇,回头咱们再来比过,比什么还是随你挑选。” 方姑娘道:“不用选了,就比喝酒!” 奇才说道:“姑娘,我大哥可是千杯不醉,你……” 方姑娘道:“我倒要看看千杯不醉的本事。” 李昌燮大笑道:“好,好!爽快!咱们边喝边比!” 帮中护法刘四元道:“王兄弟,你别拦着她,让她自己找死。” 周通笑道:“比别的我不敢说,比喝酒?从来没人敢和帮主拼酒,小丫头,你可不能反悔!” 方姑娘冷笑道:“一言为定!” 李丙喜道:“我去备酒!”欢天喜地地去了,断袖帮众各个喜上眉梢,都已认定李昌燮必胜。 众人入座,四人坐了首席,李昌燮和方姑娘占了宾主之位,奇才和刘四元打横对座,其他帮众各各落座。 李昌燮道:“先拿十坛子酒来!”几个帮众抱了酒上来,李昌燮道:“小美人,你如今要反悔还来得及。” 方姑娘笑道:“大胡子叔叔,你也太小气了,只用这点酒待客,够谁喝的!” 李昌燮道:“ 吆嗬,口气还真不小!”捧起一个坛子来,仰头长饮,残酒顺着胡子不断流下,他一口气喝光了酒,将坛口向下一照,叫道:“我先干为敬!” 奇才见了,顿时头疼起来,低声道:“大哥,我还是用碗吧!”李丙忙倒了碗酒过来。 方姑娘道:“你喝酒真是浪费,喝一半流一半。”向李丙道:“小哥,取几个碗来,全都倒满,我喝一个你满一个,不要停。” 八只碗摆在桌上,全都满满装上了酒,正好倒完了一坛子。方姑娘端起一只碗,用三只手指捏住,无名指和小指翘起,如兰花一般。她将酒碗送至口边,慢慢饮下,将碗底一亮,涓滴不剩。 李昌燮喝道:“好!” 方姑娘稍歇片刻,又拿起第二只碗,慢慢饮下。 李昌燮又道:“好!” 方姑娘慢条斯理,连饮了八碗酒,李昌燮连叫八声“好”。 一坛子酒下去,李丙连忙又倒满,断袖帮众大声喝彩,李昌燮叫道:“这酒喝得漂亮!” 刘四元道:“将地窖里的酒全拿上来吧!”霎时地上堆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坛子,李昌燮脚边放了十坛,方姑娘脚边放了十坛。二人一个豪饮,一个慢品,又各各喝下去一坛。 李昌燮面色不变,方姑娘面色却有些微红,周通笑道:“到底是个娘们儿,就是再能喝,怎么及得上大老爷们儿?” 一个后生道:“周爷,u看书.ukansh.c 您也是大老爷们儿,您怎么不去比比?” 周通斥道:“你以为我比不过?这是帮主的老婆,我怎么能去抢?” 众人哄笑道:“周爷又吹牛!” 奇才坐在旁边,却见方姑娘的后背有些潮湿,想是酒喝多了出汗的缘故,慢慢她的后背冒出热气,到后来,她的头顶也冒出气来。 一会儿功夫,方姑娘浑身上下热气腾腾,无一处不在冒着热气,后背的衣服已渐渐干爽,脸上也褪去红色,平静如初,她端起碗又连喝三碗。 李昌燮边吃边聊边喝酒,霎时已喝掉了三坛酒,起身道:“你们慢喝,我去更衣。” 有人怪叫道:“帮主酒喝多了,肚子装不下了!” 那方姑娘却依旧慢条斯理,也不用方便,只是身上一直是热气腾腾。 断袖帮众已是咋舌不止,有人道:“这姑娘怎么这么能喝?” “是啊,竟能和帮主抗衡,了不得!” “她那么娇小,怎么装得下那么多酒?” “她喝的酒都哪儿去了?难不成直接尿到裙子里?” 话音未落,“嗤”的一声,那人手中的酒碗忽地从中断为两截,两半碗落在桌上,酒水洒了满身。 方姑娘收剑回鞘,说道:“再混说就割你的舌头!”那人顿时不敢再言语。 她这一招干净利落,从拔剑到出剑到收剑一气呵成,手法极为纯熟,俨然是使剑的行家里手,怪不得断袖帮两个长老败在她的手下。 众人都极为好奇,为何她竟不需要方便,就是喝了三坛子水,肚子里也装不下,须得时时去放出来吧! (=) 二百零九.比试(3) 众人喝了些酒,有些亢奋起来,开始各寻对手拼酒,有不少人来向奇才敬酒,他连喝了几碗,未免喝得上了头,有点飘飘然了。奇才不想早早喝醉错过这场热闹,便借故方便走出门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微风清凉,奇才信步走去,忽地有些眩晕,便就地坐倒,忍住一阵阵的恶心犯呕,气沉丹田,引导内息,缓缓在体内游走,霎时行遍周身,烦恶渐去,身上慢慢有些发热,凉凉地出了点汗,头脑也慢慢清明起来。 奇才抬眼看了看天,太阳慢慢西坠,天边一片嫣红,让他想起曾与绿夏在琼州海滩上漫步。忽地心中一动:这个方姑娘……莫非她也如绿夏所说,会什么饮酒不醉的功夫?她身上出汗,莫非便是用功力将酒液逼出? 便如水烧开了会冒热气,烧得久了便干了,或许方姑娘会一门功夫,能把自己体内的酒烧开,故此她身上一直冒出热气,烧得久了,酒液便烧干了。 想当年九爷在大雨中身上不湿,反倒是浑身热气腾腾,全赖他功力深湛,莫非方姑娘小小年纪,也有此等深厚内功? 奇才回到大厅,李昌燮吆喝道:“兄弟快来,哥哥敬你一碗酒!”他脚下的坛子开封了一半,已是喝下了五坛酒,奇才说道:“大哥,我先干了!”仰头喝下。 李昌燮道:“兄弟,你酒量见涨啊,要在以前你早就趴下了!” 奇才嘿嘿一笑,又满满倒上一碗,向方姑娘道:“在下王奇才敬方姑娘一杯,姑娘功夫高绝,让人好生佩服。” 方姑娘抬头看了奇才两眼,嘴中念道:“王-奇-才--王大哥,你怎么和他们搅在一起?” 奇才一愣,问道:“我和姑娘见过面么?”她抿嘴一笑,说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也许你见过我吧!”端起碗来与他相碰。 奇才暗暗使了些阴劲,两碗一碰,对方立时生出反击之力,奇才倏地收力,回手将酒送进嘴里,方姑娘忽地将碗向桌上一丢,说道:“你欺负人!我不喝!” 一试之下,奇才已知她与自己功出同门,定是与九爷有极大的关联,便陪笑道:“好,这碗酒我替姑娘喝了!”说着拿过来干了。 刘四元道:“王兄弟,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啊!” 李昌燮道:“哪里就差了这一碗!兄弟,哥哥我有九个媳妇了,也不缺这一个,不如。。。抢了给你?” 方姑娘斥道:“臭大胡子,你胡说些什么!” 周通笑道:“帮主,你看人家姑娘都不愿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众人又轰笑起来,方姑娘脸色通红,看样子马上便要发作。 李昌燮道:“这么喝太不过瘾了,我来个三坛连饮!”将酒坛挨个拍开泥封,直着脖子咚咚咚灌了下去,霎时三个坛子见底,李昌燮喝完已是身子打晃,有些醉眼迷离。 方姑娘道:“这么快我来不了,慢慢喝三坛还行。” p;刘四元道:“你慢慢喝个三年五载,总能喝掉三五十坛子酒。” 周通笑道:“就是,这么说谁也比不过你。” “人家姑娘嘴小,对着坛子没法喝~~” “就是,哪像帮主脸大嘴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方姑娘脸色微红。 刘四元道:“李丙,给姑娘倒上二十四碗,我们看着,看她的小嘴究竟几时喝得完!” 二十四碗酒依次排开,众人鼓噪着,方姑娘嗔道:“你们一帮大老爷们欺负我一个。” 周通道:“方姑娘,喝不下便认输好了,妥妥地做个帮主夫人,我们恭敬你还来不及,哪敢欺负你!” 方姑娘道:“要我认输,休想!”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也不稍歇,又喝掉第二碗,众人大声叫着好,方姑娘一碗接一碗,连着喝了二十四碗。 李昌燮大叫:“好爽快!” 方姑娘三坛酒下肚,脸上已全是细密的汗珠,头上白气蒸腾,脸却似一块红布似的,身子晃了两晃,软软地伏在桌上。 众人都叫道:“倒了倒了!” “醉了醉了!” “帮主赢了!” “恭喜帮主娶到新夫人!” 奇才心中暗急,那方姑娘显然功力未到,慢慢喝还好,喝急了一时酒力无法逼出,立时便要醉倒,眼看要输了这场酒局。 他伸出手去,扶住她的左臂,叫道:“姑娘!”手指暗暗搭在她的太渊穴上,运气于指,暗暗将真气导入。 方姑娘立时全盘接纳,霎时他们的身体似是连为一体,两人的真气在其中流转,那二十四碗的酒力倒有一半传到奇才身上,奇才顿时头晕目眩,一时撑不住,咕咚一声伏在桌上,两人肩并着肩,手臂挨着手臂。 李昌燮叫道:“兄弟,你喝醉了!” 奇才本是内力向外,方姑娘接受他的真气,忽觉手臂处麻麻的,方姑娘的内力回传过来,一时不知多少股热线顺着经脉游走,身子一阵阵发暖,刷地便出了一身的热汗,登时酒力全消,神清气爽。 周通道:“王兄弟,你莫不是个雏儿?摸了人家姑娘一下就吓出了一身的汗。” “岂只是出汗,他头上简直冒气了!”李昌燮道:“兄,兄弟,你也该,娶个老婆了!” 奇才坐直身体,收回手来,笑道:“大哥,你弟妹可是貌美如花,我有她一个就够了!” 刘四元笑道:“王兄弟是个情种。” 李昌燮道:“糊涂!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方姑娘忽地坐起身,脸上酒晕已退,神色平静,说道:“大胡子叔叔,咱们的酒还没喝 完呢!小哥儿,这些碗再帮我满上!”断袖帮众登时蒙了。 李昌燮道:“好,好!再喝!”拎起一坛子酒来,仰头喝掉,又提起一坛,刚举过头顶,手竟抖着拿不住,“哗”地一声,酒全倾在头顶之上,我抬手将坛子接过,扶住他道:“大哥,你醉了!” 李昌燮头面俱湿,胡子处不住地滴下酒来,身子左摇右晃,两个帮众忙左右扶住。方姑娘却慢条斯理的,将余下的两坛酒尽皆喝掉。 李昌燮此时早已撑不住,歪倒在酒桌之上,鼾声如雷,断袖帮众人一片哀叹,个个垂头丧气。 方姑娘站起身来,说道:“你们都见了,这第三场可是我赢了!从此之后,再不许你们强抢良家妇女。”转身欲走。 刘四元忽地伸手抓向她肩头,说道:“你到底是谁?” 方姑娘身子一拧,手腕一翻,两只手指向刘四元的腕子搭去,刘四元脸色突变,倏地收手。 奇才吃了一惊,这一招正是九酒侠的三十六绝技之一“蓦然回首”,当年九爷曾传授给他。 周通大叫道:“断袖帮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提刀迎头劈下。 方姑娘道:“断袖帮竟如此无赖。”忽地面色绯红,身子摇晃,手臂轻摆,“叭”地一声,已一掌击中周通肩头,周通的刀立时掉落在地。uu看书 ww.ukh 这一招当年二牛曾经使过,也是九爷的绝技“贵妃醉酒”,不过她使出来这招与二牛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二牛使出来不伦不类,看着让人作呕,她使出来却极为自然,看起来极为娇憨妩媚。 杨长老和沈长老起身来拦,刘四元在她身后出手,这女子便是功夫再高,面对断袖帮一大护法和两大长老合围,也断难脱身。 王奇才纵身跃起,叫道:“哪里走!”一掌击去,方姑娘回首出掌,二人双掌相对,奇才内劲一收一送,方姑娘已借力倒飞出去,似一只燕子般破窗而出。 众人呐喊着追出,奇才跟着自窗口冲了出去,眼看方姑娘的身影就在前面,深提一口气,紧紧跟上,她在前面跑得飞快,不一时便将断袖帮众人甩掉,身后除了奇才再无旁人。 她忽地停住脚步,回头笑道:“王大哥,听说你轻功天下第一,咱们比一比!” 王奇才已猜出她的来历,纵使过去了好几年,她的眉眼间依稀还有从前的样子,当年她还是个盲眼的小女孩儿,在济南府桂花巷卖邹家老酒,奇才和二牛去为九爷拿酒,吃了她的苦头,后来才知她原来是九爷的徒弟邹芳。 邹芳脚下不停,越跑越快,奇才跑在她的身后,不疾不徐。邹芳是少年心性不服输,奇才虽不愿和一个姑娘争什么短长,却也不愿被人看轻,他加快脚步,渐渐与邹芳并肩而行,邹芳见了,愈发地行走如飞,使出浑身解数,却不能甩开奇才半步。 二人跑了大半个时辰,奇才道:“邹姑娘轻功卓绝,我可是超不过你!” (=) 二百一十.截击(1) 邹芳放慢脚步,说道:“不比了!下次你再见到黑哥,告诉他,他要是再躲着我,我以后都不理他了!” 奇才问道:“黑哥是谁?” 邹芳笑道:“王大哥你可真笨,老相识都不认识啦?” 奇才完全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他和邹芳都认识的人。。。忽地一拍脑袋,叫道:“你说的莫不是你的师兄?小酒侠?” 邹芳道:“什么师兄?他是我的师弟!外面的人是叫他什么小酒侠,对,他就是黑哥!”这几句话可够乱的,小酒侠是她的师弟,也是她的黑哥,不知她们到底是师兄妹,还是师姐弟。 邹芳又道:“他说要去找你,可你身边有个美貌姑娘,他没敢出来打扰,不过要是你遇到危险,他就要跳出来了。哼,他每日里跟在你身后帮忙,可是见着我就躲得远远的!” 奇才心中一动,说道:“我在万株谷遇险,难不成竟是小酒侠所救?” 邹芳道:“是他,去年他还在岭南。” 奇才道:“多亏了小酒侠,否则我的命早就没了。” 邹芳道:“哼!他就知道兄弟,见了兄弟就忘了师姐!” 邹芳一直嗔怪着小酒侠,话里话外却是情意殷切,这个话头奇才完全没法接,便转而问道:“九爷他老人家可好?” 邹芳道:“那个老头子,不知道躲到哪个旮旯里喝酒啃鸡腿去了!他们两个都躲着我,因为我不让他们喝酒!” 奇才道:“可是你明明很会喝酒。” 邹芳道:“我才不爱喝!都是师傅教的,他教了我喝酒不醉的功夫,可我还没练到家,要不是你出手帮忙,恐怕我就输了。” 奇才说道:“邹姑娘,你可否把这功夫教给我?也省得我一喝就醉。” 邹芳笑道:“王大哥,你已经学会了,不用我教啦!好了,我要走了,不跟你说了,你别跟着我了!过几天咱们再见!”紫衣飘飘,向前飞奔而去。 奇才慢下脚步,看着她走远,心想,她说过几日再见,难道她也要去河间府? 李昌燮一场大醉,鼾声震天,奇才等不及他醒来,也不顾刘四元等人挽留,辞别了断袖帮众人。 离公义门与魏家决战之日还有些日子,奇才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在路上行走,一直走到正午。 边境之地人烟稀少,不见打尖吃饭之处,奇才的肚子里已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只好使劲摁了摁肚子,后悔没带些干粮出来。 太阳爬到天空正中,阳光格外浓烈,周围没什么树木遮挡,奇才身上全是汗,举目一望,见前面一座土岗,隐隐有一片林子,便提了口气,纵身奔去,想快快去树荫下歇息。 奔到附近,忽然林子里传出人声,他收住身形,慢慢地走过去。 林子里有十几个人,正在树荫下乘凉吃 酒,看打扮都是武林中人。见奇才过来,有两人蹭地站起,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又伸颈向他身后张望,不知这些人为何如此紧张。 为首的是个老者,虽则年纪高迈,须发皆白,却是满面红光,眼睛炯炯有神,其余众人有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也有二十余岁的后生。众人都席地而坐,有的手持酒囊,有的拿着干粮。奇才见了更觉饥饿。想上前要些吃的,又见他们颇有敌意,不免有些踌躇。 那老者唤道:“都坐下!看把你们吓的,难不成到处都是公义门?就是公义门来了,我豁出去这把老骨头和他们拼了就是,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道:“爹,听说河西帮与衡水派都被公义门半路劫杀,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老者道:“不消你说,我自有计较!这位小兄弟,走累了吧?这天儿也实在是热,来这儿歇歇,吃些酒解解暑气!” 奇才此时饥渴难耐,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嘴里道着叨扰,已在老者身旁坐下,有人递了酒食过来,奇才不免狼吞虎咽一番。 老者道:“小兄弟,看你带着短剑,莫不是武林同道?” 奇才道:“老丈,我只是个读书的秀才,哪里会什么功夫?我要去河间府探望舅舅,因此地不太平,有强人出没,我娘非要我带把剑防身,不过就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要是真碰上什么强盗,就是有剑又有什么用?” 方才众人还是面色紧张,听他如此一说,都面露轻松之色,看来都已放下心来。 老者叹道:“此地原本是繁华之地,因宋辽连年交兵,打得地也荒了,人也跑了,有的出去逃难,有的就落草做了强人,唉,这大好河山,就这么凋蔽了。” 奇才问道:“方才老丈说的什么公义门,莫非便是一路强人?” 老者道:“小兄弟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就安心读书好了。这武林中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奇才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道:“兄弟既不是武林中人,那把剑还是收起来吧!最近武林不太平,你带着兵器,别再入了某些邪门歪道的眼,为你带来祸殃。” 奇才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这个样子,谁会当我是武林中人啊?” 那汉子笑道:“那倒也是。” 众人遂不再以奇才为意,只自顾自吃喝谈笑,从众人话语中奇才得知,老者名叫金铁枪,是金枪门的掌门人,此次带着儿子金威及一众弟子,要去河间府相助魏家。本来约好了路上与河西帮和衡水派会合,不想那两派半路遭到公义门截杀,全军覆没,金枪门只好独自前往。因此众人都极为紧张,生怕遇到公义门的人。 歇息了一会儿,金铁枪吆喝众人起身,奇才假作瑟缩之状,向着金铁枪道:“老丈,这荒山野岭的,我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不如跟你们一起,些许银两,就算这一路的饭食钱。” 金铁枪笑着推开他的手,说道:“小兄 弟,你这就见外了,出门在外搭个伴,还要什么饭钱!此处离河间府已不远了,明日便能进城,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一行人起身,向南走了半日,天黑时来到一处庄子,庄里有几十户人家,金枪帮花了些银钱,在一个大户人家借了个偏院住宿。众门徒忙着收拾行李,准备饭食,奇才和金铁枪在房内闲聊,不一时饭菜备好,早有金枪门弟子端上桌来。 正要开饭,忽听门外马蹄声响,有人拍门大叫,一个弟子去应门,片刻之后门外传来杂踏的脚步声,金威急急奔进来喊道:“爹,三江派江掌门来接我们了!” 金铁枪霍地起身,喜上眉梢,大踏步走出门去。高喊道:“江老弟,你怎么来了?” 奇才只听一个声音道:“你老哥要来,做兄弟的敢不来迎接吗?” 金铁枪挽着一个老者进来,金威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矮胖子紧随其后。金铁枪边走边笑道:“老弟,你来得真是巧,是不是知道我要吃饭,你就故意这时候来?我这儿可没你的饭吃!” 老者哈哈大笑,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了,叫道:“大哥,我就是来蹭饭的,不仅要吃饭,还得喝酒,你想要撵我走,那可不成!” 金铁枪笑道:“怎的?你还赖上我了?”金威早捧了酒过来,说道:“爹,您别开玩笑了,请江掌门和龙帮主入席吧!”说着为每人满上一碗酒,奇才摇着手推掉了,uu看书 ww.uukashu 金威也不再劝。 奇才默默地吃着饭,其余四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老者姓江名红,是三江派的掌门人,矮胖子姓龙名庆,是地龙帮的帮主,江红与金铁枪十分相熟,龙庆却是头一次见,两位老掌门不断开着玩笑,金威间或为龙庆添酒,陪他说着话。 江红道:“我就知道老哥你必定亲至,早早地迎了过来,果然接个正着!” 金铁枪道:“魏掌门于我有恩,魏家有事,我怎么能不来?两位老弟不也是亲自出马么?只要咱们大家拧成一股绳,我不信公义门能翻上天去!”说着将酒杯重重地向桌上一放。 江红扶住他的胳膊,说道:“老哥,你别着急,此事不仅是魏家一家的事,这是整个中原武林的事,各门各派都在往河间府赶,这一回整个武林可是全轰动了。” 龙庆道:“是啊,各门派纷纷赶来魏家,却不知。。。有多少家能赶得过来。” 江红道:“老哥,你前些日子不是写信说要会合河西衡水两派一起来吗?怎么只你自己过来了?” 金铁枪忽地满脸怒气,大声道:“还不是遭瘟的公义门!”金威道:“爹,您别着急,慢慢说。” 江红道:“难不成他们也遭了公义门的毒手?”金威道:“江掌门,您说也,意思是还有别的门派也遇到了公义门?” 江红叹了口气,说道:“我昨日去了魏家,听他们说道,齐州天龙门掌门刘同余带领海盐帮、三才门等十数个门派共一百余人,刚到定州地界,就被公义门真定府分舵截杀,死伤大半,刘同余不敌,只好带着众人退回齐州。” (=) 二百一十一.截击(2) 金铁枪怒道:“这就回去了?难道那:一百多人都是吃素的?” 龙庆哼了一声,说道:“跟吃素的也差不多,据说公义门众只有三四十人。” 金威狐疑道:“天龙门是齐州大派,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江红道:“自杨锋出走之后,天龙门一下子去了大半,刘万山心灰意冷,将掌门传给儿子,自己隐退了事。要说这刘同余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也有几分本事,生生把一个要散了架的天龙门收拾起来,只是杨锋带走了几个得力的大弟子,其余弟子也离心离德,让天龙门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龙庆道:“此次天龙门就算是下了血本了,掌门带队,倾巢而出,可还是不堪一击,一个分舵就有这等战力,公义门实在是太强了。” 金铁枪大叫道:“龙帮主不要替公义门吹法螺,我就不信了,公义门再强,它能和整个中原武林对抗?” 龙庆冷哼一声,说道:“金掌门,别说是天龙门,就是四大家的方家,也敌不过公义门一个汝州分舵!” 金铁枪愠道:“龙帮主,你说话可得有凭据,可不能拿起嘴来就乱说!” 龙庆冷笑道:“要什么凭据?方家的救兵三天前就被打回去了,能不能平安回家都不一定!” “你说什么?方家回去了?”金铁枪霍地站起。金威忙扶住他,说道:“爹,爹!您急什么?您坐下慢慢说。” 金铁枪甩开了他,向着江红道:“江兄弟,你说,老哥就信你,难道,难道方家真的败退了?” 江红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金大哥,这事儿说来话长。”忽地看了奇才一眼,“小兄弟是何门何派?” 奇才张着嘴抬起头来,嗫嚅道:“江掌门,在,在下是去河间探亲访友的,因路途艰险,随了金掌门一起,好有个照应。” 金威道:“王兄弟是读书人,与武林八杆子打不着。” 江红便转头过去,不再理会,只向着金铁枪道:“老哥,此次我们三江派和地龙帮随着方家一起北上,同行的还有青龙会和风雷帮。一共六十余人,自然以方家为首。” 金铁枪道:“洛阳袁家没来么?” 江红道:“来了,袁家不仅来了,还来了不少人,掌门人袁亮带队,足足来了五十人,还有七个帮会与他们同行,加在一起不下一百多人,声势比方家大得多。” 金威道:“那方家是谁带头,方行之可出来了?” 龙庆冷笑道:“不仅方行之做了缩头乌龟,连方回之都没出面,整个队里一个姓方的也没有!自从方树之死后,方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江红道:“那李贵虽不姓方,也是方镜的嫡传弟子,功夫并不在方家兄弟之下。不过相对于梁之量亲自带队,整个梁家精英尽出,方家这个阵容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金铁枪道:“方行之这人就是器量小!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也不想想,要是魏家梁家都倒了,他方家还能撑得住么?方树之英风盖世,没想到兄弟如此脓包,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一个是龙,一个是虫!” 龙庆道:“方家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不行了,袁家动不动就找他麻烦,别说天下第一大家,连洛阳第一大家都保不住了,唉,早知如此,我地龙帮就随袁掌门一起走了。” 金铁枪道:“老弟,你快点说,方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红道:“袁家与方家一直有些龌蹉,两家各走各的,不过袁家那一伙儿始终离我们不远,也就差个十里八里,总是在左近晃悠。李贵就找我们四派商量,说道让大家都警醒一些。我奇道:‘都是武林同道,纵是有些过节,也无甚深仇大恨,如今正要同仇敌忾,难道袁家还能对我们下手不成?’李贵道:‘小心些总不会错。’因此上众人都是白天赶路,入夜就歇,从来不贪什么夜路,连睡觉时兵器也不离身,各门派安排人轮流守夜。” “连着走了十来天,一路倒也没什么大事。袁家那一伙儿跟了几天,后来想是嫌我们太慢,便甩了我们,也不知 走哪儿去了。我暗暗地松了口气,李贵却还是谨小慎微,每天睡前都要亲自巡视,生怕出什么乱子。我心说这个人也太小心了,一点没有武林人的豪气。”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处庄子留宿,我一时睡不着,便起来到处闲走,走到方家住的院子,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几个守夜的方家弟子在聊天,一个说道:‘在家里呆得好好的,却摊上这么一趟苦差事,晦气!’另一个道:‘还不是因为师傅在门里吃不开!听说掌门本来是让三师伯来的,三师伯说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生生把掌门给顶回去了,掌门这才找的师傅。’那个道:‘不是还有那么多师伯师叔吗?他们怎么不去?’‘他们亲兄弟都互相拆台不给脸,别人更不用说了,不是说有病就是有事走不开,实在找不着人了,硬推着咱们师傅上了。’‘真是的,师傅就是老实,老实人就挨人欺负,你看那些门派,哪个不是掌门人出马,只咱们掌门在家享福,却让咱们去拼命,我跟你说,公义门实力太强了,随便一个公义使就把三师伯杀得丢盔弃甲,咱们去了那不是送死么?’‘是啊,所以说得长点心眼,看势头不妙就跑他娘的,才不给方老二方老三当替死鬼。’这几个人只顾发牢骚,我在旁边呆了半天都没人注意,你说这守的什么夜?正聊得热闹,李贵忽地自院子里出来,喝道:‘混说什么!’一抬头看到我,说道:‘江掌门,你怎么还没睡。’我和他聊了几句,李贵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安慰他道:‘再有两天就到了,到时可以歇一下。’李贵道:‘歇什么,马上就得一场大战,还不知怎么样呢?’我说道:‘中原各派一起,还敌不过公义门一派吗?’李贵愁眉不展,我见他也没什么心思,便告辞回来。” “刚回到房里,忽听外面有人大喊,四处都是喊杀之声,我连忙提了刀出门,却见龙帮主带着弟子匆匆奔了过来,说道:‘袁掌门同着公义门杀过来了!’我吃了一惊,出院门一看,到处都是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大家一片混战,青龙会和风雷帮转眼就被全歼,李贵正与一个人在打斗,那人一柄刀上下翻飞,功夫十分高强,要说这方家剑法真不含糊,李贵施展开来,剑招如行云流水,依我看来,他的功夫绝不次于方回之,两个人斗得很紧,怎奈方家弟子全无战心,四散奔逃,只凭李贵一个人能顶得几时?两人斗得正紧,忽地袁掌门提剑过来,话也不说,到了李贵身后就是一剑,李贵正全力对付那人,未料到有人偷袭,立时肩膀上便挨了一下,他肩膀使不上力,剑法便乱了,此时那人反倒退了下去,任袁掌门独战李贵,李贵先还硬撑着,渐渐地只有守招没有进招,肩上的血流的,半边身子都红了,袁亮一剑紧似一剑,李贵收剑稍慢,便被削去了五根手指,剑也掉在地上,被袁掌门一剑结果了性命。” 这番话说完,金铁枪气得拍桌子大叫:“岂有此理,袁亮居然投了公义门,真是中原武林的败类,丢尽了洛阳袁家的脸面!” 江红忽地面上一红,uu看书 .uukanshu.cm 闭口不言。龙庆却冷笑道:“公义门有什么不好?像咱们这种小帮派,投四大家和投公义门有什么两样?” 金铁枪怒道:“混说!公义门倒行逆施,只顾一门私欲,挑起武林纷争,以致江湖上血流成河,我老金就是死,也不会顺了公义门!”他指着龙庆道:“你,你莫非也投了公义门?”龙庆只是冷笑。 金铁枪向着江红道:“江兄弟,你,难不成你也……” 江红面色尴尬,说道:“老哥,那袁掌门……袁堂主在路上,曾派人来找过我,说只要我不出手相帮李贵,便,便可保我三江派满门性命……我,我也是没法子啊!” 金铁枪胡须颤抖,忽地一拍桌子,大叫道:“你不是我的兄弟!” 江红道:“老哥,你不当我是兄弟,我却还认你是大哥。我这次来,就是专程来劝你,齐州各帮已元气大伤,方家、青龙会、风雷帮的援军,已被公义门汝州和洛阳两堂联手全歼。袁掌门成了公义门的堂主,其余洛阳各帮都已投诚。冀南各派主动投靠了公义门,海山帮的常中林和张家庄的王成做了香主,带头四处招揽各门派,只因玉龙庄不从,王成便带人灭了他们满门。老哥,这江湖不再是以前的江湖了,世道变了。公义门要一统武林,那是谁都拦不住的,咱们还能怎么办呢?去魏家与公义门作对,那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 金铁枪喝道:“原来你是来做说客的!” 龙庆道:“金掌门,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英雄一世,别在晚年犯糊涂,断送金枪门满门老少!” (=) 二百一十二.截击(3) 金铁枪喝道:“住口!魏掌门有恩于我,老金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虽则我帮小力微,无关大局,但即便只剩一口气,我也要相帮魏家,与公义门鱼死网破!你,你,姓江的,今日我和你恩断义绝!” 江红扶着他道:“老哥,你这是何必呢?”忽地一抬手,袖中跳出一把尖刀,直奔金铁枪面门,这一招猝然发难,迅疾无比。他嘴里还叫着老哥,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金铁枪此时怒气正盛,毫无防备,立时便要中招。 奇才正坐在金铁枪身边,闪电般地伸出手,用力一扯他后背,金铁枪扑通坐回椅中,正巧躲过了这一刀。 忽地金威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原来是被龙庆抽冷子一拳捣中了心窝。龙庆大叫道:“外面的还不动手!”屋外人喊马嘶,三派弟子已打作一团。 金铁枪大叫一声,将桌子掀翻,江龙二人退后两步,全都抽出刀来。江红道:“老哥,你这是逼我!” 金铁枪道:“有本事你杀了我!”江红道:“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却不知好歹,我也没办法,不杀你,被灭的就是我三江派满门!你不要怪我!” 江龙二人一左一右夹攻过来,奇才面上惊慌之极,用力攀住金铁枪的胳膊,叫道:“金掌门,咱们快跑!”向旁一扯,金铁枪被带得脚步一移,已躲过两柄单刀。 屋角斜靠着一柄扫帚,金铁枪顺手抄起,叫道:“小子,这没你的事儿,快逃命去!”抡起扫帚,大吼一声,向江红劈了过去。 江红举刀架住,龙庆一刀自旁边搠来,金铁枪用胳膊肘在刀背上一击,将刀荡开一旁。他兵器虽不趁手,功夫却颇强,江龙二人双双来战,也只是稍占上风。 奇才见他尚能支撑,便将金威拖出门去,院里众人打得正热闹,奇才大叫道:“江红、龙庆已被金掌门拿下了!” 金枪门人顿时精神大震,三江门与地龙帮的人有些骚乱,两个人向屋子冲来,被奇才抬起脚来,“砰砰”两声,将他们踢进门去。 金铁枪忽地自屋内跳出,自地上拾起铁枪,他的胸前已带了血迹,连胡须上也沾着血。 江龙二人持刀追出,金铁枪铁枪在手,顿时威风大涨,将一杆枪抖开,似蛟龙入海一般,威势逼人。江龙二人双刀挥舞,也只是与他打个平手。 奇才冲进众人之中,拳脚起处,将三江门与地龙帮众人一一打倒在地,他的功夫早已是突飞猛进,对付这些人完全不在话下。 江龙二人见势不妙,边战边退,金铁枪越战越勇,一杆枪逼住二人不放。正喧闹着,忽然自外面进来十来个人,当先一人喝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小的金枪门也对付不了,还不退下!” 那人中等身材,脸庞黑短、下巴宽大,脸上带着怒气。 江龙二人见了他,立时双双跳出圈外,战战兢兢施礼道:“拜见李堂主,属下无能,望堂主恕罪。” 李堂主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光一扫,落在奇才的身上,问道:“阁下何人?” 金铁枪道:“这位小兄弟与此事无关,有事冲着我来!” 李堂主眼睛都不斜他一下,说道:“就凭你,也值得我一问么?” 金铁枪大怒,提起铁枪便刺,嘴里叫道:“值不值得,和我的铁枪说话!” 李堂主腰一拧,让过枪头,一伸手便捉住了枪杆,金铁枪发力回夺,李堂主却纹丝不动。江红和龙庆喝彩道:“好一个盘松手!” 李堂主也不理会,只向着奇才道:“你到底是谁?”他方才在院门口见了奇才的身手,已经是吃了一惊,有此等高手在此,怪不得江龙二人拿不下铁枪帮。 奇才自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擎在手中,向李堂主面前一照,说道:“你自己来看!” 李堂主用手向前一送,松开了那把铁枪,金铁枪蹬蹬退后几步,被弟子扶住,一阵大咳,显得甚是羸弱。 李堂主向前两步,伸手去接木牌,有人举了火把过来,他就着火光,向木牌端详片刻,顿时吃了一惊,低头拱手道:“不知总招募使在此,属下唐突了。” 他知道门内有总招募使一 职,却不知如今谁是总招募使。凡居上位者,最忌讳的是属下高官拉拢人心,结成一个个小圈子,对自己权威形成挑战,何无敌也是如此。他精于权术,驭下极严,要求门众除了门主之外,认牌不认人,不管在门内有多高的地位,拿不出生死牌,便可不按门中之人对待。 如今这总招募使的木牌在这个年轻人手中,李堂主虽心存疑惑,却一点也不敢怠慢,以前也有过此类事情,门主突然提拔些年轻人上来。眼前这年轻人若不是有真本事,便是在门中有强硬的靠山,可是万万得罪不得。 金铁枪却吃了一惊,说道:“想不到,想不到你,你竟是,公义门的贼人!”说罢气喘不止,方才李堂主将铁枪一送之下,已使他受了内伤。 “住口!”李堂主阴沉着脸,“总使,这老贼出口不逊,让兄弟们杀了他为你出气。” 公义门诸人正要动手,奇才却喝道:“本使尚未下令,你们怎敢自作主张?全都退下!”李堂主摆了摆手,挥退众人,向前施礼道:“不知总使从何处而来?到此处有何要务?” 奇才知他尚未全信,便说道:“我刚奉门主之命,巡视琼州,招募了童长云、熊思义两位堂主。”李堂主道:“童堂主又重回我门吗?他是汝州堂的老堂主,当年我是他的副手,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奇才点头道:“他很好,不日将带领琼州分会北上中原。”李堂主再无怀疑,问道:“这金枪门如何处置?还请总使示下。” 奇才道:“金掌门虽脾气倔强,但为人忠义,甚合本使之意,正欲加以招募,谁料江龙二人胡乱闯入,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差点坏了本使的大事,实在可恶!” 江红、龙庆吓得跪倒在地,连声道:“属下不识总招募使,无意冒犯,还望总使恕罪!”李堂主斥道:“你二人冒犯总使,每人记下三十脊杖,回堂内再行责罚。”二人惶恐退下。金铁枪道:“江红,没想到你做狗也做得这般狼狈!” 李堂主道:“令使已到河间府,属下正要去见他老人家,总使可要同往?”奇才板着脸道:“我奉门主亲命,还有事要办,你们先去,此地我自会处置。”李堂主顿了一顿,说道:“也好,我留些弟兄,供总使差遣。” 奇才冷笑道:“李堂主信不过我么?”倏地踏前一步,脚下“小鬼拍门”,已到他面前,一招“分花手”倏地将木牌从他手中夺过。分花手是色色神功中专门用于夺人兵器的招式,奇才突然启动,出手如电,诡秘莫测,任对手功夫再高,也极难看清。李堂主功力自是深厚,只这手疾腿快,却比奇才颇有不及了。 他一招被抢去生死牌,愣了一愣,瞬间神色如常,面上却愈发恭谨,拱手施礼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总使的功夫鬼神莫测,是我多虑了,属下告辞。”转身便出了院子,uu看书 wukanshu.cm 一个下属将马牵来,低头请他上马,李堂主伸脚去踩马蹬,那马忽地向前一提步,李堂的脚便踏了空。 他未等脚落地,抬起来便踹在牵马小厮腿上,怒骂道:“混帐!连个牲口都摆弄不好!”那小厮一声惨叫,扑在地上抱着腿来回翻滚,竟是被踹折了腿骨。 李堂主理也不理,脸色铁青,翻身上马,公义门众战战兢兢,连忙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众人都心知肚明,总招募使当面给了堂主难看,让他下不来台,李堂主不敢向总使发作,只好拿手下撒气了。 待众人走远,喧闹声渐歇。奇才走到金铁枪身前,一伸手便捉住他手腕,金铁枪喝道:“小贼,金某人断不会受你招募,我与公义门不共戴天!” 奇才凝神片刻,收回手来说道:“金掌门,你虽受了内伤,却不碍事,歇息两天便好。此地凶险,不宜再留,赶快走吧!”说完转身出了院子,铁枪帮诸人无人敢拦。 天已黑透了,月亮淡淡的,照出前面的路,奇才顺着大路一阵疾奔,直到夜色深沉,忽见路旁一间客栈,居然还开着门,便走了进去,里面有四个人正在埋头吃饭,桌上点着一盏灯,偌大的酒楼里只点着这么一盏,昏黄的灯光下四人的脸都模糊着看不清楚。 一个伙计从柜台的黑暗里站起身来,问道:“客官,您要吃饭还是睡觉?”奇才一进了门,忽然觉得十分疲累,恨不得立时扑倒在床上大睡一觉,便道:“给我来一间上房。” 伙计又点燃了一盏灯,拖着脚步过来,说道:“客官随我来。”当先向楼梯上走过。 (=) 二百一十三.偷袭 奇才跟在他的身后,脚还没迈上阶梯,忽听“嗖”地一声,一道白光已到眼前,奇才已疲累不堪,反应比平时要慢了许多,但危险临头,还是下意识地一低头,一枚暗器擦着鬓角飞了过去。 他吓得打了个激灵,头脑立时清醒过来,江湖中跌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暗器一击不中,往往会有后续攻击。奇才下意识地脚下一动,便向旁移了一步,这一步救了他的命。刚迈出这步,连着两道冷风扑来,擦着脸旁飞过,不知是什么暗器。 “客官,您往这边走,小心脚下。”伙计并没有觉出异样,还在将奇才向楼上引,此时他手中的灯忽地熄灭,伙计抬头看了看,“咦,哪儿来的风?”。 话音未落,连那桌上的灯也熄了,店内陷入一片黑暗,伙计只见眼前黑影一闪,耳中传来几声呼喝,然后是“咣当”一声大响,接着是杯盘碎落的声音。 店内忽现一条七色亮光,这亮光迅疾异常,似流星般一闪而过,然后倏地定住,突突乱跳的七色光芒下,映出一张惊惶惨白的面容。 伙计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光是一柄剑,而那剑正指着一个后生的咽喉。 王奇才强按着怒火,向着那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于我?” 那人正是方才吃饭的四个客人之一,另三个客人如今各持宝剑,呈品字形将奇才围在当中。两把椅子倒在地上,盘子碟子碎了一地。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说道:“都是道上的兄弟,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用不着动什么兵器!阁下稍安勿躁,还请报个万上来,或许是我公义门的朋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那被剑指着的后生年纪和奇才差不多,长得颇为秀气,此时脸色却苍白之极,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剑柄,却不敢抽出,只得强自说道:“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趁着黑混水摸鱼,有本事与小爷堂堂正正地比一场。”方才正是他突施暗算,被一招制住,如今却反诬奇才偷袭。 奇才越看越觉得此人面熟,好似是在哪儿见过,忽地便想了起来,此人是绿夏的七师兄,名字唤做卫如聪的,上次曾随郑老三去梁家拜寿,当时他便对自己颇有敌意,没想到如今一见面便暗下杀手。另外三个定是绿夏的师兄弟了,不知这些人为何在此出现,是专门等他还是偶然相遇。 奇才虽然生气,却不想伤了绿夏的同门师兄弟,迟疑片刻,身子向后一撤,霎时便跃开丈余,他收剑回鞘,七色光芒一闪而没。那三人也收了剑,一个人取过桌上的油灯点亮,微弱的光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四人正是绿夏的四个师兄,大师兄钱杰,三十余岁年纪,看起来较为稳重,二师兄尹笑,二十七八年纪,身着白色长衫,手中一柄折扇,看起来甚是潇洒。五师兄陆虎,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壮,是虎头虎脑的一个后生。 陆虎道:“七师弟,这个就是师妹的小白哥哥?样子还可以啊!”卫如聪冷哼一声,“就是这个小白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惦记咱们师妹。” 对方有四个人,而且颇有敌意,奇才却并不 ahref=&ot;/xia/263八5/&ot; 惧怕,他冷着脸说道:“姓卫的,我与你有什么怨仇,你要暗算于我?” 卫如聪叫道:“本少爷就看你不顺眼!”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宝剑,满脸的不服气,仿佛立时便要跳起来厮杀。 疲累让奇才失去了平时的耐心,他的火气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只能强自按着,“若你向我当面认错,看在绿夏的份上,我便饶过你。” 按理说绿夏的师兄弟在此,她本人应该也在左近,奇才眼光在店内外一扫,四周空落落的再无旁人,连店伙计都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卫如聪冷哼一声,“你少拿师妹来吓唬我,有本事与我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向谁讨饶!” 钱杰说道:“七师弟,不要惹事,吃好了就赶紧赶路,师傅或许已经到了。”卫如聪大声道:“大师兄,你怎么如此胆小,咱们公义门就是惹事的,什么时候怕过事来?” 尹笑将折扇刷地展开,上下打量着奇才,摇头说道:“样子倒还说得过去,只是不知功夫如何,不过不管如何,总是配不过师妹的。”卫如聪道:“就是!可有人就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陆虎道:“咦,你们不吵嘴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小七和二师兄居然想到一处!” 奇才指着卫如聪道:“你不是要比吗?亮出你的兵器!”卫如聪跳起来,拔剑道:“小子,上次我就想教训你了!算你命大躲了过去,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他刚向前冲出一步,奇才已到了眼前,一只手抓了过来,这一步神鬼莫测,卫如聪完全没想到奇才竟如此之快,饶是他机灵异常,反应也算得上快,此时也是手忙脚乱,慌乱中挥剑向奇才手上斩去,这一剑力量颇大,若是让他的剑碰到,奇才的手便完了。 可是那只手却倏然不见,在他的眼前凭空消失了,卫如聪呆了一呆,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正想变招,突然腕子一麻,手上份量一轻,自己的剑已到了奇才手中。 奇才手腕轻转,刷刷耍了两个剑花,卫如聪眼见亮光闪闪,不离自己面门,吓得连连退后,奇才却并不上前追他,只扬手向上一甩,手中剑“咄”地一声,正插在屋梁之上,剑尾尚在嗡嗡颤响。 这一招出自色老怪的《花丛集》,乃是“拈花十五手”中的“巧手撷芳”,乃是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配合奇才的精妙步法,一招见功。 卫如聪两手空空,登时目瞪口呆,江湖之人的兵器就如衣服一般,一个剑客若没了剑,就好比人光着身子,浑身都不舒服。而对方连兵刃都没有拔出,空手只一招便夺去自己的兵器,对卫如聪来说乃是奇耻大辱,便是他的师兄弟也顿觉面上无光。 卫如聪的脸立时涨得通红,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欲要欺身上前,手中却无兵器,讨不着好;欲要纵起身去拔剑,又觉得太过丢人,一时委决不下,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尹笑道:“小七,你也太脓包了!”刷地收起折扇,以扇尾在桌上重重地一敲,只听咚地一声,一只酒杯自桌上高 ahref=&ot;/xia/263八5/&ot; 高跳起,正正地撞上房梁,立时震落梁上宝剑,卫如聪伸手抄住。那酒杯掉落地面,却碎成了三片。 尹笑摇头道:“唉,又碎了。”钱杰道:“师弟,恭喜你练成‘反撞钟’。”尹笑却道:“师兄,你别拿我取笑,这算什么练成,这酒杯本来不该碎的。”他不住地叹气,看样子甚是烦恼。 卫如聪兵器在手,又恢复了些自信,叫道:“小子,咱们的事儿还没完!”挽了个剑花,向奇才直刺过来。陆虎急道:“七师弟,你还打啊!” 奇才道:“还不服么?”也不拔剑,只晃动身形,轻移脚步。众人眼见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只是来回地踱步,看他表情甚是悠闲,身形却如火焰不断地跳动,带着一圈模糊的影晕。卫如聪无论如何出剑都碰不到他,他仿似能预知对手所有的招式,每一招都轻松避了开去。 卫如聪一套剑式使完,已是微微气喘,见奇才仍如闲庭信步一般,连兵器都不屑于用,明显对他十分地轻视,不禁又急又气,怒吼一声,又向前扑上,一剑紧似一剑,恨不得将奇才立毙于剑下。 钱杰叫道:“小七,你悠着点,莫伤了他,师妹脸上不好看。”尹笑却摇着扇子道:“师妹见不到他,也就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 陆虎叫道:“怎么见不到?师妹不是早来了?”尹笑冷笑两声,并不言语。 钱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厮这般心狠,竟挑唆卫如聪杀人灭口。此人明显是师妹的意中人,若是有个闪失,师妹定会着恼,uu看书.uukashu若是七师弟落败甚至受伤,不仅公义门面子上不好看,自己作为几人的首领,虽然没有亲自出手,也必定难辞其咎。 此时卫如聪攻势愈急,竟至招招博命,而奇才脸上渐渐带了怒色,手已扶在剑柄之上,随时都可拔剑反击。 钱杰忽地拔剑上前,“当”地一声,架住卫如聪的宝剑,身子一挺,站在中间将二人分隔开来,他板着脸道:“行了,办正事儿要紧!” 钱杰年纪较师弟们大了不少,在师兄弟中功夫最强,平日做事都是以他为首,日子久了自然有了些积威,卫如聪虽心里恼火,却也不敢违逆师兄,只恨恨地看着奇才,倒似与他有天大的仇恨。陆虎平日与他关系极好,此时也上来打圆场,扯住他的衣袖道:“小七,走吧!师傅等我们呢,别让他老人家着急。”硬将他扯出门去。 尹笑懒懒地站起身形,走上前来,伸手向奇才的肩膀拍去,说道:“小子,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哪里配得上公义门的公主,别做白日梦了。”奇才只觉一股大力自他手上传来,想都没想便沉肩拧身,回手向他腕子捉去。尹笑吓了一跳,不禁“咦”了一声,脚下一动,向后溜出数步,才将将躲开这一招,尹笑冷笑道:“不识好歹,咱们走着瞧!”随在那三人身后,扬长而去。 没来由惹了这么一场打斗,奇才甚觉晦气。他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酒灌了进去。伙计早吓得不知去向,偌大的酒楼里空荡荡的。奇才端着油灯,摇晃着走到柜台前,用手翻拣着那一串钥匙,找了一把“天字一号”,自已上了楼,开门径自睡了。 (=) 二百一十四.铁匠 一大早天气晴好,奇才出了客栈,信步向前,想着绿夏就在左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心中隐隐有一丝期待。上次匆匆一面,又是好久不见了。 太阳渐渐升起,热气开始蒸腾,路边行人都蔫蔫的没有精神。奇才越走越是口渴,见路边一个茶摊,放着一张矮几,几条板凳,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黝黑瘦削,看起来很是精干,女的肤色白暂,颇有些风姿,两个人都在低头喝茶。奇才便也过去,要了碗茶,坐下慢慢地喝着。 中年男子喝了遍茶,抬起头来,向着对面看过去。茶摊对面是个铁匠铺,一个人正在光着膀子打铁。那铁匠身材中等,筋肉结实,颌下三绺长髯,看着不像个铁匠,倒有些读书人的气度。他打铁也打得颇为斯文,别人打铁都是双手抡柄大锤,用力地砸过去,打得叮当作响,他却是左手捏一只茶碗,间或喝上一口,只用右手提锤,轻轻举放,落下时声音很是沉闷。 为他打下手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他坐一条板凳,左手持一柄火钳,夹着一块黑铁,来回翻动,供打铁者锤打;右手却拿一把蒲扇,一下一下扇向身边的铁炉,这蒲扇扇动起来,却似比拉的风箱还要风大,他只轻轻地扇一下,炉内便红光暴涨,火焰喷出,呼呼作响。 茶摊里的中年男人看了半晌,叹着气低下头去,细细地吹开茶叶浮沫,一点点地啜着茶水,那中年女子问道:“如何?”男子道:“再看一看。” 二人便不再说话,中年男子又看了半晌,那女子再问:“如何?”男子便又摇头,女子也不吭声,只取过壶来,为他续上一碗茶水。 奇才心下疑惑,便也盯着这铁匠看,只见那一柄大锤在他手中,好似全无重量,倒像是小孩的拨浪鼓,随手挥动,落下去时,看着轻飘飘的毫无力量,那铁块却似个豆腐块一般,瞬间塌了下去,足见这一锤十分力大。 喝茶的中年男子不断地摇头,女子又为他满了杯,说道:“不行就回了吧!”男子道:“受人之托,怎么也得尽些人事。”忽地将茶碗向矮桌上一放,大踏步出了茶棚,女子随后跟上。 男子走到铁匠铺前,拱手道:“燕山二柳有礼了。” 燕山二柳夫妇二人乃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男子名叫柳青枝,女子名叫柳绿叶,二人皆是一等一的使剑好手,所创“燕山剑法”独步江湖,尤其是夫妇双剑合壁,威力无匹,据说他二人联手,曾破了吕梁剑派十八名顶尖好手的超大剑阵,多年来二人一起,稳居江湖强一流好手之列,平日绝少踏足江湖,今日不知为何竟在此处现身。 铁匠正提着一柄刚刚打成的刀细细地看,他用左手食指,扶在刀刃上,从刀尖捋到刀背,翻来覆去地看,竟好似根本没见到燕山二柳,也没听到柳青枝的话。半晌方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你们走吧!莫扰我打铁。” 若是一般的江湖豪客被人如此无视,一定是怒气勃发,拔刀相向,甚至不惜性命相拼。可柳青枝却凝立不动,也跟着埋头看起刀来,他看了半晌,忽地开口道:“好刀!可惜……”铁匠忽地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你懂刀?看看!”说着便将刀递了过去,柳青枝伸手接过。 这刀刚刚炼制成功,还未装刀柄,柳青枝从头到尾,看得极为仔细,又伸指弹了弹刀身,说道:“此刀长短宽窄锋刃处处皆好,只有一处不好,”他用手向上掂一掂,“刀身重了半两!” 铁匠凝眉道:“真是行家,方才有人来说了几句话,不觉少打了几锤,差了分量。” 柳青枝道:“这半两在一般人手中完全无关紧要,甚至根本不会察觉,可是顶尖高手出刀,力度、角度和时机都要分毫不差,别说差了半两,便是差了一钱两钱,也会影响出手,一招不慎,轻则受伤,重则坏了性命,从这一点来说,这刀还不够好。” 铁匠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该当如何?” “在下倒可帮个小忙。”柳青枝回头唤道:“叶妹,去叶剑!”柳绿叶一直在他左后方半步,闻言倏地拔 出剑来,一剑劈下,柳青枝两指夹着刀迎了上去,刀剑相交,却奇怪地没有声响,原来刀剑并未正面相击。柳绿叶的宝剑是紧贴着刀,顺着刀背笔直向下,剑刃所过之处,刀身上卷起一条亮晶晶的薄如叶子的细卷,竟把这刀从头至尾削下了细长的一小片。柳绿叶的宝剑直削到刀尾,也就是柳青枝手指处,剑倏地停住。 这一剑竟能削铁如泥,可见力道十足,可这充满力度的一剑竟是说停就停,好似方才还是狂风暴雨,忽地所有的风雨全都收起,立时便是朗朗晴空,转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柳绿叶这手功夫实在是高妙,奇才见了心中砰砰乱跳,心道:“这一剑是怎么做到的?”心中默默地比划了几遍,恨不得自己也上去斩上这么一剑。 柳青枝手持刀锋迎击宝剑,任剑劈至手也绝不躲闪,可见他对妻子的剑法有十成的信心。只看这一剑,便知二人名下无虚,确实是一等一的剑手。 柳绿叶还剑入鞘,柳青枝一抖刀身,将那片薄屑抖掉,说道:“这便好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双手捧刀,送还那铁匠。 铁匠单手接过,却并不看刀,只看着柳青枝道:“此刀虽经二位修整,终是有了瑕疵,在我看来,既已有缺,不要也罢。”轻轻一抖手,那刀竟唰啦一下,碎成一地齑粉。 他碾了碾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道:“二位请回吧!” 以内力震碎钢刀,这招功夫虽强,江湖上也会有一些人做到,可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抖,便使一口刀碎成一地粉末,这一手功夫实在是骇人,江湖上能做到的人大概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柳青枝见他露出这手功夫,竟一时无语,呆立在当地,柳绿叶轻声道:“青哥,我们回了吧!” 柳青枝呆立片刻,说道:“好好的一柄刀,稍事削磨即可,如此毁了,实在可惜。海纳百川,方能汪洋万里,功夫再强,也要有容人之量,这世上的人终是杀不绝的。” 铁匠尚未说话,那烧火的老者忽地站起,厉声道:“令主仁慈,已两次送客,要放你们一条生路,偏你不知好歹,只管唠唠叨叨,以为别人怕你不成?” 柳青枝并不答话,回首道:“叶妹,你走吧!回去告诉山儿,有多远走多远,切不可为我报仇。” 柳绿叶拔出剑来,u看书ww.uukanu“山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她忽地一笑,说道:“青哥,我总得陪你。” 铁匠忽地叹了口气,说道:“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深情如此,岂不羡煞旁人。” 烧火老者冷笑道:“明明可作一对神仙眷侣,却放着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要螳臂挡车,负薪救火,实在是愚蠢之至!” 柳青枝道:“世人虽惧死,然凶顽当道,世人蒙难,若天下人皆避之,则奈苍生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舍身就道,死而无憾。”他神态从容,侃侃而谈,虽相貌平常,却别有一番豪放从容,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柳绿叶站在他身后半步,面容温柔平静,波澜不惊,好似不是要与人生死相搏,而是与丈夫出门走亲戚一般。 江湖中人都道:“燕山二柳,恰如春风绿柳,温暖和煦,令人赏心悦目。”真是所言非虚,名副其实。燕山二柳素有侠名,奇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好感更盛,恨不得立时结交。 此时那烧火老人出了铺子,说道:“凡是想找死的,我都会成全他们!” 柳青枝问道:“阁下可是姓耿?”老人道:“老夫二十多年没有踏足中原,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 柳青枝面色凝重,拔出剑来,剑尖斜斜地向下,柳绿叶持宝剑与他并肩而立。柳青枝道:“没想到我夫妇有幸领教天下第一掌的火雷掌,请进招吧!” 那耿老者也不客气,抬掌便向柳青枝按去,这一掌按得无声无息,看起来平平无奇,奇才不免有些意外,听“火雷掌”这个名字,不是应该声势惊人吗? (=) 二百一十五.燕山2柳 柳青枝对这一掌不躲不闪,却一剑直取耿老者前心,奇才心道。难道他竟拼着两败俱伤?谁知柳绿叶斜刺里飞起一剑,横削耿长老手掌,原来不是柳青枝不避,而是将这一掌交给了妻子,此种打法,非得双方十成十地相互信任才可,想必他二人多年夫妇,心意相通,这联手剑早练得纯熟。 耿老者毫不避让,单掌立起挡在胸前,另一掌却直向柳绿叶剑刃抓去,奇才咦了一声,难道这耿老者的双手竟不惧刀剑? 柳青枝的剑刺在耿老者掌上,铿然声响,那手掌竟似是铁铸的。柳绿叶的剑刃被耿老者一把捉住,若他的手真的是不惧利刃,只须发力一拗,便可将剑折断。 柳绿叶未料及此,不免吃了一惊,可她并未撤剑,却又发力猛刺,即便长剑从中而断,余下的半截断剑也可直刺耿老者身体。柳青枝飞起一脚,踢向耿老者小腹,剑却顺着他掌缘下切,斜刺耿老者左肋。 耿老者撒手闪身回防,可见他虽手掌练得坚硬异常,却依然是血肉之躯,身体其他部位当不得刀剑劈刺。 柳氏夫妇一招占先,剑势连绵展开,攻防极为流畅,二人配合精妙之至,便如一个人有四条手臂一般,两柄剑次第收放,回互攻防,身上绝无半分破绽,真个是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三人眨眼间便过了几十招,那铁匠缓步出了铺子,袖手而立,点头道:“燕山剑法,精妙如斯。” 奇才看得目摇神夺,不禁大为心折,心道,哎呀,这一剑居然可以如此,若是一个人这招便使不出了,一人手持双剑则另当别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若是以左手为剑呢? 奇才学的方家剑法本就极为成熟,剑典更是剑法中的至尊,“色色神剑”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法,他肯下功夫学,天资又不低,剑上的造诣早已非同寻常,只是至今从未与一流高手对阵,智颠虽曾指点于他,但那老和尚不用剑,自然剑法上所知有限,而且练习喂招与生死拼杀不能同日而语。如今见到一流剑客的实战,真如名师当面指点一般,平日自己练剑中的一些疑问豁然开朗,他心中不断地惊呼:原来剑是可以这么使的! 那耿老者处在两个一流剑客夹击之中,竟是丝毫不落下风,任二人剑来剑去,他只一双肉掌封住门户,那双手掌真个是不怕剑刃,他不只一次地以掌缘迎击宝剑,若是寻常人,重则手掌被切掉,轻则流血受伤,而耿老者丝毫不惧,九爷曾说过,如若有超强内力,并将其集于一点,便可抵挡刀剑,奇才今日才算见到。 本来空手对兵器应当是大大地吃亏,怎知他如此强悍,两只手掌便似是两个兵器,在两柄剑中从容穿行。而柳氏夫妇对他的手掌似是颇为忌惮,不敢让他手掌近身。 仔细看去,耿老者手掌边缘似有淡淡的青烟,开始出招时无声无息,到后来双掌渐渐发红,直至后来颜色赤红,隐隐发出风雷之声,想必他每一掌都灌注极大的内力,内力所到之处,剑锋亦不能破之。 掌法出众者一般内力强劲,而似他这种修到出掌时有声有影,能以肉掌抵挡利刃,内力修为更是登峰造极、非同小可。 柳氏夫妇剑法忽地一变,柳青枝面对耿长老,剑招越来越慢,而柳绿叶则围绕着二人,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竟是一剑快似一剑。 方树之曾论过用剑的节奏变化,若是一味快攻,对方一直紧张应对,时刻小心,倒不一定中招。若等对方习惯了一直快或一直慢,再突然改变节奏,对方八成要手忙脚乱,此时中招的机率便会大增。因此凡是用剑高手,必定是有张有弛,有快有慢,极其注重节奏变化。 如今柳氏夫妇用剑,方才还看着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忽地便疾风暴雨,招招如闪电,此时的快便极是出其不意,显得愈加的快。而此时,这夫妇两个突然一快一慢,比之一个人的节奏变化更加厉害,因这两种节奏是同时的,对手必须要分心应付,才能保证出招时不会错乱。 果然耿老者渐居守势,好似处于下风,慢慢地守多攻少。饶是如此,他的掌法依旧沉稳扎实,虽处守势,却丝毫未露败象。依奇才被智颠说成距一流高手只差一步的境界,可看出柳氏夫妇剑法的精妙所在,并慢慢地领会,弥补自己剑法的不足,这一场观战实在是难得一见,令他受益非浅。 br/ 奇才看得极为投入,开始时还坐在茶棚中伸颈眺望,慢慢地便出了茶棚,站在离双方不远处,看至精妙之处忍不住低声惊叹,双手暗暗作势,头脑中早将自己剑法施展了一遍又一遍。 正看得如醉如痴,浑然忘我,忽然一碗茶递到眼前,那茶冒着热气,茶香飘散。奇才心思全未在这碗茶上,只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张嘴便喝,却不料这茶水刚刚烧开,滚烫异常,一口沸水入口,他被烫得大叫一声,猛地松了手,茶碗向地上坠去,茶水四散飞溅。 此时旁边伸过一只手,将茶碗一把接过,手上却迅疾地来回划动,那已洒得见底的茶碗,竟突然地又积了一半茶水,原来这几下划过去,四散的茶水竟被收回了许多。 泼出去的水也是能收回来的。 奇才呆住了,却见那只手稳稳地托着半碗茶,伸在自己眼前,一个声音道:“小哥,喝茶可要小心些。” 奇才抬眼一看,见面前一张红通通的脸膛,黑黝黝的连腮胡子,正是那茶摊的老板,托着茶碗,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实在未料到今日竟能见识这么多高手,铁匠、耿老者、燕山二柳都是功夫大家,而这茶摊老板方才看起来极不起眼,竟然也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老板见他发呆,叹了口气道:“唉,年纪大了,手越来越慢了,竟然洒了半碗,小哥勿怪,这碗茶不收钱,算我免费奉送。” 奇才忙伸手接过,躬身致意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那老板笑道:“卖茶水的,哪有什么高姓,小哥慢用。”说罢回转身,慢吞吞地走了回去,一只一只地洗涮着茶碗。 此时场内三人已斗了几百招,柳氏夫妇已换了几种剑法,耿老者手掌的圈子越来越小,燕山二柳剑剑带风,不离耿老者要害,忽然嗤地一声,将耿老者的衣袖削掉半片。 柳氏夫妇气势陡长,剑势愈发凌厉,耿老者面色凝重,两只手掌烟气蒸腾,颜色越来越红,真的好似要着火一般,而他出掌也越来越慢,掌声却越发地雄浑响亮。 柳氏夫妇看似占尽上风,其实并不尽然,两人剑招精妙,招式明显高出一筹,耿老者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被二人乘隙而入,破了他的火雷掌。但他胜在内力修为深厚,每次出掌都带着雄浑的气劲,柳氏夫妇受到掌风压制,实际上并不轻松,两人都似被火烤着一般,头上全是汗珠,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流下。 柳青枝一柄剑越使越慢,而柳绿叶也不再游走,却与柳青枝并肩御敌,二人攻势远不似方才那般凌厉,耿老者一掌拍过去,柳青枝低头避过,头上的发髻却被掌风扫到,uu看书 .uukanshu 头发刷地一下散了下来。 高手相斗,容不得半点疏忽,柳氏夫妇剑法本是天衣无缝,可柳青枝头发一散,倏地遮了双眼,视线受阻,虽只一瞬间,却被对手抓住破绽。 柳青枝朦胧间见一片红雾袭来,带着一股炽热的强风,让人呼吸为之一滞。他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破!”向后退了一步,长剑抖得嗡嗡作响,一柄剑竟分化成七个剑尖,刺向耿老者七处大穴。柳绿叶却将对手正面全让给柳青枝,自己瞬间绕着耿老者转了一圈,从侧后方发动攻击,一时耿老者全身上下剑光点点,好似满天的繁星都围绕着他。 此招名为“北斗七星破”,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夫妇二人方才一直是一攻一守,二人轮换,打法很是均衡。耿老者以雄浑内力相抗,双方各有所长,打了个旗鼓相当。只这一瞬间柳青枝视线受阻,耿老者何其老辣,当即趁虚而入,柳青枝无从看清耿老者出掌,也无从守起,危急间只能放弃防守,夫妇二人双双进攻,拼着受这一掌,也要毙耿老者于剑下。 奇才在旁观战,此刻紧张得手心出汗,心知这一招便要分出胜负,甚至决出生死。 耿老者粗壮的身躯裹在剑光之中,花白的胡须飘动,柳青枝长发披散,柳绿叶身影飘忽,三人好似凝成一幅画面,虚化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只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倏地分开,长袍碎片飞起在空中,耿老者衣裳凌乱破碎,不知受了几处剑伤,身上筋肉裸露,到处是鲜血,右胸有一条长长的剑痕,流出的血铺满了整个胸膛。 (=) 二百一十六.认栽 柳青枝却脸色煞白,身躯一晃,“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柳绿叶站在他身侧,左手握着他右臂。 那铁匠本在铺子外面观战,此时点头道:“果然一力降十会。”说罢也不再观看,回到铺子里,拿起锤子又敲打起来。 奇才暗暗地摇头,燕山二柳此番竟是栽了! 那耿老者虽受多处剑伤,但多是皮外伤,只胸口伤口略深,却未伤及要害,不影响内力运行,而他拼了这一身剑伤,却只为了以掌缘扫到柳青枝前胸,虽则大部分掌力落空,只这“火雷掌”的尾巴也足够柳青枝气血翻涌,口吐鲜血,明显是受了内伤。 这内伤不轻不重,或许自我调息两日便可恢复,但三人对垒,哪里有时间调息!再斗下去,耿老者内力运行之下,伤口多流些血是免不了的,但不会影响出手,更不会危及性命,而柳青枝内伤之下,已不适合动武,若强运内力,不仅运剑效果差了许多,而且会大大加重伤势,耿老者只要稳扎稳打,任柳青枝出招,几十招之后他必定重伤,柳绿叶一人却绝对不是耿老者对手,“燕山二柳”必败无疑! 此时观战的,无论是铁匠还是茶棚老板,甚至是奇才,都已看出胜负,当事者三人更是清清楚楚。耿老者走上前去,提起双掌,掌心赤红如血,掌缘青烟笼罩,这一掌明显蕴藏极大内力,出手定是威力惊人。 柳绿叶道:“青哥,你先歇息,待我会会他。”踏前一步,欲要独斗耿老者,柳青枝忽地一把将她拉回。 他惨然一笑,说道:“天下第一掌名不虚传,燕山二柳认栽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这剑,不用也罢。”掷剑于地。 他这意思,竟是以后再不用剑,以剑扬名江湖的燕山二柳竟然弃剑认输,说以后再不用剑,对一个剑客来说,这比死都难受。 柳绿叶转头看着他,含笑道:“青哥,这样也好,咱们终于能过清静日子了。”左手在右手剑尖上一拗,“啪”地一声宝剑一折两断,掉落在地上。 二人携手,相视一笑,转身欲走。耿老者忽地冷笑道:“还想走吗?”话到人到,忽地双掌齐出,向二人背后袭去。 武林中人比武,尤其是成名人物比武,只要一方认输,除非有仇,胜者很少痛下杀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人士最看重的是面子,当面认输,已是声名扫地,面子荡然无存,胜者若赶尽杀绝,便显得没有肚量,过于歹毒了,而且对方已放下武器,再出手就不是比武,是屠杀手无寸铁的武林同道,这就上升到武德问题,必将为众人所唾弃,更何况“燕山二柳”已声称再不用剑,对于纵横江湖十几年的大侠来说,不用剑几乎是把自己当作砧板上的肉,就等仇家上门来追杀了。在此情况下,若是再向其出手,实在是毫无理由。 可耿老者如此高手,竟是不顾江湖规矩,悍然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全力的一击,双掌全是奔着柳青枝后背而去,看样子是想一招击毙了他。而柳氏夫妇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转身已将后背全卖给了对方,此刻简直是空门大开,无所阻挡。 眼看柳青枝性命不保,却听劲风破空,一声尖锐的啸叫声响起,一个人影瞬间便冲了上来,这人身体平飞空中,从脚到身到臂到手上的剑,全都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仿佛被一张极强的弓发出,直直地向着耿老者射去。 他手中的剑本是细长的一条,发出破空的锐响,到了耿老者近前,却似烟花爆开,忽地炸出数条一尺多长的剑芒,在空中形成一个闪烁的扇面,那响亮的剑啸瞬间变成丝丝的细响,虽声音不大,却尖细锐利,让听者耳朵感到一阵刺痛。 正是王奇才出手,他久闻柳氏夫妇侠名,今日一见,不仅对其剑法大为叹服,且为其夫妇风度所折,大起好感,耿老者背后偷袭,让他心中激愤,来不及多想便一怒出手。 这一招“秋风入户”乃是“春秋十二剑”之一,取茅屋为秋风所破,寒风无孔不入,令人遍体生寒之意,本来是一剑化作数剑,分刺人身三十六处要穴,但传说百年前的剑圣,剑术登峰造极,百年无二,也只在巅峰时期,有过一次做到一剑化出三十六个剑尖,一招 击杀了二十几人,被誉为“神之一剑”。后世包括方树之在内,练到极致,也只能一剑分刺十八处。因这一剑十分难练,剑客能一剑抖出多个剑尖,有不少高手可以做到,但若要每剑都认准穴位刺出,则是难上加难。 奇才平日里练剑,最多时一招能化出九剑,而且他于点穴一道不太精通,这几剑也是不分部位胡乱刺出。今日这一招急切间使出,剑光闪烁,居然分化出十几个剑尖,而且他的兵器不似寻常宝剑,数道剑光总是有先有后,“七色气剑”可是剑中至宝,发出的剑芒即可伤人,奇才这一抖之下,十几道剑芒竟是同时发出。更惊人的是,奇才急切间,早分不清运的是“色色神功”还是“内息功”,只觉一股大力起自丹田,瞬间盈满全身,手臂更是暴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剑刺出,那剑芒竟暴涨一尺有余,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之事! 十几道剑芒分刺全身,即便是胡乱刺出,刺不中要害,声势也足够炫人耳目。饶是耿老者武功高得吓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到了。他双掌横扫,要截断这数道剑芒,一阵叮叮声响之后,耿老者左臂中了一剑,而右胁被划出一道血槽。要知道燕山二柳恶斗几百招,也只使他受了些皮外伤,奇才这一剑,竟然使“天下第一掌”受伤,是因耿老者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奇才出其不意,而身法又迅捷无伦,很多的机缘才促使这一招建功。 而奇才在耿老者浑厚之极的内力反震之下,连退了数步方才站稳,他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烦恶之极,竟似是要吐出血来,他强自按下,胸口似是有人用鼓槌不断地敲着,突突地跳个不住,稍一运力便气血上涌,好似暴雨冲击下的河床,已到了最高水位线,再来一点点雨水便要溃堤。 奇才此时想掉头就跑,打不过就跑一向是他的风格,轻功施展开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他,可此时他竟完全不敢运力了,若是调息片刻,便能恢复如常,若他强行运气,免不了要受伤,此刻耿老者若是上前给他来一掌,他只有闭目等死了!则耿老者刚刚从这一剑的惊骇中缓过神来,微微提起一只手掌,作势要扑上来。 时间好似突然静止了,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沉默,耿老者一掌蓄势待发;奇才提剑站在当地,胸口剧烈起伏;“燕山二柳”已纵出十几丈,刚刚转过头来;铁匠自铺子里站起身,双手按在面前的案上;茶摊老板出了摊子,手中提着一只茶壶。 在这极短极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动,奇才的心已要蹦出胸膛,虽然有个声音叫嚣着转身逃走,可他的腿就像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因为他怕自己一动,耿老者也会动,这一动就是死。u看书 .uukanshu.om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一刻,“耿爷爷,您累了,来喝杯茶吧!”这声音听着如此舒服,仿佛泉水流响,沁人心脾。 奇才惊喜地抬头望去,却见绿夏盈盈地站在那儿,左手捧一碗清茶,笑着递给耿老者,右手却扯住他那泛着红色的可怕手掌,轻轻地按了下去。她的头略略一转,眼波已飞了过来,奇才心中顿时一阵酥麻,紧张和害怕全被意外相遇的喜悦驱散。 绿夏跺脚道:“小白哥哥,你真是眼瞎了,怎么就不认识耿爷爷,还好意思显摆你那破剑法!还不过来陪罪!”她含嗔带怒地,样子上是恼他,其实是怕他着了耿老者的毒手,要化解他的困境。 奇才岂能不知她的好意,只是胸口气血翻腾之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向着耿老者远远地一揖。 “活该,谁让你自不量力,话都说不出了吧?我告诉你,耿爷爷可是天下掌法最厉害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戳你个窟窿,只让你受了内伤,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绿夏笑着摇晃耿老者的胳膊,“耿爷爷,他就是个分不清内外的傻小子,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哎呀,这还流血呢,我帮您包扎吧!” 她连笑带骂的几句,立时便化解了众人的紧张。此时耿老者即便心中有恶气,却再也发不出来,只说道:“不碍事,夏妮子,你眼光不错,这小子功夫很好,只是你得让他认清跟谁一伙的。”绿夏笑着答应,忙着帮他擦拭血迹。 柳青枝迟疑了一下,却未上前,只向着奇才一揖,夫妇二人纵身离去,谁知道下一刻耿老者会不会又突施辣手? (=) 二百一十七.尹笑的算盘 铁匠一直未吭声,茶摊老板却走上前来,一把捉住奇才的手腕,叫道:“这个小子不错!”一股大力自太渊穴倏地涌入,顿时将他胸口烦恶压了下去,茶摊老板与他携手走向铁匠铺,这几步的路走过,奇才便平复了体内的气息,恢复如常了。 绿夏道:“他轻功可好了!沈伯伯你肯定追不上!”茶摊老板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朝外拐,帮着人家说话了。”绿夏道:“本来就好嘛!我又没瞪着眼睛说瞎话!” 铁匠忽道:“方才那一剑是什么剑法?你师傅是谁?” 这些人明显是公义门的,剑典之说是万万不能提的,奇才顿了一下,还未答话,绿夏已抢着道:“爹~~早说了是一个不知名的江湖异士传他的什么追风剑法,您还问!”她这一插话,奇才刚松了口气,却又大吃一惊。 此人竟是公义门东路令主,少门主何玄!功力比肩六大高手的顶级高手! 这耿沈二人绿夏曾经提过,乃是公义门五大长老中的两位,长老在门中的地位还在几大公义使之上,怪不得功夫如此惊人。如此说来,燕山二柳必是魏家请来的救兵。 耿长老回铺子里换衣服,绿夏跑过来,向奇才介绍沈长老,此人年纪也就四十余岁,比起耿长老要年轻了许多,样子倒是和气,连连夸他英雄年少。 绿夏拖着奇才到铁匠铺前,说道:“爹,这就是我说过的小白哥哥。”说着手上暗暗握了握奇才的胳膊,奇才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晚辈王奇才,见过前辈。” 何玄嗯了一声,奇才莫名地有些紧张,心中一阵乱跳,不知是因为拜见未来的岳丈,还是面对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公义门少门主。 何玄开口了,“我听夏儿说,你一个人收服了冀南各派?”沈长老道:“呀,这功劳可不小,果然英雄出少年!”绿夏道:“可不是,上次我去琼州,要不是他,哪儿招得回童堂主他们?” 沈长老笑道:“我看他做个招募使倒挺合适。”何玄看着他沉吟不语。 奇才心中一惊,立时说道:“小子妄用贵门总招募使的招牌,临时征召了冀南各派,只为帮高继宣大人抵抗外敌,事情紧急,偶一为之。在下乃闲散之人,受不得拘束,不敢败坏贵门法度,任招募使之事更是万万不敢。”话未说完,绿夏已暗暗地扯他的衣襟。 奇才没有理会,只将四面八方总招募使腰牌取下,双手奉上,说道:“还请贵门收回此牌。”何玄并未伸手,将奇才的手晾在当地。 绿夏忙一把抓过,“下次我再出去玩你做我保镖好了!” 何玄看着奇才,沉声道:“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那金铁枪是你何人?”奇才道:“我与他萍水相逢,只是怜他忠义,斗胆从李堂主手下留得他的性命。”何玄冷哼一声,一手拿起案上的铁锤。 只见他脸色阴沉,似是十分不悦。奇才暗暗捏了一把汗,公义门行事歹毒决绝,莫非何玄已起了杀心?他武功高强如此,自己根本无法抵挡,最安全的莫过于此时掉头就跑。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奇才还是寸步未动,他既然要与绿夏一起,无论如何也要面对她的家人,如今见到何玄便吓得屁滚尿流,以后若遇到何无敌便当如何? 他脚下未动,脸上也不动声色,至少眼下尚未翻脸,或许尚可转寰,且看何玄怎么说。 可何玄并不说话,只是提起铁锤,随意地向案上一块未经锻烧的生铁砸去,“噗”地一声,一块生铁顿时碎成了一堆铁屑。 此时绿夏道:“你这人总是这么心软,看到谁遭难都想救一把,你还当自己是观音菩萨么?”这话当然是替奇才开脱,将救金铁枪之事归为一时心软,而不是故意做对,以免何玄将他列入公义门敌手之列。 此时四个人自远处先后奔至,正是卫如聪和他的师兄弟,大师兄钱杰上前禀道:“师傅,金枪门已全部伏诛,李堂主要弟子代为复命。”奇才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心情霎时低落下来,又带着一股愤懑之气,心道:自己到底是保不住金铁枪一行。 何玄只点点头,却将手上铁锤递过来,说道:“打两锤!”奇才不知何意,却也 不敢怠慢,双手运足了力去接。 一股极大的力道自手上传来,这力道不是猛烈的冲击,而是缓缓地压至,仿似迎头一张大网,让人无处可逃。奇才浑身一震,五脏六腑好像又要开始翻腾,全身难受之极,只这接锤的一瞬间,便觉全身处于攻击之中,一不小心便要受伤倒地。 他默念卸字诀,后退一步,双手握锤,平空抡了两个圆。此时绿夏已用火钳将一根烧红的铁条置于铁墩之上,奇才双手抡起大锤,一锤砸下,“当”地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那股大力却减了几分,他急抡大锤,连续砸下,“当当当”声响不断,足足锤了百余下,已是汗湿衣裳。 绿夏道:“小白哥哥,歇一歇喝口水吧!”奇才停了锤,也不接茶碗,只匆匆一揖道:“在下有事在身,告辞!”转身飞奔而去。 奇才脚下不停,只拣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只觉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扑地坐倒,静坐调息。 何玄递锤子这一下用了阴劲,若是半年前,兴许奇才便抵挡不住,这一阵苦练下来,内力长了许多,虽接过了这一锤,可还是免不了受伤。这一接相当于硬扛了天下顶尖高手一招,或许他未用全力,否则奇才怎能撑得住? 刚坐了一柱香功夫,忽听到耳畔人声,奇才睁开眼来,却见一左一右站着二人,一个手中提剑,正是绿夏的七师兄卫如聪,另一人折扇轻挥,却是他的二师兄尹笑。 卫如聪道:“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找师妹!” 尹笑道:“他有什么不敢?他还敢去见师傅呢!只是这一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师傅教训了一通。师弟,我猜这小子受伤了,所以急急地跑出来疗伤。” 这两人明显没安好心,奇才现在动不得手,别说他们两个联手,就是一个人也足以致自己于死地。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脱身才是,可是眼下有伤在身,怕也跑不出多远。他想了又想,只能一边暗自疗伤,一边尽可能与他们周旋,待略略恢复,再抽身而退。 奇才笑道:“两位师兄,我听绿夏说过,她的师兄弟虽不少,只有二师兄、七师兄最是人才出众,她说”奇才故意停住不说。 尹笑只是冷笑,卫如聪却问道:“她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反正是好话!” 卫如聪用剑一指,道:“少废话,快说!” “她说七师兄与她年纪相仿,uu看书ww.uukansu 对她百依百顺,二人最是玩得来,只是只是七师兄似是比不上二师兄风流潇洒,功力深厚。” 卫如聪叫道:“他比我早学了八年功夫,功夫强那么一点点有什么稀奇?等我再练几年,所有的师兄弟都不是我的对手。”尹笑道:“师弟,人家一说你就急,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都看不出么?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卫如聪道:“什么实话!你哪里比我风流潇洒了?”尹笑摇着折扇道:“师弟,承认差距也是一种好的德行,自知不足才能更上一层楼。” 卫如聪气得脸色通红,提剑向着他道:“我倒要向风流潇洒的二师兄请教请教。”尹笑道:“我倒是不吝指教你,只是得先把这个小子杀了。” 卫如聪转头看向奇才,面露杀机。 奇才道:“你可以杀了我,可是若是你师妹知道这件事,你猜他会怎么样?”卫如聪道:“她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死了还能去找她告状?” 奇才道:“等我死了,自然会有人替我告状。”卫如聪道:“谁?”奇才说道:“当然是知情人。” 卫如聪转向尹笑,说道:“难道你说二师兄?哼!他早就觊觎师妹的美貌,巴不得你早早死了!” 奇才问道:“不用说他,难道你没有惦记绿夏?”卫如聪恨恨地道:“我和师妹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对她一片真心,谁知道你这小贼竟半路横插了一脚,师妹被你花言巧语蒙蔽,竟……我一定要杀了你!”举起宝剑便要动手。 奇才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做师兄的老谋深算!”卫如聪看着他,凝住不动。 (=) 二百一十八.2不相帮 奇才说道:“他借你之手除了我,再将此事告知绿夏,绿夏必定怨你,纵使不杀你,到那时她还会理你么?除了我们两个她最亲近的人,那些从没有机会的人或许就有了机会,啧啧,这真是一箭双雕啊!”卫如聪脸色惊疑不定,一时想杀了奇才,一时又怕被自己的师兄当了枪使。 尹笑轻轻鼓掌道:“好口才啊好口才,怪不得能得到师妹的青睐。长得好口才好功夫又不错。师弟,我看你是没有指望了,你是怎么也比不过的。这才一年功夫,人家便把你和师妹十年的情分比下去了。” 卫如聪脸色铁青,说道:“姓殷的,别总想让我替你开路,要杀他,你来!” 尹笑笑道:“明明是你要杀他,又怕一个人打不过才找我帮忙,关我屁事!反正这小子受伤了,你一人对付得了,根本用不着我,我走了!” 忽听马蹄声响,一人一马远远地奔至,眨眼到了眼前,绿夏一跃而下,叫道:“二师兄,七师兄,你们怎么在这儿?”奇才心中一阵欣喜。 尹笑笑道:“师妹来了!别人在这儿好像有点多余了,我还有事向师傅禀报,先走一步。”说着转身就走。 绿夏向着卫如聪道:“七师兄,爹正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卫如聪恨恨地看了奇才一眼,跟在尹笑身后走了。 绿夏跺脚道:“你跑什么?爹在旁边,我又不好立时追来,耽搁了一会儿,差点追你不上。” 奇才勉强笑道:“你的师兄们自会照顾我。” 二人到一处客栈落脚。奇才吃了粒疗伤药丸,便坐在床上调息。何玄这一招用的并不是霸道的猛劲,而是一股阴沉之力,刚受伤时还能坚持,之后却越来越觉脏腑难受。奇才引了内息向上,想运行一个大周天,却觉内息淤滞,处处受阻,连提几次气都提不上来,一急之下发力猛攻,却觉脑袋轰地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忽觉一股阴柔之气自后背缓缓而入,让他精神为之一震,瞬间灵台回复清明。耳边绿夏轻声道:“我爹爹用的是地阴劲,与那些什么正宗内功多有不同,你万不可乱用真气,以免势得其反,加重了伤势。” 奇才由着绿夏为他平和中气,心中却无端地浮现色色神功心法,不由自主默念几遍,只觉一股柔和之气自丹田跃跃欲动,一经引导,立时冲出,顺着绿夏的真气,瞬间在身体中奔行一周,顿时身体烦恶之感大为减轻。他心中一喜,这色色神功正是阴柔一系,难道竟能应对这股阴劲? 他默运起色色神功,走了几个大周天,越练越觉身心畅快,到后来只觉一股磅礴的气息冲击胸口,好似河流正要奔入大海,一冲过去便可汪洋自在,谁知稍一动劲,又觉胸口一阵剧痛,吓得他不敢再动。奇才最近常有这种感觉,总好似在一个关口徘徊,过了这一关便可内功有成,若走茬了路,必定是大大的不好,或许便走火入魔也未可知,他自觉是内息功与色色神功两种功法不合所致,只是自己也没有办法排解,只好强自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奇才自觉胸口畅快,身体已无碍,睁开双眼,见绿夏面向窗口站着,便轻声唤道:“绿夏!” 她回过头来,欢声道:“你醒啦!”轻盈地扑了过来。 二人互相诉说别后情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奇才握住她的手,傻乎乎地看着她笑,绿夏道:“你笑什么?” 奇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想笑。” 她本来是笑着的,忽地眉头一蹙,说道:“小白哥哥,若是我二人常在一起,每日都这么开心,那有多好!” “会的,我总不会离开你。” “可我不想离了爷爷和爹爹。爷爷那么疼我,我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我。” 奇才默然无语,绿夏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离开公义门,而他,他能加入公义门吗?回答是不能,他所知道的公理和正义与公义门完全不同,奇才从未想过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去王家庄好不好?那儿清静,没有那这么多打打打杀杀。” 绿夏道:“我们去了,王家庄还能清静吗?”奇才心中一动,绿夏说的 ahref=&ot;/xia/16191/&ot; 对,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自己想回家躲清静,却不知能不能给家里带去烦扰,他多年未曾回家,也有这些考虑。话说回来,自己学了这一身本事,真的甘心在家里躲清静吗? 绿夏又道:“我爷爷是公义门主,别人都叫我公义门的公主,公义门就是我的家,即便我离家出走,江湖中人也会把我与公义门看作一体。当年我姑姑嫁入洛阳方家,可一辈子也没摆脱公义门的名头,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与方家人的冷落多有关系。小白哥哥,你要与我在一起,便撇不开公义门。” 在奇才的印象中,绿夏很少这么严肃认真地讲话,可见她对于两人在一起是认真考虑过的,说的也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想一想都够让人头大。不过这些考虑也表明了绿夏的真心实意,奇才想到这点,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对于其余的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大侠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呢? 他笑道:“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大不了咱们两人作伴,一起浪迹江湖,王家庄也好,公义门也罢,想了便回去看看就是。” 凭着绿夏的身份和姿色,她未来的夫君必定是个非凡人物,关键是要符合公义门的利益。王奇才一个微末人物,无权无势甚至无门无派,二人差距太大,原本是一点机会没有的。 他在何玄面前已露了面,看样子绿夏已与父亲谈过,招揽他很可能是父女两人的意思,实际上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加入公义门的话,剑典和窦天宝的事都好说,毕竟那时便是一家人的事。若非如此,公义门很可能视奇才为敌人,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那时恐怕连绿夏也护他不住。 奇才却有自己的打算,公义门出手歹毒,可说是滥杀无辜,他心中早就暗自义愤,绝对不想与其同流合污。何玄有意招揽他,未必是为了二人着想,毕竟他身负剑典和藏宝图两个秘密,不能不小心提防。他想来想去,即便进入公义门,何无敌父子也没有理由同意这桩婚事,便是同意了,那与入赘有什么分别?王大侠岂是个吃软饭的?公义门是无论如何不能加入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尽皆无语。 半晌绿夏方道:“我爹爹他不是故意要伤你,你不要怨他。” 奇才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她又道:“小白哥哥,若公义门与魏家厮杀,你会帮谁?” “两不相帮。”奇才不想卷入江湖帮派间的争斗。 “若是死了很多人,伤了很多人呢?” 奇才咬牙道:“与我无关。”无论如何,他不想与公义门为敌,送了自己的性命,葬送与绿夏的未来。 绿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uu看书wwuuknsh.m急促地道:“即便你不是公义门人,也千万不要与门中为敌。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一句话,此次决战你不要插手,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 河间魏家祸不单行,不仅面临公义门的威胁,而且被契丹人杀了个出其不意,魏直的小儿子丧命,外孙女香秀被掳,本来就极为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悲痛和压抑。 香秀的娘是魏直的大女儿魏采薇,十几年前,一个年轻人杨之峰投到魏家,很快崭露头角,魏直对其极为器重。魏家男女皆习武,江湖中人没那么多忌讳,魏采薇与师兄弟一道练功,与杨之峰也相熟起来,两人都是俊男美女,情窦初开,相处之下日久生情,竟私定了终身。魏直本来极为欣赏杨之峰,有意顺水推舟,成全了两人。谁知他得到消息,那杨之峰竟是契丹人!魏家久在边疆,多年来与契丹人互相攻杀,国恨家仇在身,魏直绝不能招一个契丹女婿。 杨之峰身分暴露,连夜出走,魏采薇只能暗自饮泣,半年后香秀出生,这事儿多亏了魏老太太,若不是她护着,魏直大概会将女儿和这个不合时宜的外孙女一起除去。只是在那之后,他对女儿总是冷着脸,带理不理的,也不很喜欢香秀,在他看来,母女二人都是魏家的耻辱。 魏采薇深居简出,专心养育女儿,在魏家大宅里独自生活了十几年。杨之峰对她却是旧情未忘,偶尔会偷偷跑来看望她们母女,也说过要带她们走,魏采薇却不愿与家族决裂,她从未想过要去做契丹人,直到去年卧病在床,临死前才将此事向香秀透露。 (=) 二百一十九.离家出走的少年 杨之峰便是契丹皇室遗珠杨锋,前几日差人趁魏家出门打猎之机掳走了香秀,魏直震怒非常,魏家岂是契丹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么一个大活人从手里抢走,魏家颜面何存?可他如今也顾不得了,因为公义门就要上门了。 坏消息接连传来,金枪门等冀北各派被灭,齐州各帮遇袭退回,冀南各派投敌,洛阳袁家诸派投敌,并杀散了来救援的方家,功夫极强的“燕山二柳”受伤败走,好在青城派松风道长一行、涿州桑为师徒都已来了,此时更有一个大好消息,梁之量带着汴京各派三百余人前来助战,刚刚到了门口。 魏直大大地松了口气,忙亲自出门迎接,老哥儿俩坐下叙话,才知梁家这一路走得颇不容易,差一点被公义门半路截杀。 原来梁家出汴梁时,除了自家弟子六十余人外,还有汴梁其他各派将近百人,梁之量做事十分稳妥,安排了一些弟子轻骑出去探路,大队人马在后面徐徐而行,一路上不断有门派加入,队伍似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辛苦走了十来天,到了龙虎镇上,龙虎镇是龙虎帮的地面,龙虎帮一向依靠梁家的庇护,在当地称王称霸,此时见梁之量亲临,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帮主赵一虎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并令手下人收拾刀剑,准备随大队一起北上。 当晚龙虎帮设宴,为梁之量与群雄接风洗尘,院子里光酒坛子便摆了一百多个,正要开席,忽地门口闯进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肥大的红衣,挺着肚子,正是琼州伊色开。 梁之量面色不悦,却未发话,梁世宽道:“伊姑娘,你在汴京闹得还不够吗?还要尾随我们到几时?”伊色开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江湖中人出去拼杀,极为忌讳这个死字。梁之量带群雄出征,志在剿灭公义门,这女子却说他们死到临头,如何不怒? 众人怒上心头,却见她是个女子,并且身怀六甲,眼看要生产,不好动手,只能喝斥她走开。 伊色开却取下腰间长鞭,众人以为她要动手,忽刺刺闪开,她却冷哼一声,“若不看在你们是世美家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长鞭挥舞,竟将酒菜全部打烂,当时椅倒桌塌,酒菜洒了一地。 赵一虎急得满头大汗,作为东道主,接风宴席被人搅了,相当于砸了龙虎帮的场子,也是打了梁家的脸。当下也顾不得其余,命手下制服这女子,怎料伊色开武功高强,龙虎帮众人竟拿她不住,若不是她身子笨重行动不便,龙虎帮非吃大亏不可。 梁之量心中烦闷,暗骂赵一虎废物,一个女子还要梁家出手收拾不成?况且她说自己怀着梁世美骨肉,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正拿不定主意,忽地一只狗跑来,自地上叨起个鸡腿吃下肚去,倾刻间口吐白沫,抽搐着死在当地。梁之量大惊而起,原来这酒菜是有毒的! 他一声令下,群雄一起动手,将赵一虎等龙虎帮众人全部拿下,一番拷打才追问出缘由,原来龙虎帮与公义门蔡州堂勾结,要借为梁家接风洗尘之机,在酒菜中下毒,放倒汴梁武林人士,再到镇子东面客栈楼顶扯出龙虎帮旗号,公义门蔡州堂帮众见了会立时杀进来,对群雄大加屠戮。 众人听了,都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伊色开,这几百人的性命便交代了。梁之量当即命人去镇东客栈,扯起旗子发出信号,一边安排众人埋伏妥当,自己带着一百余人假作中毒,在龙虎帮内东倒西歪。 只一柱香功夫,几十个黑衣人摸黑杀了进来,梁之量等突然暴起,杀了公义门一个措手不及,埋伏众人也呐喊着杀出,一时喊杀声震天,公义门蔡州堂几乎被全歼,中原武林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之后汴梁这一队人马启程,一路极为谨慎,终于平安抵达河间府。 梁之量说罢,魏直拍案叫好,这场胜利对于愁云惨雾中的魏家来说简直是一道阳光,多少驱散了众人头顶的阴霾,这是众多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中原武林全体为之精神一振,汴京各派武林人士更是兴奋之极,每个都被数人围着问东 问西,打听这场胜仗的过程和细节。 梁之量却低声向魏直道:“贤弟,你那魏家堡准备得如何了?”魏直道:“大哥,我那堡结实着呢!明日便将家中妇孺送至堡中,男子十五岁以上全在府里准备迎战。” 魏家堡是魏家已故老掌门所建,专门用于应付战乱,城堡全是石头砌成,坚固无比,里面储备着军器粮食,每到战时,魏家青壮上阵杀敌,老弱妇孺便退入堡中固守。 梁之量向前探了探身子,凑近魏直道:“贤弟,我说一句话,你不要急,你看,咱们若是全退入堡中如何?”魏直立时高声道:“那怎么行!我魏家只有战死沙场的男儿,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众人立时回过头,向他两个看了过来,听到魏直的话,轰然响应,“魏掌门是真爷们!”“和公义门拼了!” 梁之量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急了些,刚来就说这个,魏直的脾气怎么可能接受?只好等到两人私下时再谈。 梁家虽在龙虎镇上打了胜仗,但是公义门蔡州堂表现的战力却相当惊人,本方人数几倍于敌人,又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本应胜得轻松,谁料公义门遇袭之后,却未曾慌乱,而是迅速组织反击,给中原群雄造成了相当的杀伤。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不像普通的武林人士,更像是一群死士,他们不仅敢于赴死,而且甘愿赴死,这使得几十人的公义门众成了一块硬骨头,即便被吃下去,也崩坏你几颗牙齿。 武功高强,纪律严明,悍不畏死,这几条加在一起,使梁之量不禁回过头来,重新估量公义门的战力。各地分舵只是公义门的底层,已表现得如此强悍,其高层人物定会更加可怕。而魏家所求的援兵一半被狙击,有些门派直接投诚,有些门派根本没有来,此消彼长,公义门明显更为有利,好在此处是魏家老巢,根基深弟子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或许籍此可以一拼。 梁之量还有一个忧虑,便是公义门行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使出在酒菜中下毒的阴招,已完全不顾江湖道义。尽管他们将公义喊得震天响,但面对敌人时,却毫无顾忌,无所不用其极。而魏家都是血性汉子,讲究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拼杀。 公义门这样的对手,实力强于你,手段多过你,你还有什么胜算? 梁之量还在默默地掂量,魏直准备着与公义门拼命,uu看书 .uukanshu 群雄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暗打主意,魏家一派喧闹场景。谁也没注意后院里一个少年悄悄地起身,带上自己的双钩和宝剑,悄悄地出了房门。 他顺着墙脚的黑暗处,七拐八拐地向前,直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这院子黑漆漆的,好似没人居住。孩子撮起嘴唇,轻轻地打了个呼哨,一只小狗突然自黑暗中蹿出,不断地摇着尾巴,向他身上扑过来。 他一把抱住小狗,抚着它的头,低声道:“小雄,你是不是想香秀了,所以总跑到她的院子里去?你是不是想她了?是不是?”那狗嘴里呜咽着,用鼻子左嗅右嗅。 少年自怀里掏出一大块肉,那狗立时伸嘴叨过,几口便吃下肚去。少年笑了,“小雄,你可真馋,香秀不在,没人给你好吃的了吧?” 他蹲下身去,一手安抚着小雄,一边嘟嘟嚷嚷地说道:“小雄,你说香秀去哪儿了?那些契丹狗会带她去哪儿?我总是梦着她,她每次都说:‘我吹了你给我的陶哨,可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小雄,这几天叔叔们都忙着,爷爷总是发脾气,你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他们都不说,都当我是小孩子,可我都长大了。”小雄哼哼叽叽,突然轻吠了两声。 “别叫!你想把巡夜的召来吗?”少年拍了拍小雄的头,站起身来,“小雄,你想香秀,我也想她,我们去找她吧!就我们两个,一起去救她!”一人一狗,边说着边走出了院子。 十三岁的魏云龙翻墙出了魏家,时至深夜,家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小小的背影渐渐远离,没入墙外的黑暗之中。 (=) 二百二十.寻找臭老道 王奇才这几天一直在魏家周遭转悠,魏家虽处城内,但位置比较偏僻,平日行人稀少,当然,如今各路豪杰前来助拳,魏家周边忽地热闹起来,连小商小贩都多了许多。 这一日他正在魏家附近逡巡,忽然听到一个汉子道:“小妹妹,别走呀!”之后是一声娇叱,一个高大的汉子摔倒在胡同口。奇才跑过去一看,那汉子倒地不起,看样子是被点了穴道。胡同尽头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一闪不见。 奇才觉得那背影颇为眼熟,凝神一想,难道是她?他拔腿便追,在胡同尽头右转,又追出两条胡同,那粉红色的女子影踪不见,奇才心中称奇,这一路并没有什么岔路,她能跑到哪儿去呢?难道是从屋顶走了?这大白天蹿高蹿低的不合适吧! 他又向前走了一阵,见旁边一座小道观,观门半开半掩。奇才走到近前,却见门缝里粉红色的人影一闪。 奇才推门而入,眼前一个几丈见方的小院,院内一个人也没有,前面一座大殿,敞开着殿门。 大殿里同样是空荡荡的,人影不见,三清的神像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这倒是奇了,明明见到有人,怎么一忽就不见了?难道此人轻功如此出色?竟把自己给甩了? 奇才正惊奇着,忽听有人咯咯轻笑,粉红色的女子自屋顶纵身而下,笑道:“王大哥,你不是轻功天下第一吗?怎么追不上我呀?”正是九酒侠的徒弟邹芳。 奇才一揖笑道:“果然是邹姑娘,姑娘身法高妙,我哪里及得上?” 邹芳道:“王大哥,最近你见没见到黑哥呀?”奇才道:“自从百花园一别,在下尚无缘得见小酒侠。” 邹芳道:“什么小酒侠,你们兄弟怎么这么生分?”奇才诧异道:“何出此言?” “黑哥不让我说,我不告诉你!”邹芳抿嘴一笑,“那你见没见到那个臭老道?”奇才道:“九爷么?他老人家要来此地?” 邹芳道:“是呀,可是我到处找不到他们,这两个家伙好像一起丢了,都不知跑哪儿去了!那个臭老道喜欢在出家人的地方呆着,我就到那些庙宇和道观里去找,连他的影子都没见!” 奇才心中一阵欣喜,人都说九酒侠武功盖世,但是一向隐居,不问世事,可他此时来到河间,怎么想都和魏家脱不了干系,以他老人家的武功和威望,若是肯插手,会不会阻止这场争斗,像当年的正仁大师一样,化解一场武林浩劫? 他说道:“邹姑娘,我闲着没事,不如和你一起找吧!”邹芳道:“好呀!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好。”两人聊了些别后情景,互相问清了住处,便分头去寻找了。 河间这几日颇为热闹,由于魏家一事,来了许多外地人,各大客栈几乎全部爆满,街上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此时的河间府,处处透着不寻常,街上的行人,路边的小贩,很多看起来都不似常人。 奇才一天之内跑遍全城,几乎寻遍了所有的庙宇和道观,并未发现九爷的踪迹,他不禁有些泄气。这老头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若是他自己不想露面,谁都别想揪他出来。 顶着烈日跑了大半天,奇才又累又饿,见路边一家面馆,便走了进去,要了一碗汤面慢慢吃喝,没想到这面竟是异常好吃,他便又要了一碗,直吃得满头大汗。 此时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人打扮甚是古怪,外面本是大热的天,他们却还戴着头巾,穿着黑色的长袍,其中一个腰里鼓鼓的,在黑袍的遮盖下,应是他的兵器,另一个手里提着根长长的竹竿,这竿子一头顶在屋子的西北角,一头拖在门口,登时把这小小的面馆撑得满满当当。 这二人的古怪样子,便是街上有一万人,也能立时认得出来,就是琼州傩帮三老中的两位。 奇才忙低下头去,生怕被二人认出,傩帮二老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坐下来,要了面吃了起来,想必上次并未看清奇才的相貌,也难怪,两船离得那么远,根本看不清脸面。 傩帮三老在此地出现,想必那伊色开也不会太远,若非如此, 难道远在南海的傩帮也参与魏家与公义门的争斗? 奇才的头简直要埋进碗里,只余耳朵留在外面,却听傩帮二老边吃边叽哩咕噜地聊天,全是他们自己的语言,完全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忽地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伊色开!之后这个名字在二人口中反复提起,提到她,二人说话的腔调都变成恶狠狠的了。 奇才心道:“难道伊色开已遭了他们毒手?她虽功夫不错,怎么也敌不过这三人。”不管怎么说,伊色开曾经救过他的命,奇才实不愿她被傩帮三老捉了去。 傩帮二老慢慢吃完了面,结账出门,直向东去了。 奇才出了面馆,也投东去,远远跟在二老身后。两个人越走越是偏僻,路上简直没有行人,奇才无法隐藏身形,干脆不再避讳,将脚步放得重重的,大大咧咧地跟在后面。傩帮二老回头看时,只见他走路歪歪斜斜地,边走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也不以为意,只当是哪里来的醉汉。 二老来到一处所在,远远地望去,门上有三个破败的字--青月庵,前两字中间的空隙未免太大了些,大概原来是个静字,年深日久地缺了半边,便成了青字。 庵门口有一个人,也是包着头穿着黑袍,手里拎着一把镰刀,见他二人过来,便迎了上来,一只手向着庵里指点,嘴里叽叽呱呱地说着,伊色开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那二人立时将兵器拿在手里,指着庵门和院墙低声商量着。 奇才心道:“难道伊色开竟在庵里面?”正想着,那拿斧头的已一脚踢开大门,却忽地向后急纵,只听一声呼啸,一条长鞭蛇似地蹿出,叭地一声,将地上的门槛抽为两半。 使长鞭的,除了伊色开还有谁? 傩帮三老互相打了个手势,执竹竿的退后两步,将竹竿指向大门,另两人分开两边,似是要跃墙而入。 三人摆开架势,正要杀入,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过来,三人忙闪身回头,奇才趔趄着扑至,持竹竿的伸竹竿一挡,却被他合身撞个正着,将手中的竹竿“叭”地撞断,一根竹竿立时变成两根。奇才叫道:“啊哟对不住,不小心碰断了你的棍子。” 他这一步可不是随意扑的,其中蕴含着极为高妙的身法,出其不意,迅疾无比,对方未曾提防,让他一击中的。 奇才知道这三人中持竹竿的是首领,他的兵器太长,打穴手法一流,三人合击时,uu看书 .uukansh 那两人近身搏击,此人远远地攻击,长短结合,极有威胁,要破三人的联手,必要先毁了他的竹竿子,故此趁对方不防备先声守人。 那使斧子咒骂一声,斧子已照头砍了过来,奇才贴地一滚,好似不小心摔了个跟头,避过这一劈,口中叫道:“不过是一根棍子,赔你就是了,怎的就要杀人?” 那持镰刀地喝道:“滚开!”镰刀一抡,已到了他面门,奇才一低头,镰刀自头顶划过,砍在门框上,顿时木屑纷飞。忽地后背风响,两根竹竿子已双双擢到,奇才也不回头,只向前一扑,跌进门里,叫道:“一根棍子变两根,你也不亏!” 刚一进门,眼前便掠过一道鞭影,他吓得一矮身,大声叫道:“伊姑娘,是我!”那鞭子自头顶飞过,“叭”地一声,将他身后的半扇门板卷起,劈头盖脸砸向持竹竿的黑衣人。 奇才猛向前冲,短剑已拔在手中,傩帮三老马上便会冲进来,自己应尽快与伊色开会合,二人背靠背应对三个老家伙。 这尼姑庵门虽然小,里面倒还算宽敞,院子正中是大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想必是尼姑们休息之所,只是如今院里一个尼姑都没有,只有伊色开站在东厢房门口。 她此时身形已极为笨重,挺着大大的肚子,比琼州时整个身体都胖了一圈。伊色开右手提着长鞭,左手却扶着肚子,脸上表情怪异,似是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奇才一个纵跃,已到了她身边,伊色开冷声道:“怎么哪儿都能碰到你?”忽地脸部扭曲,弯下腰去,似是颇为疼痛。看她这样子,竟是要临盆了! (=) 二百二十一.以1敌3 此时傩帮三老已分别站定,将二人围住。伊色开抬起右手,长鞭抡开,划了个半圆,将三人逼在圈外,这一下却又牵动了肚子,疼得她额头冒汗。 那持竹竿的大声吆喝,伊色开回了几句,两人说的什么奇才完全听不懂。只见傩帮三老互相打了个手势,三人一起扑了上来。 奇才短剑一挥,剑芒暴涨,起手便是一招“声色俱厉”,这一招既快又凌厉,傩帮三老都觉剑是刺向自己,六只眼睛全被剑芒晃到,不由得齐齐退后一步。伊色开的长鞭好似蛰伏已久的毒蛇,趁机“嗖”地一下蹿出,直向持竹竿的脸上袭去。 那人刚退后一步,鞭子就到了眼前,危急中一侧头,让过鞭梢,那长鞭却又似一根棍子横扫过来,他将手中竹竿竖起,鞭子抽在竹竿之上,立时缠了过来。那人一急之下,伸手捉住鞭梢,用力一扯,竟将她的长鞭扯了过去。 若是在平日,凭伊色开的功力,长鞭自可收放自如,绝不至被对手捉在手中,即使被捉住,也不会一下便被夺了过去。只是此刻她临盆在即,动作迟缓,气力不加,对方一扯之下便拿不住兵器,只好松脱了手,一屁股坐倒在东厢房门槛之上。 奇才叫道:“你先进去,关紧门!看我对付三个老家伙。”气剑一挥,便是方家“蓄剑九式”,这是弱对强的保命招式,他以寡敌众,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先守好自己再寻机反击。好在那长竹竿已被他破掉,对方长短结合的联手阵使不出来,几个人都变成了短兵器,一寸短一寸险,若论近身搏击,自己的两尺气剑可是占了便宜。 伊色开此时已痛不能忍,脸上全是汗珠,只得转身进屋,将房门关上。屋外只余奇才独斗傩帮三老。 奇才叫道:“你们三个大男人,为何苦苦为难一个女子?” 三人并未即刻展开攻击,只围住奇才,瞪着他,好似在掂量对方的斤两。 持斧头的耐不住,正要动手,那持竹竿的举手示意他稍等,向着奇才道:“这女子是我帮中叛贼,我们奉命捉拿她,这是我帮内的事。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各人扫自家门前的雪,不要管别人屋上的霜,你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事?” 奇才道:“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三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子,而且是个要生孩子的女子,任谁也看不过去。” 那人道:“她犯了帮规,我们要将她捉回去处置。”奇才道:“等她生完了孩子,随你们怎么打。”那人道:“她交出我帮中圣物,便放她走。” 拿斧头地喝道:“你们汉人,凭什么管傩帮的事!”向前一扑,斧头向着奇才当头劈下。 奇才不退反进,一步撞进他怀里,将斧头甩在身后,拳头已捣向那人小腹,忽地刀光一闪,一把镰刀已向腰间勾来,若继续前冲,便会直接撞上镰刀的刀尖。 奇才以左脚为轴,刷地转了个圈,身子已错开一个身位,镰刀尖擦着衣服掠过。未等松一口气,后背已感觉到风声,两根竹竿一上一下,迅疾地点了过来,奇才也不回身,反手宝剑挥出。持竹竿的未料到他出剑如此之快,缩手不及,竹竿头当即被削掉,两根竹竿又短了一截。 一招过后,四人都吃了一惊,傩帮三老未曾想对手如此之快,身法如鬼魅,出剑如疾风,三人并力的一记杀招落空。奇才未料到三人配合如此精妙,若单独一人虽都不是他的对手,三人联手却威力极大,自己必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四人出招都小心起来,奇才背靠房子,傩帮三老无法合围,他又以“蓄剑九势”将周身守得风雨不透,斗了百余回合,傩帮三老丝毫占不到上风。 屋内忽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伊色开似是遭到了极大的疼痛,奇才大声问道:“伊姑娘,你怎么了?”伊色开道:“我死,死不了!” 奇才记得王家庄的老刘婆子曾说过,妇女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十个人里只有七个能闯过来,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听着屋内不时发出低声痛叫,奇才只觉心里一阵阵发颤,比自己当爹都要紧张。 他心神不宁,一时不慎,被镰刀划中肩头,血刷地一下流了 下来,奇才不禁哎哟一声。傩帮三老精神大振,嘴里不停地呼喝着,招式越发凶猛,奇才顿时险象环生,“嗤嗤”连声,身上衣裳已不知被割破了几处,好在他步伐奇诡,每每在利刃下逃得性命。 忽听伊色开一声尖叫:“不要管我,我死不了,杀了三个老家伙!” 奇才心中暗骂自己,“生死相搏之时,我怎能心有旁骛?如今两条性命,不,三条性命系于我手,说什么也要收拾了三个老家伙。” 只是方才一招失机,哪有那么容易便扳回局势?他稳住了心神,并不与对手硬碰硬,只使出“鬼步十三绝,利用精妙的步法,在三人间来回游走,又斗了百余回合。 傩帮三老招式处处落空,不免有些急躁,使斧头的最先漏出破绽,奇才觑得真切,一招“枯木逢春”,气剑光芒暴起,自下而上,直刺入他的左胁之中,那人扑地便倒。另两人忙扑上相救,三人联手阵已是乱了。 奇才一招“春风浩荡”,剑气纵横,傩帮三老只觉眼前全是剑光,简直睁不开眼,狼狈地向后退去。奇才却停住剑,说道:“还不走?” 伊色开在屋内喊道:“不能放走,杀了他们!” 那持镰刀的面露凶狠之色,似是要上前拼命,拿竹竿的却道:“你这汉人,真的放我们走?”奇才笑道:“不走还等我请你吃饭么?”三人再不犹疑,互相搀扶着去了。 伊色开在屋中一个人折腾,奇才却不敢进门去,又怕再有人来袭,一步不敢离开,毫无办法,急了个团团乱转。 正手足无措,忽然一个女子进得门来,叫道:“王大哥,你也在这儿,我们想到一处去了!和尚庙里没有,只好到尼姑庵来找,兴许臭老道老不正经地在庵里呢!” 奇才像遇到救星一般,“邹姑娘,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邹芳道:“王大哥,你怎么出了满头的汗?”此时屋内伊色开惨叫一声,两个都吓了一哆嗦。 奇才施礼道:“邹姑娘,伊姑娘要生产了,我,我,劳你快进去看一看!” 邹芳笑道:“王大哥,恭祝你喜得贵子呀!”奇才忙摇手道:“不,不,孩子不是我的。” 邹芳怒道:“我最恨你这种淫贼,追人家姑娘时花言巧语,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翻脸就不认账!” 奇才哭笑不得,正要解释,忽听伊色开在门内一迭声地唤人,邹芳道:“等会再跟你算账。”推门便入,刚进去便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u看书.uukanshu.co 转身奔出门来。 奇才被她惊得不轻,这一声尖叫比伊色开的叫声更要凄惨十倍。“太可怕了,吓死我了!”邹芳小脸煞白,慢慢地咧开嘴,竟是要哭了,她哽咽着道:“我,我也不懂呀!” 也难怪,她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妇人生孩子的事? 奇才定了定神,说道:“邹姑娘,劳你在此守着,我去找人。”邹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你可得快点回来呀!” 奇才出了门,忽地想道:“怎么没见这庵中的尼姑?”他转身又回到庵中,在院子中搜了一遍,却在院子一角的墙根底下发现两个老尼,原来伊色开知道自己临盆在即,在此落脚,拜托庵里的尼姑到时照顾一二,谁知傩帮三老找到此处,四个人一场拼杀,老尼姑害怕被拖累,两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直未敢出来。 奇才带了两个老尼过来,只见邹芳捂着耳朵蹲在门口,见他三人过来,像见到亲人一般,立时扑了上来。 两个老尼进屋去伺候伊色开,奇才与邹芳守在庵里,间或帮着打打下手。直折腾了一夜,天色刚刚放亮,庵里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老尼姑欣喜地喊道:“是个大胖小子!” 伊色开在临盆之际动武动了胎气,分娩之时很是凶险,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好在她是习武之人身子强健,硬是挺过了这一关,此时她身子虚弱,怀抱自己的儿子,一向冰冷的脸上全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邹芳看着她,“伊姐姐你真美!”忽地又嗔道:“王奇才那个坏蛋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饶不了他!” (=) 二百二十二.是人是鬼 此时无端被骂的奇才正在西厢房蒙头大睡,忽然有人推他,“奇才,奇才!” 他睁开眼一看,床前站着个黄脸大汉,身后背着个硕大的酒葫芦。 奇才一下子跳了起来,“小酒侠?”大汉却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瞄着门口“嘘”了一声,他打了个手势,“跟我走,别让臭丫头瞧见。” 话音未落,门已被撞开,邹芳旋风似地冲了进来,一把捉住小酒侠的胳膊,“黑哥!”小酒侠吓得转头就跑,“小管家婆来了!” 邹芳又羞又气,伸拳向他打去,“好呀,你来了也不找我,就想躲着我!” 小酒侠将酒葫芦甩掉,狼狈地招架着,却是不敢还手,只陪笑道:“师妹,好师妹!快停手!”邹芳更加生气,“谁是你师妹,叫师姐!” 小酒侠左右闪躲,嘻嘻笑道:“你年纪小了几岁,当然是师妹!”邹芳道:“我比你先入门好几年!快叫师姐!” 小酒侠却不肯,邹芳气得跳脚,又挥拳相向,两个人一个攻一个守,在狭小的屋内斗得不亦乐乎。 奇才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同门的师兄弟见面就打,这是什么路子?不过既然有热闹可看,何乐而不为呢? 他仔细观看二人出手,邹芳拳掌忽左忽右,指东打西,招式精妙,纯熟无比,小酒侠却打得极为夸张,看起来总是差一点就要中拳,却总是狼狈地闪了过去,嘴里还在不断地大呼小叫,“哈哈,没打着!”“哎呀,差一点!”“出拳这么软,你这是给我挠痒痒吧!”明显是与邹芳调笑取乐。 邹芳一掌拍去,小酒侠高大的身躯一矮,竟从她拳下钻过,直接跳出门去,邹芳嗔道:“我看你往哪儿跑!”抬脚追出。两个人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子。 邹芳忽地立住了脚,顿足道:“你还跑!你还跑!再跑我就生气了,这辈子也不理你了!”小酒侠转过头来,嘻嘻笑道:“原来你没生气呀!” 忽地眼前人影一闪,王奇才闪电般地冲到他面前,直直地瞪着他,好像见了鬼一般,小酒侠吓得退后一步,“奇才,你……” “二牛!真的是二牛!你到底是人是鬼?”奇才一拳锤在他前胸,打得他蹬蹬后退两步,刚刚站稳,又是一拳锤了过来,“你他妈的装死,你个乌龟王八蛋!” 二牛还了一拳,“奇呆,你他妈的咒我死,我打死你!” “我让你装死,你这个畜牲!” “你还真打啊!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互相捶得砰砰作响。二牛脸上的黄皮面具已被邹芳扯掉,露出黑黝黝的一张脸,右半边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此时他龇牙咧嘴,眉毛眼睛挤在一处,连那条疤都扭动起来。 王奇才脸上似哭似笑,一拳拳止不住地打过去,脸上已满是泪水。他忽地双臂一伸,扭住二牛肩膀,将他摔了个筋斗,二牛一把捞住他的腿,将他也拉倒在地。 邹芳叫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快停手!” 那两人却毫不理会,只顾在地上翻滚扭打,一会儿这个骑在那个身上,一会儿那个又把这个压在身下,打来打去全是街头小混混的招式,没有一点武林高手的风范。 “见过我那么多次都不说,你想死啊!” “谁让你自己瞎,这都看不出来,你他妈的咋不笨死!” “你戴着那么一张狗皮,谁认得出来?老子又不是神仙!” “自小的兄弟,烧成灰都认得出骨头,你他妈的眼里就没我!” 两个老尼姑自东厢房里伸出头来,又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只在门缝中偷偷地瞧着,屋里孩子被惊得哇哇大哭,整个院子一片吵嚷声。 此时奇才一条腿蜷起来,顶住了二牛的下巴,逼得他的头大大地向后仰去,另一条腿勒住他的后背,一只手紧紧 捉住他的左腿,二牛的腿夹住了奇才的脑袋,一手捉住他的腿,一手将他的手用力地扭着。两个都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互相死命地较劲,好像几辈子的仇人一般。两人都憋得满脸通红,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下一条条黑迹。 终于两人都没了力气,互相松脱了手,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脯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了一会儿,奇才先笑了起来,二牛也开始笑,两个人索性哈哈大笑,疯了一般。 邹芳端了两只碗站在旁边,“黑哥,王大哥,看你们累的,快起来喝茶吧!” 二牛一骨碌爬起身来,接过茶倒在嘴里,又觉不解渴,将另一碗抢过,咕噜噜大口喝下。 邹芳用手帕替他擦着脸上的汗,忽地眉头一蹙,“王大哥,你下手也太狠了,脸都打肿了!” 奇才慢吞吞爬起身,“你怎么不说我的胳膊都要被他拧断了!”伸手去拿碗,里面却一滴茶都没有。 “水呢?你都喝了啊!”他瞪着二牛,“你是不是想死!” 二牛笑道:“小气,不就是碗水么?师妹,再给这呆子来一碗!” 邹芳娇叱道:“叫师姐!再混说不理你了。”却听话地转身倒茶去了。 奇才二牛一别数年,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二牛却道:“师傅还等着呢,咱们先去找他老人家,边走边聊。”奇才道:“伊姑娘身子还弱,总得先将她安顿好了。” 二牛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你小子这么快就当爹了!”奇才道:“你乱说什么!”二牛道:“你能做还不让别人说,你讲不讲理?” 奇才红了脸,“口下留德,人家可是梁家的媳妇。”二牛道:“哟嗬,长本事了,人家的媳妇你也敢偷!” 奇才道:“这是梁老三的儿子。”二牛啧啧连声,“原来奇呆大侠英雄救美。我倒是信你,不过要是何家那个小辣椒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 奇才唬了一跳,“你可不能乱嚼舌头!”二牛大乐,“又急了,你这小白脸,以后肯定怕媳妇!” 邹芳道:“黑哥,臭老道要你做的三件善事,你可都做了?”二牛道:“难不成你做了?”邹芳得意地道:“我不告诉你,等见了臭老道再说!” 二牛道:“走吧,师傅该等急了。兄弟你放心,我让五行门的人在这儿看着,保管你的伊姑娘没事。”奇才急于见到九爷,懒得计较他话里的刺。u看书 .uukanshu.co 三人离了静月庵,一路向西行去,路上边走边聊,互相打听别后情景。 当年在济南关帝庙,九酒侠为雪山客驱除寒疾,正值功力大损之际,却被仇家偷袭得手,多亏雪山客寒疾初愈,奋力回击,才保住二人的性命,可是九酒侠竟至身受重伤,在庙里已是存身不得,只好当即遁走,在附近隐身疗伤。邹芳得了雪山客的仙草,治好了眼病。那时奇才和二牛已入了天龙门,招摇二妖正闹得欢,二人乔装去了秋月楼,九酒侠觉得事有蹊跷,便让邹老爹在附近打探消息。正值齐州武林攻入秋月楼,奇才被俘,二牛身中数剑,坠入大明湖,多亏水性好,又习过内息功法,才不至于淹死,被邹家父女救下。不过他的伤势颇重,昏迷了三日方醒,又将养了数月之久。九爷本要将奇才从牢内劫出,奈何伤势沉重,待养得七七八八,再到牢里探查,奇才却已失踪了。二牛伤好后,拜九酒侠为师,师徒三人一起南下,到万株谷隐居。 奇才二牛谈到秋月楼,都不禁慨叹一番,当年的少年义气让二人都吃了大苦。二牛抚着脸上的疤道:“唉,可惜了哥的这张脸,居然被那些孙子划花了,这让我以后怎么找媳妇?” 奇才撇了撇嘴,“你那张脸有什么可惜的!” 邹芳笑道:“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好了!”二牛道:“打光棍总比找个啰里啰嗦的管家婆好!” 邹芳道:“再嫌我啰嗦,看一会儿谁给你们做饭?”二牛忙陪笑道:“小师姐,你是天下第一干脆利落的人。”邹芳扑哧一笑,“这下子肯认我是师姐了呀!” (=) 二百二十三.虎狼之争 三人一路走一路买了酒食,天擦黑时到了一处宅子,二牛当先大步迈入,邹芳奇道:“臭老道竟住在这么阔气的宅子里,怪不得找他不着。” 二牛道:“你以为师傅真住不起好宅子?他老人家只要说句话,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本地一个富商,受了师傅的恩惠,非要送一套宅子,你们还不知道师傅,到哪儿随地一滚就睡了,他用得着宅子吗?不过这回他老人家倒是想开了,说天天在外头,都忘了睡床是什么滋味了,那就借住几天吧!他老人家为了清静,把宅子里的仆役下人全撵走了,却忘了自己还要吃饭,连个厨子都没留。这可苦了我,连着做了好几天的饭了,你说我哪儿会做饭啊!” 话音未落,却听有人大叫:“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我的酒呢?你想渴死九爷吗?你这个孽徒!” 三人进了一个大大的屋子,只见邋里邋遢的九酒侠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大床上,手上倒拿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在脸上方上下地摇晃着。 二牛嘻嘻笑着叫道:“师傅,酒是有了,只怕你没福分喝哩!”奇才走上前来,举起手中的酒坛,“九爷,酒在这儿呢!” 九酒侠盯着他手上的酒坛子,连连抽着鼻子道:“这酒味不错,应该有点年头。”忽地见到随后进来的邹芳,霎时脸色大变,将酒葫芦一丢,一只手捂在眼睛上,一只手指着二牛,大叫道:“废物啊废物,怎么把这个丫头招来了?” 邹芳跺脚道:“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人!都想偷着喝酒。酒喝多了伤身,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她边说边寻了酒壶出来,取过奇才手上的酒坛,倒了满满一壶,“臭老道,黑哥,今天你们只能喝这么多。”又道:“王大哥好不容易来一次,饶你们两碗吧!”说着又倒了两碗。 九酒侠大叫道:“多来些!这怎么够喝!”邹芳嫣然一笑,“师傅,听话,我给您做好吃的去呀!”说着将酒葫芦酒坛全抱了出去。 九酒侠赤着脚跳下床来,一手抓住一只碗,两手轮流将酒倒进嘴里去,又一把抓起酒壶,嘴对嘴地喝了起来。 喝光了这一壶,桌上已再没有酒,九酒侠咂着嘴,好似意犹未尽。二牛道:“师傅,您老可喝足了?” 九酒侠道:“这个小丫头,当年每日送我一坛邹家老酒,非要拜师学艺,如今可好了,每日都要管着我喝酒。九爷住在这个破宅子里,就是不想让她找着,谁知还是被你引来,你说你怎么这么笨!” 二牛道:“师傅,她虽然唠叨,可是做饭好吃啊!您老好久没吃过她酱的鸡腿了吧” 九酒侠咕噜咽了下口水,“罢了罢了,我也呆不了几天,随她折腾吧!” 二牛忽地自怀中掏出一个酒囊,在九酒侠面前晃了一晃,九酒侠一把夺过,“好小子,我就知道你留了一手,算你有孝心。” 三人闲话了一会儿,邹芳已做好了饭菜,满满一大盆酱鸡腿,吃得九酒侠连连点头。他边吃边道:“你们两个下山游历已满一年,可还记得我交待的事?” 原来九酒侠当初吩咐二牛和邹芳,他二人虽然功夫有成,不过要想出师的话须先做三件善事。二人分头下山,各自游历了一番。师徒三个平日有独门记号可相互联络,时不时碰个头。本来约好了到河间府会面,谁知邹芳竟找不见二人记号,原来是那两个故意避开她,躲在这宅子里喝酒。 邹芳抢先道:“师傅,您说过姑苏风景好,我就去了那儿游玩,正巧遇到当地荷花盛会,人可多着呢!有一伙毛贼趁着人多眼杂在荷花会上拐卖男童,可急坏了他们的爹娘。弟子联络当地花子帮,寻到贼人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救出男童十四名。” 九酒侠点头道:“不赖不赖,这事儿做得真不赖!”二牛道:“师妹,真有你的!”邹芳道:“刚刚还叫师姐,一转眼又混说了!” 二牛道:“第一件都这么厉害了,第二件又是什么” 邹芳道:“第二件事就是和李昌燮打赌呀!他的功夫着实不赖,酒量也好得很,我差一点就输了,好在最后还是赢了,断袖帮以后再也不能强抢良家妇女啦!师傅您说这事 好不好?” 九酒侠点了点头,“李昌燮功夫强过你,你能胜他着实不易。” 邹芳不免得意起来,将来龙去脉细细地讲了一遍。九酒侠说道:“小丫头太冒失,该打!”二牛伸手便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邹芳捂着脑袋哎哟一声,撅着嘴道:“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 九酒侠道:“此事有三个不对,一是不明对手底细仓促出手。你对李昌燮了解几何?他的功夫硬桥硬马,很有根底,不能力敌,亏得他未直接与你动手,否则你必输无疑;二是置身于对方巢穴,断了自己的退路;三是以自己作赌注。若是输了你怎么办?便是赢了,对方要是翻脸怎么办?” 邹芳道:“实在不行我就跑呀!后来断袖帮拦着我,我还不是说走就走了……当然,王大哥帮了那么一点点小忙。” 九酒侠哼了一声,“这次多亏奇才在,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二牛道:“臭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差点被人抢去当了押寨夫人,你以后还是和我一起吧,有哥在,看谁敢动你!” 邹芳笑靥如花,“好呀,黑哥,以后我就和你一道,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说跑就跑了!” 二牛嘿嘿一笑,“那你不能管我喝酒!”邹芳道:“管你是为了你好~” 奇才道:“断袖帮抢亲抢了上百年了,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邹姑娘这次真是做了件大大的善事。” 邹芳道:“就是!这么大的事还不值得赌一下么?我做的两件善事总能顶三件了吧,你说是不是呀黑哥?”二牛道:“那你可比不上我,我可是十打十地做了三件善事。”邹芳摇着他的胳膊道:“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呀!” 二牛道:“这第一件事,便是在万株谷救了奇呆。”奇才道:“原来真的是你!当时我还以为是九爷。” 二牛又道:“这第二件事,便是在百花园救了奇呆。”邹芳道:“王大哥轻功那么好,哪用得着你跟在后面救来救去!” 奇才道:“这两次我都差点死了,兄弟我又欠你两条命。”二牛道:“你知道就好,以后见了牛哥要恭敬客气。”奇才欠了欠屁股,“牛大侠受我一礼。”二牛道:“磕两个头就得了,不用磕太多。”奇才道:“滚!”一屁股坐了回去。 二牛道:“话说这第三件,便是奇呆……”邹芳道:“又是救王大哥?” 二牛道:“是奇呆的钱被我拿去,赈济了汝州灾民,一共十四万两白银。”奇才道:“原来银子是你拿走的,u看书. 那是杨锋他们的钱,我留着也无用,拿去赈灾最好,也算是替我做了一件大大的功德。” 九酒侠道:“如今河间府有大大的功德等着你们。”三人齐齐地望向他,奇才道:“九爷,您要插手此事?您是不是有办法平息这场争斗?” 九酒侠道:“小子,你小时有没有和人打过架?”那是当然啊,奇才在王家庄可没少和人打架,不过,或许说成是挨打更为合适。 他点了点头,不知九爷为什么要问这个。二牛道:“那时我就是庄子里的老大,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 九酒侠道:“你们那个庄子里,女人会不会吵架?”奇才又点了点头。二牛道:“师傅您拐这么大的弯,到底要说什么?” 九酒侠道:“蠢材!以后行走江湖,不要说是我的徒弟!”奇才沉吟道:“九爷您的意思是,公义门与魏家之争就如同我们小时打架一般?” 九酒侠道:“然也——人从来都是相争的,如何争斗决于个人的本事,女人只会吵架和揪头发,她们争斗起来便是吵架,便是揪头发;男人多了些本事,有把子力气,他们便用力气来争,用拳头来打;而武人本事高出常人许多,能以功夫伤人甚至取人性命,江湖纷争便是武人各凭本事相互杀伤,甚至拼上性命。武林中人总是要打打杀杀,争出各自的地位,公义门这回事已被正仁大师推迟了二十年之久,但终究不能免。武人相争就如同女人揪头发、男人抡拳头、虎狼争食一般,是极为常见且无法可免的,狼要吃肉,虎也要吃肉,虎狼相遇,不过是争肉而已,理他作甚?” (=) 二百二十四.打架(1) 邹芳撇嘴道:“谁说女人只会揪头发?”二牛笑道:“当然,有些女人还会揪耳朵、拧胳膊,哦对了,还会没完没了地唠叨,管了这个管那个。”他边说边躲着邹芳的追打,同时惊呼连连,惹得众人笑骂一通。 邹芳道:“臭老道,你口口声声说不用管,该不会是没那个本事管吧?”二牛道:“你胡说什么!师傅的本事……师傅,您老人家是不是真的……管不了?” 九酒侠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会揭师傅老底,我怎么收了这两个逆徒!正仁大师武功登峰造极,背后又有天下第一的少林寺,也不过是阻了何无敌二十年。你们让我管,难道想让师傅把老命搭进去吗?” 邹芳一把攀住九酒侠的胳膊,“师傅,公义门这么厉害,咱们赶紧走吧!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二牛嘿嘿笑着说道:“走什么?这么大热闹哪儿找去?怎么也得留下来看热闹。” 九酒侠道:“你们说说,若是遇到不平事,会不会拼了性命去行侠仗义?” 二牛道:“就算把命拼掉,也不一定管得了不是?我长这么大,不知打过多少架,碰到打不过的,肯定是掉头就跑啊!只有那回在天龙门,奇才这个呆子没什么本事,还非他妈的要逞英雄,去秋月楼捉拿招摇二妖,我也是一股冲劲,糊里糊涂跟着他去了,结果差点丢了小命,还落下这道疤,哥的脸都毁了,我以后还想找老婆呢!奇呆,我告诉你,我要是娶不上媳妇,就去跟何家小辣椒告状,把你和你的乌云姐姐,对,还有那个伊什么开的烂事都抖搂出来,让你也一起打光棍!” 邹芳啐道:“你羞不羞,一天就知道娶媳妇!” “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没命了什么都干不成。你不愧是九爷我的徒弟,以后一定会长命的。”九酒侠捋着胡子道。 二牛道:“可奇才是个不要命的!这小子打小就这德形,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每天吵着行侠仗义,结果每次都是挨揍,要不是牛哥我拳头硬,他早就让人打死了。这回可不行,公义门太狠了,你可不能胡闹,我得跟着你,不能让你把小命搭进去。” 奇才道:“经了这么多事,我哪里还敢逞强?如今我和牛哥你一个得形,打不过就跑,而且跑得比谁都快。”二牛拍着他的肩膀道:“这就好了兄弟,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你,总觉得你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糊涂。这一回听我的,咱哥俩就看看这虎吃狼狼吃虎的热闹。” 奇才道:“可是虎狼相争,恐怕会殃及百兽,流血千里。” 九酒侠叹道:“即便有人能舍身伺虎,也改变不了什么。” 奇才道:“我见燕山二柳,只问当不当为,不问能不能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正是名侠风范。可我本事低微,虽有侠义之心,也确实不想因此送了性命。” 二牛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你看师傅,他老人家那么大本事,也不敢管这事儿。”邹芳道:“师傅是说不该管,又没说不管。” 九酒侠道:“若是女人互相揪头发,我们无从管起,但若男人打女人,大人打孩子,那必是不该,因世人公认,男人力气大大超过女人,胳膊拗不过大腿,以强欺弱自是被人唾弃,人人都能骂上几句。而武人都有取人性命的本事,他们之间的争斗是虎狼之争,管它作甚?但若是武人伤了寻常人的性命,那便如男人打女人一般,乃是以强凌弱,师傅我怎么也有点侠名,必是要管上一管的。此次魏家和公义门之战,我们的功德就在于此。虎狼相争,可以作壁上观,可是百兽无辜,这片林子不能毁了。” 奇才想了想,觉得九酒侠说得颇有道理,自己少时不知天高地厚,没少在这上头吃亏,后来学了本事,倒是想通了些,就像二牛说的,打不过就跑呗,留住小命最要紧,绿夏也说过要他两不相帮,如此说来,自己可以安心地看热闹了。可是想起燕山二柳,却又着实佩服得紧,觉得他们二人所为颇具风骨。 三人边吃边聊,饭罢已是月上中天,九酒侠坐在门槛上,打着饱嗝道:“ 奇才,最近江湖上有些传闻,说你的功夫很有些看头,你学了内息功法,也算是我半个弟子,今日就你们三个切磋一下,让九爷看看你们的本事!” 二牛道:“我可不和丫头比,输了难受,赢了更难受。”邹芳道:“哼,你就是怕输!” 二牛摇手道:“我服了你了,甘拜下风。”奇才笑道:“功夫当然是以邹姑娘为上。”九酒侠道:“好了好了,就你们两个打一架吧!” 奇才和二牛都有些跃跃欲试,二人当年一起拜入天龙门下,有师兄弟的名份,之后各有奇遇,功夫都已是今非昔比。 二牛道:“奇呆,你要是不行了就直接喊停,省得牛哥打坏了你。”奇才道:“二牛别怕,我手下有分寸,绝不会伤着你分毫。”九酒侠不耐烦地道:“少废话,快点上!” 二人相隔一丈远近拉开架势,二牛疾步向前拍出一掌,奇才接了一招,两人各退一步。二牛道:“哟嗬,厉害了奇呆,能接下牛哥一掌,小心,我可要发力了!” 说着冲上来便是一拳,奇才见他势头极猛,不敢大意,身子微侧,抬手架开,两臂一交,只觉胸口一滞,忙骈指戳他面门,二牛偏头躲过。奇才脚下一扭,已绕至他身侧,转身之间已化掉了这股内劲。 甫一接手,两人面色都凝重起来,二牛的内力极为精纯,而奇才胜在身法匪夷所思,走位让人捉摸不透。二人近身缠斗,二牛的拳风呼呼作响,奇才身似游鱼,抽冷子反击一二,却也颇具威胁。 九爷叹道:“没用的蠢材,只知道蛮冲蛮打,九爷白教你了。” 二牛确实有些轻敌,当年奇才可说是弱不禁风,打架之事全靠他护着,重逢后他虽见过奇才出手,心中却一直未将其当成自己真正的对手。本以为几拳就会胜出,没想到竟如此难缠。 他少不得将轻视之心收了,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十几招过后,左手虚晃,右拳却自左臂下突地钻出,这一拳快如闪电,奇才躲闪不及,只好伸手一挡,仓促之间力道不足,被震得连退几步,二牛急冲而上,奇才见势不好,稍不停留,立时一招“望星疾退”倒飞出去,两个人一个倒退一个前追,在院子里霎时跑了几圈。二牛大叫道:“你这混蛋,倒着都跑这么快!” 奇才被他追得紧,一直转不过身来,他仰着身子向天,无法反击。急切间左手向地上一点,整个身子以脚为轴,好似一柄折扇刷地打开,uu看书 ww.uukansu瞬间横了过来,二牛脚不沾地,自他腿上飞掠而过,忽觉前面失去了人影,未及多想,立时一招“惊蛙蛇影”,上身一矮,向前扑跳而出,腿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倏地向后踢出,这一招是九爷“三十六绝技”之一,专门应对背后遇袭,端的是迅如疾风,出其不意。本以为出手必中,却不料落了空,不禁心中一惊,奇才的身法确实快到不可思议。 他转身道:“奇呆,你如今虽然出息了,不过照牛哥还差得远哩!”手指翘起,拂了过来,正是一招“贵妃醉酒”,奇才对这一招熟悉之极,伸掌向他手上切去,口中说道:“你这招使出来还是这么恶心。” 二牛打点起精神,将三十六绝技施展开来,奇才本不擅长近身肉搏,慢慢处于下风,只是靠着身法灵便,才能勉力支撑。二牛嘻嘻笑道:“这下知道牛哥厉害了吧!” 九爷在旁叫道:“拳脚就这样吧,你们练练兵器。”邹芳提起一柄刀向场内丢去,二牛伸手抄住,顺势斜劈,奇才不架不闪,倏地向前踏了一步,二牛顿觉剑气扑面,立时吓了一跳,只是刀已老在外面,无法招架,急切之间一斜身,竟向地面扑去,此时身体已让过剑锋,手中刀回扫过来,奇才纵身躲过。 二牛一骨碌爬起身来,奇才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只一个回合就趴在地上,身上全是尘土,二牛觉得有些脸上无光,嘴里还硬道:“牛哥先让你一招,再来!” 奇才笑道:“那我可来了。”话音刚落,身形向前,七色气剑忽地长出一尺。二牛用刀一撩,这一刀使足了劲,刀剑相交,铿然有声。 (=) 二百二十五.打架(2) 奇才有意与他硬碰硬,两人连对了几招。二牛内力很是浑厚,似乎要在自己之上,心中不免有了争胜的念头,内息流转,瞬间在体内走了一圈,只觉有使不完的力气,起手便是一招“春暖花开”,立时整个院子剑气弥漫,邹芳惊呼道:“怎么好像突然起风了?” 九酒侠本是歪坐在门槛上,此时已坐直了身子,两只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场内。 最难受的是二牛,浑身上下好似都被剑气笼罩,无可逃避,大惊之下手中刀连连劈出,刀锋嗤嗤作响,好似一层层剑气被破开。 奇才体内气息奔涌,春秋十二剑接连出手,“枯木逢春”“春风浩荡”“春生夏长”“夏阳酷暑”,剑气愈来愈盛,二牛已是脸上变色,左支右绌。奇才却似停不下来一般,胸口内气磅礴汹涌,似乎就要奔涌而出,刚使到一招“七月流火”,二牛抵挡不及,大声叫道:“行了,快停手!”奇才急收内力,忽觉胸口巨痛,头上轰鸣,大叫一声栽倒在地,已是晕了过去。 二牛惊道:“奇才,你怎么了?”九酒侠已无声无息地到了近前,伸手捉住奇才手腕,皱眉道:“这是什么功法?”手按在他的胸口,将内息源源不断地导入,过了半晌,奇才方悠悠醒转。 二牛松了口气,心里放下了一大半,邹芳忙倒了杯水过来,奇才接过喝了,喘息片刻,问道:“我怎么了?”二牛道:“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奇才,你这练的什么功?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奇才摸了摸胸口,“我只觉得这儿要憋得爆了,好似整个胸口连骨头带血肉都要炸开,疼得要命。”九酒侠道:“你从哪儿学的色色神功?”奇才道:“九爷也知色色神功?” 九酒侠点头道:“我虽不会色色神功,但色色神功与本派却极有渊源,两种功法本是同源,后来分别传下两个派别,没想到如今你竟集两种功法于一身,这是难得的奇遇,两种功法若能融合,威力无比,只是你练得不得其法,反倒伤及自身。” 奇才道:“九爷可知修炼之法?”九酒侠摇头道:“酒色二功早已分为两派,互相不通功法。你若练下去,很可能走火入魔,到时谁也救不得你。”二牛急道:“师傅,你想想办法,帮帮奇呆吧!” 九酒侠道:“奇才修炼已有时日,功力到了一个关口,只是如今二功不合,内力难成,若是有高手在他胸口膻中大穴强行输入真气,或可中和二功,只是那人必得功力超出奇才许多,可以压得住他体内两股力道。”二牛道:“师傅,您老人家不就行么?” 九酒侠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奇才已显走火入魔之兆,须得尽快调理,只是我也不懂这中和之法,若强行医治,稍有不慎,便会坏了他性命,那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他了。”奇才道:“我命好,说不定哪天就能练过去,大功告成。” 九酒侠脸色一沉,说道:“万万不可!你如今已极是危险,稍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我劝你弃了色色神功,专心习练内息功法,早晚必有所成,加上你的轻功和剑法,定能纵横天下。”奇才摇头道:“练都练了,哪能停得下来,听天由命吧!” 这事儿连九酒侠都管不了,那世上真的是无人能管了,奇才心里有些沉重,可是他练色色神功已窥得门径,就好似一道天下至美的美味摆在眼前,即便知道里面可能有毒,也忍不住要去品尝一二。他已感觉到那股磅礴的力量,这力量远胜从前,而这全出自自己体内,无论如何他也要试着去掌控,而不会就此放弃。 ―――――― 转眼到了初一,正是公义门和魏家约定之期,自清晨起,魏家正门大开,门口的石狮子昂首向天,在门楼的两侧,插着两面黑底红字的长旗,右边写得是:“公义何处?保家卫国之府。”左边写得是“英雄在此,谁敢妄 ahref=&ot;/xia/16306/&ot; 称无敌?”旗杆足有十几丈高,每个字足有一尺见方,用的是刺眼的红色,旗子从半空高高地拖下,好似鲜血写就的战书,衬着青蓝色的天空,显得格外醒目与嚣张。 魏家周围清静无比,就连大门口也绝无人影,红漆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空空荡荡,青黑色的院墙将里外分割,界线分明。清风吹过,院子里隐隐传来轻微的兵刃声响,为这平静增添了几分杀气,虽是盛夏,魏家周边却一片肃杀。 魏直与梁之量已在正堂端坐,静候公义门上门。在这间阔大的厅堂内,还有青城派松风道长、任丘刀客孙从、涿州剑客桑为、淮南大侠李云、无敌神拳何行等江湖一流高手和太行派掌门、华山派长老、并刀门门主等武林门派领军人物。而在梁家的每重院落、每间屋子内都有人驻守。 屋内多是来助拳的各派精英,院子里大都是组织有序的魏家弟子,从两个月前公义使上门之后,魏家便开始做迎击的准备,因家中弟子很多都有从军经历,此次为了对抗公义门,魏直挑选精英弟子,按九个一组分成二十队,参照军队,演练阵法,这些人由魏直的次子魏收负责。魏直又挑选一百余箭手、弩手以及暗器高手,由三子魏序统一安排,要给公义门众以远程杀伤。 此时魏家已聚集了百人,可以说中原武林精英半数在此。魏家以外更撒出去众多探子,而魏直的长子、四子和几个得力弟子分别在三处别院驻守,手下各有上百名精锐,若有一处遭到攻击,则其余几处立即增援。至于府内老幼妇孺,全部退至二十里外的魏家堡。由于梁之量的坚持,魏直五子魏彬和梁之量次子梁世平已带着一百余名精锐之士前去驻守,作为中原群雄最后的退路。 所有人都在左臂上缠着一条红色的带子,这是区分敌我的标志,免得混战中误伤自已人。 魏家在河间府经营多年,对本地武林掌控力非比寻常,除去这些精锐战力之外,城内不知还有多少人在为魏家奔忙,这些人关注着出现在河间的每一个陌生人物,可以说,本地稍有个风吹草动,半个时辰之内都会报到魏直面前。 虽然外地的援兵多被半路截击,u看书ww.ukanshu.co 顺利抵达者不足一半,但如今这个阵容也足够撑起魏家的腰杆,魏直对此战信心十足,就连一向慎重的梁之量,看了这样的布置也暗暗点头,公义门若想灭掉魏家,除非来上几千人,否则这仗完全没法打,即便他们有何无敌与何玄两个顶尖高手,在群雄混战中也未必能有多大的能为。 魏直身子坐得笔直,好似一杆竖起的长枪,他面容严肃,脸上是多年风霜堆起的皱纹;梁之量面带微笑,与老剑客桑为热络地聊着,只偶尔抬眼瞟一下门口;松风道长正眼观鼻口观心地独自调息;孙从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正用一块白巾仔细地擦拭着已经擦得锃亮的大刀;何行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打着哈欠。 事情有些不同寻常,群雄一早就收拾得齐齐整整,等待敌人的出现,可是半天过去了,公义门全无消息,太阳越升越高,从东面移到了南面,气温也渐渐升了上来,等待和灼热的天气消耗着众人的精力和耐性。 日头慢慢到了天空正中,群雄早已耐不住,先前的肃杀之气渐渐消散,如今到处吵吵嚷嚷,喧哗声好似要把屋顶都掀了去。 “公义门到底来不来,老子都等急了!” “妈了比的公义门,一定是吓跑了不敢上门!” “何无敌这个软蛋,只能欺负欺负些小门派,中原武林精英都在这儿,他哪儿还敢来撒野?” “这么多高手能横扫江湖,何况一个小小的公义门!” 屋子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只有院子里的魏家弟子还保持着整肃,魏收和魏序来回巡视着,不时地吆喝着,让众人打起精神。 (=) 二百二十六.传信使 梁之量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早晨起来时中原群雄信心满满,士气高昂,经过半日的等待,大都有些烦躁。或许这正是公义门的打算,让众人一直绷着弦,待到身心俱疲之后,再猝然发动攻击。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与战斗力息息相关,士气高时可以一挡百,士气低时便成乌合之众。 屋内有些沉闷,弟子又献上茶来,老剑客桑为伸手端起茶碗,说道:“魏兄弟,这公义门难道竟要失约?”桑为与魏直私交极好,二人一向兄弟相称。 未待魏直说话,旁边的孙从说道:“桑老英雄,咱们都知道,公义门向来说到做到,他说今日来,绝不会等到明日。” 何行伸了个懒腰,说道:“说不定公义门见我们势大,吓得掉头就跑,屁滚尿流喽!” 梁之量摇头道:“若今日失约,公义门威信何在?他们是必要来的,只是何时能来那可说不准了。” 魏直道:“只要他们踏进河间府,消息立时便能传来。”桑为道:“他们若是晚间来,各路豪杰在此干等一天,急也急死了,更别说疲累了。” 梁之量道:“恐怕这便是公义门的疲敌之计。”魏直道:“这些人就会使些下作手段!”何行道:“那我回去先睡一觉,公义门来了叫我。” 梁之量道:“贤弟,不如让大家伙儿先歇着,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起来厮杀。”众人点头称是。 魏直道:“公义门都是些鼠辈,不敢见光的东西!”回头吩咐道:“去准备酒饭,招待各路英雄,待吃饱了再行厮杀。”。 因人数众多,屋子里摆布不开,赶来助拳的群雄才可在屋内进食,而魏家子弟就在院子里拣阴凉处席地而座,三五成群地简单吃上一口,也没什么精致菜肴,唯酒肉而已,众人也不挑剔,江湖豪客从来就是酒肉为伴。 有探子陆续回报,均未发现公义门大队人马。众人便放松下来,更加吆五喝六地喝起酒来。 日头转向西南,未时正是一日之内最闷热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困乏之时,众人用过酒饭,都出了一身透汗,屋内人多,更是闷热异常,大多数人倒跑到院子里来透气,好在魏家院子里树木不少,众人多挤到树荫下乘凉,有的干脆躺在地上睡了。 就连屋顶上的弓箭手也纷纷下来休息,魏家人自来弓马娴熟,上马可上阵杀敌,下马可江湖闯荡,好的箭手真是不少,魏序将大部分安置在屋顶,可说魏家院子里任何一处,都在弓箭射程之内。 院子里的大树此时也绝不普通,若是透过茂盛的枝叶仔细地看上去,或许会见到那上面隐藏的人影,那是一些暗器高手,树枝碍事不好拉弓,暗器便没有这些不便。 此时一棵树上正歇着两个人,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都懒洋洋地斜靠在树干上,手中各持着一壶酒边喝边聊,黑脸汉道:“奇呆,你老丈人真沉得住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 “我倒是想作他女婿,可他未必愿作我的老丈人。” “何家那妞对你死心塌地的,我看这事儿准能成。” “二牛,你那个师姐对你很有意思啊!” 二牛挺了挺身子,用手指点着道:“奇呆,我再次郑重纠正你,那是我师妹,师妹!” 奇才道:“你那个师――妹,她的眼盲真的治好了么?怎么能看中你这个混蛋?” 二牛嘿嘿一笑,“这叫什么来着?慧眼识英雄!” 奇才看了看天,“唉,还得再熬两个时辰。”二牛扭头看着他道:“怎么?你老丈人说要晚上再来?” “这不明摆着吗?这么千八百号人,还有众多一流高手,何玄傻了才会在白天硬碰硬,那样即便是赢了也是惨胜。我猜他还在等,等到天黑再趁乱出 手。” 二牛笑道:“没想到能看这么一场大热闹,就是在树上呆一天也值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眼看太阳向西去,此时已是申时了,二牛道:“奇呆,一会儿来人了喊我,我先睡一会儿。”说着向背后一靠,闭上眼睛,立时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真难为他了,居然就在树上睡着了。奇才低头看了看重重院落里席地大睡的武林豪杰,只见众人东倒西歪,在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奇才心道:“一早都生龙活虎的,现在全晒蔫了,公义门真能折腾人。”他的表情忽地凝住,现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然后伸手去捅二牛,“快醒醒,公义门来了!” ――――――― 魏直喝了些酒,脸上有了些红色,梁之量慢慢啜着茶。松风道长和桑为聊起了剑法,何行吃饱喝足,又坐在椅子上打着嗑睡,其他人干脆进卧房睡觉去了。 梁之量忽道:“贤弟,我怎么觉得许久没人来通报消息了?”魏直道:“可不是,这帮小兔崽子都犯懒了!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刚想说话,却忽地站住不动,凝神片刻,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梁之量等人也站起身来,有两个魏家弟子跑到门口,扒着门伸头向外张望,魏府里的嘈杂声忽地弱了下去,以致于有的人说着说着才发觉周围没了声音,便也住了口,却不知大家都在倾听什么。 隐隐的隆隆声传来,好似打雷一般,开始还在远处,渐渐地越滚越近,四周全是轰隆隆的声音,也分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连大地都仿佛开始震动,好像天地间全没了别的声响。 忽地有人叫道:“马,是马蹄声,公义门来了!”院子里立时忙乱起来,魏序高叫道:“都起来,快上去!”那些在地面休息的箭手忙不迭的上屋顶去,群雄都拔出了刀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魏家弟子开始列阵。 魏直却稳稳地坐回了椅子上。梁之量等人都挺直身子端坐不动,其余人都闻讯赶来,气氛重又凝重起来。 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那些年轻的弟子,有的激动得浑身发抖,就连那些久经战阵的高手,面临如此大战,也不由得紧张万分。 轰隆隆的马蹄声逼近,仿佛鼓点般敲击在众人心头,逼近的战鼓,让人身体内的血都热了起来,uu看书 .uukanshu.om 不知是谁拔剑在手,高呼道:“杀贼!杀贼!”众人被他激得豪气陡生,都拔出兵刃,齐声叫道:“杀贼!杀贼!杀贼!” 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公义门传信使,代门主致信魏家及中原群雄!”在震耳欲聋的杀贼声中,这句话声音虽不算高,却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群雄一时忘了呼喊,只是站在原处倾听。 传信使一字一顿地道:“奉我公义者,我必佑之,违我公义者,我必诛之!”这声音明显是运足了内力发出,以使人人可听得清楚,为的当然是震慑群雄。奇怪得是,这声音飘忽不定,前一个字时还在南面,到后一个字好似人已向西去了,众人一时怔住,未料到这传信使竟不露面,而且边说话边四处游走。 魏直忽地大喝道:“装神弄鬼,不敢露面者,杀!”这一声雄浑无比,宛如一个炸雷一般,在众人头顶轰然作响,群雄不禁精神一振,院子里的魏家弟子齐声道:“杀!” 刹时屋顶伏兵四起,一齐张弓搭箭,指向院子四周。马蹄声已到近前,周围全是轰隆隆的声响,尘土漫过院墙,滚滚地涌了进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已将魏家包围。 可是魏家射手竟无一人放箭,只是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群雄诧异万分,有胆大者已出了大门,或者跃上屋顶围墙向外张望,一见之下均大吃一惊。 外面竟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群马在奔驰,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奔马,从南至北,从东至西,就在魏家围墙之外纵横驰奔,卷起大片大片的灰尘,声势浩大却又极是怪异。 (=) 二百二十七.宣威使 有人大骂道:“公义门的孙子,连个脸也不敢露,竟然放了群畜牲来捣乱!” “何无敌真他妈的卑鄙无敌了!” “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和老子真刀真枪地杀上一场!” “什么传信使,简直是缩头乌龟!” 此时又有声音传来,“公义门传信使晓谕魏家及中原鼠辈:奉我公义者,我必佑之,违我公义者,我必诛之!” 魏直三子魏序负责守卫宅院,此时早憋了一肚子火,听到呼喊之声,拉弓搭箭,大喝一声:“着!”向着发声之处一箭射去,这一箭发出,魏家箭手一齐跟射,霎时乱箭齐发,不断有奔马中箭倒地。 混乱的马群之中倏地现出一个人影,那人戟指喝道:“魏家鼠辈听着:若此时拜服,尚能饶尔等一命,否则我公义门豪杰大至,叫汝等皆为齑粉!” 众人大叫道:“传信使,在那儿!在那儿!莫放跑了他!”无数的箭枝射去,马一匹匹地倒下,其余马匹四散奔逃,那传信使身法奇快,在箭雨中疾速退去,众人只见一个人影在马群中往来穿梭,渐渐地越奔越远,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中原豪杰无不怒火中烧,众人在此等了大半日,也未等到公义门大军,刚刚歇息一会儿,便来了个传信使折腾一番,而此人大放厥词之后竟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令人气愤又窝火。 魏直怒发冲冠,“公义门真是一群鼠辈!”梁之量皱眉道:“公义门着实诡诈……也许真要夜战了。” 大树上的枝叶动了动,二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老丈人太装神弄鬼了,玩这一套有什么意思?”奇才道:“二牛,你平日最怕的是什么?” 二牛笑道:“我啊!我就怕臭丫头,她总是要管我喝酒,啰嗦死了!”奇才道:“你那不是怕,你是在意她。我问的是真正让你害怕的东西。” 二牛挠了挠头,“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那,我怕鬼吧!” 奇才道:“世人皆怕鬼,可是鬼的样子无人得见,唯其未知而无形,人皆可将其想像成最可怕的样子,故此越发令人畏惧。公义门就是如此,造势也好,故弄玄虚也罢,都是为了让人心生畏惧,动摇魏家及其盟友的军心,未战而夺其气,此之谓善战者也。”二牛摇手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学问了。” 奇才道:“弓拉得久了,弦便松了,人也是一样,等到众人的弦松透了,公义门就该上门了。” 二牛道:“那个传信使不是一般人哪,内力深厚不说,轻功也这么厉害,我看兴许比你还快,奇呆,你看他能不能跑过你?”奇才笑道:“那得比过才知。” 二牛道:“我刚才没看清,他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一招得学学,将来也能装一装。” 奇才道:“他藏身在马腹之下,马匹被射倒才现出身形,在乱箭之下从容离去。” 二牛道:“看得这么清楚,难道你是千里眼?” “我不仅是千里眼,我还是顺风耳。” “妈的比我还能吹!” ―――― 这一轮折腾,让中原群雄更加疲累,正如奇才所说,绷紧的弦放松了下来。现在魏家就如闹市一般,群雄随意走动,再没有早晨时的秩序。 梁之量道:“贤弟,公义门说不准何时来,总在这儿等也不是办法。许久没有消息了,是不是派人出去打探一下?” 未等魏直答话,任丘刀客孙从道:“本地我熟,我去走一趟!”说着提刀向外就走。何行本来一直在打瞌睡,此时好似刚好睡醒了一般,起身说道:“我陪孙兄一道!” 魏收派了十几个魏家弟子跟了二人出去,孙从和何行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有他们在,探不探得到消息不说,总不至于被公义门半路截击了去。 魏直喃喃道:“奇怪, 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有人来回报一下?” 正狐疑着,魏家二少爷魏收急匆匆地进来,附在魏直耳边低语一阵,魏直面色变了一变,虽立时恢复常态,却被梁之量捕捉到了。 魏收刚一出去,梁之量探寻地望着魏直。魏直面色凝重,低声道:“公义门来了!” 原来方才有人来报信,魏家城东别院已受到公义门突袭,别院在城外,离此不过五六里地,由魏直的长子带着两百人驻守,公义门两个堂将城东别院包围,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解决了战斗,魏家弟子几乎被全歼,好不容易有人逃了出来送信。如此看来,当初要分兵把守、相互支援也许是个错误,若是被公义门遮断了消息,便可以分头予以歼灭,可事到如今知道已经晚了。何无敌绝不是江湖莽汉,公义门的组织性和战法都远远高出普通的江湖门派。 魏直马上安排人手向另外两处别院去,要他的四子和大弟子马上带人来会合,又分头派人接应,几处相隔并不算远,只希望公义门还未过去。 此时已到黄昏时刻,太阳马上要落山了,众人白白等了一天,斗志已消磨殆尽,有些人已出门去城里找乐子,因是来助拳的,魏家也不好阻拦,好在魏家弟子一向训练有素,还保持着一定的戒备,但也只留了一半左右,其余人都回房休息,准备迎接晚间的厮杀。 魏直正焦急地等待别院的消息,忽然又听到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喝道:“公义门宣威使到——” 说到“公义门”时声音还在远处,说到“宣威使”时已到了近前,随着一个长长的“到——”字,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魏家的门楼已塌了半边,两面长旗瞬间落下。 群雄吃了一惊,都起身向门口张望,忽见两个圆乎乎的东西自门外高高地抛了进来,落地之后骨碌碌向前滚动,留下一路血迹。众人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忍不住打了个抖战,原来那竟是两颗人头! 一颗人头面带惊愕,双眼圆睁,好似不相信自己会被割下头来,仔细看时,依稀便是孙从的模样,另一颗人头却闭着眼睛,脸上有几分懒散,不是何行是谁? 这二人一个时辰之前出去打探消息,谁料竟已身首异处,两人都是一流高手,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此时魏家群雄几乎少有功夫高于此二人者,那么接下来迎接众人的又会是什么? 喊打喊杀容易,千八百人聚在一起,人多胆壮,为朋友两肋插刀,说起来多么义气深重、豪气干云,可真的面对血淋淋的人头,知道这不是跟着喊一喊站脚助威之事,而是要实打实地以命博命,许多人的心思便开始动了,uu看书ukanshuco 此时不少人已心生惧意,想着如何趁乱开溜了。 随着人头落地,两个人已站在院子当中,一个是胡子花白的威猛老者,一个是面容白净的中年人,正是公义门耿、沈二位长老。 那两面长旗,乃是魏家向公义门下的战书,没想到一下子被人丢在地上,魏直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给我拿下!” 魏家弟子并力上前,九人一组,将二人团团围住。魏家钩名为双钩,实际是一钩一枪,钩可钩、带、托、压、挑,枪可刺、拦、扎、拿,以钩为主,枪为辅,钩枪配合,可锁、错、扣、拒,变化多端,攻守兼备。 魏家九人阵名曰“龙虎阵”,演化自冲锋杀敌的军阵,当年辽圣宗入寇中原,宋辽在唐河决战,辽军精锐铁林军身披重甲,不断冲锋,宋军防线岌岌可危,危急之时,魏家百余弟子组成十几个“龙虎阵”,直接杀入敌阵之中,半数人执长枪,半数人执双钩,下钩马蹄,上刺主将,将辽军阵脚冲乱之后,直入中军,辽军帅旗被迫后撤,宋军趁机大起骑兵,一鼓作气击溃辽军主力,阵斩一万余人。“唐河之战”虽说是双方骑兵的大决战,作为步兵的魏家军阵却大出风头。 魏家军阵不仅能上阵杀敌,而且能变为武阵,用于江湖争斗,大阵轮转,牵一发而动全身,九人配合娴熟,招法丝丝入扣,即便是一流高手,陷入阵中也难以脱身,这是魏家的看家本领,也是和公义门叫阵的底气之一。魏直自信,一个“龙虎阵”能抵挡数倍之敌,公义门要想战胜魏家,须得用无数的血肉来铺路。 (=) 二百二十八.魏家武阵 此时耿沈二位长老已各被一个“龙虎阵”包围,九人十八件兵器,齐齐向对方身上招呼。耿沈二人虽武功绝伦,却立时陷入重围之中,眼前全是枪锋钩影,左冲右突不得而出。 群雄大笑道:“什么宣威使!丢人使还差不多!”“公义门的高手不过如此!” 这二人既然能杀了孙何二人,功夫自是深不可测,人头一掷,大旗一倒,中原群雄各自胆寒,若要重振士气,必得拿下这两个宣威使不可,好在魏家还有九人合一的“龙虎阵”。 此时却见耿长老双掌连环拍出,与那九名魏家弟子各各过了一招,这几招极快,九名弟子正好围着耿长老转了一个圈,一轮之后,九人各各面色青白,脚步不稳。 原来耿长老心知不能在招式上与龙虎阵为敌,魏家弟子每日一道操练,阵法已练得圆熟无比,自己便是招数再精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终有一时失手架隔不住的时候,斗招式无异于以已之短攻彼之长。若要取胜,只能仗着自己强横的内力,与魏家众人硬碰硬地来上几下,魏家弟子招式虽精,毕竟算不上武林高手,内力必是不强,而耿长老乃是强一流高手,功夫与七大高手只一线之隔,功力自是深湛无比,虽连续迎击九人出手必得极快,以致内力不能运足,但即便是他九分之一的内力,一个魏家弟子也承受不起,故此一轮对阵过后,魏家弟子各各受伤。 哪知这“龙虎阵”真是圆熟无比,一人受伤,立时便有一人补上,中间衔接绝无滞碍,流畅无比,因此这一圈转过之后,耿长老又面对九名新递补上来的弟子,个个生龙活虎,精气十足,而第一轮九名弟子已退到一旁疗伤。 耿长老待要故技重施,这九人已是换了招式,兵器一出即收,绝不与他手掌相碰,若不小心碰到也是马上后退或直接向地上一滚,绝不与他硬抗,闪出的空缺自会有同伴补上,即便后退不及受了伤,立时又会被旁人换下,而耿长老一双肉掌虽强,苦于攻击距离不足,魏家弟子钩枪并举,以长击短,招式连绵不绝,立时将耿长老封了个严严实实。 沈长老的兵器却是两柄二尺长短的短棍,双棍通体黝黑,一看便是精铁所制。他出招极快,霎时只听一声长长的清脆声响,九名魏家弟子已绕着沈长老走马灯似地转了几圈。魏家弟子出招便走,一圈下来至少是九招,几圈便是几十招,因为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兵刃迅速地相互交击,声响过于密集,所以几十声听起来倒像是连成了一声。 沈长老大笑一声:“龙虎阵果然有点道行,过瘾过瘾!”红通通的脸庞越发赤红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长响,双方又过了几十招。 “龙虎阵”最不怕的就是快,因你即便再快,也快不过九人十八件兵器,而招式越快,每一招的力道便会越弱,故此高手的内力优势无法发挥。魏家弟子虽大多称不上高手,但也没一个是庸手,这一触即走的一点兵器上的力道,完全可以承受得住。 这沈长老好似偏要和“龙虎阵”拼速度,而他出手确实是迅疾无伦,与九人过了百余招,并未落到丝毫下风。这一场打得极为精彩热闹,魏家弟子在对手速度逼迫之下,个个紧张万分,将武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魏直看着,心里多少有了些底,魏家的“龙虎阵”传了几十年,经过不断地改良,可说是愈来愈强,若是平常九名弟子一拥而上,真顶不住高手几招,而经过精心演练之后,一个武阵对付一个一流高手毫无问题。公义门高手极多,几个公义使个个是一流高手,长老和护法更在公义使之上,更可怕的是两个超一流绝顶高手何家父子,若中原武林齐心合力,公义门凭一门之力自然无法与之抗衡,但中原各派人心不齐,魏家有事,幸灾乐祸者不在少数,虽也有大批盟友远道来援,却在路上损失了大半。如今在普通战力上,魏家在家门口作战,可说是人多势众,而 在顶尖战力上却与公义门有着差距。“龙虎阵”便是将普通战力整合成了顶尖战力,正好弥补了自己的短处。 魏直心道,这场仗还有的打。梁之量先前与他商量,要避公义门之锋,全面退守魏家堡,魏直坚持不退,有八分便是因为这武阵,虽然最后折衷了一下,派魏彬和梁世平带百余人退守魏家堡,算是留了条后路,可魏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只道梁之量年龄大了失了锐气,连胆子也变小了。如今看这两位宣威使,虽说功夫强悍如此,不是也奈何“龙虎阵”不得么? 此时耿长老又伤了两名魏家弟子,可是立时便有人递补上来,魏家弟子顾忌他的内力,耿长老顾忌武阵的威力,双方陷入僵持。 而沈长老还在以快打快,兵器交击之声越发清脆响亮。魏直心中一动,这种声响不似铁棍那般沉重,却似是空心铁棍发出,而一个人使用空心棍子做兵器,一个可能是嫌实心的太过沉重,挥舞不动,另一个可能便是棍子中藏有暗器,沈长老明显是个高手,怎么会舞不动两根铁棍?故此只有一个解释,沈长老很可能是个暗器高手。 在场的高手都是江湖摸爬滚打过来的,听这兵器之声,便有几人有此猜疑,魏直想到此,担心弟子受伤,当即大声提醒道:“小心暗器!” 话音刚落,只听哎哟连声,围着沈长老的魏家弟子中已倒下去四个,其他弟子忙着递补上来,这四名弟子被拖至旁边,魏家二少爷魏收上前查看,见一名弟子脖子上有个细小的针孔,里面渗出一点黑血,魏收急叫道:“快取解毒丹来!”话章未落,那弟子双腿一伸,已气绝身亡,另三名弟子虽未伤及要害,也立时口吐白沫,竟全都死了。魏收大叫道:“暗器上有毒!” 只听哎哟声连响,沈长老铁棍所指之处,又有几名魏家弟子倒地,转眼间魏家弟子已死了七八个。其他弟子递补不及,武阵已是七零八落。 魏直心疼得眼都红了,大喝一声:“我来会会你!”正想上前,却见一个人影自身边掠过,院中的沈长老退后一步,青城派松风道长已站在他对面。 松风道:“原来是你,青城派找你很久了。”沈长老笑道:“当年你们青城逼得我东躲西藏,在江湖上无处容身,uu看书ww.uunshu 只好投奔何门主,多得门主器重,才有沈某的今日。” 松风道:“怪不得找你不到,原来竟是去西域投了公义门。”他忽地大声道:“此人乃是二十年前的江洋大盗沈伯焕,一手毒针杀人无数,我青城门下四名弟子丧命在他手里。我们出家人本不愿伤人性命,只是这厮太过歹毒,不除他天理难容!这是我青城派与沈某人的恩怨,各位武林同道不须插手。” 华山派一名高手叫道:“松风道长若能手刃此贼,我华山派感激不尽,此人也是我派仇人。”看来这沈长老手下确实命案累累。 沈长老一直面带笑容,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处,活像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眼中却是凶光一闪,他笑道:“青城派逼我太甚,我正想找你们的麻烦哩。”说着肩膀微动,松风道长剑已出鞘,只听叮叮连响,几枚银针已落在地上。 众人都知青城派剑术精奇,只因其地处偏远,与中原交流不多,不知其强到何种地步,如今见沈长老突然发针,二人相距不过几步,而松风道长拔剑击落银针,动作快到极点,除了几个顶尖高手之外,其余人全未看清他如何出剑,不禁暗暗惊叹,青城派百年传承,果然名下无虚。 沈长老揉身而上,左手棍横扫,右手棍当头砸下,松风道长身形微晃,已到了沈长老右侧,两根铁棍尽数落空。他剑尖一点,向沈长老肋下刺去,沈长老右腕一抖,叮当一声,棍剑相交,二人已过了一招。众人见松风道长步法精妙,剑术精奇,一招便反守为攻,其迅疾诡异毫不逊于沈长老,不禁大声喝采。 (=) 二百二十九.公义门主 松风道长剑不稍停,眨眼之间连刺八剑,沈长老双棍架隔还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瞬间已斗了百余招,真是旗鼓相当,众人一时眼花缭乱,全忘了喝彩,一时场内除了兵器之声,再无其他声响。 青城山幽险无比,青城弟子在山中修道习武,为修练身法,每日在山中险峰上奔跑,轻功为武林一绝,青城派以剑法为主,剑法本以轻灵为上,青城剑术奇诡,身法高妙,二者相得益彰,因此派中多出剑术大家,这松风道长是掌门师弟,剑术之精仅次于其师兄修缘道长。如今乍逢强敌,不免抖擞精神,将青城剑法尽数施展,奇招妙招迭出,沈长老既然连泼出去的茶水都能收回,自然速度惊人,二人以快打快,正如穿花蝴蝶一般,让人目不暇接。 公义门两位宣威使,一个力抗魏家武阵,与魏家弟子进行车战,一个与当代剑术大家单挑,两场都斗得精彩无比。 老剑客桑为叹道:“今日真是开眼,老夫偌大年纪,从未见到此等大战。” 魏直道:“不论公义门有多少高手,自有魏家武阵等他!” 梁之量道:“公义门长老功夫如此惊人,不知何玄更高明到何种地步。” 魏直皱眉道:“大哥,何玄再强,我魏家也不怕他,他来了自然有我九大弟子的武阵接着!”魏直挑选了十几个功夫最强的弟子精心操练,比普通弟子的武阵强大何止一辈,专门用于对付何氏父子。 此时天色已慢慢黑了下来,魏收命弟子四处燃起灯笼火把,将魏家大院照得通亮。 树影摇曳,奇才与二牛隐身在枝叶之间,二牛道:“怪不得师傅说管不了,公义门来了一个传信使、两个宣威使,就把魏家搅得天翻地覆,要是大队来了,这千八百人一通混战,不知是个什么阵仗。” 奇才目不转睛看着场内说道:“青城派这身法,倒和我的鬼步十三绝有相似之处。”他不知当年剑圣游历天下,与各派高手切磋,吸收众家之长,才创出这绝世身法及剑法,而他在青城山就足足呆了半年,于青城武功多有心得,回去后将之糅合在自己剑法之中,是以其功夫中多有各派痕迹,尤其是青城一派。 此时魏家热闹非凡,满院子的灯火,照得到处明晃晃的,群雄你推我,我推你,挤挤挨挨地看着比武。 而在几墙之隔的院子外面,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黑暗、寂静,而这寂静正被嚓嚓的脚步声打破,漆黑的夜里有无数的人影在闪动,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是黑的,他们迅速地逼近,溶入魏家围墙的阴影中。 这时有十几个人昂首挺胸地向着魏家走来,不同于黑衣人的无声接近,这些人毫不隐藏,离着还有几十步远,便有人高声叫道:“公义门门主到----” 这一声拖得很长,仿佛一根长长的绳索,将魏家众人的头一个个地拉了过来,忽地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便是那公义门门主迈步前来的方向。 “何无敌来了?”“不是何玄吗?”“何玄是少门主。”“你听清了没有,前面有没有少字?” 与传信使和宣威使的来临不同,没有人愤怒,没有人惧怕,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因为众人都在惊诧。两个正在打斗的宣威使立时抽身退出战圈,他们的对手并不纠缠,因为所有人都想看公义门门主,这个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像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没有人再对所谓的打斗感兴趣。 十几个黑影稳稳地走近,从明亮的院子里看出去,完全看不清来人的脸。这些人步履从容,不疾不徐,仿佛不是赴一场决战的约会,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地。 两个人当先进入,立时向两边闪身站定,二人一个高壮,一个瘦长,正是公义使周老大和吴老二。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公义门门主拜会魏掌门。” 后面的人发髻垂了一下,仿似有一刻的迟疑,然后才抬起头来,慢慢举步,从黑暗中走到光亮之下。 魏直 霍地站起身来,“原来是你!” 那人咧了咧嘴,露出个不似笑容的笑容,“是我,魏兄,好久不见。” 已有人惊呼道:“韩掌门!”“是太原韩家的韩掌门。”“是韩奇,是他!”好似一滴水溅入沸油之中,韩奇的出现激起一片哗然,中原群雄炸了锅一般,“原来太原韩家真的降了公义门!”“韩掌门居然成了公义门的人!” 公义使周老大向前半步,厉声道:“公义门韩副门主代何门主拜会魏掌门!”吴老二靠近韩奇,低声道:“门主请!” 两位公义使手按宝剑,丝毫没有对门主的恭敬,倒像是押解犯人的差官。 韩奇苦笑一下,向前迈步,目不斜视,直入厅堂之中。一干公义门人紧随在后。 梁之量道:“韩门主,汴京一别,已有七年,实在没想到会在此地相会。”韩奇拱手道:“梁掌门别来无恙。” 魏直一拍桌子,怒喝道:“韩奇!你这个软骨头!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沈长老笑道:“骨头?骨头能硬得过刀剑么?” 耿长老冷哼一声,“哪个骨头硬的,来试试我的火雷掌!” 韩奇回身道:“魏掌门是我故人,尔等不得无礼。”耿长老面色一凛,正想发作,却被沈长老扯住,“耿老,且听门主吩咐。”耿长老冷哼道:“他算哪门子门主!” 梁之量道:“韩--门主,不知韩门主所为何来?贵门何令使怎么没来?”他见何玄未至,心中有些惊疑,魏家几处别院一直未来会合,难道竟是何玄带人去了? 魏直道:“何玄不敢来,让你这个叛徒来做替死鬼么?” 韩奇道:“令使有贵客到访,正与故人把酒言欢,无暇来此。我忝居公义门副门主之位,有一句忠言,特来此送与诸位故人。” 魏直道:“劝降的废话便不用说了,你们只管放马过来,我魏家三千儿郎,誓与公义门决一死战!” 韩奇道:“魏掌门此言差矣,韩某与你相交多年,又岂能不知你的脾气,怎会来此自讨没趣?人各有志,韩某才疏学浅,仰慕何门主风仪,自愿追随左右,uu看书 .ukanshucm 而魏兄你乃一方豪杰,耻附骥尾,自有英雄之气。只是,我们都老啦,活不了几年了,可儿孙们还小,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哩!” 沈长老笑道:“那可说不准,门主,我看魏家这些儿孙,未必活得过我们这些老头子。” “放屁!”“你胡说!”魏家子弟呼剌剌围上来几十个,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方才他用毒针杀了魏家数人,功夫极为歹毒,而他此话竟有要将魏家灭门之意。叫众人如何不怒? 沈长老却笑得愈发欢畅,好似众人越恼怒,他便越高兴。 忽地门外有人道:“沈长老说的对,未必年纪小的便会命长。” 一个人大踏步走进来,众人都被他骇了一跳,此人长了一副细竹竿的身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面无表情,穿一件宽大的黑袍,那袍子晃晃悠悠的,好似是挂在身上,此人的样子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鬼,白天在路上碰到都要吓上一跳,何况是晚上。 沈长老笑道:“你这个无常鬼又来作什么?”那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送礼来了。”说着向后一招手,一个人托着个硕大的托盘上来,上面赫然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两个弟子上前一看,顿时大声哭叫道:“是大师伯!”“大师兄!”原来竟是魏直长子和长孙的头颅。 魏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好似马上要昏厥过去,梁之量伸手扶住他左臂,低声道:“贤弟!” 魏家弟子大乱,有人高声怒骂,有人哭泣不止,有人向前冲了上去,要和对方拼命,公义门几十人上前,双方兵刃相交,场内混乱不堪。 (=) 二百三十.掌门对决(1) 黑无常笑道:“急什么!礼还没送完呢!这还有个活的!”又一招手,两个黑衣大汉架着个人进来,那人两腋被抄住,两条腿悬空,不住地蹬着,嘴里大喊道:“你们两个混蛋,还不放开小爷!”竟是一个孩子。 魏家人都叫道:“是云龙!云龙怎么落到他们手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向前冲,霎时将公义门众人围在当中。 黑无常道:“怎么?要打群架么?我先要了这小子的命!” 魏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喝道:“都住手!”却又霍地坐下,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他二十多年前就和公义门拼杀,怎么不知道公义门的手段,公义门从来是斩草除根,绝不留下后患。 云龙是魏直四子的儿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孙子,前几日忽然离家出走,他的两个哥哥已带人出去寻找,至今未归,谁知他竟落到公义门的手里。 黑无常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魏老儿,你若执迷不悟,便等着为你的儿孙们收尸吧!” 魏云龙却叫道:“爷爷,不要听他们的,孙儿不怕死!” 魏家人眼睛都红了,却都停了手,谁也不敢再贸然动手,魏云龙的脖子上交叉架着两柄刀,魏家人稍动一动,恐怕魏云龙便要人头落地。 韩奇苦笑道:“魏兄,你看,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已,咱们怎么也得为儿孙想想。” 黑无常阴恻恻地道:“韩门主,您的儿孙都好好地在总舵呢,大可以放心。”沈长老笑道:“韩门主定能长命百岁,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 魏直此时却意外地安稳下来,既没有怒发冲冠,也没有急躁不安。梁之量看了他一眼,心内稍安,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魏直平日虽性子急躁,却并不鲁莽,否则怎能执掌一个庞大的武林世家?他为人血性有主见,关键时稳得住,并且敢于出手。此时他如此安稳,定是已拿定了主意。 魏直忽地笑了,“云龙,这些小人想用你来威胁我,他们当我们魏家是什么?” 魏云龙大声道:“爷爷,您说过,魏家人宁可死,也绝不苟且偷生!爷爷,您一定要把公义门的贼人全部杀光!”他转头向两个黑衣人道:“动手吧!小爷皱一皱眉就不算英雄好汉!” 那两人一时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孩子竟如此硬气,刀架在脖子上也毫无惧色。 魏直厉声道:“好!不愧是我魏家的种!我们魏家都是好汉!魏家人没有一个孬种!云龙,人都有一死,你的大伯和大哥已经死了,他们都是魏家的好男儿!云龙,爷爷发誓,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你死后,叔叔伯伯们定会给你报仇!儿郎们,举起你们的双钩,让这些贼人见识见识魏家的血性!” 魏家弟子高呼道:“报仇!报仇!”几百人齐呼,声振长空,让人血脉贲张。 公义门带魏云龙来,本是要搅乱魏直的心神,让其投鼠忌器,以便在两派火拼时取得优势。当初对付太原韩家时便是如此,当时公义门出其不意控制了韩家老弱妇孺,才迫使韩奇就范。万没想到魏直如此强硬,宁可看着亲孙子惨死也毫不退步。如今看来,此举倒是激起了魏家人的士气,中原群雄受其影响,即便原来有些摇摆的,见到公义门如此行径,也不免同仇敌忾,激起了江湖人的血性。就连公义门人,也对魏家暗暗叹服,怪不得这个武林世家能够屹立近百年不倒,骨子里确实有些英雄气概。 魏家一派群情激愤,公义门众严阵以待,双方剑拔弩张,好似立时便要动手。此时周老大忽道:“无常鬼,你又搞什么东西?咱们公义门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怎么能难为一个孩子?”中原群雄嘘声一片。 黑无常道:“老周,这孩子可不简单,咱们一个兄弟死在他手里了!” 周老大道:“杀人偿命,自当以命抵命,不过……看在他年纪还小,我倒有个计较,不知门主意下如何?” 韩奇道:“公义使有话尽管说,韩某莫不从命。”他如此 ahref=&ot;/xia/八/&ot; 口吻,哪里有什么门主的威仪,简直像是回复上司的问话,众人面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魏直道:“韩奇,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甘当公义门的走狗!韩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可怜韩老掌门打下的基业,竟然毁在你的手里!” 周老大道:“门主此言属下担当不起,属下的意思是,可以这孩子作个赌注,门主与魏掌门下场比试,若门主获胜,便杀了这孩子,抵了我们兄弟的命,若魏掌门获胜,便放过他。二位看意下如何?” 让韩奇打头阵与魏直厮杀,是公义门既定的策略,韩奇被逼投效,尚在首鼠两端,身在曹营心在汉。若是韩魏两家掌门动手,不论谁杀伤了谁,两家的仇算是结定了,韩魏两家决裂,韩奇只能死心塌地地跟随公义门。而他抛出的诱饵是魏云龙的性命,想必魏直也很难拒绝。 果然魏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说道:“韩奇,人人说你金刀无敌,我一直想领教一下,今日正其时也!”双臂一振,身上长袍脱落,露出里面的短打扮,次子魏收奉上他的金枪铁钩,魏直伸手取过,大喝道:“韩奇,把你的兵器亮出来!”他身躯高大,胡子花白,威风凛凛地站在当地。 韩奇的金刀已作为寿礼献给了梁之量,如今手里并无什么兵刃,他左右看了看,正想随便拿一柄刀来,却见周老大手捧一柄厚背大刀,说道:“令使特为门主打造兵器一件,请门主试刀!” 韩奇提过刀来,顺手一挥,口中赞道:“好刀!”腰杆一挺,身子立时高大了许多,他双眼炯炯放光,精气外露,方才的畏缩已全都不见,瞬间恢复了大派掌门的风范。 魏直将双钩交叉架在胸前,说道:“进招吧!”韩奇双手擎刀,刀尖向下,弯腰拱手道:“魏兄,小弟得罪了。”肩膀一耸,人已扑了上去,厚背大刀自下而上撩起,动作迅猛无比。 众人本见他恭恭敬敬行礼,忽地便已出招,这个转换极是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其实这一招本是韩家金刀的一式“拜佛式”,攻的就是个出其不意,招式极其隐蔽,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上栽了跟头。 可魏直是什么人?他是与韩奇齐名的武林豪强,自然是武功超群,虽则年纪大了,但从未撂下过功夫,反应极是迅疾,见韩奇大刀撩来,右手金枪向外一架,左手铁钩伸出,“嗒”地一声搭在刀背之上,两臂交错,双膀用力一绞,若是常人,这一招便会被绞飞了兵器,可他刚一发力,韩奇却像个风车一般,侧身一个空翻,顺着魏直的力道,抽刀回来,单臂一抡,向魏直搂头斜劈过去,uu看书ww.ukanshu厚背大刀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个离得近的魏家子弟被这刀风所迫,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魏直不慌不忙,左手钩翻起,搭着刀刃向回一拉,右手枪当胸直刺。 此招极为精巧,韩奇刀重力沉,单手的枪和钩都是轻兵器,硬扛必定吃亏,故此魏直一搭即走,或拉或带,扯得韩奇前扑,再挺枪去刺,端的是难防之极。 韩奇忙一侧身,让过枪尖,同时双脚一蹬,猛向前扑,此时尚不忘一拳捣向魏直的腰腹,魏直沉肩缩腹,让过这一拳,二人身形交错,各自回身,毫不迟疑战在一处。 韩奇大刀连连挥动,刚猛之极,魏直钩来枪往,以巧破千钧,两人施展平生绝学,互不相让,简直是以命相博,众人看得咂舌不止。 就连公义门人都惊诧不已,沈长老道:“太原刀,燕赵钩,果然名不虚传。”耿长老道:“痛快痛快!魏家掌门,省些力气,一会儿老耿要与你战上三百回合!” 两位中原大家的比武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梁之量却越来越不安,公义门到现在为止只出来了几十人,轮番折腾,让中原群雄身心俱疲。可显而易见的是,公义门要对付魏家,绝不可能只用这几个人,他们一定在暗中布置,虽说魏家不断派出人打探,但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这恐怕只有一个可怕的解释,那就是公义门已全盘控制了魏家外围。何玄没有露面,似乎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什么韩副门主,只不过公义门的幌子而已,何玄一定是在背后布置公义门众,暗中出手,给中原群雄致命一击。 (=) 二百三十一.掌门对决(2) 梁之量叫了梁世宽和魏序过来,嘱咐二人多带人巡视魏家周边,二人领命而去。梁之量心头稍安,眼光重新投向场中,他对自己把兄弟的功夫多少有些信心,魏直的双钩最擅长以巧克力,对付那些厚重的兵刃颇有一套,这二人虽说功夫在伯仲之间,可魏直在兵器上占了便宜,二人斗了几百回合,韩奇金刀虽猛,却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意思,慢慢落了下风,魏直应该是胜面较大。 只是即便胜了,公义门能放掉魏云龙吗?魏家弟子重重围困之中,几十个公义门人坦然无惧,魏云龙脖子上架着刀剑,即便没有那些刀剑,无常鬼那种人物伸出一个指头也能要了他的命,要知道那可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兄弟黑白无常,是公义门的得力干将。 奇才此时也在盯着魏云龙,无常鬼三人就在他们脚下不远处,透过层层枝叶望过去,魏云龙瘦小的身躯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动也动不得,无常鬼忽地伸手将他拎了过来,魏云龙好似奄奄一息的鱼重新入水一般扭动起来,口中大叫道:“放开我,你这个混蛋!”话音未落,忽地痛叫一声,想必是被无常鬼动了手脚。 无常鬼道:“还敢叫,再叫我便捏碎你全身的骨头!”魏云龙却愈发大叫起来,“卑鄙小人,放开小爷!”忽地又是一声痛叫,魏云龙人虽小,却是颇为硬气,毫不服软,依旧骂声不绝。 魏直出钩忽地加快了,一时竟是招招抢攻,韩奇连连后退,群雄暴声喝采。 奇才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魏直急了。”二牛道:“亲孙子的命在别人手里,不急才怪。” 奇才道:“公义门真是狡猾,若是一刀杀了这孩子,众人必是群情激愤,与他们死磕到底,偏偏要留着他,引诱魏直出手,又撩拨他在旁叫嚷,扰乱魏直的心神,魏老爷子本来脾气就暴,估计现在已经气炸了肺,心浮气躁,这仗没法打了。” 二牛道:“还真是,连招式都乱了,你看他急的,恨不得一下子捅死对方,韩奇可是个高手,哪儿会这么容易就拿下了?” 奇才道:“二牛,你要是能吸引一下那无常鬼,我应该能把那孩子捞出来。” 二牛低呼道:“奇呆,你疯了吗?那可是黑无常,江湖最有名的冷血杀手!那孩子就在他手里,怎么救?” 奇才道:“他只要分一分神,我就有把握把他弄出来。” 二牛道:“不说黑无常,你看看旁边那些人,老耿老沈老周老吴,哪一个不是一流高手?哪一个不是伸个指头就能灭了你?你还想从他们中间把人抢走?” 奇才道:“他们还离着好几步远,只要孩子到了我手,他们肯定追不上,哥的轻功可是天下第一,刚才你问我,那个公义门传信使轻功是不是高过我,哥当时谦虚了,我跟你说,他要是敢跟奇才哥比轻功,只有在后头吃灰的份!” “哟嗬,你还就吹起来了,少来这套,还不是说大话骗牛哥去拼命!” “只是让你虚晃一下,引得无常鬼出手你掉头就跑,剩下的事儿交给我,谁让你去拼命了?二牛,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小了?” “你他妈的少激我,我告诉你,师傅去找你老丈人之前,可是嘱咐我了,只让我围观,没让我出手。师傅说这场面高手太多,不能轻举妄动。”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少扯没用的,就一句话,到底敢不敢?你要是不敢哥还就不用你了,我自己干!” “奇才,那小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你要这么拼命救他!你他妈的又要发疯了。” “少废话,你就给个痛快话,到底干不干?” “他妈的,早晚被你害死,我干!老子干还不成么?” “好兄弟!咱们一起弄他!就看不惯公义门那个卑鄙无耻的样儿,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这话可别让你老婆听见,小心她不要你了。” “绿夏可不一样,她好着呢!” “哟,瞧你那骚样,又发春了!” 此时场中形势已和方才大不相同,魏直一轮急攻过后,并未讨得便宜,倒是被韩奇抓住破绽,反击得手,此时简直是压着魏直在打,那柄厚重的大刀不离对手左右,魏直处境凶险万分。 魏家弟子一齐噤声,个个紧张万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场内,公义门人却一派轻松,齐声哄叫,“魏老爷子不行喽!”“门主切了他!” 此时韩奇一刀劈斩,魏直一矮身,举起双钩交叉去架,不料韩奇竟从魏直头顶跃过,两腿后蹬,正踹中魏直后背,魏直扑地便倒,韩奇转身就是一刀。 这一刀力道极大,魏直正向地面上扑,后背全在韩奇刀锋之下,眼看要避无可避,血溅当场。中原群雄全都“啊”地一声,魏家弟子数人已向前扑去,公义门人上前阻拦。 魏直忽地伸出右手,以枪支地,身子一拧,左手铁钩已闪电般的挥出,“当”地一声击在刀身之上,韩奇的大刀偏了一偏,魏直左手用力,铁钩搭住刀背后外猛地一扯,同时借这股力道将右手抬起,身子极快地翻转过来,右手枪向上猛刺。 这一招绝地求生,极其突然,韩奇的刀被魏直左手钩扯着,身子正向右下方倾去,左胸却正向魏直金枪上面凑,魏直身子已翻转过来,仰面朝上,两人面对着面,四只眼睛里全是仇恨,对对方的仇恨。 不是二人平日有仇,而是战斗时只有敌我,你死我活,在这一刻,眼前的人就是你最大的仇人,而此时已到了决生死的时刻。 在场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有的人嘴巴已不自主地张开,那一声呼叫已到了喉咙口,期待又恐惧着这一枪刺中,这一枪下去,魏家与韩家便彻底决裂,韩家真正投入到公义门的怀抱,中原四大家分崩离析。 一声惨叫忽地响起,魏直脑袋顿时轰地一声,不用看他也听得出,这正是他的孙子魏云龙发出,难道云龙已遭了毒手?魏直已是急火攻心,两眼发花,头脑中隆隆作响,但他已顾不得了,唯一可做的是先解决了眼前之人,此时他已看不清楚听不清楚,整个人极为混沌,他只知道这一枪必中!这是他魏家枪的看家绝招,从未失手,没人能逃得过这一枪。 忽地他左手一轻,韩奇居然扔刀了!一个一流的刀客居然丢掉了自己的刀,在这种危急时刻,虽然丢掉兵器是一个必须的求生选择,但几乎任何一个刀客都想不到抛开自己的刀,uu看书 w.uukashu.cm 因为这刀已不止是兵器,而是他们的兄弟、妻子,已是他们的手臂,是身体的一部分,一个刀客即便是死,也应是手中握着刀,而韩奇,竟然丢掉了自己的刀。 魏直左手一轻,全身已无处借力,身子又向后倒去,只是这也足够了,足够他的枪刺进对方的胸膛。 韩奇的右手腾出,身子依旧止不住地前扑,只是势头稍缓,让他有时间握拳,猛地向魏直砸去。 魏直能感觉到拳风,但他已看不清楚,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魏云龙的惨叫声仍在。他不愿意去躲,不愿意放弃一枪命中的机会,拼着受这一拳,刺死他,救云龙!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众人错愕的一瞬间,“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黑无常得意地想。 不管怎么说,韩奇名义上是公义门的门主,临战先亡,必定动摇军心,他不断撩拨魏云龙,让他骂声不绝,扰乱魏直的心思,眼见韩奇要落败,他一把抓过魏云龙,以重手法断他手脚筋骨,任何一个硬汉都顶不过这种疼痛,何况是个孩子。 果然魏直的枪抖了,高手决战,稍一分神就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果然韩奇反击了,“最好两个老家伙一起死。”黑无常得意地想。 他正在心底自鸣得意,忽觉头顶上一凉。黑无常这种一流杀手,对于偷袭更比别人敏锐三分,方才他的心思全在场中争斗之上,否则绝不可能等敌人到头顶才知觉。他心中一凛,身子已斜着滑出半步,一柄细长的刀已到了手中,闪电般地向眼前之人刺去,那个大个子挡了这一刀,掉头就跑。 (=) 二百三十二.混战(1) 黑无常忽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躲这一击,已放开了魏云龙,魏云龙四肢尽断,应是扑地就倒,而此时他竟然没有倒。 他愣了愣神,才发现是有人捉住了那孩子的双臂,那人双手托住魏云龙腋下,就像被大风吹走一般,倏地飘出了一丈开外。 黑无常叫了声不好,原来自己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让魏云龙脱出了掌握,他心中恼恨异常,自己竟然被人耍了,手中的人质被夺走,作为一个江湖知名杀手,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丢掉偷袭之人,猛地向魏云龙扑去。 突然场中大乱,魏家弟子全都向前冲来,将公义门人冲散,黑无常顿时陷入人海之中,身边全是人,眼前全是兵器,他用力地挥着刀,想杀开一条出路,可是不知多少兵器迎着他过来,自己被逼得止不住地后退,至于魏云龙,早已是影踪不见。 原来方才魏韩二人已决出胜负,魏直一枪刺中韩奇前心,而韩奇一拳砸在了魏直胸口,两人一起轰然倒地。 魏家弟子潮水般地涌上来,将魏直抢了过去,公义门人被冲得七零八落,耿长老、沈长老、黑无常各个陷入包围之中,周老大、吴老二身边只有十几个门人,护着韩奇的尸身死战。 梁之量一见魏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韩奇的内力极为霸道,这一拳虽仓促间未运足全力,已足够使对手五脏破裂,一命呜呼了,好在魏直也非泛泛之辈,虽然未躲开这一击,护体真气也已激发,多少抵得些事。只是他此时口角流血、面如金纸,已是奄奄一息了。 这一战虽说两败俱伤,可是却可说公义门大获全胜。韩奇只是公义门的招牌,扔出来送死的肉盾,而魏直却是魏家的真正的首领,是这近千名武林好手的魂,刚一开战他便重伤欲死,魏家一方立时便乱了。 魏收魏序全扑在魏直身边,梁之量叫道:“魏兄弟并无性命之忧,公义门恐怕马上便要全力出击,你们快去收拾人马,准备杀敌!” 魏收魏序也是身经百战,虽然心系老父生死,也知此时正是危急关头,魏家弟子已是一阵乱战,完全没有发挥出武阵的威力,虽然此时仗着人多,已将几十个公义门人打散,不过若此时对方大举来袭,魏家必定大败。 魏收提起双钩,大叫道:“结阵!结阵!”魏序也吆喝着一众弓箭手戒备,梁世宽叫着梁家弟子迎敌。 魏家正在骚乱,突然一阵尖利的哨声响起,周围忽地杀声四起,门口冲进无数的黑衣人,像暴风雨前的乌云一般,滚滚地涌了过来,墙头上不断有人跃入,正像抽干了水的池塘,塘底的鱼聚集在一起,不住地翻腾跳跃。 魏序大叫:“放箭放箭!”魏家射手匆忙拉弓,向着门口、墙头、墙外不断地射箭,陆续有人中箭倒地,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前面的倒下,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地涌入,霎时便与中原群雄混作一团,无法再放箭攻击了。 此时忽听“哧哧”连响,院子里的灯笼不断地熄灭,而屋顶的箭手也一个个地坠落,显然是有人在用暗器攻击。魏家的暗器高手也不断出手,只是双方混在一起,误伤自己人也是在所难免。 此时灯笼火把已全部熄灭,院子里一片漆黑,只听到兵器交击声和众人呼喝之声,当然免不了一声声的惨叫。 一片黑暗之中,魏家弟子没有机会结阵,一个个各自为战,而又完全分不清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乱哄哄的好像是在拥挤的菜市场。一时院子里全是人,上千人在这里厮杀,魏家大院血肉横飞。 一个魏家小弟子躲在一棵大树后,吓得不知所措,此时一个黑影扑上来,他刚要提枪刺去,对方低喝一声道:“自己人!” 他松了口气,问道:“是哪位师兄?”忽地腹部一阵剧痛,他低下头,惊骇地发现,一柄长剑已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他抬头看向对方,“你 你……”已软倒在地。 黑衣人将剑抽出,冷笑道:“你该回答‘公义无敌’的。” 奇才背着魏云龙,二牛在前面开路,两人向着围墙冲去,公义门众还在不断杀入,到处血肉横飞,地上随处可见血肉残肢,整个魏家已成人间地狱。 也有不少人在向外冲,有几个人纵上墙头,但是立即被箭射成了筛子。这箭不是魏家箭手所放,而是外面公义门的箭手,公义门的作战就是如此,凡是离开战场的,不是敌人就是逃兵,一律格杀勿论。 奇才仔细听了听,说道:“外面人多得很,恐怕出去就被剁了。”二牛道:“那怎么办?”奇才道:“往后院去看看。”两人掉头向后院杀去。 前面冲上来几个人,不容分说,挥着刀剑向两人砍杀过来,二牛边抵挡边道:“自己人!自己人!”对方骂道:“你妈逼的自己人,杀的就是你!” 原来公义门为准备夜战,定了一个口令“自己人”,须立即回答“公义无敌”,若是答错了,当即斩杀。开始时形势极为混乱,院子里灯火全灭,双方摸黑乱战,中原群雄因这口令吃了大亏,被杀者不计其数,后来方才知道其中关窍。现在听到二牛说自己人,几个人顿时怒上心头,又见他们只有两个人,人单势孤,便要杀了二人泄愤。 七八个人围着奇才和二牛不住厮杀,两人不愿痛下杀手,各挥兵器抵挡,且战且退。忽然南边又有十几个人影奔近,远远地一人叫道:“是太行门的兄弟吗?”这边忙叫道:“冯师兄吗?这儿有公义门的贼人,点子扎手,快来帮忙!” 那些人便挥着兵器上来,奇才忙叫道:“魏云龙在这儿!”对方忙停了手,那冯师兄唤道:“莫打!莫打!真的是云龙吗?” 奇才道:“不信来看,就在我背上,还不快带我们杀出去!”他见那十几个人全是左手钩右手枪,一看便是魏家子弟,便出声呼叫。 冯师兄上来瞄了一眼,叫道:“真的是云龙,快,都到东边慈仁堂去,这边走!”说着当先领路,向东面跑去。 二十几个人一起向东院冲过去,刚出了一个角门,忽地几柄飞刀呼啸而至,魏家弟子忙以兵器击落,只听“啊”地一声喊叫,u看书.一个人已受了伤,冯师兄叫道:“假山那儿有人,都小心点!”说着贴着墙向右走,想绕到假山后面去。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向前直冲,还有几个从两侧包抄上去,奇才躲在一棵树后,二牛伏在墙根底下,听着那边传来断续的打斗声,二牛道:“奇呆,咱们自己走还是和他们一起?” 奇才道:“要是没这孩子,咱们仗着腿快或许……背着他我没把握从公义门的包围圈冲出去。魏家弟子对这院子肯定是熟悉的,说不定知道什么暗道能通外面,先跟他们一起吧!到时见机行事。” 说话间冯师兄已在那边叫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两人跑过去一看,见假山旁边几具尸体,其中有三个黑衣人,穿着都是一样的,一看便是公义门人,还有两个人,想来是魏家这边的人。 冯师兄又带头向前跑,要出院门时打了个手势,魏家弟子便分散开来,几个人摸索着向门口去,另外的人自两边跃墙而上。 墙头上的弟子向里张望了几下,回手招了招,轻声道:“来吧!”一干人便要涌入,奇才向门口走了两步,忽道:“不对,里面有人,先等等!” 霎时喊杀声响起,不知多少黑衣人自暗处钻了出来,刚进门的几人立时倒下,公义门众自门口追出。冯师兄退出门来,大叫道:“云龙和太行门的兄弟先撤,魏家弟子结阵!” 魏家弟子不愧是百战精英,匆忙中竟然真的结出个龙虎阵来。这阵就结在院子门口,院子里冲出来的公义门众不知厉害,纷纷冲上前来,立时便死了几个。 (=) 二百三十三.混战(2) “龙虎阵”发动起来,威力无比,若无强一流高手在场很难攻破。当时韩奇一拳重伤魏直,掌门人生死不明,魏家一时乱了阵脚。公义门趁这混乱之机,在黑夜掩护下大举杀入,公义门众既多,中原群雄也不少,敌我拥在一起,魏家弟子一时被冲散,未能结成阵式,混战中死伤无数,此时战事过半,众人分散开来,魏家弟子都是几人十几人一队,到处寻找同门。冯师兄带的正是其中一队,开始时只是几人,边打边捡,壮大到十几人,这些弟子平时训练有素,虽然有些人未历过生死,经此一夜恶战,也仿佛一下子成长起来,都变成了战场上的老兵,此时骤遇强敌,这些弟子却没有乱,结出阵来有模有样。公义门众虽轮番冲击,却丝毫不能动摇阵脚,只是丢下了七八具尸体。 太行门的人却也没有跑,一个个背靠背与敌人苦斗。这院子里乃是公义门汝州堂的人,足足有七八十人,本来以为对方是二十来个人的小队,可以轻松吃掉,没想到魏家弟子竟如此悍勇,几十个人围攻不止,竟一时拿不下来。 李堂主最近屡立大功,阻击方家、灭金枪门都很是轻松,可此时倚多打少却久战不下,不禁怒火冲天,提着两柄短斧,亲自冲杀上来。 公义门众看堂主亲自上阵,哪敢不并力向前,发狠之下,魏家弟子和太行门弟子顶不住了,龙虎阵死了两人,再无人能补上。余下七个人威力减弱,更加抵挡不住,眼看便要被全歼。 冯师兄叫道:“云龙快走!兄弟们跟我杀进去!”不退反进,直向人多处撞去,为了掩护同伴后撤,竟是存了求死之志。 奇才和二牛就在后面观战,两人本不想与公义门为敌,因此一直未出手。此时二牛忍不住道:“牛哥打架从来没落在人后过,我可见不得兄弟去死!”此时冯师兄等人为了护着他们死战不退,即便以前并不相识,也在这一瞬间成了兄弟。 奇才也道:“奇才哥也从来没用别人拼死保护过!”解下腰带,将魏云龙紧紧缚在身上。 两人拔出兵刃,也不招呼,一齐冲上。奇才虽然身负一人,身法还是灵活异常,他左右腿怪异地一踢,已自两柄刀中间钻了进去,身子滴溜溜一转,短剑顿时划出一道彩虹,在身周连着绕了两圈,他周围五六个人顿时哎哟连声,全都丢掉兵刃,捂着手腕呼痛。 这还是他手下留情,未下杀手,只是卸掉了对方的兵刃,但也让几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二牛连声大喝,刀风霍霍,公义门众不能上前。这两人一加入战团,魏家这一方形势立时改观,冯师兄叫道:“两位兄弟好功夫啊!哥几个并肩上啊!”两派剩余的十几名弟子士气大振,竟是越战越勇。 一个公义门众道:“堂主,点子太扎手,呼叫援兵吧!”话音刚落,脸上早挨了一个大耳刮子。李堂主道:“放你娘的屁!拿不下这几个,老子要你们的命!”虽然一声呼哨便能召来援兵,可李堂主丢不起这个人,以多打少还拿不下,传出去汝州堂怎么能在门中抬得起头来? 李堂主后退一步,叫道:“众人退后,上暗招!”手下人道:“堂主,不行啊,现在放暗招会误伤自己的兄弟。”李堂主二话不说,回手一刀将说话之人劈成两半,又高声叫道:“放暗招!违令者斩!” 手下人见了,都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敢废话?二十余人围着双方的战团,手中暗器不要钱似地撒了出去。 那些公义门众听得招呼,都拼命地向后退去,对方却咬住不放,双方混战在一起,哪里能分得清楚?无数的暗器飞到,众人躲闪不及,立时躺倒一片,其中倒有一半是公义门人。 大战之前,公义门众的暗器上大多喂毒,见血封喉。虽说门众身上多有解药,但一般来不及服用,便已一命呜呼。其余门众见自己同伴一个个被误伤致死,脸色都是煞白,但 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奇才一边向前猛冲,一边叫道:“暗器有毒,快走!”余下几人掉头就跑,公义门众却也不敢再追,只怕吃了自己人的暗算。 奇才腾挪躲闪,手中气剑舞得风雨不透,向施放暗器的众人直撞过来,公义门众只见一个七彩的人形光团忽东忽西,好似一个球蹦跳而来,让人完全摸不准方向,先看着还远,却瞬间到了眼前,光团所到之处,有人不断地倒下,呼痛声不绝。众人惊骇不已,一时都把暗器向他身上招呼过来。倒顾不得其余人了,魏家和太行派诸人趁此机会,四散退去。 奇才这一招“光怪陆离”,出自色色神功,奇诡异常。本是与强手周旋的自保之招,经他稍加改变,配合“鬼步十三绝”神妙步法,到处乱撞,以护体剑芒伤人,竟至收到奇效。 而他冲进人群中之后,众人再不敢施放暗器,只舞着刀剑上前夹击,想将他围在当中,那时即便他有天大的本领,要想一人应付几十人,也是难上加难。 不料奇才油滑异常,指东打西,到处游走,公义门众竟困不住他。李堂主见状愈发恼怒,纵身上前,一斧向光团上劈去,他不求一斧能杀伤对方,只要将他护体剑芒劈开,其余门众便能一拥而上,将其困住。 眼看这一斧要劈上,那光团却倏地拐了个弯,好像流水遇到岩石般绕了过去,瞬间到了李堂主身后。这身法已妙到毫巅,若是他用力过猛,便会像急浪冲到岩石之上一般水花四溅,而奇才举重若轻,这一绕流畅自然,毫无滞碍,李堂主只觉眼前一花,心道不好,回身就是一斧,未料到一个人影已撞进怀里来,让他的斧头劈空在外面,饶是他反应极快,右手斧回扫,左手斧倒提,用斧柄向前一顶,胸前已是挨了一拳,顿时气血翻涌,连退几步。 奇才一招得手,毫不停留,一招“望星疾退”,向后倒纵而去,在众人围攻之下,他方才一拳未能使上力量,只能阻李堂主一时,待他稍稍调匀气息,便能追赶上来,自己只能趁这短短一刻,能逃多远是多远,而他选择倒退着走,是防备众人乱发暗器,伤到后背上的魏云龙。 果然,公义门众追赶不及,暗器齐发,奇才又要注意身后的路,又要抵挡暗器,一时手忙脚乱,uu看书 .uukanshu.om 忽地肩头便挨了一镖,疼得他哎哟叫了一声,对面众人叫道:“中了!中了!”都等着看他毒发倒毙,谁料奇才脚下丝毫不停,依旧如飞退去。 奇才正疾向后退,忽地左臂被人一扯,身子倏地转了个弯,正好出了一道角门,耳边二牛叫道:“你瞎啊往墙上撞!”奇才道:“我后背又没长眼睛!你倒着跑一个试试!” 李堂主与众人追出来时,两人已不见踪影,众人惊诧不已,明明见他中了毒镖,竟没有当场倒毙,还能全身而退,难道此人竟是百毒不侵?他们哪里知道,奇才的身体经百种毒草汤打熬过,不惧任何巨毒。 李堂主脸上阴沉得可怕,他已看出,此人正是当初假冒总招募使之人,当时自己便被他所骗,吃了大亏,没想到今日又被他自眼皮底下逃了出去。 奇才和二牛不住脚地跑,一连穿过几重院落,忽听有人叫道:“兄弟,等等我!”那冯师兄带着几个人迎上前来,说道:“现在到处都是公义门的狗,两位兄弟要往哪儿去?” 二牛道:“你们这个院子里就没有个暗道能走出去?”冯师兄道:“不瞒两位,在东院慈仁堂有暗道入口,已有不少兄弟从那儿出城了,师傅命我带人来接应各派兄弟,让大家伙儿都去那儿会合,谁知……唉,我带出来十二个兄弟,如今就剩我们三个。” 奇才道:“还有别的路通往慈仁堂么?”冯师兄道:“除了方才的院子,还可以自南院绕过去,不过路远了许多,要过更多的院子。如今到处是公义门的人马,就连屋顶都是他们的箭手,不好走啊!” (=) 二百三十四.混战(3) 奇才道:“不能走屋顶,那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冯师兄急道:“那可怎么好?”二牛道:“实在不行就硬闯出去!”奇才摇了摇头,公义门不知道有多少人马,硬闯绝对是下策,没有办法的办法。 众人正在焦急,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去杨柳苑!”声音虽低,奇才却听到了,是自己后背上的魏云龙在说话。这一路魏云龙都无声无息,奇才料他是疼得昏了过去,自己受过四肢尽断的苦,知道那种疼痛极难忍受,何况魏云龙只是个孩子。 魏云龙又道:“杨柳苑有地道。”冯师兄喜道:“杨柳苑倒是不远,穿过荷花园和听竹轩就到了!” 奇才和二牛异口同声道:“就去杨柳苑!”冯师兄道:“大虎,你来背云龙师弟,让这位兄弟歇一歇。”那个大个子上来,将魏云龙接了过去。 奇才心道:“交给他也好,自己卸了这个包袱,正好在前面开路。” 他轻声对二牛道:“这几个人你照看着点,我去探探路。”二牛点头道:“好,你小心点,不行就赶紧回来,牛哥去收拾他们!”奇才笑着答应。 几个人在一处树丛中隐了身形,奇才问明了荷花园的所在,一溜烟地去了,魏家三人见他脚不沾地,好像一股轻烟一般,瞬间没了踪影,不禁咋舌道:“这是谁啊?轻功这么好!” 二牛得意万分,好像别人是在夸他自己一般,“这是我最好的兄弟,王奇才王大侠,轻功天下第一,不过若论打架,还是牛大力牛大侠要强上一些!” “牛大侠又是哪一位?” “正是区区在下。” ―――――― 奇才来到荷花园门外,停了脚步,侧着耳朵静静地倾听。听了一会儿,确定院内无人,便抬腿进了园子,这园子小巧精致,中间一个池塘,里面荷花正盛开着,香气扑鼻,若不是这香气中掺杂了隐隐的血腥气,这园子简直可以说是清爽怡人了。也难怪,此时整个魏家都已笼罩在血腥之中。 奇才绕着池塘转了一圈,发现了几具尸体,可见这儿也经过了一番厮杀。天色极黑,园子中间亮亮的全是湖水,只是这湖水此时有些斑驳,好似有浓重的油污浮在上面,奇才知道那必定是鲜血。 他抬脚出了园子,前面一座更小的院子,正对着几间屋子,想必就是听竹轩了。 刚到附近,蓦地阴风自后袭来,奇才顿觉全身发冷,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是有人偷袭,只是这偷袭如此无声无息又杀气十足,非高手不能做到。他想都没想便脚下一移,躲过了这一击。 没料到那冷冷的杀气还在,不离他的背心,奇才心中一惊,纵身跃起,后面的人好似也随着跃起,后背的杀气如影随形,丝毫没有减弱。两下没有甩开敌人,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对奇才来说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他的冷汗已经下来了,身后之人是高手无疑,看样子轻功很好,居然能跟上自己的步伐。自己若被他压住,不能回身拔剑,将一直处于对方剑锋之下,一个不留神便会送了性命。这简直比方才斗李堂主那几十人更加凶险。 奇才少不得施展出绝技,左脚向右脚上一踢,在空中硬生生地挪开半步,同时借势半转身躯,只觉背后的杀气弱了一弱,不禁心头暗喜,突然觉得一股冷风向着肋下袭来,原来对手已经变招了。 奇才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这是“鬼步十三绝”中的一招“鬼从天降”,那股冷风自肋下刷地上移掠过头顶,削下来几根发丝。 奇才甫一落地,拔剑向后一挥,“叮当”一声架开身后人的兵器,然后一低头,一招“连矢急射”猛地向前冲出。 嚓嚓嚓的脚步声一直顽强地跟在他的身后,奇才知道对方轻功非同小可,便也不敢回头,只埋头向前猛冲,只是他不敢向上纵跃 一是容易为对方所乘,二是会变成暗器高手的靶子。 奇才又奔回了荷花园,这院子本就不大,他只能绕湖而走,对方在后连出几招,他也并不招架,只是向前狂奔,对方招式在他极快的身法下,也只余落空一途了。 那人本来一直无声无息,忽地开口道:“你是王奇才?”奇才只嘴里唔了一声,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脚下也不稍停。 对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怪不得王三五输给了你。”奇才听这声音,对方就在自己身后两三步左右,他丝毫不敢放松,一边埋头奔跑,一边问道:“你是传信使?”那人“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是依照对方轻功和说话声音来辨别,这种轻功当世少有,恐怕公义门里也没几个,那传信使便是其中一个,自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一猜即中。 奇才道:“你伤不了我的!”那人不动声色地道:“那就试试看!” 两条人影绕着池塘,疾风一般连转了几圈。那人好似铁了心要和奇才比试下轻功,只是提着刀闷声追赶,不肯发声叫人支援。 奇才转过一棵大树,又钻到另一棵大树后面,对方绕树疾追,两个人藏猫猫一样互相转起了圈圈,闪转腾挪之间,奇才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只见那人一身长长的白袍,在黑夜中极为显眼,那白袍被疾奔带起的风吹起,像张满的帆一般,大大地展开着,这使得他像黑夜中索命的厉鬼一般,与那黑无常倒像是兄弟,奇才心中一动,说道:“你是白无常!” 那人只是哼了一声,并没说话,奇才知道自己又猜对了。黑白无常是兄弟,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两位杀手,传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能杀人于无形,怪不得方才逼得奇才无法转身。 两人绕着几棵树转来转去,奇才趁机拔剑还击,二人边跑边过了几招。奇才心内焦急,二牛几个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他们在那儿躲着也不稳便,若是被公义门众发现,立时就有性命之忧。此刻时间对他来说极为紧要,必得赶快摆脱这个无常鬼,才能带着几人到达杨柳苑。 想到这儿,他离开树丛向西奔去,白无常在后紧追不舍。眼看奔到墙边,奇才脚下不停,忽地纵身跃上,顺着墙头向前疾跑。忽听耳边嗖嗖风响,不断有暗器招呼过来,只不过一会儿,所有的暗器便都销声匿迹了,他知道是白无常追得太紧,u看书以致公义门众不敢乱发暗器,生怕误伤了自己人。 这便是他的打算,利用白无常要较量轻功的想法,跃到高处,仔细观察周围的形势。 他绕着听竹轩跑了一圈,见那房子里跑出十几个黑衣人来,冲着他们二人指指点点,见他们的穿着便知是公义门众,奇才脑筋一转,突然像是对谁喊话一般大声道:“这边有敌人,都去西边梧桐阁会合!”至于魏家到底有没有梧桐阁,他是丝毫不知的,要紧的是那十几人听了他的话,已挥舞着刀剑,向着西边追去,看来他这调虎离山之计还是很有效果的。此时只要甩开后面的白无常,便能找到二牛几个,快速通过荷花园和听竹轩。 想到这儿他一招“拔地参天”,高高地跃上一株大树,白无常想都没想,纵身跟上,层层的枝叶霎时蒙蔽了双眼,他只见树叶中间黑影一闪,伴着刷啦一声响,王奇才已纵到另一棵树上,白无常忙又纵身过去,脚还未蹬到树干,忽地七色剑光扑面而来,好似星河决堤,满天的星星当头泻下,此时他脚下无根,无处发力,只得举剑护住头顶,身体下落,待到脚蹬住一根枝干站稳身子,再抬头看时,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白无常略一迟疑,便跃过旁边的围墙,只听得西面轻微地一声响,他心中暗笑,姓王的小子虽然轻功不错,到底功夫不到,走路居然发出了声响。他顺着声音追去,直钻入西面的院子。 此时墙根下一个人影默默地站着,望着白无常的背影,丢掉手中的石子,无声地笑了。 奇才返身跃出院子,向东疾速奔去。 (=) 二百三十五.魏家堡(1) 二牛几人还在原地等着,奇才带着他们疾速穿过荷花园,来到听竹轩,三个人冲了上来,被两人几下子放倒,此外再无旁人,应是都被奇才骗到西面去了。 几个人一路再没遇到什么阻拦,不一时到了杨柳苑中,刚一进门,一群人便忽喇喇地围了上来,两人正要动手,却听冯师兄叫道:“师叔,是我!” 众人一下子停了手,魏序走上前来,说道:“冯英,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忽地变了声音,“云龙!是云龙吗?” 魏云龙虚弱地唤了一声:“三叔。”魏序看他的样子,心中难过,此时却也不是难过的时候,他回头吩咐道:“快将石块移开!” 十几个人正在院子一角七手八脚地挪着一堆石头,不一时石块全部移开,现出一个洞口来,魏序一挥手,这些人便纷纷跳了下去。 奇才和二牛随着冯英一起跳下,这本是一口枯井,平时掩盖在石堆之下,无人理会,除了魏直的儿孙,谁也不知这竟是一处地道入口,就连魏家弟子也不知情。 开始时地道还算宽敞,走着走着便逼仄起来,只容一人弯腰通过,大虎本来就人高马大,又背着个魏云龙,走路甚是不便,一个瘦小的弟子接了过去。众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跟着一个移步,周围只有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偶尔有兵器碰撞的声响。 前面有人举着火把引路,众人鱼贯向前,好似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夜行,秩序井然。 冯英和大虎在前面,二牛和奇才跟在他们身后。冯英边走边回头问道:“两位兄弟姓甚名谁?是哪个门派的?怎么功夫这么俊?” 奇才道:“在下王小六,这是我兄弟牛二。我们哥俩本事低微,在江湖上无名无姓,不属于哪个门派,只是路过此地。”二牛道:“兄弟,不要太自谦了,我有点听不惯。” 冯英道:“今日多亏了二位,否则我们不能活着出来。”大虎道:“就是,兄弟我欠你们一条命。” 几个人边走边说话,忽然前面火把熄灭,有人急道:“止步!噤声!”众人全停下脚步,地道内一片黑暗,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凌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不知从哪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众人都紧张起来,手紧紧地握住兵器,随时准备厮杀。 忽听前面有人喝问一声:“是谁?”又有人叫道:“十三师叔!”“七师伯!”想来是遇到了另一队魏家子弟。随后是乱糟糟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火把重新燃起,队伍又向前移动起来。 又走了一柱香的光景,队伍再次停了下来,有人喊道:“到了!到了!”前面隐隐地透出光来,想必是到了出口。 二牛低声道:“奇呆,咱们拼了老命救了这孩子出来,也对得起魏家了,一会儿出去咱们就走。”奇才暗暗地点了点头。 众人鱼贯而出,两人好不容易蹭到洞口,眼前垂下一条粗大的麻绳,二牛扯住绳子一借力,向上耸身,清风扑面,新鲜的空气涌进口鼻,胸腹内无不凉爽畅快,还没出地面,已觉浑身舒服,洞内的憋屈一扫而光。 刚一露头,忽地眼前一黑,脑袋已被蒙住,两只肩膀被人捉住,向上一提,直提出洞来,二牛只觉浑身无力,已被人拿住要穴。 他全无防备,一下子便中了招,欲待要喊,口鼻早被人捂住,只软软的任人拿捏,心中早将暗算者的祖宗骂了个遍。 几个魏家弟子站在洞口边,张着一个布袋,叫道:“王兄弟,上来吧!”洞内有人答道:“好,你们靠后些,我出来了!”那几人听了,反倒向前一步,将口袋对准洞口。 忽地一个东西自洞内飞出,几个人用口袋一接,兜了个严严实实,入手却全无重量,几人刚一怔,忽听哧哧连声,一团剑芒自洞里疾速冲出,几个弟子急向后闪身,在剑芒之下,王奇才已跃出洞口,持剑而立。 洞外是一个简陋的农家院子,旁边堆着些柴草 洞口正是这院子里的一眼枯井。 二牛头上的布袋已经拿开,两个人左右挟持着他站在一边。魏家弟子几十人,各执兵器,将奇才团团围在当中。 奇才亲眼见过魏家武阵困住两名公义门长老,自己功夫远不及人家,一个人要走已是不能,何况二牛还在对方手中。 二牛叫道:“奇呆!你这个呆子,我说不要管,你偏不听,如今可倒好,我们兄弟拼了一死,救出那个孩子,反倒被当成公义门的细作!”冯英和大虎站在一边,脸色通红。 奇才冷笑道:“你们魏家如此恩将仇报,不怕凉了武林同道的心么?” 魏序喝道:“黑无常是何等功夫?怎么就被你二人抢走了人,生生从眼前逃走?到处是公义门的人,怎么就你们几个毫发无伤,还能找到杨柳苑?” 奇才道:“照你这么说,只有死了的才没有嫌疑,在场诸位都毫发无伤,难道都是公义门的细作?”众人都骂道:“放屁!”“胡说!” 今日魏家东城别院黑山帮反水,以致魏直长子长孙遇害,在魏家大院,也有并刀门临阵倒戈,让魏家吃了大亏,如今魏直重伤,魏收已被传战死,魏家一夜之间垮掉大半,魏序身负丧亲之痛,又担着带领魏家残部的重担,心中已是焦躁异常,他带人在残部中清查了并刀门和黑山帮的人,已接连杀了十几人,还有几名来历不明之人,已一并结果了,他坚信,在此非常时刻,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奇才大声道:“我二人久闻魏家大名,千里投效,拼着一死,救出这个孩子,又连杀公义门众数人,才助冯兄弟和大虎兄弟脱困,你说我们是公义门细作,有何凭据?如何让人心服?魏家行此亲痛仇快之事,江湖豪杰谁敢再出手相帮?” 他如此一说,在场诸人都迟疑起来。冯英早已脸色通红,向前一步道:“三师叔,我愿以性命担保,这两位兄弟都靠得住,都是好朋友!”大虎也道:“我也算一个,三师叔,你要杀他们,先杀了我!” 一个人上前道:“师兄,莫不如先带到堡里慢慢查。”魏序冷哼一声:“带走!” 奇才也不反抗,任他们用绳索绑上,又封了穴道,和二牛两个一起被缚在马背上,一行几十人,有的骑马,有的走路,一路向北进发。冯英和大虎一直跟在两人旁边,奇才知道他们是好心,怕二人遭了毒手。 走了十几里地光景,奇才的穴道早已自解,uu看书 ukan正犹豫要不要弄断绳索,救二牛出来,忽见魏家弟子停了下来,各取兵刃,在路边结成阵势。 前面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过来,众人紧张异常,生怕是公义门的伏兵,待到近前一看,当先一人却是魏彬。 魏彬奔到近前,跳下马来,叫道:“三哥,你怎么才来,爹和梁掌门他们早就到了!”魏序道:“爹怎么样?” 魏彬脸色暗了下去,说道:“回堡再说吧!”魏家此战损失惨重,众人先前一直处在危险之中,尚不觉怎样,如今已逃脱出来,才有时间咀嚼这一夜苦战的滋味,顿时悲愤涌上心头,每个人心头都极为沉重。 众人没精打彩地向前,远远见到一座城堡,这城堡是用厚厚的石墙垒成,城堡四角有高高的哨塔,墙上有射箭用的垛口,有人在墙上来回巡视,堡外有护城的河沟,整个城堡巍峨高耸,雄峻异常,看起来固若金汤,丝毫不亚于一些驻军的堡垒。 城堡内的人见了众人,忙着放了吊桥下来,准备迎接众人入堡。一夜厮杀,众人又是疲累又是饥饿,终于回到家里,都不免有些兴奋,一个个加快脚步向城堡奔去。 忽然远处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漫天尘土滚地而来,大地仿佛在颤抖,众人的心也擂鼓似的砰砰作响。有人大声喊道:“公义门来了,快进堡!”骑马的狠狠地挥着鞭子,步行者奋力迈开双腿,一行人拼了命地向吊桥跑去, 公义门众从后面扑了过来,就像狂风吹着的乌云,黑滚滚地压了过来,这乌云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 二百三十六.魏家堡(2) 魏家人距离吊桥更近,但是公义门众速度更快,双方在比拼脚力,此时这一队人的生死都维系在自己的双腿上。/p 城堡的围墙上有很多人在跑,每个垛口都站了人,个个张弓搭箭,等待敌人进入射程之内。公义门众都向前伏着头,身子几乎贴在马背上,手里的长刀闪闪发光。/p 魏家堡大门里忽地冲出人来,这些人都扛着长枪,迅速地跑过吊桥,就地列开阵势,人人长枪向外,不一时便背靠护城壕沟站成半圆形,将吊桥护在身后,丈二的长枪枪尖斜向上方,好像一个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随时准备给敌人凶狠的一击。/p 魏家军阵!只有两军拼杀的战场上才会有的军阵!/p 跑在前面的人已接近半圆阵,那阵式忽地现出一个缺口,将来人放了进去,随即阵势又合拢来,好似水面被石头打破后复归宁静。/p 不断有人冲进阵中,安全入堡,后面的人更加快了脚步。/p 奇才挣断了手上的绳索,见二牛还在前头的马上,正想去救他,忽见冯英跃上马背,将二牛身上绳索割断,在他马后狠狠地加了一鞭。/p 此时马蹄声催命一般暴响,公义门众已到身后,容不得二人离开,只好拼了命地向前奔,不断有落在后面的魏家子弟被砍杀,两支队伍首尾相连,城堡上已开始放箭,不过都远远地射在身后,免得误伤了自己人。/p 奇才直冲入军阵之中,身后魏家军阵重新合拢,他上了吊桥回头一看,追兵已到吊桥旁边,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的长枪,公义门众像韭菜似的倒下去,魏家人也在长长的马刀下伤亡不断。/p 双方一片混乱,魏家在外虽只几十人,但倚靠军阵和护城沟,居然抵挡住了公义门数百人的冲击。有些武林高手跃过遍布铁蒺藜和倒刺的深沟,向堡门冲过来,迎接他们的是魏家武阵,魏家弟子左手钩右手枪,在步战中大显神威。/p 二牛道:“魏家阵法太他妈的强了。”奇才道:“若不是趁着黑夜突施袭击,两派胜负还未可知。”/p 魏家人在后退,半圆形不断缩小,魏家子弟一个个上了吊桥,过了壕沟,只余下七八个人还在外面苦战,他们已退至吊桥上,公义门众步步紧逼。/p 待魏家弟子全部过了吊桥,堡上的箭像暴雨般倾泻而下,全集中在吊桥之外,隔断敌人的援兵。至于已跟着过了护城沟的公义门众,由魏家子弟合力绞杀。/p 这场夺门之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魏家付出了十余名弟子的代价,公义门在密集的箭雨中伤亡惨重,只好退去。/p 纵使是武林第一大帮的公义门,也不具备军队那样的攻城能力,由此看来,魏家堡真的是固若金汤。/p 魏家整理残部,城东别院被灭,城北别院也遭到攻击,魏直次子带残部突围而去,下落不明,城南别院见机得快,迅速回到魏家堡,与魏彬等合兵一处,汴京梁家人手折了大半,只剩下二十余人,与魏直一起经地道转入魏家堡,魏序最后带着几十人回来,如今堡内除了老弱妇孺外,还有魏家青壮三百余人,中原各门派的弟子被杀者无数,其余四处逃散,通过地道出来的人也大多直接回家去了。只有涿州剑客桑为一派和太行门余众共三十来人跟着进了魏家堡。/p 魏直长子、四子战死,其余魏家子弟战死者不计其数,梁之量长子梁世宽战死,次子梁世平留守魏家堡,逃过一劫。任丘刀客孙从、淮南大侠李云、无敌神拳何行战死,松风道长在混战中失去一臂,被青城派弟子护着突围了出去。其余群雄各个逃散。一夜之间,不只是魏家,整个中原武林都损失惨重,公义门大获全胜。/p 魏家堡内一片忙乱,女人们忍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供苦战一夜的群雄食用。饥饿的在狼吞虎咽,受伤的在擦拭鲜血,众人见面只是简短的交谈几句,每个人都像在忙着,没有人肯闲下来咀嚼痛苦。/p 魏家已然毁了,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只过了一夜,天地都变了。/p 危险并没有解除,公义门随时打上门来,魏家仅存的儿郎们要吃饱肚子,擦亮兵器,迎接以后的战斗。/p 奇才从梁英手里接过满满的一碗饭,走到角落里慢慢地吃着,二牛已吃了四碗,还在不停地添饭,混乱中众人好像忘了这两个有细作嫌疑的人,冯英和大虎凑了过来,四个人经历一夜的生死,已迅速成为兄弟。/p 奇才道:“冯兄弟,云龙怎么样了?”冯英道:“唉,那个孩子可遭了大罪了,现在全身都缠上了,大夏天的热也要热死了,还不知骨头能不能恢复,她娘一直在哭。”/p 奇才道:“若有内力超群之人,每日按摩四肢骨骼,可有助于恢复。”这正是当年方树之为他疗伤之法。/p 冯英道:“如今堡里忙乱得紧,掌门一直昏睡不醒,三师叔和五师叔都忙着安排守城,伤者都是师母他们在管。”冯英是魏直次子的得意弟子,魏家三代中的佼佼者,颇知道一些消息。/p 魏家堡派出人去打探消息,十个人只回来了四个,其中一个还带着伤,据他说回程时遇到十几个人追杀,多亏马快才逃得性命,饶是如此,后背还是结结实实地中了一箭。/p 倒是有一个步行出堡的,装成了商贩模样,一路虽也遇到些江湖人,并没有引起注意,他一直摸到了城里,没敢进魏家去看,只去了当地的武林门派,发现有不少陌生人出入,他找到相熟之人,细细打听了一番,才知本地门派都顺了公义门,而公义门也罕见地没有大开杀戒,就连那夜激战时跟随魏家的几派,都没有被灭门。/p 而一些外地来支援的中原各派,除了殊死抵抗者之外,其余人众都随其逃散,没有赶尽杀绝。总之,除了魏家人之外,别人都没什么事儿,河间武林表面上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有魏家大院孤零零地在那儿,里面埋葬了上百名魏家子弟,没人敢进去看上一眼。/p 梁之量奇道:“公义门一向是异已者尽诛,如今怎么竟变了路数?”桑为道:“天下人这么多,怎么能杀得完呢?怪不得当年何无敌败走西域。”/p 第二日又差了几人出去打探,这次却只有一人回来,据他说好像有武林大佬出来斡旋,公义门此次严厉约束手下,只针对魏家及其他敢于反抗者,不准伤及旁人。/p 梁之量叹气道:“何无敌志向不小,中原武林真的变天了。”/p 经此一战,魏家、梁家精英尽丧,再加上已投敌的韩家,日渐式微的方家,中原四大家的覆灭已在眼前,以后会如何,梁之量也不敢再多想。/p 如此过了几日,uu看书 .ukanhu.cm魏家堡附近不断有人出没,却只是远远地逡巡,不怎么靠近,打探消息越发难了,一张大网在周围慢慢张开,魏家堡已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孤岛。好在堡内粮食储备充足,无断炊之虞。/p 堡内日夜巡视,防备极严,只是再严密的防守也有懈怠的时候,众人日夜紧张着,虽未打什么仗,却觉得疲累不堪。/p 这一日黄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直下到深夜,密密的雨帘中现出两个人影,顺着墙根在魏家堡内穿行,靴子踩在泥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在雨声的掩盖下几不可闻。/p 一个人在前面探路,在屋子的转角伸出头去张望,回头向同伴打着手势,示意要等一等。另一个人脸向着另一边张望,一边倒退着靠近同伴,直到两人脊背相贴。/p 两人轻声交谈,声音压得低低的,“偏得在这鬼天气出来,奇呆,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p “我倒想挑个好天,可那城墙上全是人,咱们出得去么?我可不想跟那个什么破武阵较劲!”/p 二牛嘟囔道:“衣服都湿了,肚子饿得要命,出去进了城,你可得请我吃顿好吃的,否则我饶不了你!”/p 他还在罗嗦,奇才却示意噤声,身子挺直紧紧地贴在墙上。二牛忙闭了嘴,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p 不远处有几个人走了过去,兵器随着前进的步伐叮当作响,沉重的靴声带着疲惫,几人并未发现他们。/p 待巡夜武士的背影转过一个屋角,两个人如夜里的黑猫一样,一前一后蹿过了眼前的小路,又隐身在墙壁的黑影中。/p (=) 二百三十七.雨战(1) 堡内一片漆黑,除了警戒的武士外,大都已经睡了,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一股浓浓的味道穿过雨雾飘了出来。/p 二牛抽了抽鼻子,“这什么味儿?真够难闻的。”奇才道:“好像是在熬汤药。”堡内有些人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喝药。/p 两人弯了腰,从亮着灯的窗户下面钻过,忽听屋内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别去!”/p 两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住了脚,以为被屋内人发现了。/p 谁知这话全不是冲着他们说的,屋内是魏芳和梁英姑嫂两个,魏芳站在屋子当中,梁英却坐在一只小板凳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炉子,上面吊着个药罐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p 梁英道:“二嫂,你不要去了!爹好不容易睡下,你去了他又该醒了!”/p 魏芳跺了跺脚,恨恨地坐下了,“可恨的韩奇!自己做狗不算,还要做一条乱咬人的疯狗!”/p 梁英低声道:“爹一时睡一时醒的,一直在咳嗽,痰里都是血丝。”/p 魏芳忽地哭了,边哭边道:“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真怕……”/p 梁英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大家子如今还不够乱吗?大嫂病了,二嫂急得饭都吃不下,还有云龙……”/p 魏芳眉毛都竖起来了,“公义门太歹毒了,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有本事冲我来啊!我恨不得出堡去,杀了那个无常鬼!”/p 梁英愤怒地道:“我们魏家人一向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保家为国!公义门于国家未有寸功,凭什么要灭我们魏家的门?这世上还有天理吗?”/p 她没有泪水,只有满腔仇恨,一字一顿地道:“公义门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p 这两人的兄长侄子不少都在混战中丧命,可她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她们的丈夫和子女还在,那些失去至亲的人们,还在这漆黑的雨夜里辗转难眠。/p 二牛和奇才悄悄离开,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二牛轻声叹道:“真惨啊,真是造孽。”奇才道:“你说魏家造了什么孽,该当受这样的杀戮?”/p 二牛摇头道:“不知道,或许公义门输了也一样吧!奇呆,这个武林霸主就那么好吗?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像刚才那个娘们儿说的,有本事去战场上跟辽人拼命去,跟魏家逞什么威风?”/p 奇才默然不语,心中对九爷的话有了怀疑,这么多人死去,让他对江湖杀戮无法像对虎狼相争一般漠视。要是没有这些攻杀该多好!可是若没有争斗,学武究竟是为了什么?学了这些杀人之技有什么用?奇才的心里混乱了。/p 雨越下越大,天色黑得吓人,几步之外已看不清人影,只觉眼前迷 蒙蒙一片,两个人一路摸到城墙上,早被淋成了落汤鸡,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异常难受,城墙上戒备的武士很少,大概都躲到附近的屋子里避雨去了。/p 两个人来到西南面的城墙上,这里有一个弯角,处在哨塔的视线之外。/p 奇才伏在垛口上,探头向下张望,身上的水立时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地泻了下去。城下一片漆黑,只有雨点打在地上跳动出点点微光。/p 二牛上来看了两眼,说道:“也就三丈高,难不住咱们,只是墙上有些滑,小心些就是。”说着手一扶垛口,便要纵身而下。/p 奇才一扯他,“等一等!”二牛不耐烦地道:“怎么了?还磨蹭什么?被人看见就坏了!”/p 却见奇才侧着耳朵,好似在仔细倾听着什么。他忽道:“城下有人!”/p 话音刚落,只听“嗒”地一声响,垛口上已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在两人的手边,“飞抓!”奇才低声惊呼。/p 一个个黑乎乎的飞抓带着长长的尾巴,穿过层层雨幕,向墙上直飞了过来,“嗒嗒”声连响,冷硬的铁爪牢牢地勾住城墙,后面的绳子立时被拉得笔直。奇才向外一探头,已能看到一排排跳动的黑影,像地狱中飞出的群鬼,疾速地升了上来。/p 九爷说“虎狼之争”,绿夏说“两不相帮”,这些在奇才心中只是一闪念,他瞬间拔出剑来,将眼前的绳索砍断,同时放声大叫:“公义门!公义门来了!”/p 一个黑影裹着雨水,向他迎面扑来,奇才下意识地将剑挥出,雨夜中的剑芒分外绚烂,照亮了对手惊恐而苍白的脸,“噗”地一声,雨水中顿时腾起了血腥气,那人两只手张开,招了两招,便一头倒栽了下去。/p 一阵微风从后袭来,冰冷地,湿漉漉地,奇才身子一侧,闪亮的剑尖从他的脖颈边探出,又倏地收了回去,奇才右脚一蹬,想躲开之后必然到来的一击,再寻机转身面对敌人,谁知雨夜地湿,他脚下一滑,竟一下子扑倒在地。/p 奇才感觉到,那股似有似无的冷风一直在自己身后,让他的每个毛孔都感知到危险。他顾不得起身,在泥水中不断打着滚,力图躲开对方的攻击。可是对手毫不放松,一剑紧着一剑向他身上猛刺。/p 泥水和城墙在眼前不断地翻转,奇才不知道自己滚出多远,有时眼前有人影一晃而过,有时是闪闪的剑光,忽地后背一阵刺痛,他听到二牛一声大喝,对手的剑势阻了一阻,奇才趁机双腿用力,腾地站起身形。/p 城墙上到处是人,有黑衣的公义门人,有魏家子弟,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混战。二牛正被一个瘦骨伶仃的黑衣人逼得节节退后,奇才顾不上查看后背的伤口,提着剑猛冲了过去,黑衣人回过头来接了一招,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奇才心中一凛,这不是黑无常么?/p 黑无常折断魏云龙的四肢,手段毒辣之极,比 杀人者更为可恨。想到那个孩子还在床上忍受痛苦,奇才的火气腾地一下便冒了出来。/p 管你什么公义门,管你什么第一杀手,老子非杀了你不可!奇才恶狠狠地一剑刺了过去,黑无常像狗似地浑身一抖,身上的水滴四散飞溅,在气剑的剑芒中幻化出七彩的颜色。/p 奇才只觉剑刺了个空,而自己用力过猛,身子已向前扑去,他左掌向前一按,还未到黑无常的前胸,只觉一点剑光直奔自己脸上来,他身子猛地一斜,避过这一剑,却结结实实地撞到城墙上,直撞得半边身子发麻。/p 那边黑无常也不轻松,刚将这个逼退一步,那个黑大个的刀已到了后心,他向前一弯腰,让过刀锋,后腿倏地撩起,这一脚速度快极,他自信对方断难躲过,正等待着脚着到实处的沉闷声响,没想到脚踝处一紧,竟是被人拿住,黑无常大吃一惊,这个竟是个近身擒拿高手!/p 他猛一拧腰,身子转了过来,腿借势向上撩,摆脱了对手的掌握,手中剑却向对方下盘横扫,黑大个腾身跃起,脚上甩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身一脸。/p 黑大个的刀凌空劈下,而那个白脸小子的剑也到了身前,黑无常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作为享誉江湖的顶尖杀手,不仅功夫过硬,而且往往对于临战形势有着准确的判断,在如此狭窄的城墙上,处在两个高手的夹击之间,uu看书 ww.uukashu 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好在黑白无常最厉害的便是轻功,白无常作为传信使,在魏家近千人面前轻松来去,黑无常自也不是寻常之辈。/p 黑无常闪身躲过二牛的凌空一击,同时手中的剑狠狠地挥出,砸在奇才的短剑上,发出冷硬的声响,这一剑力道十足,将奇才震退了一步,而他也借着这反震之力,向旁边冲去。/p 那里正有两个魏家弟子围攻另一个黑衣人,黑无常冲进了三人的战圈,就势一剑刺进一名魏家子弟的腹中,之后势头不减,穿过另外两人,纵身跃下城墙,跳到堡内的一面屋顶上。/p 闪身、杀人、跃下,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黑无常简直在心里为自己喝起了彩,可他并没有时间回味,因为哧哧的剑气已到了后心。/p 黑无常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手居然这么快,刚一落下便遭到了攻击,自己甚至没办法转身。不过这更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能跟自己比试轻功的人还没出现,没有人能追得上黑白无常。/p 他向前一扑身,让过对方的剑,然后双手拄地,四肢用力,就像一只扑食的豹子,嗖地跃起,身子伸展成一条直线,穿过重重雨幕,向另一座屋顶落去。/p 他的动作迅疾无比,可是对手却也丝毫不慢,还没等他落地,哧哧的剑气已到了身后。/p 黑无常简直以为是自己的兄弟白无常在他身后,太不可思议了,这世上还有第三人与他们兄弟一样快。他完全没时间站稳,身子在屋顶上一扑,立即一个就地翻滚,骨碌碌直接滚下了屋顶。/p (=) 二百三十八.雨战(2) 黑无常有些狼狈地摔落在雨水中,而对手并没打算放过他,哧哧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执着得简直要让人发疯。/p 黑无常一只手拄地,一只手挥剑后劈,不料却劈了个空,对手又变了方位,一直盯住他的后心。黑无常双脚蹬起无数泥水,用尽全力向前扑去,“砰”地一声,撞破了眼前的窗子,撞进屋子里去了。/p 当奇才跟着扑进屋子里的时候,发现他的面前有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然后是“啊”地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向他扑来,而另一个已奔出门去。/p 奇才侧身让过,却见那人软软地向地上扑去,他忽觉不对,伸手一扯,扯住对方的手臂,那人垂着头,整个身子吊在他的手上。/p 奇才的眼睛已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看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女人的头斜斜地垂落下去,披散的头发拖到了地上,她的脖颈只有一半还连在身体上,血不断地从脖腔中涌出,在黑夜中泛着黏稠的亮光,那股腥气简直令人作呕。/p 奇才慢慢矮身,将女人轻轻放在地上,直起身时,眼睛已像火焰燃烧一般闪着光。他的愤怒怎么也压抑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死了,凶手竟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p 最厉害的杀手当然要杀功夫最强的人,为什么要杀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p 这不是虎狼之争,这是屠杀,裸的滥杀无辜!/p 奇才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你这个恶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向着门外大声道。/p 回答他的是一声声怪笑,这笑声忽左忽右,在雨水声中愈发地让人摸不准方位。/p 黑无常笑道:“试试看!”/p 奇才被激得火起,恶狠狠地向前,一个大步便到了门口,冰冷的雨水扑进门来,打在他的脸上,浇得他头顶冰凉一片。/p 他忽地立住了脚,站在那儿抹了把脸,心里告诫着自己:“冷静!”/p 奇才侧耳细听,门外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黑无常已收了声,好似连呼吸声都屏住了。/p 此时的情景明显对奇才不利,自己被困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江湖上最强的杀手就在外面的黑暗中,对方在等,等着他出去,然后杀死他。/p 他的出口只有两个,一个是门,一个是窗户,不管从哪儿出去都是极端危险的。/p 虽然看不到黑无常的身影,但奇才知道他在,这是一种直觉,对于危险的直觉。黑无常肯定就在附近隐着,像一条蛰伏的蛇,随时暴起给敌人致命一击。/p 奇才背靠着墙,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虽然恨不得一剑劈了对手,但他知道绝不能心急,此时双方比拼得不只是功夫,还有耐心。一个好的杀手必定是有耐心的,自己要更耐得住。/p 他无声息地溜到床边,贴着墙壁站住,这个位置从外面是看不到的。/p 他的左侧有一柄扫 帚,奇才伸手捉住,右手紧握着连鞘的短剑,若是出了鞘,七色气剑的剑芒毫无疑问会暴露他的位置。/p 雨声更大了,门外水淋淋的漆黑一片。/p 奇才站了半晌,忽地右手连鞘剑向上一挑,床上的枕头倏地跳起,自门口飞了出去。/p 他左手用力向上一甩,只听一声大响,那柄扫帚已穿破了屋顶,雨水哗的一下倾了进来,床上的被褥颜色立时深了一片。/p 奇才并没有被淋到,因为他的人已经不在原位,他的身影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自门口飞速冲出。/p 黑无常自信能在对手出门的时侯杀死他,当枕头扑出门口的时候,他暗暗地裂了下嘴巴,那白色的一团太明显了,他立时便看破了这个声东击西的伎俩。/p 枕头为他指明了方向,黑无常的注意力转向了窗口,此时屋顶发出一声爆响,他依旧未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眼睛的余光依然瞄着窗口,手中的剑蓄势待发。/p 门口人影闪现时,黑无常吃了一惊,居然不是窗户,他居然猜错了!这使他失去了一击致命的机会。/p 但他依旧会死!黑无常的剑恶狠狠地劈出。对方的功夫在他之下,黑夜中的一对一决斗,谁能斗得过黑白无常?/p 奇才毫不避让,提着剑便迎了上去,铿然声响,双剑相交,两人各退了一步。/p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站立,都互相戒备着,一时谁也没有出手。黑无常望着对方,说道:“你的轻功很好。”/p 奇才冷冷地道:“你也不错。”/p “你的剑法也很好。”/p “你也很好。”/p 黑无常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不是我的对手!”话音未落,已猛地冲了过来,手中的剑光上下跳动,像一只只不安份的蚱蜢。/p 奇才的剑迎了上去,剑光闪成了满天的繁星,“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每响一声,黑无常便向前半步,奇才便退后半步。/p 两个人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苦斗,奇才被黑无常疾风暴雨似的攻击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次双剑相碰,奇才都觉胸口一阵涌动,连着接了几十剑,他忽觉嗓子眼发咸,嘴角迸出了一条血线。/p 黑无常暗暗地笑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能斗得过他这个江湖第一杀手?若是拼身法也就罢了,凭这小子的轻功,能与自己多周旋些时候,可他偏要自寻死路地硬碰硬,内力应是双方差距最大的一环了。/p 奇才已被逼到了墙角,两剑又一次撞到一起,他脚下趔趄,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晃了一晃,忽地向后倒去。/p 黑无常满意极了,只需一剑,只要再来一剑就会要了这小子的命!/p 他用力刺出最后一剑,心里稍有些惋惜,这个小子不错,若是再历练些日子,必会成为江湖上的一流杀手,可惜这么短命……/pb r/ 剑光毒蛇般蹿出,对手在向后躲闪,“蠢货!”黑无常暗暗骂了一句,因为他已退到了墙角,没有向后躲避的空间,因此自己这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只需一招,一定会把他钉死在墙上。/p 黑无常的眼睛发出嗜血的光来,仿佛兴奋的秃鹰见到腐肉。/p 奇才的后背撞到墙上,撞得他肩胛骨生疼,但这一撞给了他一个反推力,推得他止住了向后的身体,有了反击的机会。/p 他背靠墙壁,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刺出一剑,这一剑并没有迎向眼前的剑,而是直奔黑无常的咽喉。/p 想要与我同归于尽么?黑无常简直要笑了,对手的剑那么短,即使有那么几寸剑芒,也绝不会长过自己的剑,自己的剑是必定先刺中的。/p 他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拼谁的剑更快,拼谁的命更长,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无数次,自己还从来没有输过,这一次也不会意外。/p 黑无常已能感受到自己的剑刺入对方的身体,发出悦耳的噗嗤一声,这是种奇妙而令人欢愉的感觉。他咧开了嘴,高兴地看着对方满嘴鲜血的脸。/p 可是此时意外发生了!黑无常的眼前忽地一花,那柄短剑,对手手中的剑,只有两尺长的短剑,猛地跳出刺眼的光来,那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p 眼前那张白净的脸狰狞着,uu看书 .ukanshu.m白森森的牙齿似猛兽一般,而他手中那柄短剑,两尺长的短剑却猛然间长出了一大截,剑芒猛地向前一跳。/p 黑无常心道:“这是什么破剑,怎么会。。。”他的思维倏地停止,只觉脖子一凉,时间仿佛凝固了,他被刺中了,一剑穿喉!/p 剑光向上一挑,划过黑无常的脖颈,将他的下巴切成了两半。/p 王奇才只觉自己胸口的剑向上划去,他歪了歪头让过了脸,那剑锋一路向上,可他丝毫未感觉到疼痛,好像切割的是别人的皮肉,剑尖向上划过他的肩头,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又划在墙壁的青砖上,发出长长的刺耳声响。/p 那柄三尺长剑,天下第一杀手黑无常的剑,在墙壁上留下无力的最后一划,忽地剑尖朝上,又猛地向后甩出,随着他的主人仰面朝天地倒下,被甩出了好几丈远。/p 黑无常大睁着双眼,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后生小子的剑下。他涣散的目光中,一个高大的人影过来,俯身看着他,雨水连着鲜血一起洒落在他身上。/p 奇才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以强凌弱者,死!滥杀无辜者,杀!”/p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霍地一亮,映出他惨白狰狞的脸。/p 王奇才捂住自己的胸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涌出。/p 他第一次完美地使出了这招“冰冻三尺”,春秋十二剑中的第十剑。第一次杀死了一个江湖一流高手。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自己刚刚跨过了一道门槛,迈入了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p (=) 二百三十九.站着死 雨太大了,天地被雨水连成了一片,到处是黑暗,到处是水,到处是血腥,魏家堡上的厮杀已持续了一个时辰。公义门趁着暴雨夜袭,魏家措手不及,好在奇才及时示警,哨塔内锣声大作,魏家弟子蜂拥上了城墙,双方混战在一起。/p 哨塔上不住地放箭,阻挡堡下之人登城,而先上城墙的一批公义门高手陷入魏家子弟的包围,魏序、魏彬指挥众人迎敌,梁之量、梁世宽父子带领梁家子弟,老剑客桑为率门下弟子一起助战。/p 魏家人居高临下,砍断绳索、投掷石块,城墙下公义门人一个个地倒下,但先登城的人中不乏一流高手,在狭窄的城墙上,魏家武阵无法展开,一时间陷入苦战。/p 一群人在城堡门外,不断撞击着魏家堡的大门,那扇厚厚的铁门,是魏家堡最后的屏障,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铁门不住地颤抖着、轰鸣着,一群膀大腰圆的青壮在门内死死地顶住。/p 城墙上几个公义门高手飞身跃下,想自内打开堡门,魏家子弟立刻围了上来,用魏家的铁血武阵抵挡这些江湖高手。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立时补上,就连魏家的女人也投入了战斗,梁英、魏芳等魏家妇女,凡是会武艺者都上了城墙,或者补到武阵当中,而那些没有功夫的女人,则帮着救护伤者,或者搬运箭矢和守城的石块、滚木。/p 战斗陷入胶着,双方的弦都绷得很紧,任何一方稍一后退,便会全线崩溃。公义门众还在不断地登城,这些人像飞蛾投火一般,冒着坠落的风险,顽强地向上攀着,魏家子弟以军人的血性抵挡着强大的敌人。在冷硬的石墙上,在湿滑的泥水中,到处都是红色的鲜血,不断地惨叫仿佛已成为暴风雨必不可少的和声。/p 魏彬已杀红了眼,剑上的血流从来没有断过,可是敌人太多了,砍翻了一个又上来一个,他像一个无意识的木头人一样,不断地挥着手中的剑,两臂渐渐发麻,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怀疑这杀戮还有没有完结的时候,有时甚至是期盼地想,也许挨上那么一刀就好了,让这一切全部结束,自己也将得到彻底的解脱。/p 魏彬又砍翻了一个黑衣人,用手抹了抹满脸的血水,忽地他的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这身影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如此值得信任和依赖,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那是他的老父亲,魏家的掌门人魏直!/p 魏直高大挺拔的身躯稳稳地矗立在城墙之上,头顶着漆黑色的天,好像一座冷硬伟岸的石雕。他左手铁钩、右手金枪,猛地暴喝一声:“魏家的儿郎们,杀!”/p 这一声穿透了雨幕,驱散了寒湿,魏家弟子听了全都心头一震,热血忽地涌上了头,他们浑身发热,仿佛又有了使不完的力量。魏家人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p “杀!”“杀!”“杀!”/p 魏家子弟呐喊着,怀着满腔的仇恨,向着敌人扑去。/p 公义门退了,来得如暴雨,去得似疾风,他们丢下同伴的尸体,飞快地退入到黑暗之中,像一条条蛇滑入到草丛深处。/p 魏家子弟在城墙上放箭,将落在后面的黑衣人射倒,然后他们意识到自己取得了胜利,有的人欢呼着,有的人哭泣着,有的人扶着急剧起伏的胸口嘶喘,有的人躺倒在泥水中沉沉睡去。/p 而他们的掌门人,执掌魏家三十年的魏直,双手拄着自己的金枪铁钩,直挺挺地站在魏家堡的城墙之上。/p 魏直死了,直到死他都是站着,直到死他都在战斗。/p ――――――/p 奇才半边身子缠着白布走出了屋子,他的前胸后背都是剑伤,黑无常差点要了他的命,最后却被他送上了西天。他和二牛在雨夜之战中出了大力,使得他们得到了魏家子弟的信任。/p 男人们见他经过,都会立住脚等他过来,然后轻拍他的肩膀,问一问伤势如何。女人们见到他都忙不迭的找些吃的用的,不容分说向他的手里塞,奇才的衣服有人抢着拿去缝补浆洗,头发斑白的魏七娘见到他就忍不住流泪,说他像自己几天前刚刚死在公义门手里的儿子,她将自己为儿子作的衣衫都拿出来,死活要送给奇才。/p 二牛总是酸溜溜地说他占了脸白的便宜,若不是自己脸上落了疤痕,肯定比奇才更受欢迎。奇 ahref=&ot;/xia/163八4/&ot; 才笑道:“牛哥,你虽然脸黑了点,不过你的心……更黑呀!”/p 奇才刚刚从魏云龙房里出来,那孩子非要听他讲怎么杀了黑无常,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他还说等自己腿脚好了,一定要拜奇才做师傅,向他学习轻功和剑法。/p 魏香玉提着剑跑了过来,红扑扑的脸上全是汗珠。她今年十四岁了,嫌女孩子练双钩不好看,一直跟着魏彬学剑。/p “王大侠!”她叫道:“我刚学了一套新剑法,你看看我练得怎么样?”奇才是香玉心目中最厉害的剑客,他为人又随和有趣,孩子们都喜欢请他指点武艺。/p 香玉说完,也不管奇才答不答应,立刻舞起剑来。奇才便站住,看了半晌,随便说了几句。/p 香玉笑道:“王大侠,嗯,你和我的哥哥们差不多大,我,我能不能叫你……王大哥?”/p 奇才笑道:“香秀可是叫我叔叔的。”香玉道:“叔叔不好听!大哥多好听,王大哥!”/p 冯英和二牛结伴走了过来,二牛伸手在奇才肩上一拍,“兄弟,你没事儿了吧?咱们喝酒去!”/p 奇才咧了咧嘴,“哪儿有酒啊?堡里有?”香玉插嘴道:“王大哥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p 二牛道:“哎哟,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居然管起这个呆子来了!”香玉道:“牛大叔别乱叫,我可不是小丫头!”/p 二牛道:“怎么他就是大哥,我倒成了大叔?”香玉道:“王大哥比你看着年轻多了!”二牛摇晃着黑黑的大脑袋,又向上翻了翻白眼,众人都笑了起来。/p 魏家堡经雨夜一战,又死伤了几十名子弟,魏直战死,魏序身负重伤,堡里气氛一直沉重压抑,众人难得露出笑脸。这一笑,让大家心里多少轻松了些。/p 冯英道:“公义门自上次之后再未露面,派出去的兄弟们回来说,河间府武林各派虽然都投了公义门,但是大多阳奉阴违。如今各派与从前一般无二,派内也没有几个陌生人。如今看来,公义门好像是真的走了。”/p 奇才道:“这事儿得打听确实了,说不定他们在哪儿藏着,咱们一出去就被捉个正着。”/p 二牛道:“奇呆,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公义门上次进攻损失惨重,他们看魏家堡固若金汤,大概不想再来碰壁了。”/p 奇才可不敢那么想,他隐约觉得何玄不会这么放过魏家,就算魏家只剩下一些残部。/p 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奇才的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公义门一直不见踪影,好像也没什么异常,难道他们真的走了?/p 中原各派的人呆不住了,u看书.ukanshu 纷纷告辞回乡,太行派已回山,桑为也带着弟子回家去了。此次梁家损失惨重,六十余名精英子弟,只余下十八名,最重要的是失去了大少爷梁世宽。梁之量已经离家两月有余,心系汴京家里,急着要回去,魏芳不放心娘家,要在此再耽搁些日子。/p 梁家父子带着人踏了归途,魏家堡只剩下魏家子弟,魏直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只余下魏序和魏彬,魏序重伤在身,很多事是魏彬在张罗,还有魏家的一些旁系。/p 当家的几人商量了几日,认为河间府对魏家来说已不安全,公义门一向是斩草除根,如今此地已算作是他们的地盘,作为以前的霸主,魏家还如何在本地经营?那么魏家退出武林,守着几亩祖田度日行么?或许行,这样的结果是魏家彻底认输,在公义门手下求个活命,人家还未必能给,铁血魏家如何能够接受?/p 魏家堡虽然坚固,可是这么一大家子总不能一直闷在堡里。商量来商量去,只有一个选择,舍弃河间府祖地,走!/p 不得不承认,魏家已失去了同公义门叫板的实力,如今是惹不起躲得起,先躲得远远的,再徐图日后复起。可是一大家子老弱妇孺太多了,魏家精英死伤殆尽,留下一大群寡妇孤儿,青壮只余两百多,这两百多人包括魏家嫡系、旁支血亲和各枝弟子。血亲都是必要迁走的,弟子就不一定了,人家大都在本地安家置业了,未必会跟着魏家迁徙。所以到时青壮会更少,几百名老弱妇孺没有青壮保护,哪能走出多远?/p (=) 二百四十.采莲姑娘 商量来商量去,众人一致决定移居保州,那离此地不远,也就几十里路程,魏家在那儿本就有很多产业,安家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那儿是杨延昭将军的驻地。魏家与军中关系很好,与杨将军尤为相熟,到时魏家背靠军营,公义门怎么也不敢胡来。/p 关键是如何去保州,虽然只有几十里路程,但是路上的安全确实是个问题。公义门虽一时未出现,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藏在暗处,还有河间本地的一些势力,会不会趁火打劫以向新主子请功?当然,即便是如此惨败后的魏家,也不是一般的武林势力可以觊觎的。穷途末路的魏家儿郎,随时会让他们尝一尝双钩的滋味。/p 经过多次商议及争吵,魏家派出魏彬夫妇去保州,为家族迁徙打前站,预先安排衣食住行,接手那边的产业。最重要的是,与杨延昭将军碰头,争取到一支军队,以巡视边界为名,暗中保护魏家迁徙,即便只有一百余人的军队,公义门见了也只有绕道走的份儿,一个武林门派势力再大,也不敢轻易冲击军队,那相当于与整个国家为敌。/p 奇才养好了伤,与二牛一起向魏家辞行,众人都极为不舍,冯英、大虎坚持要送他们进城。魏香玉恋恋不舍地送到城堡门口,她低着头,将手中的一只手帕搅来搅去,二牛笑道:“香玉,难道你舍不得牛哥走?”/p 香玉道:“牛大叔,王大哥,有空可要来保州看我们呀!”二牛翻了翻白眼,“大叔……”众人又笑了起来。/p 四个人上了路,只见一路青草,满眼翠绿,只是谁也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威风八面的魏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实在是让人唏嘘。/p 奇才道:“冯兄弟,大虎兄弟,你们日后有何打算?”/p 冯英叹气道:“我是穷苦出身,师傅传我武艺,帮我成家立业,对我有提携大恩。这一战我为师门拼了一死,差点送了性命,也多少对师傅有了些报答。如今想来,武林争端没什么意思,大丈夫在世,当保家为国,捐有用之躯,为些武林争斗送了性命太不值得。等我回家安顿了家小,就到保州投军,随杨将军上阵杀敌去。”大虎道:“我跟你一起去!”/p 奇才不禁对冯英刮目相看,未料到他年纪不大,志向却不小。自己却也有些动心,学了这一身的本事,到底将来要做什么?从军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p 四人进城找了间酒楼,推杯换盏直到天色将晚,二牛和奇才辞别二人,去了城西九酒侠的宅子。/p 刚迈进大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二牛像狗似的使劲抽着鼻子,“师傅这是买了多少酒肉,怎么这么香?”奇才笑道:“牛大侠,你这是鼻子吗?明明是花香袭人,哪里有什么酒肉?”/p 二牛摇头道:“不对,不对,明明是酒香,还有烧鸡的是香味,哎,明明刚吃饱肚子,勾得我又饿了。”他张口大叫道:“师傅!师妹!”大踏步向里面走去。/p 这宅子的主人乃是燕赵巨富,花费无数资财 建了这处避暑之地。这一路亭台假山、雕梁画栋,更有花草树木,鸟语蝉鸣,真是个神仙似的所在。/p 一路上连半个人也没遇到,不知九酒侠师徒去了何处,二人四下里寻找。偏这院子九曲回廊,百十楼阁,极是阔大。两个人穿房入户,直到了后院。二牛奇道:“真不在啊?这两个人跑哪儿玩去了?”/p 忽听院外传来咯咯娇笑之声,两人循声出了角门,却见外面别有天地,竟是一方荷塘,这荷塘碧叶接天,红花映日,颇有些江南风致。/p 两人向远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正纳罕着,那层层荷花中忽地钻出一条小船来,两个少女,一个着粉衣,一个着绿衣,坐在船的两端,二人手上顶着荷叶遮阳,手中各持一片木桨划水,小船劈波开叶,直向岸边驶来,身后留下一路水迹。/p 两个人边划水边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嗓音娇嫩宛转,如黄鹂出谷,令这燕赵之地的一方荷塘生出些江南气息。/p 粉衣少女扬手叫道:“黑哥,王大哥,你们回来啦!”二牛张着手遮住额头,远远眺望着叫道:“师妹你可小心些,别掉到水里去喂了王八!”回头低声道:“你家小辣椒来了。”/p 又高声打着招呼,“何姑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奇才刚念叨你你就来了!”绿夏回头嫣然一笑,“牛大哥真会开玩笑,魏家有的是美貌女子,他哪能想得起我来!”/p 二牛笑道:“奇才每天叨叨着他的何家妹子何家妹子,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说着捅了捅奇才,“说话有点酸,兄弟你得小心点!”/p 奇才见绿夏绿衣素里,巧笑嫣然,一举一动莫不艳光照人,早已是心头乱跳,眼光须臾不离她的身上。听二牛一说,才猛地醒起,绿夏连看也没看过自己一眼,更没有和他说话,不禁心中纳闷。/p 到了近前,小船打横过来,二牛忙伸手去拉,邹芳笑着,忽地将桨一抬,水花扬起,全溅到二牛的黑脸上。二牛一抹脸,叫道:“好啊,居然偷袭,看我怎么收拾你!”邹芳咯咯笑着跳上了岸。两个人追逐打闹着去了。/p 奇才笑着伸出手道:“绿夏,你怎么到这儿来了!”/p “我不能来么?”绿夏说着,手扶船舷正要站起,忽地一个趔趄,身子一歪,便向塘中栽去。/p 奇才猛地向前一扑,伸手去拉她,却见她身子一仰,让过奇才的手,手在小船上用力一撑,整个人倒纵出去,脚下一点,轻巧地跃上了岸。/p 可怜奇才丝毫未防备这样的暗算,他一门心思要救绿夏,却猛地扑了个空,一时收不住身子,竟直直地扑到荷塘里去了。/p 好在他水性颇好,一眨眼功夫已钻出水面,自船边探出身来。绿夏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早笑得直不起腰来。/p 奇才怒视着她,叫道:“你又抽什么疯?”/p 绿夏收了笑脸,跺脚道:“哼,就是要让你吃些苦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p 奇才心里明镜似的,绿夏指的必是他与公义门作对一事,她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不要出手,自己却一时激愤,未能忍住。此事是自己辜负了她的关切,落水却也不冤,可他并不后悔,只觉得这是义所当为。/p 他伸手划着水,绕过小船,几下便游到岸边,忽然“啊”地一声大叫,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腿一下一下地乱蹬,双手胡乱扑打着水面。/p 绿夏在岸上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好像在看着一场戏,奇才扑腾了几下,忽地沉入水里,头发在水面一闪不见。/p 绿夏道:“你装什么装,少跟我来这一套!”/p 过了一会儿,水面全无动静,绿夏道:“王奇才,你快给我出来!”“姓王的,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p 可日任她喊破喉咙,水面仍是平静无波,连个漩涡也没有。/p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绿夏不免有些心慌,眼睛在水面上扫过来扫过去,嘴里叫道:“姓王的,你玩够了没有!”“奇才,u看书.uuanhuom 你在哪儿?”“小白哥哥,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可别吓我!”她蹲在水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p 忽然泼剌剌水响,奇才从绿夏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溅了她一身一脸的水。他两手捧着一条大大的白鱼,叫道:“绿夏!咱们烤鱼吃!”/p 绿夏抹着脸上的水,说道:“王奇才!你是不是傻?有本事在水里呆一辈子!”/p 奇才笑嘻嘻地爬上了岸,说道:“我是不想上来的,可是我见到了一个人,就回来了。”绿夏奇道:“方才你又没出来,能见到什么人?”/p 奇才道:“我到了水底,发现好多鱼,拼命地向下面游,全钻进一个宫殿里不见了,那宫殿金碧辉煌,真比汴京的皇宫还要气派。此时一个美女迎了出来,问我是谁,怎么到龙宫里来了。我说因为何大姑娘在上面,我只顾看她,忘了划水,便落到水底了。她就说:哎呀,原来是她呀,怪不得把我的鱼儿都吓得沉到水底,不敢到水面上露头。”/p 绿夏忍住笑问道:“那是为何?”奇才皱了皱眉头,假作思索道:“我也奇怪啊!就问她,为何那些鱼儿见了何姑娘就不敢上去?那女子道:因为她好看呀!美如天仙,貌比西子,鱼儿惊见倾城貌,翻身躲进水晶宫。”/p 绿夏扑哧笑了,“就你嘴贫!”奇才捧着那条鱼,献宝似地道:“那女子送了条鱼给我,请我转送何姑娘,请姑娘别处歇脚,让她的鱼儿们能上来透透气。”/p 两人一路说笑着并肩前行,既有美景当前,又有佳人作伴,奇才心中别提多么畅快。/p (=) 二百四十一.逛街的女人 从绿夏口中得知,魏家决战之日,九酒侠与何玄在此地相会,只有绿夏和邹芳相陪,两个人泛舟荷塘,相对饮酒,不知都谈了些什么。 在这么重大的日子能如此从容会客,可见何玄对此战把握十足,公义门早将胜利视为囊中之物,魏家的覆灭不可避免。不过也可能是他以身绊住九酒侠,免得他在大战时从中作梗。 两大顶尖高手见面,必定有所较量,依绿夏所说,她虽未亲见,但九酒侠肯定是吃了亏,否则怎会第二日便飘然而去,离开了河间府呢? 奇才吃了一惊,难道何玄的功夫真的能胜过九爷?自从刀王失踪,方树之和色色仙过世之后,早有人将武林顶尖高手重新排名,以前的六大高手变为五大高手,分别是何无敌、九酒侠、何玄、第一棍,还有近年来横空出世的一位神秘高手,人称一山更望一山高的江湖奇人高望山。 当晚四人月下共饮,笑谈江湖事,甚是欢愉。之后几日绿夏时时来访,她与邹芳二人年龄相似,相处极是融洽,每日互相斗嘴取乐。 据邹芳说,当日九酒侠与何玄相会,何玄必是输了一招,否则九酒侠怎会说此间的事情已了,他又可以四处去逍遥了。 顶尖高手的对决从来都是这么神秘,这次私下的比试虽然不似正仁大师和何无敌那般万众瞩目,结果却一样扑朔迷离。 快乐为何称之为快乐?大概是因为悲苦时长,欢乐时短,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 倏忽之间,十几天过去了。这日一早,奇才刚练了功,绿夏笑语盈盈地走进门来,奇才道:“今天怎么这么早?”绿夏道:“怎么?嫌我来早了?” 邹芳正自房内出来,笑道:“王大哥恨不得日夜与绿姊姊在一起,怎么会嫌早呢?” 绿夏忽地啐道:“小丫头尽说些混话!”邹芳忽地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脸色通红,跺脚道:“不理你了,尽欺负人!”转身逃也似的去了。 奇才笑道:“你只大了她几个月,倒跟个大姐姐似的训起人家来了!”绿夏冷笑道:“王大侠真是怜香惜玉!” 奇才忙岔开话头,四个人一起用了饭,聊了些闲话,绿夏便拉着奇才出去玩了。 两个人在集市上逛了半天,奇才算是长了见识,绿夏见到什么都要试上一试,“这块布料好看吗?”“绿色的更好看吧?”“这个玉钗怎么样?”“哎,小白哥哥,我要吃糖葫芦!”“老板,那个荷包给我看看!” 奇才就纳了闷儿了,看中了什么直接买走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试来试去?他跟在后面,两只手已提得满满的,绿夏还在不断地塞东西过来,奇才恨不得自己再生出两只手来。最后实在是拿不下,他只好抖开一大块布料,将东西全都包了进去,打成一个大大的包裹,向背后一甩,背在了肩上。绿夏便笑得弯下腰去,说他的样子活像一个半夜入户得手的飞贼。 逛了半天,简直比练了半天的功夫还要累,奇才扛着大包裹边走边想,下次说什么也不和女人逛街了。 二人来到马市附近,马嘶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奇才瞟了一眼,忽然见到一个背着包裹和兵器的背影甚是熟悉,仔细一看,不是冯英是谁?奇才忙叫道:“冯兄弟!”便要赶过去。 绿夏却从身后扑上来,拉住他道:“小白哥哥,快,快陪我去买花!”之后不容分说,扯住他便走,奇才边走边回头看时,人群中已不见冯英的身影。 逛了花市已是黄昏时分,今天绿夏似乎热情高涨,又拉着奇才去夜市。 河间府是边境重镇,商贾云集之地,自入夜开始,小吃的摊子都摆了出来。从第一个烧饼摊子开始,绿夏每个都要尝上一尝,一般她总是吃上一小口,余下的便直接塞进奇才嘴里,吃到后来她没怎么样,奇才已撑得不行了。 两个人直逛到月上中天,街上渐渐冷清起来,奇才累得不行,说道:“绿夏,我站着都要睡着了!咱们回去吧!那宅子反正大得很,你就住下算了,也给邹芳妹子作 ahref=&ot;/xia/193/&ot; 个伴儿。” 绿夏道:“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你还说要陪我一辈子,这才逛个街你就不肯了!”奇才狠狠心道:“怎么会?今天不逛到这街上最后一个摊子收了,咱就不回去了!” 绿夏向前一指,笑道:“那边有一家老铺子,据说可是通宵的哦!”奇才立时便泄了气。 此时远远地有两个人奔了过来,奇才见了大喜,忙叫道:“二牛!邹家妹子!” 邹芳上来便挽住了绿夏,“何姊姊,这个荷包新买的吗?好好看呀!”两个姑娘家到了一起,立时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二牛扯了扯奇才,两个人悄悄落到了后头,二牛轻声道:“奇呆,今早我去找冯英兄弟,他家里除了个空房子,什么都没有了,我猜他可能已去了保州从军。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要走了居然也不说一声!” 奇才想到今日在马市的情景,那冯英牵了匹马,背着兵器和包裹,倒真像个出远门的样子。 二牛又道:“今天有人来找你了!”奇才道:“谁?”二牛道:“我回到家,看见一个挺俊的小哥站在门口,见到我就叫牛大叔。我仔细一看,原来竟是魏香玉,也不知她怎么寻来的。” 奇才道:“咦?她来作甚?怎么还扮作男子模样?” 二牛道:“她说穿这样出门方便,又问你到哪儿去了,我说你出去玩了,她问什么时候回来,我说那可说不准,兴许得晚上,那小丫头都快哭了,说见不着你了,喏,她让我把这个给你!”二牛拿出一方手帕向奇才手里一塞,向前努着嘴道:“收紧点,别让老虎看见。” 那方手帕上绣着两朵花,针脚细密,颜色鲜丽,花儿头并着头,好像两个人在切切私语,一看便是精心绣制。少女芳心可可,全在一方手帕之中。 二牛挤眉弄眼地道:“奇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哦对了,小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要去保州看她。” 此时四人已转回了宅子,奇才看着绿夏的背影,忽地张口叫道:“天太热了!二牛,今晚月亮这么好,咱们出去走一走。” 绿夏回头笑道:“正巧我也不想睡呢!我们一起去散散步。” 二牛笑道:“何姑娘看管得真紧。” 邹芳攀住她的胳膊道:“绿姊姊,u看书 uukanshu 随他们折腾,咱们回去好不好?好姊姊,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呀?让我看看好不好?” 奇才道:“二牛,咱们先去放个水!”邹芳道:“哎呀,王大哥,你说什么呢!”绿夏叱道:“他这淫贼,还能有什么好话!”但是终究没有跟来。 奇才将肩上的包袱丢下,和二牛两个人出门去了。 刚出了门转过墙角,脱离绿夏的视线,奇才便飞一般地向前去了,二牛急忙跟上,口中叫道:“你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奇才略住了住脚,等二牛跟上来,低声道:“你还不明白吗?魏家人危险了!” 二牛道:“看样子他们今天肯定是走了,可是去了保州就好了,有什么危险?” 奇才道:“绿夏在这儿,何玄也应是在这儿,公义门大部必定未走。何玄亡魏家之心不死啊!绿夏今天很反常,可以说寸步不离我左右,这不是要绊住我么?公义门今天肯定动手,魏家或许已经完了!本来随着迁走的青壮就不多,余下全是老弱妇孺,怎么能抵得过公义门的虎狼呢?” 二牛边跑边道:“天杀的公义门太狠了!连孩子和妇人都不放过!”奇才也不答话,只是阴沉着脸,埋头向前。 二牛道:“咱们两个去有什么用?难道能拦得住何玄?”奇才道:“你太慢了,我先走一步,顺路追下去,若是你赶不上,就在柳条沟等我!”说着便猛地向前蹿了出去。 二牛奋力追赶,但只是看着奇才的背影越去越远。他无奈地慢下脚步,骂道:“他妈的,这小子轻功比牛哥强这么多!” (=) 二百四十二.太平庄 奇才已将速度提到极致,觉得自己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但他还是嫌慢,慢!太慢了!/p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通知魏家人,公义门在河间府销声匿迹了一段日子,魏家子弟已能随意入城,众人都觉得这一战已结束,他们的敌人已经走了。/p 自从见到绿夏,他就隐隐地感觉不安,今日她的言行完全不对,从早到晚一直黏着自己,太刻意了!绿夏必是已知道魏家即将覆灭,担心自己卷入其中,故意来绊住他!/p 奇才心急如焚,心中已将各路神佛求了个遍,他希望自己能及时赶到,至于赶到后能做什么,是不是能改变什么,奇才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为杀敌报国的魏家儿郎,忠义的冯英和大虎,四肢尽断的魏云龙,豆蔻年华的魏香玉,失去儿女的老人,死去丈夫的妇女,还有那些人生刚刚开始的孩子,为了他们,自己一定要去做!/p 夜色深沉,路上空无一人,奇才边走边四处寻找。他已顺着大路走出了三四十里,依旧未见到车马的踪迹。魏家好几百号人,老弱妇孺都有,不可能走小路。/p 这条路越静,奇才心中就越发不安,脚下就越发地迅疾如飞。/p 地势越来越高,大路爬上一面低矮的山岗,前面是一处黑森森的树林,远远地望过去,这条路像一条长长的蛇,一路蜿蜒着钻进林子里。/p 奇才心中一沉,若是要攻击大队路人,没有比林子里更合适的地点了。/p 他加快步子赶过去,一头钻进林子里,月光被头顶的枝叶遮去了大半,眼下的路越发昏暗难行,奇才疾行了一两里地光景,忽地脚下一拌,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低头一看,一具尸体横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枝羽箭。/p 奇才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呼吸都要停止。再往前去,便看到一驾马车歪扭地散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洒了一地。/p 晚了!他来晚了!/p 越往前走越是触目惊心,地上一片狼藉,火把丢弃在落叶中,还在若有若无地冒着青烟,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兵器和散落的包裹。/p 尸体中有男有女,大部分是青壮,这些人多是中箭而死,可见是有伏兵在暗处放箭,对魏家造成了大的杀伤。/p 一个女人死在马车上,半边身子在车里,半边身子在车外,看样子是伸出头来看,却被一剑刺死。一个孩子被钉死在树上,身子贴着树干并未倒下,魏家堡的孩子奇才大多有些印象,上前仔细一看,认出那是魏家旁支的一个孩子,平日里极是顽劣,每日里拿一柄木剑喊打喊杀。/p 奇才推开一辆马车破败的车门,却见一个黑影直直地坐在里面,不禁吓了一跳,再看时,却是一个女人,前心插着一柄匕首,她的脸在黑暗中泛着青白,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奇才回过脸去不忍再看,却忽地省起这人竟是死了儿子的魏七娘,他伸手替她合了双眼,心中已是悲愤异常。/p 现场惨不忍睹,黑夜中虽不好辩认,奇才还是认出了不少熟人,没错,全是魏家的人。/p 奇才的心跳得砰砰作响,仿佛立刻就要自喉咙口冲出来。太阳穴青筋暴起,牙齿已不自觉地狠狠咬住,他猛地拔出剑来,狂吼一声,将身边一棵小树斩成两段。/p ____________________/p 李堂主心情不错,这次伏击战汝州堂完成得相当漂亮,魏家一行人多是老弱妇孺,随迁的青壮只有一百余人,他指挥手下埋伏在林子里,一轮齐射就杀伤大半,余下的虽然奋力顽抗,但在公义门优势兵力下,哪里抵挡得住?/p 又立了这么一件大功,李堂主觉得,自己这堂主的位子终于坐稳了。自从听说童长云要回来,他的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汝州堂一向是门中的第一堂,堂主位置迟迟未定,自己一直是个假堂主,随时可能被人取代,这感觉着实不好。如今看来,自己扶正指日可待,天下第一门派的第一大堂堂主,真正的独霸一方,想想就让人心里激动。/p 蔡州堂的孙兴一直与自己明争暗斗,这次也只是被派出去做疑兵,傻乎乎地带着那队官兵东转西转,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也许现在还在哪个山沟里瞎跑 呢!想到这,李堂主简直要笑出声来。/p 他的嘴角刚刚弯了个弧度,一个手下跑过来道:“堂主,那些人都不吃饭,看样子要一起绝食了。”李堂主皱了皱眉,斥道:“随他们去,一天饿不死人!”手下唯唯退下。/p 依李堂主的想法,这些人直接杀了最省事,可令主说了,要留着魏家人的性命。既然主子发话了,他哪里敢多问一个字?作为属下,上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谁喜欢多嘴多舌的手下?自己作一柄杀人的刀就够了,刀柄始终是握在门主和令主的手里。/p 李堂主是深谙为人下属之道的,虽然他一点也不傻,令主的意思多少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以魏家老弱为饵,引魏彬上钩而已。/p 如今魏家几乎灭门,魏直的子孙唯有魏彬在外,他有保州军方作靠山,公义门是无法上门追杀的。魏家树大根深,在本地还有些残余战力,加上保州和其他州府的枝枝杈杈,要想全挖出来难上加难。如今魏家家眷在此,魏彬不可能置之不理,若他能纠结魏家最后的战力,大举来救,那就正中公义门的下怀。/p 前提是,魏家这些废物得活着。李堂主坚信,这些人饿不过两天,必定会哭着喊着要吃的,少有人能做到甘心赴死,而且是这么慢慢地饿死。饿肚子是极难受的事,比如现在,李堂主便有些饿了,饿得肚子都有些抽痛。/p 令主长老他们还在宴饮,只有自己还在苦哈哈地忙活,没办法,谁让人家位高权重,自己职低位卑呢?不过等这些总坛的大佬们走了,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能好好享受一下当土皇帝的滋味了。/p 李堂主吩咐手下取来饮食,刚吃了两口,忽然想起关在后院的魏家诸人,怎么想怎么不放心,猛扒了几口饭,撂下碗筷便出了门。/p 刚到院子里,两个手下便走上前来,低头拱手道:“堂主有什么吩咐?”/p 李堂主暗暗地笑了,自己有些多虑了,这太平庄虽然很大,但有汝州、洛阳、蔡州三堂驻守,公义门众何止数百人!此地早已守得风雨不透,量那些魏家余孽也翻不起多大的浪。/p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着,便悠闲地向后面走去。/p 正厅里灯火通明。刚经过这一场大战,何玄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此刻正在把酒言欢,在座的除了东路令使何玄外,还有护法、长老、公义使,以及最新投效的洛阳袁亮、黑山帮帮主、并刀门门主等人,本来酒宴应有李堂主一席之地,不过他们汝州堂负责整个院子的安全,他身上关系重大,哪里敢坐下来喝酒?/p 不过李堂主知道在上司面前该如何表现,此时他身负重任,u看书 .uukashu.om 当然要让人觉得忙碌到没空坐下喝酒,但也要适当地露露脸,让上司觉得自己做事谨慎,任劳任怨。/p 李堂主轻轻走到门口,吩咐手下了些酒席安排事宜,等到何玄的目光扫到他的身上,立时弯腰示意,果然何玄大声道:“来来德甫,来共饮一杯!”/p 李堂主立时笑得不敢张嘴,连连摆手道:“令主,您老人家慢饮,我先去后院看看!”说着作势欲走。/p 耿长老一把捉住他的胳膊,叫道:“小德子,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这庆功酒怎么少得了你?”郑老三也叫道:“对对,我敬德甫兄一杯!”/p 李堂主却不过,只得接过酒杯,双手捧在胸前,笑道:“此战仰仗门主神威,令主亲临,各位武功高强,我公义门才能剿灭魏家,威震中原!汝州堂不过出了些微力,份所当为,何功之有?各位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饮了这一杯。”说着一饮而尽。/p 郑三道:“德甫兄太自谦了,此次你可是首功一件。来来我再敬你一杯!”李堂主连连拱手道:“郑三哥饶了我罢!我这还一大摊子事儿呢,实在不敢多饮,只饮一杯,只饮一杯罢!各位兄弟替我多喝几杯!”陪着笑脸出去了。/p 直到走到院子门口,李堂主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尽,门主如今不怎么理事,门内事务多是令主打理,眼看着要子承父业,自己这次在未来门主面前可是大大地表现了一番。/p 只要不再出什么差错,自己必定能再上一步。话说都到了这个份上,魏家早就完了,还能出什么差错呢?/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三.公义诉 李堂主心里美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哼着小调出了正院的门。此时一阵轻风吹过,不易觉察的一缕轻风,就在他的身后。李堂主觉得后背凉了一凉,忽地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好的事。/p 能有什么事呢?他虽然作此想,却还是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尽的笑意,可是突然间,他的笑僵在脸上,好像冬天屋檐上的水,未等落下便已冻住,还保留着流动的姿态。/p 李堂主傻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院子当中,有一个修长的人影,那人站得直直的,像岩石一般挺硬,像青松一般桀骜,他站在那儿,朗声道:“在下王奇才,素闻公义门奉行天下公理,匡扶人间正义,在下眼见有不义之人横行于世,还请公义门主持公道!”/p 李堂主顿时眼睛都红了,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总是出来坏事,尤其在自己最是风光的时候。/p “又是你!”他猛地扑了过去,双掌一错,一招“盘松手”向奇才当胸一绞,这一招满含怨恨,恨不得一把捉住对方的身体,将他扭成两半。/p 李堂主眼前一花,对方仿佛动了,又仿佛没动,他这一手便莫名其妙地落了空,那王奇才还好好地站在他身前三尺处。/p 此人好好地站在这儿,便是对李堂主莫大的侮辱,因为他布置的防守形同虚设,完全不能阻拦外人的进入,此时他当着众多门中大佬的面,轻松化解了自己的招式,更是加倍的侮辱。/p 李堂主为人谨慎,很少犯错,而几次犯错都与奇才有关,故此他恨奇才入骨,立志要毙他于掌下。/p 李堂主双掌落空,稍不停留,立时拔出腰间短刀,向奇才当头劈下。他的兵器本是双斧,只是此时未带在身边,只有护身短刀。饶是如此,在他用惯双斧的手下,这一刀依旧力量十足。/p 谁知奇才竟像没有见到一般,只向前迈出一步,李堂主的刀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又劈空在他背后。/p 而奇才好似根本就当后面没有李堂这个人,只自顾自向前迈步,不管李堂主出什么招,他都是这么一步,而李堂主却是招招落空。/p 李堂主简直要气炸了肺,自己的脸面啊!前程啊!难道都要毁在这儿?/p 好在此时手下人纷纷拔刀上来,眼看要将对方围在当中,怎知奇才左一步右一步,前一步后一步,简直像在自己家院子散步一般,而众人的兵刃竟无法沾到他分毫。/p 他的嘴却一直没有闲着,只一连声叫道:“公义门号称公义,当为天下主持公理正义,我今有极大的冤屈,特来此地申诉,奈何不容分说,便要痛下杀手,竟不敢使我发一言,难道所谓公义都是假的?”/p 公义门自称公义,何无敌以此为名,收罗大批门众为他奔走效命,若有人求公义门出手主持公道,通常都会查实处理,为此颇得了些好的声名。 且不论公义门里子如何,这公义的招牌是万万丢不得的。/p 此时公义使周老大已走出门来,说道:“且慢动手!”李堂主简直要说谢谢,因为他已然黔驴技穷,根本奈何不了对方了。/p 周老大道:“我乃公义门公义使,你有何冤屈尽可讲来!”/p 忽地他身边闪出两条人影,一个白衣,一个蓝衣,一齐向奇才扑来。这两人身法都是快极,奇才只觉眼前一花,剑光扑面而来,他想都没想,脚下一招“左神右鬼”,手中短剑已然出手,身周立时波涛汹涌,涌起一层层彩色剑浪。/p 两道白光蜿蜒盘旋,仿似两条巨蟒,不断地收紧,盘绕着自己的猎物,眼见七色光芒渐弱,忽听一声大喝,七色气剑剑芒闪烁,好似夕阳照耀下的湖面,泛出万点细碎的波光。/p 院子里剑气纵横,简直像是刮起了一阵乱风,功夫稍弱的帮众们连连后退,剑光中已看不清三人的身形。/p 霍地剑气全收,风声顿止。三人身形分开,成品字形站立。/p 奇才衣衫破裂,身上是一道道剑痕,左肩处更是一道长长的血槽,鲜血顺着胸口流下。/p 虽然看下来狼狈不堪,但奇才的脸上却毫无惧色,他双唇紧闭,面上狠戾决绝,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无人可当的气势。/p 奇怪得是另外两人只是站在当地,却一时没有上前,脸上颇有忌惮之意。蓝衣的是公义使郑三,拿剑的手腕处有一道血线,手中的剑在轻轻抖动,脸上带着一丝惊惧。白衣的是黑无常的兄弟白无常,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狼狈一些,头发全都披散下来,额头上流下一缕鲜血。/p 方才三人都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郑三和白无常是使剑的一流高手,两人全力出手夹击,依奇才的功夫,本是断断抵挡不住,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根本不挡,而是全力攻击,使出石破天惊地一招“冰河直下”。/p 这一式像是初春时节,冰雪初融,大河奔涌而下,涛涛河水中夹杂着巨大的冰块,奔涌千里,势不可挡。/p 郑三和白无常当然可将他毙于剑下,白无常的剑甚至已刺到了奇才的胸口,可奇才的剑却也到了他的眼前,若他不收剑后退,便会被这一剑穿头而过。/p 白无常做杀手二十多年,若每次都和人以命相博,绝对活不到今天。杀手都是暗中出手,不择手段杀死对方,很少与人正面对垒,虽然黑白无常只论剑法也是一顶一的高手,但是能背后下手,何必当面对决,和人拼命呢?/p 白无常想都没想,立时退后,饶是如此,也是堪堪躲过穿头的一剑,却被剑芒扫到了额头,落下一个伤口,头上的簪子被削成两半。/p 郑三这一剑将奇才周身罩住,任何一剑落的实了都可要他性命,但当他要发力之时,却手腕一痛,若不撤剑,恐怕这只手便没了,他 大骇之下立时撤剑,虽然剑气在奇才身上留下几条伤口,自己的腕子上却着了一下,若是筋脉断了,这只手便要废了。/p 郑三心中惊骇万分,两年前这小子还是任人宰割,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了!/p 奇才知道,郑三是欲为王三五讨回公道,白无常是报杀兄之仇,这两人都是必要置他于死地的。/p 奇才将手中气剑收起,光芒顿敛,两手空空站在当地。当着众多门众的面,郑三和白无常自然不便再出手。/p 奇才向着郑三道:“王三五与我比武,堂堂正正,公平合理,他虽然输了,我依旧敬他是一条重情重义的好汉。他的死本与我无关,但你们既然迁怒与我,我自不会避战,你们想怎么样我都接着!”/p “至于你!”他一指白无常,“你的兄弟黑无常,以江湖一流高手之尊,对一个孩子施以酷刑,断其手脚,又杀害毫无功夫的妇人,残忍狠毒,天人共愤,死有余辜!我杀他乃是为了公义!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黑白无常恶名昭著,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p 白无常冷笑道:“黑白无常名为兄弟,uu看书 .uashu.om 实为仇雠,他一辈子与我争第一杀手之名,没想到却死在一个无名小卒之手。他死了,无人与我争了,但是既然是你杀了他,我也必得杀了你,才不愧第一杀手之名。至于报仇,杀手的手上全是血,不知多少人要找我报仇哩!我不报仇,我要你的血为我证明,白无常乃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杀手!”/p 奇才道:“好,若我今日能活着出去,自会领教你的杀人绝技!”/p 李堂主在旁冷笑道:“这个恐怕难喽!”他如今心里很是畅快,门中的两位大佬一齐出手,竟未占到这小子的便宜,那么自己拦不住他也没什么丢人的了。/p 奇才道:“你二位要取我性命,一为报仇,一为争名,皆是一已私事。我今日来此,乃是为公义之事。敢为贵门是先私后公,还是先公后私?”/p 周老大道:“当然是先公后私,郑三,白无常,我以本门公义总使身份,令你二人收了兵器,公事完结之前,不得再与此人私相争斗!”/p 周老大负责整个门派的公义赏罚,此时他面色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那两人虽恨不得再与奇才拼命,也不敢公然挑战门规,只好收了兵器退到一旁。/p 周老大道:“本门规矩,为天下主持公理正义,你有何冤屈,要告谁人?尽管诉来!”/p 奇才道:“此人指使他人,残害手无寸铁之人,灭杀老弱妇孺之辈,滥杀无辜,罪行累累,百死莫赎!恳请公义门出手,主持公理正义,替那些屈死的冤魂报仇!”/p 周老大沉声道:“此人到底是谁?”/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四.论理 话一说完,周围一片寂静,月亮无声地挂在天空,风吹树叶沙沙作响。/p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王奇才,你胡说些什么?”一个苗条的人影扑了过来,剑光闪亮,直向他身上刺来,竟是绿夏。/p 奇才侧身闪过,手一伸,便抓在那莹白皓腕之上,用力一带,只听哎哟一声,绿夏剑已落地,整个人被他带入怀中。/p 奇才听到绿夏在他耳边轻声道:“带着我出庄去!”/p 公义门众已哗啦啦围了上来,纷纷叫道:“夏主儿!”“是招募总使!”“夏主儿被人拿住了!”“卑鄙小人,快放了总使!”/p 原来绿夏久等奇才不回,知道事情有变,便与邹芳两人追了下来,半路遇到二牛,得知奇才果然去救魏家诸人,心中焦急异常,她知道自己父亲在太平庄上,便直接找了过来,正好见到奇才在控诉何玄,心中暗暗叫苦。前些天自己用尽手段,撒娇弄痴绝食抗议软硬兼施,父亲本已口风松动,不再强力反对二人的婚事,谁知奇才竟与公义门作对,如今竟敢当众与何玄叫板,这不是找死么?/p 绿夏没了法子,当下便杀了过来,想让奇才以自己为人质,先出了太平庄,保得性命再做他图。/p 奇才既然来此,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当即将手一放,竟松脱了绿夏,说道:“何姑娘,在下读圣贤书,也知些公理大义,岂能做胁迫女子之小人?”/p 绿夏却捉住他的袖子不撒手,跺脚骂道:“你糊涂,怎么自己来找死!”/p 奇才附在她耳边道:“绿夏,你对我的情意,来生再报吧!”手一翻,已将她推了出去。/p 绿夏面色灰白,已是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公义门众一哄而上,将其围在当中,见她泫然欲泣,还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心中不忿,都恨不得将奇才千刀万剐。/p 二牛叹气道:“奇呆又发了呆气了!谁也拦不住了。”邹芳叹道:“平日看王大哥脾气那么好,真没想到竟然这么血性,真有英雄气概呀!”/p 二牛将胸一挺道:“师妹,今天让你见识下牛哥的英雄气概!我要和奇呆共生死,他要是死了,我,我就跟这些人拼了!”邹芳轻握他的手道:“黑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p 二牛心中一动,大手一翻,已将她小手紧紧地握在掌中,“芳妹,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上辈子......哎,你唠叨点我也认啦!”邹芳嗔道:“胡说,谁唠叨了!”/p 此时奇才道:“公义使,我要诉贵门东路令使何玄屠灭河间魏家,滥杀无辜,如今魏家余众就关押在后院,还请公义门主持公道,行使公义罚,惩处不义之人,释放魏家老小!”/p 奇才听绿夏说过公义门的规矩,江湖中人可到门中寻求帮助,称为公义诉,若公义门查实,所诉之人确有不义之事,会酌情惩处,称为公义罚。如今奇才诉何玄不义,符合公义门的规矩,按例应予以受理,论其中曲直,若所论属实,便行公义罚,若所告不实,便会对奇才反施公义罚。/p 公义门受理过无数公义诉,也施行过多次公义罚,但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竟有人敢上门来诉自己的令主!这是对整个公义门发出的挑战!但这控诉偏偏是合乎本门规矩的!/p 是杀了他维护本门尊严,还是按本门规矩受理公义诉?/p 饶是周老大经历过无数次大场面,也不禁犹豫起来。/p 奇才冷笑道:“公义使,莫非何令主所为不义,贵门不敢诉之公论么?”/p 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道:“魏家恶贯满盈,合当灭门!”何玄自房中踱了出来,其余人众随在身后。/p 何玄道:“李堂主,将魏家罪行一一道来,请公义使公论!”这意思竟是要 与奇才论理了!/p 李堂主上前一步道:“属下遵命。”/p 公义门灭魏家当然要师出有名,当时搜罗罪证的便是公义门汝州堂,之后这些都交予公义使公之于众,以示魏家罪不可恕。如今公义使作为裁决之人,自是不便代何玄申诉,因此他让李堂主代为陈述,这李堂主便相当于何玄的代理。/p 李堂主心中暗喜,没想到这么快又有机会在令主面前露脸。他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杆,向着公义使大声道:“魏直十八岁时,因口角之事手刃本地乡绅张氏兄弟,畏罪潜逃十余年,在外四处流窜,期间在并州杀龙帮香主王同,在渭州杀镇德镖局镖头张仁,在成都杀当地乡绅吴某及从者五人,在蔡州杀三都门张堂主及手下三人,在汝州……执掌魏家之后,灭三河帮,杀帮众三十余人,灭神木门,杀五十三人,收振兴帮,击杀其帮主及堂主七人,杀河间候家十四人,杀大名府柴家六人,杀真定府………魏直共杀一百九十八人。魏直六子为其父爪牙,助纣为虐,共杀百余人。魏家乃武林败类,公义门共收到公义诉九次,诉魏家横行霸道,滥杀无辜,经过查实,认定其罪行累累,合当灭门!”/p 李堂主不停顿地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挑衅地看了一眼奇才,又偷瞄了瞄何玄,何玄面无表情。李堂主赶紧又加了一句,“请公义使判定王奇才诬告,对其施以公义罚!”/p 何玄已转过身,正要迈步回房。若不是公义门众都在旁边看着,他绝不会回应这种公义诉,对于王奇才这样的小人物,自己给了他一个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是什么,已经是纡尊降贵了。接下来的事自然不用自己出手,甚至不用发声,这件事已经了结了,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在他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p 至于绿夏,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眼里少见地有了些担心,女孩子的第一次倾心,总是很放在心上,不过这件事早晚会过去的,总会有别人来填补这个位子。唉,自己太娇纵她了,让她一个女孩子在江湖上随意行走,居然惹出这么多麻烦。女儿大了,不能任她胡为,该找个婆家了。/p 他的脚迈出一步,还没等落到地上,忽听身后奇才说道:“敢问何令主杀过多少人?灭过多少门?”/p 何玄的脚重重地落到地上,眉毛也随之皱了起来。/p 李堂主立时喝道:“大胆!令主所为都是替天行道,申张正义,魏直匹夫岂能相比?”这声音仿佛背靠主人的狗,u看书.ukanso叫得格外有底气。/p 王奇才道:“世人皆知,武林中灭门最多的不是魏家,而是公义门!远的不说,灭魏家、灭金枪门,灭铁拳门,凡此种种,与魏家何异?唯一有异的,恐怕是魏直只灭门众,不杀妇孺,而公义门却灭得更为彻底,不管男女老幼尽皆灭杀!若是魏家杀人应该灭门,那么公义门更应该灭门!”/p 话音刚落,“呛啷啷”一片声响,四周公义门众全都拔出兵器,李堂主更是掣出短刀,大喊道:“请令主下令,格杀此贼!”/p 二牛道:“完了完了,这小子真是发了呆气,一个人闯到公义门要灭人家的门,牛哥的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芳妹,你快走!”说着拔出刀来。/p 邹芳道:“王大哥说的对呀!魏家杀人要死,公义门动不动灭门,他们倒不用死,这是哪门子道理呀?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何玄怎么说!”/p 何玄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向着奇才道:“你要灭我的门,那么也要灭了她么?”他的手抬起,直直地指向了绿夏。绿夏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p 奇才道:“妇孺何罪?奈何杀之?不说魏家及魏家堡,只方才在林中,我粗略清点一下,便有妇人四十余人被杀,更有身高不盈尺孩童十二名惨遭屠戮,敢问何令主,一个三岁孩童,可曾犯下什么必死之罪?非要遭此惨祸?诸位可曾为自己的父母妻儿着想?你们手上有多少鲜血?难道就没有遭人清算的一天?那么你们的父母妻儿,他们就活该陪葬么?”/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五.赌约 公义门内对灭门之事也颇有些争议,公义门以公义为名,入门之人除了一些走投无路的江洋大盗之外,多是身怀正义感的有志之士,不过在严厉的门规约束和多年的杀戮生涯之后,大都已泯灭了曾经的志向,变为冷酷的铁血杀手,成为何无敌手中的杀人利器,但是那残存的一丝善念偶尔也会冒出头来,默默地拷问自己的良心。只是门规森严,若敢以身犯之,免不了落得与窦有成一样的下场。 谁知道今日出了个王奇才,不知从哪儿来的泼天胆量,竟敢指着天下第一大帮的鼻子质问,有的公义门众也觉他言之有理,却绝不敢附合,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去。 可这良心发现大多只是一闪念,多年江湖拼杀,早使人心似铁,江湖中的杀戮就是如此,哪有什么道理可讲,谁的刀硬,谁就有理。 李堂主喝道:“这些魏贼余孽自然该死,怎能为些许蝼蚁,阻我公义门行天下大道?王奇才乱言惑众,其罪当诛,请令主即刻下令,格杀此贼!” 奇才道:“视人命如蝼蚁,何谈公义?你们杀我容易,我王奇才一死而已,只怕公义门此行难服天下之人!” 周老大对这后生小子却是有些佩服了,每个人都有年少之时,当年自己也是豪气干云,立志匡扶正义,自投身公义门之后,经多年铁血杀戮,自己早不是当年的热血少年,如今只知利害得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该还是不该。 在他看来,魏家当然要灭,杀一儆百以服天下之人,若论到公义……算了,还讲那个做什么? 周老大觉得不能再让奇才说下去了,与他讲理讲多了,难免门众人心不稳,此刻正应快刀斩乱麻,一刀杀了一了百了。 他轻咳一声,众人都望向他,周老大说道:“魏家灭门之事早经公论,实属罪有应得,亏得令主主持大局,灭了此贼,王奇才此诉……” 绿夏忽地大声道:“公义使,我有话说!”众人的眼光刷地集中到她的身上。 绿夏知道,周老大以下要说的话,必然是结束公义诉,对奇才施行公义罚。等到他话说出口,在公义门,那就是法,必须执行,奇才的死将不可避免。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话说出来。 周老大道:“你有何话说?”郑三道:“夏妮儿,你可不要犯糊涂!” 何玄沉着脸,心中暗道,自己怎么会把她骄纵成这个样子,居然公开打断公义诉。 绿夏指着奇才道:“此人与魏家毫无干系,作不得苦主,岂能容他扰乱公义诉,坏我门中规矩?应将其驱离,以示惩戒!” 公义诉皆是苦主诉自己的仇敌,诉不相干者极少,但门规并未对其主诉者有什么限制,绿夏此举只是扰乱视线的无奈之举罢了,怎么处置还要看公义使的决断。 但公义使与奇才有王三五自刎之仇,周老大会放过这个置他于死地的机会吗? 周老大稍一思量,还未说话,奇才却开口道:“所谓公义诉不过是骗人的幌子罢了,谁会信这个?”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藐视公义诉,简直是对公义门的侮辱,这真是自己找死了。 绿夏怒道:“你住口!”自己千方百计保他的性命,这个人却毫不领情,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真是让人气炸了肺。 公义门众更是群情汹汹,一片喊杀之声。看来对奇才的处置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二牛提刀上前,站在奇才身侧,笑道:“奇呆,你这个呆子真是呆得要死,牛哥就是今天不死,早晚也得被你害死,不过不管怎么说,牛哥都跟你一块,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奇才笑道:“牛哥,你不要掺合这事儿。你放心,何令主舍不得杀了我。”二牛道:“你小子就别吹了,你的命算个屁啊!” 绿夏看着他道:“王奇才,你对得起我么?” 奇才枉顾与绿夏的情分,和公义门公开作对,此刻又当着众人的面挑战他的父亲,两者已成仇雠,经此一事,他要想和绿夏在一起,恐怕是难比登天。 绿夏想 到自己作出的那些努力,在奇才的心中怕是一文不值。原来只是自己一个人在争,一个人费尽心力地妄想着长相厮守,而那个她一直倾心的对象根本就不在意,他为了毫不相干的魏家诸人,竟然置自己于不顾,干脆利落地舍弃了两个人的未来,那么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个什么?想到此,绿夏简直要恨死王奇才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又不想看着他送命! 奇才的心思全放在如何解救魏家老幼上,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如今看绿夏如此,知道她伤了心,不禁心中大恸,说道:“绿夏,我有负于你,你,你把我忘了吧!” 他不敢再看她,怕自己的决心动摇,转头向着何玄道:“何令主,我愿与你赌上一赌!” 李堂主叫道:“放肆!你有什么资格与令主打赌?” 奇才道:“当年我曾落入地牢,与一个人关在一起,如今此人已经去世了。”他看着何玄,口中念道:“汝知剑乎?汝知术乎?汝知已乎?” 何玄忽道:“随我来!”转身便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只能纷纷后退,让出条路来,奇才面色从容,抬腿跟了进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东院,公义门众都被阻在外面,李堂主得令主之命,守在院子门口,不容任何人进出。 两个人不知谈些什么,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仍旧没有出来,众人却不肯散去,先前在饮酒的那些人便依旧去饮酒,只是谈笑之间,免不得对此事进行猜测。 二牛和邹芳因是九酒侠的弟子,也受到了款待,二牛奔波半夜,又饿又累,毫不顾忌地大吃大喝起来。邹芳见绿夏脸色不好,便陪在她身边说话。 耿长老道:“这小子太嚣张了!令主还客气什么?只要一声令下,我直接废了他!” 沈长老道:“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个王奇才功夫这么好,难道是自己练出来的?他出自哪里?师傅是谁?” 一个面色漆黑的汉子叫道:“这小子真够劲!胆子大,功夫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号?”另一个瘦子道:“六子,你不是号称挑战天下最高手么?敢不敢和这小子比试一下?” 那黑汉子当即跳了起来,叫道:“有什么不敢?你叫他出来,我和他打!”瘦子道:“用不着你啦!令主就会废了他。” 周老大道:“两年前我见他时,uu看书 uuanshco 还只是轻功不错,如今剑法竟也如此惊人。三弟,恐怕你如今很难胜他。” 郑三沉吟道:“他的剑法……时有惊人之招,大哥,你看会不会是……”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除了剑典,还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后生小子武功进境如此之快,并能让令主如此看重,竟与他单独密谈? 若想保住魏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剑典是一个有力的筹码,只是不知二人如何谈,若何玄以武力强迫奇才就范,奇才又如何应对。 二牛坦然自若,不一会儿就和一干公义门人吆五喝六,大喝其酒了,众人都是豪杰之士,见他甘愿为兄弟陪死,如此义气,心中不免暗叫一声好汉,不管一会儿是不是要刀剑相向,此时却是热络地相互称兄道弟。 绿夏若有所思,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邹芳尴尬地陪着,说几句话绿夏只能回一句。之后她开始喝酒,一碗接着一碗,简直停不下来,邹芳劝也劝不住。 郑三走了过来,绿夏笑道:“郑三伯,来陪我喝杯酒!”郑三笑道:“好!”两人对坐饮酒,却是谁也不说话,只一会儿的功夫,眼前的一坛子酒便喝进去大半。 绿夏本来酒量颇好,不知为何竟像是有些醉意,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抬腿便向东院走去,李堂主忙上前道:“夏主儿,令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准入内!” 绿夏脸色通红,刷地拔出剑来,李堂主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手已捉住了刀柄,陪笑道:“总使,可别难为属下了!”一使眼色,几个手下上来,隐隐成包围之势,将绿夏的进路封死。)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六.以力破巧 绿夏进了门,向前转过几间房子,来到后面一处小院,却见何玄负手而立,奇才的手搭在剑柄之上,双眼紧紧盯着对方,两个人相隔十步远,眼看竟是要动手。 绿夏直冲入两人中间,将剑往自己颈上一横,说道:“爹,你要杀他,除非我死!” 何玄久居上位,身上自然而然有些积威,手下见他都免不了心情紧张,唯独这个女儿从不怕他。 她自小没了娘亲,何玄总觉得亏欠了她,又见她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免不了对她溺爱,便连何无敌也极是宠她,以致于她过于娇纵,刁蛮任性。 绿夏虽时不时耍些小性,何玄却觉得受用,觉得那不过是女儿对父亲撒娇,要自己多关注些罢了。可如今涉及到门内大事,她竟公然与他作对,太放肆了! 而她反抗自己的爹却是因为一个外来男子,这让何玄心中不是滋味,他虽没功夫仔细咂摸,却觉得有些酸溜溜的。 没等他说话,却听奇才道:“谁说何令主要杀我?绿夏,你别胡思乱想了!” 绿夏面色通红,双唇紧闭,转过头来道:“王奇才,你知道对面是谁么?”奇才道:“天下顶尖高手,公义门东路令主,我岂能不知?” 绿夏道:“他是我爹――”何玄叹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绿夏道:“王奇才,我与你生死相交,竟抵不过魏家人几日相处么?你为了他们,毫不顾忌我的感受,要与我爹爹生死相搏,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奇才道:“那些人,他们就该死么?” 绿夏又道:“你若现在回头,我便与你走!走到天涯海角,我二人远离江湖纷争。若不然,我,我与你恩断义绝!” 何玄在一旁冷笑,方才他已提出成全奇才与绿夏二人的婚事,要他不要插手魏家之事。虽说奇才不是个理想的女婿,自己本不愿意,可是他身负剑典,若是能入赘公义门,那便是将剑典也一同收回,也算是一件大好事。可他没想到,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直接拒绝了。 奇才自林中见到魏家人惨状后一直心中激愤,如今见绿夏如此,心中不禁矛盾万分。他深知,要救魏家老幼,凭自己之力,几乎毫无可能,多亏自己有剑典这个筹码,才争得了一线机会,而这只是一丝丝机会而已,要真的实现还是难上加难。 自己的愿望不就是与绿夏长相厮守么?他不愿加入公义门,绿夏说了,可以跟他走,天涯海角,两个人一起,不问江湖之事,那该有多好!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么? 他知道绿夏是当真的,她不是拖泥带水的女子,绿夏说到做到,自己若坚持已见,两个人的缘分恐怕就真的到头了。想到这他忍不住就想点头,想要答应,魏家人与他何干?他何苦要背负这副沉重的担子,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去拼命呢?只要点头,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了,自己一身轻松,抱得美人归。 王奇才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其实也只是极短的一瞬,魏七娘死后的脸忽地出现在脑海,还有娇憨的魏香玉,倔强的魏云龙,对着他欢笑的魏家老老小小,他们就活该死吗? 如今有一个机会能救下这些老老小小,若不尝试一下,恐怕自己下半辈子都会后悔。 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奇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汗湿透了,牙齿被咬得隐隐作痛,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对上绿夏的双眼,说道:“绿夏,我不能……” 绿夏倏地转过身去,迈步离开。奇才对着她单薄的背影,喃喃道:“我们,只是打个赌而已……” 何玄道:“夏儿,正好你来作个见证,十招之内爹要收拾了这个小子,与你出气!” 何玄与奇才二人约定,以十招赌胜负。奇才若是挺得过十招,何玄便释放魏家老小,若何玄胜,奇才便为公义门抄录剑典。以何玄的身分,奇才不虞他会反悔,而自己若是输了,恐怕也只有受人摆布的分。 奇才长 长地呼了一口气,此刻他面对着完全不可匹敌的劲敌,半点容不得分心,与绿夏的事,有命留着再说吧! 为了那百余号老弱妇孺,拼了! 奇才知道何玄功夫远胜自己,当下也不客气,将“七色气剑”自胸前缓缓平推而出,身前立时一片光华,带着磅礴的剑气,向何玄压来。 何玄不躲不闪,提起手掌向前一按,那大片的光华忽地像急流撞上岩石水花四溅,一下子就散了,星星点点的剑光四处乱蹦。 奇才倏地便退了,身子倒飞着,霎时在院子里连转了几个圈。何玄如大山般凝立不动,口中叹道:“确是好剑法!” 奇才方才与何玄对了一招,便觉胸口隐隐地气血翻涌,忙脱离了战圈,趁着奔跑之际就势调息,转了几个圈后体内气息方平息下来。 方才那一招“春暖花开”,方树之使出时自己只觉被剑气压迫无法呼吸,为何自己对上何玄,竟被他一掌击破,反而受制? 他略略思考之下已知端的,此招是以气御剑,以内力灌注于剑气之中,使剑势愈强,威力倍增。方树之内力何其深厚,一剑之威,恐怕任何一人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自己内力不及何玄远甚,纵然招式神妙,他只需以力破之,自己以弱敌强,这口气便一下子被他震散了,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 奇才心知,功力差距一时无法弥补,但若将内力集中于一点,自己或许便有机会。实在不行就利用身法之便,发一招就跑,以自己的轻功,何玄肯定追不上他,反正自己只需挺过十招就好。 想到此,他在墙上用力一蹬,借了这力道,身剑合一,向何玄电射而去。 这一势“秋风入户”,本应一剑化多剑,似秋风破茅庐一般无孔不入,奇才却反其道而行之,只是实打实地刺出了一剑,但这一剑借了脚下一蹬之力,又集中他全身的内力,剑芒暴涨尺许,无比地迅疾,挟着巨大的力道,仿佛要将所有阻挡之物刺穿,端的是凌厉无比。 这一剑快到了极点,即便是天下顶尖高手,也难以躲过,可何玄并没有躲,他只是伸出了手,劲力一吐,便震断了七色气剑的尺许剑芒,露出之后的两尺剑身,uu看书.uukash.om随即他的两指便夹在了剑身之上。 奇才只觉身子一震,自己的胳膊仿佛麻木了,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胳膊倏地爬上来,让他忍不住想扔掉手中的剑。可是自己的本事全在这柄剑上,丢了就全完了。 他一咬牙,腰上发力,疾速地一拧身,手腕借势用力翻起,这一招却不是“春秋十二剑”,而是色色剑法中的“绝色花开”,花开之时,本来蜷曲的花瓣倏地绽放,散发出自然蓬勃的生机。 奇才手腕一翻,集中了全身之力,恰似花瓣倏开,自然之力不可阻挡。 何玄本已夹住剑身,稍一用力便可逼着他弃剑,谁知他反应竟如此迅疾,在自己力道未发之时便已变招,而此招与之前所使招数完全不同,却又极为合理,简直是破解的不二招法,他若不撒手,那强烈的外翻之力便会将他的手指搅断。 何玄不得以松开了手,身子一侧,奇才便似一只利箭般射到对面墙上,剑尖在墙上一点,却担心何玄自背后追至,不敢立时转身,只贴着墙壁疾走。 转过几圈,平复了体内奔涌的真气,忽地身影疾晃,向何玄奔来。 他这招“左神右鬼”,乃是两条腿相互转折交叉,闪转腾挪,借以惑敌,使对手摸不清自己所在,以便袭击得手。 何玄只觉眼前人影重重,剑光扫来扫去,摸不清他方位所在。 他左掌自上而下,右掌自下而上,同时划出两个圆圈,向前击去。眼前的人影立时消失,奇才苍白的脸清晰地呈现在面前。何玄的掌缘擦到七色气剑,轻轻一带,奇才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跟出半步。)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七.第10招 何玄完全不去判断他的所在,只是以我为主,双掌发力,奇才登时便觉被一股大力牵引,身形一滞,这一式便被破了。/p 他暗叫不好,脚下用力,正想故技重施,逃离战圈,谁知何玄脚下忽地横移了半步,两掌一收,七色气剑被他扯着向前,奇才的身子也便向前去,眼看气剑便要被他黏走。/p 奇才若要向后夺剑,双方内力相差悬殊,是无论如何也夺不过的。/p 念头一转之间,他忽地松了手,半空翻了个身,由头向前改为腿向前,借着一翻一力,双脚猛地向七色气剑踹去。/p 何玄黏住了七色气剑,正想运力回夺,忽地手上一松,对方竟撒了手,何玄的劲力落空,身子猛地向后一挫,此时奇才已翻过身来,一脚蹬在剑柄之上,那剑刷地一下,竟脱离了何玄的掌控,向前疾飞而去。/p 此招变化甚疾,何玄未料他会弃剑,一时疏忽,竟将到手的兵器又丢了。/p 七色气剑铿地一声,竟插入墙中一寸有余,此时王奇才身子已紧随而至,又脚将将蹬到墙壁,他双膝一屈,身子一蜷,已一把捉住气剑剑柄,发力拔出,头也不回地顺着墙壁疾奔。/p 三招过后,何玄已收了轻敌之心,面色凝重起来,奇才功夫之强超出他的想像,比之上次铁匠铺相见之时更高了不知多少。他哪知奇才经魏家一番决战,已将平日练的剑招尽数付之实战,尤其与黑无常的对决,让他经历了生死,从中受益匪浅。/p 但何玄仍有足够的信心几招之内打败他。奇才所倚仗者一是剑招精奇,二是身法佳妙,巧是巧到了极点,但是他习武太晚,根基不够坚实,虽有酒色二宗的内息功和色色神功内功心法,却大多时间只能自己摸索着修炼,内力修为还远远不够。/p 奇才此刻已叫苦不迭,他与何玄过的每一招,都感受到从对方传来的巨大压力,只能仗着轻功暂时逃离,在奔跑之际平复气息,只是他的胸口却隐隐有些难受起来,一股内气堵在那儿无处渲泄。奇才心中一惊,在这紧要关头,自己千万不要再昏厥,若是像九爷说的那样走火入魔,那就真要了命了。/p 他又多跑了几圈,尽力平复胸口的不适,眼前一片绿色闪过,奇才扫了一眼,只见绿夏站在院子门口,脸上全是焦虑和关切。他心中一暖:绿夏终是惦念着我的。/p 他只走神了一瞬,忽听绿夏一声惊呼,眼前一片灼热,整个身子都发起热来,奇才想都没想,脚在墙壁上一点,腾地一下跃起,竟自院子里翻了出去。/p 原来何玄方才见他绕墙疾走,便等在旁边,寻机击出一掌,奇才虽说见机得快,翻身跃出墙去,但胸口却被他掌缘扫到,胸口气血再也压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这还是何玄不想取他性命,未出全力。/p 何玄掌势未衰,掌风所到之处,碎石乱飞,墙壁被扫出一个缺口。/p 他一掌得手,也不追击,只转身向着绿夏道:“你看错了人,他将魏家人看得比你还重,却把自己的命看得重过魏家人。只是他已受伤,绝逃不出太平庄。”绿夏摇头道:“他会回来的。”/p 何玄心道:夏儿真是糊涂了,此人受了伤,已无再战之力,自己逃命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救别人?只是这太平庄里全是公义门高手,他要逃也是无路可走。/p 忽听有人说道:“谁说我要走的?”奇才已自门口步入。/p 何玄很是诧异,却见他手里提着剑,精神奕奕地站在门口,只是嘴角挂着血丝,显然自己那一掌击中了他。/p 奇才道:“何令主,还有六招,你要小心了!”/p 何玄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受了伤还不退,居然还要再战。若不是要从他身上得到剑典,自己定全力出掌毙了他。/p 若说出手之前,奇才尚有几分紧张,此时那点害怕早已无影无踪,他只觉全身热血奔流,战意十足,奇怪的是,挨了何玄一掌,吐出一口血之后,胸口竟畅快了许多。/p 奇才足下一点,短剑抡起,狠狠地砸下,剑光似水一般向着何玄当头泼下,这一招“秋霜初降”迅疾无比,威力竟似更胜方才。/p 绿夏的心一直揪得紧紧的,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情人,两个人生死相搏,她实在不知该向着哪一边。眼见奇才一招比一招凶悍,虽然对自己父亲的功夫很有信心,却也忍不住担心,生怕爹爹一不小心中招,又怕他出手伤了奇才,心中简直纠结万分。/p 奇才一剑劈下,忽见白光一闪,铿然一声,自己剑势顿止,胳膊一阵发麻,原来何玄竟出剑了!/p 这一剑势大力沉,何玄运足了力,本想一下子将七色气剑磕飞,谁料奇才胳膊振了一振,身子竟开始滴溜溜打转,他越转越快,手中短剑随之飞起,在身前扬起一片彩光,院子里顿时寒气袭人,阴风阵阵,仿佛秋风扫过,树上叶子纷纷落下。/p 这一招“秋风落叶”,甫一发出,威力无比,连何玄都觉出剑意森森,遍体生寒,少不得也拿出真功夫与之周旋。/p 何玄半生浸于剑道,剑术已是大成,近年来身份愈加贵重,几乎不再与人动手,偶尔出手也极少用兵刃,此次见奇才剑招精奇,忍不住激起心中豪气,要与他较量一下。/p 只听叮叮当当双剑交击声响,每响一声,奇才便觉体内震荡,承受不住何玄的内劲,忍不住一张嘴,鲜血自口内喷涌而出,在疾速旋转之下,鲜血远远地甩了出去,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p 何玄此时心中惊异到极点,自己连出重手,对方几处受伤,按理说早该倒下了,谁知他出招却愈发凌厉,简直是愈战愈勇。/p 他哪里知道,奇才同时修行内息功法与色色神功,二功不能相融,内力聚在胸口,时时有走火入魔之虞,除非如九爷所说,有顶尖高手以内力在胸口膻中大穴导入,中和两种内力,可此行极为凶险,连九爷也不敢出手一试。/p 此次与何玄决战,不仅胸口挨了一掌,还强接了他数招,奇才只觉胸口畅快无比,隐隐竟有酒色二功融合之势。因此他虽连续吐血,竟越吐越觉精神健旺,体内气息狂奔,只想与人好好地厮杀一场。/p 此时他脸上斑斑点点全是鲜血,衣衫上也尽是鲜红的血迹,连眼睛都充满了血丝,他的表情狰狞可怕,仿佛何玄是他前世的仇人。/p 绿夏见了不禁有点害怕,她从未见过奇才这副样子,uu看书.uukanhu 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以前的白面小生突然化身为铁血煞神,整个人看起来透着狠厉和决绝。/p 奇才确实是拼了!/p 他已撑过了八招,由开始的一打就跑到后来的硬碰硬,自己并没有倒下,反而感觉更强了,这给了他信心,觉得何玄不过如此。/p 他怎知自己只是提着一口气,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而何玄出手一直有顾忌,生怕一招不慎送了他的性命。/p 此时何玄一剑刺来,看起来平平无奇,奇才举剑招架,两剑相交,发出沉闷的一声,他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旁一扯,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何玄左掌已到,奇才无奈抬手相迎,何的手掌顺着奇才掌缘一兜一转,竟将他转了半个圈,奇才整个后背都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p 何玄道:“还不认输么?”/p 奇才忽觉后背一紧,对方手掌已触摸到了自己的衣服,只要抓实了,自己后背要穴被制,那真是任人宰割了。/p 奇才猛地向前一扑,这一扑不同寻常,好似一块巨石自高处砸下,速度快到难以想象。这是“鬼步十三绝”中的一招“鬼扑身”,他在危急之时使出,更比平日迅疾几分,饶是如此,已是“嘶”地一声,后背连衣服带血肉被扯去一片,奇才只觉后心一热,好似一柄大锤砸在背上,那力道穿透了身体,让他五脏移位,胸口收紧,脑袋轰隆隆作响。/p 奇才眼前一片模糊,好似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他下意识地左手伸出,撑在地上,身子一翻,右手剑自下而上挥去。口中说道:“第十招!”/p (.=) 二百四十八.辽东3怪 这一招“冬山如睡”是“春秋十二剑”最后一招,本是自上而下,奇才想都没想,顺手挥出,反其道而行之,只是下意识的出手。若何玄未探身向前,这一剑便落空了。 任何人都知道乘胜追击,顶尖高手也不例外,何玄一掌伤了奇才,见他扑倒在地,哪里肯轻易放过?顺势身子前探,要再抓他背心要穴。忽听他说了一句“第十招”,眼前阴风突至。 奇才迷迷糊糊,心无旁骛,随手挥出这一剑,看似有气无力,却正合“冬山如睡”昏然寂静之意,七色气剑剑芒猛地跳起,却不似平时那般耀眼,只冷森森的,像冬日里雪地的反光。 奇才不知道,以他自己的功力而言,这一招的威力已是发挥到了极致。 何玄正要得手,突觉剑气森然扑面,自己竟是眼皮沉重,有昏昏欲睡之意,他不禁大惊失色,右手剑猛地回扫,左手掌改抓为拍,生死之间哪里顾得上留力,这一招竟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内力。 “当”地一声,二人手中剑同时落地,何玄的剑乃是被削断,手中尚余一个剑柄,奇才的剑却是被他内力震落。 奇才右臂已然被震脱了,全身气血大浪般地上涌,让他胸口一阵刺痛,此时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排山倒海一般,自己已完全无力阻挡,无法躲闪。 奇才大瞪着双眼,何玄的手掌好似飘浮在空中,渐渐地充满他整个视野,我要死了,他心道。 “绿夏。”奇才呢喃一声。 好像在呼应他的话,忽地一片绿色闪入眼帘,遮住了何玄的手掌,然后那绿色飘了开去,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奇才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那绿色扑去,却听何玄叫道:“夏儿!” 他手一挥,奇才便像断线的风筝似的,摇摇晃晃飞了出去,直撞到墙壁上。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爆裂开来,碎成了一片片,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散成一片血雾。 奇才眼前的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红色,他最后看到的,是何玄怀中绿夏惨白的脸,在一片血红中,那张脸白得毫无杂色。 ―――――――― 雨后初晴的清晨,天空蓝得水洗过一般,远处的山绿油油地透着新鲜,连鸟叫声也格外清亮起来。 两扇柴门吱呀呀地响着,慢慢闪开在两边,门上的水扑噜噜地落下,好像又下了一阵小雨。 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木桶,她踉跄着向前,走到一处,倾了桶里的秽物,又到门前的小河边刷桶。 她刷好桶回到院子里,自然而然地拿起扫帚,将整个院子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之后又到了灶间,提水、烧火做饭,整个过程略显笨拙,可见是没做惯的。 杨香秀自小至大没做过这些事,她是河间魏家的小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打到了幽州城之后,更是时刻有人伺候着。 在魏家的时候,兄弟姐妹一起习武,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可到了幽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香秀难免觉得寂寞。 父亲偶尔会来看她,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祖父曾经来过一次,见了香秀一面,香秀小心翼翼地答着祖父的话,不知为了什么,她觉得与他很有些隔阂。 以前在河间的时候,外公虽然总是板着脸,但却让香秀从心底里爱戴,觉得外公是她的家人。可是祖父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虽然脸上笑着,却像是个外人,祖父看着她的时候,不像是看着一个人,倒像是看着什么东西似的,那种商人估价的眼光让香秀极不舒服。 开始时她总要提到魏家,父亲听了虽然不说什么,但明显是不怎么高兴。香秀本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不喜魏家,也就慢慢地不提了,只是夜晚躺在床上,总是把玩着云龙哥哥送她的陶哨,想着在魏家的点点滴滴,慢慢地便湿了眼眶,一个人抽泣着睡了。 在幽州过了半个月光景,府里开始忙了起来,仆役每天进进出出,买了很多东西,好几个裁缝进到府里,为她量体裁衣,珠宝商带着闪亮的珍珠、钻石频繁进府。 香秀隐隐觉 得这一切和自己有关,但是父亲一直没有跟她提过这事儿,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听到两个仆妇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成亲了! 胖胖的张妈说道:“老郡王可不是一般人物,听说他是皇上的叔叔,权力大得很。” 干瘦的胡妈压低声音道:“老爷一直想和老郡王攀上交情,听说郡王妃死了,立马去接了小姐过来,忙着嫁过去。” 张妈道:“小姐嫁过去就是正室,妥妥的郡王妃,这可真是攀上高枝了。” 胡妈道:“可这孩子只有十二岁,连月事都没来过呢!” 张妈道:“十二也不小了……” 香秀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婚事的人,爹爹急着接自己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个,香秀觉得嘴里发苦,连心里也跟着酸楚起来。 她不想成亲,不想到一个陌生的老头子家里去。 香秀昏头昏脑地回到自己房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想起自己的娘亲,她为什么死得那么早,让自己无依无靠。一时又想起魏家,想着怎么能偷偷地溜回去。如今她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奇才走了,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她昏昏沉沉地哭了半夜,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香秀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自己的额头。 香秀睁开眼,大契丹南院相温耶律锋――杨锋坐在床边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担忧。 “香秀,你是不是不舒服?” “爹……我,我不想去别人家里,能不能,能不能不成亲?” 杨锋沉默了一会儿,轻抚着她的头发道:“爹是为了你好,能嫁到郡王府是天大的福分,有多少人看着眼红呢!” “可我,可我不想离开你。” 杨锋笑了:“傻孩子,你又不能跟爹一辈子,听话,好好地在家呆着,爹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别着凉耽误了喜事。” 香秀还想说什么,可爹已经转身出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香秀坐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出了府,随行有丫环、仆妇、兵士共一百余人,送她前往上京,她要去上京太师府,从那里出嫁。 父亲本来说要送她去,可是他临时有事,要晚两天才能追上去,女眷行路总是很慢,uu看书wuukanhu 爹爹怕误了日子,便派人送她先行一步。 香秀在府里闷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出来透气,看着到处绿色的原野,她的心情多少开朗了些,可是想到即将面对的婚事,愁容又爬上了脸。 两天后的夜晚,一行人在一处客栈落脚,香秀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身子受制,有人连人带被子一起,将她扛起就走。 劫她的人身高体壮,极是灵活,自窗口翻身便上了屋顶,紧跑几步,纵身跃下,正落在一匹马的后背上,旁边还有另一个骑马之人,两个人裹胁着香秀,打马狂奔,等到护卫发觉,两人已奔出了客栈。 二人带着香秀没命地狂奔,一群人在后边追赶,人喊马嘶。他们弃了大路,专拣些些荒野小路钻进去,后来干脆弃马步行,两人轮流负着她,在山野间如履平地。 路越来越难走,慢慢地追兵的声音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脚踩树叶的沙沙声响。 香秀伏在那人肩上,既不能行动,也不能说话,她光着脚,身上只穿着随身的里衣,真个是羞愤欲死。 那两人不知疲倦地跑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才停下来休息。二人将香秀向旁边一放,坐在地上啃起了干粮。 香秀原本尚存幻想,他们或许是魏家派来接她回去的,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两人原来竟是威震关外的大盗,辽东三怪中的韩不败和孙莫当。 辽东三怪以萧无命为首,三个大盗来往辽宋之间,可说是无恶不作,犯下无数大案,以致被两国通缉。香秀落到这两人手里,不知会面对什么劫难,当即吓得瑟瑟发抖。)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四十九.丑8怪 虽然经了一夜,她的穴道已经自解,可以开口说话,香秀却一声也不敢吭,巴不得这两人一时忘掉自己,莫生出什么坏心来。/p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那孙莫当养足了精神,吃饱了肚子,便生出些淫心来,看着香秀嘿嘿怪笑。/p 韩不败道:“老三,你收了那心思吧!咱们没捉到杨锋,好歹把他闺女送去,那丑八怪见了她,或许就能松了口,肯为咱们老大医治。”/p 孙莫当道:“我便先尝个鲜,也少不了她一块肉,怕什么?”/p 韩不败道:“老大都要死了,你还想着快活!这世上只有那丑八怪救得了他,我们没能替他杀了仇人,总得送个全乎的仇人女儿过去由着他出气,黄花闺女总比破烂货值钱些。”/p 孙莫当将香秀的被子掀开,口中啧啧连声,说道:“这么嫩的丫头,就便宜了那个丑鬼?”/p 韩不败道:“漂亮女娃就像白山上的松树一般到处都是,也不差她这一个,等治好老大的伤,咱们找几个小丫头好好地乐呵乐呵。”/p 孙莫当在香秀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怪笑道:“你莫以为躲过了这一遭,等落到那丑鬼手里,有你哭的时候。”/p 香秀脸色通红,紧闭双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她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身子一直在发抖。/p 两个人歇了一会儿上路,等到了村镇,找了辆车子将香秀塞进去,赶着车继续前行。/p 他们一路向南,走了好几天,才来到一处山谷之中,这山谷极是偏僻,谷中有大片的花草田地,十几间木屋建在小河旁边,一个汉子正在院子里劳作。/p 孙莫当推开柴门进去,大叫道:“三先生,你要的人我们带来了!”那汉子停了手,直起腰道:“先生去药洞了。”/p 韩不败道:“我们大哥呢?”汉子指了指旁边的木屋,回过头来扫了香秀一眼,面露惊异之色。/p 韩孙二人进了屋子片刻功夫,那屋门便砰地一声飞了出去,孙莫当怒气冲冲地出来,骂道:“好你个丑鬼,看我不要了你的命!”大踏步地向山上走去。/p 韩不败随在后面,忽地一回身,将香秀一把抓过,夹在腋下,脚下如飞地去了。/p 山上林木茂密,群鸟乱飞。走了几里路光景,却忽地草木全无,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了,香秀心中诧异,不知为何一座山里竟有两重境界。/p 三人绕过一个巨大的石块,后面赫然是一个洞口,洞口很是狭小,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楚。/p 附近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家里熬的汤药,却混合着其他刺鼻的气味。/p 孙莫当大声道:“丑八怪,快给老子滚出来!”洞里面毫无声响。/p 孙莫当又道:“你以为不出 来便没事了么?惹急了老子,把你这乌龟洞一把火烧了!”说着便要向洞里闯,韩不败一把拉住他,摇头道:“小心有毒。”/p 韩不败道:“三先生,我们按你的吩咐,带了你的仇人回来,如今限期未到,你怎可言而无信,坏了我们大哥的性命?”/p 话音未落,一个尖利的声音道:“怎么?姓杨的来了么?”/p 一个矮矮的人影出现在洞口,他向前迈了一步,脸暴露在阳光之下,香秀见了,当即惊叫一声,吓得立时闭上了双眼。/p 三先生道:“这丫头是谁?姓杨的呢?”/p 孙莫当道:“丑八怪,我先问你,怎么就把我们大哥弄死了?老子要你的命!”说着刷地拔出刀来。/p 香秀心里砰砰乱跳,她从未见到这么丑的人,那满脸疤痕的脸,歪曲的五官,真如地底的鬼一般。跟他比起来,孙莫当与韩不败倒显得亲切了许多。/p 她紧紧闭着双眼,生怕再见到那可怕的模样。忽听一声惨叫,香秀立时睁开了眼,只见孙莫当正在地上翻滚不止,他以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口中哀嚎不止。/p 那可怕的人冷笑道:“丑八怪?你是眼瞎了么?”他忽地转向香秀,说道:“女娃子,你说,到底是我丑还是他丑?”/p 香秀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抬眼看他,只嗫嚅道:“你,你,长什么样子,也,也没什么要紧……”/p 那人仰天大笑,笑声刺耳之极,香秀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p 他忽地停了笑声,恶狠狠地道:“没什么要紧么?那我毁了你的脸,看要不要紧?”香秀吓得向后退了两步。/p 此时孙莫当叫得越来越凄惨,他整个身子都在疯狂地扭动,手指甲狠狠地抓着脸面,抓出一道道血槽,后背在石头上拼命地蹭着,直蹭得衣服破烂,体无完肤。/p 韩不败急得围着他转,口中叫道:“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又转回来向着那丑八怪连连施礼道:“三先生,三先生,这是个误会,我们兄弟景仰三先生已久,不敢有丝毫不敬,先生手下留情!”那三先生只是冷笑。/p 韩不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老三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求先生饶了他吧!”/p 孙莫当连声叫道:“三先生,饶了我吧!三爷爷!求求你,快,快!痒,痒死我了!我再也不敢啦!”其声凄厉,香秀忍不住捂住耳朵,三先生却无动于衷。/p 韩不败猛地抓住香秀,叫道:“三先生!这是杨锋奸贼的亲生女儿,我和老三费尽力气捉来,交由先生处置。”/p 三先生忽地瞪大那只吓人的右眼,死死地盯着香秀,香秀骇得连向后躲,怎奈韩不败将她抓得死死的,挣脱不得。/p 三先生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忽地又满脸喜色,尖声大笑道:“哈哈,果然有几分像,想不 到赤眉贼的女儿落到我的手里!”/p 香秀见到孙莫当的惨相,早已是魂飞魄散,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也胜过受这样的苦楚。/p 孙莫当滚到三先生的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脚,已是说不出话,涕泪口沫横飞,脸上早被自己抓得全是鲜血,一条条伤痕触目惊心。/p 三先生满脸厌恶,自怀里掏出一粒丸药,韩不败劈手夺过,立时塞入孙莫当口中。/p 孙莫当服下药后,伏在地上连连喘息,后背一起一伏,看样子是好了。只是他如今的样子极为凄惨,全身上下衣不蔽体,鲜血淋漓,已没有一处好肉。/p 三先生笑道:“丑八怪,如今可舒服了?”/p 韩不败见他手段如此厉害,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施礼道:“多谢先生赐药……”他迟疑道:“我大哥……”/p 三先生道:“我给他服了药,延他一月寿命,如今他不过是昏迷而已。”/p 韩不败大喜过望,叫道:“还请先生救他性命!”/p 三先生道:“也该去看看他了。u看书uukansh”当先举步下山。/p 韩不败松脱了香秀,低头去扶孙莫当,孙莫当经此一番折腾,浑身无力,酸软不堪,勉强站起身来。/p 韩不败俯身背起了他,忽见身边白影一闪,香秀竟一头向大石上撞去。/p 原来她见孙莫当只骂了一句丑八怪,便遭受如此痛苦,自己的父亲是三先生的仇人,自己落到此人手中,还不知会折磨成什么样,与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p 事发突然,韩不败负着孙莫当,腾不出手去拉,眼看香秀便要香消玉殒。忽见三先生身子暴退,那突出的驼背一下子撞到香秀胸口之上,将她撞了一个筋头,摔倒在地。/p 三先生冷然道:“若再寻死,就让你和他一样!”那眼神让香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眼泪一点一滴地落在衣襟之上。/p 四个人回到谷中木屋,三先生命人将萧无命抬出屋来,放至院中一块大石之上。/p 萧无命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看样子却像是死了似的,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p 韩不败和孙莫当如今对三先生毕恭毕敬,两人分站在萧无命左右,韩不败道:“三先生,大哥怎么样?”/p 三先生道:“我没叫他死,他怎么敢死?”/p 韩孙二人立时喜上眉梢,连连称谢,恳求他快些医治。/p 三先生吩咐他们取一只桶来,韩不败连忙取过,放在萧无命身侧。/p 三先生向着韩不败道:“将他右臂砍下。”韩不败脸上的笑倏地收了回去,“什么?”/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玉镯 三先生道:“说好了一个月内将杨锋送来,我便救他的性命,如今送来个杨家小妞儿,虽说也姓杨,到底不是赤眉贼,这诊金打了折扣,救治当然也要打些折扣,折一条臂膀吧!断了胳膊,一样能活的。”/p “岂有此……”孙莫当刚要发作,想起方才的痛苦,立时又软了下去,“三先生,你知道我们大哥叫什么吗?人送外号铁掌无敌,你断他胳膊,不是要废了他吗?”/p 韩不败道:“三先生,这次真是不巧,赤眉贼没有去送亲,时间急迫,我们没找到机会,等你治好了大哥,我们哥三个一定再去幽州,将杨锋拿来给你出气!”/p 三先生笑道:“可我只是个郎中呀,又不是济世的普萨,在下行医,现银交易,概不赊欠。”/p 韩不败笑道:“原来三先生要银子,这就好办了,在下愿奉上白银万两,换我大哥的性命。”/p 三先生摇头道:“我只要杨锋的命,如今是看在这个小丫头的份上,只要他一条臂膀,你们不愿治就算了!”/p 韩不败陡然起了杀心,手已扶上腰间的兵器,三先生道:“杀了我,你们大哥就没命了,不出今日,此人必死。”说着转身要走。/p 韩不败想到他的手段,不知不觉间便让孙莫当中了毒,此人功夫虽一般,下毒手段却出神入化,若撕破脸皮,自己未必便能讨得便宜,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翻脸。/p 孙莫当忽道:“不就是一条胳膊吗?砍掉一条还有一条,总比送了命强,大哥莫怪,小弟也是为了你好!”说着手起刀落,萧无命右臂应声而断。/p 萧无命毫无生气的身躯忽地挺了一挺,伤口处鲜血呼地喷出,霎时积了半盆,香秀吓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自指缝中偷偷观看。/p 三先生已走上前去,双手连扬,几枚银针扎在萧无命断臂之上,喷涌的鲜血立时缓和下来,渐渐地伤口凝住,血流慢慢停止。香秀见了,只觉惊奇不已,这狠毒的三先生倒是颇有本事。/p 三先生手下不停,不一时萧无命身上全插满了银针。/p 他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服,说道:“一个时辰后起针,再伺以解药,明日便好了。”/p 当晚香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门外萧无命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一早起来后才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辽东三怪已经走了。/p ――――――/p 从那之后香秀在药谷住了下来,每日里洒扫庭院,洗衣做饭,什么活都干,俨然成了谷里的粗使丫头。/p 药谷里除了主人三先生之外,还有一个童子和一个仆妇。离药谷几里远住着陈家一家三口,陈小妹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两个人奉养着陈老夫人过活,她夫妻二人为三先生做些杂役。/p 三先生每日都是板着个脸,那张恐怖的脸,香秀现在看着还是心里打怵,她只好每日里低着头,默默地做着自己的活计。/p 香秀不知三先生和爹爹有什么仇,但他待她确实严厉,平时说话虽不是疾言厉色,却绝对称得上冷漠,他对她 没有丝毫的温度,一个眼神便好似要将她冻成冰块,香秀从每日从早忙到晚,手脚稍慢便会受到责罚。/p 其余使唤人见三先生如此,也不敢与她亲近,香秀每日劳作到深夜,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过得十分难捱。/p 要说什么能给香秀带来些快乐,那便是医药了,她每日要收拾大量的草药,须一味一味地辨认,若想知其药性药理,香秀便去问打理药田的陈小妹,陈小妹久处深山,好不容易有个女伴,虽然年纪小了点,也多少可以做个伴,故此对她十分和气,两个人很是相得。/p 三先生有时会让她随着行医治病,香秀便偷偷地看他怎么把脉开药,对于三先生,她又惧怕又厌恶,但对他的医术却是极为服气的。/p 香秀在药谷安身度日,想着有朝一日能逃出药谷,逃到魏家去,可此处路径她全然不知,只好暂时栖身,慢慢再做打算。/p 这天早晨,她端着摆满饭食的托盘,慢慢地向后面走去,转过一排木屋,穿过一个小小的院子,来到一处石头屋子前。/p 这是三先生的住处,是这里唯一的一处石头房子,这房子没有窗子,每日里门关得紧紧的。三先生除了去山上的药洞鼓捣草药,便是闷在这屋子里,一天到晚不出门,连饭都在屋子里吃,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p 香秀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略略歪了头去听,门里半天没有回声,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一条缝,香秀慢慢将门推开一半,侧着身子挤了进去。/p 一缕亮光跟在香秀身后进来,,像是铺了一条伸向木床的闪光小路,这条路将屋内的黑暗冲开一道缺口,为阴暗的石屋带来朦胧的晨光。/p 三先生还未起床,轻薄的纱帐内,他面朝里躺在床上,身子紧紧地蜷成一团,这使他的驼背看起来更加突出,夏末时节,暑气依旧很重,可他还盖着厚厚的棉被,被子直盖到脖颈,只有脑袋露在外面,他的头发虽然稀少,却极为蓬乱,在头顶勉强揪成一个小小的发髻。/p 香秀蹑手蹑脚地过去,将饭碗轻轻地放在桌上,刚直起身,忽见三先生已转过身来,左眼皮耷拉着,右眼却大大地张开,翻出红红的眼肉,紧紧地盯着她看。/p 香秀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手中的托盘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她忽地转身,逃似地冲出了石屋。/p 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太可怕了!/p 香秀心慌意乱地回到前院,连着切了半日的草药。一直没有抬头,身体上的疲累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她也不愿去想。/p 快到晌午的时候,远远地有人大声喊叫着过来,香秀站起身来,感觉腿一阵发麻,差一点便摔倒在地。/p 院子的木门啪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个黑黑的汉子背着个孩子跑了进来,边跑边高声唤道:“先生呢?先生救命!”/p 香秀见过这个人,此人是十里村的村民,在山里开荒种田,离药谷的花田不远。她忙上前去,打开一间木屋的门,叫道:“大叔,到这儿来!”/p 那孩子闭着眼,脸色通红,浑身不住地发抖,眼见得是在发高烧,香秀刚将孩子安置 在床上,三先生已出现在门口,只远远地看了一眼,说道:“一两银子!”/p 男子愣了一下,哭泣道:“先生,我,我如今实在拿不出钱来,你发发慈悲,先救孩子,等秋收过后,我一定还,先生,我求求你了!”/p 三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一两银子,有就治,没有就走!”/p 那男子苦苦哀求,急得号啕大哭,床上的孩子忽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样子十分骇人。/p 男子愈发焦急,叫道:“先生,先生,求求你了!”/p 三先生已是满脸的不耐烦,对男子的哀恳完全不理会,转过身走了,男子的哭声顿时震天动地起来。/p 三先生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香秀叫道:“等一等!”/p 自她来到药谷之后,从来都是慢声细语,第一次这么大声讲话,三先生不禁有些惊异,停下脚步,回过身来。/p 香秀几步上前,取下手上的玉镯,递上前道:“这个行吗?”/p 她脸色通红,眼睛直直地看着三先生,毫不躲闪,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往常惯有的惧怕。/p “这个值一两银子么?”她又问道。/p 这是娘亲留给香秀的唯一的东西,她一直带在身上,舍不得摘下,uu看书 .uukahu正因如此,才能保全到现在。被劫之时,香秀连件外衣也没有穿出来,更别提什么财物,胸前挂着的陶哨和手臂上的玉镯是她全部的家当。/p 三先生冷哼一声,接过镯子,看都不看便揣在怀里,直接向前走进屋子,男子连忙让到一边。香秀松了口气,先生终究还是答应医治了。/p 那孩子还在抽搐,三先生取出银针,在他头上、脸上分别扎了下去,神奇的是,那孩子真的停止了抽搐,慢慢平静下来。/p 他又为孩子把脉,开了药,吩咐香秀去熬制,半日功夫,孩子便退了烧,恢复了精神,那男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去了。/p 三先生走到香秀面前,手中把玩着那只玉镯,问道:“这镯子好似有些年头,你从哪里得来?”/p “是姥姥家祖传的……我娘留给了我。”香秀不敢抬头。/p “祖传之物就这么随便送人……你倒是好心!”三先生说着,将手伸了过来,“拿好了!”/p 香秀简直不敢相信,三先生竟会将镯子还给她!她心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他也未必是个坏人。/p 她欣喜地伸出手去,刚要碰到镯子,三先生忽地手一沉,手指松开,玉镯落下去,砸在石桌之上,“啪”地一声脆响,登时碎成了几块。/p 香秀的心忽地沉了下去,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三先生转身离去,笑道:“早叫你拿好的!哈哈!”/p 尖利的笑声格外刺耳,香秀弯下腰去,一块一块地拣拾着地上的碎玉,伴着压抑的哭泣声,瘦削的肩膀耸动着。/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一.陈家 这一日,香秀提着药箱,随三先生去陈小妹家中为陈老夫人诊病。/p 陈家本是行医世家,因陈老先生去世,家道中道,日子过得很是困苦。陈老夫人恶疾缠身,须三先生长期诊治,故此迁居至此,在药谷安下身来,陈小妹夫妇为三先生伺弄药田,很是尽心尽力。/p 陈家虽不大,却处处透着整洁干净。陈老夫人双眼不能视物,又常年疾病缠身,除去偶尔出门晒晒太阳之外,几乎就在床上坐卧。/p 陈老夫人头发花白,脸上又是苍老又是憔悴。她半躺半坐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响,便转头向着门口,脸上带着惊喜,混浊的老眼都似要放出光来。/p 她叫道:“先生来啦!”陈小妹笑道:“是呢,先生听说娘亲身子不舒服,立时把手头的事儿放下,巴巴地跑来看您。”/p 老太太便伸出手去,“快坐,快坐!”/p 三先生便接过她的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为陈老夫人把脉。陈小妹站在旁边,说道:“娘亲听说三先生要来,一早便开始等了,也真是奇了,她老人家倒像是能听出先生的脚步声似的。”/p 老夫人笑道:“我和先生有缘分,看见他就觉得亲切。”/p 三先生侧着头,两指在老夫人手腕处只一搭,便道:“老夫人,你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啦?”/p 他这句话说的轻声细语,语气略带慎怪,极其亲切自然,不像是对自己的病人,倒像是在埋怨自己的母亲,或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孩童。/p 香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眼里,三先生对谁都是冷漠无情,不假辞色,她从未听过他如此说话。/p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每日躺在这儿半死不活的,哪里还能吃得下饭!若不是惦记着我的书三儿,想着见他一面,我早就随我那老头子去了!”说着便垂下头去,以袖拭泪。/p 陈小妹道:“娘,您又来了,每次都用这些话来烦先生。”/p 三先生默然片刻,问道:“老夫人腿上的疔疮可好了?”/p 陈小妹道:“先生开的药糊过两次,拔出了不少脓,只是这两日后背又长出了一个,比腿上的还要大,又疼得厉害,害得娘亲躺不下去,夜里只能趴着睡。”/p 老夫人抚着腿道:“老啦!不中用了。唉,不知道我那书三儿还在不在世上,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p 陈小妹忍不住泪眼婆娑,哽咽道:“娘,您可别这么说,哥,他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您得把身子养得好好的,等着他回来孝敬您。”/p 老夫人道:“就是他活着回家,也不知咱们在哪儿,你说他能找到这儿吗?”/p 陈小妹道:“娘,我告诉您多少次了,我早给张大叔捎信了,哥只要回家一问张大叔就知道了。”/p 老夫人叹道:“造孽啊!”/p 香秀想到自己的娘亲,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泪眼朦胧中却见三先生正满含怨毒地看着她,不禁激凌凌打了个冷战,立时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一颗心只是砰砰乱跳。/p 陈小妹帮着老夫人卷起裤腿,三先生俯下身去,检视她腿上的疔疮,说道:“老夫人,这疔疮脓血已然除尽,无碍了,再过几日就好了。”/p 他让老夫人俯身趴在床上,掀起衣服,只见后背上一个大大的痈疮,红肿溃烂,满是脓血,让人目不忍视。/p 三先生自药箱中取出一只半尺长短、巴掌大小的竹筒来,又取了针,在那痈疮之上扎了几下,点燃了一张黄纸丢进筒去,烧了片刻,扣在那痈疮之上,老夫人立时疼得哼了一声。/p 再起筒时,只见脓血流了出来,到处都是,三先生以一块干净的白布覆在其上,陈小妹忙道:“先生,我来!”/p 三先生好似没听到一般,只轻轻擦拭着,口中说道:“这个倒是有些麻烦。”忽 地俯下身去,在那痈疮上吮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将口中脓血吐出。/p 陈小妹急道:“先生,这怎么行!你……”/p 三先生毫不理会,又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地吮吸起来,将疮中脓血一点点吸出。半晌方抬起头来。/p 陈小妹跪拜于地,泣道:“先生,您,您……您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p 香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先生居然为病人吮痈疮!古时汉文帝生了疮,连他的亲生儿子都不愿去吮,而三先生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如此行为可说是匪夷所思。/p 陈老夫人拉着三先生的手,两个人聊了许久,三先生也不嫌絮烦,一直是温言细语,耐心开解,临走时又开了几副药,说道:“老夫人肝气郁结,忧思成疾,此药每日服用两次,连服十日即可。”/p 回来的路上,三先生走得飞快,香秀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她总觉得他今日格外阴沉,看她的眼光都是恶狠狠的。想起他对陈老夫人那般温柔体贴,香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人。/p 刚走到半路,谷中的童子迎面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先生,先生!你可回来了,有人来捣乱了!”/p 离着木屋还有十几丈远,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叫:“药王阿三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故意躲起来不见?再不出来我就要砸了!”/p 童子道:“这人一早过来,吵闹了半日了,我打发不了,只好去找先生。”/p 三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让他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香秀心里暗暗地替那人担心起来。/p 童子推开柴门,叫道:“别吵了,先生回来了!”那人猛一回身,见到阿三,愣了一愣,叫道:“药王救命!快救救我兄弟!”/p 此人身材高大,面色黄黑,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身边是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裳的少女,/p 香秀明显觉得三先生怔了一下,脸上的戾气忽地消散,张口问道:“你哪个兄弟?”已看到院中石桌之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p 三先生上前一搭脉,脸色突变,立时取过针来,在他头顶胸前扎了数十针之多。/p 香秀觉得三先生今日极不寻常,既没有生气,也没提诊金,而是毫不犹豫地出手诊治,与他平日判若两人。待她看清那伤者的脸面时,却惊叫出声:“王大哥!”/p 那伤者正是王奇才,uu看书ww.ukansh 此时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白,一动不动地躺在石桌之上。/p 他在太平庄上与何玄赌斗,一直撑到第十招,使出一招石破天惊的“冬山如睡”,何玄未料此招有如此威力,急切之下尽全力出手,才接下这一招,并一掌击向奇才前胸。/p 怎知奇才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抵挡,眼看便要毙命于何玄掌下,此时绿夏自旁边扑出,挡在他身前,何玄大惊之下,收掌不及,大喝一声,提起右掌击在自己左掌之上,将自己手掌击偏,避开前心,一掌击中绿夏右肩,打得她当即飞出几丈远,肩骨碎裂。/p 何玄见爱女受伤,迁怒于奇才,杀心大起,一掌正中奇才前心,将他击倒在地,这一掌雷霆万钧,未留余力,就是想将他毙于掌下,奇才当时便奄奄一息。/p 太平庄里一阵忙乱,只顾着救治绿夏,无人在意王奇才。二牛和邹芳趁乱将他弄了出来,马不停蹄地一路疾奔至药谷。/p 这几天功夫,奇才一直昏睡不醒,全靠二牛每日强输内力为他续命。而他未当场丧命,实在是侥幸之至。/p 当时奇才酒色二功一起发作,胸口内力汹涌澎湃,他完全控制不住,立时便要走火入魔,正好何玄一掌印在他前胸膻中大穴上,将两股内力一起震散,奇才顿觉浑身散了架一般,气力全无,意识模糊,瞬间晕了过去。/p 奇才不知,那几欲使他走火入魔的汹涌内力救了他一命,替他抵挡了何玄的大部分掌力,否则他断无生理。也多亏了二牛和邹芳,才能让他活着离开太平庄。/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二.外治 二牛道:“药王,我兄弟怎么样?”阿三道:“他又去出什么风头,让人打成这样?”/p 二牛道:“什么出风头,我兄弟可是大仁大义的侠客,为救魏家一门老幼,豁出自己的性命,伤在何玄手下。”/p 香秀忍不住叫道:“魏家怎么了?”二牛道:“魏掌门死了,魏家都被灭门了,还能怎么着?”香秀惊叫道:“你胡说!我外公,我外公怎么会死!”/p 阿三叨叨道:“死了好,死了好,好过活着受罪。”香秀哭道:“好什么好?你怎么不去死!”她一急之下,说话也没了什么忌讳,阿三面色一变,冷笑道:“早知道你巴不得我死!”/p 香秀哭得更加厉害,邹芳上来,将她扶到一边,不住声地温言安慰。/p 阿三向着二牛道:“他的心脉极其微弱,随时可能断裂,我先以针护住,吊住他的命,看他以后情景,慢慢再想办法。”/p 二牛道:“都昏迷了五天了,到底什么时候能醒?”阿三道:“看他自己的造化吧!”/p 二牛急道:“你是药王,怎么会没有法子?”阿三冷笑道:“我是大夫,大夫只治能治的病。”/p 奇才三人留在了药谷,阿三以针护住他心脉,每日用些药在他身上,却都见效甚微,几天过去,奇才依旧沉睡不醒。/p 阿三忽地想起,奇才在百草谷里曾服用过几十种毒药,以致百毒不侵,毒药归根结底也是药,百毒不侵便是百药不侵,对于他来说,现在用什么药都没用。/p 阿三本是个学医成魔的人,天下的伤病少有不能治的,如今见到此等药石无效的伤,哪里肯轻易放过?每日里只是想着如何治疗,行坐立卧,无时不思。/p 若是药石无效,便只能外治,以针灸按摩之法刺激全身要穴,促其苏醒再做道理。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以言语刺激,他虽是昏迷不醒,却仍有七情六欲,若说些他关心之事,或可唤醒其神智。/p 阿三顺着手三阳经、手三阴经、足三阳经、足三阴经各处经脉依次下针,几天时间,将十二正经针刺了个遍,奇才的脉像已稳定了许多,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性命之忧了。/p 二牛依照他的吩咐,每日里只是守在奇才身边絮絮叨叨。他本来就嗓门大,开始时还故意压低声音,一着急便免不得放大了声音,于是院子里的人便常听到他喊道:/p “奇呆,你还记得小时咱们一起去山上玩,遇到一头豹子,你吓得掉头就跑,回到家裤子都湿了,你非说是过河时弄湿的,你说你是不是说谎?明明你是吓得尿了裤子,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你这个胆小鬼!”/p “奇呆,你那个财主老爹可真他妈的小气啊!我辛辛苦苦为他放牛,可他每天给我吃糠咽菜,有一次你家丢了鸡,他非得说是我偷的,几个人摁住我打屁股,这时你跑过来说是你偷的,老爷一气之下禁了你的足。兄弟,多亏你解了我的围。唉,话说那只鸡可真好吃啊!”/p “你简直变成了家里的贼,偷好吃的给我,偷酒给我,偷钱给我,兄弟,你对我是没的说,你说你,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兄弟,你可不能抛下我,奇呆!你快醒过来吧,你可别吓唬我!”/p “奇呆,你那个小辣椒为了你,肩膀都被她爹打碎了,多好的老婆啊!你不会这么眼睁睁地丢下吧?兄弟,你再不醒,老婆都让别人抢走了!你个笨蛋,快点睁眼!”/p 二牛扯着脖子喊了两天,毫无 ahref="/xiaoo/7209/" 用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邹芳道:“黑哥,你别急,三先生说了,王大哥没大事儿,醒过来是早晚的事儿。”/p 二牛道:“废话!过五十年醒过来都快入土了。不行,这个什么狗屁药王不好使,咱们得自己想办法,我看奇才是中了邪,莫不如……弄点鸡血、狗血?村里的老刘婆子都是用狗血驱邪,对,就这么办!”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p 因为魏家灭门之事,香秀病倒了,一直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有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为此竟有些欣喜,等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在这小小的木屋之中,痛苦又潮水般地涌来,她便又忍不住吞声饮泣。/p 香秀在十二岁的年纪连遭变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她知道,欢笑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一般,真的是无家可归了。/p 她挣扎着下床,扶着墙站起身,慢慢走出门去,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香秀一步步走到奇才房间门口,屋门紧闭,却听有人在低声说话。/p “你也有今天啊!吃了几十种毒药你都不死,落到色色仙手里都不死,凭什么?凭你这副小白脸么?一张俊脸,呵呵,难道我没有么?我不是比你更白净么?可恨姓杨的,无缘无故要取我性命,他毁了我,毁了我一家,让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的女儿尝尝九厘膏的滋味!”/p 他这些话说得怨毒无比,香秀心里砰砰乱跳,难道,难道三先生竟是被爹爹毁了容?那,那可真是……九厘膏是什么东西?听他恶狠狠的语气,必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毒药,香秀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立时跑开,却又迈不开腿,只呆呆地站在门口。/p 三先生又道:“上次我就想弄死你,可你小子命太大了,六如散毒不死你,七香丸也没有用处,我试遍了所有的药,居然没一种能毒得死你!真是奇了!师傅毒不死你,我还是毒不死你!若是百草经的传人只能把人关在铁笼子饿死,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么?”/p “你以为自己是谁?大仁大义的大侠么?呵呵,u看书 .uukashu想当年我做梦都想做万人景仰的大侠呢!如今……你们两个都做了大侠,你们都威风得很,只有我,只有我一个是坏人恶人!我无恶不作,我丑陋无比,我见死不救,我心肠歹毒,杨家的小丫头见了我就浑身发抖,我,我自己照镜子都会被吓到!”/p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这个幸运的小子,你是好人,你重情重义,你见义勇为,你相貌英俊,还有姓牛的,你们都命好!你们都好命!只有我!只有我!你们为什么不离我远远的?为什么非要往我眼前凑?姓王的,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我一定要治好你,你给我醒过来!我要让你尝尝我的毒!尝尝我受过的苦!”/p 三先生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语气愤怒异常,好似面前的王奇才是他的仇人,忽听砰砰大响,仿佛他在用力砸着什么东西。/p 香秀本来吓得浑身发软,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用身子撞开了木门,一跤跌了进去,却见阿三单手握拳,正在王奇才胸口用力地捶打。/p 香秀叫道:“你,不许你打王大哥!”阿三转过头来,眼睛通红地看着她,瞪了半晌,忽地笑了,说道:“你也喜欢他!难怪,女孩子谁不喜欢年轻英俊的大侠?哈,哈哈哈!”/p 阿三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你喜欢你的王大哥,就来照顾他好了。”转身便出了门去。/p 香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自己对三先生居然恨不起来,只是觉得他很可怜。/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三.酒色齐修 二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狗血,做法了半日,不住口地叨叨咕咕,泼得奇才身上、头上全是狗血,再看奇才,仍旧是昏迷不醒。/p 二牛道:“奇呆身上邪气太重,狗血都破不了,这可怎么办?”邹芳拖着他出去,“你又不是大夫,快别胡弄了!还是老老实实听三先生的吧!”/p 二牛边走边道:“怎么是胡弄?当年老刘婆子就是这样,我亲眼见她救活了人!”/p 香秀看奇才样子狼狈,心中大为不忍,用巾帕帮他细细地擦干净,阿三见了也不言语,只是冷笑不止。/p 除了针灸、艾灸、按摩之外,阿三对奇才周身大穴不断击打,二牛看得心惊肉跳,却也不再置疑,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p 转机出现在三日之后,在阿三狠狠地锤打奇才膻中大穴之后,奇才忽地发出一阵狂咳,然后腾地坐起身来,茫然地瞪着眼睛,忽地叫道:“书三,你怎么在这儿?”/p 阿三转过头去没有说话。二牛却跳过来,冲着他就是一巴掌,“奇呆,你可算活过来了!”/p 这一掌打得奇才立时向后一倒,当即又晕了过去。阿三怒道:“我好不容易把他弄醒,你别再一掌打死了!”/p 二牛唬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堪一击?”/p 他怎知奇才如今虚弱异常,何玄一掌震散了他的真气,他如今内力全无,就像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人一般,如何能经得住二牛一掌?/p 好在不多时他又醒转过来,阿三为他针刺了奇经八脉,奇才觉得浑身舒适异常,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去。/p 阿三道:“他内力受损,如今虽性命无忧,身子却虚弱得很,须得慢慢调养。”/p 二牛道:“那得多久啊?”阿三道:“说不准,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虽能恢复得如常人无异,这身功夫却是废了。”/p 二牛唏嘘道:“可惜可惜,奇呆好不容易练成这个身手……不如我送他回家,慢慢地养吧!”/p 阿三冷笑道:“他愿走就走,只是若再有什么闪失,山高水远的,我可管不了!”说着拂袖而去。/p 奇才睡了半天,傍晚时方醒过来,香秀早端了粥来,笑道:“王大哥,你醒啦!快趁热吃些东西。”奇才道:“香秀,你怎么在这儿?”/p 香秀在谷中呆了两个月,总算遇到个熟人,简直将他当成亲人一般,将自己经历哭诉一番,最后说道:“我还当三先生要害你,没想到竟是治病,我倒是错怪了他。”/p 又过了几日,二牛和邹芳见奇才神智清明,心里自是欢喜,二牛说道:“奇呆,你身子还虚弱,就先在这儿安心调养,有这个药王在,也好随时给你医治,我和师妹要出趟远门,过一阵子再来看你。”/p 奇才急于知道绿夏的情景,又惦记魏家老幼的安危,二牛道:“你家小辣椒死不了!等你养好了自己去看她。魏家的 事你管不了了,就别再想了!这个药王真是奇怪,我说出来的急,没带多少银两,下次来时再付钱,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反正你也不是头次欠我的诊金!’倒好似我欠过他钱似的!”/p 邹芳道:“王大哥,你好好养伤,养好了身子赶紧去找绿姐姐,若不是她豁出去自己性命救你,你哪儿还有命在!”/p 奇才虽心里焦急,却也没有法子,自己醒来后试着提气,丹田内竟然空空荡荡,倒像是内功全失,如此情景,别说去找绿夏,便连行走江湖也不可能,如今公义门视他为仇敌,随便遇到一个都能要了他的性命,也只好自己慢慢调养再作道理。/p 二牛和邹芳走了,奇才一人留在药谷,阿三每日里替他行针,脸上总是冷冰冰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好在香秀时不时过来陪着说说话,倒也解了不少寂寞。/p 慢慢地他可下地行走,只是走上几步就觉得疲累,奇才也不勉强,只在屋内端坐打坐,修习内息功法与色色神功。开始时体内一丝气息也没有,过了一月光景,便觉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自丹田缓缓升起,奇才心中欣喜,引导内息在体内游走,却觉比以往更加顺畅。/p 原来阿三每日为他行针,几乎将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全部打通,即便内息微弱,也可畅通无阻。/p 奇才引着这一丝真气,慢慢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感觉体内一丝热气东游西蹿,身上轻松了许多。/p 本来他内功全失,心中甚是沮丧,这一丝内息却让他立时有了希望,u看书.ukansu.co奇才心道:“我练功不过四五年光景,即便从头重新练起,再过几年时间,也可恢复到以前光景,不过是损失了几年功力而已。”/p 他有了这个主意,又无别事可做,更加倍练起功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无时不在修行。更惊喜的是,再练起色色神功,竟再无以前凝滞之感,反觉于内息颇有补益,以前那种几欲走火入魔的感觉消失殆尽。只觉体内内息与色色之气相互融合,毫无隔阂,体内舒畅无比。/p 奇才心道:“九爷曾说过我二功不合,内力难成,若是有高手在胸口膻中大穴强行输入真气,或可中和二功,使得酒色齐修,难道何玄这一掌,竟让我因祸得福,可以融合酒色二功?我何不试着将二功合练,即便练不好,反正我是个内功全失的人,也总不会更坏。”/p 药谷极为清幽僻静,除了阿三、香秀和几个仆役之外再无他人,木屋不远处是花田草田,却是阿三依照百草谷的模样,开垦出来种植草药的。/p 一条小河穿谷而过,河水极为清洌。周围群山环绕,鸟兽聚集,此地集自然造化之功,却是个钟灵神秀之地,正适合避世修行。/p 奇才这些年在江湖闯荡,很少如现在一般清闲,可以专心修行,每日也无甚烦心之事,日子过得悠哉游哉。/p 这一日,香秀正在院子里收拾草药,奇才在旁边与她说话,忽听远处马蹄声响,又急又乱,不知来了多少人。/p 两个人向外张望,忽然柴门砰地一声飞起,一人一马撞了进来,高声叫道:“三先生呢?快来救人!”/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四.仇敌 一个大汉自马上跳下,口中连呼道:“三先生!三先生!”径直向后院奔去。后面跟进来几个人,狭窄的小院立时显得拥挤了许多。/p 这几个都穿着盔甲,身上血汗合流,看样子竟像是刚下了战场。其中两人抬着一个人进来,此人满身满脸的鲜血,不知受了多少处伤,看他的样子已是奄奄一息。/p 阿三已听到声响,自石屋中迎了出来,见到大汉,惊异道:“长生,你怎么来了?”/p 奇才方才就看这大汉有些眼熟,听阿三呼唤,猛地想起,此人原来是百草谷万松林的郑长生,当年自己和绿夏在林中迷路,多亏了此人收留。/p 郑长生道:“先生,快,快看看刘兄弟,还有没有救?”/p 阿三伸头看了一眼,便皱眉道:“怎么又是他?这个姓刘的,他来这儿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若是他想自己找死,谁也救不得。”/p 郑长生道:“刘兄弟每次作战都是冲锋在前,撤退时又落在最后,故此经常受伤,多亏了三先生一次次地搭救。这次辽军过境骚扰,刘兄弟带着几十个兄弟,硬是冲散了几百敌军,可也把自己伤得够呛,看在他为国杀敌的份上,三先生再救他一救!”/p “我们做大夫的,可不分什么大辽大宋,我救他也是看在长生你的面子上。”阿三说着,已吆喝着众人将那刘姓将军抬进屋子里去,香秀早已准备了药箱、清水和粗布等物,两人立时忙了起来。/p 屋子里狭小,郑长生和几个兵士都在屋门外等候,一个个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直到阿三叫了一声:“算他命大,死不了!”/p 几个人才松了口气,一个士兵到井边提水,几个人就着桶饱喝一顿,抹着嘴站起身来。/p 奇才这才唤着“郑大哥”上前见礼,郑长生惊讶道:“王兄弟,你怎么在这儿?我妹子呢?”/p 奇才知他问的是绿夏,一时不好回答,便道:“一言难尽,大哥,咱们屋里慢慢叙话。”/p 两个人去了奇才房间,郑长生去了盔甲,与奇才一起坐下来喝茶,各叙别后情景,原来万松林被烧之后,郑长生带着老娘和绿夏出走,郑老太在大火中受了些惊吓,竟一病不起,之后不久就去世了,郑长生了无牵挂,便又去从军,投到保州杨延昭麾下。/p 郑长生道:“王兄弟,你可不能亏待了绿夏,娘亲病重时多承她照料,她老人家说了,要我待绿夏如亲妹子一般,我可不能任你欺负她!”/p 奇才苦笑道:“我怎么敢!我只求她不欺负我!只是如今因为魏家的事,我与公义门翻了脸,绿夏又受了伤,我也不知她如今怎样。”/p 郑长生道:“公义门偌大门派,自会有人为她医治,再说了,绿夏妹子自己便有那么多灵丹妙药,什么伤不能医治?这个你不须担心。至于魏家,魏彬已投到杨大帅麾下与我们共事,军中多有魏家子弟,虽则朝廷军队不会搅入武林纷争,不过大帅一定不会对魏家老小的死活坐视不理。”/p 奇才稍稍安心,两人闲话了一会儿。郑长生忧心那受伤的刘将军,说道:“刘兄弟是条好汉子!在战场上最是不惜命,冲锋陷阵每次都在最前头,就是从死人堆里也爬出过好几回了。他身上的伤数不胜数,平生心愿就是战死疆场,真像三先生说的,每次打仗都像是不想活了,自己找死一般,他总说‘我刘绍早就死了,这副身躯留他何用!’,有人背后叫他刘疯子。”/p 奇才吃了一惊,问道:“他姓刘名绍?可是洛阳方树之的弟子刘绍?”郑长生道:“他从不提自己来历,不过剑法确实是好,军中罕有敌手。”/p 奇才心道:“难道真的是青青的师兄刘绍?他竟是从军了么?”/p 军中袍泽情意最是深厚,众人一起出生入死,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郑长生惦记着刘绍的安危,起身出去看,奇才也跟着过去,站在门口探了探头,见那刘绍眉头深锁,双目紧闭,神态极是萎靡,他的脸上全是乱草般的胡须,看起来极是邋遢。/p 当年洛阳刘绍是何其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怎么会是这副邋遢模样?奇才放下心来,看来不过是同名罢了。/p ahref="/xiaoo/19821/" / 刘绍服过药,沉沉地睡了过去。此时又一阵人喊马嘶,有人在外面高喊道:“大契丹国南京留守麾下侍卫胡里东,求见药王先生,请他治伤!”/p 院内几人都拔出兵器,一个宋兵叫道:“契丹狗居然敢到这儿来!杀了他们!”/p 此时那几个契丹人也进了院门,见这几个宋兵,也各各掣出兵刃,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p 阿三自房内出来,怒道:“要想打架都出去打!要死要活的,不要脏了我的药谷!”/p 奇才道:“各位兄弟,在战场上你们是敌人,在此却都是三先生的病人,病人在大夫家里动刀动枪,又将主人放在哪里呢?”/p 众人脸上虽还是恨恨不已,却都收了刀剑。一个契丹汉子走上前来,他面色苍白,胸前有大片血迹,看起来很是狼狈,向着阿三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听说你医术好,请先生为我治伤!”/p 说着将衣裳一扯,露出黑森森的胸膛,只见一枝箭头正扎在他心口之处,箭杆处已被贴肉截断,着箭之处上了金疮药,但血还是不断地流下来。看样子此人中箭后立时便有人救治,只是这一箭正中前心,位置危险之极,旁人必是不敢为他起箭,只将箭杆截断,略作处理,却叫他来此处求医。/p 这名叫胡里东的汉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能挺立不倒,行动如常,非有莫大的定力不可,从来勇士都敬重强者,即便是敌人,几个宋兵见了这样的硬汉,也不由得心里暗暗钦佩。/p 胡里东手捧一颗硕大的珍珠,说道:“先生要是能治好我,我送这北珠与你,这是我大契丹北地冷水河内的珍珠,一颗就值一千两银子。”/p 阿三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在他身前左看右看,嘴中不断地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活着?射这么深,早该死了啊!这,这箭……”原来他见胡里东伤势奇特,苦思救治之法,对于旁人言语已全不在意了。/p 胡里东咧嘴一笑道:“真是上天保佑,我挨了这一下,以为肯定要死了,可是过了一天,你看,这还是好生生的!”眼见随时便要性命不保,可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p 阿三在胡里东胸前来回按了几按,每一次按下,伤口的鲜血便呼呼地涌了出来,流得他整个胸膛都红了,让人不忍直视,胡里东却谈笑自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uu看书 ww./p 阿三忽地叫道:“我知道了!你的心天生与别人不同,向右偏出了两寸,这倒是稀奇,怪不得,怪不得!”他声音里全是欣喜,苦思冥想之后解开了一个疑惑,好似是得了天大的宝贝一般。/p 胡里东道:“先生能替我拔了这箭?”/p 阿三道:“当然能!但不知这箭扎在体内何处,若是皮肉上倒还罢了,若是扎破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起箭之时或有性命之忧,你可想好了?”/p 胡里东毫不犹豫道:“就请神医拔箭!”/p 阿三道:“这箭上或有倒刺,须先切开伤口,再行拔箭,十分地疼痛,我怕你捱不住。”/p 胡里东道:“大契丹的男儿,死都不怕,怕什么疼!”旁边有人上前来,递过一只酒囊,胡里东一气喝光,抹了把嘴,将酒囊一丢,挺胸道:“先生,来吧!”/p 阿三延他至房内,让他躺于木床之上,先将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取出一只轻薄的小刀来,在火上烧了片刻,便在他胸口切了下去,胡里东胸口顿时鲜血横流。/p 香秀在旁边伺候,早闭了眼不敢再看。胡里东却笑道:“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怎么生得这么漂亮?”/p 几个契丹兵士都在院内等候,便连几个宋兵也在等,众人此时仿佛都忘记了什么宋人什么契丹人,竟不约而同地希望这条硬汉能挺过一关。哪怕他伤好之后,双方再在战场上厮杀,性命相搏。/p 其实所谓不共戴天的仇敌,下了战场之后,不过和普通人一样,都是别人的父亲、儿子和兄弟。/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五.夜饮 胡里东已变成一个血人,上半身似是都泡在血水中,而他本人已然昏厥过去,地上另有一个人晕着,就是香秀,她见箭头一拔,鲜血就像泉水般涌出,立时一声尖叫,晕了过去。/p 一个契丹汉子提刀进去,大叫道:“你害死了他!我杀了你!”阿三头都不抬,只将药末撒在胡里东伤口上,手向他一伸,叫道:“布!”/p 那契丹汉子见了,一时呆愣,不知怎么才好,阿三怒道:“难道伤口就这么敞着么?”/p 那汉子忙丢了刀,取过床边椅子上早准备好的白布递了过去。阿三手脚极是利落,几下便已包扎完毕,又取银针在胸口迅速扎下,胡里东胸口的血竟慢慢止住了。/p 契丹人见他如此神奇,早忘了方才要与他为难,几个人一起拜道:“神医!”/p 当晚几个兵士都被阿三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在此,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到河边露宿,阿三早早便回石屋,不知在琢磨什么医药,他性情孤僻,便连熟识的郑长生也不愿多相处一刻。/p 奇才与郑长生相对饮酒。郑长生道:“王兄弟,你这一身的功夫,竟是全都废了么?”/p 奇才道:“不过是损了几年的功力而已,我从头再练,总有恢复的一天。”郑长生道:“王兄弟天资超凡,只要肯吃苦,终有武功大成之日。”/p 两人又叙了半夜的话,各自倒头睡了。/p 第二日一早,奇才刚出了房门,却见院子里两个人正相互怒目而视,原来是刘绍和胡里东,两人房间相连,都是刚刚能起身,便在门口相遇。/p 胡里东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咱们再打一架!”刘绍道:“战场上你就不是对头,难道在这儿我还怕你?”/p 两人身子虚弱,站着都摇摇欲坠,却都握拳怒视,好像立时就要扑过去厮斗,只是用力之下,还未等发招,伤口处便渗出血来。/p 郑长生忙过来将刘绍扶住,两人又互瞪一眼,各自转身。/p 刘绍见到奇才,忽地脸色大变,叫道:“淫贼,原来是你!”拔剑便向他冲来,刚迈出一步,忽地向前一扑,郑长生连忙接住,那刘绍却早晕了过去。/p 奇才听他说话,早就心中疑惑,此时上前来仔细观看,见此人虽满脸胡须,肮脏不堪,眉眼却仍是旧时模样,依稀就是当年横扫济南府的剑神大弟子刘绍。/p 此时郑长生将刘绍扶入房内,请阿三来诊治,刘绍半晌方苏醒过来,口中犹自骂道:“小淫贼,我早晚杀了你!”/p 阿三皱眉道:“长生,你将他带走吧!他这伤没有一个月好不了,动辄打打杀杀,早晚送了他的命,他死在哪儿都行,就是不能死在我这儿!”/p 郑长生道:“三先生息怒,这事儿是刘兄弟的不是,容我劝他一劝,若是不成,我今日就带他走,绝不令先生为难!”/p 阿三冷笑道:“我没什么为难,大不了毒死了事!反正他也不想活!”/p 郑长生好说歹说,将他劝了回去。又转身去劝刘绍,半晌方出房来,见奇才还在院子当中歇着,说道:“王兄弟,我不知你二人有何过节,刘兄弟不肯说,只说与你不共戴天,好在他已答应我,绝不在药谷与你为难。”/p 奇才道:“郑大哥,我和刘大哥是有过节,不过,这件事过去很久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p 郑长生道:“刘兄弟性子梗直,又有些个傲气,常会得罪人,只有相处久了才知他的性子。王兄弟,你……”奇才知道他的意思,忙道:“郑大哥放心,我不会与他为难。”/p 刘绍与胡里东伤势已趋稳定,只需在此调养数日,随同来的辽兵与宋兵便先行回去,只留下二人在此疗伤。/p 奇才最近练功颇有进境, 开始时的一丝内息已粗壮了许多,虽然与受伤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也再不像刚来时那般羸弱,如今他对付一个普通壮汉绰绰有余。/p 阿三每日除了针灸按摩之外,还给他食用汤药,奇才来者不拒,一概喝下。/p 刘绍和胡里东是冤家对头,又看奇才不顺眼,故此他独来独往,与谁也不说话。胡里东倒是个爱说话的,只是谷中本就人少,只有两个孩子和一个仆役,他无聊之下,便和奇才搭起讪来。/p 他本是契丹南京留守府中的侍卫,功夫很是不错,此次带了几十个兵丁在边境巡视,正碰到刘绍等人,双方大战一场,互有杀伤。他中了一箭,伤势沉重,军中又无良医,便跑到这药谷求治,药谷虽在宋境,却离边界不远,常有双方兵士来此求医。/p 万没想到战场上的冤家竟成了病友,凑到一处养病。/p 胡里东性子豪爽,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奇才与他颇为相得,两人探讨些武艺,倒也互为良伴。/p 这天晚间,胡里东不知从哪弄来一坛子酒,叫奇才一起去喝,奇才笑道:“你伤重在身,不该饮酒。”/p 胡里东道:“不喝酒那还叫爷们儿吗?”摆出两个碗,两人对饮起来。胡里东道:“那姓刘的虽是讨厌,却也是条汉子,打仗时简直像疯子一般,我有十几个兄弟都折在他手里。”/p 正说着,刘绍自旁边经过,见他二人饮酒,迟疑一下。胡里东也是多事,大叫道:“兀那汉子,敢不敢来喝一碗!”/p 刘绍冷笑一声,也不搭话,过来接过胡里东手里的酒,一口便灌了下去。/p 胡里东道:“好汉子!”又为他倒了一碗,刘绍坐下来,也不说话,只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酒水顺着胡须滴嗒落下。/p 奇才心中诧异,刘绍什么时候变成了酒鬼?原来他虽是一样傲气,却极为重视外表,总是一副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模样。/p 胡里东本就嫌奇才喝酒不爽快,此时见刘绍如此,极为高兴,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儿便将一坛酒喝了个精光。/p 刘绍喝完了酒,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胡里东向着他背影叫道:“今晚酒少,u看书 .uukns不尽兴,明晚再来!”/p 第二天晚间,胡里东兴冲冲地抱着两个酒坛过来,邀了奇才,正要去叫刘绍,却见他已推门而出,径自坐在石桌旁边,奇才慢慢地饮着,却见那两个人如昨夜一般,嘴下不停,不一时便将两坛酒喝光。/p 刘绍对胡里东比昨日少了些敌意,两人互相敬酒,对奇才却依旧是不理不睬。奇才自然不会主动去触他的霉头。/p 胡里东叫道:“痛快!兄弟,下次在战场上,咱们再好好地厮杀一场!”刘绍道:“悉听尊便!”/p 一连三天,三人都是这么相对饮酒,奇才道:“胡兄弟,你从哪儿弄来的酒?”胡里东低声道:“别让那个丑八怪听到,后院地窖里……嘿嘿,想拿多少有多少。”/p 刘绍喝了酒,好似有些沮丧,垂头坐了半晌,忽地问道:“她在哪儿?”/p 胡里东道:“谁?”刘绍却理也不理,抬头向着奇才,双眼都是通红的血丝,咬牙道:“她去哪儿了?”/p 奇才看着他,目光毫不退缩,“你既然已不把她放在心上,还问她作甚?”胡里东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自顾自埋头喝酒。/p 刘绍咬牙道:“我杀了你!”/p 胡里东忙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你都答应了那丑大夫,就不该在此闹事儿,王兄弟身上又没有功夫,你杀他不是好汉行径。”/p 刘绍喝光了酒,将碗“叭”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他指着奇才道:“明日一早,我在后山等你!”转身摇晃着去了。/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六.送礼 第二日清晨,奇才刚刚起床,却听外面一阵拍门之声,童子去应门,外面人叫道:“青龙寨两位寨主多多拜上三先生,特奉上纹银三千两,请先生笑纳!” 奇才出门去看,却见那童子站在门口,旁边地上有两个木头箱子,想必里面装得全是银子,那童子道:“哪有这么送礼的,也不见主人,将银子一扔就走了!” 童子往后院去禀告阿三,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回来了,苦着脸道:“这可倒好,一个非要送,一个非不要,可苦了我们做下人的。”说着唤了另一个仆役,两人将箱子抬出门去,扔在院子外面。 奇才问道:“青龙寨是什么所在?”仆役道:“是离这四十里的一座水寨,大寨主杜之千,据说一手黑砂掌炉火纯青,二寨主宋之万,传言他有一身的横练功夫,这两人聚了几百名江湖亡命之徒,专门打家劫舍,不管辽人宋人概不放过,青龙寨手段极为狠毒,不仅劫财,还要害人性命,若被他们盯上,极少有逃得过去的。” 奇才道:“官府便不管么?”仆役道:“哪个官府?这青龙寨就在宋辽边界的两不管地带,寨子建在大水洼子里,四面都是水,便是官军去了,没有万八千人也打不下来,边境形势这么紧,谁有闲心管这些土匪!” 奇才问道:“他们来此送礼,可是要三先生治病?”仆役道:“三先生说了,那些青龙寨的土匪一个也不治,便是送来也绝不收,青龙寨碰过几回钉子,好久不来了,今日不知为何竟来送礼?” 奇才洗了脸手,用罢早饭,刚要出门,又听门口喧哗,有人拍门叫道:“青龙寨杜宋两位寨主,特奉上珍贵药材一箱,请三先生一定收下!” 童子又向后院跑去询问,立时又跑回来,边跑边喊道:“青龙寨的好汉等等!先生让你们拿回去!” 外面的人高叫着:“送出去的礼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我们礼到了,三先生若是不想要,就请随意处置吧!”说着马蹄声声,已去得远了。 童子和仆役两人又奋力将木箱抬出去,丢在外面,回来掩上了门,仆役叹气道:“这一大早的,这是玩的什么?” 奇才穿好了衣裳,出了院子向后山上去,爬了一阵子,远远地见刘绍在一株树下站着,手里提着宝剑,正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见奇才上来,刘绍将手中宝剑紧了紧,咬牙道:“今日我要替青青讨回公道!” 奇才冷笑道:“向我要公道?我怎么了?” 刘绍道:“你,你玷污了青青,我杀了你!”说着一剑刺来,奇才一闪身,宝剑“咄”地一声,正刺到树干上,他这一剑使出了全力,直扯得伤口迸裂,前心渗出血来,而那柄宝剑则深深地插入树干之中。 刘绍一阵眩晕,稳了稳身形,伸手去拔剑,不料身子虚弱,竟一时拔不出来。 奇才说道:“向我要公道?好笑!我哪里对不住你了?青青姐落入史客郎之手,我追踪了三天三夜,差点搭上性命,才保住她的清白,那时你在哪儿?她受了一身的伤回到洛阳,外面的人要杀她,家里人要害她,你呢?你在哪儿呢?枉她对你一往情深,被家里逼走之时还去找你,可你都做了什么?对啊,你忙着退亲!你也在逼她!” “我不想退亲!” “是啊,你是不想的,你能推到你爹身上。可青青身负重伤,连家里人都算计她,身边一个信得过的人也没有,那时她多么需要亲人!多么需要你!可你呢?你对她不闻不问,连见都不肯见一面!” 奇才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堆,刘绍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愣了半晌,忽地叫道:“我爱她!可我们刘家怎么能容许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进门!不过,不过她若来找我,跟我解释,我,我会原谅她的!” “她有什么需要你原谅?她没有错,凭什么要向你解释?青青姐冰清玉洁,问心无愧!她那般性子,只要你心里有一点疙瘩,她也不会委曲求全,倒好似占了你什么便宜。你不懂她!你看着一副精明的样子,不过是个糊涂的人!青青姐那么好,却被你弃若蔽履。呵,我知道了,你关心的不是她,只是你自己的名声,你这个自私的人,你配不上她!” “胡说!她到底在哪儿?”刘绍恶狠狠地扑了上来,抓住奇才的肩膀摇撼着。 “她走了,谁也找不到她,或许,或许已经出家了。” “出家?”刘绍一手扶住树干,另一只手垂了下来,喃喃地道:“她出家了?她怎么会……” 远远的胡里东自山下跑了上来,边跑边连声大叫道:“兄弟,我来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说道:“没打架就好!咦,这是哪来的烟?” 东面的山坡上飘来一阵烟雾,烟雾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胡里东鼻子抽了抽,“这是烧的什么?” 奇才听到那山坡上远远传来喊叫声和兵刃声响,忙道:“好像有人打斗。”当先跑了过去,胡里东随后跟上,刘绍神情恍惚,下意识地跟在二人后面。 三个人都是伤病在身,走路并不快,半晌方到了近前,喊叫声愈发地大了。u看书 ww.knshu.om奇才藏身在一棵树后,远远地望过去,却见六七条大汉守着一个山洞在叫骂,洞口处堆放着大堆的干柴,正燃着熊熊的火焰。 一个大汉叫道:“该死的丑八怪,我们寨主看得起你,又送银子又送药材,你竟然敢不领情,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寨主说了,你去了最好,不去了就绑你去!” 另一个大汉道:“你以为躲在这乌龟洞里就没事儿了?再不出来,大爷们就把你烧死!” 奇才低声道:“是青龙寨的人!”胡里东道:“丑大夫救了我的命,不行,我不能看着他被烧死!” 奇才笑道:“你如今的身子骨,能敌得过这几个人么?”胡里东道:“敌不过也得上,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丑八怪!” 刘绍冷笑道:“不过是几个小贼,杀了就是了!你怕就在这儿躲着,不用跟来!”说着提剑就上,胡里东也拔出刀来,两人一齐向前走去。 此时忽见那喊叫的大汉双手抓住脖颈,使劲地扒着衣领,大张着嘴巴,好似喘不过气来一般,忽地他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人见了,上前查看,却忽地也手扶脖颈,倒在地上,一时几个人手舞足蹈,东蹈西歪,全都栽倒在地,身体抽搐,竟似是死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胡里东道。此时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奇才忽道:“快退,烟里有毒!” 胡里东正捂着鼻子,说道:“这烟真呛啊!”听了这话立时掉头就跑,三个人一路小跑,跑回山下,好在离得还远,未曾沾了毒气。)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七.青龙寨 三人回到院子,却见院门破烂,那仆役扑倒在地,浑身全是鲜血,已是死了,童子却遍寻不着。 正奇怪着,却听到断续的呻吟之声,几个人寻声过去,只见柴房门倒在一边,屋内柴草凌乱,那童子被缚在地上,下体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胡里东大怒道:“真真可恶,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般毒手!” 奇才上前,一剑斩落他身上绳索,急问道:“香秀呢?”童子痛不可当,已是说不出话来。 刘绍低吼道:“青龙寨人人该杀!”提剑向外就走,却正与阿三撞了个满怀。 阿三面色阴沉之极,尖利的声音极为骇人,“香秀可是被掳走了?”童子点了点头。 阿三转身向后院去,奇才将童子抱回房中,又是愤怒是焦急,三人方才尚觉阿三毒杀几人出手过重,此时却都觉得这些人活该如此。 胡里东和刘绍已牵来马匹,收拾刀剑,准备杀上青龙寨,刘绍翻身上马,却瞬间又栽倒下来,胡里东也好不了多少。 二人伤势尚重,上马一颠簸,伤口便血流不止,若是强行上路,恐怕人还未到,便会丢了小命。 此时阿三出来,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挽着一个包袱。呵斥道:“你们都老实在此等着!”转头看了奇才一眼。 奇才忙道:“我随你去!”阿三未说话,只将药箱向奇才手里一丢,翻身上马出门,奇才连忙跟上。 奇才死命抽打胯下的马,只想快些救回香秀。青龙寨贼人如此狠毒,香秀一个女孩子落到他们手里,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至于如今自己内力尚浅,如何能对付几百个贼人,奇才并不担心,他相信阿三一定有办法。 阿三一言不发,两人只是埋头赶路,跑了一个多时辰,见前面一片大湖,一望无际,湖里水草森森,水鸟不时飞起,两人顺着水岸跑了一会儿,却听尖锐的哨声响起,一枝响箭自水草内破空而来,正射在身边地上。 两人勒住缰绳,住脚向湖里观看,见水草乱动,忽地分开两边,里面钻出一只船来,两个精壮的汉子立在船头,那年长者笑道:“药王先生,你到底来了!在下宋之万等候多时了!” 阿三道:“宋寨主,杜寨主到底得了什么病?” 宋之万道:“三先生果然是明白人,一猜便中,他的病我也说不清楚,先生一看便知。” 说话间船已靠岸,两个人跳上岸来,那年轻的贼人拖着绳索,把船扯到岸边,宋之万伸手让道:“先生请!” 那船很是狭小,无处安放马匹,年轻贼人将马拴在岸边树上,宋之万道:“先生不必担心,马匹自有儿郎照管。” 四人上了船,两个贼人划着桨,霎里钻入芦苇丛中,奇才抱着药箱坐在船尾,眼前水草掠过,眼前一条狭窄的水路,仅容一只小船通过,在芦苇丛中走了半晌,眼前豁然开朗,大片青碧的湖水在面前展开,水天相接,分不清边际。 小船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远远地见一座小岛,岛上水寨高耸,隐隐见到人影走动。 前面几条船迎了过来,待得近了,见船上各有几名匪徒,手里执着刀枪,群贼喊道:“寨主回来了!”都调转了船头,在前面引路。 小船离岛越来越近,那水寨也越发显得雄伟,奇才心中暗道:“这真是个险要所在,若是军队攻打,只能动用水师,可这内陆之地,恐怕辽宋都未备水师,若用寻常渔船攻打,实在是难以攻陷。怪不得青龙寨如此横行。” 此时水门大开,几条船都入了水寨,阿三站了起来,准备登岸,忽地身子摇晃,哎哟一声,手中包袱倏地掉落水中。 宋之万伸手扶住他,说道:“先生小心!”阿三叹道:“可惜!可惜!” 宋之万道:“那包袱里可是些草药?”阿三道:“是我熬药的陶罐,用了多年的了。”宋之万道:“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东西,药罐我寨中就有,送先生几个好了!” 小船靠了岸,岸上匪人早搭了跳板上来,几个人陆续上岸,却听有人高声叫道:“三先生,王大哥,快救救我!” 两人抬头看去,见水寨高处垂下一条长长的绳索,香秀正被捆了双脚,倒吊在半空。 阿三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宋之万笑道:“先生医术如神,想必手到病除,等先生治好了大哥的病,自会放她下来,到时小弟再向先生陪罪。”他说话斯文有理,全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匪首。 阿三冷着脸道:“你们青龙寨太不晓事!我人都来了,何须如此!几个人都在你的地盘上,她还能跑了不成?” 宋之万丝毫不生气,只笑道:“先生说的是。”挥手让人将香秀放了下来,奇才正要上前去接,却见阿三抢上一步,一把扶过香秀的手。 奇才很是惊奇,阿三平日对香秀极为冷漠,从不假以辞色,更别说两人拉手。 香秀却没注意到,她被吊了半晌,早已头晕眼花,甫一落地,一把抓住面前的手,站稳了身子,忽觉手中有异,却是一粒药丸塞入她掌心。 香秀无意识地抓过,那手已缩了回去。她此时才发现竟是三先生扶了她,立时不自在起来。uu看书ww.uukans 她将手指收紧,紧紧地攥成拳头,那药丸贴在掌心,热乎乎地带着三先生的体温,香秀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先生能冒险来救她,可见他终究不是无情之人。 香秀本是个聪明人,略一思索便了然于胸,先生定是要用毒了,应是怕误伤了她,让她事先服下解药。 不知为何,她对他有着莫大的信心,先生医术毒术都是天下无双,这些贼人一定逃不出他的掌握。 宋之万在前,引着三个人向里面去,旁边全是凶悍的匪徒,有的光着膀子,身上肥肉颤抖,有的敞着怀,露出强壮的胸肌,这些人见了阿三的样子,都指指点点着,待见到他身后的香秀,又嘻笑地吹着口哨。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厅堂上,堂中一只竹榻,上面躺着个瘦长的汉子,头发乱蓬篷的,眼窝深陷,已是瘦成了皮包骨头,想必这就是青龙寨大寨主杜之迁了。 宋之万叫道:“大哥,三先生来了!专程来给你治病。” 那大汉眼睛一亮,叫道:“药王快来救我!”倏地又变了脸色,换上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若是治不好我,叫你和那九个大夫一样,扔进水里去喂王八!” 奇才暗叹:“看来已是杀了九个大夫,此人真是穷凶极恶。” 宋之万道:“不知为何,大哥这些日子越来越瘦,茶饭不思,又不发烧,又不头疼,只是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半个月前竟连床也下不来了,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看不出得了什么病。” 阿三上前为他把脉,细细地查问了一番,半晌方道:“杜寨主是中了毒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八.0日散 杜之迁猛地挺身,刚抬起半个身子,却扑通落回榻上,嘴里咝咝地气喘,半晌方缓过神来,咬牙道:“这厮,果然是这厮下的毒手!”/p 宋之万道:“大哥莫急,且听三先生怎么说?先生,大哥到底中的什么毒?”/p 阿三道:“此毒唤作百日散,无色无味,极为难防,中毒之人开始并无察觉,慢慢会精力外泄,浑身乏力、困倦,血气渐枯,寻常人只会以为是生病,全想不到是中毒。待百日之后,便会精血耗尽,力竭而亡,死时浑身枯黄,如人干一般。”/p 杜之迁此时已毫不怀疑,他中毒已近两月,二百斤的人已瘦成了皮包骨头,连床都下不了了,想到自己再过一月便化为人干,不禁面露恐怖之色,不住叫道:“先生救我!”没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有害怕的时候。/p 宋之万道:“先生可有解毒之方?”/p 阿三道:“解毒也非一朝之功,若下猛药,大寨主如今身子虚弱,恐怕经受不住,须得慢慢调理,缓治为宜,若要治愈也需百日之期。”/p 杜之迁道:“百日便百日,先生,你快开方子吧!”/p 阿三道:“此毒虽可解,但所需药材极多,其中几味只我药谷中才有,如今我需返回药谷,配齐药材,须过几日再来为大寨主解毒。”/p 杜之迁忽地一瞪眼睛,说道:“不行!你走了不回来怎么办?”/p 宋之万道:“三先生一路劳累,怎么敢劳烦你再去奔波,这样吧,先生把所需药材列出,我派人去药谷去取,也省得先生再受鞍马之累。”/p 阿三冷笑道:“你以为谁都取得了么?我药谷上千种药材,便是普通的郎中,也认不全,何况你们这些江湖人!”/p 宋之万道:“先生谷中还有谁在?他们总认得全。”/p 阿三道:“不是都被你们杀了么,还有一个孩子半死不活。你到底想不想治?没有药材,我也没法子可想。”/p 宋之万眼睛一转,笑道:“先生莫急,是兄弟们莽撞,伤了先生的仆役。这样,我派人随先生一同回药谷,配齐了药即刻归来。至于这两位……不妨在我寨中等候,反正过几日先生也要回来的。”/p 香秀伸出一只手,扯住阿三的衣襟,颤声道:“我,我不想在这儿,先生,我随你一起回去!”/p 阿三道:“你是我的药童,当然要随我回去配药,至于奇才,倒不妨留下。”/p 宋之万笑道:“好,我马上派人送先生走。”/p 香秀停住脚,回过头来看向奇才,“王大哥,你……”/p 奇才笑着挥了挥手,“香秀,我没事儿,你快去吧!”/p 阿三和香秀走后,宋之万派人将奇才带了下去,关在一间屋子里,屋门紧紧锁住,外面有两个匪人把守。/p 奇才闲着无事,便坐在床上打坐练功。觉得今日内息又强了许多,气息在体内奔流,畅行无阻,几个大周天走过,只觉精神健旺,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兴之所至,拔出剑来,在斗室中练了几招,顿时剑芒闪动,满室生风。/p 奇才只觉如今练功进境极快,就如同河流婉转流出山间,下行进入平原,从此中原大地任我奔流,再无半点阻碍,此时练功真有一日千里之感。/p 他心道:“难道我 真的不会再走火入魔,成为百年来唯一融合了酒色神功之人?否则怎会进境如此之快,如今练一日,足足顶得以前练十日,照此下去,练一年便顶得十年功力。练上十年岂不是无敌了?”/p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心中兴奋异常,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白天黑天都用来练功。/p 门外一直寂无人声,直到了晚上,才有拖沓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个站在房门外闲聊。/p “寨主今天精神得很,据说那个丑八怪药王能治他的病。”/p “大哥哪里有病?明明是中了毒,听说就是上次公义门做的手脚,没想到他们号称公义,行事却这么下作,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那个李堂主想逼咱们青龙寨就范,他差点就得逞了。多亏那个丑八怪能治,否则不得乖乖地去求公义门?”/p “是啊!寨主早就怀疑是姓李的动了手脚,果不其然。他们公义门想号令天下,咱青龙寨日子过得这么逍遥,凭什么听他们的?有本事让他们来打!”/p “那他是有来无回,别看他灭得了魏家,想灭青龙寨那是白日做梦!便连官军也奈何我们不得,何况它一个武林帮派!”/p “要我说大哥就多余和公义门周旋,就不鸟他!看他能怎么地!他还能带人来打?那得多少条船!”/p “唉,好不容易弄来个小美女,本想乐呵乐呵,二寨主偏不让,说是那丑八怪的老婆,不许我们碰,咱们青龙寨什么时候有这条寨规了,居然不能碰别人的老婆!”/p “那不是要求着人家吗?你把人家女人上了,他还会帮寨主解毒?我告诉你,uu看书 wwuuanu 宁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大夫,你知道他给你下什么药?”/p “唉,可惜可惜,现在留着个小白脸有什么用?还得供他吃住。”/p 门上锁响,一个匪徒走进来,手里拎着一碗饭和一碟咸菜,吆喝道:“小白脸,来吃饭了!”/p 奇才真是有些饿了,连忙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p 那人又出门去,落了锁,说道:“咱们兄弟也好好歇歇,来来,我这有酒,咱整几盅!”/p “今个这菜不错啊,居然有这么大的红烧鱼!”/p “说起这事儿真是奇了,今晚寨子里人人都有鱼吃,据说是水神显灵,送了无数的鱼上来,你一会儿去水门那儿看看,水面上全是翻白的鱼。”/p “这可是怪了,难道要闹鱼灾了吗?”/p “管他呢,有的吃就行!嗯,真香!来,咱们走一个!”/p 两人推杯换盏,渐渐没了声响。奇才吃过饭,又练了半晌的功,直到深夜方才收工,直接上床睡了。/p 次日清晨,奇才早早醒了练功,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觉肚子咕噜噜乱叫,他抬头望了望窗户,外面阳光耀眼,看样子已是正午了。/p 奇才连早饭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不禁又饥又渴,便上前拍了门叫人,喊了半晌也没人应声,似是将她完全忘记了。/p 奇才拔出宝剑,将两道木门劈开,刚一出门,便吓了一跳,只见屋门外横躺着两个人,一个将头枕在另一人腿上,另一人脚搭在这个臂上,两人口鼻都流出血来,看样子竟是死了。/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五十九.火攻 两人身边丢着个酒壶,两个盘子,其中一个里面装着一整条鱼骨。/p 奇才绕过两人向外走去,在另一个屋子门口,见一人面朝下栽倒在地上,脑袋浸在血泊之中。他左腿伸直,右腿屈膝,两臂向前伸着,手紧紧地攥成拳,手里全是泥土,姿势好像是在奋力地向前爬。/p 奇才向屋子里探了探头,见一张木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一个人扑在桌子上,口鼻流血,看样子也是死了。/p 一下子看到四个死人,就是见惯了江湖杀戮的奇才也不由得心惊了,可是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一个院子里摆着两张圆桌,桌上杯盘淋漓,桌子周围足有二十几具尸体。/p 整个水寨静得可怕,简直一丝声响也没有,奇才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感觉,莫名地恐慌起来,好似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难道这水寨里的人竟是死绝了?/p 他直奔杜之迁的住处而去,一路全是死尸,所有人的死状都是一般模样,口鼻里面出血。即便这一群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匪人,这惨状也让人目不忍睹。/p 杜之迁也没有逃过厄运,他是直接仰躺在榻上,脸上糊满鲜血,宋之万死在他的身侧,看样子两人正在用饭。/p 奇才寻遍了水寨的每个角落,一个活人也没见着。他来到岸边一看,水里情景更是骇人,水面上一片白色,无数的鱼翻着肚子漂在水上,水面上简直没有空处,水里漂着几条船,船上也伏着死人。/p 整个青龙寨的人都中毒而死,事情惨烈怪异,奇才却深知这必是阿三的手笔,只是他到底是如何下的毒?竟能一下子致几百人于死地?/p 看这些死鱼的样子,水里必是有巨毒,要想一次毒死这么多人,在水里下毒是最有效的,毕竟强盗也得饮水吃饭,只要沾了这水,没人逃得过去,而这些人大都死在饭桌上,也充分验证了这一点。/p 然而他是何时在水里下的毒呢?这么大的湖,那得需要多少毒药?奇才想起昨天他们来时,阿三手里提着的那个大大的包袱,他将药箱交给奇才拿着,包袱却一直在自己手里,不肯要别人提。/p 要上岸时,那包袱竟一下子掉进了水里,他说是因船来回摇晃不小心,现在看来是有意为之,必定如此!那包袱里就是毒药!阿三来时已准备好了,要用这一包毒药将青龙寨一网打尽。/p 阿三带走了香秀,却把奇才留在这里,看来是不在乎他的死活,要让他也跟着一起殉葬了。想到这奇才不寒而栗,至于是不是由于自己百毒不侵才避开这场灾难,他就不得而知了,而即使知道自己不怕,他也不想沾上毒药,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p 奇才想了想,看这样子,阿三对他或有恶意,药谷最好是不回了,好在经这段时间的诊治,奇才除了功力消失之外,其余已没什么大碍,相反还得了些自己也不明白的好处。/p 他找了条小船跳上去,举起桨向大石上用力一撑,那船倏地离了岸边,向外荡去,奇才使劲划了两桨,船头冲开面前的死鱼,在成群的鱼肚白中钻出一条路来。/p 刚划出不远,忽见远远的湖面上有船过来,开始只看到几艘,后来竟是一艘接着一艘,足有上百艘之多。那些船一看就是平常的渔船,绝不是朝廷水军的战船。/p 船队渐渐逼近,奇才不知是敌是友,谨慎 起见,又将船划回了岸边,自己跳上岸去,隐身在一根粗大的木柱后面。/p 船队来到水寨近前,四散开来,隐隐地将水寨包围,忽听一个人大声喊道:“快看,全是死鱼!”/p 一艘快船驶近岸边,船上有六个黑衣人,一个人伸出手去,自水中捞起一条死鱼,举起来叫道:“好大的一条!”/p 另一人道:“真是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多死鱼?青龙寨的人呢?怎么一个也不出来?快去禀报堂主!”/p 那举着鱼的人又叫道:“看!船上有人!好像是死了!”刚说完这句,忽地口鼻流出血来,扑通一声栽到水里,旁边有人伸手去拉,手刚伸近水面,忽听有人喝道:“不许救!”/p 一条大船过来,公义门汝州堂主李德甫站在船头,厉声喝斥道:“水里有毒,传令下去,谁也不许碰这些死鱼,也不能沾上湖水!”/p 李堂主到底是见多识广,一见这番情景,便知水中必有巨毒,他远远地向水寨里眺望,见几条船横在水面上,里面有人伏着身子,岸边也有十几具死尸。/p 李堂主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青龙寨寨主杜之迁阳奉阴违,不肯归顺,自己奉命来攻打,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这青龙寨竟是空无一人,不知被谁一锅端,竟将寨里人马全都毒死了。/p 看这样子,寨里大概也没有活人,否则早就有人出来了。/p 自己这次准备了火攻之策,看来竟是白费心机了,不过攻打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即便寨中无人,火攻也依旧要施行,否则自己不是白来一趟?回去如何向门主表功?/p 李堂主挥了挥手,道:“放火箭,u看书 uunsh 将水寨与船一起烧掉!”/p 公义门众得了号令,全都忙乱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只只火箭飞向青龙寨,寨中房屋我是木制的,遇到火立时就烧了起来,转眼的功夫,青龙寨已是火光一片,水里的船也被尽数烧了,李堂主大获全胜,又一次为公义门立下大功。/p 公义门众眼看着青龙寨化为灰烬,李堂主见差不多了,便传令返航,百余艘木船如蝗虫一般,倏地来了,又倏地走了。/p 等到船队走远,水中一阵扑啦啦声响,奇才自水里钻出头来,方才他躲在水寨内,因火势太大无处容身,只好狠了狠心跳进水中,自寨中游了出去,待公义门走远才敢露出头来。/p 偌大的青龙寨冒着黑烟,周围空气极为呛人,奇才咳嗽了几声,向着水寨游去,湖面这么大,靠游水到岸边比较困难,他想再找条小船划回去。/p 谁知那些船也被公义门烧了个干净,散成一块块黑焦的船板漂在水中。奇才无法,只好拖了块船板,左手扒在上面,右手划动,双脚蹬着水,向湖面上游去。/p 他腹中空空,连早饭都没吃,身子又弱,游了一会儿便觉没了力气,只好两手扒住木板,顺水漂去。/p 没想到这湖十分广大,真漂到天色将晚,才见到远远的湖岸,奇才奋力划着水,终于爬上岸去。顿时翻转了身体,仰面躺着,急剧地喘息着。/p 气息方定,奇才坐起身来,向四周观看,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地方,奇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也不在意在哪儿,只想赶快找点东西填填肚子。/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边镇 奇才累得筋疲力尽,浑身**的,天色已晚,他从一早起就没有吃饭,又在水中泡了半日,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本想就地露宿,睡一觉明早上路,怎奈腹中饥饿难捱,只好勉力前行,希望能遇到个人家借宿一晚。 谁知走了许久,竟没见一户人家,心中不免奇怪,守着这么一个大湖,应有许多渔民才是,怎的就一个人家都没有? 他哪知本地处在两国交界处,人烟本就稀少,自从青龙寨建立之后,这伙强人的破坏力更甚于战火,因此这周边早就是渺无人烟了。 奇才又走了一会儿,忽见前面林子边上有几间草屋,看起来虽有些破旧,但是门窗完好,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奇才心中欢喜,快走几步,上前拍门,拍了半晌没人应声,正奇怪着,忽听窗子啪嗒一声开了,一只三股叉自窗口伸了出来,随即一个人出现在窗口,那人叫到:“那个汉子,从哪儿来的?” 奇才忙道:“这位大哥,在下是过路之人,半路遇了强盗,一天没进饮食,还请大哥行个方便,让小弟借宿一晚。” 他举起双手,以示没有兵器。那窗子啪地一声关上,随即有人来开了门,一个大汉出现在门口。 奇才进了屋,大汉见他狼狈,便找了件粗布衣服给他换上,又生起了火为他做饭,奇才坐在旁边与他闲聊起来。 这汉子原是大湖边的渔民,因为青龙寨盘剥得太狠,日子过得艰难。为了躲避那伙强人,便搬到这林子边上居住,有时打些野味,有时回到湖边偷打些鱼,勉强度日。 奇才道:“此地是哪一州的地界?” 大汉道:“此地属保州管辖,不过官府是管不到的,契丹兵时常过来,保州军营的宋兵也时时巡视。” 奇才道:“保州军营离此多远?” 大汉道:“自此向东三十里地,那是大宋军营所在,也是本地最大的边镇。” 大汉说着,自旁边一个木桶里取出条鱼来,扔进锅里。 奇才吓了一跳,忙道:“这可是那湖中的鱼?”大汉点了点头,奇才忙道:“这鱼有毒,吃不得!” 大汉怒道:“我自小吃这大湖里的鱼长大,今早还吃了两条,怎么就吃不得!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奇才半信半疑,却捱不过腹中饥火,见大汉无恙,等到鱼一出锅便大吃起来,将一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这毒药只能毒到青龙寨周围,远一些便无碍了。阿三对于药量还是有所掌控的。 吃过饭两人收拾了睡了,第二日一早奇才告辞,说要去保州军营,大汉道:“反正我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不如随你一起去从军算了!至少能混口饭吃!” 两人便结伴向东走,走了几里路光景,听到身后马蹄声声,奇才忙向路边让了过去,十几个宋兵自两人身边飞驰而过。 那伙宋兵跑出去十几丈远,忽地停住,一个人拨转马头,跑了回来,奇才心道:难道这竟是一伙兵痞?想要打他们两人的主意? 他右手暗暗地握紧宝剑,抬头看着那宋兵跑近。 那人还未下马便大叫起来:“王兄弟,果然是你!” 奇才听他声音,再仔细辨认,顿时喜上眉梢,大叫道:“冯英兄弟,你还活着!” 冯英跳下马来,一个大步跨上前来,一把抱住奇才双肩,高兴地道:“王兄弟, 你也活着!太好了!” 他身着盔甲,样子与平时多有不同,故此奇才未能一眼认出。 他以为魏家老少都在太平庄,没想到竟在此见到冯英,心中自是欣喜异常。 奇才问道:“你怎么在此地?魏家其余人呢?大家都好吗?” 冯英笑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让我怎么答?” 奇才也笑了,“少卖关子,快说,魏家老幼。。。可都安好?” “拜你所赐,大家都好好的!”冯英声音响亮地道,“只是大虎死在了那片林子里,唉,王兄弟,咱们先进城,找个地方喝几杯,我跟你慢慢说!” 奇才二人跟着冯英一行一起入城,冯英将那渔民安置妥当,拉着奇才向城西而去。 保州城是一座边境重镇,城内商贸繁盛,北地的牛羊和南方的丝绸在此地都有售卖。商人往来南北,居中牟利,作为边镇的保州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交易中心。 宋朝大军驻扎在此,兵士们闲来无事,常三三两两上街取乐,城里的酒楼和勾栏瓦肆也热闹起来。 只是北人多豪放粗鲁,嗓门又大,使得街面上极为嘈杂,充斥着吃食的味道、牲畜的体味以及北方大汉的汗味,让整个城市都显得躁动不安。 冯英拉着奇才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向城西走去,开始时路人还很多,之后路越来越偏僻,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冯英只说着些闲话,奇才问道:“冯兄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冯英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一处绿树掩映的大宅院,uu看书uuanshu冯英上前直接推开大门,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看门的老者见了叫道:“冯少爷来啦!五爷今天还提起你,他现在后院呢!” 两人转过一处院子,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在院子里练剑,见了他们两个,那小女孩立时扔掉手中的宝剑,急急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奇才身上,叫道:“王大哥,你还活着!”声音已经带出了哭腔,原来竟是魏香玉。 旁边梁英也上前来,说道:“王兄弟,你来啦!” 奇才被香玉抱住,极为尴尬,却又不好抽身,只好对着梁英苦笑。 香玉哭道:“王大哥,你来了太好了,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梁英笑道:“是啊,这丫头偷偷摆上他王大哥的灵位,每天都要上香祷告。” 香玉跺脚道:“五婶,你不许乱说!” 梁英道:“我乱说了么?好了,快放开你王大哥,这么大丫头了也不知道害羞!” 香玉省过神来,忙推开奇才,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奇才这才得了自由,与梁英见礼。 梁英道:“王兄弟去后院稍坐,我去安排人做好吃的给你!” 香玉见到奇才,满心欢喜,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她叫道:“王大哥,我带你去找五叔!”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叫道:“香玉,到底是谁来了?” 魏彬自后院过来,见了奇才,似是吃了一惊,奇才忙见礼道:“五爷!” 没想到魏彬竟一撩衣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王兄弟,你是我魏家的大恩人!”)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一.传艺 奇才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哪知魏彬不为所动,坚持拜了下去,口中说道:“王兄弟大仁大义,为我魏家不惜自己的性命,魏家一家老小能生出太平庄,都是王兄弟的恩德。” 如今魏家没落,精英丧尽,残部以魏彬为主,他此时就相当于魏家的掌门,他这一拜,院子里顿时跪了一地,冯英和香玉也跪了下去,香玉哀哀哭泣不止。 奇才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跪下,说道:“折煞我了,五爷,您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奇才扶着魏彬站起身来,魏家众人都拥上来与他招呼,极为亲切热情,奇才只觉热血沸腾,就冲着大家这份情谊,自己为了他们拼命也是值得的。 一会儿酒饭备好,魏彬冯英等人陪着奇才入席,一行人推杯换盏,互诉别后情景,奇才方才知道魏家脱险之事。 原来当时魏彬引着一百宋军骑兵,以巡视边界为名,去迎接魏家老小,没想到半路遇到敌情,发现了辽军踪迹,领兵的将军怕误了军情,立时改变方向,追踪辽军而去,哪知那队辽军只是到处兜着圈子,带着他们团团乱转。 过了大半日功夫,宋军失去了辽军踪迹,只好回到接头地点,发现了几十具魏家人的尸体,宋军又四处搜寻了一日,毫无所获,只好踏上归程,没想到半路竟遇到魏家一家老小,正在向保州进发。 冯英道:“我们被关押在太平庄里,本以为难逃一死,谁料只过了一夜,便听到有人来开锁,外面有人道:你可听清了?堂主说的可是放了魏家一家老小?另一人道:老孙,你是真糊涂了,连公义令都不认识了么?见令牌如见门主,你再啰嗦,便是对门主不敬!” 老孙道:“真是奇怪,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令主比武输给了那个小子?” 那人道:“胡说!老孙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胡说!令主武功盖世,那王奇才怎么会是对手?那小子自不量力,竟敢鸡蛋碰石头挑战令主,令主本想留他一条性命,谁知那小子不知死活,竟暗施偷袭,令主无奈,只好下重手毙了他。至于魏家老小,乃是令主仁慈,不愿伤害妇孺,故此才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老孙叹气道:“令主此举真是大仁大义,这些魏家人真是有福,必会对令主感恩戴德。” 冯英话音刚落,梁英早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什么大仁大义!何玄这个狗贼,灭了我魏梁两家,现在又来装什么仁义?还感恩戴德?我,我与他不共戴天!” 魏家老小都愤慨万分,一时桌上人声鼎沸,有人怒骂,有人哭泣,简直是乱成一团。 奇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道:“五爷,不知梁掌门。。。” 话未说完,梁英已扔了碗筷,转身哭泣着走了。 魏彬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回头道:“王兄弟,不瞒你说,我岳丈回乡途中,遇到公义门埋伏,已经,已经罹难了,随行诸人无一幸免。” 奇才吃了一惊,这表示梁家也已经全军覆没,魏家尚有魏彬支撑门户,可梁之量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三子梁世美如今下落不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梁家处于无主状态。 魏家众人仰仗军方庇护,在保州栖身,却只能暂时龟缩,不敢踏出保州半步。 梁家在开封城天子脚下,公义门不会如在河间府一般大行杀戮,不过梁家此时只剩下孤儿寡母,很难支撑得起家业,凭公义门的实力,恐怕只需派几个一流高手,潜入进去,将梁之量几个孙子辈的男丁狙杀,梁家就再无复兴之力。 没想到经此一役,中原四大家中的两家已然覆灭, 方家境况稍好,却也遭遇重创,前景不容乐观。 魏彬问道:“何玄绝不会大发慈悲,放了我一家老小,这其中必有缘故,莫非真是王兄弟以武为赌赢了他?” 奇才说起当日的十招赌局,魏彬惊奇地道:“凭何玄的功力,十招之内竟然奈何不了你,王兄弟功夫如此高强,真让我佩服之至。” 奇才道:“我接不住他十招,在第十招时,我已经是毫无办法,只能等死了,只是。。。有一位故人豁出去自己的性命,替我挡了一招,才让我得以逃脱。随后何玄发出一掌击中我要害,我本是必死,却蒙神医施救,逃得性命,只是全身的功力都散了。” 魏彬道:“这就是了!不管怎么说,何玄是在第十一招才将你击倒,以他这种身份,必是不能食言的,说来说去,我一家老幼的性命都是拜你所赐。” 奇才道:“在下可不敢领功。” 冯英道:“王兄弟!就凭你为了魏家老小独闯公义门,不顾性命大战何玄,你就是我魏家的大恩人!以后兄弟你但有吩咐,我冯英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就凭你一句话!”众人都连声附和。 此时一个少年一瘸一拐的走上来,向着奇才扑通跪下,不容分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奇才吓了一跳,忙将他扶起,问道:“云龙,你这是做什么?” 魏云龙道:“求王大侠收我为弟子!传我剑法,为魏家报仇雪恨!” 奇才道:“我如今功力已失,再练出来不知何年何月,教得了你什么?” 魏云龙还想说话,魏彬道:“云龙,拜师之事不急,咱们再从长计议。” 奇才听他口气,似是不愿魏云龙拜师,当下更不肯收了。只说道:“云龙这孩子天资很高,是个学武的料子,我与他颇为有缘,他手脚尽断,虽慢慢可以恢复,却不知会不会对之后有所影响,这样吧!我有一套轻功,还勉强说得过去,就此传给云龙,u看书 wwuuanshu.om弥补他腿脚的不足,你勤学苦练,必有好处。” 大家都知奇才轻功冠绝天下,他所传的轻功当然是一等一的绝技。魏彬当时大喜,忙让魏云龙拜谢。 奇才道:“先别忙着谢,我还有两个规矩,一是我只传这此轻功身法,师之事莫再提起。二是我曾答应过传我此功法的前辈,不轻易传给别人,今日为云龙破例,也要你答应同样的事,莫将此功法私自传给他人。”魏云龙一一应了。 魏彬心中松了一口气,如今魏家双钩传人不多,自己本来就是个学剑的,若再让子弟中天资最高的魏云龙跟着奇才学剑,魏家双钩却又让谁人传承?如今见奇才只传轻功不传剑法,正中下怀,要知道魏家家传功法向来不以身法见长,学了轻功正好可弥补不足。 酒酣耳热之际,奇才忽道:“对了,香秀如今正在药谷,一直想回到魏家。” 魏云龙早站了起来,叫道:“五叔,我要去接香秀!” 魏彬道:“她若愿回来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这些日子公义门闹得猖獗,我们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不要轻举妄动,稍稍稳当稳当,等过些日子,公义门大队人马走了,再派人去接她不迟。” 如今魏家子孙稀少,魏彬绝不会让魏云龙轻易出去涉险。 魏云龙还想争辩,魏彬又道:“她就在药谷,一时也跑不了,不急在这一时,过些日子等你腿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接她。” 魏云龙无奈,只好作罢。 他们不知,就因为这推迟的几天,杨香秀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完全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二.药受 香秀第一次对药谷有了家的感觉,青龙寨的经历太可怕了,随三先生回到药谷让她松了一口气,进到自己的小屋里,躺在那张小床上,香秀心里无比的踏实。/p 就连三先生那张丑陋的脸都没那么可怕了。她第一次发现,三先生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挥手间带着些淡淡的草药味,让人闻了安心。/p 虽然他仍旧冷冰冰地板着脸,但是香秀知道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冷酷无情,否则怎么会冒着风险去青龙寨救她?那可是贼窝啊!/p 青龙寨派了八个人跟着回来,这些人极为小心,吃自己带的干粮,跑到小河的上游很远处取水喝,夜间在外面露宿。想必是担心三先生暗下毒手。/p 可香秀却不这么想,三先生为何要害他们呢?他还要回去青龙寨治病,好救王大哥回来呢!/p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回来的第二天,八个青龙寨匪徒便没了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一般,难道他们回青龙寨去了?/p 更奇怪的是,三先生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药方给刘绍和胡里东。因那童子还没有复原,所有事都靠香秀来做,她要照顾三个病人,忙得脚不沾地。/p 好在她这些天跟着三先生学了很多,抓药熬药都已经轻车熟路。故此一切都安排井井有条。/p 三先生和八个青龙寨匪徒已消失了三天,香秀怀疑他被匪徒挟持着去哪儿抓药去了,不禁替三先生担心起来,不过想到他的手段,又多少放下心来。/p 陈小妹两口子也几日未见,好像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香秀不安起来,唯一让她稍稍安心的是,刘绍和胡里东成了一对好酒友,两人每日大吃大喝,也不管身上伤势未愈,让药谷里多了些生活气息。/p 刘绍性子孤傲,不太理睬人,对香秀倒还和气,胡里东为人心直口快,爱说话,每日常说些笑话来逗香秀。/p 有一日他说道,近日契丹发生了一件奇事,朝中老郡王要娶北院太师的孙女做老婆,可是还没等成亲,新娘子却在回京途中受了风寒,竟一病不起,死在半路上,结果太师家里喜事没办成,却办起了丧事。/p “听说新娘子只有十二三岁,就跟你的年纪差不多,长得跟一朵花似的,嗯,当然比不上咱们香秀好看。老郡王那个糟老头子真不要脸,他的年纪都能做人家爷爷了!看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硬是搅和得他娶不成。只是可惜了那朵鲜花,还没开就谢了。”在大宋境内,胡里东说话少了很多禁忌。/p 香秀没吱声,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爹连丧事都替她办了,即使她想回去也没用了。/p 不过她并不想回去,幽州城里的那座府第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已经覆灭了,如今她无家可归,只有在这山谷中过日子。/p 她抚摸着胸前挂着的陶哨,心想,云龙哥哥不知现在哪里,难道他也。。。她不敢再想下去。/p 又过了两天,香秀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四处寻找,到处都没有人影,三先生和青龙寨匪徒都毫无消息。/p 她找遍了药谷周围,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后山,自从她刚来那日在后山见过三先生之后,她对后山药洞有着本能的惧怕,那黑洞洞的洞口好似掩藏着很多秘密,让人望而生畏。/p 香秀爬上山,走过那片光秃秃的山坡,远远地便见到烟雾蒸腾,自那块大石头后面升起来。/p 看来三先生真的在药洞,可是他在这儿呆了五天,到底在琢磨什么药?难道真的是在为青龙寨的大寨主配药?/p 香秀又向前走,忽然见到一条野狗在洞口附近逡巡,见到有人也毫不惧怕,只低下头去啃着什么。/p 香秀走到面前,忽地捂住双眼,发出一声惊叫。原来那野狗正在啃食一具尸体,那尸体已被啃得狼藉不堪。/p 香秀不敢再看,忙收回目光,向大石后走去,谁知地上竟又是一具尸体,不远处又有两具。/p 香秀吓的心里砰砰乱跳,强忍着绕过那块大石头,来到药洞洞口,洞口还有三具尸骸,加上方才见到的四具,一共是七个死人,旁边还有几条野狗尸体,想必是吃了尸体被毒死。/p 药洞洞口里咕噜噜地冒出烟雾,香秀鼻子里全是中药味道。/p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听洞里一声大叫,一个人影直扑出来,差点撞倒香秀身上,香秀吓的躲到一边,却见那人歪斜着跑出,没跑出去几步,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无声息。/p 香秀方才与他面对面,认出那人是八个青龙寨匪徒之一。她走上前一看,见那匪徒头上插着数根银针,眼睛瞪的大大的,uu看书 .uukashu.co 却一点生机也没有,已然是死了。/p 香秀站在洞口,怯生生地喊道:“三先生,你在里面吗?”洞里没有回音。/p 香秀又喊道:“我要进去了!”话音刚落,三先生自洞内厉声喝道:“不行!站在那儿别动!”/p 香秀便一动也不敢动,站了半晌,才听到脚步声响,三先生自洞内走了出来。/p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全是汗,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p 他皱着眉头看着香秀,“你怎么来了?”/p 香秀道:“先生几日未归,我不知先生在哪儿,就找到这来。”/p 三先生哼了一声,“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p 香秀用手指绞着衣襟,忽地抬头道道:“先生,你虽当我是仇人,可是我,你救了我的命,我只当你是恩人。”/p “恩人?”三先生冷笑一声,忽地紧紧盯住香秀的脸,问道:“那你是担心我喽?”/p 香秀点了点头,三先生道:“担心?哼!也有人担心我了?”/p 香秀指着那些尸体道:“这些,都是青龙寨的?”/p 三先生点了点头,“他们是药受,试药用的!”/p 香秀道:“先生,药可试出来了?什么时候回青龙寨?”/p 三先生明显愣了一下,“回青龙寨做什么?”/p 香秀道:“救王大哥啊!”/p 三先生道:“王奇才不用我救!”/p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人匆匆自山下跑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先生!先生!快,娘亲要不行了!”/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二.拜师 三先生急急下了山,吩咐香秀去取药箱,自己随着陈小妹飞奔而去。/p 香秀回家收拾好了药箱,随后追了上去,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陈家的小院,推开大门,进到屋内,却见陈老夫人躺在床上,眼睛微闭,面无血色,三先生坐在床边,手伸向老夫人的手,却不是在把脉,而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p 香秀轻声道:“先生,药箱取来了!”三先生没有说话,老夫人却睁开了双眼。/p 她浑浊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三先生在哪儿?”/p 三先生握了握她的手,“我在这儿。”他声音轻柔地道,“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啦?”/p 老夫人摸索着他的手,声音有气无力,“我吃不下,只想尝一口家乡的豆腐汤,只是,只是吃不到了。”/p 三先生笑道:“豆腐汤小妹在做了,都是用齐州的豆子自己磨的,是咱们的家乡味儿呢!”/p 老夫人道:“三先生也是齐州人。。。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说,如今再不说。。。怕是说不成了。”/p 三先生道:“你别瞎想了,这豆腐汤里我加了药材,是我最新琢磨出来专门给你治病的,你喝上一个月保管好!”/p 老夫人道:“别费力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忘了,我们也是开医馆的。”/p 香秀不敢打扰,便将药箱轻轻放在一边,只听陈老夫人道:“唉,我的书三儿,我若再听他叫一声娘,死也瞑目了。三先生,你真象我的三儿啊!”/p 老夫人抚摸着三先生的手,分不清黑白的眼睛直直地向着他,脸上放出热切的光来。/p 她脸上泛着嫣红,一时间精神焕发,简直不像是个垂危的病人,香秀忽地想起外婆临死时也是这样,大家都以为她的病有了气色,谁知不久就咽了气,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回光返照。/p 香秀急忙跑去厨房找陈小妹,当她们两个回来时,正看到三先生伏跪在床头,将老夫人苍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声道:“娘,你的三儿回来看你了。”/p 三先生自陈家回来后一头钻进屋子里,足足三天没有出门,连饭食都是香秀放到门外。/p 第四天早晨香秀去送早饭,发现房门大开,屋子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有两张药方。/p 香秀照着药方为刘绍和胡里东熬了药,便上了后山,远远地看着药洞冒出热气,便放了心,回来每日劳作。/p 五日后,香秀再上后山时,看到洞口大石上用石头压着一张新的药方,便取回来依着方子换药。/p 换过三次药方之后,刘绍和胡里东自觉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便收拾行囊准备回营。此时药谷的酒已被二人喝了大半。/p 胡里东道:“老刘!咱们兄弟战场上再见!”刘绍道:“到时我先让你三招!”/p 胡里东大笑道:“你若是先死了,我一定遥祭你三碗酒!”刘绍冷哼道:“我也一样!”/p 二人一击掌,“一言为定!”各自上马而去。/p 药谷冷清了下来,连个病人也没有,凡是来求医的都被三先生拒之门外。就连陈小妹夫妇也扶着老夫人灵柩回乡了,除了一个病怏怏的童子之外,只剩下香秀一人。/p 香秀每日里收拾草药,埋头干 活,忙的时候还好,什么都不用想,稍微闲下来时便觉得格外孤单。/p 夜晚格外难熬,香秀每天一遍遍地查看门窗,然后蜷缩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p 偶尔听到有脚步声,她便急急地打开门出去查看,结果不过是些野兽经过罢了。/p 香秀常想,三先生到底在药洞鼓捣什么呢?哪天他会不会不辞而别,留下她一个人在这儿?那她该怎么办呢?/p 这时她便忍不住害怕,怕得连觉也睡不着了,这样过了半个月,香秀受不了了,便每天日跑到后山去,坐在药洞门口,看着里面冒出腾腾的白气,便莫名地觉得心安。/p 这一日正午时分,香秀正守着药洞发呆,忽地看见三先生出现在洞口。/p 看着他久违的疲惫面容,香秀心里竟有些雀跃,她跑上前去,叫道:“先生!您出来啦!”/p 忽地看到他手上大大的包裹,她心底冒出一丝慌乱,“先生,您,您要出门吗?”/p 三先生皱了皱眉,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p “我在等先生。”/p “等我?”三先生看着她,忽地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她道:“吃下去!”/p 香秀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吃掉。三先生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如果我说,方才你吃的是毒药,你会怎么想呢?”/p 香秀道:“我的命都是先生救的,看书 .uukashu.om 您怎么会害我呢?即便真的死了,那我也能和妈妈在一起,再不用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过我想,先生,先生是好人,怎么会给我吃毒药?”/p 三先生冷笑道:“世上无缘无故害人的不知有多少,似你这般真是蠢死了。”说罢提着包裹下山。/p 香秀跟在后面,却见他脚步如飞,不停足地向前,回到院子里一头钻入房内,不一会儿又提了一个包裹出来,出了门向谷外走去。/p 香秀追着叫道:“先生,您要去哪儿?”三先生不理,脚下却越发快了。/p 香秀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出了很远。/p 三先生停下脚步道:“你跟着我作甚?”/p 香秀立时停下来,嗫嚅道:“先生,您要去哪儿?我,我害怕。”/p 三先生道:“你怕我么?”/p 香秀忽地哭了,边哭边道:“我怕,我怕先生丢下我。”/p 她泣不成声:“去年,去年娘亲去了,丢下我一个人,爹接了我去,可是,可是他也不要我了,如今,如今外公也不在了,我,我。。。”/p 三先生低声道:“这世上没人会永远陪着你,人就和山上的野狗一般,总归要剩下孤零零的一个。”/p 香秀道:“先生,我能洗衣服,我能做饭,能抓药,我伺候您,您就让我跟着您吧!我,我想跟着先生学医,您收了我做徒弟吧!”/p 三先生诧异道:“你要做百草门弟子?你可知道百草门的规矩?”/p 香秀跪下道:“我愿做百草门弟子,守百草门的门规。”/p)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四.从军 奇才从了军,投入到杨延昭麾下,军营里有不少熟人,除了郑长生和冯英、魏彬、刘绍等人,还有在岭南结识的大肚虎胡庆和移山虎张环。 他常在军营里和袍泽厮混,冯英是他的铁哥们,刘绍对他依旧有些耿耿于怀,胡庆和张环常谈到绿夏,不断勾起他对绿夏的思念,如今不知她伤势如何,身在何处。 他每日修行酒色神功,内息逐渐粗壮,已经颇具规模,奇才自觉功力恢复了不少,实在按捺不住,一个人骑马,日夜疾驰到了太平庄,夜里偷偷地溜了进去。 庄里静悄悄的,好似没有几个人,他在庄子里寻了个遍,除了两个巡夜的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人,奇才心道:难道何玄等人已经走了? 他不死心地四处寻找,一直找到后院,忽听咴咴的马叫声传来,循声过去,眼前是一排排马厩,马头攒动,不知到底有多少匹,其中有一匹黑色的骏马,高大雄健,正不分地刨着蹄子。 奇才走近一看,却是绿夏的大黑马,大黑本就与他相熟,见了他格外亲热,不住地昂首嘶鸣,奇才心中欢喜,大黑还在,绿夏多半也在。 他正摩挲着大黑,忽见远处一个人影,正低着头慢慢走近,他手里端着个大木盆,里面装满了东西,想必是喂马的草料,他边走边叫道:“莫急莫急,你的饭食来了!” 奇才忙闪身躲在黑暗处,却见那人慢慢弯下身去,将盆里的草料倒在马槽中,大黑立时低下头去咀嚼起来。 那人将木盆放在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马颈,低声道:“大黑大黑,你怎么这么不老实?是不是想念主人了?你可知她受了伤,一时半会骑不得你了。” 他抬起头来,望着夜空叹了口气,“唉,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想必以公义使的医术,应该无碍了吧!” 他的半边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奇才心中一动,“这人怎么如此眼熟?” 此时大黑抬起头来,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咴咴叫了两声。 那人又道:“吃吧!吃吧!这是你最爱吃的,吃了多多长膘,夏主儿若是见你瘦了,她可饶不了我!怎么?你不爱吃吗?明日我带你去外面,吃新鲜的嫩草,可好?” 他絮絮叨叨地添着草料,样子完全不像是伺候马匹,却像是在照料自己的亲人。 奇才越看他越是眼熟,猛地想起,此人原是爱马成痴的邹大郎,因打赌驯马输给了绿夏,做了她的马奴。 奇才闪身出来,低声叫道:“邹兄!” 邹大郎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见到奇才,愣了一愣,两步跨上前来,一把拉过他,走到黑暗之处,低声道:“谢天谢地,王兄弟你还活着。你怎么还敢在此地出没?若是被人见到可不得了!” 奇才道:“邹兄,绿夏在哪儿?她的伤势如何?” 邹大郎道:“夏主儿虽是性命无碍,却大大损伤了筋骨,多亏吴二公义使医术高超,已为她续骨疗伤。半个月前令主已将她送走了,据说是送到门主身边休养。” p;奇才道:“何门主如今身在何处?” 邹大郎道:“我一个养马的,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夏主儿临走时再三交待,让我一定要照料好大黑,我听她的意思,令主应是生气了,不准她再出来在江湖上走动。王兄弟,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奇才想到绿夏如此都是因自己而起,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激,问道:“她临走之时,可还说过什么?可曾,提到过我?” 邹大郎道:“兄弟,你先保住自己性命,日后自有相见之期,你放心,若是再见到夏主儿,我定将你的消息告知给她!” 奇才明明知道,绿夏不会和一个马奴多说什么,可还是忍不住要去问,只要是有关绿夏的消息,便觉得格外在意,好似他与她连着骨头连着筋,她的伤也让他觉得疼痛,她的欢喜也使他欢喜。便连眼前的邹大郎也变得亲切起来。 邹大郎道:“据说夏主儿当日伤势沉重,多亏身上穿了护身的软甲,才未坏了性命。有一次我听到几位公义使聊天,说她曾为魏家人求情,令主爱女心切,便改变初衷,放了魏家一马。” 奇才却不知道,绿夏刚醒时便问起了他,听说他已经死了,并没有哭闹,只向着何玄道:“爹,你十招未奈何得他,你输了!” 何玄是什么身份,虽说是因为绿夏插手,未能在十招之内收拾了王奇才,还是按照二人赌约,释放了魏家众人。 奇才打听不到绿夏的下落,只好离了太平庄,uu看书 .uukashu.om回转保州。 除了在军营里当差,他有空便去魏家,传授魏云龙轻功。 魏云龙的伤势好了许多,走路已无妨碍,又开始每日练功了。 经了这一番变故,魏云龙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模样,却像是多了许多的心事。 魏彬派人去药谷接香秀,却见谷中人去屋空,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些药田自有当地的农人伺弄,打听了许久,也无人知道药王阿三和香秀的下落。只是大湖之中青龙寨的匪徒一夜之间全部毙命,据说是药王阿三的手笔,众人都拍手称快,皆说这是一件大大的功德。 魏云龙每日好似拼命一般练功,功夫涨的飞快,尤其是轻功,在奇才的调教下更是一日千里,配合魏家的双钩绝技,更是威力大增,魏家仅存的几个第三代中,功夫以他为最。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又到了来年春季,公义门席卷中原,无人能撄其锋,中原武林大多臣服。 汴梁梁家举家向南搬迁,去了偏远之地,洛阳方家因老太爷病重,不愿离开故土,还在洛阳苦苦支撑。公义门忙于巩固势力,一时倒未腾出手来对付方家。只是四大家的确没落了,中原武林已经改朝换代。 保州地处宋辽边界,一向是双方征战之地,向来由名将镇守。 杨延昭少年时便随其父杨无敌四处征战,手中一柄金刀,勇猛无俦,又深通兵法,长于练兵,多年镇守边关,手下兵虽不多,却都是精兵强将,契丹人颇为忌惮,故此在他镇守的地界,双方虽然时不时冲突,却少有大规模接战。)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五.遇敌 契丹骑兵不断骚扰大宋边境,他们如同强盗一般,来了就抢,抢了就走,等到宋军得到消息集结部队,辽军早已经撤退了。 这种袭扰战术令人颇为头痛,因为自从河套地区被党项人控制之后,宋军失去了战马产地,只能以步兵为主,对抗在马背上长大的契丹骑兵,劣势显而易见。 为此大宋自太宗皇帝开始,开始重金购入战马,不断扩充骑兵,到如今也颇具规模,尤其是静塞军,从军士到战马全部披重甲,武器装备是各军中最好的,更夸张的是,每人居然配备五匹马! 当然这种奢侈的配置是无法大规模实施的,一般的边防军队都面临马匹不足,保州大营也是如此,杨延昭虽然一直想要一支骑兵队伍,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军营中的骑兵数量一直有限。 骑兵在大营中比较金贵,一般都是长于骑射且身负武功的边民担任。 郑长生、刘绍、魏家诸人都是骑兵,这些武林高手上马能冲,下马能战,一直是杨延昭手下的得力干将。 奇才虽说并不擅长骑马,却也因功夫不俗,被编入骑兵队伍。好在他悟性高、肯吃苦,经过半年左右的强训,骑射水平提高很快。 这些骑兵被编成小队,轮流巡视边境,走一趟可能需要一天,也可能要好几天。若遇到零星的契丹骑兵,便寻机歼灭,若遇到大队人马,便尾随监视,传递消息。 有时他们也会过境刺探消息,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人都不穿军服,也不佩戴制式武器。他们平时相当于斥候,战时便集结为成队的骑兵,这些人都是军中最精英的战士。 这一日,郑长生带着一队骑兵在边境巡视,大队的骑兵分散开来,两两一组,分头行动,约定傍晚在张官营会合,张官营是一个边境小村落,常作为他们的打尖休息的据点。 奇才和冯英一组,两人打扮成猎户模样,一起自东向西,在旷野上纵马飞驰,气候宜人,春风习习,田野上草木茂盛,野花遍地。 奇才心里格外舒畅,双腿夹紧胯下的战马,一声吆喝,一人一马风驰电掣向前,踏过长及马膝的长草,穿过绿树成荫的林子,头发被风吹的向后飞散,好不畅快淋漓。 冯英自后面叫道:“老王,你跑这么快,这是要与我比骑术么?别看你功夫强,说到马上功夫,我还真不怵你!” 他自幼便骑马射猎,马上的功夫十分精湛,一时被奇才激起了好胜之心,当下毫不示弱,纵马直追。 二人一前一后,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来到一处黄土路上,冯英渐渐追近,却见奇才忽地勒住缰绳,胯下马咴咴地叫着,高高昂起头颅。 冯英冲过他的身边,勒马回身,笑道:“怎么不跑了?认输了么?” 奇才道:“有人来了,六匹马。”说着跳下马背。 冯英将信将疑地道:“老王,你是不是怕输,找个借口不比了?我怎么没听到有人,难道你是顺风耳?” 奇才道:“敢不敢赌一下,一顿酒!”冯英大笑道:“好!” 他跳下了马背,伏在地上侧耳倾听,一会儿便抬起头来,说道:“果真,老王,真有你的!” 奇才早将两匹马牵到隐蔽之处,取下了弓箭,递给冯英,一边笑道:“那是,哥哥我就是顺风耳,别忘了欠我的酒!” 冯英一笑,接过弓箭,二人伏在草丛之中,眼睛盯着来路。 边关之地人迹罕至,骑马之人可能是宋辽的军士,也可能是本地零星的猎户,六匹马一起,更可能是骑兵,而宋兵一般两两一组,所以十有**是契丹骑兵。 蹄声渐近,远远地跑来六匹马,马上之人虽看不清脸面,却见他们包着头巾。 契丹人髨发,若到宋境,只从发式便可看出,所以他们都带帽子,或包上头巾。宋兵在边境见到包头巾者,都默认为契丹人。 虽然敌人三倍于己,可这二人是何等人物,当即便将这六人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至于掉头逃跑,那是从来没考虑过的。 冯英道:“第一个归我!”他射术极精,有信心一箭命中,第一个落马之后,后面五人都会受阻。 他们只有一箭的机会,若能命中两人,虽然对方还有四人,对他们两个武林高手来说,以二敌四没有问题,关键是不要放走一个,而且最好能抓个活口,带回大营拷问敌军动静。 奇才点了点头,暗暗地拉满了弓,箭头瞄向第二个人。 六匹马已进入百步之内,冯英依旧引而不发,离得近些,当然命中的可能更大。 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马上之人的面容已隐隐看得见,为首之人面上黑森森的,好似长着满脸的胡须。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猛地弓弦声响,冯英的箭自草丛中激射而出,带着破空的尖啸,直奔为首的契丹人而去。 在这么短的距离突发冷箭,只要准头不差,敌人极少可能逃的掉,距离近、势头猛、突然发出,对方的落马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为首的骑士猛地自马背上落下。奇才的箭随后跟至,第二个骑士猝不及防,当即被射中前胸,翻身落马。 此时马还保持着前奔的势头,眨眼间到了二人十步之内,冯英摔掉弓箭,掣出双钩扑了上去。 还未到跟前,却见旁边人影一闪,奇才一掠而过,身形跃起,向着第一匹马扑去。 冯英还在纳闷,前两个骑士已经落马,应该扑第三个人才对,这老王莫不是懵了? 忽见第一匹马肚子下面倏地翻出一个人来,举起弯刀,将奇才的短剑架住。 原来那人并未落马,而是一个蹬里藏身,将这只近在咫尺的箭躲了过去,若是冯英经过他杀向后面骑士,少不得被他半路偷袭,那可是凶多吉少了。 冯英心中暗暗叹服,这王奇才不仅是个顺风耳,uu看书 ww.uukanhu.co还是个千里眼,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看起来这为首之人功夫极是不俗,很可能是这几人的首领。 冯英让过了他,大吼一声,左手枪向着第三个骑士当胸刺去,那人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慌乱中举刀招架,没料到冯英右手钩一伸一拉,将他的刀一把扯落,左手再刺,那人避无可避,被枪尖透体穿过。 冯英夺回枪来,那尸体在马背上一歪,头朝下坠落,一只脚尚留在马蹬之中。 马在原地打着转,后面三人已跳下马来,各持长刀,从两侧向冯英扑至。 此时奇才与那为首的骑士已斗了几招,那人功夫甚强,刀法凌厉非常。 奇才自从功力全失,重新修炼以来,只过了不到一年的光景,虽然何玄一掌融合了他身体内两股内力,使他再练起功来事半功倍,功夫有一日千里之感,可他伤愈之后从未与强手对垒过,此时乍逢强敌,心里隐隐有些兴奋,一时间打起精神,短剑连挥,将那人逼得连连后退。 可是那人虽退未乱,一柄刀守住门户,风雨不透,显然是在等同伴收拾了冯英再来夹击。 而那三人也并未来支援他,明显是对自己首领的功夫很有信心,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三打一先杀了冯英,再来以四敌一对付奇才,那时胜算又大了许多。 奇才用余光一瞟,见冯英被三人以品字形围在当中,一时左支右绌,落在下风。 他知道自己只能速胜,先收拾了这个首领,才能去帮冯英,若是慢了,恐怕冯英凶多吉少,当即手下一紧,一招“声色俱厉”霹雳般劈出。)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六.舌头 七色气剑的剑芒倏地长出,自上而下,将那契丹人当头罩住,那人举刀招架,却觉头顶冷意森森,浑身上下都在对方剑气笼罩之下,顿时寒毛倒竖,贴地打了个滚,同时将手中刀拼命地向上抡去。 冷气从他的五脏六腑渗出,刚钻出毛孔便化作一身热汗,一瞬间他仿佛从冬入夏,大汗淋漓中抬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硕大的太阳模糊了边界,化作漫天强光,他甚至分不清那是日光还是剑光,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脖颈处一片温热,“真暖和啊!”他无声地叹道。眼前光芒散尽,现出一张白净狰狞的脸,那充满杀戮的目光中忽地掠过一丝悲悯,淡化了面上的凶狠,然而霎那间那张脸已消失,只余下一闪而过的背影。 头顶的云向远处飞去,他的后脑磕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张着大大的眼睛,无神地向着天空。 奇才用“声色俱厉”接一招“夏阳酷暑”,割断了为首契丹人的脖子。 这两招虽是两种剑法,分别出自“色色神剑”和“春秋十二剑”,招式完全不同,他却使得流畅自然,衔接处毫无滞碍,对方虽功夫不弱,怎敌得过如此浑然天成的凌厉剑法? 奇才转身杀向其余三人,冯英正在吃紧,忽然得到强援,顿时精神大振,左手钩一扯一拉,已将一名契丹骑兵钩的肠破肚烂。 奇才一剑斩杀了另一个契丹人,此时马蹄声起,最后一名契丹骑兵已拨转马头,没命地向来路逃去。 原来他一见首领被杀,便寻机跳出战圈,跃上马背,趁着两名同伴暂时抵挡住敌人的当口,抓住一丝逃生良机,霎时跑出几十步远。 冯英见了,来不及上马去追,纵身跳下草丛,拾起地上的弓箭,心道:“看来抓不到活口了。” 他起身将弓拉满,一眼开一眼闭,向契丹人逃走的方向瞄准。 冯英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到诡异的一幕,那飞驰的骏马后面,蓝色衣衫的王奇才紧追在后,他两腿如飞,衣襟飘动,头上的发髻散了开来,在脑后甩得笔直。 冯英张大了嘴巴,这老王,太夸张了吧!难道他想徒步追上奔马? 心中念头方动,却见奇才凌空飞起,两臂展开,向马背上扑去,这一扑凶狠又准确,正正落在那契丹人身后。 冯英还未看清楚,那匹马已转过了头,向着他奔了过来。 眼见奇才来到面前,右臂一伸,将手中契丹人摔在地上,笑道:“好在留了个活口!” 冯英咋舌不已,“老王,半年前你还像只病鸡似的,怎的如今这么厉害?是不是吃了什么神药?咱们兄弟有福同享,你可不能藏私,有好东西一定要记着兄弟!” 奇才笑道:“好!今晚喝酒我就放一粒进去,你可要好好品尝啊!” 两人简单打扫了战场,在敌人尸体和战马上搜刮了一番,果然搜到了契丹大营的腰牌,上面是弯弯曲曲的契丹文字,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奇才提过那个契丹骑兵来拷问,那人先是不言语,被逼急了便叽哩哇啦乱说一通。 两个反复盘问逼供,那契丹骑兵面露恐惧之色,却还是说着二人听不懂的话。 奇才道:“此人原来不会说汉话。” 冯英道:“这倒是怪了,平日里捉的些个舌头,一般都是会说汉话的,便连腰牌上也是有汉字的。” 奇才沉吟道:“你再看他们的包袱,可有什么稀奇?” 冯英道:“这几个人,随身带的东西未免多了些,便连干粮也比寻常多了许多。” 奇才道:“依我看这些人八成是北院的。老冯,今天这事儿很不寻常,说不定契丹人会大举来袭。”冯英道:“这话怎么讲?” 奇才道:“这些人不会汉话,腰牌也与南院不同,应不是南院的。他们的功夫很不错,肯定不是普通的军士,而是军中的精英。从随身携带的东西来看,这几人已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绝不是在边界巡视这么简单,或许这是要深入腹地,为大军入侵探路。我猜就在这几日,或许辽军要大举入侵。” 冯英搓着手道:“老王,听你这么说是挺有道理,看来咱们总算能大干一场了。” 大辽主张因俗而治,实行两院制。南院主要管汉人,按照汉俗管理,部下多是汉人兵马,就是其中的契丹军士,也由于常年在幽燕汉地居住而精于汉话。而北院则是纯粹的契丹人,按照契丹族旧俗管理,部下全是契丹兵马。 相比而言,南院军权较弱,契丹精兵都在北院治下。冯英等人平日打交道的多是幽燕的南院人马,他们一般在边境巡视,很少深入宋境之内,大部分时间都是小股部队骚扰。u看书.uuanshom若要大举入侵,那非得动用北院人马不可。 冯英道:“咱们两个谁也不懂契丹语,只好把他带回大营再问了。” 奇才点头道:“老冯,你此时便可将他带回去了。” 冯英道:“听你这话,倒好像你不回营似的。” 奇才道:“契丹大兵也可能此时已经上路,军情紧急,我此刻就要向北去,到辽境里探听一下动静。” 冯英道:“老王,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少得了我,咱们兄弟一起去!” 奇才道:“这舌头总要有人送回去及早审问,以便摸清敌人动向,让杨将军早作准备,这件事最是要紧。至于北上打听消息,打听着最好,打听不着也没什么,毕竟舌头的口供才是最靠得住的。你一路上若见到其余的兄弟,让他们都小心在意,说不定谁便能遇到契丹大军。” 冯英道:“我将他送到马河子去,老何老刘两人正午时总是在那儿歇息喝茶,我把舌头交给他俩,再向北追你去!” 冯英年轻气盛,一门心思想要报效国家,立功疆场,这等深入敌境的事想一想便热血沸腾,让人按捺不住了。 奇才想的却是,契丹主力何其凶悍,宋军斥候前去探听消息,还是有相当风险的,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九死一生。 自己凭借轻功超群,即便露了形,逃走的机会也很大,冯英轻功远不及自己,若是遇到敌军,腿脚可不一定有那么利索,因此让他回去送俘虏,也有不想他涉险的意思。 没想到冯英不甘人后,急着要去寻找契丹大军动向,奇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七.探营 冯英带着舌头走了,奇才独自一人纵马前行。 黄土路蜿蜒向北,两边是杂树荒草,路面狭窄,仅容一人一马独行。 奇才走了半日,日头渐渐向西坠去。 他料想自己早已到了辽境,四处仍是一片荒凉,渺无人烟。 他离了道路,在荒草地里乱走,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远远地见前面一座矮丘。 奇才纵马奔去,一会儿便上了岗,勒住马向四处张望。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昏黄,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朦胧。东面是一马平川,别无他物,西边是密密的树林,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是那林子上空却炊烟袅袅,到处飘散,奇才心道:“难道那边有村落?看样子这村子应该不小。” 他驱马下了山岗,向炊烟升起处奔去。常言道:“望山跑死马。”望着林子也是一样,看着不远,也足够马跑上一阵子。 等他到了林子近旁,烟火越发密集了,奇才心里顿时警惕起来,这么大片的炊烟,不像是寻常的村镇,倒像是军队扎营。 他冲进林子里面,又跑了小半个时辰,林木愈见稀疏。 忽听前面隐隐的人声杂沓,奇才忙跳下马来,将马拴在一棵树上,自己摸索着步行向前。 人声越来越大,就在前面不远处。奇才借着树木掩护,循声而去。 却见十几个人正在打柴,看样子全是契丹军士。 奇才藏身树后,听见几个兵丁抱怨道:“每次都是我们砍柴,那些北院的兵跟大爷似的,什么都不用干!” “谁让人家是契丹人,咱们汉兵可不就是低人一等!” “干活时用我们,等到打仗时也让我们冲在前面!” “算了算了,快点砍柴吧,要不又得挨骂了。” 十几个汉兵骂骂咧咧的,每人背了大捆的木柴去了。 奇才从树后闪出来,遥遥地跟在后面,那些兵丁已走出林子,将柴捆拖在战马后面,上马疾驰而去。 奇才跃上树顶,放眼望去,见北面不远处一座座帐篷相连,无数的人影正在忙碌,扎营造饭。 奇才心道:“果然是契丹军队,看样子人可不少,怎么也有两三千人人,不知是不是大军先锋,等天黑透了再去探个究竟。” 他拿定主意,便坐下来休息,吃了些干粮,放倒身子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透了。 远处的契丹军营里静悄悄的,只有零星的亮光,想必是照夜的灯笼。 奇才将衣服兵器收拾好了,放低了身子疾奔过去,足下几乎毫无声响。 他躲过守夜的哨兵,一头钻进军营之内,只向着中心处摸去,不一时来到中军大帐。 那硕大的帐篷还亮着灯火,外面有兵丁来回巡视,奇才绕到帐后,见左右无人,钻到帐篷角落,将身子伏低,隐身在帐布之下,有黑夜遮掩,即便是有人自旁边走过,也很难发现他。 此时只听帐内有几人在说话,叽哩哇啦不知说的什么,想必是契丹语。 说了半晌,奇才正不知所云,忽听一人用汉话叫道:“不须王爷大军,我只用这三千兵马,三日内保管踏平保州宋营,活捉杨延昭!” 另一人道:“耶律将军还是小心些,杨延昭可不是易与之辈,不如等萧将军到了,两军合兵攻打,那时咱们兵多,谅他一个小小的保州,怎能挡得住我契丹八千铁骑。” 耶律将军道:“你们汉人就是胆小!你们怕姓杨的,我可不怕!兵贵神速,杨延昭不知我军到此,明日全军急行军,后日抵达保州,打他个出其不意!” 另一人道:“就是,韩兄太小心了,杨延昭有多大本事,怎么能挡得住铁林军?这现成的功劳,不能让别人分了!” 那姓韩的汉人道:“杨延昭一向诡计多端,那年他只用一千兵守遂城,硬是挡住了我们几万兵马。大军围攻数日,眼看要破城而入,谁料他竟令人在城墙上泼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城墙上当即结了一层坚冰,我军无法再攻打,只好引兵而去。” 那耶律将军忽地大叫起来,又是叽里呱啦一阵契丹语,听他语气像是十分生气。 众人七嘴八舌,大部分是契丹语,偶尔冒出几句汉话。 奇才听了半晌,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忽听身后靴子声响,一队人走过来,为首两人提着灯笼。 奇才本以为他们会从旁边走过,不想这些人竟正向着他过来,灯火闪亮,奇才再也无法隐藏身形。 他本可以绝顶轻功当即遁走,但他艺高人胆大,不甘心就此离开,当下拔出剑来一划,帐篷上立时现出个大口子来,奇才合身扑入。 此时那些兵丁已发现有人,一时连声大叫,举着兵器扑来。 奇才进了帐篷,毫不停留,向为首的大汉扑去,短剑光芒闪闪,向前猛地刺出。 这一击迅疾无比,帐内数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竟无人阻拦。眼见剑已到了大汉面门。uu看书 uukanshu 那大汉身为大将,也是有些真本事,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低头,将手下的案几向上一掀。 这一剑未刺中要害,却正中大汉手臂,奇才要待再刺,帐中众人已各持兵刃在手,外面兵丁也已冲入。 孤身陷在敌人大营之内,便是有再高的本事,也很难全身而退。 奇才见事不可为,脚下一动,已让过一柄单刀,短剑一挑,将地上灯烛扫灭,帐篷内登时一黑。 奇才趁着黑暗,脚下轻移,已自帐门奔出,纵身向西,那儿是一个马厩,方才他已看了个清楚,里面一匹红色战马,神骏非常,想必是那耶律将军的坐骑。 奇才纵身上马,两腿一夹,直向西面奔去,众人自帐内追出,只见到一人一马的背影。 众人边喊边追,整个大营骚动,军士惊起。 两个巡夜兵丁自旁边冲出,两把刀向奇才劈来。奇才双脚离蹬,身子在马上打了个盘旋,短剑起处,那两人已中剑倒地。 他用脚在马屁股上一点,那马吃痛,愈加狂奔起来,虽有几个兵丁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拦,怎奈那马疯了一般,无人拦挡得住。 奇才一路扯下营中的灯笼,全丢在帐篷顶上,登时便烧了起来,帐篷起火,更增添了慌乱,契丹军士以为有宋军夜袭,呼喊着四处奔走。 红马载着奇才一路狂奔,忽听群马嘶鸣,眼前到了一处马厩,里面骏马各个膘肥体壮,个顶个都是上好的战马。 奇才冲进马群之中,短剑挥动,马匹纷纷中剑倒地,其余马匹受了惊,四散奔逃,一时契丹大营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八.夜袭 奇才一个人搅得契丹大营不宁,心中十分畅快,一通快马加鞭,向南而去。 直到东方发白,见来路上一人一马狂奔而来,离着老远便叫道:“老王,我来了!”原来是冯英。 二人跳下马来,冯英满脸都是汗,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可有消息了?” 奇才将昨夜情景细说一遍,冯英顿足道:“可惜,没赶上这场好戏!昨日我到了马河子,没见到有人,就向东去了张官营,大家伙儿都在那儿,正好有人会契丹语,便就地审讯了一番。老王,我跟你说,这次咱们可是遇到了大鱼,据说此次是契丹南京留守梁王耶律隆庆亲率大军来攻,你遇到的应是先锋耶律浑,那是个有名的猛将,手下三千精骑,其中有一千是铁林军。” 铁林军是契丹骑兵王牌,都是由贵族子弟组成,个个身负武功,弓马娴熟,人马皆披重甲,冲锋起来如同铜墙铁壁向前推进,人死不坠马,依旧向前冲,仿佛移动的肉墙,无人能挡。 两千轻骑,加一千铁林军,对于步兵为主的宋兵来说,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保州大营此时兵力不足,满打满算也就六七千人。要想对付这三千精骑确实有些吃力。 冯英道:“郑大哥已派人回去送信了,兄弟们不想回营,都憋着劲儿要和那头野驴干一仗,郑大哥带着弟兄们就在后面,我先跑过来迎你。” 郑长生带出来的斥候一共百人左右,个个身负武功,虽然只带了随身短兵器出来,但大家憋着一股劲儿,要和契丹人对撞一下,并不想就此回去。 说着话,已经见到宋军的旗帜,百余精骑旋即奔至,郑长生、刘绍、胡庆、张环都在其列。 众人到了一处林子中,皆下马席地而坐,奇才经过一夜奔波,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冯英递过酒和干粮,笑道:“老王,先将就喝,等回城再请你大吃大喝。” 奇才埋头大嚼,草草填饱了肚子。郑长生问道:“王兄弟,依你看契丹军如何?咱们这些人能不能先冲上一阵?” 奇才摇头道:“硬冲不得。” 刘绍冷哼一声,将手中酒囊向地上一顿,说道:“你们不敢去,我去!” 冯英道:“老王可不是胆小,昨夜他一个人独闯敌营,刺伤了那头野驴。” 奇才道:“那头野驴性子急躁,看不起我们宋兵,他立功心切,虽然手臂受伤,暴露了行踪,大概也不肯放慢步子,我猜他急于报复,反倒会加紧行军。契丹骑兵身穿重甲,而我们未着甲,没带长兵器,人数又少,怎么可能和他们对冲呢?” 郑长生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不过凭弟兄们的功夫,也许咱们能在途中给他们找些麻烦,打不了就扰他一扰。” 奇才道:“郑大哥所言极是,咱们就做那喝人血的蚊子,叮一口就要他见血!” 郑长生笑道:“好一个叮一口见血,怎么下口?” 奇才道:“契丹军中都是良马,脚力胜过我们,若是白天去扰,恐怕很难走得脱,依我看,咱们等到夜晚,悄悄到他们营中放火,趁乱冲杀一番,既能有所杀伤,又可搅得他们不能休息,迟滞敌军行军,为杨将军布置大军争取时间。” 郑长生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好!今晚咱们就杀人放火!” 计议已定,奇才和几个轻功出众的袍泽向北去探听消息,其余人反缓缓向南而去。 契丹人果然没有停步,而是一路向南,加紧行军。 奇才等人不断来回传递消息,众人随着契丹人的行军步子,足足走了一天,等到日落西山,便停下脚步,也不生火,只吃些干粮,收拾火箭火把。 北去的斥候不断回营,奇才最后一个回来,说道:“野驴已在十五里外扎营,不过经昨夜之后,又加了岗哨,守备很严,咱们等夜深时过去,只管放火扰敌,能冲进去杀几个最好,若是不能,最好及早撤出,不要恋战,省得掉了脚。” 众人席地而卧,一直睡到半夜,郑长生一声吆喝,百余人齐齐起身,骛行潜掩,钳马衔枚,趁着夜色向北而去。 远远地望见契丹大营,众人分散开来,各个收拾完毕,郑长生大喝道:“点火,冲锋!” 众人点燃火箭,纵马狂奔,于马上开弓射出,契丹大营顿时四处起火。 一百余人风驰电掣地杀了过去,奇才马快,第一个冲到近前,一剑将门口哨兵刺倒,郑长生刘绍等人随后杀入。 郑长生手中猎叉挥舞,接连杀掉二人,uu看书 .uukash刘绍夺了一杆长枪,疯子一般冲杀过去。 瞬间契丹兵七八人被杀,胡庆张环等人又点起火把,见到帐篷就丢过去,契丹大营烟火升腾。 众人正杀得痛快,忽听战鼓声响起,契丹兵杀了出来,他们都身穿甲胄,手持长枪,想必都是合衣而卧,因此反应迅速,遇袭不乱。 郑长生见敌人有备,大喊道:“走!” 众人纷纷向营外冲去,只有刘绍不肯撤退,兀自冲杀不已,众人见了,回身将他围在中间,郑长生道:“刘兄弟,明日有的是你杀敌的机会,现在不走,大家都得死在这儿!”刘绍恨恨地挥着长枪,掉头向外杀去。 更多的敌军正在奔来,若是被团团围困住,再要脱身就难了。刘绍势如疯虎,当先开路,郑长生和奇才二人在他左右,众人一路拼杀,冲出了敌营。 身后乱箭齐发,众人回身用兵器拨落,一路跑到密林之中,天黑林密,契丹军寻不到踪迹,便撤军回营去了。 郑长清点人马,折损了两个弟兄,又有几人受了箭伤,这一次夜袭虽说骚扰了敌军,自己却也有些狼狈。 众人不再停留,连夜向南,第二日傍晚已奔因保州大营。 刚进营门,却见宋兵来来往往,正在准备军械,魏彬迎了上来,说道:“杨将军正等着各位。” 杨延昭年约四十,身材高大挺拔,多年的军旅生涯为他增添了浓浓的军人气质,话虽不多,整个人却透着坚毅、果敢和威严。 郑长生向他禀报夜袭之事,杨延昭道:“做得好!诸位兄弟,这次咱们要让这头野驴有来无回!”)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六十九.伏击 晨曦微露,淡淡的月影还在天上,太阳却急着跃上山顶。 羊山的密林中,战马不安分地踢踏着,怎奈嘴被嚼子勒着,别想发出什么声音,只好徒劳地摇着头,鼻子里喷着白气。 奇才紧了紧手里的剑,又看了眼竖在旁边的长枪,虽然自己剑法好,但是马上格斗短兵器够不着,只有长枪大刀等长家伙才行。 杨延昭的爹是金刀令公杨业,祖传刀法十分威猛,而他的母亲折氏,出自大名鼎鼎的折家将,使得一手折家枪法,杨延昭自小随父母学艺,刀枪皆通。 他曾将折家枪法简化成军中十八式,马步战皆可,在营中广为传授,保州大营人人习练,奇才也下过一番功夫,武功都是相通的,这枪法奇才也练得威势十足。 此时阳光渐渐多了些热度,树林中泛起腾腾的潮热之气。众人休息了半夜,倒也精神十足。只是迟迟不见契丹军队的影子,不免有些焦躁。 急脾气张环道:“契丹狗怎么还不来,是不是那头野驴怕了,跑回老巢去了?” 胡庆道:“不会,这么胆小还做什么先锋?” 冯英道:“刘大哥,这次你可别不要命地往前冲,咱们是诱敌,又不是主攻!” 刘绍还在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把契丹狗灭在这儿不是更好?依我看,不必留给杨将军了!”他满不在乎地道。 郑长生叹了口气,“刘兄弟,你这是何必呢?每次杀敌都像不要命似的。大丈夫有用之躯,当留待有用之时,怎么能轻易丢弃?” 刘绍抬头冷笑道:“我的心早就死了,这副皮囊留它何用?” 张环道:“早不让你来,你非得来!这回好了,还得派两个人看着你,省得大家都走了,你还在疯子似的向前冲!” 刘绍怒道:“我自要杀敌,与你何干,你们谁都不用管我!” 胡庆道:“都是兄弟,怎么会丢下你不管,你不走我们都不走,大不了兄弟们一起战死沙场!” 郑长生沉着脸道:“杨将军有令,此次诱敌只许败不许胜!将野驴引到西山便可,那时随大家厮杀,未到西山之前,都要听我号令,统一行止,违令者军法从事!” 刘绍别过头去,只是撇嘴冷笑。 忽听奇才道:“野驴来了!” 众人知他耳目最聪,虽说还未见契丹兵的影子,想必已是距离不远。 宋军都站了起来,收拾好马匹军器,伸着头向路上张望。 此地东面是山坡,西面是密林,山势平缓,路上可容几骑并行。 众人屏息凝神,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到远处人喊马嘶,眼见军旗招展,大队的人马冲了过来。 虽只有三千骑兵,但是加上辅兵、杂役,还有备用的战马,这个队伍还是相当庞大。 前锋骑兵已到了近前,行军的杂沓声响完全掩盖了林子里马匹的骚动,契丹骑兵一个个趾高气扬地经过,耶律浑左臂缠着一块白布,骑着一匹黑色的马走在队伍中间。 他连续两夜扎营遇袭,坐下红马被奇才抢去,自己又被刺伤,心里别提多么窝火,恨不得立时踏平宋营,将那些只会夜间偷袭的胆小鬼一网打尽。 此时探子来报,前面发现路障,耶律浑挥了挥手,这种事情还禀报什么,直接拆!就是一路是刀山火海,契丹铁骑也会一路推过去,将一切碾为齑粉。 大军慢了下来,忽听西面树林中哗啦啦地响,树叶都簌簌抖动起来,众人扭头去看,忽地无数的利箭自林中射出,仿佛蜂群一般嗡嗡叫着,眨眼便到了眼前。 有埋伏! 契丹人立时一阵骚乱,个个忙不迭地躲避,利箭所到之处,发出噗噗的入肉声响,一时鲜血四溅,不知多少人中箭倒地。 耶律浑挥着长刀,向着密林大喊:“冲!冲进去!杀了他们!” 他征战沙场十余年,绝不是没见识的新兵,这一轮箭射过,正是个攻击的间隙,此时就该趁着第二箭未发,直冲过去近前拼杀,打宋兵一个手忙脚乱。 耶律浑估计,等他们开始准备第二箭时,契丹骑兵就会到眼前,近身搏击,这些人便都成了活靶子,由着契丹人练刀。 可没想到的是,契丹人刚冲进林子,还未到近前,对面宋兵早已上马狂奔,一哄而散,直向林子深处奔去。 原来他们根本没想要射第二箭! 看着林中隐约的宋兵背影,耶律浑气得哇哇大叫,宋人都是孬种!只知道偷袭,不敢和我大契丹骑兵正面对决。 可是任由他呜哩哇啦地乱叫着,宋兵却跑得更快了。 契丹人的血性被唤了出来,一个个乱叫到:“不能放走一个宋兵!” 追了一阵,看书 .ukanshu 由于树木的遮掩,契丹马快的优势不能发挥,不一会儿便不见了宋兵影子,契丹骑兵忙乱地四处搜索,却一无所获。 耶律浑停步抹了抹汗,传令停止追击。 咱们直接去保州找杨延昭,不和这些不敢接战的窝囊废纠缠! 契丹骑兵掉转马头,向来路进发。 好不容易钻出林子,回到路上,刚走出不远,忽地身后乱箭齐发,那些逃走的宋兵又回头杀了过来。 等到一轮箭雨过后,契丹人又发起了冲锋,宋兵早上了马,掉头就跑,契丹人边追边放箭,宋军四处散开,让契丹人的箭失去目标。 耶律浑火冒三丈,下令全军搜索,誓要把这些小贼通通杀光。 林子茂密,枝杈横斜,杂草丛生,契丹人不熟悉地形,在里面无目的地东奔西跑。 折腾了半天光景,忽然有人来报,“西面发现敌军踪迹!” 耶律浑带大军扑了过去,见这边林木稀疏了很多,好似已到了林子边缘。百十个骑兵正在和对方对射,却并未近身接战。 耶律浑一挥手,“铁林军,着甲,上!” 铁林军人马具着重甲,不怕箭矢,一向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只是甲胄沉重,行军途中未穿在身上。 此刻要杀散这些贼兵,用铁林军虽是大材小用,总比冒着箭矢冲上去送死的好。 况且此地虽不比平原,但是林木稀疏,地势也算平坦,可以发挥出重甲骑兵的威力。 耶律浑估计,只需要一百铁林军在前面开路,必能将对面敌军冲得七零八落。)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蠢驴 可是等重甲骑兵上马,正排好队形,准备冲锋的时候,宋兵居然掉头就跑! 耶律浑骂道:“没用的宋狗,只知道逃跑!给我追!” 身边一名副将道:“将军,咱们大契丹铁骑天下无敌,这些宵小之辈当然不敢交锋,他们无非就是骚扰一二,让我们不得休息,理他作甚?不如去到保州宋营,和宋军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只要活捉了杨延昭,那就是大功一件!” 耶律浑虽然急躁,也知道些轻重,听这话不仅有理,而且顺耳,倒也不再固执已见,传令道:“各军就地休息,整军前往保州!” 大军折腾了半天,已是日上三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巴不得休息,听到命令,立即卸掉甲胄,席地而坐,取出干粮,准备填填肚子。 一个士兵奉上水囊,耶律浑接了,正举到嘴边,忽地劲风扑面,耶律浑也是自幼习武,功夫本就不弱,当下一低头,嗖地一声,一枚石子从头顶掠过,将他的发辫打散,在头顶蹭出一道血槽,鲜血顺着额头“刷”地流了下来。 耶律浑大怒,将脸一抹,抹得半边脸都是血污,他摔掉水囊,拔出刀来,大叫道:“大胆的小贼!” 他的眼前忽地现出一道道七彩光芒,晃得他两眼昏花,耶律浑暗道不好,大吼一声挥刀去格,旁边几名亲兵也早拔刀上前,将他围在当中,只听“噗噗”连响,立时便有两人倒地。 耶律浑的刀甚至没碰到对方的兵器,也不知对方从何而来,只见眼前一条人影鬼魅般地忽左忽右,那七色光芒不离他身前身后。 对方的轻功匪夷所思,若不是自己反应迅捷,又加亲兵回护,恐怕早已受伤。眨眼间又有几个亲兵倒地,更多的部下呼喊着冲上来保卫,一时他的身边围上了几十个人。 而更多的人已出现在周围,在人群中左右冲杀,契丹骑兵刚刚坐地,还未等休息,便忙不迭地跳起迎敌,一时被对方杀了个手忙脚乱。 契丹人彪悍武勇、训练有素,一阵忙乱之后,已集结起来迎敌,大喊道:“杀!杀!” 那些偷袭的宋兵却开始左奔右逃,有的疾速向外冲去,有的跳上树顶,自上面逃遁。 耶律浑气得七窍生烟,哇哇怪叫着跳上马背,带头向敌人追去。一时人马纷乱,契丹骑兵纷纷上马,跟着他向前冲杀。 那些宋兵跑出了林子,早有战马接应,这些人跳上马,死命地挥舞着马鞭狂奔而去。 耶律浑气急败坏地叫道:“追!追!杀光他们!”带着兵马急追而去。 等他们叫喊着冲出树林,前面的宋兵已跑出很远,只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背影。 耶律浑恼怒异常,下决心要扫清这股宋军骑兵,也不顾疲累饥饿,只向着敌军退却的方向猛冲,他知道,论战马论骑术,契丹骑兵都胜出一筹,要不了多久,定能追得上这股宋兵,何况此时眼前是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冲锋,这些人再想施展什么诡计可是休想。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天动地,契丹骑兵冲了起来,正如平地滚雷一般,声势极为浩大。 追出十里左右,已渐渐迫近敌军身后,契丹骑兵乱箭齐发,不远处的宋兵只得挥兵器抵挡,速度更加不济,有几人已被射下马来。 大军呈扇形向前推进,赶着身前的烟尘快速地腾起,透过迷蒙的烟雾,宋军骑兵就像被野狼猎食的羊群,无望地四散奔逃。 契丹骑兵越来越兴奋,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盯着到了嘴边的血肉,死死地咬住不肯放松。 前面的宋军绕了个弯,掉头向南面奔去,那边是背靠山坡的麦田,春小麦已长成半人高左右,青黄相间,成熟在望。 耶律浑暗中冷哼一声,想依靠这区区麦田阻住我契丹铁骑,简直是痴心妄想。 宋军到了麦田,全都滚下马来,向麦田内一钻,平静的麦苗好似有风掠过,不住地四处抖动。 耶律浑毫不迟疑,催马冲下麦田,虽说土地松软,稍减了冲锋的速度,但怎么也比两条腿的人跑得快吧?这些愚蠢的宋人! 忽地他听到一种尖锐的呼啸之声,这声音充满双耳,却似比弓箭更加疾速,他猛地省道:是弩! 一排排弩箭自麦田内射出,契丹骑兵纷纷中箭,正像被收割的麦苗,不断地倒在地上。远处的麦田里不断有宋兵探出头来,击发弩机,向迎面而来的骑兵射击。 但冲锋并没有停止,骑兵冲起来再想掉头极为困难,如今只有加速冲击,冲到近身,便是收割人头的时候。 契丹战士全都伏在马鞍之上,将身子压低,躲避不断飞过的弩箭。 等到箭势稍衰,众人抬头看时,却见宋兵正快速撤向后面的山岗。距离并不算太远,骑兵冲过这片麦田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宋军不过是些步兵,只有等着挨宰的份儿。 耶律浑挥着长刀冲在前面,忽地身子猛地一沉,身下的马一头向地上栽去,多亏他身子矫健,立时甩了蹬跃起,在地上连着打了两个滚,才翻身站起,身上已是灰扑扑地全是尘土。 只见眼前一道深沟,在麦苗遮掩之下,高速冲锋的马未能看见,前蹄陷入沟中,将他掀下了马背。 此时周围不断有人落马,原来这麦田里早被挖得到处是坑沟,即使不深,也足够迟滞战马的奔跑。 耶律浑跳上备用的战马,却再也不敢猛冲,只一路躲避着沟坎,小心翼翼地向前,等过了这片麦田,那些宋兵已爬上了坡顶。 契丹骑兵重又上马,爬上坡去,远远地看到山坡下面旗帜凌乱,uu看书ww.uuasu.cm 宋兵在山林中四散狂奔,此时他们真可算是落荒而逃了。 耶律浑几番吃了亏,早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前面的宋兵都剁成肉酱,当先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契丹人吆喝着狂冲而下,正像他们在山林中围猎一般,这些宋兵就是被驱赶的獐兔,一番戏弄之下总逃不掉被猎杀的命运。 宋兵慌不择路,只向密林深处钻去,契丹人紧紧地咬住,在身后不断地放箭。 耶律浑忽地看到前面一个宋兵,那人虽是两条腿在跑,速度却不下奔马,有一个骑兵追到他身侧,举刀砍去,却见他身子一闪,腾身跃起,右手一挥,便扬起一片七色光芒,而那骑兵登时一头栽下马去。 就是他,那个在林子里刺杀他的人!绝不能让他逃走! 耶律浑两腿一夹马肚,飞一般地冲了过去,身边的副将亲兵随着他一同追下。 那人却不上马,只是两腿如飞,在身后如蝗的乱箭中左闪右避,那些箭矢无一枝落在他的身上。 耶律浑发狠地想,难道两条腿还能跑得过四条腿?他死死盯住那宋兵的背影,一路追了下去,丝毫未注意到自己已身处山谷之中。 乱箭终是迟滞了那人的速度,耶律浑等人已逼近他的身后,只是此时山路越来越窄,两人并骑都嫌不足,耶律浑一马当先,到了那人身后,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当头劈下! 那宋兵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脚下只轻轻地一移,耶律浑刀已劈空。那人身子一拧,已转过身来,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庞,他看着耶律浑,嘻笑道:“野驴,你真是头蠢驴!”)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一.暗中的敌人 耶律浑的眼前升起了彩虹,铺天盖地,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挥刀劈去,刀锋在一片七彩中一闪而没,无影无踪。 他有多久没见过彩虹了?多年戎马倥偬,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的红色,刺眼的决绝的鲜艳,容不下半分柔情。 可是此时,他却想起小时候,自己的母亲,那个被草原的风吹得脸庞红彤彤的女人,站在天边的彩虹下面,微笑地看着他。 耶律浑的身躯自马背上落下,落地时已成为两截,没人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也许只有他那被呼唤的母亲听到。 奇才一剑建功,并不停留,向山上疾奔,钻入密密的林子里。 契丹骑兵眼睁睁看着主将被杀,震惊万分,碍于山路狭窄,无法上前围攻奇才,再加上他速度奇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是踪影全无。 更可怕的事来了,山谷四周突然金鼓大作,山上猛地扬起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杨”字。 契丹人惊恐地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宋将全身盔甲,立于将旗之下,威风凛凛。 “杨延昭!”“是杨六郎!”“我们中伏了!” 四处喊杀声起,宋军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突然间漫山遍野都是,羽箭雨点般落下,倾泻在山谷之中,谷中众人立时倒下一片。 在失去将领之后,契丹骑兵群龙无首,无法统一指挥,前面的向后跑,后面的向前拥,你推我搡,自相踩踏,马鸣声、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宋军喊杀声震天动地,弓箭手简直不用瞄准,因为下面到处是敌人,只需放箭就是。 契丹人无处躲藏,一个个都成了活靶子,几乎一瞬间便死伤惨重,其余人有的在向山上冲,试图强攻上去,但弓箭太过密集,又有石块不断滚落,契丹人或者中箭,或者被大石砸中,其余人见无法强攻,又退了回来。 但是留在谷中更是没活路,前面的骑兵向前疾冲,后面的便调转马头,向后冲去,所有人都想冲出这条山谷,冲出去便有活路! 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逃到谷口,却见道路被堆积的树木阻断,而那些树木正在燃烧,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迎面扑至,让近前的人喘不过气来,战马被吓得连连后腿,怎么吆喝也不肯向前,有的人弃了马匹想要硬闯过去,刚冲过去便变成了火人,衣服头发上全是火苗,在大火中哀嚎打滚。 其余人见了,心胆俱裂,忙着拨转马头,远离火焰,他们在谷中绝望地来回冲突,每一刻都有人倒下,队伍似春天大河里的冰块,在奔流中渐渐融化,越来越小。 契丹骑兵意识到留在山谷中就是死路一条,于是弃了马匹,冒着矢石向山坡上硬冲,却被宋军居高临下大肆杀伤。可强攻之下,还是有些人冲到坡顶,立时有宋军挥着刀枪冲下来,将他们围住砍杀。 刘绍一马当先,挺着一杆长枪直杀进去,这一路他们只骚扰,不拼杀,他被憋的郁闷无比,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手大干,他好似刚从笼中放出的老虎,勇猛无比,当着披靡,长枪的枪尖上满是鲜血。 郑长生手持短叉左右开弓,叉起人落,无人能从他手下逃生。 契丹人成了宋军的猎物,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望,铁林军甚至没来得及披上重甲,三千精骑顷刻间灰飞烟灭。方才还绿意葱茏的山谷已变成修罗地狱。 战斗持续到天黑,三千契丹铁骑被全歼! 第二天的黎明,天色放亮的时候,宋军才收兵回营,可是一天一夜的疲累并没有将他们累倒。大营中灯火通明,大家一起开怀畅饮,庆祝这场难得一见的大捷! 至于斩首敌军主将耶律浑的王奇才,就在这一夜间声名大噪,成为众人口中不断提到的人物。 杨延昭亲自向他敬酒,“王兄弟,此战你探得敌军行踪,孤身夜闯敌营,扰敌休息,诱敌深入,斩首敌酋,实为首功!我大宋有此等少年英雄,何愁边关无人,酋虏不灭!” 张环道:“王兄弟,你立下这等大功,绿夏妹子听了要高兴死了!”奇才顿时喝不下去了。 何庆拉住张环道:“兄弟,你今天杀了几个?来来,一个一碗酒,咱们哥俩儿多喝几碗!” 想到绿夏,奇才有些落寞,不知她的伤如今怎么样了,不知自己还在世的消息是否传到她耳中。 这一场大捷足足谈论了两个月,为此城里的酒不知多卖了多少。每次奇才到了魏家,登时会被一帮孩子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一个人到敌营放火,如何一剑斩断耶律浑。 香玉的眼里似乎要冒出星星来,她总是用那清脆的嗓音叫道:“王大哥,你真是个大英雄!” 魏云龙叫道:“王大哥,你是怎么跑得过奔马的?那招连矢疾射我练了很久,怎么也追不上奔跑的马。” 奇才道:“你的内功还不到火候,等你内气充盈了,自然就跑得快了。” 魏云龙道:“内功怎么才能练得快一点?” 奇才道:“这个要下功夫,也要看个人的体悟。魏家的内功心法堂堂正正,你专心修炼,假以时日,自会有成。” 此时魏彬恰巧路过,笑道:“王兄弟的内功实是成就不凡,一年不到的光景,居然从内息全无到如此成就,实在是匪夷所思!” 奇才嘴上谦逊,心里也自惊奇,自从酒色二功齐修以来,他的内功进境太快了!稍一提气,便觉内息澎湃奔涌,沿着经脉川流不息,瞬间便走完一个周天。 他内力一吐,剑芒竟能长出一尺有余,发力前奔,势如掠空之鸟,依他自己体会,感觉更胜未伤之前,而他只修练了一年而已! 这酒色奇功实在是天下难得的奇功秘法! 奇才考教了魏云龙的轻功,uu看书 .uukansh 又和魏彬夫妇闲话半晌,在魏家一直盘桓到夜里,等天色黑透,才出了魏家,向大营里去。 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宋早已取消了宵禁,但在这边城之地,并无汴梁洛阳等大城那般热闹,很少有人在夜里出来。 奇才一个人走在街上,可他敏锐地感觉道,此时这条路上绝非只有他一人! 纵使敌人的脚步声再轻微,也逃不过他的耳朵,而气息是更难控制的声响,除非是九爷一派修行的内息之法,练到呼吸声微弱,才可能不被察觉。 如今他就察觉到附近有人,依对方的气息来看,此人竟是一位一流高手! 那人气息微弱,乃是故意屏息所致,而他的脚步声,简直可忽略不计,此人轻功之高,已达武林顶尖水平。 奇才慢慢地走着,而那人一直不离他周围几丈左右。他似乎在找机会,寻找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奇才的姿势极为闲适,全身放松,却又蓄着势,他的右手空握,垂在剑柄旁边,他也在找机会。 他的五官全部调动起来,他要先确定黑暗中敌人的位置,再施以攻击。 而对方显然是个高手,他的位置飘忽不定,让奇才一时难以确定。 敌暗己明,这是对手的优势,而对手不知是个高手,显然也是个偷袭的行家,一直保持着这个优势。 双方蓄势待发,虽然并未动手,奇才的手心却已渗出了汗。他不能任由局面如此持续下去,他要破局,扭转如今不力的局面。)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二.回头见鬼 奇才走着走着,见旁边一户人家,两扇大门虚掩着并未拴牢。 他身子倏地一转,一步跨到近前,猛一推门,身子向门楼的阴影里一贴。 大门洞开,奇才不进反退,一个倒纵跃上对面高墙,在墙头上伸足一点,借力便上了屋顶,也不回头,两腿如飞望西面去了。 他边跑边细听周围动静,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距离不远不近,可能是方才被他晃了一下,才没有跟紧。 以奇才的轻功,对方没被甩掉跟了上来,已经是难得的高手,但依这个距离来看,对手的暗中优势已经丧失,奇才有足够的时间转身与他相对。 奇才好胜心起,有心与对方较量下轻功,将头一埋,一个“连矢疾射”飙射而出,跃墙穿户,在房屋林立的城中如履平地。 他脚不沾地地疾奔出十几里,来到城外一处空旷之地,此处极为开阔,并无树木遮挡,平日里宋军常在此演练阵法。 他在场地当中转身站定,片刻之后便有一条白色人影飞奔而来,在他身前十步停住。 奇才道:“白无常,你慢了。” 白无常面无表情,“本来我想杀死你,见了你这番轻功,我改主意了,你得留下。” 奇才笑道:“要走刚才我就走了,我要走,你留得住么?” 白无常道:“来时我有七成把握,如今只有三成……剑典果真名不虚传,居然成全了你这无名小子。” 奇才道:“何玄想要剑典,不会只派你一人来吧?” 白无常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狰狞又怪异,他说道:“你猜得不差,本门很看得起你,为了留住你,派了一个长老、一个公义使、三大煞神战将,还有汝州堂李堂主带了百余人,个个佩着暗器,暗器上有特制毒药,只要一见血,便会让人全身无力。这个阵容,足够灭掉任何一个江湖豪门,居然为了你一人出动。” 奇才笑道:“贵门真是看得起我,如此说来,我要多谢何门主垂青喽!” 白无常道:“本来门里已当你是死人,谁知上月竟传来你一人夜探契丹大营,斩首耶律浑的消息,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作为公义门的对头,偷偷地在哪里呆着就是了,居然还敢如此张扬!” 奇才道:“其余人呢?难道都被你甩了?” “我要与你单独较量,便偷偷起身来寻你,我才不管什么剑典,我只要维护天下第一杀手的荣誉,杀死黑无常的人,必须死在白无常的剑下!我赶在他们前面找到你,可是你的轻功实在太妙了,我倒是舍不得你死了!” 奇才打着哈哈道:“你要与我单独较量?据我所知,白无常一向是个话不多的人,今天却讲了这么多,难道不是在等同伙,要一起围攻于我?” 白无常狞笑道:“真是一猜就中!方才我觉得一个人已留不住你,故此已发出本门集结暗号,沈长老他们就在左近,随时可能到来,王奇才,你无路可走了!” 奇才拔剑道:“那我只有杀了你!” 白无常道:“咱们还有时间单独较量一下!” 他话音未落,身子已飙飞过来,一点寒光射向奇才的眉心。 奇才左足一拧,脚下的黄土打着旋地飞起,他的头发猛地甩向右后方,身子侧了过来,右手略一抬,手中的剑平端,低低地向前一送。 白无常的剑自他脸前掠过,同时他的身子弯曲成了一条蛇,躲过奇才刺向他腹部的剑。 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地交错而过,互相感觉到对方的剑擦着自己的皮肉。 两个人都转过了身子,距离一丈远近,互相对峙着,却谁也没有贸然出手。 远处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奇才猜想公义门的人就在左近,他们周边是如此空旷,公义门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 若是被围住,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必须在那之前逃走! 奇才飞快地打着主意,若现在转身就逃,便要背对白无常,以双方如今一丈左右的距离,这是非常危险的,何况对手是白无常这样的一流高手!即便自己能躲过对方的一击,也势必会被缠住,而白无常只需纠缠片刻,等到同伴到来,奇才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解决了白无常,才能有机会遁走。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一个一流的杀手,谈何容易! 远处的声响更近了一些,奇才心中焦急异常,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全身蓄满了力,拼了!我要杀了他! 对面的白无常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奇才,忽地咧了咧嘴,像是一个笑容,又像是在嘲讽。 奇才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他意识到,白无常必是也听到了动静,认为奇才已是网中之鱼。 可他为什么不发声求援?只要他一声呼喊,公义门人立时会循声赶过来,将奇才团团包围,到时自己只有任人拿捏了。 那么,白无常为什么不大声呼喊? 奇才心里电光火石地一闪:白无常不服气!他既要胜券在握,又要与他单独较量一下,他不会等到众人一拥而上,必然会在同伴来临之前出手尝试。 白无常定是看到了奇才的焦虑,高手之间,不仅斗力斗技,最重要的是斗心,看谁最先稳不住,看谁承受不了压力。 他是在等待奇才焦虑之下仓皇出手,或者转身逃跑,无论怎样都会露出破绽,让他有机会一击致胜!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破绽? 奇才的左脚忽地一动,脚尖向左,身子已略略半转,这个动作非常小,寻常人绝不会注意到。 可白无常怎么会是寻常之人?奇才一动,他便动了,好似一个蛰伏已久的豹子扑向要逃走的猎物。 奇才的身子继续在转,白无常已经冲了起来,手中宝剑举起,手肘后缩,这是要突刺前的准备。依他的计算,奇才的转身会耗费一点时间,足够自己扑过这一丈距离,到时正好会对上奇才的后背,即便对方脚步再快,也快不过自己手中的剑,uu看书 .uukanshu嗯,自己不会刺死他,刺个重伤就好了。 奇才感受到侧后的白无常,瞬间扑至自己半步之内。他的脚踝猛地一扭,力量大得腿上的关节卡卡作响,而他的身体,恰似被风吹动的落叶,在地上倏地一个盘旋,霎时已已向左后方转了一个圈,正好落到白无常身后。 这是鬼步十三绝中的步法“回头见鬼”。 白无常的剑落空的时候便觉得不好,他不知为什么奇才的转身忽地加快,而且不是转身就跑,反而继续在转,等到他的眼前失去了奇才的身影,不禁大吃一惊,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机敏异常,白无常想都不想,疾速向地上扑去。 奇才正在他身后刺出致命一击,若是以前,在白无常一跌之下,或许这剑便刺空了,可是如今他的内息已修炼得极为可观,全力刺出的一剑,使得七色气剑剑芒暴涨一尺有余,最前面的剑芒倏地钻入白无常的后心。 白无常的身子一顿,七色气剑已整柄没入,奇才身子旋转之势未歇,一柄短剑带着白无常的身体,在空中划了半个圈。 那身体忽地被甩了出去,飞向前边的空地,随着尸体落地声响,四周脚步声乱响,公义门人奔了过来。 而奇才脚下毫不停留,已忽地飞掠而出,眨眼间奔出这块空地,钻入旁边密林之中。 白无常脸抢在地上,嘴巴还在开合,飞奔过来的郑老三将他扶起,却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怎么?转的,这么快!” 他的眼睛忽地发出光来,脸上焕发出最后的光彩,轻声呼喊道:“好,好轻功!”)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三.成了大侠 天色大亮的时候,奇才已离了保州地界,一路向南而去,保州大营是不能回了,公义门虽不会在军营所在地大动干戈,但是零星的暗杀总是免不了的,他留在那儿并不安全,而且可能为周围人带来麻烦。 他的打算是一路向南,借此机会去大西南游历,公义门忙于逐鹿中原,在南方势力较弱,在西南更是没什么根基,自己先去那边避避风头。 他没有马匹,只靠着两条腿一直奔波到日头偏西,来到了一处繁华的镇子,进了间最大的酒楼,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 旁边一桌几个人在边喝边聊,说的正是边境之事,一个老者道:“契丹人败了,边境上能消停一阵子,咱们老百姓又能过过安生日子了。” 一个后生叫道:“契丹狗真是不经打,被杨将军一下子打掉了威风!” 一个瘦小的中年人道:“杨延昭不愧是将门之后,用兵如神,派了一百多人去诱敌,据说这些人全是武林高手,其中一位王大侠武功最为高强,他带着这些人假装打了败仗掉头就跑,契丹狗穷追不舍,一直追到羊山,忽然伏兵四起,一面杨字大旗迎风招展,契丹狗见了那大旗腿都软了,哪里还提得起兵器?那契丹将军被王大侠一剑砍掉了脑袋!” 那后生道:“我要去从军!王大侠武功盖世,是个大大的英雄,我要去保州大营拜他为师,学习武艺,将来也做一个像他那样的大侠!” 自己居然成了这些人口中的大侠,是这后生崇拜的对象,奇才有些诧异,想到自己少年时对于赤眉大侠的崇拜,不由得摇头苦笑。 那后生见奇才在那里摇头,忽地便来了气,一拍桌子叫道:“那个小子,你不服气么?信不信我替王大侠教训你?”说着撸起袖子站起身来。 身边人忙将他拉住,“你又发的什么疯,人家连话都没说,哪里惹到你了?” 那后生气吁吁地坐下,叫道:“明日我就去保州,去跟王大侠学艺!” 有人哄笑道:“你们家可是两代单传,你爹还等着你生儿子传宗接代呢,你还是乖乖在家里干活吧!” “对啊,多多撒种,好好犁犁你老婆那块地!” “最近采花贼闹得凶,你老婆那么漂亮,千万要看好了,别被贼惦记上!” “哎,我听说前些天襄城又被采了一个,才十六岁,嫩得一朵花似的,就这么毁了。” “鲁山那个寡妇三十多了,不也被祸害死了,这采花贼还真是老少不忌!” “传说那采花贼功夫高强,捕快们拿不住他,汝州的捕头都被他杀了好几个了。” “捕头都是酒囊饭袋,只会欺压百姓,哪有本事拿贼?依我看,必得武林高手才收拾得了这采花贼。” “据说有几位江湖上的成名大侠都要杀他,不过这个采花贼功夫太强了,谁都敌他不过,反倒被他杀了好几个。” 那后生又叫道:“有本事像王大侠一样上阵杀敌,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哼!王大侠若是出手,肯定拿得住这采花贼!” “王大侠在保州大营哩!哪儿知道采花贼的事?便是知道,那贼人无名无姓,来去无踪的,到哪里去寻他?” “谁说没有名姓,他每次犯案后都要在旁边留下血字,那就是他的名字,官府的悬赏告示上也有,采花贼名叫史客郎!” 果然是他! 这贼人作恶多年了,如今还在猖獗,自己学了这一身本事,正应该为民除害,铲除了这个恶贼。 王奇才仔细听着众人聊天,从中搜集些有用的信息,慢慢地话题从采花贼又到了今年的收成,奇才便付了账,走出了酒楼。 看来史客郎最近在汝州几县流窜,自己也只有在汝州附近寻找他的踪迹,不过采花贼来去无踪,或许他很快又会往别处去,那时要找他就更难了。 一定要尽快找到史客郎,免得更多的人遇害。可是奇才本身也是公义门追捕的目标,公义门在汝州势力极强,他得加倍小心才行。 ------ 史客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就连饭也没正经吃过,只是就着溪水嚼嚼干粮而已。 他如今累得要死,却连坐下来都不敢,他怕屁股一着地就会不由自主地睡过去,在睡梦中丢掉自己的老命。 他知道追踪自己的是个高手,一个蒙面高手,可怕的对手,他并未与那人过招,这多亏了他的机灵,在对手就要出手的时候及时逃掉。 他一转身就钻入了人群,多亏了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阻挡了对方的脚步,让他顺利脱身。 史客郎混迹江湖多年,犯下无数大案,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而他一直活到现在,靠的不只是出众的功夫,uu看书 .cm 还有敏锐的直觉和超人的见识。 他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危险,不必交手便可判断对手的武功高低,他的眼光不会错,那个身穿白色衣服,面罩白纱的人,身上有高手才有的凌厉的杀气,本能地让他觉得危险。 本来史客郎不至于掉头就跑,他本身也是个高手,若是两人单打独斗,还说不准谁输谁赢,可是他无意中看到那人的眼睛,顿时打了个冷战,那人直直地盯住他,眼神冰冷得像是冬天的风,一下子刺到骨子里,而这冰冷中又透着灼热,那眼睛又像是要冒出火来,好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这一定是我的仇人,或许我采过他的姐妹?史客郎心里暗道。不知对方有几个人,是只有一个还是几个,几十个,反正肯定是冲他来的,还是先避避为好。 奔跑和追逐是他习惯了的游戏,他不是第一次成为被追逐的对象,而他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 史客郎虽然疲累不堪,却隐隐地觉得刺激,对方越是高手,越激起他求胜的**,若是他不能杀了对方,成功脱逃也是一种胜利。 一般他都在山野之中流连,偶尔会趁着黑夜回到市集寻找些食物和衣服。 他一刻不停地跑了两天两夜,再没有见到过那个身着白衣的蒙面高手,依照以往的经验,他已经安全了。 可是史客郎还是觉得不安,直觉地感到危险。他使劲地摇了摇头,瞪着通红的双眼,盯着山脚下的一个村落。 炊烟自村子上空袅袅地升了上来,空气中都是饭食的香味,史客郎抽了抽鼻子,肚子一阵阵地疼痛。)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四.史客郎的绝望 史客郎偷偷地溜下了山,来到村子附近,伏在灌木从中向里窥探。 这是个极小的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一座座茅草屋子依山而建,山下一条小溪潺潺流过。 村子东头是两间孤零零的草屋,这屋子与其他人家并不相连,屋门外靠墙立着一柄铁叉,看样子好似是个猎户。 此时那家的烟囱不断地冒出烟来,随风飘来阵阵肉香,看来是在炖肉,或许家里刚打了什么猎物。 史客郎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心道:“就这家了!” 此时草屋的门忽地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在院中拣了几根树枝,抱在怀里入门去了。 这女子虽只穿着粗布衣服,身姿却极为窈窕,因为抱柴,腰臂用力,后面衣服绷紧,更显出圆润的臀部。 史客郎又咽了口口水,心里暗喜,等一会儿吃了肉,再将这女子玩弄一番,好好松松筋骨。此事须做得干脆利落,不能惊动了其他人家,省得别生枝节。 史客郎见左右无人,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他穿的衣服有些花哨,脚上是绣花的鞋子,在这山村里显得有些刺眼,不过他已经穿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自觉俊俏风流。 或许那女子见了史大爷这副潇洒模样,会一见倾心,主动投怀送抱,那就太煞风景了,史大爷可是喜欢来硬的! 他举步向那草屋走去,到了门口,伸手拿起铁叉,扬起手臂,远远地掷入溪水之中。 史客郎一把推开柴门,叫道:“过路人口渴,求一碗水喝!” 屋内女子正在弯腰自锅里盛饭,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脸上现出一丝惊诧,史客郎嘻笑道:“小娘子,赏碗饭吃吧。” 说着眼睛死死地盯住她手中的粗瓷大碗。 啊,是肉,那是肉啊! 他的嘴唇翕动,眼睛通红,好似饿狼一般。那女子见他面目可憎,吓得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碗直直地向地上落去。 眨眼间,史客郎已到了近前,伸手将肉碗抄在手中。 女子吓得尖声大叫,一个大汉忽地自里屋冲出,向着史客郎就是一拳。 他妈的,竟敢打扰老子吃肉!史客郎恶狠狠地一刀挥出,他确信,未等大汉的拳头过来,这一刀就会砍断他的手臂,之后是脖颈,瞬间对方便会变成一具死尸。 他喜欢血腥,在他看来,鲜血的喷射就像烟花一样绚烂,让人迷醉。 这一刀无懈可击,准确地向着大汉的拳头而去,史客郎的心里满是恶意的欢喜。 不知从哪来了一阵风,伴随着“叮”地一声轻响,史客郎手臂一震,刀锋已然偏出,带着他的身子向前一个趔趄。 那大汉的拳头竟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脸上,打得他手中的肉碗倏地飞了出去。 史客郎顿时鼻血长流,在血腥气刺激下,他的头脑顿时无比清醒。 背后冷气逼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高手!高手就在他的身后! 史客郎不敢回头,低头矮身,自大汉腋下钻进里屋,脚下不停地破窗而出。 他没命地奔跑,向密林深处乱钻。果然,他并没有甩掉自己的仇敌,此人是何等可怕的轻功,一直跟踪他到此,多年来他遇到过轻功最好的人要数王奇才,只是那个傻小子只会乱跑,其余功夫不值一提,绝不可能轻松荡开自己的兵器,也不会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压力。 此人绝不是王奇才,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求生的**让他忘了疲劳和饥饿,在黑夜的山林中东奔西窜。 史客郎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变换着身法,一时向前,忽地又折而向后,一时埋头奔走,忽地又跃上树梢。可是任由他怎么跑,那要命的感觉依然牢牢地伴随着他。 他绝望得快要发疯,史客郎从未如此无计可施、走投无路过。自己已是精疲力尽,可连对手的影子还没见到。 再跑下去不用对方动手,自己就把自己累死了。 终于,他在一处深潭边停了下来,不管不顾地俯身下去,将头浸在湖水之中,啊,太清凉了! 史客郎猛喝了几口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碧蓝色的湖水将他的样子清楚地印了出来。 他见到一个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人,这人的衣衫极为破烂,头发凌乱不堪,满脸倦容,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是我吗?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采花界的英雄传奇,就是这么一个邋遢无比的男人吗? 史客郎愤怒了,他一向是个注重仪表的人,可是如今,他的鞋子上已全是污泥,全然看不出上面精美的绣花。 史大爷纵横天下几十载,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看我的衣服脏的。。。采花郎可杀不可辱! 不跑了!拼了! 他站起身来,提刀在手,尖声喝道:“出来!史大爷跟你拼了!” 他的喊声在山谷中回响,变了调地拉长。几只受了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在湖面上划过一道寂静的影子。 无人回应,静! 史客郎又叫道:“有本事出来,和史爷真刀真枪干上一场!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他握着刀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害怕。 依旧无人应答,史客郎等了半晌,突然间便泄了气,他的手颓然落下,垂着头站在湖边,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就在他的身影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团白色,白色的影子随着湖水弯曲起伏,看起来悠哉悠哉,那是云吧? 突然,史客郎的脑袋“轰”地一声,耳中不断地嗡嗡乱响,那不是云,是人!白衣的蒙面人! 他的心里“砰砰”乱跳,片刻的惊吓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解脱的欢喜。 马了个巴子的终于来了! 史客郎猛地跳了起来,在半空中陀螺似的飞快旋转,迅疾无比地劈出了八刀,这是他的绝招“旋风八斩”,是典型的单刀强攻,只攻不守、两败俱伤的强攻! 无论如何,他要与此人作个了断,是死是活就这样,史客郎受不了没完没了的逃命之旅了。 他一出手就是拼命的招法,本以为对方会后退,没想到白衣人脚下动也没动,只是将宝剑自胸前向外稳稳地一推,史客郎的眼前顿时剑光闪耀,无形的剑气压了过来,让他简直喘不过气,而他的旋风八刀无一命中,一刀刀都像是劈向了虚空。 绝望从头到脚袭来。自己拼尽全力进攻,对方不仅轻松化解,而且一招之间便反守为攻,剑法之强令史客郎全无办法。 史客郎被对方剑气压着憋闷之极,使不出一丁点的力气。他焦躁之下强行拔起身形,大喝一声,向着对手一刀劈下。 这一招史客郎拼尽了全力,可说是垂死挣扎的一刀,自上而下的大力劈斩威猛之极,地上的叶子受他刀风所激,呼地向两边飞起。 对方剑法虽好,这一招却非撤步闪身不可,自己一招再顺势横斩,当可占得先机。 史客郎计算好了后续招法,只等对方向后闪躲。 谁料白衣人非但没有后退,反倒上前半步,手中剑似蛇一般弯曲刺出,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声响,刀剑瞬间交击了几十下,白衣人的剑在史客郎刀上飞快地盘旋,每敲击一次,史客郎便觉手臂震动,刀上的力道便弱了一分,而对方的力道便强了一分。 随着最后一次脆响,史客郎再也握不住刀柄,单刀脱手而出,而他自己被震得飞了出去,摔倒在两丈开外,落地之时鲜血已顺着嘴角流下。 白衣人身形一闪,u看书 .ukanhu.co 已到了史客郎面前,剑尖向下,只要稍稍向前一送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史客郎忽地笑了,他喘着气,嗓子里发出嘶哑的笑声。他边笑着,边放开四肢,仰面躺成一个“大”字。 舒服!三天三夜了,史客郎从未如此舒服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死吗! 白衣人站在当地,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简直要把他冻成了冰块。 史客郎大大地喘了两口气,说道:“你赢了!我服气!史大爷的看家本领都被你破了,万里奔命的轻功没逃出你的掌心,拼命的刀法伤不了你分毫。算了!史大爷这辈子值了,吃过大苦,享过大福,尤其是享足了艳福,今日死在你剑下,不亏!唯一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我只采了三百零五个妞,送了三百二十七人上西天,未能破了先人的记录,唉!天不假年,壮志未酬啊!” 白衣人听他如此说,死死地盯着他,眼睛似要冒出火来。 史客郎又笑道:“你生什么气?反正我的命已在你手里,你随时拿去!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也高兴,逃了三天三夜,我受不住了,不如死了干脆!不过,看在我快死了的份上,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是谁?到底是哪一派的高手?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衣人慢慢伸出手,将自己脸上面纱扯下,冷冷地道:“可看清楚了?” 史客郎叹了口气,“美。。。真美!”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你,你不是。。。” 话音未落,白衣人的剑已刺下,史客郎身子一挺,忽地眼睛大张,张着口说不出话来,随即他全身一软,死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五.见风使舵 山中樵夫最先发现了史客郎的尸体,急忙向当地官府报告,捕快们惊喜地发现,通缉多年的采花大盗竟已死了,而且杀人者踪迹全无,这真是天上飞来的一件大功啊! 官府将史客郎的尸体丢出来示众,消息立时传了出去,王奇才在半天后便见到了尸体,看到的第一眼,奇才便认出,此人确是如假包换的采花大盗史客郎。 此时史客郎的样子极为狼狈,脚上只剩下一只鞋子,身上衣服完全遮不住身体,他的胸前是一道道的伤口,脸上血迹斑斑。 奇才诧异地看着他胸前的伤口,那一道道剑痕对他来说极为熟悉,平日练剑之时,为测试剑招的威力,他有时会寻一棵大树,对着粗大的树干发招,每当使到那招”春暖花开“时,树干上出现的道道剑痕,就与史客郎胸前的一般无二。 再看史客郎的虎口,明显是与对方过招时被震裂,而那裂口之长,并不是一下便可以做到,若是自己用那招”枯木逢春“,连续敲击对方兵器,借了对方的内力,一点点加大力度,或许能震开这么长的豁口。 那么,难道杀史客郎之人修习过剑典?难道他也会”春秋十二剑“?奇才为这个发现震惊了,这世上除了已死的方树之,修习过剑典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 ”青青“,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已没有苦涩,只有欣喜,难道她已剑术有成,竟又重出武林,在中原现身了么? 奇才回过头来,四处看了看,仿佛想寻找到何青青的身影。想到她就在周边出没,也许与自己近在咫尺,奇才心里有些激动。只是这茫茫人海,两个人遇到是何其地难! 当奇才抬头四顾之时,他身后的两个人迅速低下头去,远处正在一起低语的几人各自散开,一个卖炊饼的精瘦汉子忽地扯开喉咙开始吆喝,而奇才感觉,方才半晌他都没有言语。 周围的气氛有点奇怪,十几个人袖着手慢慢地聚集过来,对奇才渐渐形成包围之势。 奇才暗暗冷笑一声,举步就走,那些人忽地奔跑起来,有的已经抽刀在手,老百姓惊慌地奔逃躲避,有些胆大的反倒拥上来看热闹。 奇才倏地加快了脚步,冲入了人群之中。忽地耳边风响,一柄刀砍了过来,奇才一伸手,手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自刀底钻出,正正拿住那人的手腕,只一扭,便将那把刀劈手夺过,抬脚将偷袭者踢了个跟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丝毫未影响到他的前行速度,奇才脚下未停,在人群中蛇形向前,他所过之处,手拿脚踢,不断有人倒下。 奇才知道,若是被众人合围,他硬闯起来便相当麻烦,如果对方有三两个高手坐镇,他脱身会更加很难。此时合围未成,敌人处在松散状态,自己尚大有可转寰之处。 他的身形迅疾无比、神出鬼没,敌人被他带着四处乱跑,却始终未能形成合力将他困住。 西边两人、南边一人和北边一人看起来功夫甚强,奇才看准了形势,向东面冲了过去,片刻间已冲出这片广场,钻进了旁边的小胡同里,身后一片呼喊之声。 他拐进了一条里弄,却有五六个人迎面过来,各执兵刃向他扑上,奇才知道若稍稍耽搁,不知多少人会追上来,自己只能痛下杀手,速战速决。 他第一次拔出剑来,右手一挥,剑光一片,叮当几声响,五六人纷纷倒地。 此时他的身前只剩下一个人,却是当年自己招到公义门的张家庄弟子王成,后来做了公义门的香主。 王成手里提着刀,面色有些发白,奇才知道此人功夫不弱,想也没想便提剑上前。 谁知王成忽地将刀扔掉,向旁边一闪身,叫道:“王大侠快走!向前右转无人把守。” 奇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向前奔去,到了胡同尽头右转,转头一看,却见王成提了刀,向着地上受伤的公义门人一刀砍去。 王成挥刀砍死两个未死的同伴,看看左右无人,回手在自己肩上划了一道伤口,将刀一丢弯腰跪地。 眨眼间几十人呼喊着冲进胡同,为首的李堂主见到地上的尸体,怔了一怔,向着王成道:“贼人呢?” 王成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一手向后一指,“属下无能,他跑了!”李堂主一跺脚,带着众人追了过去。 众人走远,王成扶着肩膀站起身来,嘴角挂着冷笑,“多亏我机灵,知道见风使舵,否则要死在姓王的剑下。” 奇才逃出城继续南下,他知道自己成了公义门追捕的对象,在路上加倍小心,一路多在山野中穿行,少在城中露面,看书 .uukanshu.co再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只是每日露宿山野,不免有些疲惫。 眼看快到河清县,奇才盘算了一下,不如去云通寺盘桓几天,一来看看智颠老和尚,二来也顺便歇上一歇脚,还有一个想法便是向智颠打探一下青青的行踪。 他黄昏时到了云通寺左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怪异,周围到处都有黑衣人出没,寺庙仿佛被人监视了起来。 奇才心道:“难道公义门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云通寺,提前来埋伏?” 见此情景,他便不敢贸然进去,只在周围潜伏着,等到天黑时偷偷入寺,四处寻了一遍。 谁知他找遍了全寺,也没见智颠大师的踪影。 奇才跃出寺庙,钻进后面的小树林,解阿鼠的小窝就在那里。 他来到窝棚处,轻喊了两声,无人答应,奇才跃上了树,钻进窝棚里面,却见那狭小的屋子里扔着半壶酒和啃过的鸡腿腿骨。 看样子解阿鼠不能走得太远,奇才躺在窝棚里,不禁困意上涌,一下子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深,多少天他都没好好地睡过觉了。 第二日清晨奇才醒了过来,立时觉得不对头,钻出窝棚一看,却见四周全是人,都是一身黑衣,已将窝棚团团包围。 奇才暗暗地握住剑柄,心道:“公义门真是消息灵通,我一路如此小心,竟然还是被追上,看来又得血战一场了。” 奇才正想跃下树来厮杀,忽听马蹄声响,几个黑衣人纵马入林。 奇才见到当头的那人,看起来很是脸熟,正狐疑着,那人却笑道.“王兄弟,咱们真是有缘哪。”)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六.宝藏传说 奇才跃下树来,见礼道:“高大人!” 高继宣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黑沙渡一役多亏王兄弟出手相帮,我正要为兄弟你请功,谁知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竟是再不露面。” 奇才不经意地抽回了手,说道:“江湖浪荡之人,要什么功名利禄?” 高继宣叹道:“似王兄弟这般不计回报、忠心为国之人太少了。我听闻你在保州大营,在羊山之战中立下大功,如今可是尽人皆知,兄弟你怎么忽然在此地出现?” 奇才道:“我正想请问高将军,带这么多人来此,难道是想缉拿于我?” 高继宣笑道:“兄弟莫怪,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我在找一个人,名字唤做解阿鼠,据说他居住在这林子里,可是兄弟们守了两天,也未见他的踪迹,今早有人来报说他回来了,我急着赶来,不想没见到解阿鼠,倒是见到了兄弟你!” 他说着挥了挥手,那些黑衣人都退出树林之外,只余下他们两人。 奇才道:“高将军找解阿鼠何事?莫非他犯了什么大罪?”一般的罪责自然由地方官府缉拿,如今是皇帝身边的将领来捉拿,定是非常紧要之事。 高继宣道:“我不是来捉拿他,而是想请他出手帮忙,可云通寺的僧人说,他和寺里的高僧智颠大师一起走了,已经走了三日,走时并未告知任何人行踪。” 他用手一拍旁边的树干,叹道:“唉,我晚来了一日!” 奇才本想问他找解阿鼠帮什么忙,却觉得有些多嘴,高继宣是皇上身边的人,他带了这么多人来,说明事关重大,自然不是自己该过问的。 高继宣却道:“兄弟,不瞒你说,此次我是奉了圣上密令,专程来北邙山。。。这件事极为棘手,正须兄弟你这样头脑灵活、武功高强之人。” 他对奇才印象极佳,上次黑沙渡一役,多亏奇才一夜之间为他找来数十武林好手。他本想出手招揽,可没想到奇才竟不辞而别,再未露面,直到前一阵的羊山大捷,王奇才的名字才又被人提起。 高继宣虽为朝廷将领,却也算半个江湖人物,依他看来,王奇才人在江湖、心系国家,是个忠心为国、敢于任事、而且能做大事的人。 前些天他接到密报,北邙山一带有大批武林人士出没,其中不乏契丹人和党项人,高继宣立即向皇帝密奏。 朝廷一向严禁盗墓,尤其是北邙山帝陵群,更是派人加以保护,可盗墓之事却屡禁不绝,总有亡命之徒冒险进山挖掘。这些人到北邙山,都是冲着帝王墓葬而来,而让契丹人和党项人不远万里冒险寻找的墓葬,定是传说中的后唐末帝陵墓。 传说后唐末帝的埋骨之处,掩埋着一个天大的宝藏,谁得了这宝藏,便可得到天下,拥有万里江山。 这件事犯了朝廷的大忌,大宋皇帝富有天下,再大的宝藏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这宝藏若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却可能用来惑乱人心,惹出动乱的根苗,若是宝藏落入异族敌国之手,更会成为其煽动民心的工具。 因此这事儿朝廷非管不可,但是怎么管呢?大动干戈,在北邙山大肆挖掘是绝对不行的,不仅会使朝廷落下盗掘前朝帝陵的恶名,更会坐实那个本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传说。而在几百里北邙山上没头没脑地寻找一座隐藏的陵寝也不可行。 思来想去,此事声张不得,只有暗中查访,说起来不只是大宋,自后唐末帝死去,宝藏传说一起,便不断有人来北邙山探查,五代皇帝也曾各派人马来此寻找,但都是空手而归,入宋以来,天下大定,这传说也平息了好久,这对于朝局当然是有利的,皇帝巴不得此事被遗忘,无人提起。 谁知近年来宝藏之说又悄然兴起,这背后不知有什么势力在推波助澜,一时北邙山里英雄汇集,暗流涌动。 当今皇帝坐不住了,密派高继宣暗访此事,但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军队。高继宣受此重任,不敢懈怠,带了一批大内高手,来到北邙山,探查了数日,期间与各方势力较力,损折了些人手。 五日之前,他带了几人深夜进山,遇到不知哪里来的几个高手,一番较量之下,自己折了两个弟兄,杀死了对方一人,经调查是在武林中失踪已久的江洋大盗。 高继宣觉得,不能再这么胡乱找下去了,这茫茫大山里有无数藏身之处,即便是派大军,也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专门的事只能专门的人来做,他要找盗墓高手,借助他们,或许并不能找到墓葬所在,但是定能知道盗墓的人在哪里出没。 这几日他的手下到处找盗墓贼,便连牢狱中关押的都带了出来,这些人提到一个名字:解阿鼠,说此人是本地最大的盗墓贼,常带些地底下挖出来的宝贝在黑市上兜售,因此高继宣派人来找他,不想却找到了王奇才。 高继宣对奇才极为欣赏,又信任有加,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王兄弟,好男儿大好有用之身,正当为国效力,兄弟你在边关杀敌,也是为此吧!如今此事关系到朝局大事,契丹人、党项人都有亡我大宋之心,又有心怀不轨之人,妄图借机生事,若被他们得逞,危害更甚过边关不宁。兄弟你一身的本事,正可在此一展拳脚。你既然从军,在边军是军,u看书 ww.uukansh 在禁军也是军,不如我与杨将军招呼一下,调你到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 他殷殷切切,甚是诚恳,奇才未免心动,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不免叹气道:“高兄,小弟如今惹上了一个极大的仇家,不得已离了保州,被人追杀至此,小弟身上之事未了,万不敢投效麾下,恐怕会给将军带来不便。” 高继宣道:“即是如此,为兄也不便勉强。”朝廷对于江湖仇杀,一向禁之不绝,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太大,江湖事江湖解决,高继宣也算半个江湖人,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故此也不勉强,只在心里暗自可惜。 奇才道:“我对这宝藏之事,却也略知一二,契丹南院相温耶律锋,便是从前的天龙门杨锋,早就在北邙山寻找,他手中一张江山万里图,据说与此有关。” 正说着,忽见两个人自林子外进来,为首者大大咧咧地叫道:“舜举,和谁聊得这么热乎?怎不让我们老哥俩认识一下?” 此人五十上下年纪,黄黑的一张面皮,脸上皱纹横生,脖颈却很粗大,上面青筋鼓涨,奇才一见便知他是修习外家功夫的高手,他身后之人看起来与他年龄相若,身形瘦削,步法轻灵,看样子轻功定然出色。 高继宣笑道:“两位世叔,这位正是我提起过的,羊山大捷的大功臣王奇才,奇才兄弟,这位是巴蜀第一刀张成张前辈,这位是飞天神龙赵兴赵前辈。” 这两位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们的名头奇才都听过,原来竟在大内效力,他连忙上前深施一礼道:“拜见两位前辈。”)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七.黄雀在后 赵兴道:“如今王奇才号称边军第一高手,原来竟是一个毛头小子,哈哈!张大哥,看来咱们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张成冷哼一声:“想当年我跟着高帅出生入死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世呢!” 这两人都是高琼身边的老兄弟,早就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此次高继宣出来,高琼不放心,特意差了他们来随行保护,二人功夫既高,资格又老,难免有些颐指气使,处处指手画脚,高继宣也不好说什么。 奇才知道武林高手多有怪癖,也不与他们计较,只向高继宣拱手道:“高兄,我还要在此地耽搁几日,若有什么消息,自会报与高兄知道。” 高继宣尚未说话,张成却怒道:“你乃杨延昭手下一个小小兵卒,怎敢和朝廷指挥使称兄道弟!” 赵兴阴阳怪气地道:“如今边关的兵将越来越嚣张了!舜举,也就是你脾气好。。。” 奇才性子本不拘泥,因高继宣情谊殷切,心生好感,故此兄弟相称,没想到这两人竟鸡蛋里挑骨头,一副找茬的架势。 他不想与二人纠缠,转身欲走,那张成却伸手向他肩膀抓来,口中说道:“还不向高大人赔礼!” 刚触到奇才,却觉手中一空,自己的内力竟被卸了个无影无踪,而奇才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迈出了一步,好似根本没察觉到这一抓。 高继宣忙道:“张世叔不可。。。” 张成成名多年,功夫极为高强,在大内也算得上顶尖人物,这背后的一抓让人如此轻易破掉,面子上如何下得来? 当下怒喝一声:“站住!”一掌向奇才后背击出,他一怒出手,已是使出了全力,这一掌挟着风声,呼地拍至。 高继宣见奇才后背空门大开,张成这一掌若是拍实,足够要了他的性命,正想出手去拦,却见奇才身子滴溜溜一转,已让过了这一掌,身子顺着张成的胳膊倒转一圈,贴着他的身子溜过去,瞬间已到了他的身后。 张成一惊,忙向旁一闪身,奇才却并未趁势反击,只向高继宣一拱手,“高兄,告辞!”迈步向前。 赵兴见奇才在张成手下脱出,身子一晃,已拦在奇才身前,说道:“张大哥让你站住,你怎可如此无礼!” 他忽觉眼前一花,奇才已闪过了他,脚下不停如飞而去。 赵兴本对自己轻功极为自负,没料到却被奇才轻松闪过,老脸一红,正想去追,奇才已奔出十几丈,瞬间不见踪影。 赵兴目瞪口呆,此人身法怎么如此神出鬼没?江湖传闻王奇才轻功天下第一,他一直都不服气,总想找机会较量一番,如今看来,此人的确是名不虚传,以他疾奔之速,自己便是追,也是万万追不上的。 张成气得一跺脚,“这后生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高继宣看着奇才背影,心中赞叹不已,此人年纪比自己轻了许多,功夫却远在自己之上,真真是后生可畏。 奇才出了树林,直向北邙山奔去。)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二十八.4大家臣 小王爷道:“张师傅此话怎讲?” 那苍老的声音道:“小王爷,您不觉得近日此间颇不寻常么?” 小王爷道:“还请师傅指教。” “此事说来话长。”那苍老的声音道:“当年后唐末帝李从珂任凤翔节度使时,有刘、杨、张、洪四大家臣,刘、张是谋臣,杨、洪是武将。这四大家臣忠心耿耿,跟随他南征北战,直到节度使变成潞王,潞王又成了皇上。等到石敬瑭造反,做了辽太宗的干儿子,得以借辽兵之力,带兵直捣京城,末帝一怒之下,派姓杨的家臣杀了辽太宗之兄,在唐避难的耶律倍。” “姓石的反贼兵势很盛,末帝不能阻挡,穷途末路之下只好举火**,临死前身边只有四大家臣和一个姓宋的太监,末帝命这五人将自己的骨灰葬于北邙山**之中,并将宫中的奇珍宝搜集起来,用黄金的匣子装着,要作为自己的陪葬。” “末帝死后,五个人带着家眷趁乱出京,相会于北邙山中,几人商议将末帝骨灰下葬之事。谁料那姓洪的暗地里起了私心,想将这宝藏据为己有,在半夜里偷偷起事,窃取了黄金匣子的钥匙,不料被那张姓谋臣察觉,不免声张起来,姓洪的奸贼重创了张姓家臣,自己却也死在随后赶来的三人手下,他的儿子却趁机逃脱,并带走了黄金匣的钥匙。” “众人欲待救治那张姓家臣,他却说道,自己本就想追随先帝于地下,待安葬先帝之后自尽,如今不过是早死几日而已,他请其余三人将自己尸体焚化,陪葬于末帝身侧,又对自己的儿孙交待了后事,便自绝经脉而死。” 那小王爷道:“唉,此人倒是一个大大的忠臣!” 那张师傅道:“先祖一腔忠义,追随唐帝于地下,先父见中原大乱,便远走定难避祸,这才有你我君臣际会。” 小王爷道:“原来张师傅乃是前朝忠良之后,可敬可佩。” 那张师傅道:“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张浦得夏王赏识,愿粉身以报,效先祖之忠义。” 小王爷道:“张师傅忠肝义胆,有经天纬地之才,吾父子得遇先生,实乃吾家之幸,吾阖族之福,有先生这等大才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张浦道:“夏王雄图大略,小王爷志向高远,若能得后唐末帝之宝藏,定是如虎添翼,我党项族人有望立国,与宋辽三足鼎立。” 奇才听了,方知里面是夏王李继迁的世子李德明,而那老者乃是夏王手下头号谋臣张浦。 张浦本是汉人,却相助党项人举兵叛宋,在边境屡屡作乱,大宋多年围剿,未能建功,在契丹人重兵压制之下,大宋无力两面作战,只好改剿为抚,许以厚利,安抚李继迁,谁知他只是表面臣服,暗中动作频频,如今竟密谋立国。 奇才心道,传说李德明有谋略,颇能得人,今日看来果不其然,有李氏父子在,恐怕大宋西北永无宁日。 他将手暗暗地放在剑柄之上,屏息静听,这帐篷内有五人,其中两人似是一流高手,其余三人功夫也自不弱。若是自己突然冲进去,刺杀李德明,不知能有几分成算。若能成功,对党项人定是个极大的打击。若是一击不中,周围人拥上,自己难免陷入重围之中。 奇才心道,等众人散了,帐内只余李德明一人,那时把握要大得多。想到此他松开了剑柄,继续倾听。 李德明道:“张师傅,那宝藏后来如何?” 张浦道:“后来刘、宋、杨三人带着末帝和先祖遗骨,进入北邙山,寻找那处**,据说**有两幅地图,一幅名为江山万里图,画出此穴的位置,此图先祖曾经见过,另一副是地底之图,这**建造的极为隐秘,其中有诸多机关,若无地底之图,便是找到位置,也难以入穴。先祖去世后,先父即离开北邙,这两幅图落在谁手,先父也不得而知,只是那黄金匣的钥匙,却确定在洪氏之手。” “契丹耶律锋在中原经营多年,一直在寻找宝藏,他乃是当年杨氏的传人,手中极可能有**地图,只是宝藏多年来未曾面世,恐怕他并无全图,或许只有一张,几年前他灭了洪氏后人,怕是图谋那黄金匣的钥匙。如今契丹人在北邙山频频出没,宋人也在此地布下重兵,就连天下第一大帮公义门都大举入山,恐怕宝藏面世之时不远矣。uu看书ww.uukahu” 李德明道:“若是寻常珠宝,怎能让众人如此看重?师傅你常说,这宝藏出世定会让举世震惊,若能得此宝,可助我党项立国,我一向信奉师傅,为此不惜亲身来此,如今师傅可能告知,那宝藏到底有何稀奇之处?它,它到底是什么?” 一时帐篷内寂静无比,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奇才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耳朵更向帐布上贴了一贴。 张浦道:“小王爷,不是我故意欺瞒,而是当时这黄金匣子乃是唐末帝亲手所封,就连他的贴身太监和四大家臣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何物。不过众人都有猜测,否则耶律锋不会图谋这宝藏数年之久。在下以前只是怀疑,并无确实证据,不敢妄下断言,直到如今方能确定。此事太过重大,除了夏王和小王爷,在下不能与第三人说起。” 此时一个声音道:“既然张先生不便说,在下告退。” 另一个声音却道:“细封良,你不能走,我们都不能走!” 细封良道:“师傅,您,您老人家,这是为何?” 奇才只听那人道:“因为。。。”忽地帐篷内灯火全熄,自己耳朵好似被冬天的冷风刮过,倏地一下刺痛,奇才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却听“噗”地一声,自己方才藏身之处已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影呼地冲出。 奇才转身一个“连矢疾射”,眨眼间冲出十几丈远,但身后依然是掌风猎猎,**辣的感觉不离他后心,奇才不敢回头,只是埋头向前狂奔,一直冲出那块拦路的巨石,守着的两人只看到黑影一闪,未及出手已是人影全无。)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七十九.受伤 奇才冲出党项人的营地,身后之人紧追不舍。 二人奔出十里地左右,奇才展开轻功,在一片树林中盘旋飞绕,好似一只巨大的蝙蝠。 那人一直追踪他的身形,却终不及他的灵活,掉在十丈开外。 奇才第一次看清身后追踪之人,那是一个老人,有着红彤彤的硕大的鼻子,在鼻子的遮掩下,他的眼睛仿佛两口小小的深井,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奇才估量着他的功夫,能一直跟住自己,必定是一流高手,不能轻视,但自从杀死黑白无常之后,奇才对一流高手已毫无畏惧,此时他想的是要不要趁着此人落单将他解决掉。 正寻思着,忽听远处呼哨声响,一声比一声急迫,好似在召集同伴救援。那老者听了,立时掉头,向着来路奔去,奇才心里好奇,也不再逃跑,反过来跟在老者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老者再不理奇才,只顾埋头狂奔,一直奔回到方才的营地附近。 奇才远远地见到党项人的营地火光冲天,周围的灌木和那些帐篷都陷入一片火海。在旁边的空地上,许多人正在厮杀,喊杀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老者毫不犹豫冲了进去,手掌翻飞,击飞了两人,那两人都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 而周围有更多身着夜行衣之人,他们个个勇悍非常,与党项武士们战成一团。 奇才心道:“难道这些都是高继宣的人?” 其中一个蒙面人剑法甚是凌厉,此时正与那高鼻老者战在一处,两人以快打快,一口气过了几十招,不分胜负,老者胜在内力深厚,蒙面人胜在剑招清奇,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奇才心中一动,这蒙面人不是公义使郑三么?这身形,这剑法,绝对错不了! 公义门竟袭击党项人,让奇才对他们的印象有所好转,虽说公义门手段毒辣,但关键时候可以抗击外敌,也不失为保家卫国的好汉。 双方激斗正鼾,却有七八个党项人团团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那年轻人生得颇为方正英俊,气度更是不同凡响,他的身边是一个样貌儒雅的瘦削老者。 年轻人虽身处混战之中,却似在自己家后院看人比武一般,毫不惊慌,偶尔偏过头去,与那老者低声说着什么。 奇才心道,看这样子,这定是李德明和他的师傅张浦了。此时形势一片混乱,自己正可趁机杀了他,为大宋除掉一个大患。只是公义门众在此,自己可不想暴露行踪。 他扯下一片衣襟,将脸面蒙住,又折了根树枝,单手甩了甩,感觉还算趁手。似他这样的功夫,在树枝上贯足了力,便与刀剑一样,可致人于死地。 弃用自己的兵器,只因七色气剑太显眼了,只要一出手,必定被公义门众认出,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奇才悄无声息地靠近李德明,忽地脚下用力,猛冲过去。他的身形快到了极点,等那些侍卫发现时已经到了面前。 两个侍卫虎吼一声,一左一右挥刀砍下,明明兵器向着来人斩去,不料眼前一花,两柄刀竟全劈了个空。 奇才神奇地自两人中间钻了过去,手用力一抖,那根树枝发出嗡嗡的声响,直取李德明的咽喉。 这一下事出突然,眨眼间奇才已到了面前,李德明的侍卫都相救不及,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树枝已到了李德明脸前咫尺距离,他的身子却像是折了一般,突地向后仰去,树枝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奇才暗道可惜,若是用自己的七色气剑,剑芒暴涨之下,李德明绝不可能躲过。 他正想收回树枝,准备刺出第二剑,却觉手臂巨震,手中树枝险险便拿不住,奇才一惊之下,胸中内力倏地涌出,全贯注到树枝之上。 只听啪地一声,手中树枝已断为两截,此时他才发现,出手的是那李德明的师傅张浦。 张浦的吃惊不比奇才小,自己急切之下,挥起折扇挡了一下,却未料到奇才内力如此强劲,自己的折扇竟被他震断了扇骨。 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招,内力上未分上下,包括细封良在内的党项侍卫已围了过来。 奇才心知不能被他们围住,便展开身形,四下游走,手中半截树枝频频出手,霎时撂倒了几个。 此时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好似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奔来。 四周忽哨声连响,此起彼伏,激战双方忽地齐齐住手,各自后退,钻入密林之中。 高继宣一马当先,自远处飞驰而来。奇才来不及与他招呼,顺着郑三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年过去了,绿夏到底怎么样了?她的伤好了吗?她收到自己留给邹大郎的口信了吗? 奇才迫切地想知道,以至于他顾不得公义门在追杀他,只想跟上去探个究竟。 绿夏和公义使关系很好,或许她与郑三在一起,此刻也在北邙山中。 公义门众在密林中分散向前,奇才看准了郑三的方向紧追不舍,一行人穿过密林,过了一条小溪,郑三忽地停住脚,转过身来。 他一把扯掉面上黑布,说道:“王奇才,你够胆色!来来,咱们较量一下!” 奇才也住了脚,说道:“绿夏呢?他可和你们在一起?” 郑三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提起夏妮!她被你害得还不够么?” 奇才心里一惊,u看书.uukanshu问道:“她到底怎么了?可是,可是伤没养好?” 郑三道:“她的伤好不好,还在你的心上么?” 奇才心里更慌,急道:“若她伤势未愈,我带她去找药王,定可治好!” 郑三冷哼道:“什么药王,难道医术高得过吴二哥?这些伤筋动骨,怎么会难得住吴二哥!” 奇才的心咕咚一声归了位,笑道:“那便好,伤好了就好。” 郑三道:“门主下了禁足令,再不许她私自到江湖上行走,再过些日子,便要为她办婚事。” 奇才脑袋嗡地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她要成亲了!” “成亲?”奇才一时失魂落魄,喃喃道:“她要成亲。。。和谁成亲?” 忽觉剑锋及体,奇才忽地醒起,身子猛地一转,虽说躲过了要害,却终究没躲过郑三的一剑,那柄剑一半已插入他的左肋之中。 奇才知道自己中了计,郑三故意以言语刺激,让自己一时恍惚,再痛下杀手,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脚下用力一蹬,已蹿出去十几丈远,忍着肋下剧痛,鼓起最后的力气,向前飞奔而去。 身上的血不断涌出,这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极想就此躺下睡上一觉,但他知道,郑三等公义门众就在不远处,自己若是停下,少不了落入他们手中,受尽折磨。 他强撑着一股气,不停地向前飞奔,此时真是慌不择路,根本不知自己在向哪里跑。 若能遇上高继宣一伙,或许能活命,若是别人,无论是契丹人、党项人还是公义门人,他都难逃一死。)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宝藏谁属 “吃饭喽!师祖,这兔子肉可香了!你来一块不?啊啊,不吃就不吃,你打人干什么?兄弟!你醒了,来吃肉!” 奇才茫然看着眼前晃动的兔子腿,那腿靠得有点糊,不过闻起来还是很香的。 解阿鼠又道:“奇才兄弟,你都睡了一天了,一口东西没吃,你就不饿?” 这一声唤醒了奇才的全部饥饿感,他猛地伸出手去,抢过解阿鼠手上的兔肉,却不料牵动了肋部的伤口,疼得他哎呦一声。 解阿鼠道:“又出血了!你倒是小心点,你这条小命可是师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奇才边啃着兔子腿,边含混地向智颠道谢。 智颠坐在一株老树下面,自顾自嚼着干粮。 解阿鼠边吃边说,唠唠叨叨地将遇到奇才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智颠和解阿鼠在此地已住了几日,每日只在附近山上踏勘。 今日一大早,解阿鼠起来寻找食物,看到奇才晕倒在一处草丛之中,急忙将他背了回来,当时奇才失血太多,已经是奄奄一息,多亏智颠医术高超,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解阿鼠不服气地道:“师祖总是说我馋,天天让我跟着他啃干粮,若不是我嘴馋出去找好吃的,哪儿能看见奇才兄弟?兄弟,要不是我,你的小命就没了,当然,师祖也做了些事,不过,主要还是我的功劳,嘿嘿!” 智颠斥道:“就你废话多!” 解阿鼠拉长着脸嘟囔道:“本来嘛,我又没瞎说!”眼睛瞟着智颠,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兔肉。 奇才吃了一条兔子腿,多少解了些饥,挣扎着坐起来,口中说道:“多谢智颠大师和解大哥救命之恩。” 解阿鼠龇牙笑道:“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兄弟!”智颠道:“你还是躺着的好!” 奇才道:“大师此次可是寻到了藏宝之处?” 智颠还未说话,解阿鼠抢先道:“没有!没有!兄弟,你别惦记了,这宝藏是我和师祖的,可没有你的份!” 智颠瞪他一眼道:“蠢才!”奇才莞尔一笑,解阿鼠这么说,那应该是有眉目了。 智颠道:“阿鼠,等到了藏宝之处,你不许入穴,咱们立时就走!” 解阿鼠跳了起来,叫道:“找到了不取,那寻它做甚?不干不干!” 智颠道:“宝物自有其主,别人取了恐遭祸殃。你德行浅薄,焉能配得上这天下至宝?” 解阿鼠道:“师祖,我只取一点,一点点,够我下半辈子吃喝就行,那么大的宝藏,也不差这一点吧!” 智颠忽地怒道:“不准!一点也不能动!” 解阿鼠道:“我辛苦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要找到宝藏,你说一点也不能动?那我费这劲干什么!臭和尚不讲理,老子不干了!” 话音未落,已被智颠一把捉住后颈,斥道:“你跟谁老子老子的?我说不准你取是帮你!你没长眼吗?这宝藏有多少人惦记?大内高手、契丹人、党项人、公义门,哪一个你惹得起?你就是拿到手能守得住么?到时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解阿鼠要穴被拿,浑身动弹不得,只不停地叫道:“师祖,师祖!我听你的,不拿,不拿还不成吗?” 智颠松开手,解阿鼠嗖地一下便蹿了出去,智颠叹道:“大不了我将一身本事传你好了,唉,就是笨了点。” 解阿鼠顿时喜笑颜开,跪地磕头道:“谢师祖,我就知道师祖疼我,那宝藏怎么比得上师祖的本事?师祖,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智颠挥挥手道:“先去给我打些水来!”解阿鼠答应着,欢喜地去了。 智颠向着奇才道:“阿鼠这孩子其实还好,就是口风不紧,否则也不会被朝廷的人盯上,害得我们回不了寺,唉,恐怕老衲要另觅安身之处了!” 奇才道:“大师,大内,契丹,党项人,还有公义门都在寻这宝藏,这宝藏真的有那么。。。” “有!”智颠斩钉截铁地道,“这宝藏就是这么重!那是真正的天下至宝,关系到大宋万里江山!” 奇才紧紧地盯着智颠,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智颠闭上了眼,半晌才又睁开,说道:“宝藏里确实有很多奇珍异宝,但是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他忽地压低了声音,头转向奇才,一字一顿地道:“传,国,玉,玺!” 他话声虽轻,uu看书 .uuashu这几个字却似晴天霹雳一般,将奇才炸得耳朵嗡嗡作响。 传国玉玺乃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以和氏璧打磨而成,当时的丞相李斯书写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镌刻在玉玺之上,为历代皇帝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凭证。 历朝历代都对此奉若奇珍,传国玉玺乃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得之则认为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认为其“气数已尽”。若是皇帝没有传国玉玺,则其必然底气不足,合法性会受到质疑。 王莽篡汉之时,派人往太后处索要传国玉玺,太后大怒,掷玺与地,传国玉玺崩了一角,后以黄金镶之,被称之为“金镶玉”。 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联军一直攻进洛阳城,长沙太守孙坚在皇宫的井里打捞出传国玉玺,他自认有天命在身,便私自藏匿,匆匆回军,后来传国玉玺为袁术夺得,他以此称帝,不料兵败身死,玉玺重归汉室。 曹丕篡汉、司马炎篡魏之时,都必得传国玉玺,以表示自己是上天选定的君主。 隋朝灭亡之时,传国玉玺被萧皇后带走,流落漠北,直到贞观年间才重归中原,唐太宗弑兄杀弟,得位不正,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直到得到传国玉玺,才放下心结。 传国玉玺传承千年,一直是国家的不二之宝,象征的帝王的最高权威 奇才愣了一下,方小心问道:“传国玉玺在地下,那么当今皇上用的是什么?” 智颠道:“皇帝手中虽有玉玺,谁说过那是传国玉玺?自从后唐末帝**之后,传国玉玺便失踪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一.龙之7寸 智颠道:“每个皇帝都有宝玺,或许有几个,但全天下只有一方传国玉玺,谁得到了这一方玺,谁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主!” 奇才道:“怪不得大宋、契丹、夏王李继迁都下这么大力气寻这宝藏。” 智颠挥了挥手道:“都是扯淡!说来说去,传国玉玺乃是人力所制,又非天生之宝,不过是一块打磨过的美玉而已,便是得到又有何用?哪个皇帝传了千代万代?秦不过二世,王二十三不也亡了国?” 奇才道:“大师言之有理,可天下几人能有大师这番见识?天下人都信这方宝玺,皇帝便不得不信,否则会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 智颠道:“是啊!中原久遭战乱,人心思定,大宋立国四十年,大体算是个承平之世,只是一直外患不断。宋辽两强相争,逐鹿中原,党项人就中搅局,此时传国玉玺面世,落在谁的手里,谁的分量便重了许多,天下百姓需要天命之主。” 奇才道:“此事大师可有眉目?” 智颠忽地以手击头,叫道:“笨!我这脑子就是笨!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光阴!最近才有所悟,这龙穴必定在此地不远之处!或许就是这座山峰!” 奇才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却见山上树木不繁,杂草丛生,只觉此山与别处无甚不同,看不出什么名堂。 智颠道:“不信吧?我也一直不信,这座山无名无姓,毫不起眼,别说帝陵,便是名人之墓也没有一个,怎么会是传说中的灵穴所在?” 奇才道:“还请大师指教。” 智颠道:“北邙山乃是天下灵山,灵穴无数,那些帝陵所在都是山势巍峨,堂堂正正,山势起伏甚有龙形,确是天下少有的灵穴之所。我之前只是在那些名山之上踏勘,对此等无名之山不甚理会,只是走来走去,一直不得要领。为此老衲苦闷非常,总是在想错在哪里,怎么就寻不到那天下灵穴?直到前些日,老衲偶尔夜观天象,见满天繁星,杂然分列,观之良久,目眩神迷,忽觉角、亢之间似有所动,自东向西,蜿蜒似一条飞龙,头尾宛然,龙爪飞动,倏然而逝。再凝神看时,此景已然不见。老衲沉思良久,忽然北邙山一座座山峰之形涌入脑中,北邙山三十三峰,自白马峰到神尾峰,星陈数百里,每一寸土地老衲都曾走过,但从未将其连在一起来想,如今想来,这数百里邙山头尾相接,其势岂不是一条卧龙?若我能凌空俯视,必见此龙!我思来想去,这龙之七寸,正在此地附近!” 奇才忽地想起紫云庄的那幅“江山万里图”。细想那图画上山势蜿蜒,正如智颠所言有卧龙之势。 他忽地恍惚起来,脑海中竟现出杨月儿所唱的儿歌:“月亮挂在山顶……井里有个天呀,井里有个天!”心中似有所动,却一时捕捉不到。 智颠又道:“我与阿鼠在此踏勘了几日,每隔三丈挖掘,观其土,察其气,实在是难得的灵穴之地,哈哈,这么多年,我竟未发现这块宝地!” 奇才忽道:“大师,山顶可曾掘过?” 智颠道:“蠢才!真是不懂风水!山顶怎能藏风聚气?八风来吹,大凶!” 奇才哦了一声,心道智颠是风水大师,他说不行那必定不行了。 此时解阿鼠捧着水罐跑来,“师祖!师祖!那黄道人又带人来了!多亏我机灵,没被他们看到!”)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二.荒山 黄道长最近颇有些烦躁,他受庄主之命,于北邙山探墓已有两年,大大小小的墓偷偷挖了十几个,挖出来无数珍宝,除了少数上缴庄里之外,大多数落入自己的腰包。 本想为自己攒一些养老的银子,未料到被王奇才席卷而空,不止他的私房钱,便连庄子里的公银也未能幸免,那个黑和尚趁机着实说了些坏话,差点让他丢了这上好的肥差。 自己的老本儿都被人拿去,黄道长心痛异常,更何况此事让他在庄主面前出了丑,庄主虽未说什么,心中也定是有所不满。因此他将奇才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立时拿住他碎尸万段。 黄道长本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一大爱好便是钱。当年他在落拓之时投身于紫云庄,老庄主待他甚厚,金银从未缺过,他也知恩图报,凭自己的本事倾力为庄里做了几件大事,故此在庄主的眼里地位很高。 钱是个好东西,年纪越大黄道长越认识到这个道理,他本希望重整旗鼓,在北邙山里再挖点好东西出来,不料庄里的账房崔先生从中作梗,一时不离他左右,即便是挖出什么宝贝,黄道长也没机会下手,所得金银珠宝全充了公。 庄主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让姓崔的如此费劲心血?黄道长恨恨地想。 前几日庄主来信,说要亲自来北邙山,黄道长不明白他来干什么,庄主来此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来还不是一样?那传说中的宝藏不会因为他来就从地底下自己跳出来。 只是此次有所不同,庄主不仅自己要来,而且先派了杨自横过来,带来了几个掘墓的好手,指定要在这座山上挖掘,真是好笑!庄主从哪得来的消息?这么一座无名的山峰,怎么会有天下闻名的灵穴? 黄道长带人在这儿挖了几日,除了挖出来些虫蛇,连个坟头都没见到。唉,看来这趟是白折腾了,别指望能捞到什么油水。 黄道长绕着山转了几圈,山上树木不是十分繁茂,旁边又没有水,完全不是出龙穴之处,不知庄主怎么选中了这么一座平平无奇的荒山。 在下面没看出什么出奇之处,黄道长上了山顶,山顶上草木青黄,一派荒凉景象,顺着山脊前行,约百步左右,荒草中露出些碎砖烂瓦,更显得破败不堪。看那些砖瓦,应该很有些年头了。 看样子这里以前是一个院子,而且这院子还不小,可是,有谁会在这荒山顶上建宅子呢?八成是一座寺院,在多年的战乱中荒废了。 黄道长精通堪舆之术,依他看来,这山顶是不必费力挖了,高处无遮无挡、生气不聚,哪里能藏风得水?这等四处漏风之处是不会有灵穴的。 那姓杨的小子却不这么想,自打来北邙山之后,他终日徘徊山顶,东一锹西一镐的,在断井颓垣中翻拣,不知在找些什么。 有时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山顶,一坐坐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道长暗暗冷笑,一个无知小子懂得些什么风水?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本来掘墓之事都在夜里偷偷进行,因为此地荒凉,罕有人至,故此黄道长也胆大起来,常带着众人在白日挖掘。 这日众人正在山坡上忙活,忽见远远地过来七八个人影,那些人脚程甚快,方才还在另一处山顶,转眼便到了这边山脚。 黄道长心里一惊,来人看起来功夫不弱,不知是什么来路,难道是朝廷的人来查访? 他并不怕朝廷兵马,这茫茫大山,要想藏身并不难,可若是被盯上了,日子总是不好过。 正想着,那几人已向山上走来,黄道长忙迎了过去,崔先生和杨自横等人随在他身后。 一个大汉当先过来,离着多远便叫道:“哈哈,这天下真是小,居然在此遇到黄道长和崔先生!” 黄道长暗暗地皱了皱眉头,抬头时却瞬间换了副脸面,他向着来人稽首道:“原来是李帮主,你不在河东逍遥,来此何事啊?” 在紫云庄之时,杨锋与断袖帮多有往来,故此黄道长、崔先生与李昌燮相识。 李昌燮笑道:“我正想请问道长,这荒山野岭,你们又挖又铲的,难道是在开荒种地?” 黄道长道:“正是!李帮主若也想开荒,恐怕得去别处山上,此处我庄已经播种,李帮主莫要乱走,踏坏了田地,毁了我们今年的收成!”说着脚下一移,uu看书 .uukanshu已挡在他身前。 李昌燮脚下不停,嘴里说道:“这山什么时候归了紫云庄?本帮主倒想去游览一番。”竟不避让,身子径直向黄道长撞来。 黄道长见他蛮横,心里有气,左掌一伸,向李昌燮当胸按去,李昌燮也不客气,抬掌迎了过来,只听“砰”地一声响,两人各退一步,黄道长手臂发麻,心中暗惊:“姓李的内力如此强劲!” 李昌燮却喝了声彩,叫道:“漂亮!黄道长功夫果然厉害,来来咱们再对几掌!” 断袖帮护法刘四元在后面扯了他一下,低声道:“帮主,别光顾着打架,正事儿要紧。” 李昌燮哈哈笑道:“对对,黄道长,改日再请教,咱们游山去!”众人一拥而上,呼啦啦地上山去了。 黄道长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未再上前阻拦,李昌燮不过是个粗人罢了,便上山去能找得到什么?况且这么大一座山,自己想拦也拦不住。 黄道长不是个鲁莽的人,也不执着于什么面子,转眼间已经说服了自己。 果不出所料,断袖帮一行人不过是在山上乱跑一气,胡乱看看而已,李昌燮嘟囔着,“这破山有什么可挖的?”便带着人匆匆下山去了。 黄道长暗暗冷笑,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北邙山,就连李昌燮都惦记上了,看来这宝藏即便挖得出来,要守住也是难上加难。 如今他反倒盼着庄主快些到来了,山里的形势很杂乱,稍有闪失便前功尽弃,有庄主坐镇,自己也好卸下这副担子,能不能得到宝藏也怪不到黄某人头上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三.联盟 李堂主最近也不顺利,去保州捉拿王奇才,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一大帮人白跑了一趟。 令主不怎么高兴,还好有长老和公义使在上面顶着。这事儿都怪白无常打草惊蛇,若不是他私自跑到前面去争功,那个小子早就成了汝州堂的阶下囚了。 这事儿刚刚告一段落,李堂主又被调到了北邙山,唉,命苦!连和老婆孩子多呆几天的功夫都没有。 李堂主知道此事紧要,否则也不会让他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直接在本地调用洛阳堂不是更方便么? 洛阳堂乃是新归附的,不像汝州堂是老班底,北邙山之事不能放心让袁亮来办,他也只能留在洛阳没事儿给方家添添堵。 韩家归附,魏家几乎全灭,梁家跑得快,没等公义门下手就举家南逃了,中原武林大半归顺,只有方家还在苟延残喘,本来应挟大胜之威,直接南下灭了方家,却又在这北邙山一停数日。 三大公义使全在北邙山,难道传说中的宝藏真的要面世了吗? 对这宝藏之说,李堂主是不怎么当回事的,他活了半辈子,只相信看得着摸得着的东西,功名利禄、权力美女,这才是人生的追求,这种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宝藏,李堂主心里是嗤之以鼻的。 当然他不能表现出这种态度,令主说有,那就是有,令主让挖宝,咱们就挖宝,李堂主知道自己的位置。 他想好了,一定要安心掘墓,不怕吃苦受累,挖不着没事儿,关键是要听话,要去挖。 可是来北邙山十几天,李堂主未动一锹一镐,每日里就是漫山遍野地跑,毫不留情地杀。 对于朝廷派来的人,也就是高继宣一伙儿,严密监视动向,等那些大内高手落单时伺机暗杀,对于有组织挖掘坟墓的,比如黄道长一伙,要紧盯但不出手,对于如公义门这般,自己不挖掘,只看着别人,随时准备黑吃黑的,毫不留情地杀。这是李堂主总结的令主指令。 他前几日和党项狗贼狠狠地干了一场,突然遇到了老对头王奇才,那小子中了郑三一剑,还是跑得那么快,一转眼不见踪影。李堂主带着众人找了几天也没找着。 这小子简直是李堂主的克星,自从第一次在他手底下吃亏之后,李堂主就没在他身上占到过便宜,奇怪的是,每次再见到他,感觉这个小子的实力都比上次强上几分。 汝州堂众人已经搜了三天,还是不见王奇才的踪影,兴许在哪个林子里倒毙喂狼了,李堂主想。 傍晚时他回到了庄子里,刚进院子,便听郑三大声叫道:“德甫,快看看谁来了!” 另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道:“小李子也是一堂之主了,有出息!” 李堂主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 等到进了屋,见到那老者时,李堂主早换上了一副面容,他一把捉住那白须老者的手,嘴唇翕动,泫然欲泣,哽咽道:“童堂主,您,您总算回来了!” 童长云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道:“还是自己的老部下好啊!” 李堂主道:“堂主,您回来了,我总算能卸下这副担子了!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盼着堂主回来。。。” 郑三笑道:“德甫,你别想偷懒,小心童长老打你屁股!” 听到郑三称呼童长云为长老,李堂主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忙施礼道:“属下拜见童长老。” 童长云笑着扶住他,“什么长老!那是门主看在我年岁大的份上抬举我,这公义门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李堂主不好意思地笑道:“长老,我也快五十了,可不年轻了!” 童长云忽地叹道:“唉,二十年了,小李子都老了!” 两人携手入座,同座者还有三个公义使。 李堂主道:“童长老,琼州的兄弟可都回来了?” 童长云道:“只我带着几个人回来,琼州分舵已全部交由熊思义打理。” 周老大道:“童长老,南方大势如何?” 童长云道:“南方是两山夹一门三足鼎立,西面青城山,东面括苍山,中间荆门,三家都很强。再向南小门派并立,到了雷州就是兴帮的天下,武山门等无法与其争锋。说起来,若不是公义门与兴帮联盟,u看书 .uuknshu.om 不需要再壮大琼州,我这把老骨头还不一定回得来。” “怎么门主和兴帮联盟了?”李堂主诧异地道。 周老大道:“门主有意经略江南,不想兴帮与荆门联手,故此采用远交近攻之法,暂时稳住他们。” 李堂主向上虚拱了拱手,仿佛门主就在那儿看着,他口中言道:“门主英明,定能扫平江南武林,一统江湖。” 童长云道:“我听说兴帮小帮主来中原结盟,并向门主求亲,求娶夏主儿,可有此事?” 郑三冷哼一声,说道:“那姓花的小子欺人太甚,在百花园差点坏了夏妮儿的性命,还有脸上门求亲!门主为何不杀了他?” 周老大道:“姓花的小子上门负荆请罪,说因仰慕夏主儿已久,以至于做事冲动了,但从未想过要坏她性命。如今他孤身来此赔罪,任由门主处置。” 郑三道:“门主如何处置他?” 周老大道:“处置他还如何与兴帮联盟?兴帮和姓花的都是早晚要收拾的,只是如今还没到时候。” 童长云道:“难道门主竟答应了这门亲事?” 周老大道:“没有。门主是想为夏主儿寻一门亲,可夏主儿说了,她的郎君要年轻英俊,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有天下一等一的功夫。因她的坚持,下月初一门中要摆下擂台,为夏主儿比武招亲” 童长云叹道:“夏妮儿虽是女娃,却极有见地,人又精明能干,真不知哪个少年郎能配得上她。那个王奇才,倒也是个豪杰。。。” 未等他说完,郑三道:“若他敢去比武,我非杀了他不可!”)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四.正名之思 周老大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收拾王奇才,什么时候都行,比武大会上不行。这次比武大会一定要和为贵,谁都不能在会上捣乱。当然,若是有不服之人,只有用拳头让你知道什么是和为贵。 童长云拈须道:“这比武大会难道就是为夏主儿择婿吗?莫不是。。。门主要借此大会正名,号令天下?” 周老大笑道:”童长老高见,门主确有此意,此事要看会上情景而定,春秋之时齐桓公九合诸候,成就霸业,门主如今据有中原,却未正盟主名分,无法令行江湖,此次大会武林,若各门派宾服,众望所归,自当正名。之后再以盟主之令,传檄江南,则大事可定矣。“ 童长云眼含泪花,连连点头道:”老天有眼,让我老童等到这一天。“ 周老大叹道:”到那时盟主威加海内,公义布于四方,实在是苍生之福啊!“ 童长云举杯道:“老夫初回中原,便听到这个大喜讯,不枉我流落琼州二十年,来来,咱们为公义门一统江湖,为门主号令武林,干!” 众人共饮一杯,又唏嘘良久,周老大道:“想必门主也是为了让童长老出席盛会,见识见识咱们公义门今日风光,故此才急急地请您回来。”童长云道:“门主大恩,童某粉身难报。” 周老大道:”盛会一开,公义门大事可成,夏妮儿的大事正好一起办了,天下武林豪杰云集,正可为她选一个如意郎君。这两年她到处乱跑,多次涉险,我的胆子都要被她吓破了,若是她成了亲,也好收收性子,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 童长云道:“夏主可不是乱跑,她的行事,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郑三笑道:“要教她老实在家呆着,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唉,夏妮这么好的人才,哪个武林才俊能配得上呢?” 周老大道:”偌大的武林,武功出众、样貌英俊的年轻人不知有多少,夏主儿见了,或许,或许就有倾心之人。比如那兴帮小帮主花小花,样貌便甚是风流俊俏。“ 郑三道:”那怎么行!此人品行太差,哪里配得上夏妮儿?“ 童长云笑道:”依老夫看,两位公义使都多虑了,夏主儿是何等有见识的一个人!怎么会被那绣花枕头迷了眼?她必会为自己选一个合心合意的。“ 周老大沉吟道:”是啊!夏妮儿眼光不差,只要门主允她自己选......“ 郑三道:“那可不一定,女人心,海底针,尤其这个年纪的丫头,谁知道她在想什么?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蒙蔽了眼睛,一颗心就牵挂上了,那姓王的小子不就是......” 周老大咳嗽两声,郑三住了口,笑道:“反正他中了我一剑,想怎么也去了大半条命。” 周老大叹道:“可惜让他跑了。” 李堂主频频点头,在座之人个个地位在他之上,李堂主只有附和陪笑的份儿,好在他对此事早已驾轻就熟。 吴老二道:“洛阳方家还在顽抗,方行之这厮,没想到竟有这番骨气。” 郑三道:“方行之无能之辈!只洛阳堂便可将他收收拾了!” 周老大道:“方家不可小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武林世家,哪儿那么轻易便灭了。” 郑三道:“方家之败非是一日之功,方树之无论武功或是治家都是上上之才,不知他为何壮年归隐,不理俗务,只愿行走四方,以致为人所害。方行之不过是个中才,实在负不起如此大的担子!他功夫倒也过得去,只是生性计较,太过算计,没有容人之量,内不能让家里拧成一股绳,外不能抵御袁家挑战,以致方家众人离心,势力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家中弟子虽众,功夫强悍者也不少,不过人心早就散了,到了关键时候能出力的有几个?说到底方家只余一副空壳而已。袁亮此人野心不小,早就想着吞并方家,成为洛阳第一家,洛阳堂虽实力差了些,心气儿可高着,若袁亮行事得法,凭一堂之力收了方家也有可能。依我看,倒是袁亮此人不得不防。” 周老大道:“想必令主也作此想,因此命我们将此间事了后,一起去洛阳了结方家之事,本来一个破败的方家不值得咱们大动干戈,u看书.uuknshu 令主此番安排,大概也是要在洛阳立威,让洛阳堂知道自己到底是姓袁还是姓何。” 桌上五人都是老公义门人,因此众人说话也不忌讳。李堂主心中暗笑,袁亮这厮近日风头正劲,明明是刚刚入门不久,却已有些狂傲之气,不将其余各堂放在眼里,其实在公义门上层看来,洛阳堂不过是杆还能用的枪而已,说到对他的信任,那就远远不及李堂主了。 童长云道:“我本要直接去见门主,令主有命,让我先到此地与他相会,不知令主何时过来?” 周老大道:“就在这几天了,这宝藏之事,令主极为看重,一得闲便会过来。” 郑三道:“李继迁此贼野心太大,要在西北割地封王,居然派了自己的儿子来此寻宝,他一个小小番邦,竟跑到我大宋撒野,真是岂有此理!” 童长云一拍桌子,怒道:“此是国事,便是朝廷不管咱们也得管!” 周老大道:“长老息怒,三弟和李堂主已教训了他们。”郑三道:“可惜没拿住李德明,那小子功夫竟是不错。” 李堂主道:“公义使,党项人不知去哪儿了,属下已派人去寻;今日黄道长等人还在那荒山上挖掘,已挖了八日了,高继宣在附近加派了人手,又带人在别处搜索,有两个探子潜到咱们的营地附近,被兄弟们干掉了,不过咱们也折了两个弟兄;断袖帮李昌燮进山了,不过后晌就走了。” 他几句话将这几日动向说得清楚,周老大沉吟道:“难道宝藏就在那荒山之中?二弟、三弟,咱们晚上走一遭,看一看那荒山有什么稀奇!”)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五.夜勘 奇才在山上休养了数日,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 自从黄道长等人来了之后,智颠便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去山上,只是趁着无人时才去踏勘一番。 解阿鼠一时也闲不下来,除了每日为三人打点饮食、被智颠抓苦力之外,他还要偷偷地溜出去,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 奇才大致猜出他的动向,不外乎做些老本行的东西。智颠常常骂解阿鼠是没出息的小贼,他只是嘻嘻笑着也不辩白。 奇才无事时只是默默练功,这酒色神功他已然驾轻就熟,毫无从前走火入魔之虞。 他每日行功之时,只觉丹田内息源源不绝,浑身经脉畅通之极,五脏六腑无不舒爽,以至于这功竟练得停不下来。 这两日奇才都是一早打坐,坐到红日当头,浑身上下气息涌动,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此时方才一跃而起,先打一趟拳,再拣一根树枝操练剑法。 这天夜里,奇才与解阿鼠正在相对饮酒,因智颠食素,不沾酒肉,两人便远远地躲出去,在一处树杈上对饮。 奇才背靠树干,脚蹬着一根粗大的树枝,一手扯着旁边的树枝,一手提着酒囊,一口一口地啜着。 解阿鼠则坐在一根横枝上,一脚垂下,一荡一荡地晃着,将酒囊整个倾过来,嘴对嘴地长长吸了一大口。 奇才道:“阿鼠哥,最近发财了吧?”解阿鼠咂着嘴,向空中呸了一口,说道:“发个屁!根本没挖着什么宝贝,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奇才问道:“怎么了?”解阿鼠道:“兄弟你不知道,如今这山里不比以往,大家都跟发了疯似的,不知有多少人在寻宝,我这几日出去,已见到三个死人,好不容易寻到了个吉穴,还没挖通,便被人发觉,差点被人堵在洞里,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命都保不住。” 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这次老和尚可把我带到火坑里了,若真的找到了宝藏,这些人不一定疯成什么样子,到时能全乎着出去就不错了。” 奇才道:“阿鼠哥你后悔了?” 解阿鼠道:“不!我不后悔,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与其在家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如出来见见世面,这寻宝之事虽然险难,不过。。。”他龇牙笑了一下,说道:“我喜欢!” 奇才道:“大师说要尽传所学与你,恭喜阿鼠哥得偿所愿。” 解阿鼠不屑道:“切!那个破和尚能有什么本事?我看他就是装神弄鬼。。。咦,这老家伙要去哪儿?” 他突地跳下树来,向着智颠奔去,此时智颠身上收拾得极为利落,好似要出去踏勘。 解阿鼠道:“师祖,这大半夜的您还出去挖啊?跑了一大天,我都快累死了!” 智颠道:“累什么?你就是贪酒!算了,我只出去看一看,不需你跟着。” 奇才道:“我闲着难受,不如随大师走一遭。” 两人穿过树林下得山来,见对面荒山上草木朦胧,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仿佛正在那山顶之上。 两人停下脚步,闪身在树后,前面乱草中窸窸窣窣,一个人在草中行走,只在草丛中露出一个头来。 那人倏地过去,背影消失在乱草中。奇才和智颠仍旧不动,一眨眼的功夫,又一个人影闪过,蹑着前面人去了。)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六.纷纷现形 此时三个公义使鼎足而立,郑老三突前居中,吴老二在他的左后方,半蹲在地上,周老大在右后方,正弯腰低头在草丛中搜寻。 三人上山之时,着意察看了四周,虽说没有走到四处去看,但以三人的武功修为,若是有人在附近窥探,便是几十步之外也会有所发觉。 三人察看之后,认定山顶无人,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灵穴之上。 未料到奇才精于内息功法,可以收敛呼吸,而智颠虽名声不显,却是个绝顶高手,他若刻意隐藏行迹,自是可以令人察觉不到。故此他们两人虽在附近,三个公义使竟没有发觉。 奇才本来藏得好好的,突然见到公义使,一怒之下杀气外露,郑三离他最近,高手对危险都是异常敏感,奇才杀气一起,郑三突然便有了一丝感觉,他心里一动,猛地抬起头来,忽觉微风拂面,眼前一黑,郑三暗叫不好,倏地纵身一跃,已没入旁边草丛之中,手向腰间一摸,空空如也,宝剑竟不知哪里去了,郑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三人之中,吴老二最懂风水,此次他带了罗盘出来,正蹲在地上校正方位,忽听郑老三轻呼一声,刚发觉有异,已是冷风袭体。 吴老二大惊之下,抱头向地上一扑,毫不停留,贴地便滚出去几丈开外,耳边听着“嘶啦”一声,后背一片冰凉,想必衣服已被剑锋挑破。 郑三自草丛中跃起,见几丈开外剑光霍霍,周老大已舞动宝剑,合身扑向来人。 周老大在几人中功夫最高,他出了手,便是一时不能制服来敌,也尽可缠住他,待其余二人合围,三人联手之下,任对手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逃得出去。 吴老二和郑三分别向着来人扑去,尚未到近前,却听丁当几声脆响,那人竟自周老大身边掠过,他身法诡异非常,几下兔起鹘落,已向着山下奔去。周老大掉头去追,一转身的功夫,已是落在了十丈开外。 吴老二和郑三都吃了一惊,他们二人连续中招,还可说是突然遇袭,没有防备,可周老大是主动出击,以他的身手,竟不能稍阻对方片刻,待三人合围。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功夫竟如此惊人。 周老大也是猝不及防,他出手已是快极,却不料对方更快,两剑一交即走,双方错开身形,周老大右手剑贴着左肋回刺,使出一招“回手剑”,若对方从自己身边擦过,这一剑便万万躲不过,必得出手架拦不可。 没想到对方竟是理也不理,只自他身边一掠而过,而他身法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周老大这一剑追之不及,竟是生生地落了个空。 此时吴老二和郑三也扑了上来,三人齐齐向前飞奔,郑三已认出奇才,叫了一声道:“王奇才!” 周老大听了,毫不迟疑,将右边袖子一甩,只听“嗤嗤”声响,一枝断箭带着红光飞向天空。 这是公义门内纠集门众的暗号,本来三人乃是轻装夜行,不想惊动众人,没想到会遇到王奇才。自从知道奇才未死,令主已下令不惜代价缉拿,并为此特意派沈长老带人去保州,却不料被奇才溜掉。 公义使本来便与奇才有仇,今日又被他偷袭,一招夺了郑三兵器,刺破吴老二衣服,并从周老大手下脱身,公义使纵横天下几十年,如今竟被一个后生小子如此戏弄,若传出去定是威风扫地颜面尽失,少不了为天下人耻笑。 三人如今恨不得生吞了他,周老大暗下决心,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小子活着出山。 故此他不惜暴露公义门行踪,发出门人召集令,这座荒山周围暗布公义门人,见了暗号,定会向附近集结,若能阻一阻王奇才的脚步,待自己三人赶上,便能将他联手绞杀。 公义门人反应不能说不快,暗号发出之后,立时有几人冲了过来,可王奇才这厮的轻功已臻化境,身法让人捉摸不定,只见他左冲右突,身形如鬼魅一般,几个公义门人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已被他突围而去。 这围堵虽稍稍阻了奇才的脚步,让三个公义使追至他身后几步之处,但奇才轻功在他们之上,便是领先一步也能将优势慢慢拉大。 郑三急切之下,也顾不得要留活口,手中暗器连发,公义门人齐齐出手,一时暗器乱飞,忽听“哎呦”一声,草丛中已有人中镖,却不是王奇才。 而奇才一边回剑抵挡,一边向前蛇行,这样略略耽搁,郑三已当先追上。 他手中无剑,只以一根树枝,向奇才后背疾刺,这一剑又狠又准,带着尖锐凌厉的风声,若是中了,也少不得将奇才背心洞穿。uu看书ww.ukanhu.co 不料奇才身形一耸,整个身子如一枝穿云之箭,直直地射向空中,郑三一剑刺空,身体借着惯性前扑,他生生顿住身形,却见奇才自高高的树顶一掠而过,向南去了。 此时黑暗中不知又冒出多少人,有公义门人,也有契丹人、党项人、当然更少不了朝廷的高手,一时这荒山上人影乱蹿,众人都分不清敌我,一通混战。 黄道长远远地望见,叹道:“没想到这小小的荒山,竟潜伏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都隐藏着,我便是挖出宝来,如何躲得过这群饿狼?” 他细思之下,深觉不妥,连夜带着众人下山,回到庄里,坐等杨锋到来。 高继宣听到手下禀报,带齐人手连夜赶来,却只见到十余具尸首。 朝廷的立场当然是夺宝,退一步则是消灭其余夺宝者,不使国宝外流。但自从这一日后,高继宣深感夺宝各方势力交错,以他目前的人手无法压制,便飞书回去,请求再派援兵,要以人数优势打赢这一场夺宝大战。 至于其他人,见了这一夜情景也是各自心惊,各有布置。随着各方人力投入愈大,北邙山夺宝之战更加激烈。 众人纷扰之下,谁也没注意到山顶的那个老和尚。 智颠眼看着奇才出手,被他的功夫吓了一跳,心道:“奇才功夫怎么强了这么许多?若再似这般进境,有望冲击宗师之境,以他的身法,那三人虽是高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并不担心奇才,也不在意山下众人吵嚷,看看周围没有别人,便背了手,围着那株老树转了两个圈,这树。。。有哪里不对呢?)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七.孤坟 奇才站在山坡上,三个公义使将他围在当中。 吴老二恶狠狠地道:“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奇才冷笑道:“我若真想跑,你们追得上么?” 三人都是一楞,的确,奇才本可以甩了他们,这一路追来,几个人拿他毫无办法,可他竟走走停停,一直留在三人视线之内,似是故意要将他们引过来。 周老大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奇才道:“世人皆道公义使是天下的豪杰,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一言九鼎,言必信,行必果,素为众人景仰。小子与公义使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年与王三五前辈赌斗轻功,虽侥幸获胜,实则是他暗中相让,若论真实功夫,在下绝不是他的对手。王前辈义气深重,不才佩服得很。” 郑三咬牙道:“你还敢提三五,三五因你而死,今日我们就给他报仇!” 奇才道:“公义使要将这仇算到我的头上,在下也无话可说。” 吴老二道:“难道我们还冤枉了你不成?” 奇才问道:“王前辈可是死在我的剑下?” 吴老二道:“就凭你也配!” “那他可是我设计暗害死的?可是我逼迫他自尽?” 郑三道:“三五的死,你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的,你就是说破天,也休想让我们饶过你!” 奇才哈哈大笑,说道:“我王奇才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绝不会向人摇尾乞怜。在下要与三位赌斗一场,若是输了任由各位处置!” 周老大道:“你想怎么赌?” 奇才道:“在下愿以一柄剑领教三位的联手高招!” 吴老二怒极反笑,“哈哈!他说什么?他要以一敌三?大哥,三弟,这人莫不是疯了?” 奇才指着三人道:“三位这个样子,不就是想一齐上的么?” 三个公义使一时都无话可说,毫无疑问,三人本来就是想一拥而上,将奇才乱剑杀死,可是被他一语道破之后,突然觉得心里不自在起来。 公义使早就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威风八面,闻者丧胆,多少豪杰俯首称臣。王奇才虽然最近声名鹊起,却只不过是个后生小辈,说起来不管三人谁与他对阵,都有以大欺小之嫌,如今若是联起手来,以三敌一,即便是赢了,传出到江湖上,公义使必将受人耻笑,脸面无存。 可是奇才已连杀黑白无常两个一流高手,又在何玄的手下逃生,功夫之强劲,足可与公义使匹敌。可以说三个人无论谁出手,都没有把握胜得过他。 单打独斗没有把握,群殴太过丢人,公义使陷入两难之境。 郑三心道:“这厮功夫越来越强,简直是一日千里,如今好不容易将他困住,合三人之力必能杀了他,若是再被他逃脱,凭他的轻功,再找机会就难了。这厮要以一敌三,正是自己找死,只要杀了他,谁会知道此间之事?” 想到此他说道:“大哥,三五的仇不能不报,跟他废什么话?杀了就是了!” 周老大是公义使之首,公义门中有关公义之事都由他裁决,在门中威望很高,兄弟几个也以他为首。故此两人都看向他,希望他拿个主意。 周老大道:“三弟,我们一起杀了他,三五若是知道了,会怎么说?” 吴老二低下头去,郑三沉吟不语。 王三五最是豪放,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大有英雄气概,从他肯与王奇才比试轻功并爽快认输便可看出。若是他知道三个公义使围攻一个后生小子,怕是会骂他们脓包废物,坏了他的名头,丢了公义使的脸。 周老大转头向着奇才道:“你说三五与你比试时有意相让?有何凭据?” 奇才将当时情景细说一遍,又道:“王前辈可以说是亲自送我脱离险境,当时我也不明白,直到后来才想清楚,在下与窦天宝素昧平生,尚且不忍见他无辜受戮,王前辈与窦有成莫逆之交,岂会无动于衷?在下送窦天宝出去,是受了窦氏夫妇的嘱托,说起来也是王前辈的托付。” 吴老二道:“大哥,别听他胡说,这小子不过是怕我们报复,编出这么一套说辞而已。” 周老大叹道:“你们可记得,当时三五瞒着我们三个,偷偷一个人前往窦家,他为何如此?” 郑三道:“不管怎么说,三五之死与他有关,我愿与他决战,雪三五之耻!” 这些年,他们一直将王三五的死归罪于奇才,即便心里清楚地知道不该,可不如此,则无处化解心中的愤怒,一见到奇才,这愤怒便如遇到火星的木柴,顿时燃烧起来。u看书.uukansu.om 这火焰烧光了所有的真相,那个可能颠覆他们信仰的真相,因此,对于奇才的复仇,成为了对于公义门的忠诚,对于公义的坚持。 周老大缓缓地道:“我愿与你赌斗一场,若我赢了,你任由我们处置,若你赢了,三五之事就此作罢。” 奇才道:“还请告知绿夏之事,难道她真的要成亲了么?” 周老大道:“这个说与你也无妨,下月初一,本门将在大名府大会武林,各门各派将上场比武,门主有意在获胜者中择一年轻俊彦,与绿主儿配成夫妇,你若有心也可前去,凭本事去争。” 奇才心道,若他去参加大会,便是钻进公义门的老巢,恐怕到时候身不由己。若是不去,正顺了何玄等人的心愿,让绿夏无话可说,只好顺从父亲的安排。想来想去,自己是非去不可的,即便那是一个火坑,为了绿夏他也非跳不可。 此时周老大道:“你随我来!”当先举步,奇才毫不犹豫,随后跟上,吴老二和郑三二人落在后面,好似押送犯人一般。 四个人翻过了这座山,向山谷中走去,走了约有二三十里地,树木越来越茂密,耳边传来溪水之声。 几个人越过一条山间小溪,折而向上,钻入一片密林之中。 周老大脚程不快不慢,奇才便也压着步伐,紧紧随在身后。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孤坟,坟上荒草青青。 周老大在坟前停下脚步,奇才跟了上去。只见坟前一块石碑,上面写道:“公义门公义使王三五之墓。”)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八.斗剑 奇才见到王三五的墓,心中很不是滋味,当年他落入公义使之手,绿夏掳了他南下,说是要去王三五的坟头上杀了,自己一直信以为真,对她暗自埋怨,辜负了绿夏的一片好心。如今他与绿夏无法相见,越发念起她的好来。 周老大道:“王奇才,四大公义使行同一人,既然三五输给了你,我们定要替他雪耻,咱们就当着三五的面儿比上一比,是非对错由三五评判!” 此时他只说雪耻,不提报仇,显然心中已有所松动,不再坚持奇才是害死王三五的仇人。 奇才上前,在坟头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大声道:“王三五前辈,你对公义门忠心,对朋友有义,做事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奈何英年早逝。。。晚辈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惋惜。公义使要杀我,为的是你们兄弟之情,我虽不愿与他们为敌,但也绝不逃避,今日大家在此做个了断!不管结果如何,望你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周老大见他如此,心中暗自叹息,绿夏眼光不差,这王奇才确有过人之处,只可惜门主下了追缉令,他此时是与整个公义门为敌。想到他独自一人闯入太平庄,解救魏家诸人,真是长了一副泼天的胆子,可惜,此等人物竟不能为公义门所用。 奇才已站起身来,看着周老大道:“公义使请进招吧!” 周老大拔剑出鞘,也不客气,向着奇才便刺,他是个冷静现实的人,既然决定要动手,便以取胜为唯一目的,先出手当然更为有利,周老大绝不会轻视对手,尤其是奇才这样的高手。 奇才以七色气剑招架,刚碰到对方兵器,忽觉周老大剑上一股大力,带着自己向前一步,这一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未免显得有些踉跄。 周老大宝剑一搅,奇才手上吃紧,七色气剑似要脱手而去,他却不急着回夺,只默念卸字诀,气沉丹田,手腕一沉,七色气剑划过周老大宝剑,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锐声响,两剑倏地分开。 周老大暗叹可惜,这一招看似平常,却是他毕生功力所系,暗藏极厉害的杀招。若是奇才运力回夺,他便瞬间收了力,奇才力道落空,必将猝不及防、站立不稳,自己的后续杀招便顺势而出,对方断难躲过。 没想到奇才变招极快,一下子便撤剑抽身,虽说有些狼狈,但是脚步未乱。 观战的吴老二和郑三心中一宽,心道王奇才虽然厉害,终究没有大哥功力深厚,一招便落下风。 周老大宝剑一振,随后跟上,剑尖嗡嗡作响,不离奇才身上要害。 他每次出手都贯注了雄浑的内力,而他的内力很是奇怪,总是黏性十足,奇才的剑常常被他带得偏出,一时间手忙脚乱。 周老大牢牢把握先手之利,奇才十分被动,每一招都受人牵制,无法发挥出威力,幸亏他轻功卓绝,步法高妙,常常于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对手的杀招,周老大若想拿下他却也不易。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一百多个回合。周老大剑气越来越强,将奇才罩在当中。 周老大的功夫在公义门内是数得着的,几乎仅次于几大长老,比黑白无常等人更胜一筹。他这种高手对局面的掌控力极强,若是被他的攻势压住,便很难翻得过身来。 吴老二郑三见了愈加放心,比武已完全进入周老大的步调,照此下去,再有几十招王奇才必定落败。 周老大心中叹息不止,这个王奇才功夫惊人地强,似他这般年纪,功夫能练到这个程度,实在是世所罕见。看来他必是得了方树之的真传,暗中修习了剑典。 奇才此时被压制得死死的,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的路数走,几次想出手反击,却有力使不出,完全施展不开,他越是急躁,越是被动。 此时周老大道:“方树之还教了你什么?尽数使出来!” 是啊!方树之还教了我什么?奇才搜肠刮肚地想。 方树之说过:“落于下风时急不得,自己稳住阵脚最重要,要忍耐,不要急于出手,不管对方是多高的高手,招数也不会十全十美,不断寻找对手的破绽,若是发现机会,便全力出手。”)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二百八十九.水柳树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周老大站起身来,面色灰白,说道:“三五之事就此作罢,你走吧!” 郑三低声道:“大哥,门里的追缉令。。。” 此时吴老二向奇才身后迈出一步,这一步显得杀气腾腾。 周老大落败,三个公义使每个都已不是奇才对手,可是他们现在仍然可以将他联手攻杀,这个机会很难得,也十分有诱惑力。 今日放虎归山,不知他武功会再进境到什么地步,杀了他,是执行门主的命令,今夜之事便无人知晓。 周老大未理会郑三,只向着奇才道:“今日之后,咱们不论私仇,只谈公事,再相见时,我三人是为门里拿人,那时便没有什么江湖规矩了。” 他如此说,是放奇才走的意思,郑三便不做声,吴老二后退了一步。 奇才道:“还请公义使转告绿夏,让她。。。等着我,咱们武林大会见!” 看着奇才的背影,吴老二道:“去武林大会?那不是找死么?” 郑三道:“这小子。。。夏妮儿为了他和令主别扭,也算值得。” 周老大叹道:“老了,如今的年轻人这般厉害。。。可惜不是同道中人,如今我倒舍不得他死了,他若入我公义门,做了门主的孙女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惜。。。” 周老大还在叹息不止,奇才已离开这座山坡,在林子里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天亮,到了那座荒山附近,忽见十几个人远远地过去,其中一个女子,只看背影便觉得极为美丽。 奇才正觉得眼熟,却见她旁边一人转过头来,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话,奇才从这边看过去,只见到他半边脸孔,不是杨锋是谁?原来是杨锋和杨月儿来了。 奇才躲进旁边树丛,眼看他们上了荒山,渐渐远去,方才走出来,心道:“这两人也来了,不知杨氏姐弟是否见过了。” 前两天他还见到杨自横在这山上出没,如今杨月儿也来了,难道杨锋那么好心,让他们姐弟在此相认? 他回到居住的木屋,却见智颠在一棵树下盘腿坐着,一动也不动,本来他闭着双眼,见奇才过来忽地张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奇才吓了一跳,问道:“大师,怎么了?你在这儿做什么?阿鼠哥呢?” 智颠看着奇才,忽地拍手大笑道:“哈哈,我知道了!奇才,我找到了!” 奇才心里发毛,这老和尚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吗?或者。。。他找到了灵穴? 智颠笑罢,大瞪着奇才道:“你可知那棵树?” 奇才愈发摸不着头脑,问道:“哪棵树?” 智颠眼里闪着光,“那棵,那棵树,那棵柳树!” 奇才搜肠刮肚地想,忽地指着荒山道:“山顶的那棵?” 智颠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棵!” “那是柳树?” “柳树,而且是水柳,这种树没有水是不好活的。” “你的意思是。。那山上有水?” “当然!” “水在哪?” 智颠得意非凡,大笑道:“在地下啊!你小子真是笨!” 奇才瞠目结舌,“柳树下有水,怎么有水?难道,难道那棵柳树下是水井?井冢的入口?” 智颠哈哈大笑,说道:“然也!这便对了,这灵穴在地底深处,而地底必然有一条暗河,否则那高高的山顶如何打出一口井来?” 奇才心里狂跳不止,“难道真的,真的,那棵树。。。” “废话,我智颠大师什么时候胡说过?”智颠道:“这荒山这么秃,一共也没有几棵大树,你不觉得那棵树长得格外显眼么?我已看过了,那棵树虽然占地广,却不甚高,也许这只是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树身吧?依我看,这树恐怕有一大半是在井里。我在树下挖了挖,挖出了些青砖,正是砌井所用,若是找些人深挖一遍必会现出穴口。” 奇才道:“大师要挖这井么?” 智颠道:“怎么挖?如今这荒山有多少眼睛盯着?我这条老命还想留着呢!我告诉你,此事万不可告诉阿鼠知道,我怕那个小子要钱不要命!” 奇才道:“那大师是想放弃么?” 智颠道:“放弃什么?难道我会去寻宝?” “大师的意思是。。。” 智颠道:“我只要找到灵穴即可,这口井只是入口,真正的穴位不在山顶。” 奇才叫道:“大师,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到底在哪儿?” 智颠骂道:“蠢才!灵穴大多面水,而这井底是一条暗河,暗河流出地面,必然汇入到大河之中。我猜这井冢还有出口,或许就是这暗河流出之地。” 奇才道:“大师的意思,uu看书 uukanshu要去寻灵穴出口?” 智颠点头道:“然也!那出口可能离穴位更近些。我要踏勘这荒山周围的活水,这井冢总不能挖出几百里去,那出口也离此不远!” 奇才蓦然无语,心里默默地回忆那幅井冢图,藏宝处有一条细细的线,自己一直不知是什么,难道竟是一条地下暗河? 他沉吟半晌,指着荒山西面道:“大师,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这几日荒山周围忽地平静了,往日热闹的场景全然不见,那些人仿似一夜之间蒸发掉了。 荒山周围清静非常,公义使再未露面,党项人一伙儿失去踪迹,高继宣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便连黄道长一伙儿也全部失踪。仿似众人都一起约好了一般,山上没有人挖掘,也没什么人打斗。 奇才本想和高继宣通个气,却连着几天也找不到他,只在山中一处道观里见到张成和赵兴,这两位大内高手已没了初见时的高傲,张成尚有些愤愤不平,赵兴对奇才却极是客气。 从他们口中得知,高继宣前天出山搬救兵去了,若是顺利的话两三日便回。他的手下还在山里巡视。 奇才不想与张赵二人说什么,只好告辞出来,想等高继宣回来再说。 荒山周围有些泉水,看起来却都不成气候。智颠每日口中念念有词,在山间来回寻觅,解阿鼠却嫌他乏味,直说自己要玩个大的,懒得陪师祖在这宝山里蹉跎岁月。 杨锋和杨月儿再没出现过,不知他们在哪里落脚。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火神王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圆月高挂,群山弯曲着脊背,撑起一片青灰色的天空。平日璀璨的星星慑于月亮的光芒,都躲得远远的,仿似一群书生面对景仰已久的大儒,虽然心里仰慕,却不敢上前唐突。 奇才悠闲地躺在树屋里,两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望着屋顶漏进来的月光,若有所思。 这几天格外不寻常,几天前的轰轰烈烈一下子消失了,好像所有人都突然不见了,北邙山又恢复了平静,可这寂静却让人分外不安。 奇才隐约觉得,也许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 他“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叶子,两手一撑,身子似鱼一般自门口游出,左脚刚触到一根树枝,右脚便顺势勾了上去,身子一挺,整个人已飘飘地站在树枝之上。 随着树枝上下起伏,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枝叶间时隐时现。那人身子向前狠狠地弓着,只露出头顶在奇才的眼前。 奇才心里奇怪道:“阿鼠哥随智颠大师出去,怎的一个人回来?” 此时解阿鼠已爬上山坡,两手撑住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奇才腾地跳下树来,正落在解阿鼠身前,笑道:“阿鼠哥,你这是挖了几座坟头?偷了多少宝贝?怎的累成这样?” 解阿鼠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直起腰道:“跟着这个臭和尚,哪里能弄到宝贝?眼看着一座天大的宝藏摆在面前,他楞是不让碰!不拿宝贝费这么大劲找它干嘛?这美女都脱光坐怀里了,还让人做什么柳下惠。王兄弟,你说说,这,这谁能憋的住?” 奇才道:“大师也是为了你好,寻宝的能人不知道有多少,那宝贝怎的就能让你得去?你要真得了宝贝,也不见得是好事,不知道后面多少人追杀哩!” 他压低声音道:“其实,智颠大师的功夫才是宝贝,大大的宝藏!” 解阿鼠道:“还不是因为这个!否则说什么我也忍不住,贼不走空啊,啊不不,是解大爷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看了宝贝不拿,简直是贼。。。解大爷的耻辱!” 奇才道:“你怎地自己回来了?” 解阿鼠道:“老和尚犯了棋瘾,跟人下棋呢!没完没了的,我催了他两句,他就不乐意了,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大爷一生气就回来了。” 奇才暗笑,你可不就是孙子么? 又问道:“大师和谁下棋?在哪儿?我去看看!” 解阿鼠伸手指道:“从这边翻过两座山头,向西走几里地,那儿有一个深潭,他们就在潭边下棋。那个老头我不认识,据说是臭和尚的老相识。” 智颠本是天下奇僧,他的相识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奇才闲得没事儿,正好去见识一下。两个山头在他脚下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 奇才扯开步子,好似要在草上飞起来一般,眨眼间下了山坡,不一时翻过了两座山,一路向西奔去。 走了七八里地光景,拐过一处山脚,远远地看到十几条人影。 再奔得近些,便看见一潭清水旁两人席地而坐,十来个人站在不远处观看。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智颠,你的棋还是那么臭。” 智颠道:“火神王,你还是那么心黑手辣!” 奇才心里一惊,火神王萧力奇?这个人绿夏曾经提过,乃是契丹第一高手,他的功夫与公义门耿长老同源,都是功力极其深厚,掌法登峰造极,耿长老擅使“火雷掌”,萧力奇擅使“火神掌”,因其掌法出神入化,当世罕逢敌手,故此人称“火神王”。 智颠居然和“火神王”是老相识,是老朋友还是老对手? 这个时间,火神王顶着契丹第一高手的名头,以一代宗师之尊,千里迢迢来到北邙山,绝不会是来跟智颠下棋叙旧,几乎肯定与宝藏有关。 奇才放慢脚步走上前去,在这距离已隐约看见火神王萧力奇的模样,他的面容扁平,眼睛细长,看起来面无表情。 萧力奇开口道:“我久未踏足中原,没想到中原竟出了如此厉害的年轻高手。” 火神王身子一动也没有动,奇才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看了个通透,那感觉让人极不舒服。 智颠笑道:“你呆在那个山旮旯里坐井观天,哪里知道这世上每天都有新鲜事。” 奇才走过去,叫了声“大师”。站在他的身后。 一抬头,忽见萧力奇身后一人颇为面熟,那人背着双手,身着白衣,面貌俊秀,风姿翩然,仔细一看,原来是花小花。 奇才一怔,花小花怎么到了这里? 花小花已抬头笑道:“王大哥风采依旧啊!” 自从上次百花园的事情之后,奇才已对此人深恶痛绝,u看书.uukansu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冷哼一声道:“花小花,莫非你又认了个新爹?” 花小花脸色一变,又倏地换成笑脸,说道:“王大哥真能说笑,在下已拜了火神王为师,火神王德高望重,功夫当世无敌,能拜他老人家为师,想必义父也是乐见的。” 此时那火神王道:“这位就是斩杀耶律浑的王奇才?真是英雄出少年,那耶律浑学艺不精,活该被宰!” 这话倒也有五成真,契丹人民风彪悍,崇拜强者,失败者不会得到同情,而是受到众人嘲笑。 智颠只埋头道:“呀,这块棋要死了,这可怎么解?” 奇才定睛看去,只见地上铺着个木制棋盘,上面黑白分明,下了百余手之多。 黑夜中棋盘看着有些暗淡,可对于武林高手来说,耳力视力都较常人强出许多,完全看得清这盘棋。 依奇才看来,智颠的白棋已四面楚歌,面临崩坏,黑棋处处占先,顺风顺水,看样子萧力奇棋力远胜智颠。 萧力奇落下一子,抬头道:“这几十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棋臭瘾大。” 智颠却不急了,只用手向棋盘上一抹道:“我棋不如你,却比那萧思特强多了。” 萧力奇冷哼一声,“那个卖国求荣的东西!竟去做李继迁的走狗,为什么细封家充当教习!作了细封良的师傅!” 奇才立时想起那个大大的鼻子,深深的眼睛之人,两人曾在党项人的营帐外交过手,细封良叫他师傅,原来竟是火神王的师弟萧思特。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一.忍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萧力奇与萧思特是一个师傅的师兄弟,两人都有极高的天资,自学艺时起便互相争斗,最终萧力奇技高一筹,执掌了火神门,并成为契丹第一高手,深得契丹皇帝器重。 萧力奇得势之后,对自己的师弟百般打压,必欲除之而后快,萧思特一怒之下远走定难,投了李继迁。 二人势同水火,虽名为师兄弟,却似有深仇大恨一般互相仇视。 智颠年轻时曾到辽东游历,与这师兄弟颇有一番渊源。只是这师兄弟功利心很重,而智颠生性淡泊,几个人完全不是一路。 萧力奇道:“大师,你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么?怎么也搅和起这寻宝之事了?” 智颠道:“老衲方外之人,宝藏于我何用?” 萧力奇哂道:“你在这荒山里晃悠,难道是为了游山玩水不成?” 智颠捻着胡须,抬头一笑道:“老衲就爱看热闹!你休要惦记了,老衲不会帮你的。” 萧力奇身子向前弓着,说道:“当今太后和圣上崇佛,你若来契丹,我保你主持天雄寺,若是寻得宝藏,便是有大功于朝,还可获封国师称号。” 契丹佛教兴盛,从皇家到平民百姓都有很多信徒,故此僧人在契丹颇有地位,天雄寺是上京有名的大寺,其住持在契丹地位极高。 萧力奇知道智颠是风水高手,一心想拉他来为己用,可智颠不求钱财,只好用名声作饵,想来一个山里小寺的不知名的和尚,定会对此动心。 智颠却嘻笑道:“什么住持、国师,早晚是冢中枯骨,要来有什么用?” 萧力奇心道,这老和尚在山里踏勘多年,大半已知道宝藏下落,既不能为我所用,须得除了他,免得他将宝藏位置泄露给他人。 智颠是何等人物,见他忽地顿住话头,眼中精芒闪动,早已窥测到他的心意,当下右手一伸,抓过一颗白子,回头笑道:“奇才,我来变个戏法你看!” 手指向着潭水中一弹,只听一声尖锐的声响,棋子箭一般射入水中,水底瞬间窜起一线激流,瞬间又落了下去,一圈圈的水纹迅速铺开,越传越远。 水纹方歇,水面上竟浮出几条鱼来,那些鱼都一动不动地漂在水上,翻着白白的肚子,看样子竟是死了,想来是被这强大的力量震死的。 智颠见了死鱼,唬得脸色大变,忙起身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佛祖恕罪,弟子犯了杀戒,误伤鱼儿若干,弟子有罪,定当闭门思过,为死去的鱼儿超度。” 智颠这一手功夫极是惊人,一枚小小的棋子,在他手里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可见他功力极为深厚。 萧力奇的几个弟子见了,都心中暗惊,这老和尚貌不惊人,怎地功夫如此强悍?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师傅是天下第一高手,只是从没见过师傅试过这么一手,不知他是否也有这等功力。 几个人暗暗地摇了摇头,怎么可以怀疑火神王?契丹武林神一般的人物,自己无所不能的师傅,若他老人家出手,一定轻松胜过这老和尚。 好似看穿了弟子们的心思,萧力奇淡然一笑道:“智颠大师果然是世间难得的高手,这手戏法果然有趣,我倒也想试上一试。”说着拈起一粒黑子。 智颠忙道:“罪过罪过,千错万错都是老衲的错,火神王切莫再杀生了,饶了这潭里的鱼儿吧!” 萧力奇道:“几条鱼儿而已,大师言重了。”猛一用力,指间黑子已然出手。 他自信这颗黑子的力道绝不在智颠白子之下,自己将展现超出一筹的实力,让那敢在自己面前嚣张的老和尚自惭形秽。 萧力奇还来不及得意,忽觉眼前光芒一闪一收,只听叮地一声清脆声响,那颗黑子已远远地飞了出去,没入旁边树林之中。 那个蓝衫的青年已收剑回鞘,站回到智颠的身后,英俊的脸上毫无波动,好似他从来一直在那站着,从未出手过。 奇才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下向萧掌门求个情,饶过那些鱼儿吧!就算成全智颠大师的慈心,免得多添罪孽。” 智颠忙道:“善哉善哉,王施主实乃仁人也。” 萧力奇先是大怒,稍一琢磨又心中大惊。 怒的是这年轻人竟当面向自己出手,虽说不是对着他的身体,可那棋子从自己手里发出,已算是自己的兵器,这王奇才竟然悍然出手,丝毫不顾自己契丹第一高手的面子,简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挑战。自己成名之后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 惊的是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竟然功夫如此惊人。自己出手在前,他出剑在后,他是如何将那黑子一剑斩落的? 诚然对方定是对自己出手有了预判,uu看书.ukanshu 可见他的眼力也着实高明。而那黑子蕴含着自己的十成内力,速度已是快极,这王奇才是多么惊人的身法,才能追着劈出这么一剑? 萧力奇自忖,若是换上自己在他的位置,也绝难劈出这么一剑。 难道王奇才的剑法竟如此通神,竟能与自己一较高下?萧力奇从未见识过这等快剑,那么,若是自己与他动手,会。。。战而胜之吗? 面对一个原本没有当成对手的后生小子,萧力奇竟有些不自信起来,欲要发作却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若不发作面子上实在下不来,一时间进退两难。 其实奇才这一剑是托了七色气剑的福,若是普通长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颗黑子。妙就妙在这气剑可长可短,随自己内力强弱而定,而奇才的内力经过酒色二功合练之后一日千里,早非当年所比,他刚刚战胜周老大那样的强一流高手,信心达到一个高峰,运足力量的一劈,七色气剑暴涨出一道长长的剑芒,正正触到那颗黑子,这还算是萧力奇功力深厚,否则棋子就不是劈飞,而会是一劈两半。 奇才也是为智颠站台助威,才露了这么一手,一剑劈出,将当场之人全都镇住。 萧力奇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宗师,片刻的震惊之后便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既然智颠大师和王少侠一起讲情,在下怎么也得卖个面子,就饶过这些鱼儿吧!” 他的弟子们此时更加震惊,自己的师傅,火神王,契丹第一高手,面对一个年轻人的挑战,竟是忍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二.杀心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萧力奇有如今的江湖地位绝不是浪得虚名,武功自然是登峰造极,更重要的是他看得清形势,能进能退。 自己是一代宗师,奇才不过是个名声初显的年轻人,他与奇才动手没有任何好处,赢了是以大欺小,输了便威名扫地,别说输了,便是奇才在他手底下走上几十个回合,便与他名声大大有损,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绝世高手智颠和尚,自己未必讨得便宜去。 算了!何必与一个后生晚辈斗气呢?自己可不想作年轻人成名的垫脚石。 萧力奇回身看了看几个弟子,若是他们能有人出头教训一下这小子就好了,可是照刚才奇才出剑的声势,自己的弟子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萧力奇暗暗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只能认了,可是,真是不甘心啊! 此时花小花却自他身后弯下身子,轻轻地说了几句,萧力奇脸色微动,抬头说道:“原来是剑神的关门弟子,剑典的传人,怪不得有此等剑法。” 智颠嘿嘿一笑道:“岂止剑神,便连老酒鬼和老色鬼都传过他功夫。” 萧力奇吃了一惊,说道:“竟有如此际遇!” 花小花哼了一声,“他不过就是运气好!” 奇才道:“这么说花大少爷是嫌自己的运气差喽?” 花小花自知失言,面色略显尴尬,看了看萧力奇说道:“以前我自是比不上你的运气,自从遇到师傅,当然。。。当然是否极泰来,转运了!” 奇才笑道:“不知花大少爷还会转几次运?” 花小花道:“我只一心一意随师傅学艺,不和你逞口舌之利。你既然跟着剑神学了一身本事,为何不替他报仇?剑神为小人所害,含冤而死,你身为他的弟子,竟还容他的仇人在世上横行,岂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何况那小人也是陷害你的仇人!” 奇才嘴上道:“花大少爷替我想得真周到,不过我是君子还是小人不劳你费心!”心里却在想,看来是时候收拾杨锋奸贼了,只是不知他这几天去了何处,他手下的一帮人功夫很强,怎么找一个他落单的时候才好。 他脑海中突然现出史客郎惨死的样子,青青是不是真的出山了?若是她出山,定会找杨锋去拼命,可杨锋本就是一流高手,又有黄老道黑和尚等手下,一个不小心。。。不行,得把杨锋早早结果掉才好! 花小花巴不得奇才与杨锋火拼,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他来中原这两年一直在寻找杨锋,利用兴帮的眼线,终于查到杨锋的下落,没想到这厮竟然是契丹高官,如今在契丹南京居住。 花小花带了几个人在杨锋家门口守了几日,看到杨锋还家,便在夜里偷偷地溜进去,没想到被人察觉,府里的护院一出手,自己手下损失惨重,自己连杨锋的面都没见着,倒差点死在一个黑黑的和尚手里。 花小花自此才知道,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若杨锋在中原,自己还能集结兴帮兄弟打上门去,不过那也是胜负难料,除非他来岭南。。。可是岭南有老不死的管着,不会任他瞎折腾,再说了,杨锋没事来岭南做什么? 花小花是有法子的人,他在幽州耽搁了两个月,百般钻营,漫使银钱,好不容易拜入火神王萧力奇门下。 萧力奇在契丹不仅有崇高的江湖地位,还有强大的靠山,他与契丹南京统军使,兰陵郡王萧达凛过从甚密,萧达凛对杨锋父子怀有很深的戒心,一个前皇子在异国的后人,归国后在朝中广交高官,尤其是军中的将领,说得好听是融入故国,说得不好听是必有所图。 而杨锋一直在宋境活动,也结交了很多宋朝官员,虽然为契丹提供了不少消息,立了些功劳,可谁知他会不会把契丹的底细交与别人? 萧达凛对杨家父子信任,这种怀疑开始时还在暗处,自从杨锋回幽州以后,萧达凛处处与他为难,双方的争斗慢慢浮出水面,变成了幽州城里公开的秘密。 杨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看到仇人有如此强大的敌人,花小花毫不犹豫地投靠过去,他以兴帮作为自己的本钱,可廖南兴还活着,兴帮还没落到自己手里。 他如今能掌控的不过是中原的少量帮众,他愿以这些为萧力奇驱使,uu看书 .uuknshu 不过他改换师门的事只有少数心腹知道,否则恐怕廖南兴要废了他。 北邙山的宝藏传说由来已久,契丹人也曾派人来过,此次杨锋要来,萧达凛当然不放心,忙请萧力奇亲自出山,跟随着过来,一时怕他真的寻到,独吞了大功,二来防他自己留一手。 杨锋将自己的亲信尽数带来,花小花自忖不能力取,只好先随着萧力奇见机行事,不想在此见到奇才,所以他极力怂恿。 凡是杨锋的仇敌都要利用起来,尤其这个王奇才,他一看到他就心里不舒服,让他与杨锋都上一场,不管谁死了都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萧力奇却对奇才上了心,据说这小子是世上唯一修习过剑典之人,从他的功夫来看,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十有八九倒是真的。 学武之人对与武道的追求是无尽头的,即便他已达到了极高的武学境界也不例外。 萧力奇贪心既起,杀心也油然而生,只顾忌着对方是两个绝顶高手,不敢贸然出手而已。 他稍一思索,向着智颠笑道:“大师,你我几十年未见,正应开怀畅饮,好好叙叙别后情景,可你是出家人,不能饮酒。小弟住处离此不远,颇是宽敞,不如二位与我同去,我与大师效古人风雅,秉烛手谈,咱们边品茶边弈棋如何?哦,正好我寻到一本古人棋谱,其间有不少精妙之局,也请大师品评赏鉴。” 智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品茶,下棋,赏棋谱,听起来不错。只是。。。老衲没空。”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三.联手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智颠站起身来道:“困了困了,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萧力奇身后的十余人忽地齐齐向前,隐隐有包围二人之势。 奇才一转身,见两名火神门弟子就站在身前,对着他虎视眈眈。 奇才暗自冷笑,脚步交错,身形微晃,倏地从二人中间穿过。 那两人只觉人影一闪,面前已不见了奇才,不禁心头大骇,急忙转身,伸手去摸腰间的兵器,不料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腰间空空如也。 奇才一只手提刀,一只手提剑,笑道:“可是找这个?还你们!”双臂一振,将刀剑丟了过去。 那二人慌忙伸手接过,狼狈万分。 智颠道:“别玩了,走了!”与奇才并肩而去。 萧力奇本有心倚多为胜,不料两个弟子一招被人夺去兵器,顿时大为气馁。心道:“即便我胜了智颠,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这些废物未必是姓王的对手,看来今日只能放过他们。” 他今天吃了大亏,却只能愤愤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暗自恼怒,一个弟子走上前来道:“师祖,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萧力奇回身喝道:“不放走,留着出你们的丑吗?一群废物!”拂袖而去。 智颠边走边道:“奇才,你的功夫进境如此之快,如今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都不是你的对手,再过一两年,恐怕要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和一棍之流争锋了。” 奇才道:“这几年一棍大师又来过云通寺么?可有天宝的消息?”对于那个虎头虎脑的窦天宝,王奇才记忆犹新,心里还时常惦念。 智颠道:“来倒是没来过,不过有过他们的消息,蓬莱青龙帮在当地杀人越货,去年被人端了老窝,据说收拾青龙帮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各使一条长棍,依我看,八成是一棍和天宝所为。” 奇才惊喜地道:“那小孩子便是天宝?他才几岁,就出来闯江湖了?” 智颠道:“风云三十六棍棍打天下邪魔,一棍的棍法是打出来的,不是闭门练出来的,想来那青龙帮离风云渡不远,一棍带着天宝出来试试手也是有的。” 奇才心中欣喜,没想到天宝小小年纪便能行侠除恶,不枉自己拼死救他出来,也不枉王三五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两人聊着闲话回到树屋附近,听到树上鼾声如雷,酒臭屁臭熏人,树下丢了一地啃过的鸡骨。 智颠皱眉道:“这只臭老鼠,偷着老衲吃酒肉也便是了,如今竟敢当面如此放肆,看老衲不扒了他的皮!” 说着便要去拎解阿鼠,奇才死命地拉住,将他扯到一边去,远远地还有个窝棚让两人栖身。 入睡之前,奇才说起史客郎的事情,问智颠是否有青青的消息。 智颠笑道:“何施主临走时交待,她要潜心习武,不想被人打扰,让我莫要告诉别人她的所在,老衲听了她的嘱咐,一直守口如瓶。不过前些天那庵主来了封信,说何施主已经离庵,一行四人全下了山,想来是剑法有成,又出来行走江湖了。” 奇才虽然怀疑史客郎是青青所杀,却是第一次听到她下山的确切消息,不禁心中喜道:“果真是她!看她如今的身手,应不会再惧怕杨锋之流,不过我还是早早下手的好,免得青青不小心吃了亏。” 忽地想道:“智颠大师方才说什么一行四人,难道还有什么人与她在一起。。。想必是庵里的尼姑吧!” 再细细地问,老和尚也说不清哪里来的一行四人,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怎么说,青青有了三个同伴,互相有个照应,多少让奇才放下心来。 他一门心思想寻到杨锋,出手料理了他,为青青绝了后患。 第二日一大早,奇才便在山里四处奔走,寻找杨锋的下落,可是找了一大天,仍旧不见他的踪影。 他正在着急,忽见前面树林中钻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正是花小花。 花小花奔上前来,叫道:“王大哥,我可找着你了!” 奇才向后闪了闪身子,狐疑道:“你找我做什么?” 花小花笑道:“王大哥,你怎么一副嫌弃的样子?我花小花哪一点及不上你了?是啊,你如今功夫好了,看不起人了,可你别忘了,当初咱们可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 奇才斥道:“谁和你是弟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没功夫跟你闲扯!” 花小花脸色变了变,强笑道:“那咱们不说兄弟,咱说说联手对敌。” 奇才道:“你作了契丹人的走狗,u看书 .uuknshu 就是我的敌人,我要对付的就是你!” 花小花道:“什么走狗走狗的,你别说这么难听。我花小花乃堂堂大宋子民,兴帮小帮主,怎么会为契丹人做事?我拜姓萧的为师,不过是想借着他和杨锋不合,就中取事而已。” 奇才道:“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弄你的阴谋诡计去,别缠着我!” 花小花道:“王大哥真是小气,说来说去,你是记着百花园那笔账,唉,那时候兄弟是有些莽撞了,唐突了佳人。。。不过我那么好的园子都被你们烧了,你还想怎么样?” 奇才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花小花道:“今日我不跟你说何姑娘,咱们就说杨锋,王大哥,你这么漫山遍野地瞎跑,何时能找着杨锋?” 奇才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花小花道:“我就说咱们可以联手,别忘了,杨锋是你的仇人,更是我的仇人!” 奇才道:“你既已拜入火神王萧力奇门下,有什么仇不能报的?” 花小花道:“火神王都奈何不了你,我指望他不如指望你。” 奇才道:“你指望我什么?” “我指望着和你联手,一起杀了杨锋!”花小花的脸上放出热切的光来,眼睛里好像有一团火。 他向前凑了半步,说话时的气息已喷到了奇才的脸上。 “今夜萧力奇邀杨锋来庄子里赴宴,咱们埋伏在半路,联手杀了他!” 花小花将手用力向下一劈,好像已砍下他仇人的脑袋。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四.暗箭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绿树掩映着一座山庄,红墙绿瓦,屋舍俨然。这庄子还算宽敞,三进的院落,十几间房屋,足够几十人居住。这本是兴帮的产业,如今被萧力奇等人住着。 今日山庄里灯火通明,颇为热闹,几个年轻后生正在进进出出地准备酒食。 在一间不大的雅室之内,主客相谈正欢,但任萧力奇怎么劝,耶律锋还是滴酒不沾,只是以茶代酒。 他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胸有大志,做事严谨,与人相处极为谦和,颇能得人,在契丹和大宋都有不少拥趸。 他虽有官职在身,却丝毫没什么架子,要知道萧力奇虽是白身,却执掌火神门,手下弟子无数,他常常出入兰陵郡王萧达凛府第,时不时地进宫面圣,在契丹高官中是个颇有影响的人物。 耶律锋对萧力奇态度恭谨,说话间尊崇有加,一番马屁拍下来,萧力奇心情格外舒畅。 他心道,怪不得众人皆道耶律锋厉害,此人说话滴水不漏,头脑清楚,确实是个有本事有城府的人物,可惜他出身不正,身世不清不楚,此点颇为人所诟病。 耶律锋父子经营多年,一步步爬至高位,对一些实权人物倾力结交,在朝中声名渐起,但他们的皇族宗室身份一直得不到官方承认。 萧达凛曾说过,耶律锋英姿飒爽,样貌与太祖皇帝颇有几分神似,言语间对他颇有些忌惮,虽然也用他,却用得极为谨慎,生怕他趁机坐大。 就如此次寻宝,本是耶律锋多年经营,萧达凛却不放心,又要萧力奇过来,名为帮忙,实则监视。 萧达凛是萧太后的族兄,属于外戚一系,在朝中权势很大,在南京更是说一不二,耶律锋在他手下做事,真是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好在他极为熟悉大宋情景,又在两国朝廷都有自己的人脉,对于大宋之事,萧达凛还免不了倚重于他。 萧力奇道:“耶律大人。。。”耶律锋忙道:“萧掌门,切莫再如此称呼,在下愧不敢当,尤其在这大宋境内,还是小心些为好,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还是按江湖规矩吧!” 萧力奇道:“如此也好。。。杨庄主,我看这北邙山里藏龙卧虎,连大宋朝廷都盯着,不知你有什么打算,这宝藏。。。到底该怎么挖?” 杨锋道:“大宋若是调集军马,大张旗鼓地进山,我等便没什么法子了。如今宋军迟迟不动手,这是好事儿,表明他们还没有找到宝藏的位置。对于我等来说,这便是个机会。如今我们不仅要抢先一步挖出宝藏,而且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运出去。萧掌门,我说实话,难啊!” 萧力奇道:“杨庄主文武全才,精明强干,王爷常夸你是国之柱石,我临来时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好好帮衬杨庄主,办好这趟差使。此事便连太后和今上都在看着呢!杨庄主,你身上的干系大得很,若能成功,便是奇功一件,定能震动天下,在下先敬你一杯,预祝杨庄主马到成功!” 杨锋叹道:“此事谈何容易,不只大宋,便连党项人也蠢蠢欲动,据说李德明亲自出马来此夺宝,他手下颇有几个能人,尤其是他的师傅,名字唤作萧思特,据说出自火神门,功夫极为高强,在下实在是敌不过,萧掌门来了便好了,定能替我解决此人。” 萧力奇脸色一变,说道:“不瞒杨庄主,这萧思特原是老夫的师弟,乃是我门中弃徒,老夫正要找他,你放心,于公于私,老夫都不会放过他!” 心里却暗自骂道,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是将我一军。我若不收拾了萧思特,以后很难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他思索片刻道:“老夫昨日见到两个人物,其中一个是云通寺的智颠和尚。。。” 杨锋道:“那个和尚颇有些道行,常年在这山里踏勘,也算是个世外高人。” 萧力奇道:“那和尚手段虽高,却还不在老夫眼里。只是另一人,却与你颇有些渊源。” 他看了杨锋一眼,接着道:“他年纪也就二十几岁,功夫却高的惊人,据说是剑神的传人。” 杨锋脱口而出道:“王奇才?他也在这儿?” “正是,据说他也曾拜你为师,却处处与我大契丹作对,如今连这宝藏也想插一杠子,杨庄主。。。”萧力奇看着杨锋阴沉的脸,笑道:“咱们各自清理门户吧!” 天色已晚,杨锋起身告辞,他此次出来只带了黑大师和紫云庄的崔马二人,一行四人脚步匆匆,就着月色在山林中穿行。 杨锋越走越是不安,u看书.uukanhu不知为何,今日他只觉得哪里不对,临来时杨月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多带些人手,他还在心里暗道,妇人果真是胆小。 如今他却有些后悔,离着住处还有十里地光景,这黑夜中的茫茫大山,实在是个危机四伏之地。 杨锋振作了下精神,心中暗笑,自己未免有些紧张了,崔马二人功夫不弱,自己和黑大师都是一流高手,便是有人想要暗算,谁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王奇才吗?最近他声名鹊起,阵斩耶律浑,杀了黑白无常,武功已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看来他确是得了方树之的真传。 可是他剑法轻功虽好,年纪尚轻,功力必定未到火候,内功这个东西,没有几十年的修行,休想达到一流境界。他便有再大的本事,还能厉害到哪儿去?萧力奇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杨锋边想边走,此时几人正穿过一条山谷,越过山谷,再翻过对面那座山,便离自己的庄子不远了。 不远处传来一种轻微的声响,杨锋几乎立即反应过来,身子向后一闪,一枝箭贴着右脸倏地飞过,尖利的啸声刺得耳朵生疼。 几乎是一瞬间,无数的弩箭自黑暗的树丛中飞出,带着锐利的尖啸,向着四人迎面扑来。 杨锋已拔剑在手,舞出一团剑光,护住身上要害,急速掠过狭长的山谷,向对面的树丛扑去。 他知道,在这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自己几人就是对方的箭靶子,只有等着挨打的份,只有冲进树林才算暂时安全。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五.毒箭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杨锋当先冲进树林,身后“咄咄”之声不绝,那是弩箭钉在树上的声音。 他钻进密林深处,背靠一棵大树,稍稍定了定心思,黑大师紧随着他,崔先生也踉跄着跟在身后。 黑大师道:“老马中了一箭,虽没射中要害,却立时毙了命。” 杨锋心里一沉,方才他隐约听到马先生的呼声,知道他中箭,却没想到会致命。 看来箭头是淬过毒的,见血封喉,对方就是要他杨锋的命。武林中若不是极大的仇家,一般不会这般狠毒不留后路。 杨锋完全想不到是谁对他下这般毒手。这做派不像宋军,也不像党项人,难道是公义门? 此时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当下要紧的是脱离险境,回到庄子里。 杨锋忽地转身,当先向前奔去,黑大师道:“庄主,庄子在东面呢,你怎么反向西去?” 崔先生作为杨锋的心腹,脑子甚是灵活,一想之下已知端的,说道:“想必敌人知道我们的行踪,恐怕前面还有埋伏。”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树丛山石间潜伏向前,一阵风吹过,荒草簌簌作响,三人顿时止步,直到草丛恢复平静,才又摸索着前行。 走了大半个时辰,西面远远地传来人声,星星点点的火光入眼。 崔先生道:“庄主高见,那边果然有埋伏。”黑大师道:“要是知道是哪个混蛋做的,洒家定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杨锋紧抿着嘴唇,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向山坡上爬去。崔先生便也不做声,黑大师气呼呼地走在最后。 翻过一道山梁,四周再无人声,只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响,沙沙沙。。。 忽地一个黑影自大石后扑来,杨锋向后一闪身,黑大师大吼一声扑上,一下子将黑影铲为两半。 崔先生道:“是一只野猫,大师好快的身手!” 黑大师道:“这畜牲自己找死,怪不得洒家!” 三人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敌人已被甩掉了,接下来便是如何绕道回去。 杨锋这一路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开口道:“从此处向西北,绕过那座山,应该可以回。。。” 他忽地顿住话头,右手还指向西北方向,整个人就似一尊雕像一般呆立不动。 崔先生唤道:“庄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忽地脑袋嗡地一声响,仿佛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 离他们几丈开外,有一个笔直的人影,谁也不知他几时来的,他无声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响,纹丝不动,好像一棵树,天生就长在那儿。 黑大师已跳了起来,叫道:“是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杨锋的声音依然很稳,“奇才,你的轻功越发好了。”右手已暗暗地握住了剑柄。 王奇才身上透出凛凛的杀气,他虽只是站在那儿不动,却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凉气,而他越是不声不响,越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 对手近身却没有发觉,这是武林高手最怕的事,说明对手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奇才只这么一站,便已夺了对方的气。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几年前,那时奇才还够不上做杨锋的对手,如今只一个照面,杨锋便知对方再不是那个本领低微的少年,虽未动手,他已认定对方是个绝不输于自己的高手。 奇才好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杨锋,我们的账该算算了!” 杨锋笑道:“奇才,你一向是个憨厚的孩子,怎么也学会了暗箭伤人。。。喂了毒的箭。” 奇才道:“我便是要报仇,也绝不会和花小花之流同流合污。” 杨锋念头一转,已知端的,原来暗杀他的人竟是花小花,怪不得下手如此狠毒。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次危险,早修炼出一副冷静沉着的性子,短暂的震惊之后,已渐渐定下心来,王奇才再厉害,还能破得了他们三人联手不成? 崔先生却是见过奇才的身手,知道他轻功极好,此时他已是拔剑在手,与黑大师分站在杨锋左右,两人再向前两步,便能将奇才围在当中。 杨锋面容一冷,说道:“王奇才,你要报仇,杨某奉陪到底!”拔剑进身,向奇才当胸便刺。 这一剑又快又狠,极为直接,没什么花样,却极为有效,定能让对方手忙脚乱。 谁知这一剑竟刺了个空,杨锋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奇才的人影。他暗道不好,猛地转身,剑随着转身之势扬起一道弧线。 “叮当”一声响,两剑交击脆响,杨锋已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剑险到了极致,王奇才身法简直如鬼魅一般,眨眼间便到了自己身后,若不是他临敌经验老到,一击不中迅速回防,这一剑便可要了他的命。 此时黑大师狂吼一声,挥起月牙铲,向奇才当头砸下,崔先生剑走偏锋,自他身侧逼近。 杨锋丝毫不敢怠慢,u看书.uukansu运剑如风,上前夹击。 三人鼎足而立,将奇才围在当中。 奇才身周幻化出七彩的颜色,好似一只彩色的小船,在狂风骇浪中上下颠簸,却顽强地浮沉出没,任风吹浪打也不能将他湮没。 杨锋有一种熟悉的绝望感觉,就像当年他带着六个兄弟围攻方树之,任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方树之当时是成名已久的剑术大师,而奇才不过是近年崛起的武林新秀,竟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剑术,更让他格外吃惊。 毫无疑问,王奇才定是得了方树之的真传,修习了剑典,剑术才如此突飞猛进。 杨锋有些恼羞成怒,自己殚精竭虑,经营多年,不惜冒险暗算中原第一高手,最后竟被这小子捡了现成,岂不让人气闷? 黑大师将月牙铲舞得呼呼作响,他是一味刚猛的路子,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每一招都有开碑裂石的力道。 可奇才并不与他斗狠,他的剑总是在他铲上轻轻一点,便让整个兵器变了方向。百招过后,黑大师已累得气喘吁吁,却伤不到他分毫,而奇才抽冷子反攻一剑,却立时令他手忙脚乱。 三人看似攻势猛烈,占了上风,却连奇才的衣服都没碰到。 杨锋已觉得不妙,王奇才临敌很冷静,明知不能力敌三人,便先稳稳地守住,若三人久攻不下,稍一松懈,便会被他找到突破口。 正焦躁着,忽听奇才道:“杨锋,你不是要学剑典么?我便让你见识一下!”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六.神兵利器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好像是三九寒冬时打开房门,刺骨的冷风呼地扑面而来,杨锋整个身体瞬间被寒冷浸透,以致于他想逃,逃得越远越好,远离这笼罩全身的冷冽杀意。 可他知道不能躲闪,自己转身再快也快不过奇才手中的剑,这杀气会在身后如影随形,直到自己变为一具尸体。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正是拼命的时候,杨锋咬紧牙关,挺剑向着那绚烂的剑光冲去,他的眼前花花的一片,甚至已看不清对方的招数,此时的出剑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 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敢放松分毫,后退,就是死!一不留神,就是死! 剑气卷起草屑纷飞,月牙铲砸得山石火星四溅。连绵不绝的兵器交击之声,伴随着黑大师阵阵怒吼,激得四周一片热气。 而身在其中的人却只觉得冷,奇才正使到一招“冰冻三尺”,杨锋已觉牙齿咯咯作响,浑身都冷得微微发抖。 四人都在冷热交替中煎熬,熬过去才能见到天明的太阳。 他们都已杀红了眼,没心思注意周围情景,即便看到了也无法分心去想。 此时有十余人正爬上这面山坡,慢慢靠近四人。月光下现出为首二人的脸,正是大内高手张成和赵兴。 二人看着这场厮杀,都在暗自心惊,赵兴低声道:“老哥,你莫要再小瞧这王奇才,看他这功夫,咱哥俩谁都不是对手。” 张成嘴上还不肯服气,说道:“行不行地得动手看,有的人也就是看着厉害。” 赵兴嗤道:“老哥既有这等本事,就请你替他们几人解斗。” 张成道:“那怎么成?我虽然功夫强那么一点点,也不能事事占先,抢了老弟你的风头。” 赵兴撇了撇嘴道:“你这个老家伙就会说嘴,那你说怎么办?舜举临走时可说了,这姓杨的是万万死不得的,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张成道:“那就上呗,这个王奇才虽然功夫不错,对付这三个已是吃力,加上咱们哥俩,怎么也收拾得了他了。” 赵兴道:“老哥你糊涂了吧?你再看他不顺眼,那也是咱自己人,咱们打了一辈子契丹狗,临老怎么能帮着外人杀咱大宋自己的好汉?” 张成道:“我也是这么一说,俺老张英雄一世,怎么能以多打少,对付一个江湖后辈?再说了,这小子和舜举是老相识,咱们把他杀了,怎么向舜举交待?” 赵兴道:“这话说的是,这俩一个都不能死,可他们斗得这么紧,还真是不好插手。” 此时只听哎呦一声,黑大师踉跄后退,腿上已着了一剑。而杨锋突地撞进奇才怀里,左手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插向他的前心。 这一下事出突然,奇才躲闪不及,眼见要命丧当场,张成赵兴惊呼出声,双双向前扑去。 好个王奇才,千钧一发之际猛一拧身,七色气剑回收,迎着那柄匕首切下。 杨锋的匕首擦着奇才的胸口过去,锋利的刃口在他腋下切出一道血槽。 七色气剑稍慢了一点点,未碰到匕首,却向杨锋的左手斩落,杨锋反应也是快极,危急中缩回左手,手中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下电光火石,两个人都惊得心胆俱裂,奇才稍慢一慢,便会被剜心破腹,杨锋若慢上一分,这只左手便保不住了。 两人稍一停顿,张成赵兴已扑了上来,将双方从中隔开。 赵兴叫道:“王兄弟,你怎么样?伤着没有?”一把捉住他左臂,张成顺势扶住奇才右肩。 这两人一左一右,看似护着奇才,其实确是封住了他出手的线路。 这一拦的功夫,杨锋已跳出战圈,与崔先生一起,向山下飞奔而去,黑大师也不敢再逞强,提着禅杖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奇才欲待要追,却被张赵二人绊住,眼睁睁看着杨锋等人远去。 他知道今日奈何不了杨锋,只好收剑回鞘,问道:“两位前辈来此做甚?” 赵兴自怀里取出金疮药,忙着为奇才敷上,张成却道:“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咱们看你被人围攻,看在舜举的面子上,来帮一把手,你小子倒不领情!若不是我们老哥俩,那几人能吓得落荒而逃吗?” 奇才没有说话,只弯下身去,拾起杨锋掉落的匕首,那其实是一柄短剑,尺余长短,比一般的匕首要略长一些。 这短剑颇有些与众不同,剑刃上有几处孤形缺口,使整个剑身呈现不规则的锯齿形状。月光一晃,剑刃便泛起清冷的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张成对于兵器颇为内行,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咦,这剑。。。” 他伸手要摸,奇才却一缩手,uu看书 ww.uuknshu 剑刃掠过张成的衣袖,那片衣袖在这轻轻一划之下,竟自断了,无声地飘飘落下。 张成吓得一缩手,嚇道:“真快,这是宝剑!” 奇才不愿与他们纠缠,收起短剑,说道:“请二位告知高大哥,多多留意翠云峰西面那座荒山,尤其是山顶的一棵水柳树。” 说罢也不耽搁,身形一晃,径自下山去了。 张成道:“这小子太没规矩了!咱们哥俩拼死帮他,他全不领情,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让咱们留意什么荒山柳树,留意个屁!” 赵兴笑道:“帮他?你到底是帮谁?没有咱们,恐怕他已取了姓杨的性命。你还指望他感谢你?” 张成道:“姓杨的真是不争气,三个打一个还是打不过,咱们能保他一次,可保不了他一世。” 赵兴道:“算了,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张成还在叹息:“那短剑真是难得的宝物,偏让姓王的得去,唉!我怎么手脚这么慢!” 此时奇才也正抚着短剑,猜测着它的来历,这世上的神兵利器都是有数的,这个出自杨锋之手。。。难道竟是“齐州三宝”之一的断发剑? 他猜的没错,这柄短剑正是杨锋费尽心机,杀了洪家十几人才夺来的断发剑,他一直视若珍宝,随身携带,今日生死攸关之际,才拿出来作致命一击,没想到却落到奇才的手里。 杨锋懊恼着宝剑的失落,更惊叹于奇才的武功。他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可怕的敌人,以后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七.宝弓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杨月儿刚离开窗子一会儿,便听到院子里黑大师的怒吼,她急急地扑回到窗前,见到院子里那个熟悉的人影,悬了半夜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对自己的如释重负有一些排斥,甚至可以说是痛恨,这使她的喜悦打了折扣。 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费力去想起,她已忘了自己是谁。 海浪将沙滩冲刷得干净平整,曾经巍峨的沙堡全无踪迹,不管方才它带给孩子们多少快乐。 杨月儿也是如此,她几乎已忘记了仇恨的感觉,只在不知哪次深夜梦回之际,记起那座仇恨堆积的沙堡。 她努力抓住这仇恨,时刻维持着自尊,忘记这些让她害怕,见到杨锋的欣喜又带给她深深的羞耻。 她快步坐到梳妆台前,脸对着镜子,眼睛透过自己的妆容瞄着身后,满耳都是门外的脚步声,那是属于男人的大步,一步步像是配合着她的呼吸,不紧不慢,渐渐地接近了门口。 杨月儿深深吸了口气,将最后一丝表情从脸上赶走,此时她从镜子中见到的,已是一个面容平静无波的女子。 高大的身影已在门内,杨锋声音很平静,“怎么还不睡?” 杨月儿慵懒地转身,以手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正要睡,你就回来了。”说话间全是不经意,假装自己不是一直在等他。 “那是我打搅你了。”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胳膊随意搭在桌上。 杨锋的样子有些疲惫,在杨月儿看来,甚至有一丝狼狈。 她倒了杯茶,慢慢推了过去,杨锋看着淡绿的茶水,眼神有些恍惚。他突地伸出手去,捉住她离开茶杯的手。 “若是我死了,你会哭么?”他抬眼看着她。 杨月儿凝住不动,然后反手握住他的,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谁也不能杀死你,”她嘴角带着笑意,话里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除了我。” 黄道长又忙了起来,带着他的一干人马向东寻去,停在天罗丘一带。 这是一次大张旗鼓的挖掘,二十余人不眠不休,干得热火朝天。 只挖了一天功夫,引了不知有多少人在周边逡巡,李昌燮也是其中之一。 他手里提着根短鞭,好似监工一般走来走去,靴子不断踢着土块瓦石,嘴里大声吆喝着,“好好干活啊,不许偷懒!挖到什么都要上交,让本帮主好好鉴别一下,本帮主可是古物专家,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东西!。” 更可气的是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他却一手烧鸡,一手酒葫芦,一边吃得打嗝,一边指点道:“来来,这边挖一挖,什么?饿了,挖不动?不行,不挖完不许吃饭!” “见了你们庄主,告诉他我等他一起喝酒!哦,他不会,不会喝酒还算老爷们吗?这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不如加入我断袖帮好了,保你们天天有酒有肉!” 李昌燮摇头叹道:“可惜了,你们没有赶上好时节,如今咱们不抢娘们了,不过娘们哪有酒好!” 黄道长看着他有些头疼,他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简直不拿自己当外人。 若不是庄主交待过不能与他动手,黄道长早就想出手赶人了。 不出手还有别的原因,比如李昌燮掌力之雄浑,让黄道长没有胜过他的把握,比如他手下的一帮弟兄,每个都不像好惹的主儿,当然这一点黄道长是不会承认的。 断袖帮十几个人,都和他们的帮主一样,个个似大爷一般,不干活,只吆喝,倒好像黄道长等人是为他们做事的。 一直折腾到晚上,直到黄道长等人收工,李昌燮才慢吞吞地下山去。 刘四元跟在他身边,说道:“这么大一座山,用脚走一遍都得俩月,这一锹一锹地挖,哪那么容易能挖出来宝贝?” 李昌燮道:“管他呢!反正姓杨的答应了,若是挖到就给咱,他只要宝藏,那个东西他又不要!” 身边忽地有人笑道:“大哥,你要找什么东西?” 李昌燮吓了一跳,转眼又是一喜,叫道:“兄弟,你怎么来了?你跟鬼学的功夫吗?人都到了跟前,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断袖帮众都招呼道:“王兄弟来了!帮主又有借口喝醉了!” 李昌燮笑骂道:“胡说!老子喝酒还要借口吗?本帮主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奇才道:“喝酒我甘拜下风!没想到大哥这样的人也寻宝!” 李昌燮道:“当然要寻!那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怎么也得找回来,就是落到当今皇上手里,本帮主都得打上他的皇宫大内,把我的东西要回来!” 奇才心道,uu看书 .uuashu.co 难道李大哥竟是个有野心的人,要复兴祖上的荣光,抢得玉玺,问鼎天下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李昌燮毕竟是前朝帝室之后,所思所想必然有异常人。 但奇才实在不愿他来这一趟浑水,凭断袖帮的实力,要想在这宝藏中分一杯羹着实不易。 更要紧的是,他希望李昌燮永远是那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潇洒模样,而不是为自己套上国恨家仇的枷锁。 李昌燮道:“兄弟,别的东西我也不想要,可这宝弓自古就是我们家的,我多少辈的祖宗都用它,别人谁也别惦记!” 奇才道:“什么宝弓?” 李昌燮道:“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 原来宝弓是当年晋王李克用的兵器,他曾仗着此弓一箭射下双雕,在他临终之时,将宝弓与三支箭传给儿子李存勖,吩咐他说,第一支箭要讨伐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第二支箭要打败契丹耶律阿保机;第三支箭要消灭后梁太祖朱温,以此告慰他在天之灵。 李存勖将宝弓和三支箭供奉在祖庙里,在讨伐刘仁恭、耶律阿保机和朱温出征之时,便请出一支支的箭。胜利归来之日,再将箭送回祖庙。 李存勖完成了父亲的愿望,依次打败了三个仇敌,打下了一片江山,可他的江山来得快去得快,庄宗皇帝被杀之后,这宝弓便随之不见了。 有人说他们落入后来的皇帝之手,那么后唐末帝李从珂就成了嫌疑最大之人。若是挖他的坟,李昌燮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八.内斗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李昌燮道:“兄弟,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也想夺宝?不是哥哥说你,你一个人,要那么多金银做什么?还是赶紧找个弟妹要紧。听说那个公义门的妞儿是个绝色,要趁着武林大会招女婿,兄弟你这番身手,去了定能手到擒来。” 他一拍大腿,满脸惋惜,“若不是我已有了九个老婆。。。算了!我答应了姓邹的丫头,以后再也不抢老婆了。兄弟,走咱们喝酒去!” 奇才道:“大哥,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喝了,你在这山里可要多加小心,不知有多少人在寻宝,山里到处是高手。” 断袖帮传信使周通道:“王兄弟,你这话就让人不爱听了,咱们帮主的功夫,还怕什么高手不成!” 十几个帮众轰然称是,奇才便不言语了,这些人对李昌燮有着谜一样的信任,都认为自己的帮主是天下第一高手。 好说歹说辞别了李昌燮,奇才独自一人向西行去,此时天色已晚,夜色渐深,虫鸣渐起,树影婆娑。 奇才心道:“自己在这山峰看了半日,此番挖掘虽说声势不小,黄道长却似乎不十分上心,并不如以往那般盯得紧,难道杨锋只是在此虚张声势,将众人引来此处,再去那座荒山寻宝?” 他越想越觉得是如此,辨明方向,直奔荒山而去。 山脚下一片寂静,奇才顺坡爬上去,一路没有遇到什么人。刚到半山腰,忽见山顶火光一闪,之后冒出一股黑烟。 奇才加快了步子,一忽的功夫便奔到山顶,远远地见前边人影重重,便悄悄地靠过去,躲在暗处观看。 山上十余个黑衣人正斗在一起,却只是闷斗,只听到兵器相交的叮当之声,全无人声呼喝,便是受伤之人也绝不呼痛。 两个老者正在拼斗,这两人奇才全都认识,一个是火神王萧力奇,另一个是他的师弟,党项人细封良的师傅萧思特,这两人并不用兵器,只是相互出掌相拼,两人每发出一掌,都带得空气灼热,若是双掌相交,便发出砰的一声响,两人之间冒出点点火星。 奇才仔细观看,心道这功夫倒有些像公义门的耿长老,耿长老的风雷掌极是厉害,一出手也是热气扑面,掌中挟带风雷之声,时有烟火腾起。 此时萧思特一掌劈去,萧力奇闪身避开,那一掌便扑地一下打在一棵树上,那碗口粗的小树顿时从中折断,断枝上腾起一片火光,随即青烟升起。 两人功力相若,打了个旗鼓相当,山顶的草木在他二人掌力之下烟火腾腾。 奇才心道这二人功夫果然强横,与耿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只不知这同门的师兄弟,如何积了这么大的仇怨,想来都是名利所累,越是亲近之人,若是相争起来便越发凶狠,就如岭南武山拳门的陈万豪与黄安师兄弟,非要分出生死才能解开仇怨。 那十余个黑衣人也斗得正紧,奇才辨了半天,才认定其中一人正是细封良,他带着几个党项人是一方,另一方都是萧力奇的徒弟,花小花却未在内。 双方人数相若,功夫相当,斗得难解难分,看来这竟是一场火神门内斗。 此时萧力奇与萧思特二人四只手掌全抵在一棵大树之上,两人相对站立,一动也不动,眼看是在比拼内力,那棵树却有些簌簌发抖,似是经受不住二人的掌力。 奇才发现,这大树正是智颠说过的水柳树,看样子二人并不知此树的秘密,只是误打误撞,竟假手于这水柳树,斗起内功来。 二人师出同门,功力相若,功法相同,便是两人的反应也大同小异,都是满头大汗,头顶腾腾地冒着白气,四只手掌所及之处,竟渐渐焦黑,冒出腾腾的黑烟来。 这种比拼毫无取巧之处,只以功力相搏,最是凶险不过,一斗上便难解难分,若有一方心生退意,便会被对方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摧毁,不死也得重伤,所以此刻二人都是有进无退,只能不断地催发内劲,斗到一人送命为止,而另一方也会极大地耗损元气。 比拼内力是生死相搏,若非是血海深仇,一般不会如此不留余地。 两人催发内劲,那水柳树承受不住,树叶竟着起火来,树干上黑烟滚滚。便是树顶的枝叶,虽距离二人手掌较远,也在这热力之下渐渐变得干枯,枯枝枯叶咔咔乱响,不断地自树顶折断落下,散落得满地都是。 二人却仍是不动,头顶白气愈浓,脸色也愈来愈红,水柳树在他们的手下不断抖动,他们手掌所及之处越来越焦黑,黑烟腾腾而起,愈发浓郁。 奇才看得咋舌不已,四只肉掌竟有如此声威,火神门果真是名不虚传。 此时两人头上的汗珠已干,脸色都是红得吓人,红里却又透着些青黑,看他们的情景,功力实是不分上下,若一直斗下去,必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而以他们的功力,即便六大高手在此,想要拆解二人也是难上加难。 忽听水柳树干“咔”“咔”乱响,一根粗枝冒着青烟掉落,看来这老树也要承受不住,uu看书uknshu.co 要毁在二人手里了。 萧力奇一声低吼,衣服忽地鼓起,像是船上的满帆,水柳树忽地动了一动,向萧思特倾去,萧思特闷哼一声,衣服也无风自动,那树干止不住簌簌抖动,两人似是都使出全力,忽听“嘶啦”连声,二人的衣服忽地绽裂,露出身上块块肌肉,虽都是六七十岁的老者,身材竟似壮汉一般。 萧力奇身上忽地起了一片火苗,萧思特身上也冒出了青烟,两个人的袍子恰似纸片遇到火一般,转眼便被烧去,此时二人全都精赤了上身。 水柳树抖得越发厉害,随着二人不断加力,树干上红光大炽,黑烟滚滚,看来他们的功夫都是阳刚的路子,两人相斗是硬碰硬,火上架柴,必是越烧越旺。 他们的徒弟见了,越发斗得凶狠,众人都知道,两位高手斗到紧要时刻,最怕旁边有人出手,若是哪一方的徒弟向其中一人发起攻击,这二人谁都难以抵挡,所以徒弟们的拼杀也决定了师傅的生死,哪一方的徒弟获胜,便可上前相助师傅。 奇才不屑于乘人之危,只在旁边观看,萧力奇与萧思特斗得极紧,徒弟们也打得火热,谁都无暇顾到其他。奇才倒不用故意隐藏身形,只是斜靠在一棵树上,这边打得热闹,他却看得悠哉游哉。 细封良身高臂长,手上招式凌厉之极,与对方缠斗正酣之时,忽地跳出圈子,一刀向萧力奇头顶斩落。 这次出手极为突然,他的对手一时未察觉到他的奸计,欲待出手阻拦,已是不及。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二百九十九.毒气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萧力奇不愧是契丹第一高手,手虽未离开树干,脚下却横移半步,于间不容发之际,身子绕着树干稍稍闪开,躲过了这一刀。 细封良挥刀再劈,萧力奇的徒弟已合身扑上,挡开他的长刀。 虽这一刀没有砍中,却着实令萧力奇分了神,手上稍微弱了一弱,萧思特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让他几乎忍受不住,萧力奇一时气血翻涌,胸口一滞,差点吐出血来。 他急催内力,欲扳回局势,身为掌门师兄,萧力奇的功力稍稍强出一筹,若是二人一直斗下去,他的胜面更大,可细封良一刀之力,却让他吃了个暗亏,差点便受了内伤。 萧思特自是得势不饶人,将全身内力催发到极致,二人在这一刻功力都达到了顶点,正是要分出胜负生死的时刻。 原来二人正好相对,掌力势均力敌,虽有树干相隔,却相当于二人掌对掌,一方的掌力通过树干,全被另一人接下,谁的力道强上一分,那树干便向对方倾斜一点。可萧力奇稍稍转了个角度,力道的平衡却略有偏差,两人再不是正对,而是斜着对掌,掌力催发之下,虽双方各自承受对方的大量掌力,却也有股力道被那棵老树承受,本来那老树在二人之间已将被烧焦,大力推动之下,竟呼地腾起火光,粗大的树干从中折断,轰然倒塌,长长的树干连着巨大的树冠落在地上,声势极为惊人,一时山上枝叶乱飞,烟火缭绕,尘土飞扬。 等烟尘稍住,已不见萧力奇与萧思特的身影,放眼四周,却见二人已在几十步开外,相隔丈余相对而立,却不再动手,各自站在原地,萧力奇面色凝重,萧思特怒目而视,两人身上都是尘土,面上灰扑扑的,连头上都沾着树叶。 奇才知道,这二人虽侥幸解了争斗,却都或多或少受了内伤,暂时无力再斗,都在各各运气疗伤,谁恢复得更快,便能率先发起攻击,致对方于死地。 那原本高大的水柳树只余一截断根,顶上还不住地冒着黑烟,一股呛人的气味散发开来。 此时他们的弟子还在酣斗不止,黑色的人影晃来晃去。一个契丹人将对手杀得招架不住,那党项人转身便跑,契丹人紧追不舍,二人绕着水柳树断根缠斗,党项人被压得转不过身来,若不是有这粗大的残根掩护,恐怕他早已被追上杀掉。 奇才看着这二人一个逃一个追,绕着树根转了十来个圈,忽地那契丹汉子停了脚步,像喝醉酒一般,身子摇晃不止,那党项人正好绕着树根转了回来,见状大喜,上前便要下杀手。 他举起刀正要劈下,忽地大叫一声将刀丢掉,双手捉住自己的喉咙,踉跄着向前两步,撞在那契丹人身上,二人一起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再动。 一个黑衣人大叫道:“师兄!”扑了上来,将地上之人翻过来一看,见那人面目狰狞,似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惊吓,这黑衣人吓得倒退两步,又壮着胆子伸出手去,在他鼻子下面试探,却像碰到火一般,立时缩回了手,嘶声尖叫道:“师兄死了!有鬼!师傅!师傅!” 他站起身来便跑,跌跌撞撞地跑出十几步,忽地脚下一软,扑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周围人见了,大为惊异,一时停止了争斗,远远地围了上来,却是不敢靠近,只驻足在两丈开外。 萧思特上前,排开众人,只向地上看了一眼,便道:“有毒!”众人听了,呼啦啦散开,远远地退了开去。 随着水柳树残根上的黑烟,一股股不好闻的气味散发开来,众人早已忘记了拼杀,人人掩住口鼻,远远地站着观看。 细封良上前说道:“师傅,看来这棵树有些古怪,普通的一棵柳树,为何会有毒气?” 萧思特冷哼一声道:“还不是被萧力奇火神掌烧着。。。倒折了我两个弟子!” 萧力奇道:“难道你萧思特没有出掌?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只是。。。为何这树烧了这么久没有毒气,刚一断掉便毒死了人?” 他忽地转头向着奇才道:“王少侠可有什么高见?” 奇才看了半晌的热闹,众人打斗时未注意到他,待毒死了人又都被柳树残根吸引,更没人理他,不料萧力奇问了这么一句。 他说道:“两位前辈见多识广,尚且不知端的,小子更是不知。” 萧力奇道:“王少侠来这荒山却是为何?难道只是看我二人争斗?” 他方才虽在比拼掌力,u看书.uashu却也看到了奇才,当即吓了一跳。萧力奇深知以奇才的功夫,若是趁着两人比拼内力出手,他必定万难抵挡,心中不由得暗自焦急,后悔轻率答应了萧思特的挑战,将自己置于险境。 谁知奇才只是观看,却不动手,萧力奇心中稍安,转念一想,这姓王的深夜来此,到底有何图谋?他与智颠一起寻宝,难道这荒山竟有什么古怪?让他深更半夜来此探看? 奇才道:“我正想问问萧前辈,你不在契丹享福,不远万里来我中原,在这这荒山里作甚?难道只是为了与这位萧前辈打架?” 萧力奇道:“老夫生性爱山水,来此游历而已。山川乃是自然造化,王少侠来得,老夫当然也来得。” 王奇才微微一笑道:“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话。” 此时山坡上人影重重,十几个人疾奔上山,当先一人正是杨锋。 杨锋见了奇才,眉头一皱,说道:“奇才,想不到你功夫进境如此之快,方树之果然传了你剑典。” 话一出口,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聚在奇才身上,剑典乃是天下至高武功秘籍,方树之以此成就剑神之名,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剑典传人,怪不得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高强。 萧力奇心中疑惑方才落地,原来这王奇才竟身负剑典,难怪如此厉害,若是能拿住他。。。 萧思特的眼里也放出光来,一时间山上诸人都看向奇才,个个蠢蠢欲动。 奇才暗骂,杨锋就是故意如此,一句话挑得众人都视他为仇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钥匙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自从上次交手之后,杨锋知道自己再也制不住奇才,夺得剑典成了一句空话,面对这个自己一手造出来的强大仇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剑典消息公开,让他成为众矢之地。不管奇才多么高的功夫,若是被整个武林惦记上,也只能是日夜防备,时刻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丧命在何人手下。 方树之就是前车之鉴。 果然,他只是随口一说,山顶诸人便全都眼睛放光,萧家师兄弟暂时忘记了内斗,心思转到剑典上来。 “剑典传人?”萧力奇上下打量着奇才,点头道:“果然是不同凡响,英雄出少年。” 萧思特冷哼道:“方树之其人名声很大,不知功夫到底几何。我本想与他切磋一二,可惜他已经死了。” 萧力奇微微一笑道:“眼前不就有他的传人么?” 萧思特道:“一个后生小子,能有什么本事?怎配老夫出手?” 萧力奇呵呵一笑,“这后生的本事,恐怕你未必敌得过。” 萧力奇说话处处挑拨,他心知奇才功夫不凡,自己虽有心下手争夺剑典,却忌惮他的功夫,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下手,若是萧思特能先出手,试探出此人深浅,自己便可相机行事。 怎奈萧思特虽性情峻急,却也不是莽撞无谋之辈,心念一转已知他的用意。当即冷笑道:“萧力奇,你惯用此种伎俩,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否则怎会谋得火神王之位?” 萧力奇道:“老夫执掌火神门乃是师傅遗命,名正言顺,众望所归,你却不遵师命,屡屡发难,老夫身为掌门人,正当清理门户。” 萧思特道:“师傅遗命,我才是真正的火神王,如今火神门在定难五州发扬光大,辅佐真正的天命之主。萧力奇,你还不醒悟么?” 杨锋见他二人又开始剑拔弩张,全忘了剑典之事,心道:且让我师兄弟狗咬狗去,我须得收拾了王奇才,夺回断发剑再说。 上次他与黑大师崔先生三人与奇才斗了个旗鼓相当,如今他身边精英尽在,而奇才只有一人,纵然他剑法通神,轻功更是高妙,但是猛虎也怕群狼,若能将他困住,自己一方稳操胜券。 关键是不能让他跑了,杨锋一使眼色,周围众人散开,向奇才包围过来。奇才暗暗冷笑,趁众人尚未合围,脚步一动,已自黑大师身边掠过,那黑大师本就轻功不好,因上次受伤,腿脚颇有不便,此时更无法拦住奇才,眼睁睁看他破围而去,气得连声怒吼。 奇才飘出二十步,却不下山,只回头笑道:“杨锋,有本事与我赌斗一场,倚多为胜算什么好汉?” 杨锋微笑道:“奇才,若不是当初我送你去向方树之学艺,你哪里有这么强的功夫?如今你翅膀硬了,处处与我做对,你别忘了,你可是正式拜过师傅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此行事,岂不是欺师灭祖?” 奇才笑道:“这话是刘万山说过得的吧?你倒是个好徒弟,学得不错,转眼便用到我的身上。” 刘万山是齐州天龙门掌门,杨锋的师傅,对他极为器重,一度要将掌门之位传于杨锋,谁知他杀良冒功之事败露,刘万山气得当场将他逐出门墙。杨锋出走,带走大批师兄弟,天龙门几乎覆灭,刘万山一病不起,他的儿子刘同余继任掌门,费劲力气才重整天龙门,其势头却大不如前。 所以要说到欺师灭祖,杨锋是名副其实,当仁不让。 杨锋的面皮像是铁打的,连红都没有红一下,“我从未当刘万山是师傅,却一直当你是弟子。我如此看重于你,想与你共谋大事,青史留名,你怎么就和我不是一条心?罢了,你既然如此执拗,我不勉强,咱们各走各的路,你将我的短剑留下,咱们师徒恩断义绝。” 奇才取出断发剑,在手上打了个盘旋,顿时流光溢彩,剑刃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奇才道:“你要这个吗?有本事来拿?” 杨锋道:“这本是我的东西,偶然失落,被你拾去,今日正该物归原主。” 奇才道:“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你说什么?这把剑是你的?不怕洪老英雄从地下跳出来找你拼命吗?” 杨锋皱着眉头不开口。 细封良问道:“王奇才,你说来说去,这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 奇才道:“此乃济南府杨树村洪家祖传之断发剑。uu看书 .ukashu ”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咋舌之声,“这竟是断发剑!”“那可是武林中有名的宝剑,竟只有这么长一点!”众人的眼睛盯着这闪亮的短剑,射出贪婪的光来。 杨锋冷着脸道:“这么说你是不肯还了?” 奇才大声道:“若你是此剑的主人,我当然会还!可你乃是强取豪夺,杀了洪家满门夺得此剑,便腆颜以主人自居。。。照此说来,此剑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凭什么给你?” 萧思特道:“神兵利器,武林秘籍,都是能者居之,你耶律锋没那个本事,还厚着脸皮来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党项人顿时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杨锋身后诸人面露愤愤之色,对萧思特怒目而视。 奇才笑道:“还是这位萧前辈明白事理。” 萧思特道:“这是自然,老夫最是公道!娃娃,把断发剑拿来我看!” 萧力奇道:“他明白事理?他不过是想横刀夺爱而已。” 萧思特道:“咱们武林中人,就该拳脚上见高低,说什么废话,谁赢了宝剑就是谁的!”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众人背后响起,“这断发剑是夏王殿下的!” 几十个人黑压压地围了上来了,当先二人正是李德明和张浦。 李德明向着萧思特道:“萧掌门,夺得断发剑便是奇功一件!” 萧力奇道:“堂堂夏王,居然也要出手抢一支短剑。” 张浦道:“耶律锋没告诉你么?这不只是一柄宝剑,而是开启黄金匣的钥匙!”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一.群殴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奇才手中的剑,果然剑刃弯曲,上有小齿,似是钥匙形状。 萧力奇心道:“这耶律锋果然有异心,夺得黄金匣钥匙之事竟只字不提,此事郡王全不知晓。” 此时山顶已聚集了不下百人,全是党项人与契丹人,将奇才团团围在当中。 杨锋心道,此事已然公开,看来只有明抢了,李德明带了不少人,其中有张浦和萧思特等高手,自己人数虽不占优,可是个个都是精英,若是与萧力奇联手,当可不落下风,萧力奇此来就是为的宝藏,不怕他不出力。 双方都虎视耽耽起来,械斗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可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当属王奇才,若是让他走脱,这百多号人便是打得再热闹也是无用。 奇才静静地站在当中,断发剑还留在手上,此时这柄短剑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这柄闪闪发光的宝剑,承载了百年的秘密,惊天的宝藏,多少人为之流血,却从未离它如此近过。 现场一时陷入沉默,人人摩拳擦掌,却又不敢立时上前,就像是爆竹竖在地上,手中的火石蹦着火星,正要点燃引信,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山风吹来,荒草簌簌作响,忽听“咔吧”一声,不知哪里的细枝断裂,声响格外刺耳,众人心头都是一惊,握着刀剑的手猛地一紧。 呼地一声,两条人影自人群中冲出,直奔王奇才,还未到近前,奇才手上的尺半冷光忽地暴起,好似天空中的闪电,一闪即没,随即他凝立不动,硬挺的身躯像岩石一般,仿佛一直站在那儿从未动过,可身前却已多了两具尸体。 断发剑依然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只是剑刃之上多了一线鲜红,泛着赤红色流光的宝剑,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艳丽。 奇才的眼睛扫过四周,目光中带着挑衅,他并未将短剑收起,而是摊开手掌,仿佛在故意刺激着众人。 一众契丹与党项高手又沉默下来,但这短暂的沉默与方才有一丝不同,方才的跃跃欲试中带着谨慎。可转瞬之间,鲜血刺激了人的凶性,对死的畏惧反倒少了一分,如今的沉默更像是大战前的蓄势。 箭上弦,弓拉满。 一声怒吼,长草倾伏,沉重的脚步声敲击着众人耳鼓,黑大师庞大的身影向前扑去。 他上次在奇才手下吃了亏,一直愤愤不平,如今见对方嚣张,再也按捺不住,纵然腿脚不便,以他外家顶尖高手的一击之威,也足以令人心头一凛。 他的禅杖直接横扫过去,霸道的力道大片地向前猛推,他知道奇才轻功卓绝,为防止招法落空,干脆扩大打击面,让对方无从躲闪。奇才身处众人之中的小圈子中心,若身子偏出过远,便可能受到不知哪一方的攻击。 可奇才竟意外地没有闪躲,断发剑倏地翻起,众人耳闻一声脆响,只有高手才听出这并非是一声,而是不知多少声连在一起,奇才的出手快到了极点,以致于兵刃交击之声连成了一声。黑大师的杖影忽地被撕开一条缺口,王奇才连人带剑扑出,身子已到了黑大师身后,回手一剑,端端正正正刺在他后背之上。 黑大师痛叫一声,扑地就倒,黄道长与崔先生等人一起抢出,手上兵器齐齐地招呼过去,有人趁机将黑大师拖了回去。 一柄尺余长的短剑,比匕首长不了多少,是如何接得住沉重的禅杖的,恐怕当场大多数人都没想清楚,即便对于萧力奇等高手来说,这也是一件让人惊异的事。 并不是奇才的内功远远高出黑大师,而是他的招法巧妙之极,他化整为零,将一剑分成十几剑,每一招所承受的力道便弱了十几倍,而他对自己的出手又化零为整,将全身力道集于这小小的短剑之上,以蓄满势的一点迎击黑大师力道分散的一片,当然是一戳就破。 此时紫云庄有十余人卷入战团,呼喝连声,人影起伏,奇才在人丛中往来穿梭,如泥鳅一般,让人看不清行踪,十几条人影全搅成一团。 萧力奇惊诧不已,这个年轻人功夫如此惊人,怪不得能在几千辽军中斩杀耶律浑,看来杨锋所言非虚,此人定是方树之的传人,定是修习了剑典。 他自信功力胜过奇才,但奇才的轻功如此神妙,两人当真动手,自己绝不能轻松获胜。 萧力奇心道,留着此人,早晚是个劲敌,不如此时将他趁乱杀死,永绝后患。 至于那黄金匣的钥匙,也是非抢到手不可的。 萧力奇一使眼色,他的几个徒弟会意,提刀加入战团。uu看书 .uuknshu.cm 他自己握了握手掌,总算碍于一代宗师的身份,没有立时出手。 李德明看着奇才的身影,叹气道:“这样的好汉,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 张浦道:“小王爷,再这样下去,黄金匣的钥匙恐怕要落到他人之手。” 李德明挥了挥手,一众党项人杀了过去,契丹人自然不肯示弱,双方一场混战,一时这小小的山顶变成了战场,惨叫声接连响起,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奇才的身边全是高手,一般人经受不住此处内力的威压,已退出十丈开外,只余下萧力奇、萧思特、张浦、杨锋、黄道长等共八个高手,八人将奇才围在当中。 奇才七色气剑早已出手,他的身形裹在彩色剑光当中左冲右突。 一般来说,在八个高手的围攻之下,奇才再强的功夫,恐怕也早已丢了性命,可是这场围攻却甚是怪异,八个人分属两派,所有人都想杀死他,而又要时刻提防着另一派,而每当奇才要突出重围时,两派又会暂时放下仇怨,联手对他实行封堵。 即便如此,奇才也已数次遇险,都被他仰仗绝妙轻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 山顶上一片乱战,党项人虽在人数上占了上风,杨锋带来的人却都是硬手,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偶有几人跑到水柳树附近,稍一停留,便脚步摇晃,当即中毒扑倒。在死了几个人之后,双方都认识到那里是一个死亡之地,众人渐渐远离水柳树的残根,那树根的周围成为山顶唯一的无人之地。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二.落井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混战中张溥一剑刺向奇才前胸,奇才回剑一格,而萧思特的手掌已拍向他腰间,萧力奇的大手也向他头上抓来,奇才欲向旁闪,左面杨锋,右面黄道长联手封住去路,奇才正无法招架,萧力奇却倏地手掌向下,与萧思特双掌相交,替奇才解了围。 原来断发剑被奇才别在了腰间,萧力奇怕萧思特抢到,便伸掌阻了他一阻,否则奇才断难抵挡。 奇才暗叫惭愧,若不是这几人互相牵制,自己恐怕早已支撑不住。如今他的形势极为凶险,一不小心便会命丧当场。 八个人聚在奇才身周,他的腾挪空间极为有限,轻功难以施展,如何才能突出重围? 契丹人和党项人都大举行动,高继宣的人在哪儿?大宋的大内高手是眼下奇才唯一可能引以为援的力量,按理说他们早该有所察觉,开始行动了,可如今竟是全无动静。 奇才强按下心头的焦虑,如今急也无用,面临如此绝境,更应摒除杂念,豁出命去,死里求生。 他将七色气剑一挺,使出一招“冰冻三尺”。周围本被萧氏师兄弟的火神掌烧得灼热,此时仿佛三九严寒突至,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却都觉得剑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奇才精神一振,“春秋十二剑”接连出手,“冰河直下”,“冬山如睡”,“春暖花开”,一时间剑气纵横,七色气剑暴起尺余剑芒,在空气中嗤嗤作响。 众人见他剑法精奇,气势如虹,纷纷避让,一时场面极为怪异,八个高手被一柄短剑杀得慢慢后退,包围圈子不断扩大,中间彩光大炽,剑气纵横,奇才的身影出没其间。 周围人等见了惊诧万分,这八人都是世上一等一的高手,便是六大高手也抵挡不住他们的围攻,如今面对一个年轻人,竟好似落了下风。 奇才越斗越有精神,一套“春秋十二剑”使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他的身体由内到外极为痛快,丹田气息源源不断,在胸口喷薄欲出,斗至酣处,忍不住纵声长啸,啸声激昂清越,在黑夜的大山中越传越远。 只在这一刻,奇才已将武功发挥到极致,又一次突破自己的极限,内力修为与剑法都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竟靠着一股气势,与平时完全不可匹敌的对手斗了个旗鼓相当。 杨锋心道,这厮怎么越打越强,在如此纠缠下去,恐怕宋军大队人马过来,这近在咫尺的宝藏也无法挖掘。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远处忽然出现点点亮光,仿似夜空中的星河,远远地流了过来。 几个人大叫道:“宋军来了!” 奇才听了更是振奋,杨锋等人却都焦急起来,若是宋军大队人马过来,众人便只能躲避,这宝藏钥匙只能落入宋人之手。 八人并力上前,奇才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除了自己剑术高超之外,全在于围攻八人各怀鬼胎,相互掣肘,没有将力量用在一处,如今众人的意思,竟是铁了心要将他联手击毙,八人一心,形势果然大不一样,奇才压力陡增,顿时左支右绌。 萧力奇萧思特掌力雄浑,带着阵阵热风,其余几人各使兵器,将奇才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右手七色气剑抵住几支兵器,左手拔出断发剑奋力一挥,黄道长正使出一招“黄龙揽尾”,拂尘的尾巴正扫到剑刃之上,“嚓”地一声,黄道长的拂尘被切掉了半尺。 七色气剑的神奇之处在于炫目的光彩,闪烁伸缩的剑芒,而断发剑则以锋利著称,可说是削铁如泥,不管什么兵器,当者立断。 奇才左右手各持着天下有名的利器,围攻之人免不了投鼠忌器。只是这两柄都是短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八人虽困得奇才十分局促,但到了近身,他手中的两柄短剑便发挥出极大的威力,令众人不敢太过逼近,让奇才可以勉力支撑,不过他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撑不了多久。 自从断发剑出手,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去,毕竟那是宝藏的钥匙。奇才只觉左边压力骤增,而右手却稍稍放松了些。 奇才的轻功何等厉害,稍有空隙便被他抓住机会,众人只见他身影一闪,已自包围圈中脱出,七彩剑芒在身后形成一道屏障,将他与众高手稍稍分隔开来。 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奇才岂能放过,他脚下用力,埋头前奔。 以他的轻功,要想甩掉众人并不难,众人的身法都远不及他。 可一个人身法再快,也快不过暗器。 奇才刚跑出几步,忽觉风声盈耳,不知什么暗器自身后袭来,他右手七色气剑反手斩去,uu看书wanshu “叮”的一声,那暗器竟拐了个弯,自身后绕到身前,奇才忙用断发剑一磕,才将那暗器磕飞。 他暗自叹了口气,这么一耽搁,自己又要落入重围,这次可难杀出去了。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趁势上前向他出手,所有人都站在两丈开外,远远地看着他。 奇才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水柳树残根旁边,那黑黝黝的一截断木就在自己右侧。原来众人都怕水柳树散发的毒气,故此不敢上前夹攻。 八人遥遥包围着奇才,都在等他中毒倒毙,可等了半晌,奇才却没有丝毫的中毒迹象。 杨锋曾在奇才身上下了摧心花和断肠草剧毒,却并没有毒死他,如今见他不惧水柳树的毒气,心道:难道奇才有什么际遇,竟能够百毒不侵? 此时山下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大队宋军开始登山,无数的军士举着火把,光芒照亮了半面山坡。 若再迟延,这座山便会被大军包围,那时再想走可就难了。 契丹人与党项人双方已经停止了争斗,都聚在水柳树周围,眼睁睁看着奇才手中的断发剑。 众人一拥而上便可杀死奇才,但慑于水柳树的毒气,谁也不敢上前。那就只余一个办法--用暗器杀死他。 当暗器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奇才的身形腾空而起,周身是耀眼的七彩光芒,伴随着一阵细碎的声响,一道白光远远地飞了出去,而奇才整个身体消失在水柳树的上方。 周围众人都目瞪口呆,难道他竟钻入了柳树根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三.入水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风声盈耳,奇才使劲睁开双眼,却只能张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漆黑,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坠落,坠落。 奇才奋力挥动七色气剑,向眼前的黑暗刺去,手臂振动,一声长长的尖利声响,好似是剑刃划过坚硬的石头。 七色气剑光芒闪动,映出冷冰冰的石壁表面,在奇才眼前迅速上升,闪得他脑袋阵阵发晕,只好紧紧闭上双眼。 凭空坠落让奇才的心狠狠地悠起来,身心仿佛已经分离,身体疾速落下去,心却还停留在原地。 他突然感到极度害怕,不是怕到了生命尽头,而是不知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危险令人振作,未知却令人恐惧。 奇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落地,在如此的高速下,与地面亲密接触,只会让身体成为一张肉饼,不能听之任之,他必须要自救。 他感觉这个时间很长,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七色气剑狠狠划过石壁,点点火星迸射,虽未能插进岩石,却多少缓和了身体急坠的势头。 奇才更用力地将剑向石壁刺去,耳边铿然有声,这股反弹之力将奇才的身体向后推去。 他的脚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想必是另一侧的石壁。 奇才将腿深深地蜷起,脚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前蹿出,虽然他早有准备,手掌率先触到石壁,但是那力量如此之大,差点让他的手臂折断。 然后他的肩膀整个撞了上去,撞得半边身子发麻,甚至来不及觉得疼痛,他的头已经重重地磕到石壁之上。 这还幸亏他早早地侧开身子,让过了头颅,否则直接将头撞上去,恐怕会脑袋开花。 从一直下坠到磕磕碰碰地落下,奇才每一次撞击石壁都暗运内力,渐渐减缓了下落的速度。 在最初的惶急无策之后,王奇才终于可以掌控局势,一次深深的气运丹田之后,他大喝一声,将七色气剑狠狠地插入眼前的石壁。 他的手臂猛地一顿,巨大的力量传来,仿佛要将右手自身上撕裂。 奇才终究受不住,只好松脱了手,将宝剑留在那儿,身体连续在石壁上撞击几次之后,他的身体终于落到了实处。 也不能说是实处,因为那是水,奇才的身体整个没入水中,从内到外透骨的凉。 口鼻忽地被水淹没,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落到实处,他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到了水里就像在陆地上一般。 下坠的惯冲之力让他继续向水下面去,好似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奇才终于感觉到脚蹬到了实地,他将腿向上一挺,身子就势上浮,凉森森的空气袭来,他的头已钻出了水面。 奇才大口喘着气,抬手抹了把脸,甩了甩头,将湿答答的头发自眼前甩开。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自己的胸前隐隐透出光芒,仿佛他的心是透明的一般。 那是夜明珠的光芒,雌雄二珠中的雄珠就在他的怀里。 他的头顶上方,远远地有一线七彩的光芒闪烁,那是留在石壁上的七色气剑。 至于断发剑,在他落井之前的一瞬被一支暗器击飞,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奇才抬头仔细地看了看,七色气剑在他头顶几丈开外,这难不倒他,只要有石壁可以着力,自己完全可以爬上去。 他用右手拨着水,左手伸向身边的黑暗,忽然有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从他的手边划过,奇才并未害怕,而是张手一抓。 他自小常在河里玩耍,水里的东西不外乎鱼虾水蛇之类,没什么可怕。 他摸着黑的一抓却落了个空,那东西灵活得很,转眼已自他身边溜过,不一会儿便听到右边传来呱呱的叫声。 奇才暗自发笑,谁能想到这么深的井里居然还有青蛙。 他用两手交替向上,扒住石壁上的突起,将身体自水中拔了出来,刚开始很轻松,等脱离了水面,身体变得有点沉重。 双手双脚扒在石壁之上,奇才引导内息,磅礴的气息沿着经脉游走,身体慢慢变暖,热气腾腾地升了起来,直到身体变得干爽,奇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在地牢里的三年,他的眼睛早已练得夜能视物,如今这井底与地牢类似,他身上还有夜明珠用以照明,比当年地牢好了许多。 这是一口极深的水井,井壁都是坚硬的岩石,开状不圆不方,最宽处足有丈余。uu看书 ww.uansh 这绝非是寻常的井,在山顶处钻出这么一口又深又宽敞的水井,恐怕不只是取水之用,如果说之前智颠说这是井冢入口,奇才还是半信半疑的话,如今他已信了八中的宝藏入口就在左近,百年的秘密等待自己去揭晓,奇才心里陡地升起一种使命感。 无论如何先要取回自己的兵器。 奇才手脚并用,顺着井壁小心向上爬去,石壁极滑,上面布满黏湿的苔藓,无处抓挠,即便他有天下第一的轻功,这几丈的距离也使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到七色气剑下方,奇才并未急着将其拔出,而是伸左手握住剑柄,两脚半蹬在石壁之上,这使他终于得到一个稳定的支点,将自己半吊在空中休息片刻。 有剑在手,他多少心安了些,腾出一只手自怀中取出雄珠,托在掌中一照,周围影像尽收眼底。 上面是高不见顶的洞口,远远地看不到一丝光亮,谁能想到在水柳树的树根之下,竟有一口深井,奇才也只是撞运气,既然毒气自树根上涌,恐怕树已中空,自己当时若不逃避,只怕早被暗器射成了筛子,他只想着可进树洞躲避一时,未料到竟一直跌落井底,莫非这是天意,让他有机会探寻这世上难得的宝藏? 井壁如此光滑,若想自井口原路爬回去,只怕半路就要累死,如今只好寻找到宝藏入口,或许真如智颠所说,有一条暗河,可以通向某个出口,那里才是自己的一线生机。 寻找到井冢入口,不仅是寻宝,也是逃生。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四.蛙与蛇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左手紧握剑柄,将自己整个身体挂在短剑之上,右手在石壁周围摸索,触手全是冷硬的石头和湿滑的苔藓。 入口应该就在井壁的某一块石头背后. 奇才握紧拳头,运足内力,在石头上用力捶打,沉闷的声响在深井中回荡。 他敲过一块,又去敲另一块,直到以七色气剑为轴,将周围井壁都敲打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 他用脚蹬住石壁,右手运力,将短剑拔下,又顺着这股力道,将剑插入另一侧石壁之上,将那一面石壁又敲打一遍,依旧没什么收获。 奇才一步步向下,将四面井壁的每一块石头都敲打了一遍,毫无所获。 靠着井壁有一块突起的石头,稍稍高处水面,是这口井中唯一的落脚点。 奇才纵身跃下,站在那块石头之上,石头只能容下他的两只脚,再没有多余的地方。 这一通折腾使他感到疲累,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点休息片刻。 奇才取出雄珠,照亮四周,眼睛在水面上细细地搜寻。 井水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微微发亮,像烛光下昏暗的镜子。 水面一动不动,下面隐约有石头的影子,可是即便奇才目力超人,在区区一颗明珠的亮光下,也无法看到水下情景。 他抬头向上看去。 自己搜索过的区域只是从水面向上几丈高的井壁,可是再向上不知还有多少丈,若是自己一点点搜索过去,不说要花费多少时间,恐怕自己也无法办到。 奇才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自己进来折腾了半天,现在已然天亮了吧? 山顶会不会有人到柳树根前,探寻宝藏入口呢?哪怕是杨锋带人下来,自己也有一线逃生的机会,好过在此地等死。 这井里不知有什么古怪,竟然散发出毒气,别人靠近都要中毒而死,更别提下井。自己百毒不侵,别人可都是血肉之躯,等到外面的人找到办法应对毒气,不知要多久,自己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很难说。 搜不到入口,也无法向上爬出井口,难道在这儿等死吗?奇才陷入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他站在那儿闭目调息,内息顺着经脉缓缓流动,直到流遍全身,复归丹田,奇才觉得神清气爽,疲劳全消。 正在收功之际,忽然耳畔听到一丝声响,待他睁开眼睛,只见水面波动,“噗”地一下,跳出一只青蛙来。 这青蛙一下子跳到奇才的脚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想必这块石头本是它的地盘,如今虽被奇才霸占,可它还是习惯在此歇脚。 这青蛙竟不怕人,在奇才脚面上稍歇片刻,后腿一伸,又跃入水中,向下游向对面的井壁,渐渐消失不见。 奇才心里忽地一跳,想起杨月儿唱过的歌谣,“青蛙跳,明珠照,一头扎进水里面,水里有个天呀水里有个天。。。” 此刻自己手托雄珠,青蛙自脚上跳过去,不正应了这歌词? 难道天意如此,来让青蛙为自己引路?难道那入口不是在井壁之上,而是在井水里面? 奇才顿时兴奋起来,一下子又充满了希望,他将身上的衣服和兵器扎紧,纵身跃入水中,向着青蛙消失的方向,一个猛子扎了过去。 他落井之时,曾借着惯力,触碰到井底的石头,如今一头扎进去,一下子竟未到底。 奇才靠近了水底的石壁,雄珠在水里散发出清幽的光,光芒照亮尺许之外。 水底的石壁并不光滑,有很多形状不一的凸起,奇才一块一块地摸索过去,将石头向里推,向外抠,左拧右转,每一块都纹丝不动。 他的内息功造诣已深,虽在水中却无憋气之虞,折腾了好久才上水面透一口气。 奇才手扒住井壁休息片刻,重又钻入水中,将水面下的石壁都摸索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他不禁有些泄气,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心里暗暗有些后悔,方才应该捉住那只青蛙,好歹是块肉,吃了也能充充饥。 青蛙可是美味,当年在家里的时候,奇才和二牛两个没少捉来吃,用棍子穿上几只青蛙,架在火上烤,慢慢地香味散发出来,两个人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默默地咽着口水。 想到这儿奇才口角生津,暂时忘记了寻找入口,眼睛四处搜寻着,想找到只青蛙,先吃了填填肚子再说,想来这种绝地,不会只有一只青蛙,自己需要吃食保持体力,才能有力气寻找生路。 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只青蛙跳上石头,坐在那儿“呱呱”叫了两声,奇才心中一喜,正要伸手去捉,水中却突然钻出一条蛇来,张开大口将青蛙吞了下去,奇才的手停在半空,只见到蛇口边的两条蛙腿。 自己的吃食居然被抢走了! 奇才有些着恼,转而却愈发欣喜,uu看书 .uknshu 蛇肉也是美味,这么一条长蛇,其肉可抵好几只青蛙,足够自己吃上一顿。 此时那条蛇仿佛已发现奇才,猛地将头缩回到水里,向下游走了。 奇才岂能放它走?随之向下潜水追去。 这井虽然宽大,却远远比不上外面的河流,这方寸之地,它能跑到哪里去? 奇才有些戏弄地跟着蛇,看着他直直地游向石壁,将头钻进一条石缝,想来那是他习惯的游走路径。 谁知它刚刚吃过食,那青蛙停留在蛇颈处,使得那一处身体鼓涨出一个大包,端端正正卡在石缝之外。 这真是贪吃之祸了。 奇才好整以暇地伸出手去,握住蛇身,稍一用力,那蛇挣扎几下,便再无动静,奇才提起死蛇,放在石头上,重又潜入水去,到了方才蛇头钻入的石缝,伸右手用力一抠,石头略有些松动。 奇才用雄珠照着,仔细端详那块石头,见那块石头与别处不同,椭圆光滑,石面呈弧形突起。 方才自己也推敲过这一块,但是并未在意旁边的石缝。 奇才越看越觉得不寻常,不禁心里砰砰乱跳,自己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丹田提起内息,运力于右手,将手指伸向石缝,用力向外,石头微微晃动。 怎奈石缝细小,无处着力,奇才折腾半天,石头虽晃,却无法脱落。 他着急之下,将手按在石头之上,内力一吐,石块忽地缩进去半尺。奇才又发力去推,那石头竟骨碌碌向里面滚落,露出一个水洞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五.岔路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那洞口十分狭小,斜斜地向下,只能容一人出入,奇才没有犹豫,头下脚上,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洞又窄又深,上浮之力甚强,若不是奇才内力已深,早已被浮力托了回去。 他运足了力气,拼命地下潜,却一直碰不到底,奇才的头已开始隐隐作痛,正难受着,忽地前伸的右手碰到了实处,他使出一手“壁虎功”,将手牢牢地吸在那儿,随后将身体扯了过去。 水洞折而向上,奇才又开始了上浮,此时他又要用力坠着身体,免得上浮过快而感到不适。 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他大大地喘了口气,伸手扶住洞沿,将身子拉出水面。 这一趟耗费了不少力气,奇才不禁又累又饿,开始后悔下来的太急,没有先吃了蛇肉铺垫一下肚子。 他顾不上其他,先盘膝坐在地上,潜运内息,连走了几个大周天,身体渐感舒适,衣服也慢慢干爽。 奇才一跃而起,取出雄珠来照路,眼前是一条甬道,足有一人多高,能容两人并行,上下左右都是石头砌成,夜明珠亮度有限,看不清甬道到底有多长。 他慢慢举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开始时石壁上不断有水滴下,脚下也有些潮湿,慢慢地地面变得干爽。 此时甬道已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条三岔路,每一条路看起来都黑洞洞的,深不可测。 奇才站在三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难道要一条一条地探路过去?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他忽地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那副井冢图不是早就记在心里了么?事到临头却一时忘记了。 他记得井冢的起点便是三条分叉的线,只有左边一条才被加粗。 奇才托起雄珠向左边的甬道照了照,里面看起来极为幽深,不知前路是什么。 管他呢!就是这条了! 奇才迈步进了甬道,一手托着雄珠,一手轻轻地抚着石壁,触手依旧冰凉,却无什么异样。走了十几丈光景,手却摸不到了石壁,举起雄珠来看,原来是进入了一个石洞,不知有多大,四处寻摸时,忽地眼前黑影掠过,他骇了一跳,忙一掌拍去,有东西落在地上,扑楞了几下,便不动了。 奇才低头一看,见一只死去的蝙蝠伏在脚边,一边的翅膀已然折断,蝙蝠一般是群居,想必此处还有更多。 果然,原本的寂静被打破,周围忽地热闹起来,黑色的蝙蝠四处乱飞,无数双翅膀扇动,声势颇为惊人,看样子这石洞竟是不小。 奇才看着眼前的蝙蝠咽了咽唾沫,此处没有引火之物,这东西也让他实在是下不去口,只好忍着饥饿继续前行。 他脑海中的井冢图渐渐清晰起来,此处应是图上那个大大的圆圈,那么向右应该是出口。 奇才一边躲避着乱飞的蝙蝠,一边顺着石壁摸去,忽地脚下一绊,他一个趔趄,随即站稳,原来脚下有一块大石,他未曾留意。 奇才绕过巨石继续摸索,寻了许久,忽地手一空,眼前是一个出口,他心中一喜,正想迈步向前,忽见脚下有一只死去的蝙蝠,一只翅膀折断,他赫然一惊,这不就是自己一掌拍死的蝙蝠么? 原来他已将洞摸索了一遍,此时又回到了原地! 在这极黑之地,目力极为受限,确定方位比外面困难了许多,一不小心便要迷路。 自己这一路寻过去并未看到出口,看来是有机关,暂时隐蔽了出口,难道还要每一块石头再敲打一遍,那要耗费多少力气,寻到几时? 奇才仔细回想井冢图,那出口的位置约在右半边洞的中间处,他走了一遍,对路径已有些熟悉,便沿着洞快步又走了一圈,共百二十步。 他又自洞口出发,向右走了三十步,出口应该就在这左近。 此处正是那块大石所在之处,看来这大石应有些门道。 奇才弯腰双手搂抱住大石,运力一摇,巨石纹丝不动,他左右摇撼,并无什么变化。奇才又抱着巨石左右拧转,忽地巨石一动,身边轧轧声响,石壁上竟现出一个门来。 奇才举步进入,又是一条甬道,这甬道宽敞高大,足足容得下两匹马并辔而行,只是两边已非石壁,而是大块的青砖筑就。 在地底建造如此一个陵墓,果然是帝陵气势,后唐末帝在位很短,想必他即位便开始在北邙山修陵,一真一假,假的用于掩人耳目,真的却建在这山腹之中,若不是他的亲信传下两张宝图,恐怕此墓永远不能重见天日。 奇才一边慨叹一边前行,右手忽地触到一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根短短的木棒,斜斜地插在墙壁之上。木棒头部焦黑,看样子是一只火把。 难道有人先行进来了? 奇怪的是的是,这火把是硬生生插入墙壁的青砖之上,而青砖并未开裂,看起来仍是完好的一块,火把与青砖浑然一体,倒好像是原本就设计好了一般。 奇才伸手将火把拔了下来,带出的砖屑簌簌落下,他手臂一振,将火把又插上了墙,uu看书 ukanh入墙半尺,与先前无异,只是那块青砖却出现几道裂纹,火把入口参差不齐,全没有原来那么规整。 奇才不禁心内叹服,不知是什么高手进来,这等手法,真真让人望尘莫及。 他更加小心,又走过两条岔路,皆是按照宝图所示,一路平静,未遇到什么机关。 奇才知道离宝藏所在之地已经很近了,只是当初那张图曾被妹妹招财拿去包扎伤口,染上了一块血迹,在最后一处有些模糊,隐隐能看到宝藏标注之处,中间路径却有些看不清楚。 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不知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幸亏所学的内息功有食气之能,九爷曾说过练此功可辟谷数日,只需食气,吸取天地精华,也可无饥饿之感。奇才默念“行”字诀,边走边引导内息,可减轻饥饿之感,至于以此辟谷,他却觉有些靠不住,此时尚可坚持,若再过一日两日不食,恐怕他要上演生吃活蛇的大戏。 也许是我的功夫没到家吧!奇才心道,将雄珠举高了些,忽然又到了一条岔路,墙上赫然又是一支火把。 他侧耳倾听,完全听不到人声,难道此人功夫如此之高,竟如修习内息功一般,可以做到呼吸无声? 奇才高声叫道:“晚辈王奇才,不知何方高人在此,可否现身一见?” 声音在地底嗡嗡回响,之后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奇才等了半晌,绝无人响。 他将此处仔细地查看了几遍,前前后后足有四条岔路,都没有门,到底要走哪一条?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六.碎骨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他记得那藏宝点在图的右上方,所以直接放弃了左边的两条岔路,现在只剩下右边的两条可选,两条路都黑洞洞的,看起来没什么分别,看天意吧!奇才不再犹豫,举步迈向最右边的一条路,依旧是长长的甬道,到处都是一样,单调的青砖好似永没有尽头。 转过一道弯,有了明显的变化,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箭枝,这些箭枝比寻常的箭要短小,似是由小弩射出。奇才弯下腰去,拾起一枝,那箭杆已残破不堪,想必是被虫蛇啃噬,上面斑驳破旧,却没有完全腐烂,铁制的箭头也是锈迹斑斑。 奇才心道,这箭射出去有十年二十年了吧?想着那插在墙上的火把,好似也有些年头了,难道那曾进墓的武林高手是多年前的人物? 十几丈远的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箭枝,可以想见当年机关被触发,万箭齐发的场景,在如此狭窄的甬道内,奇才自认躲不过如此多的羽箭,可此处竟未见到人的尸体,可见曾入墓的高手未被射杀,那么他定是一个功夫远超自己的高手。 奇才说道:“不管你是何方前辈,感谢你救命之恩,若非前辈探路在先,晚辈怕已是葬生于此。” 他走得愈发小心,生怕触到什么机关,直到过了这一片乱箭之地,才轻轻舒了口气。 奇才迈出一步,忽觉脚下一动,他反应迅捷无比,倏地一下,便已纵身跃起,身子贴在甬道顶端,却听“喀喇”一声响,地面忽地豁出一个大洞,倏地又闭上,不知洞里是什么。 奇才惊出一身冷汗,若非自己逃得及时,早已落在洞中,生死未卜了。 这一路顺畅,让他几乎放松了戒备,直到经过这乱箭之地,才又心生警觉,逃过一劫,此时这墓内可谓是步步危机,一不小心就要丢了小命。 奇才心里暗自疑惑,难道是自己走错了路? 已到了此处,断不可再回头,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何况已有先行者为自己扫清了大部分路障,奇才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探个究竟。 之后到了一间屋子,他举着明珠四处照看,见这屋子三丈见方,方正宽敞,好似大户人家会客的厅堂。 屋子左侧有一堆弩箭,想必又是一个被触发的机关,屋子右侧却有一块巨石,不知有什么用处。 地上的弩箭不像在甬道里满地都是,而是凝成了一堆,看样子约有三四十根,有的箭簇由上而下,笔直插在地上的砖缝里。 看样子这些箭是从头顶射下,想必是那高手来此,猛然遭遇了这么一场袭击,奇才向右边巨石走去,才走两步,脚下一空,又是一个翻板,奇才忙纵身一跃,正跃上那块巨石,好在这石头底下是实的,没有什么机关。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索性坐在巨石上休息片刻,略一低头,却见地上几块白色的碎骨,在巨石边缘,五根枯干的骨头伸开,分明是人的手骨! 奇才吃了一惊,忙跃下巨石,在地上仔细查看,那五根手骨很是完整,大拇指上有一只翠绿的扳指,拿起一看,上面隐约刻着个“荆”字。 在巨石周围遍布碎骨,大多是极为细小的骨屑,零星有几根比较完整,看样子这巨石应是从天而降,此人躲闪不及,在巨石下丧生,全身骨肉碎裂,死状不可谓不惨。 奇才绕着巨石转了几圈,又看了看屋子一侧的箭簇,已看出其中端倪,那人先是触发了箭簇机关,一阵乱箭自头顶射下,他闪身避开,不料脚下竟是翻板,忙又纵身跃起,身形落下之后,突有巨石压顶,丢了性命。 这一连串的机关,设计精巧,对其躲闪之后的落脚之处计算精准,明显是为入墓的武林高手量身定做。 这探墓者的功夫,称得上是绝顶高手,连着通过两道机关,却在第三道机关处丧命。奇才自忖,凭他的轻功,也只能勉强通过两道机关,第三道机关大半丧命,看来这一套连环机关,就是对绝顶高手设下的生死局,果然一击而杀。 奇才一边感叹机关巧妙,一边为探墓的高手叹息,身怀绝世武功,竟葬身于此,尸骨无法收拾安葬。转念一想,若不是此人先触发了这一路的机关,丧命于此的就是自己了。 他撕下一块衣襟,将巨石周围碎骨收拾了,连同那碧玉扳指,全包了进去,牢牢地打了个结,小心收在包袱里面。 奇才向着巨石俯身拜了几拜,说道:“若晚辈能生出此地,uu看书 ww.uuashu当送荆前辈遗骨归乡,让前辈入土为安,望荆前辈在天之灵,保佑在下前路平安。” 这人荆字或许是此人的姓氏,奇才想来想去,想不出姓荆的绝顶高手。虽自己不知此人来历,但如此绝顶高手无缘无故失踪,武林中人定有传闻,或许一问智颠便可知晓。 奇才拔出七色气剑,顺手一抖,气剑爆起两尺剑芒,在周围划了个圈。 他已运力于臂,剑划过的力量不下于一个百十斤的人踩在地上。 一剑过去,地面毫无动静。奇才便放心举步。 他用此法,将整个地面探了一遍,再未发现什么机关,又举剑向墙壁上划入,剑芒划过青砖刷刷作响,砖屑簌簌而下。 墙壁上的一块青砖忽地一动,似是缩了进去,奇才停手看去,却见那面墙壁“喀喇”一声,出现了一个大的豁口,好似家里墙壁上摆放佛龛的凹槽。 凹槽里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只弓,三只箭。 奇才立时想到李克用的宝弓,李昌燮来到北邙山就是为此。 他走到近前,见那张弓形状虽是完整,弓身和弓弦却已腐烂,便连箭矢也烂了箭杆,只余铁质的箭头完整。 奇才未动其余,只取了三只箭头,牢牢地收了。 他又四处挥剑探路,直到将整个屋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都搜索了一遍,再未发现什么异样。 奇才断定这里没有什么了,宝藏不在此处,这就是一个存放宝弓之所。 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奇才只能重新择路向前。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七.悬棺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顺着原路返回,又来到岔路口,直接踏上右手第二条路。他以七色气剑探路,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砖甬道。 一路无事,奇才却不敢放松戒备。刚转过一处墙角,忽听身后轰地一声,一块巨石落下,将后路封得严严实实。 奇才吓了一跳,回身去推,怎奈那石块巨大无比,任他如何用力,都是纹丝不动。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落石的机关,这机关虽不精巧,却十分有效,如今自己是有进无退,若是找不到出口,便只能为后唐末帝殉葬了。 前面十几丈远,忽地没有了青砖铺路,上下左右全是黄土,一跺脚,头顶黄土便簌簌落下。 地上散落着青砖,东一块西一块,好像是仓促之间,未来得及修好这一段甬道。 土路只延续了十几丈远,前面是一个阔大的山洞,这个洞比前面的蝙蝠洞要大上数倍,奇才仔细地勘探了一番,大致摸清了洞里情景。 洞是圆的,便连洞顶都呈圆弧状,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像是一顶硕大的军帐,却无人在内,也像是一座高大的坟头,却不知棺椁在埋在何处。 洞的四周并没有出口,后路已被巨石遮断,怎么看这都是一处死地。但奇才必须找到出口,否则只能闷死在这大山腹中。 眼下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藏宝地点,但如今他对于宝藏并没有太多好奇,只想着能快些出去,重见天日。 进洞以来,不知已过去了多久,奇才不眠不休不食,只喝了些水,眼下已感觉头痛欲裂,身体疲累异常,心却一直吊在半空,不敢放松片刻。 奇才在洞里走着,用剑反复刺着墙面、地面和屋顶,黄土落得他满身满脸都是,直走了两遍,并没有找到出口。 他停了下来,心中有些绝望,若是再一寸一寸地寻找,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自己的体力还能不能顶得住? 他隐隐地觉得,藏宝点和出口之间有某种联系,与其没头苍蝇似地乱找出口,不如在藏宝点上下功夫。 奇才盘膝坐地休息,脑海中不断闪现藏宝图的画面,那些线条纵横交错,中间一条粗大的曲线,连通着最终的藏宝地点,终点处用大圆套着小圆标注。 虽则藏宝图中的一块被血迹模糊,想来想去,奇才还是觉得,此处的位置极可能就是藏宝地点,这个圆圆的山洞就似是外面的大圆,那么里面的小圆呢? 他霍地站起,用步子丈量着,寻找到山洞的中心位置,用七色气剑划了一个圆圈,就地开始挖掘,直挖了一个一人深的大坑,却什么都没有。 奇才跌坐在坑里,垂头丧气,他强按下心中涌起的阵阵绝望,努力使自己头脑清明。 宝藏在哪儿?那个大圆中间的小圆,为什么遍寻不到?难道自己又走错了路? 奇才将身子向后一仰,躺倒在土坑之内,身体张成个大大的“大”字,他疲累交加,困意潮水般涌来,将全身淹没其中。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期待着休息。 眼看奇才要被睡意击倒,意识模糊之际,脑海中忽地一闪念,他用最后的力气撑开双眼,茫然盯着黑洞洞的头顶。 奇才忽然一跃而起,好似春风骤起,睡意如残冬的积雪瞬间无影无踪。 他提气上纵,一剑刺向黑乎乎的洞顶,哗啦啦,头顶黄土落下一片,奇才不管不顾,只是不断地跃起上刺,直到地上堆积出一人高的土堆。 “叮”地一声脆响,七色气剑触到坚硬之处,奇才心中振奋,愈加用力去刺,耳边”噗噗““叮当”声乱响,似是触到什么木材及金属之物。 奇才运足气力,一剑横扫过去,头顶浮土尽去,露出一块木板表面,底端已被剑刃刺透。 奇才手中剑不停挥,又足足扫了几十剑,一个三尺长的木箱清晰地显现出来,在木箱顶端,清晰的显现出一条粗大的铁链,原来这木箱是先行悬吊在空中,再以黄土封之。 奇才用雄珠照着,清去了表面的浮土,见一侧的木板上有刀刻的痕迹,细看却是几行小字,“清泰三年葬大行皇帝于此,内有皇帝骨殖、衣冠及随葬之黄金匣。” 字迹歪歪扭扭,似是临时刻上去的,木箱比之寻常棺材要小上几倍,但毫无疑问,这就是后唐末帝李从珂的棺椁! 棺材乃是悬棺,以铁索吊于洞顶,奇才无处立足,uu看书 .unshu 又不敢攀扯上面的铁链,生怕有什么机关,只好纵跃着一点点地观看。他心中暗念,“皇帝老子,今日要得罪你了,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好不容易来到此处,要开了你的棺探个究竟,请你见谅一二。” 一边用剑将一侧的木板劈开,跃身探手,自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精巧木匣,这木匣只有一尺见方,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奇才打开看时,见里面全是骨殖,便又将木匣合上。 棺内有一顶皇冠,上面的珠宝在暗黑的洞里发着光,顿时让周围亮了几分。除去皇冠之外,还有一袭龙袍,只是布料早失去了往日的新鲜,已有些腐烂了。 最后奇才自里面掏出一个金属的匣子,也是一尺见方,盒子表面发出金黄色的光,想必这就是外界传言的黄金匣,内有所谓的天下至宝了。 外面传言非虚,这盒子确像是黄金所制,不管里面的珠宝,只算这匣子本身,便已是价值不菲。 在匣子的一侧,有一个明显的锁孔,奇才用七色气剑刺入,撬弄了一番,却始终无法开启盒子,他不禁遗憾万分,若不是在落井前断发剑脱手,自己便能将其打开一探究竟了。 黄金匣入手颇为沉重,想来这匣子本身就分量十足,里面又不知装了什么宝贝。 难道这里真有所谓的传国玉玺? 奇才相看了半晌,心道,我只将黄金匣带出去,交给高继宣,他自然会找匠人破开此匣,找到传国玉玺。 可眼下的问题是,自己如何才能出去呢?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零八.流沙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回到自己进来的甬道中,一路寻到巨石封路之处,沿路寻找出口不得,只好又退回洞中。 这山洞的墙壁他都快刮下了一层,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他长久未曾饮食,身体经受不住,已然在瑟瑟发抖,心道:“若是再找不到出口,恐怕饿也要饿死了。” 黄金匣端端正正地摆在山洞正中,纵然里面是无价之宝,也换不来一条逃生之路。 奇才举目四望,四壁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一样,只有正中的悬棺,孤零零地吊在那儿,泰山压顶一般。 这悬棺是如何吊上去的?难道是先从上方垂下来,再用黄土封住的? 只有它了,只有这悬棺的锁链可以一试了。既然铁链是悬吊于此,那么应该是通向上面,至于上面离地面有多远,能上去时再说。 奇才收剑回鞘,将浑身上下收拾利落,纵身跃起,左手攀住悬棺边沿,右手向悬于其上的铁链抓去。 刚刚触及铁链,那悬棺忽地一沉,哗啦啦铁链声响,洞顶的铁链蓦地长出一尺。 奇才稍一用力,顿觉身子下坠,头上铁链又长出数尺。 奇才双手交替向上捉住铁链,想顺着攀爬上去,不料那铁链似是瀑布一般,竟哗啦啦倾泻而下,只听一声巨大的声响,悬棺已掉落在地,而头顶的铁链依然没完没了地掉落,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地底显得格外震耳,片刻功夫便在地上堆起了一人高的一堆,地上的黄金匣以及后唐末帝的棺材都被埋在下面。 奇才望着头顶上源源不断吐出铁链的洞口,心道既然有如此长的铁链,或者头上真的有一条通道。只不知这条铁链到底有多长,何时才能全部吐出。 正想着,忽然手上一顿,哗啦声响立止,铁链停止了流动,一股力量扯着奇才吊在半空。 四周重新陷入寂静,只是这寂静让人心慌,好似随时都有更让人惊骇的事情发生。 奇才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沙沙沙”,好似是蛇游过草地,就在他的头顶。 慢慢地声响越来越粗壮,簌簌的声响让人牙齿瘆得慌。 奇才望着头顶的那个小洞,心道:“难道这上面全是蛇?他们如何能在百年前摆下一个蛇阵?” 想到陷入万蛇堆中的场景,即便胆大如奇才,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猜测着,忽听头顶轰隆一声,洞顶竟豁出一个大洞,滚滚黄土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砸到地上去。 随着黄土落尽,又是劈头盖脸的黄沙,奇才被迫闭上双眼,免得沙土进去。 细细的沙子倾泻而下,瞬间在地面上坟起,沙子已然没到奇才的大腿。 奇才禁不住大叫一声:“不好!流沙阵!”捉住铁链,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纵跃,于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身形,顺着铁链,顶着头顶倾泻而下的黄沙,疯了一般向上爬去。 智颠曾讲过古墓里的机关,“流沙墓”是极其厉害的一种,建陵时在墓道或周边填上大量的沙子。盗墓者若想进入墓室,只能一点点地向外掏沙,可是刚掏出一点,周围之沙便立即涌过来填上空隙,如此循环往复,沙涌不绝,除非将所填之沙全部掏尽,否则绝不能进入墓道与墓室。 流沙阵对于防止盗墓极为有效,盗墓者见流沙不止、无穷无尽,便只好停止打洞,寻觅别处陵墓去了。 奇才没有想到会在地底遇到传说中的流沙阵,如果流沙不止,自己一时找不到出口,便会被活埋在墓中,即便内息功法可以让他多坚持些时日,终究也会憋闷而死。 黄沙自头顶流下,脚下的沙堆越来越高,直扑脚底。奇才好似一个在沙海中冲浪的弄潮儿,一时被抛上涛头,一时又沉入海底。 不知不觉中,他已将全身的内息调动到极致,顽强的求生意志激发了他的潜能,酒色神功此时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让他可以忘记疲倦,不断地向上,向上,寻找那一丝生还的机会。 此时他已完全睁不开双眼,只能紧紧地抓住手中的铁链,幸运的是,任他如何攀爬,头顶却一直有路,只是他的身体不断地与旁边磕碰,奇才知道此时早已脱离了那个阔大的山洞,进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想着那么一个大洞一会儿便已填满,此刻这狭窄的通道只能更快地被填充。奇才感觉到脚下的沙线疯狂地堆高,流沙已碰到他的脚踝。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身子好似望空射出的利箭,猛地向上蹿去,霎时自沙堆里脱出。 奇才第一次睁开眼向下看去,顿时骇了一跳。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圆洞内,四处的洞壁好似漏眼的筛子,细沙源源流出。脚底的沙子如涨潮般袭来,昏黑的沙线随时准备将自己吞噬。 快!快!只有快才能活命! 奇才埋着头,双手拼了命地交替向上,拉扯着那根维系着生命的铁链。 他的左右脚轮换,飞速地蹬着洞壁,每蹬踏一次,整个身体便蹭地向上蹿出,经过几乎不可察觉的刹那间的停顿,另一只脚又蹬住了洞壁,身子便又箭射向上。 他偶尔睁开双眼,便会见到脚底的沙线随着他的一停一走忽远忽近,让他有一种正在坐船的幻觉。 奇才不敢松一口气,他知道,片刻的松懈便会葬送自己的性命。uu看书 .uukanshu.om 他的手掌已是火辣无比,鲜血顺着铁链流下,鲜红的颜色在身下一闪,瞬间消失在脚下的黄沙里。 奇才忽地一阵惊喜,他看到了!虽然光线昏暗,所见并不清晰,但他真的见到了鲜血的红色! 那是外面的天光!自己头顶的天光!阳光啊,终于见到了! 奇才精神大振,身子向上冲得更快,求生之路如此艰难,他第一次见到可让人活下去的曙光! 忽地他右手一空,头顶的铁链凭空消失,奇才的身心都猛地向下一沉,好似刚刚从水里爬出,脱水上岸的一刹那,整个人就要向下堆去。 流沙倏地涨上了胸口,头顶没有了铁链,自己眼看要被流沙吞没。奇才急切之间来不及思考,双手扒住洞壁,一只脚蹬在实处,他运起最后的力气,气贯丹田,大喝一声,自沙中涌身而出。 这一声暴喝声势惊人,在这狭小的洞内更是震耳欲聋。 奇才顾不得耳朵嗡嗡作响,借着洞壁,身子已向上蹿起。 谁知后颈突然一阵巨痛,顿时浑身酸麻,原来自己急切之间,后颈却撞到一块石头上,顿时被阻住了上升的势头。 只这一瞬间的耽搁,疯狂的流沙已浸透了全身,奇才的胸口好似压上了一座大山,沉重无比,他眼看着流沙涌到脖颈,刚要发声呼喊,黄沙已灌入口内。 奇才向上伸出双手,身子却忍不住向下沉没,他已是筋疲力尽,却忽地感到一阵轻松,好似他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终于要解脱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解衣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几艘船渐渐驶近,船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影,解阿鼠忽地叫道:“师祖,师祖,是官兵!” 智颠松开手,解阿鼠双手在地上一撑,一下子翻过身,拿起旁边的船桨,用力划了起来。 智颠却坐了下来,问奇才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景?” 奇才已连吃了三碗粥,身体虽舒服了些,却还是疲倦之极,脑袋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许多,一时茫然不解,目光略显呆滞。 智颠又道:“井冢,在那山里?” 奇才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是流沙穴。” 智颠道:“你触发了机关,引得流沙灌穴,山石下滑,引发山崩?” 奇才不禁佩服,道:“大师所料不差。” 解阿鼠不敢再出声发问,却在智颠身后无声地做着口型,“宝~藏~” 奇才道:“里面除了棺椁,什么都没有,根本没什么宝藏。” “谁问你宝藏了?不要提宝藏!“智颠道,”只是这灵穴。。。果然是在这儿。” 他忽地面露兴奋之色,“老衲在河上漂了几日,就觉得此处是龙脉所在,只是山势峭拔,无法起穴,没想到......居然在山腹作穴,妙啊,实在是妙!” “再妙也不过是个死人坑,连个宝贝都没有,无趣,无趣!”解阿鼠连桨都划得没劲了。 忽地一抬头,见到大船靠近。忙丢了桨叫道:“师祖,咱们快走吧,官兵追上来了!”他一生为贼,见到官差便如老鼠见到猫一般,本能地想要逃走,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衣服,便要向水里跳。 智颠斥道:“站住!不准走!” 解阿鼠住了脚,说道:“师祖,您不是不愿和官府打交道么?为了躲避那些大内高手,您连云通寺都不回去了,如今怎么。。。” 智颠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若想一生被人追杀,以后横尸街头,这便走吧!” 解阿鼠顿时不敢再动,“师祖,您别吓唬我!” 智颠看了他一眼,忽道:“这般打扮最好。”竟也除去身上衣物,裸着上身,露出干瘦的身躯。 解阿鼠嘻嘻笑道:“师祖,您瘦得跟鱼干似的,还敢脱衣服!” 智颠已长身而起,向着来船道:“老衲智颠,高大人可在?” 高继宣走上船头,朗声道:“久仰智颠大师大名,晚辈多次拜会,无缘得见,幸得在此偶遇,还请大师移船相见。” 智颠道:“此处还有一位故人,想必大人也想一见。” 说罢双脚运力,那小船竟似有人推着一般,一点点向大船靠去,官兵尽皆骇然。 大船上抛下缆绳,解阿鼠接过,将小船牢牢系住,扶起奇才。 高继宣面色一变,“王兄弟,原来你也。。。你怎么了?” 智颠一手挽住奇才,纵身跃上大船,奇才脚下一个踉跄,高继宣忙伸手扶过。 智颠道:“这小船被山石击中,有些漏水,高大人!少不得请你差人修缮,老衲与我这徒儿衣衫尽湿。。。” 高继宣回头叫人道:“快请大师去更衣,再备一只新船。” 智颠点头道:“好好!”也不言谢,也不理奇才,由两个人引着去更衣了。 高继宣挽着奇才进了船舱,奇才走路都是强打精神,见了椅子格外亲切,一下子瘫坐在上面。 高继宣取出一只匕首,精光闪亮,上有小齿,正是断发剑。 奇才摇头道:“若是带了它进去,或许我能把宝藏带出来。” 高继宣道:“宝藏何在?” 奇才眼皮打架,强撑着道:“后唐末帝的棺椁在地底深处,山腹之中,那儿有他的骨殖衣冠,还有黄金匣子,可惜钥匙在你手,我无法打开,后来墓内机关发动,流沙灌穴,无穷无尽,我向上爬了许久,终是被埋在沙里,幸得山崩,将我甩到大河之中,被智颠大师捞了上来。哦,黄金匣还在里面。” 高继宣还想再问,却见奇才头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高继宣唤道:“王兄弟,王兄弟!”奇才鼾声已起。 -------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已是黑夜,奇才茫然了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 自己睡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之上,身上是干净的衣物,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旁边是自己的包裹。 奇才顾不得肚子阵阵抽痛,起身检视了包裹,短剑、夜明珠、三只生锈的箭头,还有自己的衣物,什么都没有少。 此时高继宣推门而入,笑道:“王兄弟,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他的身后有下人进来,手捧托盘,上面有酒肉菜疏。奇才的眼睛立时亮了。 高继宣举杯道:“王兄弟,你死里逃生,愚兄略备薄酒,为你压惊。” 未等举杯,却见奇才扑了上去,扯下一只鸡腿,整个塞进嘴里,高继宣不禁瞠目结舌。 若不是高继宣拦着,奇才定能将桌上饭菜一扫而空,他自从落井,便没吃东西,出来后在船上喝了几碗粥,勉强安抚一下肚子,之后又睡了两天,早已饿得前胸贴肚皮,若不是腹中疼痛难忍,恐怕他还会再睡。 过于饥饿之人不能暴食过多,若是超过肠胃负荷,对身体大大不利,故此高继宣不敢让他多吃。 奇才忍着继续大吃的欲望坐了下来,两人各端了一碗茶,慢慢地品着,高继宣将井冢内的情景细问一遍,奇才知无不言。 高继宣叹道:“我急调了附近的禁军过来,到那荒山之时,契丹人和党项人四散奔走,军士们捉了些人,据他们所说,兄弟你落入了水柳树洞,那柳树周围毒气甚浓,无法近人,我想一棵寻常柳树有什么毒性,想必是下面连通古墓,墓中毒气上涌,才会如此。”奇才点头称是。 高继宣又道:“这断发剑就在草丛之中,没想到这么一柄短剑,竟是黄金匣钥匙。” 奇才叹道:“匣子太大,我无法带出,若是有这钥匙……” 高继宣道:“这都是天意,uu看书.uukanshu 未到宝物现世之时。” 奇才问道:“不知智颠大师现在何处?” 高继宣道:“智颠大师乃世外高人,怕与我等凡夫俗子相交会沾了俗气,早已告辞泛舟江湖去了。” 智颠虽然随性,却心思缜密,他本来一直躲着高继宣等人,却在山崩之后,主动上了官船,归根结底是要洗清嫌疑,他知道自己与奇才在一处,便沾了宝藏的嫌疑,若不说清楚,少不得遭人怀疑,为日后埋下隐患。因此他解去衣裳,弃了小船,当着众多官兵的面,显示自己身无长物。 高继宣岂能不知? 奇才入井之后,他一面差人在井冢入口处把守,一面坐船,沿着大河在附近巡视,对附近的山峰,高继宣了如指掌,崩塌的山名唤石沙山,因那山上沙石居多,泥土相对较少,一般来说,此山不能起冢。高继宣对石沙山一直没怎么在意,没想到他巡山之时突遇山崩,他立时逆流而上,正遇到奇才三人。 大河上无藏宝之所,高继宣相信奇才智颠解阿鼠三人身上无宝,那么宝藏就如奇才所说,极可能还埋在山中,或者与山石一道落入水里。他差了人挖山,又寻水性好的下河去打捞,如此大海捞针,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寻得到最好,寻不到也是可接受的结果,因为宝藏并未落入他人之手,大家谁都没拿到,与从前一样。 奇才道:“地底无日月交替,我都不知在里面闷了几日。” “四日。”高继宣道。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一.偶遇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藏宝之所已然明了,无数官兵进山,将石沙山围得风雨不透,大内高手大批出动,在附近日夜巡视,大宋皇帝不惜将山铲平,也要寻到传国玉玺。 至于前些天暗中寻宝的数路豪杰,此时都已销声匿迹,不知还在不在此处,官府一家独大,掌控了局势。 作为唯一见过黄金匣的当世之人,王奇才受到格外的优待,高继宣极力劝说他加入禁军,与他一道在山中掘宝。 奇才却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留下一封书信,不告而别。 再过几日就是初一,公义门召集武林大会,即便知道那里凶险无比,他也一定要去参加,绿夏正等待着他。 奇才出了邙山向北去,晌午时到了一处酒楼歇脚,正吃喝着,忽见一人低头向外走,他脚步匆匆的,似是有什么急事,正巧店小二端盘子过来,被他撞了一下,盘子掉到地上,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那人却脚步不停,逃似的离开,留下店小二在后面大声喊叫。 奇才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眼看着他出了门跑得没了影,自己依旧未想起。 他心中一动,此人莫非与公义门有关? 自己虽然了结了与公义使的私怨,但是已受到了公义门的通缉,难道此人是公义门的探子?若是如此,必是已认出了他,公义门众立时便会来,虽说自己的功夫突飞猛进,除了几个顶尖高手,一般的门众拿他并无办法,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奇才起身出了酒楼,刚出大门口,几匹马自身边飞驰而过,骑手大声呼喝着,“在那儿,快抓住他!” 他们追逐的正是方才从酒楼里跑出的那个人,奇才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此人是在躲避追杀,并没有自己什么事儿。 一个骑马的大汉奔到那人身后,举刀向下猛劈,那人扑地便倒,在地上来回翻滚,抱着双腿哎哟地乱叫,几匹马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五个大汉全从马上跳了下来,提着刀上前,一人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黑吃黑!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方圆百里,谁敢与我们争食?” 那人道:“别杀我,我还你们就是!”说着伸手向怀里摸去,待他的手自怀中拿出来时,忽地向上一扬,几个大汉知道他施放暗器,却因距离太近,躲闪不及,立时有两人中招,虽未中要害,却立时扑在地上死了。 “有毒!”余下三人惊怒交加,提刀一起向前扑去。 此时奇才已认出被追杀之人,正是自己在黑沙渡收的张家庄的王成,后来作了公义门的香主,在李堂主手下做事,不知他为何孤身到了此处,难道公义门汝州堂还在北邙山? 王成功夫不错,但那三人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以一敌三,颇有些吃力。眼见已被三人逼到墙角,性命难保,忽地大声叫道:“王大侠,总招募使差我给你带个口信!” 话音刚落,奇才已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在四人中间盘旋环绕,只听叮叮当当声响,四人的刀全都落在地上。 那三人何曾见过如此神妙的功夫,吓得顾不上同伴的尸首,掉头上马逃窜。 奇才冷冷地看着王成道:“敢说一句假话,我要了你的命!” 王成慢慢弯下腰去,拾起地上的兵器,收入鞘中,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大侠,公义使和各位长老都距此不远,你最好避避风头。” 奇才问道:“绿夏要你捎什么口信?” 王成道:“总招募使何等身份?在下位卑职低,哪里有机会与总使交谈?” 奇才冷笑道:“我可没什么闲心替你解围,既然没有口信,那你没什么用了,我倒是有心替张保清理一下门户。” 王成竟然笑了,“王大侠,总使虽不会亲口说,但在下却知她的心思。” “她有什么心思?” “她想逃。” 奇才心中一动,这个是很有可能的,上次邹大郎说她被禁了足,依绿夏的性子,绝不肯任由父亲摆布,必然想方设法逃走。只是这王成怎么得知的呢? 好似看透了奇才的心思,王成又道:“在下曾在总坛呆了一个月之久,与一干兄弟负责保护总使的安全。王大侠,公义门总坛高手如云,谁敢去那里撒野?故此我们名义上是保护,不过是守着她,随时掌握总使的行踪罢了。” 奇才不禁有些心酸,绿夏那么爱玩的一个人,因了自己被父亲圈禁起来不能出去,uu看书ww.uukasu.co 想必心里是极难受的。天南海北都跑过了,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拘束? 王成道:“王大侠,总使并未吃什么苦头,只是不得自由罢了,她常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有时也会与我们说话,依在下看来,总使是在打探守卫的安排,寻找逃脱的机会。” 奇才已经在心里点头,嘴上却道:“你这些不过是猜想罢了,凭这个就想我放过你?” 王成道:“在下熟知总坛路径,或许可助总使和王大侠一臂之力。如今我奉命北上去总坛,也可为总使和王大侠居中传递些消息。” 见奇才未说话,王成又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武林豪杰聚焦总坛,不知会有多少人,免不得人员杂乱,倒是个逃走的好机会。” 奇才被他说得心思活动,做为被公义门追缉之人,他去武林大会上现身风险很大,若是能偷偷溜进去,将绿夏解救出来,当然再好不过。 奇才转身道:“随我去大名,若你离开我二十步,我倒是没什么,我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王成几步上前,与奇才并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既便奇才不理他,他也毫不介意,依旧有说有笑,倒像是与朋友游山玩水一般。 二人走到傍晚,找到一家客栈投宿,谁知居然客满,附近并无别家客栈,眼看二人无处落脚。 王成正与店家交涉,想让他腾一间房出来,却见楼梯上走下几个人来,当先一人身着白衣,风姿不凡,奇才瞟了一眼,那不是花小花么?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二.剑神再世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花小花也已看到了奇才,他慢慢走下楼梯,说道:“王奇才,你不去洛阳方家助拳,到此作甚?” 奇才不知方家有何变故,并未接话,却听身边的王成咳嗽一声,“王大侠英雄盖世,自然要去参加英雄大会,不日定当扬名天下。” 花小花一笑,“原来王大侠是起了好色之心,想要做公义门的女婿,我倒是听说了,公义门在到处找你,可不是找你去做什么东床快婿。” 奇才对此人甚为嫌恶,看他喋喋不休,更是厌烦,不知不觉面上露出些杀气来。 花小花退后了一步,手已扶在腰间兵器之上。他对奇才的功夫极为忌惮,担心他暴起发难,全身已作好了戒备,转眼看了看身边诸人,胆气立壮。 王成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招募使那等绝代佳人,天下俊杰自然景仰,花小帮主不也是想北上大名,英雄夺美么?” 花小花傲然道:“这个自然,英雄配美女,天作之合,何况我们两帮联手,正应该亲上加亲。” 王成面露不忿之色,道:“武林大会以武论英雄,花小帮主要成其好事,先得过了王大侠这一关。小帮主,你可胜得过王大侠么?” 奇才见了花小花就生气,本有意动手,听了两人对话,却慢慢冷静下来,王成句句似是为自己说话,其实暗藏挑拨,或许他就要见到二人相争,他便可借机脱身。奇才心道,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救出绿夏,切不可因一时之气横生枝节。 店家见众人剑拔弩张,怕在店里闹出些事来,忙上前道:“两位客官,客房确是满了,不过后院还有一间屋子,原来是伙计住的,很是狭小,且许久未住人,二位若不嫌弃......” 奇才道:“好!就住这间。”转身欲走。 花小花却道:“真是好色之徒,有了妹妹就忘了姐姐,眼见旧情人陷入危难,却只顾着去讨好新欢。” 奇才站住脚,转回身道:“姓花的,你把话说明白!” 花小花悠然道:“我倒是忘了,王大侠困在山中,消息不灵,这几日武林中发生了大变故。” 花小花故意停顿一下,奇才知道他卖关子,即便自己不问他也会说,故此也不接话。 果然花小花憋不住,又道:“洛阳袁方两家火拼,正在胶着之际,公义门援兵杀到,方家措手不及,形势危急,可此时形势又出现反转,方树之的女儿突然出现,一剑斩杀了袁家家主袁亮,方家由此翻盘。” 奇才心中吃了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虽然他猜想是青青杀了史客郎,却没想到她竟会搅到江湖争霸之中,与公义门成了仇敌。 他看了一眼王成,见他并不出言反驳,知道花小花所言非虚。 奇才道:“方树之号称剑神,他的女儿自然剑术出众。” 花小花道:“据说她的剑术已神乎其技,突然杀出,一剑制敌,一战扬名江湖,众人称之为剑神再世。” 奇才道:“公义门吃了大亏,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花小花点头道:“就是这么说,何青青虽能挽救方家于一时,但公义门志在一统江湖,岂能容得下方家?在下可是听说了,三大公义使皆已赶去洛阳,恐怕此时公义门大军已至,将方家踏为齑粉,你那青青姐姐便是剑术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免不了为方家陪葬。” 见奇才不动声色,花小花又道:“姓王的,别装出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人不知道,花某可是清楚得很,当年在济南府,你和她就不清不楚,后来何青青与采花贼搅在一起,大家可都说了,你纠缠不休,与何青青孤男寡女。。。”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花小花伸手拔剑,未等拔出,忽听一声脆响,自己的脸上早挨了一掌。 花小花怒道:“无耻采花贼,你敢打我!”拔剑就刺。 他的身边是自己的师兄孙三手,早已蓄势待发,此时大喝一声一掌拍到。 两人左右夹击,反应不可谓不快。可奇才更快,瞬息间身形已退,此时兴帮几个人正各举兵器包抄上来,他这一退,正退向身后两名兴帮帮众,两人眼看着他的身子向刀锋上撞来,满以为会将他刺个透明窟窿,没想到手上一痛,二人兵刃落地,发出丁当声响,奇才两肘连撞,将二人身子撞飞,自己已脱身出圈外。 他在几大高手夹击之间尚且不惧,怎会在意兴帮众人?几乎眨眼之间,已挫败几人的攻势,而他的剑尚未出鞘。uu看书.uukansu.m 花小花诸人见他功夫如此高强,都心生惧意,不敢再上前。奇才的心思却不在他几人身上,而是方才还在屋内的王成。 王成为人油滑之极,他本是慑于奇才之威,才随他北上,方才趁着几人相斗的空隙,早已奔出门去。 奇才出了客栈,左右观看。不见王成的身影,当下也不再寻找,投身向南,向着洛阳方向奔去。 兴帮众人惊魂未定,只有孙三手愤愤不平,“没劲!这个人只会逃跑,老子还想让他尝尝黑心掌的厉害呢!” 花小花哼了一声,“便宜了他,下次别让我遇到!”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奇才功夫太强,自己非其敌手,绿夏又对他情有独钟,若他去大名,恐怕别人全无机会,好在自己几句话将他诓走。 不过他随时可能回来,自己刚在他手下吃了大亏,丢尽脸面,如今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疼,最好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花小花回身道:“收拾收拾,咱们连夜就走,到大名去。” 不过一顿饭功夫,兴帮众人脚步杂沓,向北而去。 店家长出一口气,虽说少了不少客人,终归没出什么事。他慢慢走出来关上大门,嘴里念叨着:“平安就好。” 一回身,却见院内草垛中钻出一个人来,那人满头草屑,嘴里呸呸连声,吐着尘土,手里却提了把刀。 店家吓了一跳,这儿怎么还藏着一位凶神? 王成将刀比了一比,低声喝道:“莫乱嚷嚷,快去准备些干粮,老子要带着路上吃!”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三.洛阳危局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李堂主最近火气很大。 公义门洛阳堂惹下的烂摊子,竟然要他汝州堂去收拾。 洛阳堂堂主,袁家家主袁亮这个家伙眼高于顶,自以为实力不俗,可以和方家叫叫板,于是未向总坛请示,擅自调动洛阳堂所有部众,向方家发动总攻,欲毕其功于一役。 洛阳方家虽然没落,底蕴尚在,平时虽内斗不休,面临生死关头,却像一下子醒过来一般,立时联起手来对敌,几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差点崩碎了袁亮的牙齿。 何门主正在准备武林大会,欲先正了武林盟主之名,再挟威南下,荡平武林。袁亮也是瞧着这个时机,想一举拿下方家,为门主献上一份意外大礼,为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添光彩,此举若能成功,他在门中的地位必将直线上升。 若是他将方行之的人头掷到天下英雄面前,众人将是何等惊诧?那可是称霸武林几十年的天下第一家的掌门人! 袁亮被美好的前景和上次阻击方家北上的胜利蒙住了双眼,以为自己借助公义门洛阳堂之名,登高一呼,洛阳各派必将群起响应,方家立时便会土崩瓦解。 怎知各门各派都有小算盘,谁也不想给别人当枪使。洛阳方家在本地经营百年之久,积威很重,即便如今被公义门打压,跟随者寥寥无几,可你袁家算什么东西? 大家都是一门一派,从前皆是唯方家马首是瞻,各派间平起平坐,凭什么你袁亮做了堂主,大家便要听你指派? 虽说袁家是强了一些,可袁亮平时没少仗着拳头硬,做欺压各派的勾当,如今你一张口,就要让大家流血拼命,为你袁家挣口袋? 人的心思都是如此,对于远在天边的公义门主,也许对他们欺压更甚,但众人都选择视而不见,却将恨意都倾泻在了近在眼前的袁家头上。 各派都存了个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对袁堂主的指派阳奉阴违,胸脯拍得山响,可就是出工不出力。更有甚者,还要和方家暗通消息,眉来眼去,为本门留一条后路。总而言之,洛阳的许多门派都巴不得袁亮栽个大跟头。 没有其他门派的帮衬,只凭袁家一门之力无法撼动树大根深的方家,袁亮收拾不了方家,反被方家就势反击,公义门洛阳堂形势危急,袁亮无法可想,只好就近向北邙山求援。 李堂主心中暗自冷笑,你袁亮不就是想立功么?不就是抢着出风头么?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堂主早就瞧着袁亮不顺眼,一个刚刚归附的袁家家主,给个堂主当当已是抬举了你,居然狂妄自大,不将其余各堂放在眼里,一心想将别人踩在脚下,如今可倒好了,门主即将正位武林霸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公义门洛阳堂来一场大败,不是要拆武林大会的台,打自己的脸么?门主岂能饶你? 可不管怎么说,袁亮已投入门下,洛阳堂的事公义门不能不管,他若败退于本门名声大大有损,更可怕的是,会让新归附的北方武林人心浮动。 王奇才刚刚进入井冢,大队官军封锁了附近的山峰,李堂主只能带人在外围观望,等待时机。 北邙山只有三个公义使和一个路过的新晋长老童长云,何玄等人因筹备武林大会已确定不会南下。几个人凑到一起一商量,觉得寻宝之事已不可力取,公义门的大队人马在成千上万的官兵面前没有用武之地。 几个大佬联手定计:公义使带少数人留在北邙山,伺机寻找夺宝机会,童长云和李堂主率领汝州堂连夜赶往洛阳增援,稳定局势。 汝州堂是公义门人数最多,战力最强的分舵,公义门重返中原,第一个重建起来的分舵便是汝州堂,堂内多是西域带回来的铁杆老门人,不仅功夫高强,更是个个对门主忠心不二,到中原后的几场硬仗几乎都是由汝州堂主打。 公义门第一堂不是说说玩的,李堂主一直以身为第一堂堂主为傲,他坚信以自己的汝州堂为主,由洛阳堂在旁辅助,对付瘦得只剩骨架的方家绰绰有余。本来自己一人带人去即可,可是没有一个长老坐阵,谁知道能不能压得住蹦得正欢的袁亮? 没料到袁亮此次异常地服帖,毕竟形势比人强,自己惹了这场祸事,若是不能扳回局势,之后论起功过,一个擅动之罪是免不了的,如今若想自救赎罪,只能依靠汝州堂,打一个翻身仗。 人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果然童长老和李堂主一到,洛阳各派都安稳了,原本懒散的也肯出力了,原本骑墙的忙着与方家划清界限,争相投效公义门,这也怪不得众人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见风使舵一向是强权世界里唯一正确、最为有效的生存法则。uu看书 ww.uash 洛阳武林看明白了,公义门要来真的了,方家保不住了,毕竟中原四大家已经倒了三家,方家没有了剑神方树之,方行之和方回之为了掌门人之位,内斗了这么多年,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如何能阻挡公义门摧枯拉朽的势头? 即便是方家内部,主张顺从何无敌的呼声也不小,对于袁家,方家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绝不会向公义门洛阳堂臣服。 既然如今已经给了袁亮教训,展示了家族实力,有些人认为,方家多少有了与何无敌讲和的本钱。如今正牌的公义门汝州堂来了,正好可以就坡下驴,顺应大势,此时投靠过去,尚可以利用手中的筹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虽然只来了一个新晋的长老,份量是差了些,可是形势逼人啊!如今的方家,还有实力与公义门硬磕一场吗? 当然主张拼死抵抗的依然大有人在,别门别派可以投降,方家可是天下第一家,他们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屈居人下,方家人不习惯仰人鼻息,在与自己争斗了几十年的公义门手里讨生活,尤其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童长云与汝州堂的到来,方家内部出现了分歧,而洛阳武林的形势也随之一变,各大世家、各门各派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似一根细线被几头壮牛四面拉着,那线已扯得笔直,不管哪一方稍有动作便会瞬间崩断。 这个契机几乎立即便到来了,缠绵病榻将近二十年的方家老掌门方镜在这个当口去世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四.夺棺之战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方镜执掌方家二十年,因身子不好将掌门之位传给长子,方树之做掌门的几年是家族极盛时期,自他失踪之后,方行之掌管家事,诸事还要向老掌门请示。 照理说方行之继任掌门水到渠成,怎奈他不能服众,虽是如此,老掌门若是为他多说几句话,这事儿也就成了,可方镜就是不说,方家各房及诸弟子也就跟着装糊涂。 方家可不只有方镜这长房一系,事情拖久了,那些旁系分支便蠢蠢欲动,觊觎起掌门之位来,方镜无法,这才勉强立了方行之为掌门。 因为此事,方行之颇为不平,对这个爹满是怨气,怎奈他只是中人之资,掌管这么大家业很是力不从心,即便已正位掌门,遇到大事还是要老爹出面,方家人等也都愿往老掌门那儿跑。 方行之可不觉得老头子是在帮他,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掌门说话份量不够,事事掣肘,对老爹越发怨恨。 袁家大举来攻,方镜拖着病弱之躯,联络各房,召集各大弟子,好不容易将方家拧成一股绳,打了个多年没有过的翻身仗。 这一仗耗尽了老爷子最后一点心血,他带着满肚子的不放心去世了,临死前儿孙都在眼前,老掌门却直着脖子连声唤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树之”,一个是“青青”。 这两人本是长房一系,如今已绝了根,一个死了,一个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本有众多儿孙在场,偏叫不在眼前的两个,众人免不了暗怪老爷子偏心。 方行之更是心里不舒服,大哥是本事通天,可他已经死了,至于青青,她的名声早就坏了,方家因她丢的人还少么? 自己不该是老爷子最看重的儿子吗?可是他临终时竟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方行之满腹的牢骚,可也没法追到地下找老爷子吵架去,总而言之他已经死了,方行之心里一阵轻松,仿佛从心头搬走了一座大山。 他忘了一个道理,大山能压人,更能让人靠。 方镜下葬那天,方家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坟地在洛阳城西二十里,那里埋葬着方家历代掌门,便连方树之都有一座衣冠冢。 这几天方行之哭得死去活来,以至于送葬的路上简直站不住脚,要自己的儿子架着走。由此很多人在心里暗暗推翻了方家父子不合的传闻,便连方回之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是抱来的,二哥才是老爷子亲生的。 一口棺材虽不算重,可抬棺的却有几十人,除了亲儿孙,方镜还有众多徒子徒孙,活着没见着谁在膝下伺候,死后的孝顺谁都有,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孝子贤孙的机会并不多。 送葬队伍足有一里多长,一路吹吹打打地来到城外。从出城直到杨村,这场葬礼一切正常。 杨村过后不远,是一道山岗,名叫卧虎岗,岗上岗下树木林立,杂草丛生,是个荒凉僻静的所在,平日绝少人行。 过了卧虎岗,便是一片坦途,再有二里路,就到了方家祖坟了。 众人上了卧虎岗,岗上道路狭窄,坑洼不平,众人都是习武的,也不怕路难走,除了抬棺的、打幡的、敲锣打鼓的占据着道路,其余人都在杂草丛中乱走。 一时队伍有点乱,本来满眼翠绿的林子被孝服的白色占据。 众人只顾着脚下,忽听棺材附近一声惊呼,有人大喊道:“断了,绳子断了,棺材落地了!” 人群轰地一下,炸了,所有人都向前拥去,前面的人是听到说了棺材落地,后面的人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别人向前拥,生怕自己落后,看不到热闹,也拼命地向前挤,队伍立时乱了套。 棺材未到坟地,在路上便落了地,这是极其不吉利的,一般来说,棺材在哪儿落地,便应在哪里就地埋葬,因为古话说那是死者自己选择的安身之处。 方老太爷的棺材在卧虎岗落了地,难道真的要把他埋在这荒草岗子上? 可是结结实实的绳子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只有棺材旁边的人看得清楚,绳子是被利箭射断的! 这一箭自密林深处射出,又疾又准,而且完全出其不意,众人纷乱之际,谁也没想到旁边突然飞出这么一箭,以至于这许多高手竟眼睁睁地看着箭至绳断,棺材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瞬间的错愕之后,旁边的方回之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到:“有人袭击!公义门来了!” 话音刚落,嗖嗖连声,利箭飞至,送葬之人霎时倒下七八个,这还多亏树林子密实,弓箭威力难以发挥。 方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若是寻常送葬,众人身上都不能携带兵器,最近听说公义门有异动,方家人剑不离身,即便送葬也是如此。 在场的都是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功夫自是不弱,可以说洛阳方家精英尽在此处。 在最开始的一轮箭雨之后,方家开始组织反击,方行之本来由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架着,仿佛连路也走不动,此时却立即挺起腰杆,挥舞着宝剑,大声呼喝着众人向林子里冲。 方回之则带着几个子侄守在棺材旁边,不时挥剑,拨落射过来的箭,棺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人靠近的,方才的那一箭已经让方家颜面扫地,若是老掌门遗体被人动上一动,那简直就和被人挖了祖坟一般。 林子里喊杀声四起,无数黑衣人冲了出来,将方家诸人分隔成几块,分头围剿。 方回之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而人群中发号施令的赫然便是袁亮! 方家人不认识李堂主,对于袁亮可是烧成灰都认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黑白双方一通砍杀,一时哀嚎之声四起。 公义门人数明显更多,方家人吃惊地看到,除了袁家人之外,原来那些几乎是坐山观虎斗的洛阳各派,这次都像疯了似的向前冲,下手毫不留情,好似都与方家有着天大的仇恨,换句话说方家人被整个洛阳武林群殴了! 如果这还不够压倒方家的话,那支强大的新鲜力量的加入,让方家诸人几乎陷入崩溃,这是一只战斗力极强的队伍,远超袁家和洛阳各派。 方家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这必定就是传说中的公义门汝州堂,今日他们亲眼所见,只是一个汝州堂,便如此强悍,方家如何能和整个公义门为敌? 这使众人感到深深的绝望。 李堂主知道自己要赢了,方家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此次出击,除了一部分人马留在城里,由童长老坐镇指挥外,公义门在洛阳的力量几乎倾巢出动。 卧虎岗适合伏击,李堂主做了周密的安排,果然打了方家一个措手不及,这使他们一开始便陷入混乱,更降低了战斗力。 他满意地看着慌乱的敌人被分割成一块块,一个个方家子弟惨叫着倒在血泊中,他们中间不乏一流高手,但是仍旧挡不住这悍不畏死的群狼战术。 双方都已看清了大势,方家的崩溃不可避免,方行之已知胜利无望,他的期望只是能突出重围,保住性命。 一时间他已忘了自己是方家掌门,顾不上再集合帮众,抵御敌人,他的身边只有儿子和几个亲传弟子,这一股力量向林子深处钻去,妄图在混乱中找到一条生路。 方家众人陷入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境地。 而方回之还在拼死把守着那具巨大的楠木棺材,里面是他的父亲,也是方家的掌门,承载着百年世家的荣誉和尊严。作为一个方家嫡传子孙,这里就是他的战场,他的血只能洒在这里,敌人若想亵渎这副棺椁,只能从他的身体上踏过去。 方镜的棺材前成了尸体堆积最多的地方,袁亮带人不断地冲击,方家弟子拼了命地阻击,方回之的身上已满是鲜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李堂主冷冷地看着,他知道,方回之不过是困兽犹斗,坚持不了多久了。 袁亮却焦躁了,他对方家的仇恨由来已久,方家压制了他几十年出人头地的梦想。此时他恨不得对方镜开馆戮尸,将方家的脸面撕得粉碎。他不仅要杀死方家人的身体,还是要抽掉他们的脊梁,摧毁他们的精神,这才是完美的复仇。 袁亮亲自上阵,已冲到棺前十步,方家弟子最后的防线岌岌可危。 在公义门即将取得完全胜利的最后一刹那,几个人自林子里走了出来。 当先者是一个头戴孝帽,浑身素白的女子,她低垂着头,脸被孝帽遮住大半,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略显苍白的下巴,她的步伐看起来不疾不徐,却坚定无比,脚步虽轻,却似每一步都要在地上踏出一个坑来。 她的身后,两个肥矮的男子分列左右,他们的面貌都是一般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穿红,一个着绿,两人边走边嘻笑着,好似是去戏棚子去看戏。 最后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女子,面容冷漠得似是上了层霜,活像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这支队伍实在是奇怪,看带头的女子,一身孝服,应是方家的人,看后面的男子,穿红着绿,却又不像。 众人斗得火热,都顾不上他们,眼看着几人接近了方镜的棺椁。 李堂主却看得清楚,嘴巴一努,便有几个门众提刀上前阻拦,刚到近前,红绿两个男子好似早就等不及了似的,忽地左右蹿出,嘴里骂着,两手连挥,几个门众立时被扔了出去。 李堂主吃了一惊,从这手法上看,两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而且看样子是敌非友。 一下子多出几个高手敌人,uu看书 ww.uukanshu 自然是不妙,可是李堂主还是心里有底,几个高手汝州堂还对付得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让他大吃一惊。 走到正在拼杀的众人面前,白衣女子手一抬,剑光似划破天空的道道闪电,黑衣的公义门人像韭菜一样倒了下去。 这种气势,这股杀气,绝对是超出一流高手的存在! 袁亮正在前面与方回之死斗,忽然间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儿,好似一个人突然被扒掉了厚厚的棉衣,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刺骨的寒冷侵袭全身。 他猛地回头,满眼都是刺眼的强光,让他几乎想闭眼,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闭眼,闭上了可能就永远不能再睁开。 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袁亮手中的剑刚抬到半空,他的身子已向后倒去,眼睛尚睁得大大的,表情凝固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挡不住这一剑,自己竟然会死! 李堂主也不相信,他惊愕地呆立当场,公义门洛阳堂堂主,袁家的家主,一个回合便被人斩了! 此时那个素衣的女子抬手掀掉孝帽,露出满头乌发和一张清冷苍白的脸,她的目光冷酷,让人不寒而栗,浑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杀气,和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的脸仿似天上的仙女,她的神情又似是地狱里的魔鬼,两种气质如此矛盾,却毫不违和地混合于一身,让她整个人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李堂主瞬间瞳孔收缩,手痉挛般地握住了剑柄,一瞬间他又惊又惧,她是谁?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五.溃败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方回之的脸满是血污,连睫毛上都凝着血珠,眼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像窗户上面赤红的薄纱。 他已杀红了眼,无数次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劈、刺、砍、削,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手中的剑掉到地上,他伸手去捡,才发现右手的小指已经少了一截,满手的血都是自己的。 可他顾不上疼痛,还有敌人等着他去拼杀,他抬起头来,忽然发现眼前空空,袁亮不见了,袁家诸人潮水般地退去,边跑边乱七八糟地喊道:“掌门被杀了!”“真死了?”“真的真的,快跑吧!” 袁亮死了?方回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方才他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怎么会突然死了? 可自己身边确实没了敌人,他转头左右去看,见到那几个奇怪的人,白衣女子当先冲向人群最密集之处,所到之处黑衣人海浪般向两边分开。 方回之呆呆地看着,干裂的嘴唇忽地张开,“青青~”他先是独自喃喃,随后嘶声喊道:“青青!” 李堂主亲自动手,斩杀了几个逃跑的人,可仍然止不住洛阳各派的溃逃,恐慌在蔓延,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一场到手的大胜极可能演变成一场溃败。 李堂主相信自己的汝州堂,他们个个都身经百战,便连后来招募的冀南各帮也经历了几次大战,只要汝州堂顶上去,稳住局势,这场仗还有的打。 首先是要杀掉白衣女子。 李堂主挥动着手中的刀,催动着众人上前,汝州堂不愧是公义门战力最强的一堂,在洛阳各派溃散的时候,依然逆流而上,如滚滚乌云一般向白衣人扑去。 何青青不退反进,迎着黑压压的人群走去,她的面容平静无波,脸上的肌肉因蓄力而略显得紧,使她表情愈加严肃凝重,她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不出一丝惧怕,浑身上下透着坚定从容,这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招呼众人,方家弟子却仿似有了主心骨,本来零散的人在向她汇聚,一会儿便凝成了白色的一团。 双方接近,何青青出手了,仿似天空打了个闪,一道白光瞬间撕裂了黑暗,晃得人睁不开眼。几个黑衣人倒下,但立刻便有人补上。何青青的人和剑仿佛合成一体,所有的阻挡到了眼前都化作一片血光,这一大片黑色里的一小团白色四处游动,更多的方家弟子加入进来,白色人团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方家人的热血都被激发出来,他们方才还接近枯竭的身体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天下第一家,洛阳方家,又恢复了无敌的状态。 所有人都在高喊:“剑神!剑神!方家!方家!”滚滚洪流向前冲去。 李堂主知道,对方的士气已经起来了,但已方从人数和实力上依旧占据优势,若能顶住这一波反击,胜利依旧属于公义门,此刻正是咬牙顶上的时刻,他亲自带着一队精锐投入到最激烈的战斗中,另有军法队阻拦溃逃的洛阳诸门派人员,若是汝州堂能将方家的势头打下去,洛阳诸派便可能重回战场,增强已方的力量。 李堂主试图带人包围何青青,狮子也怕群狼,再高的武功也是血肉之躯,只要将她杀死,方家人便被抽了脊梁。 可是她身后的一红一绿两个矮子却出手极快,两人像比赛似的,每杀死一人便要大喊一声“十两!”“我也十两!”“二十两!”“我三十两!”“五十两!”“七十两!” “毛二,你欠我八十两了!” “我都杀了十个了,每个十两!一共一百两,你欠我二十两!” “浑说浑说!毛大什么时候赌输过,我要再杀一百个,让你欠我一千两!” “放屁放屁!那也只是九百两!我要再杀一千个,赢你一万两,让你变成穷光蛋!” “毛大你这个蠢货,这里一共都没有一千个,怎么能赢一万两?” “追到他们老窝去,把公义门全杀光......混蛋,居然暗算我们青青!“毛大一剑刺死一个偷袭何青青的黑衣人。 “滚开,别碍了青青的眼!”毛二回身一脚踢飞一个,那人正向着那中年妇女扑去。 黑衣服的中年妇女冷笑一声,“毛大毛二,你们只知道何青青,哪里还记得我封步青!” 毛大毛二齐齐回身陪笑道:“青青,别生气,你最美了!”忽地两人互相瞪着眼道:“毛大(毛二),你竟敢惹青青生气!” 封步青一剑砍翻一个扑上来的公义门人,“滚开,别到我跟前找死!” 有毛氏兄弟在身后,何青青没有后顾之忧,只需要进攻、不断地进攻,这使她的剑法愈发犀利无比,可说是当者披靡,她的身前已成为血路,成为公义门众的死亡之地。 李堂主还在催逼着众人向何青青杀去,在他的眼里,门众的性命不算什么,多死几个人有什么打紧?江湖争斗哪有不死人的? 汝州堂的门众都是悍不畏死的,这种勇敢一是来自于信念,对公理正义的坚持,对门主的无限信任,使他们有着坚定的信仰,并以为公义牺牲为荣;二是来自于恐惧,对于门规的恐惧,临阵后退者杀无赦,一向是公义门的铁律。 洛阳各派新近归附,尚未形成公义信仰,而且临阵极少,对门规认识不够,尤其是袁家诸人,一向以袁亮为首,只知掌门不知门主,故此首领一死,众心离散,而洛阳各派又以袁家为首,一个看一个,才造成大队的溃逃。汝州堂门众却都已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公义门如何对待逃兵,其实他们并未注意到,由于人数上的不足,军法队的人员比往常少了许多,虽说已斩杀了多人,却完全禁止不住大批人的溃逃。 若是汝州堂的门众都是一条心,这场争斗的结果还很难说,可再严密的组织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人无法面对死亡的恐惧,便在此时,汝州堂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围圈开始松动,开始是三三两两,然后是十几二十几个一起后退,终于造成大规模的溃散,这一切都起源于在中原招募的冀南各帮,两个队的人马,分别由王成和常中林担任香主,被李堂主推到前列,去直面何青青等人的冲击。 可临阵之时,众人发现,他们的香主王成已不知去向,不知他是死了,还是逃了,没有人看见他,似乎他从来不在队中,就像水汽一般蒸发掉了。 何青青被血染红的孝服,每剑封喉的凌厉杀气,带给人无限的恐惧,没有首领的这一队率先逃散了,他们宁愿去面对军法队的屠刀,也不愿去剑神附体的对手剑下送死。示范的效应瞬间显现出来,另一队见势不好,也掉转脚跟,另寻生路去了。 洛阳各派的溃败本就动摇了军心,李堂主好不容易才重新鼓起众人的士气,眼下又一次面临崩溃,这是汝州堂门众争战中原以来的第一次溃逃,李堂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他的部众,无敌的公义门汝州堂,难道真的要在洛阳葬送自己的威名? 一片黑色的阵形开始松动,两军相逢勇者胜,敌人的溃败愈发激起方家弟子的勇气,他们呐喊着奋力向前,喊杀声冲击着耳鼓,公义门众的恐惧在扩大,逃散者越来越多,溃败已不可避免。 李堂主知道无力回天了,uu看书ukans 若是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他不惜送自己的部下去死,而当胜利无望时,他便开始顾惜自己的本钱,这些门众都是他的本钱,是他在门中地位的基石,绝不能无益地丢在这里。 李堂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率先向密林中退却。三长一短的哨声响起,大片的黑色碎成散乱的黑点,公义门众连后撤时的阵形也不能保持,完全是一副溃败的势头,方家弟子在他们的背后冲杀,每刺倒一个人,都要用尽力气大吼。 一晃的功夫,黑衣的公义门众便消失在密林之中,众人从大战后的兴奋中缓过气来,开始恐惧和庆幸,见到同门的尸体,又忍不住愤恨和悲伤。 所有人都疲惫得不想说话,只有毛氏兄弟还在吵闹。 “是我多杀了两个,你该给我二十两!” “明明是你欠我三十两!” “放屁放屁!” “青青,你来评评理,毛大不过是在死人身上补了几剑,便说是他杀的!” “青青,你说句公道话,毛二是不是欠债不还的混蛋?” 两人分头向黑白两个青青求助。 何青青没有理睬,她收剑回鞘,举步向前,众人不由自主地让路,然后默默地随在她的身后。她走向方镜的棺椁,自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撒在棺盖之上,然后弯下腰去,细瘦的肩膀担起粗大的木杠,方回之见了,忙担起另一头,家中的儿孙加入进来,争先抬起棺椁,一大队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地抬着老掌门的棺材,向岗下走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六.请贴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洛阳时泰坊南临洛水,是个繁华热闹的所在,坊间多酒肆和秦楼楚馆,正是个富贵人家的销金之地。 时泰坊北端,遍地是勾栏瓦肆,不仅有百戏艺人在此地表演杂艺,更有投壶、花弹、蹴鞠等各种游戏,城内的有钱人都爱到此地消闲。大宋并没有宵禁,到了晚上坊间愈发热闹。 在众多馆舍之间,有一间不小的酒楼,名叫“群英阁”,此时正人满为患,不仅所有的座位都有酒客,而且有不少人持着酒碗,或坐或立于过道之中。 酒楼中客人虽多,却是鸦雀无声,只有偶然响起的杯盘声响,连小二都不敢大声吆喝,上菜时全是默然而行,躲避着穿过众人,将酒菜轻轻放在桌上。 众人都屏气凝神,望着屋子正中座位的一位老人,那老人独自一人踞住一张桌子,不时轻拍手中醒木,原来正在说书。 “这孤女在外学了十年的剑,武功早已是登峰造极,此时家族面临大难,立时挺身而出,杀退了仇家,救了李家满门性命。也是巧了,若不是她赶回来为爷爷奔丧,焉能遇到这等事?她若晚来那么一天,那李家便有灭顶之灾,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李家命不该绝,或者还有大的气运。这正是''巾帼英雄胜须眉,孤女仗剑破重围''。”说书老人已在作结语。 他说的这一段正是何青青杀散公义门,挽救方家满门的故事,因正在洛阳事发之地,涉及当地武林各门派,因此故作隐语,将故事中所涉卧虎岗说成伏龙岗,将方家改成李家,以免落人口实,招来祸殃。 此时那“群英阁”掌柜的正在柜台之后,擎着茶盏,笑眯眯地望着场内,这次方家与公义门的争斗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他自是满意非常。 这老板本也是洛阳武林人士,虽功夫不济,交游却极广,他也不执着于学艺,却另辟蹊径,开了这间酒楼,那些江湖兄弟都来捧场,让这酒楼成了一个武林人士出没之地,他又善于经营,专请了两个说书艺人,讲些江湖掌故,武林轶事,用来吸引客人,故此常常客满。 那老者刚说完了书,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忽听有人叫道:“老头,你这书说完了么?” 老人抬头一看,见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红衣男子。 老者尚未接话,同桌的绿衣男子道:“毛大,你是不是傻,人家都念诗了,当然是说完了!” 毛大道:“还有个大英雄,怎么提都没提?” 老者道:“这位客官想必知情,还有什么英雄,老朽愿闻其详。” 众人正没有听够,听说还有故事,都催促道:“还有谁?快说快说!” 毛大道:“这大英雄千里送孤女,一直保护这个。。。什么巾帼英雄,孤女几次遇险,都靠这英雄相救,这英雄一战杀了十八人,足足比笨蛋毛二多杀了三个。” 毛二蹦了起来,大叫道:“放屁放屁!明明是毛二多杀了两个!你还欠我二十两!” 毛大道:“胡说胡说!” 两人吵吵嚷嚷,眼看要打起来,那说书老者久处闾巷,察言观色,便知端的,说道:“二位所言极是,正有两位英雄,一直守护孤女左右,这等英雄,最怕别人提到他们的名字。不求名,不求利,只问义所当为,此乃真豪杰也!老朽未曾说起,正是怕唐突了两位大侠。” 毛大道:“说得好!我毛大正是这样的无名英雄!” 毛二道:“笨蛋!你都说了名字,还算什么无名英雄!” 毛大道:“毛二,你耳朵聋啦?我何时说了?” 那中年女子忽地将桌子一拍,怒道:“住口!”毛大,毛二立时不敢言语。 封步青道:“狗屁英雄!不过是两个糊涂蛋,每天跟在姓何的丫头后面作跟屁虫!” 毛大忙赔笑道:“青青,你别生气,我。。。” 毛二一拳打在他身上,“青青叫你住口,你还说!” 封步青站起身便走,怒冲冲地道:“我要走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来,都去找那丫头献殷勤!” 毛大毛二忙着跟在身后,尚在互相骂道:“青青不让你跟着,你走!” “青青是说你!” 三人吵吵嚷嚷地出门去了。 几年前,封步青费尽心力寻到何青青的下落,欲替毛三报仇,寻何青青的麻烦,谁知毛氏兄弟却信守与方树之的承诺,必欲待何青青剑法大成之时再与她比试,封步青几次出手,都被二人阻挠。 几十年来,毛氏兄弟对她都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自己从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如今二人却因另一个女子与她作对,封步青不禁又羞又恼,醋意大发,原本被她弃若敝履的毛氏兄弟陡然间显得重要起来。 这三个冤家每日吵吵闹闹,一直围在何青青身边转。 何青青心无旁骛,潜心习武,进境极快,她的剑术底子本极扎实,又加天资惊人,练功拼命,没几年便趋于大成,所差的是年纪尚轻,内功火候不到而已。 封步青的追杀正给了她一个练剑的对手,从不敌到平分秋色再到轻松胜出,她的剑法早已是今非昔比,如今便连毛氏兄弟联手也敌她不过。 毛氏兄弟也是不服气,一直向何青青挑战,却不许别人伤害她分毫,久而久之,二人保护她仿似成了习惯,却忘了起初是为了什么。 三个人离了“群英阁”,全没注意到在酒楼的一个角落,王奇才正在自斟自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两天前到了洛阳,除了去方家左右打探消息,便是在这酒楼中厮混,有心人总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两天时间,洛阳武林的情景知道得七七八八。 袁亮死后,后继无人,袁家面临分崩离析。洛阳各派群龙无首,无所适从。公义门出乎意料地无声无息,方家气势又起,各派想重新依附,又怕何无敌大军复至,遂继续骑墙观望。 方回之在卧虎岗一役中,带着几个亲信子弟率先逃脱,连方镜入土都未到场,不知去了何处躲避,一天后才辗转归来,回来后便称病不出,此番他在门中威望大跌,已只剩下掌门之名了。 奇才在酒楼中坐了半晌,正想离开,忽地有几句话钻进耳朵里,让他心中一动,重新做好,倾耳去听。 邻座一直坐着两个人,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刚一坐下,一人问道:“师兄怎么才来?” 那人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何青青?” “青青师姐怎么了?” “呦,瞧你师姐师姐叫得亲,师傅听见了还不打你!” “本来就是师姐嘛!这次要不是她,咱们不知还有没有命在,可惜我没机会跟她学习剑法。” 另一个师弟道:“就是,她几年不见,剑法这般厉害,我也想跟她学,可惜她看不上我。” “你的师姐如今可得意了,不仅有众多师兄弟们追随她,便连门中五老都看重她,简直把她当做掌门一般,别忘了,咱们师傅才是正儿八经的掌门!” “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了?门中议事我们都没份参加,只有你每次跟着师傅去听。” 那师兄将头向前凑了凑,另两个人也忙着凑过去,师兄压低嗓音道:“公义使来了!” “啊!难道是送公义帖?”另外两人同时惊呼。 奇才也是心中一惊,公义使果然到了洛阳,竟去了方家,难道又要开始大战?不知还有谁来,不管是何玄还是几个长老,都够青青受的,奇才不禁替她担忧起来。 “不是公义帖,而是请帖。”那师兄道。 “怎么?何无敌要摆鸿门宴?准没什么好事,师傅可千万不能上当,不能去!” “是武林大会英雄帖,不去会被天下人耻笑。” “什么英雄帖?要咱们参加武林大会吗?” “什么咱们?你去顶个屁用!是请掌门去参加英雄大会,以武会友,切磋技艺。” “那不是去公义门老巢么?不能去!” “不去那不是让人笑话?好像我们方家怕了他们似的。” “那师傅答应了?什么时候动身?” “谁说师傅要去?” “师傅不是掌门么?怎么能不去?” “师傅在卧虎岗受了极重的内伤,怎么能去比武?” “师兄,你又乱说,师傅好好的,还亲手杀了几个狗贼,我看他老人家精神好得很,什么时候受了伤?” “你懂个屁!师傅那等高手,受了伤能让你看出来么?” “那怎么办?咱们方家就示弱了?” “不是有你青青师姐么?让她去打好了,反正她功夫好得很。” “怎么?师傅不当掌门了吗?难道要让给青青师姐?” “师傅当然是掌门!有人虽想他老人家让位,u看书.uuknsh可怎么能得逞?” “那青青师姐。。。到底怎么定的,师兄你快说了吧!急死我了!” “别急别急,先让我喝口酒。”那师兄越发卖起关子来,两个师弟忙着给他斟酒布菜。 他拿捏了一番,方说道:“师傅说了,自己重伤在身,不能赴会,希望青青师姐作为代掌门,代他参加武林大会,在天下英雄面前扬扬方家的威风。” “代掌门?青青师姐怎么说?” “她说好。” “怎么?师姐答应了?她不是一直要走的吗?怎么又答应留下了?” “装呗!前几天说要走,好像对掌门之位没有想法似的。” “我看不是装的,她那么坚决要走,门中五老轮番苦劝,师兄弟们都把她围住了,她才勉强答应留几天,传下一套联手剑法,让咱们以后可以抵御强敌。唉,可惜她没挑中我。。。” “师傅说了,她那是以退为进,如今可露出马脚了,给一个代掌门便留下了。她想得美,等师傅身子好了,掌门还是师傅的!” 方回之的几个弟子声音虽低,奇才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方回之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不敢去武林大会,便假装病重,将此事推给青青,若是青青在大会上输了甚至丢了性命,那自然没的说,自己除掉了一个潜在对手,若是青青赢了,回到方家,方回之自然是病好了,那还需要什么代掌门? 虽然方家从前待她如此薄情,青青依旧摆脱不了家族亲人的羁绊。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七.公义园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大名府是边境重镇,把守着大宋的北大门,城高堑深,楼台雄壮,历来是大宋虎狼之师天雄军驻地。其地民风彪悍,习武之人极多。 公义门横扫中原之后,将总舵暂时安置在此,却未在城里,而是城南一座极为阔大的庄园,号为公义园。此处本是二十年前公义门大名分舵所在,何无敌回归之后将其扩建,经过两年经营,已初具规模。 在这几日,天下各门各派的豪杰之士都在向大名府汇集,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在武林大会上大显身手,以求一朝扬名天下。而那些青年俊彦更是意气风发,都幻想着籍此大会能抱得美人归。如今江湖上已风传何无敌欲借大会之机为孙女选女婿,而他的孙女乃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 公义门回归以来灭门无数,便连中原四大家也难逃此厄,按理说江湖各派到公义门的地盘上,多少会有些顾虑,可是上个月传出消息,少林寺已确定要参加武林大会,虽不知是哪位大师到场,但是少林寺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却足以让这次大会多了层保障,公义门不会借此机会血洗武林,这次大会是真正的武功较量。况且公义门若要大开杀戒,也绝不会选择十万天雄军的驻地。因此各门派都派出精英弟子来此,掌门亲至者不在少数。 武林中人好名,武林大会是一战成名的捷径,这种机会实在太少,上一次武林大会还是十年前,楚地荆门召集武林大会,江南各派虽多有到场,但中原却少有人去,中原四大家更是悉数缺席,故此其公信力大打折扣,那次大会决出来一个江南第一,武林奇才高望山,被人称为“一山更望一山高”,但中原武林却大抵不将其当真。 荆门经过那一次大会,势力和影响力不断上升,一跃成为江南第一大帮,与传统武林豪强括苍山和青城山并称为“两山夹一门”。廖南兴的兴帮一直图谋北进,却被其死死地压制在岭南一线。 如今看来,至少从到场人数来说,此次武林大会远胜上次,各个客栈人满为患,经常是一个帮派包下一座客栈,武林人士集中在城南一带,从那儿向南十余里,便是公义门总舵所在。 也有一大批人居住在公义园内,大多是依附于公义门的各帮派,不过只要各门派要求入住,公义门都会予以安排,当然还是有很多人不放心,宁愿住在城内,毕竟谁也不缺那几个银子,何必去里面受拘束? 一时城南的酒楼繁忙起来,江湖中人,多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之辈,何况此次豪杰云集,众人呼朋唤友,忙得不亦乐乎,商家也乐于大发其财。 方家数人未进大名府,便有公义门迎宾使前来,来人十分客气,说是奉门主之命,要迎方家掌门入住公义园,双方虽刚经过一场大战,但迎宾使态度从容,看起来彬彬有礼,丝毫不显尴尬。 方家虽以代掌门何青青为首,但一应路上行程安排都由吴唯负责,吴唯是方镜的大弟子,不仅内功深厚,剑法老到,而且为人甚是沉稳妥贴,故此门中五老派出此人辅助何青青,同行其余人都是三代弟子,其中包括方行之的儿子方赞。 连何青青在内,方家一行只有十二人,另外还有毛氏兄弟与封步青以客人身份随行,这三人一路不离何青青左右,吵吵嚷嚷,我行我素,方家诸人看他们多不顺眼,可是这三人功夫实在是强悍,众人不敢招惹,只好敬而远之。 这个阵容是极其寒酸的,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小帮派,但毕竟代表洛阳方家,又刚刚在洛阳争夺战中战胜如日中天的公义门,因此这一行人极为引人注目,一路上不断有各门派人士前来拜会,何青青概不出面,都由吴唯去接待,以致于未至大名,方家神秘掌门人的名声已传遍江湖。 如今公义门相邀,吴唯上前答话,说道:“多谢盛情,不劳尊使费心,下榻之事,敝门早以安排妥当,在大名府和丰客栈落脚,还请尊使代为向何门主致谢。” 迎宾使哈哈道:“吴兄诸位尽管去和丰客栈下塌,何门主要请的是贵门何掌门。” 毛大叫道:“对对,你们都去什么客栈,我们去公义门保护青青!” 迎宾使笑道:“到了公义园,自然是我们公义门的客人,安全由本门负责,不敢劳动二位。” 毛二:“那怎么行!青青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迎宾使道:“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毛大毛二一起蹦了起来,高叫道:“岂有此理,居然不认识毛大(毛二),你瞎了吗?” 迎宾使依旧好脾气地微笑道:“原来是毛氏兄弟,久仰久仰。”面上却丝毫没有久仰的意思。 吴唯的心中已经想了几个来回,这是什么意思?只请掌门一人?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难道公义门记着洛阳之战的仇怨,要挟持方家掌门? 他正要拒绝,却见迎宾使笑道:“何掌门乃是何门主的外孙女,吴兄不会不知吧?何门主盼望多时,好不容易爷孙相见,正想多多亲近亲近,共叙天伦之乐。何门主的孙女也想念表姐,盼着与她相聚哩!” 吴唯一愣,来人说的没错,何青青确是何无敌的亲外孙女,便连姓都是随了他,二人乃是至亲。方镜死后,单从血脉上来说,何青青与何无敌的关系都要比方家其他人更近一层。 难道何青青与何无敌暗中有所勾结?这是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可吴唯毕竟是久经世事的老江湖,稍一思索便心中了然,何青青在洛阳那般苦斗,斩杀了公义门堂主袁亮以下等人,若不是她,恐怕此时已没了方家,怎么可能与公义门有染?公义门此举很可能有离间之意,与代掌门故示亲近,引发方家人不满,让他们众人离心。 吴唯想明白这些关节,心思稍定,却还是有些疑虑,那毕竟是她的至亲,是自己娘亲的爹,若是何无敌动之以情,代掌门会不会动摇立场? 此时封步青走上前来,毛大毛二忙凑上前去,一左一右跟在两边,说道:“青青,你怎么不和青青在车里歇着?你累不累?” 封步青道:“我哪有那么娇嫩,坐几天车就累死了!”说着转向迎宾使,“丫头说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外公家的人来找过她,照看过她,便连她娘亲去世,也无娘家人来吊唁,这世上哪有几十年不来往的至亲呢?即便真是亲戚,在这武林大会上,她也先是方家掌门,而后才是别人的亲人。你们公义门就不要乱攀亲戚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很清楚,里面必定有封步青自己的话,故此更显得不客气,便连一向从容的公义门迎宾使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笑容已是有些僵硬。 封步青又道:“丫头还说了,既然你们那个何门主盛情相邀,她愿意去公义园居住,只是以方家掌门的身份,方家之人自然也要一起安顿。还有毛大毛二两个混蛋,也要一起住进去!”毛氏兄弟连连点头。 此时方赞道:“那怎么行?咱们方家怎么能住在公义门?若他们......”话未说完便被吴唯打断,他说道:“我等谨遵掌门人吩咐。” 他心中已然明了,洛阳方家入住公义门,不管出现什么差错,公义门都担着干系,在天下武林人面前,公义门不但不能对方家不利,反而要极力保证他们的安全,以免无端背了黑锅。 迎宾使笑道:“如此诸位请!”当先引路而去。 方家诸人入了公义园,见园内亭台楼阁,屋舍俨然,若不是常有带刀带剑之人往来出没,此处简直是一处世外桃源。 毛氏兄弟兴奋异常,不时指点着,发些奇谈怪论,方家诸人都觉得甚是丢人,只怕他们被别人当做是方家人,但是慑于这兄弟的功夫,也不敢说什么,倒是封步青,不时厉声呵斥,对二人丝毫不假以辞色,毛氏兄弟对上她就只是唯唯诺诺,一点脾气也没有。 迎宾使引众人到了一处院落,自有公义门弟子迎上前来。 迎宾使道:“公义园人员庞杂,良莠不齐,为免唐突了女眷,女眷都另有住处,里面自有本门女弟子伺候。uu看书.uukanhu” 既然是人家统一的安排,吴唯也没什么话说。毛大却道:“我要随青青同去!” 毛二道:“你是女人吗?”毛大道:“放屁,我当然不是!”毛二道:“人家是去女人住的地方,你去干什么?要去也是青青随着青青去。” 此时何青青在车里道:“客随主便,方家听从贵使安排。” 迎宾使对这传说中的方家掌门颇为好奇,听说她以一己之力大破汝州洛阳两堂,不知是何等英雄人物,可这一路上何青青既没有下车,也没有说话,他一直无从窥见,此时听她的声音,虽不带什么情绪,却极为婉转悦耳,不禁愈加想要一窥其庐山真面目。 迎宾使引领着何青青和封步青继续向园子里走去,穿越无数的院子,终于来到一处小院,院门上三个字“青绿园”。迎宾使道:“何掌门,请下车吧。” 车帘一挑,露出何青青满头乌发,一身白衣,饶是迎宾使阅人无数,此时也不免呆了一呆,心道:“我只道绿主便是人间绝色,没想到还有人不逊于她,这天仙似的人物,真的便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方家掌门?” 封步青见他完全无视自己,却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青青,一时怒火上升,大声道:“再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瞎眼的东西!” 迎宾使登时回过神来,不禁有些脸红,说道:“何掌门稍待。。。” 此时突然有个绿衣少女自院子里跑了出来,欢声叫道:“青青姊姊,我等你多时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八.积薪屋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奇才到达公义园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园门处有几个公义门弟子负责接待,其中一个见到他,忙上前拱手道:“敢问是哪一派的英雄?” “在下王奇才。” 几个人本来在闲聊,忽地都住了口,抬头看他。 那弟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很快便神色如常,说道:“原来是王大侠,请随我来。 奇才刚走出几十步,便听身后脚步声杂沓,几个弟子分头向园子里跑去。 奇才暗自冷笑,知道几人是去报信。 领路的弟子一直在不停地说话,“王大侠若是饿了,一会儿可以到那边用些酒饭,戌时之前都有吃的。” “乾坤门以西是不能去的,那边都是女眷,请王大侠务必牢记。” 奇才已经牢记了,或许绿夏就住在那边,他怎么都要去探上一探。 那弟子还在唠叨,“王大侠若有什么仇人,万不可在大会期间私自了断,在这园子里,私斗是绝对禁止的,否则会被视为与本门为敌。不过大会已设了决死台,仇家可公开在台上对决,打死勿论。那边最南侧的便是决死台。” 东面有一块广大的空地,从北到南已搭建了十来个高大的擂台,每个擂台前都有看台,最南侧的擂台上有一面横幅,上面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决死台”。 一路上这弟子嘴里不停,说了许多禁忌,奇才一一答应,后来他又道:“你。。。当真一个人独闯太平庄?与令主赌斗?” 奇才点头,他又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怕吗?” 奇才道:“为正义,舍吾身,为公理,不惧死,我只怕世间没有公义。” 那弟子乐了,“你比我都像门里的人。” 正说着,前面跑来一个人,到了近前,奇才方看出,来人是绿夏的七师兄卫如聪。 那弟子叫道:“七师兄,你怎么来了?” 卫如聪并不理会奇才,只向着那弟子说道:“你将此人送到积薪屋去!” 那弟子道:“可堂主对他的安排是在良木阁。。。” 卫如聪板着脸道:“什么时候下面的人可以质疑帮里的命令了?” 那弟子变了脸色,忙低头道:“弟子领命。” 卫如聪昂然而去,那弟子带着奇才转向南,许久方走到一处院落。 一路都是亭台楼阁,看起来宽敞舒适,唯独此处草屋倾颓,院子极为破败。 那弟子带着歉意道:“王大侠,这里便是积薪屋,你早些安歇了吧!” 奇才道过谢,抬脚走进一间草屋,见里面一铺土炕,炕头躺着一人,身上是一床破了洞的薄被,炕中间两人正在对坐喝酒,手边还放着刀剑,看剑鞘已是十分破旧。 一人见他进来,说道:“又扔进来一个。” 几人通了姓名,奇才上炕躺下,虽身下坑洼不平,他也并不在意。 一人向着他道:“你虽资历不深,可阵斩敌酋,名震华夏,乃是于国有功之人,与我等同居一室,也不算辱没了我等。” 另一人抠着脚道:“何无敌如此慢待英雄,安能夺得天下?” 躺着的那人道:“有地方住,有酒饭吃,还不用花钱,挺好了。” 抠脚的立时放开手,伸向手边的剑柄,斥道:“我乃是并州数一数二的剑客,焉能受此羞辱?” 另一人放下酒碗,哼了一声,“并州怎么了?江东豪杰如云,功夫高过在下者就有五六位之多,今日受此慢待,居于柴草屋中,来日定报此仇。” 躺着的人道:“两位若是嫌弃此处,便离开好了,免得吵我睡觉。” 那两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又互相敬起酒来。 奇才也不搭话,闭目养神,听着两人高谈阔论,忽地听到个熟悉的名字,梁世美。 “梁世美居然敢来?公义门不扒了他的皮?” “梁世美也算浪子回头,听到全家蒙难的消息,赶回汴梁相救,带着梁家上下迁居钱塘,这几年厉兵秣马,梁家颇有些兴旺之势。” “怎么也比不上当初了,梁家能打的都死了,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还能有什么能为?” “梁世美实在是个人物,功夫自有独到之处,他这些年浪迹天涯,见多识广,将所见武功糅进本门功夫,如今的梁家棍法颇有些新气象,他那些子侄之辈,每日一道钻研武功,也多以精研新招式为主。梁世美说了,既然上一辈梁家人败在公义门之手,再因循家传武功,即便学到极致也不是人家对手,莫不如推陈出新,在武功上另寻取胜之机。” “谈何容易,习武还是要一点一点累积,梁家小辈要成气候,怎么也得二十年,除非如你我二人这般天纵奇才。” “本来我想与梁世美较量一番,又怕不小心伤了他,挫了他的锐气,就作罢了。” “我们并州算是完了,以韩家为首都投到公义门下,韩奇死了,他儿子韩武作了掌门,依旧依附公义门,难道他不知自己的爹是怎么死的?” “韩奇死在魏直手上,归根结底是公义门逼的,但不知韩武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怎么算梁家也不能放过他,如今他只能先靠着公义门,据说他的儿子韩旭很有出息,这次有望入了美人的眼,若他能娶了何绿夏,公义门的大腿就抱定了。” “那可不一定,想娶美人的多了,荆门的高晔,兴帮的廖花,哪一个不是少年俊彦?听说契丹与党项也有人来,嘿嘿,说实话,愚弟我也是光棍一条,虽说何绿夏有些刁蛮,算不上名门淑女,不过在下为了天下武林,为了将公义门拉回正道,也可以勉强将就一下。” 奇才终于听不进去了,起身伸手去摸自己的包裹,那人道:“王老弟是不是孤枕难眠,想姑娘了,那何绿夏你虽抢不过愚兄,此处漂亮姑娘还有很多,随便找一个就是。” 奇才将手向前一伸一缩,已将那人手中的酒壶拿到手上,他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又一伸手,酒壶便又回到那人手中。uu看书.uukanshu 那人完全没有反应,手中握着空空的酒壶目瞪口呆,奇才抬腿下炕,忽地一转身,连鞘的宝剑出手,将两人放在炕上的刀剑拨出鞘两尺,奇才看了一眼,说道:“刃口都生锈了!”刷刷两声,将刀剑送回鞘内,出了门扬长而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个松了口气,说道:“方才我与王奇才过了两招,他自知不敌,躲了出去,唉,如今的年轻人,未免太浮躁了些。” 另一人连连点头称是。 王奇才出了积薪屋,此时天色已晚,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他取出夜行衣物换上,蒙了面,向乾坤门而去。 按着来时的记忆,奇才不多时便到了乾坤门附近,见那道门口有两个人守着,便没向前去,顺着高墙向南走了数百步,方才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觉得周围没有声响,便纵身越过高墙。 这里便是女眷居住之地了。 奇才施展轻功,在屋舍间行走,绝无声响,不时遇到巡夜的公义门众,都是一些女弟子,奇才都隐身躲避。 此处屋舍园林,宽敞舒适,但明显都是来客所居之处,绿夏应该不会在此,他又搜寻许久,忽见墙上有一处角门,门上有两道大锁,眼见封锁得十分严密。 奇才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并无声响,他纵身一跃而入,见里面已是另一番光景,即便是黑夜,也能看出这是一处极为精致的园林,里面住的必不是一般人物。 奇才轻轻绕过一处假山,忽地身后劲风袭体。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一十九.软禁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身形急转,只这一下便已与来人面对面,那人显然没料到他速度如此之快,立时身形暴退,手中剑舞出一片剑光,与此同时,口中已吹出哨音。 高墙内外都是脚步声,似有无数人向这边奔来。 奇才知道行踪败露,即便能斩杀眼前之人也已于事无补。当下也不犹疑,脚下一点已飞射而出,眨眼不见踪影。 对面之人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一时瞠目结舌。 奇才在这院子里左冲右突,只觉处处都有人声,自己无所遁形,当下也不辨方向,向人声最稀少处奔去。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小院,院中花香扑鼻,隐隐有轻缓的水声。 奇才在花丛树影中穿梭,时刻隐藏着身形。不知不觉来到几间屋子旁边,他贴着墙壁站立,将身形隐入房屋的阴影之中。 此时假山处传来声响,现出两个窈窕的身影,离奇才不过二十步远,两人说话都轻声细语,一个女子道:“是哪边有人进来?” 另一个道:“离此不远的翠芳园,这贼人真是胆大,竟敢在公义园胡行,若是捉住了,非把他阉了不可!” 先前那女子“噗嗤”笑出声来,“姐姐你也太狠了,动不动就要阉了别人。” 另一人道:“这边都是女眷居住,他闯进来,能安什么好心?此等贼人最是可恶!” 眼见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奇才屏住呼吸,身子轻移,似一条蛇般,无声无息地转过一处屋角。 耳中听着二人边轻声说话边慢慢走远,直到声息全无,奇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正要走开,忽听“啪嗒”一声,身边轻响,奇才吓得一抖,忙又立住了脚,身子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他的身边,一扇窗子被缓缓推开,奇才方才只顾着看两个女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站在窗子旁边。 一阵幽香传来,窗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屋内分明是一个女子。 奇才屏气凝神,头紧紧地靠在墙上,肚子由于用力内收而格外僵硬。 一口气憋了半晌,那女子却一直站着不动,只有细碎的呼吸声,带着丝丝热气,一声声就在他的耳边。 奇才紧张万分,只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咚咚咚,仿佛要在墙上砸出一个个的浅坑。 那女子忽地“扑哧”一笑,轻声道:“你累不累?进来吧!” 这声音如此熟悉,让奇才的血瞬间全涌上头顶,他一阵狂喜,自窗子翻身进去,反手将窗户关上,一把将眼前女子抱在怀里。 “绿夏,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找我做什么?去找你的魏家人去!” “绿夏,我们走,跟我离开这儿,咱们天涯海角,再不分开。” “哼!你这么坏,我才不跟你走!” 奇才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甜蜜,幸福感充盈着全身,让他快乐得几乎跳起来。此时便是让他立时去死也心甘情愿。 “你的伤好啦?我还以为你死了!”绿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此时所有的埋怨都抛到九霄云外,只有满腹的心疼和委屈。 “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我担心死了,都怪我!” 两人都已从生死中走过一回,此时已顾不上赌气,只余相互的惦记和思念。 窗外似是起了风,窗子吱呀一声,奇才忽地打了个激灵,双手一用力,猛地将绿夏推开。 一道冷冷的剑光投射在奇才的后背,好似是月光照在身上,无声的杀气让他心头大骇。 这一剑速度快到毫颠,让他根本来不及拔剑抵挡,奇才扑地就倒,饶是如此,后背已被剑锋扫到,奇才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感受疼痛,翻身滚开。 杀气从头到脚渗入,奇才惊异不已,来人剑法出奇地高,这种剑上的杀气,胜过他较量过的诸多对手,恐怕只有方树之才能略胜一筹。 奇才身子不住地翻滚,却无法摆脱这股剑气,整个人完全站不起身来,他一招受制,处处受制,一时狼狈不堪。 绿夏惊呼道:“姊姊快停手!” 奇才心中一动,开口叫道:“青青姐?” 倏地剑气全收,奇才腾身跃起,见何青青盈盈地站在当地,削肩细腰,长发披散,瘦长的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明显是方才已经就寝。月亮自窗子进来,照得她半边身子闪闪发光。 奇才深深地施了一礼,“恭喜青青姐剑术大成。” 即便是黑夜也遮盖不住何青青脸上的惊喜之色,“奇才,原来是你!” 二人分离几年,一时相见悲喜交集,竟不知说些什么。何绿夏一声冷笑,“呆子,没见过美女么?只知道傻看什么?还不快请姊姊坐下。” 何青青脸色已恢复如常,两手将剑抱在胸前,说道:“我刚要睡着,听到外面喊声,好似有人进来,又听到这边声响,怕绿夏有危险,就急着过来,既然没事,那你们聊,我回去睡了。” 绿夏道:“多谢姊姊搭救,要不是姊姊来,我要被这傻子吓死了!姊姊且慢走,你们姐弟相见,uu看书 .kanshu自然有许多话说,急着走什么?” 青青淡淡地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何必非得急着大晚上说。” 说罢转身,刚要推门而出,忽地倒退回来,用手在奇才身上一推。 她的身法出自剑典,自然是轻功超群,迅疾无比,奇才刚刚站在当地,听她二人说话,忽地青青便到了身前,一股力道传来,让他不由得后退。 奇才已发觉有异,借着这力道腾身上了床,青青扯过被子将他盖住,又一扯绿夏,两人双双坐在床边。 此时门口已有人叫道:“”绿主儿,你睡了吗?我进来了!”说着便推门而入。 姜三娘擅使鸳鸯双刀,功夫狠辣奇诡,是门中女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位,也是公义门九大煞神战将中唯一的女子。 绿夏被软禁在公义园中,由姜三娘带领一众女弟子看管,她自觉关系重大,每日在绿夏居处来回巡视,每次绿夏要出去玩耍总是受到她的阻拦。 若在以前,绿夏尚能在公义园中自由行动,临近武林大会,众多江湖人物入住公义园,绿夏的活动便被限制在青绿园内。对于一向贪玩的绿夏来说,这下子真是苦不堪言。 今晚姜三娘正在附近巡视,忽听远处示警,她不敢走远,只围着青绿园转悠,走到绿夏的屋子附近,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便走过来,在门外招呼一声,立时推门而入。 屋子里没有点灯,纱帐低垂,昏暗的夜色下,何绿夏与何青青携手半坐半靠在床上,两人似乎聊得很是热闹。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何无敌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绿夏抬头道:“三娘,我和姐姐一起赏月你也要管?” 姜三娘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弯月牙,说道:“属下不敢,属下在园子里巡视,听到示警,说是有外人进来,属下怕惊扰了绿主儿,特来问候。” 何青青淡淡地道:“这园子里也就我是个外人了!”说着便欲站起。 绿夏扯住她不放,说道:“好姐姐,再陪我一会儿,看谁敢赶你走!” 转身向着姜三娘愠怒道:“把我关在这个破园子里不让出去,闷也把人闷死了,好容易有个姐姐来陪我,你又要赶她走!” 姜三娘愈发尴尬,说道:“何掌门是门主的亲外孙女,怎么会是外人?门主好不容易请来,属下怎么敢赶走?属下只是怕有外来的登徒浪子惊扰了绿主儿和何掌门。” 绿夏跺脚道:“就是你,就是你惊扰我!我和姐姐聊得好好的,你一下子闯进来,吓死我了!要是明天我生病了都怪你!” 装病是绿夏常用伎俩,只要使出这一招,何玄都会来探病,甚至何无敌也会亲至,绿夏便撒娇弄痴地告她的状。 好在门主和令主都知道她是耍小性,哄哄就是了,并没有难为姜三娘,不过这个祖宗也够她头疼的了。 姜三娘陪着笑,退了两步,忽地脚下一个踉跄,竟摔了个筋斗,就势向床底扫了一眼,才慢慢站起身来,自嘲道:“老了,腿脚不灵便了,走路都要摔跤。天凉了,两位姑娘早些休息。”转身出门去了。 到了外面,走出几十步远,黑夜中出来十余个女弟子,姜三娘低声道:“把这园子给我盯紧了,尤其是绿主的屋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把你们全扔去喂狗!” 不一会儿,一条白色人影自屋子里出来,低头快步走开,绿夏出现在门口,挥手道:“姐姐明日再来叙话!” 女弟子们知道是那位何掌门回房去了。 十余名女弟子不敢怠慢,几乎将绿夏的屋子团团围住,静静地守了一夜。 等一早她们散去之后,屋门敞开,何青青提剑走了出来,开始每日清晨风雨不辍的练剑。她身后的屋子里,绿夏还在呼呼大睡。 王奇才早在昨夜便已走了。 青青舞了一通剑,直练到浑身发热,出了一身薄汗。她的剑法乃是自小学起,方树之亲传的功夫,根基极好,自从修习剑典之后,她心无旁骛,夙夜练剑,剑法更是一日千里,如今已趋大成,便是一套寻常的剑法,在她手下也是威势十足。 她正舞得兴起,忽觉有些不舒服,心头沉甸甸地像是压了点什么,剑招顿时缓了一缓,这个停顿极其微小,寻常剑客根本察觉不到,但在何青青这种高手来说已经算是一个破绽。 她皱了皱眉头,收剑回身,果然见到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那人身材中等,面容略黑,一眼看不出年纪,好似五十岁,又好似有六七十岁,胡子修剪得整齐干净,穿着并不奢华,却不知怎么的,竟让人见了便生出敬畏之心。 他站在那儿并没有说话,只是闲闲地负着手,看向何青青。 青青心头有些恼火,不是恼火有人闯入,而是与自己生气,对方并没有动手,自己竟然会被他的气势威压,影响到剑招的流畅。 她这些年练剑时极为投入,便是封步青时而偷袭,她也能就着练剑的势头轻松化解,剑招依旧行云流水,如今竟然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露出破绽,那只能说,来人足够成为一个能带给她压力的对手,功夫很可能在她之上。 何青青并不怕强大的对手,正相反她需要高明的对手,剑法需要一个人埋头苦练,更需要以战代练,殊死的拼杀能让人更快地进境,所谓临敌应变,愈战愈强,有些东西是自己在山上练不出来的。 她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将来人当做一个可能的对手,而不是自己的亲人,虽然以对方的功力判断,她已能猜测出他究竟是何许人。 此时绿夏忽地自屋子里奔出,几乎扑到来人身上,口中叫道:“爷爷,爷爷!我想死你了!什么时候让我出去,这个破园子憋闷死了!” 何无敌呵呵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就是嘴甜主意正,一出去就要惹祸,正该好好地在家习习些针线女红,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样子。” 绿夏立时摔手道:“你就急着把我嫁出去,我才不嫁,就是不嫁!你再提这个,我就不理你了!” 何无敌歪了头看她,笑道:“又生气了?生气也不能不嫁人呀!你已老大不小了,总不能跟在爷爷身边一辈子。”见绿夏又要发嗔,忙又道:“好好,不提,不提!”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慈爱调皮的爷爷,宠溺地与自己的孙女逗着趣。 何青青静静地看着,心里头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何无敌抬头道:“你便是青青吧?”何青青早已平复了心情,淡淡地道:“何门主,久仰了,我是何青青。” 何无敌面色如常,说道:“难得难得,剑术委实惊人,难得还如此年轻。”转头向着绿夏道:“我就是太娇纵你了,看看青青,再看看你自己!十个你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绿夏不服气地道:“你刚刚还让我学习女红,现在又要我练功夫!又要习武又要做针线,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我的功夫不好还不是怪你,给弟弟找了那么多师傅,却从来不管我!要是我有好师傅,uu看书.uuknshucm早就厉害了,也省得受那个姓姜的丑婆娘的气!” 她忽地一拍手,叫道:“哈,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来看青青姐姐的!这么多天都不来,姐姐一来你就到了,有了外孙女就忘了亲孙女,哼,你偏心!” 何无敌拈须大笑,“你这个丫头,真是蛮不讲理!” 公义园武林大会会场人山人海,各色江湖人物来来往往,奇才穿过人群,向中间靠去。 据说少林寺的至惠大师出席,他是至德方丈的师弟,在寺中地位极高,威望武功都足以代表少林一派。一般来说,少林寺的方丈极少下山,寺中高僧代表方丈出席已成惯例,因此,至慧大师的到场已充分显示出这个天下第一帮派对于武林大会的重视。 他的大红袈裟只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便被请到了主看台上,何无敌亲自作陪,坐在一处的还有各派掌门,何青青虽然年轻,因为代表洛阳方家也在其列。公义门主、少林高僧与年轻貌美的方家掌门成了这一日最惹人注目的三人。 奇才远远地看过去,传说中的公义门主何无敌与他想象中的白发老人完全不同,他的年纪看起来不比何玄大多少,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是父子。 此时台上已有人开始比武,今日是“后起之秀赛”,各派年轻弟子参赛,看这个样子应是为青青选女婿所设。 三个擂台有人比武,奇才正在人群中看热闹,忽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身后有人叫道:“兄弟!你也在这!”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一.望山拳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回头一看,原来是断袖帮帮主李昌燮,他的身边是护法刘四元和传信使周通。 奇才喜道:“大哥,我正想找你。” 李昌燮不容分说,拉起奇才便走,一直扯着他来到人群之外,他一伸手,周通立时递上酒囊,李昌燮喝了一大口,递给奇才,说道:“兄弟,你喝!” 奇才大大地喝了一口。李昌燮道:“兄弟,我问你,你当真进了井冢?” 奇才点点头,打开包袱,取出三个铁箭头,说道:“大哥,你祖传的神弓已然烂掉,只剩下这三个箭头。” 李昌燮双手接过,表情严肃之极,他将箭头放在摊开的手掌中,断袖帮三人默然肃立,凝视着记载祖辈辉煌的最后证物。 李昌燮将箭头交给刘四元,刘四元郑重地接过,双手竟有些颤抖。 李昌燮道:“兄弟,你是我断袖帮的恩人。” 周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响头,叫道:“我替帮主谢过王兄弟了!”唬得奇才急忙将他扯起。 李昌燮大手在奇才肩头一拍,“兄弟,以后断袖帮就是你的,向东向西听你号令!” 奇才笑道:“大哥,咱们本就是兄弟,我要是有什么事,必定请大哥你帮忙。” “好好,好兄弟。”李昌燮笑道:“兄弟,你这眼光还真是不赖,何青青果真是美若天仙,居然还是方家掌门!这个弟妹好,大哥一定替你把这事儿办了!” 奇才唬道:“大哥,千万别这么说,那不是你弟妹。”李昌燮一瞪眼,“怎么?不要了?大丈夫不可薄情!哥哥我有九个老婆,可一个也没休过!” 奇才哭笑不得,“我已与青青姐结为异性姐弟。。。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断袖帮三人正以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奇才。 李昌燮忽地一拍大腿,“兄弟!据说这何绿夏是个绝色,你放心,哥哥一定替你抢过来!” 周通道:“帮主,你早就说过,断袖帮再也不抢亲了。” “你这是脑袋还是葫芦?这擂台不就是用来抢亲的吗?只要本帮主上去把那些人全收拾了,那姓何的小妞不就归了兄弟了?” 奇才笑道:“不劳大哥费心,小弟自有计较。” “好兄弟,有志气!老婆还是自己抢的好,大哥帮你掠阵。” 此时十余擂台上都有人在比斗,几个人看了一会儿,奇才指着左数第三个道:“那个后生年纪虽轻,棍法却也出奇。” 此时那后生棍子跳起,直向对方前胸点去,对手闪身挥剑,架开棍梢,那后生借这力道,忽地将棍子一翻,棍梢向里,棍尾朝外,正捅在对手肋骨之上。对手立时弯下身去,看起来十分疼痛。 周通道:“那是梁之量的长孙梁冲。” 梁家来参加武林大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毕竟梁之量父子三人都死在公义门手里,作为公义门的死敌,众人都以为,梁家人绝不会来,即便要来也是暗中前来,没料到梁世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来了。 梁家一共来了十余人,都住在大名府城南。梁世美的意思是要知己知彼,一是带着自己的子侄见见世面,与高手过过招,二是摸一摸公义门的底,看看对方的实力。 而他如此招摇地出现,公义门反倒不好对他怎样,保护与会之人的安全是公义门的责任,双方要想拼命也是以后的事。 奇才看这梁冲的功夫,虽还有不足之处,也已是招式灵动,能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委实是个可造之材,看来梁家后辈有几分本事。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断喝,“在下愿与荆门高晔作生死决战!” 那最靠边的决死台本是空的,如今却有一人站在上面,戟指向着一处,张口叫阵,台下众人哗地一下冲了过去,挤在台下等看这场热闹。 其余擂台都是例行比武的规矩,点到为止,这决死台乃是专为江湖寻仇所设,上此台者,都是指定对手,双方死伤勿论。说起来,其余几台的热闹加起来也比不上这决死台,江湖中人聚到一处,不死人不伤人有什么意思? 已有知情人说道:“武帮主又来寻仇了!” 这武帮主乃是荆南江右帮的帮主,在江湖争斗中,两个儿子都死于荆门高晔之手,江右帮已被荆门打得无还手之力。武帮主报仇无门,放眼天下,只有公义门能对抗荆门,此次北上,便是要投靠公义门,不料在这武林大会现场见到高晔,一时义愤,上了决死台,要与高晔决一死战。 高晔是荆门门主高开山之子,江南第一高手高望山之侄,高家祖传功夫本就深厚,又加高望山是个武学奇才,融合家学与自身体悟,自创“望山拳”,其功夫独树一帜,登峰造极,据传可于何无敌等绝顶高手比肩,只是高望山是个武痴,只知道埋头钻研武艺,极少涉及帮派中事及江湖争斗,故此荆门是他的哥哥高开山当家,但是一提到荆门,自然要联系到高望山。 高晔自幼随高望山习武,几乎与他的儿子一般,虽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功夫却极是强悍。此次来大名,是来探查公义门的底细,也对传说中的绝色美女有着觊觎之心。 没料到第一天便被人指名叫阵,当下振衣而起,缓步登台,其他十余个擂台,众人上台都是纵身而上,只有这高晔,顺着木梯一步一步走上去,全无武林人士风采,等到他站上决死台,忽地哗啦啦声响,他刚走过的木梯梯阶层层断裂,半尺厚的木板碎成一片片。 台下众人一片惊呼,踏碎木板不算什么本事,只是他看似并未发力,却已暗中蓄力,而那木梯当时看着还无事,突然便一起碎裂,可见高晔的内力不仅强悍,而且可收发自如,只这般控制力便显得非同凡响。 众人道:“这武帮主看来是凶多吉少了,高晔是荆门二代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哪里会是对手?” “未必,武帮主在荆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几十年的功力,还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 擂台上二人相对而立,武帮主提刀在手,咬牙道:“我儿子的命,今天要向你讨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姓高的,亮出兵器!” 高晔嘴角微微一扯,说道:“你们一家团聚就-在-今-日。”说到“团聚”他的身形已动,等说到“今日”的“日”字,武帮主手中的刀向天上飞去,而他的整个身体向后飞出,“呯”地一声砸在相邻擂台之上,那里有两人正在比试,忽地身上落满了血污,一个人擦着二人的身体掉到旁边。 二人骇了一跳,各自向旁跳出,查看身上的血迹,却不见自己哪里受了伤,再看擂台上血肉洒得到处都是,武帮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已变成一具尸体,他的胸口整个塌陷下去,似是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骨肉俱碎。 武林人物都见惯了死伤,但是如此惨烈的死法却着实少见,正在比试的年轻人见了,吓得嘴唇哆嗦,勉强拱手道:“兄台,这擂台,这么脏……咱们先,不比了吧?”那人忙不迭地点头,两个人仓惶逃下台去。 台下众人都呆了一呆,谁都没料到这场决死战会结束得这么突然,那武帮主刚刚拉开架势,等对方亮出兵器,高晔却不打招呼,突然出拳,似有些偷袭的嫌疑,但是决死之战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谁活着站在擂台上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在场的人中至少有九成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拳,uu看书uukanshu众人都被这一拳震住,一时竟无人叫好,忽地有人呼哨一声:“漂亮!够狠!”原来是李昌燮大声叫好。 众人好似一下子被他唤醒,立时七嘴八舌地鼓噪起来。 “望山拳,高望山的望山拳!” “一山更望一山高,一拳更比一拳疾!” “一拳致命,好厉害!” 高晔的面色倒好似是他输了,阴沉着脸,拂了拂身上的衣服,抬腿跃下擂台,慢慢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所过之处人人后退,让出一条几尺宽的路来。 李昌燮道:“够劲!奇才兄弟,此人是个劲敌,你要小心了。” 奇才点了点头,心中也是骇异,没想到这高晔功夫高得惊人,这一拳突发突收,速度快极,力道也是十足,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的快不同于奇才的身法之快,他的快是基于自己的力量,力量大,出拳速度必然就快,高晔只向前上了一步,这一步如此之快,也在于腿上的力量足够。 奇才伸头向上看去,见那决死台上已出现一个破洞,正是方才被高晔一脚踏破,那木制的擂台是几层木板搭成,足有几尺厚,他这一脚踏碎了一层木板,按照他出拳的力量,本来这一脚足以将这擂台踏穿,只踏碎一层,是因他力量虽足,脚却收得快,几乎是一发即收。武帮主飞出时,他已退回原位,许多人甚至没看清他是否已出手。 奇才暗自琢磨,若是自己遇到他,该如何应付?越想越觉得此人难对付。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二.外公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经过一场决死之战,决死台热闹起来,不断有人上台寻仇,被叫阵者为了名誉只能应战,只半天的功夫,便死了四个,重伤两个,只有两个人斗至轻伤下场,算是全身而退。场内气氛愈发火爆,决死台的看客出奇地多,衬得另外几台都有些冷清。 在擂台上胜一场便可暂时下场休息,等候与其他胜利者的比试,开始时很多人功夫不值一提,后来的便越来越强,可是在奇才看来,眼下还无人能够超越高晔的那一拳。 晌午时有人来砸场子,一个自称铁拳弟子的在决死台上挑战公义门主,何无敌早已不在场内,即便在场也绝不会上场,一个面容漆黑的公义门弟子上台应战,只一刀便将铁拳弟子劈成两半。 这是奇才今天见过的又一个高手,听旁边人说,此人是公义门九大煞神战将之一,名字叫做麻六。 上场之人的功夫越来越强,决死台却清净起来,或许该寻的仇都已寻得差不多了,众人的兴趣又被拉回到擂台之上。 方家弟子并没有出场,梁冲连赢三阵,被人打下了擂台。韩奇的孙子韩旭也出场了,二十五六岁年纪的后生,刀法很是纯熟,一直留在擂台之上。 因本次武林大会参加者众多,擂台赛一直打到日头偏西,此时还有擂主六人,已经到了饭时,眼看第一日比武就要结束,很多人已起身向外走,忽听一人喝道:“廖花!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后生手指花小花,厉声叫阵,奇才一看,这不是武山拳陈雄吗?当年自己在雷州时便是住在他家中,后来兴帮和武山门火拼,武山门被赶出雷州,武山门弟子万与义丧命。 看来陈雄是要报这个宿仇,只是,他能敌得过花小花吗?奇才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陈雄说完,便向决死台走去,刚要纵身上台,身后忽地一条人影扑出,一掌拍向他后背,这一掌极是凶狠,带着烧灼的热气。陈雄此时刚一提气,要跃上擂台,正在将跳未跳之际,力已发出,难以遽然转变方向,只好就着将将跃起的势头,猛地加速上纵,试图躲过这一击。 他躲过了后心要害,却被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右腿之上,当下一声惨叫,跌落在地,裤腿上被手掌击中之处好似被火烧过,竟现出一个破洞。 武山门弟子蜂拥而上,将他护在当中,怒喝道:“姓廖的不敢上决死台,在台下突施暗算,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岂不令人耻笑?” 花小花安坐不动,兴帮的人却叫道:“兴帮帮众都在此动也没动,哪有暗算一说?” 此时公义门人上来,说道:“陈少帮主受伤,我门中有医者可为其医治。”却提也不提他遭暗算之事,公义门岭南堂曾招募武山门被拒,此时当然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疗伤要紧,武山门弟子抬着陈雄下去,只能暗暗地将这笔账算到兴帮头上,两帮的仇是越结越深了。 可这一次兴帮却有些冤枉,偷袭者并不是兴帮之人,那大汉站在决死擂台的一角,人群的边缘,突然出手,一击即退。 此时他依然站在那儿,和他一起的有四个大汉,五个人都是青布包头,簇拥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却是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双腿前伸。这个女子身材肥矮,细眼宽颌,面貌丑陋,脸上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几个大汉对她极为恭谨,看起来是她的下人。 奇才心中奇怪,那大汉功夫非比寻常,看他出手颇似是火神掌,几个人青布包头,样子与中原人颇有不同,难道竟是外族?莫非是火神门一系?若是火神王萧力奇的弟子,便可解释他为何向陈雄出手,为花小花出头,因花小花也拜在火神门下。 此时众人纷纷起身,公义门要在公义园宴请天下英雄,请众英雄移步入席。 那大汉却走到兴帮所在,向着花小花说了些什么,花小花向那丑陋女子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随那大汉一道过去,此时那女子脸上却做出些忸怩之态,看起来不觉娇媚,却有一种东施效颦之感,让人望之生厌。 花小花面带微笑,对那丑陋女子极为殷勤,那女子也顾不得再自作忸怩,不时裂开大嘴,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刺耳,惹得正在散开的众人不时回头观看,丑陋女子却丝毫不以为意。 不多时,有人牵了马过来,女子翻身上马,笑着向花小花招手,花小花便也纵马随在她身后,一行人向着园外去了。 奇才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李昌燮捉住,拎去喝酒去了。 公义园多处同时开宴,天下英雄聚在一处喝酒吃肉。何无敌和至慧大师根本没有露面,何玄作为主人敬了三巡酒,便与几大派掌门一起落坐首席,另有数个劝酒使在各桌间穿梭,向众人敬酒。 这等场合,方家自有吴唯去应付,何青青早已回到青绿园,与绿夏一起用罢了饭,聊了会儿天,便又开始练剑,她这几年心思全放在习武之上,其他事都不思不想,几乎成了一个武痴。自从下了山,遇到很多事情,竟渐渐有些心绪不宁。 方家人都不知道,何青青曾夜入方宅,去探望自己的爷爷,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她一直以为自己已将方家放下,谁知听到方镜病重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回家去看望。 爹爹死了之后,她将爷爷当成世上唯一的亲人。 从前她是方镜最喜爱的孙辈,爷爷对她的宠爱让其他孙子嫉妒,她也愿意去陪他呆着,守在爷爷身边,一起喝喝茶说说话,在她的记忆中,方镜一直是那副瘦削的模样,不过事隔几年再度相见,她几乎认不出他,爷爷不止是瘦削,简直是干枯了,干枯得似一根木柴,面上是生命就要逝去的淡然和麻木。 方镜见到她时眼睛放出了光,说到底他是惦记青青的,当然最惦记的还是这一大家子,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拉住着青青的手,仿佛怕她再跑了一般,费力地说出了一句话,“青青,你是方家人……” 她是方家人么?方家曾经逼得她离家出走,她自己也从未想过再回来。 她不是方家人么?那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那些人是她的亲人,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爷爷死了,公义门来了,何青青意识到,自己虽想离了方家,却绝不愿看着方家人去死。 就这样,她又为自己套上了家族的枷锁。 方家五老有意以她来取代方行之执掌方家,何青青却没有接话。若不是家中无人肯出席武林大会,她甚至不想做这个代掌门。 她可以替方家出头,却决不愿卷入家族权力争斗,她不屑于去做。对于方行之的算盘,u看书 .ukansu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也看得明白,虽说五老如今都支持自己,那是因为要倚仗她。若是这次危机一过,方家能转危为安,那时还不一定怎样。 何青青在园子里舞着剑,心思忽地转到奇才身上,她万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景下遇到他。自己一向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弟弟,可几年过后,他长大了。 看着他与绿夏亲昵的样子,何青青心中又是失落又是酸楚,好像丢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她仿佛要甩掉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越发用力地舞起剑来,一直练到月上中天,身上出了一身透汗。 此时有一个女弟子过来,说道:“何掌门,门主有请。” 何青青随着她出了青绿园,一路向北,这边与公义园其他地方不同,很是幽静。 女弟子领她进了一道院门,又穿过一道回廊,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女弟子道:“禀门主,何掌门到了!” 里面传来平静的声音,“请进来。” 青青迈步进门,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 一灯如豆,何无敌自窗前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面容颇有些苍老。 “你很像她。” 青青没有说话,心里明白他说的是谁。 何无敌又道:“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是她回来了。。。我的蓝儿,她又回来了。” 何青青觉得自己无动于衷,不知不觉中却已湿了面颊。 何无敌在椅子上坐下,放松了身体,头略略扬起,低声道:“你如今。。。还不肯叫我一声外公么?”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三.通风报信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屋子里一片寂静,何青青沉默半晌,开口道:“我见了您,觉得很陌生,其实心里却对您。。。很熟悉,小时候,娘亲常说起您,娘亲说,外公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当时我想,爹爹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若是外公搬来和我们同住,那家里不是就有两个大英雄了么?可是娘亲却说,一个家里,是不能有两个英雄的。。。就像方家和公义门。娘亲说这话的时候,总是叹气。”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后来我学武,一起习武的有很多兄弟姐妹,师叔们常说,一定要学好功夫,否则公义门来了,就会杀掉我们,我常常想,自己习武是为了行侠仗义,为什么公义门行公义,便要杀掉别人?这公义到底是天下人的公义,还是公义门的公义?” 她说到这儿,忽地心头一沉,那种威压感又传了过来,何青青几乎忍不住要逃离,她甚至以为,何无敌马上便会出手,在如此近的距离,兵刃都已失去了作用,内力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在这一点上,她绝对不是自己外公的对手。 那一点灯火摇了一摇,灭了,两个人在黑暗中并坐。 何青青忽地大声道:“这么多年,娘亲时时念着外公,可我从未见过,外公就是个名字,自小我的亲人便是方家人。方家养我长大,教我武艺,即便我不姓方,那方字也已烙在我的骨子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家人去死而无动于衷,我何尝不愿多一个亲人。。。但是既然命中注定我只能有一个亲人。”她顿了一顿,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那他只能姓方。” 她心里忽地闪过奇才的影子,是的,他是她的亲人。 何无敌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怒气,“她若念着我,当初就不会走!你也一样,你们都一样,连夏儿也是,她一心要跟着那个小子走,都走吧,你们都走吧!” “外公,您保重。”何青青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她确定,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外公。 何无敌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低声道:“我是……孤家寡人。” 武林大会进入第二天,擂台上冷清起来,只有中间的两台还有人在比试。上台挑战的人明显减少,眼下还有五人保持不败,除了高晔和韩旭之外,其他三人也都是名家子弟。奇怪得是,一直号称要向绿夏求亲的花小花一直没有下场,而是与昨日那个丑陋女子坐于擂台一角,二人一直对着台上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奇才正想着要不要上场,忽见一群人簇拥着绿夏和一个少年远远走过来,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少年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身量照他的年纪来说矮了些,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公义门众见了他们,纷纷行礼让路,口称“绿主,小主人”,原来这少年是何绿夏的弟弟何正。 传说这擂台就是为绿夏选婿而设,如今正主儿到场,显然是想亲自相看一番,本来见过她的人极少,怎奈一传十十传百,不大会儿的功夫,人人都知道这便是公义门的公主。 绿夏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衣裳,更衬得她明媚娇艳,光彩照人。她的身边是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卫如聪一直贴在她身侧,不断地献着殷勤,二师兄尹笑手挥折扇,站在人圈外围,看似毫不在意,却拿眼时时溜着绿夏,偶尔看一眼自己的七师弟,嘴角挂着一丝笑,却绝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些不屑。 众人只听说何绿夏风华绝代,却一直未见其人,暗想江湖传言未必可信,心中都存着三分怀疑,如今见到这活生生的美女,果然名副其实,那些江湖儿郎们见了,不免心中砰砰乱跳,一个个春心萌动,立时便有几人下场,要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擂台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何绿夏时嗔时喜、谈笑自若,何正却不吭声,只站在姐姐身边,圆圆的眼睛望着台上,擂台上正有两人在对决,一个后生手使双刀,另一个却端着一杆长枪,双刀对长枪,乃是学武之人乐见之局,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刺、挑、拦、拿,一枪紧似一枪,看起来威猛无比,那使双刀者被逼得连连后退,近不了身。 绿夏忽地“噗嗤”一笑,说道:“看那个人,那两把刀在他手里,倒像是两把菜刀似的!” 她身后的师兄弟顿时哄堂大笑,何正本来默默无言,此时忽然蹦出一句,“像个螃蟹。”绿夏咯咯娇笑,“还是小正说的好!”众人一看,那人张牙舞爪挥着两把刀,确实像极了螃蟹,此时便连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人只听众人哄笑,知道是笑自己,却不知为何,不由得心浮气躁,招式顿时乱了,一不小心被长枪扎中左腿,败下擂台。 本来胜一场便可稍作休息,但那使长枪的见美人在场,自己赢了得意万分,一时舍不得下台,只在上面耀武扬威,眼睛紧紧盯着绿夏,嘴里吆喝道:“还有哪位英雄上台,愿与在下一战?” 卫如聪心头不快,恨不得上去将他打下擂台,奈何师傅早已言明,不准他们上台挑战,卫如聪不敢违逆,只恨恨地看着那人,说道:“侥幸赢了一场,尾巴便翘到天上去,看他那个小人得意的样子。” 尹笑道:“七师弟,你莫瞧不起他,此人枪法不错,你上去未必是对手。” 卫如聪怒道:“二师兄说什么?就他那点本事,在我手下走不过十招!”眼睛四下一扫,见何玄并未在场,心中有些蠢蠢欲动,但终究不敢妄动,只说道:“用不着我出手,一会儿便有人收拾了他。”尹笑冷笑一声。 那人却在台上听到,叫道:“小白脸,你不服么?有胆子上来,别老躲在师妹的裙子后面做缩头乌龟!” 卫如聪哪里忍得住,提起宝剑,纵身跳上擂台。 绿夏叫道:“七师兄加油!”卫如聪愈发热血上涌,恨不得一剑劈了那人,让师妹和其他人看看自己的本事。 擂台赛开赛以来,从无公义门弟子上台,忽地上来一个,台下众人顿时来了劲头,在下面大声鼓噪起来,公义门众人也振奋起来,为本门弟子鼓劲。 众人纷乱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小胖子何正钻出了人群,来到奇才身边,扯住他的衣服向后走去,一直走到练武场边缘,看看身边再无他人,何正抹了抹头上的汗,大大的喘了口气,说道:“姐姐有什么好?这么多人要娶她!”又看了奇才一眼,“你有什么好?她非要嫁给你!” 奇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尴尬道:“小正......”何正摆手道:“少跟我套近乎,要不是看在姐姐的琉璃珠份上,我才不给你们通风报信!” 他解开自己的衣服,自胸口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说道:“姐姐说了,不要上台去跟那些人傻乎乎地打了,明天午时,在公义园南门墙外等她。”奇才接过来,心里通通乱跳,绿夏终于同意和他远走高飞了!自己可以带着她回王家庄见爹娘了! 他打开包裹,见里面有一件蓝布长衫,几张人皮面具,另有一个更小的包袱,用手捏了捏,都是些瓶瓶罐罐,应是她常用的那些药丸。 奇才将包袱揣在怀里,uu看书 .kansh却将那衣服拿在手中,用手摸了摸,满心欢喜。 “瞧把你美的!”何正撇了撇嘴,换上一副诡异的表情,“姐姐学了几年的针线,她做的衣服终于有人要了!” 话音未落,向西边一望,掉头就跑,却被远远赶过来的公义使郑三一把捉住,郑三看了一眼奇才,回身道:“小主人,该上剑术课了!” 何正挣扎道:“我不去,不去!我要看打擂台。” 郑三拖住他的手便走,何正摆脱不掉,大喊道:“我不做小主人,做小主人有什么好?天天上课!” 奇才看他们走远,将衣服抖开穿在身上,发现这衣服左边长右边短,针角也嫌太长了些,正整理着,脖子忽地一痛,拿手一摸,原来是一根针,挂在领口之上。 奇才咧着嘴,将浑身上下摸了一遍,确认再没有针,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向擂台走去,他要让绿夏知道,自己收到了她的东西。 走到前面,站在离公义门弟子不远处,绿夏远远地见了,抿着嘴偷笑。 此时卫如聪狼狈地站在台下,脸上气得通红,尹笑依旧挥着折扇,脸上挂着微笑,奇才不明所以,也不关心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偷偷地欢喜。 原来方才卫如聪上台,几招便收拾了使长枪的,不料被韩旭打下擂台,丢人现眼。 奇才原本想出手,如今得了绿夏口信,便定下心来,只安心看热闹。 此时高晔忽地登上擂台,昂然站立,说道:“在下要领教方家掌门何青青的剑法。”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四.应战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晔话音刚落,毛二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他道:“放屁放屁!青青怎么会和你比武?” 毛大叫道:“混蛋!你怎么敢挑战青青?” 便连封步青都冷笑道:“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高晔傲然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有本事就上来,不敢上来就闭嘴,在下面叫唤有什么意思?” 毛大道:“上去就上去,看毛爷爷怎么收拾你!”说着便要纵身而上。 毛二忽地叫道:“毛大,不对啊!不行不行,不能上!” 毛大道:“毛二,你怕啦?你怕了就靠边呆着。毛大一个人就收拾了他!” 毛二怒道:“胡说!毛二是大英雄大豪杰,什么时候怕过?毛大,你是不是傻?这是后起之秀赛,咱们一上去,不就成了后起之秀了么?毛大,你是后起之秀吗?” 毛大道:“你才是后起之秀!毛大是武林名宿,哦对,武林名宿怎么能和后起之秀比武,武林名宿打败后起之秀,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不行!不行!我不上去!” 他冲着台上喊道:“快去快去!喊你叔叔高望山来,跟毛氏兄弟比上一比,武林名宿对武林名宿!” “凭你也配!”高晔冷笑道:“何掌门,战与不战,一言而决,找这些宵小之辈在此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 毛大道:“毛二,姓高的小子说你是宵小之辈!”毛二怒道:“他明明是说你!” 毛大道:“是你,是你,毛二就是宵小之辈!” 毛二道:“你敢骂我,毛大,我和你拼了!” 毛大道:“拼了就拼了,我还怕了你不成?”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封步青喝道:“闭嘴!没用的东西,被人骂了,不宰了这小子,还在这儿窝里斗!” 毛大道:“青青,你说得对!我不跟毛二打,姓高的你下来,让我宰了你!你下了这擂台,便不是后起之秀,武林名宿毛大宰了你,便算不得以大欺小。” 毛二道:“青青让你闭嘴,你怎么还敢说话?” 两个人互相谩骂,台下早已是议论纷纷,众人都看向何青青,看她如何应对。 高晔自从在决死台打死武帮主,便开始大开杀戒,在擂台赛上又连杀两人,均是一拳致命。虽说不是决死台,但学武之人都看惯了死伤,虽感觉他未免下手黑了些,倒也不觉得他在擂台上杀人有多么出格。人家的拳头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你一拳也躲不过,还有什么话说?总不能让人家每次出拳都不使全力吧! 这之后再无人敢向他挑战,高晔竟清闲了起来,这个擂主稳坐到最后。如今他又上了擂台,众人都以为他必是见何绿夏在场,向另外几位擂主挑战,以赢得美人的芳心,万没想到他竟然要挑战何青青。 何青青如今的身份是方家掌门,掌门之间的比试是最强者赛,安排在后起之秀赛之后,以她的身份,是断不应该现在就站上擂台的。 未等何青青开口,吴唯说道:“高大侠,眼下是后起之秀赛,敝派掌门即便上场,也要等到最强者赛。” 高晔道:“何姑娘年纪轻轻便做了方家掌门,难道还不算后起之秀么?” 负责维持擂台秩序的公义门霍长老笑道:“当然,何掌门实在是最厉害的后起之秀,只是何掌门的身份乃是洛阳方家掌门,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战的?若荆门真想挑战,依我看,令叔上场更为合适。” 他话说得很明白,也相当不客气,要和洛阳方家掌门比武,自然应该是荆门门主,高望山以江南第一高手之尊,功夫更胜荆门门主,他来挑战当然可以,至于你高晔,还远远不够资格。 霍长老这么说实在是包藏祸心,对公义门来说,方家是敌人,荆门是潜在敌人,两派若是联合,对公义门有害无利,可若是他们相争,公义门正可坐收渔翁之利。故此他故意言语挑拨,心里巴不得两个人动起手来。 高晔冷笑道:“洛阳方家这么大排场么?若是剑神在世,或可劳动我叔父,如今么。。。霍长老你也不用激我,等在下赢了何掌门,自然轮到何令主与何门主。”他说话狂妄之极,好似不管与谁比武都是胜券在握一般。 霍长老笑道:“敝门何令主愿与令叔以武会友。”他依然只提高望山,显见得是不将高晔放在眼里。 高望山曾知会过,说要来参加本次比武大会,不知为何至今未到。 高晔的功夫在偌大的荆门内都是数得着的,他一向自视甚高,本不想参加这个后起之秀赛,只是他爹高开山叮嘱他,一定要把何无敌的孙女娶回来,这样将来两派争夺天下之时,荆门手里便多了一个筹码。 在高晔眼里,这些所谓的后起之秀没一个能和他相比,自己与这些人比武实在是丢份儿。别说这些人,便是那些大派掌门也没几个在他的眼里。在他心里,甚至何无敌何玄父子也未必不能战而胜之。十年前的武林大会,自己的叔父一战成名,他一直心中神往,此次大会更加盛大,岂知不是自己扬名之时? 叔父有事耽搁两日,可他随时可能过来,等到他来了,恐怕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所以他必要抢在高望山到来之前有所作为,至少要先拿这个洛阳方家掌门示威。虽然有传言说她剑法不错,不过量她一个女子,那么单薄的身板,能有多大的本事? 霍长老故意贬低他,让高晔颇为恼怒,却也不愿再与他做口舌上的纠缠,他转向何青青道:“说来说去,何掌门到底敢不敢上场?” 高晔咄咄逼人,简直是堵在门口叫阵,洛阳方家自不宜示弱,此时应该是其他方家弟子上阵应敌,可看这高晔的功夫,方家这十来个年轻弟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何青青自然不惧与他比武,可自己的身份如今是掌门人,当然不宜早早下场,那些小门派掌门还没有出手,何况有天下第一家之称的洛阳方家? 她也不理高晔,只向着霍长老道:“客随主便,洛阳方家遵从贵门对武林大会比武日程的安排,若这位高大侠能代表荆门参加最强者之战,我定代表洛阳方家与之决战。” 霍长老道:“何掌门所言极是,高大侠何必急于一时呢?” 高晔大声道:“在下对何掌门仰慕已久,何掌门数年前与采花大盗史客郎师徒大战几天几夜,那是何等的英雄?如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怎么反倒婆婆妈妈起来?”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他这话语带双关,明明是讽刺当年何青青被史客郎采花一事,此事是何青青一生之痛,也是洛阳方家的奇耻大辱,他此时提起,明显不安好心,这不止是挑衅,简直是欺凌羞辱。 方家弟子听了,纷纷亮出兵器,要上台与高晔拼命,吴唯怒道:“我来会一会......” 话音未落,只见擂台上已多了一人,此人身法快如闪电,众人都没看清他如何上了擂台,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见到他已与高晔相对而立。 何绿夏一声惊呼:“王奇才,你上去做什么?” 卫如聪道:“这小子就爱多管闲事,又上去找死。” 尹笑冷笑道:“必是见方家掌门美色,想要英雄救美,只不知有没有那个本事。” 何绿夏一跺脚,“王奇才,你给我下来!”她已决定要与奇才远走高飞,也已让何正传过话,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就是怕再横生枝节,误了二人出走的计划,没想到奇才又上了擂台,看书 .uukanshu 而且明显是要替何青青出头,这更让绿夏心里不是滋味。 何青青霍地站起,叫道:“奇才,这是我方家的事,不用你管!”吴唯却一把扯住她,一使眼色,方家弟子全都上来,将何青青围在当中。 奇才对台下议论充耳不闻,只冷着脸大声道:“在下王奇才,姓高的,敢不敢与我上决死台!” 高晔道:“原来你就是王奇才,可是杀耶律浑,闯太平庄的王奇才?” 奇才对他理也不理,转身面向众人道:“在下王奇才,曾从剑神方前辈学习剑法,与他老人家有师徒之谊,又拜何掌门为义姐,姓高的既然挑战方家,在下愿代为应战,与他做决死之斗,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说着身形一晃,已上了决死台,高声叫道:“姓高的快来受死!” 众人听他如此说,那便是自认方树之的徒弟,方家弟子出来应战,自是无可厚非。 花小花在台下笑道:“这采花贼人,又要做护花之人,可笑啊可笑!” 高晔心道:“这王奇才最近名震天下,传说他的轻功已是天下第一,看他这身法,确实名不虚传,若是杀了他,正可扬我的名。” 他挑战何青青就是为扬名,如今这王奇才成色虽差了些,也算是一个风头正劲的人物,正好做自己的垫脚石,何况有人在决死台挑战,也容不得他不接招,当下也不推辞,振衣腾身,便上了决死台。 两个人占据决死台两侧,相互虎视耽耽,决死之战一触即发。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五.决死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晔估量着奇才的功夫,应当是个劲敌,倒也不敢托大,向台下吆喝一声,有人来递上兵器,却是一对熟铜锏。 他一共上了三场,都是赤手空拳,此时是第一次亮出兵器,这对锏有两尺多长,看起来颇为沉重,可见他十分的力大,他双手提过,眼睛看着奇才,奇才提剑在手,剑却比那锏更短,众人有的识货,惊呼道:“七色气剑!” “不是方树之的徒弟么?色色仙的七色气剑怎么到了他的手里?”“有人说此人是个采花贼,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采花贼替何青青出头,那么他们两个......” 议论声嗡地四起,似蜂群飞过,一会儿又重归平静,众人见两人剑拔弩张,感染到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全都住了口,屏气凝神,等着看这场生死厮杀。 最紧张的莫过于何绿夏,本来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看热闹,心情很是轻松,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场,她又是生气又是担心,虽强自忍着,脸色却着实不好看。周围的师兄弟见了,便也不敢再多嘴,免得触了她的霉头。 卫如聪见绿夏对王奇才如此上心,心中愈发恼怒,恨不得让高晔一锏砸死了他。 何青青此时面容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周围人的议论让方家弟子颇为恼怒,她却似没听到一般。几年与世隔绝的生活让她想了许多,也看淡了许多,她的心再不像从前那般容易受到外界干扰,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二十岁。 吴唯见她如此沉静,心里不禁暗暗点头,青青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她真的不一样了,虽然话不多,却让人看着安心,莫名地对她有信心,若是真的让她做掌门人,方家或许还有希望。 此时高晔骤然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不大不小,正好够他攻击到对手,却不至于太近,以至于抡不开锏。 他举起左手锏砸下,却觉眼前忽地五颜六色,一点冷气直扑眉心,这王奇才竟不躲闪,已抢攻到他的面前。 高晔心里吃了一惊,却并未慌乱,头向后仰,右手锏刷地上撩,想要磕开对方的剑。一柄短剑比起熟铜锏来重量差了许多,再加上自己本就力大,高晔觉得这一下要是碰实了,立时就会把对方的剑磕飞出去。 未料到他这一下竟扑了个空,高晔暗叫不好,未等招式用老,右手锏划了个圈,一招“天旋地转”,将上身要害护住,左手锏回带,直捣奇才肋下。 他变招奇快,自觉对方避无可避,忽地眼前一花,头顶发凉,眼前已失去对方身影。随即一绺头发飘飘落下,抬头看时,王奇才正站在五步开外,提着短剑,向着他冷笑。 高晔虽然狂傲,却委实有真功夫,一招未占到便宜,反被对手削去头发,却并未慌乱,心道:“此人身法匪夷所思,不愧轻功天下第一,我若是与他拼快正入了他的毂,他以轻灵迅疾见长,我偏要与他拼力。” 他一手高一手低,挥双锏一步步向前,这是一套“推浪锏法”,双锏舞动开来,就似是风吹海浪,一波一波,攻势如墙,威猛不可挡。因为这套锏法十分费力,高晔每走一步,脚下便“喀”地一声,踩出一个洞来。 他想用这套锏法将奇才一路推下擂台,只要他掉下擂台,不管是死是活,都是自己赢了。 台下许多武林大家,见了高晔这一手,都暗暗点头,此人不愧是荆门的得力干将,高开山预定的帮主传人,功力之深厚超出自己的年龄,让他参加后起之秀赛确实是委屈了。 只不知这王奇才如何抵挡,正面对抗不行,看来只能后退,利用轻功,闪转腾挪,再寻机会。 众人认定奇才要后退,没料到那王奇才的脚就钉在台上一般,纹丝不动。他眼睛紧盯着那一堵铜墙,直到快推到他面前,才倏地刺出一剑,这一剑力道如此之强,以致于在他出手瞬间,发出“呜”地一声尖啸,刺得众人耳鼓隐隐作痛。 方才看起来还坚不可摧的铜墙裂了个缺口,七色气剑一闪而入,竟自突破了铜墙。 奇才将手一绞,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铜墙中间似是现出一个圆洞,开始是极小的一个,随着奇才手的绞动,慢慢的扩大。再看王奇才,胳膊似风车般,划出无数的圈,那些圈划得太快,以致于前面的影子还没消退,后一个圈已划了出来,随着圈影重重,高晔的铜墙被撕扯开一个大大的缺口。 众人只听兵刃撞到一处,火花四溅般地乱响,那么重的熟铜锏,与一柄短剑不断地相互交击,竟似是丝毫未占到便宜,高晔已额头见汗,双臂用力,欲将被撕开的缺口重新填补。 忽听台下有人叫道:“这是方家剑法么?”“此人到底是谁的门下?”“莫非真是出自采花门?” 奇才这一招确实是色色剑法十四式中的两招,一招“直取花心”,寻到铜墙中的破绽,刺破后用力绞动,也是色色剑法中的招法“蜂蝶采蜜”,取蜂蝶围绕花心不断飞舞之意。 这都是采花门的功夫,何无敌与至慧大师等武林高手已在心中产生怀疑,王奇才拿着采花祖师的佩剑,用着采花门的剑法,却自称是方树之的传人,怎么想怎么不对。 台下诸人一开始质疑,便越来越觉得不对,就连方家弟子也有点怀疑了,此人真是前掌门的弟子? 此时高晔的“推浪锏法”已被破掉,剑光取代了锏影,在台上形成七彩的一片,高晔已连退了好几步。王奇才的剑招却为之一变,行云流水,剑势如虹,方家弟子早叫出声来:“大江东去!”“中江断流!”“左右流之!”“风动危樯!”“方家剑法!是方家剑法!”众人简直是欢呼了。 此时高晔已被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心中已有些慌乱,这个王奇才不仅身法高绝,更可怕的是内力浩荡,竟好似还在已之上,自己谋划的所谓以力取胜完全就是个笑话。 他哪知奇才的“酒色神功”已修到一定境界,内力比之前不知强了几倍,便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他看了高晔的三场比武,一直认为自己的内力逊他一筹,没料到两人动起手来,才发现自己的估计正好反了,逊一筹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 他在太平庄功夫被废,一年多来重新修行,进境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与以前比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 奇才认识到自己内力增强了许多,更加信心十足,豪气上涌,便连出手也豪迈潇洒起来,剑招如水银泻地,天马行空,凌厉无比。 他纵身跃起,一招“空里流霜”,剑光起处,仿佛一道闪电,自空中斜劈而至。高晔右手锏举过头顶,斜斜地向上架出,未料到架了个空,奇才半空中拧身,让过这一锏,宝剑依旧劈下。 高晔左手一抬,手中锏竟脱手而出,当地一下砸在奇才短剑之上,砸得他剑势一顿,身子下落。高晔却突地向前一步,左手拳自下而上,一下子便到了奇才面门。 他拼着丢掉左手兵器,使出这招“撒手锏”,锏脱手飞出比拿在手中去架隔速度快了不知多少,这一招将奇才的剑挡了一挡,趁奇才落地之机,他又故技重施,突施重拳,期盼像他杀死另外三人一样,一拳建功。 这一下变招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台下一片惊呼,便连奇才也没想到会有此招,下意识地一侧身,uu看书ww.uukansh 手中剑就势向前一送。 习武者开始时是学习招式,招式越纯熟功夫越强,等到功夫到了一定境界,便不再拘泥于招式,身体已对攻击形成自然反应,简直可以不过脑,自行决定如何应对,而这自然而然的反应都是从无数次性命相搏中凝炼出来,最适合当前形势的一招。 如今奇才便是如此,他身子侧出,高晔的拳头贴着他的鼻头过去,拳风带得他的头发向一侧飞起,而他手中的剑忽地一顿,似是触到了实物,奇才手中加紧,脸上因用力而显得面貌狰狞,浑身都似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而他手中的剑就是弓上搭着的利箭! 台下众人还没有看清楚,却见高晔的后心处忽地钻出一道光来,那是一道七色的光,一闪即没,而高晔的身体猛地顿住,他忽地张开右手,右手锏也掉落在地,随即他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一般弯下腰去,王奇才却纵身后退,剑尖向下,凝立不对,剑尖上一滴、两滴,滴下鲜红的液体。 是的,是血,是高晔的血。他大睁着双眼,抬头看看奇才,似乎不相信自已会死。 可他确确实实死了,尸体扑倒在决死台之上,如同先前被他一拳打死的人一样,变成一堆无生命的血肉。 台下何绿夏与何青青都松了一口气,何无敌与何玄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玄心道:“这王奇才的武功,比之当年闯太平庄之时又长进了许多,他如何能进境如此之快?” 何无敌想的却是:此人不除,公义难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六.危险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台下方家弟子一阵欢呼,而荆门弟子却全都冲了上来,将决死台团团围住,口中叫着:“报仇!报仇!”“别让他跑了!” 已有人要纵身上擂台围攻奇才,方家弟子也拔剑出来,要上前与荆门厮杀。王奇才在台上冷冷地看着,高晔侮辱何青青,他一开始就想要他的命,哪怕因此得罪了荆门。 连公义门他都得罪了,还怕再多一个荆门? 何青青将众弟子止住,向着何无敌道,“何门主,决死之战,死生不论!若容忍荆门如此,武林大会尊严何在?” 何无敌一挥手,公义门众上前,拦住荆门众人,霍长老大声道:“武林大会,严禁私斗,违者便是与天下武林为敌,与我公义门为敌,荆门之人可上决死台挑战,焉有群起而攻之的道理?” 他看着荆门中一个头发眉毛花白之人,指着擂台道:“孙长老,贵门若是不服,可以派人上去,在场英雄都可为你们作见证,似此成何体统!” 孙长老面色有点仓皇,挥手让众弟子退下,霍长老还不放过他,“孙长老,贵门要上决死台吗?”孙长老老脸一红,来的这些人里以高晔功夫最强,他都不是对手,其他人更别提了,高晔是掌门之子,死在武林大会上,他回去已交待不过去,本就心里烦恼,霍长老又非要追问,让自己下不来台,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毕竟已方并不占理。 孙长老只好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霍长老便高声道:“荆门无人挑战洛阳方家王奇才,后起之秀赛继续!“他故意大声宣告,让荆门门众大感脸上无光。 王奇才下了擂台,方家弟子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他,“王师兄,那招空里流霜,使得真是带劲!”“那招大江东去气势磅礴,我使来就全没这般威力。”“王师兄是师伯的关门弟子,你怎么能比?”“那是,师伯可是剑神~” 奇才并不搭话,却丝毫不影响众弟子的热情,方家刚取得对公义门的胜利,又在武林大会上力压江南第一大帮荆门,隐隐有重回天下第一家的势头,作为方家人,顿时觉得腰杆挺直了许多。 奇才一眼扫去,见绿夏已不见踪影,方才他在擂台之上时还见她在那儿,没想到这一会儿便走了。 奇才走到何青青面前,拱手道:“掌门师姐。”青青点了点头,“奇才,你如今住在哪儿?”奇才道:“暂时在积薪屋居住。”青青道:“今日你与师兄弟一起去西游园吧!”奇才点头答应。 经过这一场决死之战,剩余的后起之秀赛相比起来都有些乏味,事先颇有些人气的兴帮小帮主花小花一直没有参赛,太原韩家的韩旭一路过关斩将,只在最后输给了一名栖云山庄的弟子,名列第二,但是大家心目中的第一名早就给了王奇才,不知公义门何氏父子作何选择,反正已与奇才无关,他只等着明日与绿夏一道浪迹天涯。 后晌开始了最强者赛,一些门派的中坚及元老开始下场,其中不乏掌门人亲自上阵,擂台又多了几分精彩,到日落之时告一段落,众人都早早吃了饭去休息,心中却都有些躁动和期待,明日是武林大会最后一天,真正的武林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就要到来。 奇才随方家弟子来到西游园,众人对他极为客气,毛氏兄弟啧啧稀奇,当年奇才被他们自地牢带出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功夫低微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成为天下闻名的英雄豪杰,若不是二人顾忌自己武林名宿的身份,不屑于做欺负后辈之事,当场便要与奇才过招比试。 西游园房屋宽敞,方家弟子回来后,便两两一组在院子里练剑,对公义门的胜利让方家诸人重拾信心,何青青亲选了十几个弟子,传授了一套联手剑,这一路北上也没耽误了练功,诸弟子都信服她,习武兴趣空前高涨,奇才今日的大胜让众人愈加兴奋。 奇才站着看了一会儿,见他们练的正是剑典上的一套“二人联手剑”,这套剑法一共三十六式,是以多打少,以弱敌强的奇招,奇才与青青二人在云通寺时曾经对练过,当时的情景曾让奇才胡思乱想、心潮澎湃,如今他回想以前的种种,不禁摇头苦笑。 众人正练得起劲,何青青进了院子,众弟子见了,都停下来向她问候,“掌门!”“掌门师姐!”众人叫得亲热,都自动将“代”字省略,仿佛已当她是真正的掌门人。 何青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又站在旁边观看,不时指点一二,一会儿便招呼吴唯和奇才二人一道进了屋,吴唯道:“掌门,据说高望山明日可能会来,你要有些防备。”青青点了点头,“我理会得。” 奇才道:“青青姐,明天让我先会会他。”今天上场时他一时义愤,未多想以后的事,此时一听高望山要来,心知他必要为侄子报仇,高晔是自己杀的,此事当然要自己亲自了断。 吴唯看了他一眼,说道:“王大侠,高望山明日必然要挑战方家,但对手绝不是你。” 奇才省悟,高望山以江南第一高手之尊,便是要取他性命,也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以他的身份,在武林大会之上,可以名正言顺挑战的对象只有方家掌门,以何青青的年纪,高望山与她比武已有以大欺小之嫌,但以双方地位而论,勉强可以匹配,至于是不是上决死台已然无关紧要,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稍一不慎便有死伤,天下英雄也说不出什么。 何青青单以剑法而论,已直追方树之,假以时日未必便惧了高望山,只是如今她的内功火候在同龄人中虽鹤立鸡群,比起顶尖高手尚有所不足,真上了擂台恐怕输多赢少,若是不能胜,有了杀死高晔这个过节,显而易见会有性命之忧。 由此看来,奇才今天一时气愤杀了高晔,却已将何青青至于危险之中。 何青青道:“荆门与方家一向不合,早晚必有一战,何况高晔挑衅在先,容不得我们不接招。” 奇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以前两派只是不合,小摩擦不断,由于公义门的威胁,方家甚至有意联合荆门共同对敌,如今有了高晔的血仇,不仅联手再无可能,双方竟已成了死敌。 “吴师叔,你带几个弟子,今晚便走,连夜回洛阳。”见吴唯面上迟疑,何青青又道:“若是武林大会结束,离了大名府,即便公义门不出手,荆门也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咱们人少,到时恐怕想回去都没那么容易。我已与梁世美联络,梁家会有人与你同行,你回洛阳告诉家里,公义门势大,最好暂避其锋,咱们也到江南去,梁世美是个人杰,方家与梁家可以共进退,再引括苍山为援,咱们三派一起,看公义门与荆门二虎相争,再做打算。” 她几句话说得明白,对方家的未来已有了全盘的打算,吴唯心中佩服,却还是担心地问道:“那,代掌门你呢?” 何青青道:“武林大会之后,我自会想办法脱身,去江南与你们会合。切记,让家里莫再迟疑,不用等我,早走为上,武林大会一结束,恐怕公义门就要动手,那时再走就迟了。” 这次来大名府,他们一路所见,公义门人多势众,其声势已远非方家可比,看来也只有暂时蛰伏了。吴唯见青青想得周到,知道以自己的功夫,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便点了点头,匆匆出去收拾行装了。 屋里只余奇才和青青两个人,何青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绿夏对你情深义重,你切不可辜负了她,奇才,明日你要早早去南门等候,别耽误了时辰误了事。” 奇才道:“青青姐,刘大哥。。。他在保州大营,他,他说......” 何青青已转过身去,说道:“奇才,你保重。”推门而去。 奇才心中怅怅,呆坐了一会儿,慢慢走出去散心,刚出了院门,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奇才见不是路,拔脚便追,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公义园,uu看书 .uukanh.c 跑了一柱香的功夫,奇才追到那人身后,在他肩头上一拍,“二牛,你瞎跑个什么?”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将脸上面具一下子揭了下来,黑黑的脸庞上满是嫌弃,“我说奇呆,你这眼睛也忒毒了,这你也认得出!” 奇才笑道:“一看背影我就认出来了,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屁股?” “我这还叫大?你没见那高德郡主的屁股,一半顶我两半,跟个大铁锅似的。” “哪个高德郡主?” “哈哈,原来你不知道,就是你的前任情敌花小花现任的情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清楚点!” “就是那个胖女人,她是大辽兰陵郡王萧达凛的女儿,据说是萧太后面前的红人,受封为高德郡主。也不知道小花怎么勾搭上的,那个老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如今两个人可是如胶似漆呢!“ “怪不得,花小花连场都没上,原来是攀上高枝了。二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哈,你还不知道我吗?有名的啥都懂,比百事通刘甫还灵。” 这个奇才相信,二牛从来就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然后不知不觉地探听到想要的消息。 他说道:“你消息那么灵,说说高望山明天会不会来?”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高望山明天准到,你打不过他,快跑吧!否则小命不保。” 奇才冷哼一声,“我不走!我偏要斗一斗这个高望山,什么一山更望一山高,我非得铲平了这座山不可!”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七.高望山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武林大会进入最后一日,各派都派出了最强者,经过昨日的一轮比试,一些小门派已尽数被淘汰,剩下的基本都是硬手。 众人不肯错过这场千载难逢的盛会,都齐聚在比武场,这一日的人数比前两日要多了许多,亏得比武场极为阔大,方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也有人已然离开,比如少林至慧大师,因寺中有事,已然走了。 台下众人中,荆门门众极为突出,因他们那些年轻弟子都穿着白色的衣裳,似是在为高晔服孝,而荆门弟子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的一个人,便是江南第一高手高望山,据说他是昨日深夜到此。 高望山是本次大会夺标热门之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可他本人的样子却实在是不起眼,简直有些拿不出手。 据说他正当壮年,只有四十余岁年纪,看起来却似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他略有些驼背,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眼睛嘴巴线条向下,让他的脸上天生带着愁容,好似曾历经无数的苦难。 高望山整个的样子就好似一个为生计所迫的种田老汉,毫无武林高手的风采。他这副样子不免令人大失所望,众人都小声议论着,对他的江南第一高手之称表示怀疑。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决死台上,摘星楼楼主司徒雷与碧云庄庄主孙登正在做决死之斗,这两派都是有名的武林世家,世居云台山中,两家是世仇,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结下的仇恨。 摘星楼的上一任楼主死在孙登剑下,而碧云庄的几位长老也丧命于摘星楼之手,两派都来参加武林大会,一见面就开始火拼,昨日两派各有两名弟子丧命,今日最强者赛一开始,两派掌门便上了决死台。 司徒雷的招式极为凶狠,孙登功夫本高出一筹,架不住对方不要命,一时被他气势压住,竟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便要落败。 此时司徒雷大喝一声,使出一记杀招,手中剑向前斜劈,孙登身形急闪,袖子一甩,袖口中竟飞出无数粉末,直扑司徒雷面颊。 司徒雷伸左手遮住脸面,右手剑依旧奋力斩下。只听两人同时惨叫,孙登已被砍去右臂,司徒雷却用两手捂住双眼,浑身颤抖,似是十分疼痛。 摘星楼弟子呼啦啦涌了过来,叫道:“姓孙的下了毒,卑鄙无耻!”“兄弟们并肩子上,杀了他!” 碧云庄弟子也冲上前来,两派弟子纷纷冲上决死台,各自护着自家掌门乱斗,一时比武场秩序大乱。 公义门霍长老叫道:“武林大会严禁私斗,两派弟子速速停手!”两派的人充耳不闻,只顾着厮杀。 霍长老看向自己的门主,何无敌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霍长老又高声叫道:“公义门何门主有令,摘星楼、碧云庄弟子立刻下台,否则便视为与我公义门为敌,格杀勿论!” 两派弟子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几十人在台上台下打成一片,周围人人纷纷后退,后面的人却向前涌着看热闹,场上场下乱成一团。 霍长老手向下一挥,便自顾自坐下,再不言语。 人群中两个人走了出来,都是公义门有名的煞神战将,一个叫麻六,一个叫龙七,二人一起上了决死台。 麻六手一伸,抓住一名摘星楼弟子后颈,将手一甩,那弟子像个沙袋一般,飞落擂台,台下之人忙着后退躲避,那弟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满地鲜血,众人呼地一下闪开,满脸嫌恶之色,原来那弟子已然死了,而且死状极惨,头似乎都要从身上整个脱离出来。 麻六、龙七在两派弟子间往来穿梭,拳打脚踢,一个个人被扔下台来,眨眼变成一具死尸,台下好似是个大型屠宰场,堆着满地刚宰好的血肉,唯一不同的是,这些血肉上面还有衣服。 这一切都是瞬息间完成,两派弟子在两人手中,似婴儿一般任人宰割,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台下众人也完全没有想到,等众人都反应过来时,决死台上只余麻六、龙七二人,两派弟子均已丧命,便连两派掌门也未能幸免。 麻六、龙七站在擂台之上,大喝道:“再有扰乱武林大会秩序者,杀!”这话说得威风凛凛,气势十足,台下众人立时被震住了。 方才两人对付两派弟子,显露出高强的武功,远高于到场的绝大部分掌门人,而公义门中似他们一般的人不知还有凡几,可见公义门实力之可怖,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何无敌说杀便杀,毫不姑息,其铁血手段令人发指。 虽说当天会场上人山人海,总有数千人之多,众人若能合力,公义门必定不是对手,可谁愿当这个出头鸟呢?说起来,各门各派人数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众人心中明白,公义门办这个武林大会就是要扬威立信,坐实武林盟主之名,许多门派来此,也是来看风向,这几日看来,公义门门徒众多,实力雄厚,行事法度森严,手腕强硬,更可怕的是,门内高手如云,难以相抗,很多门派已经打起了主意,准备要尽快投效了。 如今唯一的悬念,在于何无敌父子能否夺得武林大会最强者的称号了,这个可能性极大,到场的诸人几乎没有与这对父子比肩者,对其最有威胁的便是高望山了。 公义门弟子重新清理了会场,将尸体全部运走,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决死台,台上台下血迹斑斑,让人不自觉地想起葬送在这里的几十条鲜活的生命。 最强者战渐入佳境,此时在擂台上的是太原韩家家主韩武,韩家是四大家中唯一一个依附公义门的武林世家,也是唯一完整保存实力的一家,除了前任掌门韩奇死在河间府外,其余精英皆在,但几年来,韩家的精英大半成了公义门的精英。 不管韩奇当初投靠公义门是真心还是假意,韩家算是在他手里散了,像是一个人被抽掉了骨头,连腰都挺不起来了。许多弟子被编入公义门各堂,为别人去冲锋陷阵,公义门的追求,何无敌的魅力,所向披靡的战绩,这些都颇能蛊惑人心,韩家弟子一开始或许还不甘心,时间长了便渐渐有了认同感,觉得韩家越来越远,自己成了真正的公义门人。 韩奇的得意弟子,人称“并刀侠”的唐松,已做到了公义门并州堂堂主之位。便连韩武的堂兄韩象,因在韩家内部争权落败,心中不忿,死心塌地投靠了何无敌,如今刚刚升为新任公义使。 公义门虽保留着韩家,但如今的韩家,只有韩武的一些至亲兄弟子侄,还有一些嫡传弟子,声势渐渐衰落,不同于魏家刚烈地倒下,韩家正在悄无声息地消亡。 公义门给了他副门主的头衔,这头衔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直不起腰,走不动路,白天他是高高在上的公义门副门主,韩家家主,而无人看见的夜里,韩武时常抚摸着手中的大刀,双目赤红,口中疯魔了一般地自言自语。 韩武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使一柄厚背大刀,功夫不逊其父。像他这样身躯魁梧、功夫高强的人站在擂台上,本该是威风凛凛的,可韩武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他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他仿佛听到下面有人对他指点着,“这个就是太原韩家家主,投靠了公义门的那个。”“当年韩家何等威风,唉!” 若不是何无敌让他一定要出场,韩武是无论无何也不想上这个擂台的,可站在这儿,习武者的争胜之心便本能地迸发出来,他要赢,那么就得更久地站在这个台上,继续煎熬着自己。 他觉得时间已过了大半天,实际上他只站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人上台来挑战,这个人左边胳膊下夹了根齐眉棍,右手却提了一柄刀,那刀没有鞘,只用一块包袱皮儿似的布包着,显得很是寒酸。他晃着膀子,吊儿郎当地上了擂台,迈上木梯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跟头,台下众人哄堂大笑,他却回头大喊道:“何门主!这梯子得好好修修,否则上了台都没有台阶下!”众人笑得更欢了。 他上了擂台,将棍子向地上一杵,左手放在握刀的右手上,做了个罗圈揖,大声道:“天下的英雄好汉,在下梁世美,乃是汴梁梁家,哦不不,托何门主的福,如今已没有汴京梁家,在下乃是钱塘梁家的当家人。” 众人轰地一声议论开来,好似被捅破了的马蜂窝。梁世美,梁之量的第三子,离家出走多年,如今回来执掌梁家,看他的样子不过三十来岁,模样倒是周正,却看起来有点别扭,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掌门人,唉,煊赫一时的梁家也是没落了。 韩武认识梁世美,虽然相隔多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那年他是个风流俊俏少年郎,如今的梁世美看起来有点。。。猥琐。 韩武不明白为什么梁世美提到自家被灭时还能笑得出来,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死在公义门手里,他不是应该立上决死台,与何无敌拼命么?他没看到台下的英雄都在嘲笑他吗? 唉,梁家人怎么这么没骨气?他厌恶地看着梁世美,暗暗摇了摇头。uu看书 ww.uuknshu忽地想到自己,心里又悲哀起来。 梁世美还在说:“何门主够意思,当年留了我梁家老的小的性命,如今还记得给在下送请帖,就凭何门主这胸襟,公义门的场子我是一定要亲自来捧的!” 他向着台下正中之处深深一礼,何无敌面无表情。 梁世美不以为意,又道:“来公义门的场子,我放心!不必担心路上被劫财劫色,不必害怕被武林败类暗杀。何门主带着一门老少行公义,必会保护我们安全。对了,何门主,在下盘缠吃紧,回程路远,能否请公义门看在武林同道份上,出手相送?” 霍长老看了看何无敌,说道:“梁掌门若有难处,本门自当相助。” 梁世美嘻笑道:“多谢多谢,只需五匹马,两辆车,两个保镖即可。” 众人脸上都现出鄙夷之色,这梁世美的嘴脸,简直似个骗吃骗喝的无赖一般,到哪儿都要占便宜,全无武林世家掌门风采。韩武心中烦躁之极,梁世美上了台,干脆不提比武之事,将自己干晾在这儿,他到底要做什么? 霍长老笑道:“梁掌门说笑了,梁家武术传家,哪里用得着本门保镖?” 梁世美道:“非也非也,公义门强手如云,何门主武功盖世,我梁家可比不得,公义门的保镖,在下用着放心,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插刀子。要我说,这武林大会也不必再比下去了,费这劲干嘛?折腾好几天还不是一样?干脆认了何门主是最强者,大家公推他老人家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得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八.梁世美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梁世美话一出口,满场哗然,“什么武林盟主?我是来比武的,不是来入伙的!”“你以为人家白管你吃住,还白设个擂台给你玩?”“人家就要是当武林盟主,你不服成么?”“不服你上去打啊,得个第一你也是武林盟主!”“老子不玩了!” 几个公义门年轻弟子却兴奋起来,门主带着他们打打杀杀,不就是为了向全天下推行公义么?做了这武林盟主,号令天下,那公义门的理想不就实现了吗? 几个后生叫道:“门主做武林盟主!号令天下!”梁世美正色道:“不服者,杀无赦!推举武林盟主,谁不参加就砍了他!”公义门后生热血上涌,高呼道:“杀无赦!砍了他!” 台下已有人小声嘀咕道:“兄弟,看样子得溜了,再晚了想走都走不成了。”“大不了认个武林盟主呗,多大事儿!”“我可不想成天被人呼来喝去,还是自己关起门来玩儿自在!” 几个公义门弟子还在叫嚷,何无敌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霍长老忽地喝道:“住口!”那些后生立时住了口,不明白为何会惹门主不快。 做武林盟主是何无敌的初衷,他也早有了一番周密的安排,谁知竟被梁世美儿戏般地捅了出来,他这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又说的如此不庄重,好像这武林盟主是一个玩具,让何无敌顿时觉得心里发堵,好似好好的一锅香喷喷的米饭,被人早早揭开了盖子,没熟,夹生了。 霍长老道:“梁掌门上台,可是要比武?若不比武,还请下台!” 梁世美腋下的齐眉棍支在地上,好似是八十岁老头拄着拐杖,他歪着身子笑道:“比啊!怎么不比?我这家伙都带来了!” 韩武在台上呆站半天,早就烦躁透顶,此时提刀叫道:“梁老三,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梁世美摇手道:“不忙不忙。” 韩武刚拉开的架势又松了下来,皱着眉道:“又怎么了?” 梁世美将手上的刀举了起来,“在下要为这场比试添个彩头!韩副门主若是胜了,这刀就归你了!” 副门主这个称呼让韩武心里头各应了一下,不过他的眼睛立时被那柄刀吸引了。 台下已有人叫道:“这什么彩头,一柄没有鞘的破刀!”“就是,什么意思嘛?”“韩家缺你一把破刀?” 众人正鼓噪着,韩武忽地脸色通红,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口中念道:“金刀!我家的金刀!” 梁世美却一缩手,笑道:“是我家的金刀,你赢了才是你们家的!” 武林群豪又七嘴八舌地道:“原来是太原韩家的祖传金刀,怎么到了他的手里?”“那是当年梁之量大寿时公义门的贺礼!”“可怜的韩家,祖传的金刀都保不住。”“如今看他能不能夺回来了!” 梁世美道:“对不住了,这刀鞘被在下落在家里了,你若是赢了这刀,再派人跟我去钱塘取回来!若是赢不了,那就算了!” 韩武身子一挺,方才的颓丧一扫而光,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曾经满腔热血的少年,这柄刀是韩家的骄傲,祖上的荣光,没有它,韩家便没有了脊梁,老天有眼,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自己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金刀夺回! 他后退两步,将刀一摆,“梁掌门,请!” 梁世美将刀放下,站起来时已将身子拔得笔直,齐眉棍直竖在右手边,只这一霎那,他便从一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变身为英姿勃发的梁家掌门,不须出手,只那么一站,“汴京武林人才第一”又回来了。 众人忍不住喝了声彩,方才还以为是一边倒的比试,立时变得充满悬念,这梁世美,或许真有两下子,或许真能赢了韩家的掌门。 韩武起手是一招再普通不过的“力劈华山”,凡是学刀的人都练过这一招,只是他的这一劈却立时让台下刀法行家们倒吸一口凉气。 杀气!杀气!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擂台上的杀气,这一刀的威势足以将人从头到脚一劈两半,众人看着梁世美手中碗口粗的棍子,想必他不敢去硬接的吧? 梁世美没有硬接,也没有后退,他向左前方迈了一步,手抓在棍身中央,用力一摆,当地一声,棍端自一侧撞在刀面上,那刀偏了一偏,梁世美将棍子在手里转了个圈,棍子竖起,向上的一端朝着韩武的下巴捣去。 韩武吓得一激灵,忙向后疾退,一直退出几步开外,拉开了与梁世美的距离。 武术向来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本来棍子长过刀,应该是梁世美尽力拉开二人距离,利用棍长的优势远程攻击,没料到他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舍长就短,与对方近身搏击,而他手捉住棍子中间,以手为界,好似一根棍子变成了两根,可用作攻击的棍长也变为原来的一半,反倒比那柄大刀短了几分,如此近身攻击便有了优势。 韩武比梁世美大了十几岁,他成名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少年,本来并未将梁世美放在眼里,但一招过后,自己差点吃了亏,他立时将全部轻视之心收起,心道:“梁家棍法向来大开大阖,气势逼人,梁世美的棍法怎么如此奇巧?” 此时梁世美忽地高高跃起,两手握住棍子的一端,抡起两臂,发力劈下。这一下石破天惊,气势逼人,与方才韩武的力劈华山有异曲同工之妙,韩武顿时心中一定,这才是梁家棍法。 韩武将刀向上一撩,迎了上去,只听当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韩武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刀差点脱了手,原来梁世美用的乃是一根铁棍,他自上而下全力一击,自是比对方占了力量上的便宜,韩武一时不查,差点便丢了兵器。 梁世美将梁家棍法施展开来,如苍鹰翔空,游龙出海,棍法纯熟,行云流水。 台下一众高手见了,不禁啧啧称奇,这梁世美不过三十岁年纪,怎的功夫如此精湛?竟似不亚于其父当年,更好过他的两个哥哥。他们哪知梁世美天赋极高,在家时便练得棍法有成,后来四处游走,寻访高手,又自己琢磨出一些武功精要之处,故此虽然年轻,功夫却是极高。 韩武抖擞精神,毫不示弱,一柄大刀上下翻飞,两个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一场比斗观赏性极高,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唯一让人难受的是兵器相交之声太响了,震得众人耳朵疼。 正斗到酣处,梁世美棍法突地一变,招式奇巧,结合拳掌,近身纠缠。韩武乃是至刚的大刀战法,斗力不斗巧,一时间很不适应,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韩武一咬牙,使出韩家看家本领“移山刀法”,这刀法一听名字便觉吃力,一招一式似移山一般,稳、慢,极为耗损真元,不到万不得已,韩武从不用此刀法,每次都让他有脱力的感觉,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移山刀法”果然见功,梁世美受他劲力牵引,招法立时失去灵巧,忽地两人刀棍相交,梁世美一个拿捏不住,铁棍落地,身子已倒飞出去,落地时大笑道:“韩兄神技,在下佩服之至!” 韩武道:“承让!”立时捧起金刀,激动万分,台下韩家弟子个个容光焕发,uu看书uuansu.co 众人喝起彩来。 何青青抬头望了望天,湛蓝的天空,微有一点云,太阳已向正中移去,天将至正午,今日她还没见到奇才的面,看来他已走了。 何青青一度担心奇才不听劝,非要留下与高望山决战,心里切盼着他与绿夏远走,等到他真的走了,心中却又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她抿了抿嘴唇,心道:走了好,远离公义门,远离江湖的血腥和丑恶,去寻求自己的幸福。至于自己,这一世都会记着他的好,即便以后再不相见,心中也会为他留出位置,即便自己今日便死去,想到他与所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某个地方,也可放心远行了。 此时擂台赛只余公义门、荆门和洛阳方家还未出手了,加上留在擂台上的太原韩家,一共是四家,可韩武刚刚连胜两场,理应先下台休息,那么其余三家该谁先谁后? 公义门是东道主,最后出场无可厚非,况且不论何无敌还是何玄都是她的长辈,自己当然应该在他们前面上场。 当然,她也可选择不上场,不管何氏父子还是高望山都是传说中的顶尖高手,武林中的巅峰存在,功力必定在她之上,何青青可以认输,那样虽是丢脸,但是性命无忧,毕竟高望山不能明目张胆地杀了她。 但是她根本不考虑这个选项,她代表的是洛阳方家,这个古老世家有自己的尊严,她宁死也不愿放弃。 那么,毫无选择地,到了自己与高望山决战的时刻了。 何青青站起身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二十九.5派盟主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青青一向面容沉静,好似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她分毫,奇怪的是,她越是淡定,越是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她刚一起身,场上立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她,知道这个神秘的方家掌门终于要出手了。 全场几千人好似都在等她一个人说话。 有人说话了,却不是何青青,一个人叫道:“五派盟主到~~”声音雄浑响亮,尾音长的好似写字时最后拉长的一笔。 这一声吆喝中气十足,场上数千人个个听得清清楚楚,好似这叫声就在自己的头顶。 群雄不由自主转过头去,见十几个人走了过来,当先是两个肥矮的男子,一穿红一穿绿,边走边嘻笑着,随后是两个大个头,一个面容黑黝黝的,一个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这四个人对比如此鲜明,让人看了很有些滑稽的感觉。 众人都伸了脖子去看,但是最前排的何无敌、高望山等人却都端坐不动,何青青便也坐了下来,心里纳着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位五派盟主,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等到一行人转到前面,一见当先的两人竟是毛氏兄弟,她心中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和奇才有些什么关系,因为住在西游园的方家弟子说了,昨天夜里奇才和一个黑大个吆喝着毛氏兄弟一起出去喝酒,一夜未归。 他们说的那个黑大个如今就在毛氏兄弟身后,虽然多年未见,但何青青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是奇才自小的铁哥们儿二牛。 那个络腮胡子是断袖帮帮主李昌燮,何青青并不认得。 看到二牛,何青青已然心头雪亮,果然,在四人身后,王奇才昂首挺胸走了过来。 封步青见了毛大毛二,叫道:“你们两个笨蛋闹什么?” 毛大得意地道:“青青,我们如今是五派长老!” 毛二道:“毛大,你是不是傻?我们不是长老,是五派元老,元老!盟主见了我们都得恭恭敬敬,对不对盟主?” 奇才施了一礼,“对极,在下这个盟主多多仰仗两位元老。” 毛大得意地道:“盟主小子,一定要争气,拳打高望山,脚踢何无敌,夺一个全天下的盟主来玩儿玩儿!” 话一出口,公义门和荆门弟子全都喝道:“住口!”“大胆狂徒,休要胡言!” 毛大毛二毫不在意,毛二道:“毛大,咱们若不是武林名宿,也上去抢个第一名。” 毛大摇头道:“毛二,你还要不要脸?武林名宿,胜之不武!” 封步青喝道:“你们护着姓何的丫头也便罢了,怎么又跟着姓王的小子胡闹?” 二牛笑道:“两位元老与我们哥几个开怀畅饮,酒酣耳热,相见恨晚,欣然加入五派联盟。” 封步青冷笑道:“一定是打赌输了。”毛大道:“青青,你怎么这么聪明?昨晚真是喝得痛快,这几个人太能喝了,尤其那个大胡子,简直是个大酒缸,这等酒量,毛大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不怕,可毛二早早就躺下了。” 毛二道:“胡说!毛二千杯不醉,怎么会喝不过他们?” 毛大道:“你怎么敢骂青青胡说?” 毛二道:“胡说胡说!我什么时候骂过青青?我是骂你!” 几个人还在纠缠不清,霍长老已然站起身来,说道:“恕在下见识浅薄,从未听说过什么五派盟主。” 奇才挠了挠头,“这也怪不得你,五派联盟昨夜刚刚成立。” 霍长老道:“敢问是哪五派?” 李昌燮道:“我断袖帮已于昨夜加入五派联盟,听从王兄弟的号令!” 奇才身后诸人也叫道:“武山门愿为王大侠驱使!” “五行门誓将追随王大侠和小酒侠!” “铁掌帮愿追随王大侠小酒侠左右!” 毛大毛二忙道:“还有我们两个元老,毛家可是五派联盟最大的靠山!” 在这些门派中,断袖帮百年传承,根基深厚,帮众人数很多,算是地方大帮,只是李昌燮固守祖地,中原各派对其了解不多,自然不怎么放在眼里。毛家人丁稀少,只毛氏兄弟有些名气,其余三派都是二牛临时拉过来凑数的。 不管怎么说,五个帮派联手还是不可小视,不过这个联盟多少有些儿戏。 霍长老道:“王大侠不是方家弟子么?怎么又成了五派盟主?” 奇才道:“太原韩家掌门不是公义门副门主么?” 霍长老笑道:“既然如此。。。公义门迎纳各路豪杰,来者不拒,王大侠自可上场。” 王奇才向着高望山道:“敢问。。。” 话未说出,已被何青青打断,她的声音虽然不高,群雄却听得清清楚楚,“洛阳方家何青青愿与荆门高大侠上台切磋,以武会友。” 毛大叫道:“不成不成,青青你不能去,让姓王的小子去!” 奇才哈哈笑道:“元老说得极是,在下正要代表五大门派挑战高大侠,高大侠,可敢与我一战?” 霍长老道:“两位不用争了,依我看,这事儿还要看高大侠的意思。” 奇才道:“在下昨日领教了令侄的功夫,令侄勇气可嘉,功夫么。。。也还说得过去。” 他故意提起高晔,言语颇不恭敬,荆门众人已然义愤填膺,恨不得一起上去将他剁碎了。 奇才只想激怒高望山,能接受他的挑战。可高望山看起来并未动容,他抬起愁苦的脸,开始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似嗓子眼里有咳不尽的痰,让人听了心里难受,恨不得替他咳两声。 他一手捂着嘴,一面开口道:“说得过去?咳咳,哪一招说得过去?” 奇才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稍微想了一想,才说道:“垫步急突,脚踏中宫,左拳捣肩井,右拳冲檀中。” 高望山弯下腰去,喘息道:“这一拳,咳咳,对付功夫弱的还行,依他的力量,uu看书 ww.uunsh.cm 可以一拳致命,若是对手比他强,咳咳,破绽便藏不住。” 他问道:“若是你遇到此招,如何解?” 奇才道:“解什么?待他的拳将出未出之际,剑自拳下穿出,直取前心。” “好好,这是一种解法,以快打快,看来你是名快剑手。” 奇才道:“不敢,只比令侄快上一点,高大侠若想见识,咱们台上请。” 高望山道:“可惜,可惜。。。” 奇才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功夫如此出众,年纪又这般轻,偏要来惹荆门,咳咳,王盟主,若你现在自断双臂,随我回荆门请罪,咳咳,我将向兄长求情,留你一条性命。你双足尚在,轻功不失,正可陪我练功。” 李昌燮道:“你若是能自断四肢,本帮主便向王兄弟求情,留你性命,你还有一张嘴,可以陪我喝酒。” 高望山只望着奇才,样子极为认真,“如何?” 王奇才纵身上了擂台,“要我双臂,自己来取!” 高望山慢慢地向台上走去,边走边摇头,“如今的后生,咳咳,一个比一个狂妄。可惜,可惜。。。” 他叹着气,一步一步爬上木梯,丝毫没有武林高手风范,台下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高望山站定,奇才道:“高大侠,你的兵器呢?” 高望山道:“我的手掌便是兵器。” 奇才再不多话,一剑刺去,七色气剑剑芒突突吐着光,向高望山怀里钻去。 高望山伸指一弹,将气剑剑芒弹的星散。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决斗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使出方家剑法中的“疾风快剑”,连续刺出十几剑,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众人已看不到剑身,七色气剑虚化成一片光影。高望山略显佝偻的身影在光影中进退往复,偶尔的咳嗽之声透过剑光,顽强地钻入众人的耳朵。 传说他的父亲向兄弟二人传艺之时,对高开山极其严格,每日非打即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丝一毫也不放松,而对于高望山则是极力拦阻,因他自幼习武成痴,没白没夜练功不缀,竟至经常累得脱力吐血,他的父亲怕他过犹不及,反倒练坏了身子,故此不但不催促他,反而要时时劝他注意休息。怎奈他是个执拗的性子,自己认定了要一生习武,便在练功上拼尽全力。他听说在雪山极寒之地修行可迅速提升内力,便千里跋涉去了藏边雪山,在冰天雪地里筑庐而居,饮冰卧雪三年有余,内力虽是提升得飞快,却落下了咳血的痼疾,差点送了性命,虽日后经名医诊治大为好转,但还是留下咳嗽的病根。 众人已被奇才的快剑晃花了眼,毛大道:“毛二,这个小盟主的剑法还不赖,比你使得快多了。”毛二道:“快顶个屁用!方树之的剑没他的快,就是让人眼睁睁躲不过去。” 何青青眉头微蹙,毛氏兄弟虽只是随便说说,却正好说到点子上,奇才出剑委实太快了,每一招未等招式使完便变了,这使他的剑虽快,招式威力却没有发挥到最大,衔接也不流畅,若不能凭借一轮急攻建功,便很容易被对手乘隙反击。 荆门弟子都若无其事,他们见惯了高望山战无不胜,对他有十足的信心,何况他时不时地便咳嗽两声,这咳嗽虽是小事,却影响内气运行,高望山还有间隙咳嗽,说明尚有余力,若是遇到强敌,能让他使出全力,全身气血加速运行,那咳嗽便会被压下去。 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次却并非如此,奇才并非自己想打得如此之快,而是根本慢下下来,高望山强大的内力对他造成一种威压,让他承受起来很是吃力,故此需要不断地变换方位和角度,减弱对手的气劲影响。他每一剑使不完全,高望山何尝不是如此?招式快了,力未使足,而是分散在一招招之中,这种零碎的劲力才让他承受得起。 以奇才看来,高望山的功力似乎不在何玄之下,自己去年在太平庄时,在何玄手下走不过十招,当时他每一招使出,自己都要迅速逃开,以卸掉何玄加在自己身上的大力,而这一回,奇才虽说也感到难受,却还可以勉强承受,一阵急攻过后,两人已过了二十余招。 高望山只是用自己的一双手,或拳或掌,或用手指弹拨,将奇才的剑招一一化解,偶尔出手反击,也是一击即退。 他是在试探,试探对手的功力深浅。他成名之后未尝一败,不只是因为功夫超乎寻常,更重要的是他稳。 高望山具有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只要对手功力在他之下,他都能稳稳地拿住,绝少在阴沟里翻船,他的赢法是最安全的赢法,也许会多费些力气,但是极少有失,高望山极少行险,他只是不断发挥自己的优势,慢慢掌控局势,将对手一点一点地逼到绝地。 即便奇才这样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对手,他也绝不会轻视,在打斗中不断地估量着对手的实力。他极为吃惊,因为奇才的功夫实在是强得出奇,即便他在娘胎里便开始习武,也不该有如此强的内力,而他的剑法也很是出奇,身法更是难以捉摸。 这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但自己可以战而胜之,高望山心中有了判断,更加不急不躁起来,他像一个实力雄厚的棋手,不求屠龙决胜,而是一点点地捞取实地,将微小的优势保持到最后,稳稳地拿到一场一子两子的胜利。 奇才脚步一移,蜻蜓点水似的刺出一剑,剑尖直奔高望山的眉心,高望山伸指一按,正按在剑身之上,奇才半边手臂便有些发麻,未待他力道使足,奇才已将身子一转,带着手中的剑也甩了开来,卸掉了对方的内力,剑就势向高望山腰间划去。 高望山左手伸指一弹,弹在剑上铮然有声,剑尖便偏了方向,奇才人随剑走,绕着高望山转了半个圈,忽然一道凌厉之极的劲风袭至,高望山的拳头已到了眼前,奇才心头一凛,猛地后仰,手中的剑却舞出一团剑光,护住身前,脚下一招“望星疾退”,飞退出去,擂台一共二十步宽,只够他一纵之地,奇才便绕着擂台飞速地旋转,不使对方有可乘之机。 高望山一拳落空,也正暗自诧异,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拳,他预先判断出奇才的走位,然后突施冷拳,快如闪电,以为会一击建功,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望山拳的快不同于奇才的身法剑法之快,这一拳的快是基于十足的力量,内力在一瞬间的爆发,奇才的剑是飘逸潇洒,自由自在,高望山的拳则是至刚至猛、凌厉无比。 奇才被这一拳逼得绕台急退,高望山牢牢占据擂台中间位置,瞄着奇才的身姿脚步,四处出拳发掌,奇才一味抵挡,却有点翻不过身来,一时狼狈不堪。 高望山手下毫不放松,此时是一鼓作气战而胜之的大好机会,他相信自己再发十几二十拳,奇才便会抵挡不住,擂台上一时呼呼的拳声不绝于耳,高望山的每一拳仿佛都带来一阵狂风,奇才的衣服头发被吹得乱飞,身体更是岌岌可危,好似随时都会摔下擂台。 何青青虽是坐着,身子却有些向前倾,好似随时便要跃起,二牛则是紧紧地攥着双拳,恨不得上台去帮忙,唯有李昌燮还是一如既往大大咧咧,拍着二牛肩膀道:“牛兄弟别担心,我兄弟没那么容易输。” 毛大叫道:“哎呀不好了,小盟主要顶不住了。”毛二道:“胡说,明明是姓高的糟老头子要累趴了。”荆门弟子都怒视着二人,要知道高望山不过才四十五岁。 奇才忽用左手食指在地上一点,整个身子跃起,手上的剑哧地划出一道长声,这是色色剑法中的“勃然变色”,剑招诡异之极,高望山退了一步,奇才立时进了一步,两个人又分守擂台两边,重新形成均势。 台下的何无敌越来越吃惊,高望山不愧是绝顶高手,功力可与何玄比肩,而这王奇才的功夫竟也强悍至此,怪不得能从太平庄全身而退,这两人都是公义门的大敌,若他们能两败俱伤,对公义门实在算得上是个喜讯。 群豪完全没料到王奇才能挺过几十招之久,本来只当这五派盟主是个笑话,没想到这青年竟是身怀如此绝技,可与世上绝顶高手分庭抗礼。一时都窃窃私语,打听起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五派联盟来。 奇才好不容易抢回均势,将气剑在胸前平推而出,七色的剑芒忽长忽短,将他的脸色映得闪烁不定,这一招“春暖花开”却不快,奇才打定主意跟高望山来一招硬碰硬。 高望山见剑气逼人,气势非比寻常,不禁心头一凛,左拳向着宝剑当头砸下,右拳却冲向奇才肋部,招式虽看似寻常,却是蕴含着十成十的力道,uu看书.uukanshu.c 看来要与奇才拼一下内力。 奇才剑一沉一撩,避过高望山左拳,向他的右拳反切过去,高望山右手变拳为掌,贴着七色气剑一抹,两根手指便已捏住了剑身,未待发力,却被奇才翻腕一绞,他便缩了手,后退一步。 奇才虽然身上酥麻,却是毫不停留,“枯木逢春”立时使出,“春秋十二剑”施展开来,一时剑气纵横,哧哧作响,高望山毫不犹豫,一套望山拳随手挥出,二人都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一时拳风掌影,剑光疾突,看得众人惊心动魄,台上两人,都处在劲风之中,哪个一不小心都会丢了性命。 奇才只觉心头烦躁,高望山的拳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自己的剑法虽然让对方忌惮,但是长此以往,自己终究会抵不住他的内力。不行,我不能输! 他愈是担心,出招愈狠,剑招凌厉非常,高望山被迫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奇才是好勇斗狠,高望山是努力掌控局势。 何青青的手心里已全是汗,奇才眼下处境凶险异常,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荆门门众也有些担心,因高望山已许久没有咳嗽,显然是拼了全力。 五派联盟的十余人和方家人此时简直已与荆门门众对立起来,若不是都凝神等着看擂台上的比武结果,几派人立时便要打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众人受了这气氛影响,说话都轻声轻语的不敢大声。 忽地一个公义门人大喊着跑来,“门主门主,有人……有人杀进来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一.混乱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无敌脸色不变,挥了挥手,身边的沈长老见了,沉着脸道:“喊什么?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带了麻六龙七一起,随着那门人向西去了。 此时台上两人已斗了百余招,高望山表情虽然凝重,面上却似是带着些光彩,他的一拳一掌不似方才那样带着风声,而是无声无息,却又沉重无比,好似两条手臂上都坠着大石。 “春秋十二剑”威力无匹,饶是高望山内力超出奇才,应对起来也觉得有些吃力,几次差点中招。 他来此之前,只将何氏父子当做自己的对手,别人都未在他的眼里,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高强的后辈,逼着自己下了这么大的气力来应对。 高望山是个嗜武成痴的人,虽说成名已久,却从不固步自封,心心念念还是提高武技,不断突破自己,可是越接近武道的顶峰,再进一步都是难比登天。 这些年他少遇对手,未免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迫切需要实力相当的对手。高晔到此是想扬名,他来此却是为了找到堪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说起来高望山这种人是最可怕的,已经如此优秀,还是不想停下脚步,就如一个读书人已经考上了状元,还摇头叹气地埋怨自己学问不到家,还要没日没夜地埋头读书,那么他家隔壁的秀才怎么办?高望山这不是要把其余习武者逼死么? 此时他心中多少有些喜悦,面对如此世间罕见的身法与剑法,竟不想早早结束这场比斗。 有时他还要替对方着急,这一剑转得有点硬,若是转腕的时候力道再轻缓些,后续剑招便会连接得更自然流畅,速度反而要快上那么一点。 他心中暗自遗憾,却忘了对方剑法越好,自己应对得就会越费力。 高望山已完全沉浸在比武之中,有一段时间,他竟然忘记了进攻,只是见招拆招,琢磨其中的关窍,以至于台下荆门弟子紧张异常,以为他已落于下风。 只有奇才暗暗叫苦,自己几乎已使出浑身解数,依旧奈何不了对方。只有他自己明白,对方虽守多攻少,却是个最稳妥的求胜的法子。 专心于防守会减少自身漏洞,把一场比武变成内力消耗战。奇才的不断进攻当然会消耗内力,高望山的手每次碰到七色气剑,或抹或捏或弹击或以拳直击,都是双方直接较量内力的机会,内力较弱的奇才每次都吃一点亏,积少成多,他愈发觉得吃力起来。 拼内力是强手胜率最高的一种打法,高望山此举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若是双方对攻,弱的一方反而会多出一些取胜的机会,因为再强也会有漏洞,尤其是进攻的时候,对自己的防护便会没那么周全,虽然对手会承受更大的压力,但自己也会多出一些风险。 奇才在一次次拳剑相交之下,虎口竟渐渐被震裂,手上的血顺着宝剑,不断地流了下来,他一直在寻觅机会,但高望山守得风雨不透,让他无从下手,若再如此下去,自己落败是早晚的事。 何青青和二牛等人看了,未免替他焦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竟比自己上台还要紧张。何青青心思更重了一层,心中暗道:“他与绿夏约定午时出走,如今已过午时,绿夏候他不至,怎生是好?须得派人去送个信才好。”见二牛在擂台不远处站着,便起身到他身边,与他低语几句,二牛轻声道:“这个不用担心,邹芳已去南门等候,自会将此事分说明白,我已与邹芳约好了会合地点。”何青青方放下心来。 二牛又贼笑道:“何姑娘,我看奇才输多赢少,少不得来些非常手段,李大哥已去张罗,马上便有好戏上演,咱们看住了奇才,莫让他在擂台上丢了小命,其他的等我招呼,咱们一会儿一道走!” 何青青微微点头,眼光一扫,见李昌燮已不在旁边,便连毛氏兄弟也不知去了哪儿。 此时擂台上奇才已转攻为守,一团剑光紧紧护住全身,正是方家救命剑法“蓄剑九式”。高望山一拳一拳似是极为沉重,奇才身周剑圈越缩越小,为了消减对手的威压,一步一步后退,已是在苦苦支撑。 此时二人斗了足有两百招有余,何无敌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也在暗暗盘算,台上两人虽说是高望山更胜一筹,更让他忌惮的却是王奇才,他只有二十几岁,已能与世间顶尖高手相抗,若再过几年时间,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治得住他?他处处与本门作对,不如及早除去,免得遗祸将来。 他转头与身边霍长老低语,霍长老微微点头,正想起身,忽听演武场周边喊杀声大作,东面升起滚滚浓烟,接着西南北三面也有烟尘升起,场内群雄微微骚乱,面上都有惊惧之色,他们不是惧怕起火,而是担忧公义门借武林大会之机有所图谋。 十几个公义门弟子都提着刀剑,奔了进来,到何无敌身侧低语,场内群雄更加惊疑,此时滚滚浓烟蔽空,眼见火势更炽,忽听有人大呼道:“着火了,快跑啊!”“公义门要下手了!”“这帮兔崽子,比武大会就是个圈套!”“到处是公义门的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娘的,跟公义门拼了!”“杀!把他们全杀光!”全场大乱。 风将烟尘及流言吹得到处都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境况是最混乱的,恐惧和慌乱被成倍放大,随便一句话都被当成真的,却都不知从何而起,周围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所有人都想要远离危险,凡是靠近的都被怀疑成敌人,一个人开始跑,便有成百上千人跟着乱跑,几个人开始动刀枪,便有百十人跟着乱砍乱杀,公义门人的黑衣成为最显眼的目标,不一会儿的功夫,已有数个公义门人倒地被杀,公义门弟子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便都拔出剑来厮杀,于是更加坐实了阴谋的传言。 演武场内完全失控,人们只顾自己逃命,再不关注场上,而此时擂台上的争斗也起了变化,高望山被场下的形势扰了心神,他虽然不太相信公义门会在自己举办的武林大会上耍什么阴谋,但事已至此,既便是有人故意捣乱,就中取事,却极可能趁机弄假成真,真的就势痛下杀手,那么自己和荆门弟子都会有危险,想到此,一向稳如泰山的高望山竟然变了策略,拳掌交加,一招狠似一招,似乎想速战速决,将奇才毙于拳下! 高望山全力施为,那是何等的威力?奇才瞬间几度遇险,狼狈万分,好在他轻功盖世,脚下依着“鬼步十三绝”,往来进退,手上施展出色色神剑十四式,勉力支撑。 此时全场最稳的人莫过于何青青了,不管周围人如何东奔西跑,喊打喊杀,她只稳稳的站在擂台之下,一面紧紧地盯着二人争斗,同时手持宝剑,将欲上台群殴奇才的荆门弟子一一逼退,荆门弟子早已按捺不住,七八十人拔出刀剑,一面拼命地向擂台上攻去,一面与方家弟子斗在一处。 高望山带来的人既多,又都是本派精英,战力相当强悍,若不是何青青、二牛与毛氏兄弟功夫超群,几个方家弟子早就吃了大亏。而所谓的五派之人都不知去哪儿了,何青青估计,外面那些放火捣乱的大半就是他们。 此时奇才已到了生死边缘,高望山的拳太快了,又快又狠,和高晔的一拳致命是一个路数,但是威力却以倍增,每一拳都让他喘不过气来,奇才相信,若是自己未练过内息功,恐怕不用这拳招呼在身上,拳风便足够将自己憋死了。他手中七色气剑的剑芒已越缩越短,只余下寸余。 忽地高望山左手突出,伸指一弹,弹向奇才眉心,奇才一招“驱蜂赶蝶”,剑在自己面前划过,剑芒颤抖着,似吐非吐,这是一招隐含的杀招,等高望山缩手躲避,七色气剑便会乘机反卷过去。 高望山忽地缩回手指,握拳向下,向奇才当胸砸下,同时右拳前冲,直奔他左肋捣来,他这两拳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量,左拳如大锤,右拳如流星,只要挨着一下,奇才便得筋断骨折,命丧当场。 两人距离极近,高望山出拳快极,奇才的招式似乎是下意识的,他将全身劲力运到了极致,一招“冰河直下”,七色气剑剑芒忽地暴起,一片彩光挥洒出去,同时左掌向下一切,向对手右拳击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未等周围人有所反应,两人已倏地分开,奇才两臂下垂,气剑落地,身子摇摇欲坠,高望山的左肋却有一点鲜红,瞬间衣服洇湿了一片。荆门弟子惊呼出声,他们眼中的无敌战神居然被刺中了!高望山受伤了!弟子们拼了命地向擂台冲去,而台上的高望山则向前迈了一步,永远愁苦的脸上带着一丝惋惜,那是面对将死对手的神情。 他放弃了稳稳获胜的机会,拼着被剑中的风险,也要将对手毙于拳下,这个年轻人不负他的期望,虽然一直被他的内力死死压制,却在生死关头刺出威力无比的一剑,高望山的左拳虽然砸在他的剑上,使他的剑向下偏移,躲过了前心要害,七色色剑的剑芒却猛地向前一突,钻进高望山的左肋,而他的右拳与奇才左掌相交,两人硬生生拼了一招。 高望山知道,自己这两拳虽未直接击中对手的身体,那个年轻人却抵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内力,此刻他受伤只会比自己重得多。 他今日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酣畅淋漓地斗了一场,已是心满意足,对面的年轻人此刻已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自己只须用指头轻轻地戳一下,立时便能致他死命。高望山虽是心中惋惜,却绝不会心慈手软,自己的侄子不能白死,而这个强劲的对手也必须被消灭。 高望山举起手来,奇才望着他,却连移动一下也不能够,他的双臂已被震脱,胸口撕裂般地疼痛,仿佛经脉都被震断,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的眼光倔强,丝毫不肯示弱,身子虽然微微颤抖,却绝不是害怕,即便面对死亡,他也不愿矮下身去。 高望山抬起了手,u看书 .uknshu.m只要这手轻轻落下,一切便结束了。 突然间,一道白光向着他身后扑至,身法快得众人简直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剑,亦或是身剑连成了一线。 何青青出手了! 高望山感觉到危险,身子一侧,躲过了这一剑,他的手依旧挥出,可是那剑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若他不缩手,这手便会被生生切下。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高手,高望山无奈缩手,边闪身边击出雷霆万钧的一拳。 何青青横身在奇才身前,她不能躲闪,一闪身便将奇才暴露在高望山的拳下。可她完全没有把握接住这一拳。 何青青的选择很简单,接不住便不接,防不住便不防,她的剑已向前疾刺而出,即便高望山能一拳将她击毙,他自己的身上也定然会多上几个透明的窟窿。 高望山完全没有同归于尽的意,当即退了两步,让过这一击,何青青气势陡涨,剑招更如疾风暴雨一般。 若单论剑法,当今世上与她匹敌之人恐怕寥寥无几,奇才是个半路出家的剑客,所学甚杂,虽得酒色神功之利,内力远超同辈,但剑法却绝对超不过精研剑术的何青青。何况此时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功力惊人的高望山,只有拼尽全力才堪堪与他形成瞬间的均势。 如今她只攻不守,只想将高望山逼退,让二牛等人救下奇才,免不了自己后背门户大开,若是有人此时在身后偷袭,何青青立时便会陷入两难之境。 而这个人竟真的出现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二.客栈(1)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两辆马车行驶在石子路上,马蹄敲得地面哒哒作响,二十余匹马跟随左右,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 月色铺满了前路,地面上两道黑影由远及近,顺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蜿蜒地爬了过来。 梁世美驱马越过车子,举手示意后面的车马停下,车夫吁吁地唤着,用手安抚地拍打着马颈,直到马垂下头去,偶尔不甘心地尥几下蹄子。 迎面过来的两个骑士跳下马来,行礼道:”三爷,魏五爷差人来了,就在前面客栈等候。” 梁世美点了点头,却还是不着忙,慢慢催着马匹向前。 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客栈,众人下了马,当先马车的帘子挑开,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跳下车来,她回头道:“青青姐,小心些。” 何青青慢慢地下了车子,苍白的面容上沉静依旧,左肩上的衣服略显臃肿,粉衣女子指着她肩上的血迹道:“哎哟,又出血了,还要再重新包扎一下,那个疯婆子手太黑了,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试,只会偷偷在背后下手。” 她转身向着后面的马车叱道:“就怪那个黑大个,也不护好了青青姐!” 何青青笑道:“邹家妹子,你可别冤枉了二牛,这次可多亏了他。” 黑黑的二牛自后面车里钻出来,笑道:“我说怎么两只耳朵一个劲儿的发热,是哪个唠叨婆在说我坏话?”邹芳道:“你才是唠叨婆!再混说我就不理你了!” 梁世美笑道:“你们两口子斗了一路的嘴,累不累?邹姑娘,快扶何姑娘进店休息吧,这一路颠簸够她受的。” 何青青道:“梁三爷说笑了,都是自小舞刀弄枪长大的,哪有那么娇气!”却不进店,只向着身后望去。 二牛还在和邹芳打着趣,何青青忽指着他身后道:“二牛,快接住了!” 二牛回身一看,忙着伸出两只手去,一把接住了滚落马车的奇才,唬道:“我的大少爷,你着什么急?我两句话的功夫你就等不得。” 奇才喘着气道:“我自己能走。” 二牛二话不说,将他拦腰抱起,一直走进店去,“这才几天的功夫,瘦成了什么样子,快别逞能了!” 刚进了门,一个少年迎了过来,施礼道:“梁三叔……”忽地见到奇才,惊道:“王大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得这么重?” 奇才道:“云龙,五哥他们可好?” 魏云龙道:“都挺好的,你快歇歇吧!有空咱们慢慢说。” 众人七手八脚地收拾马匹车辆,好容易安顿下来,王奇才和何青青有伤在身,早早歇息去了,梁世美和二牛与方梁两家弟子一道坐下来喝酒。 刚喝了两碗,邹芳劈手夺下二牛的酒碗,说道:“黑哥,你别喝多了,晚上还得守着王大哥呢!”二牛抓耳挠腮地道:“我这才刚开喝!” 众人都哄笑道:“牛大侠快跟着嫂子回家吧!”“牛大侠不能走,让他看着咱们喝!”“嫂子这也管得太紧了!” 梁世美笑道:“牛兄弟就是有福气,有这么知冷知热知道疼人的师妹,你嫂子她才不管我,我要是喝一斤,她准定得喝二斤!没等我醉了,她反而先倒下了!” 众人笑道:“邹姑娘也是女中豪杰,来来我敬邹姑娘一杯!”“我也敬一杯!”“对对,每人敬一杯!”这一起哄,把邹芳羞得面红耳赤,“不管你了,我回房陪青青姐去!”扭身上楼去了。 剩下一群粗鲁汉子立时吆五喝六起来,二牛连灌了几碗酒,满意地咂着嘴,别提多得劲儿了。 他还记得在河间府时遇到的那个美艳绝伦的伊色开,便趁着酒劲儿问道:“梁三爷......”梁世美立时打断了他,“什么三爷,都是自家兄弟,叫三哥!” 二牛一拍大腿,“爽快!梁三哥,嫂子,是哪个嫂子?可是那个伊......”梁世美道:“可不就是她,还能有哪个?上次在河间府多亏了你们,否则我老婆孩子性命不保,牛兄弟,梁老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知恩图报,义气为先,这一路谁敢动我王兄弟一根毫毛,老子和他拼命!” 伊色开历尽千辛万苦,终究是寻到了梁世美,梁世美有感于她千里寻夫,如此深情厚意,又有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大胖小子,那还有什么说的?总算是浪子回头,安心守在钱塘家里,一心只想着兴旺梁家,为父兄报仇,如今一大家子都在钱塘居住。那伊色开时刻陪在梁世美身侧,此次他北上,若不是因为孩子年幼,伊色开说什么都要跟来的。 魏云龙自怀中取出一封信,说道:“梁三叔,这是五叔五婶给你的信。”他所说的五叔便是如今魏家的当家人魏彬,他的妻子梁英是梁世美的亲妹子。 梁世美展开信扫了几眼,便收回到怀里,说道:“你回去告诉妹夫,我已联络方家和韩家,我想,咱们四家还是要联起手来一起应付公义门。” 魏云龙疑惑道:“韩家?哪个韩家?”一个梁家弟子道:“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太原韩家!掌门,公义门把韩家看得那么紧,您怎么联络的他们?” 梁世美道:“你们不都看见了么?我和他说话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二牛脑子转得快,一下子想起来,“难道,竟是上台比武的时候?” 梁世美笑道:“在公义园时,我一直想要联络韩武,可太原韩家与公义门弟子住在一处,那韩武又要避嫌,故此我一直寻不到机会,只好出此下策,给他送还了金刀,还修了一封书信。” 二牛道:“那必定是包着刀的那块布了,uu看书 .uukanh 梁三哥真是智计百出。”梁世美道:“牛兄弟才是能干,居然一夜间弄了个五派联盟,公义门势大,正需要联络天下武林,咱们若是弄出个七派八派几十派联盟来,还怕什么公义门!” 二牛道:“我没有梁三哥这么大胸怀,只是奇才要做的事,我怎么也得帮他弄周全些,可没想到那封婆子这么阴险毒辣,居然在要命的时候下黑手,好险啊,若不是高望山有伤在身,何姑娘又轻功超群,封婆子便得手了。也怪我只顾着救奇才,没看到她向何姑娘出手……好在没伤到要害。” 梁世美道:“何姑娘此次随我们一起去钱塘,慢慢养伤,也正好避避公义门的风头,还有几派,也有意迁居江南,韩家若是有心,定会差人南下联络我。” 魏云龙霍地站起,“韩家,韩家是我们的仇人!魏家与太原韩家血海深仇!” 梁世美道:“有什么仇?韩家想灭你魏家么?”魏云龙眼睛都红了,“我爷爷死在韩奇手里头,我早晚要替他老人家报仇!” 梁世美道:“若是一个人指使他的狗去咬人,你是去和狗主人理论,还是和狗理论?”魏云龙道:“我先打死那条狗,再打死狗主人。” “可韩奇已然死了!” “那我就杀他的儿子,再杀他的孙子!” 梁世美挑了挑大拇指,“我支持你与韩武决斗,但梁家还是要与韩家联手,我给魏彬写一封信,你带回去,魏家如何决断,在他一言而决。”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二.客栈(2)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魏云龙气咻咻地坐了下来,梁世美倒了一碗酒,送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道:“云龙,你多大了?十五?十六?三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汴梁城的窑子都逛遍了,你也是个爷们儿了,来,喝酒!”魏云龙一饮而尽,却被呛得连连咳嗽,众人都笑了起来。 梁世美举杯道:“各位兄弟,牛兄弟和王兄弟这个五派联盟,砸了武林大会的场子,让公义门号令天下的图谋泡汤,这事儿真是大快人心,两位兄弟功不可没,来!咱们一道敬牛兄弟一杯!”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合,有的醉熏熏的根本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也大声吆喝着将杯中酒灌了下去,想喝酒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随便一个由头,便能让他跟着起哄,开开心心地把酒像水似地灌进五脏庙里。 此时楼上地字五号的房间里,邹芳刚帮着何青青重新包扎了伤口,伤口很深,几乎是个对穿。何青青想,封步青定是怀着满腔的仇恨刺出了这一剑,她虽然察觉了,可由于正面对着高望山的压力,无法回剑自救,只能勉强地移开了一步,这救命的一步让她避开了后心要害,但左肩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剑。 毛氏兄弟与封步青在她身边纠缠了几年,初时封步青几次试图杀死她,都被毛氏兄弟拦住了,到得后来,自己剑术精进,封步青便再也奈何不了她。几年过去了,四个人相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和谐,她本以为已化解了这仇恨,没想到在最危急的时候遭到暗算。 毛三已死了十几年,他的亲人依旧没有放下。何青青忽然有一丝恐慌,她的杀父仇人还在不知什么地方逍遥,自己竟似要渐渐地将他忘了!开始时这仇恨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寝食难安,让她咬着牙昼夜苦练,时间愈来愈久,她的练剑已成为习惯,而最初的动机反倒越来越淡,就似是衣服上的花纹,在风吹日晒和一次次的手搓水洗之后,早没有了新鲜时的艳丽,反倒渐渐褪了颜色,她需要费力去分辨那图案。如今她要拿着笔将那颜色重新描画,才能唤起心中对于仇恨的记忆。 她问邹芳道:“邹妹子,你......恨过什么人么?” 邹芳笑道:“恨过啊,小时候,老酒鬼每年中秋左右都要去我家里喝酒,传我功夫,那年过了重阳还没来,我恨死他啦,心里想着,就是他再来我也不理他了。” “后来呢?” “后来他来了,给我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我就又理他啦!” 何青青看着她天真烂漫地笑着,心中不由得羡慕了,邹芳的轻松让她愈发感到自己背负的沉重,回想起封步青那张女鬼似的脸,她暗暗地打了个寒噤。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己伤养好了,便去找杀父仇人报仇,了了这桩心事。 至于方家,眼下这一关过了,以后有五老和叔叔们,自己也不好掺合,正好省得操心,她早已安排了吴唯快马回去,要是快得话,方家应该已向江南迁居了吧? 两个人聊得热乎,其实是邹芳说得热乎,何青青只需偶尔回应几句,便足以鼓励她不断地说下去。 此时门上忽然响了一声,似是敲门,又似是撞击,邹芳打开房门,当即吓了一跳。 奇才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外,一只手撑着门框,好似随时要倒下去。 邹芳忙扶住他,问道:“王大哥,你不好好躺着歇息,又跑出来做什么?要是摔了可怎么办?”说着将他扶至屋里,想让他上床躺下,这是人家姑娘的闺房,奇才哪里肯,只勉强坐在椅子上。 何青青看着他皱了皱眉头,“你一个读书人,比我们更懂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伤得这般重,正应全心静养,路上本就颠簸,你再这么折腾,这伤什么时候能好?若是落了什么病根,将来就要后悔不及了,奇才,你怎么这么糊涂!” 她话虽严厉,却是对他充满关爱,奇才当然明白,他说道:“青青姐,我听你的,可这事儿我要是不弄清楚,便静不下心来。” 他转向邹芳道:“绿夏到底是怎么说的?她怎么就不等我?” 邹芳看着他的样子,不知该不该以实相告,只说道:“绿姐姐……她在园子里憋得久了,怕是想出去散散心,她性子急,便......” 奇才道:“她略等一等,我便随她一起了,哪里着急这一会儿,她一定是生气了!邹芳妹子,她到底怎么说的,你一个字不落地跟我说,别让我着急了!” 邹芳无奈,说道:“绿姐姐是不开心,她说……这么大的事,两个人商量得好好的,怎么说不来便不来了?”说着便住了口。 奇才问道:“还有呢?邹芳妹子,你就说吧,我受得住,要是连她怎么想的都不知道,我想去赔不是都不知怎么赔。” 邹芳又道:“她说,u看书 .kanshu.cm 她费尽力气逃了出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狠心把亲人都撇下,要跟着你去吃苦受罪,她……她把一辈子都托付在你身上,连条后路也没给自己留,结果王大哥你……你却这么不看重。她还说,上次在太平庄里,你为了救魏家人不惜与她的爹爹作对,让她很是为难,此次又要与公义门为敌,她夹在中间,左右不知怎么办,还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两人撂开手。” 奇才“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当即昏了过去。 何青青抢步上前,扶住他,邹芳也吓得不轻,两人将他扶到床上躺好,何青青以手抵住他胸前大穴,将内息缓缓输入,不一会儿头顶便渗出汗来。 邹芳心中不安,忙道:“青青姐你有伤,我来我来!”接过手来。 何青青道:“奇才身子太弱,你说话小心些,别太刺激了他。” 她说话虽轻轻柔柔的,却带了些责备的意思,邹芳立时脸都红了,却还有些不服气,“这我还没敢说呢!要是都说出来......”她忽地看了一眼何青青,闭上了嘴。 青青心里一跳,似不经意地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生气他为了别人爽了她的约,说奇才不拿她为重。”邹芳低着头不吱声。 何青青心里雪亮,奇才是为了帮她抵挡高望山才推迟了与绿夏的私奔,他又曾经钟情于自己。他爽了绿夏的约,若是为别人也便罢了,偏偏是她。 她心内苦涩,原来自己竟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三.客栈(3)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梁世美和二牛称兄道弟,两个人喝得很是欢洽,二牛每日被邹芳管着,好不容易能开怀畅饮,便多喝了几杯,不多时便已醉熏熏的,脚底下打晃了。 他出了屋子,对着一处墙角方便,刚提上裤子,忽然觉得有风刮过,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二牛摇了摇头,自觉稍稍清醒了些,摇晃着向回走,到了门口屋檐处,忽地脚步向右侧滑开,似一只大狸猫一般,绕着房子转了半圈,一耸身便上了屋顶。 梁世美等人正在吃喝,忽听“扑通”声响,两个人像包袱一样被丢进屋子,二牛随后跟进了屋,说道:“梁三哥,别喝了,对头上门了!” 梁世美腾地站起身,嘴里骂道:“你们两个狗贼就不会晚一些,等老子喝完了酒再来?” 上前去踢了两脚,“高望山呢?怎么不见他来?”其中一人道:“呸!凭你们几个小贼也配高大侠出马?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子皱皱眉不是英雄好汉!” 二牛奇道:“梁三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荆门的?” 梁世美大笑,“哈哈,我猜的!”解了二人穴道,说道:“回去告诉高大侠,我送给他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他再执迷不悟,自有梁家棍和方家剑候着他。” 二牛也道:“九酒侠弟子多多拜上高大侠,随时恭候高大侠大驾。” 那两个人站起身一拱手,转身离去。 梁世美回身挥了挥手,说道:“都散了散了,回房去!你们这些小子,别喝点黄汤就不知道轻重,都给我警醒着点,每个人都要棍不离身,剑不离手,睡觉时也得睁着一只眼。牛兄弟,今晚咱们哥俩守着王兄弟,来个长夜之饮,若有宵小来此,正好杀了下酒!” 两个人相视大笑,每个人提了一壶酒,挽手上楼。 梁方两家弟子本来心中多少有些紧张,见他两人如此豪迈,也不禁心中升起豪气,愿来便来,谁怕谁? 四大家横行中原数十年,虽近年来没落了,但多年积累的底气尚在,尤其是这批年轻弟子,个个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恨不得找强手碰上一碰。 魏云龙道:“我和两位叔叔一起,守着王大侠。”说着也学着两人拿了一壶酒,追上楼去。 三人进房间时,奇才正安稳地躺在床上,何青青和邹芳都已穿戴好了,手里各提着长剑。 梁世美笑道:“你们两个这是要比武么?大晚上的舞蹈弄枪作什么?” 邹芳道:“荆门走了么?” 二牛道:“两个不入流的小弟子而已,高望山自己身上还有伤,想必不会来得这么快。” 何青青道:“梁三爷,你一路相送,我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方家和荆门的事,梁家犯不着趟这一趟浑水,明日一早我们分头走。” 梁家迁居钱塘之后,联络各派,最重要的便是荆门,方家知道他们两派互有往来。 梁世美笑道:“何姑娘,我斗胆叫一声,青青妹子,咱们两家累世的交情,岂是荆门可比?你们两派相争,梁家必然要站方家。何况王兄弟于我妻儿有救命之恩,他为了救我梁家人,不惜得罪傩帮,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让我报答一二,我求若置之不理,与禽兽何异?青青妹子,你放心,梁家人虽少,个个能以一敌十,荆门不来便罢,若是来了,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两家的厉害!” 梁世美其实憋了一口气,梁家迁移之后,他曾差人联络荆门,高开山甚是傲慢,虽有意结盟,却要梁家低头依附于他,梁世美当时立足未稳,未免有点忍气吞声,如今自己已在钱塘站稳脚跟,正想让荆门见识一下梁家的厉害,非得把他打疼了,才能逼着高开山放下架子,两家坐下来好好地谈。 但他心中却不愿与荆门结仇,毕竟两家有共同的敌人,若是内斗起来,那真是趁了何无敌的心了。 他心里诸多盘算,又要全了对奇才的义气,做了方家的人情,又不想把荆门得罪狠了,到底要怎么做,还要看荆门的下一步动作,自己好随机应变。 何青青本来带来的人便不多,又让吴唯带着几人提前离去,如今她身边的方家弟子只有六个。她自己有伤在身,奇才又是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有与荆门硬碰硬的底气,如今有梁家人一起,加上二牛和邹芳,足有一拼之力了。 梁世美道:“青青妹子,你快去歇着吧,把王兄弟交给我们。你们两个若是养好了伤,便是何无敌来了咱也不怕。” 奇才道:“我的伤不碍事,再有两天就好了。” 他唤着二牛取过包裹,翻出来一堆丸药,他与绿夏相处日久,已知道她的那些各色药丸的疗效,当即挑了一颗专疗内伤的服了,自己闭目运气疗伤。 梁世美与二牛边喝边聊,魏云龙坐在旁边偶尔插上几句,梁世美少年离家,见多识广,说起些江湖趣事、人物风流,魏云龙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喝得多了,伏在桌子上睡了。 余下两人各喝光了一壶酒,身子困乏,干脆躺在地上,闲聊几句,各自囫囵着睡了。 天交三更时,奇才忽地翻身坐起,唤道:“二牛!有人来了!” 二牛与梁世美立时跃起,魏云龙犹自酣睡未醒。梁世美在他后脑勺一拨拉,叫道:“快起来,抄家伙!” 魏云龙腾地跳了起来,“哪儿了?高望山在哪儿?” 梁世美笑道:“还说要守着王兄弟,咱们三个倒睡得死猪一般,还要王兄弟示警。” 奇才道:“总有三四十人吧,有几个高手。”梁世美侧耳细听,一会儿方道:“果然,王兄弟真是耳力超人。” 梁世美、魏云龙早出去吆喝众人。奇才站起身,慢慢穿上了外袍,二牛忙上来扶住他,奇才推开他的手,说道:“我好多了,对方势众,不能示弱于人。” 两人并肩出门下楼,外边院子里已然交起手来。 奇才一眼便看到了公义门的沈长老,他笑嘻嘻地袖着手,在院门口站着,仿似在看什么热闹一般。而何青青和邹芳则与他隔着一个院子,在屋子门口并肩而立。 梁家弟子人手一条棍,梁世美敌住了公义门煞神战将之一的麻六,方家弟子两人一组,每一组都能抵挡对方四五人,魏云龙左手钩右手枪,正与公义门另一战将龙七战在一处。 奇才和二牛与何青青两人并肩站立,沈长老见了,笑道:“王兄弟,风大,小心身子,快进屋疗伤去吧!” 他这几句话说得亲切自然,好似是至亲好友在殷殷关照,奇才看着他带笑的脸,也展颜笑了,“多劳沈长老牵挂,在下伤势已无大碍。” 沈长老默默地冷哼一声,心道:“他在擂台上受了高望山全力一击,不死便算是命大,这才三天,便说伤势无碍?鬼才信。”抬眼仔细看时,却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心疑,想起他在太平庄时也是受了何玄一掌,众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料到他不但未死,反而功夫精进,击杀了天下最好的刺客白无常。难道他真的是身怀神功,可以迅速恢复身体,亦或是,他根本伤得没那么重? 沈长老默默地掂量,自己带来三十余人,人数多出不少,但眼下看也就是稍占上风,那姓何的丫头明显有伤在身,功夫顶多剩下四、五成,不足为惧,王奇才若是身子无碍,应是个劲敌,但他到底伤势如何? 余下那一男一女是九酒侠的弟子,也是王奇才的兄弟,眼下虽还未下场,但必定是要帮他的,如此算来,自己这一方便没什么胜算了。 此时奇才道:“公义门邀天下英雄来大名,正应当尽地主之谊,怎么反而动刀动枪,大开杀戒,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 沈长老笑道:“王盟主,你来我公义门,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你,你却弄了个什么五派联盟,大闹武林大会,诬蔑公义门屠戮天下英雄,这屎盆子都扣到头顶上来了,听你这意思,我们还应该感激你么?” 奇才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下英雄都看得分明,谁能陷害得了?想来贵门还是有不当之处。” 沈长老冷笑一声:“这些话你随我回去和门主说去。” 奇才道:“我倒是乐意和何门主把酒言欢,只是那得我自己想去时再去,若是贵门想用强,那便来试试。”说着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沈长老。 沈长老笑道:“好好。”却不动脚,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 此时梁世美铁棍挥舞,与麻六激战正酣,而魏云龙毕竟年幼,虽说功夫不错,却远不敌对手,龙七不愧是公义门九大煞神战将之一,功力超出不止一筹,魏云龙虽仗着轻功步法与之周旋,却已是连连遇险。 此时龙七举刀上撩,左手却似按似抓,向魏云龙小腹击去,魏云龙左手钩向外架刀,右手枪却直刺出去。龙七一把捉住枪头,运力一夺,魏云龙人小力弱,拿捏不住,枪便脱了手,龙七的刀改撩为削,当胸劈去,魏云龙躲闪不及,眼看便要命丧刀下,忽听奇才大喝一声,“坎位上步!”脚下不由自主地上了一步,uu看书kanhuom正踏在坎位之上,龙七这一刀便落了空。 奇才又道:“出离位!”魏云龙马上大步向离位去,脑后听着呼呼风声,龙七的刀又劈空在身后。 此时二牛一步跨出,“我来会一会你!”一刀斜出,拦下了龙七。 魏云龙捡起落地的金枪,满面羞愤,奇才道:“云龙,你的功夫进境不小,长此以往,必有所成。”魏云龙精神复振,提双钩又加入到战团之中。 二牛一加入,战况立时为之一变,公义门的优势荡然无存,双方斗得旗鼓相当。 何青青也在发声指点,她亲传的二人联手剑法,自洛阳时便日夜操练,如今是第一次实战迎敌,果然威力非凡,六名方家弟子敌住了十余名公义门弟子,丝毫不落下风。 沈长老看得暗暗心惊,眼见奇才还是站得四平八稳,脸色毫无异常,心中愈发动摇起来。他个性较耿长老谨慎,耿长老性如烈火,若是他在场,二话不说便要出手,而沈长老则要权衡实力,他深信小心使得万年船,自己成名已久,更要爱惜羽毛,免得一朝走了麦城,堕了威名。 对方还有三人没有下场,已方只有自己一人,奇才的功夫在武林大会上已然露了底,与高望山恶斗了两百多个回合,最后两败俱伤,若他伤势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再加上那两个女子,自己还真就没有胜算。 沈长老心中已打起了退堂鼓,一抬头,忽见奇才目光凝在自己身后,似乎吃了一惊。 他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四.岳丈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玄站在院子门口。 沈长老忙道:“令主,您......” 何玄对他视而不见,直接向前,穿过院子中正在打斗的众人,一直走向奇才等人。 邹芳的手已然搭在剑柄之上,何青青身子未动,奇才却从气息变化中感觉到她已紧张起来,好似随时都会暴起发难。 何玄已走到近前,沈长老随在他身后。 这个距离对方随时可能出手,而何玄是顶尖高手,在奇才和青青目前的伤势下,两个人根本无力抵挡他的攻击,何况还有一个沈长老。 何玄站住了,看向了何青青,轻声道:“你娘。。。她葬在哪儿?”他的声音极低,在兵刃交击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后面的沈长老却听到了。 青青道:”在青要山中,爹爹为她修了一座离园,我已将二老合葬在那儿。“ 当年何蓝与方家人不睦,日夜思念家乡,她去世后,方树之遵从她的遗愿,未将她葬入祖坟,而是另修陵墓,青要山在洛阳城西北,她的坟墓也面朝西北,取她思念西域家乡之意。方树之死后,方家在祖坟里有他的衣冠冢,何青青却另在离园埋了父亲衣冠及心爱之物,算是为父母合葬。 何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奇才已听天由命,便是他不受伤,也难胜何玄,何况如今这副光景! 何玄自他身边经过之时,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奇才确定这是在与他说话,转身便跟在何玄身后,何青青目光追随二人,心中也知道阻止不了,只能任人摆布。 两个人进了客栈,沈长老立时将门关上,转身站在门口,似是一个看门的小卒。 他少年时便作为随从跟随在何玄左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太子党,虽说日后功夫突飞猛进,直到一派长老之尊,却依旧保持着伺候少主的习惯。 何玄未等坐下,开口便问:”我女儿呢?怎么没在这儿?“ 奇才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绿夏并未回到公义门,以致于何玄不放心寻了出来,喜的是他这么一说,好似是已知道了两人之间的事,自己本来就在疑惑绿夏如何逃过姜三娘的看管,若是何玄默许那便解释得通了。 转念又一想,未必,或许这只是诈他。 他一迟疑,何玄又开口了,”怎么?你们两人不是一起走么?“ 奇才决定实话实说,”在武林大会混乱之时,我们失散了.......“何玄霍地站起,奇才确定他是真的知情,忙又道:”我伤势好转便去找她!“ 他咬着牙道:”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在何玄的气势压制之下,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却倔强地挺着身子没有后退,奇才只觉胸内气息翻转,热血一阵阵向喉头上涌,一口鲜血随时可能喷射而出。 他已作好了被一掌打死的准备,而何玄倏地伸出手掌,抵在他胸口上,奇才立时觉得一股大力缓缓导入,让他体内气血霎那间平复,那内力顺着经脉游走,行遍全身,奇才觉得身边的气势渐渐减弱,那股威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舒适之感。 何玄居然为他疗伤! 奇才顾不得惊喜,只顺着他的力道,引导内息,一遍遍地抚平着受伤的经脉,顶尖高手的内力非同小可,不多时他便觉身上微微发热,身体大感舒适。 何玄收回手掌,说道:”收起你的那些血气之勇,去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妄想去拯救天下人么?“他盯住奇才的眼睛,一字字地说道:“找到她,带她走,远离江湖是非,让她一生喜乐。“ 奇才道:”我宁死也会护着她。“何玄摇摇头道:”不要死,你们都要好好活着,你动不动死啊死的,我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你。“ 说着他转身向外走,自己暗暗苦笑,死?太平庄时自己差点打死这个小子,结果女儿要死要活的,直到听到他还活着才算安定下来,自己费尽心机,要在武林大会上为她择一个英雄,没想到她对那些少年英杰看都不看,一门心思扑在这小子身上,甚至放言,若是不能嫁给王奇才,便要去做尼姑,何玄简直无计可施,只好将她圈在青绿园中。 这孩子随了她爷爷的性子,两个人都是拿定主意绝不改变的人,爷孙俩表面上还是一派和谐喜乐,其实内心里一直较着劲,谁都不肯后退半步,只苦了他夹在中间受气。绿夏曾问他:”王奇才到底差在哪儿呢?你们都不能容他?“他仔细一想,还真是,除了不是出身名门世家,这小子武功、样貌、人品样样都不错,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和公义门作对呢? 转念一想,也许正因为他不肯顺从,才更让自己看重。何玄在武林中跌爬滚打这么多年,对江湖中的事太了解了,他们过得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每日杀来杀去,今日风光无限,明日便横尸街头,各门各派之间勾心斗角,不知道有谁可以相信,若是自己的女儿能跳出去,远离江湖是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绿夏的软磨硬泡之下,何玄最终屈服了,随她去吧!谁让自己欠她娘的。 他娘的,这算个什么事儿! 当年他和何蓝兄妹关系极好,她要走时只向他透露,他死活也没拦住,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又走上这条路。我们何家的女儿难道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嫁出门吗?何玄又想骂娘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奇才正跪下来,向他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就换走了他的女儿,这笔买卖怎么都是亏了,何玄看着一脸虔诚的王奇才,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一步上前,将他一巴掌拍死。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将手掌攥得紧紧的,转过脸去时,心头又泛起一阵酸楚,女儿大了不由爹,怎么都是别人家的人,真酸啊! 何玄出门时,u看书 .uukanhu.cm 已恢复了威严的表情,穿过院子径直走了,沈长老作为多年的跟班,却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方才门开时,王奇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别人看不到,只有他看在了眼里。 沈长老是多么精明的人! 他太了解少主了,何玄在骨子里是不喜江湖纷争的,他最爱的事便是打铁,平时稍有空闲,便架起火炉,丁丁当当一阵锤打,公义门里许多人的兵器都是何玄打造的,沈长老的双铁棍也是。 他最大的愿望应该是做个铁匠吧?可是他生而为江湖大佬的儿子,注定无法远离江湖,别人只羡慕他高高在上的武林豪雄风光,却永远不知他心里是否安乐。 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沈长老知道何玄是个重情的人,从方才他问何青青开始,到与奇才密谈结束,沈长老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公义门众走得如来时一样,风一般便散了。 二牛打得还没过瘾,简直想追出去与龙七再斗,被邹芳死活拉住。 梁世美急于消化与麻六大战后的心得,转身便与几个弟子探讨起了棍法,二牛与方家弟子也加入其中,便连受伤的弟子也不例外,一众人等好似不是经过一场生死之战,倒像是刚刚在自家演武场上演练完毕。 如今梁家弟子平日都是这般习武,众人都热情高涨,功夫提高得飞快。 何青青看了看奇才,少见地开了句玩笑:“看你的样子,好似刚被岳丈教训了一般。” 奇才笑道:“从今日起,咱也是有岳丈的人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五.夜谈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两家弟子继续南下,荆门自那一次之后,再没人来窥探,公义门也未来骚扰,这一路出奇地平静顺畅。 过了三五天光景,奇才却不愿再向前走了,他惦记着绿夏,不愿走得太远,还想着回大名府去寻些头绪。 他的伤好了许多,便向众人告辞,二牛多少有些不放心,怕有人找奇才的麻烦,说要留下来再陪他几天,被奇才谢绝了,“打不过就跑呗,反正别人又追不上,你还不知道我?” 二牛道:“如今这天下可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不过要找你麻烦的可都是不好惹的,好在你小子腿脚好使……那咱们日后再见吧!老酒鬼要我和芳妹去齐州办点事儿,正好去看看我老丈人。” 奇才笑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等看过老丈人就该办了,争取早早抱儿子,你也得抓紧了,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说说你,好不容易等到老丈人松口了,又把媳妇儿弄丢了。” 二牛忽然凑过头来,低声道:“要不换一个?这就有现成的。”说着向何青青的方向努了努嘴,奇才唬得脸都白了,二牛哈哈一笑,“玩笑,玩笑!” 梁世美与二人相处极好,此时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不舍,极力邀请二人以后去钱塘做客。 何青青淡淡地嘱咐了两句,便再不言语。 一行人分道扬镳,奇才一个人踏上寻找绿夏的旅程。 他虽然心急,却走得不快,以免让刚有起色的伤势反复。 虽然何玄已认可了他这个准女婿,但不知是不是公义门都不再与他为难,故此奇才仍旧极小心,不愿多抛头露面,以免惹来麻烦。 王奇才一个人走到天黑,见路边一间破草棚子,里面空无一人,正好可暂时落脚,便走了进去,收拾了些干草铺好,自己卧在上面。 他是常在野外露宿的人,也没什么挑拣,只静卧调息,体内气息流转,浑身舒泰,渐渐进入空冥之境。 正神游天外,忽地心头一动,仿似有气机牵引,将他一瞬间拉了回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 奇才放空了片刻,忽地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心里立时便要跃起逃走,身体却又死死地躺在原位。 因为那气息已至近前,要想不被觉察地溜走已是来不及,就在他草棚外面,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那微微的呼吸之声却像鼓一样敲在他的心上! 对方如此强大,自己竟未能提前察觉,只在敌人到了近前才有警觉,却失去了最好的逃走机会,如今两人近在咫尺,奇才已不敢妄动。 他睁开眼,看到那个意料中的佝偻身影,还是吃了一惊,然后心头却一下子安静了。 高望山轻声咳嗽着,却在外面就地坐了下来,与奇才相隔只有一丈距离,好似一个老农回到自家的炕头,刚一坐下,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似屁股下面是热乎乎的的火炕,让他十分满足。 奇才绝不相信二人是偶然相遇,高望山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侧耳倾听,却察觉不到别人,难道荆门的人不在左右,他只是孤身前来? 自己是冒险起身逃走,还是静静地等待时机? 奇才的手默默地按在宝剑之上,身子却一动不动,便连气息都屏住了。好似自己暗恋已久的女人就在身边,心中做着各种盘算,身体却牢牢地钉死在原处。 过了许久,高望山方开口道:“月亮很好,可惜无酒。” 奇才沉默片刻,说道:“原来高大侠并不是滴酒不沾。”江湖中都传言高望山不近酒色,只一心习武。 高望山轻咳一声,说道:“雪山上冷入骨髓,虽然我修炼之时,体内可自然生出抵抗之力,但当年我功力尚浅,咳咳,有时抵受不住寒冷,要以烈酒佐助。”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渐渐平息,仿佛这一回忆,便立时回到了雪山的冰天雪地之中,他还是那个冻得浑身发抖的少年。 奇才摸过身边酒囊,丢了出去,高望山接过,喝了一口,却喝得极是沉默,并不像旁人喝酒时口中啧啧作响。 他又开口了,“人若是能远离世俗,绝情断欲,一心修炼,不知能否将身体练到极致。” 不知为何奇才想到了色色仙,当年他曾说过,人要顺应天性,绝不能勉强自己,由此凌虐世人也在所不惜,高望山却是一味自苦,两人可说是两个极端。 高望山叹气道:“我已入红尘,咳咳,可惜啊,再也无法尝试了。” 奇才不知他是何意,为何不立时动手,却坐在这儿和自己聊起这些,倒像两人不是仇敌而是朋友。 只是对方根本不提两人间的过节,他便也忍住了不说,好像两人都较上了劲,谁先提到谁便输了一般。 高望山道:“我那一拳迎客缉盗,一手拂你面门,一手捣你小腹,右拳是主,左掌为辅,一般来说你的力量应贯于左手,咳咳,先破掉我的拳,再以剑削我左掌,为何你竟是左虚右实,与我之势相反?奇怪的是,如此一来,却使我不能得手,反倒差一点被你的剑势反卷。” 奇才道:“我内力逊于你,若是顺着你的招式与你对垒,那必要吃个暗亏,我便用了那这招逆剑式,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确有奇效。” “那我那招轰天雷,威势十足,为何你又要顺着我的招式,与我正面相抗?” “你刚被我用剑逼退,身子尚在后退之中,却强行发力,难免招式凝滞,力道不足,你在退,而我却在进,借着自己身体前冲之势,我的力量比平时要大上几分,故此放胆一试。” 高望山连连点头,并不因他直言自己招式凝滞而生气,又论起两人相对时的一招一式,与奇才一一做着剖析,与梁家弟子钻研棍术有异曲同工之感,奇才开始时心中尚有所疑虑,慢慢便沉浸其中,一时竟忘了对面是个极危险的敌人。 高望山是一位开宗立派的武功大师,对武功常有发人深省之语,他也不藏私,对招式点评很是中肯。 奇才也是近年来迅速崛起的武林豪雄,虽是半路出家,却曾被几位顶尖高手指点,见识自是不凡。他能置身事外般地论及双方武功得失,既不迎合高望山说法,也不故意贬低对方。 夜色愈发深沉,两人越说越是投契,好似同门修行的师兄弟,一番切磋争论下来,各自觉得受益匪浅,心中都大为爽快。 高望山道:“若是无人生乱,武林大会继续,咳咳,你我比试将会如何?” 奇才道:“大概再拼个百十招,你以稳取胜。” “那我必得小心翼翼,稍有疏忽,被你趁机反击,咳咳,也有功败垂成之虞。” “若你急攻,我还能多几分胜机,你偏偏缓攻,我的胜算便愈发少了。” “我来时心中大有争胜之心,只以为何氏父子是我敌手,未料到会遇到你这般武功精奇的少年,竟至于伤在你剑下……先父当年常说,武道无止境,要常思己之不足,咳咳,不能小看了天下英雄,他为我取名,是一山更望一山高之意,要我在武道上不满足不松懈,更时时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近年来自诩功夫大成,未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咳咳,却受了这么大一个教训,那何氏父子,不知功夫如何,我竟无缘与其交手,实是憾事。” 奇才道:“依在下看来,何令主的功力与高大侠在伯仲之间。至于何门主的功夫,在下也未曾见识过。” 高望山道:“我父亲曾与一位奇人纵论天下英雄,说到何无敌,那奇人言道,何无敌功夫虽然深不可测,咳咳,却可能有致命缺陷,已至于他远走西域二十年,不敢踏足中原,正仁大师乃是知情之人,不知少林一派与公义门有何默契,咳咳,少林不仅为他们隐瞒,而且还要来武林大会捧场。” 这种武林秘事,当事人不提,旁人怎么说都是猜测。但是当今武林确实无人见过何无敌亲自动手,uu看书ww.ukashu至于几十年前评定的江湖六大高手,不知是靠着公义门的威名,还是真的有人知晓他武功无敌。 高望山忽道:“你内伤未愈,虽不像我想的那么伤重,可终究是咳咳,未曾调养痊愈,眼下若是动手,我有十成胜算。” 奇才笑道:“何以见得?” “我方才来时,你卧于草丛之中,咳咳,气息不显,我还在想,你是伤重以致气息微弱,还是咳咳,真的能够收敛锋芒。故此我出言相探。” 奇才心道:“原来他与我聊了半夜,还是因为谨慎,不想贸然动手,此人当真是稳。” 高望山又道:“人在静卧之时尚可收敛气息,等到有所言语动作,便是功力再高深之人,也难以完全掩饰得住,你的底细,我自然分辨得出。我是外伤,几日调养即可,你这内伤,咳咳,至少一月方可再动手。” 奇才也知他所言非虚,眼下的高望山已完全康复,自己确实不能力敌。他此时已改卧为坐,若是逃走无疑更为得力,当下暗自蓄势,说道:“现在便要动手么?” 高望山道:“我知你轻功无敌,但是只要你不能立时将我甩掉,时间长了,你自然……咳咳,后力不继,不能如往日那般随意奔驰。” 他仿佛看透了奇才的心思一般。 奇才心道:“能不能甩掉得先跑了再说,既然还有奋力一逃的机会,自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刚要有所行动,却听高望山道:“可是……咳咳,你绝不会逃的。”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六.要挟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听他如此说,便没有动,只是心中惊奇。 高望山道:“那个何绿夏,你可知她身在何处?” 奇才脑袋里嗡地一声,一时呆坐不动,片刻之间换了几个念头,勉强稳下心神,故作平淡地道:“她乃是何无敌的孙女,自然在公义园中。” “高晔奉家兄之命要娶她回家,他自视甚高,自认为唯有天下奇女子才能配得上他,那何绿夏艳名虽著,却怕是世人乱传,名不副实,因此他花心思打探了一番,知道她曾孤身闯荡江湖,收伏帮众,不仅生得美貌,而且智计过人。他方才放心,有了与人争夺之心。”高望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罕见地没有咳嗽。 略略喘息之后,他又道:“来公义园之后,他差人在园子内外行走,生怕公义门会对我门不利,咳咳,其实何无敌行事最为重名,你看他每灭一门,都必要宣示罪状,以示公义,否则怎会有那么多江湖豪杰肯为他驱使?这一点很厉害,咳,可是有时也会自缚手脚,比如此次武林大会,他是绝不肯趁机下手,自己砸了招牌的。” 奇才心中暗暗点头,确是如他所说。 “不过小心总无大错,高晔此举也算稳妥,荆门来了八十余人,倒有大半在公义园各处游走,只要不进他们把守的院落,公义门也不怎么管。咳咳!” 他迟迟不提绿夏,奇才心中焦急,却知道不能表露出来关心,只好耐心等待。 高望山又道:“本帮中张堂主带着几个弟兄在公义园附近巡视时,见到一个佩剑男子,不知是哪一家的英雄,本来也未在意,只是那瘦弱男子似是心情不好,咳咳,脾气暴躁,言语中与张堂主起了冲突。双方动起手来,那男子连伤本门两人,又使了什么障眼法,从容遁走,张堂主心中甚是憋闷。” “武林大会散场,本门离了大名府,可巧,在路上再遇到这男子,当即将他拿下,之后却发现此人竟是个女子,想必你已猜到了,咳咳,正是何无敌的孙女何绿夏。” 奇才没有料到这么快便得到绿夏的消息,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不好的消息。 高望山说得有鼻子有眼,应是实情,绿夏虽然机灵,遇到高望山一行,很难逃得脱,如今她落到荆门手中,要救她出来难比登天。 他虽然心乱如麻,还是故作镇定,说道:“高大侠打算如何处置她?” 高望山道:“这个要看王大侠的意思了,王大侠与此女关系,咳咳咳,匪浅啊,定对她的事情极是关切。” 奇才道:“在下虽认得何姑娘,却委实称不上关系匪浅。” 高望山还是四平八稳,声音不疾不徐,“王大侠与何姑娘千里同行,情深义重,怎么会是泛泛之交?” 奇才心中连连叫苦,自己的底细都被人摸透了,如今已极是被动,绿夏被人攥在手里,随时都有危险,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高望山道:“王大侠此时担心故人安危,心神大乱。以此可知在下听说高晔丧命之时,心情,咳咳咳,心情如何了。” 高望山忽地俯身大咳不止,半晌喘息方定,起身道:“王大侠,咱们走吧!” 他微微佝偻的身体站在那儿,虽然并不高大,但是身上自然而然地生出强者才有的气势,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奇才有一个瞬间想要飞身逃走,转眼便被自己否决。 要走谈何容易?若高望山趁势出手,自己伤势未愈,难以抵挡,即便侥幸逃脱,荆门会如何处置绿夏? 他起身笑道:“能与高大侠同行,吾之愿也!” 两人并肩而行。 奇才有意加快步子,高望山并不阻止,只默默地随在他身侧,不时发出几声轻咳,他的身姿看起来没有奇才那般随意潇洒,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拙,但无论奇才如何提速,高望山却一步也不落后。 奇才受伤势所限,不能极力奔跑,勉强运起轻功,跑了百里左右,忽地胸口难受,丹田之气再也提不上来,只好放慢了步子。 高望山道:“王大侠的伤恐怕更重了吧?” 奇才有些气馁,这一路奔驰未曾休息,自是极不利于伤势恢复,反观高望山,依旧气息悠长,神色不变,似是还颇有余力。如今他更加确定,以如今的身体状态,自己逃不出高望山的手掌心。 此时天色微明,晨光熹微。二人走的是山野小路,一路没有多少人烟,此时却见远处升起缕缕炊烟。 二人一夜未眠,此时都有些饥渴,便循着炊烟过去,在一处农家用了些粥饭。 那农家极为朴实,也不要两人银钱,还热心指路。 两人稍作休息,重又上路,奇才不再勉强,放慢了脚步,高望山似是也不着急,只是随着他。 奇才心道,如今自己只有迅速恢复身体,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若要疗伤则不能疾行,可是他恨不得飞到绿夏身边。 奇才道:“高大侠欲往何处?”高望山道:“回荆门。” “何绿夏在哪儿?” “本门鲁长老、张堂主等人已飞马带她回荆门,王大侠不必担心,到时自会相见。” “令侄死在我手,高大侠何不将我一掌打死,却如此费力地要带我回去?” 高望山道:“王大侠身上有诸多事情,让人想去探究,杀了岂不可惜?这一路我还可与王大侠切磋武艺,不亦快哉!” 奇才心道,难道他们也觊觎剑典,亦或是那个早已被官军控制的天下宝藏? 除了这些,他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 两人走了大半天,到了一处酒楼用饭,正吃喝着,忽见一男一女进来,边走边互相吵嚷。 奇才却认得这两人,乃是冀南张家庄的王成和张阿珍,他北上时曾遇到过王成,当时王成刚自洛阳方家之战中临阵脱逃,极为狼狈。 王成道:“阿珍,我早与你说过,我此去只是回老家看看,三五日便回来,你非要跟着做什么?” 张阿珍道:“成哥,你常年在外奔忙,三五月才回家一次,这次好不容易回家来,刚陪我几天又要走。” 王成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咱们往后日子长着呢,你何必急在一时?” 张阿珍道:“你说三五日便回,那怎的带了这么多衣物银两?这哪像回家探亲,倒像是出去逃荒一般。今日若不是被我撞上,你恐怕都不会跟我说,就这么走了,你说回就回,说走便走,将这家当做什么?将我置于何地?” 两人已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一边点了酒菜,一边依旧争论不休,王成的声音却明显低了下去。“阿珍,我本不想让你担心,悄悄地走了,省得连累于你,你既然知道了,我便叫你知道,我惹了一个极厉害的仇家,只好弃家逃走。” 张阿珍道:“成哥,咱们夫妻一体,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你这么说,还是不当我是你的亲人,有什么难事,当然是咱们两人一起承担。” 王成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去路途颠簸,你又有了身孕,我怎忍心让你陪我涉险?我走了,uu看书.uukansh 仇家自然不会再来张家庄。为了咱们的孩子,你也要好生在家休养,等我躲过这一阵的风头,再回来找你们母子。”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为动情,张阿珍听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成哥,你对我真好。。。” 奇才此时心中却生了个主意,这王成乃是公义门的人,若他能给何玄送个信,凭着公义门的实力,或许能将绿夏救回来。 他却不知王成自洛阳临阵脱逃,如今最怕的便是公义门找上门来算账。 他与高望山隔桌对坐,桌子靠着窗子,奇才一边吃饭,一边用左手在旁边墙上划来划去,手在桌子以下,高望山却看不到。 王成夫妇还在叽叽咕咕,张阿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王成只忙着与她周旋,并未看到王奇才。 二人吃喝完毕,奇才随着高望山站起身来,忽地一拍桌子,发怒道:“吃顿饭都不让人消停,吵嚷个什么?有什么事儿回家说去!” 张阿珍听了,娇叱道:“要你管!”便要上来理论,王成抬头一看,见是王奇才,大吃一惊,忙将她一把扯住。 奇才看了王成一眼,似是颇为恼怒,向墙上踹了一脚,随着高望山怒冲冲地出门去了。 王成抹了把汗,说道:“阿珍,你怎么敢惹这个祖宗。”忽地望向奇才方才的桌子,“咦,那是什么?” 他凑过去仔细地看,只见那墙面上刻着几个字:总使在荆门,速报! 王成抬起头来,笑道:“阿珍,咱们不用走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七.灭魂丹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望山一路行来,与奇才侃侃而谈,好似是两个朋友一起游山玩水一般。 他问道:“江湖中人都说王大侠身负剑典绝学,看你的功夫,应是所言非虚。” 奇才笑道:“高大侠果然是为剑典而来。” 高望山摇头道:“我观阁下剑法,确实精妙非常,只是我并不用剑,要剑典来何用?” 奇才道:“何无敌也不用剑,可他还是一心想得到剑典。” 高望山道:“这便奇了,何门主若想留住你,你怎能,咳咳咳,你怎能出得了大名府?” 奇才忽然想到何玄,当时何玄若是想留下他,应当是易如反掌,可他并没有,还让自己带着绿夏远走高飞,看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绿夏放弃了剑典。自己从前总以为他冷血无情,可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未必,两人在太平庄的十招之约,输赢在两可之间,若他一口咬定不放魏家众人,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看来何玄此人未必无情。 何玄相当于将绿夏交给了奇才,让他给绿夏一生喜乐,如今两人离散,却都陷入困境,若是不能救出绿夏,他岂不是辜负了何玄的嘱托? 奇才还在思索,却听高望山道:“何门主身怀博杂神功,据说天下武器无不精通,剑是百兵之祖,想必,咳,他也是个中高手。” “不知高大侠用什么兵器?” “万法归一,无论什么兵器都有相通之处,临阵对敌,气力来自每个人的身体,所谓兵器都是凭籍,我只凭我的身体。我没有兵器,若是非要说兵器,也可说我的身体便是我的兵器,我的头、手、脚,甚至我的心都是兵器。”高望山谈起功夫来说话极是顺畅。 “如此说来剑典也可用于拳术。” “正是。比如你这一剑。”高望山抬起右臂,横于胸前,缓缓向外推出,顿时身前地面尘土飞扬,似是刮了一阵大风,这一招虽手中无剑,奇才却知他说的是自己使过的剑招“春暖花开”。 高望山道:“此招关键不是手中的剑,而是以气使力之法,若能得其法,则不管用剑、用刀、还是用拳都是一般威力十足。” “如此说来兵器无用?” “此事因人而异,兵器练到极致,已与已身成为一体,刀剑即为延长的身体,只是人练兵器久了,难免会产生依赖,习惯了刀剑,若手中无刀无剑,便如人缺了手臂,身体残缺,功力便大打折扣,如此说来兵器反倒成了束缚。若欲求无敌之功夫,则必弃兵器。” 奇才道:“如此说来,何门主练万般兵器,与高大侠不用兵器,都是一样的道理,即不想受到兵器的束缚。” 高望山点头道:“王大侠所言极是。” “那么剑神、刀王、第一棍一众高手,他们手中若是无兵器,其功力如何?” “这几人都是先练后弃,功夫练到他们的境界,无论手中是什么,都是剑、是刀、是棍。” 高望山之言让奇才耳目一新,若是自己离了剑,恐怕功夫要先掉两成,看来自己要好好消化一下这兵器之论,或许在以后修练中能有大用处。 奇才道:“若依高大侠所说,那么所谓剑法、刀法、拳谱、掌谱之类,岂不是也如兵器一般,皆可弃之不用。” 高望山道:“王大侠此等高论,深得我心。” 奇才道:“何门主搜罗天下武功秘籍,高大侠却都不用,只自创望山拳,莫非二位殊途同归,都是为免于招式的束缚,最终皆需弃之?” 高望山道:“出手无招,随机而动,顺势而为,才是武学大道。所谓剑典、望山拳法,都未免着相了。” “高大侠此言虽是至理,但武学无止境,恐怕我等穷其一生,也达不到无兵无招之境。”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奇才与高望山一路走一路聊,又将各自剑法及拳招演练拆解,二人皆乐此不疲。 高望山本就以习武为人生最大乐事,奇才也是个凡事能忘情投入之人,两个人颇为合拍,这一路一点也不寂寞,反觉时间过得飞快。 眼见天色将晚,前面路口有个人向这边张望,见到高望山和王奇才,忙跑上前来,施礼道:“师叔,鲁长老差弟子在此迎候。” 高望山点头道:“鲁长老现在何处?” “按着师叔的吩咐,鲁长老带着众位师兄弟回江南去了,弟子在此等了两天了,前面有一处庄子,师叔可去休息歇宿。鲁长老还留下了本门秘药灭魂丹......”说着他看了奇才一眼。 高望山接过来道:“此药不仅能化人内力,而且最能损人心智,无药可解。每隔十日一丸,三丸之后,内力全失,人成疯魔,咳咳咳,便连自己亲人也不认得。我若是王大侠,宁愿自断双臂,保得神智清明,内力不失,也不愿食此药自毁。 这是给了两个选择,或者是自断双臂,或者是不惜内力全失,人成疯魔,吃了这灭魂丹。 奇才一笑,取过那红色的药丸来,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那弟子好似松了口气,指着前面的路道:“师叔这边走。” 庄子不大,早有人准备酒饭,二人用过了,高望山又与奇才在院子里演练起功夫来,两人好似同门拆招一般,将擂台比试时的招式重新探究了一番,奇才觉得颇有收获。 高望山与梁世美两人颇为相似,u看书 ww.uukanshco 都乐于与人一道研习武功,并善于自创新招,可到了他这等顶尖功夫,众人无法望其项背,可一道探讨武功的人极少,好不容易有奇才相陪,功夫够用,脑子又够灵,身体和头脑都跟得上自己,高望山简直有些乐在其中了。 可一想到奇才吃了灭魂丹,慢慢的会功力消失,神智丧尽,再也不能作为自己的练功对手,高望山多少有些惋惜。 第二日庄子里预备了一辆马车,高望山与奇才坐车同行,那弟子骑马相随,到了夜晚又有人来接,安排食宿,如此过了三日,随行的弟子已有三人。 这天几个人晌午在一家小酒肆打尖休息,忽听门外马声嘶鸣,两个人走进门来,一个是挺着个硕大肚子的胖子,一个是相貌丑陋的大块头,两人见了奇才便叫道:“小白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奇才一看,原来是大肚虎胡庆与移山虎张环,两个人原本是绿夏的朋友,后来投奔了保州杨延昭,奇才曾与他们在军营里共处。 张环一下子扑过来,不客气地坐在桌旁,胡庆却与众人见礼,连道叨扰,方在桌旁落座。 几名荆门弟子面色有点紧张,高望山却与平常无异,似主人一般招呼二人喝酒。 张环道:“小白兄弟,咱们绿妹妹呢?怎么没跟你一处?”奇才道:“她……去江南游玩了,我正要去寻她。” 张环又道:“兄弟,你怎么不打个招呼便离了大营,杨将军常常念叨你,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回去吧!”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八.神昏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胡庆道:“兄弟你又犯糊涂了,小白兄弟跟咱们走了,绿妹妹怎么办?她可是在江南等着呢!” 张环一拍脑门道:“说的是啊,不能把绿妹妹丢下。兄弟,你们两个怎么还没成亲?可别忘了请兄弟们喝喜酒!” 奇才一笑,“张大哥,喜酒有你喝的,大营里的兄弟们人人有份。” 张环用手一锤他肩膀,笑道:“这才像话!”转头向高望山等人道:“我们这兄弟,功夫高,胆子又特别大,一个人敢夜闯契丹大营,把敌军搅得人仰马翻,那可是铁林军的营地!” 一个荆门弟子道:“听说王奇才在两军阵前一剑斩了契丹大将耶律浑,可是真的?” 张环道:“那还有假!他在契丹大军里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那头野驴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身边的卫士就有上百,小白兄弟就这么左一下右一下,那身法简直是神出鬼没,野驴还没看清呢,剑都到眼前了,一剑穿心!” 胡庆道:“兄弟,你喝点酒就混说,明明是一剑刺中喉咙。” 张环大叫道:“我亲眼看见的,怎么会错?小白兄弟,你说,到底是心还是喉咙?” 他的大嗓门一喊,周围酒客都转头看向奇才,荆门几个弟子脸上放着光,也齐齐望着王奇才,奇才皱着眉想了想,“又像是心,又像是喉咙,我倒也忘记了。” 胡庆笑道:”兄弟,你怎么也糊涂了,那野驴披着重甲呢,那么大的护心镜。“ 奇才敲了敲自己的头,”这脑子不好使了,确实是一剑穿了喉咙。“ 几个荆门弟子对望一眼,脸上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看来那灭魂丹开始发作了,心底里不禁又有些惋惜,这本是一位斩杀敌酋的英雄,怎么便与荆门结下仇怨,毁在这江湖仇杀之中? 几个人本来有些紧张,担心两人与奇才骤起发难,此时听张环讲述军中之事,不禁听得神往,一个荆门弟子忍不住问道:”两位大哥在军中,一年可得多少薪饷?“ 张环道:”这个。。。我倒是没注意,钱一到手就变成酒啦!“ 胡庆笑道:”一年得钱三十贯,另有军中供给衣食盔甲,不过兄弟们入伍,都是为的上阵杀敌,大者说为国效力,小者说建功立业,没几个是冲着这些饷钱。“ 张环道:”就是!那些钱顶个屁用!我就图个痛快杀贼,要是能像小白兄弟那般杀个大大的贼酋,这辈子都不白活!“ 胡庆道:”你还是少喝些酒,多练练功夫吧!将来的仗有得打,多少贼酋等着你去杀,就怕到时你没那个本事!“ 张环道:“我的本事全在酒上,喝得越多本事越大!当然,我没有小白兄弟那一身功夫,可是要论起力气,谁敢和我移山虎叫板?”张环的拳脚功夫倒也平常,只是天生神力,在整个保州大营坐得上头把交椅。 几个荆门弟子面露不平之色,都有些跃跃欲试,高望山目光一扫,虽未开口,几个弟子便不敢妄动。 胡庆见不是头,忙着岔开话头,“小白兄弟,这回可能真要打大仗了,营里的兄弟们个个都憋着劲儿,要跟契丹狗好好地干一场。” 奇才道:“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胡庆左右看了看,说道:“各位与小白兄弟都是朋友,也不是外人,只是出去不要随意说。”几个荆门弟子便都伸颈过去。 张环大叫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契丹狗最近总是过境,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兄弟们捉了个舌头过来,据说契丹那个什么郡王正在策划南征。” 此言一出,周围的酒客都神色有异,纷纷扭头来看,议论纷纷。 胡庆尴尬地笑道:“这个也做不得准,只是北边可能有这个意思,再说了,契丹狗隔三岔五的便来劫掠,有咱们边境的将士在,绝不容他们南下就是。” 张环道:“可就这次杨将军让咱们去京里送信,平日那些小打小闹,谁见将军三天两头的差人往京里跑?” 胡庆恨骂道:“你又喝多了乱说,我要是杨将军,先命人割了你的舌头!”扯了张环,向奇才诸人告辞,向北而去。 荆门几人便也起身,奇才心中怅然,大战在即,自己竟然被困于荆门之手。 荆门几个弟子默默无语,一时间这一行人竟是十分沉默,只有马蹄声得得作响。 忽地一个弟子道:“我娘就我一个儿子,否则我也去从军,为国杀敌。” 另一个叹气道:“我们学了这么一身的本事,难道只能在江湖里打打杀杀?我看那个什么移山虎不过是个大老粗,只不过仗着一把子力气,连他都能杀敌立功,咱们比他差什么?” 先前的弟子道:“就是,一年三十贯钱,比咱们赚得少多了,可你看他牛的,好像别人都不会杀敌似的!” 三个弟子在路上边走边聊,声音压得很低,可奇才在车内听了个一清二楚。 每个男儿都有一个从军报国的梦,战争总是能让人热血沸腾。 四天后的清晨,一行人刚用完早饭,在一处庄子门口,几个荆门弟子备好了车马,高望山与奇才走了过来,一个弟子道:“王大侠,请上车。” 王奇才走到车旁,扶住车辕,刚要上车,忽地停了下来,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呆立不动,那弟子道:“王大侠?王大侠!” 奇才转过脸来看着他,说道:“还没吃饭呢,上什么车!” “王大侠,我们方才用过饭了,你喝了四碗粥呢!” 奇才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我哪里喝过粥了?你怎么信口开河!高望山,你们荆门还有没有一点待客之道,真把我当成犯人......” 他忽地凝立不动,uu看书 ww.ukanshu.m 眼珠紧紧地向前盯着,那弟子被他看得发毛,说道:“王大侠,你......” 奇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哦,上车,上车。”先抬起左腿,却踩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若不是高望山在后面一把提住了他的衣领,当时便要摔在车下。 几个荆门弟子在身后相互对望了一眼,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奇才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脚步虚浮,身子笨重,时常不自主地发呆,刚与人说过的话,转眼又重说一遍。第二颗灭魂丹服下几天之后,他开始不时地哈哈大笑,寻常的一句话,他都觉得极是好笑,一个人笑上许久。一天之中,只有一半时间看起来神智清醒,另一半时间有时发呆,有时自言自语,说的最多的是两个,一个是保州大营,另一个是何绿夏。 十几天过后,一行人已过了许州,这已是荆门势力范围的北界,再往南便是荆门的天下了。 这天天色将晚,马车驶进了荆门许州堂分舵,王奇才下了马车,步履颇为沉重,此时他的神智看起来却相当清醒,只是脸上透着疲惫。 高望山道:“王大侠,如今你,咳咳、你感觉如何?” 奇才苦笑道:“高大侠,你明知这灭魂丹的功效,还问来作甚?反正左不过是被你们随意摆弄,想不到我王奇才竟会落到这步田地,真不如即时死了,也好过这么零碎的受罪。” 高望山沉声道:“王大侠要死,那容易的很......”说着便一掌向他胸口按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三十九.荆门集会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望山所按的乃是胸口死穴,别说是他这样的顶尖高手,便是一个寻常的武者,以掌击在人胸前死穴上,被击之人不死也得重伤。 奇才口中的惊叫声只发出一半,高望山的手掌已到胸前,抬掌招架已是不及。他脚步一撤,要闪身避开。却是身法滞重,脚步比平时慢了半拍。 高望山的手掌已挨到了奇才的胸前,忽地变按为抓,抓在他前胸之上,将掌上的劲力全化在五指之中,奇才此时方后知后觉地侧过身去,却被高望山揪住了胸前衣衫,脚下一个踉呛,差一点摔倒在地,整个人狼狈地吊在高望山手掌之上。 待他站稳了身形,高望山方放开手掌,沉声道:“王大侠,咳,王大侠站稳了。” 心中暗道:“他如此身法,看来功夫已去了大半,不足为惧了。” 此时一个老者快步迎上前来,拱手道:“望山元老,你回来了!” 高望山点头,随他走进客厅,落座看茶,方才问道:“孙堂主,最近帮内情形如何?” 孙堂主道:“属下十几日前回总坛拜见帮主,请示双龙帮私通公义门之事,未见到他老人家,只有仇长老出来,传门主的命令,说双龙帮背盟,责成属下带人剿灭。” 高望山点头道:“可曾见到王逢元老和乔、项两位长老?” “逢元老闭关了,一月内不见外人。两位长老也未出面。”孙堂主忽地压低了声音道:“元老,您也知道,这些年一向都是仇长老主事,鲁长老还管些事,乔、项二长老露面都少了,逢元老也只是潜心修炼,不太理门中事务。” 高望山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孙堂主又道:“鲁长老和张堂主等人几日前便到了,属下差人飞马将其送回江陵,那个何家姑娘也由小女陪着一道去了。” 高望山道:“双龙帮那边如何?” “属下差人一直关切双龙帮动向,据探子密报,双龙帮最近夜晚不太平,好似来了大批的人手,属下在想,公义门汝州堂一直在洛阳,最近方家好似在向南走,汝州堂凭一堂之力吃不掉方家,或者在等后续人马,他们留在洛阳,只需几天功夫便能到许州,或许双龙帮要对我们动手,接应公义门,说不定公义门众已暗暗进入双龙帮。” “此事可曾禀报门主?” “属下禀报过了,并请门中差人来援,至少让襄州堂向北移动,随时接应,可仇长老不仅一兵一卒未发,还严令属下半个月内灭掉双龙帮,属下思来想去,凭许州一堂之力,自保尚且艰难,更别提主动出击,可门里命令如山一般,属下断不敢违,因此调集本堂人手,准备明晚动手。” 高望山说道:“你莫急着动手,尽力稳住双龙帮,我明日便回江陵,到时与门主商量一下,再行定夺。” 孙堂主垂首道:“是,只是......帮主自你北上之后,一直身子不适,概不见外人,如今听闻晔哥的消息,我怕......” 高望山忽地一阵大咳,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咳咳,备好车马,我走之后,咳,若无门中消息,不得轻举妄动。” 孙堂主答应着退了下去,高望山喘息半晌,端起茶碗来喝,好似一个衰老的汉子干了一天的农活,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咳咳,而风不止啊!” 七日后,江陵龙盖山,荆门总舵便在此山,高望山带着王奇才一行直入门中,途中的荆门帮众都退避一旁,拱手肃立,待他们走过去很远方才直起腰来,继续前行。 穿过几座跨院,忽见前面院子门口有人探头探脑,见了这一行人,立即缩了回去,掉头就跑,高望山皱眉道:“是谁在那儿窥探,拿下!”身边几个弟子冲了过去,不一时捉了一个人回来,那人边走边喊道:“元老,元老息怒,我是小六子!” 一个弟子道:“知道你是小六子,见了师叔跑什么?” 小六子道:“我见元老回来,心中欢喜,急着跑回去告诉各位长老,让他们出来迎接。” 高望山道:“各位长老都在?” 小六子道:“不只是各,各位长老,还有各堂堂主。” 高望山道:“今日门中有什么大事?门主在哪儿?” “门、门主身体不适,还在飞云楼休养。” 王奇才一路目光呆滞,此时忽地哈哈大笑:“哈哈,好笑,好笑,哈哈!” 高望山皱眉道:“好笑什么?” 奇才却歪头笑道:“看!那群鸟!”院子东面几棵老树,树上一群鸟儿,被这边人声惊起,呼啦啦四散飞起。 他脸上笑容方歇,忽地面色一沉,“背主集会,必有阴谋!” 奇才这一路哭闹笑骂,时昏时醒,众人早已习惯,此时说出这八个字,却是目光狠厉,面色狰狞。 高望山面沉似水,举步向前,佝偻的后背忽地挺直,满身疲惫一扫而光,眨眼间高大威猛了许多。 此时十余人快步迎来,当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边走边笑道:“望山元老凯旋而归,正可主持门中事务,我这副担子总算能卸下了!” 高望山道:“仇长老何出此言?门中事务自有门主和各位长老,咳咳,我高望山向来是闲云野鹤,管不得事的。” 仇长老笑道:“哪里哪里!门主身子不好,我们几个老骨头只好代劳一二,门中事务繁杂,咱们也拿不了什么主意,如今望山元老归来,自可代门主张罗,咱们荆门又有了主心骨了。” 他一转眼看到王奇才,问道:“这位是?” “五派盟主王奇才。” “便是在武林大会上杀死晔哥儿的王奇才?”仇长老咬牙道:“杀我门主之子,u看书 .uukashu 此仇不共戴天,幸得元老将其拿获,今日门中诸位长老、堂主都在,正可当众将此贼千刀万剐,扬我荆门之威!” 高望山摇头道:“此人是门主指定要拿的人,自当交门主发落。” 仇长老脸上又露出笑容,“当然,望山元老千里迢迢将他带回来,自然是想让门主亲自发落,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门主夙夜悲痛,唉,身子越发地差了。” 高望山道:“不知各位长老和堂主聚集在此,所为何事?” 他眼光扫去,有几个人已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一行人边说边向院子里走,进入议事厅中,房内足有四五十人,荆门精英尽集于此。 仇长老道:“前几日公义门何玄到此,索要他的女儿何绿夏。” 一听到何绿夏的名字,奇才忽地抬起头来,大叫道:“绿夏!绿夏在哪儿?还我的绿夏!”几个弟子上前,将他拖到一旁。 仇长老道:“此人莫非吃过灭魂丹?” 高望山点头,又皱眉道:“何玄居然赶到我的前头,看来他是真的急了。” “如今两派还未撕破脸,我自然给他来个不认账,反正他又不能进来搜!”仇长老得意地笑道:“何绿夏奇货可居,等到公义门动手之时,她可派得上大用场哩!” 奇才还在旁边嘟囔道:“绿夏,绿夏,奇货可居。何玄,何玄走了。” 高望山道:“将他送去飞云楼,请门主发落。”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高开山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飞云楼建在山顶平坦之处,楼高三层,为历代荆门门主闭关清修之所。因楼台高耸,远远望去似与天上飞云相接,故名曰“飞云楼”。 飞云楼守卫极严,自山腰以上,都有荆门门众把守,到了山顶,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着王奇才,几乎是将他拖进飞云楼,楼内一片昏黑,只有一支火把摇曳着微光,原来这楼四面有窗,不知为何,如今窗子都已被木条钉死,将这楼里闷得如地穴一般。 里面有一座螺旋形的木梯,盘旋向上,两个弟子顺着木梯上去,忽听楼上有人厉声喝问:“是谁?” 一个弟子道:“望山元老回来了,将那个五派掌门王奇才送与门主发落。” 那人道:“可曾去了武功?” “已食用两枚灭魂丹,去了大半。” 楼上人道:“稍待,我去禀报门主知晓。” 头顶传来“通通通”的脚步声,半晌方回,那声音又道:“将人送上来,你们两个速速退出!” 两个弟子将王奇才拖上二楼,向地上一丢,便回头下楼。 一个大汉过来,先伸指点了奇才身上各处要穴,再将他扛在肩上,顺着那旋转木梯,继续向上爬去,直到碰到头顶的一块铁板,方才停了下来,那人用力敲了敲铁板,说道:“是我,属下甘虎。” 头顶铁板开启,昏黄的灯光透了下来,好似日落前最后一缕余晖。甘虎手臂一振,将奇才抛了上去,随即转身下楼,转眼间,“通通”的脚步声便被厚厚的铁板关在外面。 高开山坐在榻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火闪烁着,让他的脸忽明忽暗,透着一种莫名的焦躁。 一只黑猫卧在他的脚边,此时正警惕地直起身子,两只猫眼发出绿幽幽的光。 高开山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传说中的五派盟主,他的杀子仇人。 王奇才卧在地上,身子一动也不动。他的头发散乱,面容肮脏,眼睛呆呆地不知看向哪里,亦或是什么也没看。 高开山站起身,端起矮几上的油灯,走到奇才身前,将灯放在他脸前的地上。 他直起身来,用脚拨了拨奇才的身体,让他仰面躺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奇才的眼珠转了一轮,好似恢复了些生机,目光却越过眼前高大的身躯,望着楼的顶部。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欣喜,随即咧开嘴巴,口水顺着嘴角倏地流下。 王奇才欣喜地叫道:“咦,蜘蛛!” 高开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楼顶的横梁上有一个蛛网,一只蚊虫在上面挣扎,还有一只黑色的蜘蛛,本来在网的边缘,此时快速地向他的猎物爬去。 高开山的脸忽地红了,他袖子一挥,带起的风将蛛网连蜘蛛一起扫下,甩到了屋角,他几乎是跳了过去,将那只黑色的蜘蛛狠狠地踩在脚下,嘴里恶狠狠地叫道:“卑鄙!无耻之徒!” 黑猫嗷地一声怪叫,一下子蹿下了塌,在地上转着圈,不知该向哪儿躲藏。 高开山连声咒骂着,那蜘蛛早被他踩得泥都不剩,他还在那跺脚不迭。 他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那儿大声地喘着气,身子尚在激动中微微发抖。 高开山的背影忽地颓唐无比,高大的身躯都似是矮了半截。他挪动脚步,一步步地挪至塌上,像一袋泥土似的堆下,身子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含混的嘟囔声,“卑鄙……肮脏……忘恩负义之徒……” 那只猫又慢慢地踅回到他的脚边,一人一猫卧在那儿,显得孤绝凄凉。 王奇才与高开山一个在塌上,一个在地上卧着,各自发出古怪的嘟囔声,却又互不关联,一间昏暗的静室分成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连油灯都灭了,高开山在黑暗中坐起身来,忽地开口道:“你在井冢看到了什么?” 他好似在对着黑暗说话,半晌无人回答,王奇才好似是死了一般,连呼吸声也微弱之极。 高开山嘟囔道:“醒神丸,我的醒神丸呢?”回身在塌上翻找,摸索出一粒药丸,起身重新掌了灯,见奇才大张着嘴巴仰面躺着,将醒神丸向他口中一丢,脚尖在他胸口一点,只见奇才喉结蠕动了一下,将药丸吞下。 高开山边笑边回到塌上,自言自语道:“高晔,你就死在这个疯子手里?你的本事呢?狂妄……自大……该死!” 他回身坐好,问道:“如今可清醒了?” 王奇才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向着楼顶说道:“这是哪儿?你是谁?” “我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能不能活要看你能不能令我满意,我问你,你去井冢见到了什么?好好地想,好好地说,什么都别落下。” 王奇才依旧盯着楼顶:“绿夏呢?何绿夏在哪儿?” “公义门的小丫头?她好着呢!” “我要见她,见到她之前,什么都别想从我嘴里得到!” “你敢威胁我?”高开山的话里带着怒气。“我能让你比死都难受!” 王奇才闭口不言,连眼睛都闭上了。他虽未说话,却表明了自己绝不妥协的态度。 高开山忽地笑道:“算了,自古英雄都好色,你虽只是个微末小人物,好色之心却一点也不少。” 他取了塌旁一根粗大的木杖,敲击着地面,声音三长两短。 片刻便有人敲击铁板,声音隐隐地传来,“属下甘虎,门主有什么吩咐?” 高开山大声道:“将公义门的丫头带过来!” “属下遵命!” 高开山嘟囔道:“狗一样的东西!” 忽地望向奇才,“养狗比养人好,至少狗不会背叛你!” 奇才道:“狗急了也会咬人。” “多喂些骨头就好了……你是怎么杀死高晔的?你真的学了剑典?” “他那些微末功夫,u看书 .uukanshu.c还要拿出来炫耀,到处疯狗似的乱叫乱咬,我杀他就如杀条狗一样!” “疯狗哈哈!真是有点像,他就是条疯狗!高晔那个家伙,向来狂妄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巴不得我死了,他好接过门主的位子,没想到老子还活着,他倒是死了!哈哈!该死的家伙!” 他的欢笑声方歇,忽地又大哭起来,“晔儿!我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这一哭一笑之间好似盛夏的暴雨一般毫无征兆。 高开山捶床大叫:“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把你切碎了喂狗!”床塌被他捶得通通作响,那只黑猫蹭地蹿了下来。 奇才道:“五脏庙乃是最好的轮回之所,此乃天葬,求之不得,固所愿也!” 高开山冷笑道:“你倒是好汉!还想轮回?轮回来报仇么?” “你手上鲜血无数,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报仇,死了还有鬼魂。天道好还,谁也逃不过。” “闭嘴!”高开山忽地大叫道,声音中带着颤抖,“没有鬼!哪里有鬼?死了便是死了!”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死了便是死了,你们都死了。” 奇才只是冷笑。 高开山却似有些颠狂,乱挥着手,声音低沉而狂乱,“走开!你们都走开,都走开,离我远点!” 敲击铁板的声音传来,“门主,属下甘虎,何姑娘到了。” 高开山掀开铁板,一个女人被丢了上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一.反击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绿夏就卧在奇才身侧,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绿夏!绿夏!”奇才呼唤两声,见她不应,心中极为紧张,问道:“她吃了灭魂丹?” 高开山道:“公义门的公主,敝门当然会好好招待,怎么会给她吃灭魂丹?不过是封了穴道而已。如今人已看到了,说吧,你在井冢见到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呵呵,传说中的天下至宝,谁不想知道?” “高望山高大侠说,在下是你想要的人,那是不是说,即便我没有杀死高晔,他也会将我掳回荆门?” “望山若总是这般听话就好了,可他终归与我不是一路。” “本来我还为杀死高晔有一丝不忍,如今倒是坦然了。” “你不用不忍,因为你也活不成,世上之事本就如此,强者才能生存,若是谁死了,那只能怪他不够强大,怨不得别人。” “你这话和何无敌不谋而合,不过何门主还要用公义装装门面,高门主却......如此直白。” “对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开诚布公是最起码的尊重。” “既然怎么都是死,为什么我还要老老实实听你摆布?” “同样是死,死法却千差万别,有的时候,一刀两断也是一种幸福。” “我倒想要听听不那么幸福的死法。” “哈哈!哈哈!不愧是五派盟主,不仅好色,而且有胆色!不幸福的死法......”高开山忽地身体前倾,眼睛在昏暗中似是要灼灼地放出光来,便连他身边的黑猫也直起了身子,瞪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奇才从地上仰望过去,只见一人一猫四点幽光闪烁,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高开山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兴奋,他指着绿夏道:“那是你心爱的女人吧?你爱她如珍宝,为了她不惜去死,是不是?哈哈,你们年轻人总是这样!若是。。。若是我毁掉她,当着你的面撕毁她的一切,美丽的容貌,纯洁的身体,就在你死之前,那么你感受如何?” “还有,你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脸上肉嘟嘟的,白白嫩嫩透着水灵,转眼在你面前变成一滩血肉,你纵有盖世武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绝望?哈哈!嘻嘻!”高开山笑得浑身抽动,好似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奇才道:“还有呢?你还做过什么恶事?” 高开山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似乎完全忘记了奇才的存在,“然后就轮到你自己了,你看着平日慈祥温顺的长辈,还有你最好的兄弟,这时都提着血淋淋的钢刀,变成了灭门的仇敌,你说:‘杀了我吧!’可是你不知道人家要什么吗?怎么还是如此天真,以为会有个痛快的了断?怎么会?想这么容易去死?怎么可能?” 他忽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向着奇才恶狠狠地道:“你说不说?不说?挖你的眼!割你的肉!切你的胳膊!跺你的脚!把你切成一块块,扔了去喂狗!” 高开山狂躁地挥动着双手,右手大拇指上硕大的翠玉扳指一闪一闪。 奇才忽地低声道:“你会遭报应的,即便你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即便外面有无数的人守卫,也休想躲得过去,你躲得过人罚,躲不过神鬼,上天不会饶过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高开山大笑道:“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我告诉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如今就是一只蚂蚁,我手指一动便捏死了你,不要跟我讲什么报应,没等到报应你就死了,要怕的是你,是你们,我?我怕什么!” 塌上的猫忽地一声怪叫,扑上他的后背,高开山吓得一抖,拧身道:“滚开!连你,你这个畜牲也想来恐吓我。”他浑身哆嗦着道:“我告诉你们,我不怕!老家伙早就死了,都是他指使的,他才是主谋!我怕什么?”他好似又不确定似的重复道:“我不怕,我怕什么?” “他怎么死的?” “谁?老家伙?”高开山打了个寒战,忽地又狰狞道:“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死到临头的小子!快说!井冢里有谁?“ 他上前踢了奇才一脚,将他踢得翻了个身。 奇才笑了,”你想有谁?你们的老门主吗?“ 高开山忽地浑身发抖,”他,他果然在井冢?“ 奇才心中已一片雪亮。 他多少知道些荆门之事,都是江湖上的传闻,荆门起家也就几十年光景,它的开创者本姓荆,又地处古荆州之地,故此名为荆门,第一任掌门在位二十年,后来不知所踪,他的儿子很年轻便做了第二代掌门,却在一夜之间被人屠灭满门,第三代掌门是高开山和高望山的爹,他本是荆门元老,此后继任掌门,在二十年前突然暴毙身亡,高开山才做上了第四代掌门,荆门几代掌门都死得不明不白,一直是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开山本人近年极少露面,江湖中人都说他闭关练功,怎知竟是每日在这耗子洞一般的飞云楼里瑟瑟发抖。 奇才落在这四面环敌的飞云楼中,本来已身入绝境,如今竟感觉眼前有了一线光明,这高开山能坐上门主之位,本是个枭雄人物,如今却颇有些六神无主,说起话来也是一时清醒,一时疯颠,竟似吃了灭神丹一般。若能利用这一点,说不准能为自己和绿夏赢得生机。 但身为江南第一大帮的门主,高开山的功夫想必非同小可,自己还需小心在意。 高开山还在不断地自言自语,“他真的去寻宝,他真的进了井冢。他,他老人家。。。不,姓荆的老家伙定是死了!“高开山已年近六旬,只在少时见过这位掌门,但是自小的印象竟是如此强烈,让他如今说起仍是忍不住害怕。 奇才道:”井冢乃是天下灵穴,集天地之造化,荆掌门居于彼处,正可延年益寿,怎么会死?你们父子窃取了荆门,杀了他的儿孙,他那么大能为,怎么会不知?只是他如今求仙问道,不愿手上沾血,只将这未了心事托付于人,自己却出海云游去了。“ 奇才在井冢之时,见到有一个武功奇高之人先他入穴,破掉重重机关,却葬身落石之下,只余下一堆白骨和一个翠玉扳指,上面写着一个”荆“字,他当时不明所以,虽然也冒出过念头,此人或许与荆门有关,却也只是猜测。 如今听了高开山的话,又见他手上有个一模一样的扳指,心知那前辈多半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荆门开山之祖,当年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却不幸葬身于井冢。 没想到荆家的后人竟是被高家父子杀害,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以至于高开山一想到报应上身,便吓得六神无主。 高开山之父死得也不清楚,因此他每日惶惶不安,疑心日重,看来人还是要行得正做得直,若做了亏心之事,定会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奇才顺嘴编出荆老门主的下落,如今这世上除了他一人,并无第二人进入过井冢,那荆老门是死是活,还不是随自己怎么说? 高开山退后两步,又忽地向前一扑,揪住奇才的衣领,将他自地上一把提起,“他有什么心事?托付给了谁?你这小贼,你……你胡说!” 王奇才毫无惧色,坦然看着他道:“荆老掌门将复仇之事托付给在下,我此来就是要取你的狗命!” “你如今不过是我手.......”高开山话未说完,身形已凝住不动,他的眼睛大睁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奇才,然后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如一滩烂泥般毫无抵抗之力。 “你,灭魂丹.......”高开山无力地道。 王奇才拍拍双手,方才他闪电般地出手,点了高开山身上几处大穴,对手毫无防备。 这一路他装疯卖傻,一直在暗暗运功疗伤,只为这最后反手一击,果然一击而中,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我受荆老门主所托,怎么会怕这小小的灭魂丹?”奇才不屑地道,实际上他早已在色色仙的锅中熬炼得百毒不侵,高望山让他吃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他果然没死.....好汉饶命!这都是老家伙的主意,我,我当时年轻,一时糊涂,受了他的指使,门主,王大侠,饶命啊!”高开山惊恐万分,涕泪交流。 奇才将他踢到一旁,此人如此残忍,却没有一点胆色,实在是让人心生鄙夷。 他扶起绿夏,唤道:“绿夏,你怎么了?醒醒,我知道你会解穴。” 何绿夏睫毛颤动,却依然闭着双眼。奇才在她身上推拿点指,忽地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绿夏怒瞪着双眼,骂道:“小淫贼,乱摸些什么?” 奇才挨了打,却咧开嘴笑得如傻子一般,“谁让你假装不醒,是不是故意让我……” “哪个跟你装了?那个人点穴手法太重,我一时没解开,你这淫贼......”绿夏又一掌挥来,却被奇才一把捉住,他左手覆住右手,将绿夏的手覆在两手之间,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一回,我再不让你走了。” 何绿夏的脸忽地红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生怕对方离了视线,就再也见不到一般。 半晌绿夏方道:“这里有多危险,uu看书uukanshu.co 你就这么一个人跑来,是不是傻!” 未等奇才回答,旁边高开山忽道:“贤、贤伉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何姑娘放心,只要我一声令下,荆门必将礼送二位下山,绝不为难。”临死的绝望时刻,高开山忽地恢复了心智,努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绿夏回头嫣然一笑,“那就好,高门主,能不能给我几颗灭魂丹玩玩儿。” 高开山忙不迭地道:“有,有,何姑娘要多少有多少,就在,就在榻上白瓷瓶中。” 何绿夏取了瓷瓶,倒出一把红色药丸,足有七八颗之多,她怒道:“你这厮太可恶,居然给我小白哥哥吃灭魂丹,也让你尝尝滋味!”说着恶狠狠地将一把丹药全塞进他嘴里。 高开山呜呜连声,摇头躲避,怎奈要穴被点,全无反抗之力。 那灭魂丹食用三颗便会功力全消,如疯似颠,何况他一下子吞下去了这么多。 只片刻功夫,高开山眼神涣散,口中吐着白沫,开始胡言乱语,“咦,那是什么?”他盯着封得死死的窗子,脸上全是惊恐,“门主!是你!不是我杀的,饶命!” 绿夏恨恨地看着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奇才笑道:“你真把他弄疯了,咱们如何出去?” “他这种人,不疯也不会放过你!你若是放过他,他转头就咬你一口。” 两人正说着,忽听在铁板被敲得扑扑作响,隐约有声音传来:“门主,属下甘虎,诸位元老和长老要见你!”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二.退位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回手点了高开山穴道,让他停止了唠叨。然后捂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地道:“让他们明日再来。” 这铁板极为厚实,隔音极好,甘虎似乎没有听清,又大声道:“什么?门主恕罪,各位元老和长老有急事求见,请门主开门相见。” 奇才假装发怒,大声叫道:“不见!”外面静了一下,随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响,想必甘虎下楼去了。 奇才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骂道:“这姓高的得有多心虚害怕,窗户钉得这么死,一点缝隙都不留,想看下外面都不成。”说着拔剑向窗上刺去,将钉着的木板刺开一条缝儿,眼睛凑上去看。 绿夏道:“人就不能做亏心事,否则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像高开山这种人还算存着一丝天良,至少还知道自己亏心。不像有的人,不守信约,无信无义,又极是好色,见到美女就姐姐妹妹的,最讨厌了!偏还自觉英雄侠义,其实良心都被狗吃啦!” 奇才知道她心中不平,还在埋怨自己丢下她去为何青青出头,当即笑道:“我这心里没别的东西,只有一个世间少见的美女何绿夏,何姑娘这么大一个人,哪条狗能吞得下?” 绿夏抬手要打,却被他一把捉住。奇才忽地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我这辈子除了你,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绿夏见他说得恳切,不禁心动,又想到自己这些天被人挟制,时时担惊受怕,忽地他便出现在眼前,自己欢喜还来不及,那些怨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千里追寻,不惜以身犯险,置身虎穴,这般情意,自己焉能不感动? 奇才又道:“青青姐与我,便如你与你的兄弟,他们是我们的亲人,亲人有难,怎能不出手相助?” 绿夏见他毫不遮掩,直说此事,心中反倒块垒全消,笑着推了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便有一百个一千个姐姐妹妹,又能怎样?我才不在意哩!快想法子对付外面那些老家伙,怎的离了这个鬼地方才好!” “这飞云楼守卫极严,白天不好走,等到深夜咱们再走。”奇才又扒了窗户的缝隙去看,皱眉道:“外面又来了许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倒是听他们偷偷议论,说高开山极少下飞云楼,门里的事儿都是仇长老作主,门主倒是不像个门主了,我估摸着,或许那仇长老有夺位之心。”绿夏蹲在地上,看着高开山手上的扳指,头也不抬地说道。 奇才想起方才进门时的情景,所有元老、长老和堂主都来了,可是高开山还是一个人闷在飞云楼,难道众人都背着他,今日集会他并不知情?满门集会,定是有所图谋,若他们今日一起反对帮主,自己二人就更不好脱身了,即便拿高开山做要胁,恐怕对方也不一定会在意。 绿夏直起腰来道:“这个玉扳指不错,是块上好的美玉。” 奇才自怀中又掏出一个扳指道:“真是巧了,我在井冢中曾见过他们荆门主的遗骨,拿到这个扳指,倒和高开山的有几分相似。” 绿夏接过手来看了看,道:“呀!高开山那个虽好,可比这个差远啦!这个可是极品,其贵重与雌雄双珠有得一拼。” 奇才道:“那这个扳指是个宝物了?” 绿夏道:“极品美玉,难得一见,是宝。”她自幼生长于大富之家,珠宝美玉见得多了,极懂鉴赏,她说是宝,自然错不了。 奇才道:“这么巧,这两任门主都戴着这么一个玉扳指。” 此时忽听铁板下有人说道:“大哥,我是望山,你开开门。” 奇才和绿夏二人对望一眼,高望山来了! 奇才没有说话,高望山又道:“大哥,事情,咳咳,十万火急,你速速开门。” 奇才忽地一阵大咳,断续道:“我,咳咳咳,病了,有事,咳咳咳,明日,咳,再说。” 他怕高望山听出端倪,故意以咳嗽声掩饰,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含糊不清,以期蒙混过关。总而言之,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开这个门,等到晚上再想办法离开。 高望山停了片刻,忽地沉声道:“你日日闷在这楼里,谁也不见,咳咳,到底是为何?这荆门的天都要变了,你还在这醉生梦死。高开山,你若再不开门,我便走了,咳,以后再不管你的事!” 奇才心里狂呼道:“快走吧快走吧!”可只听他说走,却未听到脚步声响,心知高望山还在,便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须知以高望山这等功夫,这层铁板也隔不住什么。 高望山又道:“仇长老他们以你病重不能理事为由,要重新公推门主,我自称能劝你退位,将他们暂时拖住,如今此地只有我一人,你有什么话,咳,尽可以直说。” 他停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声响,又说道:“你总得拿个主意,总躲在这儿算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u看书.uukashu 这门主不当也罢,咳咳,便是如我一般,专心武学,也未尝不可。” 外面又静了下来,奇才二人还是不说话,高望山道:“若你不肯,也该出面召集亲信,压服众人,只是依我看,人心,人心已不可用。” 奇才含混道:“明日再说。” 高望山道:“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哪能容得你明日再说,不必等了,我这便进去。” 这铁板挡得住别人,绝对挡不住高望山。 奇才知道他可能立时便要破门而入,一急之下,将高开山穴道解开,心中只盼他不要胡说什么才好,却听高开山开口道:“饶命!不是我!” 外面的高望山忽道:“便是辞了这门主之位,以我兄弟二人的功夫,也足可自保,你何须如此哀求?你若担心此事,咳咳,我叫仇长老几人进来,叫他们当面立誓,不得对你不利,他急于上位,自会答应。” 高开山又道:“咦,你不是死了么?你们都死了,走开!” 外面没有声响,奇才心道:“莫非他出去叫人了?不对,怎么没有脚步声响?” 忽听喀喇喇声响,窗子已自外面破开,奇才毫不迟疑,一把拉开铁板,与绿夏二人冲下楼去。 楼下并无旁人,二人一直冲出门外,却见眼前空地上黑压压全是人,将飞云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自己二人简直无路可走。 此时高望山腋下夹着高开山,已自飞云楼上一跃而下,说道:“王奇才,咳咳,你本事不小,来来,咱们再过几招。”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三.自招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奇才大喝道:“各位元老,长老何在?我奉荆老门主之命,剪除弑主之人高开山,余者不论。” 此言一出,荆门众人都是一愣,便连高望山也停住手脚,问道:“你说什么?” 奇才道:“高起父子勾结,弑杀门主一家,荆老门主闻此痛心疾首,因他老人家修道之人,不愿出手杀生,故此委托在下王奇才,灭杀高开山父子,为其子孙报仇,为荆门清理门户!”高起是高开山和高望山之父,荆门前任门主,其名号江湖中尽人皆知。 高望山道:“胡说!你怎敢血口喷人,随意诬陷!”劈面便是一掌,他急怒之下,已失去平日稳健之风,这一拳又是迅疾又是凶狠,奇才有心显露手段,以此震住荆门众人,不退反进,身形左右微晃,让过拳锋,一招“蓦然回首”,手掌倏地搭在高望山腕子之上,高望山何等功夫,焉能让他扣住脉门,右拳一沉,避过了这一抓,拳头顺势锤向奇才小腹,同时左肘一抬,向他下巴撞来。 他两手带出的劲风笼罩奇才全身,二人相距既近,高望山出手又是快极,众人都惊得“啊”了一声,以为奇才万难躲避,这一下必定被砸得血肉横飞。 未料到奇才一个后翻,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高望山两手全部走空,王奇才却继续翻转之势,以手为轴,撑住地面,两腿连环踢出,袭向高望山胸前大穴,高望山身子后仰,两拳齐出,砸向奇才两只脚,堪堪碰到,却是手上一轻,奇才脚与他拳一触即走,借着拳劲身子一翻,已重新站立起来,这一下子电光火石,在一般人看来,奇才的身形只是一花,只有高手才看得出,这一瞬间两人已过了几招,王奇才的身子已风车般地原地转了一圈。 高望山再上步出拳,王奇才已是宝剑出鞘,两人斗在一处。绿夏大声道:“高望山,你们父子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难道你不清楚么?高开山为何每日躲在飞云楼,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高开山萎靡在地,嘴里兀自叫道:“死了,你们都死了!走开,都走开,别来找我!”看起来好似鬼魂缠身、惊恐万分。众人听了奇才的话,再看他这副样子,多少都有些狐疑。 绿夏又喝道:“高望山,你若无愧于心,自应当面对质,陈清事实。你如此行事,难道是想杀人灭口么?” 高望山充耳不闻,连连出掌,王奇才轻功天下独步,岂能怕他快?他若是如往常一般以稳为先,以强克巧,恐怕奇才仍会渐落下风,此时他招招抢攻,一拳快似一拳,分明是想立时将对手打杀,怎知以快打快正是奇才所长,他脚踏鬼步十三绝,手中剑挥洒纵横,真个是迅如疾风。一时场内拳风激荡,剑影森森,功夫稍差的门众已抵受不住,纷纷后退。两人眨眼斗了几十招,王奇才竟丝毫不落下风,两个人平分秋色。 高望山的武功冠绝江南,可说是荆门的定海神针,门众都对他极是膺服,此时见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竟与他打了个平手,都大惊失色,几个元老和长老对望几眼,心中都极为震惊,王奇才近几年声名鹊起,众人也有所耳闻,可万没想到他的功夫竟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竟能与江湖公认的顶尖高手比肩。 此时看高望山拼命的架式,倒真有些杀人灭口的意思,绿夏已断定他必是知情,至于是否亲身出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此时那仇长老走上前来,说道:“望山元老,王大侠,莫急着相斗,本门元老、长老,各路堂主都在此,你们正可当面对质,大家自有公论。” 两人功夫都是强悍之极,此时正斗得火热,哪一方稍松口气便可能有性命之忧,谁敢率先收手?此时便是想停手也一时难以办到。 绿夏道:“高开山在此,自来询问就是。” 她一步跨到高开山面前,问道:“高开山,你快从实招来!” 高开山只是喃喃自语,好似根本未听到众人的话,忽地大声道:“是谁在那儿?我的猫!我的猫呢?”俯身抱住地上的一块石头,抚摸道:“猫儿不怕,这屋子没有门,他,他们进不来,没人能杀得了你!” 其余人见了,心中疑惑:“门主如何变成这副样子?都说王奇才服了灭魂丹,看眼下的情景,王奇才好好的,门主倒似是个功力尽失、神昏智丧的样子。” 绿夏忽地高声道:“高开山,你看!那是谁?荆门主来了!”高开山浑身一个激灵,抬头望向仇长老,忽地缩成一团,叫道:“不是我!不要杀我!” 此时高望山正与奇才斗到紧要之处,这话却一字字钻进他的耳朵,高望山喝道:“鲁长老!门主被王奇才暗算,误服了灭魂丹,快!快给门主吃醒神丸!” 他稍一走神,七色气剑已嗤地一声,将他的右手袖子斩落,差点连胳膊都卸了去。 鲁长老却迟疑着没有上前,然后干脆低了头,装着没有听到。 高望山咬牙道:“甘虎,先扶门主回楼!”甘虎是高开山的贴身守卫,对他忠心无比,应声上前,仇长老却一抬手,拦住了他,说道:“不急。” 绿夏冷哼一声,厉声道:“高开山,你是如何杀的门主?如何杀的门主夫人?如何杀的小门主?”忽地又放低了声音,缓缓地道:“那个孩子,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脸上肉嘟嘟的,白白嫩嫩的透着水灵,怎么就变成了………一滩血肉?” 高开山忽地尖声大叫,抱着头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是老家伙!都是老家伙干的,都是他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此言一出,便如承认了一般,荆门门众各个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如此。 仇长老厉声道:“高开山,你好歹毒的心肠!” 高开山叫道:“去找老家伙,去找他!” 仇长老道:“高起已经死了!” 高开山忽地拍手道:“对对,老家伙死了!啊啊他心口上插着一把刀,全是血!全是血!是你,门主,是你杀了他!”他又呜呜地哭道:“饶命!门主饶命!你” 此事是二十余年前的一桩惨事,小荆门主一家三口被杀,死状极惨,如今四五十岁以上的门众,都曾是那小荆门主手下,对当时情景记忆犹新,如今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当时只说是那一家三口出门踏青时遭到三江帮暗算,uu看书 ww.anshu 被人下了药,以致于无还手之力。高起父子带人灭了三江帮,算是替门主报了仇。未料到如今事情反转,原来当年竟是高起父子贼喊捉贼,下此毒手,怪不得小荆门主毫无防备。 而高起在十年后神奇地被暗杀,至今凶手未获,自那之后,高开山接过门主之位,深居简出,便是出门见自己的属下,也必带重兵防护,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干脆自己封闭在飞云楼,即便是门中长老也极少能见到他的面。 仇长老道:“尚堂主,你去后山请逢元老出关,就说门中出了天大的事,请他速来商议。”尚堂主领命去了。 仇长老又向着三位老者道:“三位长老,如今门中无主,凡事只能咱们四个先商量着办了。”三位长老点头,明显是以仇长老为首。 鲁长老道:“门主遇害之时,望山元老正在雪山练功,并不在门内,想必未曾参与此事。” 仇长老道:“虽是如此,可看这情景,此事他未必不知情。”他向着高望山叫道:“望山元老,高开山已然服罪,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此时奇才剑势如虹,高望山便想脱身而出已是不易,只得咬牙苦斗,只是方寸已乱,斗志已失,被奇才杀得连连后退,竟是已落了下风。 可他毕竟是绝顶的高手,绿夏生怕奇才有失,正想唤他停手,却见奇才一剑将高望山逼退两步,忽地两脚向后,身子一撤,已脱出战圈,飘飘落回到绿夏身边。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四.门主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仇长老道:“望山元老稍歇,逢元老立时便到,各位长老和堂主都在,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高望山沉着脸道:“商议什么?商议怎么处置我们兄弟?” 鲁长老道:“望山元老当日未在门内,此事与他无关,如今首恶二人已然伏法,各位长老,此事关系到我荆门的脸面,不宜大肆张扬,依我看,罪止于高开山,不用波及更多吧!”乔、项两位长老点头称是,唯有仇长老说道:“此事等逢元老来了再作商议。” 高望山忽地叹道:“只要姓了这个高,高家的事便不能与我无关了。咳咳咳,要断绝七情六欲,潜心武道,何其难哉!”身形一晃,一把抓过高开山,大步向山下走去。 仇长老喝道:“高望山,此事尚未经公议,你怎能擅自将罪人带走?左右,与我拿下!” 他今日聚集众人,打定主意要逼高开山退位,虽未明言要当门主,可是门内的元老王逢年纪老迈,早就不问世事,三位长老中,鲁长老与高望山亲近,性格有些懦弱,在门内没有什么威信,乔、项两位长老与仇长老不睦,这些年却被他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已不能对仇长老构成威胁。 算来算去,最可能与他一争的便是高望山了,高望山在门内武功最高,人望也高,本是个合适的门主人选,可他痴于习武,对俗务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致。虽然如此,高望山却一直是荆门的定海神针,高开山能坐稳门主多亏了他。 仇长老本想趁高望山不在时发难,却未料到他回来得这么快,仇长老心中本已闪过念头,要铤而走险,与高家兄弟火拼一场,却慑于高望山的实力,迟迟未发。正犹豫着,好似天上掉了馅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王奇才,将这桩多年公案揭了出来,让高开山一败涂地,省了仇长老许多功夫。 打铁要趁热,这大好的机会不是说有就有,此时不将高家兄弟斩草除根,日后怕有诸多麻烦,因此他急差人去寻王逢元老,逢元老本是荆老门主的亲信,若是知道此事,绝对不会放过高氏兄弟。 可眼下高望山便要带着高开山一起离开,仇长老想要阻拦,众人却不肯上前。高望山更是对他理都不理,径自下山,山顶虽全是荆门门众,却无人阻拦,黑压压的人群碰到高望山,正如江水遇快船,不住地向两边退散。 仇长老飞身扑上,向着高望山后心便是一掌,高望山回首一掌,二人双掌相交,一声闷响,仇长老后退几步,面色忽然变得惨白,高望山却加快了步子,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绿夏扯了扯奇才的衣襟,“小白哥哥,咱们也走!” 两人脚步方动,却见一个人旋风似的奔至,身法极为迅疾,大喊道:“门主使者何在?”一个人眨眼便到了场中,拿眼一扫,目光锁定奇才二人,几乎立时扑了过来,拦在二人身前。 那人样貌极是老迈,须发皆白,在场的众人,连四大长老一起,见了他都俯身施礼道:“逢元老来了。” 奇才二人本来要趁众人不注意时离开,却未能如愿,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二人身上。 他见来人的身法,便知对方功力极深,恐怕比高望山也不惶多让。奇才知道此时已不便再走,便住了脚,施礼道:“晚辈王奇才拜见逢元老。” 王逢此时脸色通红,嘴唇哆嗦,便连须发都在抖动。他颤声道:“门主、门主何在?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奇才知道他说的是荆老门主,便回道:“老门主身子康健,如今已到海外寻仙去了。” 王逢不住地点头,“好,好,未料到老夫还能等到今日,好好!” 仇长老此时方缓过一口气来,说道:“逢元老,高开山弑主事发,已被高望山劫走。请逢元老带领我等诛除逆贼。” 王逢来时已听人将事情前后说过,此时见仇长老的样子,已猜了个八道:“你若能诛除高开山,还用得着我带领么?” 仇长老脸上发热,他未料到自己那些所谓的亲信全不顶用,见到高望山便似耗子遇见猫一般,只肯向后,不肯向前。都如此废物,自己以后怎么坐得稳这个门主? 此时乔长老开口道:“依我看高开山功力已失,神智不清,倒似是服用了灭魂丹,已不足为虑。” 绿夏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没吃多少,也就七、八颗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灭魂丹极为霸道,若是食用三颗,便功力、神智全失,无药可解,醒神丸只可令其神智暂时清醒,无助解毒,七、八颗灭魂丹下去,不死也废了。 王逢哈哈笑道:“好、好,如此最好,弑主之人,杀他是便宜了他,就让他活着受罪,最好不过了。” 仇长老道:“可是高望山......” 王逢道:“唉,望山......” 鲁长老道:“此事望山元老全不知情。” 王逢便不再理他们,只向着奇才道:“老门主身子可好?” 奇才道:“荆门主身子康健,已去海外寻仙问道了。” “他向哪边去了?” “望东海去了。” “东海好啊,有蓬莱仙山。” 仇长老忽道:“逢元老,老门主离开四十年了,一直没有音信,多半已不在世,怎么会突然差来个使者?此事还须仔细甄别。” 王逢一掀胡子,怒道:“门主说了会回来,自然会回来!只你花花肠子多,这也不信那也不信!这个小伙子明明说了,是门主差遣来的,那便是门主差遣来的,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仇长老偌大的年纪,在门内位高权重,此时却当着门众的面儿被他训斥,老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不服气,冷笑道:“人的嘴两层皮,别人又未亲见,他怎么说怎么是!除非老门主亲至,使者之说,老夫是断断不信的。逢元老须防别派之人,尤其是公义门,借老门主之名挑起荆门内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绿夏是何无敌的亲孙女,她一直站在奇才身边,大家都亲眼所见。仇长老此言一出,颇有些说服力,一时众人对奇才两人添了几分敌意。 鲁长老却道:“老夫在大名府亲眼所见,王大侠带领五派之人,砸了武林大会的场子,何无敌因此未当上武林盟主,王大侠绝非公义门人。” 奇才道:“老门主虽不能亲至,却将他贴身信物给了在下,uu看书 ww.uuknsh.co 还请逢元老鉴别。”说着将那个玉扳指奉上。 王逢接了过来,眯着眼左看右看,半晌不语。 仇长老道:“门主的扳指一直在高氏父子手中,哪里又来个扳指?怕不是假的吧?” 逢元老却大声道:“胡说!这明明是老门主的扳指,高起那个才是假的!他弑主自立,说是替老门主守摊子,后来却又假称寻到老门主的尸骨,自己得到了他的扳指,断了众人怀念旧主的心思。”他如今已八十余岁,在门中资格最老,原是荆老门主的亲信,对于老门主的东西自是熟悉非常,他说这扳指是真的,众人自然不疑。 仇长老道:“当年这些话您可从未说过。” “老夫也从未说过他的扳指是真的!老夫只想有一日,老门主必会回来收拾了这狗贼,那时真假自现,老夫等了四十年,撑着这口气活到今天,如今总算是等到了。”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拉住奇才道:“老门主可说过何时回来?” 奇才道:“荆老门主已超凡脱俗,不理世事,想必是不回来了,他只说让晚辈替他清理门户,他老人家还让我必来拜见逢元老,有什么事便请逢元老作主。” 王逢老泪纵横,“好,好,你今日来此,是我荆门之福啊!” 奇才心道:“只要抱住王逢这棵大树,想必在荆门没什么危险,等到有好的时机,与绿夏一起出走便是。” 王逢道:“我明白门主的意思,他差你来,便是让你为荆门之主,带领荆门上下行侠义之道,光大本门。”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五.争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逢话一出口,众人皆惊,便连王奇才也吓了一跳。那仇长老更是心中一沉,逢元老是真正的元老,在门内有着超然的地位,仇长老要争夺门主位子,怎么也绕不过他去。仇长老暗中图谋高开山,也曾旁敲侧击地探问逢元老的意思,逢元老虽是语焉不详,没有直说什么,但仇长老这种老江湖,自然能品味出他的几分真实心思,对于仇长老的图谋,逢元老的没有态度便是态度,可以说他是默认的,甚至一直在等待着仇长老发难。 这几年你都暗中纵容着人家去争去抢,好不容易这事儿要成了,你突然反戈一击,扔出来个刚见面的后生小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仇长老自己不好说话,向着旁边一使眼色,襄州堂的任堂主上前道:“逢元老,依属下看,新门主的人选可得要仔细着,一定要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才能将门众拧成一股绳。王大侠年轻侠义,后起之秀,再历炼几年,自然是武林的中流砥柱,只是此时便让他挑起大梁,未免有些拔苗助长。” 王逢道:“你懂个屁!年轻才有干劲,谁说门主就要年纪大的?那我这糟老头子来当,岂不是最合适!” 老资格就是好,可以倚老卖老,王逢虽然说话极不客气,可谁都不敢表露出不满,任堂主心里暗骂着老家伙,还得挂着一张笑脸,“逢元老能重新出山,主持大局,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好什么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留几年,我出山?那不得被你们这些人的花花肠子折腾死!” 仇长老道:“逢元老是门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您出来执掌荆门,咱们自然是一力襄助,唯逢元老马首是瞻。” 仇长老知道不论怎么捧,这个老家伙是绝对不会再出山的,乐不得高帽子送上。从资格最老的开始算,他不做的话自然就轮到四位长老了。 鲁长老也道:“逢元老,您就辛苦辛苦,再出来带带大家伙儿,咱们荆门这些年在高开山手里是一日不如一日,连三江帮都敢欺负上门了。” 乔、项两位长老也连连点头,比起仇长老这种平日争来斗去的同辈人,他们当然更青睐一个老资格门主。 逢元老捋着胡子道:“你们少给我灌迷魂汤,人老屁股松,说谁谁不听,我说的话早就被你们当成个屁,熏一鼻子,味就散了。” 鲁长老笑道:“逢元老,您又说笑了,这门里上上下下,哪个敢忤逆您老人家?” 仇长老面容极为严肃,指着那些堂主道:“逢元老,他们谁敢不听您的话,仇某第一个不答应,有什么话,让他们来对着我的宝剑说!”在场众人轰地一声,纷纷吵嚷道不敢。 逢元老道:“这么说来,你们都肯听我的话了?” 各位长老与堂主都躬身施礼道:“愿遵逢元老号令!” 王逢道:“好,既然都听我的,那我说要王奇才做咱们荆门之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才信誓旦旦听命逢元老的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打破沉默的是王奇才,他开口道:“逢元老,小子无意。。。”绿夏忽地一扯他的袖子,抢过话头道:“小白哥哥,荆老门主不是说过嘛!让你到荆门之后,凡事多听逢元老的。逢元老威望之高,识人之明,荆门无人能出其右,他的话不会错的,你可不能冷了他老人家的心。” 奇才一怔,自己正想推辞,绿夏却要他去争,他不明白绿夏打的什么主意,便没再吱声。 逢元老道:“王奇才阵斩敌酋,为国立过大功,又做了五派盟主,在武林中素有威望,此次治服逆贼高开山,为门里立下大功,做门主再合适不过。最紧要的是,他是荆老门主指定之人。” 他转过身来,对着几位长老道:“你,你们,高起父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在门里横行多年,你们为何不诛此逆贼?而只是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唯唯诺诺,听命于他们父子?” 鲁长老道:“逢元老,咱们,咱们实在是被那两个逆贼蒙蔽了啊!” 仇长老道:“元老,您这话我等实在担当不起,高起弑主之时我等还年轻,在门中没什么人望,担不起什么大任,不似逢元老德高望重,若是当年逢元老振臂一挥,我等自愿追随讨贼。”这话清楚明白,逢元老几朝元老,不也是一样屈居于高起父子的淫威之下? 逢元老叹气道:“你怎知我未杀贼?” 仇长老一愣,其余长老也都有点呆,这是什么意思? 仇长老忽地脸色大变,说道:“莫非,那高起之死。。。” 逢元老道:“不是我杀的,难道他还能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插刀不成?”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什么事儿都不管的老头子还有这等本事。 王逢又道:“本来我也要杀了高开山这个逆贼,几次下手都功亏一篑,反倒是惊着了他。” 仇长老道:“逢元老怎么不与我商量?也好祝你一臂之力。” 王逢道:“你?你顶什么用?你们这些人若是济事!老门主自然找你们办事,又怎么会把此事托付给别人?” 仇长老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冷笑道:“逢元老也知这王奇才是别人。”他身边一个大汉道:“就是,他都不是荆门中人,怎么能做得了荆门之主?” 绿夏道:“各位生下来便是荆门之人么?” 逢元老道:“王奇才为门内诛了贼人,那便成了咱们自己人,他若做了门主,自然是荆门的人。” 仇长老道:“逢元老,各位堂主好容易聚到一处,您看此事能不能先放一放,聚义厅内已摆下酒宴,咱们边吃边议。” 众人经此一番折腾,早就饥肠辘辘,此时一起轰然叫好。 王逢携了奇才的手,说道:“小子,咱们喝酒去!” 一行几十人下山进了聚义厅,酒宴早已备好,众人入席。 王逢拉着奇才和绿夏,与四位长老一道坐了首席。 绿夏悄悄地对着奇才道:“这门主的位置,你一定要抢过来。” 奇才道:“这便奇了,uu看书 .uukhu.om 你不是要与我浪迹江湖么?你爹也说了,让我带你远离是非,离了江湖争斗,安稳度日。” “你确定遇到江湖杀戮,甚至家国之难,还能够袖手旁观,过自己的悠闲日子,而不是挺身而出么?王大侠学了这一身本领,当真能跳出红尘,一辈子躲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与我安稳度过一生么?” 奇才想说能,却又有些迟疑,便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绿夏又道:“你难道真的要我如姑姑一般,自家中不告而别,从此与亲人成为陌路,以后便是想家也不能回,一辈子老死异乡吗?”奇才低头不语。 绿夏又道:“与你私自出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个女人谁不想嫁得风风光光,在亲朋的祝福声中迈入夫家?谁不想待到春暖花开,莺啼燕语,与自己的夫君一道回娘家探望父母?王奇才,这也是我的心愿,我要光明正大地嫁给一个天下闻名的英雄,让我的祖父、父亲,他们谁都不会看轻你,也不会看轻我。” 奇才道:“你说得固然有理,只是荆门恐怕终究要与公义门为敌。” 绿夏道:“事在人为,门主变了,自然会有些不同,你若能做大荆门。。。我爷爷也是个能审时度势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大丈夫立世,学得一身本领,不想着成就一番事业,怎能总是舍易就难,甘心碌碌无为呢?” 奇才在桌子下面暗暗地握住她的手,说道:“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努力!”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六.摔杯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虽说要去争,可暂时也想不出怎么争,自己的长处是这一身的功夫,还有所谓的荆老门主的托付,除此之外,他的倚仗只是王逢的一力支持,至于逢元老为何一眼便看中了他,奇才也是一头雾水。 逢元老在这门中绝对是个少数派,仇长老经营多年,势力应该很强,还有其余三位长老,多少都会有些拥趸,高开山和高望山兄弟的亲信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自己虽然有逢元老的支持,如今依然处在不利的位置,若要争夺门主之位,只好见机行事了。 酒过三巡,众人便开始四处敬酒,当即便有几人来敬奇才,一个大汉当先道:“在下张豹,是虎豹堂属下,敬王大侠一杯!” 虎豹堂在荆门中地位超凡,有门众四十人,都是门内最能打的猛人,虎豹堂一向不设堂主,四十人由门主亲自指挥,可以说,虎豹堂是门中最强横的一支力量,而且是真正的门主亲信。 高开山自禁在飞云楼,楼外的第一层守卫就是虎豹堂众,若不是他一露面便失去反抗能力,而且很快便认了罪,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张豹喝了不少,脚下已有点发飘,他手里端着酒杯,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奇才。 绿夏见了笑道:“王大侠素不饮酒,我替他喝吧!” 张豹粗声粗气地道:“传说王大侠英雄盖世,怎么能让女人挡酒?” 旁边人也起哄道:“就是,小白脸,拿出你的爷们气来!” “兄弟们对王大侠仰慕已久,你可不能驳了大家的面子!” “张豹,这杯酒你要是劝不进去,兄弟们都看不起你!” 仇长老在旁暗自冷笑,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要想让他们心服口服,首先要有高强的功夫,其次就是过人的酒量了,不能与他们一道大碗喝酒,怎么能让人心生亲近呢?喝酒虽是小事,可也是附众的手段,尤其在这争位的紧要时刻,哪里还有什么小事? 绿夏知道奇才的酒量,不由有些担心,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要将奇才灌醉,让他当众出丑。 她还想伸手去拦,奇才却拨开她的手,笑道:“在下平日虽不擅饮酒,今日诸位兄弟的酒却不能不喝,只是这小酒杯喝来有什么意思,张兄弟,咱们换大碗来!” 他一声吆喝,豪气陡生,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这边一闹腾,别处众人听了,也一下子涌了过来,将这一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绿夏暗暗地叫了声苦,你酒量不行也就算了,忍一忍就好,还充什么英雄好汉?仇长老却心中暗喜,这小子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 王逢在旁坐着,只是捋着胡须,显然也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张豹大声叫道:“还不快去,取几个大碗来,今天我要与王大侠喝个痛快!” 有好事者早跑去找了两只大海碗,倒满了酒,放在桌上。 奇才端起一只碗,说道:“张兄弟,在下先干了!”一饮而尽,将碗底一亮,涓滴不剩。 张豹不肯示弱,端起碗就干了,众人暴声喝彩。旁边立时便有人过来,将酒重又满上。 奇才道:“在下回敬张兄弟一碗。”端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 张豹也跟着干了一碗,说道:“兄弟,这酒喝得痛快!痛快。。。”身子突然一歪,竟是倒了。 绿夏本来看奇才喝得急,有些担心,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众人见奇才喝得爽快,都拥了上来敬酒,“我敬王大侠!”“来来,咱们来一碗!” 奇才来者不惧,一碗接着一碗,连喝了数十碗。 他已学会了如何逼出酒力,以前因为内力不足,这酒量尚不甚大,如今他内力突飞猛进,相应地酒量也水涨船高。 奇才只觉丹田之气蓬勃而起,在体内流转不绝,头顶和身周冒出腾腾的白气,那点酒入了喉,一阵辛辣行至小腹,随着内息从身体每个毛孔蒸腾而出,酒力立时便消散了。 仇长老没想到他竟这般能喝,正惊诧间,却见奇才向他举起海碗道:“在下敬仇长老一碗酒。”一饮而尽。 仇长老见他如此海量,哪儿还敢与他硬拼,只用小杯喝了一杯,应付了事。 奇才也不在意,又转头去敬他人,都是大海碗一饮而尽。他越喝越觉得畅快,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豪迈之气。 荆门中人见了,都心中暗自佩服,这小子年纪虽轻,却自有一番英雄气魄,相比起来,u看书 .uuansu.co 那仇长老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绿夏见奇才头顶身上白气蒸腾,知道他能用内力逼出酒力,只要内力足够深厚,便绝不会喝醉。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酒宴气氛达到高潮,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仇长老喝着喝着,突然酒杯落地,“啪”地一声脆响,声音格外响亮,随即他闪电般地出手,一把便扣住了身边鲁长老的脉门。 与此同时,忽地有许多人拔出刀来,架在身边人的脖颈之上,众人都已喝得醉醺醺的,哪里有什么防备?一下子便被制住,失去反抗之力。 这一下陡生变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王逢霍地站起,厉声道:“仇松,你这是做什么?” 仇长老道:“逢元老,这些都是逆贼高开山兄弟的亲信,多年来助纣为虐,理当清除。” 鲁长老一向追随高望山,此时也遭到株连,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方才在山顶之时,他胆小犹豫,未曾出手相助高望山,本以为能保全自己,没想到如今遭到清算。 他脸色发白,颤声道:“仇长老,我。。。” 仇长老根本就没想让他开口,免得再生枝节,立时便打断他,喝道:“将高氏逆贼全部。。。” 话未出口,忽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鬼魅般地出现,仇长老暗叫不好,双掌连环向前急拍,刚挥到半路,两只手已然垂落下来。 众人看去,只见王奇才站在仇长老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仇长老,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呢?”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七.比武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奇才一招制住仇长老,荆门上下都大吃一惊,众人见过奇才与高望山在山顶相斗,知道他是个可与顶尖高手匹敌的对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仇长老在他手底下竟然一招也走不过去。 其实仇长老的功夫在荆门绝对排得进前十名,若是拉开架势比武,奇才要赢他也须费些功夫,只是方才仇长老一半的心思在鲁长老身上,另一半也在离他更近的王逢身上,万万想不到距他十步开外的奇才会动手,而且一动就来得这般快,竟是眨眼便到了眼前,等他惊觉出手的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了。 一招制住仇长老,奇才打的是一个出其不意,当即把荆门门众都镇住了。尤其是仇长老的人,不由得大为气馁,方才突然发难的气势一下子便没了大半。 奇才眼光一扫,见已有一人当场被杀,仔细看去,依稀认得是高开山的贴身侍卫甘虎。其余被刀剑制住的足有四五十人,占在场人数的三成多。 奇才心道,这仇长老可够狠的,这么一通血洗下来,荆门必定元气大伤。 他说道:“荆门主曾一再叮嘱在下,诛除逆贼高开山之举止于首恶,余者不论。” 仇长老道:“若是没有这些人助纣为虐,高开山一人如何能造下如此大的罪孽?首恶是恶,从者也是恶,怎么能除一恶而存众恶?” 奇才道:“恶有大小,大恶除之,小恶改之,有何不可?何况荆门能有江南第一大帮之誉,皆赖诸位舍生忘死、流血拼杀,在场诸位都是于本门有功之人,这些辛苦和鲜血,多年积累的功劳,难道还敌不过些许小恶吗?” 奇才手下暗暗使力,令仇长老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他手下众人见了,还以为他心中羞愧,无话可说,不免气势又去了几分,手上的刀剑不知是该拿着还是该放下。 奇才道:“诸位刀剑所指,都是你们的兄弟,是曾一起并肩作战、流血流汗的兄弟,他们也与你们一样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在对敌的战场上没有丢了性命,如今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罪过,要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么?” 在场许多人都低下头去,心中犹疑,忽地一人大喝道:“别听这小子混说,大家跟我杀了高开山余孽,救出仇长老!” 那汉子话音刚落,王逢身形飘忽已到他眼前,手向前一探,捉住他的肩头,向地上一掼,那人登时昏死过去。 王逢怒道:“自己人用刀对着自己人,荆门要让江湖人笑掉大牙了,都把兵器给我放下!” 眼光扫去,他身边的人当先抵受不住,垂下了手中的兵器,其余人也三三两两地放开了手,一旦脱离其他人掌控,那些刚刚逃得性命的人立时跳开,拔出刀剑,怒视着同门,仿佛随时便要冲上来厮杀。 同门相残的危险并没有消除,只是从一边倒似的清洗演变成势均力敌的对峙,倘若处置不好,大规模的火并还是很有可能发生。 奇才将仇长老推开,任他软倒在椅子上,拔出七色气剑,大声道:“合则强,分则弱,兄弟相残者乃是本门公敌,如有擅杀同门者,请诸位共诛之!” 手臂一抖,七色剑芒倏地长出数尺,他随手一挥,远远的一张厚实木椅应声而断,从中间裂成两半。 这一招“远山春色”,是色色神剑中的一招,以七色气剑之威,可相隔三丈取人性命。 众人方才还剑拔弩张,仿佛稍一撩拨便要动手,见他这一剑使出,立时都存了怯意,不敢再轻动,生怕做第一个出头之人,撞到王奇才的剑上去。 逢元老道:“怎么?你们都长能耐了!都瞪什么眼睛,把家伙都收起来,张豹,你梗着脖子做什么,给老夫坐下!” 众人稀稀拉拉地落座,醉酒的都差不多吓醒了,甘虎的尸首被收拾了去,屋内的血腥气还在,气氛已与方才大不相同,门众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今日这酒宴该如何收场。 仇长老虽被放开,经方才一番折腾,瞬间已威信大跌,气势也差了不知多少,只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如今他左手边坐着王逢,右手边是鲁长老,两个人将他夹在中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王逢道:“鸟无头不飞,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推选出新门主。” 鲁长老率先道:“王大侠功夫盖世,义薄云天,又是老门主中意之人,理当继任门主。” 乔、项两位长老已看清了风向,当即颌首表示赞同。 四个长老三个点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仇长老身上,仇长老冷笑道:“逢元老,你们这是要逼我就范么?” 绿夏在旁边笑道:“依我看,有些人不只是要逼迫人就范,还动不动的喊打喊杀呢!” 众人知她话里所指就是仇长老本人,今日他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算盘全部落空,反而威望大损。 此时张豹站起来叫道:“虎豹堂香主张豹,愿奉王大侠为主,追随左右,绝不相负!” 他一带头,立时便有十几人站出来附和,多是虎豹堂众,方才他们大多受人挟制,若不是奇才出手,恐怕早已遭了仇长老毒手,因此立时成为奇才最坚定的支持者。 仇长老四处望去,见自己的亲信都垂头丧气,目光躲闪着他,心知大势已去,多年经营化为泡影,不禁胸中愤懑,一时竟想不管不顾,拼个鱼死网破。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喧哗声大作,不知有多少人奔来,一个人急急忙忙奔到门口,叫道:“天门五疯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已被人一掌推开,一伙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长须老者,见屋内这许多人,倒也没敢放肆,就在门口住了脚,拿眼向主位一觑,见仇长老坐在中间,立时放声大笑道:“仇门主,恭喜!恭喜!你的登位大典,贫道我不能不来捧场啊!” 仇长老道:“薛老道,你来干什么?” 薛老道道:“咦?老仇,不是你让我来的么?你可不能装糊涂啊!用得着咱的时候许诺,上位了就当没这回事,兄弟们可都等着跟你混上肉吃!” 仇长老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薛老道,你胡说些什么!” 薛老道嘿嘿一笑,“仇门主,怎么一当上门主脾气还大了?当初求到咱兄弟头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虽说咱们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可也是在外面出了力的,若不是咱们在外头张着声势,指不定高开山兄弟俩。。。” 仇长老指着奇才道:“薛老道!你要找荆门门主么?这是逢元老选的新门主,你和他说话吧!” 薛老道一愣,“你糊弄谁呢?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什么门主?你们荆门没人了么?” 他身后一个秃头和尚凑上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薛老道笑道:“原来是威震边关的王奇才王大侠,久仰久仰!”他说着久仰走上前来,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看起来十分轻视。 奇才道:“得罪,这位。。。薛?是姓薛吧?这位薛道长今日上门有何贵干?” 武林中人最看重名头,奇才故意做出没听过薛老道名号的样子,明显是在贬低他,荆门门众听了,都在暗中偷笑。 薛老道却似不以为意,大笑道:“荆门门主就任,在下特来贺喜,王大侠名头大得很,贫道正想领教一番,王门主该不会推辞吧?”他一会儿王大侠,一会儿王门主,明显带着调侃,不将奇才放在眼里。 在场众人已轰地一声,大声议论开来,这薛老道,竟然上门挑战,砸荆门的场子来了! 天门山五疯是天门山五座山峰的峰主,座下弟子千人,信众无数,近年来势力日张,一直觊觎江南第一大帮的地位,视荆门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两帮一直维持着平衡,uu看书ww.uuansh荆门实力占了上风,让薛老道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仇长老有夺位之心,一直与他暗中往来,一力撺掇,并许诺出手相助,如今带着座下弟子赶来,本想混水摸鱼,却见仇长老未能得手,荆门也没有血流满门,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荆门两个最强的高手高开山和高望山兄弟已然离开,又让他有些兴奋。 薛老道自认荆门中唯一能与自己一拼的只有这两兄弟,如今他们二人被逼走,荆门实力必然大大受损,天门山五峰正可取而代之。 薛老道没料道这个新任门主如此年轻,心中诧异不已,仇长老怎么就斗不过这么个毛头小子?不过看他的样子,心里必定万般不服气。 这个新门主立足未稳,自己若是能给他一个下马威,说不定仇长老立时便能暴起发难,荆门势必又陷入内乱之中,他们自己人一斗,天门山五峰便能就中取事,甚至取而代之。 薛老道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是不怎么把奇才放在眼里,虽说他最近名气很大,可毕竟年轻,能有几分功力?自己定能胜得了他,让他颜面扫地。只是一会儿杀杀他的威风即可,不能把人一下子打死了,得让他活蹦乱跳地和仇长老死掐,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仇长老嘴角带着嘲讽的笑,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奇才道:“那个,你姓什么来着?” 张豹大喝一声,“他是薛疯子,姓薛!”众人哄堂大笑。 奇才道:“薛道长,你当真要与在下比武?”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八.3个响头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薛老道笑道:“这还有假?王门主,咱们武林中人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不会连比武都不敢吧!” 奇才道:“薛道长远来是客,咱们荆门正该以礼相待,敬你三杯薄酒,怎么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呢?” 薛老道心中暗笑,这小子果然是个脓包,听到我天门山五峰的名头,吓得不敢上场了。 他为人向来嚣张,心里鄙视,嘴上更是毫不留情,“王门主若是不敢比武,便将这门主的位置让与别人吧!我看仇长老就不错。” 王奇才瑟缩地看了仇长老一眼,说道:“原来薛道长是为仇长老出头来了。仇长老!天门山五峰欲立你为荆门之主,你意下如何?” 仇长老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心里暗暗地骂薛老道,他这么一说,可是坐实了自己里通外门,谋求门主的罪名。 奇才道:“仇长老不肯,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就不比了吧!” 薛老道哈哈大笑,“王逢,这便是你选的门主,还没动手就吓得尿裤子了!道爷我有好生之德,你小子不敢比,便不比了,只要你跪下来向我磕三个响头,荆门以后奉我为主,我便饶过了你。” 话音一落,堂内立时轰地一声,声浪似乎要把屋顶都掀了去,荆门门众义愤填膺,拍桌子大骂,张豹更是暴喝道:“薛疯子,我来和你比!” 薛老道道:“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与你们门主说话,闲杂人等都闪开!王门主,你到底比还是不比?要不还是跪地磕头算了,你一个年轻后生,跪拜我武林名宿,天门山之主,不丢人!要不然。。。不如你拜我为师,你虽资质鲁钝,为师也不嫌弃,将你与诸位师兄一视同仁,传你天门山绝学。”他身后天门山诸人都哈哈大笑。 奇才道:“天门山有什么绝学?” 薛老道笑道:“你跪地磕头拜我为师,为师自然会传你。” 天门山众人说道:“好啊,王师弟,快磕头吧!我们师傅的功夫天下第一,轻易不传外人,今日你算是赚到了!” “就是,我们薛老大的本事,拳打何无敌,脚踢高望山,一般人他老人家还不肯收呢!” 奇才低头不语,似是颇为犹豫,荆门门众都吼道:“和薛老道拼了!”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不能怂啊!” “拿出点血性来,跟他比!” “上!怕他做甚?” 有几人拔出刀剑上前,“我来,我来和你比!” 更有人喊道:“请逢元老另择门主!” “请仇长老主持大局!” 王逢端坐,拈须不语,表情淡然。 仇长老自顾自喝酒,也不说话,薛老道的功夫与高望山只差一线,大半在自己之上,如今这门主的位子已成烫手山芋,谁接谁才是傻瓜,待他二人两虎相争,最好是两败俱伤,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岂不是好? 张豹脑子简单,性情暴躁,此时忍不住大吼道:“小白脸儿!我算是看错了你,你怎么如此不济事?把我们荆门的脸都丢尽了!” 薛老道得意洋洋,“小子想的怎么样了?为师可是等急了。” 奇才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就比一比?不过咱可说好了,这是以武会友,不是性命相搏,咱们点到为止。” 薛老大昂然道:“放心,贫道绝不会坏了你的性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输了可得向我跪地磕头,不多,三个就好。” 奇才道:“那怎么成?难道你输了也会向我磕头不成?” 薛老大抚须道:“贫道怎么会输?” 绿夏插嘴道:“薛道长,不如你们就打个赌,谁输了谁便跪地磕头,拜对方为师。” 奇才忙着扯她的衣袖:“不急不急,此事还须慢慢商议。” 薛老道吼道:“商议个屁!就这么定了!” 两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奇才身上,这场比武关系到两派掌门,谁若是低头便意味着整个门派向对方俯首称臣,本门的脸便算是丢尽了,江湖上传言出去,整个武林都会将之传为笑谈。 奇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抖手地拔出了宝剑,他的嘴唇微颤,脸色灰白,咬牙切齿地道:“薛道长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薛老道将手中拂尘一摆,笑道:“你是晚辈,我让你三招。” 他身后一个胖胖的老者上前道:“大哥,王奇才名头不小,想必有几分真本事,大哥你可不能轻敌呀!” 薛老道一摆手,“我晓得,不用你多嘴!” 薛老道自有狂妄的本钱,他少年时曾逢异人传授武功,三十岁功夫大成,此后纵横荆楚、巴蜀之地,未曾遇见过敌手,二十年前来到天门山,以绝顶功夫压服天门山佛道诸家,定居下来,广收门徒,渐渐成为一方之霸。 十几年前在荆门武林大会上,他一招败在高望山手下,从此天门山诸派被荆门压制至今,薛老道以为一生之奇耻大辱。如今高望山出走,他自认荆门已无其敌手,眼前这个小子功夫就算不赖,难道还能强过高望山去? 他手一摆,说道:“此地太过狭小,来人,把这些桌椅板凳都收拾了去!” 奇才低头看了看桌子下面,摇手道:“不必,不必了,就这样挺好!” 薛老道仰天大笑,“好好,就依你,都留着吧!你若输了还可钻到桌子底下,是也不是?废话少说,进招吧!” 话音未落,那桌子忽地飞起,杯盘碗碟、酒肉杂物漫天扑面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好似是无数的暗器。 薛老道未料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心中吃了一惊,却也并不惧怕,急挥拂尘,护住全身上下,大喝一声,杂物被他拂尘所击,四处乱飞,便连桌子在他一击之下,也碎成了一片片,周围之人纷纷躲避。 薛老道顶着漫天的碎屑拔地而起,身子已居高临下,眼前却不见王奇才的身影,他心中暗叫不好,忽地感到膝盖一阵剧痛。 他知道遭到暗算,猛挥拂尘向下直击,却不料手中一轻,只见一条剑芒掠空而过,拂尘上的细丝根根断落。 他的拂尘乃是上好蚕丝所制,韧性极好,挥出之时,内力灌注其上,使那细丝一根根坚硬挺立,寻常钢刀都斩不断。 却不料他急切之下,力未使足,而奇才有备而发,手中又是天下至宝七色气剑,全力一击之下,竟将拂尘根根斩断。 薛老道此时方知奇才内力竟然如此精纯,竟似不在自己之下,可惜为时已晚,对方出其不意地全力一击,自己已然中招。 他落地时两膝疼痛难忍,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而此时七色气剑的剑芒铺天盖地,自上而下已到了眼前,他不由自主便低头闪避。 只听奇才笑道:“这一个头在下生受了,还差两个!” 薛老道心头惊怒交集,猛的抬起头来,手中光秃秃的拂尘杆猛地向前一递,这是个童子拜观音之势,乃是伏地偷袭之招,对方若无防备,极易中招。 可惜他已落了下风,奇才何等功夫,早防着他绝地反击,此时身子绕着他急走,避过这一击,手中剑芒团团舞开,恰似一个圆盘,只围绕在薛老道头顶左右,凌厉的剑气将他的发丝成片削落,一时毛发乱飞,薛老道抵受不住,不由自主又低下头去。 奇才大笑道:“乖徒儿,礼数倒还周到,还有一个头,一起磕了吧!” 薛老道羞愤欲死,虽被他剑光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却硬梗着脖颈,宁肯被他削去头颅也再不肯低下,不料那剑却改削为拍,“啪”的一声正拍在他后脑之上。 薛老道一阵眩晕,眼前金光一片,“咣”的一声,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奇才大笑道:“既然你已认输,便饶过你吧!以后若再胡作非为,为师定不轻饶!”抽身后退,收剑入鞘。 堂内立时爆发出一阵喝彩,荆门众人都乐疯了,有的跺着脚,有的拍着桌子,胡乱喊道:“薛疯子不堪一击!” “天门山真是脓包!” “老道怎么变成和尚了?” “被咱们门主给剃度了呗!” “王大侠大人大量,uu看书 uuknshu真英雄也!” 不知谁大喝一声:“门主威武!” 如大海涨潮般,许多人跟着吼道:“门主武功盖世!” “门主天下第一!” 薛老道抬起光秃秃的头颅,眼前兀自发花,忽觉喉头一咸,“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更加委顿绵软,身边弟子忙上前去,两边扶住他,薛老道怒道:“滚!都给我滚!” 他半生横行霸道,何曾吃过如此大亏?羞愤焦急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若如寻常一般对垒,几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怎奈他轻敌在先,被奇才打了个措手不及,竟致一招落败,受尽羞辱。 薛老道当下便想跳起来拼命,怎奈双腿膝盖穴道被刺中,站起来都不容易,哪里还有一拼之力? 天门山诸人忙不迭地架起他来,狼狈而去,跑出去很远还能听到身后的哄笑之声。 这一战大大扬了荆门的威风,打得老对手天门山五峰抬不起头来,荆门门众此时对奇才已然心服口服,都高叫着庆祝,完全忘了方才的剑拔弩张。一场大胜似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冲淡了自己人之间的矛盾和敌对。 自高开山疑神疑鬼,仇长老暗中夺权以来,荆门从未如眼前一般上下一心。 王逢笑道:“王门主为荆门立下大功,可喜可贺啊!” 奇才向着他深施一礼,“王老前辈,荆门门主之位,在下断不敢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四十九.血盟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好似沸腾的开水瞬间冷却,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奇才,张豹道:“门主,你这是啥意思?” 奇才取出玉扳指,向着王逢双手奉上,“小子德薄,才疏学浅,门主之位实在愧不敢领,还请另择德高望众者居之。这是荆门之宝,如今完壁归赵,请前辈收下。” 王逢将他手一拨,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小子别给我添乱了,这事儿一会再说。”转头向着仇长老道:“仇松,天门山五峰打上门来,这事儿你怎么说?” 仇长老冷笑道:“他们上门关我什么事?” 乔长老慢悠悠地道:“难不成我的耳朵聋了吗?那薛疯子是不是说了,是仇长老让他来的?” 鲁长老道:“老夫也听到了。” 项长老面容冷肃,忽地大喝道:“执法堂堂主何在?” 一个中年人排众而出,拱手肃立,“属下在。” 项长老道:“唐堂主,老夫问你,挑起内乱,妄杀同门,是个什么罪名?” 唐堂主溜了仇长老一眼,低头道:“按门规,这是死罪。。。不过。。。” 项长老不待他说完,又厉声喝道:“我再问你,勾结外帮,图谋本门,该当何罪?” 唐堂主的头又低了一点,“回长老,死罪。” “好了,你下去吧!”项长老挥手让他退下。 仇长老冷冷地望着他,“老项,你尾巴夹得久了,是不是腰杆都挺不起来了?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听你的?如今你还想要翻上天去?” 项长老道:“老夫执掌门内法度,这是我份内的事!他们要听,也不是听我的,而是听门规的!” 乔长老不紧不慢地道:“老项,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就佩服你刚直不阿,一碗水端得平,不像有些人,从不讲规矩,只会拉拢人心,排挤别人,搞小帮派,把门里的人都变成他自己的人,什么门规法度,在他眼里都是个屁!” 王逢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少说废话!仇松,你要杀害同门,为的是清除高开山作孽,虽说手段过分了些,好在这事儿没成,咱们的小伙子们还都好好的。不过你为了当这个门主,居然勾结了薛疯子,差点给本门带来大祸,这罪过可是不小,若不施惩戒,怎么能服众人之心?这事儿交门里公议,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处置?” 乔长老道:“门规上写得明明白白,还议什么?” 鲁长老点头称是,他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奇才出手,恐怕已成为仇长老刀下之鬼,此时事情翻转,当然想置仇敌于死地。 项长老却道:“仇松有罪当诛,不过他在门中几十年,曾有大功于本门,按照门规,可以略减其罪行,饶其性命,幽闭后山。” 王逢叹气道:“仇松,你功利心太重,正须修身养性,你随我去后山静心修炼吧!” 话音未落,仇长老忽地暴起,王逢早有准备,伸手一拦,鲁长老迅疾出手,身边的乔、项二位长老也飞身上去,几条人影错落,只几个回合,仇长老便摔落在地,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 王逢叹道:“你如今身无功夫,出去也是为仇家所害,不如就在门内修行吧!念你往昔的功劳,荆门奉养你终生。” 原来仇长老已被废去了武功,几个执法堂的弟子上来,将他抬了出去。 王逢忽地喝道:”唐堂主,冒充门主者该怎么处置?“ 唐堂主好似练了半天的拳,满脸都是汗,战战兢兢地道:”门,门规里没有这一条,不过,冒充门主罪大恶极,也该处以极刑吧!“ 王逢转头向着奇才道:”王奇才,你以荆门门主身份,与薛老道比武,不出几日,必然天下皆知,如今你说不想干了,哪有这个道理?再敢胡说,门规处置!“ 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奇才不禁有些发懵。三位长老忙上来打圆场,一再恳请奇才就位,在场众人一片声地呐喊:”请门主莫再推辞!“ 奇才道:”诸位若要奉在下为门主,且先听我一言!“众人渐渐低下声去。 奇才又道:”奉在下为门主者是在座诸位,非是在下自已所想。王某乃是江湖浪荡之人,只愿混迹街市闾巷、山河湖海,图个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从未想过能成为一帮之主。今日有此机缘,乃是天意。” 忽地有人大叫道:“门主,怎么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哪里像个江湖好汉的样子!”众人轰然响应。 奇才立时大声道:“在下的意思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老子本来在江湖上行走,快活自在,从没想到做什么鸟门主!如今你们非要老子做,那也成啊!只是江湖好汉讲的是信义,你们让老子做门主,那得是真心信服老子,听老子的话,要是表面上敬我是门主,背地里搞另一套,当老子是尊泥塑的菩萨,那没的说,老子不干!你们都想好了,这个门主我要是做了,就得说了算,绝不容许有人另立山头!我必得竭尽全力整肃荆门,让别人谁也不敢惹咱们,uu看书ww.knsu.om 你们也得安于本分,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号令,若有不从,老子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好了,我的话完了,你们若是做不到,即刻另请高明!” 他这一番话运足了内力,几乎是喊出来的,众人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以致于他一说完,堂内竟无人吭声,静得出奇。 奇才也不说话,只站在那儿,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忽地王逢站起身来,在场所有人都随之起身,王逢走下来,三位长老跟在他身后,王逢走到奇才对面,拱手为礼,白发苍苍的头颅低了下去,口中说道:“荆门元老王逢,谨遵门主号令。” 三位长老也施礼道:“我等愿奉王奇才为主,谨遵门主号令!”在场百余人都随之拜了下去,“愿奉门主为尊,请门主号令荆门!” 望着眼前拜下的百余颗头颅,奇才心中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激动,是热血,是满怀的壮志,是那颗不甘于平庸的英雄心。 他伸手取过一坛酒,用手拍开泥封,拔出剑来,在臂上一划,鲜血流下,滴入酒坛之中,奇才道:“我王奇才今日为荆门之主,必将视诸位如兄弟,秉持公心,匡扶正义,光大我门,使侠义布于江湖,绝不做卑鄙无耻、伤天害理之事!若违此誓,愿从天罚,请在场诸位作个见证!” 王逢其次,三位长老又次之,诸人都滴血盟誓,鲜血入坛,酒液都泛出了红色,在场每人杯子里都斟上了血酒,奇才带领众人举杯,齐声喝道:“干!”众人一道一饮而尽。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奇袭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小白哥哥,你学坏了!”二人在山间散步时,绿夏笑着向奇才道。 “怎么了?” “明明自己想当门主,还要装模作样地推辞,真是。。。”绿夏贴着他的耳朵道:“老奸巨滑!” 那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摩擦,奇才不禁有些心痒,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稍稍推开了些,说道:“荆门不说是个烂摊子,也绝对不好收拾,人心不齐,派系林立,初经内乱,大家心里都惶惶不安。我一个外来户,没人没钱没资历,拿什么凝聚人心?他们免不了欺我年轻,不熟帮务,一力欺瞒,不把我放在眼里。便是王逢,一力推举我,可他自始至终,何曾问过我的意思?难道我便是那砧板上的鱼,任他摆弄?若是不处置了仇长老,若是甫一开始便不能让他们服了我、以我为重,这门主之位我还真不敢接。” “你说得在理,只是这烂摊子你打算如何收拾?” “最要紧的是人心,我打败了薛疯子,折了天门山的威风,长了本门的士气,众人便服我,肯跟着我干,可见最让人信服的是胜利,接下来我要用一场胜利来凝聚人心,树立威望!” ------ 荆门许州堂,孙堂主连着两夜没睡好觉了。双龙帮的动向越发可疑,让他心中极度不安。高望山一去便无消息,孙堂主等得心焦,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探子都撒了出去,在双龙帮周围昼夜监视。街上的摊贩、乞丐都比平日多了不少。 孙堂主确信双龙帮要动手了,许州堂已开始集结人马,分成数拨,在周围轮流巡视,发现可疑立时禀报,免得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本堂实力很是雄厚,便是公义门汝州堂亲至,想必也有一战之力,这一点让孙堂主稍稍放心。 双龙帮在本地算得上一个强帮,近几年才依附于荆门,实力可与荆门许州分会分庭抗礼。若是它敢于造反,那么背后必定有公义门的影子。 公义门平日行事,都是先送公义帖或盟主令,提前告知何时来访,双方都作好准备,面对面地大干一场。如今公义门并未出面,却让双龙帮来搅局,毫无疑问是一次试探。各门各派都在看着,荆门若是应对不当,整个江南武林风向可能会有大变。 荆门总舵虽地处江陵,紧临大江北岸,势力范围却大多在大江以南,许州是其势力所及最北端,自许州向西北是洛阳方家,向东北是汴京梁家,这几十年,方梁两家都处于鼎盛之时,荆门无力向北扩展,能守住许州一线已属不易。近几年四大家在公义门的强势出击之下几乎土崩瓦解,荆门以高晔为首的少壮派一片欢呼,极力主张北上,趁着中原群雄混战之机,抢夺更大的地盘,争取赶在公义门之前,填补方梁两家留下的势力空白。 高开山却更为谨慎,不愿过早与公义门为敌,父子妥协的结果,荆门虽然并未北进,却在许州分会加派了重兵,以蓄势待发之势观望中原局势。 孙堂主作为门主亲信坐镇许州,对于门内变故却全然不知。仇长老召集一众堂主,并没有告知他,在仇长老的心中,孙堂主应在被清除之列,驱使他与双龙帮死磕,是仇长老的借刀杀人之计。不管双方火并结局如何,许州分会都再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夜深了,孙堂主熬了两日,实在是乏了,便合衣躺在床上,身子极度疲乏,渴求着入睡,脑中偏有无数念头,让他静不下心来。 正迷迷糊糊的,忽听门上“噗”地一声,孙堂主立时便清醒了,摸过枕边的单刀便下了床。 却听有人轻声道:”堂主,是鲁长老差人来了,您说过总舵有消息要随时禀报。“ 孙堂主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打开房门,自己的长随站在门外,旁边是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孙堂主认得,那人正是鲁长老手下的亲信。 孙堂主一把将他扯了进来,随手关上门,不待他落座,便道:”鲁长老怎么说?他可曾见到帮主?“ 黑衣人未及说话,先拿起桌上茶碗,将一碗凉茶全灌进喉咙里去,孙堂主心内急得不行,却提起茶壶为他续上,眼看着他连喝了三碗,才又问道:”门内到底怎么了?“ 黑衣人喘着气道:”高开山弑主事发,已被赶出荆门,仇长老也已被废,五派盟主王奇才作了门主。“ 孙堂主目瞪口呆,一时无法承受这么多的消息,这三句话,每一句都足够震撼,门主完了?仇长老废了?那个病病歪歪、疯疯颠颠的王奇才成了新门主? 饶是孙堂主见多了世面,也不免有些不敢相信,望山元老呢?有他在,门主怎么会被赶走? 黑衣人苦笑道:”孙堂主,这几天门里的事情太多了,我等都是晕晕乎乎的,觉得难以致信,难怪你会不信。“ 孙堂主稳了稳神,”你坐下慢慢说,一个字也别落下。“ 二人直聊到天色微明,黑衣人最后道:“看那王门主的样子,想是要有所作为。他公开宣称罪只及高开山一人,不论其余,想必也不会轻易反悔。孙堂主不必想得太多,鲁长老嘱咐你安心在此,等候门主指令,若是门内再有什么消息,在下自会立时前来告知。” 黑衣人走后,孙堂主再没有睡意,一直在屋子里思来想去,一时叹息高家兄弟那么大本事,居然会一夜之间倒台,一时又庆幸仇长老没有上位,否则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心中又不免惴惴,不知那新门主是何等样人,会不会只是表面宽仁,等到坐稳了位子后再秋后算帐。 孙堂主不禁后悔,上次匆匆见了王奇才一面,自己当他是个废物,根本未予理会,哪怕稍微关照一二,搭上一丝关系,也不至如此无计可施。如今这许州堂该何去何从?外有强敌,后无援兵,门里发生了这么大事,恐怕许州这边已无人想得起。 这一天他长吁短叹,坐立不安,直到累得头脑昏沉,再也支持不住,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醒。 “堂主!堂主!出事了!” 孙堂主脑袋放空片刻,忽地一跃而起,向窗外一看,天色黑得锅底一般。 门外一个人搓着手,正在来回走动,见了他草草施了一礼,说道:“堂主,属下奉命在城南打探,忽见几十人骑着快马,向双龙帮去了,属下一刻也未敢耽搁,便跑回来禀报。” “有多少人?” “他们都穿着黑衣,跑得飞快,属下躲在暗处,也没数清楚,怎么也有四五十人吧!” “你快去,把兄弟们都叫起来。” 孙堂主打发了那探子,急忙穿戴好,提着刀向前院去,边走边心中通通乱跳,难道双龙帮又来了援兵?难道他们今夜就要动手?可怎么人是从南面来的? 院子里一片混乱,许州堂众人从睡梦中被喊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慌乱地跑了出来。 孙堂主大吼道:“别乱跑!兄弟们,都收拾好兵器,到前院来!” 此时门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uu看书w.uukansu“堂主!堂主!双,双龙帮.......” 他急急忙忙的,让众人愈发慌乱,孙堂主心里一惊,难道双龙帮这么快打过来了? 那人跑到近前,兀自气喘吁吁,“堂,堂主,双龙帮乱了,有人杀进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有,有一帮黑衣人刚刚杀进了双龙帮!” “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啊!晚上看不清!” 孙堂主挥刀大喝:“快,快!都跟我走!” 他当先出了大门,一匹马旋风似地奔至,马上之人见了众人,也不下马,只居高临下地大喝道:“传门主之令,命孙新即刻带人,去双龙帮会合!”说罢拨转马头便走。 孙堂主不由自主地大声道:“属下领命!”待那人走远,回头道:“此人是谁,有谁认得吗?” “他不是虎豹堂的么?” 孙堂主立时激动起来,是虎豹堂!是虎豹堂袭击了双龙帮!等等,他方才说什么?传门主之令,难道,难道竟是门主亲临? 孙堂主急火火地带人冲进了双龙帮,一路未遇阻拦,双龙帮内并没有血流成河,只有零星几具尸体,垂头丧气的帮众手无寸铁地挤在院子里,二十余个黑衣人在院内来回巡视,看管着一众人等。 孙堂主看到了荆门的两个香主林虎和张豹,果然是虎豹堂! 他刚一迈进堂屋,只见一个年轻人坐在当中的椅子上,朗声大笑道:“孙堂主,你来晚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一.武痴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奇才一开始就没想放弃许州,如今公义门势头正盛,那些依附荆门的帮派都在观望,他若是稍退一步,必定人心浮动,这个看似庞大的帮派便可能步四大家后尘,立时土崩瓦解。 此次他只能胜不能败,只有胜利才能鼓舞众人之心,稳住他还没坐热的门主之位,才能展示荆门的实力,震慑公义门,让何无敌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奇才并不想大开杀戒,他思来想去,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他与绿夏商议良久,定下这个奇袭的主意,擒贼先擒王,只要他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收拾了帮主,双龙帮必定大乱。 奇才在虎豹堂中亲选了二十四名武功出众、胆量过人之人,只是说要出城打猎,多带马匹,一路向北,人不解鞍,马不停蹄,两日后到达许州,也不去许州堂,就在一家客栈里下马休息,吃饱喝足,睡到深夜。 奇才吆喝众人起身,这才告知虎豹堂众,自己要带他们突袭双龙帮,并下达了唯一一条命令,离开自己二十步开外者,门规处置! 一行人突入双龙帮,王奇才一马当先,直入厅堂,快得好似离弦的箭,众人紧随其后。也是双龙帮命中该绝,帮主正与几人在堂中议事,被奇才一剑刺中,立时便失去抵抗之力。 虎豹堂众人大喝道:“荆门门主在此,敢于抗命者死!”双龙帮众见奇才等人勇猛,自己的帮主又在人家手中,无奈放下兵器,只有几人负隅顽抗,虎豹堂众人一拥上前,当场斩杀。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荆门虎豹堂便接管了双龙帮,这场奇袭大获全胜,意外的是,奇才在此竟遇见了一个老熟人,公义门汝州堂的李堂主。 汝州堂如今坐镇洛阳,虎视东南,双龙帮一向与公义门眉来眼去,近日更是下定决心投效过去,改换门庭。 李堂主此来是与双龙帮密议如何将荆门势力清除出许州,首要当然是解决荆门许州堂,双方已拟了一个极为详尽的作战方略,这几日便要动手,自觉万无一失,万万没有想到,还未动手,王奇才就打上门来了。 李堂主刚要出手,战斗便结束了,局势完全被荆门控制。他呆站在当地,不知应该上前拼命还是掉头就跑。稍一犹豫,连选择的机会都失去了,只能束手就擒。李堂主从未如此窝囊过,上次洛阳一败让他颜面大失,门主虽然没有责罚,肯定会有不满,如今更是落到对头手里,真是流年不利。 李堂主自忖必死,脸色灰白,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吓得说不出来。奇才伸出手中宝剑,一点一点地对着李堂主,那剑芒来回乱晃,让李堂主的心也忽悠着上上下下。 奇才道:“我不杀你,你此刻便回去,告诉何门主,咱们荆门没有识相地退出许州,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了!” 他的腿轻佻地翘在椅子扶手上,脸上丝毫没有对不住谁的意思,虎豹堂众也都笑嘻嘻地听着,好似正在看一台好戏。 奇才又道:“可咱接下来还是要不识相下去,请他老人家早早习惯了才好,这偌大的江湖,可不只是公义门一家的。” 李堂主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只翻腾着一个念头,依着门里的惯例,遇敌不前、临阵脱逃是死罪,自己应该当场自刎,以报门主大恩。 他几次想拔出腰刀,冲上去与王奇才拼命,或者就在自己脖子这儿来上一刀,可他的劲儿鼓到半截就泄了,最终他决定忍辱负重,许州的事情总要有人回去告知门主,自己一死不足惜,如今门里完全蒙在鼓里,还按着原定的方略南下,可能出大篓子的。 李堂主这么想,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这可不是临阵脱逃,而是与敌周旋,巧妙脱身。 他向门口倒退了几步,见没人阻拦,掉头就走,因为胸挺得过高而显得身姿僵硬。 李堂主昂首挺胸出了双龙帮大门,好似浑身的筋一下子被抽掉了,整个身子都垮了下来,他佝偻着腰,一溜小跑走的没了踪影。 孙堂主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王奇才向着他大笑,“孙堂主,快把好酒好肉搬出来,让兄弟们开怀畅饮!” 孙堂主又惊又喜,上前拜见新门主,心中不免佩服。压在他头上多日的大山,被新任门主轻松搬开,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二十四个虎豹堂众对门主敬畏交加,对其余人可是趾高气扬,俨然已成为门里的英雄,让许州堂众人都艳羡起来,若也能随着门主来这么一次千里奔袭,那该有多么畅快! 许州堂接管了双龙帮,第二日消息传遍了全城,当地帮派纷纷上门拜见,却被告知王门主已返回江陵。 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王奇才这次奔袭与他犀利的剑法一道传遍江湖。 一段时间之内,公义门仿佛销声匿迹了,不知是在收拾武林大会的烂摊子,还是被这次奔袭震慑住了。 荆门名声大振,一向依附的门派都去江陵拜见,uu看书.ukanshu 还有一些门派在找门路,要与荆门门主攀上些交情。 荆门之内喜气洋洋,都认为这一仗足以让公义门止步洛阳,稳定江南武林的半壁江山。 王奇才却愈发地忙起来了,他整顿各堂,尤其扩充了虎豹堂,带他们每日在后山习武,每个月都要对门众功夫考较一番,褒奖能者。 门内杂务都交给几位长老处置,唯独这武事由他亲手掌管,带得阖门上下练武成风。这个年轻的门主一改高氏荆门的颓势,让门众都提起了精气神。 奇才自己的功夫也有很大进境,几个月下来,他的内力越发雄浑,丹田内力澎湃,稍一运气,便如海浪一般连绵上涌。 他记得高望山说过,一切兵器都是负累,绝顶高手虽练兵器,最终却都要弃之。他便有意不用剑,只用拳脚,却将些剑招用在拳脚之上,日夜琢磨,竟也琢磨出些意思来。 每日他吃饭、睡觉时也在思来想去,稍有所得便一跃而起,伸手动脚的演练起来,练得好了,便喜得抓耳挠腮。 若是绿夏正巧见了,便笑他练武练得疯魔了,“如今你这样子,一时像个死人,一时又像个猴子一般,疯疯癫癫的,是不是灭魂丹吃多了?” 奇才笑道:“我可是你亲自用大锅熬出来的,百毒不侵的身板,便拿一百颗毒丸来,也敢一口吞下去!” 绿夏便恶狠狠地道:“怎么就不噎死你!” 两人调笑一番,都觉十分喜乐,奇才只愿日子永远这般过下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二.弭武之会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入了秋,天气渐凉,北方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契丹皇帝御驾亲征,起倾国之兵侵入大宋! 战争的消息风一般吹来,席卷九州华夏,虽然战场离得还远,江陵却也有些人心惶惶。 大宋和契丹可说是世仇,为争夺燕云十六州,二十年来双方数次鏖战,宋军负多胜少,尤其是太宗皇帝两次北伐失败之后,契丹人已成为大宋的噩梦。 虽然两国在边关常有冲突,但皇帝亲率大军入寇可是头一次,开始时听说契丹兵马有二十万,后来又说是五十万,再后来又传出一百万之数。 消息雪片般地传来,一会儿说辽军已破了瀛洲城,一会儿又说正在围攻太原府,契丹骑兵的腿好似全长在了人的嘴上,忽东忽西,每个人仿佛都知道些内幕,街谈巷议甚嚣尘上。 与国家大事相比,武林中的争斗都好似被人忘记了。虎豹堂众的谈资从江湖转到辽宋战局,仿佛要杀来的不再是何无敌,而是契丹铁骑。 奇才的心思早飞去了边关,他不知自己的袍泽们如今都在哪儿,想必是拼杀在抗敌的最前沿,他只想立时北上,与契丹人拼个死活,可此时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门派数千人的首领,绝不可能丢下这么大一摊子甩手就走。 他召了门中元老和长老来商议,说要北上从军杀敌。鲁长老率先反对,“门主走了,荆门怎么办?群龙无首,公义门杀过来,我等如何应对?” 奇才道:“江湖之争乃是内斗,两国之争乃是外患,江湖各派都应合力抗敌,先除外患,何门主自诩公义,想必也会公私分明,先国家之事。” 绿夏道:“外公最恨的便是契丹人,常恨燕云十六州被他们侵占,总是叹气说,恨不能杀尽蛮贼,靖平海内。这次他必定会带着门众北上抗辽。” 乔长老慢悠悠地道:“或许何门主就是要咱们作如此想,到时再来个出其不意。” 绿夏听这话刺耳,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奇才忙道:“我想何门主如此英雄,在国家大事面前定不会犯糊涂。” 绿夏哼了一声,“可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有的人糊涂着呢!偏还自以为明白。” 鲁长老道:“公义门若是去抗敌,莫若我们也差些人北上,趁此机会,或许可染指汴洛之地。” 奇才尚未说话,项长老已拍案而起,“何无敌若是北上抗辽,那便是我大宋的英雄,我们荆门怎可落于其后,不思报国,反倒混水摸鱼,行此不义之事?” 鲁长老顿时脸色通红,“项长老,你急什么,或许契丹人几天便退了,到那时咱们还不是要与公义门争个短长?” 奇才不愿再啰嗦下去,说道:“我意已决,即日北上,门中诸事,还请逢元老与诸位长老暂理,若我不幸殒命沙场,还请诸位另择高明。” 王逢一直未说话,此时方道:“门主别急,如今你可不是光棍一条,这么一大帮人都瞅着你,听你的号令呢!” 奇才急道:“北方我是必要去的,既然这么麻烦,众位也不必为难,在下这便辞去门主的位子,再变成光棍一条就是!” 王逢忽地一拍桌子,叫道:“你这小子!乱叫个什么?你以为只你一人有报国之心,别人就都是缩头乌龟?咱们荆门有的是英雄好汉!便是老头子我,也想提剑上马杀敌去!” 奇才被他骂得说不出话,只瞪着眼看着,绿夏却听出些意思,笑道:“就是,就你会逞英雄,荆门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就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北上?你如今可是一门之主!” 奇才喜道:“逢元老,你的意思是......” 王逢道:“你少跟我装糊涂!我还不知道你们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你也把咱们荆门看得太扁了,荆楚大地从来都不缺英雄好汉!我话撂在这儿,门主你振臂一呼,荆门儿郎哪个肯落于人后?” 项长老道:“我虽年纪大了,也愿随门主北上抗敌,杀那些蛮人去!” 逢元老又道:“想去便去,不必担心门里,咱们是为国杀敌,谁若是趁此机会来找荆门的麻烦,只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了他!” 奇才喜不自胜,他本就想拉一队人去从军杀敌,只是担心门中反对,才先和这几人商量。如今一拍即合,众人都作此想,不由得大为畅快。 只是大队人行动与他一人出门完全是两回事,还需要准备足够的马匹辎重,还有几天耽搁。奇才便开始教授帮众骑兵作战之法,连带些长枪大刀的招式,与平日江湖拼杀大不相同,众人都学得热火朝天,人人摩拳擦掌,准备上战场大干一场。 尤其是虎豹堂的众人,以林虎和张豹为首,都是热血的汉子,自上次千里奔袭双龙帮以来,众人对奇才极为服气,再加上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更是亲近得如同兄弟一般。半年的苦练,让虎豹堂众个个功夫猛涨,都憋着劲儿要真刀真枪地拼杀一阵,尤其是上次没去许州的众人,围着奇才请战,而奔袭双龙帮的二十四人,带着趾高气扬的优越感,嗤笑道:“你们这些人看家就好了,对了,别忘了摆庆功宴,等我们打败了契丹狗,回来大醉一场!” 那些人便气愤地道:“凭什么?这次也该我们上战场了!” 奇才便道:“凡是想去的兄弟都跟我走,u看书 .uuashu 杨将军不嫌人多!”其实他不知道杨延昭此刻到底在哪儿,甚至不知那些袍泽兄弟是否还活着。 此时已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契丹大将萧达凛已攻破了遂城,宋将王先知被俘,契丹兵锋直指定州,大宋朝野震动。 奇才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北上之事,公义使郑三忽然上门了。 郑三带来何无敌的亲笔信,要在十天之后与荆门门主在伏牛山相会,作弭武之会。“国家多难,我辈武林中人,自当戮力同心,奋起杀贼,似此蝇营狗苟、流血相争,岂不为天下人笑?愿与诸君消弭纷争,齐心讨贼,舍身报国,为天下武者之所当为。” 郑三道:“国事紧急,公义门北方诸堂已投身战场,其余诸堂也在整装北上,门主欲与天下各派共盟,实在是来不及,但请王门主务必到场,公义门与荆门,一南一北,各执牛耳,若我们两帮联手并进,其余各派自会追随。” 奇才道:“请告知何门主,十日后我必亲至伏牛山,与他共议大事!” 可以说此次公义门又占了先机,刚刚召集了武林大会,谋求武林盟主未遂,又要来一个弭武之会,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有志报国,但是否会借此机会,趁机号令诸派,那可就难说了,毕竟是会盟,总会推出个盟主。 不管怎么样,江湖各派停止相攻,联手抗击契丹入侵,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公义门又讲得如此大义凛然,奇才不能不去,一切等去过就知道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三.行军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几天后,奇才和绿夏带领虎豹堂先行出发,一行八十余人前往伏牛山。 众人驱马北上,几日便到了伏牛山附近,远远望见官道上三个人过来,近前一看,竟是三大公义使一起来迎。 周老大道:“王门主,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拱手肃立,态度恭谨,荆门众人都觉得极有面子。 奇才下马回礼,香主林虎一声吆喝,随从众人也随着齐刷刷地跃下马背,三大公义使见荆门众人动作利落,整齐划一,比之军队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暗暗吃惊,心中都有些佩服。 武林中人功夫虽高,却最难管束,他们可以上阵杀敌,但都是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如荆门虎豹堂这般令行禁止,必是对其首领极为心服,又经过长期训练才行。别看这是小事,可是真到了战场上,这些细节可能会决定战局。 奇才道:“敢问何门主现在何处?”周老大道:“门主已在山中清修数日,请王门主先在山下休息,明日我们兄弟便送王门主入山。” 奇才道:“有劳三位公义使。”周老大一直暗自打量奇才,只觉每次见他,都与前次颇多不同,此次变化最大,想必是因为作了门主,身处高位,比往常愈加态度从容,意气风发,看起来又稳又充满锐气。不禁心中暗道:“没想到王奇才竟成了气候。” 此时唯有绿夏还骑在马上,优哉游哉极为超然,郑三道:“绿主儿,门主一直惦念着你,让你明日同去见他。” 绿夏笑道:“我也想他老人家了!” 众人继续上马前行,到了一处庄子,公义使引众人刚一进门,绿夏便一声欢叫,只见院子里拴着一匹神骏的黑马,正昂首趵蹄地嘶鸣,见到绿夏愈发不奈,仿佛立时便要扯断绳索奔驰起来。 绿夏奔了过去,两手抱着马颈,抚摸它道:“大黑!我可想死你了,小白哥哥,快来看,大黑来了!” 众人听到她“大黑”“小白”地叫着,不免偷偷发笑,奇才回首一眼扫过去,虎豹堂众人忙低下头,却依旧忍不住笑意,奇才也觉有些尴尬,周老大忙将他让进后院。 一个红脸膛的老者笑着迎出院子,拱手道:“王门主,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原来是沈长老。 奇才忙上前见礼,沈长老左手前伸,侧身让路,右手却向奇才肩头抓来。口中笑道:“王门主一路劳累,在下略备薄酒,为诸位洗尘,王门主先请!” 奇才身子一侧,向后让了半步,肩头一沉,避开了沈长老的一抓,也伸出了左手,与沈长老右手相握,大笑道:“沈长老不必客气!” 两手相握,沈长老顿觉半边身子一麻,右腿便有些发软,他正运力回击,王奇才的力道却一发即收,松开了他的手掌。本来是沈长老先出手,要试探奇才的深浅,没料到一招便被他反击回来,自己反倒吃了个暗亏。 沈长老的额头已微微有些见汗,脸上却还保持着笑意,周老大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上次自己在北邙山败在王奇才剑下,当时他的内力尚略有逊色,半年前的武林大会,他大战高望山,剑术和内力都有长足进步,看如今这情形,王奇才的功夫似是又向前进了一步。周老大心道:“这小子怎么功夫一日强似一日,再如此下去,恐怕门主也不是对手.....” 他不敢再想下去,在公义门众的眼里,何无敌乃是当世无敌,即便是当年与正仁大师在括苍山的较量,也绝不是门主败了,而是少林和公义门两派另有默契。 众人入席,推杯换盏,荆门虎豹堂众人每人喝了三杯,便不肯再饮,原来林虎和张豹两个香主唯恐有失,早就叮嘱众人不得多饮,郑老三笑道:“客人不饮酒,是主人的不是,在下敬诸位兄弟一杯。” 林虎道:“门主有令,此次非是出门游玩,而是北上杀敌,一出荆门,便如在外行军一般,哪有军中将士随意饮酒的道理呢?每人饮了三杯,乃是感于主人盛情,免得失礼,三杯之后断不敢再饮。” 郑三只得笑道:“王门主治帮如治军,在下佩服得很,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再劝,那便等大军凯旋,再为诸位摆酒庆功!” 林虎和张豹二人却手扶刀柄,站在奇才身后,威风凛凛,如同两座煞神,与酒宴气氛格格不入。奇才挥手道:“你们也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 张豹粗声道:“那怎么行!逢元老说了,门主去哪儿,我们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林虎道:“门主是一军主帅,安危关乎全军将士,怎么能没人护卫呢?” 沈长老叹道:“王门主军法森严,上战场必能百战百胜,势如破竹。”奇才简直后悔平日对虎豹堂的行军训练了,如今这两座煞神很难甩掉了,只得摇头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 王奇才谈笑自若,喝酒如喝水一般,对敬酒者来者不拒,当下宾主尽欢,各自休息。 林虎与张豹安排了值夜的岗哨,简直把公义门的庄子当作自己的营垒。沈长老等人见了,心中虽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暗自思忖,看来荆门确实是公义门的最大对手,绝不可轻易图谋。 第二日一大早,虎豹堂众便在院外空地上列开阵势,演练长枪之法,uu看书 uukanshu 呼喝之声传出甚远,极有声势。半年多来,奇才都是带着虎豹堂一日五练,众人早就习惯了。 周老大在旁观看一时,被众人气势感染,心中也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提剑上阵杀敌。 日近正午,公义使引着奇才向山里去,没想到一路竟见到不少武林门派,想必是听闻了风声,到此聚集观看。 众人都伸颈远望,见到这一众人,便高呼道:“来了来了!” “那当先之人,便是荆门门主王奇才!” “啊,竟然这么年轻!” “别看人家年轻,功夫可了不得,连高望山都奈何不了他!” “看人家荆门这架势,真威风啊!” “这才是上战场的样子,看那些人,跟人家怎么比?” “唉,能做王奇才的手下该多好!” 后生们见到虎豹堂的阵势,都艳羡万分,恨不得变身荆门门众,与他们一道上战场。 那些年龄大的老者便摇着头,“这王奇才还是嫩了些,还是何门主老道稳妥。” “你说此番他上山,会不会与何门主比武?” “这不又是一场括苍山之战吗?只不知这王奇才有没有正仁大师那般本事。” “正仁大师是得道高僧,王奇才区区一个年轻人,不过剑法出众些,怎么能与正仁大师相比,我看还是何门主胜面大些。” “那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听公义门的就是。” 众人正议论着,忽地一个人排众上前,站在当道,拱手道:“王门主,别来无恙!”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四.跟班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见了,忙跳下马来扶住他的手,大笑道:“梁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梁世美道:“兄弟,你的名头如今可是响遍大江南北,我一听你要来伏牛山,便早早来这儿等着,你怎么才来?” 两人携手向前,边走边聊,奇才方才知道,梁世美本在钱塘闲居,听说辽兵入寇,便带着一众弟子回到汴梁老家,要找高继宣从军北上,没想到高继宣滞留京城,率一众大内高手保护圣驾,不能出京。梁世美正想自己带人北上与魏彬等人会合,却听说公义门与荆门要在伏牛山召开弭武之会,心中惦念奇才,便来此相会。 奇才道:“梁三哥,等我从山上下来,咱们一道北上抗辽。” 梁世美当即大声道:“若是王门主为武林盟主,梁家子弟愿随盟主一道北上杀敌!”他这一嗓子运足了力气,极为响亮,周围各派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不少人跟着喊道:“杀敌,杀敌!”“武林盟主!”更多的人却不敢出声,公义使更是面容严肃,周老大无甚表情,郑三嘴角却带着冷笑。奇才未料到梁世美来这么一出,一时有些尴尬。 此时绿夏忽道:“梁三爷,青青姊姊可在钱塘?好久不见,我想念她得紧。”说着斜了一眼奇才。 其实奇才早就想问,他虽然心里坦荡,却怕绿夏小心眼,故此没敢问出口。 梁世美道:“青青妹子没有与我们一起,据说她带领众弟子回来之后,卸了掌门之任,一个人走了,不知往哪里去了。” 奇才心知她大概去找杨锋报仇了,如今她的功夫虽强,但杨锋有自己的一班人马,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图谋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一座高峰之下,后面跟着大队的武林人士。 李堂主带着几十个人在那儿候着,此时忙走上前来,说道:“公义使,门主和令主一家都在山上,请王门主和绿主儿一道上山。” 奇才和绿夏并排向前,林虎、张豹也要随着一起,李堂主笑道:“诸位还请在山下等候。” 张豹瞪眼道:“闪开!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敢拦我吗?” 李堂主脸上一红,还是不肯让开,说道:“本门诸人也是在山下等候,除了王门主和绿主儿,谁都不能上山,这是门主之命,在下断断不敢违背。” 奇才回身道:“林虎、张豹,这里都是我的故人,不妨事的,你们回庄子里等吧!”林张二人有些迟疑,虽然门主下令,但两人还是放心不下。 周老大走上来道:“两位香主,人家是一家团聚,咱们跟上去做什么?”说着意味深长地一笑。 虎豹堂都知道奇才与绿夏要好,早晚是必要成亲的。如今听公义使这个意思,恐怕上山也不会再有什么比武,而是两个人商议亲事,门主这是上门见拜见女方尊长啊! 若是如此,别人上去确实不合适。林虎想了想,冲着奇才背影喊道:“门主自己小心,属下等人就在山下等候,若您日落不下山,兄弟们便杀上山去,踏平了公义门!” 公义门众听了这话,都气得变了脸色,纷纷手握兵刃,若是公义使一声令下,立时便要动手。 周老大却斥道:“不得无礼!天下武林都是一家,自己人动什么刀枪,省着力气明日上阵杀敌去!” 梁世美冷笑道:“天下武林即便是一家,也绝不会姓何。就算荆门与公义门结亲,王门主也是娶妻,可不是入赘!” 彼时男子入赘都是因为困苦无能,需要依附女家,最为世人所不耻,而王奇才如今名气天下,乃是当世豪杰,自然无入赘之理,他这么一说,在场许多人多少都放下心来。 奇才与绿夏携手登山,一路山景极佳。鸟鸣清幽,奇峰耸立,让人心旷神怡。 绿夏道:“小白哥哥,此山景致很是不错,今后咱们就在此隐居可好?” 奇才道:“那怎么行!我娘还等着带孙子呢!你是我媳妇,当然要随我回王家庄去,我娘可是养猪的行家里手,肯定把你养得胖胖的。” 绿夏伸手揪住他耳朵,笑骂道:“你是不是讨打?看你再混说!谁是猪?谁是猪?” 奇才讨着饶笑道:“好了,好了,我是猪,你是白菜,总行了吧!猪肉炖白菜,那可是绝配。” 绿夏啐道:“想得美!谁和你是绝配?” 奇才忽地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迅疾如飞地向山上奔去,口中大叫道:“卖白菜喽!新鲜水嫩的小白菜!” 绿夏一声尖叫,捶着他的后背道:“快放我下来,你这头蠢猪!” 两个人一路笑闹,脚下飞快,这山峰虽高,在王奇才脚下却当不得什么,不大会儿便到了山顶。 远远地见山上几间木屋,竟袅袅地冒着炊烟,绿夏奇道:“咦,难道这山上还有人家?” 忽地跑过来一个半大孩子,边跑边喊道:“奸夫**来了!” 绿夏气得揪住他,一巴掌拍在后脑,骂道:“何正?你胡说什么!” 小胖子何正道:“你偷偷地跟人家跑了,不是奸夫**是什么?” 绿夏眼睛都红了,“是不是你娘教你说的?” 何正道:“书上都有!还有,爹说过,我娘也是你娘!” 绿夏哼了一声:“才不是!” 正说着,一个扎了围裙的女子自木屋里出来,笑道:“绿姑娘,你回来了!这位想必就是王大侠吧!” 绿夏冷着脸不言语,奇才忙上前见礼道:“在下正是王奇才。”心想这必是绿夏的继母,却没人介绍他认识,不敢胡乱称呼。 何正道:“娘,你说,姐姐是不是。。。”奇才怕他乱说,忙一把拖住他,说道:“阿正,哥哥带你玩去!” 何正道:“这山上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憋死人了。” 奇才道:“这山里好玩得很。” 手握住他的手,一运气,两人便飞也似地奔跑起来,何正兴奋地叫道:“嗬,还真快!” 奇才哄小舅子玩,当然要使出些本事,一个“拔地参天”,直直地拔起十数丈,腾身蹿上一棵大树。 他手牵着何正,一只脚站在一根树枝上,一颤一颤地上下悠着。 何正脸色有点发白,双眼闭着不敢向下看,还在嘴硬道:“你这招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爹跳的比这更高。” 奇才道:“我王奇才轻功天下第一,不信让你爹来比一比,u看书 .uuashu若是输给他,我这王字倒过来写。” 何正道:“你蒙谁呢?那王字倒过来不还是王吗?” 奇才倒是没有想到,忙岔开话题,“咱们上那一棵,那棵更高。” “行了行了,快下去吧,大不了不说你们是奸夫**了!” 奇才哭笑不得,带着他跃下树梢。 两个人在山里转了半个时辰左右,何正已经追着他大叫姐夫了。奇才心中暗乐,一个小毛孩子,自已堂堂荆门门主,还收不了他的心? 其实十二三岁的男孩最愿意追随着年长的大哥哥跑,奇才再显露出几分本事,立时便将他收成了跟班。 奇才身上背了只肥羊,何正手里提着两只野鸡,兴冲冲地向回走,何正还说着:“姐夫,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吧,咱俩天天打猎去。” 奇才道:“回去当着别人的面,可千万别这么叫,得等我和你姐姐成亲之后才行。还有,若是你再说什么奸夫**,我便把你丢到最高的树上去!” “嗬,我姐姐还没到手呢,你就敢威胁我!我可不怕你,你得教我两手绝活,否则我说不准就说溜了嘴。” “学功夫啊,那你算找对了人,要不就教你这招蹿高的功夫吧!” “不行,我怕高,你就教我怎么才能跑得快吧!” “好说!” “好姐夫!” “叫哥!” 两人正说笑着,忽见木屋外站着一个人,双手负在背后,望着天。 奇才心向下一沉,放下手中的野羊,上前施礼道:“何门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五.3步之盟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无敌好似才看见二人,目光投过来,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山野之地,真让人乐不思蜀啊!”他面容和煦,说话极为亲切自然,让人顿生亲近之感。 何正却立时收了笑容,规规矩矩地拜下,口称见过门主。何无敌道:“此处都是家人,不提什么门主,来,随爷爷来。”何正怯生生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任何无敌牵着前行。 这爷孙俩的相处让人顿觉奇怪,奇才曾听绿夏说过,她爷爷在家中极好相处,平日里她撒娇弄痴,蛮不讲理,何无敌都一味纵容宠溺,没料到何正在他面前居然如此规矩,缩手缩脚的,竟连声爷爷也不敢叫。 奇才拿眼一瞥,见何氏正在旁边的灶间里忙着准备饮食,一个中年男子山居打扮,正在灶下添柴,待他抬头看时,奇才发现那人竟是何玄,何玄表情极为放松,像是作惯了这些事情,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山顶上连一个仆役都没有,一应事宜皆由何家人一力操持,看来这真是一场家中至亲的相聚了,那么这是不是说,何家一家上下都接受了他作为女婿? 奇才忙着上前见礼,想要留在灶间帮忙,却插不进手去。何无敌笑道:“不用管他们,你随我来。” 奇才随着进了正堂,绿夏正自里间走了出来,眼看着已换了身衣服,何无敌道:“夏儿,你带正儿去玩。” 绿夏嗤道:“一个小屁孩儿,谁愿意跟他玩?”话虽这么说,却向何正招着手,何正叹气道:“女人最烦了!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乐得不行呢!”绿夏作势欲打,何正缩颈躲避,还背着他爷爷搞怪地伸了伸舌头,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何无敌目送着两人出去,回过头来时,脸上的笑意已然退去,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奇才心里担着一万个小心,上次在武林大会见面之时,这老爷子看起来极有威仪,让人见了肃然起敬,此次见面,却极是亲切自然,让人忍不住要去亲近。 何无敌面容多变,却永远让人摸不透他的真情实意,正如他所学的博杂神功,诸法皆通,却不拘于任何一种。 奇才有点明白为何公义门众都对门主如此敬畏了,何无敌是一个天生的领袖,有着非同寻常的附众的本事,只要他愿意,身上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自己想要的威严或是亲和。 何无敌好似知道奇才在揣摩他,微微一笑,伸手道:“坐,就当这里是自家,不必拘束。” 奇才心里拿定了主意,管他是什么意思,自己只依着本心行事,何无敌的心机深沉似海,自己的年纪阅历都不足以与之抗衡,何必费力去琢磨他的心思,那岂不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全然陷于被动? 他甫一坐下,便开口问道:“何门主手书,邀在下来此作弭武之会,小子今日特来赴约,不知何门主如何打算?” 何无敌也不啰嗦,单刀直入,“一句话,外敌当前,此时不管各门各派有何仇怨,都应放下纷争,不得互相攻杀,合力对敌。” “若是有人不尊呢?” “则天下英雄共击之!” “外敌既退,则如何?” 何无敌大笑道:“各回自家,不服者再来拼杀!”他一改此前的平和姿态,此时看起来极是豪迈,锋芒毕露,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奇才道:“北上群雄如何号令?”他料想何无敌必然要这盟主之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直接提出来,看他如何应答。 何无敌一笑,手执茶壶站起,向前走了三步,到奇才身边,亲自为他倒茶,说道:“不急,先喝茶。”说罢退回去坐下。 奇才心中奇怪,不知他是何意,低头取茶,忽见方才还完整平滑的青石地面,竟出现三条长长的裂纹,这裂隙笔直地贯穿了整个屋子,好似石匠拿着尺子,比着凿出来的一般,原来何无敌三步迈出,竟暗运内力,将脚下青石踏裂,惊人的是,这丈余见方的厅堂,地上的青石并不只是一块,而是并排平铺的数块,石与石之间虽是紧挨着,却也难免有些缝隙,而这似乎完全无碍于何无敌的内力传递。 奇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招足够惊世骇俗,何无敌内力之深,实在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露出这一手功夫,自然是个比武的意思,若是奇才不能显出足可匹敌的神功,只能俯首称臣,奉公义门为尊了。 而自己有这个功力吗? 奇才执起茶壶,站起身道:“何门主也请喝茶。”说着也向前迈出三步,每一步都踏在地面裂隙之上,奇才三步跨出,为何无敌斟上了半碗茶。 待他退回到座位上,青石地面上的三道裂纹竟平空宽出一指,原来只是一线,如今却扩大到将近一寸。 便是奇才自己也吓了一跳,其实方才他心中是没有底的,故此未敢照对方的样子做个十成十,而是存了个取巧的意思,顺着地上原有缝隙全力施为,尽力而已,未料到脚下竟真有如此威力,看来这半年多来,自己的内力又有不小的长进。 何无敌不动声色,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浮沫,未送到嘴边去饮,uu看书 ukanshu 却又放下,说道:“天下武林门派何其多,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怎能做到号令统一,如臂使指?莫若分南北两盟,两盟并立,互通消息,公义门与荆门各称盟主,武林各派只要是抗敌,愿从哪一盟随其心意。” 奇才心中已是满意,何无敌此言,已是认可了自己的实力。荆门即便实力上逊于公义门,此番能与对方并称盟主,却也未落下风。 他问道:“若是有旁人自称盟主,该当如何?” 何无敌道:“只要行大道,与国有利,无论何人何派,我还是那句话,武林中人绝不自相攻杀。” 奇才道:“就依何门主所言。”二人相视大笑,击掌为誓。 何正忽地跑了进来,喊道:“地动了,地动了!”绿夏随在他身后,进来一看,笑道:“你们两个是要拆房子吗?” 原来绿夏二人正在隔壁屋中,忽觉屋子轻微晃动,屋顶簌簌地落下灰尘,不知是怎么回事,却见墙壁上竟然裂开了三道缝隙,便连地面上青石,靠近墙壁之处竟也有些裂纹。 绿夏心中一动,难道奇才竟然与祖父动上了手?侧耳一听,却无打斗之声,她心内担忧,却不好自己去看,却撩拨何正道:“阿正,怎么墙都裂了,这房子要塌了吗?” 何正一见,拔腿就跑,绿夏就势跟了过来,见两人好端端地坐着,全无半点敌意,方才放下心来。 何无敌满面春风,说道:“去看看你爹娘酒饭备得如何,喝茶无趣,老夫要与奇才喝酒!”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六.夸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见厅堂之中挂着一张画像,一个大汉身着盔甲,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绿夏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奇道:“小白哥哥,你不会不认得他吧?” 奇才诧异道:“此人我从未见过,怎么会认得?” 何正撇了撇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无知。”有爷爷在场,这个小胖子还是不敢当面放肆。 何无敌道:“此人乃是绝顶高手,当年天下第一名侠,名气之大,九州华夏无人不晓,可他的名气既不是因为武功,也不是因为侠义。” 奇才没料到何无敌竟卖了个关子,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可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不禁问道:“这倒是奇了,那他到底是因何出名的呢?” 何正忍不住说道:“当了皇帝,能不出名吗?” 奇才猛地省悟,“难道这竟是本朝太祖皇帝?”绿夏笑道:“总算你没有傻到家。” 宋太祖赵匡胤可说是最得百姓之心的一个皇帝,有关他的民间传说一直很多。他为人豪爽仁义,侠名遍于江湖,而且他千真万确是一个武林高手,自创“太祖长拳”,手持一条“盘龙棍”,身先士卒,鏖战沙场,是个马上得天下的开国之君。 其实奇才见过太祖的画像。记得小时候,王家庄几乎家家供奉神明,供得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众人也不挑剔,不拘是哪路神仙,只要将画像或是泥塑供起来,摆上香案,便好似有了法力,平日上几柱香,拜上几拜,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便好像多了一线希望。 奇才的娘亲最是信神,她曾供奉过太祖画像,只是那里面的赵匡胤比这画里的要富态得多,脸上更为圆润,而且身着龙袍,头上戴着长耳朵的官帽,与眼前这个威武的马上将军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奇才没料到何无敌竟然会供奉太祖皇帝,他一直以为公义门是纯粹的江湖门派,与朝庭没有一点瓜葛。 绿夏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艺祖乃是本门始祖,爷爷他老人家是艺祖的亲传弟子。”民间常用艺祖称呼赵匡胤。 奇才看了看何无敌,心中更是惊奇,原来他竟是太祖的弟子,不知何以沦落到民间,成为一派武林宗师。 何无敌淡然一笑,摸着何正的头道:“正儿,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爷爷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你打拳了。” 绿夏撇嘴道:“阿正的功夫啊,肯定没有身上的肉长得快。”说着便咯咯地笑。 何正究竟是孩子心性,听了这话便觉老大不服气,虽说他不喜习武,可每日被几个师傅催逼着,不练也不成,功底倒也不算太差。方才他听爷爷提起打拳,心中还有些忐忑,怕在爷爷面前出乖露丑,如今听绿夏讥笑,面上却有些挂不住,当即跳出门去,在院子里演练起来。 何正打的这套拳,走得是刚猛的路子,虽说他功夫不到家,却也得了几分威势,奇才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眼熟,当年在保州大营之时,军中操练的拳法便与此拳相似,虽说这套拳明显更为复杂,威力更大,但一见便知是出自同门。 奇才问道:“莫非这便是太祖长拳?”绿夏道:“可不是?本门中人虽功夫路数各不相同,却都能打几路太祖长拳。” 公义门与荆门这些帮派,与少林、青城等派大不相同,门人来路甚杂,并不讲究武功传承,但是“太祖长拳”流传甚广,不仅在军中,在民间也有许多人能练上几招。只是最全、最正宗的拳法当然还要着落在太祖的亲传弟子身上,在公义门里,凡是门人或多或少都学过一些。 何正几路长拳练过,身上已微微见汗,何无敌对他略加指点,偶尔还要亲身示范,何正的身子看起来紧绷绷的,明显是放不开,可见他对这个爷爷有多么敬畏。 日头过午,何玄夫妇开始布置酒席,奇才忙帮着摆弄桌椅,桌上都是些山里的野味,时鲜菜蔬,虽谈不上多么丰盛,但看起来却也令人颇有食欲。 何无敌在当中坐了,唤道:“来来,奇才,眼下你我都不是门主,咱们轻轻松松喝上几杯。” 奇才暗暗运了运气,忽地一撩衣服,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奇才大声道:“何前辈,晚辈斗胆,有件事恳请前辈恩准。”正在上菜的何氏不经意地瞥了绿夏一眼,绿夏的脸色顿时变了,整个身体都有些紧绷起来,她轻咬嘴唇,转身便进了里屋。 何无敌面上平静无波,“这么大礼,老夫生受不起,起来说话。” “您受得起,这事儿……非得大礼不成。”奇才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呼吸也略显粗重起来,方才他作为荆门门主与何无敌交谈之时,反倒是十分从容,并没有这般局促。 何无敌也不说话,在场几人都没有吭声,周围静得简直要让人窒息。 奇才定了定心神,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说道:“晚辈冒昧,斗胆恳请前辈将令孙女许配给晚辈为妻。” 何无敌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哼了一声,“这个……还要我来准许么?”何玄立时低下头去,一声不响。 奇才的汗刷地流了下来,忙俯身磕了个头,说道:“晚辈与令孙女相识于江湖,共经了许多危难,我二人互相敬重,相守以礼,晚辈敬她爱她。。。非她不娶,请前辈万万成全。” 何无敌转头看着泥塑木雕般的何玄,“你看呢?” 何玄垂首道:“一切但凭父亲作主。” 何无敌道:“你们都推到老夫这儿,就像老夫真能做主似的,我便是想做主,那个丫头她肯听老夫的话么?” 门内有人说话了,声音里带着羞涩,“爷爷您就做主吧,我。。。我都听您的话。” 何无敌道:“那我要是不准呢?” 忽然门帘一挑,uu看书 ww.uuanshu 绿夏走了出来,她顶着通红的一张脸,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奇才身侧,说道:“爷爷,您说过,要为我寻一个有才有貌、武功高强的少年英豪,为此您大会天下英雄,设擂比武,可您看那些人,可有谁能比得过王奇才?” 奇才的脸微微发热,没想到绿夏夸得这么直白。 绿夏道:“论才学,他满腹诗书,论相貌,他眉清目秀,论武功,这天下还有几人能敌得过他?” 何正站在爷爷背后,夸张地张大了嘴,做出一脸“这夸的,真不要脸啊”的表情。 奇才脸上越来越热,感觉自己简直要发烧了,他偷偷扯了扯绿夏的衣角,绿夏却毫不理会,又说道:“论能为,他为国守边,阵斩敌酋,天下谁不知晓?他年纪轻轻便做了一门之主,天下英雄谁不服气?” 何玄在旁边咳嗽了两声,那个意思便是:差不多就得了,还要夸上天去啊? 绿夏道:“这些还在其次。”何玄无语地看着她,你都夸成这样了,这些还不够,看你还能夸出来什么? “最要紧的是,他事事都想着我,时时护着我,为了救我,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爷爷,我小时娘亲便走了,虽说一直有爷爷和爹爹宠着,可我总是觉得,自己的命,没有那么好,可是如今。。。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遇到了他,娘亲若是见了,也定会为我高兴。爷爷!我找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您。。。您也替我高兴,是不是?”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七.抗虏军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绿夏跪在何无敌面前,轻轻摇晃着他的膝盖,“爷爷,我找不到比眼前这个人更好的了,与他在一起,您的夏儿,很开心,我开心了,您也是欢喜的,是不是?” 何玄的脸紧绷着,眼睛甚至没看向眼前的几人,而是看向远处的天空。 何无敌低头看着绿夏,又将目光转到奇才身上。奇才好似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紧张得已不敢呼吸,一口气憋在胸口,胸膛鼓涨着,好似要为自己的心腾出些地方,让它可以更放肆地跳动。 奇才今日光明正大地求亲,委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他的身份地位与之前已大不相同,从门当户对上来说,这个荆门门主的位子已足够让人看重;两个门派刚刚消弭纷争,结为同盟,奇才本人已从公义门的对立面转了过来。如今只须何无敌点头,这事儿便成了。 他低着头,目光无处安放,只好落在何无敌的身上,那一袭泛着白色的灰袍,平顺地贴在他的胸腹之上,忽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呼气声,那袍子上堆出了几个皱褶,何无敌的身子好似一下子矮了些,他说道:“夏儿,你说了这么多,好似爷爷是一个恶人,非要拆散一对有情人,爷爷就这么不近人情?” 绿夏伏在他的膝头,喜极而泣:“爷爷,那您是答应了!”何无敌却向着奇才道:“奇才,我的宝贝孙女可是交给你了,若是她受一点的委屈,老夫可唯你是问!” 奇才还在呆愣之中,未来得及表露出丝毫的喜悦,何正早已脆叫一声:“姐夫!”立时又道:“总算是能叫了!姐夫,咱们再去打猎!”何氏早将他扯到一边。 何无敌道:“今日就算是订亲,等到退敌之后,再择吉日成亲,夏儿,奇才北上,你就别走了,在家里陪爷爷吧!”待嫁的姑娘,自然不宜随未来的夫婿到处乱走,绿夏低声应了,站起身,偷偷瞟了奇才一眼,目光中满是娇羞与掩饰不住的欢喜。 奇才又重新与何家诸人见礼,如今真的成了一家人,众人坐下来,开怀畅饮,何无敌谈锋甚健,说起年轻时争战沙场,抵御大辽铁骑之事,豪气干云,奇才听了不由得心向神往。 眼见日头西落,奇才起身告辞,绿夏送他下山,两个人依依惜别,约定日后相见,二人虽说今日得偿心愿,却不知要分别到什么时候,正是情浓意恰之时,颇有些难舍难分。 太阳落山,二人到了山门之处,却见人声喧哗,荆门林虎、张豹当先,正要向山上硬闯,奇才忙上去止住,众人见他无碍,才放下心来。 绿夏牵过大黑,将缰绳递到奇才手中,说道:“小白哥哥,让大黑陪你去,在战场上可千万要小心。”奇才笑道:“你都嘱咐了一路了,我都能背下来了!”翻身上马,吆喝一声,带着虎豹堂出山去了,绿夏站在山门眺望良久,回去免不了牵肠挂肚。 梁世美与他并辔而行,说道:“王兄弟,何姑娘怎么不与你一道?”奇才笑道:“男儿上阵杀敌,带个女子算什么?等得胜归来,我抬着轿子,吹着喇叭来迎她!” 梁世美笑道:“兄弟,你这是要成亲了啊,恭喜恭喜!”众人都齐声吆喝,喊着要他请客喝酒,奇才大喝道:“今晚随意喝,明日咱们杀敌去!” 当晚又在山下庄子里留宿,梁世美听奇才讲了结盟之事,说道:“兄弟,如今你已与何家结了亲戚,有些话愚兄就不知该不该说了。” 奇才道:“梁三哥,咱们是患过难的兄弟,过了命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兄弟我洗耳恭听。” 梁世美道:“我梁家与公义门仇深似海,愚兄若是说多了,兄弟你免不了觉得我在搬弄是非,让你与自己妻家隔心。” 奇才道:“私下里,我当然是何家的女婿,可说到江湖之事,荆门众人信得过我,将这么大基业交到我手上,肯听我的号令,我总不能为了一已私情,吃里扒外,胳膊肘朝外拐,不管如何,总得以江湖道义为先,咱们武林中人,不就讲的侠义二字么?梁三哥,你放心,兄弟分得清轻重。” 梁世美道:“表面上看来,公义门势强,荆门势弱,南北并盟,你并没有吃亏。可依愚兄看来,恐怕更急着结盟的反倒是公义门。” 奇才道:“梁三哥何出此言呢?” “公义门行事,恃强凌弱,唯我独尊,不留余地,斩尽杀绝,此番怎么会如此谦让?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奇才其实也在奇怪,此次结盟意外地顺畅,正不知何无敌打得什么算盘,听梁世美这么一说,正打在他的心坎上。 梁世美又道:“上一次武林大会,何无敌本想正位武林盟主,没料到被兄弟你泼了一通脏水,五派联盟一番闹腾,武林群豪一哄而散,到如今各门派还心有余悸,便连之前投效的各派,如今也是人心惶惶,不瞒老弟说,那太原韩家已差人去钱塘,与我暗通款曲,可见有许多人对公义门都是面服心不服。他们这几年摊子铺得太大,扩张得太快,比如一个人饿了好几天,突然吃了一顿山珍海味,一不小心便要撑住病来,必得多动弹动弹手脚,好好地消消食,公义门便是如此,眼下能稳住中原便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南下呢?” “梁三哥言之有理,我说收拾了双龙帮,公义门怎么没有反应?想来也是一时力有不逮。” “依公义门以往行事,恐怕早就杀上门去,如今却是忍了。可见他们必有后顾之忧,因此不敢全力南下。公义门虽然实力雄厚,武林各派哪个也及不上,可天下英豪若是真的联起手来,公义门如何能敌得过?若此时有什么契机,引发他门内危机,或许何无敌的霸业便变成了纸糊的房子,一下子灰飞烟灭了,眼下辽军入侵便可能是一个契机。” “愿闻其详。” “兄弟,中原各派尊何无敌为首,此次辽军入寇,中原之地惨遭践踏,众人都要保护一家老小,哪儿还有心思再随着他南下拼杀?何无敌若要稳定这一大摊子,必得带着众人抗敌不可,不管是不是真心,也须用抗击外敌来收聚人心,所以说如今他只能北上,绝不能南下,一南下人心便散了。可若是方家、梁家趁着公义门北上之机,重回汴洛,荆门等江南各派也趁机北扩,那么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便会一夜之间易手。” 梁世美停了一下又说道:“依愚兄看来,眼下公义门断断不敢招惹荆门,兄弟你不找他的麻烦,何无敌便要谢天谢地了,因此他断然与你结盟,先稳住局势,等这场大战过去再作打算,便是自己的孙女。。。哈哈,兄弟,你与何姑娘情投意合,如今成其好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梁世美说得颇有道理,只是说到绿夏,让奇才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说道:“梁三哥所言极是,兄弟我受益匪浅,只是何无敌也是个英雄,他既是太祖皇帝的传人,自然是有报国之心,真心抗辽的,这一点倒是与你我同心。不管怎么说,天下武林结盟,只会于国有利,请梁三哥也暂时放下仇怨,咱们先联手杀退了契丹人,再作打算。” 梁世美微微一笑,说道:“兄弟你是怎么打算的?以南盟盟主身份,号令江南?” 奇才道:“哪有未与诸派共议,便自称盟主之理?这盟主之事,不提也罢。何无敌是北方之霸,门下自有许多门派,荆门虽也有些追随者,只是战火离江南尚远,众人没有切身之感,或许不如北方这般同仇敌忾,在下也不强求,只能广树旗号,有心者自会来投。如梁三哥这般,不用招呼便一心北上,让人钦服。” 梁世美道:“哈哈,虽如此说,分则弱,合则强,我见兄弟你军容整齐,号令严明,有心随你一起。鸟无头不飞,号令之事还是要的,咱们这一队,当然以王兄弟为主。” 奇才道:“梁三哥客气了,咱们相互照应吧!” 两人计议到半夜,奇才久在军营,知道自涿州以南,重兵把守之地便首推定州、瀛州,此时北方道路不通,消息不畅,不知辽军推进到哪儿,便是二州是否已失守也不知晓。便决定先往定州方向行进,再见机行事。 第二天众人起身,驱马出门,却见有两三百人在外等候,都是在这里聚集的武林豪杰,u看书 w.ukasu.cm 见到他们出来,都叫道:“来了来了!”几个大汉上来说道:“王门主若要南下,这便请回,若要北上,我等愿意追随。” 奇才道:“在下正要带人北上抗虏,有意者可一同前往。”众人都道愿行。林虎喝道:“要跟着走就得听门主的号令,进退有据才能上阵,要是受不了规矩,那就自己走自己的,不要乱了我等军容。”众人拱手道:“请王大侠下令。” 众人都是武林豪杰,平时散乱惯了,哪有什么规矩,只是一窝蜂地跟在后面。 奇才知道不能对他们过于严苛,只说道:“骑马者在前,步行者在后,都随着前面旗帜走。”又差人回江陵荆门总舵,告知虎豹堂动向,催促门内再派后援北上定州会合。 梁世美自告奋勇当先探路,安排食宿,一帮武林豪杰乱轰轰地向北走,到了一处镇上饮食休息。奇才令虎豹堂扯了旗帜,大旗上写着三个字“抗虏军”。又制了十数面大旗,上书十六个大字:“武林英豪,上阵杀敌,驱逐胡虏,恢复幽燕”。 越往北走越乱,到处是南下逃难的百姓,一路有不少武林豪杰加入,队伍到了冀州时,已有近千人之数,奇才停下来整顿兵器人马,分派首领,又留下些人手,接应后来之人,吩咐众人采买食物,多带干粮。 梁世美探路回来,带来一个消息,契丹大军正在围攻瀛州。 奇才热血沸腾,他终于又回到抗虏前沿,而且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 第二卷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八.军议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望都,辽军营地,无数军帐相连,四处插着火把,到处是战马的嘶鸣,巡视的兵丁身着厚厚的盔甲,手持长长短短的兵器,排着队伍在帐幕中穿行。 最大的军帐外,兵士们往来络绎,手里端着大盘的酒肉,一个兵士掀起帘子进去,里面的热浪和声浪便呼地扑了出来,门口守卫的兵士禁不住缩着脖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军帐里面嗡嗡声不绝,与一般的军士饮酒相比,却绝对称不上喧哗。 最上面的厚毡上坐着三个人,中间的便是契丹太后萧绰,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还颇有些风姿,但长年掌权让她的脸上多了些威严之色。她的左首是契丹皇帝耶律隆绪,正值壮年,嘴唇上两撇胡须,因为沾了油污而有些发亮,给他整张脸添了些精神。萧太后的右首是她的情人,齐王韩德让,血脉上虽是汉人,但内心早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契丹人。 这三人是契丹地位最高者,军政大事都决于三人之手。 大帐内的其余人都是当朝的重臣和猛将,人人都是席地而坐,面前放着大盘的肉,众人都是用短刀切割,直接塞进口中。 火神王萧力奇坐在兰陵郡王萧达凛身侧,时不时地将头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说上几句,他以国师之名,随军参谋军国大事。 耶律锋坐在角落里,默默地饮食,偶尔抬起脸来,鹰隼一样的眼睛掠过众人,便又低下头去,他的吃相比起其余人来斯文了许多。 众人喝了酒,免不了大声喧哗,互相吹嘘战功,皇帝也不甚理会。 有人说道:“我大契丹铁骑,无往不胜,所到之处,宋人望风披靡,以此看来,不日我大军定能直下汴梁。” 又有人道:“宋人懦弱,不敢出战,如此兵马,虽百万之众又有何用?依微臣看来,此番我契丹大皇帝必能一统中原!” “陛下正应效太宗皇帝,做一做汉人的皇帝。” 皇帝没有说话,帐内众人也没有附和。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这个马屁拍得不是很成功。 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野心勃勃,带大军灭了后晋,坐上了中原皇帝的宝座,他将国号改为大辽,年号改为大同,睥睨天下、唯我独尊,可没有多久便被迫班师,回军途中病死于杀胡林。 除了他的结局不好之外,辽太宗也不是当今皇帝的直系祖先,向上追溯,耶律隆绪的曾祖是契丹让国皇帝耶律倍,那也是耶律锋的曾祖。耶律倍是太宗皇帝的哥哥,被他逼得出走中原,一生未能返乡。 以此说来,当今的皇帝与太宗一系多少有些过节,耶律隆绪即位后,即将国号改回契丹。将他与太宗相比,也确有些不妥。 皇帝说话了,“此去瀛洲还有多远?” 萧达凛道:“回陛下,两地相聚两百里,从此地出发,旦夕可至。” “瀛洲城防如何?” “瀛洲城小,据臣看来,兵不过三万,难敌我军兵锋,城中粮草正可供我军需所用。” 不只是萧达凛,此时几乎帐中所有人都已将瀛洲城视为囊中之物,出来征战了多日,众人都有些疲惫,想去瀛洲城中好好地歇上一歇。 齐王韩德让说道:“萧王万不可轻敌,向来守城易,攻城难,别忘了,当年宋太宗欲取幽州,数十万大军却顿于坚城之下。”他提这个或许没有特别的意思,但众人都知道,当年守幽州的正是韩德让父子。 萧太后侧过脸去,微笑道:“宋军可没有齐王守城。”她虽已年逾五十,一笑之下,脸上却显得有些柔媚,等到转回脸来时,便又恢复了严正之色。 萧达凛道:“瀛洲不比幽州城高壕阔,更没有齐王一般的勇将,众军齐进,旦日可下!” 他转头道:“杨相温对宋军向来熟悉,依你看,三日之内,瀛洲城可下否?” 杨锋在契丹,一向自称耶律倍之后,本名耶律锋,众人也都以此称之,只有萧达凛,每每故意叫他杨锋,好似时时在提醒,他不过是个不被人承认的伪皇族。 耶律锋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在帐篷内更显威武,他此次随军出征,得到重用,任皮室军南路相温,皮室军是契丹皇帝亲军,人马着甲,装备最为精良,平时宿卫,战时冲锋,是契丹军中的精锐之师。 耶律锋道:“臣看未必,我军擅野战,宋军擅守城,以我之短攻彼之长,事倍功半,若数日不克,恐伤士气,依臣看来,不如大军绕城而过,直趋汴梁,u看书 .uuknsh则宋庭震动,必召师勤王,待宋人大军赶到,我军以逸待劳,一战破之,若能歼其主力,则汴梁城内人心惶惶,人无战心,城池可一鼓而下,汴梁既下,瀛洲众城便不须刀兵,一纸檄文可也。” 萧达凛哼了一声,“汴梁城禁军数十万,难道能束手待毙吗?若到时不能克敌,定州军南下,我军将腹背受敌,首尾难顾。” 耶律锋笑道:“定州主帅王超乃无能之辈,依我看他断不敢勒兵南下。” 王超是宋军北方军队主帅,掌握最高兵权,手握十几万大军。如今全龟缩在定州城内,不敢出战。 契丹军并未攻打定州,而是绕城南下,将王超大军甩在身后。宋军虽未出战,却好似一柄悬在背后的宝剑,不知什么时候会刺过来。契丹人虽轻视宋军,但数十万大军深入敌境,背后有敌方重兵,后勤线受到威胁,总是不能安枕。 杨锋公开与萧达凛唱反调,让他极不高兴,当即站起身道:“小小瀛洲,怎敢敌我契丹大军的锋芒,臣愿为先锋,三日内攻克瀛洲,为太后和陛下驻马。” 萧太后道:“卿有此心,我心甚慰,不过攻城之事急不得,必得备足器械,众军齐进方可。”这是给了萧达凛一个台阶,免得他话说得太满,到时没了余地。 不料皇帝已举起酒来,“萧王之勇让人钦佩,朕当为你擂鼓,以壮军威。”说着一饮而尽。 萧达凛此时万不能示弱,喝了酒,将碗一放,起身道:“臣请明日起兵,直趋瀛洲。”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五十九.围城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萧达凛回到自己的帐篷,破口大骂道:“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自己封的皇族,竟敢面折于我,我定要三日破了瀛洲,看他的脸往哪儿放!” 萧力奇道:“王爷息怒,杨锋不过是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语,以博圣上一顾罢了。” 一个俊俏的汉人走过来说道:“王爷,杨锋此人心计深沉,奸滑无比,平日对王爷毕恭毕敬,却都是虚情假意,暗地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知何时,便会跳起来咬人。” 此人正是兴帮小帮主,后来投到萧力奇手下的花小花,因受萧达凛女儿高德郡主的喜爱,便随她北上,做了兰陵王府的侍卫,此次大军南征,因为太后在营中,高德郡主也随驾在军中,她便求了自己父亲,为花小花在军中谋了个位置,以便得些功劳,搏一个出身,做将来的打算。 萧达凛听了花小花的话,越发恨得牙痒痒的,“哼,他以为到了皇帝身边,翅膀硬了,便可以跳出我的手掌心,不听我的话了?本王收拾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花小花笑道:“王爷身为主将,想要收拾一个相温,岂不是手到擒来?哪里危险便把他送到哪里就是!” 萧达凛道:“不知他怎么便得了圣上宠信,调他在军中宿卫。” 萧力奇道:“杨锋素来暗中与大宋群臣往来,圣上倚重与他,莫非是要借重他的人脉?” 萧达凛道:“国师说的不错,前几日宋人的皇帝还派人来求和,我看太后的意思,也未必便真想灭了大宋。” 萧力奇道:“太后若心存议和之意,杨锋在宋经营多年,结识了不少权贵,倒是能搭上线。” 萧达凛道:“那个王继忠,好似与杨锋颇为相得,如今也在他军中看管。”王继忠本是王超的副将,去年瓦桥关之战兵败被俘,这次南征也随在军中。 花小花道:“圣上身系一国安危,自然所虑更多,若是王爷能一鼓而下瀛洲,再带大军南进,逼近汴梁,大宋朝都要亡了,哪里还有合议之说?” 萧达凛点头道:“这话说的在理,大宋皇帝想求和,得先经得住打才行。” 花小花道:“杨锋奸贼一向以皇族自居,只是不被人承认,此次他一力随军南下,若是立了军功,恐怕真的能借助圣上,侪身皇族。这些年他寻找传国玉玺,在北邙山挖来挖去,费了无数银钱,王爷也对他颇有资助,可到头来竟是两手空空,只交给王爷几件地底下的玩意,那传国玉玺到哪儿去了?” 萧达凛道:“他还敢私藏了不成?” 花小花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他若不是皇族,这玉玺与他也无用,他若是皇族,那可就大大不同了。当时北邙山中大宋、党项人都在,连我大契丹在内,这三方无论哪一方得了玉玺,都会召告天下,偏偏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了,一丝消息也没有,那玉玺难道是飞了不成?” 萧达凛心道:“难道竟是在杨锋手里。。。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锋对此事一力隐瞒,连老夫都背着,看来所图甚大。”萧力奇也受萧达凛所托,去北邙山寻宝,一无所获,搞得面上无光,此时便顺着花小花的意思,将责任全推到杨锋身上。 萧达凛恶狠狠地道:“这奸贼,我必除之!” 花小花出帐时,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的手下迎了上来,花小花问道:“郡主可回帐了?” 手下道:“郡主还在太后帐中伺候。” 花小花哦了一声便向回走,心中还在暗暗地想:“姓杨的奸贼,早晚让你把命送到小爷手里,才不枉我在此曲意逢迎,拜倒在那个丑女人的石榴裙下。” 每日看着那张肥脸,花小花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要不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恐怕他早就忍受不住了。有时他简直要同情自己没见过几次面的父亲,每天看着红四娘子,想必也是难受的吧! 酒宴后耶律锋被留了下来,除了他还有大宋降将王继忠,太后和皇帝询问了大宋的情景,杨锋一一作答,半个时辰左右回到自己的大帐,在别人看来,这已是皇帝对他超乎寻常的宠幸了。 杨锋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随后他写了几封信,其中一封给自己的父亲,一封给紫云庄,都封好了交给常槐。 契丹大营中,许多人彻夜未眠,对于瀛洲城守将季延渥来说,也同样是个不眠之夜,自昨日起契丹前锋已到了城下,城中立时大乱,军心不稳,百姓乱成一团,季延渥带兵出城,背靠城墙,以强弓硬弩将敌军射退。返身入城,紧闭城门,城中人心稍定。 他下令征发壮丁,加固城墙,分发武器,准备弓矢、滚木等守城器械,又差骑兵出城求援,通知下属河间等县谨守城池。他的镇定让众人稍稍心安,季延渥当众慷慨激昂,宣称誓与瀛洲共存亡,等到独自一人时,u看书 ukanshu却暗暗地摇头叹气,因为他知道,城中虽军械粮草充足,可是只有万余精兵,要防守契丹铁骑的攻击,谈何容易!可是契丹人已然在侧,眼下已只余死守一途,若是出逃,绝逃不过契丹铁骑的追击,恐怕只会死得更快。 他派出去求援的骑兵,不知能回来几个,能带回来兵马的恐怕一个都没有,如今道路断绝,便连定州城坐拥十数万兵马,也任由契丹铁骑在中原肆虐,不敢出来邀战,其余各路兵马更是如此,他们只是龟缩在高高的城墙后面,祝祷上天,只求契丹人能往别处去,千万不要来攻打自己的城池。 季延渥暗叹自己运气不好,契丹人怎么偏偏挑上了他?难道是自己平日不信神佛?一日之内,他已将各路神佛求了个遍,但愿这些契丹人只是小股偏师,或许过两日便走了吧? 季延渥好似又拜错了神仙,因为第二日开始,城下的契丹军马渐渐多了起来,慢慢地汇集成一个个营寨。他看着城下五颜六色的契丹旗号,已开始有些麻木,只好在城里到处跑着,让人向城墙上运送军需,让所有人都忙起来,以便能忘掉恐惧。 到了第三日早晨,瀛洲城已被四面团团围住,季延渥从高高的城头望下去,满眼是黑压压的人群,军帐绵延望不到头。他看到了黄色的仪仗,知道自己得到了契丹皇帝的青睐,立时要成为千军万马冲击的中心。 季延渥知道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他多么盼望能看到一支自己的援军,可是这个希望太渺茫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砲战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依着萧达凛的主意,立时便要对瀛洲城发起猛攻,他是真心确信三天内能拿下这座城池,瀛洲城虽然比遂城大了些,但城墙并不算高大,城壕也没有多深,在几十万契丹铁骑面前,不过是一道小菜而已。 但太后和皇帝并没有那么着急,若是城内无备,当然是急攻为上,眼下看来,守城的宋将已然有了防备,城池并未现出明显的短处,城上之人皆往来有序,并没有多么慌乱。反倒是契丹大军初来乍到,还没有扎稳营盘,诸事都有些乱。 契丹人是马上民族,常年征战,尤其与大宋争锋多年,双方互相之间都十分了解。 耶律隆绪下令扎营,两万精兵列阵,随时防备宋兵出营冲击。 契丹兵将在城外耀武扬威,季延渥却不敢再带兵出城,契丹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人马精良,皮室军、铁林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宋兵敢出城,恐怕立时便成为别人的口中之食。要对付这些重甲骑兵,只有依靠这四面城墙了。 城外号角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喧闹了一夜,城内人人提着心,少有人能睡得安稳。这也是契丹人的攻心之策,先围而不打,还要摆出随时攻打的架势,让城内人心惶惶,疲劳不堪,毕竟何时攻城取决于攻击一方,守城者须要随时戒备。 季延渥忙了大半夜,只囫囵睡了一个时辰左右,一早醒来时只觉得心力交瘁,想来手下兵将也好不到哪儿去。 待他上了城墙,扒着垛口向下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离城墙几十丈远,全是大大小小的投石车,旁边石块堆积如山,辽兵往来忙乱,看样子正准备开始抛石。 投石车又叫抛石机、弩炮,是攻城的利器,能抛射出巨大的石块,不断轰击城墙和城内,对守城将士造成重大杀伤,也对城内人心产生极大的震慑。 季延渥料到了契丹人会用上投石车,出乎他意料的是车的数量,只见城池四面都架着巨大的木制车辆,密密麻麻,怕有上千台之多。 瀛州城内也有弩砲,且以质而论,肯定是超出对方,但数量上却少了许多,对方若是立时开始抛射,已方必得回射才成。 季延渥立时传令戒备,瞭望手和砲手立即就位,弩砲装上石块,准备发射,并立即发动民力,运送更多的大盾到城墙之上,以抵挡即将到来的砲击。 正忙乱着,忽地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巨大的石块呼啸着飞来,仿佛蝗虫扑向田地,遮天蔽日,所有人的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城墙之上一片忙乱,众人东奔西走,胡乱找地方躲避。 此时一块大石砰地落在季延渥身前一丈处,将一个来不及躲避的卫兵砸成一堆血肉。 其余卫兵忽地一下冲上前来,聚集在季延渥的周围,与其说他们是上前护卫,不如说是慌乱中下意识地向自己的首领寻求保护。 更多的石块飞来,天空中像是下起了石头雨,石块狠狠地砸在城墙之上,一片砰砰乱响,石块砸在地上,立时溅起一片碎屑,在场诸人无不骇然色变,吓得连呼喊都忘记了,只是抱头伏在距自己最近的遮挡之处。 季延渥心内也免不了惊慌,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时最要紧的是军心,作为主将的他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宋军的弩砲开始反击,双方在短兵相接之前,先来了一场远距离的抛石之战。 契丹精骑冠绝天下,野战无敌,但宋军的器械一向领先于对手,战车强弩制作精良,这也是宋军对抗辽军的本钱。 垛口的瞭望者与砲手配合,投石车不断校准角度,开始时双方都是无目的的对射,之后宋军精准度不断提高,石砲落入城外投石车阵中,将一座座战车击得粉碎。辽军阵地没有遮挡,全部暴露于对方视线之下,自己却看不到城内情景,只能瞄着城池盲射,从这一点来说,宋军占优,但随着时间推移,契丹人数量上的优势渐渐显现,石头雨覆盖城头,宋军石砲攻势受到压制,渐渐落于下风。 砲声持续了一天,直到入夜也没有停息,看样子契丹人要连夜轰击了。劳累了一天的宋军丝毫不敢懈怠,甚至连城墙也不敢下,谁能料到对手什么时候登城呢? 季延渥此时正在东城,忽见一个传令兵弯着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人,南城,南城要塌了!” “什么?”季延渥大声问道,震天的轰隆声掩盖了一切声响,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完全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宋兵贴在他耳边,用手拢住嘴,大声喊道:“南城城墙出现缺口,恐怕要塌了!” 轰隆隆的声音全部远去,季延渥的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字:“要塌了,城墙要塌了。”他愣了一下,“嗖”地跳起身来,完全顾不上周围纷纷落下的石块,急急地向南城奔去,他的卫兵都慌乱地随在身后。 南城一处城墙原来便有坍塌,前几日紧急抢修,勉强堆积碎砖烂瓦,以土夯实,经过一天的砲击,城头竟现出一个豁口,虽说不甚大,却极可能成为溃堤之蚁穴。 契丹人见了,便集中了几十门投石机,专向此处抛射,石块不断冲击之下,本就不牢固的城墙大有垮塌之势,若是砸塌了此处城墙,uu看书ww.uansh.om 宋军失去了屏障,必定挡不住辽军的冲击,整个城防便可能因这一处弱点而崩溃。 季延渥赶到之时,正看到这一番景象,城外飞来的石砲比别处都要多上几倍,城墙岌岌可危。他焦急万分,大声催促着众人抓紧抢修,驱赶着军民冒着石砲轰击的危险上城,但在投石车的集中轰击之下,宋军只能龟缩在城墙边的砲击死角寸步难行,哪里还能向城墙上运送砖石?抢修变得极为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 豁口又扩大了一些,照此下去,这面城墙随时可能垮塌,那时等待瀛州城的便是灭顶之灾。 此时在契丹人的营地上,萧达凛骑着马来回巡视,见到这番情景,不禁哈哈大笑,看来用不了三日,只在今晚便可攻破瀛州城。 他下令属国的奚人和渤海人军队在城南集结,随时准备开始登城,大契丹将士的性命宝贵,这种填壕沟、在城墙下堆尸体的事情一向是让属国军队来。 城上的季延渥已急红了眼,想来想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他当即下令,在南城集结精兵,准备出城,冲击城外车阵。 城内城外人声鼎沸,双方都在城南集结重兵,第一场接触战一触即发。 季延渥见城外旗帜越来越多,无数的人正在不断地奔向这里,知道对方随时可能发动攻击,当下再不犹豫,下令打开城门。 忽听有人大喊道:“火,城外着火了!”耳边的砲声忽地稀落了下去,更多的人大喊道:“火,火!契丹人营中着火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一.冲阵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季延渥正在城门之处,刚要出城,耳听到处喊着火起,放眼看去,只见城外辽军大乱,烟火升腾,契丹骑兵往来冲突,互相追逐。 城外的投石车许多已燃烧起来,一些契丹骑兵手里拿着火把,还在四处投掷,火把所到之处,火苗腾起,浓烟滚滚。 季延渥心中纳罕,难道辽军竟然内讧起来?若是果真如此,自己正可以乘机冲杀一阵。 此时军马已陆续出城,在羊马墙后架好了强弓硬弩,吊桥开始徐徐下落,吊在半空,随时可以铺架在城壕之上,供人马通过,数百骑兵正在城门处整装待发。 此时对面滚滚浓烟中忽有十几骑突出,有两人头盔已掉落在地,火光中只见他们发髻散乱,完全不是契丹人的髨发样式。 季延渥本想下令齐射,此时略一迟疑,难道竟是宋军援兵冲阵纵火,以解瀛洲之围?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两军交战,容不得任何迟疑,若是敌军的计谋,趁机夺城,那便如何?况且辽军营帐重重,宋军怎么便能透阵而过? 他下令预备,弩箭上弦,蓄势待发,宋军的强弩威力非凡,箭矢如长枪,可透重重铁甲,以脚蹬上弦,以铁锤击发,可杀敌于百丈之外。 阵前一片肃静,宋军各自就位,等待即将到来的大战。对面不断有零散的骑兵冲出,向瀛州城冲了过来,一眼扫去,约有百骑之多。 宋军令旗已然举起,只待主将下令,便会万弩齐发。季延渥的命令已到了喉咙口,立时要冲口而出,忽听城上城下齐声大叫,“宋军!是宋军!”“援兵来了!” 只见对面百余骑契丹骑兵狂奔而至,浓烟中一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有大大的“宋”字,众人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身格挡着背后射来的弓箭。 真的是宋军! 城上城下先是欢声雷动,之后却都屏气凝神,无数双眼睛盯着奔过来的百余骑宋军,心中都暗暗地捏了把汗,若是辽军自后面追击,不知这些宋军能否逃出生天。 季延渥念头一转,便知是援军无疑了,契丹人总不至于将自己的投石车烧了,至于这些宋军如何杀透重围,便不是他所知晓的了。 他下令放下吊桥,接应冲过来的宋军,眨眼间当先十数人已冲过城壕,直入城门,后面零零散散还在有人冲入,后面契丹人已从混乱中清醒,骑兵开始追击,一时旗帜招展,杀声震天,无数契丹铁骑自阵中冲出,要把这些敢于冲阵的宋军剿杀在瀛州城外。 只是当时宋军伪作契丹骑兵,突然发动,辽军惊慌之下,敌我不分,一片混乱,等到宋军纵马奔向城下,辽军再着人追击,已然是晚了一步。 此时百余骑宋军已冲过城壕,季延渥下令收起吊桥,士兵们扯着巨大的绞索,沉重的吊桥离开地面,徐徐升起。 刚刚冲进来的宋军忽地喊道:“等一等,王大侠还在后面!”这喊声就如一股轻烟,立时消散在城内外的喧嚣声中。 此时令旗已然挥下,城上城下万弩齐发,契丹骑兵纷纷落马,城上投石机也射出石砲,倾泻在城下万千铁骑之中。 烟尘中忽见一人如飞般奔至,千百骑兵在后追击,边追边放箭,而那人竟未骑马,似飞矢一般,两腿轮动,快逾奔马,城上城下宋军都看得呆了。 方才进城的宋军喊道:“是王大侠,王大侠!不要射了,是自己人!”令下如山倒,哪里有人肯听,依然是箭矢如雨。前后箭矢夹击之下,便是神仙也躲不过去,眼看那人便要丧身于两军阵前。 那鬼魅般的人影已到了护城壕边,速度却丝毫不减,倏地落入壕内,没了人影。 已有人大哭道:“王大侠!”“门主!” 乱射一阵,契丹人见对宋军防备森严,无机可乘,便拨马回去,重新整顿军马器械,双方又恢复石砲对射,只是南城外的砲击明显减弱,宋军趁机运砖石上城,抢修城墙豁口。季延渥见契丹军阵严整,也不敢出去野战,边放箭边撤回城内。 随即城门关闭,季延渥上了城墙,见城头两人还身着辽军盔甲,对着他怒目而视,一人叫骂道:“你这个狗官,送了我们门主的性命!我杀了你!”拔刀便欲上前,宋军护卫一拥而上,护住主将。 这两人正是荆门虎豹堂香主林虎和张豹,武林群豪千余人到瀛州城附近,遭遇一小队契丹骑兵,群豪奋起将其围歼,得辽军旗仗盔甲马匹。此时两军已开始砲战,奇才与梁世美定计,由他亲自带着虎豹堂,多备火油等物,打着辽军旗号,用缴获来的马匹盔甲,假扮作契丹骑兵,大模大样地穿越契丹大营,来到瀛州城外,在两军鏖战时突然发动,趁夜放火烧敌,毁了数十辆投石车,随后他亲自断后,百余门众冲进瀛州城,林虎、张豹二人本来一直随在门主身侧,怎知战场上极为混乱,不知不觉便已失散,等到分别冲进城来,却发现奇才还落在城外。 季延渥还未来得及问援军来历,见对方翻脸便要动手,那个大汉还在叫骂:“吊桥若晚起一时半刻,何至于门主落入城壕?”他当即喝道:“军令如山,全城百姓系于季某一般,焉能为一人而致万千军民于险地?” 张豹鲁莽,uu看书wwuukans林虎却比他稳重许多,当即止住了他,说道:“门主武功高强,未必便不能生还。” 一名宋将说道:“千军万马之中,武功高强又有什么用?” 张豹对他怒目而视,“门主武功盖世,契丹狗一万个也杀不死他!” 宋将冷笑一声,“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话音一落,张豹狂吼一声,挥刀便砍,“老子先杀了你!”那宋将向旁一闪,张豹的刀砍在城墙砖上,砖屑四溅。 宋军呼喇喇上前将他围住,虎豹堂也不示弱,都将刀拔出来,双方眼看便要火并。 此时林虎正伏在垛口向外观看,忽见壕沟内跃出个人来,当即大声喊道:“是门主!门主来了!” 众人都拥到城头去看,只见黑夜中一条人影迅捷无比,一忽功夫已冲到城下,张豹叫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季延渥丝毫不为所动,深夜之中,敌人重兵在外,城门怎能随意开启? 城上众人都伸颈去看,眼见那人纵身一跃,竟凭空跃起几丈,手脚附在城墙之上,似一条壁虎般向上游动,快速地接近城头,离城头还有一丈左右,又是一跃,越过垛口,轻飘飘地落在众人面前。 王奇才朗声道:“在下乃杨延昭将军帐下先锋王奇才,特来瀛州增援,杨将军率军已至城外,诸路军马正在赶来,不日便会抵达城下!“他回身用手指点城外辽营,大声道:“愿与诸君并力灭此胡虏!” 宋军立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二.火车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王奇才的大名在北疆守军中无人不知,当年他孤身夜闯敌营,千军万马中斩杀耶律浑,此事一直被人津津乐道,他率军来支援,虽然不过一百多人,众人却立时觉得心神大定,原本对辽军的畏惧也大大减少。 季延渥大声道:“不知杨将军带来多少援军?”他很清楚,辽军几十万主力在此,便是十万宋兵来援,恐怕也没有多大能为。 奇才却没回答他,只是笑着凑到他的耳边道:“将军,我等可是一天没吃饭了!”周围石砲声不断,听到对方说话都极是费力。 季延渥没想到,“啊,那快请府里坐,我亲自为将军接风。”虽然担心城防,却也不能失了礼数,他交待了城上将领几句,携着奇才的手下了城墙。 砲声渐远,身边没有了旁人,奇才道:“军情紧急,哪有时间饮酒,愿先与将军破贼。” 季延渥道:“胡虏势大,如何破之?城内与城外援军如何联络?” 奇才道:“不瞒将军,城外并无援军,在下也并非受杨将军差遣。”季延渥大惊失色。 奇才又道:“除了此处一百人,城外还有八百余人,都是武林豪杰自发来援,号为抗虏军,这便是全部援军。” 季延渥的心沉了下去,一时竟觉得有些绝望,嘴上却道:“王大侠忠肝义胆,透阵来援,在下感激不尽。” 奇才道:“在下既已入城,便誓与此城共存亡,将军不必过于忧虑,依在下看来,只要我等守住城池,不出一月,胡虏必退。” “契丹人好不容易到此,怎么会轻易退去?” “瀛洲城之地位险要,不敌定州远甚,为什么虏军不攻定州,却来此地?” “定州城高壕阔,有王大帅亲自坐镇,坐拥十几万大军,想必。。。不太好攻。” 奇才道:“辽军擅野战,攻城一向非其所长,他们不敢攻定州与宋军主力决战,却转攻无关大局的瀛洲,不过是见瀛洲城小兵少易下而已,皇帝御驾亲征,带领数十万大军,却如此畏惧坚城,欺软怕硬,更暴露了其短处。而我们大宋强弩天下无敌,正是守城利器,只要我们守住一个月,或许只要半个月,让胡虏知道瀛洲城是一块硬骨头,他们必然心生退意,再去别处寻软的来欺。” 季延渥心里叫苦,却没好意思说出口,他想说,我们瀛洲就是城小兵少的软骨头。 奇才道:“向来辽寇破城,不为占领,只为劫掠,有利则来,无利则走,若见其城小而难攻,费力又无利可图,贼兵必然退去。” 季延渥道:“王大侠,恐怕瀛洲城。。。便是眼下这石砲攻击,恐怕再攻上一日,城墙便要崩塌,如何能守一个月?” 奇才沉吟了片刻,说道:“投石车乃是木制,方才我等以火把投之,烧毁了不少,若是以强弩带火箭,钉射在投石车上,将其引燃烧毁,如何?” 季延渥眼睛一亮,“可以一试!” 城外辽营忙乱了一阵方才平息。竟然被一百余人冲杀进来纵火,萧达凛大怒,一边整饬军营法纪,加强出入盘查,一边从别处又调了百余辆投石车来南城增援,因为瀛洲南城城墙最不结实,若是昼夜不停地轰击,便可能轰塌城墙,打开缺口,大军一拥而入。 折腾到半夜,所有投石车都已就位,萧达凛骑马来回巡视,只见巨大的车架高耸,排排林立,旁边石块堆积如山,可以想见一会儿万砲齐发,震天动地的场景。 萧达凛冷笑一声,那些可笑的宋军,以为缩在乌龟壳里便能躲得过去?以为烧了几座车便可以高枕无忧?笑话! 他拨转马头向回走,下令石砲齐射,兵丁们搬起石块装上车去。 萧达凛忙了半夜,身体疲倦,心里盼着回去再睡上一觉,催马绕过一堆石块,向着大营而去,忽地觉得后背上刮来一阵热风,带着有力的呼啸之声。 他身高体大,功夫一向不错,虽说疲倦之下,反应却并没有慢多少,当时一个闪身,呼地一声,一条火龙似的长枪贴着身子飞了过去,灼热的火苗差点把他的胡子燎了去。 萧达凛大惊回头,正见到一副惊人的场景。 自瀛洲城头飞过来无数火箭,铺天盖地,将天空照得通亮。远远的还只是一个个亮点,像是天上飞快移动的星河,忽地便已靠近,亮点迅速变大,到了近前便变成了一条条长长的火龙。 强弩的箭矢又粗又长,就像是一条条的长枪,带火的长枪破空而来,u看书uukanhu“咄”地一声钉在投石车的木架之上,顿时火舌飞舞,木架子上火焰腾空而起。 随着无数火箭飞至,“咄”“咄”之声响成一片,数百辆投石车已有大半冒起火来,几乎变成了火车。萧达凛大声下令,“灭火!后撤!” 可是如此巨大的机械,一时之间哪儿那么容易挪动,宋军的火箭依旧源源不断,遮天蔽日,众人自保尚且来不及,哪里有空暇灭火? 此时又传来震天动地的砲声,天空中石块乱飞,没了辽军的石砲压制,宋军弩炮威力尽显,一时竟呈现一面倒的势头。 契丹兵丁都急匆匆地向后跑,将领不能禁止,萧达凛只好下令后撤,全退出到弩炮和强弩的射程之外,混乱之中,军令不行,让军马不像是撤退,倒像是溃败,阵前人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当夜瀛洲城外四面大火,从城上望过去,好似年节时盛放的烟花,映红了周围的天空,壮观得无以复加,轰响了一日一夜的砲声终于平息,瀛洲城打赢了第一场砲战,城上军民欢声雷动。 季延渥对身边的奇才笑道:“王大侠妙计退敌,挽救全城百姓,必将流芳后世。” 奇才道:“此时言胜为时过早,明日敌军定然攻城,将军宜早做打算。” 季延渥大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有大军,我有坚城,敌有精骑,我有强弩,有何惧哉!” 身边的卫兵都面面相觑,近几日将军都是忧虑重重,怎么一夜之间,竟如此豪气大发起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三.长刀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天亮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显露在阳光之下,瀛洲城外是无数垮塌焦黑的车架,还有到处散乱的石头。 城上的人们忙碌非常,军士在整理弓弩,民夫在运送军械,砲战的胜利赶走了恐惧,凝聚了人心,如今众人真的相信他们可以获胜,城外几十万大军并不是不可战胜。 远远的契丹大营灰突突的,好似蒙着烟尘,随着红日初生,一切都开始苏醒,人喊马嘶声远远地传来,人群黑压压地逼近,从城上看下去,似是不断涨潮的海水,远远看着还算平静,到了近前便显示出汹涌。 攻城开始了。 无数士兵推着巨大的填壕车缓缓前进,冒着城内的矢石,强行推进到护城壕边,城上弩炮轰鸣,石块越过城墙,不断地飞落在敌军阵中。 各式强弩持续不断地发射,箭雨泼向敌军,拖延了敌军的攻击,契丹人损失惨重,但是城壕终于被一点一点填平,铺出通向城墙的道路。 契丹的属国军队被推到了最前沿,奚人和渤海人推着沉重的云梯向前推进,云梯上遮有防盾,可以保护他们免于葬身在箭雨之下,重甲弓箭手随在后面,手持强弓,向城头发射,以压制守军的攻势。 但是契丹人的抛石车被烧毁之后,宋军占据了弩炮优势,一块石头落入敌群,便能打倒一大片,契丹人只能投入更多的兵士,攻城的人越多,宋军的强弩便更显出威力。 没有石块在头顶乱飞,宋军的强弩全搬上了城头,密集的箭雨射得人抬不起头来,契丹步兵的重甲可以阻挡普通箭矢,却被床弩射出的长枪轻松破开甲衣,随即贯穿了身体。而他们向城头的攻击并没有多大效用,仰射相比俯射,有着与生俱来的劣势,城上的箭雨是攻城者的噩梦,半天时间,城下已丢下一千多具尸体,辽军向前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奇才带领虎豹堂在南城坚守,他在军中效力过,对于军械十分熟悉,而虎豹堂众人对蹶张弩、床弩、神臂弩等都很少得见,但因为他们常年习武,每个人都有一把子蛮力,奇才将他们分散安置在各军中,自己则来回巡视。 一众武林豪杰在那些弩兵的指导之下干起了力气活,几个人才能拉开的床弩,林虎一人便能上弦。张豹在一名弩兵中箭之后接过了他的位置,挥着铁锤锤打扳机,击发弩箭,一天挥舞了上千锤,丝毫不露疲态。 在共历生死的战斗中最容易产生情谊,一天的时间,足够让瀛州宋军与荆门众人亲如兄弟。 太阳要下山时敌军又发动一波攻势,却始终没能将云梯架上城墙。虎豹堂众与守军一起对着城下大声嘲笑着,以此来缓解战斗的紧张之情,到了后来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恐惧,他们就像平日操练一般使用着军械,边向城下射击边大声谈笑。 天黑了,辽军停止了进攻,经过两天持续不断的鏖战,此刻的平静格外宝贵,季延渥终于可以稍尽地主之谊,略备酒菜招待奇才等人。 军营里的汉子与武林中人一般真爽,都不讲究太多礼节,也许是因为太饿,只有季延渥开宴里敬了一杯酒,之后所有人都埋头在饭菜里,痛痛快快地大吃起来。 奇才终于填饱了肚子,喝了杯酒,觉得格外舒服。 季延渥道:“王大侠,恕季某招待不周,此是战时,只能一切从简,等到贼兵退了,季某定要与王大侠大醉一场。“ 奇才笑道:”将军开玩笑吧,这么一大桌子菜,还说从简,王某的肚子都要撑爆了!“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季延渥道:“在下已为诸位安排了居处,诸位英雄好好休息,季某要再上城走一圈。” 奇才道:”虏兵随时都会攻城,请将军为兄弟们发放些军械,短兵刃我等自有,最好再来些长兵刃,越长越重越好。” 季延渥看了一眼奇才,“重兵刃城里有,只是。。。”他略一迟疑,奇才手已向桌角上一捏,厚实的木桌立时被掰下了一块,奇才一扬手,木屑纷飞,那一块木头已被他捏得粉碎。 他笑道:“将军,你这桌子也忒不结实了!” 季延渥与手下将领都吃了一惊,昨日众人虽看了他快逾奔马的惊人轻功,却没见识过他的武功,只看他身材瘦长,面容清秀,似个白面书生一般,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手劲。 季延渥本来是担心他使不动重兵刃,此时笑道:“王大侠神功,在下算是服了,城南武库中确有一批长刀,乃是仿制的唐时陌刀,因其太重,少有人能挥得动,故此放了多年,怕是已生锈了。” 奇才大喜,“我等自去取。”便带着虎豹堂众人随一个将领去取,此是战时,武库极为忙碌,守库之人带众人来到一个角落,那里有高高的一个大堆,上面积满了灰尘,揭开遮盖之物,uu看书 ww.uukanshu 现出下面的长刀,奇才拎起一把,入手一掂,极为沉重,柄长四尺,刃长三尺,宽大的锋丸闪着寒光。 奇才随手向地上一掷,刀刃无声无息地没入脚下的青砖,只留刀柄在外。“好刀!”奇才赞了一句。 张豹早就按捺不住,取了刀来,随手挥舞,众人也蜂拥而上,每人取了一把,一时吆五喝六地舞动起来。那随来的将领见他们个个都如此力大,咋舌不已。 虎豹堂是荆门精锐,个个武功超群,军中虽大都习武,也有功夫强悍者,却少有人比得上这些江湖豪杰。 众人取了兵器,回到驻地休息,奇才睡到三更天,便翻身而起,提着长刀上了城墙。 他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从西到北,从东到南绕了一圈。守兵劳累了两日,都去城下休息,留了少数兵丁在城上警戒,正是冬日,城上风大,这些兵丁缩着脖子,口中呵着白气,有的干脆缩在墙角背风处眯着。 奇才在南城走着走着,忽觉前面城墙下有些响动,他耳朵聪敏异常,一有声响,立时察觉,脚下一点便奔了过去,城上那几个宋兵还毫无察觉,忽地便有两人从垛口处纵了上来,奇才眼到手到,手中长刀猛地一挥,那两人刚刚冒头,还未站稳脚跟,一时无处躲避,竟齐齐被长刀挥成了两段,四截身体落下城去。 奇才未料到这长刀竟然锋利如此,随手一挥就有这等威力。旁边宋兵已看得呆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敲锣大叫道:“攻城了,虏兵攻城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四.攻守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一刀挥断两人,低头一看,见垛口处搭着两把飞抓,下面连着绳索,忙将刀一挥,将两条绳索尽皆割断,城下立时传来惨叫之声,应是有人摔落。 这飞抓明显是城下之人偷偷掷上来,准备顺着爬上城墙,袭杀守城兵士。若叫他们的计谋得逞,夺得落脚之处,只须守得住一时半刻,后面的人便会源源不断地上城,瀛州城就危险了。 奇才担心别处也有偷袭,忙顺着城墙疾奔大呼,忽见前面众人战在一处,奔近了看时,见十余个黑衣人已杀散了守城兵士,据住了一处城墙。 奇才纵身跃了过去,大吼一声,长刀斜劈,这一招迅猛异常,黑衣众人一惊之下,长刀已到眼前,一片血肉飞起,三个人已命丧在长刀之下。 奇才回手便将垛口上的绳索割断,吊在绳上的数人都大叫着落了下去。 奇才一人对着众人,长刀横扫,众人皆退,没料到他刀向前,身子却往后退,回手一抓,便抓住身后之人胸前要穴,向前一抡,将那人掼在地上,已是死了。 黑衣众人见他功夫如此强横,都不免心惊,却已是无路可退,只好发一声喊,一起向他扑来,奇才长刀挥舞,所向披靡,黑衣人虽然也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却因是偷袭上城,并未带重兵器,手上全是随身刀剑,根本无法与他几十斤重的长刀相抗,被他的刀磕到,不是飞了,便是折断。 奇才大声呼喝,连杀几人,却见一个身材高大之人功夫很是高强,只在他身子侧后游走,奇才心道:“看此人的身手,必是他们的首领,我先杀了他再说。”作势前扑,长刀向左一划,腰腿发力,身子倏地便转了一周,伸手向那人肩头抓去,两人一打照面,昏暗的月光下,奇才方才认出,原来这人竟是杨锋。 奇才的手堪堪要抓到杨锋肩膀,忽地旁边剑光一闪,一柄剑向他臂上削来,奇才右臂一沉,让过剑锋,手肘弯曲,一肘捣在持剑人的前胸,将他撞得倒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只这一招的功夫,杨锋已翻身跳下城墙,顺着墙壁急速溜下,眨眼不见踪影。 城上形势未稳,奇才不敢贸然离开,便不追击,回身与剩余几名黑衣人斗在一处。 首领已退,同伴被杀,几人吓得胆破,都想夺路而逃,却越不过奇才的刀去,几招之后皆已丧命。 奇才继续向前奔跑,将上城的零星辽兵一一斩杀。此时宋兵听到锣响,已纷纷上了城墙,契丹人虽趁着黑夜上来了数十人,却早早被奇才发觉,在宋军围攻之下几乎被全歼。 等到忙乱过后,城墙上躺着数十具尸体,季延渥才匆匆地跑上城来,他一来便向奇才拱手,“是在下疏忽,多亏了王大侠。”奇才忙摆手道:“将军劳碌几日,岂能时时提防?实是虏兵太过奸滑。” 季延渥道:“以后夜里也要重兵巡视了,我与王大侠轮流巡城。”奇才道:“正该如此。” 虎豹堂众人所住之处离城墙更远,来得比季延渥还要晚,林虎张豹带着百余人齐齐拜倒在地,“门主在此厮杀,我等还在酣睡,属下死罪。”奇才忙扶起来,温言安慰,林张二人却是羞愧万分。 东方已是天色微明,众人自城上向外一望,都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城外竟堆起了数座土山,土山高度已接近城墙,辽兵正陆续登上土山,架设弓弩。 原来趁着夜色掩护,契丹人发动大军,连夜堆出这些土山,可以派士兵驻在山顶,向城内射箭。 守城众人知道,今日的攻城战必会更加艰苦。 宋军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城外便战鼓齐鸣,辽军开始攻城了。 今日的气势完全不似昨日,城外黑压压的人群延伸数里,好似蚂蚁搬家一般,到处都是,只看着便足够惊人的了。 辽军的土丘,多在城墙的射击死角,投石机投不到,就连大型床弩的攻击也难以覆盖,只好用更为灵活的手弩和弓箭来攻击,威力大大降低。 土丘上架着大盾,用以抵挡弓箭,土丘上的兵士仗着土丘的地势,向城上不断放箭,对宋军造成极大威胁,一时箭矢如雨,狂泼而至,宋军只好以大盾挡在身前,用以遮挡箭雨,盾不够用,便从城下运上无数的门板,几个人一面,顶在头上,才能免于暴露在弓箭的威胁之下。 在土丘弓兵的掩护下,源源不断的步兵涌了上来,宋军投石机轰鸣,弓弩齐发,攻城之敌一片片地倒下,可是人潮就像是湖海,一处水稍为减少,四面的水便会涌至填充,绝不至使一处湖水干涸。 辽军阵上摆放着上百面巨大的战鼓,契丹皇帝耶律隆绪光着上身,露出身上虬结的肌肉,亲自为攻城士兵擂鼓助威,鼓声一起,震天动地,辽军士气大振,几万人呐喊着冲向城墙,将云梯搭在城头之上。 最惨烈的城墙攻防战开始了。 守城士兵将长长的滚木抬上城头,用力地向下推落,云梯上的辽兵被大片大片地扫倒,像饺子落水一样纷纷掉下去。有人抱起大石向城下砸去,生生将城下辽兵砸成肉饼。 虎豹堂众人最擅长这种力气活,他们的力气,一个可以顶几个普通士兵,他们守在城头,将滚木乱石不断地向下丢去。 居高临下的攻击是守城者的天然优势,攻城战艰苦异常,有零星的辽兵攻上城头,也立时被宋军群起绞杀。但辽兵像是永不枯竭的水,不断冲上来,以投入人数来保障攻击的强度,让城头宋军疲于应付。 擂鼓的耶律隆绪已累得满身是汗,他用胳膊蹭了蹭脸,擦去汗水,手中的鼓槌却被人接了过去。 五十岁的契丹太后萧绰,一个可以在朝堂指点江山,上马驰骋沙场的女人,接过儿子手中的鼓槌,奋力地砸向眼前的战鼓。 在激动人心的鼓声中,契丹士兵疯了似地向前,没有人后退,前面的人被砸成肉饼,后面的人便踩着他们的尸体攀上云梯。 城上来不及投下木石,一桶桶烧沸的油便派上了用声,只须向下一泼,下面的辽兵便嚎叫着跌下梯子,无数的沸油浇了下去,城墙下已变成人间地狱,到处是尸体,到处是血肉,活着的人已然麻木,因为他们早晚也会如此。 城上丢下火把,uu看书 .kansh满地的油污便燃烧起来,烟火腾空而起,夹杂着烧肉的臭味,让人几欲呕吐。 城下变成一片火海,契丹士兵嘶喊着退了下去,城上获得片刻的安宁。 但没有多久,战鼓又催促着他们再涌上来。在辽兵不惜代价的反复冲击之下,城防终于出现了漏洞,还是南城,城门附近,那段曾经坍塌的城墙,城上有一个大大的豁口,有契丹步兵杀了上来,为了堵住这个缺口,周围的宋军冲上去与之肉搏,以致于旁边的防守出现缺位,又不断有契丹人爬上城来。 在此危急时刻,季延渥将剩下的预备队全都投了进去,虽然将上城之敌分散困在了城墙一隅,但就是这么一个个小小的落脚点,让更多的契丹人爬上城来,仿佛蚂蚁搬家时的那一条黑线,城墙豁口处的云梯上黑压压地聚满了人,一条黑线缓缓向上移动,要将这豁口冲得更大。而在城下,更多的辽兵聚在那儿,正在搭建更多的云梯。 季延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挥舞着腰刀,与冲上城的敌兵搏杀,他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眼睛通红,身上全是血迹。 他知道,若不能将这些人赶下城去,瀛州城便破城在即。 他在绝望中抬起头来,忽见王奇才走了过来,身后是他的一百余属下,他们个个手提长刀,脸色肃穆,身上散发着冷酷的杀气。 季延渥仿佛见到了曙光,大声叫道:“王大侠快来助阵!” 王奇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再坚持一刻,我要出城杀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五.出城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南城陷入白刃战,形势危在旦夕。 奇才带着手下走下城墙,季延渥有点懵,出城?不行!他正要上前阻拦,有辽兵杀了过来,季延渥挥刀迎上去,一时不得脱身,只能向着奇才的背影大叫:“不能出城啊!” 奇才理也不理,快步走到城门口,下令开城,守城将领说道:“王大侠,恕末将不能从命,未得季将军将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奇才将手中长刀一伸,已架在他的脖颈之上,那人道:“王奇才,你敢……”奇才将刀一挥,已将他头盔挥成两半,那将领吓得魂飞魄散,奇才喝令道:“开城门!”不等将领下令,林虎张豹等人已走上前来,驱散守门士兵,将城门打开。 奇才回身喝道:“我等出城之后,立时关闭城门,不得开门救援!”拾起脚边一根粗大的滚木,当先出城。 外面辽兵见城门大开,立时蜂拥而至,王奇才运起神力,将手中滚木推出,恰如一堵移动的墙一般,辽兵被逼得纷纷后退,但后面的辽兵只知道向前冲,与前排兵丁挤在一处,一片混乱。奇才长刀一挥,前面的辽兵就像稻谷遇到镰刀,齐刷刷地倒下,大多都被劈成了两半,受伤的也是断胳膊断腿,一倒下便再不能爬起,只有倒地翻滚哀嚎,直到死在乱兵脚下。 百余虎豹堂众似疯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这长刀仿制大唐陌刀,刀身又长又厚,沉重非常,刃口又锋利无比,一挥出去,当者必死,那些重甲步兵遇到这长刀,身上厚厚的铠甲便如纸片一般,被轻易地切割,连同士兵的身体一道被削成碎片。 奇才当先冲入敌阵,身后林虎张豹一左一中,后面百余人两翼张开,就如一只燕子张开翅膀,凌厉地插向天空。 辽兵不断扑来,想将这百余人冲垮,可是虎豹堂众都是武功高手,内力皆有根基,脚下极为坚实,虽说行进缓慢,却是一步步稳稳地向前推进,他们的脚下,是敌人破碎的尸体,堆得地上没有一处空闲,奇才便踏着这血肉前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 而他走到哪里,他的部众便跟到哪里,一众人自城门向右转,沿着城墙向前横推过去,堆在城下攻城的辽兵,只顾着头顶的威胁,完全没想到平地里杀出来这么一只人马,只好手忙脚乱地迎敌,却无法挡住这面移动的刀墙,纷纷溃逃,长刀队遇到一架云梯,奇才长刀连挥,将其底座砍得稀烂,城墙上的梯子便垮塌下来,带着梯子上的士兵,重重地摔落在地,又连带着砸倒了地上的人。 季延渥还在城墙上鏖战,连着砍翻了几个辽兵,忽然觉得没了敌人,他放眼一望,城上已全是自己的军士,再没有契丹兵冲上城头,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扑到垛口上一看,只见城下王奇才所带的长刀队,从南到西缓慢移动,他们虽只是小小的一群,但是混在万千辽军之中,却显得格外醒目,所到之处,辽军人仰马翻,纷纷后退,城下敌人阵脚松动,城上的紧张形势顿时大大缓解。 季延渥心道:“看来我还是不知兵法,龟缩守城终究是守不住的。要想守得住,必得攻出去。” 他安排人紧急修补城墙,让手下将领守卫南城,自己带着人赶到西城城门,居高临下,对着城下之敌先来了一场疾风暴雨式的袭击,直射得无人敢在城门楼下立足,眼见奇才兵锋有点受挫,便停了弓弩,亲自带着八百敢死者,打开城门杀了出去。 契丹人没想到宋兵能屡屡出城邀战,步兵之间的对抗,辽兵却没有优势,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阵营稍稍退却。虎豹堂众靠着高超的武功和一股血气之勇,才杀到西门附近,大刀沉重,众人力战之下,都已有些力竭,再向前一步都十分艰难,正好季延渥带人杀了过来,两相会合,众人士气大振,一道杀了回去。 至此,契丹人损失惨重,这一天的攻势又告失败,眼看再攻下去也不过是在城墙下堆积死人而已。便放弃了进攻,收兵回营去了。 这又给了宋军喘息之机,季延渥带着众人向城上运送砖石。将城墙豁口处牢牢地封住。 城外一夜没有动静,宋军上下终于睡了一场好觉,到了第二天,又有兵马来攻打,但投入人数明显不如昨日,宋军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将其击退。 之后辽军攻攻停停,虽说又有几次攻击得很是凶猛,但瀛州城还是固若金汤。失去了投石车和射击优势的契丹人,像拔了牙的老虎一样,面对着瀛洲城这块肥肉一筹莫展。 此时已是辽军攻城的第十二日,城外迟迟没有援兵,但城内军民的士气已经上来了,uu看书 ww.ukasu.co眼看着数十万辽军被阻在城外,一步也进不得,瀛洲人都从心底升起一股豪迈之气,坚信这座城池是无法攻克的。 而契丹大营之中,萧达凛暴跳如雷,他号称三天破城的豪言已成了一句笑话,虽然太后和皇帝对他宠信依旧,但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然受到了损害。 耶律锋以宿卫之便,能常常陪伴君侧,因他对大宋之事熟悉非常,每次皇帝询问,便对答如流,因此深得皇帝宠信。 此时瀛洲城屡攻不下,使辽军士气大伤,死了这么多人,耗费多少力气,就是不能冲进城去,没想到一座小小的瀛洲城竟是一块硬骨头。 皇帝带兵亲自巡营,耶律锋随在身后。 皇帝说道:“依卿所言,我军攻城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可若是纵兵南下,汴梁城城壕险固,胜瀛洲城不知多少,那时我军便能攻下么?” 皇帝的意思,竟是有些心虚,对攻城有些怕了。 耶律锋道:“陛下,大宋禁军数十万,唯有北疆和西北两处边军善战,他们尚不是契丹军兵的对手,京师之兵,自太宗之后,久疏战阵,虽数量众多,不足为虑。况且汴梁乃是大宋都城,我军若抵其城下,大宋必然人心惶惶,士无战心,他们的皇帝最是胆小,或许便会南逃江南,那时大江以北,便会全部落入我邦之手。即便宋军不逃,一边守城,一边号令勤王,我军也可以野战击溃援军,围困坚城,在周围搜集粮草,做长久之计。” 皇帝道:“卿可谓知兵之人。”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六.盟主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在围城半个月后,一个晴朗的早晨,当冬日的暖阳照耀在瀛洲城头,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呵着手,跺着脚,来回走动,等待城下兵士来换防,突然一个士兵惊叫道:“咦,契丹人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都扑上垛口,弓弩手立时就位,用冻得僵硬的手收拾弓矢。 远远看去,契丹大营一片忙乱,兵士来来往往,将领往来驰骋,众人看了半晌,却没看到人来攻城,契丹人忙着自己的事,好像把瀛洲城忘了。 “拔营了!契丹人要走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都激动起来,所有人都在喊:“辽军拔营了,他们要走了!”“我们赢了!” 呼喊声相继,瀛洲城喧闹起来,好像全城的人都上了城墙,一起观看契丹大军拔起营寨,卷起旌旗,骑兵一队接着一队,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忙乱了半天,直到晌午,最后的万余铁骑还在瀛洲城外。 瀛洲城沸腾了,他们打了胜仗,抵挡了几十万辽军的攻击。民众像过节一般涌上街头,战争、恐惧都已远去,人们欣喜万分。 季延渥不敢追击,离开了城墙,在契丹铁骑面前,宋军什么也不是。 自己的骑兵加在一起不到三千,人马参差不齐,而敌军断后军兵不下万余,全是精锐铁骑。 直到最后一个契丹骑兵消失在视野之外,季延渥才真正放下心来,可没过多久,从城外又来了一只军马,看人数足有数千人之多,只有几百人骑着马,其余人都是步行。 这支人马很怪,不像宋军,也不像辽军,更不像是百姓,他们人人都拿着兵器,兵器五花八门,看样子倒像是打家劫舍的贼军。 宋军斗不过辽军,对付贼军却是手到擒来。季延渥当时传令点兵出城,忽听张豹一声大叫:“是咱们的人,是义军,是抗虏军!快开城门!” 果然,城外抗虏军的大旗迎风招展,虎豹堂众人已经一叠声叫唤着去迎接,季延渥面露难色。 要是平时,此等明目张胆武装起来的大批百姓,绝不能放进城来,可王奇才刚刚在守城战中立下大功,现在便公事公办地拒绝,未免有卸磨杀驴之嫌,而且这些江湖汉子,个个性如烈火,若是一个不如意,立时可能杀人放火,就这一百余人在城中哗变起来,自己也难以应付。 奇才知道他的心思,忙低声说道:“将军,这些都是抗击胡虏的江湖好汉,自有江湖规矩,一切都在王某身上。” 季延渥沉吟片刻,笑道:“既然王大侠这么说,在下岂有不允之理?还请王大侠亲自出城迎接,在下这就安排酒宴,款待各位好汉。” 奇才知他要自己先行去约束众人,当即带领虎豹堂出城。 城外群豪早等得心急,有人已经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拔出刀剑,向着城上望空砍斫。 忽然城门大开,一队人策马而出,当先一人身材挺拔、英姿飒爽,他到了近前,一抬手,后面众人皆止步听令,只听一声号令:“下马!”所有人都跳下马背,动作整齐如一,军容严正。 群豪心头一凛,喧闹声立时弱了下去。只见当先那人大笑道:“诸位英雄,王某迎接来迟!” 梁世美迎上来,笑道:“盟主,你在城中干得好事!”他指着城外堆积如山的辽军尸首,回首大声道:“诸位,这位便是率百人杀进胡虏百万大军,入城抗敌的武林盟主,抗虏军军主王奇才!” 群豪之中,至少有一半人对奇才只闻其名,不见其声,一听到这话,立时肃然起敬,都抱拳道:“参见盟主!”“我等愿加入抗虏军,保家卫国,听从盟主号令!” 梁世美是故意如此称呼,他想的长远,梁家势单力薄,公义门强大,只能诸派联合方能与之抗衡,趁着共同抗虏之机,重新整合武林,瓦解公义门为首的中原武林联盟,奉奇才为盟主势在必行。 他大声道:“奉盟主之命,我等在城外骚扰敌军,也杀了不少胡虏呢!” 众人都大笑,“这一仗打得痛快!”“虏军号称百万,不堪一击,契丹狗不过如此!”“就是,胡虏都是属耗子的,一见咱们抗虏军,早逃得没影了!” 当下诸人都来拜见,中原各派本是各自为战,零零散散地抵抗辽军,一见抗虏军旗号,尽来归附,十余日便集结了两千余人,加上之前的近千人,总共三千之数。 这之中有胶东派、海山帮、通拳门等派,连太原韩家家主韩武也带了近百人前来。 韩武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奇才,当时他无门无派,随便拉了个五派联盟来捣乱。没想到只不过一年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荆门门主,号称武林盟主,心下未免有些不服。 韩武上前深施一礼,“在下韩武,久仰王大侠威名,幸会幸会。” 奇才心思敏锐,听他未称盟主,料想他未必服气,当下便加了小心,上前伸手一扶,便觉一股大力猛地袭至。 韩武功力已不在其父之下,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猝然发难,料想奇才无备之下,必然难以抵挡,u看书 .uuknshu.cm 没料到一碰到奇才的手,自己的力道竟似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竟被奇才尽数化解。 王奇才笑道:“韩掌门的功夫,在下佩服得很,还请多多指教。” 韩武大惊,万没料到奇才年纪轻轻,内力竟精深至此,如此云淡风轻地接下自己一招,却未就势反击,让自己当中出丑,这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他笑道:“盟主神功,在下钦佩之至。”这句话他说得诚恳,心里真是服了。 旁人见了,不过是看他们两人见礼,哪里想到这其中的关节,只有梁世美等好手才看出着端倪。 奇才又道:“大敌当前,武林各派都有杀贼之心,正当放下旧怨,齐心抗虏,蒙诸位奉我为盟主,王某不敢推辞,只是有一句话,在下要讲在当面,入我抗虏军,当遵守军中号令,一不得自相残杀,私自寻仇,二不得骚扰百姓,乱了军法,林虎!张豹!我命你二人率领虎豹堂,行军法之事,如有违犯者,军法从事!” 二人齐声领命,虎豹堂百余人高呼:“诺!”声势惊人,群豪莫不肃然,心中暗自盘算,荆门名不虚传,门众如此威武,不在公义门之下,心中都存了敬畏之心。 奇才又道:“愿者随我杀敌,不愿者请自便,在下绝不阻拦!” 群豪皆称:“愿从军法,请盟主下令!” “季将军在城中设宴,要款待抗虏军将士,咱们现在便进城。”奇才忽地大声道:“大家打起精神!列队入城,让城中百姓见识见识咱们抗虏军的军威!”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七.南下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群豪列队入城,虽说队伍列得稀稀拉拉,不甚整齐,看起来却也算是有规矩。瀛洲军民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对着这支援军发出热烈的欢呼,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像是英雄一样。 季延渥放下心来,当即大排筵席,庆祝胜利,招待群豪。 酒酣耳热之时,众人对奇才突入辽营烧毁投石车,以及带人杀出城去,解了攻城之围的事,大大地渲染了一番,群豪听了,才知王奇才居然如此有胆有识,勇冠三军,对他愈发敬佩。 奇才道:“季将军,胡虏南下,欲取汴梁,必先攻击澶州,请将军速带兵南下,尾随辽军,骚扰其后,胡虏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其势必溃。” 季延渥已喝得微醺,“王大侠,我这几个兵,还不够胡虏塞牙缝的。” 奇才道:“南下之兵,非只一路,数路齐下,何言兵少?” 季延渥笑道:“数路齐下?瀛洲被围,除了王大侠你和诸位江湖好汉之外,可曾见一路援军?可要是丢了瀛洲,便只是我一人之罪。朝廷之事,可不似江湖这般简单。来来来,王大侠,朝廷的事自然由朝廷安排,咱们喝酒,我再敬你一杯。” 奇才心道:“这季延渥也算是良将了,只是在官场混得久了,只会明哲保身,不肯多做一分。若是诸将都这么想,那何人肯奋力杀敌?如此下去,汴梁危矣。” 他说道:“季将军军令在身,坐镇一方,不能轻动,我们江湖人没那么多顾忌,在下当率抗虏军南下,请将军支持兵器粮草。” 季延渥已经摇摇晃晃,“王大侠,好不容易送走了胡虏,你却还想追上去,我劝你轻松轻松,歇息几日,别老是南下南下,抗虏抗虏。” 奇才便不再说话,只叮嘱抗虏将士不得多饮,当夜季延渥大醉,奇才却命人召集江湖群豪,三千人浩浩荡荡去了军械库,奇才命人取了长枪大刀,马匹铠甲,司库之人上前询问,只说有辽军攻城,季将军让众人领军械,司库虽有怀疑,却不敢阻拦。 奇才又让梁世美带人去搜集粮草,也是假传军令,那将领要手令,被梁世美出手制住。 军马齐备,三千抗虏军一起奔向城门,守城之人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众人纵马出城,急忙去报主将。 季延渥一早才从宿醉中清醒,听了军士来报,失了军械粮草无数,叫苦不迭,却也无法,少不得以守城损失上报,遮掩过去。 一夜之间,三千杂牌军变成装备精良的三千骑兵,所过之处,烟尘滚滚,群豪都觉得极为畅快。 来到一处镇上,抗虏军稍作修整,奇才将全军重新整编,向众人申明旗鼓号令,再出发时,已不像从前那般散乱。 奇才放出游骑,向四面探查敌情,半路遇到一股辽军轻骑,约有千人,抗虏军一通砍杀,杀伤了大半。 一路不断有人来投,队伍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半个月后,抗虏军人数已翻了一番,他们在辽军侧后不断骚扰,遇到辽军大队便迅速撤离,遇到小股敌军便予以歼灭。 他们武功高强,来去如风,尤其是首领王奇才,跑起来似风一般神出鬼没,让契丹人很是头疼。 抗虏军军威日盛,荆门和王奇才的名声越来越大,而早已声称北上抗敌的公义门却好似失去了踪迹。 当辽军几十万大军在大宋境内肆虐之时,汴梁城中,一群畏敌如虎的大臣正极力鼓动皇帝迁都江南以避敌锋。 皇帝赵恒心中迟疑,此时宰相寇准道:“陛下,凡是主张迁都的都可杀!敌军远来疲惫,我禁军数十万,正该以逸待劳,迎头痛击,未战先言迁都,何以为战?大宋赵家的天下,陛下先走了,何人肯为陛下守土?若中原之地为敌所有,江南又何以保全?祖宗打下的大好江山,就要断送在陛下之手!臣请陛下御驾亲征!” 赵恒暗暗打了个寒噤,这话虽然说得重,却甚是有理,自己一走了之倒是容易,恐怕人心散了,大宋的江山易主,自己便成了葬送祖宗基业的千古罪人。 可他并不是能力挽狂澜的雄主,对于上前线更是畏惧万分,万一有什么差池。。。 他看了一眼武官中那个须发皆白,却腰杆笔直的老人,那正是殿帅高琼。 高琼高声道:“臣请陛下御驾亲征!臣愿守卫左右,保护陛下安全。” 皇帝稍稍宽心,高琼忠心耿耿,武功高强,高家枪法冠绝当世,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有他随驾,uu看书w.ukanshu自己能放下大半个心来。 此时辽军前军兵锋已抵达澶州城下,若澶州失守,则汴梁门户大开,无险可守,在汴梁坐等也不安全,不如北上澶州,鼓舞士气。 赵恒心意已决,说道:“朕要亲征,北上澶州!” 诏令一道接着一道,禁军源源不断地北上,大内高手汇集于高琼帐下,准备随驾北上,以护卫圣驾安全。 这天夜里,殿帅府的一处宅子里灯火通明,高琼高继宣父子正在商讨皇帝禁卫之事。 两人在案前对坐,案上是一副舆图,画的正是从汴梁到澶州的山川地势。 高继宣道:“父亲因何这般忧虑?几十万大军,三千禁卫,大内高手数百名,圣驾无忧。” 高琼道:“有人昨夜潜入延庆殿,就在你说的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什么?有人潜入圣上的寝宫?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 “胆子还在其次,要紧的是谁有这么大本事,我等以为固若金汤的圣驾禁卫还靠不靠得住?” 高继宣道:“圣上可知此事?” 高琼摇了摇头,“若是被圣上知晓,这次亲征就完了。昨夜赵兴在延庆殿当值,他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时好像看到屋顶有个人影,他追了过去,对方轻功极好,可赵兴的轻功,在咱们大内都是数得着的,他要追,自然应当追上。可人影晃了几晃,竟然不见了。而延庆殿,因陛下当时还未回来睡,本来一直是关着门的,此刻竟然四敞大开着。赵兴没敢报于皇上,如今除了他,只有老夫知晓。”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八.密议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继宣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是极重大的失误,幸亏皇帝当时不在寝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琼道:“宫内禁卫重重,此人竟能随意出入,来去无踪,是他真的本领通天,还是那些大内高手眼睛都瞎了?” 高继宣道:“若从宫外通过一层层禁卫,恐怕没那么容易,莫非。。.会是宫中之人?” 高琼抚着额头,眉毛都拧在了一处,“若是内鬼更加可怕,如今还有谁可以相信?” 高继宣道:“孩儿这便派人暗中去查。” “此事务必要谨慎,万不可打草惊蛇,更不可闹得满城风雨。” “孩儿明白。” “在宫中便出这等事,若是御驾亲征,出了京城,人员混杂,如何确保圣驾安全?继宣,咱们父子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啊!” “父亲莫要过于忧虑,孩儿都已安排妥当,军中宿卫的大内高手皆临时决定,出入都要口令腰牌,孩儿将侍卫打散,重新编成三人一组,每组之人不得单独行动,每晚八组二十四人,将皇上大帐团团围住,这只是第一层侍卫,外面还有军士层层把守,万无一失。只是大内之中本就人手不足,经此一事,可信之人更少,孩儿想再寻些江湖好手来随军。” “本来梁家好手众多,可惜梁之量不在了。”高琼和梁之量是几十年的交情,对梁家绝对信得过。 “梁老三前些日子曾找过我,要随军抗辽,因我留守京中,他便自行北上了,听说在瀛州之战中颇出了些力,梁世美棍法出奇,内力精深,功夫已今非昔比,是个极合适的人选,他如今在抗虏军中,行踪不定,不过一直与孩儿有联络,抗虏军中全是一心为国出力的江湖好手,不如从那儿选几个顶尖的人来。” 高琼道:“抗虏军,是不是王奇才的队伍?” “父亲也知道此人?” “如今他名气大得不得了,当年在杨延昭手下,羊山之战阵斩耶律浑,前些日子又在瀛州率百余骑入城增援,立下大功,连圣上都问起过他。唉,大宋诸路军马,眼看瀛州被围,全都迟疑不前,见死不救,王超手握十几万大军,竟不敢出定州一步,还比不上一个只有百余骑的王奇才!” 高继宣道:“是啊,此人智勇过人,剑法通神,据说连高望山也拿他没有办法。若能得他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你去办吧,人贵精不贵多,必要来路分明,忠心可靠的才行。”高继宣领命。 高琼又道:“侠以武犯禁,朝廷虽从未插手江湖之事,但也不愿见他们聚集起来,这些人武功高强,若用好了会有奇效,若用不好也可能会有大患,如今他们虽有心抗虏,中心可嘉,可是集结成军,恐怕犯了朝廷的忌讳,如魏家一心守边,子弟均在军中效力,其实朝廷是乐见的。你趁此机会,将这抗虏军瓦解了,不就是想为国效力吗?可以吸纳他们从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不能凉了他们的心,只是还是小心为上,莫让他们独成一军。” 高继宣道:“我看王奇才未必有这样的野心。” “人心是会变的,若是他手握重权,生杀予夺,知道了其中的好处,难道还肯放弃权力?这事越早办越好,拖久了恐有后患。” “父亲说的是,孩儿这就去办。” 高琼摇头叹息道:“继宣,我跟你说实话,圣上若不亲征,澶州便会如瀛州一般,被胡虏围困,无人救援,可瀛州可失,澶州却万万不能丢失,澶州一失,汴京难保。这一回,大宋真的是生死系于一线。京中权贵,已有许多人将家眷财产向江南转移,做万一的准备了。” 高继宣惊道:“如此民心何安?父亲,要不要启奏陛下,暂时封城?” 高琼道:“若是戒严封城,必会人心惶惶,恐怕城内会大乱。寇相说了,百姓爱留就留,爱走就走,汴京绝不封城。他一家老小誓与汴京共存亡!他要第一个北上,为圣上做先锋。” 高继宣赞道:“寇相真是我大宋中流砥柱。” 高琼道:“我高家父子两代受皇上大恩,如今正是报国之时,继宣,此次北征,咱们爷俩就把这条命交给圣上了,万不能堕了高家的威名!” “孩儿谨尊父亲教诲!” ------ 此时寇准正在家里的书房中大骂:“王继忠当斩!一介降将,不能为国尽忠,反在此为已哓哓而辩,觍颜为胡人之奴,为其奔走呼号,要钱要地,我大宋之财富,怎可赠与胡虏?难道送与他整备军事,再来宋境劫掠?我大宋之地,是祖宗几代人一刀一枪打下,怎可随意割让?“ 书房中还有一人,乃是知制诰杨亿,两人不仅是莫逆之交,且都是强硬的主战派,常一起密议国事。 杨亿说道:“寇公,这王继忠不是战死了么?陛下还曾优诏抚恤,怎么竟是降了辽邦?” 寇准道:“去岁康村之战,王继忠没于阵中,军士皆以为他已殉国,未想到竟是做了契丹的户部使,他在北地侍奉新主也便罢了,居然还偷偷来书,劝圣上与胡虏讲和。” 杨亿道:“圣上之意如何?” 寇准道:“圣上什么话也没说,只将书信拿给我和毕公看,你猜圣上是什么意思?”毕公乃是参知正事毕士安,与寇准同日拜相,因寇准刚直,皇帝担心他难以服众,故此任命稳重端方的老臣毕士安为正,以寇准副之。 杨亿道:“圣意难测,下官不敢妄议。”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陛下畏敌,有讲和之意!” 杨亿起身开门,左右看了看,回身将门关紧,轻声道:“寇公慎言,臣不议君非,即便圣上有议和之意,想必也是熟虑过的。” 寇准道:“若是想战,陛下会将此信在朝堂公议,当众驳斥,如今只让我二人传看,圣意已明,多亏毕公与我同心,一力主战,陛下才勉强同意亲征。” 杨亿道:”依寇公看,uu看书 .ukanhu和则如何?战则如何?“ ”契丹起倾国之兵来犯,此时议和,不是讲和,乃是求和,免不了割地输银,以大宋举国之力侍奉胡虏。众臣见敌兵来犯,皆存畏惧,依我看却是我大宋千载难逢之良机。“ ”此话怎讲?“ ”敌军远来疲敝,未敢强攻定州,而是绕开坚城,轻骑南下。二十万大军困于瀛州城下十余日,强攻不遂,已知其兵虚弱。又兼千里奔袭,已露疲态。前有坚城,后有强兵,恰如笼中之虎,正可聚而歼之,大宋再提兵北向,取幽燕正如探囊取物,甚至可一鼓作气,直捣敌之上京,一举灭了契丹,除却心腹大患,此乃万世之基业也。陛下舍此大功业于不顾,一心只想和议,偏安于汴京,畏敌如此,岂不令人闷煞!“ 杨亿道:”寇公言之有理,可是依你看,大宋之兵,还是太祖太宗时之强兵吗?“ 寇准道:”我军虽不能说强,辽军也已不复当年之勇,除虏皇亲领之皮室军外,皆是部族及属国之兵,各有封地,贪财逐利,出兵数月,徒然损兵,未见其利,军心浮动,若宋军能对其施以迎头痛击,辽军自乱。若后方再出些乱子,那萧老太婆恐怕连家都回不去了。“ ”寇公此言,有何凭据。“ 寇准拿出一封书信,说道:”耶律锋来信在此,将辽军中情景尽皆告知,嘱宋军必要与辽军决战,他会寻机自营中脱身,回归辽上京,与其父一起举兵,夺取大权,与大宋南北呼应,至萧老太婆母子于死地!“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六十九.礼数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寇准在书房纵论天下的时候,寇府的大门被扣响。 门房嘟囔着起身,“什么人这么不知礼,大晚上的来扣门?” 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两个人,一个又高又黑,一个又白又瘦小,两个人在夜色里对比愈加鲜明。 黑大个儿拱手道:“老兄,烦请通报一声,咱们是受人所托,专门来护卫寇相的。” 门房大冷天被折腾出来,心里正不舒服,见两人衣着不过是寻常之人,嘴里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手用力向前一摔门,转身要走,没料到那门竟弹了回来,把他反撞了一个筋斗。 门房自地上爬起来,那黑大个儿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兄怎么样?头疼不疼?你跟门板较什么劲,是要练铁头功吗?” 门房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出去!” 黑大个儿还是好脾气地笑,“不是你开门请我们进来的吗?好好,你别推别推,别伤着了你,我们走还不成吗?”说着迈开大步就走,却不出门,竟是向宅子里走。 那小个子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得飞快,门房在后面紧追慢赶,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嚷道:“站住,站住!有人闯府啦!” 两个人不管他,只顾乱走,小个子边走边嗔怪着,“你知道在哪儿吗?乱走什么!” 黑大个儿道:“我哪儿知道啊,那么大官应该不会睡这么早吧,就挑亮灯的屋子去看。” 正说着前面一间屋子突然开了门,一个丫头正走出来,迎面见到个陌生的黑大个儿,吓得一声尖叫,望后便倒。 小个子手疾眼快,身形一闪便冲上前去,拦腰将丫头抱住,回头嗔怪道:“你看看你,没头苍蝇似的乱闯,把人家姑娘吓的!” 那丫头却指着她尖声叫道:“你,你个淫贼,你放开我!” 黑大个儿大笑,“哈哈,说你呢,小淫贼,快放开人家姑娘!” 小个子脸上一红,忙将姑娘推开,两人快步向前,只挑着亮灯的屋子走去。 此时院子里早已惊动,几个护院冲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矮胖老者有点见识,见两人都带着佩剑,气宇不凡,拱手道:“在下括苍山张一鸣,敢问两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括苍山剑派也是大派,张一鸣是二代弟子之一,老于江湖世故,他先报上名号,对方若是与括苍山派有些交情,自然会给个面子,若是没有交情,也会有所忌惮。 黑大个儿笑道:“这位道上的朋友,劳烦你把寇相请出来,见到寇相,咱们自然会报上名号。” 张一鸣心道:“这人好大的口气,一国宰相,你说叫出来就叫出来?”他是个谨慎之人,却也不想早早撕破面皮,当即笑道:“朋友你看,这天都黑了,寇相早歇着了,两位既然是寇相故人,明日一早递上拜贴,岂不是好?哪有夜里上门的道理,在下行走江湖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那小个子却说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快把寇老头叫出来!他再不出来,我们还就走了,不管他了!” 黑大个笑道:“师,师弟,你急啥?一共这么大的院子,走一圈就找着了。”他这话简直将眼前几人当作无物一般。 张一鸣心里一紧,看这意思,这两位是不想走了,竟是要在院子里搜一搜,这是来者不善啊,少不得今天要动手了。 他便板了脸,说道:“当朝宰相的宅子,怎么能容你随便出入?想见寇相,先过了在下这一关。” 说着拔出剑来,胸脯一挺,摆了个架势。 黑大个忙摇手道:“别啊,咱们好说好商量,你动什么手呢?收起来收起来,看着这玩意儿怪吓人的。” 张一鸣收了剑,说道:“那咱们比试比试拳脚,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说着也不废话,挥拳向黑大个儿面门袭来,黑大个一缩头,“哎哟”一声躲了过去,张一鸣变拳为掌,竖起下劈,黑大个的身子滴溜溜转了个圆圈,张一鸣忽觉手腕一紧,竟被他捉住了脉门,急向后缩手时,已然来不及,竟觉得身子僵直,伸着胳膊,一动也不能动。 张一鸣心中大急,当众出了这么个大丑,这护院是干不下去了,一辈子闯下的名头就算完了。 没想到那胳膊上的手已缩了回去,黑大个向前半步,一拍他后背,叫道:“兄弟,你这功夫不错啊!” 这一拍竟是解了他的穴,张一鸣立时能活动自如,方才那一僵只是片刻功夫,一般人倒也看不太出来。这分明是对手放了他一马,给他留了个面子。 张一鸣心里明白,忙道:“兄弟,你的功夫也很好,请稍等一刻,在下去看看寇相歇了没有。” 此时有人叫道:“打得好好的怎么不比了?”寇准和杨亿走了过来,原来外面喧闹,两人早已听闻,步出书房观看,正见两个人比武,只两招的功夫,比武就结束了,不免觉得有点没看过瘾。 寇准悄声道:“你看这二人谁瀛了。”杨亿聪明绝顶,早看出端倪,笑道:“我不懂功夫,只看这张一鸣的态度,似是已然输了。” 寇准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两人说着走了上来。 张一鸣等人忙施礼道:“寇相。u看书ww.uksuc” 黑大个见寇准来了,拱手道:“寇相,我二人受师傅差遣,前来保卫寇相。” 寇准道:“你师傅是谁?啊,你等我猜一猜,难道是范九?” 黑大个道:“嘿,您还真神了,九爷说了,契丹人大队人马杀过来了,寇准那个脾气,恐怕在京城呆不住,肯定得向北去凑热闹,这一行可能不太平,你们两个去照应一下,也算为国家出力。我们刚到,想着不能失了礼数,就从大门进来,没想到就这样了。” 张一鸣暗暗苦笑,原来人家是为了不失礼数,才从大门硬闯进来。转念又一想,范九?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想来想去,范九,不就是九酒侠的名字吗?我的天,怪不得这黑大个这般厉害,原来是九酒侠的弟子。张一鸣立时觉得不那么难受了,输给九酒侠的徒弟不丢人! 来人正是二牛和邹芳,二人刚刚完婚,二牛听说奇才带领抗虏军,便想去投奔,邹芳不让,正好九爷派了这个差事,二人便来了。邹芳本是女子,为了在外方便,便做男子打扮。 寇准道:“我和范九因酒结缘,是忘年之交。我平生喝酒没服过谁,只有范九,哈哈我是真喝不过他!唉!真想和老范再醉一场!” 二牛嘻嘻笑道:“寇相,如今师傅年纪大了,酒量不行了,喝酒这事儿,我不是吹,本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正好我还没吃饭,要不……我陪您喝一杯?” 寇准叫道:“此话当真?你真能喝得过范九?来来来,上酒!取巨烛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弈棋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杨亿大笑道:“寇公,你这酒兴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啊!” 寇准道:“你就说喝还是不喝?” “喝!怎么不喝?在下舍命相陪!” “不用舍命,只要今晚舍了你的娇妻美妾!”二人抚掌大笑。 邹芳跺脚道:“你,你们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立时要出征了,那么多军国大事等着,怎么还有心思喝酒?” 寇准道:“小姑娘言之有理,明日还有事,咱们少喝点。” 邹芳脸色稍缓,寇准又道:“酒不过十斤,时不过三更。”二牛喜道:“好好!听从寇相安排。” 邹芳一扯他袖子,“你不许去!”二牛一脸无辜,“盛情难却,客随主便,怎么好拂了主人的美意?” 此时牛油巨烛已点了上来,酒菜齐备,邹芳被连拉带劝地安排去歇了,二牛抖擞精神,与寇准二人推杯换盏。 他一个江湖中人,无拘无束,举止自在,并没有小民见官的拘谨。寇准和杨亿都是名士风流,丝毫不见怪,反而欣赏有加,将他当做非常之人,听他讲些江湖掌故,别有一番风味,三人喝到夜半,方才尽欢而散。 两日后,在寇准的催促之下,圣驾北上,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迤逦数十里。 皇帝身穿金光闪闪的盔甲,骑在马上,看起来平添几分英武。他的身边是寇准和高琼,后面随着文武百官。 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都争抢着看热闹,却被清道的士兵驱离附近,以护卫圣驾安全。 高继宣心中十分紧张,生怕出什么纰漏,让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圣驾围在中间。出城十里,皇帝觉得疲累,下马乘车。 行军缓慢,一路走走停停,虽寇准不断催促,怎奈皇帝并不着急,而是不断停下车来,询问高琼,勤王之兵都有何人抵达,问的最多的是:“是否有定州王超的消息?” 他已连番下旨,命人飞马北上,催促王超带兵南下,与自己会师澶州,怎奈迟迟不见定州军的动静。 当日走了五十里,大军扎营,皇帝的大帐灯火通明,一向稳重的皇帝在帐中走来走去,几位臣子默然肃立,眼光随着皇帝的身影而左右移动。 寇准稳稳地站着,低头道:“陛下不必忧虑,李继隆已率军先行,明日便可抵达澶州城下,保州军、瀛州军都已南下,诸路勤王军三两日便可齐聚,还望陛下加快车马,早至澶州,以壮我军之威。” 皇帝忽地停住了脚步,问道:“王超呢?王超还没有消息吗?” 寇准道:“王超正在整顿马匹军器,不日必将南下。” 皇帝道:“再派人去,让他即刻南下!” “陛下,今日已派过数名使者了。” “朕等他来保驾,只管磨蹭什么?他在唐河大阵时刻戒备,兵精粮足,还要整顿什么军马?” 定州军在唐河布下夹河大阵,以御辽军,这大阵大有来头,乃是太宗皇帝所制“平戎万全阵”,大阵由前锋、殿后、中军、左翼及右翼组成。其主力为中军,由并排三个方阵组成,各以一名大将统领;每阵各方五里,周长二十里,三阵之间皆相隔一里,阵面共宽达十七里;合计中军三阵共配备车四千乘、士卒十数万人。 大阵乃是太宗皇帝得意之作,自以为布阵精妙,万无一失,故自称“万全”,唯独未料到一桩事,那就是阵是死的,战争是活的,辽军根本未去冲阵,而是绕阵而走,直下汴梁,难道要大阵掉头,以十余万步卒追击数十万契丹精骑吗? 故此,虽宋军在北疆设下三道重防,到如今全成了虚设。如今辽军南下,汴京告急,宋军主力却还在北方面对着更北方严阵以待,主将王超手握重兵,固守大阵,任圣旨连番催促,就是不率军南下,这让皇帝如何不急呢? 高琼道:“陛下,便是定州军不来,这十数万大军北上,也足以御敌,末将愿为前驱,为国杀敌,虽死无憾!” “老将军你可不能去,你要随在朕的身边护驾。” 寇准道:“我大宋将士如此忠勇,圣上有何惧哉?” “朕不怕,谁说朕怕的?朕要亲自上阵杀敌。” “前方将士盼望圣驾,如大旱之望云霓,明日请圣上弃车乘马,上路疾行,二日便可抵达澶州城,大军见圣驾到此,必定士气大振,拼死向前,以报圣恩。” “澶州有李继隆,一时无忧,不须焦急,还是再等等王超的消息吧!” 寇准看了一眼高琼,高琼大声道:“陛下,军情如火,怎么能不急,请陛下速行!” 皇帝却似乎累了,挥挥手道:“众卿一路劳累,早早歇息去吧!国祥,你等一下,陪朕下盘棋。” 安定郡公赵惟吉躬身道:“是!” 安定郡公赵惟吉是太祖皇帝的孙子,越王赵德昭的次子,自幼得太祖欢心,养在宫中。便是太祖驾崩,太宗皇帝入主后,也依旧留在宫里,直到十几岁方才出宫,他比如今皇帝年长两岁,辈份却矮了一辈,是皇帝的堂侄。 两个人自幼同在宫中,是年纪相仿的玩伴,平时最为亲密。 宦官摆上棋盘,两人对坐弈棋,皇帝执黑,赵惟吉执白,开始时皇帝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赵惟吉却心无旁骛,一心下棋,棋盘上黑子势大,占据上风,皇帝的心思渐渐被拉回到棋盘上,黑棋已长驱直入,破入白棋大空,他手执一颗白子,苦思冥想,举棋不定。 赵惟吉笑道:“白棋大空被破,再无可争胜之处了!臣先赢一局。” 二人熟识,棋艺不相上下,平日弈棋也多是真刀真枪,赵惟吉偶有相让之时,却也数次赢了皇帝。 皇帝眉头拧着,默不作声,白棋若退守,虽能封住半边大空,却全局落后,无法争胜,若奋起反击,将黑棋截断围歼,必将引发激烈缠斗,从局部黑白实力对比来说,胜算不大。想来想去,没有良计,局势已很难挽回。 皇帝脸上罩着愁云,举棋不定,半晌方道:“难道真的无路可走,我竟过不去这一关么?” 赵惟吉心中一动,盘上局势与当前战局颇多相似,皇帝难道也作此想,竟将这棋局混同于天下大势,心中难以抉择么? 赵惟吉弓马娴熟,文雅风流,称得上文武全才,他心中素有靖边之志,怎奈身背宗室的身份,虽与皇帝亲近,却多少受到忌惮,绝不可能有掌兵之机。此次随驾北征,他恨不得早临敌前,与辽军拼杀一番。未料到皇帝磨磨蹭蹭,不肯疾行,按今日这走法,不知何时能到澶州。 赵惟吉了解皇帝,这位小他两岁的堂叔为人仁厚,却最是胆小,此番若不是局势危急,并有寇准等人一力推动,u看书.uknshu.co 他断不会亲自带兵北上。可依他的性格,此时心中定是尚有疑虑,一下子想岔了,弄不好便半路掉头回京。 此时皇帝手中的白子想落在白空中,退一步围住中腹,想着这与认输无异,便又将手伸向前,想落在黑子之后,将黑大龙断开,一力搏杀以争胜负。转念一想,却手腕后缩,想将手撤回去,赵惟吉心念一动,便笑道:“我料官家并不敢断,臣的盘上搏杀之力,一向都在官家之上,与臣角力那不是送死么?臣斗胆,请官家投子认负吧!” 身边的宦官已变了脸色,两人虽说是熟稔,平日说话随便,这话也着实有些大胆。果然皇帝脸上有怒气闪过,手立时落下,“叭”地一声落在盘上,口中道:“断就断!我不信杀不过你!” 赵惟吉计谋得逞,心中一喜,假作冥思苦想,暗出昏招,硬生生将一盘好局葬送,皇帝越下手越顺,脸上兴奋得有些发红,直到赵惟吉无处落子,摇了摇头,将手中黑子丢在棋盘上,避席拜道:“陛下棋艺高超,微臣望尘莫及,天下大势尽在陛下掌中,区区胡虏何足道哉?百姓无忧矣。” 皇帝龙颜大悦,笑道:“还真是好彩头啊!” 天色已晚,赵惟吉拜辞出皇帝御帐,回到自己帐中,却见一个人摸黑坐在那儿,见到他进帐,徐徐起身道:“相公回来了!” 赵惟吉拱手道:“师傅,你还没睡。” “老夫在等相公归来,有事相告。”那人点上了灯,火光跳动着,照亮了何无敌平静无波的面孔。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一.忘情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赵惟吉坐下,何无敌提起茶壶,为他倒了碗茶,又回手拨弄着炉火。 赵惟吉搓了搓手,说道:“天真是冷了,师傅你穿的可不多。” 何无敌笑了笑,温声道:“习武之人耐寒。” “可我随师傅习武多年,还是怕冷,一到冬天就难受得紧。” “相公是心冷,一旦你的心热起来,就再也不怕冷了。” “师傅能看到我的心?” “如今看不到。” “那什么时候看得到?” “你想让我看到的时候。” 赵惟吉笑了,“师傅方才说……有事?” 何无敌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赵惟吉也不催促,只默默地等待着。两个人好似互相憋着劲,就像谁先说话谁便输了一般。 终于何无敌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相公还记得吗?那时也是咱们两人,围着这么一个小火炉,边烤火边煮着茶。” “嗯?什么时候?” “二十八年前的冬天,那年你只有九岁。” 赵惟吉又笑了,“师傅怎么突然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来?” “因为我今天说的就是那时候的事。” 赵惟吉收了笑容,“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是啊,你都忘记了,不,不是你,而是我,是我让你忘记的。” “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怎么是你让我忘记的?我只是听说自己小时发了场高烧,之后便忘了许多事。” “可你记住了冷。” 赵惟吉打了个寒噤,忙紧了紧衣服,将身子更加凑近了炉火。 他俯下的脸被火烤得红扑扑的,眼睛里却全是寒意,身子就像冷得不行了似的,微微地发着抖。 何无敌将茶碗递了过去,赵惟吉接过喝了一口,碗刚一离开嘴,便抖了一下,水从里面扑了出来,洒在火炉上,嘶啦一声响,腾起了一缕烟气。 何无敌默默地看着他,又为他倒上茶,赵惟吉的手一直在抖,几乎端不住,只好将茶碗放在案上。 他两手抱住身子,低声道:“冷,师傅,我冷。” 何无敌的声音一如既往,“当年你也是这样,一直在抖,一直说冷,身子冷,心也冷,相公,你没忘。”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何总说这些奇怪的话?”赵惟吉缩着肩,语气里颇有些烦躁。 何无敌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二十八年前,我给你吃了一个药丸,粉红色的,圆圆的,那药丸名字叫做''忘情丹'',从那之后,你便忘记了从前,只记住了冷。” 赵惟吉诧异道:“什么忘情丹?师傅你在开玩笑吧?” “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何无敌自怀里取出一粒粉红色药丸。“就是这药,忘情丹,世上只有两枚,其中一枚已然被你吃了。” 赵惟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颗药丸,身子却慢慢停止了抖动,“你当初想让我忘了什么?” “相公准备好要听了吗?” 赵惟吉抬眼看了看何无敌,缓缓地道:“本来我是不想听的,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要紧的事,可我不愿想起,因为那是世上最可怕的事。这么多年来,我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在被窝里冷得发抖,怎么也睡不着,便抱着脑袋苦思冥想。却什么也想不起,这真使我苦恼万分。这桩事情我虽是忘了,可那种可怕的感觉却一直都在。每当那感觉袭来,我浑身都似是落入冰窖之中,苦不堪言。所以,不管他如何可怕……你说吧!” 何无敌道:“三十多年前,你的爷爷,就是太祖皇帝,也是我的师傅,他高兴地对我说:‘无敌,我的孙子,惟吉那个小子,他的资质不错,你好好地教导他,传他文武之艺。’当时我在宫中,是师傅的贴身护卫,虽然他的功夫很好,一般来说并不需要护卫,但是一个皇帝总是要有人护卫的。于是我便将这贴身护卫之事交给了师弟黄丰,搬到了你的居所,每日与你同起同卧,教你读书和武功。那时我每日五更天便吆喝你起来练功,先打一套太祖长拳再去读书。你可记得?” “不记得了,不过如今我也是每日五更即起,打一套太祖长拳,可见你所言非虚,我的心不记得了,身子却还记得。” 何无敌又道:“你读书是很聪明的,骨骼也生得不错,若能下苦功,于文于武都能有所成就。” “可我如今都有些荒废了。” “在宗室子弟里,不管文才还是武艺,你都算是最出色的几人之一。” “那我得多谢师傅教导有方了。” “不管是你爷爷还是我,都对你寄予厚望,毕竟你是皇孙,你的爹爹,也就是德昭师弟,是师傅的长子,极可能继承大统,你虽是次子,可你兄长自幼体弱,长辈们对他的期望都不高,相比起来,你身子骨结实,习武资质上佳,人又聪明,你爷爷对你喜爱有加,将你抱进宫里亲自抚养。我当时是把你当作一个未来的皇帝……” 赵惟吉忽然笑了两声。 何无敌又道:“总而言之,我对你很是上心,几乎将全部心血投注到你身上,uu看书 ww.ukanshuco每日里都要想,这一天你要学什么招式,读什么书,甚至是吃多少饭,吃什么菜,我都仔细安排。可以说,当时,你比我的儿子更像是我的儿子。” 赵惟吉道:“你的确像是我的父亲,比我的父亲更像。” “你的父亲……他很忙,忙着帮你爷爷治理天下。” “二爷呢?最忙的该是二爷吧?” “是啊,你的二爷,赵光义,他更忙,他身边聚集着很多人,都在跟着他忙,至于他在忙什么,后来天下人都看到了。” 赵惟吉看了看大帐的门,作势起身,被何无敌伸手拦住,“帐外没有旁人。”他说道:“你不必担心。” 赵惟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毕竟有‘金匮之盟’,早定好了兄终弟及,二爷接爷爷的皇位,三爷接二爷的皇位,之后才轮到我爹。” “呵呵,兄终弟及……”何无敌笑道:“是啊,赵光义上台之后,搞出一个‘金匮之盟’,说他们兄弟三人当着太后的面盟誓,定好了兄终弟及,你爷爷驾崩之后,这皇帝的位子便是他赵光义的,按理说赵光义驾崩后,应是你三爷赵廷美即位,可赵廷美早就死了,那总该轮到你爹了吧?可你爹也早早死了,便连你的叔叔也死得早,故此,说来说去,还是只能轮到他赵光义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帝了。” 赵惟吉低着头,轻声道:“人的寿数是老天注定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何无敌冷笑道:“相公,你到底吃了多少颗忘情丹?这种骗不了人的鬼话你也信?”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二.烛影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赵惟吉抬头看着何无敌,胸膛起伏着,却并没有说话,好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何无敌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那笑却没有温度,只有嘲讽。 两人对视片刻,何无敌道:“相公,你的呼吸不稳,吐纳功夫还得再练。” 赵惟吉忽地怒了,他脖子前伸,低声吼道:“我不信还能怎么样?你想要我怎么样?” 何无敌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的笑容一闪即逝,脸色瞬间便回复淡然。 何无敌伸手抚了抚赵惟吉的肩膀,赵惟吉却像躲避蛇蝎似的向后一闪。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不是冷的,而是强自压抑愤怒所致,在当前这一刻,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愤怒暂时超过了自己父子被人夺位的愤怒。 何无敌道:“你想怎样还不是随你自己?就像你若是不敞开你的心,我就无法看到一样。相公,你出身高贵,文武全才,你心中有自己的定数,没人能强迫你,也没人想伤害你。我只想讲多年前的旧事给你听,至于你听过之后要怎样,那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事。” 赵惟吉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怒气渐渐散去,终于他无力地向后一靠,一副听天由命,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何无敌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方才我说到,我带着你在宫中,初冬的一天,在一个寒冷的雪夜,我们在炉火边煮茶吃,那时的你像个小牛犊一般,身子骨结实得很,一点也不怕冷,反而嫌炉火烤的慌。你喝了碗热茶,越发嫌热,将外面棉袍都脱掉了,又喝了一碗,简直在屋子里坐不住,非要出去打拳,当时你刚刚将太祖长拳学得完全,急于要练给别人看,正巧我前几日不在,你叫着要让师傅考较下功夫,便在雪地里练了起来。那时你虽然年纪小,练武的劲头儿却是不小,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极有气势,我看得高兴,夸了你几句,你愈发得意起来,嚷着要去练给爷爷看。“ ”当时因为征伐北汉之事,日夜有急报入京,师傅忧心军务,十分辛劳。我不想你去打扰他,便出言拦阻,而你正在兴头上,直嚷着要去,因为爷爷说过,你可以随时去万岁殿找他。 我转念一想,师傅日夜操劳,忧心战局,也该稍稍歇息一下。或许这个小孙子能让他老人家心情畅快,略解忧烦,便没有极力阻止,随了你的心意。我也有好几天没见着师傅了,正有些事要向他禀报,便携了你的手,我们二人一路踏着飞雪,向万岁殿去了。“ 赵惟吉此时面色平静,炉火暖暖地烘在身上,让他浑身都发起热来,额角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何无敌将一方白色的帕子递给他,说道:”相公,你最近睡眠不好吧?看样子有些气虚,要不要我帮你理一理?“赵惟吉边擦着汗边默然摇头。 何无敌将手中半碗茶一饮而尽,又自己斟满,坐在那儿若有所思。 赵惟吉追问道:”后来呢?“ 何无敌放下茶碗,两手交叉置于膝上,又说道:”那天雪下得极大,刚入冬便有如此大雪,实在是罕见。你连棉袍也没穿,就穿着夹袍跑来跑去,还没到万岁殿便跑得满头满脸的汗。我本来还担心你受凉,见你的小手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炉一般,便放了心,果然是人小身子壮,不怕冷。“ 赵惟吉苦笑了一声,身子却往炉火旁凑了凑,伸出两手互相搓着。 何无敌又道:”经过花园的时候,宋皇后迎面走了过来,我们二人连忙向旁边避让,不料皇后根本没看我们,只顾埋头走路,后面的宫女急匆匆地跟着,手里提着几个大大的食盒。皇后的面色似是有些不悦,太监王继恩在旁边陪着笑,说道:‘娘娘,圣上连日烦忧,不过是想喝几杯酒解解乏,非是故意冷淡娘娘。’皇后道:‘不过是喝个酒,哪用得着摆这么大的架子?’一行人边说边走远了。“ “我迟疑了一下,看来皇后去送酒食,遇见皇上喝酒,那他是在和哪个嫔妃喝酒?既然连皇后都碰了钉子,我们二人还过去做什么?我刚要扯了你回去,你已然跑开了,我连忙追了上去。此时对面过来十多个侍卫,都是皇上身边的人,为首者正是我的师弟黄丰。我有点生气,圣上在喝酒,他们怎么能随便离开?” “黄丰见了我,忙上来解释,说皇上正在与晋王喝酒,喝令他们离开万岁殿,走得远远的,凡来访者都挡在殿外,不准放人进去。我心中疑惑,雪下这么大,天都黑了,赵光义还在宫中作甚?这兄弟两个到底要说什么私密话?我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便喝令侍卫们不准再走远,只在原地伺候着,uu看书ww.uknsu.c 他们原都是我的手下,其中有几个是我的师弟,都听我的话。” “你还吵着要打拳给爷爷看,我将你抱起,说道:‘爷爷有事,咱们一道去看看,但你不能乱说话。’你眨巴着眼睛,似是有些委屈,不过还是点头答应,我便抱了你向前走,直走到万岁殿外,驻足向殿内张望,侍卫们都在百步开外,远远地能望见我们。” “此时万岁殿周围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殿内烛火摇晃,映出两个人影,正是皇上和晋王。两人隔案对坐,皇上一直在闷头喝酒,晋王却低着头,泥塑木雕一般,连酒碗都没端起来过。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因离得远,完全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忽见皇上一拍桌子,''嘭''地一声大响,我心中一紧,不知他为何发怒。晋王已离席俯身,头低低地伏着,一动也不敢动,皇上以手指点着他,在斥责着什么,不知晋王有什么事让他如此震怒。” “不管怎么说,这是皇上的家事,是兄弟之间的事,我们做侍卫的,当然要避开。我见周围没有旁人,便也放下心来,皇上乃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江湖上一般的高手根本无法靠近他身边。晋王功夫平常,又是孤身在此,便是兄弟反目,皇上要处置他也易如反掌,根本不用旁人出手。” “我抱着你转身要走,忽地你喊了一声:''爷爷!''声音虽不大,却着实吓了我一跳,生怕惊动了殿内二人,便捂住你的嘴,不让你再出声,抱着你躲到一棵树后。此时殿门咣当一声,有人走了出来。”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三.刺驾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无敌道:“万岁殿的门开了,师傅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晋王赵光义。师傅身上的袍子敞开着,脸红彤彤的,脚下有些虚浮,我有些奇怪,他老人家的酒量一直很好,极少见他喝醉过。不知今天喝了多少,或许是他心情不佳,以致于今日竟有了些醉意。” “晋王下拜,师傅伸手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好好干!’挥手让他出宫。看来兄弟二人谈得不错,虽则晋王确有些事让皇上生气,可看眼下这样子,这事已然过去了。我心里松了口气,便带着你转身向回走,不顾你一直在嘟嘟囔囔地要找爷爷,眼见皇帝已喝多了,想必是急于休息,我怎能让你再去打扰?” “侍卫仍在远处驻足待命,我叫他们回去万岁殿守卫,并一再叮嘱黄丰,让他好好照看皇上,让他酒醉后好生休息。我知道他有些不耐烦,却不敢说出来,我是大师兄,他的功夫大半都是我传的,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他即便不满,也不敢当面有所表示。倒是你,相公,你一直在埋怨我,说我不让你去找爷爷。” 何无敌微笑地看着赵惟吉,好像他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赵惟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向后缩了缩身子,低声道:“爷爷?我早忘了他的样子。每次见到一个老人,我都想,我的爷爷如果在世,会不会就是这副模样?” “不会!”何无敌断然否认,“没有人如他一般英武,他是个真正的英雄,气概非凡。” 赵惟吉若有所思,“我虽忘了他的样子,却每次想到他,心里便觉得。。。亲切。” “那是当然,你是他唯一养在身边的孙子,他对你疼爱有加,其余的孙辈都是望尘莫及。” 赵惟吉的眉毛忽地皱了起来,他用手支着额头,说道:“可是我不能多想,这亲切中还有些别的,让我浑身都不舒服,这感觉偏还似个影子似的,像是有又像是没有,让人摸不着,然后我便会觉得害怕,甚至感觉到冷。” 何无敌道:“因为你的确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与你爷爷有关。” 赵惟吉直起腰杆,长长地出了口气,“师傅,你说吧,这么多年了,我早已受够了折磨,好似是凌迟一般,一刀刀割着身上的血肉,我早就想着,还不如来个痛快的,断头一刀,也好过这般零星受罪。” 何无敌道:“自万岁殿回来之后你便睡了,我回到自己的屋子,独自坐了半个时辰左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放心不下,便又收拾了走出房去,想去万岁殿周围转上一圈。夜深了,雪下得越发的大,树枝上积着厚厚的雪,天地间一片白色,什么踪迹都隐去了,那时因皇上不喜约束,最爱微服出宫,说起来宫禁不像如今这般严格,这种天气,侍卫和太监大概都找屋子取暖去了,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 “远远地看到了万岁殿,周围并无人迹,我心中暗骂,这些侍卫都不知去哪儿偷懒了。走到近前,忽地脚下绊了一下,我低头一看,地上竟躺着一个人,因雪势太大,将此人身体盖住,只在地面上隆起一个白色的土包,因此方才我并没注意,仔细看时,那人正是一名御前侍卫,身子冰冷,看样子已死去了一阵子。他的咽喉处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柄匕首。” “我心里一惊,忙高声叫道:‘黄丰!’腾身向前奔去,无人回答,黄丰不知在何处,那些侍卫也不见踪影。每晚拱卫万岁殿的侍卫应有九名,其他宫中禁卫若不得召唤,不可随意靠近。刺客是如何进入到宫禁深处?难道那九名侍卫都已遭不测?我几步跃到殿前,却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我顾不得查看,直接冲进殿去,殿中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全部晕倒在地,明显是中了毒,我奔进皇上的卧房,里面空空如也,后面的窗子却敞开着。” “我从窗子跳了出去,并没有大喊大叫,一是因其他禁卫离得远,喊也未必听得到,更要紧的是这次刺驾太过蹊跷,这些侍卫是我亲自挑选的,个个功夫高强,而他们的死法,却似是毫无戒备,明显是死于熟人之手,这必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刺,行刺者就是自己人,主使者很可能是晋王,多年来他一直拉拢人为他所用,豢养死士,培植自己的势力,便是这宫中也有许多他的耳目。皇上不是没有察觉,而是他太过宽厚,对自己的弟弟像儿子一般,不忍处置。” “周围寂静得异乎寻常,uu看书.uukanshu 宫里不知在谁的控制之下,若真是赵光义策划夺位,他第一步必然是控制宫禁,宫中之人已不可信,我若贸然声张,招来的或许是敌人。那毒药可令太监宫女晕倒,但用来对付师傅,却未必那么有效,师傅武功盖世,一察觉中毒,自然会闭气驱毒,眼下要紧的是找到他。” “可恨的雪掩盖了人的足迹,我不知该去哪儿寻找,忽地想到西面的小松林,那儿的假山中有一处秘道,可通往宫外,此事只有皇上和我两个人知道,若皇上要暂时躲避,必是去那里。小松林并不远,我提气疾奔,几个纵跃便到了近前。刚一进林子,一个人奔过来叫道:‘师兄,你可来了!皇上在这儿!’正是我的师弟黄丰。” “他身后十几步远,师傅背靠着树坐着,低垂着头,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侧。我放慢脚步走过去,黄丰侧身让开,我在经过他身侧的一霎那突然出手,一招便制住了他的要穴,将他掼在地上,另外两人急忙拔剑,我早冲了上去,三个人都怕招来对方的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埋头苦斗。他们二人虽都是高手,却敌不过我新练成的奔雷九剑,在几十招之内被我杀死。” “我收拾了三个敌手,叫了声‘师傅’,扑到他身前,只见师傅面容灰白,毫无血色,前心要害处有一道又深又阔的伤口,不似是剑伤,也不是刀伤,倒像是斧子砍出来的。我……我摸了他的脉门,手腕触手冰凉,脉象毫无生机,我的师傅,你的爷爷,大宋皇帝,他已经死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四.斧劈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赵惟吉跳了起来,叫道:“不,爷爷是病死的!”何无敌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地摇头,赵惟吉瞪着他,慢慢地气势减弱,坐了回去。 何无敌低头拨了拨火,说道:“我回头解开黄丰的穴道,喝问他道:‘师傅不曾薄待你,你为何要害他?’黄丰那厮强做镇定,说我误解了他,哼,我纵横江湖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怎么会冤屈了他?他迎上来的那一刻,我便看出端倪,师傅平日精神百倍,又是天下至尊,若非已然身死,怎么会垂头坐在雪地之中?他的贴身侍卫都已被杀,身边站着的两人我都不认识,这宫中武功高强的禁卫哪个不是我亲自挑选的?这二人我却从未见过,不是敌人是谁?黄丰的功夫是我亲传,他侧身让我之时,姿势中已暗含杀招,我岂会看不出?我已知道他要如何对我出手,故此能将计就计,一招便制服了他,若是我未看出这其中关节,黄丰必会背后出手,前面两人夹击于我,三人猝然发难,必会致我于死地。黄丰被收买,便可知为何万岁殿外的侍卫都是在猝不及防中被杀。” “黄丰那厮抵赖不得,吓得面如土色,我说道:‘你知道我的手段,若你老实作答,我便给你个痛快,若你还要耍花招,那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那厮还要哀求,被我一剑削去了左手二指,说道:‘再啰嗦,便一根根的削掉你的手指,再点你的穴,让你受万蚁钻身之苦。’那厮方才死心,说出始末。” “原来黄丰早已被晋王暗中收买,这厮利欲熏心,早将师徒恩义抛到一边,呵呵,也是晋王的出价实在让他。。。无法拒绝,不只是他,皇上的贴身侍卫中已有几人都已投到晋王门下,便是这宫中禁卫,朝中文武将领,也大半被晋王暗中拉拢。晋王作了十几年的开封府尹,平日里处心积虑要夺权,在汴京实在是树大根深。师傅对此有所察觉,年初时曾动议迁都洛阳,远离晋王的势力,没想到百官齐声反对,当师傅说出‘汴京地势开阔,无险可守,不宜定都。’,晋王更无耻地回以‘在德不在险’。” 赵惟吉道:”晋王如此说,难道我爷爷。。。有何失德之处?“ 何无敌手背上青筋一跳,”叭“地一声,手中拨火的铁钎从中而断,赵惟吉吓了一跳,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紧抿双唇,面部僵硬,胸膛起伏,似是强抑着情绪。 ”赵惟吉。“何无敌终于开口,叫得如此郑重,让赵惟吉心头一震,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 何无敌道:”你的爷爷,大宋开国太祖皇帝,武功盖世,侠义无双,年轻时在江湖闯荡,专行除暴安良之事,江湖上人人景仰。从军之后,身先士卒,百战百胜,荡平天下,一朝登上至尊宝座,却不忘兄弟情义,无兔死狗烹之举,让他的兄弟们同享富贵。他体恤百姓,不忘升斗小民之苦,立志让全天下安居乐业,无冻馁之忧。便是对自己的亲兄弟,那个丧尽天良的赵光义,从来关爱有加,悉心栽培,情同手足。我何无敌心高气傲,自诩为当世人杰,从未服膺过任何人,却甘心为其驱使,随侍左右,师傅他老人家,实是我一生最敬佩之人。“ 赵惟吉肃然低头,”惟吉知道了,爷爷他实在是个英雄。“ ”可是如此英雄却死于豺狗之手!“何无敌愤然道:”赵光义无耻之徒,见师傅对他起疑,欲略减其权势,有意培植德昭师弟,徐图立其为储君。他狗急跳墙,不顾兄弟之情,君臣之义,竟痛下杀手,弑兄篡位,实乃古往今来第一奸贼!“ 赵惟吉已面色通红,身子微微颤抖,目光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惧。 二人相对沉默,谁也没在看谁,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无敌忽地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低声道:”唉,一晃快三十年了,本以为再提起这些时不会再生气,老了老了,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赵惟吉道:”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师傅是块。。。没有热度的坚冰,没想到你心中竟藏着火。“ 何无敌道:”师傅这些年,的确是在冰火之中,你又何尝不是?世人又有多少不是?想来人生便该是如此折磨。“ 赵惟吉道:”师傅所说的这些,我全然想不起,可是奇怪的是,又觉得这事似曾相识,好像亲历过一般,这真是奇怪的感觉。“ 何无敌道:”这确是你亲眼所见。“ ”啊?那我在哪里见到?“ ”赵光义害死了师傅,还未来得及收拾,突然有一队宫中禁卫巡视,远远地经过,他自觉这一路行迹明显,须尽快遮掩,便带人去整顿人马,控制宫城及京城,却留下黄丰三人守护师傅的遗体,等他再来处置,不巧被我寻至,杀了黄丰。我正要负走师傅,忽觉旁边有一处小小的雪堆,十分异样,我拨开一看,那厚厚的雪中竟然有一个孩子,虽还活着,却全身穴位被制,身子冻得僵硬,无法动作言语。“他看了赵惟吉一眼,”那便是你。“ 赵惟吉身子一擅,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肩,凑近炉火。 何无敌道:”此时晋王带人远远地过来,我只好舍弃了师傅的身体,抱着你匆忙遁走。我知道如今已无力回天,晋王掌控了全局,你的父亲无力与其抗衡,只能退求自保。我带你回到住处,解开你的穴道,用雪水为你揉搓全身,你只是发抖,满脸通红,连声喊着冷,却再说不出别的。当夜你高烧不退,开始胡言乱语,多亏那几日晋王登基,宫中忙乱,无人顾及到你。你烧了三日三夜,不时地惊喊,我须臾未敢离开,从你的胡言乱语中,连听带猜地知道了那夜的始末。“ ”原来你回住处之后,假意去睡,却偷偷地爬起来,背着我独自去了万岁殿,也不知你如何避过众人,竟真的摸到了爷爷的卧房,你爬上床去喊爷爷,说自己学会了太祖长拳,哦,当时那套拳还叫赵家拳。爷爷却未让你演练,只抱着你越窗而走,想必他当时已发觉中毒,这毒或许是晋王下在了酒中。你爷爷武功盖世,虽中了剧毒,却未当即发作,只强自抑着逃出殿去,想自小松林秘道出宫躲避,未料到晋王已带人追至,你爷爷怕打斗中伤及了你,一时情急,将你点了穴道,随手塞进一个雪堆之中,那雪厚及人膝,你蜷着腿蹲坐其中,夜中倒也不甚明显。“ ”之后的情景除了晋王等人,便只有你一人知晓,而晋王身边之人,除黄丰三人之外,在晋王登基之后,一夜之间尽皆暴毙,当夜情景亲历之人,便只有你和赵光义两人了。相公,你可还记得?“ 赵惟吉此时双手抱着头,话也说不出,只是连连摇头,似是头疼难忍,痛苦不堪。 何无敌道:”当时你时常在睡梦中尖叫,uu看书ww.ukanhuom 醒时却一句也不肯说,我怕你终究会暴露,泄出风声,遭了赵光义的毒手,便出此下策,喂了你一粒忘情丹,从那之后你便真的忘了,除了时常叫冷,便是睡梦中也不再乱说话。可是,你曾经的那些梦话,三十年来时常在我耳中回响,让我不得安眠。“他又拿出那粒忘情丹,”有时我恨不得也,吃上这么一颗,把这些事通通放下。“ ”放不下,放不下,这些都没用的,没用!“赵惟吉抱着脑袋使劲地摇动,”师傅,求你了,别再说了,我冷,我头疼,疼死了!“ 何无敌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道:”没用的,相公,我便是立时闭了嘴也没用,你仍旧逃不过去,这一辈子也休想逃掉。除非你认命,可我知道你不肯认,否则也不会如此痛苦,你想要变成冰,可你心中全是火,你要么是蝼蚁,要么是英雄,这是你的命.“ 赵惟吉面容扭曲,一手捂着头,一手抓着心口,低声嚎叫道:”住口!别说了!别说。。。我就是蝼蚁,踩死,一脚便踩死,英雄,啊英雄!师傅,我冷,我热,我头疼,我心疼,疼得要裂开了,斧头!快去找斧头,把我劈开,劈成两半,一斧头劈开!“ 何无敌的脸凑了过去,目光紧紧地抓住赵惟吉的双眼,让他无法避开,他的声音好似从深深的地底传出,带给人比地底更深的恐惧,”这便是你当时说的话,斧头。哈!竟然是斧头,赵光义,他竟然亲手用斧头劈死了他的兄长!“ 赵惟吉狂叫一声,晕了过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五.军变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何无敌端坐不动,任由赵惟吉躺倒在冰冷的地上,为自己又满上了一碗茶。 帐篷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击掌声,何无敌道:“进来!” 周老大走了进来,看了看赵惟吉,说道:“门主,地上凉,相公身子弱,别冻坏了他。” 何无敌道:“他不是身子弱,他是心中恐惧。” 周老大走上前来,俯身将赵惟吉抱起,安顿在榻上,说道:“虽是如此,此事太过重大,他一时经受不住也是有的,您也别逼得太急了,稍稍呵护一下吧!” 何无敌道:“若他需要别人百般呵护,便配不上众人的信任,不可托之以大事。” 周老大道:“也是难为了他,此事发生之时,他还是个孩子,便连他的父亲,当年虽已成人,却也一时失了主张。” 何无敌道:“当年你一直在德昭师弟身边,觉得他性情如何?” 周老大道:“武功郡王为人沉毅有城府,能做大事,只是有一点,当断不断。。。唉,实在是可惜了。” 何无敌道:“我仔细想过他们祖孙三人,师傅是天纵之才,令人高山仰止,却也有自身弱点,那便是太过重情重义,不够狠毒,他遇事虽可杀伐果断,可一旦涉及到身边至亲,便容易被情义束缚了手脚,这在寻常人不算什么,对于帝王却可能致命,他也正是因此而丧了性命,丢掉了自己一手创下的万世基业。” 周老大道:“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宽宏大度,对身边之人都是极好的。万没想到。。。赵光义实在是猪狗不如!” “赵光义虽是无情无义,单从性子上来说,却比他的哥哥更适合做帝王,此人擅弄权术,疑心很重,除了自己,便是亲儿子也不肯相信,也许做帝王的便该如此。只是他的资质相差太远,文治上还说得过去,武略上实在是不值一提,太祖皇帝用无数争战打造出来的百战之师,便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周老大道:“若是太祖再多活十年,契丹人绝不会如此猖狂,便是武功郡王也比赵光义知兵。” “哼,他虽不知兵,却自负得紧,那些沙场老将都要听他一个外行瞎指挥,真是憋屈得可以。可若是不听他的,早晚收拾了你。傅潜、王超都是他潜邸旧臣,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听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敌兵一来,他们不会别的,就会闭门不出。如今兵将无勇,人人只求自保,不敢出战,以致辽军猖獗,来我大宋如入无人之境。” 周老大道:“可王超只听太宗皇帝的话,如今的皇帝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不管圣旨如何催促,他就是不出兵。” “难道他想学刘知远坐山观虎斗,等到战后再来收拾残局,自己做中原之主吗?” “令主刚派人送来消息,王超无能畏战,不敢出兵,他手下将领多有不满,有的甚至对他公开鄙视。令主在定州,颇得杨嗣将军倚重,也结交了许多将领,或许能够趁机一举夺得兵权,那时再大军南下,与我们合击辽军。” “汴梁如何?” “几位长老在汴京已准备妥当,只待这边事成,便刺死太子,一举夺城,恭迎大军凯旋。” “师傅在天有灵,要我们主持世间公道!”何无敌转身看了看昏迷中的赵惟吉,低声道:“如今只差他了。” 赵惟吉一会儿便苏醒了过来,目光迷茫地看着帐顶。 半晌他方才转头看过来,何无敌的眼睛正盯着炉火,若有所思。 赵惟吉立时便想别过头去,却又强迫自己面对,低声问道:“我的父亲,他是怎么死的?” “你终于问了。”何无敌道:“德昭师弟是被太宗皇帝逼死的。” 赵惟吉清楚地记得,十三岁那年,自己正在宫中与几位皇子一道读书,忽然皇帝传令让他回家奔丧,从此之后他再未回到宫中。别人对他说父亲是患急病去世,等他问起什么病却都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便是母亲也说不清楚。他一直疑惑,也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他故意不去想,时间久了,便似是真的忘了,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提起,可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有的事是不会忘的。 何无敌道:”二十五年前,赵光义亲征幽州,在高粱河被辽军打得大败,那是宋军对辽军的第一场大败,当然,后来败仗多了,大家都习惯了。当时大军溃散,所有人都向南逃,皇帝也不例外。当时我随着德昭师弟在乱军之中,看着皇帝的仪仗溃退,忽然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自从师傅死后我一直就想杀了这个狗皇帝,只是他身边高手太多,人又多疑,十分小心,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直到高粱河之役,他的护卫逃散,自己纵马奔逃。” “我向着仪仗的方向奔了过去,溃兵太多,契丹追兵也不少,全追着他的大旗走,场面极为混乱。不一会儿他的仪仗便散落在地,兵将全失了方向,不知皇帝在哪儿,我只向着人多的地方追去,竟真的寻到了这狗贼的踪迹,我见到他的背影,身边只有几个侍卫,便张弓搭箭,在他背后连发了三箭,你也知我的箭法极好,本有十足的把握射死这狗贼,未料他的贴身侍卫竟全是高手,拨落了两支箭,只有一支射中,我看不清射中了哪儿,只见他头也不回地狂奔,应至少是受了伤。” “场面太乱,几乎是眨眼之间,那狗贼便混入乱兵之中,没了踪影。等我再找到德昭师弟时,军中已纷纷传言皇帝中箭身死,残兵聚集,赵光义却不知所踪,军中不可无主,我便一力主张立德昭师弟为新君,uu看书.uukansu.cm 将领们也有许多人支持,毕竟这天下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由他的儿子接任合乎道义。可是,德昭师弟却不接受。” 赵惟吉霍然而起,“这是为何?” 何无敌道:“他担心狗皇帝未死,万一归来,他不能掌控局势,军中分裂,予契丹人以可乘之机。我反复劝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赵光义经此大败,威望受损,军中对他颇有微词,人们慢慢怀念起太祖皇帝时的无敌宋军,将希望寄托在太祖之子的身上,日后即便赵光义回来,众将已拥立新主,若论起罪来,全是谋反之罪,众人畏惧他归来受责,必然力挺新主,赵光义一人无力回天。” “你父亲犹豫不决,我焦急万分,此议一动,有进无退,若不上位,将来必为皇帝所忌,恐怕事后要被清算。你父亲便说再等一日,一日皇帝不至,他便应承下来。我无法,便带着诸太祖旧将及兄弟们日夜巡视,若见到赵光义归来,不等入营,便即斩杀。巡视到第二日天亮,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众人急忙回营,却见那狗贼端坐大帐之中,原来他已于昨夜化装成普通士卒,趁黑混入营中,一力安抚,那些本要拥立的将领便又倒戈,只差这一夜,形势天翻地覆,大势去矣。” 赵惟吉双拳紧握,虽然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他还是跟着紧张万分。 何无敌道:“此事后来败露,赵光义大怒,回京之后,将你父亲叫到宫中训斥,不知两个人说了什么,回家之后,你父便自刎而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六.回銮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赵惟吉呆呆地坐在榻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是人刚刚死去了亲人,只是茫然不知所措,还来不及品味悲痛和愤怒。 何无敌道:“便是没有这场军变,赵光义也绝不会放过德昭师弟,这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已,你的父亲死后两年,你的叔叔赵德芳也莫名其妙地死了,当时他只有二十三岁,身强力壮,赵光义召他入宫,据说二人当日谈笑风生,还一起吃了个饭,德芳回来后当晚,便觉得心口剧痛,第二日便去世了。至此太祖的儿子全部死去,你们这些孙辈当时都还小,才从那狗贼手底下逃得性命。” “此事之后,他的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廷众臣,连民间百姓,虽不敢公开说,哪一个不是暗中议论,都为太祖皇帝鸣不平。赵光义为了正名分,竟搬出了死去的娘亲,弄出了一个‘金匮之盟’,说是杜太后临终之时,将他们兄弟三人叫到榻前,让他们立下盟誓,承诺大宋皇位兄终弟及,太祖死后传给太宗,太宗死后传给魏王廷美,魏王死后再传给德昭师弟。传言这誓文有两份,一份随太后入土,另一份装在金匮之中。这个‘金匮之盟’便是要堵住天下人之口,让狗贼的即位合理合法,只是这又留下一个隐患,便是你的三爷魏王廷美,依照盟誓,太宗去世之后,皇位应归他所有,故此,魏王的死便在所难免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魏王不过活了三十八岁。” 何无敌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些话他憋了多年,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向着他认为应该知道的人吐露真相。而这只是第一步,他虽有之后的种种打算,也为之付出了多年的心血,却都需眼前之人的认可。 赵惟吉浑浑噩噩,到了后来,完全不知道何无敌说的是什么,他只想要对方闭嘴,他不想再听,可是那声音却顽强地钻入耳朵,让他不得安宁。这些年他一直让自己相信,相信那些谎言,只是这隐约的真相不知何时便会从心底冒出来,让他夜不能寐,让他深受折磨。 何无敌站起来,走到榻前,伸手握住他的右手,赵惟吉不由自由地摊开手掌,那粒药丸便躺在了他的手心。 何无敌道:”相公,这是世上仅存的一粒忘情丹,你可以服下它,一切都会忘掉,往事成为尘土。“他迈步走出了大帐。 周老大迎上来,目光中虽有探询,却未发声询问,何无敌道:”公义终究还是会来的。“ 第二天,御驾继续缓慢前行,半路用饭时,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停留,沿路的官员依旧为皇帝准备了舒适的居所,献上品类繁多的精美食物,大臣们虽不能像在家里一般讲究,饮食上也还算说得过去。 寇准有些饿了,却没心思细细地品尝饭食,他以极快的速度扒了饭菜,便起身去往皇帝的居处,想催促他快些上路,没料到刚一出门,便有宦官急急地跑来,说道:”相公快去,官家急着见你呢!“ 寇准来见皇帝,刚一进屋,便见皇帝面对着他平日最爱吃的”鹅肫掌汤齑“在发呆,见到寇准,赵恒抬起头来,满脸焦虑,”辽军正在围攻大名,大河已然结冰,辽军不须舟船,随时可策马过河,寇卿,若是立时掉头回去,尚可背靠汴京,与之决战,若是半路遭遇辽军,此地一马平川,如何防守?“ 他急切地看着寇准,说道:”寇卿,朕欲回銮汴京,即刻便回!“ 寇准却没在看他,他的目光停留在案几之上,皇帝有些不悦,又叫了一声:”寇卿!“ 寇准施礼道:”臣方才来得匆忙,饭都没吃饱,正好陛下也在用饭,要不,我陪陛下一起吃?“ 他喉头一动,好似咽了一下口水,”你看这鹅肫掌汤齑、炙炊饼脔骨,还有这酒醋白腰子,看着味道实是不错,臣的饭食里可没有这些。“ 皇帝的满腔急切被他打断,正像两个拳手对垒,他卯足了劲的一拳打过去,对方却突然跑开,向旁边之人要巾帕擦脸。皇帝有些感觉无所适从,可他终究是个体恤臣下之人,对自己匆匆把寇准招来,竟有了一丝歉意,忙说道:”寇卿坐,陪朕吃饭。“ 他的意思是边吃边聊,没想到寇准坐下来,毫不客气,举箸便食,风卷残云般将面前一盘羊肉一扫而光,又开始对另外几盘下手,皇帝只是看着他,无可奈何。 寇准抬起头,用筷子指点道:”官家,这道葫芦鸡要先煮、再蒸、后炸,色泽金红,骨肉酥烂,乃是关中名菜,在我小时,家中每逢宴会必有此菜,你尝尝,u看书 ww.uukshu.o 好吃得紧。“ 看他的样子,就差给皇帝夹一块放到碗里了,皇帝被他一说,又见他吃得香甜,竟也觉得嘴里生出些津液来,突然有了胃口,也举起筷子开始进食,这一吃竟吃出些味道,连进两碗米饭,这一路他时时焦虑,胃口极差,只这一顿,竟吃得极饱,心中觉得十分满足。 他笑道:”寇卿,你是朕的开胃菜,以后便陪朕吃饭好了。“ 寇准道:”那自然是好,说实话,我的饭菜比陛下的差远了。“ 他喝了口汤,叹道:”可惜不能饮酒,到了澶州,我必要痛饮一番。“ 皇帝面色一变,说话都比平日严厉了许多,”朕刚说了,要回汴梁!寇卿没有听到么?“ 寇准打了个饱嗝,说道:”陛下,要是回军,单单回汴梁是不够的。“ 皇帝疑惑道:”那依卿之见,要去哪儿?“ ”汴梁无山川之险可依,孤城一座,无法久守,依我看,应渡江南下,去往升州,不过严冬到来,大江也不足为凭,恐怕也很快冰封,辽军也可渡江追击,咱们的腿可跑不过他们的马腿。“ 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 寇准还在喋喋不休,”升州不成,还得继续南下,可往东南,去越州,或者西南,去益州,也可直接去岭南,哦,陛下,不如咱们去琼州,琼州之地远在海外,大海总不会冰封!“ 皇帝一拍几案,”够了!你是在讽刺朕么?你是说朕将成为亡国之君吗?“ 寇准避席拜道:”陛下,若是此时回銮,确有亡国之忧!“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七.抬轿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皇帝看着寇准,觉得这家伙只会危言耸听。 寇准道:“天下皆知陛下御驾亲征,以至士气百倍,人人奋勇,如今掉头回去,天下之人会作何想?陛下向北,众人齐心杀贼,陛下向南,则百万大军立时溃散,辽军趁势追杀,臣恐陛下未等过江,便为辽军所虏。” 皇帝道:“寇准,你是不是故作危言,以此来恐吓朕?” 寇准道:“陛下难道忘了太宗皇帝高粱河之败么?” 皇帝心中一惊,自己的父亲北征幽州,在高粱河战败,他掉头就跑,宋军立时大溃,太宗皇帝被一箭射中大腿,骑不得马,只好坐着驴车逃走,辽军紧追不舍,太宗差一点便做了俘虏。 寇准又道:“陛下这一退,臣恐大宋天下不再为陛下有。如今李继隆已在澶州北门外列阵,各地大军集结城下,辽军虽众,不足为惧,臣请陛下即刻起驾,直奔澶州。” 皇帝知道寇准说得有理,可就是心里没底,想来想去没有办法,挥手道:“走吧走吧!大不了朕拼了这条命。”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烟尘遮道。 皇帝磨磨蹭蹭,两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六天,而北方的王超行动更是缓慢,只说南下南下,一直未见动静。 此时辽军已开始强攻澶州,前线战报雪片般传来,皇帝心中愈发慌乱。 澶州城夹河而立,分南北两城,地势险要,城墙高厚,易守难攻。 皇帝登上南城,见大河北岸乌压压全是军马,辽宋两军正在激烈厮杀,鼓角声盈耳,喊杀声震天,他久居深宫,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不禁两腿发软,额头见汗。 寇准道:“请陛下即刻渡河,到北城巡视,鼓舞士气。” 皇帝道:“寇卿,朕已亲征到了澶州,南城北城还不是一样?不必非得过河了吧!” 寇准大声道:“不可!陛下若不过河,与在汴京无异,这御驾亲征便完全没有了用处!陛下几百里路都走了,还差这区区一条河吗?” 高琼也道:“陛下,河北诸军数十万,都翘首以盼圣驾,大军在此,陛下有何惧哉?臣请陛下即刻渡河!” 皇帝却像是铁了心,“卿等勿复多言,朕自有主张。”拂袖下了城楼。 寇准低声向高琼道:“等陛下上了轿子,只管抬过河去!”高琼暗暗点头,看来只能如此了。 两人跟着下了城楼,皇帝已上了轿,因为是行军,一切从简,并未用上全套的銮驾,只用了四人抬的软轿。 宦官喊道:“起驾!”轿子起来,掉头向南,南城一处官衙,已被辟为皇帝的行宫。 高琼喝道:“皇帝行宫明明在北,怎么向南?掉头!” 几个宦官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道:“殿帅,你老,你老记错了吧!明明是那边。”他用手向南指了一指。 高琼一鞭子抽了过去,大骂道:“糊涂的东西!还敢顶嘴!”手中鞭子连挥,抽得几个宦官连连躲避,轿子左摇右晃。 为首宦官吃痛不过,又不敢还嘴,故意大声哎呦,此时轿帘一挑,皇帝怒气冲冲地道:“向南!违者以抗旨论处!”几个宦官得了指令,抬起轿子向南便行。 寇准和高琼正在焦急,忽见抬轿子的宦官齐声大叫,竟似是一齐崴了脚,腿一弯,齐齐向地上栽去。 轿子眼看就要落地,一众侍卫中突然蹿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分别用两手捉住轿杠,两人四条胳膊发力,竟将轿子高高举起,掉转方向,向北如飞而去。 寇准一惊,已看到后面之人,正是自己的护卫牛大力,顿时放下心来。再看前面那人,年纪甚轻,个子高瘦,气宇不凡,他却不认得。 高继宣凑上前来,低声说道:“此人是我请来的侍卫王奇才,父亲,寇相,咱们也跟上吧!” 高氏父子都是武林高手,提气跟在右侧,左侧是梁世美和邹芳,一众大内高手随在其后,一路向北飞奔。 他们走得飞快,寇准一个文官,怎么能跟得上?忙向身边侍卫要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急急地追了过去。 皇帝赵恒坐在轿中,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与往常坐轿颇有些不同,前面轿帘被风吹得向内飘动。 他伸手撩开轿帘一角,见周边景物飞速倒退,寒风凛冽,直灌进来,皇帝吓了一跳,说道:“住轿!” 王奇才笑道:“停不住了,陛下坐稳了!”脚下发力,不但没停,反倒是更快了。 赵恒见他体态及穿着,并非平日抬轿之人,而且他一个便顶了两个轿夫,两根轿杠并未担在肩上,而是被他两臂平伸,举在身侧,显见得力大无比。 皇帝吓了一跳,大声道:“你是何人,住轿,住轿!”王奇才理也不理,只顾埋头飞奔。 皇帝慌了,大叫道:“寇卿!高卿!高琼何在?” 高琼急步向前,uu看书ww.uukanshu.co 好不容易追到皇帝身侧,说道:“臣在!” 皇帝道:“他,他是何人?要将朕抬去何处?” “此乃新任侍卫,当年孤身闯入契丹铁林军,阵斩耶律浑的王奇才。此次瀛洲攻防战,王奇才也立有大功!” 皇帝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叫道:“转头回去,朕要回行宫!” 寇准正好打马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随驾众臣都请陛下巡视北城,等陛下巡视之后,自会送圣驾回去!” 皇帝脸一沉,正想发作,王奇才道:“陛下胆略过人,天下之人谁不景仰,看,这满城的人都来瞻仰圣驾!” 皇帝一看,道路两边远远的都是人群,见皇帝轿子过来,风吹草低得拜了下去,不断有人高呼“万岁”。 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再说话只能在天下人面前露出胆怯。 只是这轿子实在走得太快,自己坐着竟有些发晕。见王奇才举着沉重的轿子,依旧健步如飞,不禁暗暗称奇,不愧是边关的骁将,确实本事非常。 他说道:“王奇才有大功与朝,你想求什么官,朕封你便是。” 王奇才道:“在下不想为官,只求陛下率领宋军,击溃胡虏,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皇帝叹道:“真是壮士!” 忽地向前俯身,低声道:“卿能不能稍稍慢些,朕有些头晕。” 话音未落,轿子后面一个粗鲁的声音高叫道:“可不是!天杀的奇呆,跑那么快做什么,想累死牛哥吗?”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八.渡河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稍稍慢下脚步,笑道:“太慢了,好不过瘾,不如我背负陛下过去!” 皇帝急急地道:“不,不,如此甚好。”便再不敢说头晕,只两手死死地抓住坐椅,闭了眼睛听天由命。 自己虽是皇帝,可如今这条性命,全在人家的手上,看这些江湖豪杰的架势,并未对他这皇帝有多少敬畏。 二牛却怒道:“姓王的,你这是说牛哥轻功比不上你么?” 奇才笑道:“那咱们比上一比?” 二牛道:“你以为我不敢?哼,我有什么不敢!可我就是不比!” 梁世美忙接过二牛手中的一只轿杠,“牛兄弟,我来助你!” 二牛立时来了劲头,叫道:“好,那咱们俩和他比上一比。” 皇帝顾不得威仪,大叫道:“莫比莫比!只须稳稳地将朕抬过河去,朕赐几位壮士每人良田千亩。”他生怕这几人一时性起,狂奔起来,一不小心将轿子扔掉。 二牛大笑道:“谢皇上的赏,那咱们稳稳地走,不跟这小子置气!”他心知轻功比不过奇才,还不如就坡下驴,落下几亩好地。 皇帝松了口气,道:“正该如此。” 没想到邹芳在旁边说道:“黑哥,王大哥虽然轻功好,如今扛着这么个累赘,哪里就跑得起来?我不信你们两个一起,就比不过个王奇才!” 皇帝无言以对,自己竟成了别人口中的累赘。 二牛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比就不比,怎么能为了女人一句话就食言呢?” 皇帝闻言一惊,偷偷撩起轿帘观看,见邹芳虽着男装,果然身形娇小,面容妩媚,仔细一瞧,正是个活脱脱的女子,可见她脚步轻灵,稳稳地随在旁边,心中暗叹,没想到我大宋还有这般巾帼英杰。 邹芳眼尖,见到皇帝偷看,说道:“看什么看?就是你,挺大个爷们儿四体不勤,走路还要别人抬着,羞也不羞!” 皇帝脸色一红,心中微有怒意,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自己的伯父原是全天下第一位英雄豪杰,自己的父亲虽然没有那么英武,也是个久经战阵的马上皇帝,到了自己,虽幼时学过些武艺,如今早就荒废了,当上皇帝后,更是万事有人伺候,出门便坐辇,胳膊腿都懒得用了。便是这一路御驾亲征,也只骑了半天的马。想到这,心中倒真的有些羞愧。 高琼怕皇帝难堪,怪罪众人,忙说道:“陛下,诸位豪杰洒脱直率,言行不似臣等,细细品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皇帝虽是懦弱,却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下笑道:“看来朕也要习些功夫了。”他虽不见怪,被女子嘲笑,心中多少有些别扭,心道:“这些人都不怕也便罢了,便连如此娇弱的一个女子,都敢到这大军厮杀的澶州城来,我身为一个男子,九五之尊,便真的不如他们?”想到这儿不由得血气上涌,提起些胆子来。 奇才听皇帝说要习武,心中一动,当即说道:“陛下若要学枪,自可与高帅切磋,若要学棍,梁家掌门棍法天下无双,当真是一把好手。” 赵家的皇子从小个个习武,练得最多的便是拳和棍,拳法自然是太祖长拳,棍法也是太祖所传之棍法,皇帝虽武艺一般,棍却是练过的,当即说道:“朕便封梁家掌门为宫中教头,闲时与朕切磋下棍法可好?” 梁世美心中欢喜,梁家根基本就在汴京,他也日夜想着带诸弟子回到老家,若成为宫中的教头,何人敢再小觑梁家?重振家业指日可待。 他大声道:“谢陛下!” 奇才也替他高兴,二人一道带领抗虏军在中原争战,相处如兄弟一般,他自然知道梁世美的心事。 皇帝又道:“诸位好汉便都留下来,在宫中侍卫如何?” 二牛道:“算了算了,做官太累,我有一千亩地就行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事儿和奇呆喝喝小酒,挺好。”邹芳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奇才道:“在下是个粗人,不知宫廷中的规矩,还是在江湖中浪荡好了。” 邹芳道:“王大哥,你若是粗人,黑哥就是野人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 皇帝暗暗叹息,武功高又有学问,却不愿为我所用,难道我这个皇帝真的有那么差劲? 此时轿子已上了浮桥,轿子前面有侍卫开路,压住了行进速度,后面更有大批的侍卫保护,寇准此时也只好弃马步行,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奇才等人虽抬着轿子,却依旧步子稳健,如履平地。 皇帝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水声汹涌,知道已在桥上,忙掀起帘子向外观看,只见阴风怒号,浊浪排空,黄浊的河水似乎将天地都洗得变了颜色。 众人只听到河水轰鸣,奇才却自巨大的水声中捕捉到一些意外的声响,他一声吆喝:“二牛,梁三哥,咱们快些走!” 脚下加快,uu看书 .uukanshucm身子已腾空而起。 轿子后面两人听他声音焦急,心知其中必有缘故,当下打点精神,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两人随着双双跃起,奇才在半空中大吼道:“前面的兄弟借个道!” 三个人一顶轿子,竟生生拔在半空,自前面侍卫头顶越过。 那些侍卫也个个是高手,见三人自众人头顶跃过去,不禁心头火起,这几人本是新来的,却立时抢了众侍卫的风头,引得皇帝赏赐,把他们都比了下去,眼下不过是渡河过桥,老老实实走过去就是了,为何非要从众人头顶过去,这不摆明了是显摆功夫,要踩众人一头吗? 两个精壮侍卫也纵身而起,口中叫道:“几位稍歇片刻,换咱们哥几个抬抬轿子。” 两人这一跃,正好拦在轿子前面,想要奇才落下来,换了人抬轿子,没想到奇才双腿一绞,竟在半空中生生拔起数尺,两足在两人头上轻轻一点,“呼”地一声便从二人头顶过去。 这两名侍卫,竟似是凑了头过去,给他作了垫脚石一般,这还不算,奇才刚过去,后面二牛和梁世美正好赶到,紧接着从两人头上踏了过去。 轿子里的皇帝只觉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轿子似是立了起来,自己的脚翘到了头顶上,正吓了一跳,轿头又猛地向下一沉,皇帝双脚重又落下,身子却猛向前冲,差一点从前面飞了出去。皇帝连忙扶住坐椅。 被踩的两名侍卫正要发作,忽地自桥底下钻出两支箭来,“噗噗”两声,射入两人的身体。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七十九.飞轿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变故陡生,一众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奇才三人抬着轿子如飞去了。 高继宣喊道:“前面的人跟住圣驾,后面的搜捕刺客!”也加快了脚步,追着轿子飞奔,高琼虽年龄老迈,功夫不减当年,当即提气猛追。 奇才叫道:“二牛,这回咱们真要比上一比了!”两手扯了轿杠,两腿迅疾无比,后面两人听到招呼,也拼命加快步子。 皇帝坐在轿中,感觉比马车还要快上许多,寒风顺着缝隙不住地钻进来,冷气袭人,他却一点不觉得冷,身上好似还要冒出汗来。 对于桥上的刺驾,他一无所知,众人喧闹时,轿子已走得远了。 如今他已听天由命,闭了眼,不敢向外看上一看,忽觉耳边没了水声,知道已过了河,到了北城,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 奇才不敢稍停,大声吼道:“圣驾在此,闲人闪开,来人护驾!” 北城未料到圣驾来得如此之快,虽有军士在街道两旁巡街,百姓依旧随意行走。 大宋向来没有封街的传统,便是皇帝出行,百官浩浩荡荡随着,一般来说也不会驱赶百姓,这习惯来自于太祖皇帝赵匡胤,因他自已便是天下少有的武林高手,刀枪丛中滚过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又加他天性豪迈洒脱,最爱微服出游,平日里兴起,随便带几个人,便跑到大臣家里造访。故此对于出行的保卫,委实有些宽松。太宗皇帝也是如此,他自诩为仁爱之主,要显出些亲民的姿态,更不肯被他的哥哥比了下去。长此以往,大宋皇帝出巡的街头保护便显得过于随意了。 此次皇帝出征,因是战时,已比平日严格了许多,又因有人进入皇帝寝宫之事,高氏父子对于出行护卫更是加了小心,一路上可说得上是禁卫森严,但多年传统难以一下子改变,澶州北城的街道依旧如往常一般人来人往,并未因皇帝到来而净街。 街头便出现了奇怪的场景,三个人抬着一乘软轿疯了似的在人丛中穿梭,边跑边喊着行人躲避,而行人往往来不及躲避,听到喊声一抬头,只觉一阵轻风,几个人转眼自身边冲了过去,行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去的轿子,心道:“这是疯了么?”转过身要走,忽地一群人又冲了过去,街边的军士也似是刚反应过来,一个个掉头追着轿子跑,行人吓得一也不敢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奇才也不知路径,只挑大道走,一路向北,直到北面城墙,毫不停留,直向城楼上冲去,守城士兵见了,不知何故,上前拦阻,奇才大吼道:“圣驾!圣驾!挡圣驾者死!快叫李继隆!石保吉呢?都来护驾!”李继隆石保吉都是宋军主帅,联手率军守卫澶州,位高权重,谁敢直呼其名?守城之将不敢怠慢,忙去禀报。 三人上了城楼,将轿子向地上一放,二牛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梁世美扶着城墙,勉强站立,腰都直不起来,奇才笑道:“何时咱们再比一比。”那两人忙着摇手,“不比了,不比了!我们哥俩认栽了!”奇才哈哈大笑,那两人只是摇头苦笑。 这一路疾奔,一众侍卫大都被甩掉,随之上城的只有十人左右,个个骨酥筋软,或坐在地上,或伏在城墙之上,有的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严冬腊月的,这些人却都是满头大汗,浑身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这些人见奇才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虽也脸色红润,额头见汗,却依旧气定神闲,心中都诧异不已,这人简直是神了,抬了顶轿子,一路当先飞奔了十几里,居然如没事人一般。众人都是行家里手,知道他定是内力精深,轻功卓绝,远超在场诸人,原来心中的不服气霎时都烟消云散了。 高琼好不容易追上城楼,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架,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忙走到轿前,低声问道:“圣驾可安好?”里面皇帝轻声道:“朕无事,高卿,此地是何处?” “陛下,已到了北城城楼之上。想必李继隆与石保吉正在率军与敌交战,脱不开身,还未来见驾。” 皇帝道:“待朕稍歇片刻,为诸军助战。” 高琼心道:“我等跑了一路,还没处歇着,皇上坐了一路轿子,还要歇息,真是无理可讲。”嘴上却不敢说什么,领命退下,命军士取了一杆长枪,提枪站在轿子旁边。 不多时其余众人上城,皇帝的仪仗也运上城楼,皇帝出了轿子,站在城楼之上,身边大纛竖起,在城楼迎风招展,城上城下的军兵见了,齐声山呼“万岁!”“万岁!“”万岁!”士气大振,城外厮杀的宋兵愈加奋勇,uu看书 .uukanshu.om 个个以一当十。 皇帝心中豪气顿生,早忘了害怕,叫道:“朕要亲自擂鼓,为将士们助战!”拿起鼓槌,连敲数下,几十面大鼓应声而起,一时战鼓喧天。宋军士气如虹,将辽军逐出数里,大胜而归。 李继隆、石保吉等诸将来见驾,个个惊喜不已,众人未料到皇帝来得这般快,更没想到皇帝直接便上了城楼。如此便是与士卒们同处危城,众人的心气立时便提了起来。 文臣武将一起称颂,皇帝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但城上风寒,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只在城上稍作停留,便下了城,前去行宫安歇,将城中诸事都委于寇准。 高琼久未经战阵,不免有些心痒难耐,皇帝却钦点了他随驾护卫,只好不甘心地跟着去了,圣驾起行,一众侍卫呼啦啦走了个精光。 寇准在城上巡视,奇才等人都随在身边,寇准回头道:“诸位不去护驾,随着我作甚?” 奇才道:“那么多侍卫,不差我们几个,在下手痒,还想下城去杀敌呢!” 二牛笑道:“师傅本就是差我来保护你的,保护皇帝只是顺道儿。” 寇准道:“跟着我有何好处?我可无地可赏!” “你虽是抠了点,那也没办法,师傅的话不能不听,反正我已有好地一千亩,足够吃喝了!” 寇准笑道:“我虽无地,却有好酒,今晚有一个算一个,我请诸位喝酒,不醉不归!” 二牛一拍大腿,“还是寇相知道我的心意!” 邹芳一跺脚,“不准喝!”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城上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皇帝在行宫落了脚,住了几天的军帐之后,终于能住在房子里,心里很是高兴。 浮桥刺驾之事他一无所知,高琼吩咐,谁都不准向皇帝露出口风,在宫里宫外连续发生两次意外,高氏父子极为紧张,加派了护卫人手和夜间的巡视。 天色已晚,战时的澶州城显得格外冷清,与繁华的汴梁城不可同日而语,皇帝觉得心里不安,便差人去城上,看寇准在做什么。 他坐卧不安,在房中走来走去,始终放不下心来,便召来赵惟吉弈棋打发时光。 两人相对落子,赵惟吉执黑后行,一上来便猛冲猛打,招式极为凌厉。 皇帝奇道:“国祥,今日怎么如此力大?” 赵惟吉道:“棋枰之上角力,游戏而已,臣恨不得上战场与敌拼杀。” 皇帝笑了,“难得你有此血性,朕便予你一旅之师,前去杀贼可好?” 赵惟吉心中一跳,不知皇帝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转念一想,作为皇族子弟,历来是皇帝防备的对象,怎么能容他们出去带兵?皇帝最怕他们借机交结军中将领,结成势力,生出异心,危及皇位,何况赵惟吉本就是个有资格登位之人。 赵惟吉一笑:“官家,臣就是个匹夫之勇,于兵法一无所知,若能上阵砍几个胡人过过瘾,那便是极好了,带兵我可不会。” 皇帝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习武,你的功夫是最好的,只有楚王才能与你相比。”楚王赵元佐是皇帝的同母兄长,为人聪颖,有武略,本是太宗眼中最合适的继任者,不料后来发了疯病,一直幽居在府中,不能理事。 赵惟吉道:“臣的功夫早就荒废了,如今连弓也拉不开。” 皇帝叹道:“若是楚王未病,落在朕的处境,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心中愈发觉得沉重,这副担子太过沉重,让他备感压力,不禁怀念起自己的兄长,若是楚王未疯,便是皇帝,让他来面对这些,自己做个逍遥王爷不也是很好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立时从一时的失态中恢复过来,转头向着一旁的宦官道:“再差人快马加鞭,去看寇相在做什么?”宦官领命而去。 赵惟吉心中翻出无数个念头,楚王或许是比赵恒更合适的皇帝,那么自己呢?自己连资格都没有,不,自己有资格,却被人从手中生生夺走,自己的祖父、父亲甚至被夺去了生命。想到此,他心中埋藏的愤恨几乎要喷涌而出,甚至想拾起眼前的棋盘,砸在对面之人的头顶之上。 他低下头去,眼睛注视着棋盘,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好在皇帝也心神不宁,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两个人都无心下棋,一个心中纠结万分,一个只是想和人说话来分散自己的不安。 赵惟吉终于平复心情,说道:“官家,辽军虽众,也敌不过宋军众志成城,如今他们孤军悬于国外,若是我军断其归路,聚而歼之,定能一举成功。”说着将一粒黑子重重在拍在棋枰之上。 皇帝说道:“是啊,可我还是担心。。。咦,怎么还有这一招?”他一下子被棋局吸引过去,自己的一条大龙,刚刚被断掉,陷入黑子重重包围之中。 皇帝埋下头来,认真地看起棋局来,左思右想,就地成活比较难,但终究有机会突围,就看对方如何应对了,自己曾多次遇到这种难局,几乎每次都逆转成功,他拈起一颗白子,信心十足地拍落在枰上。 赵惟吉却似是变了个人,不似往常那般退缩,他毫不犹豫地对白大龙展开绞杀,着法激烈非常,双方都认了真,一番大砍大杀之后,赵惟吉成功杀死白大龙,白棋盘面惨不忍睹,皇帝将手中棋子向棋枰上一丢,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赵惟吉长长地出了口气,心中的恶意渐渐消散,今天他一直憋着口气,虽然只是下棋,却一步也不想退让,直到痛快淋漓地屠龙成功。看着皇帝郁闷的样子,他心中升腾起一股快意。 此时打探消息的宦官来回报,皇帝问道:”寇准在做什么?“ 宦官道:”寇相在喝酒!“ ”啊,在哪儿饮酒?“ ”就在城楼上,寇相、寇相未去巡视城防,也未和诸位将军商讨军事,只是在城楼上大张火烛,与知制诰杨亿和侍卫王奇才等人饮酒作乐。一共五个人,也不知喝了多少,地上堆满了酒坛子,牛侍卫和梁侍卫喝得兴起,还当场演练起武功来。“宦官向前凑了一步,”官家,原来他们真的能飞檐走壁。“ 皇帝想起白天坐轿子的情景,不禁笑了笑,”那是当然,这些都是我大宋的能人,身上有真本事。“ 听到寇准如往常一般,uu看书 ww.uuansu.c 皇帝心中稍稍放下心来,方才输了棋局的不快散去了许多。 不多时,又一个宦官到来,说道:”寇相好像。。。喝多了,竟走到垛口,向着城下的辽军举杯祝酒,城下乱箭齐发,嘿,也是神了,他身边那几个侍卫一伸手,竟把箭都抓在了手里。“ ”哦?竟能。。。用手捉箭。“皇帝若有所思,”寇相,醉了么?“ ”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是没醉,他还与杨亿对对子呢!“ ”对了什么?“ ”寇相指着自己的酒杯,说道:’水底月为天上月。‘杨亿对曰:’眼中人是面前人‘“ 皇帝微笑点头:”妙啊,好对!“ ”那牛侍卫也对了一个。“ ”他也会对对么?“ ”他对了一个‘你的钱是我的钱。’“ “这是什么话?不通啊!” “别人也这么说,可牛侍卫说了,他老婆天天对他这么说。” 皇帝放声大笑,一切如故,众人在饮酒作乐,寇准胸有成竹,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么一想,他不禁睡意上涌,行军了几日,真是累了。 皇帝就寝,赵惟吉回到住处,与何无敌相对饮茶。 他沉默半晌,问道:“若是我服下那忘情丹,你要怎样?” 何无敌道:“若你真的服下,那便不是老夫可以辅佐之人,不过。。。你不会吃的。” “你就这么拿得准?” “老夫还算是识人。”何无敌悠然道:“相公不必忧虑,浮桥上算他命大,咱们还有其他法子,准保叫他回不得东京。”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一.送信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两只庞大的军队在中原大地上对垒,两个皇帝都想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主宰,可迄今为止,依旧看不出胜利倾向于哪一边。 大战间歇的平静格外珍贵,冬日的暖阳照耀澶州城楼。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半天的功夫,地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 雪地上一行蹄迹,蜿蜒地爬上一道高岗,远远地没入到松林之中。 奇才和二牛沿着马蹄印迹进了林子,二牛边走边嘟囔着,“要不是那个管家婆多事,昨晚还能再喝半坛。” 奇才道:“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老婆在身边嘘寒问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二牛嗤笑道:“怎么?又想你家小辣椒了?还没被辣够?” “辣有辣的好,够劲儿!” “这话说的,好像你尝过似的,老实说,你是不是早把人家姑娘给祸祸了?” “瞎说什么!我们俩可是发乎情止乎礼仪,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你吹吧!我就不信,你没把这生米做成熟饭,何无敌能答应把宝贝孙女给你?” “那还不是看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翩翩美少年!” “奇呆,你能不能别吹了,让你说的我这,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说你给公义门添了多少乱?处处跟人家作对,好好的武林大会都给搅合了。何无敌傻啊!他还巴巴地和你结盟,送上如花似玉的大闺女给你糟蹋,你蒙谁呢!” “让你一说是有点奇怪,难道他是被在下的高尚人品所感化?” “你别臭美,我看这事儿不简单,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家伙不一定憋着什么阴招呢!” 林子深处有一座废弃的堡垒,用巨大的石块砌成,孤零零地立在当地。堡垒外面拴着两匹马,正呼呼地喷着白气。 二牛道:“就是这儿吧!” 二人绕过一道断墙,从一个豁口处进去,见里面站着两个人,都穿着长长的披风,严严实实地带着兜帽。见奇才二人进来,双双拔出了剑。 二牛嗬了一声,大声道:“我的好师傅,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别,别动家伙,小心割了手,收起来,收起来,别伤了咱们师徒的情分。” 奇才与他并肩站立,脸色沉得像水一般,“杨锋,瀛洲城上让你跑了,今天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杨锋忽地收剑回鞘,温声道:“大力说得对,动家伙伤了师徒情分。” 二牛笑道:“你还真说得出口!来来,咱们好好论论这师徒情分。” 常槐一张黄脸冻得愈发蜡黄,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他厉声喝道:“姓牛的,姓王的,你们两个后生小子嚣张什么,常某可不怕你!” 二牛笑道:“是啊,常大爷不怕我,我怕你成了吧?告诉你把剑收起来,怎么就不听?” 他说着迅疾地向前跨上一步,常槐挺剑刺来,二牛两手一张,一招“贵妃醉酒”,将他的剑劈手夺下。 常槐一招便被夺去了兵刃,当即呆在当地,脸上气得通红,却不再上前,他已知道自己绝不是对面两人的对手。 奇才道:“杨锋,你害我们兄弟二人差点丢了性命,看在我们曾叫你一声师傅的份上,可以不论,但你杀了方树之,那是我的授业恩师,也可说是救命恩人,就这一事,我便饶你不得。你拔剑吧!咱们一对一公平比划,二牛,你不要插手。” 杨锋面色不变,说道:“奇才,大力,你们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二牛道:“我们来干什么用得着告诉你吗?” 杨锋微微一笑,“恐怕真是用得着。。。你们可是寇准差来的信使?” 奇才忽地省道:“难道竟是你?是你为寇相搜罗辽军军情?” 杨锋自怀中取出一封封了漆的书信来,“辽军之事,尽在此书之中。还请转告寇相,降将王继忠一直与大宋皇帝暗中书信往来,恐有和议之事。” 二牛愤愤地道:“和什么和?你们说到大宋转一圈就转一圈?烧杀抢掠得够了就议和,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杨锋道:“辽军大军在外,师老兵疲,粮草不济,将士们冬日还穿着单衣,兵无战心,都喊着要早早回家。大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拥兵数十万,以逸待劳,胜利在望,如此竟还有合议之事,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的皇帝实在胆小,寇相还要多加一把劲。” 奇才道:“你既为契丹人,怎么会想到交结大宋?” “契丹人和宋人有何不同?宋人称契丹人是狗,契丹人呼宋人为猪。其实双方说的都对,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宋人,人人皆是猪狗,唯有上位者,才可称之为人,没有权力,便没有资格挺直了腰杆做人。我父是辽人,母为汉人,我不想做辽人或是汉人,在下只想做人。” 奇才道:“难道世间只有权力,没有正义?” 杨锋笑道:“奇才,你已然身为武林盟主,却还是如此天真。当初我祖上耶律倍被逼得让出皇位,远走他乡,整个契丹无人出来主持正义,待到他的后代辗转登上皇位,属于他的正义才姗姗来迟,即便当时他早已死去,皇帝的帽子也得扣在他的棺椁之上。有了权力,才有人愿意听你谈正义,换句话说,权力即是正义。” 二牛道:“奇呆,不管什么权力正义,咱们这个师傅今天是杀不了了。。。寇老头还指望他通风报信呢!” 杨锋道:“正是如此,我也指望寇相能助我一臂之力。u看书uuanshu我与大宋互为强援,才能得到各自的正义。你们回去,请寇相多多关注你们皇帝的心思吧!”他看了一眼常槐,“咱们走!” 奇才虽不甘心,却不得不让出路来,眼看着二人扬长而去。 奇才和二牛快步回城,远远地望见城楼,忽听风声凌厉,一直长枪疾飞而至,奇才一闪身,将长枪抓在手中。仔细一看,却是宋军床弩的弩箭。 二牛大骂道:“你们都瞎了!看我们哪里像契丹人了?乱放什么箭!” 对面果然停止了放箭,二人疾奔上一个土丘,两个大汉跳起身来,大叫道:“小白兄弟,小酒侠,原来是你们!” 奇才一看,竟是在岭南结识,后来一道投入杨延昭帐下的“大肚虎”胡庆和“移山虎”张环。 奇才叫道:“两位大哥不在保州,怎么到了此处?” 二牛也认得这两人,当年便是他介绍两人去保州从军。 四个人重新见礼,奇才又问道:“杨将军现在何处?” 胡庆道:“杨将军此时恐怕正带兵北上,攻打幽州。以便牵制南下辽军。” “那两位大哥怎么在这儿?” 张环叫道:“还不是因为送信!杨将军差我们两个去汴京传递军情,还没等回营复命,契丹狗大队就来了,我和大哥只好就近归入石保吉将军帐下,每日守着这床子弩,动也不能随便动,无聊死了!若是跟着杨将军,不知杀了多少契丹狗了!” 胡庆道:“兄弟,你又性急,咱们这弩射杀的人还少么?” “总不如刀砍得过瘾。”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二.请战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城上城下到处布置着劲弩,这是应对契丹骑兵的利器,胡庆和张环带着一队弩兵守在一个小山丘上。 奇才和二牛辞别二人回到城中,带着杨锋的书信向寇准复命。 寇准正和李继隆、石保吉二人共议军机,他拆开信看了看,便递给了身边的李继隆,说道:“耶律锋透露,进攻忻州的辽军粮草不济,正欲退兵,如此可解我岢岚军之围。” 李继隆道:“好啊,岢岚军若顺势出击,尾随其后,出雁门关入敌境骚扰,辽境必然震动,于我军极为有利。应从速派人往岢岚军传令,视敌动向,相机北上。” 寇准道:“如此甚好。耶律锋还道,澶州辽军也有粮草之困,近几日会有辽军自祁州南下,押运粮草来此地。” 李继隆道:“若派一军前去阻截,烧其粮草,则辽军必乱,我军趁势出击,必能破敌。” 石保吉沉吟道:“寇相,这耶律锋可靠得住?若他伪报军情,引诱我军出击,设伏围歼,我军士气定然受损。” 寇准道:“耶律锋此人自认为契丹皇室后裔,却不得承认,心中不平,素有怨望。平日他往来于辽宋两国,广布眼线,搜罗军情,为此大宋给了他许多银钱,我猜他亦向辽军供给军情,以此要权要钱。石将军所虑极是,此人恐怕称不上可靠。” 李继隆道:“辽军远来,必有粮草之困,耶律锋所言合乎情理,若能烧毁敌军粮草,则此战一举可定。依我看来,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值得冒险一试。” 石保吉道:“李将军言之有理,可即便这事是真的,我军怎么能在辽军眼皮子底下调动?兵少不成事,兵多了动静太大,辽军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要是被敌军看破,预先防备着,辽军马快,骑术又精,我军想撤都撤不回来,很可能被全歼,那损失就太大了。” 寇准说道:“你说的也对,损失些人马还是小事,我倒是担心陛下,他本就对北征有些迟疑,若是打了败仗,受了惊吓,再有那些胆小之人从旁鼓动,万一圣上动了南巡之意,那就有大麻烦了。”众人点头称是,皇帝是这场战争中最要紧的一环。 寇准又道:“石将军说得很对,澶州之兵动不得,可有其他诸州之兵可用?”看来他还是不死心,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李继隆道:“本来河北诸州都有重兵把守,可如今有一些已沦于敌手,还有的兵将都在澶州城下勤王,其余几州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来,依我看都不堪大用。” 二牛插嘴道:“耶律锋这个人,我们哥俩都打过交道,奇才被他害了不知多少次,对他最是清楚不过。” 寇准道:“哦?王大侠与他有仇?” 石保吉轻笑一声,“两位大侠不简单啊!平日耍枪弄棒,交结三教九流,连军营中都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难道你们还与契丹高官有往来?” 他本就看着二人不顺眼,他们三人不是朝廷高官便是军中大将,商议的都是军国大事,这两个江湖中人却不知回避,一直在旁边听着,若不是看寇准对他们格外优待,石保吉早就想赶二人出去。 二牛笑道:“杨锋的官再大,也没有寇相官大,认识他有什么了不得。要不是想着他或许有用,咱们今天就提着他的脑袋回来了。” 石保吉道:“杀人越货二位自然是行家,这军国大事么,你们江湖大侠却未必懂得。” 二牛道:“石将军,你这话可真是冤枉人,咱们哥俩都是守法良民,虽有些手段,可从不滥杀无辜,杀人越货的罪名更是不敢领。你说咱们不懂军国大事,王奇才的大名在宋军中可是响当当的,连耶律浑都死在他手里。远的不说,就说瀛洲城被围之时,周围有多少州县,都是你们这些大将、名将守着,手下的兵成千上万,可是谁带一兵一卒去增援了?只有我这个不怕死的兄弟,愣是带着一百人杀透辽军大营,火烧投石车,进城帮助守城,要不是他,瀛洲城早就被辽军攻陷了,这难道不是军国大事么?” 石保吉冷哼一声,说道:“瀛州城弹丸之地,兵微粮少,辽军轻敌,尔等能取胜不过是恃勇侥幸罢了!” 二牛不乐意了,“听你这个意思,瀛州一万多人挡住几十万辽军算不得本事,那澶州有数十万大军,石将军伸个指头就能灭了城外那些人吧!” 他纵横武林,说话也没什么顾忌,石保吉位高权重,手掌重兵,哪里受过别人如此抢白,当下面色一沉,便要发作,李继隆忙笑着打圆场,“王奇才的大名果然响亮,连陛下都问起过,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可咱们的石将军也不简单,当年他勇冠三军,每战冲锋在前,你们年纪太小,都没有看到。唉,真是老了,身子骨不成了,老石,要是你我年轻二十岁,也亲自去阵前杀上一阵,过过手瘾。”说着伸手在石保吉肩上拍了一拍, 奇才并没在意石保吉的话,而是一直在思索,此时开口说道:“耶律锋此人野心极大,行事没什么忌讳,以在下对他的了解,此人从不在意什么仁义道德,为人处事可说是唯利是图,他说的消息是真是假,要看是否于他有利。” 寇准拈须点头道:“这话有些意思,王大侠,你看这事于他是否有利?” 奇才道:“此人一向以皇族自居,心怀天下,绝不肯长久居于人下,当年他曾在北邙山费尽心力寻找传国玉玺,图谋自立之资,只是当今契丹皇帝还算贤明,更有萧太后是女中豪杰,谋略非常,他虽有异心,却没有机会,此次辽军南下,于他而言,应该是个机会。” 寇准频频点头,石保吉微微哂笑,李继隆却来了兴趣,问道:“这话怎么说?” 奇才道:“辽军若胜,萧太后母子威望必然水涨船高,地位不可动摇,他这条路便完全走不通了。对他最有利的恐怕是辽宋对峙,萧太后母子滞留中原,他乘机返回北方,发动叛乱一举夺权。其次是契丹大败,他在军中乘乱图谋契丹皇帝,众人劳师远征,大败而归,难免会对皇帝有怨言,他的所为应能得到不小的支持。只是辽军大败,他在军中也会有倾身之危,故此在下猜测,他还是希望辽宋保持目前对峙的态势,他则要乘隙脱离战场,返回契丹。” 李继隆道:“以你的猜测,他不想辽军得胜,那么送来的信便是实话?” 奇才道:“李将军,依你看,此战到目前地步,宋辽哪一方占优。” 李继隆面上一红,勉强道:“辽宋大军对峙,当为均势。” 寇准立时道:“李将军,uu看书 uukanshu 你这可是瞪着眼睛说瞎话了!契丹军深入宋境七百里,攻占数州,兵临澶州城下,离汴京咫尺之遥,大宋已是生死存亡之时,怎么会是均势?目前来看,自然是他们占优。” 李继隆笑道:“寇相当着陛下却不是如此说。” 寇准眼睛一瞪,“我若是这么说,陛下还能来么?” 奇才道:“这便是了,辽军占优,自不是耶律锋所愿,依在下看,这书信倒有八九分真。” 寇准道:“王奇才,你若想为官,寇某必一力举荐,让你得以一展大才。” 奇才笑道:“大宋朝中人才济济,寇相和诸位将军都是人中俊杰,在下岂敢以萤火之微与皓月争辉?在下生平所愿,便是快意江湖,行侠仗义,若国家有难,自然愿挺身而出,与诸君共赴国难,若国家太平,愿乘扁舟一叶,归于江湖。” 二牛道:“你一个大侠,偏还改不了文人气,这文绉绉的,我的耳朵都消受不了。” 寇准大笑道:“王大侠是真名士自风流!” 李继隆道:“王大侠确有大才。”石保吉道:“说起来容易,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行了,只不知做起来如何。” 奇才道:“在下正要请战!” 屋内四人都有些惊奇,二牛道:“奇才,你又有主意啦?没说的,你上战场,牛哥一定是与你一道的!” 石保吉道:“打仗可不是强盗打架,耶律隆绪也不是耶律浑可比。” 奇才只向着寇准拱手,“还请寇相准许,在下愿带抗虎军去袭敌粮道,烧毁敌军粮草!”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三.赌约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李继隆皱眉道:“抗虏军?抗虏军是什么来头?”他听过抗虏军的名头,但是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这绝不是朝廷正规军。 石保吉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能与辽军对垒?去了也是打败仗,丢了咱们大宋的士气。” 奇才不愿与他作口舌之争,只向着寇准说道:“正因为怕官军丢了士气,在下才想到动用抗虏军。抗虏军兵个个都是武林中人,与官军多有不同,他们都身负武功,行动灵活,但号令不严,不懂阵法,对敌时常常行动不能统一。” 李继隆道:“军中最怕的便是不能令行禁止,宁可军士无勇,不能号令不尊,如此军队如何对敌?” 石保吉道:“什么抗虏军,就是江湖帮派那一套,各帮各派聚在一起,号称杀敌,实际上是添乱。依我看朝廷应解散抗虏军。” 二牛大声道:“你们每天盼着的正规军迟迟不到,前来为国出力的抗虏军又要解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寇准道:“不妥,国家生死存亡之时,正当人人出力,若是解散抗虏军,寒了天下人之心,以后谁还愿为国征战?” 李继隆道:“可号令不行的军队。。。能打仗?” 奇才道:“若是临阵对敌,自然要统一号令,全军将士共进退,这一点官军强于抗虏军。若是敌后骚扰,烧敌粮草,抗虏军却要强于官军。” 寇准道:“这话怎么讲?” “此行目的不在于杀伤辽军,只在于扰乱敌军,趁机烧粮,我军当设伏于林深叶茂之处,路上设障,阻辽军于一时,诸位豪杰趁机四面冲出,各自放火烧粮,武林人士虽不习军令,却个个本领高强,来去如飞。正可骤起发难,出其不意,快进快退。一旦烧了粮,立时撤走,来去都不需结阵,走时各自散去,辽军无从追击,自然无被歼之虞。” 李继隆不禁点头道:“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奇才又道:“诸位担心动用官军,调动起来无法隐蔽,抗虏军则不然,他们本来就是时聚时散,整时少,零时多,多以小股队伍骚扰敌军,时常在辽军营地周围出没,骚扰敌军,完全不会引起注意。还有一点,官军若打了败仗,必定会士气大伤,军中震恐,抗虏军则不会,最不济事也就是烧不得粮,却绝不会被辽军围歼。即便损折些人手,也只会被当做辽军以大欺小,屠戮百姓,反可令官军同仇敌忾。” 话音刚落,石保吉道:“抗虏军中大多是法外之人,岂能真有为国杀敌之心?军中鱼龙混杂,若走漏了消息,反倒自投罗网。” 奇才道:“武林中人血性非常,个个勇于杀敌,官军抗辽是遵军令,抗虏军起兵却是自发。” 李继隆沉吟道:“王大侠说得透彻,寇相,你看此事可不可行?” 皇帝将守城之事尽委于寇准,他虽不上阵杀敌,大事却需他拿主意。 寇准拍案道:“此事非抗虏军不可,我等坐等王大侠凯旋!” 石保吉还想说什么,寇准已向着奇才道:“王大侠有何需求,尽可以向两位将军提出,咱们无有不遵。” 奇才道:“我要硝石硫磺等引燃之物,至于人手,只需一小支弩兵,带强弩一百即可,其余人手我自张罗。”寇准应允。 石保吉面有不平之色,二牛道:“石将军,你若不服,我就和你打个赌,要是抗虏军没能烧了辽军粮草,我把皇上给的一千亩地都输给你!石将军可敢?” 石保吉愤然道:“我怕什么?与你赌了!若你二人成功,我将三百贯钱奉上!可要写下文书?” 二牛笑道:“寇相和李将军在此,量你也不能赖账。” 石保吉道:“要赖账的是你!”二人击掌为誓。 寇准笑道:“若二位成其大功,我大排酒席,为你们庆功!” 二牛道:“寇相太小气,一顿酒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寇准道:“你这个酒鬼,就惦记喝酒!好,依你,多少顿都行,二位日后到我府上随便喝,要多少有多少!” 二牛笑道:“这下可好了,赢了地,又赢了钱,还找了个可劲儿喝酒的所在,寇相家里可都是好酒。”寇准大笑。 抗虏军在奇才和梁世美走后各自分散,有的去军中投效,有的集结成小股,不时骚扰辽军。其中最大的一支将近两千人,以荆门门众为主,由梁家子弟与其他各派凝聚而成。 荆门除了虎豹堂外,项长老也带了大批门众过来会合。虽然奇才不在军中,项长老却时常差人去联络。 奇才与梁世美四处张罗,两日之间又召集了两千人左右,如今他手下共有抗虏军四千余人。 奇才四处派人,打探辽军军情,尤其是北面押运粮草的军队。 中原之地平坦,道路宽敞,可供埋伏之处不多,奇才好不容易才选了一片林子作为伏击之处,此处道路相对狭窄一些,路旁树木丛生,可以隐蔽藏身。 胡庆和张环带了一百张强弩过来,奇才打算把他们安置在当道,迎头射击押粮队伍,阻止他们前行。只要阻得一刻,便可带着强弩撤回澶州。 张环却不满意,叫道:“撤什么撤?我要上去砍死几个再说。” 胡庆道:“当兵当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江湖习气?军令如山,要撤就得撤,你可不能任性!” 奇才将队伍分成若干小队,几人一队,说好到时分头出击,每组至少要烧毁一辆粮车。至于其余人手,各个配给锣鼓旌旗,令他们呐喊助阵。 计议已定,却迟迟没有粮车的消息,直到三天之后,才有斥候急匆匆跑来,说从北部来了一支辽军,行路缓慢,看样子像是在押送粮草。 但是麻烦的是,这只粮队的护卫队竟足足有三万人之多,uu看书 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契丹精骑兵! 三万契丹骑兵,即便是放在大规模的辽宋现场上,也是一支绝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在平原地带,契丹铁骑是无敌的,即便是这些轻功高手,也绝不能冲破三万骑兵的防线,靠近粮队。 一般来说,精兵都在前线,押粮军队战斗力要稍差一些,但是此次战场全在宋境,契丹粮队更可能受到攻击,因此出动大军掩护,也看出辽军对粮草的重视。 奇才沉默半晌,看起来这次烧粮行动已变得不可能,在广阔的平原上,即便是大宋禁军,要对付三万契丹骑兵,必须出动几倍的军队,集结十万之众,方可与之一战。 项长老忧心忡忡,“盟主,咱们人手太少,四千人如何对付三万骑兵?这仗没法打啊!” 二牛道:“项长老,你可不能打退堂鼓,我的地可全押在这上头了。” 奇才道:“咱们不打仗,咱们就放放火。” 在场几人都看着奇才,项长老道:“门主,不打仗如何烧粮?怎么也得杀透护卫辽军才能接近粮车。” 奇才道:“咱们绿林好汉的看家本领是什么?” 梁世美笑了,“盟主的意思是,咱们高来高去?” 奇才道:“契丹骑兵虽强,要看守粮车,不敢稍离,如此与步兵有何不同?马匹军器反成为丢不掉的包袱。咱们武林中人,正可施展轻功,高来高去,烧他个出其不意,他们跑得再快,能快得过烟火?” 梁世美道:“好!咱们就来个火烧丛林!”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四.烧粮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寂静,大队的骑兵自北向南,沿着官道缓缓而行。为首的是一个满面虬髯的将军,头上带着毛皮的毡帽,眉毛胡子上都挂着白霜。 一名骑兵飞马过来,禀报道:“将军,前面发现路障!” 将军嘴里喷着白气,“可有敌军踪迹?” “没有,只有当道的拒马桩,路上挖有壕沟。” 将军鞭子一挥,“啪”地一声落在骑兵身上,“没用的东西!路障清了,壕沟填上就是,这些事还要报来做甚!” 虽然骑兵身着盔甲,鞭子抽上去不过是一声脆响,丝毫不疼痛,他却吓得后退两步,忙不迭地应着,掉头驰去。 将军兀自咒骂着,“该死的宋兵,一群胆小鬼,只知道暗中捣乱,不敢出来决战。” 旁边一人道:“将军,还是小心一点,万一有伏兵呢?这里毕竟是宋境。” 将军怒道:“有伏兵最好,让老子好好地杀上一阵!老子堂堂大契丹猛将,不能上阵杀敌,却干这押粮运草的勾当,那些宋猪不出来便罢,要是敢来劫粮,让他们有来无回!” 也难怪他如此狂妄,宋军的威风早在太宗北伐时便被打掉了,契丹兵将提起宋军都是极为鄙视,完全不放在眼里,何况这平原之地,正利于骑兵驰骋,他才不怕什么伏兵。 将军回头看着队伍中间不紧不慢的粮车,心里不免烦躁,叫道:“让他们快些,这么慢吞吞的,何时能到澶州?去得晚了,他们已破了澶州,抓了宋国的皇帝,老子连仗都没的打了,哪里有什么军功!” 他恨不得立时飞到战场,连连催促,那些兵士便也催着粮车快行,只是粮车本来就慢,又加地上湿滑,哪里快得起来,将军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能不住地高声咒骂。 长长的队伍进了树林,地上积雪很厚,车子动不动就会陷住,辽军行动愈发缓慢,直折腾到日头过午,大队人马还在林中磨蹭。 说来奇怪,那地上看过去都是一般高的积雪,平平坦坦,等车轱辘碾过去,却一下子陷进去,怎么也出不来,原来积雪下面是个坑洼,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粮车沉重,众人只好齐齐去推,半晌方将车子推出来。骑兵尚可在树木间穿行,车子却只能挤在狭窄的道路上,一辆陷住,后面的便堵了长长的一排。 将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了粮队骂前军,不知路面为何如此难行,不知那帮废物是如何开路的。 所有人都筋疲力竭,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出的汗经了寒风,冷冰冰地贴在身上,个个冻得浑身发抖,早晨吃的那些食儿早在这一路耗光了,肚子里空空如也,却不敢叫饿,因为将军说了,出了这片林子才能扎营造饭。 可是依这个速度,他们今天甭想走出这片林子。 眼看太阳向西方落下去,三万辽军还在森林中挣扎,士兵们的身子越来越沉重,积雪灌进了靴子,被体温化成了水,又被寒风冻成了冰,脚冻的发麻,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终于将军下令就地休息,命前队修整路面,其余人就地休整,等待路面畅通,所有兵士都松了口气,一个个跳下了马,呼呼地喘着白气,自马鞍上取下酒囊,大大地灌上一口,热辣辣的烈酒顺着喉咙下去,肚腹里热气升腾,让人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有人捡了树枝,生起了火,想烤一烤冻僵的身子,却被长官一鞭子抽在身上,“找死,若是引燃了树木,烧了粮车,你的命够抵吗?” 将军大喝道:“不准生火,不搭帐篷,稍歇片刻,连夜过了这林子。”他征战多年,自然知道这林子不是久留之地,尤其是有粮车随行。等到过了林子,前路一马平川,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几名士兵聚在一堆取暖,小声嘟哝着:“这么赶路,非把人累死不可。”“是啊,路怎么这般难行?”“将军急什么?那些宋猪又不敢出来送死。” 一个士兵抬头望着天,说道:“再磨蹭一会儿,天都黑了,路都看不清了。” 另一个道:“这遍地的白雪,怎么看不清?你看那树上都是白的。” 那兵士抬头看了看,“我本以为中原有多么暖和呢?没想到也这般寒冷,这场雪真大,快敢上咱们老家的大雪,那树枝都要被压弯了。” 他看着树上厚重的白色,却见那团白色动了动,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眨眼地看着,却见树上所有的白雪都动了起来,大块的白色自树枝上立起,然后是明亮的火光。他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 旁边却有人大叫道:“火!火!有人烧粮!有伏兵!” 树木都好像活了过来,所有的树木上都有火把丢下,又有淋漓的猛火油洒下,浇到粮车之上,那油遇火便燃,水浇愈炽,一旦引燃,便不可遏制。 粮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被点燃,林木也拉拉杂杂地燃烧起来,霎时间林子里火光冲天。看书 ww.uukanshu.co而那身着白衣的宋军,都像是鸟儿一般,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将火把到处丢掷,燃起更大更多的烈火。 辽军想上马去,取弓箭来射,那些战马见了火光,却都惊得四散奔走,让人捉不住缰绳,即便勉强翻上马背,也控不住战马,四处乱奔,这更加重了队伍的混乱,军士们互相踩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将军大喊着维持着队伍,”将树上之人射杀!“”该死的宋猪,有本事下来斗一斗!““快上马,冲出林子去!” 传令兵来回奔驰,传递着一个个不好的消息,“将军,前面被宋军弩兵拦住去路。””将军,后队起火!“ 将军气急败坏,自马背上取出弓箭,仰头向着一个白衣人射去,他是契丹百里挑一的神箭手,对自己的射术极有信心,他连天上的飞鸟都能射中,何况距离这么近的一个人。 这一箭他是咬着牙射出,自忖必中,嘴里尚自骂道:”该死的猪,去死吧!“ 没料到那人竟一把将箭抄在手中,回手一挥,叫道:”还你!“那只箭便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将军忙一闪身,箭矢擦过脸庞,自耳边尖啸着掠过。 将军惊出一身薄汗,抬头再看,那人已如天上的游龙一般,在林中盘旋着,向别处放火去了。 他也是习武之人,轻功虽不甚佳,丈余高的墙也能一跃而上,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妙的轻功,不禁目瞪口呆。不必说如今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便是没有这身盔甲,也绝追不上这白衣之人。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五.宵夜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军士们将积雪向着粮车上抛撒,试图扑灭熊熊燃烧的烈火,却根本无济于事,在火油等物的助燃下,火势完全止不住。周围的树木也跟着燃烧起来,林子里浓烟滚滚,无法停留,众人只好抛下粮车,任由其被毁,各自飞奔逃命。 澶州城中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汹涌。 李继隆在大帐中坐立不安,奇才等人已走了几日,并无消息传来,他心中有些生气,到底是江湖中人,只会自行其事,也不差人回来送个信儿,一点军中的规矩也没有。 石保吉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李兄,这些人不济事的,难道你还指望他们成事吗?” 李继隆道:“王奇才怎么也是禁军将领,不会只是说大话,一点用处也没有吧?” 石保吉道:“他不过就是个江湖把式,有些功夫罢了,还有那姓牛的小子,就是个江湖混混,他们要能成事,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李继隆道:“我看未必,寇相对这几人如此青睐,想来他们是有些真本事的。” 石保吉向前凑了凑,低声道:“寇准这是病急乱投医,最后还不是得指望咱们?” 李继隆道:“或许吧……好在只带去了一百张强弩,便是全丢了也无关紧要,随他们折腾去吧!” 石保吉笑道:“辽军这一回运粮,和平常可不一样,一定会派重兵护卫,这些天都没有消息,我估摸着王奇才没敢动手。” “我看未必,那些人平日都是做的刀头舔血的勾当,一个个胆子大得很。” “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地不动也便罢了,要是真胆大包天,去摸辽军的老虎屁股,可有他们受的,姓牛的那一千亩地输定了。” “石兄,你家大业大,还差这千儿八百亩地?” “嘿嘿,几亩地我老石是不在乎,不过话说回来,谁还怕钱多烧手吗?” “那这样,这粮要是烧得成,我请你喝酒庆祝,要是烧不成,你赢了地,当然得请我。” 石保吉哈哈大笑,“好好,反正少不了咱们哥俩的酒喝!” “喝酒先靠后,咱们还是先去向陛下请命,明日率军冲上一阵,探探辽军虚实。” “依我看,可用疲敌之法,各部轮出,不必硬碰硬,骚扰敌军也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唉,可叹我大宋骑兵不济事,平原会战毫无胜算。” “李兄,你说这话我可就不服气了,谁说咱们骑兵便不成了,我看静塞军也不比辽军差,你把静塞军都给我,老石我亲自去冲阵。” “静塞军虽不错,可只有几万人马,还不够辽军塞牙缝的,要是一下子打光了,恐怕圣上心里更加没底。” “李兄,咱们一定要力阻圣上和议,如今虽难些,只要守得住这澶州城,辽军必不能持久。” “那又如何呢?便是眼下这一关过了,辽军退却,宋军可能追赶得上?王超可敢迎头阻击?” 石保吉一拳恨恨地砸在案上,“王超这个懦夫!手下明明有十几万大军,偏学那缩头乌龟!要是他敢断了辽军后路,咱们拼上一死,也要让耶律隆绪有来无回!” “圣上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不敢与辽军死战,此战若败,大宋社稷有倾覆之危,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可辽军便是败了,也可从容退走,我等乘胜追击,没有定州军包抄阻截,又能杀得了多少人马?大宋终究是吃不掉契丹,议和虽窝囊了些,却与两国有利。” “李兄,你是不是糊涂了?要是议和,燕云十六州就拱手让与契丹人了!” 燕云十六州是后晋皇帝石敬瑭献给辽太宗耶律德光,作为大辽支持他做中原之主的筹码,割让至今已有六十余年。自那之后,中原之地再无长城之险可以倚仗,契丹铁骑可在中原大地任意驰骋,中原之民再无长久的安宁。两国漫长的边界,处处须驻重兵把守,为国家带来沉重的钱粮负担。 自周世宗柴荣起,历代皇帝都试图夺回燕云十六州,可惜周世宗英年早逝,宋太祖雄才大略,刚刚一统中原,未及北顾,便在斧声烛影中丧命。之后太宗皇帝两次北伐,尽皆铩羽而归,从此之后便再无余力向北。 李继隆叹气道:“石兄,我打了一辈子的仗,心心念念的就是这燕云十六州,要是能光复燕云,死也值了。” 不只是这两人念叨燕云十六州,在皇帝的行宫中,寇准已和皇帝谈了许久。 “陛下,待四方勤王之师齐聚澶州,里应外合,将辽军尽歼于城下,再挥师北收燕云,以窥契丹,则胡虏之患尽去,此乃千秋万代之功。” 皇帝道:“爱卿言之有理,只是此时虏兵集于城下,朕心中不安哪!” 寇准道:“陛下,待王奇才大功告成,辽军缺粮,不战自乱。” “王奇才去了多久,怎么还没有消息?” “陛下勿急,要不多时,必有消息。” 皇帝道:“这些日子,朕寝食难安,连饭都吃不下了,我看寇爱卿倒是胃口好得很。” 寇准笑道:“臣的衣食皆出于陛下,陛下如此大方,臣才敢大吃大喝,便是拿得准陛下不会令臣有冻馁之忧。” 皇帝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该多吃一些才好。” 身边宦官忙低头道:“官家晚饭吃得太少了,奴婢已令厨下备了夜宵,陛下可要食用?” 皇帝叹道:“朕吃不下,先等等吧!” 两人又闲话半晌,李继隆和石保吉来了,二人向皇帝行过礼,李继隆道:“陛下,三军将士用命,共请杀贼,臣等欲明日带军出战,请陛下恩准。” 皇帝扶住了额头,“听到打仗头都痛了,朕将守城之事皆委与寇卿,你们与他商议吧!能少动刀兵,尽量少惹事,不是说那个王奇才去烧粮了么?等等他的消息吧!” 石保吉道:“陛下,王奇才一直没有消息,或许辽军粮队未至,也或许他……并未动手。” 皇帝望向寇准,“寇卿不是说烧粮之事必成么?怎么会没有动手?” 寇准道:“王奇才此人有大才,若辽军粮队经过,uu看书ww.uukansh 他必不会空手而归!” 石保吉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帝心中疲惫,只挥了挥手,“卿等退下吧!用兵之事由你三人商议而定。” 三人一起行礼,正要退下,忽听外面有人喊道:“着火了!着火了!烧起来了!” 众人吓了一跳,寇准厉声道:“是谁在门外喧哗?” 有宦官急急进来,说道:“城外兵士来送信,说有斥侯回报,向北几十里,有大片树林中起火,大火自后晌直烧到夜里,有大队的辽军冲出树林,不知是何缘故。” 寇准笑道:“看来是王奇才得手了。” 皇帝立时精神焕发,“快差人再去探明,速来回报!” 话音未落,高琼在门外叫道:“陛下,王奇才回来了!” “快,快宣进来!” 话音刚落,奇才等人已大踏步进来,二牛大声道:“石将军,快快,我的钱呢?” 石保吉惊道:“难道,难道真的烧成了?” “那还有假?几百辆粮车全烧了,三万辽军被烧得屁滚尿流,哈哈真是过瘾啊!” 皇帝也不计较他说话粗俗,大喜道:“卿等可是立了大功了,朕再赐卿等每人万贯家财!” 二牛更乐了,“这下可发了大财了!” 众人都喜不自胜,连输了钱的石保吉也乐了。皇帝突然摸了摸肚子,笑道:“朕倒是有些饿了,诸卿陪朕一道宵夜如何?” 二牛立时眼睛放光,“可有酒喝?” 石保吉道:“明日我请你喝酒,这澶州城里的酒随便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六.打草谷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澶州城北是绵延无边的辽军营地,帐篷一座挨着一座,除了有大小之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其中最大的两座相聚不远,一座是皇帝的,一座是太后的。 此时重臣都集中在太后的大帐之中,太后与齐王韩德让并坐,高德郡主跪坐于太后膝下,为她捶着腿。军中寒冷,比不得宫中舒适,太后上了年纪,长期在军旅之中,免不了腰酸腿疼。 皇帝独自坐在另一边,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他的下首是兰陵郡王大将萧达凛,再向下是萧力奇、耶律锋等人,其余重臣依次排列。 自傍晚时起,便有士兵自北方三三两两地逃过来,个个灰头土脸。 盘问之下,才知是押粮的辽军,此次祁州征来的粮草已被烧毁。看这些兵士的狼狈样子,便可想见当时的惨状。 太后道:“没想到宋人倒也有些本事,能在三万铁骑的眼皮子底下烧了粮去。” 皇帝道:“澶州宋军并未有大规模调动,这股宋军到底是哪里来的?” 萧力奇道:“听说烧粮之人都是些飞贼,个个高来高去,看来是武林中人,依我看应是王奇才的队伍。”他本想说抗虏军,又觉得有些不妥。 萧达凛道:“这些人着实可恶!在瀛洲时便一直捣乱,如今又来烧粮。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惹我大辽铁骑,臣请带兵将其剪灭。” 萧太后道:“几个江湖人,又不着大动干戈,等咱们俘虏了宋国皇帝,他们自然没什么蹦哒的了。” 韩德让道:“太后说的是,这些人都是藓疥之患,那座城里的人才是大敌。” 皇帝道:“不知营中还有多少粮草?” 萧达凛道:“禀陛下,营中尚有一月之粮,牛羊若干,依臣看军士并不缺粮,反倒是马匹草料不足。” 皇帝松了口气,“还好,大不了再让幽州调集些粮草过来。” 萧达凛道:“幽州征粮,耗时费力,路途遥远,不如就地打草谷,以补充大军之需。” 辽军敢深入宋境,绕城而走,不怕被断掉粮道,与其作战方式大有关系,辽军中一个兵士配两个奴隶,共三匹战马,自带粮草,所带给养可够三月吃食,故此辽军出征,大抵以三月为期,三月之后,给养已尽,便战不得了。 最初时辽军争战多以劫掠为主,除抢劫贵重物品之外,当然也劫掠粮草,俗称“打草谷”,两个奴隶中就有一个是专门负责“打草谷”的。如此便可以战养战,大军可更长时间在外停留。 萧达凛此言一出,皇帝尚未说话,便有人大声道:“万万不可!” 众人齐齐看去,原来竟是耶律锋,萧达凛眉头一皱,这个耶律锋最近处处与自己作对,在瀛州之时本想除掉他,让他带兵乘夜袭城,不料折损了许多军中高手,耶律锋却毫发无伤,此刻竟又跳出来与自己唱对台戏。 耶律锋道:“我大契丹国富民强,兵精粮足,军中一时粮草不济,自后方调拨便是,若担心粮道,多派兵护送便是,宋军羸弱,不堪一击,定州军龟缩不出,量他们不敢出来抢粮。我军早就禁止掳掠,怎么能为了一群江湖人便坏了军中规矩?传言出去,还道是咱们堂堂天朝上国,竟怕了那些江湖人!再者说,陛下难道忘了太宗皇帝当年之事么?” 辽太宗耶律德光,几十年前曾入寇中原,大军所向无敌,一直杀入东京汴梁,做了中原之主,他的手下四处劫掠,大发其财,粮草更是不虞有缺,不料此举触怒了中原之民,四处藩镇和百姓纷纷起事,杀官造反,一时各地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来,辽太宗知道自己失了民心,在中原难以持久,担心自己归路被断,故此带大兵北返,不料在归途中病死于“杀胡林”。自那之后,辽军渐渐改变了劫掠的传统,军中明令禁止“打草谷”。 这些年契丹强盛,国内人心归附,存粮丰足,颇有盛世气象,故此军中之粮也由公出,不过军士出征时还是随身携带粮草,后方再集中派人转运一些,若转运不通,一场战争还是三月为期,若粮道畅通,可运粮草过来,则战争之期可更拉长。这一路打破了几座州县,相当于官方“打草谷”,补贴了不少军需,故此虽已入宋境三月,军中尚有些余粮。 耶律锋一提太祖之事,众人都不作声。只有萧达凛道:“若是一时攻不破澶州,必有粮草之虞,此时不早为备,一旦粮草用尽,难保军心不乱。” 耶律锋道:“此是冬季,野外无食,宋国秋税已收过,百姓家中也无多少余粮,即便劫掠所得亦是有限,除非是攻破大的州县,宋国惯例,边镇存三年之粮,内地之城要储存一年用粮,以此才可养军。我军一路南下,已知破城之难。反不如自后方转运,依臣所见,不如自所占州县中筹集粮草,就近解至军中,以解燃眉之急,再由幽州准备粮草,派大军押送,做长久之计。中原的江湖人士,派别林立,人心不能凝聚,又有许多违法之徒,受朝廷通缉,对宋国早有怨望之心,若能派人安抚,许以重利,便可收归我用,不但不能成患,反而可用以制敌。” 皇帝道:“诸位以为如何?”在座之人意见不一,那些契丹人多不以为然,而汉臣却多认为他所言甚为有理。 萧达凛冷笑道:“是啊,我竟是忘了,杨锋你本就是江湖中人。”他本以此嘲笑杨锋出身卑微,不料杨锋却似未听出来,只肃然拱手道:“臣愿为陛下分忧,看书 . 招抚中原武林,并为大军筹粮。” 众人商议半晌,最后还是太后说道:“耶律锋说的有理,咱们别总把那些老风俗带到中原来,皇帝若想做中原之主,也须收买中原人心,至少别让百姓怕了咱们。兰陵郡王所虑也不差,不能只指望后方运粮,要是运不来,将士们吃什么?咱们也该就地想想办法,依我看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最后皇帝下了命令,派耶律锋回幽州转运军粮,并一路招抚中原武林,再就近挑选兵力薄弱之州县,集中攻打,就地筹集军粮。 待众人散尽,萧太后看了一眼齐王韩德让,说道:“这一天真要累死了,这军营我也倦了,看来咱们也该回去了。”韩德让道:“王继忠已得了回信,赵恒小儿确是胆小,不敢与我大军决战,明日便会派人来商议议和事宜。” 太后道:“就让王继忠见一下吧,先探探他们的意思。” 韩德让道:“既然他害怕,那更得狠狠地吓唬他一下,明日我亲自去攻城,让那个小皇帝见识见识咱们契丹的强兵。” 太后笑道:“就你鬼主意多,小皇帝的胆子怕要被你吓破了!” 宋国皇帝赵恒已经三十余岁,与耶律隆绪年龄相仿,在他们二人口中都是小皇帝。 她话头一转,说道:“上京和幽州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韩德让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 太后叹了口气,“这些人就没个消停,总是要惹事生非,这中原是呆不下去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七.移驾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清早,石保吉带兵出战,本来只是想骚扰敌军,没想到刚一出营便见大队辽军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宋兵急忙结阵抵挡,且战且退,好不容易退回大营。 辽军开始持续不断地冲击宋营,冲在最前面的是无甲骑兵,这些人防护力弱,但是相应的便愈加灵活,他们皆用强弓攒射,箭矢铺天盖地地泼入宋营之内,一时之间,营中无人敢来回行走,兵士都躲在防护墙之后,或者头上顶着木板。 城上城下的宋军开始反击,弓弩齐发。这些天宋军大战小战经历了不少,将士们对此已有些习以为常,营中忙而不乱,即便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弓兵弩兵也都能各司其职,箭矢密集,对辽军产生不小的杀伤。城上距离较远,一般的弩都不济事,只有大力的强弩才可发威,也可提供一些支援。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宋兵手指僵硬,多少影响了开弓,而辽军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相较而言更加耐寒,开弓与往常无异,这是辽军所长,而宋军身处营垒,背靠坚城,占据地利,这是已方的优势,双方各有所长,战场上的局势也难分高下。 辽军骑兵冲到营地近前,便成弧形向两边跑开,后面的骑兵跟上,无甲骑兵之后是半甲骑兵,防护力便强了不少,辽军最强的全甲骑兵都在最后,皆是百战精兵,在军中十分金贵,一般到了要紧的时候才会全力冲上。 宋辽两军厮杀了一天,城外喊杀声震天动地,大宋皇帝赵恒心中不安,当晚便移驾南城,隔了一条河,耳边清静了不少,心中也随之安定了许多。 城外鏖战了几日,突然传来消息,辽军将领萧排押已率军打破了通利军,一时宋军震恐。 通利军就在澶州城西北,双方互为犄角,相互呼应,往来支援。 原来辽军在进攻澶州的同时,已分兵去西北劫掠,通利军首当其冲,未能阻挡辽军猛烈攻击,仓惶逃窜,军中粮草辎重尽为辽军所得。 大宋军民自皇帝以下,心情都格外沉重起来,刚刚烧了敌军粮草,士心大振,没过几天便被辽军从通利军掳掠了回去,如此看来,即便断了敌军粮道,辽军也可在宋境中肆虐,掠夺辎重,以战养战,这种境况未免让人产生绝望之感。 原本皇帝只是暗自差人去辽营,商讨议和可能,经此一战,再无意隐藏心思,干脆与寇准等人摊牌,要正式与辽军议和。 眼下此事还极为机密,只有几大重臣知道,梁世美却早早得到了消息。 他这一阵子都跟随高继宣在皇帝身边宿卫,凭他的武功和才识,深得高氏父子器重,又因烧粮一事,入了皇帝的法眼,此时可谓顺风顺水。 这一晚,梁世美稍得空闲,便提了酒食,出门去寻奇才与二牛。 澶州城处于战时,实行宵禁,百姓们一入夜便关门闭户,路上空空荡荡,除了巡夜军士,再无旁人通行。梁世美有禁中腰牌,自可畅行无阻。 奇才与二牛一起住在城楼附近,本来奇才是高继宣拉来护卫圣驾的,可他嫌呆在皇帝身边憋屈,不及在前线打仗痛快过瘾,便与军士们住在一处。 二牛也是一般想法,把保护寇准一事都交与了邹芳,每日只与奇才和荆门虎豹堂众一道上城御敌,周围全是一帮大老爷们,邹芳自是不方便一处。 二牛便得了自由,夜夜欢饮,只是城中酒肆多已关门,不如平时随意供给,好在他脸皮厚,只每日向寇准、石保吉等人讨酒喝,这些人虽对他来者不拒,奈何他们太忙,常常捉不到人,二牛便三天两头地渴酒,深以为苦。 此时他正酒瘾发作,躺在床上哼叽,奇才好笑道:“你怎么酒瘾越来越大,不喝酒能死啊?” “不能死,能疯!”二牛气哼哼地叫道。 梁世美就在此时推门而入,“谁要疯了?”他笑盈盈地问道。 二牛看了他一眼,立时跳了起来,抢过他手中的酒食,笑道:“梁三哥,你真是我的活菩萨,救命的佛陀。知道兄弟馋酒了,专门救我的。” 梁世美笑道:“我能掐会算,知道你正在受苦,特来点化于你。” 奇才道:“三哥你救他作甚?就该憋一憋他,一日不喝酒便难受,泡酒缸里得了。“ 二牛早喝了一大口,“醉死在酒缸里才称了我的心。” 三个人落座,边饮边谈,梁世美道:“你们哥俩这几日杀敌痛快得紧吧?我只被高继宣的面子拘住,每日就围着皇帝老子打转,不能随你们一道守城。” 奇才道:“杀敌固然痛快,护卫皇帝更是大事,既然有人要刺驾,皇帝离京之时是最好的机会,我担心那些人早晚还会动手,梁三哥你可得小心了。” 梁世美道:“你们两个都得回来帮忙,别等咱们忙活半晌,好不容易打退了辽军,皇上再有个闪失,那可是得不偿失,几十万大军都可能立时瓦解,大宋朝就危险了。” 二牛道:“京城不是有现成的小皇帝么?老子没了就让儿子顶上。” 梁世美道:“若在平时还好,只是这大军压境的紧要时候,却丝毫马虎不得,谁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奇才道:“高继宣不是在查吗?还没有眉目吗?” “背后主使不外乎契丹人或是有意谋反之人,这些日子高继宣对宗室子弟格外留意,说不准谁就会生出野心,想趁乱成事。” 奇才道:“皇帝周围高手不少,高继宣为人缜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只要打退了辽军,回到京城,便无事了。” 二牛道:“皇帝身边不好玩,不能赌博,不能随便走动,不能随意饮酒,我才不去受憋。明日我和奇呆要一道出城,在战场上杀个痛快,总在城墙上有什么意思?” 梁世美也是个热血的汉子,听他如此说,恨不得也随二人出城去,转念一想,又觉得心灰,忽地叹道:“或许杀敌的日子也不多了,皇上恐怕要议和了?” “什么?”二牛一下子站了起来,“谁说的要议和?凭什么议和?寇准不是说了,这次要将契丹人一网打尽,光复燕云么?” 梁世美道:“陛下一向厌战,要是他下了决心,寇相也拦不住。” 二牛恨恨地道:“这个胆小鬼!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不说打回去,还一直吵着要议和,真是气死我了!梁三哥,干脆你也别守着他了,让人刺了这狗皇帝得了。” 梁世美道:“噤声,可不能乱说!” 二牛道:“老子才不怕他,大不了拍屁股走人!” 奇才道:“二牛,别混说了,眼下要是皇帝有个好歹,恐怕连议和都休想,大宋有亡国的危险。” 二牛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只嘟囔着,“你们这些人,都是胆小鬼。” 奇才道:“皇帝为人稳妥,uu看书 .uashu.co 满足于眼前,倒也还算是守成之主,比那些昏庸之主强多了。只是如今军中不利,刚刚被打破了通利军,此时议和,对方肯定要坐地起价。人家大军在家门口围攻,怎么议和,那不是投降么?” 梁世美叹气道:“就是,可皇上好似下定了决心,他已和身边重臣商量过了,寇相和高帅都极力反对。” 奇才道:“宋军也实在是不济事,通利军怎么就连几天都守不住?王超更是误国,竟然一直不敢出兵。” 梁世美道:“据传王超已带兵南下。” 二牛一拍桌子,“那好啊,两路大军夹击,正好把辽军包圆!” 梁世美摇头道:“王超虽已出兵,可行动迟缓,一日只走二十里,明显是不能明着抗旨,只好暗中拖延。这样的主帅,即便来到这里,又能有什么能为?” 奇才道:“王超或许在观望,若是此时来一场大胜,或许他可加速南下,皇帝也可能改变主意。” 梁世美道:“辽军势众,军士勇猛,宋军若不存必死之心,奋力一搏,要想大胜,何其难也?” 奇才也叹了口气,说道:“自皇帝到将领,个个迟疑,十分力气也只余下了五分。” 二牛道:“我恨不得把皇帝老子绑着推上战场,人生在世,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三人慷慨叹息,将酒食用尽。梁世美又劝二人回去护卫皇帝,二牛坚决不去,奇才暗暗地向梁世美道:“等我劝劝二牛,过几日便去助你。”梁世美便告辞而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八.夜扰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两个人刚要休息,忽听鼓声响起,城楼示警,急忙奔上了城墙。 远远地望过去,只见城外远处有一条火龙,慢慢地移动过来,看样子是一支骑兵,约有几百人左右,到了近前,城上城下开始射箭,那火龙便从中间分成了两段,分别向两边绕开,划了半个圆圈,远远地兜了回去。 众人等了片刻,见无动静,刚要下城,忽听城外号角齐鸣,又一道火龙,横着拉成了一条线,一点点地靠近。到了射程之内,众人又开始放箭,那火龙便又兜了回去。 似这般折腾了几次,众人都被折腾得烦了,二牛道:“这些人在搞什么?” 奇才道:“这是辽军的惯常战法,佯装攻城,营造声势,让人不得休息。” “那宋军为什么不出战?” “宋军出去迎战,人少了他们就战,人多了他们就跑,辽军马快,宋军追不上,只好任他们耀武扬威。” “那还没办法收拾他们了?” “还真就没什么好法子,只能远远地放箭,他们又不走近,一般弓箭射不到,只有少量强弩才能够得着。” “那就不理他们,关门睡觉!” “可你并不知道他们是佯攻还是真战,万一是真的攻来,到时再准备就来不及了,战马一加速,很快就冲到眼前。” “这有什么意思!来了又不打,太不爽快!” “你想要爽快的?可敢随我出城?” 二牛笑了,“兄弟,你还不知道牛哥的性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哥俩出去收拾了他们!” 奇才道:“这些人小看宋军,以为咱们不敢出去,我就偏让他们看看咱的手段!” 两个人也不走城门,只寻了一处僻静的垛口溜下城去。城下驻扎了宋军,两人在营中穿行,见旁边堆着一堆军器,奇才顺手取了张弓,拿了一捆箭,足有几十只,背在背上。 二牛道:“哎哟,我可不会射箭!”却见旁边一座长枪堆成的小山,他抓了十几根,夹在腋下,叹道:“唉,拿不多,这个太沉了。”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向北走,路上所遇官兵都当是前去抵敌的兵士,也不以为意,等到了营门,有守卫喝止二人,两个人也不答话,直冲了出去,后边士兵大声呼喝,却没有放箭。 奇才和二牛向前走了一阵子,路上并不平整,到处是坑沟和大石,还有拒马桩,栅栏等物,用来阻挡辽军的冲锋。 两个人从一处壕沟跳进另一处壕沟,不时有箭矢自身边飞过,二人也不以为意。 奇才寻了处浅坑,伏下身子,将枪箭放下,二牛伏在他身边。 此时又一队辽军奔驰过来,人手一支火把,奇才起手就是一箭,一名军士从马上立时倒栽下来,其余辽军并未理会,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 二牛道:“嗬!箭法不错,看我的!”起手一挥,一杆长枪带着短促的风声,“呜”地一声消失在黑夜中,远处的辽军有一名骑兵向后飞去,身子撞到后面的人身上,将另一人也撞倒落马。 奇才道:“这个好,一举两得。”说着又是一箭。 二人连续杀了六个敌兵,掉头向后便跑。 后面箭矢疾风般地追至,二人跳下眼前一座壕沟,整个身子没入其中。 头顶上马蹄声阵阵,不时有弓箭落入,都被二人避过,有骑兵从头顶掠过,奇才起手一箭,正刺入马腹之中,那马发出痛苦的嘶鸣,接着便是倒地的声响,和辽军的咒骂之声。 忽地一匹马失足落入,整个身子卡在沟沿,它挣扎想再站起身,却终究无能为力。 鼓声震天,弓弩声齐响,想必辽军已进入了宋军射程,马蹄声渐渐退去,声响渐歇。 二人便又跃出壕沟,向前去伏在那浅坑之中,待辽军骑兵突至,又投枪发箭以袭击,在夜色中来回游走,辽军完全找不到二人的踪迹,胡里胡涂地损折了许多人手。 直到晨晖初现,战场才渐渐归于沉寂,两个人冒出头来,在周围转悠了一会儿,见战场上散落着零星的死尸,有一匹马还在当地低垂着头,用蹄子刨着一个死去的辽兵。 二人上前一看,见到一张没有生机的年轻面庞,脸上还带着些稚气,二牛叹道:“你看他顶多十八九岁,不在家好好过日子,非得到咱们家来干什么?” 奇才摇了摇头,杀敌的喜悦已烟消云散。 二牛翻身上马,叫道:“奇才,你不是能快过奔马么?来来,看你能不能追上牛哥!”说着打马而去。 奇才没有心思与他赛跑,却见二牛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好拔脚跟上。 二牛只顾埋头疾奔,还不断地大声叫着,“来呀来呀!追不上牛哥了吧?”冲上一座山岗。 忽听弓弦声响,一支箭厉啸而至,有人断喝一声:“下马!” 二牛伸手抄住,反手掷回,那人咦了一声,转瞬之间已扑身而至,一刀奋力斩下。 二牛自马上跃下,避过这一刀,那匹马前奔数步,轰然倒地,鲜血四溅,原来马头已被那人一刀斩下。 奇才也奔至近前,与二牛并肩而立,见前面站着十几人,个个头戴毡帽,身着皮袍。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看样子便是个不凡人物。 方才袭击二牛的是个留个小胡子的壮汉,此时正提刀怒视二人,喝道:“你们两个宋人,怎敢惊扰王驾?” 二牛喝道:“你们这些契丹人,竟敢在我大宋境内嚣张!” 那为首的王爷叽哩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uu看书 .ukanshu 那十余人都似是他的侍卫,闻言皆拔出了刀,忽啦啦围了上来,只余下两名护卫,留在王爷身侧。 奇才笑道:“二牛,买卖来了,看来这家伙是条大鱼,咱们捉回去炖炖?” 二牛应道:“好咧,这些小鱼归你,那条大鱼归我!”说着抽刀向前扑去。 那些侍卫岂能容他近了王爷的身,两个人一左一右,分两侧向他袭击来,另有几人扑至他的身后。 二牛左手一搭一带,引开了一个侍卫,右手刀抬起,架住另一侍卫的刀,顺手一搅,本想将他的刀搅飞,却不料那人功夫很是不弱,身子一转,已脱开了去,此时后面两柄刀已劈至,二牛急切之下,猛向地上一扑,一个神龙摆尾,贴地向前钻出数尺,脱出了几人包围,倒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二牛大叫道:“奇呆,点子扎手啊!” 奇才也已陷入重围之中,这些侍卫个个功夫不弱,其中有几名可称得上是一流好手,单个拿出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七八人一起,也足够他应付。 那王爷却似已将他们忘了,只驱马向前,站立于高岗之处,远远地向着宋营眺望,不时地指指点点,向身边人说着话。 奇才此时的内功及剑法已是登峰造极,乃是不折不扣的武林顶尖高手,虽遭多名好手围攻,却不慌乱,将七色气剑一抖,剑芒足有尺余长,顺手一划,一道剑浪扬起,好似海水扬波,几名侍卫都觉剑光是冲着自己而来,纷纷后退。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八十九.大鱼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陷入一众契丹侍卫的包围,这些人个个是武林好手,他若想要成功破围,必须得各个击破。这个念头一起,他的身体立时便有了动作,向前微微地一动,他正前方的那名侍卫立时后退半步,举刀封架,而他身后之人则看准了奇才的后背,一个箭步冲上来,挥刀便刺。 在攻击的侍卫看来,奇才万万躲不过这一击,二人相距很近,他的动作又极为迅疾,奇才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向前躲避,而前面有自己的同伴等着,可说是一条死路。 那把刀眼看便要刺中,他满心以为会在奇才后心擢一个透明窟窿,不料在刀将及体的一瞬间,他却觉得身子一滞,一股力量阻止了他,让手中的刀不能再向前一寸,而他的眼前已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这侍卫正在发蒙,却发现自己的前心处的衣服破了一个洞,他惊异地看着胸前的衣衫,那里突然出现一个红点,接着,好似鲜花绽放,红点一点点地扩大,直到成为一大片红晕。疼痛潮水般袭来,瞬间占满了身心。啊,自己竟然中剑了!对方是如何出招的?自己怎么没有看到? 还没等他想出头绪,便轰然倒地,死去了。 奇才一招立杀一人,侍卫们登时谨慎起来,挥刀将自己浑身上下紧紧地护住。他们都是行家里手,已看出此人的身法和剑法都匪夷所思,让人完全摸不清路数,知道遇到了从未见过的高手,谁也不想抢先去送死,最好是等同伴将对手缠住,自己趁虚而入,一击见功。 众人都作此想,这场打斗便有些怪异,七八人围住一人,却都只图自保,谁都不敢向前,反倒是被围的奇才主动出击,剑光连连闪动,不多时又杀了一人。 一个矮壮的汉子忽地大叫起来,嘴里全是叽哩咕噜的胡话,奇才也听不清楚,却见众侍卫都是一变,竟隐隐有结阵的意思,奇才知道待这阵势结成,围攻的威力会增大许多,但自己却也不惧,倒想会一会这个契丹人的武阵。 忽听二牛大喊道:“奇呆!你小子还在磨蹭什么?是不是,是不是顶不住了,快来这儿,跟牛哥一道,牛哥,牛哥保护你!”奇才余光一瞥,却见二牛左支右绌,狼狈万分,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奇才脚下一个盘旋,众侍卫只觉眼前人影闪动,一齐发喊,向前扑去,只看到一道人影似蛇一般地自人群缝隙中溜走,临走时还一剑刺中了一个侍卫的后背。 众侍卫回头去追,却见不远处另一个侍卫已然倒地。奇才一剑替二牛解了围,两人已并肩站在一处。 二牛顿觉压力骤减,笑道:“奇呆,还是和牛哥一道更保靠,你可看好了,看牛哥怎么破敌!” 奇才笑道:“好,你不用担心后背,交给我好了。” 二牛精神大振,虎吼一声,向前猛地扑去,左手一勾一带,将对方扯了一个趔趄,右手刀顺势劈在搠进了他的腹中。二牛大叫道:“奇呆,看见了没?牛哥收拾了一个!” 奇才叫道:“看见了!”一剑刺中一个偷袭二牛的侍卫。 两个人至此已杀了六人,围攻侍卫只余下九人。 不远处的王爷此时已被这场打斗吸引,他本来只当这二人是偶遇的宋兵,自己的侍卫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自然会将二人轻松解决,没料到这宋兵竟然如此扎手。 他自身便是一个武功高手,自然知道高低,一看一下不禁大吃一惊,那黑大个刀法威猛,已是难得的高手,更惊人的是那个高挑的小白脸,身法灵动诡异,剑法出神入化,看似毫不费力,却犀利无比,在一众高手的包围中显得游刃有余。 这到底是何等人物?功夫竟然恐怖如斯?中原的几个顶尖高手他都有所闻,却未听说过哪个如此年轻。他忽地心中一动,难道此人…… 他大喝一声:“那个宋人可是王奇才?” 奇才道:“你这契丹人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号?” 王爷傲然地向身边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大声道:“休得无礼!此乃我大契丹南京统军使,兰陵郡王。” 双方都互相听说过名字。兰陵郡王萧达凛坐镇幽州,是边关宋军谈之色变的契丹大将,此次南征,皇帝亲自挂帅,他名为先锋,其实统领军中诸事,地位只在太后、皇帝和齐王韩德让之后,位高权重。奇才几乎每日都听人提起过他,简直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 萧达凛知道王奇才,是在自己部将耶律浑被杀之后,瀛洲攻防战时王奇才阻挡他破城,之后又率抗虏军不断尾随骚扰,萧达凛提起这个名字就要生气。今日他轻兵简从,亲自出来巡视,没想到竟遇到此人,更没想到王奇才竟如此年轻,而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此时他身边的侍卫低声道:“还请王爷回营。u看书 .kanhu.om”他眼见众侍卫围攻奇才二人不利,生怕有什么闪失,让王爷身处险境,那自己的脑袋便要搬家了,所以力劝萧达凛回去。 没想到萧达凛脸色一沉,说道:“今日必要将这王奇才拿下!如有斩杀此人者,赏银万两!” 他声音虽不甚大,一众侍卫却都听到了,顿时精神大振,踊跃上前。 二牛道:”他说什么了?这些人怎么打了鸡血似的。“ 奇才在边关当过一阵斥侯,稍懂几句契丹语,只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万两白银,当即说道:”好像是用白银万两换我的脑袋。“ 二牛当即大叫道:”还有我呢!我便这么不值钱么?岂有此理!奇呆,你肯定是蒙我!“ 奇才笑道:”有你有你,你的也是万两。“二牛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边说边打,将众人攻势一一化解,又刺伤了两名侍卫,几名侍卫已处于下风。 萧达凛身边二人见了,耳语两句,向天上连放两枝响箭,随即拔刀加入战团。 这是召集同伴的意思,在战场上召集人马,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双方都会见到这枝箭,至于哪一方会派出人马,哪一方先到,非在场之人所能预知,因此,若不是认为形势危急,侍卫绝不会如此。 奇才叫道:”二牛,这是条真正的大鱼,咱们哥俩要是能杀了这兰陵郡王,便能吓破辽军的胆子。“ 二牛便道:”好!这个狗屁王爷,咱们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此时萧达凛大喝一声,竟亲自出手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天外之箭 萧达凛身边两个侍卫功夫极强,他们一加入,便成为众人之首,二人连声呼喝指挥,众侍卫结成阵式,此攻彼守,互相回护,奇才二人立时有些吃力,双方拉回到均势。 众侍卫见一时压住了奇才的剑气,士气陡涨,大声呼喊着向前冲,八成的兵器倒是向着奇才去的。谁不想杀了他,独得万两白银呢? 此时萧达凛一声大喝,竟亲自出手,一掌劈向奇才背心。 契丹人个个好战,即便身居高位,也自认是一名战场上的勇士。即便是身为女流的萧太后,也精通骑术,上马能战,与男人一道随军出征,虽不冲杀在疆场,也时常亲自擂响战鼓,以壮军威。 萧达凛一掌劈出,掌风凌厉,奇才的耳目何等聪敏,一听之下便知其人力大,有着极深的外家功夫。他虽能硬接,只是身周还有数人围攻,不能全力应对一人,故此只能用巧,脚尖一拧,身子转了大半个圈,萧达凛一掌劈空,尚未来得及收手,忽觉手上有力道传来,向前一引,脚下竟有些收不住,这一掌竟斜斜地劈向旁边一个侍卫,那人本来刀向前搠,忽见王爷扑来,吓得连忙撤刀,闪避不及,被萧达凛一掌劈在肩头,登时肩骨碎裂,惨叫连声。 萧达凛大怒,“你这南人,只会玩这些花招!”拔出刀来,一招力劈华山。他久经杀场,招式都是大开大阖,在战场上拼命的招式,再加上本人力大无比,一刀劈出,威势十分惊人。 奇才暗道:“此人果然功夫不凡。”不与他硬碰,身子腾挪展转,在众人中来回穿行,一众侍卫只觉眼前剑光乱跳,东一下西一下,剑光眼看着是向自己而来,举兵刃格挡时,却接了个空,一时收不住,叮当一声,已与另一侍卫交了一剑,再看奇才,已如一条鱼般游到了别处。 他偶然出剑,众侍卫也不知是虚是实,若是应了这一招,肯定是接不到,若是不应,那七彩剑光便陡地一涨,毒蛇般窜到了眼前,虚虚实实、千变万化,一众侍卫被他杀了个手忙脚乱。 萧达凛愈发恼怒,一柄刀直来直去,只向着奇才的身上招呼,可是任他使尽力气,一刀刀却都落了空。他是契丹有名的勇士,一生争战沙场,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敌手,真个是有力无处使。 若是他们聚集力量对付二牛,恐怕早已得手,二牛身怀九爷三十六绝计,却大多是擒拿格斗之术,于兵刃上并不见长,他一柄刀在手,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打法,众人一合力,便要抵挡不住。 而奇才的身法剑法都是诡异非常,在习惯猛冲猛打的契丹人看来,愈发难以捉摸。他们还剩不到十人,身手俱都不弱,尤其萧达凛和两名贴身侍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这些人结成阵式,稳扎稳打,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没料到萧达凛性子急,竟然亲自出手,两名贴身护卫怕他有闪失,不敢再向前冲,也顾不得指挥众人结阵,只牢牢跟在萧达凛两侧,将他护了个结实,只盼着已方援兵快些赶到,好替他们解了这个围。 侍卫们放弃了互为攻守的联手阵,立时变成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虽则多了个强手,威力不增反减,在奇才的犀利攻势下,反倒渐渐落于下风。 两名侍卫见势不妙,向着萧达凛低声恳求,奇才虽听不太懂,却也猜出他们是请王爷回营,当即笑道:“二牛,这位王爷要逃走了。”二牛道:“那怎么成?想要活命,除非跪地磕头,叫我一声爷爷!” 萧达凛忽地怒吼一声,合身扑向二牛,大叫道:“可恶的汉人,我杀了你!” 二牛笑道:“嗬,你倒是听得懂!”挥刀一击,两人硬拼了一招,“当啷”大响,兵刃交击,火花四溅。 二人各退了一步,两名侍卫立时护住萧达凛,二牛便没这待遇,这一退却正好向一个契丹侍卫的刀尖上撞去,他觉出不好,急闪身躲避,稍慢一步,那刀已刺中后背。 二牛惊叫道:“牛哥要完了!”奇才突地上前一步,用剑一挑,于间不容发之际将那柄刀挑起,刀刃向上一翻,将二牛后背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鲜血长流。 众侍卫见二牛受伤,像饿急了的狼遇到了猎物一般,立时来了精神,手中刀枪都向着二牛而去。二牛却没有奇才的轻功,只是实打实地硬打硬架,“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肩膀上又着了一下。奇才忙冲上前去,一柄七色气剑化出无数剑影,将众人逼得连向后退。 此时忽听远处马蹄声响,轰隆隆地由远及近,听声音,是从辽军营地方向而来,多半是来助阵的辽军。 契丹侍卫尖声唿哨,发声呼喊,似是呼唤着远处的同伴。 奇才心中焦急,此时他与二牛二人形势危急。强敌来援,应当立时远避。若只是他一人,自然抬腿就走,谁也拦不住,追不上,可二牛却不是那么容易脱身,此时契丹侍卫尚余八人,连萧达凛在内共九人,若是再有些时间,自己有把握将他们各个击破,可听这马蹄声,已离此地不远,哪里还有时间? 奇才大喊道:“鱼太腥,不吃了!二牛,我赶鱼,你撤网!”将七色气剑舞出一团彩光,向着萧达凛冲去。 他们二人自小在一处,心意相通,二牛听他一说,已明白奇才的意思,今日是奈何不了这个契丹王爷了,敌军赶来,自己两人必须得走,奇才盯住萧达凛,是要将一众侍卫引过去,让自己乘机脱身。 他知道奇才的轻功胜他许多,即便在众侍卫的包围之中,脱身也应不是难事,当下也不客气,一刀逼退身边侍卫,身子却已向后退去。 众侍卫见奇才咬住萧达凛不放,都奋力去救,八个人倒有七个扑向了奇才。奇才的短剑已与萧达凛弯刀相交,“噗”地一声,声音甚是沉闷,萧达凛只觉手上一坠,连忙运力相抗,未料到奇才内力精深,手腕一转,竟将他带得向前上了一步。 萧达凛每战奋勇向前,却从未如眼下这般,是被人牵着向前的,手中的刀竟像是拿捏不住,要脱手而去,萧达凛心头一惊,双腿紧绷,双臂运力,将刀向怀中回夺,他已将力量运到十分,突然手中一松,奇才却已撤了剑,萧达凛失力之下,向后腾腾退了两步,被一个侍卫扶住,胸口血气翻涌,难受非常。 萧达凛面上一红,向众人怒喝道:“若是走了王奇才,本王将尔等军法处置!”众侍卫蜂拥上前,此时无一人后退,都知只要缠住他一刻,大队辽兵一到,王奇才插翅难逃。 奇才怎会在原地等着众人合围?眼见二牛已砍翻了身边纠缠的侍卫,向南面澶州城方向疾奔,奇才突地身形一晃,向东奔去。 众侍卫在后面拼命追赶,奇才奔出数十丈,忽地转弯,一个大圈子兜了回来,眨眼间就到了萧达凛面前,手中剑向他面上疾刺。 所有侍卫倶都大惊失色,他们身法不及奇才远甚,奔跑中被他甩掉十数丈,虽都在奋力追赶,却也给了奇才一个短暂的机会,可以与萧达凛一对一碰撞。 此时辽军援兵也到了近前,是一队骑兵,足有上千人,正催马向山岗上冲来。 奇才要的就是一个一击必杀,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机会,他绝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奇才出手就是杀招,一招“冰河直下”,剑光如滔滔江水,倾泻而下,让萧达凛避无可避。 萧达凛大喝一声,不退反进,一刀中宫直入,向着奇才迎面劈斩,剑势太盛,他只觉无从化解,便干脆不理,大不了你刺我一剑,我也砍你一刀。 奇才不禁心中佩服,他这招同归于尽的打法,uu看书 .ukanshu.cm 虽是无奈之举,在此时却最为有效。不是所有人都能毫不犹豫地使出,因为这需要极大的勇气,首先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萧达凛号称契丹第一勇将,自不是浪得虚名,这股不怕死的气势便胜过许多人。 若他想着接这一招,可说是入了奇才的入毂,多半接不住,被一招斩杀。此时奇才却不得不先破了他的招式,再连一招“冬山如睡”,那时萧达凛万难躲避。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的侍卫能及时赶到,分担奇才的攻势,而有两位侍卫已奔到两人身边丈余之处,马上便能冲上来解围。 奇才耳中忽地捕捉到一丝声响,这声音几乎瞬间便到了脑后,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奇才几乎立时听出,那是超级强弩射出的长箭。 此时奇才在南,萧达凛在北,阳光耀眼,萧达凛虽也听到风声,却看不清对面飞来的箭。 众侍卫在旁却看得清清楚楚,一只长枪似的箭已到了奇才后脑,那箭如此之快,王奇才便是长了翅膀也躲不过去。 众人都盯着这只箭,等待奇才被射落。 突然,奇才头一摆,这个摆动幅度很小,仅限于颈部以上,以至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众人都没看清楚,只听一声大响,奇才毫发无伤,站在奇才对面的萧达凛却直直地向后倒去。 他的额头上,赫然插着一只长箭! 三百九十一.伏弩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那枝箭自额头进去,从后脑出来,像是长枪上挑了一个葫芦。箭透脑而入后余势未歇,长长的箭杆冲了出去,狠狠地扎在冰硬的地上,萧达凛的身子向后仰躺,与地面呈一个角度,斜斜地挂在那儿,额头上的箭尾还在颤动不已。 若是没有奇才在身前,这箭无论如何伤不到萧达凛,他正全力对付奇才,完全没料到对手的脖颈旁边突然钻出一枝长箭。 奇才这一招甚是凶险,也是艺高人胆大,他头也不回,只凭长箭的风声便做出了判断,而他早不躲晚不躲,单单等到箭至后脑才偏了头去躲。 二牛在远处,早吓得呆了,奇才已奔到他的身边,二牛还站在那儿愣神。 奇才一扯他,“快跑啊,你傻了啊!” 二牛说:“我的天,奇呆,你,你竟然没死。” “你他妈的还巴望着我死啊!” “不,不,好好快跑,我,我有点腿软。” 奇才使劲拉着他,“你是不是找死?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两个人向南狂奔而去。 萧达凛的几个侍卫冲上去看了一眼,见他已毫无生气,立时一哄而散,自己护卫的王爷被射死了,随身护卫多半要陪葬,不跑等着送死吗? 轰隆隆的声响已到脑后,奇才回头看时,见大队骑兵已冲上了高岗,萧达凛的身影淹没在契丹铁骑的洪流之中。 奇才和二牛正在飞奔,忽听有人大叫:“小白兄弟!小酒侠!” 奇才倏地收住脚步,看到旁边一个小丘上,移山虎张环正在向他们招手,原来二人不知不觉跑到胡庆和张环伏弩之处。 二人连忙奔了过去,胡庆扯了他和二牛一把,几个人伏在一丛矮树后头。 胡庆道:“你们怎么从那边山岗上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辽军是要冲过来吗?” 此处有劲弩一百,弩兵数百,以胡庆和张环为首。 如今他们个个剑拔弩张,所有的弩都上了弦,随时可以发射。 张环道:“他妈的,冲过来最好,让他们尝尝强弩的滋味。” 奇才心中一动,问道:“方才你们可曾发弩?” 胡庆道:“都怪我兄弟沉不住气,见到山岗上有人,也看不清是谁,非得要射一箭试试,没料到兄弟你和小酒侠在那儿,好在没伤到二位。” 张环不好意思地傻笑,“小酒侠,小白兄弟,都怪我,没看清就乱放箭,改天我请你们喝酒赔罪。其实我就是想试试离这么远,这弩的准头究竟如何,可是这箭射出去,根本看不清射在哪儿了,你说你们俩怎么跑到辽军阵前去了?” 二牛一拳捶在他肩上,“张兄弟,你立大功了!当然,没有奇才这个疯子,这箭也射不中。” 张环懵了,“小酒侠,到底射到啥了?我就是随便放了一箭,这弩劲儿太大,得十几人一起摇动转轴才能上弦,我就是有把子蛮力,也不用他们,一个人就把这弩上好了,用大铁锤子一砸,这箭可就出去了,真的射中了?” 胡庆道:“怎么可能?这么远,足有一千多步吧?能射到地方就不错了,还射中?射中啥?” 奇才笑道:“张兄弟这一箭可了不得,射杀了辽军大将,兰陵郡王萧达凛。胡大哥,你别不信,这事儿千真万确,我们哥俩亲眼所见。” 张环欢呼道:“萧达凛!这个老家伙死了吗?大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准是条大鱼吧?原来是咱们的老冤家。” 胡庆还在发呆,满脸的不可思议,“小白兄弟,你可别逗我这傻兄弟,他当真的。” 二牛道:“胡大哥你怎么这么不痛快,咱们还能骗你不成?” 宋兵们登时欢声雷动,人人面带喜气,张环更是高兴,说道:“我再射一箭试试。” 胡庆拉住他道:“别惹事了,这些辽军要是冲过来,咱们这两三百人够干什么的?别惹他们了。” 张环急道:“大哥,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奇才道:“别争了,他们走了。” 果然,对面辽军开始退去,霎时间高岗上已空无一人。 奇才道:“胡大哥,快去报功!” 胡庆道:“等准确消息来了再说吧,别再报错了。” 二牛道:“错不了!干脆一道回城,喝酒庆功!” 胡庆道:“没有军令,不敢轻动,二位兄弟先回去吧,少不了你们的酒喝!” 奇才二人告辞回城,见到寇准等人,只说弩兵张环射杀了萧达凛,众人将信将疑。 石保吉道:“牛兄弟,你们烧了军粮,已然立了大功,老石我当真佩服,不过这萧达凛是辽军第一勇将,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一枝弩箭之下?” 二牛道:“老石,你不信我,那咱们再打赌,这回用我的一千亩地和三百贯钱和你赌,赌你六百贯钱!” 石保吉笑道:“算了,uu看书.uuknsh算了,信你还不成么?” 李继隆笑道:“牛兄弟,我和你赌了!我看你们八成是认错了人,那人胡乱报了个名字骗人的。” 二牛喜道:“六百贯,可不准反悔!” 寇准听他这么说,倒信了八成,当即笑道:“我也凑个热闹,跟赌六百贯好了!” 六百贯已抵得上一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但寇准和李继隆都是豪富之家,这点钱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他眼里只是添个彩头而已。 二牛拍手道:“好啊!可我只有六百贯,奇才,你和寇相赌好了。” 奇才笑道:“好。” 几个人相视大笑,寇准作主,先不向皇帝报喜,再等等确切的消息。 当日辽军没有进攻,次日依然是风平浪静,二牛道:“契丹人忙着办丧事呢,哪还有心思攻城?说了他们还不信。” 一直等到第三天,寇准风风火火地来了,进门就大笑道:“果然,真是天助大宋,萧达凛果然死了!” 二牛向着奇才挤眼睛,“奇呆,咱们发财了!” 寇准又道:“如今局势对我军极为有利,此番必然要破贼,让他们回不得契丹!为防辽军狗急跳墙,高将军请两位大侠前去护卫陛下。” 二牛道:“不成不成!九爷只说让我跟着你,可没让我去保护什么皇帝!” 寇准笑道:“陛下居处,可有的是御酒啊!” 二牛立时眼睛放光,又作势道:“我再考虑考虑。。。” 当晚,二人便到了行宫,与高继宣和梁世美把酒言欢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二.行宫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高继宣道:“三位兄弟,自你们出山以来,屡立奇功,高某佩服得很,我知各位都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不愿在朝为官,此次护卫陛下,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求俗世富贵。。。” 二牛插嘴道:“老高,你就别给我们扣高帽子了,你和梁三哥都是当官的料,我和奇才就是贪酒贪财,可受不了朝廷的拘束。” 奇才道:“你自己贪酒贪财,可别扯上我。”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就陪我牛哥低俗一下又能怎地?你他妈的还是不是我兄弟?”二牛理直气壮地斥道。 众人都笑了,高继宣道:“牛兄弟至情至性,真是个妙人。” 奇才道:“我的人品都被这家伙拉低了。” 高继宣正色道:“二位今日来助我,愚兄甚是感激,两位高才,若是哪一日想出山,在这俗世红尘中打打滚,可千万不要客气,尽管来找高某,愚兄随时恭候。” 二人只是称谢,却不怎么搭茬,梁世美向高继宣使了个眼色,高继宣知道二人终究不愿为己所用,心中不免遗憾,便扯开话题,拿出江湖人的习气,与他们称兄道弟,山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喝了几杯,高继宣便起身道:“在下职责所在,不敢多饮,世美,你代我陪一下二位兄弟,我出去走走,看看那些家伙有没有偷懒。”说罢告辞而去。 二牛道:“梁老三,你可别做姓高的说客,把我们兄弟俩卖了!” “你能卖几个钱?”梁世美笑道:“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想让两位兄弟留下,咱们兄弟在一处,每日里多么快活自在!哥哥我是舍不得你们。” 奇才笑道:“三哥,你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怎么竟如此多情起来?咱们江湖中人,不就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么?山高水长,兄弟们终有相见之日。” 二牛道:“你也别四海为家,我就想回王家庄,老婆孩子热炕头,院里拴着两头牛。奇呆,你随我一起吧,咱们兄弟俩做伴儿,也好有人陪我喝酒。” 奇才笑道:“听起来倒也不错,只是不知绿夏肯不肯。” 二牛道:“这老婆还没娶进家门,就被你供起来了,三哥,你看出来没?咱们这个武林盟主,居然是个怕老婆的人!” 梁世美笑道:“何姑娘确实有点。。。泼辣,不过我跟你们说,辣婆娘会疼人,就像我家里那位,在外面凶巴巴的像个母老虎,可见到愚兄我,那可是温柔得跟水似的,别提多贴心了。” 二牛啧啧连声,“三哥你就臭美吧!唉!我芳妹什么都好,就是老不让我喝酒。” 三人闲聊半晌,奇才道:“三哥,你找兄弟们过来,可不是为了喝酒聊天吧!不知上次皇上遇刺,可查出些眉目没有?” 梁世美道:“刺客奸滑得很,在水中发难,又借水遁去,一丝痕迹也没留下。继宣说道,在东京时已有人夜闯皇上寝宫,可见一直有人暗中窥伺,等待机会。” 奇才道:“如今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梁世美道:“继宣虽有些怀疑,却没有实据,不敢造次。二位兄弟,宫中那么多侍卫,你们知道为何非要咱们来护卫皇上么?” 二牛道:“还不是看咱兄弟有本事么?” 梁世美道:“这算是一个理由,可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偏偏缺了咱们几个不成?” 奇才道:“看来皇帝身边的人也不尽可信,找我们来,大概是看在我们带着皇帝离了浮桥险地,没有行刺的嫌疑,算得上是可靠之人吧?” 梁世美道:“正是!你别看皇上身边侍卫众多,可不一定哪个就是暗藏的刺客,可若是不用他们,一时半会哪里找那么多可用之人?高家父子如今提心吊胆,不仅要防外贼,还要防着内鬼。” 奇才道:“这事儿可有些棘手。” 梁世美道:“如今你可知道,咱们哥几个这样的可靠之人,该是多么难得。” 二牛道:“那也不能天天防备,干等着别人动手,赶紧把刺客揪出来才行。” “是啊,如今继宣就在忙着这事儿,也有了些可疑之人。。。此事事关重大,为兄也不敢妄言,总之两位兄弟小心在意就是。” 奇才道:“我和二牛都听三哥的,要什么时候当值,你尽管分派就是。” 梁世美道:“继宣的意思,要二位贴身护卫陛下,最要紧的是,不能引人注意。” 二牛道:“易容就是了,好在是冬天,带个面具也没什么难受。” 梁世美道:“就是这样,要扮成寻常太监,收敛气息,隐藏武功,暗中行护卫之事。” 二牛一拍大腿,叫道:“这你真是找对人了,我和奇才修的内息功,最擅长的便是收敛气息,别说扮成身无功夫,便是扮作死人都成。” 奇才道:“府中高手如云,咱们得多加小心,免得露出马脚。” 二牛道:“要说装扮别人,奇才最拿手了,当年他装女人,愣是瞒过了。。。” 奇才夹起块肉,一下子塞进他嘴里,“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 澶州城里本没有皇家行宫,皇帝原应住在府衙,因其房屋破旧,官府便临时征用了一处富豪的宅院,作为皇帝的临时居所,这宅子是个闹中取静的去处,不仅宅院阔大、房屋众多,且位置也并不偏僻,宅中建筑虽说不上多么奢华,却也处处舒适,皇帝对此处极是满意。uu看书 ww.ukanh 皇帝的议事和就寝之处是一个幽静的院落,里面有一处池子,几座假山,景致颇佳。 高琼对此处并不满意,因院子里树木繁茂,容易有人藏身其中,再加上这池子,上次浮桥遇袭,正是在水中发动,高氏父子对此心有余悸,极力反对圣驾入住此处,奈何皇帝喜欢,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只好加派人手,将假山、水池,树丛,都守护起来,往往皇帝站在窗子旁看看风景,见到的却是四处巡视的侍卫。 皇帝的屋子侍卫却是进不得的,只有贴身的宦官才能进去,除了大太监张景宗日夜不离皇帝身边,还有些杂役太监,也要随时伺候。 奇才和二牛便扮作两个杂役太监,每日在皇帝房中伺候,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帮着打打帘子,照看火炉,端茶送水的事儿都有张景宗忙活。 寇准每日至少来见驾一次,李继隆也时常过来,他是李太后的兄弟,皇帝的亲舅舅,地位自然与别人不同,除此二人之外,皇帝每日都要召见几位随驾重臣议事,吃过了晚饭,常传召安定郡公赵惟吉陪着下棋。 这一日,阁门祗候曹利用觐见,皇帝喊他进了里面书房,奇才二牛二人站在外间门口,里面只有张景宗伺候,不多时,便有话语声传出来,声音很低,奇才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曹利用道:“萧太后辍朝五日,为萧达凛举哀。” 皇帝道:“兰陵郡王已死,契丹人战意如何?” 曹利用道:“诸将多有为兰陵郡王复仇之意,太后却有意言和。”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三.关南之地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皇帝说道:“既是萧太后的意思,此事便大有希望。” 曹利用道:“只是,辽军几十万南下,若无所得,绝不会轻易息兵。” 皇帝道:“朕明白,胡虏都是些强盗,目光短浅,贪财逐利,所求不过金帛而已。” “陛下,王继忠说,萧太后不要钱,只要关南之地。” “什么?”一阵桌椅响动,皇帝似已起身,半晌方道:”胡虏竟敢窥我土地!朕守祖宗基业,岂肯以土地予人?若失祖宗之地,朕便成了千古罪人,百年之后,如何见列祖列宗于地下?此事断不可行,若胡虏执意如此,唯有。。。决一死战!“ 奇才心道:”这皇帝虽是懦弱,却也不算糊涂,若失关南之地,则中原之地尽在契丹掌中。“ 关南之地说的是瓦桥关、益津关、於口关以南之地,后晋时被石敬瑭送与辽太宗耶律德光,后周时世宗皇帝北伐,大军水陆并进,势如破竹,连取三关二州,占据了所谓“关南之地”,大有收复幽燕之势,契丹君臣十分恐惧。不料世宗皇帝在军中突发疾病,猝然离世,北伐半路中断,错失了收复故地的大好机会。 大宋建立,宋太祖的战略却是”先南后北“,先平定南方,再图北上与契丹争雄。直到太宗皇帝,大宋才发动北伐,与契丹人大战两场,损兵折将,从此无力北顾,只能固守关南一线。 关南之地乃是宋辽之界,大宋经营多年,开易河,导水入海,筑堤贮水,派重兵把守险要关隘,建成边界“水长城”防线,以湖泊河流遏至契丹骑兵驰骋。其防御力虽远不及北部山海关嘉峪关长城一线,但也颇为有效。 契丹军欲南下,最易突破的便是关南一线,再往西,则地势上升,不利骑兵驰骋,若失去关南之地,则大宋失去水长城屏障,辽军入中原,一马平川,毫无遮拦,大宋更无力防守。关南之地于大宋,是不能再退的最后防线,绝不容再失。故此虽懦弱如当今皇帝,也不肯松口,与契丹人商议关南的归属。 曹利用道:”陛下,契丹此次出兵,便是要索取关南之地,臣恐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陛下还是早作打算,萧太后若咬定不松口,决战便不可避免。“ 皇帝半晌无语,奇才心道:”这皇帝若是要放弃关南,则如石敬瑭一般,离亡国不远了,不用那刺客动手,我眼下便击杀了他!“ 二牛忽地扯了他一下,轻声道:”你做什么?“原来他心思一动,浑身上下竟散发出杀气来,二牛立时察觉,提醒于他。 奇才忙敛了气息,心道:”自己性子还是没修炼到家,一不小心就要露出马脚,好在身边没有旁人,否则立时便要露馅。“ 只听皇帝叹气道:”朕愿大宋国家康泰,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契丹百姓,虽不是朕的子民,甚至与宋人并非同族,在朕眼中,也与大宋百姓一般无二,为此不惜放弃收复幽燕之举,便是想让宋辽百姓共享太平。契丹若是索要金帛,朕无有不许,可索要关南之地,这是欲亡我朝,奴役我大宋子民,他们若执意如此,则毫无两国修好的诚心,朕绝不能许!萧达凛已死,我军势盛,如今已大有胜机,若萧太后一意孤行,则死的便不只是一个兰陵郡王,宋辽百姓必将生灵涂炭。唉,百姓何辜,要受此等灾祸?“ 奇才心道:“这皇帝算是个明白人,也大有仁慈之心,虽不是雄才大略之主,守成却也绰绰有余。” 曹利用道:“王继忠暗中嘱咐臣,萧达凛之死让萧太后极为伤心,嘴上虽不肯说,心中已大有回兵之意。陛下不必着急,依微臣看,契丹人久居在外,必然思念家乡,又兼损兵折将,士气不张,时日一久,必然厌战,陛下耐心等待,或者再过些日子,契丹人能退一步,则和议可期。” 皇帝道:“是啊,此事急不得,太急了,反倒露出惧意,好像是被他们逼的,朕急于息战一般,我大宋雄兵百万,朕有何惧哉?再等等看吧?卿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议和之事先放一放,等合适的时机再说。” 曹利用道:“臣遵旨。”倒退着出来,奇才挑开帘子,曹利用提了提袍子下摆,uu看书 .uukanshu.om举步去了。 奇才拿眼向外面一张,只见门外侍卫林立,便连那院中的池子周边,也有人来回走动,整个院子似是被密不透风地围住。 奇才心道:“这个阵仗,外面来人刺杀,几乎不可能,但是若有内鬼,那可也说不准。” 他这两日仔细留意,倒是颇见几个功夫高强之人,比如今日把守在门口的四个侍卫,全都正当壮年,个个都是一流好手,这两日负责巡视的三个头领,功夫恐怕不在四大公义使之下。 这些人奇才只要一搭眼,便能大致看出武功高低,但是有两个人,奇才一直有些看不透。 一个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张景宗,看起来好似毫无功夫,可是看着他总是在笑着的圆圆胖胖的脸,奇才总觉得哪里不对。 另一个是皇帝的厨子老冯,那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腰佝偻着,见了皇帝,眼睛好似都不敢抬起来。这厨子据说在宫中已有二十年,做羊肉最是拿手,以至于皇帝去哪都带着他。本来饭菜都有小太监端来摆桌,一个厨子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到天颜的,可是三天来,这个厨子已来过两次。也可能是出门在外,没有宫中那么多讲究,厨子便亲自端着菜进来。他一个宫里的老人,大家也都不在意,也绝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奇才就是怀疑这个老冯。 功夫到了他这个程度,对于旁人的武功修为是极敏感的,若是一个人让奇才看不透深浅,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功夫太高,一个是一点功夫都没有。 张景宗和老冯是哪一种?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四.喝醉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每日在门口守着,很是无聊,二人便轮流出去放风,顺便查看院子周围的情形,总有一人留在皇帝身边看顾。 张景宗总管所有宦官,对他二人却不怎么管,奇才知道,这定是高继宣打了招呼,他对二人的身份很清楚。 张景宗是皇帝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每日不离左右,对于皇帝的喜好了如指掌,不仅宦官们对他毕恭毕敬,便是大臣们,一见到他也都面带笑容,殷勤问候,当然少不了顺便问一问皇帝的情形。 只有寇准对他不假辞色,说起来寇准对谁都是如此,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一样待遇,他不会因面对皇帝而放低姿态,也不会因对方是奴仆而趾高气扬。 寇准对张景宗既不看轻,也不看重,基本上就是点头之交,反倒是另一个宦官周怀政更得他的欢心。奇怪得是,张景宗对寇准却一直很是恭敬。 这一日,寇准又来觐见,在外面遇到张景宗,张景宗向里面努了努嘴,轻声道:“陛下正在烦恼,连饭都没吃。” 若是旁人,必然会问问缘由,寇准却大步进去,施礼完毕,劈头就问:“陛下因何事烦恼?” 皇帝道:“萧太后索取关南之地,否则便不退兵。” 寇准微微一笑,“陛下可索取幽燕之地,否则便不准其退兵!” 皇帝苦笑道:“此地离东京百里之遥,澶州失守,汴梁不保,汴梁有失,大宋有危,契丹人陈兵与此,朕岂能安心?朕巴不得其早日退兵,焉能阻拦?便是朕不允其退兵,又焉能拦得住?” 寇准道:“臣的意思正好相反,契丹人留在此愈久,危险便愈大,各地勤王之师还在赶来,每日城外都有新来的人马,定州军马已遥指辽军身后,形势对大宋极为有利。” 皇帝瞿然而起,“王超到哪儿了?” 寇准道:“离此地不过二百里,辽军已分兵去迎。此乃百年难遇之歼敌良机。陛下,这一支辽军,已成瓮中之鳖,一旦被歼,契丹必乱。臣新得到的消息,耶律锋已北上回国,不日便将起兵,与我军呼应,萧太后母子已陷入绝境。大宋国运将昌,可收复汉唐故地,剪灭胡虏,陛下必成千古一帝。” 皇帝笑道:“爱卿总是能令朕宽心,若真如你所言,定州军夹击,耶律锋起兵,朕便如卿所言,罢议和之论,誓灭胡虏于城下,大宋与契丹决一雌雄。” “陛下圣明,乃万民之福。”寇准忽地笑道:“臣饿了,还请陛下赐肉。” 皇帝笑了,“朕也觉腹中饥饿,正好,咱们一道吃饭!” 张景宗立时道:“快去传饭!” 二牛忙道:“我去,我去!”转身便出了门,奇才摇头苦笑,二牛站了一天,憋坏了,别的还好说,不能饮酒让他极为难受,这次出去定是要借机轻松一下。 不多时,几个宦官提着食盒络绎进来,二牛却没有回来,奇才问一个小宦官道:“你张大哥呢?”在行宫中,二牛自称张力,奇才自称李才,二人带着面具,面貌皆是三十余岁的中年人模样。 “老张啊,那个酒鬼,和老冯喝酒呢!要我说,张都知对他太宽厚了,咱们伺候皇上的,怎能如此懈怠呢?”张都知便是张景宗。 二牛和老冯喝酒?奇才想到那个瘦高的厨子,六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平无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奇才却觉得他有些门道。他和二牛并不熟悉,也只是见面招呼一声罢了,这两个人怎么一道喝起酒来了?不过也难说,二牛本来就是个自来熟,擅长与人打交道,为了吃喝,很可能主动与老冯套近乎。 奇才摇了摇头,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了,老冯就是个厨子而已。也许是二牛故意去探探他的深浅,二牛在江湖上混得久了,还是颇有些识人之能的。 寇准一向嘴壮,皇帝被他带动,也来了食欲,君臣二人边吃边谈。直到寇准离开,二牛也没有回来,奇才不禁有些担心,这个家伙见了酒就什么都忘了。 一直到天擦黑,二牛依旧不见踪影,奇才有点急了,想去找他,又放心不下皇帝,又熬了半晌,终于忍耐不住,正想出门,却见梁世美过来,奇才忙让他在此守一会儿,自己急匆匆地向着偏院走去。 院子里守卫森严,好在奇才身上有宫内的腰牌,门口侍卫验看完毕,便放他出去。 到了柴房附近,忽见眼前人影一闪,有人逾墙而出,身法甚是迅捷,奇才纵身追去,跃上墙头,只见到一个背影,向西飞奔而去。 天色不明,奇才看得不甚清楚,却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担心二牛的安危,不敢再去追赶,跃下墙头,直奔厨房,推门进去,见两个小厮在灶下烤火,别无他人。 奇才问道:“老冯呢?” 小厮道:“在那边房中与张大哥喝酒呢!” 奇才去到老冯房中,u看书 .ukanhu见里面灯烛闪亮,他直接推门而入,房中却空无一人,炕上摆着个小桌子,桌上杯盘狼藉。 他急急地出来,直接跃上屋顶,向四处眺望,不见老冯和二牛身影,又在附近搜索半晌,一无所获。 奇才运起轻功,穿房越脊,在宅子里四处搜寻,一直不见二人踪迹。忽地心中一动,掉头返回皇帝居住的院子。 他也不走门,直接逾墙而入,穿过一片小小的树林,来到湖边,忽觉身后风响,奇才扑地一倒,在地上打了个滚。 一个侍卫用剑指着他,奇才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举起腰牌道:“是我,内侍李才。” 侍卫冷着脸道:“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来此作甚?” 奇才道:“出来解个手,却迷了路,不小心来到此处。” 侍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剑收起,说道:“茅房在那边,莫要乱走。今日也是奇了,怎么个个都迷路?” 奇才道:“我来的时间不长,路还没认全,走着走着便丢了,难道还有别人迷路不成?” “一个醉鬼到处乱走。” 奇才道:“可是张力大哥么?他往哪儿去了?” 侍卫随手一指,“那边!” 奇才忙赶了过去,来到假山处,一眼便见到二牛躺在地上,像一摊烂泥一般。 他扛起二牛,回到房中,将他放在炕上,心中不免惊奇,二牛酒量极大,和一个厨子喝酒,怎么能醉成这副模样?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五.借人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二牛鼾声如雷,奇才出了屋子,回到皇帝居处,梁世美正在门外当值,见了他轻声道:“我刚见你背牛兄弟回去,他怎么样了?” 奇才道:“喝醉了,烦劳三哥抽空回去照看一下。” 梁世美道:“谁能把他灌醉?那真得要几分本事。”唤了一个侍卫过来,让他回去伺候二牛。 奇才进屋,见皇帝正与安定郡公赵惟吉下棋,张景宗在旁观看。奇才借着倒茶之机,瞥了一眼棋盘。这一看便定住了脚,心中默默地计算了起来。 皇帝执白,赵惟吉执黑,黑棋占据四角,形势逼仄,白棋在中腹成势,只要围住大空便可取胜。 黑棋瞄着白棋薄弱之处,在中腹投入数子,一番折腾下来,已摆出了一只眼,再凑出一眼便是活棋。黑棋一旦作活,则大有将白棋厚势反噬之势。 此时棋局正处于胶着之时,黑棋四处点火,摆出一副决战之势,白棋见招拆招,小心应对。双方落子都极为慎重。 这二人棋力相若,比智颠和第一棍要高出一大截。此时皇帝手拈棋子,沉吟半晌,才落在棋盘上,却是守了一手。 奇才暗暗摇头,这一招稳则稳了,就是有些软弱,这一步退了,后面麻烦便大了,黑棋会趁势而进,不依不饶。果然,赵惟吉立时跟着落子,一招点在白棋腰眼上,黑棋的目的不只是成活,而且要趁势反杀白棋。 奇才不禁奇怪,一般来说,臣子与皇帝下棋,怎么都会手下留情,给皇帝留些面子,毕竟上位者的喜好会决定臣子的未来,一旦惹怒了皇帝,失去圣眷,臣子便前途堪忧了。 没想到这安定郡公竟如此硬气,即便对手是皇帝,也毫不手软,棋风犀利如此,便如在战场上搏命一般,刀刀见血。 皇帝陷入长考,奇才也跟着长考起来,他端着一只茶壶,站在离棋盘几步之处,低着头默默思索。 想了半晌,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已得了一步妙招,只要一个透点,白棋便可强力反攻,虽不能杀死黑棋大龙,却可逼他回手委屈作活,将其围在一处狭小之地,借此围住大空,取得实地领先,进而拿下这一局棋。 奇才嗜棋也如嗜武一般,偶得妙招,喜不自胜,如醉如痴,一时眼中只有棋盘,忘了身在何处。 忽听手中茶壶“叮”地一声响,壶盖竟自动微微掀起,旋即落下,发出声响。原来棋盘上的拼杀与武林人交手相若,皆是你死我活,他心念一动,杀机骤起,内息不由自主发动,劲气上涌,集于壶上,壶中热气受他劲力所催,向上拱起壶盖。 旁边倏地伸过一只手,张景宗已自他手中接过茶壶,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警告之意。 奇才瞬间回过神来,自己方才少见地失态了。自他成为门主,以至于盟主以来,行事愈发稳健,很少失态,今日却因一盘棋而乱了心思。 他退后几步,回到门口之处,远远地遥望着棋盘,心中已然确定,张景宗身怀异能,武功高强。 方才他将劲气集于茶壶,被张景宗接过。若是常人,难免为他内气所伤,张景宗却接得很稳,非内功深厚者不能办到。 这并不意外,张景宗乃皇帝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理当有些本事,而他自皇帝少时便已追随左右,必然忠心可靠,有人在皇帝身边动了杀机,不管是不是针对皇帝,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奇才稍稍松了口气,如此甚好,有张景宗贴身护卫,自己身上的担子还能减轻些。 此时皇帝已然落子,虽然离得远,奇才却也看了个大概,应是又守了一手,这便太过求稳,以至于有些软弱了,一步退让导致步步退让,白棋前面的优势不断失去,黑棋反客为主,步步紧逼,招法愈发凌厉。 赵惟吉落子如飞,明显下得顺风顺水,皇帝眉头紧锁,长考不断,已然陷入难局。 皇帝好容易从棋盘上抬起头来,叹道:“国祥,你的棋。。。何时变得如此杀气十足?咱们下了这么多年棋,你的棋一向是中规中矩、四平八稳,这些日子却完全不同,难道你得了名师指点?” 赵惟吉道:“陛下,请恕臣无礼。臣只是起了棋局争胜之心,无意冒犯陛下。” 皇帝笑了,“国祥,你我名为君臣叔侄,实则如兄弟一般,一盘棋而已,你何出此言呢?朕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此时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皇帝叹道:“当年你我少年之时,与诸皇子一道读书习武,朝夕相处。我的那些兄弟,只有元侃大哥对我呵护有加,其余之人,都各有各的心思,每日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哪里似寻常人家一般兄友弟恭,赤诚相待,唯独你与我最为亲近,我有什么心事,只敢偷偷地与你说,至于别人,说实话,我一个也不敢信。” 奇才心道:“怪不得这安定郡公可以日日伴驾,原来二人是自小的兄弟,情分自与旁人不同,便似我与二牛一般。” 赵惟吉道:“臣得陛下厚爱,圣眷素厚,臣。。感激不尽。” 皇帝道:“你看,连你也如此说话,与众臣一样,动辄圣眷、谢恩,一句知心的话也没有。怪不得皇帝都称孤道寡,做帝王的确实是孤家寡人。” 赵惟吉低头不语,皇帝又道:“天下之人,只知道皇帝在万人之上,风光无限,哪里知道我这些年是如何度日,真可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想求一日安眠也不容易。这些,别人不知,你久在我身边,都是明白的。” 张景宗道:“官家每日心系百姓,胸怀天下,太过操劳了。” 皇帝道:“皇帝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干系太过重大,便如眼下,到底是战是和?若战,uu看书 ww..co 免不了生灵涂炭,社稷有累卵之危,若和,或许失去百年难遇之强国良机,这天大的事,全凭朕一言而决,朕忧心啊!” 赵惟吉道:“陛下洪福齐天,必能度过难关,安定天下。” 皇帝苦笑道:“但愿吧。。。这皇帝有什么好?偏有人争着抢着去做!有时朕真想卸了这副担子,谁爱做谁做去!我就做一个闲散王爷,一辈子逍遥快活!” 赵惟吉忽地起身,跪拜于地,说道:“陛下圣明,天下百姓视陛下如父母。。。” 皇帝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话,只自顾自地道:“寇准不想干了,大不了致仕回乡,躲个清净。可皇帝呢?皇帝的命。。。已然卖给了这张椅子。”他忽地住了嘴,面色茫然地看着赵惟吉。 赵惟吉的脸忽地变得苍白,他俯首道:“陛下累了,早些安歇吧,臣告退。” 皇帝似是回过神来,叫道:“不成不成,国祥,这棋还没下完呢!来来,接着下!” 赵惟吉只得回到棋局旁边,皇帝却来了兴致,将棋子拍在桌上啪啪作响,反观赵惟吉,时不时凝眉苦想,完全不是方才落子如飞的架势。 又下了一刻钟左右,赵惟吉将棋子向盘上一丢,说道:“陛下妙手,让人束手无策,臣认输了。”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好转。赵惟吉告辞,走到门口,忽地转向奇才,上下打量道:“你会下棋?” 奇才低头道:“略知一二。” 赵惟吉回身道:“陛下,臣正想寻一个弈棋的对手,可否将此人借与微臣?”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六.黑船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皇帝笑道:“借什么?朕把他赐予你了!” 奇才忙道:“小人棋艺不高,当不得郡公的对手。” 张景宗轻声道:“官家,这李才是高将军亲自安排来伺候您的。” 皇帝道:“高继宣未免太小心了,安排这么多的宦官侍卫,就差把朕关到笼子里了。君无戏言,说送就送,国祥所请,朕无有不允。” 赵惟吉道:“多谢陛下。” 张景宗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奇才随赵惟吉出门而去。 奇才随在赵惟吉身后半步左右,两个下人在前提着灯笼,身后跟着四名随从,众人出了院子向东,一路俱都无语。奇才只觉这安定郡公比平日看着要高大几分,或许因其在皇帝身边,总是不敢抬头的缘故。 众人进入一条漆黑的里弄。灯笼的微光照得路面昏黄,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脚步声沙沙作响。 奇才正想要不要直接溜走,赵惟吉忽道:“我的胜负手,想必你有破解之法吧?” 奇才心中一动,想不到这安定郡公竟如此敏锐,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对于聪明人来说,隐瞒只会让自己显得笨拙可笑。奇才道:“小的确实有些想法,只不知能不能破解郡公的妙手。” 赵惟吉道:“你不用如此说话,陛下身边多能人异士,你既然被高继宣安置在陛下身边,想必不是常人。” 奇才便赶上一步,与赵惟吉并肩而行,说道:“依在下看来,白棋只求守住大空,招法过于软弱,若能借攻击黑孤棋之便,逼其回手作活,趁势围空,才是上策。” 赵惟吉点头道:“果然是高手。” 奇才道:“郡公胜券在握,为何最终葬送好局?” 赵惟吉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不过是陪陛下散心罢了。”之后再无言语。 奇才想了想,压住了立时就走的念头,决定先随他前去再作打算。 赵惟吉住在临河的一个小院子里,总共十余间房屋,比之东京的宅邸相去甚远。自从皇帝进城以来,澶州城的民居登时紧张起来,许多达官显贵只能住在逼仄的宅院之中。赵惟吉因得皇帝宠幸,须时时伴驾,得以居住在行宫之中,虽地处偏僻,离皇帝居处也不过是一刻钟的距离。 赵惟吉进了屋子,里面炉火烧得正旺,下人奉上热茶,赵惟吉伸手道:“请坐。” 奇才不客气地落了坐,赵惟吉取出棋具,看着奇才道:“来一局?”奇才点头应允。 二人摆开战场,厮杀起来,赵惟吉落子飞快,招法凌厉非常,奇才毫不退让,二人大砍大杀,最终奇才屠龙成功。 赵惟吉推枰认负,道:“先生棋艺高超,在下不能力敌。” 奇才道:“郡公与我,棋力本在伯仲之间,若能心无旁鹜,潜心应战,胜负犹未可知。” 赵惟吉忽道:“今日累了,明日再讨教先生高招。” 有下人来,带奇才去隔壁休息,屋子不大,有一扇方格窗子,窗外便是茫茫的大河,水面在漆黑的夜里发着亮。 奇才极目远眺,除了对岸的零星灯火,河面上一片昏黑,忽见河中停着一只大船,黑幢幢的船身,一点亮光也没有,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矗立着,若不是奇才目力过人,根本就看不到。 大船静静地停在河中,随着河水轻微地晃动,船上没有灯光,想必船上的人早已安睡。奇才不禁奇怪,为什么这船不去码头停靠,偏要停泊在江心? 他看了一会儿,忽见船上出现一点灯光,来回晃动了几下,灭了。 奇才闭眼躺在炕上,眯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没了人声,方才起身,没有开房门,而是自窗子出去,翻身上了屋顶,顺着屋脊一路前行。 这座院子在临时行宫的一角,守卫很是松懈,随着他不断接近皇帝的居处,侍卫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或在四处走动巡视,或躲在角落暗中窥探,奇才一一收在眼底。 他的轻功早已出神入化,经过这几年历练,江湖阅历也丰富起来,知道如何躲避在侍卫的视线之外。 他直接回到自己的居处,离得很远便听到鼾声如雷。等推门进了屋子,见二牛摊手摊脚地躺在炕上,睡得口水横流。 一个侍卫歪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打着瞌睡,听到奇才进门,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奇才打发了他,替二牛掖了掖被角,又在火炉中加了些柴,炉火熊熊,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 此时高继宣推门进来,奇才忙起身迎道:“高大哥,我正要去找你。” 高继宣道:“我已知了,真是不巧,安定郡公偏偏要了你去。牛兄弟如何了?” 奇才道:“二牛酒量极大,不知怎的便喝多了,大概是这几日憋狠了,一下子喝猛了。。。如今皇上面前是谁在守着?” 高继宣道:“你们两个一走,我又吆喝起来几个人过去,u看书.uukansuom 眼下世美、张成、赵兴和胡统领都在,这几人都是绝对靠得住的,其他人还和平常一样。” 奇才道:“二牛没什么事,我还是过去吧!” 高继宣道:“王兄弟,皇上把你赐给了安定郡公,你若是回来,皇上还要冲我要人,你还是回安定郡公身边呆着,等过几天我再把你要回来。” 奇才道:“也好,明日二牛便醒了,让他和梁三哥先顶几天。” 高继宣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又说了几句便走了。 奇才见二牛没什么妨碍,便也在炕上躺下,一觉睡到天亮。 二牛依旧沉睡不醒,奇才摇了摇头,暗叹道:“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个样子。” 自己出门直向赵惟吉住处而去,一路不时有人盘查,奇才拿出宫中的腰牌,通行无阻。 刚进了院子,便见赵惟吉在树下练拳,一套太祖长拳打得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奇才便住了脚看,看着看着不免暗暗称奇,没想到这自小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竟然有一身的好功夫。赵惟吉身体健壮敏捷,拳法纯熟,一看便经过名师传授。 赵惟吉收了拳,嘴里呼着白气,脸上很是红润。他笑道:“以为先生还在酣睡,没料到竟出去了。” 奇才道:“醒得太早,出去走了走。不知郡公的功夫,是哪位名师传授?” “我的师傅乃是世外之人,名声不显。这太祖长拳是我家传之拳,自幼修习。先生是大内高手,定然武功超群,可否指教一二。” 赵惟吉竟向他挑战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七.更鼓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请郡公发招吧!”赵惟吉二话不说,呼地一拳直奔奇才面门,奇才并不躲避,伸手便向赵惟吉拳上抓去,两手相遇,赵惟吉只觉一股巨力,拳头好像被一只铁钳子夹住,他变招奇快,立时缩拳抬腿,一脚踹向奇才小腹。 奇才还是原地不动,手向下一切,赵惟吉看着那只手,只觉那不是手,而是一柄锋利的钢刀,若自己不收脚,恐怕真的会被一刀切断。 慌乱中他纵身向后,堪堪躲过这一掌,心头兀自砰砰乱跳。方才他练了半天,不过是身上发热,只与奇才过了两招,身上便已见汗。 赵维吉知道对方功夫远超自己,当即收了手,笑道:“不愧是大内高手,在下受教了!” 奇才笑道:“在下乃是奉旨陪伴郡公,不管是下棋还是练拳,在下都愿奉陪。” 赵惟吉道:“先吃饭,后下棋!”二人用罢早饭,便摆开战场,一直下到日上三竿,二人棋力相若,互有胜负。 到了后晌,赵惟吉出去散步,不须奇才陪同,奇才担心二牛,急忙回到住处,进屋一看,二牛面色酡红,依旧沉睡不醒。 奇才上前去推,口中叫道:“二牛,二牛快醒醒!”二牛毫无反应。 奇才心道:“这事儿愈发奇了,二牛与寇准等人彻夜长饮,尚还存着七分神智,昨夜不过是出去一个多时辰,能饮多少酒?怎么竟醉得这般死?况且二牛学了九爷饮酒不醉的功夫,可以内力逼出酒力,怎么可能醉呢?这事真是难以解释。” 他看着二牛,心中一动,“莫非?莫非他不是醉酒,而是中毒?莫非那老冯存心不良,暗算二牛?” 奇才心里一跳,拿起二牛的胳膊,将手指搭在脉上,但觉他脉搏有力,没有什么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心道:“眼下看来没有中毒症状,若是到了晚上,二牛再不醒来,我便去厨房找老冯问个清楚。” 他万没料到当晚竟会脱身不得,皇帝没有召安定郡公对弈,赵惟吉却似是来了棋瘾,竟邀他下棋,连下了两盘,直到月上中天,仍旧棋兴不减。 今夜赵惟吉有些奇怪,有时半晌不落一子,却绝不是长考,而是走神发呆,有时落子如飞,招法与其说是犀利,不如说是蛮干。 连赢两盘之后,奇才道:“郡公今日棋运不佳,咱们改日再战吧!” 赵惟吉笑了,“今日走路走多了,有些疲累,不下了!咱们喝茶闲坐吧!”他转头问门口的侍者:“眼下是什么时辰了?”侍者道:“回相公,刚刚入更。” 赵惟吉命人点上一柱香,二人隔案对坐,饮茶闲聊,从江湖之事聊到当前战局,奇才没料到赵惟吉对于江湖掌故竟然如数家珍,对时局的了解也极为透彻,他很是健谈,却不轻易表露自己的看法,二人清谈了一个时辰左右,连香也换了两柱,慢慢地他的话渐渐减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香头上的青烟,微微发怔。 奇才道:“郡公累了,歇息吧!” 赵惟吉似从沉睡中醒来,抬头道:“二更天到了么?” 侍者道:“还没有。” 赵惟吉道:“我虽然身体疲累,却不觉困倦,有劳先生再坐一会儿,在下有事请教。”命人又上了一壶热茶。 奇才却有些心急,想回去看看二牛的情形,不知这安定郡公怎么如此粘人,竟不放他走,心中又有些好奇,不知他要问什么事。 赵惟吉叹道:“先生纵横江湖,想必十分逍遥自在。” 奇才道:“江湖虽然自在,却也险恶得紧,一不小心便有麻烦上身。” 赵惟吉道:“我只在家中闲居,却也耳闻一些江湖之事,最近武林盟主王奇才名声大噪,先生想必也曾听闻。” 奇才笑道:“在下虽算是武林人士,但这几年都在宫中,于江湖之事却有些生疏了,王奇才后起之秀,在下虽曾听过此人,却所知甚少。” 赵惟吉道:“我听闻他年纪甚轻,却武功盖世,已名列武林顶尖高手之列,可有此事?” 奇才道:“外面虽有此说,但传言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唯有眼见为实了。” 赵惟吉道:“依我看,先生的武功出神入化,恐不在那王奇才之下。” 奇才笑道:“那要动过手才知道。” “江湖中的高人,有的如闲云野鹤一般,看淡尘事,或隐居深山,或栖身市井,也有如高殿帅一般,效命沙场,栖身庙堂,为国家之柱石,先生如此大才,为何屈身在这深宫之中,甘心作一名侍卫?” “在下以为,u看书 .uukash 护卫皇上,便是保家卫国。” “先生所言,固然有理,只是……未免委屈了先生。” “我可不这么认为,如今便是给我一个将军,可率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在下也不愿以侍卫之职去换。” “哦?这侍卫……竟如此要紧?” “如今乃我大宋生死存亡之机,天下安危系于皇上一身,保皇上平安,便是保大宋平安。” 赵惟吉笑道:“先生所言甚是。不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古往今来,铁桶样的江山,流水般的帝王……远的不说,便说大唐,历经二十帝,也有江山三百年。” 奇才心道:“这话要是被当今皇帝听到,真要斥他大逆不道了,没料到这安定郡公,平日在皇帝面前小心侍奉,背地里却不以为然。” 他正色道:“郡公,皇权更替从来是国之大事,齐桓公一代霸主,死后诸子争位,齐国霸业烟消云散,汉景帝七国之乱,诸侯王造反,差点葬送大汉江山。便是大唐,关于皇位流的血还少吗?太宗李世民弑兄杀弟,长安城血流成河,武后夺权,李氏蒙难,徐敬业起兵,国家陷入内乱。如今大宋之势,辽军兵临城下,皇上平安,众人齐心,尚可一战,若皇帝有什么差池,人心离散,恐怕不待辽军攻城,大宋自己就乱了,那便真有亡国之危了。” 赵惟吉伸手取茶,手一抖,茶碗竟翻了,水泼得案上全是,他连忙起身躲避,侍者上来收拾。 此时外面更鼓声响,赵惟吉站在那儿,脸色忽变,低声道:“二更天了。”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八.夜宵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关¥%窗~~%¥偷防盗~~”黑夜似一个巨大的怪物,不断张合着嘴巴,将更夫的呼喊声啃噬得零零碎碎。 赵惟吉的目光透过奇才,向他身后的窗子望去,仿佛能够透过窗纸,望见外面的风景一般。 奇才知道窗子外面便是大河,河对面是澶州北城,他的脑海中突地闪现出那条没有灯火的大船,停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黑船,仿佛被寒冰冻在河中央。那船……今夜还在么? 赵惟吉将茶碗端起,送到嘴边,却似是听到什么声音一般,手生生地顿住,侧着耳朵,不知在倾听些什么。 奇才看着他,“怎么了?” “好像有人来了,你没听到吗?” 对于目力和耳力,奇才相信自己胜得过任何人,他笑着摇了摇头,“郡公一定是听错了。” “也许吧。”赵惟吉低头为奇才续茶,“先生将来有何打算?” “若国家有难,便为国效力,若国家太平,则浪荡江湖。” “先生没有家吗?” 奇才嘴角浮上一丝微笑,“也许以后会有吧!” 赵惟吉抬起头溜了一眼,不知是看对面的奇才,还是看他身后的窗子。 奇才忽地有些不安,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隐隐地觉得不对,有什么念头涌上心头,未等他抓住,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才我想到什么了?好像是什么要紧的事,喝酒?难道二牛有什么事?他眼下醒了没有? 奇才念及二牛,便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天晚了,请郡公歇息了吧!” 赵惟吉伸手想要挽留,奇才未等他说出口,抢先拱手道:“我还有事,告辞!”转身便出了屋子。 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冲出了院子,速度快得惊人,院子里的人感觉就像一阵风刮过,眨眼的功夫便没了人影。 赵惟吉看着奇才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案上的茶壶,呆立片刻,忽地回身扑向窗口,猛地将窗子推开,寒风顿时涌了进来,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热得发烫的脸颊。 赵惟吉伸头向外张望,眼前是黑得发亮的河水,那艘大船依旧静静地停在河心,船上灯火全无,一片漆黑。 他呆站在寒风凛冽的窗口,好像一个木偶,没有知觉,完全不觉得冷。过了一刻钟左右,河上依旧是漆黑一片。 赵惟吉慢慢收回目光,独自摇了摇头,伸手去关窗户,忽见远处闪过一点亮光,他的眼睛登时亮了,是大船,那条河中央的大船。亮光开始时微弱,然后越来越亮,在黑夜中不住地跳动着。 赵惟吉浑身微微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亮光,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等了一会,亮光灭了,然后又亮了。 那亮光闪了又灭,灭了又闪,足足连闪了六下,才彻底熄灭,四周重又陷入黑暗。 赵惟吉却好似见到了黎明,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他大喊道:“快,快备船!” 奇才回到了自己和二牛的居处,梁世美正在房里,见了他便道:“奇才,不对劲儿啊,牛兄弟睡了一天一夜了,他何时醉成过这个样子?” 二牛只是沉睡,却无其他异样,面色倒真似喝醉酒似的,奇才说道:“梁三哥,我去找厨子老冯,你先守一会儿。” 梁世美道:“我这是抽空回来看一眼,立时便得回去,你快去吧,我再找个人来照应牛兄弟。” 奇才边答应着便向外走,此处侍卫不少,他心中虽然焦急,却不能像在赵惟吉处那样,直接使用轻功。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院儿,奇才立时冲进了厨房,房子里没有灯,也没有人,灶下的火都熄灭了,菜肉零乱地在四处摆放,依稀可以想像曾经的忙乱。 奇才离开厨房,直接推门进了老冯的屋子,屋内空无一人,炕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看样子今天都没打开过。 奇才急了,又撞进旁边的屋子,依旧无人在内,直到冲进第三间屋子,才见到一个人在炕上睡觉。那人已被惊醒,急忙翻身坐起,见奇才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开口便问:“老冯呢?” 那人道:“老冯……他去给皇上送夜宵了?” “夜宵?” “是啊,皇上每日的习惯,二更都要吃夜宵的,是邵公公亲自来传,老冯他们去送的。” 奇才道:“走了多久?” “快,快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吗?” 奇才转身就走,直到皇帝寝宫,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侍卫,才稍稍放了心。 他到了门口,侍卫们见过他,知道是皇上身边的人,uu看书 .uukanshu.o 说道:“皇上吃了夜宵,刚刚睡下了,中贵人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奇才道:“睡了?可明明是张都知叫我过来的。”伸手便去敲门,口中高声唤道:“张都知,小的李才来了!”那侍卫唬得上前拉住他,“中贵人莫叫,惊了圣驾,我们可吃罪不起。” 此时屋内有人应声道:“有事明日再说,退下!”好似刚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含混不清。侍卫愈发害怕,轻声道:“中贵人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奇才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 此时梁世美过来,见状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奇才将他扯到一旁,问道:“梁三哥,方才有人来送夜宵时,你可在此?到底是谁送的?” 梁世美点头道:“是邵公公和老冯带着另外两个人送的,我见皇帝用饭,便抽空回去看了看牛兄弟。” “那他们几时走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梁世美叫了门口侍卫过来,问道:“邵公公和老冯几时走的?” 侍卫道:“也就一刻钟多吧!” 奇才问道:“来时几人?去时几个?” “来时四人,走时也是四人。” “当时屋内都有谁?” “只有皇上和张都知两人。” 梁世美看着奇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奇才道:“老冯并未回后厨,我现在便去找他,若我天亮前还没回来,你便告诉高继宣,去拜访一下安定郡公。” 梁世美一头雾水,奇才已转身离去。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三百九十九.夜斗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回到赵惟吉住处时,天已交三更,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屋内无人,只有火盆中将要熄灭的炭火还闪着微光。 窗子敞开着,奇才扑了过去,窗外大河茫茫,一无所见。 他自窗子翻出去上了屋顶,向河面上来回张望,四周黑得吓人,夜色抹去了河岸分界线,便是奇才这般目力,也看不出去多远。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三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生活让他练就了夜能视物的本事,深厚的内功令他五感愈发灵敏,奇才极力在河面上搜索,隐约看见大河下游处有东西在移动,他不是很确定,但眼下已别无选择。 奇才自岸上追了下去,从一个屋顶跃上另一个屋顶,那移动的物体越来越清晰,渐渐显露出大船的轮廓。 奇才追至与大船平行,大致估量了一下距离,船在河心,离岸约几十丈远,即便自已用“空中三叠步”的轻功,也须凭籍落脚点,不可能直接跃上船去。 他向四周看了看,忽见不远处一个柴堆,便随手扯了两根木棍在手。 奇才后退数步,脚下用力,几个大步到了河边,顺着向前的势头腾身而起,凌空向大船扑去。 这一跃便有十几丈远,等到去势已尽,奇才用右脚在左脚上一踢,竟又凭空拔起,如是者三,他的身子离大船已只余十丈距离。 奇才的身子在半空,已开始向河面坠落,忽然响起锐利的风声,仿佛千万条雨线迎面扑来,有暗器! 奇才挥动手中的双棍,将身前护得风雨不透,只听“丁丁当当”一阵乱响,不知多少暗器被木棍拨落。 虽未被暗器射中,可发力之下,他的身子下坠愈疾,而迎面的暗器却丝毫没有减少。 奇才以右手木棍护住全身,大喝一声,将左手木棍向水面发力横扫,只听“噗”地一声响,水花四溅,水线仿佛是一枝枝利箭,向大船激射而去。 奇才借着木棍击打河面之力重新跃起,借着水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到了大船上方,船上两名黑衣人正忙于躲闪激射而至的水花,并没注意到奇才就在他们头顶。 奇才双棍齐出,无声无息地将二人点倒。随即身子在半空中一转,贴着舱壁落在船上。 他的脚踩到实处,便像钉子钉在了船板上,一动也不再动,整个人和黑黑的船融为一体,便是从近处看去,也看不出这里藏着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船像是浮在奈河上的鬼船,静静地顺着结了薄冰的河面向下游漂去。 澶州河段偏南,不像北面河段冰冻数尺,若是暖冬的话,甚至不会结冰,如今天气寒冷,河面上有一层薄冰,因担忧辽军铁骑踏冰南下,官府召集河工乘船破冰,每日船在河里走几遭,便将刚结成的薄冰撞碎,因而即便这是个冷冬,河水也一直在流动,可以行船,只在最冷的夜半时分,河面会结成薄薄的冰层,却不影响船只的运行。 奇才屏住呼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四处无人,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耳边只有船底穿破薄冰的细碎声响。 他将头慢慢地转动,查看左右情景,自己的位置靠近船尾,右面不远处便是船舵,船舵旁的地面上有一团黑黑的突起,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奇才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见那一团东西蠕动一下,旁边亮光一闪,似是宝剑的闪光,原来是一个人。 奇才似一只壁虎,贴着舱壁滑动,慢慢接近船尾,待到近前,身子一动,仿佛黑夜中打了个闪,七色气剑一发即收,那人已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奇才已翻身上了舱顶,忽觉有人叱咤一声,冷森森的剑锋已到了近前。 他身子急转,避开剑锋,七色气剑忽地剑芒大盛,凭空长出数尺,又倏地缩回,一个人影已滚落下去,“扑通”一声摔在甲板上。 整条船瞬间归于宁静,仿似一条无人的空船,与河水一道在黑夜中流动。 只是突然会有一瞬的闪光,短促的呼喊,以及偶尔或翻滚、或跃起的身影,表明船上有着浓郁的生机,以及更浓郁的杀机。 奇才不知自己上了船多久,他觉得很久,可是也许只有短短的一刻,全身心的戒备之下,高度紧张的精神会将时间无限拉长。 他已杀伤了七八个人,心中渐渐有了判断,这些人的行事如此熟悉,奇才即便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在与公义门打交道。 他与何家已结了亲,本来万万不想与何无敌为敌,谁知冤家路窄,竟又在此狭路相逢。 二牛定是被老冯下了药,那药绿夏曾提起过,是公义门独门迷药“三日醉”,食之便如醉酒一般,三日方能清醒。 他差一点便想到过这个,uu看书 .ukansh.cm 可是立时便忘记了,否则不会任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 赵惟吉要自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他们二人刚到皇帝身边,一个便沈醉不醒,一个被支走,自己怎会如此迟钝,如今方才意识到! 如此便可解释安定郡公为何那么喜欢与自己相处,目的就是拖住他,令其他人便于行事。 老冯去送夜宵,进去四人,出来四人,可这四人是否还是进去的四人?赵惟吉为何不在住处? 赵惟吉八成在这条船上,他的言行都已表露,他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计划如此周祥,令重重设防的大内高手毫无用武之地。 奇才来时只是猜想,如今这个猜想逐渐被证实,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可是这机会实在渺茫,自己要孤身一人面对诸多敌人,很可能包括何无敌之类的顶尖高手。 整条船上杀机四伏,危险就在黑暗之中。 他杀人都只是一剑,为的是尽量减少自己暴露的时间,一剑之后,便迅速躲在暗处,寻找下一个敌人。 眼下看来,虽然这些人中不乏高手,真正的劲敌还未出现,自己必将面临一场恶战。 奇才的心中满是热血,却时刻提醒自己要冷静。他的心已提到嗓子眼,握剑的右手微微发抖。 预料中的袭击久久没有到来,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奇才顺着声音望去,见地面一块船板被掀起,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灯光涌了上来,冲淡了眼前的黑暗,一个声音叫道:“王门主,请进吧!”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四百、对质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奇才没有选择,除非放弃,否则哪怕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他也必须跳下去。 洞口连着一架窄小的木梯,公义使郑三站在梯子下面,仰头看着他。 原来是他,奇才想起来,自己在行宫的后厨见过郑三的背影,当时觉得熟悉,却没有细想。 奇才顺着梯子,慢慢地走了下去,脚一下一下地踏在木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他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几乎是随时准备出手,等到舱内的人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奇才却放松下来,再没有动手之心。因为这些人在一起,自己即便武功绝顶,也绝对不能匹敌。 与赵惟吉在正中并坐的,是公义门门主何无敌,旁边是厨子老冯和宫里的邵公公,其余人有童长云,霍长老、耿长老、三大公义使、汝州堂李堂主,还有另外两员干将,公义门精英半数在此。 头顶船板落下,将洞口封闭,这意味着,奇才即便想离开也不可能了。 这是一间极大的舱室,中间一张长长的木桌,桌上点着几枝巨大的蜡烛,微黄的烛光将众人的脸都映得阴沉沉的。 奇才脚踏在舱底,才看到桌子对面的两人,一个是皇帝赵恒,一个是张景宗,仿佛两个受审的犯人。 皇帝面色灰白,应是受到了惊吓,不过还是正襟端坐,勉力保持着尊严,但是紧握成拳的双手暴露出他的紧张。张景宗脸色更是惨白,奇才一眼便看出,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两个人见了奇才,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见他身后并无别人,目光便又暗淡下去。 何无敌叹道:“王门主,咱们又见面了!”他的样子云淡风轻,奇才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怎么每次都是你和我作对? 何门主已不是伏牛山上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看着奇才的目光冷漠无情,奇才相信,如果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击杀自己,丝毫不会顾忌自己与绿夏的婚约。 赵惟吉道:“王先生果然才智超群,竟然追来的这么快。” 奇才叹道:“已是晚了。”他摘下头上的面具,赵惟吉未料到他如此年轻,不免有些意外。 奇才道:“敢问这位冯先生和邵先生都是何方高人?” 周老大道:“这两位都是太祖皇帝的亲传弟子,何门主的师弟,冯清,邵世红。”, 奇才道:“冯大侠,你给我兄弟下了什么药?” 冯清道:“姓牛的那小子不错,我本来要将他毒杀,一时心软,便放了他一条生路,这药是‘三日醉’,就如酒醉一样,只是昏睡,三天后自然就好了。” 果然是三日醉,奇才放下心来,又道:“冯大侠邵大侠带二人去送夜宵,乘其不备,制服张景宗,之后采用易容之术,偷梁换柱,挟持皇帝出走,留下那二人假扮皇帝和张景宗,可是如此?” 冯清点头道:“王大侠说得都对,要不是相公将王大侠要走,你还留在赵恒身边,这计策恐怕难以成功。” 奇才点头,皇帝和贴身太监在寝宫中,关上门安歇,外面一众侍卫谁敢进去查看?此计胆大之极,却也巧妙之极,唯一须防备的便是出门之时被人认出。邵世红本就是皇帝身边宦官,老冯又刻意多在皇帝面前露面,侍卫们看得熟了,见到他二人,自然不疑其他。奇才和二牛的出现是个意外,故此他们又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二人支走。 果然是连环妙计,高继宣千防万防,没料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茬子,事情竟坏在了皇帝每日的夜宵上。 何无敌说是要带公义门北上抗虏,却一直没有音信,想不到竟是在谋划这惊天的阴谋,想来他们筹谋已久,此番志在必得,如今自己和皇帝都在人掌握之中,何无敌是绝顶高手,他的两个师弟自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公义门几大长老,公义使等人,自己一人脱身都是难上加难,要想带走皇帝更是不可能。 奇才内心暗暗想着对策,眼睛转向赵惟吉道:“敢问郡公,给在下下的什么毒?”他只是猜测,自从经色色仙以几十种药煮过后,奇才已是百毒不侵,不管对方下的什么毒,都伤不了他分毫。 赵惟吉垂下眼睛,说道:“抱歉,王大侠武功太高,在下只能行此下策,愧对王大侠。” 何无敌道:“相公不必自责,不除无义,何以行公义?” 奇才正色道:“在下有何无义之举?何门主欲以无义除我?” 何无敌微微冷笑,好似不屑于回答问话,周老大道:“王奇才屡次阻我公义门行公义大道,乃公义之敌,今又追随赵光义之子赵恒,大行不义,其罪当诛。” 奇才冷笑道:“赵恒以皇帝之尊,亲临战场,带天下之兵,抵抗胡虏,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何谈不义!” 周老大道:“这都是他爹的罪孽,赵光义弑兄夺位,u看书 ww.uuanshu.om 杀侄杀弟,罪该万死!” 此时赵惟吉脸上的一丝歉意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无情,他曾经满腔悲愤,如今大仇即将得报,反倒冷静无比。 赵恒却脸色通红,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太祖皇帝乃是急病而死,依照‘金匮之盟’,兄终弟及,太宗皇帝灵前即位,天下人皆知,何来弑兄夺位之说!” 冯清道:“狗屁的金匮之盟,那都是赵光义这个混蛋编出来的!赵光义为了皇帝宝座,杀了多少人?干了多少缺德事儿?” 邵世红道:“张景宗,斧声烛影之事,你是亲历之人,你说吧!要摸着良心说!” 赵恒看向张景宗,喝道:“张景宗,你实话实说,这些人胡说八道,辱及朕之先人,他们,他们是大逆不道!” 周老大冷笑道:“赵恒,此乃我公义门代天下人行公义之时,你是罪人,发的什么皇帝威风!” 张景宗道:“‘金匮之盟’乃是杜太后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晋王光美三人共立,赵普为证,千真万确,什么斧声烛影,在下从未听说过,太宗皇帝乃是太祖之后第一位的皇位继承人,既有金匮之盟,何须弑兄夺位?” 赵恒道:“就是,我父顺天应人,代天牧民,灭北汉,拒契丹,实乃一代明君......” 话音未落,赵惟吉忽然指着张景宗,嘶声道:“你,你便是那个人,你拿着斧子,递给了晋王,晋王接过斧头,劈,劈死了爷爷,啊,师傅,我冷,我要死了!” 张景宗脸色大变。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四百零一.父亲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张景宗是出自赵光义潜邸的旧人,接连伺候了两代皇帝,对赵氏父子忠心无二。 当年随着赵光义弑君的贴身侍卫,很快都暴毙而死,唯有张景宗活了下来,而且继续留在皇帝身边,虽然身为宦官,地位却很尊贵,可见赵光义对他的信任。 赵惟吉常常伴随圣驾左右,对张景宗十分熟悉,每每见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只能强自忍耐,他一直不知为了什么,今日翻起旧账,才猛然想起当年之事。 他以为都已忘记的那些记忆,如同破碎的雪片,幻化成各种形状,铺天盖地地袭来,一忽是爷爷,一忽是赵光义,一忽是大雪,一忽是斧头,赵惟吉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自己的臆想,他好似又回到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雪夜,自己蜷缩在雪堆之中,又孤单又恐惧,浑身发冷,颤抖不止。 赵惟吉双手抱头,冷得牙齿咯咯作响,他低声嘟囔道:“斧头,是斧头,是你递的斧头,原来是你!你这个恶魔,你害死了爷爷!” 旁边忽地伸过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背后,赵惟吉顿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仿似冬日的旅人回到家中,将冰冷疲惫的身体浸入满是热水的澡盆,暖意弥漫全身,让他顿时停止了哆嗦,舒服地叹了一口长气。 何无敌的手向下略移了移,掌心正对着赵惟吉的陶道穴,一边继续导入真气,一边说道:“相公,今日是我们大仇得报的日子,该害怕的是他们。” 赵惟吉慢慢挺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两个人,一字一顿地道:“赵恒,张景宗,还账的日子到了,你们还我父祖的命来!” 皇帝赵恒被他的气势震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做了多年皇帝,常年居高临下,习惯了自己英明正确,向来只有别人向他低头,何时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 他错愕片刻,旋即恢复了上位者的姿态,厉声道:“赵惟吉,枉我平日待你如兄弟一般,你也信他们一派胡言,你,你敢犯上作乱,你是不是疯了!” 在奇才的心目中,皇帝赵恒性情温和,从未对人如此疾言厉色过,便是对服侍的下人,也少有呵斥之时,总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可此时他风度全失,一张脸胀得通红,脖颈上青筋乱跳。 奇才暗道:“难道赵光义真的做下如此罪孽?杀兄夺位,害死侄子,那安定郡公便与皇帝有血海深仇,怎么报仇都在情理之中。。。不,不能仅听他一面之词,还是先看看,静观其变吧!”他暗暗地向旁移了两步,离皇帝更近一些,防止他们突然出手。 赵惟吉毫不示弱,不错眼珠地看着皇帝赵恒,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赵恒,你当这里是你的皇宫么?” 赵恒不自觉地避开对方的目光,他与赵惟吉一起长大,二人性情相投,他喜欢这个侄子甚于自己的兄弟,二人本是熟得不能再熟,此刻他却觉得对方变成了一个让他害怕的陌生人。 皇帝心中慌乱,只能以言语虚张声势,“赵惟吉,你可知挟持皇帝是什么罪?你若迷途知返,朕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你我君臣如平日一般,你若再执迷不悟,待高琼带人过来,便是朕要赦你也是不能。” 冯清怒道:“赵恒小儿,你摆得什么皇帝威风?哪个要你赦免?若不是赵光义那个狗贼丧心病狂,暗下黑手,这金銮宝座早就是相公坐了,哪里轮得到你?你老实听相公问话,再啰嗦,老子一掌劈了你!” 他一怒之下,瘦削的面容显得极为凶恶,仿似随时都能出手,要了对面二人的性命,完全不是平日厨子老冯低眉顺眼的样子。 赵恒的气势顿时又矮了三分,作为一个习武不精的皇帝,没有了手下一班人马,便脆弱得如同普通人无异,此时见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赵恒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奇才向前半步,说道:“冯前辈莫要心急,公义门行事向来师出有名,光明正大,如今既然要为安定郡公主持公道,便应堂堂正正,据理而断,让人心服口服。” 周老大道:“不错,世人皆道公义门好杀戮,却不知那些人个个都有该死之罪,今日之公义断,不只是几条人命,更关系到天下归属,非同小可,理应断得清楚明白。王奇才,今日你来得正好,正好为此事做个见证。” 奇才道:“在下正想知道其中详情,还请公义使问个明白。” 似这等深仇大恨,将仇人一刀杀死,只是最简单的复仇,让仇人知道为何而死,品尝临死前的恐惧和悔恨,这仇便报得痛快了许多,若是将其罪恶公之于众,让仇人受万夫所指,那更是痛快之极了。 奇才虽只一人,却是双方之外唯一的旁观者,正好补上了这一环,在行事严谨的公义使周老大看来,王奇才来得正是时候。 何无敌肃然道:“张景宗,你说,赵光义那个奸贼如何收买了黄丰等人?如何在酒中下毒?如何带侍卫追杀?如何用斧头劈死了自己的兄长?你对着苍天鬼神,摸着自己的良心,把当日情景细细说来!” 张景宗脸色灰白,赵惟吉说出斧头之事,他已知事情败露,何无敌更是将那日情景一一道破,让他再没什么可以辩解。 张景宗半晌方道:“你们既然都已知道,还要我说什么?” 赵恒道:“张景宗,你也糊涂了么?他们明明是乱臣贼子,血口喷人!” 张景宗嘿然道:“官家,成则王侯败则贼,我认不认,这弑君之罪也逃不掉了。” 赵恒嘴唇哆嗦着道:“那。。。你跟我说句实话,我父亲他,真的做下了。。。他们说的那些?” 张景宗道:“官家,先帝做什么事,还不全是为了子孙后代?没有他老人家,你如何能坐上这万人之上的位子,享受世间第一等的荣华富贵?” 赵恒如同五雷轰顶,他是个聪明人,此时心中已然雪亮,他最崇敬的父亲,恐怕真的做下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只觉脑中嗡嗡作响,uu看书 wukanshu 无数个念头钻进来,那为人豪放却对兄弟子侄们慈爱无比的伯父,那总是一脸正气谆谆教导自己的父亲,两张脸在他脑中交错出现,模糊成一团,让他头痛欲裂。 赵恒垂着头,好似在自言自语,“不,父亲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么? 他记得小时府中养着众多江湖高手,他的父亲网罗了不知多少亡命徒,自己长随着他们练习武艺。而这些人在父亲登基之后,好似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他曾好奇地问起,可所有人都闪烁其辞,谁也说不清那些人的下落。父亲身边的侍卫全都换成了新人,只有张景宗留了下来。 他将目光转向张景宗,眼前那张看了多年的亲切的圆脸,突然变得有些令人作呕,赵恒道:“你,你这个不分是非的东西,你怎么能助。。。助他做这种事?”他好似不知该怎么称呼自己的父亲。 张景宗道:“我张景宗原本也是纵横江湖的大盗,曾犯下无数大案,一不小心掉了脚,被问成死罪,正要问斩之际遇到先帝,他老人家有识人之明,认定我还有几分用处,便开脱了我的罪过,收在帐下,参与机密。先帝于我有活命之恩,我自当粉身以报,他老人家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先帝的话便是错的,也是对的。” 冯清道:“便是让你自宫明志,也对那狗贼毫无怨言么?” 张景宗道:“便是我的命,先帝若要,也可随时拿去,何况是一块肉?” 赵恒惊道:“你,你竟是奉,奉他之命自宫的么?”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四百零二.疯和毒 谨记:小說20丨6网址:xiaoshuo2o丨6以免丢失 邵世红道:“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咱们的张都知无比仰慕太宗皇帝,为朝夕伺候左右,竟不惜自宫明志,心甘情愿做了一名宦官,赵光义与张都知你交情匪浅。。。若不是如此,恐怕张都知也活不到今日吧?” 张景宗冷笑道:“宫里的老人还知道,咱们的邵公公为了得先帝宠幸,告发了想要刺驾的王都知,王都知当年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平日里与你亲如兄弟。先帝即位后,曾经太祖身边的宦官都被换掉,唯有邵公公屹立不倒,依旧得先帝宠幸,竟然派你辅佐楚王,可见圣眷隆厚。” 邵世红面容严肃,“此事乃是王都知的意思,若不是他舍身取义,我等莫说是留在宫中,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可知,王都知说过,赴死容易,屈身事仇反而难以做到,他愿做容易的事,如公孙杵臼般赴死,而让我做忍辱复仇的程婴。。。如今想来,我终究没能杀了那个狗贼,我,我愧对死去的王都知。。。” 公孙杵臼和程婴都是春秋时的壮士,为了报答被灭族的晋国赵氏,保护赵氏孤儿,公孙杵臼让程婴告发自己,慷慨赴死,程婴将赵氏孤儿养大成人,为赵家报仇雪恨。 冯清道:“邵师弟,你对得起王都知!要不是你,楚王赵元佐怎么能疯掉呢?” 赵恒又惊又怒,“原来是你们逼疯了楚王!” 楚王元佐是皇帝的同母兄长,与他最为亲近,兄弟俩感情极好。太宗在位时,赵元佐因心性失常,屡屡犯错,被褫夺王号,贬为庶人,赵恒即位后,立即恢复他的王号,善加优待,即便楚王已然疯了,皇帝还时常去他府中探望。 邵世红面带微笑,“楚王?楚王可是个人才,楚王文武全才,为人也不像赵光义那么无情无义,对他下手,我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每次见到他的样子,只会让人心生仇恨,他长得太像他老子,见到他就像见到那个狗贼。赵光义狗贼对楚王寄予厚望,逼疯了楚王,真是剜掉那狗贼的心头肉一般。” 冯清哈哈大笑,“痛快!让那狗贼断子绝孙才好!” 赵恒对他们怒目而视,却丝毫没有办法。 邵世红道:“楚王元佐真是聪颖,否则怎会看透他老子的阴谋?赵光义狗贼登基之时,赵元佐已然成年,对那狗贼的行径多少有些了解,对太祖的驾崩早就有所怀疑,德昭师弟和德芳师弟接连死去,他疑心更重,我暗中引诱,煽风点火,让他一日不得安眠。楚王心智日渐迷乱,每日里疑神疑鬼,等到赵光义逼死了自己的兄弟赵廷美,楚王便大发雷霆,与他老子大吵一通,父子二人几乎要决裂。” 赵恒记得这场争吵,当年赵元佐怒气冲冲地入宫,直接闯进父亲的书房,父子二人在里面不知说了些什么,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赵元佐便出了宫,回到府中后,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而当日在书房服侍的两个宦官都被处死,谁都不知父子二人谈了什么。 那几天不管是谁,只要在太宗面前提到楚王,便会立即引发一场雷霆震怒,几日内朝廷百官便知他们父子失和,原本最有希望的太子人选就这样失宠了。 当年赵恒毫无野心,一心想要元佐大哥入主东宫,为此事他几次跑去见赵元佐,劝他去向父亲认错,以父亲对他平日的宠爱,定会回心转意,父子和好如初,楚王一定会成为东宫太子。 楚王一言不发,被赵恒逼得急了,才蹦出来一句,“我赵元佐绝不会坐那把肮脏的龙椅。”自那之后,楚王行事愈发乖张,后来竟在府中放火,说是要自焚,多亏发现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赵光义龙颜大怒,当即将赵元佐贬为庶人,赵元佐接旨后冷笑道:“为何不干脆赐死?造了那么多孽,多一条杀子又有何妨?” 这一桩桩一件件,赵恒此时想来,都印证了一件事,他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大哥早就知情,为此与父亲决裂,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邵世红将如何逼疯楚王之事一一道来,其中少不了旁敲侧击,装神弄鬼,各种引诱古惑之事,心思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赵恒听了心乱如麻,不知该恨眼前的几人,还是该埋怨自己的父亲。 冯清道:“邵师弟这事儿办得漂亮!多少出了俺胸中一口恶气!” 邵世红道:“那陈王最是可笑,他听说楚王疯了,高兴得不行,以为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没料到他自己更惨,竟然连性命都丢了。陈王元僖无情无义,性情最类其父,毒死他真是大快人心!”冯清哈哈大笑。 赵恒对二哥元僖一向没有好感,甚至以为他与赵元佐发疯有关。u看书 wwukanshu.co那年宫中设宴,所有皇子都去了,因楚王生病,父亲便没有召他入宫,本来各方相安无事,谁知二哥元僖宴后竟去了楚王府,也不知与元佐说了什么,听说楚王当即大怒,说道:“兄弟齐聚,为何不让我去?”当夜便发起疯来,火烧王府。 大哥发疯之后,父亲便将二哥作为太子培养,令他知开封府,参与政事,不料陈王元僖突然有一天在府中暴毙,死因不明。如今看来,当时公义门下的毒手。 虽然二哥的死他并不伤心,赵恒还是问道:“你们如何毒死了陈王?” 邵世红道:“我门中最擅使毒之人,一个是公义使老吴,一个是冯师兄,另一个便是医药堂堂主张清莲,张堂主扮作一个丫环,潜伏于陈王府中,在打扫陈王内室之时,将剧毒之药抹在他常用的酒壶内壁之上,只要他饮酒,便断难逃得过去。” 赵恒一时忘了愤怒和恐惧,只剩下满心悲凉。这是自己父亲造下的孽,都要儿孙来偿还。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逃过了这场复仇,顺利登上了皇帝宝座。 他忽地一阵战栗,颤声道:“我,我儿赵祐,可是,可是尔等。。。。” 何无敌冷冷地看着他,邵世红面露微笑,冯清肆无忌惮地大笑,三个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赵恒只觉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直冷得浑身发抖。 终于冯清收住了笑,说道:“岂止赵祐,你的五个儿子,有四个都是老子亲手下的毒!余下的那个算他识相,自己早早生病死掉了,倒省了老子一碗毒药!” 搜【完本小说網】秒记网址:wanЬen.me书籍无错全完结 四百零六.公义 记住《小说2016》网址:求书、报错、附上书名+作者 赵恒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共生了五个儿子,全部早夭,最大的不过活到十岁,直到如今依旧膝下无子,后继无人,他本以为只是运气不好,没想到都是遭了公义门的毒手。 他心中不平,未免怒形于色,喝道:“你们未免太狠毒了,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罪过?也要落到这般下场!” 邵世红道:“你的儿子没有罪过,那么太祖何罪?德昭师弟何罪?德芳师弟何罪?晋王廷美何罪?他们都是赵光义狗贼的至亲,太祖与他只有恩没有仇,他老人家怎么就该落到这般下场!” 赵恒还记得自己的伯父,那个特别喜欢孩子,总是用硬硬的胡茬扎自己的大宋皇帝。 伯父曾多次来到自己家里,父亲生病时,他亲自守在床边,连汤药都要自己先品尝,再端给父亲喝,他还亲自给父亲做过艾灸。赵恒没想到,那个面貌粗犷的伯父居然如此细心,将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 赵恒简直难以置信,面对如此有情有义的伯父,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皇位是这世上最让人疯狂的东西。 “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发出了与千余年前汉惠帝见到戚夫人人彘时同样的感慨。 他突然泄了气,这一刻他心如死灰,万里江山和六宫佳丽全都抛在脑后,甚至鼓不起一丝求生的意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应,这都是报应。” 赵恒正在浑浑噩噩精神恍惚之际,忽听身边有人嘶声叫道:“官家!您身上系着万千黎民百姓,万不可自暴自弃!” 张景宗喘息着,这句话好像耗费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使他在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整个身子无力地下滑,直到头靠到椅背上。 张景宗大张着嘴巴,眼睛茫然望着舱顶,好似一条垂死的鱼。 “我,斧头。。。我抵你一命。”他的头垂向一边,死了。 何无敌简直不愿在他身上浪费一个眼神,直接转向赵惟吉,“相公,只要你愿意,此刻便能拿到属于你的公义。” 这是一个明确的提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赵惟吉。 当年赵光义亲手劈死了自己的哥哥,夺得皇位,此刻同样的机会摆在赵惟吉面前,他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堂叔,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只要杀了皇帝赵恒,便能报了父祖的血海深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惟吉端坐不动,脑袋里突然闪回少年时的情景,两人一起读书、逃学,赵恒虽然武功不好,却从不吝于维护他,为了他对自己的亲兄弟不假辞色。 从前仇恨对他来说是一个虚幻的符号,却深深刻入骨髓,一刻也不曾减弱,而今具体到了眼前的人,仇恨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到的只是曾经的情谊。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赵惟吉面无表情,身体纹丝不动。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否则便对不起眼前诸人多年的努力,也配不上他们的辅佐。 这是多少人用鲜血争来的机会,他必须要接受,这不仅干系到自己的命运,也关系到眼前诸人,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命运。 他想站起来,身子却沉重得一塌糊涂,好像一座山压在头顶。 何无敌微低着头,除了眼睛,整个身心都在看着赵惟吉。 他知道,这是赵惟吉必须要过的一关,此事终究是他们赵家的家事,应该赵家的人自己解决,即便自己已做了这么多,最后的一击也应由当事者自己完成。 周老大道:“相公,请相公实施公义。” 这是公义门的巅峰时刻,他们即将实现本门的终极公义。 舱里静得可怕,包括赵恒在内,所有的人都在等待。 除了王奇才。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柴宗训和李重进的公义向谁去要?” 这引起了另一场沉默。 柴宗训是周世宗柴荣的儿子,七岁登上皇帝宝座,将殿前都检点赵匡胤倚为国家柱石。没想到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夺了皇位。柴宗训被贬为郑王,安置在房州,二十岁便郁郁而终。 李重进是周世宗柴荣的姑表兄弟,是后周的皇亲国戚,赵匡胤篡夺皇位之后,欲削夺其权力,李重进不甘心坐以待毙,起兵造反,兵败被杀。 这两人都是宋太祖赵匡胤坐稳皇位的绊脚石,都被他干脆利落地搬走了。 众人无语,奇才又道:“请公义门为柴宗训和李重进主持公义!” 何无敌冷冷地道:“柴宗训七岁孩童,一无能为,如何能为中原之主,守护天下百姓?李重进不识时务,uu看书 .uanshu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太祖皇帝乃天赐之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黎民百姓。” 王奇才道:“太祖贬柴宗训,杀李重进,夺取皇位,便是天赐之主,守护天下百姓。太宗杀太祖,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贵门的公义,难道只是太祖皇帝一家的公义?” 何无敌回避了这个问题,“赵光义狗贼萤火之光,焉能与太祖皇帝皓月争辉?” 王奇才冷笑道:“即便赵光义无情无义,乱臣贼子。当今皇帝对太祖被杀之事却一无所知,他的四个儿子更是无知孩童,楚王元佐宁愿放弃王位,也不为不义之事。他们都有什么罪过,要遭到如此报应?他们的公义向哪里去讨?” 赵恒好似受到重重的一击,心头重新生起悲愤,是啊,自己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到底有什么过错?要沦为别人复仇的牺牲品?自己向谁去讨要公道? 王奇才又道:“若说是为了天下百姓,如今大宋国难当头,皇帝亲征,将士用命,众人好不容易拧成一股绳,同仇敌忾,抵抗外敌,才有如今这一点点对敌之优势。若是今日皇帝有所不测,必定众人心散,国内纷争,予契丹以可乘之机,大宋亡国在即,大好河山即将沦于胡虏之手,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丢失性命。安定郡公,何门主,为了赵匡胤一人之公义,便要害了大宋一国之百姓,那么,这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公义又在哪里?你们如何向大宋子民交待?公义门行的到底是公义,还是成则为王败者为寇的强权?”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四.僵局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王奇才质疑公义门的公义,实在让人不好辩驳。而公义门以公义立派,却又非要这公义二字不可。 便是在座众人也有诸多疑问,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绝对的公义,他们坚信一生的公义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义,若是没有强权,哪里有他们的公义? 柴家的权力被抢走,公义到了赵匡胤手中。 太祖暴死,到底是不公还是报应? 太宗即位,公义成了赵光义的玩物,皇位传给他的儿子合情合理。 公义门还之以暴力,手里握着赵恒,便又有了谈公义的资本。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不义之人,用强权抢夺属于自己的公义。 公义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强权便是她的脂粉。 舱内的沉默只是一瞬间,立时便被何无敌打破,“王奇才,你莫要危言耸听!依你所言,这大宋没了他赵恒便要亡国?可笑!太祖在世之时,征讨四方,群雄束手,宋军百战百胜,无人敢与大宋争锋。及赵光义沐猴而冠,一败高梁河,再败涿州,使得契丹坐大,虎视中原,时时有南下之意。赵光义不能约束定难五州,任李继迁崛起,为大宋添一强敌,事事掣肘。赵恒小儿无能,不能守土保民,使百姓流离失所。大宋如今有亡国之危,其罪全在赵光义赵恒父子!此二人窃得神位,却不能保境安民,胡虏出入宋境如履平地,狗贼父子万死莫赎!安定郡公乃太祖血脉,帝王之姿,文武全才,文韬武略均远胜赵恒小儿,正朔相承,当为天子。安定郡公必能率大宋军民驱逐胡虏,收复故土。此乃顺天应人之举。百姓盼圣君久矣,相公,莫再迟疑,以君之才,我等佐之,大宋复兴指日可待!相公!天下百姓都在看着你,你还在等什么?相公!” 是啊,周围众人都在看着他,目光中多多少少带着狂热,便连赵恒也在看他,像一只被折磨了许久的待宰羔羊,早已没了生的指望,巴不得这一切早早结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岂有后退的道理? 赵惟吉站起身来。 众人都站了起来,后退半步,好似让出一个战场,让两名武士单独决斗。 三大公义使手按剑柄向前半步,隔在赵恒和王奇才中间,免得他猝然发难,打扰这辛苦准备几十年的复仇仪式。 赵恒道:“国祥,你动手吧,我不怨你,望你能驱除胡虏,保全大宋百姓,朕……赦免你。” 若是他低声哀恳,赵惟吉说不准会动摇,可赵恒明显想保留最后的尊严,他高傲的皇帝姿态激怒了对方,赵惟吉一把拔出剑来,剑尖对准赵恒的胸口,只须向前一送,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强抑住愤怒,说道:“看在你我相交一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 赵恒沉吟道:“寇准沉毅,能断大事,可倚为国家柱石。李继隆和石保吉都是猛将,对大宋忠心耿耿,他们久在军中,素有声望,只可安抚,不能斩杀,否则军心必乱,军心一乱,契丹乘虚而入,几十万大军崩溃就在眼前。” 邵世红插嘴道:“再勇猛的将领到了你们父子手中也变成废物,相公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自然能驾驭他们。” 赵恒似是没有听到,也不看眼前的剑锋,只说道:“定州王超手握重兵,其心难测,我要差遣他都有些为难。他是先帝的身边旧人,只忠于先帝,断不会从了尔等,十有八九会作乱……只怕他投了契丹。” 何无敌冷笑一声,“这是新皇的事儿,不须你操心。” 赵恒叹气道:“我出京时留下了话,若朕有不测,则立雍王,东京还有禁军数万……”雍王是赵恒的亲兄弟,皇帝亲征,他留守东京,坐镇后方。 冯清大声道:“只管啰嗦些什么?别指望拖延时间,便会有人来救你!” 何无敌大笑,“雍王不一定活得过你!” 赵恒大惊道:“什么?你们,你们连雍王也……”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既然你们早有安排,我……唉,大乱在即,我赵恒愧对天下百姓。国祥,你动手吧!身为帝王,更要杀伐决断。” 奇才没料到,一向软弱的皇帝赵恒居然面色坦然,面对死亡未显示出一丝一毫的惧怕,这使他对皇帝重新评价。 “说完了?”赵惟吉道,他忽地紧咬牙关,瞪圆了双眼,握剑的右手向后微微一撤,所有人知道,这是要出手了。 赵恒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全是少年时的情景,二十年前的皇宫是他的家,也是赵惟吉的家,那种不真实的熟悉感让他觉得格外亲切。 他的面前有轻风拂过,uu看书 .uukanshu 这深深的舱底,哪儿来的风呢?赵恒甚至没来得及去想,耳边便传来桌椅的声响,夹杂着一声兵刃的脆响和不知是谁的叱骂声,而预想中的宝剑并没有刺过来。 赵恒睁开双眼,见到一副令人惊讶的场景。 王奇才半跪在桌上,嘴角一行血迹,手中握着一柄闪着七种颜色的剑,那剑足有四尺长,剑尖突突地跳着,距离赵惟吉的咽喉不过一寸距离,当剑尖向前跳动的时候,剑芒甚至触到了对方的皮肤,赵惟吉的后背紧紧地抵着舱壁,手中只余一柄断剑,喉咙处已有一道浅浅的红色。 王奇才的眉心有一点鲜红,那是一支剑,一支并未完全刺入的剑,剑尖尚留在他的眉心,剑柄握在赵惟吉左边的邵世红手中。 何无敌站在赵惟吉身右,提着一只手掌,面上少见得失去了冷静,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杀气。方才王奇才扑过来时,他劈出了一掌,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他料定奇才必得躲避,或者全力出掌相抗。 他料对了一半,王奇才出掌了,却不是全力,他留了一半力气在右手剑上,那才是他这一击的目标。这一掌让他受了伤,可是他成功了,他震断了赵惟吉手中的剑,将剑尖定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邵世红是何无敌的师弟,也是难得的高手,他出剑不可谓不快,却没有快过王奇才的身形,他此刻只须向前一送,便能将剑刺入奇才的眉心,可他不敢动,固然他能杀死奇才,但奇才也能杀死赵惟吉。 几个人好似几具雕像一般,僵住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五.独对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三大公义使瞠目结舌,他们并力拦在奇才身前,怕的就是他暴起发难,千防成防却未防住,王奇才轻松突破几人组成的人墙,三人却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不是没有察觉,奇才一动,气机牵引,三人便有感觉,立时出剑,却当不得一个“快”字,奇才穿过三个公义使之后,离他最近的是冯清,冯清是赵匡胤亲传弟子,拳棍皆精,当即一拳击出,奇才理都没理,身子几乎一闪而过,只有拳风扫过长衫后摆,将衣衫撕破,这靠得还是一个“快”字。 奇才太快了,身法快,剑快,脑子快,无一不快到毫巅,在诸多高手的包围圈中,他的意思清楚明白,执行坚决彻底,一击而中,堪称完美。 何无敌面色阴沉,他身为绝顶高手,手下还有一众高手,竟被一个后生小子当面偷袭得手,简直是奇耻大辱。若是没有公义使隔在中间,奇才就在何无敌当面,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前,反倒难以下手,三大公义使结成人墙,遮挡了奇才向前的路,也遮蔽了对面众人的视线,让奇才的突袭更具隐蔽性。 何无敌一代宗师,早修行得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心中却充满了愤怒和悔恨,自己早知道奇才的本事,却还是大意了,这个小子,每次出现都让人吃惊,上次在伏牛山时,自己尚有七分把握胜他,今日一见,他的功夫似是又强了一分。 这一瞬间的疏忽,可能使公义门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自己一生的梦想随风飘散,余生将在悔恨中度过。猛然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公义门主竟有些手足无措。 眼下难办了,公义门几人合力,自可将王奇才杀死,可赵惟吉的命悬于奇才剑下,若他定要玉石俱焚,众人谁也阻拦不住。 邵世红将手紧了又紧,心中突发一种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刺,将这个捣乱的年轻人毙于剑下,可门主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的冲动。 邵世红手中稍一用力,剑尖向奇才眉心更深入一分,他喝道:“撤剑!否则杀了你!” 奇才的眉心渗出一滴鲜血,慢慢地向周围洇散,可他并不躲避,只一龇牙,笑了。 “邵前辈,您这一下子可吓着我了,在下功夫不到家,手底下没谱,万一劲儿使大了,伤了安定郡公可不好。”他话音未落,七色气剑剑芒一跳,在赵惟吉脖颈上划了一个口子,血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何无敌低喝道:“住手!”邵世红和奇才的剑都顿住。 何无敌道:“奇才,你聪明绝顶,武艺也是绝顶,老夫一向都看重你,对你寄予厚望,将唯一的孙女嫁给你……咱们武林中人,行的是侠,仗的是义,方才你也听到了,赵光义狗贼杀兄夺位,迫害至亲,仁义丧尽,安定郡公含冤二十年,今日为父祖报仇,行的是人伦大义,有何不可?若此等血海深仇不报,有何面目为人子孙!奇才,老夫知你是一时糊涂......” “爷爷,您看我像糊涂了么?”奇才竟还笑得出来,连称呼都带着几分戏谑。 他忽地正色道:“赵大与赵二的仇怨我不管,你们要报私仇随你们去报。可此事关系到全天下人,在下不才,拼死也要管上一管!” 奇才转向赵惟吉:“安定郡公,这场杀戮还不够么?赵二的确是个混蛋,他丧尽天良干下这么多缺德的事儿,他若是活着,连我都恨不得给他一刀!” 赵恒低垂着头,一声不响。 奇才又道:“可他终究还有一丝天良,没有斩草除根,否则你和你的家人如何还有命在?你如何能杀戮他的子孙泄愤?我数一数,赵二的儿子,疯了一个,死了两个,赵恒的儿子,死了四个……这么多条人命!还不能消解你的仇恨吗?非得要全天下的百姓为赵家兄弟殉葬?” 冯清喝道:“放屁!谁说这狗皇帝死了便要天下大乱?安定郡公自有本事!” 奇才道:“赵二当初夺位之时,门生故吏遍天下,大半个朝廷都在他掌控之下,故能一举成功,安定郡公,你有什么根基上位?大臣们肯不肯?武将们肯不肯?定州和东京肯不肯?外患当头,如何能让你腾出手来先平定内乱?当今皇帝是个明白人,在位多年,天下认其为主,愿为其出力,即便如此,胡虏依旧猖狂至此,安定郡公于国于民未有寸功,猝然弑君上位,何以服天下?稍有不慎,亡国就在眼前。郡公,在下请你为天下百姓想一想,不要只是盯着皇帝宝座,便是那个位子,也不就是你们家的,那也是赵大从柴家夺来的!” 赵匡胤在舱中诸人心中如同神灵一般,被奇才赵大赵大地呼来喝去,毫无敬畏之心,众人不禁怒容满面,只碍于赵惟吉在他剑下,众人一时奈何不了他。 奇才又道:“在下肺腑之言,请安定郡公深思!何门主,在下不知何为公义,何为强权,只知一个道理,天下百姓无罪!诸位若能戮力同心,驱除胡虏,待天下安定,你们赵家兄弟怎么自相残杀,要报仇的报仇,要夺位的夺位,在下绝不插手!” 赵惟吉一直一言不发,在奇才剑指他咽喉的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这一剑直接刺下,他正可一了百了,卸下这重若千钧的重担。他几十年背负仇恨,无一日过得舒坦,u看书. 却从未想过,在大仇即将得报的时刻,还是如此痛苦为难。奇才若是一剑结果了他,他定会含笑死去,对杀死他的人充满感激。 赵恒也毫不轻松,今日他的震惊足够多,痛苦也足够重,今日他若是不死,也必将在余生不得安眠。 两人相对看了一眼,目光中没有仇恨,却全是兄弟般的默契,赵惟吉道:“你们都出去,这是赵家的事,应该我们二人自己来解决!” 他的口吻里有少见的命令语气,显示他已拿定了主意,公义门众人看向何无敌,奇才的目光却眨也不眨,只说道:“好!” 何无敌点了点头,赵惟吉的功夫远胜赵恒,无外人在场,便是用强,赵恒也不是对手,而奇才的剑一旦离了赵惟吉的咽喉,便随时陷入众多高手的围攻。 他说道:“相公,公义门万余门众的性命,全在相公一念之间。”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若是半途而废,皇帝秋后算账,以举国之力,剿灭公义门在情理之中。 郑老三打开舱门,当先跳了上去,立时又跃了下来,向何无敌道:“门主,外面有船,好似是官兵。” 奇才笑道:“高继宣来了!” 何无敌停住脚步,犹豫片刻,一时想下令杀了皇帝赵恒,却被赵惟吉喝住,“都出去!” 只要皇帝还在这船上,便还没脱了自己的手心,何无敌思量片刻,挥手让众人退出。 奇才站在船板之上,见左右几艘大船两面包抄而至,两岸火光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军队。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六.和局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一条大船渐渐靠近,船上灯火通明,高琼、高继宣父子站在船头,身后是一众大内侍卫。 一个侍卫向着这边大声吆喝,询问船上何人,奇才抢先答道:“圣驾在此,不得无礼!” 对面立时骚动起来,几个侍卫忙着搭跳板,看样子是要过来,公义门人并不理会,只自顾自向前行进,其余船只无奈,只得随行在两侧,两岸的火把便也随着向前缓缓移动。 何无敌就站在奇才身侧,低声道:“你莫以为得计,只要我一个手势,自然有人出来斩杀高氏父子。便是李继隆、石保吉等人,身边也不乏公义门人。” 奇才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道:“何门主才通天地,这一番谋划确是巧妙非常,晚辈佩服之至。” 何无敌眼睛并不看他,话却全是冲着他,“你以为我等已陷入重围,再无反击之力,其实这些船上侍卫,岸上禁军,都无关紧要。他们要效力的不是赵恒,而是大宋皇帝。” “如何应对这些人,想必何门主已成竹在胸。”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人性如此。示之以威,许之以利,迫之以生死,少有人能逃得过去。” 何无敌忽地转头看了奇才一眼,“人人都有所图谋,唯有你,老夫看不出你所图为何。想来想去,只想到四个字。” “什么?” 何无敌自紧抿的嘴唇中挤出四个字:“多管闲事!” 奇才沉默片刻,“何门主以公义自居,难道毫不在意百姓的生死?” “哦,老夫倒是忘了,王大侠心中装着天下黎民百姓。” “我便是百姓,绿夏也是百姓,我的父母亲人都是黎民百姓,为百姓便是为我,为人便是为已。” “年轻人。”何无敌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年轻人就是如此,嘴上说着黎民百姓,心里全是自己的英雄梦。” 他抬头望向夜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奇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满天黯淡的星光。 “车辚辚,马萧萧,人人顾着赶路,谁会在意泥土中的蝼蚁?怪只怪他们恰好在路上罢!” 两个人一时无语,一片乌云飘过,月亮自云中闪出半边,清冷的月光洒落,碎成点点水光。 奇才道:“你在等什么?安定郡公?” “他若不能抛弃情义,便要抛弃到手的机会,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哪一个人会不爱惜自己的命呢?” “你看错了,安定郡公是个重情义的人。”奇才也在赌,千军万马都没有用处,那一方狭窄的船舱才是关键。 没有深情,何来大恨?奇才相信,一个背负了二十年深仇大恨的人,必不是无情之人。 一切都在公义门主的计算之内,唯有这一点稍稍脱离了掌控,何无敌只能等。 此时有两条身影跃上船头,公义门众剑拔弩张,只等门主一声令下。 何无敌却摇了摇头。 高继宣快步上前,面容紧绷,“圣驾何在?” 奇才伸手拦住他,笑道:“皇上与安定郡公在舱内争棋,不欲他人打扰。” 见他神态轻松,高继宣面色稍定。梁世美看了看何无敌,迈开半步,站在一边,与高继宣、奇才二人成三足鼎立之势。 大船顺着水流缓缓地漂着,无人划动船桨。众人如约定好了一般,谁也不说话,四周陷入沉默。 又有大内侍卫想要上船,都被挡了回去。 高继宣的手握住剑柄,松了又紧,不多时手心中已全是汗水。他几次看向奇才,没得到任何暗示,心中忐忑不已。 奇才自行宫出走后,梁世美便去找他,将当夜情景细说一遍,高继宣立刻来到皇帝寝宫,在门外低声问安,却被屋内之人喝斥。 皇帝平日性情温和,很少对臣子疾言厉色,张景宗与高氏父子关系匪浅,更不会假以辞色。高继宣隐约觉得不对劲儿,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暂时退下,心中却极为不安。 他即刻带人去了赵惟吉住处。高继宣不敢打扰皇帝,却不怕得罪安定郡公,当即破门而入。 随从下人们都在,但谁都不知安定郡公现在何处。 这大半夜的,赵惟吉能去哪儿?高继宣愈发不安,自从皇帝遇刺,他加派了人手,监视宗室子弟,赵惟吉也在其中,但在附近巡视的侍卫并未发现安定郡公出过门。 查看过附近的地势,高继宣差人沿河搜索,自己赶着去见父亲。 高琼刚接到一封东京来的急信,汴梁发生了天大的事,东京留守、后备皇储雍王赵元份暴毙,死因不明。 一切都是如此地不同寻常,父子俩当即决定,无论如何要立刻见到皇帝。 侍卫们破门而入时,有两个陌生人自屋内闯出,一个走门,一个走窗子,窗口之人被当即格杀,门口之人被梁世美一掌击中,受了内伤,本来是个活口,不想那人当即服毒自尽,让这唯一的线索又断掉了。 屋内空空如也,皇帝不见了! 很快在河面上发现神秘黑船,高氏父子带兵前来堵截,得知皇帝在此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船上依旧危机重重,高继宣心知有异,却不敢轻举妄动。 奇才忽地跨出一步,好似是铁器遇到磁石,所有人都跟着他跨出一步,有十余人竟同时拔出剑来。 高继宣与梁世美拔剑在手,双双跟在奇才身侧,公义门众各执兵器,将三人包围,蓄势待发。 十几人对峙,谁都没有动手,公义门众等着何无敌下令,看书.uukanshu高继宣二人却看向奇才。 奇才忽地笑了,“在下,在下有些内急,须方便一下……诸位刀剑之下,在下……惶恐得很啊!” 说着竟不回避,撩起衣襟,对着一面舱壁,水声大作。 众人本来都提着心,见他如此,忽地没了着落,都有些啼笑皆非。 高继宣暗笑一声,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好似一直紧绷的弓弦突然松了一松。他见奇才如此,心头略觉宽慰。 舱板响动,“啪”地一声向外打开,几乎所有人都向前扑去,却谁也快不过王奇才。他像一个无处不在的黑影,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 此时他已站在舱口,一把捉住刚刚露出上身的安定郡公赵惟吉的肩头,笑着问道:“安定郡公,棋局如何?” 赵惟吉稳稳地道:“和局。” 月光照得何无敌半边脸发青,头发都仿似白了半边,他沉声道:“大优之局,怎会弈成和局?” 赵惟吉没有退缩,而是迎上自己师傅的目光,面上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坦然,“是和局,我们算得清清楚楚。该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累了,师傅,您也歇了吧!” 他大步向前走去,忽地回头道:“哦,那忘情丹,皇上说味道不错。” 皇帝赵恒紧接着出了船舱,高继宣忙上前扶住。 皇帝面上有些茫然,目光在高继宣脸上停留了一阵,转向前面赵惟吉的背影。 “国详!”他叫道,用手抚了抚额角,“你这船该修缮修缮了,舱顶有些漏水……”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七.旨意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黄昏,幽州。 一队人马自南向北缓缓而来,远远地望见燕京的城楼,军士们虽还保持着队形,却大多踊跃起来,不由自主地催促胯下的战马,行军速度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 离乡愈近,心情愈迫切,一路风尘须故乡的水才能洗净。 耶律锋在马上挺了挺身,高大的身躯伸展开来,眼睛向着燕京方向张望。果不其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无数旗帜飘扬着靠近,看样子足有五六千人。 萧力奇自身后赶了上来,说道:“城内来人迎接了!” “这么多人。”耶律锋低声嘟囔道,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萧力奇耳尖,偏偏听到了,当即笑道:“耶律相温一路筹措粮草、招抚中原武林人士,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必得如此大的捧场,才能配上耶律相温的身份和功绩。” 耶律锋脸上适时地浮起微笑,向萧力奇点头道:“萧掌门过奖,在下愧不敢当,依在下所料,这么大的阵仗,必是因为萧掌门与高德郡主的缘故。” 高德郡主随军回燕京探望自己的母亲,太后本是离不得她的,兰陵郡王也不愿她回来,可郡王夫人在燕京忽然病重,思念女儿,一日一封信地催促,由不得她不回来。萧达凛将高德郡主托付于萧力奇,一行人随着耶律锋的队伍,一道回到幽州。 耶律锋勒住缰绳,微微偏了偏头,向身边的常槐使了个眼色,常槐会意,打马出了队伍,向前疾奔而去,杨自横连忙随在他身后。 二人越跑越远,渐渐变成原野上的两个黑点,像水珠汇入大海般,溶入前面大队之中。 耶律锋下令止步,千余士兵留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一小队人从对面跑了过来,大概有三四十骑的光景,常槐和杨自横二人当先来到耶律锋马前,常槐道:“大哥!是太尉老君奴来迎,还有兰陵郡王府的人。” “是太尉本人?” “正是!” 这可有些不同寻常,太尉老君奴监南王府兵,位高权重,无论如何不该亲自出城,来迎接一个皮室相温。 此时那几十骑人马分为两队,大约二十余人直接上前,将高德郡主车马团团围,另外十余人骑马过来,为首者是一个汉人,拱手道:“在下太尉身边侍卫吕良,奉太尉之命,请耶律相温前去相见!” 耶律锋道:“萧大石将军可在军中?” 吕良道:“萧将军受太尉差遣回上京去了。” 耶律锋忽地勒马后退几步,退入自已队伍之中,下令道:“传我将令,左队变前队,向西进发!”转头向吕良道:“请吕侍卫代为禀报太尉,在下还有急事,今日暂不入城,来日再去拜见。” 萧力奇忙上前拦阻道:“耶律相温,这一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回到幽州,为何过家门而不入?” 耶律锋道:“不瞒萧掌门,在下突然记起,圣上临走时交待一件事,要马上去办,方才一时归乡心切,竟差一点忘记了,萧掌门,圣上差遣岂容怠慢?若误了圣上的大事,在下可吃罪不起。” 萧力奇道:“既有差遣,老夫不敢阻拦,一路同行,我与郡主得耶律相温多方关照,甚是感激,耶律相温日理万机,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老夫在此敬相温大人一杯酒。” 耶律锋哈哈大笑,“萧掌门客气什么,来日在下登门拜访!” 萧力奇笑道:“今日酒今日毕,来日再说来日事!” 耶律锋见推托不掉,取下酒囊,大饮一口,大声道:“萧掌门,在下先干为敬!” 此时人马已纷纷掉头,乱哄哄的挤成一团,众人眼看要回到家中,却突然改变方向,未免有些不乐意,动作磨磨蹭蹭。 常槐与杨自横等人骑马左右奔波,约束队伍。 吕良冷笑道:“太尉可还在等着呢!将军就这么走了吗?” 此时对面大队人马速度忽地开始加快,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好似正在冲向敌阵,越跑越快,数千精兵两翼张开,如一把打开的折扇,排山倒海一般奔至,风卷大旗烈烈飘扬。 耶律锋脸上变色,大叫道:“向西向西!”催马要走。 旁边忽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捉住他战马的辔头,那马便似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萧力奇笑道:“耶律相温,太尉亲自来迎,相温连面都不见,掉头就走,太过失礼了吧?” 耶律锋看了看他捉住辔头的手,那是一只青筋暴露的手,uu看书 .uukanshuom 虽然显得苍老,却依然力量十足。 他正色道:“军令如山,军情似火,在下岂敢拖延,还请萧掌门代在下向太尉致意。”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耶律相温真是国之栋梁。”萧力奇叹息着,另一只手忽地伸入怀中,取出一卷黄纸,大声道:“太后手谕,耶律锋接旨!” 这一下出人意料,耶律锋迟疑了一下,随即跳下马来,低头施礼道:“臣耶律锋接旨。” 此时老君奴的队伍已越来越近,马蹄声好似没有节奏的鼓点,敲得人心里一片混乱。 耶律锋并没带多少兵马,手下只有自己的亲兵一千余人,这些人此刻都狐疑地看着对面的大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萧力奇并不着急,慢慢下马,将手谕徐徐展开,念道:“皮室相温耶律锋,乃文献钦义皇帝之后,久居中原,不忘故国,忠心可鉴,此次随驾南征,冲锋陷阵,筹集粮草,招抚中原,屡立奇功,为嘉其行,特准其列入皇族宗室。。。” 他身边的常槐等人早已喜上眉梢,列入契丹皇族宗室是耶律锋梦寐以求之事,他父子二人为此努力多年,一直不能如愿,没想到喜从天降,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时间,太后突然发了这么一道谕旨。 耶律锋低头谢恩,双手过顶向上伸出接旨。萧力奇将手谕轻轻交在他手上,口中说道:“恭喜耶律相温。” 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忽地手一翻,电光火石间捉住耶律锋手腕脉门,萧力奇柔声道:“耶律相温,还有一道旨意。”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八.筹码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耶律锋本来一直提防,却还是着了道,此时脉门被扣,受制于人,心中大惊。 他也是一位枭雄人物,虽处绝境,面色不变,沉声道:“请萧掌门宣旨!” “没有明旨,这是一道口谕,只有一句话,是临走时太后亲口所说。”他看着耶律锋,压低声音道:“太后说了,你们杨家父子做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耶律锋顿时脸色大变,。萧力奇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耶律相温,咱们还是等太尉来吧!”似挟持似搀扶,扯了他起来,二人并肩携手而立,在旁人眼中,这二人神态亲密,就像是两个最好的朋友。 此时对面人马已奔到近前,将耶律锋手下一千余人团团围在当中。 一个中年大汉当先而至,一众将士随后,那大汉单手托着一卷纸,刷地展开,说道:“道士奴、高九谋反,已然伏法,皇太弟楚国王有令,将其同党耶律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耶律锋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他的父亲一直暗中鼓动契丹宗室道士奴等人谋反,本已安排的妥妥当当,趁着大军南征,猝然举事,夺得大权。不知为何竟然事泄,被留守京师的皇太弟耶律隆佑一网打尽。 耶律锋如今只能垂死挣扎,大叫道:“我无罪!老君奴,无凭无据,你不能随意斩杀有功之人!” 他的亲兵大多未听清缘故,只见这阵仗,已然阵脚大乱,燕京军士们骑着马,四处呼喊道:“耶律锋谋反!太尉有令,诸军放下兵器,违者立斩!”众人心中恐慌,倒有一大半人放下了刀剑。 老君奴冷笑道:“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你上一次与尔父通信,说要寻机脱离南征大军,回到幽州,联结萧大石等人夺取幽州,让尔父与道士奴、高九在上京举事,作为呼应,可有此事?” 耶律锋的心已沉到了底,这都是他信上言语,老君奴如何得知?那封信是杨自横亲自送去上京,随身还带回了父亲的回信。 他不由自主抬起头来,目光寻找着杨自横,却见他站在萧力奇身侧,目光迎着他的,毫不避让,面上带着嘲讽的冷笑。 原来是他! 父亲将杨自横当作亲信,往来二人之间,传递最机密的消息,却不知他早已背叛了杨氏父子,每次的书信恐怕都已被皇帝抢先看到。 想到自己精心策划多年的阴谋,一直被人全程看在眼里,自己还像个傻子似的一无所知,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耶律锋顿时恼怒异常。 老君奴高声道:“耶律锋,这就是证据,你自己看吧!”将几封书信丢在他脚下。 耶律锋看也不看,只紧紧地盯着杨自横,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我父竟养了一只白眼狼!” 杨自横冷笑道:“我杨家与你血海深仇,你以为我都忘记了吗?” 耶律锋不禁打了个冷战,是啊,是他亲自谋划,灭了杨家满门,夺得江山万里图。当时杨自横年纪尚小,被带回上京养大,视他们父子为恩人,任其驱使。 自己一直隔绝杨氏姐弟,不让二人相见,杨自横何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此时老君奴大声道:“耶律锋罪不可恕,就地正法,来人,行刑!” 几名侍卫上前来,自萧力奇手中接过耶律锋。 常槐忽地大叫一声,“谁敢杀我大哥!”拔刀上前,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有几人跟在他的身后,虽则人数不多,却勇猛异常,转眼之间连杀数人。燕京军士上前拦阻,双方一场混战。 这些人都是忠心于耶律锋的死党,耶律锋能得人心,在军中经营多年,颇有一些拥趸,此次他在中原招抚武林,又网罗了许多江湖亡命之徒。这些人平日杀人越货,刀头舔血,才不管什么契丹什么大宋,眼中只有耶律锋一人。 可是他们人数太少,在众人围攻之下,纷纷被杀。 杨自横拔出刀来,仰天大叫道:“爹娘在天有灵,阿斗今日给你们报仇了!”上前来斩耶律锋。 突然队伍中又起了一阵骚乱,一队人马将高德郡主和侍卫们团团围住,双方火拼一场,地上已躺下了十几具尸体。 原来高德郡主的车驾在队伍后面,由萧力奇的弟子守卫,兰陵郡王府内侍卫十几人,在吕良带领下,先行来到队中保卫郡主。一行人护着马车,要与燕京人马会合,没料到耶律锋被擒之后,突然冲出百余精骑,拦住郡主车驾,一通砍杀,杀死数名侍卫,将马车夺下。 为首一名大汉高声叫道:“哪个敢动杨大哥一根毫毛,uu看书 ww.kshuom 爷就杀了这个胖女人!” 老君奴怒道,“可恶的叛军,怎敢要挟本太尉,给我杀!” 此时杨自横的刀已举过头顶,对大汉的威胁充耳不闻,一刀用力斩下。 忽然旁边钻出一只拳头,“嘣”地一声击在刀背上,将厚重的刀荡了开去,这一拳力道极大,杨自横滴溜溜转了几个圈,才将这股力道化解,可突然间,他仿佛置身于火焰之中,周身热得发烫,连刀柄都热得有些拿捏不住。 萧力奇一拳击开杨自横的刀,横身拦在耶律锋身前,说道:“太尉,太后和兰陵郡王将高德郡主的安危托付你我之手,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他一句话抬出太后和萧达凛两人,老君奴立时醒悟,高德郡主是兰陵郡王掌上千金,也是太后眼前的红人,若是她有什么闪失,这两个人谁都饶不了他。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萧达凛已然命丧澶州。 耶律锋一声冷笑,他对于萧力奇与自己同行,一直有所提防,萧力奇是兰陵郡王派来监视他的人,这一点耶律锋很清楚。 故此他将自己的私兵安排在郡主车驾旁边,想着必要时可以多一个筹码,没料到用在这种时候。 契丹权贵多蓄私兵,这些人大多是从奴隶中擢拔出来,属于个人的私产,只忠于主人一个。耶律锋父子平日里一直广蓄私兵,为谋反做准备,今日终于收到奇效。 常槐满身是血,上来一把推开挟持耶律锋的侍卫。 “大哥!咱们走!”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零九.屠杀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常槐的手刚碰到耶律锋,忽然耳边风响,一柄刀凌空劈来,常槐连忙缩手,翻身躲了过去。 老君奴的手下扑了过来,将常槐等人与耶律锋又隔绝开,几个人提着刀站在耶律锋身边,只要太尉一声令下,立时便能将钦犯当场格杀。 老君奴在心里嘀咕道:“这高德郡主可是万万得罪不起,走了耶律锋,至多受皇上责怪,丢了郡主,恐怕自己就要倒大霉。况且这幽州地面,都是我的人马,只要安排妥当,想那耶律锋也逃不出多远。” 虽则如此,被一群反贼要挟让步,大大有损他的威严,让他面上无光,用耶律锋交换郡主这种话自己实在不好开口,此时最好是有人出言求恳,他为了郡主安危放耶律锋一马,如此不仅做了兰陵郡王的人情,也可逃过放走钦犯的责罚。 他转向萧力奇道:“萧掌门,依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萧力奇正在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未料到耶律锋手下还有这些敢死之士,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耶律锋的死党虽然只有百余人,却个个悍勇,其中不乏武林高手,竟冲散了高德郡主的侍卫,控制了车驾。 他是何等人物?心内虽然焦急,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淡淡地道:“太尉,耶律锋是朝廷钦犯,罪该万死,高德郡主万金之躯,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太尉总管此地军马,我等惟太尉马首是瞻,不管太尉如何处置,老夫遵命就是。” 老君奴心内暗骂道:“这个老狐狸,他倒是撇得清楚。” 此时最焦急的是兰陵郡王府的侍卫,奉命前来迎接郡主,却让郡主身居险地,若郡主有个好歹,恐怕他们人人都活不成,十余人只得向太尉求助。 对于老君奴来说,侍卫的地位太低了,根本够不上与他过话,可此时他也没其余的法子,这递上来的梯子虽然不那么结实,也只得将就着下了。 老君奴正色道:“耶律锋乃是朝廷钦犯,怎可轻易放了?圣上怪罪下来,何人担当得起?还不是要拿我是问?” 侍卫们哀恳道:“太尉救了郡主,乃是天大的功劳,何罪之有?况且王爷归来,定向皇上说明缘由,皇上英明,怎么会怪罪太尉?” 老君奴假作沉吟,侍卫们只是叩头哀求,老君奴半晌方叹气道:“唉,事已至此,看在你们忠心为主的份上。。。” 话音未落,却见郡主车驾旁一片混乱,一众叛贼大叫道:“快快放了耶律相温,否则先割了这胖娘们的耳朵下酒!” “把那个胖子拉出来示众!” 一个大汉伸手去撩车帘儿,刚掀开一道缝隙,忽地仰天跌倒,脖颈处插着一支短箭。那箭只有尺许长短,好似是袖箭或者随身携带的手弩射出。 又有两人扑上前去,要将车上之人拉出。车内弩箭连发,准头奇佳,两人都是一箭毙命。 众人大惊,纷纷退后,各个取下弓来,弯弓搭箭,指向帘幕低垂的马车。 萧力奇见了,生怕惹怒了这些亡命之徒,将车上人乱箭射死,催马向马车奔去。 忽地车内又射出两支短箭,端端正正插在前面马屁股上,两匹马负痛长嘶,发疯似的向前奔去。 耶律锋的亲兵见了,连忙上前阻拦,却见那两匹马疯了似的,拦挡不住,便打马在旁边跟随。 老君奴马鞭一指,“保护郡主!与我拦下!”燕京人马得了命令,纷纷向车驾聚集,所有人奔向一个方向,整个队伍都乱了套。 乱军之中刀枪并举,弓矢乱飞,军士们已顾不上会不会伤及郡主。 忽地一支流矢射中拉车的马颈,那马轰然倒地,带得另一匹马也随之摔倒,车子正跑得飞快,忽地便翻转过来,来回滚了两滚,早摔得七零八落。 车内两人被甩了出来,高德郡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支长箭,另一人却是兴帮小帮主,萧力奇的弟子花小花,他甫一落地,翻身爬起,边跑边喊道:“郡主被杀了!郡主死了!”腾身跃上身边一匹马,将马上之人推了下去,两腿一夹,向着前方疾奔而去。 萧力奇已奔至近前,见状大惊失色,腾身向高德郡主扑去。 老君奴冲着身边的军士大喊道:“将钦犯耶律锋就地格杀!” 一个胖大的和尚突然冲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柄月牙铲,他大喊道:“杨庄主,我来救你!”一铲铲去了一名侍卫的半边脑袋。 这场面如此血腥,便连见惯了生死的军士们都吓了一跳,uu看书 ww.c未免心里存了几分怯意。 大和尚功夫极强,侍卫们拦挡不住,转眼被被他冲到近前,耶律锋叫道:“黑大师,期门穴!” 黑大师一回手,又铲断了身后之人的左腿,手向后一顿,铲柄正正地点在耶律锋胸前期门穴上。 耶律锋穴道被解,登时活动自如,伸手夺过身边侍卫的宝剑,运剑如风,随着黑大师向外杀去。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黑大师救了耶律锋,身后跟着一干死党,在大军之中左冲右突,搅得阵中大乱。 老君奴气急道:“莫走了钦犯!” 军士门挥舞着兵器大声喊叫,却见夜色昏黑,处处混乱,不知钦犯人在何处。 太尉老君奴大怒道:“所有叛党格杀勿论!” 这个命令带来了一场屠杀,场面血腥异常,耶律锋的旧部一个个倒在刀剑之下,便连先前放下武器的人也遭到杀戮。 这些人都是战场上历过生死的老兵,本来无意为耶律锋殉葬,如今却被逼无奈,不得不群起反击。 而真正的钦犯耶律锋,在身边亲信的保护之下,趁着夜色和混乱,一步步地向西杀去。 萧力奇怀抱着高德郡主奔走如飞,宽大的衣袍鼓胀得像风帆一般,他未与老君奴招呼,只向着燕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直到深夜,这场屠杀才告停止,此时地上已躺了千余具尸体,军士们打扫战场,从堆成山的死人中找到一具已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所有人都指认,这个人便是钦犯耶律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追击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寒风吹得雪花乱舞,今年的雪格外地大,放眼望去,连绵的山丘就像白色的巨蟒,蜿蜒着伸向远方。 这是宋辽边界的雁门山,当年金刀令公杨业抗击辽军的战场,也是大宋和契丹的边界,自此处向西二十里,出了陈家谷,便是宋境。 十余骑自东向西跑了过来,远远地望过去,连人带马通体白色,唯有黑黑的马蹄次第扬起,再跑近些,可看出兜帽下的脸,以及从白色的胡须中喷出的热气。 当先一人突地跳下马来,俯身在地上仔细察看,片刻之后,他直起身,回身道:“师弟,看这些蹄印,还没被雪掩盖,这马粪还没冻住,那些人应是过去不远。” 花小花俊俏的脸冻得通红,迎面的风太大了,他不得不扭过头去,侧着脸,张口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他的师兄孙三手回答道:“看样子应有七八个人,不知是不是杨锋等人。。。王三,你可看清楚了?” 王三道:“属下没看到杨贼本人,只看到一个老道,样子分明是杨贼手下的黄道长,属下怕他们发觉,没敢再上前仔细辨认,便急着给小帮主送信去了。” 花小花道:“那错不了,赤眉老贼要回紫云庄,穿过雁门山是最近的路,咱们自幽州追过来,一路搜寻,已过了十几天,也没见他的踪影,想必赤眉老贼为了躲避契丹人追捕东躲西藏,耽误了行程,故此才赶到这儿。” 孙三手沉吟道:“师弟,杨锋的功夫甚强,手下还有一干能人,那黄老道黑和尚都是高手。。。咱们人数虽多,恐怕。。。” 花小花冷笑道:“师兄,你怕了?” 孙三手道:“师弟,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孙三手纵横岭南,杀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有什么怕的?可是临来时,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无论如何护着你,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你带回岭南。。。” “不怕就行!”花小花恶狠狠地道:“我与赤眉老贼不共戴天,就是死也要了他的性命!师兄,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这次再杀不了赤眉贼,我便老老实实随你回岭南去,师兄,你对我这般,我花小花知恩图报,绝不会亏待你,将来我做了帮主,你就是副帮主,咱们师兄弟共同执掌兴帮。” 孙三手叹了口气:“师弟,师傅这些天一直来信,催你早早回去,你这些年在中原做的事,我都替你瞒着,可他老人家是什么人物,岂能瞒得住?恐怕早看出不对,故此才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地催促。师弟,咱们也该回去了,回去跟师傅认个错,他老人家疼你,不会怪罪你的。正好你离了那些契丹人,尤其是那个萧力奇和萧达凛,这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花小花不耐烦地道:“可不是,这些个废物,居然让赤眉老贼跑了,我早说赤眉贼通宋,意图造反,在军中就该把他收拾了,非要等到他回幽州,这下可好,那么多兵马,居然就让他这么跑了,还好意思随便拿个尸体顶缸!气死我了!” 他懊恼地用马鞭胡乱抽打着身边的小树,抽得树枝乱摇,雪花乱飞。忽地他回手在马匹后面抽了一鞭,那马蹭地一下蹿向前面,从孙三手身边一掠而过。 花小花头也不回,在马背上喊道:“师兄,快点!再不追杨贼就跑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一人一马已奔出几十步开外,身后的十几人随着飞奔而去,孙三手摇了摇头,翻身跳上马背,纵马向前追去。 陈家谷口,几间木屋依山而立,屋子没有窗子,屋门处垂着厚厚的布帘。 木屋前面是一个木栅围起的院子,院子南边是一溜长长的马棚。此时马棚中拴着十来匹马,虽是严冬,却个个身上冒着热气,好似刚经过长途的奔波。此时那些马都低着头,慢慢咀嚼着石槽里的干草。 院门敞开着,门外一面酒旗高高挑起,那酒旗已冻得极为坚硬,不像一块布帘,倒似是一块铁板,无论有风无风都硬挺挺地展着,上面的酒字只剩下左边模糊的三点,右半边字都已被霜雪覆盖。 花小花率先来到木屋之外,见到院子里的马,眼睛一亮,刷地拔出剑来,两腿一夹,便要冲过去,他身后的兴帮众人,全都亮出了兵刃。 忽地花小花勒住马,腾身跳下马背,将缰绳向马背上一甩。孙三手不解,问道:“师弟。。。” 花小花示意他噤声,收剑回鞘,却自腰间取下手弩,搭上一支短箭,悄无声息地闪进了院门,他微微猫着腰,顺着栅栏迅速地向旁边溜去。 孙三手会意,也跳下马来,示意几个人跟上花小花,自己带了其余人等,顺着另一面栅栏包抄过去。 花小花溜到马棚里,伏在地上,借着石槽的掩护,外面很难看到这里有人,他用手弩遥遥地指向木屋门口,几名手下伏在他身边。 院子另一面的孙三手几人伏在柴堆旁边,uu看书 ww.uukashu将刀剑放在手边,手上都扣着暗器。 孙三手稍稍放了心,看来花师弟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冷静。 若是十几人直接冲进去,真不一定是杨锋等人的对手,可守在门口就大大不同,敌明我暗,先占定了先机,等他们出来时,再发起突然袭击,以暗器杀伤大半,再以多打少,胜机便大了许多。 花小花身体紧绷着,不错眼珠地盯着木屋门口,他等报仇已等了十年,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 为了报仇,他拜别人做爹,学习武艺,培植自己的势力,苦心经营了十年。为了报仇,他委身契丹人,拜萧力奇为师,投靠兰陵郡王萧达凛,甚至屈身侍奉高德郡主。 每次见到那个丑陋的胖女人,花小花从心底里感觉厌恶,可他还是要装出一副笑脸,曲意奉承,投其所好,渐渐取得信任,在萧达凛与杨锋之间百般挑拨。终于杨锋失势,惶惶如丧家之犬,自己迎来最好的报仇机会,花小花绝不想轻易错过。 为了对付杨锋一行,他命手下人在兵器上喂了毒,如今他的剑上,甚至每只弩箭上都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只要在姓杨的身上划出一道口子,保管让他一命归西。 花小花信心十足,只等杨锋走出那道门,便在他身上插上一箭。 对面的孙三手忽地动了一下,向他遥遥打了个手势。 花小花的手搭在了手弩悬刀之上,慢慢地扣住,瞄着门口,等待击发。 门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一.奇人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那人披着羊皮袄,皮帽子下面一张红彤彤的脸,被浓密的胡须遮去了半边,众人看得真切,此人并不是杨锋。 花小花暗暗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七八个人静静地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冻得浑身打战。 那红脸大汉出了门向东,直奔着孙三手等人藏身的柴堆而去,花小花心里一惊,伸头看时,却不见孙三手露头,想必是缩回身子躲了回去。 那人已走到柴堆近前,离孙三手等人藏身之处不过咫尺之遥。花小花心道:“本来要放这厮一条生路,他偏要自己找死,这可怪不得小爷了。” 伸头看着东面,心知自己的三师兄不是仁慈之辈,为了潜伏等待杨锋等人,十有八九会将这大汉格杀。 果然,那大汉走到柴堆旁边,似是受到袭击,忽地向前扑倒,身子已隐在柴堆之后,只余一双脚露在外面。而那双脚也瞬间消失不见,好似是被人自柴堆后面拖了过去。 花小花松了口气,孙三手做事干净利落,收拾了这么一条大汉,丝毫不留痕迹。 他又扭头看向木屋门口,厚厚的帘子垂着,却掩不住屋子里的声浪,好似有人正在里面喝酒划拳,这让冻得瑟瑟发抖的众人愈发觉得难捱。 正在此时,院子东面那巨大的柴堆后头,竟然走出一个人来,红彤彤的一张脸,羊皮袄,羊皮帽,正是方才那个大汉。 大汉伸手去抽柴,连抽了十余根,却都是从最底下抽起,每抽一根,柴堆便一阵摇晃,自顶端噼里啪啦地掉下些木柴来,等他抽完了柴,那高高的柴堆好似小山被削去了尖顶,早矮了一大截。 众人眼看他抱着柴进屋,心中疑惑,不知为何孙三手几人会放他回去。 花小花回头示意,那王三站起身来,看看左右无人,迅速穿过院子,跑到对面柴堆后头,眨眼间便跑了回来,微微气喘着道:“小,小帮主,三爷他们。。。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花小花心里一沉,活生生的八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自己一直在这边盯着看,并未看到那大汉如何下手。 如此看来,那大汉竟是位高人,身怀绝世武功。孙三手并不是易与之辈,却被他轻松收拾了,甚至都来不及示警。 想到这,花小花暗暗打了个哆嗦,自己功夫虽强过孙三手,也绝不是这汉子的对手,杨锋手下有如此异人,自己要自保都很难,更别提报仇。 对方发现了他们,偷袭的打算落空,花小花明知此时该撤离,另外寻找时机。可仇恨似一块搬不走的大石堵在心口,让他时时难受不得安宁。 杨锋此时被契丹人追捕,如丧家之犬一般,乃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若放他回到老巢紫云庄,回到自己人当中,要想杀他将会更加困难。 花小花已等了十年,此时却不想再多等一天,他腾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向木屋,几个属下随在身后。 花小花站在木屋门口,伸手去推门,忽地有人自门内掀起帘子,露出半边笑脸,“哎呦,客官您。。。” 花小花抬手就是一弩,正中面门,那店伙儿一声没吭扑倒在地,死了。 花小花扯掉门帘,屋内几人转过头来,兴帮众人无暇看清里面情景,只用暗器向着屋内几人招呼。 一通暗器飞过之后,却见那几人依然坐在桌前,毫发无伤。 其中两人呆若木鸡,完全不知所措,看打扮似是店伙,另一人正是那红脸大汉,双手十指并拢,指缝间夹着数柄飞刀。 红脸大汉站起身来,将手中暗器丢在地上,喝道:“好狠毒的手段!我见尔等陷入险境,心中不忍,,本要解救尔等性命,谁知尔等不识好歹,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我之善念竟害了这无辜之人!” 他红色的脸庞气得更红,羊皮袄下的胸口一起一伏,眼睛牢牢地盯着花小花,花小花只觉汗毛倒竖。 他觉察到危险,立时向后倒纵出去,眼前只见人影一闪,那大汉已到了近前,双手伸出,分别抓住两人,向左右抛出。 另外两人持刀向前扑去,大汉劈手就将两把刀夺在手中,向地上一掼。 花小花知道逃命时机稍纵即逝,自己的下属拦得一拦,自己便能脱离这院子,跳上马飞奔而去。 他不敢回头,只埋头向外疾奔,忽地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手一伸,便拿住他的手腕脉门。 花小花身子一软,向地上栽去,左右已有人将他架住。 花小花抬头看时,却见火神王萧力奇站在面前,微笑地向那红脸大汉说道:“雪山先生,uu看书.uukanh.o 怎么发了这么大脾气?” 雪山客道:“此人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着实可恶之极,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店家杀死,枉我方才还想帮他。” 萧力奇道:“这样也好,不见识他的本性,你这雪山大侠恐怕无论如何都要插上一脚,少不得多费我些周折。” 雪山客转身向回走,说道:“不管了!这个人随你处置,我绝不插手!” 花小花心里突突直跳,陪着笑道:“师傅,您好生看看,我可是您的徒弟廖花啊!” 萧力奇理也不理,径自跟在雪山客之后进了木屋,他的弟子忙着张罗酒饭。 此时已无人挟持花小花,他偷偷运气,发现体内真气流转自然,并未被点穴,心中稍定。 花小花侍立于萧力奇身侧,低着头暗自盘算,偷偷拿眼一觑,却见紫云庄黄道长坐在萧力奇身侧。花小花心道:“黄道长在此,那杨锋必然不远。” 可黄道长怎么到了萧力奇身边?花小花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萧力奇开口问道:“廖花,你离了郡主,来此何干?” 花小花泫然欲泣,“郡主,郡主被耶律锋奸贼所害,徒儿心中悲愤,誓要替郡主报仇,便带人星夜搜索贼人下落,一路追踪到此,师傅,想必您也是为那逆贼而来,那逆贼必在左近,徒儿一定要助师傅拿下这个逆贼!” 萧力奇道:“老夫来此,并不是为了耶律锋。” 花小花奇道:“那是为何?” 萧力奇冷笑一声,“为你!”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二.惩罚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花小花面上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师傅关心徒儿安危,亲自来寻,足见情深。徒儿因郡主罹难,心智迷乱,报仇心切,未及向师傅辞行,令师傅往来奔波劳苦,徒儿之过也。” 萧力奇本来脸色阴沉,听他说过,忽地展颜一笑,“怪不得郡主对你念念不忘,果然生了一张好嘴,再配上这张俊脸,哪个少女能逃得过去?” 他忽地转过头去,向着几张桌子之外的雪山客问道:“雪兄,你觉得呢?” 雪山客仰头干了一碗酒,大声道:“面若桃花,心如蛇蝎,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萧力奇道:“这小子的功夫还不错哩!资质比我这些没用的徒弟强多了,老夫恨不得让他来继承衣钵,将一身功夫倾囊而授。” 花小花躬身道:“徒儿仰慕师傅,若能时刻侍奉恩师,于愿足矣。师傅武功天下无敌,徒儿若能习得一二精髓,便可受用终身了。” 萧力奇道:“侍奉我左右?那廖南兴还不得找我来拼命!这可是他千挑万选的好儿子,要靠你养老送终,传宗接代哩!” 雪山客道:“既然这个小子这么好,火神王抢过来好了!让那个老绝户接着绝户去!” 萧力奇道:“我可不想养一只白眼狼,养熟了反咬一口,要了我的老命!” 花小花扑通跪下,垂首泣道:“恩师何出此言?弟子对恩师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萧力奇笑道:“这些话你对廖南兴和高德郡主说过吧?结果呢?廖南兴对你视如己出,你却改换师门,高德郡主对你情深义重,你却想要了她的命!” 花小花惊道:“弟子从无暗害高德郡主之意,这话从哪里得来?定是有奸人诬陷弟子!” 萧力奇冷笑道:“那你是说郡主撒谎喽?” 花小花猛地抬起头,“郡主,郡主她说。。。”他忽地又伏地大哭,“老天有眼,郡主还活着!” 萧力奇道:“贼人劫持郡主,唯有你与她在马车之内,你担心耶律锋以郡主为要挟逃得性命,故此暗下黑手,以长箭插入郡主心口,郡主一死,耶律锋便无所依恃,而你可将郡主中箭归于贼军。若不是马车突然倾覆,让你的箭偏了半分,你便真的得逞了!” 花小花嘶声道:“郡主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作此等忘恩负义之事,当时一片混乱,郡主神志不清,她,她定是误会我了,我要见郡主,当面向郡主陈情!” 萧力奇道:“她却不想见你,只想你离她越远越好。” 花小花道:“郡主,只要郡主安好,便是不见也是好的,花某唯有日夜思念郡主,报答郡主恩情之万一。”说着伏地哀哀哭泣不止。 他说的情深意切,在场诸人未免动了恻隐之心,都暗想或许真的是高德郡主误会了他,怎奈萧力奇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只看着花小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向着雪山客道:“雪兄,你看将此人丢到何处?才能让他回不得中原,不能再祸害那些妙龄少女。” 雪山客道:“西域有一座魔鬼雪山,四季冰封,凡是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得来的。” 萧力奇道:“听起来倒是不错。” 花小花泣道:“郡主便是要在下去死,在下也。。。” 话音未落,忽地怀中射出一支弩箭,直奔萧力奇而去。 他一直伏在萧力奇脚下哭泣不止,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二人相聚咫尺之遥,这一箭又隐蔽,又突然,让人万难躲避。 花小花射出一箭,已然腾身而起,向门口扑去,没料到半空中突然伸来一只手,将他当胸抓住,向地上一掼,两个火神门弟子上来,俯身下去,一左一右捉住花小花的臂膀。 萧力奇“呸”地一声,吐出口中的弩箭,说道:“若不是老夫一直提防着,险些着了你的道。果然是心狠手辣,这箭上竟然有毒。” 他不敢大意,端起桌上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吐在地上,仍然觉得舌尖一阵酥麻。 花小花要穴被制,无法动弹,口中叫道:“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小爷若是皱一皱眉头,不算英雄好汉!” 雪山客道:“好!我一直以为这小子是个软骨头,原来竟如此硬气,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花小花又道:“那个又丑又蠢的郡主,还以为自己像朵花,若不是她应了替我报仇,小爷正眼都不会瞅她!” 萧力奇道:“原来耶律锋是你的仇人怪不得你处处与他作对。” 花小花忽地睁大了双眼,说道:“师傅!萧掌门!那耶律锋逆贼定是要从此地潜回紫云庄。你若能杀了他,在下,在下便是死了,也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萧力奇道:“你要我为你报仇?” “捉住钦犯,可是大功一件!” 萧力奇道:“老君奴已经领了这份功劳,便是幽州兵马,也不再搜捕耶律锋,他本来已经死了,老夫便是再杀他一次,又何功之有?” “耶律锋没死!” “他是死是活又有何干?契丹已没有他的位子,他无权无势,还能有何能为?便是手下亲信慢慢也会散去,如黄道长一般弃暗投明,耶律锋。。。他掀不起什么大浪,老夫何必去做这费力不讨好之事?” 花小花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怒吼道:“你放开我,我不能死!我要给爹娘报仇!我要去杀赤眉老贼,这个奸贼不死,我花小花绝不能死!” 萧力奇笑道:“虽然你想要郡主的命,郡主却仍对你有情,她并不想你死。” 花小花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萧力奇,半晌方道:“郡主,郡主若能留我一条性命,我花小花来世做牛做马,uu看书 .uukanshuco 也要报答她。” 萧力奇笑道:“郡主不愿你死,更不愿你再去招惹其他女人。” 花小花道:“从今往后,花某只伺候郡主一人,绝不敢有二心,只要。。。”他咬牙切齿地道:“只要她让我留着这条命,为死去的爹娘报仇!” “郡主也不须你伺候了,以后。。。你不用伺候任何人。”萧力奇看着花小花,脸上似笑非笑,低声道:“动手!” 几个火神门弟子走上来,将花小花的身体摆成一个“大”字。 花小花只觉头皮发麻,心中一阵恐慌,大叫道:“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觉两腿间一阵剧痛,“啊”地一声惨叫,立时昏死过去。 雪山客摇头道:“也是个可怜之人。” 萧力奇看都不看花小花一眼,说道:“雪兄,这便是我请你做的事,将此人带到西域,丢在那魔鬼山中,任他自生自灭。” 半个时辰之后,这间山中酒家便一个人都没有了。 孙三手能活动身体的时候,只觉全身已冻成了冰块,他费力地扒开堆在身上的木柴,摇晃着站起身来。 他抬头四周扫视了一眼,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此时旁边木柴乱响,柴堆里伸出一只手来,紧接着是一张脸,他的一个属下慢慢从柴堆中钻了出来。 两人连忙一起动手,将其他人从柴堆中扒了出来。 八个人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众兴帮弟子的尸首,只有小帮主花小花不知去向。 众人进了屋子,看见了满地鲜血。。。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三.归宋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杨锋趁乱杀出重围之后,并未向西往雁门山方向,而是直接南行,西面虽然距离紫云庄更近,却须在契丹境内行进多日,远不如向南,两日便可进入大宋境内。 如今他成了乱臣贼子,契丹已无他的容身之地,唯一的选择是逃亡。 成者王侯败者贼,时运不济,杨锋没什么可说的。人生无常,谁又能预料到,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如今最重要的是生存,脱离险地,找到落脚之处。 杨锋在大宋经营多年,与朝中高官多有来往,便是如今当权的寇准,两人间也有书信往来,他若想谋官,依他的才能和手中的契丹情报,大宋朝廷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因此,杨锋的打算便是尽快进入宋境,先找到落脚之处,视这场战争的走向再做决定。 他逃出幽州时,身边只有七个人,便连常槐都不知去向,有人说他已死在乱军之中。 几个人连夜狂奔,也不敢走大路,只在田地和荒野中穿行。一路上谁都不说话,好似追兵就在身边的黑夜里,一开口便会引得他们蜂拥而至。 天黑路滑,马跑起来极为费力,一直奔到凌晨,众人又累又饿,只好在一处树林中就地休息。 几个人在冰雪地上席地而坐,拿出随身的干粮,抓一把身边的积雪,就一口干粮,稍稍填补饿得空空的肚子,幸亏有人带了酒囊,众人你一口我一口,轮流着喝,借以抵御严冬的寒冷。 黑大师道:“这天儿可真冷,冻死酒家了,不如将这马杀了,烤肉来吃,酒家随你们步行好了!” 杨锋道:“不可,夜里生火,必定引来追兵,至我等于险地。” 黑大师道:“庄主,你未免太过小心,这大半夜的,哪里会有什么追兵?” 杨锋笑道:“大师莫急,今夜且当心一些,前面四十里,有一处庄子,是在下前年置下的别院,少有人知,咱们明日到那里好生歇息一下,待天黑再赶路,越过易州,便离宋境不远了。” 杨家乃是豪富之家,在辽宋两国都有许多产业,人都说狡兔三窟,杨锋的窟却不知有多少。 众人听了多少心安了些,至少是有了些指望,一时都打起了精神,准备继续上路。 此时突然听到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在寂静的夜里,这蹄声显得格外响亮。 众人起身,各持兵器,隐蔽身形,准备厮杀。 一群黑影自远处奔了过来,当先一人边跑边大声吆喝着,似是为后面的人指路,黑大师紧紧地随在杨锋身侧,双手握着月牙铲,蓄势待发。等到那些人奔近了,黑大师运力于臂,正要发难,忽地被杨锋捉住了胳膊,他低声道:“等等!”随即向着前面喊道:“杨梭力,是你吗?” 对面的黑影一下子勒住了缰绳,紧接着马背上的人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跪地道:“爷,可算追上您了!” 原来此人乃是杨家的家奴,也是私兵首领,他自小在杨家长大,不知自己的姓氏,只有小名梭力,便以主家为姓,取名为杨梭力。 杨梭力在燕京城外,劫持了高德郡主的车驾,本来要以此来解救杨锋,没料到情势突变,众人一阵混战,他带着一百余名杨家私兵左冲右突,却一直没有寻到主人的踪影,只好杀出重围。这些人不知该去何处,恰巧杨梭力知道这一处庄子,便带着众人来投奔,不料到半路遇到杨锋。 众人都上来见礼,杨锋清点了一下,杨梭力带来了十六个人,其余人都在混战中失散了。 人多胆气壮,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众人都来了精神,遂一起上马,向着西南而去。 那庄子说是不远,众人却直走到第二日晌午才到,这中间没有吃过一顿饭,真是饥寒交迫,狼狈万分。见到这庄子,兴奋得就似多年在外的游子回到家里一般。 一行人吃喝过倒头便睡,唯有杨梭力不知疲倦,吃了饭便带着两个人出去打探消息,直到傍晚方回。 杨梭力来见杨锋,说道:“大路上并无人马,一切好似平常一般,并不会盘问过往行人。” 杨锋心内稍定,“看来燕京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易州或许还不知情。”此事发生不过一天时间,此处虽离燕京不远,恐怕也未得到什么消息。uu看书 .uukanshco 杨梭力道:“倒是有燕京的消息,只是……只是据说爷您,您已经死了。” 杨锋一愣,忽地仰天大笑,“太好了,若是如此,我等前路无忧,不会再有人来追杀,至少不会公开追杀了。” 杨梭力道:“上个月宋军杨延昭部来攻易州,虽然被击退,不过周围依然布有重兵,防备宋军再次突袭。” 杨延昭并未南下勤王,而是依照皇帝命令,带着本部兵马,进攻契丹境内,以牵制对方兵力,只是他手下兵马太少,不足以对契丹产生威胁。 杨锋道:“凡事小心为上,我们连夜便走,绕过易州城,直奔大宋定州城。” 杨梭力吃惊地道:“定州城内兵强马壮,相温去那里做什么?”忽地又垂下头去,他一个家奴,虽说因为勇猛受到重用,却不能如此盘问主人。 杨锋面露微笑,“梭力,你的祖上便是宋人,因战乱流落契丹,这些年。。。你可曾想过回归故土?”黑大师等人本就是汉人,是紫云庄的人马,杨梭力却在契丹长大,自被杨自横出卖之后,杨锋对这些原本的自家人格外小心,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杨梭力道:“爷,是老爷和爷把小人养大,如此重用于我,梭力不知什么契丹什么大宋,梭力只知道老爷和爷,如今老爷不在了,爷在哪儿,哪儿就是梭力的家。” 杨锋亲切地扶住他的肩膀,说道:“梭力,莫要如此生分,你我虽为主仆,实为兄弟,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兄弟,这次大哥要带你回大宋认祖归宗。”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四.仇人相见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当天夜里,杨锋带着二十余名亲信出了庄子,趁着夜色一路加鞭,太阳升起的时候,已然绕过了易州城,行进在一片旷野之上,距离大宋不过半日路程了。 天气晴朗,阳光和煦,这是冬日里少有的好天气。眼看就要脱离险境,众人心情都不错,连马儿的脚步都显得轻松起来。 杨梭力带着两个人在前面探路,与众人相距几里地左右,在空旷的原野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背影。 这边境之地,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冬天见不到什么杂草,只有光秃秃的树木零落在原野上。 杨锋眼看着杨梭力三人催马翻过一座小丘,背影慢慢消失在土丘的另一边。 他想,应该先差人去定州城内接洽,不知王超率兵南下,派何人留守,定州的将领中杨锋有几个熟人,不知那个张将军是否在城内,其实刘将军在也是可以的。 杨锋正在琢磨,听见有人大喊道:“他们回来了!咦,怎么手里举着黄旗?难道有敌人?” 杨锋抬头望去,见到前面两匹马飞也似地自土丘上俯冲过来,当先一人依稀是杨梭力,他伏在马上,右手用马鞭拼命地抽打,左手将一面小小的黄旗高高举起,在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里,那面小旗格外引人注目。 昨夜在庄子里,杨梭力准备了三杆小旗,一面红的,说明一切顺利,可以继续行进,一面是黑色的,说明前方情况不明,须再查探一下,请后面的人稍作等待,最后一面是黄旗,表明敌人就在身边,要立即准备应战。 探路的明明是三个人,如今只有两人回来,看来已经折了一人,吃了亏了。 此地一马平川,四周并没有什么树林可作遮掩,若是大批敌人,众人便只能躲避,若是小股敌兵还可一战。 追兵出现在山丘之上,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契丹骑兵,而是宋军,约有几十人。 众人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两边散开,面对高速冲过来的骑兵,不能坐等他们近身,而是要兜圈子,在敌军外围游动,寻找战机,用契丹人的看家本领骑射来消耗敌人。 契丹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能力远胜宋军,虽然敌众我寡,几十名宋军骑兵还不在杨梭力等人的眼里。 杨锋一催马,竟迎着杨梭力二人过去,任凭对面黄旗不断地摇动,任凭宋军的箭矢自身边飞过。 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步子不快不慢,不似是迎敌,反倒像是出门踏青一般。 杨梭力两人与杨锋擦肩而过,兜了个圈子,又回过身来跟在杨锋身后。 契丹人开始放箭,宋军也随之分散开来,向契丹人追去,双方一轮对射,都很快发现对手不是等闲之辈。 杨锋举起了右手,向下按了一按,杨梭力见状,放下黄旗,取出红旗左摇一下,右摇一下。契丹骑兵见了,当即收起兵器,摆脱对方的纠缠,回到杨锋身后不远。 对面宋军本来要冲过来一战,见到杨锋等人的样子,不禁也放慢了步子,当先一名大汉奔到近前,勒住了马。 杨锋道:“阁下高姓大名,可是田敏将军麾下?” 大汉扫了对面一眼。杨梭力等人虽是平民百姓打扮,却明显是行旅出身,宋军见了他便当做辽军斥候,故此一见便发难,当即射死一人。 杨锋看他的样子,便知对方不信,又道:“这些兄弟们都曾从军,但如今已然叛辽,欲要投奔大宋。此行正要前往定州,尔等不是田将军的人,便是杨延昭将军麾下,在下杨锋,与两位将军都相识。还请阁下代杨某向两位将军问好,咱们就此别过。” 他打马欲走,忽地又回身道:“易州有重兵把守,不可图也,诸位再向前行,很容易遇到巡逻游骑,恐怕到时难以脱身,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拨转马头便向南去,忽地从宋军中冲出一人,形容邋遢,满脸胡须,端着一杆长枪,一枪猛地向杨锋扎了过来,杨锋将马一带,让过了这一枪,那人马向前冲,长枪一回,枪尖挑向杨锋后脑。 杨锋叫了一声:“好枪法!”一低头,拔出宝剑,向上一撩,将长枪架住。见那人双目瞪圆,满面怒容,好似见了仇人一般。 那人抽枪又刺,口中叫道:“杨锋!还我师傅的命来!” 杨锋突然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听了他的话,仔细辨认一下,叫道:“你是刘绍?” 刘绍就如疯了一般,连着刺出七八枪,枪枪不离要害,杨锋未带长兵器,只有手中一柄宝剑,未免吃亏。 黑大师上前,u看书 .uukansh 举起月牙铲,砸在刘绍长枪之上,那枪顿时弯了,刘绍被震得马向后退了一步。 身边大汉道:“刘兄弟,莫与他们纠缠,咱们回去交令要紧。” 刘绍道:“郑大哥,杨锋害死了我师傅,他是我的仇人!” 郑长生手提双叉,跳下马来,一叉将黑大师的马刺翻在地,大叫道:“为刘兄弟报仇,大家并肩子上!” 黑大师站稳身形,怒吼一声,提铲扑了上去。 马匹冲锋起来威力很大,原地打斗却很笨拙,双方都身负武功,觉得马战不方便,纷纷跳下马来,手持刀剑,厮斗在一处。 几十人一阵乱战,势均力敌,正斗得酣,忽听北面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好似有大队人马奔过来。 杨锋架住刘绍宝剑,大叫道:“辽军来了,还不收手!” 郑长生一叉虚刺,逼得黑大师向后一闪,他纵身上了马背,大叫道:“别打了,快撤!” 双方各自跳上马,向南飞奔,刘绍追着杨锋一行不放,郑长生带几个宋兵过来,将他团团围住,簇拥着向东南方向,郑长生大叫道:“你要往哪里去,咱们回营!回营!” 两队人分道扬镳,各自奔得远了。 杨锋众人慌不择路,狂奔了一个时辰,甩掉追兵,在一处树林中休息。 从昨夜到现在,一刻不停地奔波,即便人还能坚持,马也挺不住了。 众人带足了酒肉干粮,当下取出来大快朵颐,正吃得欢畅,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枝冷箭,端端正正插在一个人的脖颈之上。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五.回家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中箭的是一名杨家私兵,当即仰天跌倒,气绝身亡。 众人都跳了起来,冲出树林,见到远处有一人一马。刘绍端坐马上,高声叫道:“杨锋,有本事随我来,咱们作个了断!” 黑大师和杨梭力等几人一起追去,刘绍掉头就走,边走边大骂道:“杨锋,你这个懦夫!”渐渐跑远。 几人回来,黑大师恨恨地道:“若是再让洒家遇到,铲断他的脖子!” 杨锋道:“大师不必在意,匹夫之勇理他作甚?咱们去定州要紧。” 他心中疑惑,不知是刘绍一个人追来,还是那队宋军一起尾随而来。若是整队人都来了,那便有些麻烦,若是刘绍一人,便没什么可怕,他必定还会再来,到时再收拾他不迟。 杨锋微微一笑,没想到骄傲如刘绍,也学会了背后偷袭,这倒是有些麻烦,也只好让大家多加小心了。 傍晚时分,众人已来到定州城外,因两国交战,定州城戒严,城门紧闭,不准进出。 众人在城外一处客栈下榻,战乱时期,来往行人寥寥无几,整个客栈几乎就他们这二十余人,众人一路奔波,担惊受怕,如今方可放下心来,不免喝多了几杯,当晚便醉倒了几个。 杨梭力带着两个人,夜深人静时出去,不久便回来,直接去了杨锋的房间,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杨锋道:“怎么了?事情没办成?” 杨梭力咬牙道:“那个姓刘的……又走了一个兄弟!” 杨锋问道:“信可送到?” “我们捉了个当官的,据他所说,刘、张两位将军都已随王超南下,信……没送到。” 杨锋哦了一声,沉吟片刻,说着:“你放心,杨某定要收拾了那刘绍,为兄弟们报仇!” 次日一众人又南下,过定州城而不入,几日内通过真定到了赵州,一路小心谨慎,再未给刘绍什么机会。 赵州几乎未罹兵祸,虽无平日那般人来人往,却也不似定州城剑拔弩张,一行人入了城,刚走到客栈门口,忽听噼噼啪啪的声响,店伙计正用长长的竹竿,挑着一挂长长的鞭炮。 院子里烟气弥漫,一群人捂着耳朵,跺着脚,欢呼着,叫道:“好啊,不用打仗了!”“总算能安心做生意了!”“不用去前线了!可以安心守着老婆孩子了!”“是啊是啊,我老婆再有几天就生了,还以为见不到儿子落地呢!“ 杨锋心里一沉,问道:“店家,今日到底有什么喜事?” 店家笑容满面,说道:“方才这位军爷说了,辽宋两国已经议和,契丹人马上要滚回去了!” 忽听一个年轻人叫道:“哼!有什么可高兴的?还要给人家进贡岁币,丢不丢人!” 店家手里提着竹竿子去打年轻人,“你这混小子,没有太平日子,你爹我怎么做生意?谁赚钱管你的衣食?” 那小伙子边躲边道:“我不用你养,我要去从军!打契丹狗!我大宋兵强马壮,为啥要给他们岁币?” 杨梭力等人听了这话,觉得格外刺耳,不禁脸现怒色,杨锋回头扫了一眼,警告他们不准轻举妄动,众人不敢违逆,纷纷低下头,却都有些忿忿不平之色。 店家却是急了,扯了儿子进门去,边走边嘟囔道:“你乱说个什么?小心当差的抓了你去,不打仗有什么不好……” 杨锋转向那位打着酒嗝的宋兵,问道:“军爷可是来自澶州?” 宋兵道:“可不是,兄弟们奉命向各州传令,不必再去澶州勤王。” 杨锋皱眉道:“听说我大宋击毙了契丹兰陵郡王,士气正盛,在下以为会一鼓作气大破辽军,怎么会突然停战议和了?” “你们这些人啊,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反正不用你们去送死!打仗有什么好的?你以为契丹人都是纸糊的吗?他们凶着呢!有多少人都死在澶州!皇上仁慈,不忍咱们送死,也不忍让契丹百姓受苦,花一点钱便买来了安宁,多好的事儿!偏还有人要说三道四!” 他正说着,有两名宋兵牵马过来,叫道:“老王,快别瞎叨叨了,还得赶着回去复命呢!就你贪杯,非得来这儿喝几杯,若让将军知道你磨蹭,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 那宋兵翻身上马,说道:“不会,不用去送命,将军高兴还来不及呢!早一时晚一时的怎会计较?” 几名宋兵离去,uu看书w.ukanshu 杨锋面色阴沉,说道:“快用了饭出城,不准喝酒,莫要磨蹭!” 一行人匆匆用了饭,杨锋当即带人出城,一路向西,黑大师一路嘟嘟囔囔,埋怨没有好好喝一顿酒,杨梭力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跟随杨锋多年,知道主人此刻心情欠佳。本来人们一路向南,要去寻找大宋皇帝,如今却折而向西,应是要回紫云庄。 走了不到半日,几名武林好汉便少了三人,不是被人暗害,而是自行走散,杨锋也不在意。 这几人本是他最近招募来的,跟着他图个前程。以前即便杨锋反出契丹,依旧可在大宋谋个高官来做,如今两国讲和,大宋断不会再收容契丹的叛臣。杨锋若再去投奔,只会是自投罗网,没准被朝廷捉了送去契丹邀功。几人再没了指望,便弃他而去了。 但黑大师几人及杨梭力等一干私兵依旧跟在杨锋身边,在他走投无路之时,这些人的跟随尤其显得可贵。 众人半路休息时,一枝冷箭自远处飞来,直奔杨锋的面门,幸亏他反应极快,躲了过去,毫发无伤。 刘绍在远处高声叫骂,等众人追过去时,却又纵马跑远了。 杨锋皱了皱眉头,这个刘绍还真是个麻烦,应该想办法解决了,否则会闹得人心惶惶,让这只小小的队伍生出异心。 看这几日的情景,刘绍只是孤身一人,杨锋却不想与他单独对垒。虽然他并不怕刘绍的功夫,但是有稳妥的办法,何必冒风险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六.青丝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刘绍的确是孤身一人前来寻仇,杨锋既是他的杀师仇人,又曾在济南府当众折辱于他,甚至自己的师妹失踪,两人婚事破裂,自己痛苦至今,归根结底都起自于杨锋。 一见到他,刘绍就觉得恨意难平,仿佛找到了自己所有不幸的根源。“杀了他!”一个声音自心底里冒出来,并逐渐壮大成汹涌澎湃的怒吼。 郑长生虽差人看着他,却无法绑住刘绍的手脚,去解个手的功夫,刘绍便跑得无影无踪。 郑长生极为焦急,这些兄弟们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真比亲兄弟还要亲密,一时众人都叫着要追过去,和那些契丹狗拼命,却被郑长生止住了。 军令如山,自己奉命出来打探消息,为大军做先导,当然要回去复命。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兄弟带走军中的精兵,扔下营中更多的兄弟。 他带人回去复命,另外派出数人,两两一组,分头去追刘绍。 魏云龙与冯英一组,在附近搜寻许久,未发现刘绍踪迹,正无奈要回营时,偶然从一个牧民口中得到消息,一天前,曾有一队人马经过,约有二十余人。 两人仔细询问,认定是杨锋等人无疑,便一路追踪下去。 消息断断续续,二人经过定州、真定、赵州,再折而向西,越追越远,走了不少的弯路。 刘绍一直不见踪影,冯英一度想打退堂鼓,魏云龙却不同意,除了刘绍之外,他也有一点别的心思,杨锋是香秀的爹,会不会知道香秀的下落? 两人是自小的玩伴儿,性情相投,最为亲密。香秀被掠走之后,魏云龙心中一直惦念,总幻想着能有再见之日。 上次得到香秀在药谷的消息,他恨不得立时便去,无奈自己当时有伤在身,腿脚不便,魏彬不放他走,故此未能成行,错失了二人重聚的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香秀的父亲,魏云龙想问个清楚,若是连杨锋都不知道女儿的下落,那他也就死了这条心。 可冯英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奉命来寻刘绍,可是二十多天过去了,出来时塞外还是冰天雪地,如今中原大地已然春回大地。他们虽然一直追踪着杨锋,却从未见到刘绍的踪迹。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跟丢了,早已回到营中,那么自己二人的追踪便失去了意义,此刻离大营已经太远了,冯英急着回营复命,魏云龙却偏偏不肯。 这一日二人在一处酒家吃饭时,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冯英道:“云龙,凭刘大哥的脾气,若是追踪到杨锋,绝不会到现在都不下手,依我看他定是已经回营了。” 魏云龙道:“刘大哥比我们先走,咱们都发现了杨锋,他怎么会跟不上?他一人势单力薄,咱们正当追上去帮他一把,怎么能掉头就走,置之不顾呢?” 他们二人低声争执,未注意到店里的其他人,此时外面新来了一位客人,身着白衣,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上一道面纱垂下,遮住了容颜,从身姿举止上,不难看出是一位女子。 冯英道:“云龙,咱们出来快一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息,不止营中会担心,五师叔肯定也急死了!” 魏云龙道:“冯大哥,不如你先回去送个信,好让他们放心。”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回去怎么和五师叔交待?” “我们出来是要帮刘大哥的,那刘大哥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回去怎么交待?” “杨锋功夫那么高,手下又有一帮高手,我们两人便是追上了,又能有什么用?” 说到这,那新来的女子忽地一转身,向着二人走来,说道:“你们说,杨锋在哪里?” 两人抬头一看,都愣了一愣,这女子实在是太不俗了,便是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她的美丽,以及一股冷冷的杀气。 两人没料到有人半路插了进来,一时都没说话,那女子缓缓摘掉斗笠,说道:“云龙,你说,杨锋在哪里?” 魏云龙睁大了眼睛,惊喜地道:“你是何,何姑姑!” 何青青点头坐下,冯英忙着见礼,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剑法通神的方家掌门,没料到她竟如此美丽,一时心中竟有些慌乱,见到她平静淡然的样子,又为自己的慌乱感到羞愧。 魏云龙却很兴奋,何青青的功夫他见识过,有她在,对付杨锋一伙儿就添了一股大大的助力。 还有一点,保州大营的兄弟们都知道,刘绍对何青青一直念念不忘。 虽说他嘴上硬气,从不提及,可是这些兄弟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处,刘绍不管是喝醉了酒说胡话,还是夜里说梦话,青青二字都常常挂在嘴边。可若是他醒了,谁敢在他面前提起何青青三字,他便立时翻脸,拔剑出来与别人拼命。 魏云龙不懂刘大哥为何如此别扭,在他看来,既然喜欢,那就去追,既然忘不掉,那就千里万里去找,找到了为止,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魏云龙叫道:“何姑姑,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找刘绍刘大哥,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杨锋报仇去了!” 何青青哦了一声,这一声如此平静,魏云龙心里一沉,暗暗为刘绍抱不平起来,忽见何青青已然站起身来,“那你们还等什么?杨锋在哪儿?咱们马上过去。” 冯英立时跟着站了起来,慌乱中碰倒了身后的凳子,他拿起兵器,跟在何青青身后便走,完全忘了方才自己还坚持着要立刻回营。 刘绍一个人的踪迹很难寻觅,可杨锋一行二十人,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经过的痕迹。 三个人一路打听,紧赶慢赶,一路追到西北方向的柏岭寨附近,此时天色已晚,魏云龙颠簸一日,只觉浑身疲乏不堪,恨不得立时躺下来休息,可见何青青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催马走在前面。他心中未免起了好胜之心,自己堂堂男儿,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子? 魏云龙咬牙跟在后面,忽见何青青勒住了马,自马背上跳了下来,蹲身在草丛之中。 魏云龙与冯英二人也下马上前,只见草丛中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已经死了,胸前几道伤痕,却都不致命,致命伤是颈部一个深深的洞口,血堆积在哪儿,已凝成了一滩。 何青青看了几眼,低声道:“是方家剑法,果然是师兄,他们在前面不远!” 几个人又上马前行,魏云龙感觉何青青明显加快了速度,马在黑夜里狂奔,蹄声凌乱,冲过一道山岗,折而向西,冲进一处密林。 何青青突然自马背上腾空而起,好似白色的云朵飘过,她的白衣在密林中婉转起伏,瞬间将后面两人甩落了好远。 魏云龙轻功是奇才所授,相当有功底,奋力去追,勉强能见到前面的白影,冯英远远地落在后面,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羞愧。 林子里树木倾颓,明显有打斗的痕迹,树枝上挂着一个人,何青青看了一眼,没停留掠了过去。 她的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耳中突然传来兵刃交击的声响,虽然轻微却很清晰。uu看书 她已然如大鸟般飞起,速度提升到了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以至于内力急行之下,胸口气血奔涌,忍耐不住,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清啸。 兵刃声已然停了,四周一阵寂静,何青青好似能看穿黑夜,又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她毫不犹豫地奔向一个方向。 终于,她看到了。 前面,一棵大树之下,刘绍坐在那儿,头向后靠在树干上,胸口鲜血汩汩流出。 他的眼前一阵模糊,浑身轻飘飘的,一生的经历如梦一般飘过,全都模糊远去,只有一个影子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师妹!”他闭着眼喃喃道。 “青青。。。” 好似神灵听到了他的呼唤,让他能安心离去,忽然有个声音轻柔地回应道:“我在这儿!”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让他浑身打了个抖战,刘绍越发睁大了双眼,眼前一片白光,何青青的面容清晰地呈现。 “真是个美梦啊!”刘绍轻声叹息道。 “师兄,是我,我在这儿。” 刘绍想抚摸那张梦中见过多次的脸,却觉浑身都没了力气,只好垂下双手,茫然睁大双眼。 “青青,你走后,我每天,都盼着去死,如今。。。”刘绍微笑道:“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何青青伸手捂住他胸前不断流淌的鲜血,血却顽强地钻出她的指缝,她扯开他的衣衫,一个布包滚落在地,露出一团染血的青丝。 那是她当年亲手割下来,放在刘家后院树洞中的,当年青葱少女的发丝。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七.截杀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杨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新招募的武林豪雄已逃亡殆尽,便连一向忠心耿耿的家兵也开始离散。 他们可以一时忠勇,在杨锋面临生死关头时挺身而出,不惜一死以护主,却在长久的逃亡途中丧失了信心,消磨了忠诚。 杨梭力禀报说又逃亡了两人,这支队伍只余下十一人。杨锋看了看他,说道:“梭力,你跟了我们父子二十年,为我家做得够多了,若你想走,杨某绝不怪你,大哥没有别的送你,金银总差不了自家兄弟。” 杨梭力跪下道:“大人不必再说,小人誓死也不会离开大人。” 杨锋摆摆手道:“莫再大人大人的,我如今是白丁一个,与你并无分别。唉,杨某不怪兄弟们离开,只是伤心他们不告而别,让我连相送的机会都没有,兄弟们对我太见外了。” 杨锋显出几分沮丧,这并不难,因为他的心中已足够沮丧。本以为杀了刘绍,便能安稳回家,没想到如今愈加窘迫。 他知道身后有高手追随,身手比刘绍高出许多,这几日常有手下受伤,却无一人被杀,这让他愈加为难。 丢下伤者,会寒了追随者的心,带着伤者,会拖慢全队的行动,为此杨锋不得不暗暗杀死了一名受伤的家奴,因为他伤得很重,实在无法带着继续上路。 他恨不得单人独骑,飞奔回紫云庄,那儿是他最后的巢穴。可没了这些随从,自己孤身一人,能抵挡身后高手的追踪吗? 杨锋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有黑大师、杨梭力等人在一处,对方即便是高手,也大抵不会硬碰硬,与这一队人当面对阵,因为对方很理智,从目前的行为来看,此人不仅不蠢,而且相当聪明。每日暗中下手,只伤人不杀人,看似手下留情,却成功拖慢了整队的行程,并且为众人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致使恐慌情绪蔓延,队伍逐渐分崩离析。 杨锋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时距离紫云庄只余两日行程,杨锋已然派人先行,回庄里召集人马,前来接应。 黑大师怒发冲冠,“哪里来的宵小之辈?只会暗中下手!若是遇到洒家,定叫他吃我一铲子!” 众人也义愤填膺,纷纷求战,前几日被刘绍追踪之时,正是杨锋用计,暗中埋伏,让功夫最好的黑大师故意落单,引诱刘绍上钩,出手偷袭,众人群起杀之。 那么如今为何不能故计重施呢? 黑大师叫道:“洒家不怕!一会儿我先走,看谁敢动洒家一根毫毛,你们随后过来,莫让那贼人跑了!” 杨锋却道:“两个兄弟有伤在身,急需诊治,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庄里再说。” 众人唯唯而退,心中却将他的谨慎当做软弱,原本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首领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在各方的追杀下愈加狼狈,使得追随者的心中产生了动摇。 每个人都在暗暗打算,中途用饭时气氛凝重,众人都不愿开口说话。 直到临出发时,众人才发现,黑大师不知去向,四处搜寻,不见踪迹。 杨锋心中焦急,黑大师在这一队人中功夫最高,又忠诚可靠,在黄道长叛逃,众人离散之时,更显得极为可贵。 想必他真的赌气去开路先行了,杨锋催着众人快走,务必追上黑大师,莫使他落单,遭到对手的偷袭。 众人一路疾行,走出十余里便发现了黑大师,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边的乱草丛中,胸口中了一剑,虽然没死,却也气息奄奄,只剩下半条命了。 杨锋只看了一眼,连马都没下,便疾驰而过,身后的杨梭力默默地追了上去。 危险就在附近,随时可能出现,众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紧紧地一个跟着一个,想从同伴身上汲取力量,使自己更加安心一些。 一群鸟儿从树丛中飞起,惊得众人一起拔出刀剑,忘了鸟儿是被他们的蹄声惊起。 林子里并没有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感到羞愧,明明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勇士,竟似被暗处的敌人吓破了胆。 人们往往不害怕确定的危险,而害怕面对未知的事物。因此当敌人终于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骑马站在当道,手持弓箭,双箭齐发,一枝落空,另一枝射中当先一名家兵的小腹,他大叫一声摔落马下。 这稍稍阻挡了后面的马匹,让那两人好整以暇地拔马向回跑,uu看书 wwuukanshu众人紧紧地追上去,嘴里大声吆喝着,好似在塞外广袤的草原上追逐猎物。 追出去一会儿,前面两人忽地打马向两边散开,冲入树林之中。一个白衣女子在当道而立。 她一手提着宝剑,头戴斗笠,白纱遮面,衣袂随风飘动,虽只是孤身一人,却好似当道有千军万马,让人感觉不可逾越。 杨锋跳下马来,众人都随之下马,每个人都感觉到强烈的杀气,将手中的刀紧了又紧。 何青青站住不动,对面还有八个人,她的眼中却只有一个。 杨锋低喝一声:“结阵!”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电般冲到眼前,剑光闪处,“噗”地一声,一个人应声倒下。 何青青出手便是杀招,方家剑法中的绝招“风动危樯”,立杀一人。 她手未停歇,腕子一转,一招“枯木逢春”,剑光划了两个半圈,连着割破了两个人的脖子,待到其余几人结成阵式,已经只剩下五人了。 杨锋心中震撼万分,这种剑上的凌厉杀气他只在两个人的身上见过,一个是王奇才,一个是剑神方树之,看对手的出剑,更像是曾经的剑神。 他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一路苦苦相逼?” 何青青一把甩掉斗笠,露出如云的秀发,她说道:“杨锋,我们的帐该了结了!” “果然是你!”虽然杨锋已有所猜测,但亲眼见到何青青的剑法,还是吃了一惊。 何青青声色不动,淡淡地道:“你不是想要剑典吗?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八.死救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杨锋招呼一声,五人阵势轮转,剑光闪闪,将何青青罩在当中。 那道白色身影一动不动,好像一具凝神沉思的石像,在数道剑光及体的刹那,她手中的剑忽地扬起,冰河直下! 围攻众人只觉白光扑面,好似海浪奔涌而至,后浪逐退前浪,众人大骇之下只能抽身躲避。 何青青并没有向前追击,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半步,只有白色衣襟扬起,又飘然垂落。 她站在当地,面容平静,心中亦是平静,剑术大成好似未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澜,而只是让她心中愈加宁静。 何青青手提着剑,又似是剑引着她,此刻已分不清人和剑,抑或是她自己已然变成了剑,人剑合一,无往不利。 杨锋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这便是剑典,自己穷其一生也未得到的剑术大典。 在这种浑然天成的剑术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何青青只出了一剑,未伤一人,却足够让人绝望。 杨梭力抬起颤抖的右手,手腕上一道细细的痕迹,像一根红色的丝线,这便是方才那一剑的划痕。杨锋堪堪躲过,可他的四名随从却无此功力,人人中剑,这一剑无人受伤,可是每个人心中的恐惧却愈甚。 这一剑只是个警告,等到对手再出剑,是不是还会像方才那般手下留情? 众人一时想奋起抵抗,以死护主,一时又想扔掉剑,掉头逃跑,两种念头像两个打架的孩童,一时你翻身上来,一时我把你压倒,分不清高下。以致于几人茫然站在当地,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锋的犹豫只有一瞬间,突然他将剑向地上一抛,说道:“这是你我两人之间的恩怨,与我的兄弟们无关,让他们走,我的命随你拿去。” 杨梭力的血全冲上头顶,自己的主人,体内流淌着契丹皇族高贵的血液,他竟然视自己如兄弟,宁愿一人去死,也不愿连累旁人,自己方才竟然起了逃跑的念头,这让自诩为勇士的他羞愧万分,士为知己者死,自己惟一的回报便是战斗,不管面前的敌人是如何强大,哪怕是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契丹勇士的热血在体内奔流,几个人几乎同时发出怒吼,挥动刀剑向前扑去。 他们并没有看到,杨锋此时拾起了地上的剑,不经意地后退了半步。 何青青白色的人影凌空而起,从众人头顶飞跃过去,似苍鹰搏兔般地凌空下击,直奔杨锋而去。 杨锋未料到对方身法如此之快,竟瞬间越过几人,到了自己身前,若他此时掉头逃走,便是将后背留给了对方,以何青青的功力,自己万难逃脱。 他咬牙拔剑迎了上去,而何青青身后的几人也回身扑至,两下夹击,将她重又围住。 这一下双方生死相搏,容不得半分手软,何青青轻斥一声,剑势如虹,接连刺倒两人。 此时远处马蹄声声,魏云龙冯英两人奔驰而来,便跑边回头放箭。 冯英叫道:“何姑娘,快走吧!” 在他们身后,二十余骑奔驰而至,当先之人衣裙飘扬,竟是一位女子。 杨月儿带着紫云庄的人马来接应了! 杨锋等人士气大振,并力向前,何青青脚步轻移,剑势一吐,夏阳酷暑! 剑气之下,周围的温度都好似升高了几分,当先一人立时中剑。杨梭力忍受不住扑面而来的灼热剑气,仰天便倒。 杨锋使出了平生绝学,大喝一声,剑光暴起,使出一招“裂空穿石”,剑锋直入,猛向前刺。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杨锋毕生功力所系,阳刚十足,锐不可当,要以万钧之力破对方凌厉剑气。 在他的眼里,何青青剑法再好,不过是个女子,女子力弱,自己应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与其斗技,而是斗力,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毙敌与剑下。 没料到何青青竟毫不退让,宝剑撩在他的剑上,杨锋顿觉手中剑一震,虎口一阵撕裂的疼痛,攻势顿挫,而何青青的宝剑已到眼前,杨锋勉力支撑,身子后倾。 何青青的剑划过,在他左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线,血刷地流下,让他的脸显得狰狞无比。 杨锋杀红了眼,死战不退,趁着何青青的剑老在外面,左脚一旋,右脚飞起,直踹对方前胸,手中剑自下而上,撩向对方小腹。 何青青身子轻轻一转,让过杨锋的招数,左脚下落,正踏在杨梭力的刀上,后者刚刚自地上撑起身子,挥刀横扫她的脚踝,被她脚一踏,顿时虎口流血,捉不住手中的刀,何青青右脚轻抬,脚尖点在他胸前大穴之上,uu看书.ukanshu.co 杨梭力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步转得巧妙之极,既使杨锋招式落空,又制服了杨梭力,时机及尺度的拿捏妙到毫颠,再加上她姿容秀丽,身姿曼妙,简直如凌波仙子一般,美得震人心魄。 何青青回身一剑,秋风入户! 一柄剑忽地化出十几个剑尖,分刺杨锋身上诸处大穴,正好似凛冽的秋风穿房入户,让人遍体生寒。 杨锋浑身上下冷气森森,却瞬间出了一身薄汗。他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剑招,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虚,只能拼死一搏,不管不顾,一剑中宫直入,要逼着对手回剑相救,否则便同归于尽。 “叮”地一声脆响,杨锋的长剑被荡开,而何青青的十几个剑尖变成了一个,已然到了他的眼前。 杨锋惊得望后便倒,那凛凛的剑光却一直都在他的眼前。 完了!这一剑他断难躲过。杨锋看着眼前的剑,好似已感觉到冰冷的剑尖刺入自己的身体,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叮”地一声响,横空伸出一柄剑,击在他眼前的剑上,这一剑远不足以挡住何青青一剑,但却使她的剑势微微一顿,杨锋是何等身手,在这让人不易察觉的刹那间,立时一个翻滚,闪了过去。 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腾空摔出。 杨月儿一手撑地,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她在危急关头横出一剑,救下杨锋,自己却被何青青一剑震飞了。 紫云庄众人冲了上来,缠住何青青,杨锋跳上一匹马,拼了命地飞奔而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一十九.呆坐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杨月儿等人拼死救下了杨锋,一行人将何青青等人团团围住。 虽然少了黄道长和黑大师,紫云庄依旧有诸多好手,本以为会轻易将三人杀死,未料到何青青运剑如风,犀利无比,竟然连伤数人,一时众人都有怯意。 杨锋已逃走,何青青也不想恋战,招呼魏云龙与冯英二人,且战且走,紫云庄诸人也不纠缠,收兵回庄。 杨月儿在床上躺了三天方能下地行走。她的功夫与何青青相距甚远,当时拼死一搏,侥幸得手,救下杨锋的性命,自己却因此受了内伤,将养了数日才好得七七八八。 杨锋这些天一直没有来过,好似一点不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小云对此颇有微词,却不太敢当着自家小姐的面儿说。 在杨锋不在的时候,都是杨月儿打点庄内的事儿,自他回来,杨月儿便清闲起来。。。也许有些太清闲了。庄子里的每个人都好似谨小慎微起来,在她面前不敢多说半句。 一早杨月儿起身,唤着小云,要出去走走,唤了半天无人答应,她心中诧异,自己受伤以来,小云一直殷勤伺候,寸步不离,今日却不知去哪儿了。 一直等到过了晌午,小云才匆匆回来,脸上颇有些不自然。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杨月儿心道。 两人自小在一处,熟悉之极,小云的那点心思她岂能看不出? 杨月儿不动声色,由着小云伺候,在她倒茶时突然问了一句:“他与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小云惊得手一抖,碰翻了茶碗,手忙脚乱地收拾。她没料到小姐会忽然发问,而且一下子就猜到杨锋与她说了些什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杨月儿半晌不说话,只是冷笑地看着她,令小云愈发慌乱。 杨月儿终于开口了,“这庄子里的人以前都巴巴地往我身前凑,主母主母地叫着,每个都跟我的至亲好友似的,如今却都成了锯嘴儿的葫芦,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敢情都当我是傻子呢!都瞒着吧,就瞒着我一个!如今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便连你也不认我做主子了!” 小云哭道:“小姐,你,你怎么这么说?我都伺候你几十年了,怎么会不认你?” “那姓杨的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着你也是我的身边人,他还敢打骂你不成?” “杨爷,杨爷自然没有打骂我,他那些话,您不知道还好些。” “你不说便罢了,我自己去问!”杨月儿起身就走。 小云一把拉住她,急道:“小姐,你万不可去,杨爷,杨爷他正在气头上。” “我为他差点把命都丢了,他不来看我也便罢了,还生哪门子的气?” 小云便嗫懦着,杨月儿袖子一甩,便要挣脱她出门, 小云急道:“杨爷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了阿斗少爷的事。” 杨月儿便顿住了脚,慢慢坐了回去,说道:“阿斗长大了,长本事了,他立志要为爹娘报仇,才让姓杨的吃了这么大亏。” 杨月儿忽地笑了起来,笑得伏在桌上,直不起腰来,她笑道:“活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小云急着掩上房门,回身道:“小姐,小姐你快别笑了,让杨爷听见了可不得了!” 杨月儿直起身子,“怕什么?如今该怕的是他!坏事做尽,惹下这么厉害的仇家,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小云道:“最近那剑神后人却没有上门,可庄子还是成日地关着门,日夜有人守护,我要买胭脂都出不去。” “他也有今天!当年我们杨家也是这般,被他逼得阖家不宁,只好弃家出走。。。”杨月儿沉思道:“莫非他也要走?” “那我可不知道,仇家就在外面,能走到哪儿去?还不如就在这庄子里,有这么多人护着,还有那么厉害的阵法,那剑神后人虽然厉害,总不如咱们熟悉这庄子,况且,她一个人怎么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呀!” 杨月儿却没有听她说话,只自顾自地沉思,低声道:“也不知阿斗跟过来没有?” 小云压低声音道:“小姐,如今可不比以往了,上次斗少爷偷偷过来,在庄子外头转悠了好几天,遇到我们出门才有机会相认,如今他便是来了,也进不来庄子,只有等咱们出去。。。可杨爷已有了防备,咱们如今也出不去啊!” “便是能出去也不去,就在这儿呆着,uu看书ww.uukashu哪也不去!” 小云一脸不解,杨月儿道:“我怕会给阿斗带来祸殃。” 小云看了看门窗,回过头来,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小姐,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想杨爷死,还是想他活?” “我恨不得他死!”杨月儿斩钉截铁地道。 “你要他死,不管他便好了,干嘛还豁出命去救他?反倒让自己遭了这么大罪。依我看啊,你不是恨不得他死,你是恨不得为他去死!” 杨月儿皱眉道:“你说了这么一大堆,烦不烦?快去再给我换一壶茶来!” 小云嘟囔着去了,端茶回来时,见杨月儿一个人在窗前坐着,如一尊木雕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坐了半晌,又拨弄起琴来。 小云跟了她这么多年,多少也懂得些音律,只觉那琴音忽冷忽热,有时似是情人的絮语,粘稠得化不开,有时又冰冷无情,似是又将人带回了寒冬。 杨月儿弹了琴,便又在那儿呆坐,直坐到太阳下山。 小云觉得小姐今日怪怪的,不敢去问,却又放心不下,只借着端茶送饭之机,来来回回地在她眼前晃,杨月儿便如没看见一般,只顾着自己发怔。 天黑了,小云掌上灯来,只见杨月儿仍旧坐在窗前,在昏暗的灯光下,背影显得愈发清瘦。 她正要说话,杨月儿却先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不带任何情绪,“你去把杨锋叫来。” “杨爷最近忙得很。。。” “你就说,我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来,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激情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杨锋来的时候,桌上已摆好了酒菜,杨月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裳,脸上施了脂粉,螓首低垂,细长的手指拈了两支点燃的香,正在向香炉里插。 “这些事让小云做就好了,你身上有伤,该好好歇着才是。”杨锋扫了她一眼,微笑着道,好似两人之间还和以前一样,完全没什么隔阂。 杨月儿也回头微笑,“身上的伤调养一阵子便好了,不及心里的伤,一旦落下了,便再难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杨锋咳了一声,“这几天我是忙了些,许久不来,庄子里的事都要打理。还有,方家的丫头总是阴魂不散。。。” 杨月儿笑了起来,”谁让你作恶多端了?如今总算是有人整治你。“ 杨锋的脸色阴沉下来,方才的好心情已然去了大半,”你找我来,不会只是要嘲笑我吧?我忙得很。。。“ 杨月儿走上前来,脸上依旧带着笑,”这便受不了了?你杀人父母妻儿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的感受?“ 杨锋冷冷地看着她,简直后悔今天过来,可没等他转身离开,杨月儿已扑上前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她的身材本来算是高挑,在杨锋高大宽广的怀抱里,却显得很是娇小。 ”可就算你是天底下最恶的恶人,我依然喜欢你,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将你放在心里,每日都在想着你。。。小云说得对,我恨不得为你去死!“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带着泪水,愈发水汪汪地惹人怜爱。 她捉住杨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这里全都是你,若是没有你,恐怕这心都不会跳了。“ 触手处温软饱满,杨锋心神一荡,不禁低下头去,杨月儿却娇笑着闪开,”你们男人总是这么猴急,一点趣味都没有,这可是我费心思亲手做的小菜,就不想先尝一尝?“ 她忽地活泼起来,美目流转,笑靥如花,伸手取了酒壶,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送到他唇边。 杨锋正要张嘴,心中一动,偏了头去,让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要见我,让小云去喊我便是了,说什么最后一面?这是什么话!“ 杨月儿回手将那杯酒送入自己口内,”我若不这么说,你会来么?况且你紧着收拾东西,怕不是要逃离此地吧?你走了难道还会带上我?“ 杨锋心中暗想,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竟让她有所察觉,嘴上却道:”我走到哪儿也不会丢下你,这儿是我的家,你便是等候我的家人。这一路逃难,多少人弃我而去,唯有你拼了性命救我……如今我方才知道,唯有你才不会背叛我。“ ”这话倒有几分真情实意,算你有良心。“杨月儿笑道,白皙的脸上带着一抹酡红,在灯光下愈发美丽。 他取过她喝剩的半盏残酒,一饮而尽。杨锋本来极少饮酒,只在杨月儿这儿偶然喝上几杯,这便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可如今杨自横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他面对她便是另一番心境,再不敢如从前那般随意了。 ”你的伤势如何?今日大夫可曾来看过?“杨锋只拣杨月儿吃过的菜下手。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唯有这心病难治。“杨月儿嘴角带笑,斜了眼看他。 ”要找大夫么?“杨锋笑道。 ”只有一个人能治,此人是天下难得的……神医。“杨月儿也笑。 ”哦?敢问这位神医是何方神圣?“他凑过身来,低声问道,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看。 “明知故问!”杨月儿笑容愈盛,手不觉抚上他的肩,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她本是难得的绝色,情动之时愈发明艳妩媚,即便杨锋并非好色之徒,此时也不免心头狂跳。 杨月儿忽地收住了笑,嗓音沙哑地道:”你便是我的大夫,救救我吧,神医!“ 杨锋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这真是人间尤物,青楼的头牌,天下难得的美味,当两人情浓意洽时,杨锋忍不住地想。 这些天他厄运当头,一路狂奔,提心吊胆,好似已到了穷途末路。杨锋一直紧绷着身心,此时他终于开始放纵,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一腔热情投入到杨月儿身上,仿佛这是他摆脱现实困境的唯一法子。 杨月儿热情如火,好似要一次燃烧殆尽,与平日矜持冷淡的模样大不相同。 杨锋觉得有些奇怪,杨月儿今日太不寻常了,平日她从未如此明白真切地向他吐露真情,也从未给过他如此热烈的回应。 情欲上头时他忽略了这一切,等到一切平静之时,杨锋却越发觉得蹊跷。 他起身欲走,忽地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回到床上。 杨月儿情意绵绵地看着他,“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杨锋难受得几乎要呕出来,他强运真气,想压下那股不适,却惊恐地发现,这股气竟怎么也提不起来! 杨月儿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各处大穴上游走,u看书 .uukanhu “是不是觉得这儿不通,这儿是不是有些疼?这里,是不是如针刺一般?那便是了,中了碎叶香毒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杨锋的脑袋“嗡”地一声,好似一下子跌入无底的冰窖,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落入她的圈套! 可是今日他吃的喝的,每一口都是看着杨月儿吃喝之后才敢下手,她是如何下的毒? 杨月儿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起身,挪步桌旁,斟了杯酒喝下,说道:“这酒中无毒,菜中也无毒,这毒么,就在这熏香之中。这熏香唤作碎叶香,产于万里之外的印度,若只是偶尔闻到,也不甚打紧,可若是闻过一个时辰,便会气息不畅,经络不通,浑身无力,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杨锋还在挣扎,可任他如何用力,便连手指也不能动弹一下,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恐惧。 杨月儿笑了,笑容依旧那么美丽,在杨锋眼里却好似恶魔一般。 杨月儿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儿的一柄短剑,说道:“还记得这柄剑吗?” 杨锋当然记得,这是他多年前的佩剑,被杨月儿相中了,死活求了去,却不佩在身上,只挂在闺房的墙上。 杨月儿道:“你当年便是用这柄剑,杀了我的父母吧?” 杨锋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股寒意自脚底直抵头顶。 杨月儿拔出短剑,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将脸凑到他的面前,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我早就发誓,一定要用这剑亲手杀了你,为爹娘报仇!”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一.拖延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剑尖冷森森地,透着彻骨的寒意,杨锋一时觉得,是自己的心跳震得剑光不住地闪动。 他完全没料到,在两人激情之后,竟然会有如此出乎意料的翻转,自己一生克制隐忍,事事皆在掌握,今日却因一时放纵,栽在一个女子手中。 杨锋艰难地蠕动喉咙,每说一个字都感觉皮肤撞击着剑尖,“月儿,自我见到你第一眼起,也如你一般,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美丽可爱又有点害羞的小妹妹,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疼你、怜你、保护你。“ 杨月儿冷笑,”是啊,你将我保护得很好,将我送进秋月楼,将我圈养在紫云庄,便连我的弟弟,也被你好好地保护在我见不到的地方,若不是他冒死前来相认,恐怕我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他。“ 看来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杨锋连忙转过话头,”月儿,你我二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虽无三媒六证,未曾拜堂成亲,却有夫妻之实,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心尖上的人,若杀了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为夫死得其所,只是。。。还有些小小的遗憾。”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我的相公,相公!“杨月儿忽地换了一副口气,娇声唤着,那声音落入杨锋耳中,如针刺一般难受,”相公,你有什么知心话,可得赶紧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呀!“ 杨锋道:”你跟了我十八年,我一直未能让你披上嫁衣,没有给你应有的名分,这是我的毕生遗憾。如今我经此一番挫折,已是心灰意冷,无心再争天下,只想与你寻一世外桃源,终老林泉。只咱们二人长相厮守,再不过问人世间事。。。“ 杨月儿打断了他,”你说这些甜言蜜语,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或让我拿出解药,说实话,解药我有,就在这儿。”杨月儿将剑放下,取过一个小小的瓷瓶,是乳白色的小瓶,细腻的纹理在灯光下闪着光。 杨月儿微笑道:”大哥,你接着说,说得我高兴了,或许就为你解了毒。“ 杨锋的眼里放出光来,如今他的命全在这小瓷瓶上,这救命的解药距他不过一尺远近,可他竟怎么也伸不出手去。 杨月儿笑道:“说到用毒,你才是行家,你用毒药对付了剑神,收拾了奇才,如今终于轮到你自己,个中滋味如何?” 杨锋完全忽略了她话中的讽刺意味,在他看来,杨月儿剑已放下,解药已拿出来,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一个人若想要杀人,便该在第一时间出手,若是拖延下来,杀人的意愿便会慢慢减退。 杨锋需要拖延时间,让杨月儿杀人的信念产生动摇,可他已中了碎叶香毒,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天知道再拖下去,这该死的毒药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他心里虽然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声道:“月儿,这些年我太忙了,太累了,如今日一般陪着你安静地说说话,真是难得。。。你看窗外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多好!” 杨月儿转头看去,见窗户紧闭,绿纱遮掩,哪里见得到什么月亮? 杨锋却笑道:“是我糊涂了,此地见不到月亮,唉,我多想与你携手,如那年中秋一般,在月下散步,说些不好笑的笑话。” 杨月儿想起几年前的中秋,两人携手夜游,杨锋一本正经地说着无趣的笑话,自己却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锋道:“还记得那年春天,咱们去登泰山,你半路耍赖,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 “是啊,是你背着我走到山顶,回来时半下起了雨,我们两个都淋成了落汤鸡,对着打喷嚏。”杨月儿脸上露出了微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好似一对恩爱的老夫妻,一起回顾曾经的快乐时刻。 一时屋内春意盎然,看起来杨月儿心情越来越好,杨锋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正想趁热打铁,说些情话撩拨,桌上的蜡烛忽地闪动了几下,灭了。 室内陷入黑暗,两人也一时陷入沉默,方才的好气氛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打破。 杨锋不安地道:“月儿,太黑了,掌灯吧。”杨月儿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趁着窗外的月光,杨锋隐约看到,杨月儿呆呆地望着窗户,脸上闪着光,那是流下的眼泪……她哭了。uu看书 w.uukanshu 杨锋心里猜测着,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正想说些什么,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一股咸腥味涌上喉头,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流出。 他挣扎着道:“月儿!我疼,我很难受。” 杨月儿猛醒过来,急忙重新掌上灯,过来看时,见杨锋已满脸鲜血,便伸衣袖为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杨月儿见杨锋难受的样子,忽地心中大恸,扑在他身上,哭道:“大哥!我好心疼你!” 杨锋喘息道:“月儿,我知道你疼我,对我好,你不会忍心要我死的,否则,否则又何必舍命救我?” 杨月儿霍然坐起,咬牙道:“大哥,你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她拾起身边的短剑,重新对准杨锋的咽喉,“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 杨锋看着她的脸,心里忽地涌出巨大的恐惧,这恐惧浪潮般瞬间充满全身,让他如溺水似的,不受控制地向着深渊坠落。 他大睁的双眼看着杨月儿红唇翕动,声音梦一般飘来,“但愿来世我们再无血海深仇,我与你再做夫妻!” 短剑刺下的时候,杨锋甚至没感觉到疼痛,他觉得自己飘在了半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好似被杀死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杨月儿低声嘟囔着,拔出满是鲜血的短剑,回手刺入自己的前心。 她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覆在杨锋身上,一头乌发垂落在他的胸前。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二.正房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两国和议,契丹人退去,大宋皇帝赵恒回銮东京。 东京汴梁,梁家老宅,梁世美、高继宣、奇才、二牛正在饮酒。 二牛端起杯凑到嘴边,突然停住,鼻子抽动几下,说道:“这酒能不能醉死人啊?” 梁世美将筷子向他头上一敲,斥道:“你小子,好心好意请你吃酒,怎么胡说八道,难道我能在酒中下毒不成?” 二牛嘿嘿一笑,“三哥别生气,我这不是吓怕了吗!上次醉了三天,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害得我好几天不敢喝酒,都怪那厨子老冯!” 安定郡公赵惟吉与公义门挟持皇帝,图谋刺驾,之后皇帝却说是与安定郡公乘船夜游,这说法很难自圆其说,但皇帝不想追究,其他人也无法盯着不放。 在场几人只有奇才知道详情,但他绝口不提,高继宣与梁世美也心照不宣地从来不问。只有二牛醉了三天,醒来后一无所知,还叨叨着老冯的酒有门道。奇才生怕他哪日酒后失言,露了口风,故此从不向他提起。 高继宣道:“两位兄弟这一次帮了大忙,在下感激不尽,来日若是有所驱使,一定不要客气。” 梁世美已随他在宫中当差,功名利禄不在话下,梁家众人不日将重回汴京。奇才和二牛却不愿留下,执意要走,高继宣无法用功名利禄来打动,只好认了这个巨大的人情。 梁世美道:“两位兄弟,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今日必得一醉方休。”众人共饮了一杯。 二牛道:“这个皇帝老子是怎么回事?亲口许下的千亩良田,之后就当没这事儿似的,提都不提,要不是我盯着不放,这事儿差点黄了,都说皇帝金口玉言,怎么还带这样的,说了不算耍赖皮?” 他说话毫不顾忌,高继宣却吓了一跳,左右瞅瞅,见并无旁人,方才放下心来。 梁世美笑道:“皇帝富有四海,还能差你的几亩破地?想必是一时忘了,不都说给你了吗,还只管啰嗦个什么?” 高继宣凝眉道:“也是怪了,陛下最近记性差了许多,好多事儿都想不起来,说了上句忘了下句,大臣们也奇怪,太医看了几次,说是什么心肺气虚。” 奇才道:“或许在澶州受了些惊吓,过些日子就好了。”二牛也道:“对对,那皇帝老子胆子小得很。” 梁世美道:“两位兄弟要往何处去?” 二牛一笑,“嘿嘿,这次可发了笔财,有钱有地,奇呆说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呀,带着老婆回王家庄,盖几间大瓦房,生儿子过日子去!” 奇才道:“庄里的好地可得给我留着,你要圈地赶紧去别地儿圈去。” 二牛急了,“凭什么呀!谁先回去谁先选,我凭什么给你留!” “我倒是不在意地在哪儿,可我爹娘肯定得守着王家庄,二牛,王家庄往南二十里,那儿有一大片好地,不如你在那儿建个牛家庄,怎么样?” “我可不像你,荆门门主,武林盟主,财大气粗,我可没那么多钱建什么牛家庄。” “我有什么钱?荆门是有钱,可那都是门里的钱,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再说了,你在哪儿不得建宅子?在王家庄建宅子就不花钱?” 高继宣和梁世美对望一眼,梁世美道:“你们两个财迷,都别争了!这次北征能保皇上平安,也让我梁家重回东京,算你们俩出了大力,我和舜举念着这份人情,以后我们梁家还是奉奇才兄弟为盟主,你说什么,哥哥我第一个站出来挺你!牛兄弟,你要是有什么事,也尽管开口,哥哥我也是在所不辞。如今两位兄弟要走了,我们俩商量了一下,送你们每人白银千两,就是个路上盘缠,二位兄弟可不能嫌少。” 二牛乐开了花,说着没钱就来钱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忽地收了笑,一拍桌子,“我嫌!别想一千两银子就打发了我,你们这两个大户,家里都是金山银山,都替我存着,等牛哥我手头紧了就来搬。” 梁世美也一拍桌子,“少废话,多了没有!”与高继宣二人大笑起来。 奇才道:“你建你的牛家庄去,我那一千两也送你。”二牛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说话算话?” “算话,不过我这一千两得交到邹芳手上,别看你见钱眼开,那钱到你手里也存不住,不等到家,肯定都不知道送给谁了。” 二牛道:“江湖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送几个钱算什么大事?” 梁世美道:“好好,说得我多么小气似的,我的钱就是你们的钱,随时来取行了吧!” 二牛连忙给他满上,口中道:“三哥,你就是我亲哥。” 梁世美又道:“奇才,你是怎么打算的?也一起回王家庄?” 奇才道:“我啊,想先去趟伏牛山。” 二牛道:“是啊,奇呆,你这亲事也该办了,牛哥我可是连儿子都快有了。” 奇才叹道:“我也想啊!这回要是不带个媳妇儿回去,我爹娘能饶得过我么?说不准就给我塞个什么老张家的闺女,老赵家的小姐,岂不是烦死了。” 二牛笑道:“哎,刘家的三丫该长大了吧?那丫头模样不错,就是黑了点,要不回去我和老爷说说,给你聘了算了?”奇才气得一踢他,“滚!” 梁世美道:“可也怪了,何无敌在澶州现身之后,杳无踪迹,也不知去了哪儿,如今江湖上只知道荆门,这公义门……好似销声匿迹了,难道何无敌竟收山了?” “收不收山的,那么大一个掌门人,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他亲口许的婚事,难道还能赖账不成?”二牛忽地转向奇才,“哎,奇呆,方刘两家不是退婚了么?你看。。。那何青青。。。。” 话音未落,奇才脚下用力,已将他座下椅子蹬翻,多亏二牛身手敏捷,当即跳了起来,否则定会当场摔倒。 “你急什么急,我不是怕你娶不上媳妇吗?”在奇才恶狠狠的瞪视之下,声音越来越弱,自己扶起椅子坐下。 奇才低着头,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梁世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依我看,你坏了公义门的事,何无敌必然怀恨在心,这悔婚之事不可不防,便是他不当众反悔,看书.uuanshu 只将绿夏姑娘藏起来,拖上你几年,你又待如何?依我看,何姑娘此时早已不在伏牛山。” 奇才半晌方道:“不管绿夏在哪,我是必要寻到她的。” 梁世美心思缜密,对于何无敌和赵惟吉联手逼宫之事早有猜测,也猜到是奇才出手,挽回了这桩事。 他巴不得这桩婚事不成,梁家与公义门仇深似海,只是实力不济,一时报不得仇,若是奇才成了何家的女婿,便又多了一层不便。 梁世美心道:“听二牛的意思,奇才与何青青或许有情,若是他与方家结亲便好了。”只是此事他不好劝,只盼着奇才找不到绿夏才好,时间长了,奇才的心也就淡了。 梁世美道:“为兄当年也是江湖中有名的浪子,在外面浪荡多年,可说是阅女无数,这女人嘛,其实都一个样。。。”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叫道:“梁三儿,你去外面找女人吧,我也出门去找男人,咱们谁也不吃亏!” 伊色开走进门来,面容冷峻,狠狠地盯着梁世美。 高继宣忙起身笑道:“弟妹来了,正好一起喝一杯。” 伊色开拿起梁世美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姓王的小子,那个何丫头虽然醋劲大了些,对你可是一心一意,为你没少吃苦,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即便你要娶别人,也得拿她当做正房夫人。” 二牛嘟囔道:“其实。。。乌云姐姐年龄更大些。。。” 奇才怒道:“闭嘴!” 梁世美看着自己的老婆,只有心中暗暗叫苦。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三.去向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次日众人分手,高、粱二人一直送出城外,二牛和邹芳一道北上,奇才却等众人走后转身回城。 他找到一处客栈落脚,一直捱到天黑,将浑身上下收拾利索,便出门向东而去。 东京作为大宋的都城,格外繁华热闹,便连晚间也不例外。卖头花的小贩卖力地兜揽着生意,热腾腾的馄饨担子冒着白气,众人比赛似的吆喝着,一切都是那么生气勃勃,那场动人心魄的战争仿佛轻风拂过一般,没留下半点痕迹。 奇才专拣僻静的巷子走,拐过几道弯之后,路上已绝少人行,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前面是一处宅邸,红色的朱漆大门上挑着灯笼,灯光轻轻摇晃着,投射到门楣之上,朦胧中看到上面五个字:安定郡公府。 奇才绕着院墙走了一会儿,看左右无人,翻身入府,正落在一处宅子旁边,他抬脚便上了房,伏在屋顶上四处观看。 府内并不如外面显露得那么安静,仆役们来来回回,在一处院子里进出。 或许那便是安定郡公赵惟吉的住处吧。 奇才的身子紧紧地贴在屋瓦之上,身子似一条蛇一般,从一处屋顶游到另一处屋顶。 他的黑衣几乎与屋顶融为一体,动作无声无息。即便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依旧很难被人发觉。偶尔有人抬头,少见地捕捉到屋脊上一闪而过的黑影,也只会觉得自己眼花,或者,那不过是手提灯笼的光照出的一道树影罢了。 奇才在那一处屋顶停下身子,左右看了看,见院子里几个带刀侍卫,房门口站着两个宦官打扮的人。 奇才心道:“难不成这些竟是宫里的人?” 距离太近,他不敢轻举妄动,惊动众人,便俯身紧紧贴住屋脊,眼睛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耳朵捕捉着四处的声响。 屋子里有人说话,奇才耳力极佳,虽隔着屋瓦,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一个声音道:“官家,安定郡公外感风寒,应以辛温解表为主,待微臣开个解表散寒的房子,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听这话应是太医在为安定郡公把脉,而说话的对象竟然是皇帝。 又一个声音道:“臣身子偶有不适,竟然劳动陛下亲临,实在是不敢当。”这嗓子略显沙哑,听着有点虚弱,正是安定郡公赵惟吉。 皇帝说话了,“国祥,咱们有多久没在一处下棋闲聊了?最近你的身子就没好过,每次朕差人来召你,都说是病了,朕委实放心不下,正好今日闲着没事,特来瞧瞧你的病。” “我身子好好的,这点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陛下也亲眼见到了,天色已晚,还请陛下即刻回宫吧!” “我才来这么一会儿,你就急着撵我走,国祥,你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赵惟吉沉默片刻,“陛下,臣有一事,还请陛下恩准。”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你要什么,朕无有不允。” “臣想待身子好转出去走走,或许找一处山水佳处,休养些时日。” “我怎么觉着你是要躲着我?”皇帝顿了一顿,忽地提高音调道:“要不,咱们逃学偷偷出宫玩去?只怕。。。爹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你是被强拉去的。” 旁边一个尖细的嗓音提醒道:“官家,您又忘了,先皇仙去十几年了,如今您可是皇上。” 皇帝沉默片刻,“哦,朕一时忘了,国祥,你方才说要去哪?” 赵惟吉道:“臣想去山里走走,或许去洛阳,请陛下恩准。” “去洛阳,很好啊,张景宗,你去准备一下,随朕去洛阳。” 那宦官又道:“官家,张都知已。。。不在了,安定郡公要去洛阳,并不是官家您要去。” “张景宗。。。朕糊涂了,国祥,你想去就去吧!好好将养身体,你的年纪比朕要小了几岁,怎么身子骨这么弱?算了,你歇着吧,朕回去了。” 赵惟吉道:“谢陛下恩准,恭送陛下。” 门开了,皇帝赵恒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宦官周怀政。门口的两个宦官忙提了灯笼在前面照路,一行人向外走,皇帝忽道:“召安定郡公明日入宫。。。过几日朕想去郊外散散心,让国祥陪驾。” 周怀政弯着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官家,安定郡公有病在身,您准了他过几日去洛阳。” 皇帝住了脚,仰着头,像是努力在想什么,半晌方道:“朕准了吗?” 周怀政不吱声,皇帝叹道:“朕也想去洛阳。。。唉,做皇帝真不自由。”举步出门去了。 众人慢慢散去,奇才在屋顶又伏了半个时辰左右,府里的灯笼渐次熄灭,四周一片寂静。 “吱呀”一声响,房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安定郡公赵惟吉慢慢走了出来,站在庭院中间,举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奇才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后十步之外,开口道:“安定郡公,身子可还好?” 赵惟吉转过身来,面容平静,“王大侠,这堂堂正正的大门不走,u看书 w.uknshu 怎么做起梁上君子来了?” 奇才笑道:“你这安定郡公府的门槛太高了,王某曾两次到府,郡公都不愿相见,只好出此下策,还望郡公见谅。” 赵惟吉道:“我只想好好清静清静,可还是总不得清静。” “郡公这么说,王某真是惭愧,屡屡打扰郡公,让郡公不遂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他说的是今日,却暗指当日澶州之事。赵惟吉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澶州之事多亏了王大侠,免得我铸成大错,说起来,今日的清静也是拜王大侠所赐。” “这话怎么讲?” “这些年来,我每日的生活是惶恐不安,不甘心又满怀仇恨,澶州一行让我全都放下,我终于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几十年来从未如今日这般轻松平静。” 奇才看着赵惟吉平静的脸,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此恭喜安定郡公了,在下也免得再心中不安。” 赵惟吉叹了口气,“只可怜我这皇帝叔叔,我已能想见他以后的生活,说起来,从小到大,他对我都是没的说。。。其实,做皇帝并不如旁人看的那般轻松自在。” 奇才没有接话,赵氏兄弟的恩怨延续到他们的子孙,赵惟吉好不容易放下,赵恒却才刚刚拿起。 赵惟吉道:“王大侠深夜来此,总不是为了要陪我闲聊。” 奇才道:“的确,我来此。。。是想打听令师的去向,令师已不在府中了吧?” 赵惟吉道:“师傅在澶州时已经离去,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四.少林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赵惟吉苦笑道:“师傅自那夜之后,突然不辞而别,公义门的人一夜间全都没了踪影……他老人家经营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想必对我已是失望之极,竟至连句临别的话也不愿对我讲。” 奇才听他声音落寞,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说道:“他将亲生孙女许配与我,我却处处与他作对,想必他对我也是恨之入骨。” 赵惟吉道:“你是说……绿夏?”奇才点了点头。 “原来绿夏的郎君竟然是你,果然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不过。”赵惟吉上下打量着奇才,好似初次相见一般,口中说道:“其实我随驾北征之时,绿夏一直在我府中居住。” 奇才一阵狂喜,“绿夏在这儿吗?那太好了!” 赵惟吉道:“她与师傅一道入府,与内子很是投缘,我与师傅携手北上,她便留在府中与内子作伴,只是……圣驾回京之前她已走了。” 奇才的心顿时从云端落到地底,半晌方道:“她可曾说过要去哪儿?”赵惟吉摇了摇头。 奇才黯然道:“看来绿夏也怪罪我了。” 赵惟吉笑道:“如今觉得后悔了吧?” 奇才摇头道:“不悔……郡公,你想过没有,若是当初你真的动了手,如今会是什么情形?” 赵惟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敢想……必不会这么快便安定下来,或许此时正是天下大乱,每当想到这个,我对师傅的愧意便少了几分,所以,我也和你一样,不后悔。” 两个人相视而笑,在这一刻竟颇有些相知相惜之感。 赵惟吉道:“内子久处深闺,从未出过远门,而绿夏却走南闯北,颇有见识,内子爱听她说些外面的趣事,二人极是投契,几乎无话不谈,内子的心都被她说野了,恨不得也要去云游天下。王大侠,或许绿夏只是出去散心,用不了多少时间,待她气平了,自会出来再与你相聚。 奇才想起来,两人在一起时,绿夏说过日后要行走天下,她要走遍名山大川,要去东海看日出,去雪山采雪莲,去巴蜀之地体会蜀道之难。 她还曾说过要奇才陪她去洛阳白马寺,听说那儿的香火最盛,菩萨最灵。奇才一直奇怪,绿夏那么一个洒脱的女孩子,怎么会相信这些。她却非常认真地说,要去那儿好好地上一柱香,至于要许什么愿,她可从来没提过。 当时他左耳听右耳出,并未往心里去,此时却一点一滴地全都回想起来,甚至连她当时认真的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绿夏此时莫不是已去白马寺上香了吧?奇才想到这,恨不得立时赶到洛阳去。 赵惟吉忽道:“你若想寻找绿夏,不如先去少林寺碰碰运气,师傅或许会去那儿。”奇才抬起头看他。 赵惟吉叹道:“其实师傅的身体有一个极大的隐患。”奇才没有接话,不知何无敌的身体与少林寺有什么关联。 赵惟吉又道:“此事所知之人甚少,恐怕只有何玄师兄与我、以及公义门几位长老知道,你是绿夏的夫君,也算是他的家人,想必师傅不会怪我对你提起。但你须得答应,绝不将此事向其他人提起。” 奇才点头应承,赵惟吉又道:“师傅精研各派武功,将之糅合贯通,以为已用,号称博杂神功。但天下武功流派何其多,他不仅每种要学,而且要学得极精,免不了要修习各派内功心法。咱们习武之人都知道,各派的招式其实都可以学来用,只是这内功心法,却绝不敢轻易去练,尤其是本就有内功根基之人,贸然练别家内功,极易走火入魔。师傅的内功本来源自爷爷,他修得极为扎实深厚,糅合其他内功心法之后,一时功力突飞猛进,迅速成为顶尖高手,若依这势头练下去,恐怕很有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可大概是他太过贪多贪快,练功竟是出了茬子,有几次在修炼时昏厥,大有走火入魔之兆。当时公义门如日中天,正要横扫中原武林,少林寺正仁大师出面,约他在点苍山之巅对决。师傅孤身上山,不知二人是如何对决的,师傅下山后便带门人离开中原,去了西域,一去就是二十年。武林中人一直不知,为何公义门会在如日中天之时退出?师傅却对我说,正仁大师以少林寺最精深的内功为他解除了身体上的隐患,因此他答应了正仁大师,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再踏足中原。” 公义门远走西域本是武林中的一桩悬案,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段隐情。 奇才道:“你的意思是,何门主会亲上少林,是要去拜祭正仁大师吗?” 赵惟吉道:“不止如此,依我看,师傅的身体并不像他说的那般,已完全去除了走火入魔的隐患。几十年前,那时我还小,在宫中几乎全靠他来庇护,他亲传我武功,常与我一道打坐修炼,那时他刚开始修行博杂神功,内功根底以我赵家祖传功法为主,内力精纯浑厚。师傅修练时极稳极静,甚至可连续打坐一日一夜,不吃不喝,uu看书ww.uuansu 身子完全不动。收功后气息悠长,红光满面。后来他的博杂神功渐成,却也渐露走火入魔之兆。他有时行功时便气息不稳,面色苍白,严重时会气息逆行,以致昏厥。等到去西域后,他一直未回来看我,直到前几他回了中原才时常到我府中,与我计议大事。闲暇时师傅依旧会教我练功,我二人一道打坐,那时我便发现,师傅并不像以前说的那样,完全排除了身体上的隐患,相反,他有时会面色苍白,气息逆行,身体状况令人忧心。待我问他时,他先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被逼得急了,才说了几句真话,当年正仁大师只是用精纯的少林内功,帮他通畅经脉,压制邪气,延缓他体内各派内功的爆发,却终究不能将这隐患根除,若不想走火入魔,还须再有个如正仁大师这般内力极其浑厚之人,用少林派独门内功帮师傅理顺经脉,压制邪气。你想啊,正仁大师早已去世,如今师傅能找谁?只能亲上少林寺,找其方丈来助力行功了。” 奇才心道,这走火入魔之兆,赵惟吉恐怕也知道得不确切,以何无敌的功力来说,恐怕稍有一点逆气,后果便不堪设想,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忧。奇才当年不能融合酒色二功,便吃了不少的苦头,直到何玄一掌破了他的内功之后,才得以重新修炼,融合酒色神功,他可是自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有如今的功力。 如此一想,何无敌恐怕真的会上少林,而且会很快,绿夏想必也会跟着一道去。 对,先去少林寺找她!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五.农舍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奇才辞了赵惟吉,连夜起程,出了汴梁一路向西,除了路上偶进饮食之外,不眠不休,次日黄昏便来到少室山下。少室山是少林寺所在,乃是天下名山,从山脚抬眼望上去,只见怪石嶙峋,奇峰入云,古木森然。 奇才提气纵身,疾步上山,刚到半山腰,便听寺内钟声悠悠传来,数声之后,渐渐止歇。 他知道,寺里晚上敲钟打板过后,便会关上山门,和尚们完成一天的功课,要熄灯休息了。 奇才多少有些懊恼,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天黑前到寺,如今寺门已关,若是贸然前去,多有不便,看来只好等明日再上山去拜会了。 他如今可不再是几年前的江湖楞小子,他乃是武林盟主,荆门门主,便是超然尘外的少林寺,也不能对这身份等闲视之。 奇才举目四望,见前面树林之中,俨然有座农舍,一个小院,几间草屋,看起来好似是新起的屋子。 他一日一夜没有休息,又不曾吃喝,早已疲乏不堪,饥渴难耐,见到这农舍,便想去求些饮食,借宿一晚,休息好了明日再上山。 走到院子里,在房门前站住,奇才高声唤道:“屋内可有人在?在下过路之人,想在此借宿一晚,请主人行个方便。” 屋子里无人说话,他又唤了两声,依旧无人答应,想必主人并不在家。 门上无锁,看来主人并未走远,奇才推门直入,见几间屋子都无人,灶台上一只大碗,里面有两个窝头。他实在是饿急了,拿起来便吃,就着缸内的凉水,将两只窝头全都吃了下去。 奇才只吃了个半饱,肚子里却也稍稍充实了一些,心里不那么慌了,日夜奔波的疲倦倾刻间袭来,他只觉脑袋沉重,昏昏欲睡。 主人尚未归来,奇才实在抵不过疲乏,便合身躺在炕上,心里想着:“主人不在,在此歇息有些失礼,我只躺一会儿,等主人回来,多给他些银钱好了。嗯,就这样,只歇一会儿便好……”尚未想完,便已沉沉睡去。 奇才被木门的吱呀声惊醒,耳中听着有人在说话。他一骨碌爬起来,刚要出门告罪,忽听有人叫道:“这几个鼠辈,功夫实在是低微得很,打起来一点也不过瘾,这些天没人练手,可把我憋坏了,怎么就不能来几个强手!” 另一人道:“我只想在这儿安安稳稳度日,最好是没人来找麻烦,师兄,我跟你说,你可不准去惹事!” 先前那人道:“我惹什么事?别人都找上门来了,还不许我出手?我已经手下留情了,留下了他们的狗命,只是赶走了事,还要我老冯怎么样?” 奇才本来听着说话声耳熟,此时听他自称老冯,忽地省悟,原来这两人都是何无敌的师弟,宫里的厨子老冯和宦官邵世红,不知这二人怎么会在此处结庐而居。 奇才精神一振,心道:他们两人在这儿,想必何无敌也不远了,找到何无敌,便能知道绿夏的下落了。 此时邵世红说道:“行了师兄,大半天没吃东西,我都饿死了,快点杀羊来吃,你不是最会作羊肉么?” 老冯道:“好,今日咱们干脆生一堆火,来个烤全羊,就在这院子里,香味飘到山上去,馋死那帮秃驴和尚。” 邵世红道:“可别乱说,小心大师兄教训你。” 老冯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倒是忘了。” 奇才不好再在屋子里躲着,当即推门而出,叫道:“晚辈王奇才见过两位前辈!” 老冯手里正提着羊收拾,见了他,将羊向地上一丢,叫道:“可算来了个能打的,来来来,我老冯和你斗上一斗!” 邵世红也将手中的柴放下,右手已握上剑柄,沉着脸道:“王奇才,在澶州时没收拾你,你居然还敢找上门来送死!” 奇才笑道:“两位都是绿夏的师叔祖,也是在下的长辈,晚辈是万不敢与两位师叔祖动手的。” 老冯叫道:“什么长辈,什么师叔祖?别以为你自认小辈我便饶过你!” 奇才道:“两位前辈,我和绿夏早就订了亲了,她的长辈当然是我的长辈。” 老冯看了看邵世红,“邵师弟,他说他和夏妮儿订亲了,真有这回事?” 邵世红沉吟道:“夏妮儿订亲,大师兄怎么也得请咱老哥们儿喝酒,我可没听大师兄说过!” “就是,多半是这小子胡说八道!”老冯自墙边取了根长长的木棒,叫道:“来来,让你领教一下我老冯的盘龙棍法!” 奇才心道,自己在澶州给公义门添乱,将其多年经营毁于一旦,这二位想必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这一架看来躲也躲不过去,自己虽不怕他们,可是这两人到底都是绿夏的长辈,动起手来不好把握分寸,若是伤了人,少不得绿夏脸上难看。 奇才说道:“师叔祖武功盖世,晚辈甘拜下风,不须打了,在下认输就是。” 老冯叫道:“不行,不准认输!在澶州时你一个人去到船上,当我们公义门人都是摆设?当时是安定郡公拦着,咱们没收拾了你,可不是怕了你!我老冯早就想找你的麻烦了,你来得正好,这架非打不可!” 邵世红道:“王门主,论年纪你是江湖后辈,我们两个老家伙打你是以大欺小,可如今你是堂堂武林盟主,荆门门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英雄,我们老哥俩只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要是这么论起来,反倒是你以势压人了。” 老冯道:“师弟,打便打,说这些废话作什么?” 邵世红道:“咱们公义门什么时候作过欺负后辈的事?此次可是荆门门主不依不饶,打上门来,实在是欺人太甚,咱们焉能不接招?” 奇才心道:这姓邵的倒是不顾身份,先找好了理由,免得传扬出去说他们以大欺小。 这二人是何无敌的师弟,功夫自然强横无比,却自称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看来是摆明了要大干一场。 奇才笑道:“两位若是非要指教,在下接招就是,只是打架也不能饿着肚子吧?在下可是一天没好好吃东西,还请两位前辈先赐饭食。” 邵世红道:“这个自然,王门主上门,我二人应当尽地主之谊,u看书wwukanshu便先吃饭再来讨教。” 奇才答应了一声,便挽起袖子,帮着堆柴生火,洗剥野羊。他这些年常露宿山野,这些事当然是作惯了的,手脚十分麻利,边干活边与二人闲聊说笑,言必称师叔祖,说话很是客气,却又不显得生分,倒真像是自家子侄一般。 老冯和邵世红两人一直对奇才心怀怨愤,此时见他这般模样,倒也不好总是冷脸对人。 二人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奇才的年纪是他们的孙辈,老人本就看年轻人有着天生的亲切,再加上奇才有意无意地拉近距离,等到羊在火上烤得滋滋乱响之时,三人间已有说有笑,早已没有开始的剑拔弩张,反倒真像是祖孙三人一道吃饭一般。 邵世红心道,若他所言为实,已与绿夏订了亲,看这王奇才的样貌和本事,还真是一桩好姻缘。可是大师兄为何从未提起这桩婚事?想必对这事是不认可的。若真是有婚约在先,这小子又怎会处处与公义门作对?难不成是夏妮与他私订终身?不管怎么样,自己不知道这桩事,便当作没有,如今他送上门来,机会难得,怎么也得收拾了他,一是泄了心中的愤恨,二是为公义门挽回颜面。 他虽知道奇才功夫惊人,却自信凭自己多年的功夫,一定可以取胜。只是有一点,若是绿夏对他有情,自己不好作恶人,取了他的性命,罢了,大不了留他这条命就是,不过怎么也得狠狠地教训一顿。 他还在心里左思右想,却听奇才叫道:“好喽!来吃羊肉喽!”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六.联手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老冯将火压小了些,三个人围着火堆边烤边吃。 那野羊在火上翻转,外皮焦脆,滋滋地冒着油,一刀下去,片下一层肉来,热腾腾地送进嘴里,香味霎时溢了满口。 老冯进屋里取出一大坛酒来,奇才忙上前接过,为每人满上酒碗,邵世红摇手,只要了半碗,三人就着羊肉喝起酒来。 奇才道:“师叔祖。。。”老冯道:“说过多少次了,别叫师叔祖!” 奇才道:“啊我一时忘了,不叫师叔祖……其实我只是想问两位师叔祖,爷爷他老人家在哪儿?” 老冯道:“爷爷?哪个爷爷?你爷爷去哪儿,怎么来问我们?” 奇才笑道:“绿夏的爷爷,当然也是我的爷爷!” 邵世红道:“王门主,男女亲事,须得双方父母认可,媒人上门,交换八字,若定了下来,便当知会亲戚。你和夏妮儿的亲事,大师兄他从未对我们提起过,想必是未曾定下,你这么称呼大为不妥。” 奇才道:“怎么没有?这些都有!我们一家早已在伏牛山上吃了订婚宴,媒人我也请好了,便是九酒侠。” 邵世红心道,看来这事儿多半属实,王奇才这般身份,怎么能顺嘴胡说,他多次捣乱,公义门却未曾追杀与他,明显是手下留情。 奇才道:“师叔祖,爷爷他。。。是不是在山上?” 邵世红道:“别叫师叔祖,更别叫爷爷。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你若是非问不可,我只能说,山上没什么何门主。” 没有才怪!奇才又问道:“师叔祖,您二位为何在此隐居?” 老冯道:“还不是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捣乱,总要去山上打扰别人清修!” 被称为宵小之辈,奇才毫不介意,他说道:“爷爷在山上修行,自然会有无数人要上山,或是套近乎,或是去找麻烦,哪里能得什么清净?多亏了二位师叔祖,日夜在此把守,我替爷爷谢过二位。” 老冯嗤道:“还替爷爷谢我们,你倒不拿自己当外人。” 邵世红道:“我二人受门主之命,在此守护,免得少林寺受俗人打扰,王门主若是识趣,还请下山去吧!” 奇才道:“在下有些江湖之事,要向少林寺至德方丈请教,远路奔波来此,怎能轻易退去?” 老冯道:“除非过了我们哥俩这一关,否则你别想上山!废话少说,先喝酒,再打架!” 老冯好酒,可邵世红不怎么喝,平日里他一个人喝酒,十分无趣,今日有奇才陪着,酒兴高涨,喝得十分痛快。 邵世红道:“师兄,莫要喝多了,还有正事要办。” 奇才自是勉力相陪,巴不得老冯喝醉了,耽误了比武的“正事”,他可不想与两个武功绝顶的老家伙打架。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将一大坛酒喝得干净,羊肉也吃得七七八八。酒足饭饱之后,老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喝道:“小子,来,先与我老冯斗上一斗!” 他取过一条通体黝黑的铁棒,向地上一戳,“噗”地一下,直戳进去一尺左右,他自己一手扶住棒端,摇晃着身子,一腿支撑,一腿屈着,脚尖轻点地面,好似随时可以腾身跃起,这姿势看似随便,却是个引而不发的“脚踢八方”之势。 奇才看他身子虽晃,架势却极稳,只这么松松地一站,却全身蓄满了力,随时可以出招,也随时可以变招,看不出丝毫破绽,只这架势一拉,便可看出,老冯正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那根铁棒看起来颇为沉重,可见老冯是个力量大的。奇才不敢怠慢,心里琢磨着对策,嘴上笑道:“师叔祖,咱们喝酒喝得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们两位是长辈,我敬重还来不及,怎敢向你们动手,绿夏知道定会责怪我,爷爷也会扒了我的皮。” 邵世红冷笑道:“所以你破解这一招的办法就是不接招?” 奇才确实有些算计,眼前二人的功夫,自是比不上何无敌,可也算是武林中难得的高手。 若是二人分头上,奇才自然有信心应付,可若是二人齐上,恐怕便要多费些周折。尤其他要掌握分寸,不能伤了这两位长辈,委实有些难办。故此他要先拖上一拖,让老冯的气势减弱,再突然出手,先声夺人。 奇才站起身来,紧了紧腰带,却将七色气剑解下,小心放在一边。邵世红道:“难不成你要空手么?小子竟然如此狂妄!” 奇才摇头笑道:“怎么会!只是我这气剑乃是天下有名的宝剑,锋锐异常,我怕不小心伤了师叔祖。” 老冯怒道:“若是被你伤了,老冯我认你做师叔祖!” “师叔祖,这辈分可乱不得。”奇才自地上捡起一根短木棍,长度与宝剑相差无几,直起身来,说道:“晚辈用这个就可以了,师叔祖,请发招吧!” 老冯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将铁棒向地上一丢,拾起一根长木棍,说道:“我也换一根,省得一棒子砸扁了你。” 话音未落,只听奇才大喝一声,“接招!”老冯眼睛一花,一根短木棍已递到他面前。 一寸长一寸强,老冯用的是长兵器,需要与对手保持距离,可奇才身法何其诡异,一个垫步便到了近前,使长棍的被对手逼近怀里来,那真是有力无处使了。 老冯眼见木棍要点到自己的咽喉,急切之下,翻身后仰,向地上一滚,欲躲过这木棍。奇才轻功本就强他许多,一招争了先,岂能让他轻易逃掉? 老冯只觉那木棍如影随形,时刻不离自己面门,他别无他法,丢掉木棍,收回手掌,向木棍抓来。 那木棍却倏地变了方向,斜斜地点在老冯的肩头。 老冯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奇才已上前将他扶起,手指又在他肋下一戳,老冯登时又能活动了。 奇才施礼道:“多谢师叔祖指点,承让了!” 老冯站在那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足无措,不知该上前接着打还是该退下。 他没料到自己竟然一招便丢了兵器,两招就被人点了穴,而且人家还暗自为自己解了穴,多少给他留了面子。 老冯张口结舌道:“好小子,你。。。你使诈!” 邵世红大吃一惊,他在旁边看得真切,奇才这一招毫无疑问是取了巧,突然发动,出其不意,以快致胜,打了老冯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空有一身的力气,却一丁点都使不出来。 问题是奇才实在太快了,邵世红从未见过谁身法如此之快,出手又如此之快。他自己本就是个快剑手,从前听说王奇才是最厉害的后起之秀,轻功天下第一,uu看书.uukanhucm剑法出神入化,邵世红还曾暗暗地不服气,如今亲眼所见,果然名副其实,至少从速度上来讲,要胜过自己许多。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单凭这一个“快”字,眼前这个年轻人便可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 不过在邵世红看来,王奇才终究是年轻,身法好,剑法好,内功未见得会好。以冯师兄几十年的功力,若是久斗,未必便会输与他。 可是如今老冯已经输了,绝不能不认账再重新都过。邵世红思忖片刻,说道:“王门主不愧是武林盟主,剑法通神,冯师兄未曾防备,着了你的道,这一局算你赢了。只是我们受人之托,要紧守少林寺门户,不敢轻言退却,如今只好我兄弟俩一起来领教王门主的高招。” 老冯面上一红,心道邵师弟这可有些过分,两个老前辈竟然要联手对付一个后生,传出去不知江湖上人怎么说,可是此时却也要不了强,唉,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强! 邵世红又道:“我事先言明,平日只有与大师兄过招时,我二人才会联合出手,大师兄要胜我二人,也得费些周折,其余人绝对不敢来挑战。王门主既然与大师兄一般身为武林盟主,想必也能接得住。咱们可说好了,若我们侥幸得胜,请王门主即刻下山,以后不再来骚扰少林寺。若你赢了,我二人绝不敢再阻拦,任由王门主上山。当然,王门主若是此时退下山去,那是最好不过。。。” 王奇才笑道:“退?为什么要退?尽管放马过来,王某接着就是!”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七.重复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老冯拾起长棍,站在奇才十步之外,邵世红走到奇才面前,拔出剑来,斜斜地向上指着,说道:“王门主武功盖世,随便用根树枝都可挥洒自如,在下可没这本事,只有以这柄用熟了的剑向王门主请教,咱们武林同道切磋,点到为止。”不待奇才说话,手一抖,身子伏低,宝剑向上直奔奇才咽喉。 奇才伸木棍格挡,邵世红左掌低低地一伸,按向他的小腹,奇才伸掌相抗,忽听耳边风声,老冯的长棍已袭至后脑。此时他正被邵世红的剑和掌逼住,身子挺直,头略向后仰,好似是等着老冯在他头上敲这一棍子似的。 眼看奇才被两人前后夹击,避无可避,突然间,他的脖子诡异地一转,让过了棍锋,手上短棍一搅,推开面前的长剑,身子顺势斜冲,瞬间破出二人的包围圈。 这一下看似轻松,其实却凶险异常,老冯和邵世红的联手阵明显是练过的,他们一远一近,一前一后,兵器一长一短,出手点一高一低,二人同时出击,招式相互呼应,几乎将奇才的腾挪空间全部封死。 若不是他反应极快,于间不容发之际来了一招“惊鹿回首”,躲过那条长棍,恐怕这一招下来,头都要被打爆了。 邵世红不是一个在意颜面,讲究武林规矩之人,他以宝剑对奇才的树枝,明显占了便宜,而且说出手便出手,丝毫不给他反悔换回宝剑的机会,明显是要不择手段收拾了他,恐怕什么点到为止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奇才看透了他的心思,也识得这二人联手阵的厉害,心中暗暗吃惊,好在他身法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抓住二人旧招已尽,新招未生之时闪出包围圈,以便稍作喘息,寻找对策。 邵世红也吃了一惊,自己师兄弟二人出其不意,使出联手杀招,居然被这后生轻松躲过,看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怎么功夫这么俊? 宋太祖一生戎马倥偬,军务繁忙,等到得了天下,更是忙于政事,哪里有时间传授弟子武功?故此他徒弟虽有不少,得他亲传的却不多,门下弟子的功夫多是他们的大师兄何无敌所授,何无敌的武功到后来已俨然自成一派,比其师亦是不遑多让,他对于师弟们从不藏私,倾力施教,故此他的师弟功夫个个不弱。 冯邵二人潜心修炼多年,功力深厚,非同小可,是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不过遇到大师兄何无敌,依旧无法匹敌,只能是以二敌一。两人长年都在宫中,平日常暗暗地凑到一处练功,他二人一个力量足,一个身法快,一个使长兵器,一个使短兵器,特点完全不同,正可互相弥补,久而久之,二人便演练了一套联手阵,由邵世红近身缠住对手,老冯利用长棍远远地攻击,一试之下,效果奇佳。二人潜心练习,数年之后已是炉火纯青,他们两个已能联手与何无敌抗衡,三人对练时打得旗鼓相当,何无敌总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堪堪赢个一招半式。 此时邵世红暗自冷笑,便是他们的大师兄与二人对阵,也须得手持宝剑,倾尽全力,如今这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试图以一根短棍与二人相抗,简直是嫌命长,自己找死。 他料想奇才必然要以快制胜,只要自己守住,冯师兄在外围便有突袭的机会,于是举步上前,提神戒备,防着奇才的快剑反击。没料到奇才面色沉重,提剑当胸,向外缓缓推出,邵世红暗喜,这小子不快打,难道还想与自己二人拼内力不成?来是正好!他运足内力,挥剑下斩,满想着这一剑会将奇才手中短棍劈成两截。 宝剑狠狠地劈在木棍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木棍却没有断,邵世红被震得手臂麻木,胸口气血翻涌。而奇才手中的木棍却好似最锋利的宝剑,雄浑的剑气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笃笃”声响,奇才收剑,邵世红好似搬开了胸口的大石,顿觉浑身轻松。原来是老冯伸出长棍,在奇才的短棍上点了两点,方才阻了这一招“春暖花开”,为邵世红解了围。 二人合力,堪堪挡住了奇才的一招,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这小子内力怎会深厚至此?好像。。。好像并不在大师兄之下。 邵世红因轻敌差点一招脆败,如今方才将奇才当做一个比肩何无敌的顶尖高手来看待,出招立时变得谨慎起来。 二人再不敢与奇才硬拼内力,先站稳脚跟,攻守进退,虚虚实实,将平时演练的招法施展开来,至此才渐渐显示出联手阵的威力。 奇才使出方家剑法中的“蓄剑九式”,将一根短木棍舞得风雨不透,冯邵二人一剑一棍,只向他身上要害处招呼,每次明明看着要击中了,却偏偏差出去一点。 每到这时,奇才总是摇头叹气道:“可惜,可惜,只差了一寸。”“师叔祖,你若是向上一点点,这一剑便中了。”“多谢师叔祖手下留情,你再偏一点,我这条腿就废了!” 忽地他惊叫道:“哎呀师叔祖,你真是我的亲人,这一棍若是敲实了,哪里有我的命在?” 此时老冯的长棍刚从他的耳边扫过,距离如此之近,奇才的头发都被棍风带起。 老冯怒喝道:“闭嘴!谁是你的亲人!”长棍猛戳过去,“砰”地在地上扎了个洞,可他明明觉得戳中了奇才的脚。 邵世红道:“师兄莫急,这小子是卖弄身法哩!灵蛇出洞!”他呼喊一声,长剑晃动着,钻向奇才胸腹之间。 老冯听他喊出招式,下意识地便将长棍一伸一扫,扫向奇才脖颈。 二人配合默契,剑棍几乎同时触到奇才身体,奇才短棍回拨,将邵世红长剑击开,脚跟一旋,脖颈贴着老冯的长木棍转了几圈,身子已靠近了他,手中短棍向前一递,当胸刺到。 老冯的长棍已在奇才身后,无法回救,急切间松手扔掉长棍,双掌“啪”地一声,左右夹住奇才的短木棍,只是他的内力不及奇才,木棍依旧刺向他胸口,只是慢了许多。 邵世红已自奇才身后扑至,宝剑快如闪电,奇才不能前后分力应付,撤棍避开,邵世红左手一伸,长棍已塞回到老冯手中。 双方在间不容发之际换了几招,都险险中招,各自心惊。 奇才手上使的是蓄剑九势,脚下踩的却是鬼步十三绝,二者结合,效果奇佳,冯邵二人全力攻了几百招也未能得手。 奇才耐下心来周旋,不敢再轻易冒险出击。二人联手阵练得纯熟无比,几无破绽,要想攻破确实很难。 此时老冯在左,出棍向奇才腰间横扫,邵世红在右,剑尖抖动,不离奇才腹背。 这一招使过,奇才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若是记得不错,接下来二人都该转身,转在奇才身前身后。 果然,如奇才所料,二人齐齐换了个位置,在他身前身后再次双双出手。 原来二人打得久了,难免招式重复,一共几套招**流使用,uu看书 .uukanshu.om虽然顺序各不相同,但依旧有迹可循。 奇才本就记忆力超群,此时暗暗留意,不多时便发现越来越多的重复招式。 他心中暗道,要想出奇制胜,须得远离邵世红,近老冯的身,若是能预先知道他们的出手,便胜算更大了。 此时老冯单手提棍,左脚用力蹬地,好似要腾身而起。邵世红两腿一前一后,右肩微动。 奇才忽地发力前冲,身体拉成一条直线,手中短棍前刺,左手划了个圈,身后两腿向上交叉一剪。 老冯跃起身抡动长棍,左手变拳为掌,向前击出,忽觉右臂一紧,已被奇才左臂圈住,短木棍笃地一下,正点在他掌心之上。 邵世红自身后夹攻而至,却正好撞上他双腿,手腕巨痛,“丁当”一声宝剑落地。 老冯茫然地站着,掌心一阵灼热的疼痛,若不是奇才收了力,他这只手便废了。 邵世红尚在发呆,不知为何对方预判如此之准,早早一个剪刀腿候着他。 “这一招你们用过三次了!”奇才笑道:“二位师叔祖,承让了。小子倦了,先睡为敬。” 身子一闪便进了屋,立时鼾声大起。 老冯看着邵世红,喃喃道:“师弟,这个功夫,恐怕大师兄。。。” “老喽!咱们都老了,如今的年轻人不得了。”邵世红摇着头,忽地压低声音道:“夏妮有这样的夫君,也不屈了她这武林第一美女。” 老冯却道:“要是他接掌公义门。。。睡觉睡觉!” 二人叹息着睡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八.罗汉阵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第二日清早,奇才踏着钟声上山。山里的清晨格外清爽,鸟儿扑楞着翅膀四处乱飞,不时扑落几滴露水,湿了头发和衣衫,奇才也不在意。 不一时来到少林寺门口,见寺门大开,一个小和尚在扫地。他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满脸的稚气,圆圆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奇才道:“小师傅,跟你打听个人!” 小和尚头也不抬地道:“没有!” 奇才笑道:“我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没有?” “就是没有!” “你知道我要问谁吗?” 小和尚停下了扫帚,第一次抬起头来,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奇才,“你不是要问姓何的么?” 奇才道:“正是。” “没有,寺里没有姓何的!” “你怎知我要打听姓何的?” 小和尚用扫帚虚指着山下,说道:“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来找何无敌,有的要报仇,有的要拜师,有的来比武。山下的两个老家伙功夫不好,放了好多人上来,害得寺里常常打架。” 奇才暗笑,功夫不好。。不知冯邵二人听了这话作何感想。 小和尚道:“你这细皮嫩肉的,肯定经不得打,你还是快下山去吧!知客僧这几天脾气不好,小心他生气了揍你。” “少林寺名山大刹,寺里的大师个个修行深厚,怎么会轻易与人动手?” “你们这些江湖人,个个都不好打发,每天在门口吵闹,让寺里不得清净,便连香客都被你们吓跑了,方丈没了办法,只好换功夫最好,脾气最不好的能忍师叔做知客僧。从那之后寺里清静多了。” “这位能忍高僧,听名字不像是个脾气不好的。” “就是因为脾气不好,方丈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让他凡事忍耐,不过自从改了名字,能忍师叔好似更暴躁了,一会你若是见了他,千万不提起何无敌三个字。” 小和尚话很多,奇才听了忍俊不禁,笑道:“既然这位能忍师傅这么不能忍,我也不敢惹他,只进去上柱香好了。”说着迈步向里走。 忽听背后有人喝道:“小秃驴!何无敌在哪儿?” 奇才转身看去,只见三个人远远地走过来。这三人面貌颇有些相似,个个身材高大,高鼻深目,头上带着小帽,看起来不似是中原人士。 小和尚转身笑道:“三位施主算是找对了地方,何无敌就在寺内。”奇才听他如此说,便住了脚,站在一旁观看。 那为首者道:“你去叫他出来,就说天山三俊要与他比武!” 小和尚道:“你们自己去找他好了,进了门向东,过一道角门便是知客堂,到哪里大喊三声,何无敌就会出来相见。” 三人挺胸抬头,大步进寺去了。 奇才问道:“何无敌到底在不在寺内?为何我问时不在,他们问了就在?” 小和尚道:“他们叫我小秃驴。。。你叫我一声小师傅,我听着顺耳,好心救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见奇才依旧不解,又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奇才听着这话蹊跷,便不再做声,只在门口站着等,听到门里面喧哗吵闹,一会儿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里摔了出来,落在地上“砰”地一声,仔细一看,就是天山三俊之一,原来是被人丢出来的。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左右手各提着一人,向门外一抛,叫道:“长这么丑还敢叫三俊!都给我滚!” 小和尚拍手叫道:“能忍师叔好功夫!快教教我吧!” 能忍身材不高不壮,看起来颇有些瘦弱,身上穿着灰布的僧袍,脸上的五官都向下垂着,看起来颇有些丧气。他对着小和尚叫道:“石生,学功夫找你师傅去,不要来烦我!” 石生道:“师傅打不过能忍师叔,我要和师叔学!” “不教!”能忍回答得斩钉截铁。 此时天山三俊爬起身来,三人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下山去。 奇才上前拱手道:“大师,在下想求见何门主,请大师代为传话。”奇才犹豫一下,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已不是江湖小人物,举止言行多了不少的顾忌。 石生叫道:“你自己找死,我可救不得你了!” 能忍立时瞪大眼睛,双拳紧握,向前跨出一步,说话时口水都要喷到奇才脸上,“你要见何门主?” 奇才眼睛直视着他,平静地道:“正是。” 能忍全身骨节咔咔作响,看似立时要发作,连话都似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寺里没有何门主!” 奇才道:“那在下想求见至德大师。” 能忍道:“大师闭关,不见人!” 奇才指着门口道:“那,那我进去上柱香,总行了吧?” 能忍不言语,瞪了他半晌,咬牙道:“随我来。”当先进了庙门,奇才随在后面,回头向石生挤了挤眼睛。 石生摇着头,好似对于奇才没有挨揍很是失望。 二人来至大殿,奇才拈香礼佛,心不在焉,能忍杀气腾腾站在一边,不像是陪同,倒像是监视。 奇才双手合十,低头思索,不知怎么才能打探一下消息。 看少林寺严防死守的样子,摆明了不会透露何无敌的行踪,看来只有偷偷打探了。 他布施之后道:“在下远道而来,u看书 .ukanhu.om 无有落脚之处,想在寺内留宿一晚,还望大师收留。” 能忍道:“去知客堂。”奇才道:“还请大师引路。” 知客堂在东跨院,屋子十分简陋,有专门的僧人接待,奇才四处行走观看,却没什么地方可去。 知客堂里就这么大,里面没住几个人,后面庞大的院落根本不许人进,奇才隐隐听到里面呼喝之声,像是有人在练功。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在寺院四周乱走,一日之间,将少林寺周围地势探了个清楚。 待到夜深人静,奇才换上夜行衣,偷偷出门,溜出知客堂,纵身跃入后院。 这不是个夜探的好日子,天很晴,月亮高挂,不太好隐藏身形。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隐约的夜虫鸣叫。奇才贴着墙根到处乱走,一路上未曾遇到一个人,不禁心中暗暗奇怪,这偌大个寺庙,竟连个巡夜的僧人都没有。 他转悠了许久,没有什么发现。见前面是一座巍峨的大殿,隐约透着灯光,便贴近上去。 刚靠近门口,忽听哗啦一声,殿门大开,一群僧人手持棍棒冲了出来,当先者正是能忍。 他大叫道:“果然你不是个好东西,白天没有揍你,还赖着不走,半夜又来找揍!” 奇才见行踪暴露,对方早有准备,转身欲走,忽听能忍大喝道:“王奇才,你以为少林寺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下子被人喝破了身份,奇才反倒不走了,他转过身来,微笑道:“王某便来领教一下少林罗汉阵!”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二十九.怕输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此时凭奇才的轻功,他若想逃走,寺内无人拦得住,可是被人叫破了名字,他却无论如何走不得了。 身为荆门门主,武林盟主,被少林寺僧人赶走,落荒而逃,传到江湖上,荆门颜面何存?武林盟主威信何在? 至于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大门派少林寺,王某来便来了,想走就走,但是必要堂堂正正地走。 众僧立住了脚,五名僧人上前,分站在奇才四周,人人手持一条齐眉棍,摆出的正是少林罗汉阵。 少林罗汉阵,是少林寺用于对付强敌的阵法,招法精奇,变化多端,一经发动便如行云流水一般连绵不绝,此阵法武林中人见过者极少,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从阵中脱身。 少林罗汉阵有五人、九人、十三人、十八人、三十六人不等,最厉害的是一百零八名僧人组成的大阵,就对付个人而言,对奇才使出了五人阵,已是对他的武功的认可。 能忍提棍上前,一招“乌云盖顶”,齐眉棍带着风声,向奇才头顶斜劈下来,这一招简单直接,势大力沉,威猛无比,摆明了要试一试奇才的斤两。 四名僧人身形不动,只在旁观看,并未发动罗汉阵,显然觉得以奇才这样一个年轻后辈,能忍大师一个人便足以应付。 奇才暗暗冷笑,面对如此威猛的招法,并未躲避,只伸出了右手,迎向来棍。 能忍愤怒不已,对方连剑都未拔出,神情中似有不屑。 他虽脾气急躁,却有佛家弟子的慈悲之心,本来这一棍还留有余力,生怕伤了对方,也留有变招的余地,没料到竟被人如此轻视,激怒之下,大喝一声,已是拼了全力,木棍下劈势头愈急,心道若他敢来抓棍,这条胳膊必然要当场废掉。 奇才的手已触到木棍,却未直接去抓,而是一翻一转,在棍身上巧妙地转了一圈,五指一扯,看似并未用力,能忍却已一棍劈空,跌跌撞撞向旁趔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他低喝一声,强行稳住身形,只觉胸口气血上涌,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一口热血“噗”地喷了出来。 众僧都是大惊失色,后面立时又上来五名弟子,除掉受伤的能忍之外,场内僧人已经达到九名,九僧结成了罗汉大阵。 少林本要给奇才一个下马威,却反被奇才震到了,显然他们认为五人阵已不足以应付这样的绝顶高手,当即祭出九人大阵。 依众僧看来,能忍在少壮弟子中武功最强,竟在这年轻人手下一招也没有走过去,这荆门门主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奇才却暗叫侥幸,自己武功毫无疑问高出能忍一截,却绝不至于一招便能重伤于他。 能忍性情急躁,受不了奇才轻视,招式使到半路突然加力,已然变形,犯了武者大忌,他已将力气使尽,再想变招已无可能,若是功夫相若的敌手问题倒也不大,但奇才是何等身手! 他这一招拈花手出自色色仙的“拈花十五式”,是采花门的独门秘法,就像是美人采花,手指一翻一转一扯将花摘下,招式极快极巧,以至于场内谁都没有看清他的出手。 这一招并没有硬接这雷霆万钧的一棍,只是趁着手指翻转在棍上轻轻一引,改变了力道的方向,使齐眉棍略微偏出,贴着他的头顶掠过,奇才又顺着这股巨力向下一扯,加速了木棍的去势。 这一招看起来轻松,从头至尾奇才都未使什么力,所有的力道都是能忍大师自己的,真是借力打力的神来之笔。 能忍这一棍完全扑空,大力之下,本就难以收住,又被他这一扯,当即便要摔倒,他若是认了这一摔,丢掉木棍,在地上滚动几下,也可将这力道卸下,样子虽是狼狈,却不至于受伤,可能忍不甘心如此丢脸,非要硬撑着站稳,强行将这力道收住,相当于硬抗下自己这全力一击。 力道发出去容易,收起来却难,能忍在气息陡然逆行之下终于经受不住,伤重之下当场吐血。 奇才未料到他如此要强,心中也有些歉然,他不过是要杀杀对方的威风,可没想与少林寺结仇,可如今能忍受了内伤,此事却有些不好收场了。 能忍如此脆败,当场吐血,少林寺脸面上挂不住,在场僧人都有了怒意,顿生同仇敌忾之心。 九名僧人围着奇才轮转,大阵发动,突然九人一起暴喝,四人向前猛扑,四条棍如蛟龙出海,好似四海龙王齐聚,从四面向奇才袭来,奇才脚下轻移了半步,三条棍便已落空,他已直接面对一个和尚,拔出剑硬往来棍上削去,这一剑运足了内力,要的就是一招破敌,趁着这个转瞬即逝的一对一的机会,将九人大阵打开一个豁口。 然而罗汉阵实在是非同小可,一经发动,哪里会给奇才留下什么破绽,奇才宝剑迎上木棍之时,发现自己竟是在与五个人对抗。 原来见一人被攻,其余和尚立时上前相助,五条木棍一齐砸在七色气剑之上。 这些弟子都是少林寺少壮派之中的佼佼者,个个内功精纯,虽每个都及不上奇才,但五人的力道加在一起,什么绝顶高手都占不到便宜,好在奇才见机得快,当即将手中剑一搅一带,卸掉五僧合力,旋即回剑自保,将将来得及抵住身后袭来的木棍。 众僧一招逼得奇才防守,对抗一下子进入了罗汉阵的步调,九条棍起伏错落,人影往来跳跃,呼喝之声大作。 大阵中间是一个七彩的光圈,忽东忽西,忽上忽下,闪闪烁烁的已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奇才又祭出了方家“蓄剑九式”以及剑典“鬼步十三绝”,在罗汉阵中纵横穿梭,却始终未能冲出阵外,打斗陷入僵局。 少林武僧每日在一起操练,经年累月,配合极为默契,阵法运用圆熟无比,只是他们从来未曾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能让这罗汉大阵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并经受最大的考验。 众僧已在周围燃起火把,将场内照得通亮,待得一枝火把燃尽,双方已斗了数百招,不仅场内众人斗得酣畅淋漓,场外众人也看得如醉如痴。 此时几个老僧正在殿门处观战,其中一个是曾经参加过大名府武林大会的至惠大师,他正向身边一人略显肥胖的老僧道:“至刚师兄,这王奇才年纪轻轻,功夫怎么如此了得?” 至刚大师冷哼一声,“依我看不过如此,这九人阵他绝对闯不过去!如此斗下去,再有几百招,他必败无疑!” 至惠道:“师兄,少林寺虽然习武成风,却历来不与外人争,正仁师叔去世之前,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等不要参与武林争斗,依我看,这王奇才已知道厉害,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一会儿若是一个不小心,出现了死伤。。。” 至刚道:“不行!他王奇才伤不得,我的弟子便伤得?今日非得讨还这个公道不可!” 至惠大师道:“可是他的身份。。。” 至刚道:“什么门主盟主,敢擅闯少林者,休想全身而退!” 原来能忍正是至刚大师的得意弟子,奇才一早来寺时,本来无人认得他,不过冯邵二人在山下未能阻得住他,便上山来报信。 少林寺至德方丈正在闭关,寺内事务由至刚、至惠两位大师共同打理,王奇才没有表露身份,少林寺便也没有把他当做荆门门主来招待。 但他到底身份特殊,二位大师对他便也格外关注,猜测他见何无敌不得,或许要来夜探,便作了一番准备,本来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料到能忍听闻王奇才的名头,心中不服,有意与他见个高低,当场喝破奇才身份,二人动起手来,才造成如此局面。 至刚大师徒儿受伤,少林僧人在家门口吃了亏,怎么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找回场子不可。 至惠大师性情宽仁,平日不与人争。此时他只觉事情棘手,能忍虽受伤,还好不甚重,调养数日便可恢复,可若是王奇才有了死伤,少林与荆门的梁子便结下了,以后定然后患无穷。 少林与荆门本没什么仇怨,此时却斗得难解难分,双方均已骑虎难下。至惠大师见劝不动至刚大师,便向旁走开几步,向着一个弟子招了招手。 那弟子领命过来,至惠向他低声吩咐,那弟子领命,转身向后山跑去。 此时场内已斗了七百余招,奇才几度突施攻击,仍然无法冲出重围,虽然他身法剑法均快到不可思议,但对方九人大阵已如同一体,转起来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不管他攻向哪一方,总有数条长棍等着他,奇才没有占到便宜,反倒几次面临险情。 这罗汉阵果然丝丝入扣,配合精妙,奇才感觉不是面对九人,而是面对几十上百人,无论何处都是人影棍影。 奇才心道,这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远不是冯邵二人联手阵可比自己竟有些束手无策。他不禁有些焦躁,自己如今名动天下,难道今日真要栽在少林寺内? 他一时走神,剑稍稍慢了一分,已被一条棍捣进怀里来,奇才躲闪不及,下意识地身子前倾,双腿悬空,整个身子竟伏在那条棍上,随着木棍飞起,奇才双腿连踢,手中掌剑齐舞,生生与其余八人都过了一招。 他借了那条木棍之力,力扛八名武僧,丁丁当当一阵乱响,八人被他内力所震,个个退后半步,心中都大吃一惊。 他人悬在空中,当然没有脚踏实地那般容易发力,却同时与八人对招,内力居然还如此强劲,八人接起来很是吃力,都禁不住心里暗想,这年轻人到底内力有多强? 奇才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方才一个不小心,差点便落败,这一招“八方风雨”他已使出了全力,uu看书ukanshu一招之后,内力已竭,好比强弩之末。若是此时有人上前猛攻,他定然无法抵挡,可惜众僧被他超强的内力所震慑,竟然不约而同采取了守势,让奇才有了一个极短的喘息时间,他气运丹田,几息之间内力便又布满全身。 众僧不明就里,至刚却看得真切,知道众弟子错失了绝佳的取胜机会,顿时顿足叹息不止。 奇才已缓过神来,当即将剑圈缩小,防守得愈加严密,心中暗道:“我当年在江湖上如孤魂野鬼一般,不知输给过多少人,却从未怕过,也从未想过什么脸面,如今怎么竟怕起输来?难道真的是没了当初的锐气?” 他越想越是惭愧,武道无涯,谁又能永远不败呢?胜如何败又如何?什么门主盟主又如何?自己一直处于下风,恐怕都是因为怕输怕丢人之故,心中有所挂碍,出手便不自在,便会缩手缩脚,如此如何能胜? 奇才慢慢定下心来,尽量不去想什么输赢,只专心于眼前的争斗。 他仔细查看,寻找大阵破绽,慢慢沉浸其中,竟真的被他找到了些破绽,一名胖大和尚身法略慢了一点,好在他内力够强,出手棍够快,能弥补他的短处,可终究与周围人有点不同,这只是个极微小的差异,甚至不能称之为破绽,可奇才却找到了发力之处。 奇才已全身心投入比武之中,早将胜负抛于脑后,他还需要更大的契机,以便于一击而中。 此时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周围略暗了一暗,奇才心中已有了主意。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三十.至义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奇才倏地向占据“坎”位的僧人冲去,速度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僧人猛然遇袭,免不得退避,他闪避得也极快,以至于差点撞到一旁观战的僧人,围观僧人轰然躲避,为大阵腾出场子。 随着奇才向北,大阵整个北移,其余僧人紧随着奇才追袭。 奇才使出这一招“秋风入户”,七色气剑似乎幻化成数条长剑,剑芒极盛,剑气凌厉,当者顿觉如冷风刺骨,遍体生凉。 忽听“嗤嗤”数声连响,阵外的几只火把被剑气扫过,陆续熄灭。 奇才的身形突然转向,袭向“震”位僧人,大阵又忽地飘向东去,依旧是一招“秋风入户”,接连刺灭了东面的数只火把。 他带动着罗汉大阵,如一阵旋风般四处乱转,几招之间便将场上数十只火把全部袭灭。 此时乌云遮月,灯火全无,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便连七色气剑也敛去了光芒。 围观众僧都看不清场内招式,只见几条黑影来回闪动,耳边叱咤连声,木棍的风声凌乱。有人大叫道:“快!点燃火把!” 突然清啸声扬起,似龙游九渊,刺破夜空,七色剑芒再现,如闪电连发,炫人眼目,众僧尽皆凛然,心头大震。 至刚大师怒道:“鼠辈敢尔!”至惠大师低声道:“糟了!”随即高声道:“王门主,且慢。。。”二人齐齐向前扑去。 忽地风声止歇,黑影肃立不动,场内打斗似已停止。众僧七手八脚地重新点燃火把,只见九位武僧呆立当场,齐眉棍都立在身旁,好似众人刚刚练完收功一般。 王奇才则站在远处高墙之上,气定神闲,笑道:“少林罗汉阵果然厉害,在下领教了!” 众人见他破了阵,却不知他是如何破阵。 原来奇才心中已有了破阵之法,为稳妥起见,先刺灭火把,收了剑。一片黑暗之中,众人都看不清楚,唯有他有夜能视物的本事,看准那身法较慢的胖大和尚,突施袭击,快如闪电,那僧人躲避不及,当即中招,手腕酸软,木棍垂地。收拾了一人,其余八人皆乱,奇才身影如同鬼魅,在阵中霎时转了一圈,卸掉了九僧的兵器,自己则破阵而出。 至刚与至惠两位高僧扑至场中,至刚恼怒异常,至惠却心头略定,抚着胸口,“还好无人受伤!” 一个武僧低声道:“师傅,不是受伤,我等已然死了。” 他两手一扯胸口僧袍,露出心口处一个小小的破洞,至惠连忙举起袖子为他遮掩,低喝道:“住口,休要再提!” 自己却又扯过一个师侄,将他心口衣服轻轻一扯,赫然露出一个破口,至惠大师连忙以手掩住,心知是奇才手下留情,只在众僧衣服上留下标记,却未下手伤人,显然是不想与少林寺为敌,心中略为宽慰。 可这罗汉阵被破,少林寺面上无光,至惠大师轻叹一声,暗暗摇头。 此时奇才道:“诸位高僧武功高强,修为深厚,在下佩服之至,今日小子侥幸,仗着身法灵便些,趁夜自阵中脱身,也是诸位高僧有慈悲之心,未曾相逼,在下深感厚德,两位大师,今日咱们暂且休战如何?” 这本是他的客气话,为少林寺留些颜面,至刚大师听起来却觉格外刺耳,他喝道:“王门主,听闻你轻功冠绝天下,老僧倒想见识。。。” 此时忽听佛号响亮,“阿弥陀佛~”声音震人心魄,众僧都低下头去,向着徐徐走来的两位老僧施礼,至刚至惠二人也稽首道:“方丈师兄。” 奇才心中一惊,这少林方丈好强的内力,这声音,莫非是江湖中传言已久的少林狮子吼? 少林方丈至德大师道:“王门主,你身为一门之主,武林盟主,既到本寺,为何不知会一声,堂堂正正相见,叫老衲略尽地主之谊,反效此等梁上君子行为,夜中刺探,意欲何为?” 这话是明明白白的质问,你姓王的偷偷摸摸进来想干什么? 奇才笑道:“大师,在下来此是想见公义门何门主,贵寺知客僧不肯引见,在下情急之下才亲自来寻。。。” 至德大师沉声道:“敝寺没有什么何门主。” 奇才一愣,虽然小和尚石生和知客僧能忍都说过何无敌不在此,他却一直当做推搪之词,可如今至德方丈也如此说,不由得奇才不信,至德大师是一代高僧,佛门领袖,万不会当众扯谎。 若何无敌不在此,这次他真的是唐突了,不仅自己站不住理,而且与少林寺结下了梁子。 至刚大师道:“师兄,荆门欺人太甚,待我会一会这王奇才!” 奇才心道:“这一架已是打错了,下一架万不可再打,输赢都不好交代,再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惹急了少林,将自己留下,这事除了他本寺僧众,江湖上便无人知晓。”而凭借这罗汉阵的威力,以及至德方丈方才那一声狮子吼,奇才知道少林寺若是真想,绝对留得住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奇才笑道:“这么说来是误会了,得罪得罪,在下告辞!”飞身跃起,脚尖在高墙上一点,便要遁去。 忽听一声低喝:“王奇才,还不下来认罪!” 奇才听这声音,心中大喜,身子在空中一个盘旋,折了回来,大鸟般落下。他向至德方丈身边的老僧仔细地看了两眼,忽地跪倒在地,磕头道:“爷爷,我总算找到您了!” 老僧哼了一声,“我不是你的爷爷。” “何门主,我。。。” “再没有什么何门主了。” 奇才不知如何称呼了,“大,大师,敢问大师法号?” 老僧双手合十道:“贫僧至义,你随我来。”当先举步,奇才连忙跟上,其余众人并不阻拦。 二人来到一间禅房,至义落座,奇才在旁垂首而立。 至义一出现,奇才并未认出,因为他的变化很大。原本何无敌保养极佳,虽然年已七十,看起来不过五十岁,极有风度。可如今的他须发皆白,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奇才暗想,难道是因为一生事业落空,受了打击,所以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好像。。。自己在这里也出了不少力。想到这儿,奇才愈发不敢先开口说话。 好在至义开口了,“我师傅原本就出自少林一派,他的内功、拳法和棍法都出自少林,虽后来有了很大改动,但是根还是在此。” 他先说起了师门传承,是在向自己解释为何会在少林出家吧!“或许他并没有那么恨我。”奇才想道,感觉略略心安了些。 至义又道:“故此当年我走火入魔之时,唯有同出少林的正仁大师能救,因为我们的内功同源。我公义门作为师傅的嫡传门派,与少林寺渊源颇深,我去西域之后,寺内还曾差人与我往来联络,公义门为少林寻了许多散失的经书,还有数位高僧的舍利,都送了回来。” “澶州事了之后,便我上了山,每日参悟佛法,有所领悟。愿在此了断尘缘,出家为僧。不只是你,便是何玄、绿夏和阿正几人也被我赶走了。” 听到绿夏的名字,奇才忍不住心里一跳。 至义道:“我知你惦记绿夏,她几日前便走了,至于去了哪,我也不知,你自去寻吧!至于你们的事,休要再来问我!” 奇才唯唯连声,何无敌又道:“何玄只愿打铁,懒理门内之事,这些年来,都是被我逼着。。。如今,随了他吧!阿正年纪小,不成事,唯有绿夏,反倒远远强过他们父子,只是她一介女流,功夫又不到家。。。你要多多帮衬于她。有你们两个压着,门内想必不会有什么闪失,若是你们不想,便随那些长老们去争吧!至于我,你们不必记挂,我一生杀人无数,若能在这寺内善终,已是上天眷顾,便是死在仇人刀下,也不必为我报仇!就如你所说,没有强权,何来公义?想必会有人提着刀来寻找他们的公义。我已是多活了许多年,都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可怕的。” 至义一件件地交待,奇才点头应着,这倒真是个交代后事的意思,也是真正把奇才当做了自家的女婿。 至义道:“你来得正好,这些话回去带给他们,让他们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无事莫来烦我!对了,今日闯少林之事,你太过莽撞,年轻人不要嚣张,至德方丈比你爷爷年纪还大呢。。。将此事好好收拾一下。去吧!” 奇才出来的时候,见至义的身影投在纸窗之上,他用苍老的声音低吟道:“王侯将相皆尘土,人生在世一场空。。。”声音苍凉落寞,有谁能知这老僧竟是不久前还叱咤风云的武林豪杰!奇才摇头叹息,纵身去了。uu看书ww.ukanshu.co 刚一出了院子,几个僧人转了出来,说道:“王门主,方丈有情。” 至德大师、至刚大师、至惠大师正在大殿之中,奇才上前见礼,态度极为恭谨,说道:“晚辈唐突,冒犯宝寺,还请大师恕罪。” 少林寺也不敢造次,王奇才的武功着实震到了众人,如今九人阵已不是对手,难道要上十三人阵?十三人应对一人,已是多打一的极致,再往上人数众多,都不适合对付单人了。 至刚大师一直忿忿不平,想要亲自下场,与王奇才比试,至德方丈不许,如今已是丢了颜面,万一再输了,少林寺真是被王奇才一人踏平了。 奇才道:“诸位大师,在下此来,除了求见至义大师,其实还想向贵寺讨教些拳脚功夫,还请各位大师不吝赐教。” 至刚霍地站起,说道:“好,我来领教!” 奇才忙摇手道:“大师,晚辈是真心求指点。。。非是要比武。晚辈虽学了些剑法,却于拳脚功夫一窍不通,听闻少林寺擒拿手冠绝天下,故此不揣冒昧,上山来请教。” 至刚大师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要学本门功夫?”奇才点头道:“正是。” 至刚大师正要发作,至德大师已笑道:“如此甚好,王门主若不嫌弃,明日便由至惠师弟传你擒拿手。”奇才称谢告退。 至刚道:“师兄,这姓王的伤我弟子,破我大阵,我们不向他问罪倒也罢了,怎么还传他武艺!” 至德方丈笑道:“这王奇才倒也聪明,竟想出此等主意!”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三十一.学艺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至刚大师还在疑惑,至惠大师已笑道:“师兄所言甚是,不过是传他些擒拿功夫,便能挽回少林寺的颜面,何乐而不为呢?” 至刚大师急了,“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 至德大师道:“师弟,他若是一走了之,天下人都会传言,荆门门主王奇才一人打上少林寺,破了少林罗汉阵,伤了少林弟子,而后离去。” 至刚大师怒道:“胡说八道!”可是想了一想,这话说的倒也不算是多么离谱,若真是如此传言,少林寺不仅会被江湖人小瞧了去,说不准以后还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前来挑战。 至德又道:“若多留他两天,随便传些功夫,他学了我少林功夫,总不能不认,这名份便算是定了。天下人再提起,便会说,荆门门主王奇才曾在少林学艺。如此年轻豪杰,日后必将名动天下,我少林与有荣焉。至于这一场比武,也就成了一场少林弟子间的相互切磋,便是众人知道结果,也无损我寺清名。” 至刚道:“那本寺岂不是成了他的靠山?” 至惠笑道:“他必是也怀的这般心思,本寺与荆门本来毫不相干,如此一来,江湖人必会觉得两门交好,以少林派数百年的声名,想必也亏不了他。” 至德道:“少林虽然不想卷入武林争斗,却不能完全脱离于江湖之外,与如今蒸蒸日上的荆门交好有什么坏处?” 至惠点头道:“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如今这原本两难之事,竟成了两派交好的契机,被这般轻易地化解了。本寺不至于损了威名,王奇才也得了功夫和日后的依靠。。。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至刚道:“方丈师兄,本门功夫怎么能如此随便传与一个外人!” 至惠道:“少林武功本就流传极广,哪个武林人不曾学过几招?至于那些至高内功心法,独门秘技,当然不能随便授人,一些擒拿手法,算不得什么不传之秘。” 至德道:“只要传他便好了,要传些什么,传多传少,至惠师弟斟酌吧!” 至刚愤然道:“他打伤我弟子,我咽不下这口气,至惠师弟,明日我与你一道传他功夫,必然要试试他的深浅!” 次日奇才鸡鸣即起,随众僧一道习武,这些僧人平日清心寡欲,除了参悟佛法,便是修习武艺,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少林武艺传承数百年,能人辈出,除了因其武功典籍浩繁博杂之外,更离不开僧众日复一日的勤修苦练。 早饭之后,在一处僻静小院,至惠大师开始传授奇才三十六路少林擒拿手,这擒拿手招式并不繁复,其中却蕴含许多武学至理,易学难精。 奇才如今虽武功绝顶,习武却不过十年之久,当初方树之与色色仙传他武艺,都未曾细心施教,多为他日后自行领悟,总有些地方感觉不太通透。只有何青青是毫无保留地为他着想,叫他一道练剑几个月,多少帮奇才打了些根基,如今好不容易有天下武术之源的少林高僧传艺,奇才免不了虚心求教。至惠大师实战虽未必胜得过他,武学根基却是佛门正宗,精通武理,有些地方足以为他指点迷津。 二人练了大半天,至刚大师走进来,在旁看了一会儿,说道:“师弟,你且歇歇,我来与他演练演练。” 说罢右腿前出,左掌斜拍,待奇才出掌相迎,却变掌拍为手刀,向奇才手腕斫下,同时向前一垫步,右手蜷指,猛地向奇才咽喉抓下。 这一招前面都是铺垫,最后的锁喉才是杀招,这是少林金刚指法中非常凶狠的一招,乃是生死相搏的招式,佛门弟子轻易不能动用,他在二人对练时出其不意地使出,用意不言自明。 至惠大师皱了皱眉,暗自戒备,准备随时出手,免得这荆门门主出什么意外,为少林寺留下隐患。 不料奇才不退反进,身形一转,让过对方的出手,后背贴进至刚怀里,右腿前弓,手肘后撞,正是少林擒拿手招式“罗汉撞钟”。 至惠大师大奇,当下情景,本不是使用此招的好时机,这王奇才却使得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至刚真的是特地给他喂招,让他尝试这一招。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奇才学会这一招不过是半天时间,竟立时用于实战,不仅不觉生硬,而且极为有效。 至刚也未料到他如此胆大,竟一招内转守为攻,当即变招,后撤半步,两臂回收,一臂抵挡奇才肘击,一臂反向他后心撞去,这也是化自“罗汉撞钟”,与方才奇才的招式异曲同工。 奇才身子一晃,从至刚怀中脱出,脚跟急旋,已转到至刚身后,双掌推出,又是一招少林擒拿手“佛前献果”。 至刚转身迎击,四掌相对,二人首次正面硬憾,王奇才略退半步,至刚却连退了两步,高下立判。 奇才笑道:“这是少林伏魔掌么?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似是夸奖,以对掌结果来看,却觉有些讽刺意味。至刚的脸腾地红了,喝道:“那便让你见识见识少林伏魔掌!” 他双掌连出,呼呼生风,将一套少林伏魔掌施展开来,每一招都蕴含极大的内力,掌风所到之处尘土飞扬,这一套掌法以刚猛为主,威力无比,却极为耗损内力。 王奇才却舍弃了其灵活的身法,并不四处躲避,而是每一掌都与至刚大师正面相迎,只听“嘭嘭”声响,四掌不断相交,每击一掌,双方都被震得身形分开,而后至刚大师又挥掌上前,王奇才只是见招拆招,并不主动出击。 至惠大师越看越是心惊,至刚大师功力精深,在少林寺内是数得着的,遇到这王奇才,竟丝毫占不到上风,二人一直都是硬碰硬,王奇才并未取巧,从结果来看,至刚大师已有些气喘,王奇才却依旧气定神闲,难道这年轻人的内力竟然深得过身负几十年修行的少林高僧?昨夜他见奇才独斗罗汉阵,以为他是仗着轻功和剑法精绝,又趁着黑夜,才能侥幸获胜,今日一看,他的内功竟然也如此惊人。 此人必有奇遇,或者是百年不遇之武学天才,否则便是自生下来便修习内功,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境地。至惠大师暗想,看来少林必要与荆门交好了。 其实奇才的武功主要在轻功和剑法,赤手空拳之时,功夫便要打些折扣,因此他绝不与至刚大师斗掌法,否则定是被逼得东奔西逃,这以内功硬憾看似是斗气,其实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应对,而至刚大师才是真的斗气,越是对掌越是不服,越是不服越是要去硬碰硬,完全放弃了伏魔掌的精妙招法。 二人连对了几十掌,奇才已有些气喘,身上发热。而至刚大师更是汗流夹背,气喘吁吁,出掌越来越吃力。 奇才腾身后退,拱手道:“大师掌法精妙,王某甘拜下风。” 这一看便是谦让客气之词,至刚大师却已无力再战,再不好下的台阶也得下了。 至惠道:“师兄,也该请王门主用饭了,吃过饭再来练吧!” 至刚哼了一声,“算了,先饶过你这一回。”心中却已有些服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妖孽,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功夫? 三人边走边说着话,奇才道:“至刚大师,方才那一招左掌前推,右掌下按,再连一个半踢腿,小子差一点便中了招,只是我还不太懂其中奥妙所在,请大师赐教。” 至刚又哼了一声,好似他与奇才说话,都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开始,“我少林伏魔掌精妙无比,怎是你一个后生小子所能勘破?只你这一说,便知你只见其形,未明其理,此招精要处全在双掌虚实,如何发力......” 至刚三两句,便将其中精要讲明,奇才连连称谢,又道:“可那一式‘童子献桃’,看起来寻常得紧......”至刚暴喝道:“寻常?亏你说得出!这一招的妙处全在出手的时机......”一路来到饭堂,至刚大师已讲解了数招。 奇才道:“大师,你说是如此说,要是真用起来未必便如你所言。”至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小子,你等着,吃完饭咱们再练,让你看看少林寺的真功夫。” 至惠大师笑着摇头,“师兄,你还是歇歇吧!想必王门主也累了。”奇才道:“正是,大师年事已高,还要注意身子,早早歇息了吧,在下还要再练几趟拳。” 至刚怒道:“谁说我老了!老人家我偏要跟你练!不歇!” 二人饭后又开始操练,反把至惠大师抛到一边,奇才终究怕他年事已高,经不得劳累,只与他演练招式,并不动用内力,两个人拆招解招,一直练到月上中天方才歇下。奇才摸透了这老僧的脾气,或是虚心求教,或是用激将法,引得至刚欲罢不能,竟将些少林奇功尽数传授。 二人连着练了三日,奇才好似入了宝山,这也想拿,那也想取,学了许多拳脚功夫。直到至德大师实在看不下去,将至刚大师叫走,至刚大师暗中对至德方丈道:“这个小子太聪明了,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徒弟,进棺材里都会乐得醒过来!” 至德大师板着脸道:“你真是巴不得做他的师傅,教自己徒弟都没这么用心过。你说你到底传了他什么?”至刚大师道:“方丈师兄,别那么大惊小怪,我不过传了他一套伏魔掌法。。。” “什么!你竟传他伏魔掌法?这是本寺看家的掌法。。。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刚大师声音略低了下去,“还有一套罗汉拳......” 至德大师几乎要跳了起来,“罗汉拳你也传了?那可是本寺不传之秘!”至刚大师的声音已几不可闻,“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你还传了什么?”“还有。。。金刚指。” “金刚指。。。”至德大师坐倒在椅子上,已懒得再问。 至刚大师道:“大不了咱们排出十三人大阵,活捉了他,将他剃了头算了!” 至德大师挥手道:“你出去,老衲想静静。。。” 这日清晨,奇才正在练功,只见小和尚石生拖着扫帚过来,站在旁边观看。待奇才收了工,他问道:“听师兄们说你是王奇才?” “正是。我便是王奇才。” “是那个什么门主?什么盟主?” 奇才笑道:“是荆门门主,uu看书 .uukanshom 武林盟主。” 小和尚挥了挥扫帚,“我记不得这些。不过几日前有人曾让我给你带个话,我差一点忘记了。” 奇才奇道:“是什么人?要带什么话?” “那个人比你白,比你俊,没你这么高。” “他叫什么名字?” “夏何。” “夏何!”奇才一步蹿到石生面前,一把捉住他的扫帚,“他,他说什么了?” 石生吓了一跳,“你,你急什么呀!他给了我两颗追魂弹,说是只要我把话带到了,你也会给我好玩的东西。”他歪着头看着奇才,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天真模样。 奇才忙自怀里摸出一锭大银,塞在石生手里,“给你银子,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买去!快说,夏何到底说了什么?” 石生看着银子,说道:“还是追魂弹好玩,山上有银子都花不出去。”奇才身上并没有追魂弹,只得又取出一粒药丸,说道:“这是补气的良药,能助你修炼内功,是荆门药堂独制,珍贵非常,别家想要都没有。。。你总要练功夫的吧?” 石生收起药丸,说道:“那个漂亮的小白脸说了,要是有一个比他高的大白脸,名字叫作王奇才的过来,便去洛阳城东‘周记绸缎庄’找他,他会在那儿待到四月初五。” 奇才连连点头道:“‘周记绸缎庄’,好,好,咦,今日是初几?” 石生扛起扫帚就跑了,“我也不知道!” 奇才顿足道:“今日是初六了!”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三十二.许愿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王奇才匆匆离开少林寺,狂奔下山,疯了似的向洛阳奔去。 他将自己的轻功施展到极致,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只是像风一般不停地奔跑。 绿夏,你一定要等我!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他穿过田野,越过河流,像鸟一样掠过树梢。 他有多久没见过绿夏了? 自从伏牛山上一别,再没有她的音信,二人已分别了整整二百零三天。 春天的早晨还带着凉意,王奇才却跑得大汗淋漓,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只小鹿,时不时抬起蹄子,“哒哒”地敲击着他的心,让他快些,再快些! 奇才一路走一路打听,急了个满头大汗,终于在晌午时找到了洛阳“周记绸缎庄”。 他一进门,便看到公义使周老大笑呵呵地站在那儿,手里举着一幅蓝色的布,目光遇到他的那一瞬间,周老大的笑容立时凝住,随即又舒展开来。 “您看,这是正宗的上等东阳花罗,正好裁一领长衫,保您又舒服又得体。”周老大对奇才视而不见,只向着一旁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说道。 “不错,颜色好,料子也挺好,啧啧这手感。”商人用手拈了拈,“多少钱?” “您这身材,五尺布便差不多够了,只需半贯钱。” “呵呵,不贵,不贵,不过这个布料太厚了,冬天穿正好,如今这春暖花开的。。。” “来来您看看这幅,这个薄厚正好,价钱上更便宜。” 商人又品评了一番,又换了另一匹布来看,周老大一点也不嫌烦,奇才却已是急了。 他上前一探手,将那匹布自商人手上抓过,“这布我要了!” 那商人吓了一跳,皱眉看了看他,又转身拿起另外一匹。 奇才又是一把抓过,“这个我也要了!一共多少钱?” 周老大沉默片刻,说道:“共纹银三两七钱。” 商人对着奇才怒目而视,“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想知道!”奇才掏出一锭大银,手上略一用力,掰下一块丢给周老大,“够了吧?多的不用找了!” 商人看着他的手,似是有些惊吓,边向门外走,边嘴上胡乱地说道:“好好,你等着!” 奇才冲着他挤出笑容,“多谢惠顾,您一定再来呀!”“砰”地一声,将门在他身后重重地摔上。 周老大叹气道:“为什么哪儿都有你?连生意也不让人好好做!” 奇才道:“绿夏在哪儿?” 周老大苦笑,“你还记得她?我们也想找她。。。昨日她还在此。” 此时门被推开,郑三自外面进来,身上都是灰尘,满头满脸的汗。 “大哥,这丫头不知跑哪儿。。。”他话未说完,忽地上前,一把向奇才抓来,奇才向后一退,避了过去。 郑三心知如今奇才功夫强他许多,自己拿他毫无办法,只得住了脚站在当地,气哼哼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蛋小子!不识好歹的东西!如今你人模狗样地,居然做了什么门主,要在以前,你算个什么东西?绿妮可是我们公义门的公主,武林第一美女,哪一点配不上你?她不嫌弃你这个没地位的穷小子,拿你当宝贝似的,追随你东奔西跑,什么都以你为重,为了你宁可与家里都闹掰了。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处处与我公义门作对,一点不顾忌她的感受,我们要为艺祖讨回公道,有什么不对?被你生生的搅了!门主因此而出家,好好的一家人被你拆散,连这公义门都要散了!” 周老大劝道:“老三,算了,门主他老人家看破红尘,修习佛法,也是他的缘法。” 郑三依旧怒气冲天,“你除了让绿妮儿为难,还做过什么好事?弄得自己跟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似的,你以为你是谁?公义门散了,何家破了,这下你高兴了!绿妮这丫头,她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你如此对她,她还在这儿痴痴地等你,她说你若有心,定会去少林寺寻找,到了少林寺,定会寻到这儿来,你呢?什么都不能让她如意,便是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行,说等到初五,偏要初六来!好!如今绿妮儿走了,我看你上哪儿找去!” 奇才一言不发,对于绿夏,他确实有些惭愧,还有。。。娘家人的牢骚,听着就是了,难道他还能争辩吗? 周老大道:“老三,那绿荷山庄可去找过?她不是常去那儿散心的么?” 郑三道:“去了,我和吴二哥分头找的,他去城南,我去城北,也到了绿荷山庄,庄里说她根本就没去过,这丫头!我还让德甫把汝州堂的弟兄们都撒出去找。。。” 周老大皱了皱眉,“李堂主。。。听说最近他和霍长老走得很近,以后绿妮儿的行踪要小心对他提起。” 奇才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阴谋味道,插嘴道:“贵门新门主之位定了没有?” 周老大摇了摇头,“令主不肯接任。。。故而一直悬着。” 何玄痴迷于打铁,最喜欢的事便是为人打造兵器,虽然何无敌一直将他当做继承人加以培养,他却对打理门内事务提不起兴趣。 当年何蓝盗了剑典,与方树之私奔出走,何无敌颇受打击,对何玄寄望更高,何玄是个孝子,不忍父亲失望,一直倾尽全力帮助父亲经营公义门。等到何无敌一生宿愿落空,落入空门,何玄便也要随着退隐,公义门众人一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急需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奇才问道:“敢问霍长老是否有意门主之位?” 郑三冷笑道:“他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本事!”周老大道:“他或许。。。真的有这个本事。” 郑三道:“若是他上位,我便出走江湖,再不理门中之事。” 周老大道:“老三,咱们身在其中,如今要想退出去过清净日子不太容易。” 奇才道:“贵门门主。。。公义使属意何人?” 周老大道:“不少人中意绿主,我们也觉得她不错,心智手段都足够,只是她年纪尚轻,功夫虽在年轻人中算得上出色,但若是做门主。。。恐怕还差点。” 奇才立时道:“公义使,绿夏出走前可有什么迹象,你与我仔细说说,什么也别拉下。还有。。。在公义门中要封锁消息,寻人也只能暗暗去寻。我马上在荆门中挑选些精干可靠之人,打探绿夏的去处,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郑三冷哼道:“我们公义门的事,什么时候要荆门来管!” 奇才厉声喝道:“我不是管你们公义门的闲事,我是找我王家的媳妇!” 他是真的急了,绿夏很可能是自己出走,也可能是受人挟持。她的仇人很多,公义门在中原血债累累,不知有多少人要找何家人的麻烦。公义门门主未定,门中恐怕也有人为了争位,对绿夏不利,若不快些找到她,说不准会有危险。可若是动用公义门的力量寻找,或许反而害了她。 周老大缓缓说道:“绿主一向有见识能决断,依我看,或许她已拿定了主意。。。过一阵子自然会回来。” “很有可能,绿夏可不是一般女子。”奇才说起这些颇有些骄傲,uu看书ww.uukanshu.om 自己的老婆本就不同凡响,“公义使,你就在这坐镇,我立时出去打探消息。” 不知不觉,两位公义使已将奇才当做了倚仗,由着他分派了。 奇才出了绸缎庄,来到一处闹市所在,荆门虎豹堂香主林虎带着些兄弟在此,他们都是随着奇才北上抗虏的弟兄,完全可以信得过,还有些人在汴梁,由另一个香主张豹统领,奇才令林虎联络张豹,虎豹堂撒出去寻找绿夏,自己却匆匆出了城,直奔洛阳白马寺而去。 白马寺在洛阳城东门外十里,是中国佛家圣地,香火极盛,绿夏以前曾说过要来此许愿,故此奇才过来碰碰运气。 他在寺内走了一大圈,没见到绿夏踪影,心中暗叹恐怕今日的运气不太好。 他信步走入大殿,对于平时从不信服的神佛,此时反倒生出几分期待,不由自主捻了一束香,点燃后低头拜了两拜,心中暗祷:“佛祖在上,保佑绿夏平平安安,保佑我二人早日重逢。” 奇才眼尖,低头之时忽觉那青石地面上有个弯曲的记号,极为眼熟,仔细再看,不由得心中狂喜,原来那正是自己与绿夏约定过的记号,这是绿夏留下的记号! 那记号旁边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向右的箭头,奇才顺着箭头方向看过去,见那边一根粗大的木柱,上面的红漆已有些斑驳脱落。 他走过去,绕着木柱转了一圈,仔细地查看,忽然发觉那上面距自己头顶两尺之处,刻着另一个记号和六个字,“不用找,回家去!”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三十三.回家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王奇才并没有完全按着绿夏的嘱咐去做,他虽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寻她,却也没有直接回家去,而是自己一个人东奔西走,希望能发现绿夏的踪迹,与她一道面对江湖风雨。 他北上大名、河间,南下升州、越州,三个月内走遍中原大地,等他四处跑得疲惫不堪之时,却收到周老大送来的一封信,上面只有一个字“回”。 奇才知道,公义使必然是得到了绿夏的消息,而这消息不好透露,所以只能简单地向他报个平安。 这个简单的回字勾起了奇才的思乡之情,他已有几年没有回家了,本来想带着媳妇回去给爹娘一个惊喜,看来此次不能如愿了。公义门内明显在进行一番争斗,可连同绿夏在内,好似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插手,在公义门安定下来之前,想必绿夏也不会再露面。 奇才想,自己还不如趁这空闲回家去看看。于是半个月后,他便已坐在济南府白家酒楼内喝酒了。 他是路过此地,便顺道回来看看,最近他忙着赶路,许久没有好好地歇上一歇了。 白家酒楼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入门处多了一幅醒目的对联,上联是:天下英雄纵论天下;下联是:武林盟主横扫武林;横批是:江湖奇才。 每当有人进了酒楼,伙计便会喊道:“欢迎客官,您来的没错,本店就是武林盟主王奇才曾做过伙计的白家酒楼!” 奇才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这个当年被辞退的伙计,如今竟成了白家酒楼的招牌。 李掌柜笑眯眯的,不停地回复着客人的好奇发问,“对对,王大侠,牛大侠,当初都在小店跑过堂儿,说起来还得算我独具慧眼,当初就看着两位大侠不是寻常人物,好心收留了他们,平日里对他们百般照顾。若不是如此,二位大侠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什么?他们啊,十年前哪有什么绝世神功?都不过是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来到我这店里算是他们的运气了!” 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子走过来,插嘴道:“十年前我一个能打他们两个,如今啊,呵呵,孙爷我志不在武林,只专心做伙计。” 奇才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年的伙计小孙,如今也变成了老孙。 此时一个老人慢吞吞地走进门来,老孙笑着招呼:“哎呦,皮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 立时有一个人站起来扬着手道:“呀,皮爷,快快,来这儿喝一杯,刘某一个人喝酒,正没人作伴。” 老孙笑道:“可不是,刘爷可憋了一肚子的小道消息,就是没人听!” 皮爷便颤巍巍地走过去,说道:“你这个百事通,又打听到什么消息,快说来给爷解个闷,家里大小老婆管着,不让皮爷出门,不让皮爷喝酒,简直要把爷憋死了。我这好不容易溜出来……”他头也不回地喊道:“猴孙子,上好的汾酒来一壶!” 老孙立时道:“皮爷,您别老孙子孙子地叫,您看看我这胡子,都白了好几根了,怎么也是爷爷辈分了吧?” 皮爷在刘甫对面坐定,将手向桌上一拍,“你想当爷爷,等皮爷我入土的吧!有皮爷我在,你休想翻身,就老老实实当你的猴孙子吧!” 老孙顿时没了脾气,“好吧,好吧,皮爷威武,您怎么叫怎么是,我给您拿酒去!” 刘甫向前凑了凑身子,“皮爷,您这些日子都哪儿去了?” “唉,还能去哪儿,还不是在家里圈着?那帮娘们,都以为我喝杯酒就能死似的,哭着喊着不让我出来,不能喝酒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刘甫向周围看了几眼,低声道:“皮爷,您这几日不在,武林里可发生大事了!” 老孙正好端酒过来,插嘴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张总捕头又破了桩大案吗?他有天龙门掌门刘同余帮衬着,这几年越发顺风顺水了。” “那算什么大事?老孙你这目光太短浅了,只盯着齐州这一亩三分地,对于偌大的中原武林来说,那张捕头、刘同余都算什么?”刘甫伸出右手小指,那指头还在微曲着抖动,他压低声音道:“都是小鱼小虾罢了!你们听说没?刘同余前两天去了大名府,碰了一鼻子灰,昨夜才回来。” 皮爷吧唧了一口酒,声若洪钟地骂道:“你这百事通,别卖关子,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刘同余去大名府干嘛去了?” 刘甫对于皮爷的态度不甚满意,可放眼望去,店里生面孔居多,再没旁人来配合他卖好这个关子,只好暗自原谅了皮爷,将脖子又向前伸了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刘同余去了公义门,要拜见公义门新任门主,碰了钉子回来了!” 奇才远远地坐在角落里,早将这边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公义门新门主几个字,心里砰砰大跳了几下。 他这次独自回乡,身边未带一人,自己行踪不定,与门中联系极少,对于江湖消息多少有些闭塞,冷不丁听到公义门的消息,愈发竖起了耳朵。 皮爷道:“公义门换了门主?何无敌哪儿去了?” 刘甫道:“皮爷,您这消息也太闭塞了,何无敌早在几个月前就出家了,也不知为了啥,突然卸了门主之位,进了少林寺,再没出来过。 老孙道:“我一直奇怪这何无敌门主当的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出家了呢?” 皮爷道:“门主有什么意思?他那么大岁数了,每日累死累活的,图个什么?还不如皮爷我,没事喝喝花酒,逛逛窑子,多么逍遥自在。” 老孙道:“哎呦皮爷您还逛窑子呢!您那东西还好使吗?别是入赘的女婿__硬不起来吧!” 皮爷道:“嗬!猴孙子,瞧不起皮爷?我告诉你这孙子,皮爷我硬实着呢!” 老孙道:“好好,皮爷您最能干了,别扯没用的,快点听听公义门新门主的事儿吧!刘爷都快憋不住了!” 刘甫笑道:“你这猴子,说得我好像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似的!” “好了,赶紧说!皮爷我出来一次可不容易。” “你们肯定想不到,公义门新门主竟是一个绝色女子。”刘甫得意地看着周围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大声道:“她便是何无敌的孙女,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何绿夏!” 满酒楼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便连奇才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居然在这儿听到绿夏的消息,而且是好消息。 老孙的着眼点却完全不同,他瞪大眼睛道:“谁封她的武林第一美女?她能美得过何青青?” 当场便有许多人随声附和,何绿夏没人见过,当年何青青可是搅得济南府年轻才俊个个心猿意马。 皮爷道:“那倒是,那个剑神女儿,样子生得实在是俊,除了当年齐州三宝的杨五儿,没人能和她相比,唉可惜五儿早就走了。” 刘甫不服气地道:“何绿夏可是在武林大会上露过脸的,公认的大美人,那些年轻人,哪个不做梦娶她过门?” 皮爷道:“美不美的不管,能坐上公义门门主位子,倒真是不简单。” “那是,岂止是不简单,简直惊心动魄。据说公义门为此内斗,死了一个长老两个堂主,实力受损。” 见旁边围上来不少人,刘甫故意停住了话头。 马上有人催促道:“刘爷,您快说呀,到底公义门怎么斗的?” 刘甫喝了口酒,方才放下酒杯,慢悠悠地道:“具体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想那何绿夏是何无敌的亲孙女,总能学会她爷爷的几分本事吧!听说她失踪了好几个月,便是在公义门内,也无人知道她的准确行踪。等到公义门大佬在大名府公义园聚齐,要推举新门主之时,她却突然现身。那霍长老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其余长老和堂主,纷纷表态支持何绿夏。原来她失踪的那些日子,不知怎的便说服了诸位大佬,暗暗安排好了一切,那霍长老忙到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皮爷道:“唉,向来这改朝换代都要血流成河,姓霍的输了门主之位,便也丢了性命。” 刘甫道:“他也算是罪有应得,新门主一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门户,据说霍长老曾几次暗杀何绿夏,还以长老之位作饵,拉了几位堂主下水,在他周围形成一股势力,要不是何绿夏应对得当,公义门这次可能闹出大乱子,如今只死了几个人,未曾大动干戈,已算是平稳的了。” 老孙道:“你上次不是说,这何绿夏是奇才没过门的媳妇吗?” 刘甫道:“瞧你叫得亲的,人家可是武林盟主,你就这么奇才奇才地叫?” “他当年在这跑堂的时候,我就这么叫他,他可是答应得响亮。”说起这个,老孙颇有些得意。 “你们这帮势利眼,人家落魄的时候,说辞就辞了,如今人家有出息了,便成为你们的旧人。” 老孙道:“奇才既然这么大本事,怎么就不帮帮自己媳妇呢?” 刘甫道:“这你就不懂了,王大侠是荆门门主,唯一能与公义门分庭抗礼的门派,若是王大侠出手,公义门内部必会以为荆门要染指公义门,难免生出反感,还有,若是何绿夏要靠着夫君来争位,怎么能服众?门人会怎么想?那她还配得上这门主之位么?” 奇才暗暗点了点头,这百事通名不虚传,果然诸事通透。 皮爷道:“那刘同余怎么巴巴地去溜须,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刘甫道:“不只是天龙门,中原诸门派去的人可真不少,公义门早就在中原站稳了脚跟,不去拜这尊菩萨哪儿成?可这些人统统吃了闭门羹,据说新任门主已不在大名府,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 老孙道:“这丫头还真能跑,怎么就不跑到咱们济南府来,也让我见识见识大美女,看看到底及不及得上何青青!” 皮爷道:“皮爷这辈子看过的美女可多了,依我看,这绝顶美女都是各有各的美,没有及不及得上一说,便是五儿和方家丫头,也分不出谁高谁低。” “谁说的?当然是何青青好看!”老孙一直力挺何青青。 刘甫却道:“我倒是看好五儿。” 酒楼中人立时分成两个阵营,为当年出现在济南府的两个美女争论不休,各执一词,不分上下。 正闹腾着,忽听一个粗豪的嗓音自门口传来,“给我来两斤上等女儿红!” 李掌柜的忙迎上前去,向着门口一个人笑道:“吴爷,真不巧,今日女儿红卖光了呢!” 那吴爷样子十分古怪,他不是站在门口,而是坐在那儿,u看书.uukanhu.co因为他没有双腿。他衣衫褴褛,屁股下面是个破旧的蒲团,用两根草绳绑在两条残腿之上,此时他两手在地上一撑,身体便带着蒲团越过门槛,动作倒也灵活。 老孙低声道:“这乞儿门如今越发霸道,不仅要饭,还要酒,而且要好酒。要是都这么来要,我们这酒楼还开不开了?” 奇才看那乞丐却觉很是眼熟,仔细一打量,猛然想起,此人名叫吴彦才,乃是自己与二牛初出茅庐时遇到的,他曾助自己逃出刘家庄。 此时吴彦才已要过几种好酒,李掌柜通通说没有,吴彦才不禁发怒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开得什么酒楼!” 老孙嘀咕道:“要是有钱,保准啥酒都有。” 吴彦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奇才来到柜台前,“啪”地一声向柜台上扔出一锭大银,接着又连续扔出数锭,啪啪啪排成长长的一列,每一锭都有几十两上下。 奇才指着门外,向着李掌柜道:“以后吴大哥再来喝酒,随他点,不准没有!否则。。。砸了你这鸟店!” 李掌柜惊愕地看着奇才,说道:“若你没有胡须,倒是挺像一个人。。。”他突然脸色大变,“你莫不是。。。你真的是!” 奇才转身出了酒楼。李掌柜伸着脖子向外看了半晌,忽地大叫道:“王奇才!他是武林盟主王奇才!方才出去的那个人,他就是王奇才!烧成灰我也认得他!” 众酒客轰地一下,争抢着向门外跑去,可酒楼门口静悄悄的,早不见了奇才的踪影。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四百三十四.重回王家庄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山依旧,水依旧,王家庄好似一幅经久不褪色的画一般,总是那副老样子。只有村头哑巴的土屋被修葺一新,看样子已有人在里面居住。 一个人在地里忙着农活,奇才依稀记得此人,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他含笑招呼了一声,那农人猛一抬头,望见奇才,楞楞地看了半晌,忽地咧开嘴大叫道:“大官人,大官人回来了!”说着丢掉锄头便向村里跑去,边跑边喊:“快,快去告诉老爷,大官人回来了!” 没等奇才走到家门口,便见到自家大门敞开,鸡鸭扑楞着翅膀乱跑出来,后面是身子越发圆滚滚的爹娘,穿着簇新的绸缎衣服,在小厮的围绕下连走带跑地出来,奇才忙迎上去,笑着叫道:“爹,娘!我回来了!” 王财主搓着手在旁站着,只是笑着道:“好,好!回来就好!”王夫人却一把捉住儿子,上下打量着,嘴里连声道:“太瘦了!怎么还是这么瘦?” 突然门里冲出来一个人来,硕大的身形直撞进奇才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哭喊道:“哥!你妹夫欺负我,快替我打他!” 旁边一个矮壮的汉子急得满头大汉,连连摇手道:“没,没,哪有的事?可别瞎说!”那是他妹妹招财招赘的女婿,一个朴实能干的外地人。 招财却突然收了泪,抬起头叫道:“哥,嫂子呢?牛哥可是说了,我嫂子是个天上的仙女,世上少有的大美人,在哪儿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奇才苦笑道:“下次,下次!” 王夫人大嗓门地叫道:“什么下次?你妹妹都三个娃儿了,二牛都快当爹了,就你,这么大岁数了,媳妇还没娶进门,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什么仙女不仙女的,中看不中用!我看老张家的闺女挺好的,刚满十七岁,模样生得周正,看着是个会持家能生养的。” 围观的众人立时哄地一声,有人大声地叫着好,一个壮实黝黑的姑娘满脸羞色,捂着脸跑开,众人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起哄。 奇才忙将母亲向门里推去,众人进了家门,杀猪宰羊,全家团聚,边吃边聊,原来这王家已愈发兴旺了,皇上赐了一千亩良田,庄子里的人传得神乎其神,说王家的小子在京城做了大官,出门都得八抬大轿,寻常人见了要下跪的。 奇才笑道:“那我就这么一个人走回来,不是让人很失望?”他爹红光满面地道:“哪里哪里,咱这叫微服私访。” 众人正聊得欢畅,忽听外面有人大叫:“牛大官人来了!” 二牛像一阵黑旋风刮了进来,一拳捶在奇才后背,“兄弟!你怎么才回来?快起来跟我走!”不容分说,拉起奇才就走,王老爹正要发作,想起二牛已不是他家的牛倌,人家也是皇上赐了田当了官的,便强忍了下去,说道:“去吧,去吧!朝中同僚也要应酬一下。” 二牛道:“对对,同聊,我得和奇呆一同好好聊聊。”王夫人道:“二牛,你好好劝劝奇才,让他收了老张家的丫头算了,要是抓紧的话,我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二牛一愣,“哪个老张家?那个黑妞啊,挺好挺好,和奇才挺配。”奇才连忙扯着他出来,二牛还不忘调侃着,“老张家丫头不错啊,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可是你这刚一进庄,怎么勾搭上的人家?” 奇才道:“你那么看好她,我帮你跟邹芳说说,收了她算了。”二牛笑道:“好好,不提不提。话说你和姓张的挺有缘分,还记得张员外家的丫头吗,你爹从小给你订下的那个,后来巴结着嫁到县里给人家当小妾,如今你出息了,张员外可悔死了!” 两人边走边聊,脚下不知不觉地加快,一路向西,全是大片的良田,绿油油的庄稼茂盛无比,一看就会有好收成。二牛指着道:“这王家庄周围的好地都是你家的,再往西就是我牛家的了!” 又走了十几里,隐隐见到牛家庄的影子,二牛得意地道:“这都是我亲自带人盖出来的,外面那些小宅子都是佃户,中间那幢大宅子是牛府,里面有个大练武场,等芳妹给我生七个八个儿子,我带他们一起练武。奇呆,我小时便羡慕你们家里宅子大,土财主,带劲!如今牛哥也变成土财主了,哈哈!” 二人一路说笑到家,邹芳正挺个大肚子在院子里收拾农具,抬头见了二人,叫道:“王大哥来啦!正好,帮你牛哥拿这些家伙去修补。”奇才笑道:“一来就分派我干活,二牛,你们家人真会支使人。” 邹芳道:“你不去?不去可别后悔!”“去!马上去!” 二牛套上了车,将些破烂锄头镐头装上,一挥鞭子,那匹老马便迈开了腿,嗒嗒地小跑起来。 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向西去了,奇才道:“这到底要拉到哪儿去?怎么这么远?”二牛道:“快到了,别着急,他们家做活好。” 前面是一处绿树掩映的庄子,远远地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奇才眼尖,透过大开的门,已看到里面火光熊熊,几个大炉子燃烧着。 二牛在马背上加了一鞭子,马车愈发颠簸起来,两个人在门外下了车,抱了农具进去,见一个人正在院子里光着膀子,uu看书 .uukanshu 埋头修理着一把铁锹,铁锤放在一边,熊子里的火兀自燃着。 奇才将几把锄头扔在地上,说道:“老哥,辛苦你了!” 那铁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奇才立时愣住了,嘴里嗫嚅道:“令,令主,哦不,岳父,您怎么在这儿?” 何玄只低头看着那几把锄头,低声道:“十文钱一把,恕不赊账。”二牛叫道:“成,谁不知道你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的铁匠!” 此时有人大叫道:“姐夫,姐夫你可来了!”何正自外面奔了出来,身上全是泥,脸上红通通地放着光,他一把扯住奇才,欢叫道:“姐夫姐夫,快陪我去河里捉鱼!”硬扯着他向外走。 奇才被他扯着出来,只觉脑袋里一锅浆糊似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何正在前面边跑边叫,奇才默默随在他身后,心里乱七八遭地胡思乱想,何玄怎么会来这儿?这不是明摆着吗?这是冲着我来的呀!那绿夏过一阵子也会来的吧!然后像娘说的,拜堂,成亲,生娃……他越想越是心跳不止,浑浑噩噩地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忽然额头巨痛,已撞上了一棵大树,抚着自己的额头,不禁有些恼火。 只听有人扑哧一笑,“呆子,眼睛长到哪儿去了,你是要练铁头功么?” 奇才的血一下子全涌上头顶,脸上好似立时发起烧来,纵横天下的荆门门主武林盟主王大侠傻子似地呆站在当地,痴痴地看着前方,就在那儿,小河边,柳树下,一身绿衣的何绿夏在冲着他笑。 -----全文完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 完本,感谢 看完结好书上【完本神站】地址:免去追书的痛! 我的第一本小说胜利完工,撒花! 虽然武侠很冷,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这个坑,也真的投注了很多心血。成绩虽不好,心情还不错,自己的娃自己喜欢,看着就有成就感!谢谢大家的陪伴,也请继续支持我,下一本再见。 啊啊发不出去,至少要一千字才行。。。 那总结一下得失吧,写得很用心,情节的安排自觉还是可以的,文笔开始想学金庸类传统武侠的路子,边写边不断在变,有时就端着一点古言的架子,有时就变成了大白话。尤其是肯定扑街之后,就有意地把这一本当做了试验品,想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路子,逐步形成稳定的风格。自觉还是有进步的,但文笔还需要仔细锤炼,要走的路还很长。 自身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人物的塑造,这一本人物性格特点并不突出,说的话好像放在谁身上都可以,什么样的人该怎么说话,用什么细节来表现性格,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长期的课题。 王奇才这个主角,说实话我不是很满意,一直在摸索怎么定位,到最后也没摸出来,写完了还是感觉怪怪的,有点四不像,对不起了王大少,怪我不给力。 我喜欢的是两个女主何绿夏和何青青,尤其是何绿夏,定的是腹黑深情的路子,性格也写出来了不少,现在想想其实黑得还远远不够。到后来为了突出主角,更是将她慢慢淡化了,从这点来说,我有点恨奇才,抢了我绿夏的戏份。 何青青是我的女神,构想的是外冷内热、外柔内刚,不知道写出来了几分。可惜啊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感觉这种美女就是应该悲剧收场,我也宁可她孤单一人,不能把她送给刘绍,他配不上她。 何无敌是我安排的一个隐藏的主角,本书的公义和强权都是围绕着他转,很遗憾,我的功力太浅,没有充分表现出来。 杨锋和杨月儿的虐恋我基本满意,杨月儿内心的种种矛盾让我跟着一起纠结,她是一个极端的人,恨得热烈,爱得决绝,一直有坚定的复仇信念,其实她的结局还可以,爱恨都按自己的意愿达成。。。偷偷说一句,写二杨时真的很想开车。 其实还有另一场虐恋的,那就是陈书三和杨香秀,对这两个人我充满了同情,甚至为书三流泪,不忍下笔。香秀是惹人怜爱的,最无辜的一个,只能怪她爹造孽了。写这一对自觉不满意,后来直接扔下了。当然,如果书的成绩好的话,我十有八九会填了这个坑。 所以,关键还是成绩啊,成绩。成绩好肯定更有动力,还有好多可写的嘛! 金庸小说千人千面,每个都让人印象深刻,我多么希望像他那样,塑造出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物,给自己加油,继续努力! 一定会开新文的,下一部是历史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我会继续努力,争取不断提升,写出好的作品,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txt2016》网址:超【十万】完本书籍站,手机可直接下载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