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墓诡影》 第1章 生意来了 挂了电话,把罗盘装进背包,下楼。 南京的六月已是烁石流金,才九点,窗外一派亮敞敞,热气蒸腾。一出楼洞,像踏入暖房。快步到道口,热烘烘里,眯起眼张望——右边路口,一棵繁茂的桂花树下,一个胖墩墩男人站在车边,像在等人。 “黑色悍马,车牌尾号四个八”,刚才在电话里交代,就是他! 他见我径直走来,到近处,脖颈一缩,眉一蹙,“你是——葛师傅?” 朝他点点头,“您是王总吧。” “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他看着我,迟疑一下,像在思索,伸手拉开车门。谦让几句,钻进车,他到我身旁坐下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瞧我一眼,车缓缓开上大路。 “你在哪工作?” “还没毕业,今年研一,在南大。” “哦!”他眉一皱,盯我一眼。 他满脸狐疑,像买错东西上了当。“何总没告诉你吗?”心里不爽,忍住性子,转过脸对准他。 他咧开嘴,眼皮一抬,“金大师推荐的人我肯定相信,真是长江后浪,了不起,哈哈哈哈!” 这种应场的笑声生硬做作,干巴巴像从水泥管里激出,但多少能冲淡车里的尴尬。也跟着笑笑,“就是平常跟叔父学了点,懂点皮毛。” “金大师不是不收徒弟吗!”他两只眼又盯来。 这种表情实在让人无语。 “叔父的书很多,我耳濡目染,没事时喜欢看,遇到不懂的就问,几年下来学了不少!” 他反应迟钝似的点点头。 他双眉间立一道深深的悬针纹,这种人往往多虑多疑,不轻易相信人;鼻根肥大,兰台廷尉轮廓明显,表明他精明强干,善于钻营;人中宽下巴尖,他应该爱面子爱显摆;右眼下一道斜斜的破颧纹,像劲笔刻痕,这是衰相,表明他最近运势不佳,内心焦虑踯躅。 看相先看神。《鬼谷子相法》云“神清而和彻,光明而澈者,富贵之相也。昏而柔弱,浊而结者,贫薄之相也。寒而静者,其神安;虚而急者,其神惨”。王总虽富态,但脸色偏黄,印堂、准头、五岳黯淡,目光涣散游离,二气不协,可谓“神惨”。 车经过新街口,转向中山东路。 他聊起房地产,他有自己的开发公司。这几年房地产业那么火爆,他赚得可想而知。 叔父每年只做一笔生意,雷打不动!今天刚过完元旦,一个叫何总的政协委员找上门。何总开了家工程造价管理公司,与这位王总是好友。王总三天前找到叔父,说有急事,但叔父的规矩不能破,他就请何总说话,他俩又和市长熟识,碍于情面,叔父叫我出面应付。叔父正在德国开会,电话里匆匆交代几句,只叫我等王总电话。 我向来对这种精明强干善于钻营的生意人没有好感。 过了中山门,车向左拐,开进紫金山风景区,眼前顿时一暗,浓荫遮日,绿意盎然。山路素淡,触目尽是藤树野花,铺红叠翠,虽然在车里,还是感到幽静清雅,心宽神闲。与刚才的尘喧气嚣、人涌车吼相比,仿佛两个世界。 这条路我走过多次,如果没猜错,应该前往南京最高档的别墅区:一品紫金。果然,车在路口向右一转,开了几分钟,进入小区西大门。 “一品紫金”由清华大学顶级大师设计,楚风汉韵、唐宫富丽、欧美情调,一栋一栋别墅各展风姿,绝无雷同。到处小桥流水、花圃石苑,既有苏州园林的秀逸隽永,又具西欧中世纪城堡的高贵唯美,真像世外桃源。 紫金山又名钟山,出自《汉书》,汉人认为此山“为金陵王气所钟”,为南京五大风水宝地之首,历来受吴国皇室、东晋皇室、明皇室、民国要人钟爱。赤壁之战前,诸葛亮途经南京,观察山川地形后,惊为“龙蟠虎踞,此帝王之宅”,向孙权建议迁都于此。孙权纳言,于公元211年将都城迁来,改地名为“建业”,即“建功立业”之意。诸葛亮说的“龙蟠”,正是紫金山。《建康志》云“山上有紫云,时时晨见,故谓之紫金山”。山势盘旋蕴藉,含威不露,《葬书》曰:“龙蟠卧而不惊,是为吉形”,《撼龙经》也载“龙身行尽,到头结穴,如虎屯象驻牛眠犀伏”,“龙蟠”之誉恰如其分!小区位于紫金山西侧,形成卯山酉向,卯山酉向为二七局,二七局主财富。“一品紫金”里都是富豪,富豪都以住进来为荣耀。 从风水角度讲,独户独院是最好的,能独占地气运势,所以小区里都是独栋别墅。正在艳羡,车停稳。眼前这栋别墅有三层,青瓦灰墙,飞檐拱柱,质朴素雅中显出庄重唯美,深得民国建筑神韵,咋一看,极像总统府的子超楼。 下了车,王总一伸右手,做出“请”的姿势,正要张嘴,“等等,先看看!”边说边取出罗盘。 一物一太极,先判宫位。标准的“子山午向”,就是坐北朝南,完全合位,一分不差,高档住宅就是不一样,设计时肯定请过风水师参研过,细节看出功夫。《周易?说卦》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面南而居,磁场气场最正。楼西南侧,卧一喷泉,朵朵莲花忽高忽低,阳光下反射出晶洁辉泽。水在西南为艮局,影响家中幼子。 沿楼转一圈,走入大厅。屋内可谓富丽堂皇,吊灯、地砖、沙发、茶几异常精美,布置得非常讲究。花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司机倚在沙发上看报纸,这司机挺随便,估计是王总亲戚。四处看看,来到沙发旁,拿出纸笔,在茶几上放下罗盘,排出八运盘、坐山盘、向首盘、流年飞星盘,四盘汇聚,家宅盘大功告成! 司机看我不声不响画图,挺好奇,侧过脸朝我笑笑,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 “您八字是什么?” “阳历是1970年3月14。”王总静静看我的一举一动,盯着纸说。 今年是庚寅年,走木运。他八字土弱,木克土,何况他还土弱!子山午向属四九局,四九局主富贵,大门开在巽位,三阳水应从丁流入丙再流入巽,但巽方高丁方低,三阳水反流,主衰退。而且巽方属木,又是克土! 《天玉经》曰“三阳水口尽源流,富贵永无休”,他今年运势极差!好在楼院周正,六秀全无破缺,大祸不侵。 春季属木,他今年春天肯定倒霉。三、四月属巽卦。“您应该是去年搬进来的,然后一直不顺,今年三四月份破过财吧?”心里很有把握,但不想把话说死。 “是啊!”他脖颈一缩,盯着我吃一惊,眉间那道悬针纹深凹。 “您今年运势较差,但最倒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朝他淡淡一笑。 “今年太不顺!三月初一个工地出了安全事故,三人受伤,赔了一百多万!这事好不容易过去,四月底又出事!”他边说边叹气,脸上尽是阴霾,“过完年到现在,几个大工程都没中到标,公关费搭进去几十万,连个水响都没有。那些当官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们都是唐僧肉,唉!” “这楼是去年买的,在新街口请了位大师参谋过,选在十二月十八号搬进来。确实邪门,住进来就一直不顺。小兄弟,你有一手,金大师调教出来的果然厉害!” “一品紫金”已建成十余年,我来过五趟。这四面墙壁干净洁白,明显是刚粉刷过;窗户是最新式的隔热断桥彩铝窗,也是新换的;尤其是大门,纯紫铜制作,罗马柱款式,气派非凡,这是去年最流行的。 所以我判断他是去年住进来。 “先说楼吧。”带他出门,一起走到楼西南角。他一声不响跟在后面,虔诚庄重。司机也放下报纸跟出来。 日光炎炎灼人,与屋里相比真是冰火两重天。“你看这里明显偏低”,一指地面,“你买个铜龙埋在这,头朝大门,然后把这里垫高,一直垫到门口,垫平就行,最好把楼四周都垫平,不要有明显地高低起伏。” “好,好!”他转向司机,“记住了,下午去买!”司机点点头。 解决了三阳水的问题,回到屋里。 “今年太不顺,小兄弟,你一定要帮我破灾啊!” 他流年不利,这很正常,人不可能总走旺运,月有圆缺,人有祸福,天道使然。叔父为什么一年只接一笔生意,就是不想太多地干涉别人命运。扰乱天常,终会引祸上身。高明的风水师一般多说少做、多看少破,不能过多地替人破灾解难。民国时一代风水大家程灵康先生,晚年在《堪舆随笔》自序中写“余自幼好学,勤谨修身,六十载不怠。观人之一生,一曰勤、二曰命、三曰运、四曰风水”。自身不拼搏奋斗,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未必是好事。 我尽量多提建议,多进言少破灾。来到二楼、三楼,绘出每层的家宅盘,又回到大厅。 子山午向,向盘当旺之星到坐方位,次旺之星“八”到坤宫,坤宫六八组合,八白艮土生六白金,可以作为此房屋的财位;山盘的次旺之星“八”到离宫,离宫飞星六八组合,土金相生,同时又是八宅盘上延年吉位,此方位财星较旺。 离宫午位和坤宫未方财位是这楼的真财星,此财星又是命局用神,可谓一举双得,必能填补命局不足,达到宅命相配。 大步到大厅西南角未方,伸手一指,“这里是财位!” 他瞧着脸色一亮,眉一扬,眼里顿时迸出神采。 《天玉经》云“水上排龙点位装,积粟万余仓”。在财位摆水或置水位,财运自然兴旺。“要把门口的鱼缸挪到这!”这儿是向盘财位,向盘财位见水发财。如果是山盘财位,则见水损丁、不利健康。同样是财位,摆错物件,有云壤之别。 “好、好!”他一激动,容光焕发,自顾头点不停。 “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个财位是根据一般法则判定的。判法不一样,结论也不一样。真正的财位是在变的,每年每月都在变,严格讲每小时每分钟都在变。” “是这样!”他小声嘟囔,双目一沉,像阴云扫去脸上光采,深深注视西南角,陷入思索。 人都想投机取巧坐享其成,天下哪有这等美事。 来到花架边。好像是紫檀木的,边框精工雕着藤蔓花纹,非常精美,忍不住想摸。这个花架真让我无语,上面摆着金蟾、大象、貔貅,财神、观音! “风水物不能随便摆,宁愿没有,摆错了适得其反!” “这个——有的是朋友送的,有的是到外地玩顺手买的纪念品。” “金蟾无水不生财!”指着金蟾讲。 “那——把它沉到鱼缸里!” 靠,他真有想象力!“摆放金蟾,头要向内,不能向门,否则所吐之钱都吐向门外,还不如不摆!” “是啊。”他说着转过头看一眼门,脸上立即现出苦笑——花架正对大门。 “鱼缸挪过去以后,把金蟾摆到那个窗台上,头朝鱼缸。” “对,这样离鱼缸很近。” “貔貅相传食四方财,头要向着门外或窗外,你摆在这倒是对了。” “大象主要是寿星,产自东南亚,最好摆在卧室东南方。” 叔父在家中从不摆风水物。人不努力,摆什么都是瞎扯。这些东西功用轻微,要想起大作用,必须摆风水局。但有得必有失,你不可能占尽天下便宜,偷鸡往往会蚀把米。 这财神和观音做得漂亮,檀香木精工雕刻,细节逼真传神,栩栩如生,价值不菲。“财神和观音,如果你不供他,根本没用!要供的话,就要每天上香上供,虔诚祈祷。你能做到吗?” 他尴尬笑笑,脸上皱起一道道皮。 “做不到的话,还不如没有,最好送人!” “好!” 一楼的问题很多,讲了半天,都感觉累了。 “歇歇,尝尝我的雨花茶。”我俩到茶几旁坐下,他拿出茶叶倒进紫砂壶里,泡茶。 看茶干,色泽绿润,条索紧直挺秀如松针,白毫隐约似丝绒,不是凡品。叔父也爱喝茶,家里有十来个名家紫砂壶。 “这把壶看起来普通,但泥色深沉,鸡眼碎粒明显,是底槽青;水平壶最能体现工匠的功夫水准,这把、流、嘴的线条很显功力,非常老道,这是老壶中的精品,一厂的?”我问。 “小兄弟,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认得这是一厂老壶!”他瞧着我睁大眼,大为惊讶,“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懂这些!” “主要是叔父爱赏玩,我耳濡目染。最关键的,家里有一个和你这一模一样!哈哈,所以才敢问。” “还是老壶好啊,现在的壶都是看起来漂亮。”他兴致勃勃,“老壶就是泥料好,做工普遍不行。但我这把是名家壶,在香港买的,非常难得!”他得意地瞧我一眼。 “是啊,老泥料市面上很少见了,都被少数人囤积起来,而且老一辈人那种匠心也消失了。现在什么都商品化,能快就快,能省就省,除非在丁山有门路,一般人很难买到好壶。” 正说着,王总倒出一杯递给我。汤色绿中显黄,入口清香柔顺,厚爽绵纯又毫无涩感,难以言表。他见我品味的样子,笑着说:“这是今年的春茶,两万一斤,过会送你一罐!” “不用不用”,连连摆手。 “难得我们是茶友,以茶会友嘛!” 说笑一阵,喝完茶,我们上楼。司机放下手中杂志,也跟上来。 他睡在三楼。三层属木,二层属火,火生土。“你应该睡在二楼,床靠南边摆!” 三楼的问题不多,讲了十几分钟,下到二楼。 “您有几个儿女?”我问。 “两个。大女儿在上海念初中,小儿子七岁。”他见我思考的样子,靠近问:“有什么问题?” 那喷泉在楼艮位,影响家中幼子。根据飞星盘,艮位二、一同宫,伤幼子。二黑代表病祸死亡,二黑所聚之处很容易有灵界产生,此位飞星加会,受多重影响,非常差。而他儿子的卧室,恰恰在艮位! 大凶! “你儿子一定要换个卧室,住在那个房间对他健康非常不利,最好住到南面。” 他陡然冲我脸色一惊,接着目光一黯,叹口气,“怎么不早点找你!他最近总是发烧,uu看书 .uukanshu.o将近一个月了,反反复复。现在还在儿童医院挂吊水。”他皱起眉,“这十几天愁死了,他有时半夜发烧,有时中午发烧,跟捉迷藏似的,实在莫名其妙!而且越来越严重,真想狠狠骂那些医生!” 这种情况以前遇到过,心里有了底。“根据星盘看,情况比较复杂,不好下结论。这样,我给你占一卦!” “你还会占卦!” “占卦和风水本来就连着。有时风水方面拿捏不准,加上卦象,信息更多,判断更准!”我们边说边下楼,到沙发边坐下。 打开背包,掏出三枚一毛钱硬币。 “麻烦你去洗个手。古人摇卦都要选日子时辰的,甚至沐浴焚香。总之心越诚越灵!” “好!”他笑笑,立即起身走向卫生间。 洗完手,他快步赶来。 “你先祈祷一会,然后把硬币捂在手里,摇一次扔一次,摇六次。心里就想着儿子的病情,不能有杂念!” “这个我懂,看别人算过。以前总认为这是封建迷信,想不到——”他自嘲地一笑。 “我们这行二混子太多,你要是遇到高手,就信了。”只能这样说了。 “我信你,你就是高手!”他一本正经看着我讲。 祈祷完,开始摇卦。三枚硬币一次次落在沙发上,厅里寂静无声。 六次扔完。 主卦山水蒙,互卦地雷复,变卦山风蛊。 主卦艮卦为山为精灵,坎卦为鬼;互卦中坤卦指地下的阴灵;变卦中巽卦和艮卦结合,还是指阴灵。 卦中阴性信息太多! 第2章 灵体 难道真是那样,深深皱起眉。 “怎么样?”他轻声问。 抬起头,他脸上充满不安,“只能根据卦象说了,不一定准。” “没关系,说吧。”他脸阴下来,估计已猜到会是不好的结果。 “卦象显示,你儿子很可能是鬼怪附体,就是身上有了‘东西’!” 他两眉紧锁,呆坐半晌,像在沉思。“那天夜里他上蹿下跳地是不正常,还说胡话,我心情不好打了他几下。怎么会这样?” “你放心,这对身体没有大影响,就是人受点罪。我有个简单的办法,能试出究竟有没有鬼怪附体。” “好啊!”他一喜,眼睛里霎时精光闪烁,“怎么试?现在就去医院吧,到医院试!” 我摆摆手,“不用这么急,还要回家拿东西。” “我送你回去,然后去医院!” “好!” 他朝司机一招手,我收拾好东西,正要走,他手机大响。“好,好——大师很厉害,等你回来再谈,大师现在要回去拿东西,你们在家等我。”挂掉手机,他转向我,“已经挂完吊水,正赶回来。” 快步到外面,我们迅速上车。他倚着靠背一脸凝重,一言不发。 车开得飞快。 “没事的,这对小孩来说很常见,几乎每个人小时候都被‘东西’上过身。小孩火性弱,难免的。而且不一定是这样,也许卦象错了。” “有没有办法让这些东西上不了身?”他紧张兮兮,像在自言自语。 “找些辟邪的物件挂在家里或戴在身上。小孩脖子里戴桃木锁桃木剑就行,家里可以挂八卦镜。你到淘宝上搜搜,辟邪的物件很多。” 已经快到十一点,市区一片拥挤。车开得很慢,王总火烧心似焦灼不安。终于赶到家里,拿上东西,立即往回赶。 “是什么宝贝?”他盯着我的背包问。 “很普通,你看看。”说着拉开拉链。 他伸长脖子一瞧,笑起来,“就是这些!” “没什么特别的,别把它想得多么神秘。” 他拿出手机,把我的猜测告诉他老婆,想不到他对我大加赞赏。我知道王总已经认可了我,并把我看作本领高强的人。感觉他对风水有股迷信般的虔诚,这样的人最好骗。如果我是个二混子,只要嘴巴灵巧油滑,肯定能把他唬弄得乖乖掏钱,而且对我感激不尽。 开了近半小时,终于赶回楼前。 一个高个女人从楼里快步迎出来,应该是王总老婆。 “你请的大师呢?”到面前,她绷着脸,急急问。 王总一笑,“这是这位!”手伸向我。 她一愣,盯住我上下打量。 她的目光和王总当初的一样。“大姐你好!” “别看他年轻,非常有水平!小兄弟叫葛正,这是我爱人何丽。” 她将信将疑朝我点点头。 介绍完,一起急匆匆进屋。 何大姐鼻如悬胆,准头齐正,山根平畅通直,兰台廷尉较小,这是富贵相。额平面方,口细有棱,这是旺夫相。颧骨突出、下停长、眼角藏锋,表明她性格强势不易妥协,我说话要注意了。 进入大厅,一个小男孩正在看动画片,安安静静坐沙发上。 “康康,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不叫人啊!”何大姐说。 康康转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叔叔好!” “好,康康真懂事。” 《鬼谷子相法》云“大道凝成有三般,精能养血冠众体,人中印堂查阴阳”。康康的人中黯然发青,印堂中两条灰线下垂,这是明显的阴气侵身所致。 卦象没错。 驱鬼的办法太多。 何大姐站在一旁看向我。上前对她交代几句,她轻轻一笑,转身上楼。不一会,手里拿一根明晃晃金项链下来,走到儿子身边,“妈妈这条项链好看吗?” 康康接过来,拿手里,仔细摸弄把玩,“好看,妈妈,真好看!” 鬼是阴体,害怕闪金光的东西,光泽会象小针尖那样刺痛他们。但凡事都有例外,对厉鬼没用。慢慢试。 他玩够了,把项链还给妈妈。 王总何大姐一齐瞧向我。司机站在一旁瞧着不吭声。 心骤然一跳,陡然生出失落感。把包放地上,掏出一瓶红花油、一把桃木锁。红花油是驱鬼猛药,百试不爽。这次双管齐下,再厉的鬼也叫你滚蛋! 他俩凑过来,我慎重地对何大姐细细交代。 何大姐点点头,拿起东西,快速走去。“康康,把这桃木锁戴上,这样病好得快!”康康转过头,盯着一脸好奇,伸手接过桃木锁,当个新奇玩意两面翻看。何大姐把它戴到儿子脖颈上。 “嗯,好看!”边说边拧开红花油瓶盖,“来,听话,擦点这个,病好了就不用挂吊水啦。” “这是什么,什么味道!”康康盯住瓶子,满脸好奇。 “这是好药!”何大姐把红花油涂在他印堂处,慢慢搓揉。 康康两只眼继续盯着动画片,全神贯注,没一点异常。 怎么会这样! 三道目光齐射来,霎时电视声咣咣刺耳,空气仿佛胶凝,沉静憋人。 何大姐瞅我一眼,垂下眼皮,脸色阴沉,估计已认定我是骗子。 “没有那些‘东西’更好。”王总瞧着我干巴巴讲。 心跳得急。不是鬼,还可能是精怪! 靠,这回直接下狠药!打开包,迅速掏出铜八卦,直走到康康面前。 正要张嘴,康康瞧见,脸霎时青白,两眼惊恐,脱兔似猛一蹿,蹿到茶几另一侧,“咚”一声撞到茶几腿,“拿开!拿开!” 赶紧追,“这是好玩的!” 他动作迅猛,飞奔到何大姐身后,眼露寒光,凶狠慑人,“妈妈!妈妈!” 何大姐一只手护住儿子,一只手连忙朝我摆,惊急惶惶。 王总和司机愣愣站一旁,睁圆眼,半张嘴,像受了刺激没反应过来。 “你不喜欢就算了,看动画片吧。”我朝何大姐使个眼色。何大姐回过神,呆板转过身,“乖,别怕,叔叔逗你玩的,妈妈带你看电视。” 康康眼不离盯住我,射出阴沉目光,拉紧何大姐,小心翼翼走到沙发边。 把八卦镜收进包里。心中长长松口气:谢天谢地,卦象没错。 王总和司机茫然伫立,像被打了一棍不知所措。我右手一招,示意到外面谈。两人反应迟钝似的,机械挪动步子。到外面,王总还是脸色苍白,像失了魂。 “别担心,这很常见。我就是不来,康康身上的‘东西’也会走,就是会多折腾几天。” “不行不行,赶紧叫那‘东西’走,越快越好!”他喘口粗气,神色慌张,手直哆嗦。 “好办,别紧张!”我凑近小声交代。 “好,就这么办!” 我们三人回到大厅里。 “中午出去吃饭。”王总说。 何大姐心神领会,站起来拉着康康,“走吧。” “我不跟那个叔叔走!” “刚才那个玩具你不喜欢,我已经收起来了,保证不拿出来!” 康康一撅嘴。何大姐关掉电视,拉着他往外走。 现在无法判断附在康康身上的是什么,常见的是黄鼠狼和蛇,这类东西山上最多。这个精物修行尚浅,还不能控制人的言行,这省去很多麻烦。 忙了一上午,上了车,才感到确实饿了。 康康叫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显然恐惧我的背包,所以叫我坐前面,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个精物虽然不能控制康康的言行,但出于本能,对法器异常恐惧。 找了一家饭店,匆忙吃完饭,先送我回到家。 去年暑假跟叔父回老家,收服过一只狐狸,当时着实吃一吓。这次是我独自行动,有点紧张。按叔父教的,把家里布置好,又一样一样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拿出手机打给王总。不一会,他俩带着康康来到门口。 “我不进去!”康康朝屋里望一眼,眼神一凛,露出凶光。 朝王总使个眼色,王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几步跨进屋,何大姐慌忙跟进,“嘭”一声,我关死门。 “我要回家、回家……”康康手脚并用拼命挣扎,满眼恐惧,王总抱得更紧。 门上、窗户上,我都贴了出煞符,《云笈七笺》道“符者,文也。五色**凝而成文也,混化万真,总御神灵”,这个精物无路可逃。 飞速掏出一张出煞符,塞进康康口袋。康康像泄了气,立时浑身松垂。 “放沙发上!” 两口子脸色苍白,王总抱着,何大姐抬两条腿,急急慌慌,把康康放在茶几旁沙发上。 康康已经闭上眼,像睡着了。 “康康没事吧?”何大姐带哭腔,握紧康康手,看着我眼泪就快掉下来。 “没事!别紧张,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别喊也别动,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定要沉住气!” 何大姐站起来抓紧王总胳膊,王总惶惶看向我。 《太平御览》“方术部”记载:“持银针刺人中,血止,神鬼皆诛。”不论是什么东西附身,无论他修行如何,只要以银针刺人中,见到血,必杀! 拿出银针,在指中捏紧。 康康像在熟睡。叔父常说人都会犯错,得饶且饶。这个精物修行尚浅,附在康康身上,也许是因为顽皮,也许是看康康活泼可爱,但没有害人之心,先给他一次机会。 蹲下身,轻轻抚摸康康印堂,“你要是现在现形,就饶了你!” 屋里静悄悄。 没有丝毫异常。他俩贴得紧紧,睁大眼,不知何时退到了墙根,盯着我一动不动。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记录“凡精怪求仙有二途:其一采精气,拜星斗,渐至通灵变化,然后积修正果,其途纤而安;其二入邪辟,则干天律,其途捷而危”。不管怎么说,精物修行不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取他性命。捏稳银针,立在康康人中处,大声讲:“你听好了,数到三就扎下去,赶快现身!一、二——” “啊!”何大姐骇然惊叫,猛抱王总,王总急扶墙,两人陡然一歪,差点瘫倒! 地上,骤现一团黄毛——果然是黄鼠狼! 它拼命磕头,地板被磕得“咚咚”响。又立起身,两爪一弯抱成拳——作揖! 这只黄鼠狼比猫稍大,通体金黄,只有尾巴尖有一撮白毛,特别醒目。动物修行时间越长体形越大,估计它已修行百年,相当不易。 银针只要扎下,它必死无疑。 “阴阳不同界,要是放了你,你能保证以后不去害人吗?” 它拼命点头,眼泪已经下来,又不停磕头。 “怎样才能相信你?” 听到这话,它陡然直身,曲着爪子四下张望。突然一转,冲向墙角,一撞,嘴角磕出一片血,随即掉头奔到我面前,嘴一吐。 仔细瞧,一滩血迹里,有颗断牙。 古人断发明志,这个小畜生断齿表决心! “人都会犯错,原谅你。记住自己的承诺!” 它又捣蒜似磕头,地板“咚咚”响。 冲它点点头,收起银针。把背包里东西掏出来,只留下罗盘,撑开对准它。它会意,身体一纵跳进包里。 它被我逼出原形,u看书 .kanh 伤了元气,估计要几天才能恢复法力,要把它送回紫金山。 《灵枢经》云:“人禀天地之气,肖清浊之形,为万物至灵也。”动物二气未凝,浊形未褪,修行求道比人难上百倍千倍。人修行几十年就能得道,它们至少要上百年,遇到的困难难以想象,稍有不慎,就遭天谴,形神俱灭。 心里松口气。转过头,两口子牢牢挤一起,并排贴紧墙,目光凝滞,脸上木刻般僵板,像两尊壁雕。 “没事了!康康过会就醒,休息一两天就好。”我笑着说。 两人依旧贴住墙不动,仿佛墙是唯一依靠。好一阵,终于缓过神。我第一次看到那只狐狸现形时,也吓得够呛,虽然叔父在身旁。他俩盯着背包,长长舒口气,何大姐松开王总胳膊,身子跟着一松。王总挪着腿过来抱起康康,我抱起包,一起出门,楼道里响起急嗖嗖脚步声。 康康在车上就醒了,很虚弱的样子,何大姐两只胳膊搂紧他,脸贴着康康前额,时不时亲他几口。 到了“一品紫金”西大门,车在路边停下。到树丛边打开背包,放出黄鼠狼。它跑出几步,又转身冲我磕头,尾巴尖那撮白毛显眼。我招招手,它调头钻入树丛,在野藤荒草间跑一会便不见了。 刘伯温《堪舆漫兴》里描述详细,南京的龙脉,龙脖子位于太平门,龙身由富贵山向西,沿城墙至九华山、鸡鸣寺,再延伸至傅厚岗、鼓楼,进入五台山,龙尾巴在冶山道院;这龙头——正是东北走向的紫金山!紫金山灵气充盈,出这些灵物精怪,太正常。 第3章 神乎其技 见黄鼠狼在山野里消失,两口子长长舒口气,对视一眼,神情大为舒展。 回到客厅,王总拿出雨花茶笑呵呵冲泡。何大姐把康康放进西边卧室,康康很快睡着了。 “真不知如何谢你!”王总说。都讲过十几遍了。 我笑笑,“小事。” “真邪门,竟然有这种事!”他说着看向何大姐,何大姐深深点头,“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信呐!” “世上的奥秘很多,不是简单的迷信什么的就能否定的!” “这黄鼠狼怎么会隐身呢,附在人身上,突然就出现,和鬼片里一样,人要是修炼,能隐身吗?” “哈哈……” 他俩自说自笑。 “能的!不仅能隐身,还能上天入地,跟神话故事里那些神仙一样,完全出乎你们想象!”我认真讲。 他俩对视一眼,随即笑着摇头。 “就像今天这事,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但这种修行高的绝顶高人,都非常低调,叔父见过,我只是听他讲过。” “也许吧。”王总说着给我倒杯茶。 “你那灵符真好,真像香港那些僵尸片里的。想不到这些东西真管用,在哪买的?”何大姐问。 “我自己画的!” “啊!”他俩吃一惊,一起看向我。 “就是吃完饭回来画的。你们也可以画,很简单。画符有一定的步骤要求,比较繁琐,到网上一搜就知道了。康康口袋里还有一张,你们可以把它贴在康康卧室门上。驱邪的办法非常多,可以从网上下载《大悲咒》或《楞严经》,没事就放放,非常有用。” 王总点点头,“上午说淘宝上有辟邪的东西卖,你那八卦能买到吗?” “卖的太多了”,我喝口茶,“买来以后挂在大门口,就挂在铜门上方。” 王总看向司机,“你抓紧买,铜龙和八卦!” “晚上就买!”司机立即讲。 这司机和我差不多大,倒像他佣人。王总见我的神情,笑着说:“他是我侄儿,从小一直贪玩,高中毕业就不上学了。现在工作不好找,又不想吃苦,就跟了我。被我哥惯坏了!”说着转向他,“你要是有小葛一半好学就好了,你爸为你操多少心!” 司机摸着后脑勺尴尬笑笑。 喝完茶,王总拿出两罐茶叶,往我背包塞。我知道推辞不过,客套几句后干脆收下。他朝何大姐使个眼色,何大姐立即走向里屋。不一会,手里拿一个鼓鼓的红包走来。 两人正要开口,“不用这么客气”,我抢先说,“我不是生意人,这次也没费什么事,我有原则,这样——不管里面有多少钱,我收一半!” 推让几次,见我态度坚决,何大姐拿走一半钱,我收下红包。 我每次都是这样。他们只想着给自己破灾消难,还会带上七大姑八大姨。没收他们太多钱,他们便觉得欠了我人情,以后再有事找我,我推脱后他们便不好意思纠缠。风水这玩意给人看得越少越好,不能扰乱天常。 又聊一阵,站起身,拿起背包,准备回家。 “回去也没事,你是茶友,听说过三润茶楼吧?”王总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神秘。 “知道,‘零距离’都播了,搜狐上也有,估计已经轰动全国。这个茶楼表演茶戏,这种技艺宋代以后就失传了,不知他们是怎么弄的。而且不让拍照不让摄像,搞得非常神秘。估计就是一种魔术。” “我们看过,真是神乎其神!”何大姐重重讲。 “就像这黄鼠狼隐身一样神奇。按理说应该是魔术,但又不像。我请你看,一定要看!” 这茶戏正传得满城风雨,价格也高得惊人——五千!抵得上普通人两三个月工资。 推辞几句,王总摆摆手,过来拍拍我肩膀,“走,见识见识!” 何大姐留下来陪儿子。我们三人上车。 茶戏发源于唐代末年,盛于宋朝,宋亡后失传,宋时称为“点茶”。苏轼《送南屏谦师》曰“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陆羽在《茶经》里描述“钞茶一钱七,先注汤调令极匀,又添注入,环回击拂。一二曼妙少女,玉腕酥柔,巧生兰樱霜月,走兔飞鹰,万象千姿穷尽言。观者无不屏气凝神,瞠目道绝”。两宋斗茶之风靡盛,范仲淹在《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中描写详尽,“斗余味兮轻醍醐,斗余香兮蒲兰芷。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宋徽宗也有《宣和宫词》传世:“上春精择建溪芽,携向芸窗力斗茶。点处未容分品格,捧瓯相近比琼花。” 宋人风雅,历代罕见,现在的这些大款与古人相比,简直是暴发户土老帽。 现代茶艺中仍有“点茶”,但已尽失古法玄妙。这个三润茶楼竟能复原唐宋古法,莫非是寻到了失传的古籍? 正想着,车转个弯,来到虎踞路,行了几分钟,在清凉山公园门口停下。 眼前这座三润茶楼,背倚挺拔葱郁的清凉山,高三层,四面飞檐挑椽,红柱雕瓦,富丽堂皇,很有唐宫气派,正面极像滕王阁,门口摆一对石虎。 茶楼前怎么置虎? 阳光刺眼,热风烤人,从凉爽爽车里一出来,真像踏入火坑。见我迟疑,王总催促:“进去吧。” “等等,这虎放得奇怪,把车门打开,拿罗盘看看!” 王总一愣,随即一笑,叫司机打开车门。从包里取出罗盘,“你们先进去,我看看就来。” “在里面等你!”王总说完,带他侄儿走进茶楼。 到楼前摆弄一阵,着实吃一惊!这楼风水绝佳,各方面都中规中矩,简直是精心地量身定制!单看三阳水,楼是标准的乾山巽向,大门一毫不差开在艮位,这儿南高北低,楼在路西侧,三阳水正好从乙经甲流入艮。唯一的缺憾是大神位缺木,该位置虎,虎属木。大门正对前方大厦尖角,形成“火形冲射”,是个瑕疵,这虎正好挡住煞气,真是恰到好处,妙笔! 这楼肯定请高人设计过,一流高手! 把罗盘装入皮包,走进大厅。刚才烈日炎炎,此刻顿感清爽。王总已经点了茶,看到我,朝我招手。一株瀑布似的青藤缠绕在大厅中央,浓荫垂挂,显出一派清幽;桌椅清一色深赭红松木,透出敦实典雅;雕纹花架上错落摆着精致的青花瓷瓶、天青仿汝窑盖碗、紫砂壶;耳畔一阵阵轻音抚弄,溪水一般,是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 “要等一会,他们在布置,先喝茶。”王总说着给我倒一杯。 等了几分钟,一个服务生走来,“准备好了,这边请!”我们拿起包,跟着他朝西走,到一间房前停下。“请进!”一瞧,门上写着“竹香阁”。 屋里坐一位穿红色锦袍的女孩。茶几上置一小炉,燎着木炭,上面放一口小锅,热气腾腾。茶盘里摆一把木勺、几只精致的四方形紫砂茶杯。 见到我们,她含笑点头,一双黑目清水般灵澈。这女孩粉白玲珑,盘着垂云发髻,一身古典装扮,气质清新优雅,让人神驰。 我们坐到对面。 “各位客人,要开始了。”她拿起勺子笑着说。 我们凑上前,盯紧水面。几缕茶丝沉在锅底,淡淡幽碧之气似有若无,像碧螺春。 她扬起绣着云锦团纹的衣袖,缓缓搅动木勺,指甲光洁,手指纤长羸弱,宛若节节玉竹。“茶可雅志,如饮霜露。品茗之道,以利礼仁。邀二三佳朋,择凉亭雅室,不求金杯玉盏……”茶烟袅袅,她娓娓道来,声音轻柔似莺呢燕喃,小勺蜻蜓点水般漾起丝丝涟漪。“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象化万千”,锅中好像冒出个滚滚圆球,转瞬不见。 “三月三,秦淮河畔,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木勺掀抚,清汤里竟飘出片片花瓣,天女散花一般纷洒,似烟似絮,摇摇落入锅底。 “哟!”我们一声惊叫。 “山泼黛,水浮蓝,斜风微雨燕归迟”,涟漪之下,骤然浮现一剪燕尾,双翅点波,滴溜一飞转,掠过茶海。 “妙啊!”我脱口而出。女孩嫣然一笑,“这位小哥,田园虽趣,还须煮酒邀梅。”她腕转轻提,“林修茂竹,案置玉壶,月移梅影上窗花”,莲纹一点,一丛梅枝突兀拔生,粒粒花苞隐约。正细瞧,倏地绽出千朵,铺满水面,一股幽香扑来,茶水霎时变成粉白。 我们目瞪口呆! 她淡淡一笑,“尘世喧嚷,如有竹月随行,愿弃爵辞相,披一蓑烟雨,溪边晚钓”,水纹漾动,渐渐翘浮出一叶扁舟,摇摆几下,突化作钓翁侧影,草笠蓑衣,慈面悠哉。波纹一晃,又不见了。 “晚春时节,陌上游人流连,一路花香随屐履,柳间莺梭惊粉蝶”,勺一拌,生出一双蝴蝶,扇动绿色茶丝,上下曼舞。“看月牙湖边,樱绽蕊,柳缀芽,秋千绣女笑喧哗”,水脉粼粼,似有人影闪动——跃出一张孩童笑脸,唇齿烂漫,无虑无邪。须臾间又消失得只剩一抹水痕。 “太神了,神乎其技。”盯着水面喃喃自语。u看书 .uukanshu 她看我一眼,“我们南京自古是荣华之都,饱经风雨炎凉。苏轼在《诉衷情》里感叹:钟山影里看楼台,江烟晚翠开。六朝旧时明月,清夜荡秦淮”。小勺轻转,徐徐勾线,纹波突滚——钻出一只雕阁画舫,龙首蟒身,抚水推波,且摇且行。远处山峦亭台,历历可辨。 “六朝多少繁华,终被雨打,须是庭花一梦”,勺一抖,洒出细碎水滴,恰似雨点打在画舫上。这幅水画恍然模糊,恍惚不见。 她搁下小勺,双目含笑。 是结束了。 回过神,眼前仍是一池清汤。 这才注意到,她这一番搅动,茶锅里竟滴水未溢,桌面涓滴未沾。 真是匪夷所思! “你上次看的和这一样?” “不一样,这是我第三次看,每次都不一样!”王总意犹未尽,盯着水面讲。 女孩拿起木勺,盛出三杯茶,端到我们面前,“请慢用。” 杯中这茶,清碧温婉,像一方静静的暖玉。东坡道“从来佳茗似佳人”,端起来抿一口,鲜醇香郁之感霎时盈填舌齿,似口含幽兰,回韵中又带丝丝椰甜,啧啧不舍。品茶自古有“五境”之说:目视茶色、口尝茶味、鼻闻茶香、耳听茶涛、手摩茶器,这杯茶深得“五境”之妙,难怪宋人痴于斗茶。《幽梦影》曰“茶可雅志,茶可行道”,清茗在口,心绪在茶香中尽情舒驰,顿时搁下浮尘烦扰,一身清净。又细细品一口,饮茶至今,此刻才算领悟茶道精髓。 品完茶,出了茶楼,王总送我回到家,分别前又再三感谢。 第4章 风水问题 这茶戏实在让人魂牵梦绕,过去三四天,景象仍在眼前挥之不散。 就快放暑假,我的论文《社会分层的新变化》,已经改过一遍,希望能过关。老板是院长,要求实在严。天越来越热,吃完午饭,脸上汗粘粘,仿佛从头到脚都湿了,赶紧回宿舍。 “多少天没看到你,死哪去了?”李贤躺在床上看费孝通的《江村经济》,翘起二郎腿,晃着光脚丫。他侧过头瞄我一眼,“帮老爸忙生意,跑了一趟广州,累死了。” “你的狗屁论文写好啦?” “好啦!已经顺利过关,我的老板多好,你真是他妈的命苦,命苦不能怪政府啊!” “靠!”边说边走到水池旁,洗完脸,感觉精神许多。 他的光脚丫实在显眼,真想上去狠狠甩一巴掌。不对,涌泉穴深陷且发青,表明阴气严重不足!怎么会这样? 凑上前,到床边坐下,仔细瞧,陷谷穴和太冲穴也有问题。 “干什么?”他眼皮一抬,侧过脸瞄一眼,又继续看书,“我的脚很香吗,要不来一口!” “啪!”对准猛甩一巴掌。 “妈的!”他一骨碌坐起,我已闪出几步。 “停!你的脚有问题!”飞速扬起手。 “我这人从来不记仇的,当场就报了!”他迅速穿鞋。 “真有问题!你最近是不是晚上睡不着,身体虚,好像总是比较累浑身没劲的感觉,像刚打完篮球。” “对呀!”见我一本正经,他也静下脸,认真起来,“你就是看我脚知道的?你不是说不懂这些邪门歪道吗,你爸不收徒弟啊!” 咳嗽一声,“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主要是我为人低调!” “我也低调,就打一巴掌,过来。” “我给你看个手相,这巴掌绝对打得物有所值,简直是超值,你赚大了!” “靠,你有金院长几成功力?要是说错了我立马报仇!”说着笑眯眯伸出左手。 走到床边坐下来。“等等,先摸摸你百会穴。” “你怎么不早说懂这个,真能藏。说真的,你有金院长几成功力?” 一摸,百会穴凹陷,表明阳气不足。我们这样的年纪,应该百会穴突起,阳气充盈。 “为什么叔父一年只做一笔生意,就是找他的人太多了,不厌其烦。其实人各有命,不能随便给人破灾破难的,这样会折寿,你懂吗!”拿起他左手,“个人感觉有他五成水平。” “靠,那你的出场费有五十万啦!” “所以说你今天赚了嘛,一巴掌五十万!” “你别蒙我,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放的屁对不对!” “你看,智慧线很长,一直伸到月丘区,这比较少见,就是尾端有一向上分叉,说明你比较偏激,容易冲动。准不准?” “算你蒙对了。” “土星丘发达饱满,说明你意志坚强,语言天赋强。难怪你外语那么好!” 他得意笑笑。 “左手不错,没有问题。右手给我!” “都说男左女右,怎么要看右手?”他一脸疑惑,伸来右手。 “男左女右,意思是男人以左手为先天,女人以右手为先天。其实另一只手更难看,另一只手反映的是人最近的情况,掌纹变化快。懂了吧,这太专业,凭你的悟性肯定不能参透!” “看你这次能不能蒙对。” 《麻衣相术》曰“相逐心生,相随心灭”,不管是手相还是面相,都是随心生随心灭的,在不停变化,所以能依据“相”来推断一个人的性情和运势。西汉许负的《相手篇》云“气色在于掌心,暗色起暗坎,根基有损耗”,他的坎位不仅昏暗,而且有两个“井”字连接,家宅肯定出了问题!中指根部竟有深深的离卦纹,这是气血不调所致。再看他人中,浅平狭窄,这也是气血不畅的表现。 他一个大小伙子,血气方刚,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要是叔父在就好了。 见我沉眉思索,他探头问:“怎么样?” 我摇摇头,“综合你的脚相、手相、面相,你是阳气不足,阴气更不足,气血也不足!” “放狗屁!” 我皱起眉,看着他,“我是说真的,你的脚相手相面相非常一致,绝对有问题!但我猜不出原因,妈的,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会吧,你别吓我!”见我神色庄重,他脸阴下来。“我最近总是精神不佳,一到睡觉就烦躁,难道你真说对了!老爸老妈也觉得最近精神萎靡,说要请个风水师来家里看看。我爸这人特别迷信,奶奶更迷信。” “测事是信息越多越准!单看手相、面相、八字什么的,会有偏差。高手都是综合起来,还有占卦,甚至属相血型星座,这样才能得到最全面的信息。我还有最后一招——占卦!” “啊,真的!”他又惊又喜,又带几分调侃。 “你去洗洗手,心一定要诚,古人摇卦占事前甚至沐浴焚香。我是认真的,你别以为好玩,你的问题很严重!” “你也洗手,刚才摸我脚!” 一起洗完手,从包掏出三枚一毛钱硬币,回到床边,告诉他怎么摇怎么扔。 “电视里见过,你真跟大仙似的。” “别啰嗦了,严肃点!先祈祷一会,就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能有杂念,心一定要诚!” 他立马肃颜,静下脸闭起眼,好像真的在诚心祈祷。不一会睁开眼,开始摇。 六次扔完。 主卦巽为风,互卦火泽睽,变卦水风井。 主卦中巽卦主感情、神经、睡眠,被乾卦克制。互卦为睽卦,观望之意。变卦水风井,这是风水卦,家中的风水出现了问题,乾位问题严重。卦中世见鬼官,为泄耗之意,用神无力,而且目前是泄耗阶段。 这卦邪门! “这卦怎么样?” “这个——简单讲,你家风水出了问题,尤其西北方问题严重!” “西北方?”他自言自语,“我的卧室就在西北角,但家里一切正常啊!” “你家最近有没有添置家具,或移动家具,或买了什么新奇东西,比如风水物啊、观音像啊、招财进宝的东西什么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斩钉截铁讲。 “还是去你家看看,卦象显示问题会越来越严重!” “越来越严重?要不再摇一次,也许这次是上上卦!”他说着去捡硬币。 苦笑一声,“只能占一次!第一次占的最灵,以后的就不灵了!” “靠,早说嘛,也许刚才心还不够诚。那现在就走,下午有事吗?” “论文还要改,打算去图书馆查资料。” “明天再改!” 看一眼窗外,一派火亮亮,树梢一动不动。“不用那么急,先睡一觉,两点多走!” “行,我也要睡一会,晚上总睡不好。” “你是不是喜欢上新浪网?”他躺下来问。 “什么情况?”我回到自己床上,也躺下来,我俩脚对脚。 “在日语里,‘sina’有一个含义是‘支那’,小日本投降前一直用‘sina’表示‘支那’,日本的右翼分子现在仍用‘sina’称中国人,网上传新浪的幕后老板也是日本人。” “妈的,小日本太阴险!” 又聊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一觉醒来,已经近两点半。 我俩洗完脸,拿上包,立即出门。 路上没几个人,火闷闷里,眯起眼,日光压着不敢抬头,身上像着了火。快速走到车边,一开车门,忽地热浪冲面。车里闷热难当,赶紧放下车窗。幸亏停在树荫下。 “你家在清凉山公园那,具体在哪?”发动车,打开空调,一阵凉风扑来。行了一段路,升起车窗。 “就在公园的大门口对面。有车就是爽啊,金院长明明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何必那么固执,不让你喊他‘爸’!”这车是我考上研究生时叔父送的。 “从小就让我这么叫,我毕竟是他养子嘛。你应该知道三润茶楼吧。” “就在我家对面,隔条马路。生意那个好啊,尤其是茶戏表演,传得神乎其神,五千一看,靠!” 回家拿上罗盘,车驶出校门,缓缓前进,广州路永远那么堵。 “这个茶楼是不是刚建成不久?” “是的,盖了大半年,上个月才开张。你是不是想去看茶戏?” “已经看过了,跟魔术似的,如梦如幻,精彩啊!” “妈的,有钱就是爽!” 行了十几分钟,来到清凉山公园,三润茶楼赫然显在眼前。uu看书 ukanshu “在那边停吧,我家就在楼上。”他指向路东边一块空地。正好有棵大树,能找个好位子停车不容易,赶紧过去,停在树荫下。 拿上包,一开门,热气迎面扑来,忍不住眯起眼。真该四点多过来。 三润茶楼就在对面,楼前停满车,里面一派忙碌。 我们走进小区。李贤家的楼紧贴大路边,这会有声煞,不利睡眠。在单元门口摆好罗盘,丑山未向,山向很好,虽然有点偏差,好在楼前旺星未破。青龙位有个圆形大花圃,中央矗立一方十来米高太湖石。这个设计非常好,《撼龙经》有诗决:“青龙圆,便唤玉盆是财源”、“青龙位上起高峰,直升青云万事成”。但白虎位较差,一座尖尖的水塔恰好落在戌位,形成“尖砂抬水”,不利男主人,但对这一单元影响不大。 在市区,一座楼的风水能得六十分就不错了。不禁佩服三润茶楼,它的存在真是奇迹。 看了一圈,没有大问题,收起罗盘,我俩准备上楼。“爸!”,李贤侧头一叫。转头一看,一个高个男人走来,和李贤有几分相似——肯定是李贤老爸,他身后跟一个瘦巴巴平头阔脸男人,模样非常精干。 “你今天不是去学校吗,怎么回来了?” “论文交上去了,老板很满意,没什么事了。我这同学懂点风水,带他来看看。”李贤指向我。 “李叔叔好!” 他朝我点点头。他的人中、天庭、司空都黯淡无光,和李贤的情况差不多,他家肯定有风水问题,而且很严重! 卦象没错。 第5章 秘密 “小朋友,你也懂风水,很好学嘛,难得难得!”他身边那个瘦子很惊讶,看着我讲。 “这是我请来的风水大师,周大师!”李叔叔伸手介绍。 “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可以说是阅宅无数。小朋友,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我每年都招学生。” 李贤朝我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强忍着。 靠,憋死你! “我嘛——就是懂点皮毛,无聊玩玩打发时间的,平常还要上学。” “没关系,小朋友好学总是好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接过一瞧:周全山。 “这观宅之道非常多,千百年来形成了各门各派,各种套路多如牛毛。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总结了很多经验。”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罗盘,一脸得意,看我一眼,指着讲,“我这罗盘,请栖霞寺大师开过光,我和那里的几位大师都是好友,佛道一家嘛!”他对着我们,头边说边转,巡视一圈。 李叔叔深深点头,“所以我请对人了,不容易啊。本以为要等到明天,周大师真是热心人!” “凡事讲个‘缘’字!本来今天有急事,家里面……”这个周大师边说边走到楼梯口,查看罗盘。李叔叔紧跟后面。 我拧起眉冲李贤做个苦脸,李贤差点笑出来。 罗盘分为三种,三元罗盘、三合罗盘、综合罗盘。一般人是用三元罗盘或三合罗盘,综合罗盘太过复杂繁缛,不利实战,而且对使用者要求极高。以我叔父的水平,都在用三元罗盘,他竟用综合罗盘! 从罗盘的产地讲,台湾的最佳,香港的次之,内地的最次!价格上,台湾的最贵,一个好的三元盘要三千多;香港的一千左右;而内地产的,几乎没有超过五百的。他手里的这个,普通的电木方盘,黄铜面板,最多三百块。这是吃饭的家伙,竟舍不得买个好的! 风水学不是符法神通。罗盘用来查看风水,但本身不是法器不是灵物,所以不须要开光。 他手持罗盘,沿楼转一圈。李叔叔毕恭毕敬跟在后面,我俩不得不陪着一起晒太阳,回到楼梯口,身上一片汗水淋漓。 “还行”,他说,“清凉山的风水本来就好。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这一带很多人家请我看过。这是块宝地啊!” 战国时,卧薪尝胆的越国灭掉吴国后,又被楚国所灭。楚威王接掌越地,在清凉山上筑城。未几,发觉此处王气太盛。为了镇住王气,在山附近埋下重金,并将地名更为“金陵”。“金陵”一名即由此来,这儿确实是块宝地。 一起上楼,周大师在前面边走边讲,李叔叔洗耳恭听,时不时点点头。李贤又朝我挤眼弄眉,真想一脚踹过去。 到四楼,李叔叔赶紧开门。进了屋,休息一会,喝完茶,我们随周大师到各室查看。这是两室两厅,屋子周正,没有缺角。屋里摆设也平常,没有古怪东西。周大师转一圈回到客厅,立在中央,摆正罗盘查看。 摆置罗盘的地方,称为“原点”,二十四山方位以原点为基准点进行确定,原点要是定错,坐山必然定错,排出的宫位图、飞星盘、坐山盘等等等等,一错皆错! 传统风水学认为:原点是宅院的中心点或客厅的中心点。去年叔父去台湾参加第三十九届世界玄学大会,一位香港的大师经过多年实践,发表了新观点:必须以人活动时间最长的那一位置作为标准原点!否则,其考察必是少成多败。这一观点受到高度评价,得到全体同仁认可!因为风水是为人服务的,以人活动时间最长的那个位置为标准原点进行排宫算图,完全符合“人之所驻,气之所存”理论。用现在印在纸上、挂在嘴边的宣传口号讲,这是以“人”为本。 卧室是人休息的地方,人的一生至少有三分之一时间在睡觉。李叔叔是男主人,所以他的睡床才是李家的“原点”。 瞧着周大师摇摇头,从包里取出罗盘。这个罗盘就是去年叔父参加大会时,台湾友人送的,由整块虎骨木经过十九道工序纯手工制成,直径九寸,通体橘红。 罗盘出包,像是红光一闪。周大师侧过头,盯着一愣。李叔叔也盯着瞧。 “李叔叔,我去你卧室看看。” 李贤靠过来,带我去卧室。一进屋,他立即关上门。“小朋友,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要不要拜师学艺!”他捏腔拿调,挤眉弄眼。 “唉!”我苦笑着直摇头。 “哈哈……”他笑得弯下腰。 “好啦好啦”,我摆摆手,“这个狗屁大师很会忽悠,你爸真会找人!” 到床边摆好罗盘,排出坐山盘、向首盘,果然乾位有问题! 李贤的卧室! 赶紧过去。一进门,罗盘里指针乱晃,飘忽不定,像受到了惊吓! 李贤虽然不懂风水,也瞧着发愣,眼巴巴看向我,“怎么回事?” 电视没开,空调没开,屋里没有大的磁场干扰。“到窗口看看!”一起走到窗口。 指针晃得更厉害! 显在眼前的,是三润茶楼。 放眼望去,附近没有什么电信发射塔之类的。 一切正常! “怎么会这样?”李贤大惑不解,脸色明显慌乱,像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恐惧。 深深皱起眉。如果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就是唯一的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多么的不可信! 乾位绝对有问题! 只剩下三润茶楼! 细细打量。仅隔条街,感觉很近。这是四楼,属金,乾位也属金,应对三润茶楼的巽方。记得那天看罗盘,它的巽位应该是——牌匾处。 只要乾位有问题,巽位就有问题! 一寸一寸搜索。“三润茶楼”四个字是大篆,遒劲有力,神采形质兼备,深得书法三味,也许是请名家所书。这牌匾红底黑字,周边雕刻莲枝虬纹,古朴雅致。 啊!浑身霎时像遭电击,一激灵——符箓! 牌匾上写一符箓——绝龙符! 写符箓用朱砂最灵,难怪牌匾是红底,是想混淆朱砂的红色。符箓上纹路复杂,也像莲枝虬纹。靠,藏得这么深,不细细看,真难觉察。 绝龙符专门吸纳阴气,兼吸阳气,效果猛烈,就算是八字得真龙命的人也照吸不误,故称“绝龙”。挂在巽位,正好吸收对面楼里的阴阳二气。巽位属木,金木相冲,所以乾位被吸得最多。 这就是李贤家病因所在! 符箓要想发挥大作用,必须摆风水局。可以肯定这个风水局就摆在茶楼里。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和茶戏有关? “走火入魔啦,一动不动,看出什么了?”李贤看着我问。 指向对面,把符箓的事细细一讲。 “妈的,竟真有这种邪门事,我家被暗算了!”他狠狠瞪着三润茶楼,“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妈的!” “我也猜不透!但这事不能传出去,对你爸也别说!用这符箓的人精通风水五行,但心术不正,心肠狠毒,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啊。而且这种事无凭无据,一说就是封建迷信,传出去就是造谣诬蔑,也许会有大麻烦,明白吧!” “是啊!”他一脸不爽,眉头紧皱,恨恨地叹口气。看向我,“怎么破?” “很简单!我写个一样的符箓,你贴在窗口,就搞定!符符相冲,正负得零,符法就失效咯!” “对!”他一拍手,我俩哈哈大笑。 “这个房间好!”门一开,周大师端着罗盘进来,“今年的当运星就落在这,已有六白武曲星,又得运星八白土扶助,所以你儿子今年顺风顺水,也许还能给你带个漂亮媳妇回来!” 李叔叔哈哈大笑,“好!” “美中不足的是,稍微有点二黑煞气,在门口挂串六枚铜钱,就非常完美了!过会到我店里拿,里面的法器都是请栖霞寺大师开过光的!” “好,好!”李叔叔深深点头。 李贤听着眉起皱,冲着不耐烦讲:“老爸,我这同学就是高手,已经把问题解决了,我这房里什么都不需要,你还是送周大师回去吧!” “怎么说话的!”李叔叔脸一沉,瞪李贤一眼,“周大师的水平高得很,请大师的人都要提前几天预约!你懂什么!” 见这情形,连忙讲:“我只是刚刚了解点皮毛,周大师讲得很好!不过,周大师,你有没有注意到指针在晃动不停?” 周大师听到这话,一低头,李叔叔也伸头瞧去。 他抬起头,轻蔑瞅我一眼,“小朋友,指针乱晃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遇到了五黄二黑阴煞之地,这里显然不是。二是磁场干扰。这种情况最常见。现在的楼都是钢筋水泥做的。指针就是吸铁石嘛,钢筋在墙里虽然看不见,但存在磁场干扰!”他说着朝李叔叔看一眼,李叔叔点点头。“而且,屋里的电器,楼外的信号发射塔,也产生磁场,这些都是干扰,无处不在!就是楼上楼下的人看个电视开个空调,都会干扰到指针!”李叔叔深深点头。“别的房间都正常,就是这里异常,罗盘又没坏,只能说明这里有局部的磁场叠加,干扰严重,这完全正常,太正常!” “对啊!”李叔叔看着我讲。 “不,还有第三种情况!” 他嫌恶地咂下嘴,眉一扬,“小朋友,我在新街口开店二十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你才懂点皮毛,不要乱下结论。我们这行易学难精,想学到真功夫很难!” 看风水和算命完全不同。命算得准不准,一听便知。但风水看得准不准,外人根本无法判断,全凭风水师一张嘴。 “唉!”李贤重重叹口气,一脸不耐烦,圆睁双眼,“周大师,你知道他师父是谁吗?” 周大师一笑,“我说嘛,现在有几个年轻人懂这个,果然有师父,这南京地面上有名有姓的我基本都认识,是谁?” 李贤一笑,“你听好了,是我们南大的哲学系系主任,省周易协会会长,中国周易协会副会长,看一次风水收费一百万,人称‘金百万’!” 李叔叔一愣。 “都说金百万没有徒弟?” “是没有徒弟,但有个儿子!”李贤故意把“儿子”二字说得重重。 周大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我一眼,脸霎时发白发虚,眼皮跟着耷垂。 李叔叔一喜。 “我懂得也不多,其实没学到多少。周大师,我还要向你多请教。” “看不出这位小兄弟是名师高徒。”他又干巴巴说几句,收起罗盘准备出门。uu看书 ww.uukanu.o 李叔叔也不挽留,出去送他。不一会,楼梯间传来“噔”、“噔”急促脚步声。门一开,李叔叔一脸笑呵呵。 他搓着两只手,脸上阳光灿烂,两眼笑眯眯,“你这位同学叫什么?” “葛正。”李贤笑着说。 李叔叔看着我,突然一愣,像突然想到什么,又迅速露出笑容,“今天非常感谢,想不到你比这个周大师还厉害。晚上别走,一起吃个饭,楼下有家饭店特别好!” “是啊,吃完再走。”李贤跟着说。 只得留下了。 吃完饭,还没到七点,这家饭店的菜确实不错,叔父这样的吃货肯定喜欢。天空蓝白蒙蒙,几条青紫色云带抹在天边,大火球没了踪影,留下一块敞亮背景,一派清爽。 李叔叔像逮着宝贝似的,对我太热情。又聊一阵,他俩送我到车旁。晚上九点叔父回来,我要到禄口机场接他。 忍不住朝三润茶楼望去。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心一抖——符箓不见了! 怎么回事? “等我一会!”说完快速穿过马路,跑到跟前,仰起头仔细瞧。 牌匾后面有一窄木条,只能看到侧面一点。 原来符箓并没写在牌匾上!牌匾放得靠前,由于视角限制在楼下,只能仰着头看到牌匾。符箓肯定写在了木条上,而且两者花纹装饰得极为相似,所以我在楼上望见,以为是写在了牌匾上。 好深的心机! 这个楼主究竟是什么人? 反正歹毒绝决。这样的高手心术不正,真是祸患! 第6章 幻术 到了禄口机场,还不到八点半。大厅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倒也安静。不一会广播里传来消息,飞机晚点,十点半才能到。真是万般无聊,看了会电视,有几个人在打掼蛋,又看一阵。买来三本杂志,从头到尾翻了。熬了近两小时,终于看到叔父提着背包出来。 瞧他的神色,这次开会肯定大有收获。 “柏林怎么样?”迎上前,接过他的背包。 “干净、漂亮!以后带你去玩。” 从传送带上拿来行李箱,赶紧往家赶。 “那个王总找你了吧?”叔父调调座椅,朝后面一躺。 我点点头,“他家就是些普通问题,但有个意外收获。”把收服黄鼠狼的事大概一讲。 “很好,应该放生!人都会犯错,何况是畜生。” 又聊一会,叔父歪着脑袋睡着了。 路上车不多,我加快速度。 到家后,洗完澡,已经快十二点。叔父却一点不困,很兴奋的状态,他每次开完这种国内或国际大会回来都是这样。 下了两碗水饺,吃完,都感到精神抖擞。他把行李箱拖到书房——要整理会议资料了。 “这次大会取得了什么重大成果?”我也蹲地上,盯着大敞的箱子问,里面资料真多,多数是英文。 “有两个!”叔父激动地看我一眼,拿出一本杂志。 封面全是日文——小日本的杂志。 “这是日本的《自然》杂志,是经过英国的《自然》授权的,这是日本最权威的学术杂志。” “那就相当于是英国的《自然》在日本设的分部。”我笑着说。 “我们常讲‘万物有灵’。日本东京大学物理系的藤野本胜博士是量子力学专家,他做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实验,叫‘水知道答案’。他把自来水装在不同的杯子里,在杯子标签上分别写着‘我爱你’、‘我恨你’、‘我讨厌你’、‘我喜欢你’、‘你很美’、‘你真丑’,而且是用各国语言写成。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观察各杯的水分子结构是否会发生变化。你猜结果如何?” “水分子的结构还会变化?”我睁眼说。 “结果就是,所有贴上正面词语的杯子里水分子都变漂亮了,尤其是‘我爱你’那张,异常的完美”,叔父边说边翻杂志,“藤野博士拍下了照片,你看”,伸手一指。 一、二、三、四、五、六,共六张图片,果然个个不同。虽然不懂日文,但那张最漂亮的图片下配的文字里有个“爱”字,估计就是贴“我爱你”的那张。 “不可思议吧,水怎么能领会人的意识呢!这充分说明了人的意识能影响一切物体,或者说,万物都对人的意识有感应。再往本质上讲,人的脑电波能影响万物!于是藤野博士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实验——”叔父两只眼看着我,嘴角因激动抽搐一下,“东京大学里有个小池塘,和外面的一条排污河相邻,河水受到了污染,已经发黑发臭。藤野博士号召全系的学生,叫他们每天对河水说‘我爱你’、‘你会洁净’之类的话,不到一星期,河水居然被净化了!” “啊!”我张大嘴,“怎么可能!” 叔父一指杂志,“翻到下一页!” 赶紧翻过来,一瞧,有四张照片,有远景有近景,都是这个池塘的。上面两张,池水黑乎乎;下面两张,水质明显清澈。对比强烈! “不可思议,怎么解释?” “这项实验已经引起了美国量子物理学界的强大关注,美国物理联合会已经派了工作组奔赴东京大学。” “这个藤野博士真是天才!” 叔父哈哈一笑,“这充分说明了万物有灵,所有的物质都有意识,或者能感受到人的意识!这个成果对玄学研究有重大的理论指导意义!” “是啊!”我也激动起来。 “人的意识体现为脑电波,它是电磁波的一种,范围在零点零一至五百赫兹。人思考的时候,脑细胞在不停运作,脑电波也在不断变化,从而形成脑磁场。脑磁场受周围环境中的电磁辐射、微波影响。地球产生大磁场,万物跟着产生小磁场。人体因生物电流产生生物磁场,脑磁图、心磁图都能被仪器绘出来;无生命的物体,石头、水、树木,这些东西的磁性也能被测出来。我们风水学上讲“煞气”、‘磁场’、“气场”,也许在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种‘微波’。那些不好的物体发出了不好的‘微波’,并且与人的‘微波’互相感应,从而影响到人脑,影响人的健康。人的肉体也是一种物体,物物相克,我们风水师就是要找出这些对人体相克的东西,更要弄懂其中的原理。” 我深深点头,“也不知科学家哪天能把这个‘微波’研究清楚。现在一讲,就是迷信、伪科学。” “这一成果轰动了小日本。最简单的,人积极愉快时的脑电波和悲观消极时的完全不同,对周围事物的影响也不同。你猜猜日本的厨师协会是怎么运用这个成果的。”叔父笑着说。 “怎么用?” “号召全日本的厨师在做饭时,一定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并不时对着菜说‘我爱你’,这样做出的菜更美味,顾客更喜欢,生意更好!” “哈哈哈哈……” 又说笑几句,一看手表,快到一点了。“对了,我要画个符箓——绝龙符。”符箓在子时画效果最好,还有十几分钟子时就过去了。 洗干净手,从抽屉里拿出黄裱纸,蘸着朱砂,边画边把三润茶楼和李贤家的事细细一讲。 叔父深深思索,“茶戏”,他嘟囔着,抬起头,“绝龙符和其它符箓配起来,用法太多。茶戏很可能是幻术!” “幻术?” “根据史料,幻术应从西方传入。《旧唐书》上写,汉武帝通西域后,始有幻人来中国传播幻术。《后汉书》记载‘永宁元年,西南夷国王诣厥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也认为幻术传自西域,尤其是印度。后来唐武帝李炎灭佛,幻术也在剿灭之列,被禁止表演,否则流配充军,于是少数幻人迫于生计远走苗疆,形成了苗疆派。鉴于历史教训,苗疆一派行事乖张,本门法术绝不外传,外人一直难窥端倪。到了宋朝,茶道盛行,苗疆派中高人凭‘点茶’绝技,再度登堂入室,其中有个叫魏荣爵的,被宋徽宗拜为礼部尚书。但所谓世事如棋,步步难料——”叔父轻轻一笑,“宋亡后,元世祖忽必烈认为幻术会蛊惑人心,下令诛杀幻人。幻人从此隐匿苗疆,幻术在中原销声匿迹。” 叔父写过几部鸿篇巨著,秉承乾嘉派学者作风:考据严谨、言必有出处。叔父和人谈论时常常引经据典,一句一字丝毫不差,如亲眼翻书一般,对他这样的硕学鸿儒这轻而易举,不知哪天我能达到这种水平。 “怪不得不让拍照不准摄像,原来都是幻觉!”看着叔父讲,“这个三润茶楼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祸害无辜,真是败类!” “也许不是这么简单”,叔父蹙起眉,“苗疆派向来低调谨慎,不会这么张扬!” “其实人脑是分不清真实和幻觉的,大脑有时会欺骗你!有个真实的故事,九六年在非洲的津巴布韦,几个年轻人搞恶作剧,把一个朋友锁进冰库里,说要冻死他。几个小时后,这伙年轻人打开冰库大门,发现朋友瘫倒在地——死了!后经法医尸检,确认这个人真是被冻死的,仅尸体表面就有大量冻斑。但实际情况是,冰库的制冷系统根本没开,里面是常温。” “啊!”我惊大嘴,“怎么可能!” “所以说嘛,人的意识对物体的影响远远超出想象!这人认为自己会被冻死,于是大脑发出相关的意识指令,结果真把他的肉体冻僵了。” 连连感叹,实在不可思议。画好符,搁下笔,“明天把符箓贴在李贤家,看这帮人怎么办。不管是苗疆派还是什么四川唐门日月神教,这里是南京,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的害人。uu看书 w.uuknh.om ” “有好戏看了。”叔父看着我笑笑,“明天是你爸祭日,我们大清早走,睡觉吧,早上一定要起来!” 我点点头,“你也早点睡。”说完拿起符箓,回到卧房。 躺床上,一点困意也没有。我对亲生父母没有一点印象。父亲和母亲都是南大考古系讲师,我三岁时,父亲和叔父去江宁参加一次考古发掘活动。那是西汉名臣霍光的大儿子墓,出土了很多汉武帝赏赐的玉器、酒器。最珍贵的,是一尊三足青铜鼎,鼎周身刻一百五十六字铭文,鼎足侧面铸三条青龙。这只三龙鼎精美绝伦,一出土,即被视为国宝级文物。叔父说这鼎的惊世之处,是文字中记载了一个千古秘密。至于内容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挖掘现场在一处农田里,那时的保护措施不像现在这样严密发达,宝鼎出土的消息霎时传遍附近乡镇。当晚,一伙歹人持土枪和刀闯进营地,抢走宝鼎,父亲为护鼎被歹徒杀害,一同遇害的还有考古队队长。母亲后来嫁给了叔父,但不到一年,也因忧郁成疾去世了。 叔父把他们合葬一起,在云台公墓找了一处风水绝佳的墓地。 后来有传言说歹徒杀人是为了独占三龙鼎中的秘密,因为考古队里只有这遇害的两人懂铭文。这事传得风风雨雨,但始终没有破案。 外婆讲叔父和父亲当年是情敌,也是挚友,但母亲最终还是没选择他。母亲死后,叔父一直未娶,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他对母亲的感情可想而知。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到五点多,被叔父叫醒。草草喝点稀饭,赶紧出发。 第7章 叔父的等待 路上车不多,一点不堵,真是难得。从家里到云台公墓,正常要一个多小时,这次仅开了四十几分钟。叔父开着车精神抖擞,我困意阵阵,歪着头靠着椅背打盹。 向右一拐,进入山地,山路弯曲狭窄,车速减缓。外面异常宁静,清晨的静谧笼罩着一切,不一会来到墓区门口。眼前一派恢宏。红彤彤的晨曦映着云峰,霞韵似遮似透,顿时胸襟开阔;群山绵延似滚豆,清晨的雾岚还没散,林木葱郁氤氲,像一抹浓黛泼染;山风扑来,一身清爽。整个墓区背倚云台山脉,坐拥西北,朝向东南。《葬书》开篇第一句话“葬者,乘生气也”,这里脉相绵亘,星峰磊落,东西南北四灵柔顺俯伏,真是生气四合! 叔父缴完费,递支烟给门卫,简单聊几句,我们上车,开往云台山脉的主峰:大龙山。车盘旋而上,一路幽静祥和,行了十几分钟,在路边停下。“上去吧。”叔父脸色凝重。我拿起装着香火纸钱的袋子,登上台阶。山林清幽,空气异常清爽,不时传来鸟鸣。我们一前一后,不声不响登到山顶。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忽得开阔,一座大墓立在面前。 大龙山是云台山脉的祖山,高耸入云,此处方圆平整。《撼龙经》云:“龙之起祖必为高山,尖者为龙楼,平整为宝殿。识之之法,于春夏之交或春分秋分日,夜望云霓,云霓生于绝高之顶,即是龙楼宝殿。”龙楼宝殿是风水中的极品,几乎仅存在理论中,竟能被叔父觅得!仔细看,这块地中间稍稍凸起,墓正好坐落在凸起处。刘伯温的《堪舆漫兴》载“中流脉伏,而凸起节包,旁生阴砂,而为蝉翼。非聚精会神、合光洞视者莫能察见也。”蝉翼砂可遇不可求,这龙楼宝殿中竟含蝉翼砂,简直是神迹! 叔父讲为寻这块宝地他花费了九年时间! 他对我父母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葛峰,薛虹,我带小正来看你们。”叔父伫立在墓前,看着墓碑讲。 我拿出香点着,拜了六下,开始烧元宝纸钱,不一会火光彤彤。 “小正已经上了研究生,我把他培养成才也算对得起你们……” 叔父自顾说着,盯住墓碑,仿佛他们就在眼前。 太阳已经出来,射在身上热气腾腾,我俩额头蒙上一层汗珠。 磕完头,站到他身旁。他对着墓碑一声不响。 这一百五十六字三龙鼎上究竟藏了什么狗屁千古秘密,父亲命都不顾要去护它!那伙歹徒究竟是什么人,是冲着秘密还是冲着鼎去的,铭文普通人不可能看懂!按现在的市场行情,青铜器上一个铭文值两千,仅这一百五十六个字,就值三十多万!如果真是为了独占秘密杀人灭口,他们如何认得父亲和队长,难道考古队里有内应? “走吧。”他突然开口。 默默调头下山。 回到家,洗个澡,来到学校。论文还要改,直接去图书馆。 吃完午饭,一进宿舍,李贤正等着我。 “符箓写好了吧?”他问。 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贴在窗户上就行。” 他捏着符箓仔细审视,像看着稀罕东西。“想不到这张小纸片就能他妈的要人命,怎么贴?”他一脸谨慎。 “靠,贴张纸也不会啊,用透明胶带,字符朝向窗外。没那么神秘,不贴你也死不了!” “那最后会怎样,生病?”他小心翼翼把符箓夹进书里,放入包中。 “肯定生病啦,然后你去看病,但不管吃什么药都没用,总也好不了,反反复复,就这样耗着。” “妈的,那不折腾死!要是多贴几张,会不会反过来把三润茶楼的阴气阳气吸过来,应该好好整整他们!”他一本正经讲。 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真有创意,符箓要想起大作用,必须摆风水局,要施法念咒,非常复杂。但害人终害己,不能随便搞!” 他点点头,脸上不爽,“现在就回去贴!” “对了,我懂风水五行的事别传出去,同学都来找就烦死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已经讲出去了!” “放心吧,嘴没那么快,我谁都没说!”说完背起包,大步出门。 昨夜没睡好,洗完脸,倒床上就睡。 醒来后,还是去图书馆。这篇论文不足之处太多,忙到九点多才回到家。 叔父还在书房看资料。 “怎么这么迟?”他问。 “那篇狗屁论文实在难写,改了又改,一直在图书馆里查资料。”我说。 “十点半出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到时候别紧张,沉住气,没什么。” 瞥见沙发上的包,心陡然一跳。几步到沙发边,拉开包——铜八卦、几张制三煞符。叔父看着我笑笑,“很简单,一个小孩而已,没老虎可怕。” 含糊应一声,心中紧张不安,感觉像要上战场。去年随叔父收服那只狐狸是我最惊心的经历,这次肯定更加惊险!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激动,按捺不住。 沪宁高速是全国瞩目的工程,于九六年全线通车。中山门位于沪宁高速连接线上,成为南京“客从东来”的门脸,通车后市政府在城门外修建了中山门广场。中山门的前身是明宫城东面的朝阳门,刘伯温选的址。中山门北接中山陵风景区,南临月牙湖花园,山、水、城、林融为一体。《水龙经》云“夫石为山之骨,土为山之肉,水为山之血脉,草木为山之皮毛,皆血脉之贯通也。穴虽在山,祸福在水”,这一带是难觅的风水宝地——合襟水。 《堪与漫兴》曰:“合襟水者,穴前界脉,上分下合之水。如胸前衣襟之交*合,故名。临头合脚地方真,上下由来真气凝,上枕毯檐端且下,合襟下对自分明。”中山门广场恰好位于合襟水的蟹眼上,风水之佳可谓天造地设。但物极必反,宝地也能变成凶地。合襟水罡气太盛,中山门是交通要地,过往司机中如有人八字水弱,经过城门处容易突然眩晕,有发生车祸的危险。叔父看出端倪,在九六年向市长进言:应在中山门广场中心立一青铜辟邪雕塑。辟邪是镇墓神兽,化煞消戾,最能融度阴阳二气,正好克制合襟水的罡气。叔父在市长办公室里,两人密谈一个多小时,终于说服市长。但对外界,市里的说法是:在广场上安放一个最能代表南京历史文化的雕塑——辟邪,让人从沪宁高速下来时,一看到这只辟邪,就知道“南京到了”! 这只高大精美的青铜辟邪经过一年多时间制作,在九八年“登基”,造型上模仿南朝萧恢墓前的辟邪石雕,古朴雄浑,遒劲昂扬,气势庄重不凡。为什么南京人对辟邪如此喜好,大到巨幅云锦、玉石雕刻,小到烟盒、电视台台标、公交ic卡上,南京城处处有辟邪的身影,几乎形成了“辟邪文化”,就是因为辟邪镇守着南京东大门,是护城重器! 这只青铜辟邪得风水先机,立于天地间灵穴上,日久天长,灵气内聚,神凝于外,将化作人形。叔父算准了日子时辰:今晚的十二点整。 “今天真累。上午去徐州母校办点事,遇到个老学弟,是土木系九九级的,非要我给建工学院的学生做个演讲——我也算是成功人士!”叔父睁大眼俏皮地说。 我俩会心笑笑。 “现在的学生,都把上大学当成度假,除了玩网游就是谈恋爱,哪像我们当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能这么讲,时代变了嘛。” 闲聊一会,到十点半,拿上包出门,叔父亲自开车。经过半个多小时,到了中山门外的环岛。路灯昏暗,映得青铜辟邪朦朦胧胧。车绕了半圈,停在岔路边,车头冲着铜像。 “不会有交警吧。” “这里不是市中心,没事。”叔父讲。 已经是深夜,过往的车辆很少,与市区相比真是冷清。叔父放下车窗,点支烟慢慢吸。一阵阵风吹来,山风凉爽,野虫的鸣叫唧唧吱吱,显得夏夜更加宁静,心中的紧张焦躁却丝毫不减。再过个把小时,这个铜像身旁将出现个小孩,七八岁模样,因为元神刚凝,小孩的行动会比较木讷迟缓。叔父的口袋里装着制三煞符,过去抱住他,抱上车,便大功告成。小孩出现前,铜像会周身闪红光,持续五六分钟。叔父说我道行尚浅,看不见。 “当初你有没有告诉赵市长,说铜像会成精变成小孩?”我打破宁静。 叔父吐口烟,噗嗤一笑,“没有。说了他也不信,但赵市长信风水。我早就讲过,官越大越迷信,而且这些人都自以为是,好像比我还懂风水。从哲学上讲,人有宗教属性,宗教信仰是人的自然需求,没必要压抑,压抑反而坏事。但不能迷信,迷信是不分学历不分阶层的,人因无知而迷信!” “金百万说人不能迷信,真是经典!” 叔父哈哈大笑,扔掉烟头,转过身对着我,“讲个真实的故事。九五年上海建高架路时,在延安路与成都路高架交汇处,有根主柱要打七根基础桩,但这些桩打下去就冒上来,非常诡异,想尽办法也没用,最后惊动了王市长。王市长亲自过问,不知谁出的主意,到玉佛寺请来了真禅法师。真禅法师到现场一看,说下面有条龙,必须布坛作法,请龙搬家。王市长不由分说,第二天就派人封锁了施工现场,上下封严,老百姓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做法时我也在,玉佛寺里有点道行的都上了,怕有意外,又从茅山请了一些人。先放近两个小时的炮仗,再诵经念咒做法事,夜里都不能停,u看书 .uknshu 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后来施工非常顺利,但那根主柱必须鎏银底,绘上云纹,外侧用青铜浮雕雕上九条盘龙。这是用九龙入渊局堵住龙眼,也是乾卦第五爻‘飞龙在天’,让龙飞升,免得以后回来惹事。这是上海高架路的几千根支柱里,唯一一根银底龙纹的支柱。真禅法师因为泄露了天机,没多久便圆寂了。我就是从这件事后,决定每年只做一笔生意。那天现场刚解封时,市民看到很多和尚道士从里面出来,地上遍布用红纸盖着的祭品,法器和纸灰到处都是,纷纷探头观望,路对面的人都跑来,用诧异的眼神瞧着我们。在他们眼里,这是搞封建迷信。但对我们,这事生死攸关。所以说:无知导致迷信,万事万物都有科学道理!” “是啊。我现在的水平还不行,有时会陷入迷茫,遇到想不通的事就会用迷信的东西解释。” “中国的风水文化里有些迷信的糟粕,但这也难说,也许没有糟粕。还是那句话,因为用现代的科学知识解释不出来,所以那就是迷信糟粕。”叔父说着陷入思索,自顾皱起眉。沉默几秒,抬头看向我,“你还年轻,跟着我慢慢混。” 说笑一阵,忍不住打个哈欠,一看手表,差九分钟十二点。叔父静下脸,两只手紧握,盯住青铜辟邪,一动不动。星斗亮晶晶,夜凉如水,车里顿时安静,外面的噪声直往耳朵里钻。心突突跳,摸摸口袋里的制三煞符,用力拍拍。 铜像依旧昏暗朦胧,像一抹剪影,映着灯光黑中泛黄,脊背一条灰线油光锃亮,丝毫看不出什么红光闪耀。 第8章 破局 时间一分一秒下来,叔父满脸疑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咂嘴摇头,越来越焦躁,到十二点十分,他盯着铜像恍然失神,直愣两眼,像在发呆。 “红光出现啦?”轻声问。 叔父眉头紧锁,木然摇摇头。 会不会时辰算错了?不好意思问。 继续等。 快到十二点半,叔父烦躁得吁口气,点支烟猛吸。 突然,一个黑影快速跳进环岛,几步跨到铜像旁,四下打量,一会儿俯首看地,一会儿在铜像身上细瞧,围住铜像转着寻觅,像在找东西。灯光昏黄,辨不清他面貌。这人忙不迭转到铜像另一侧,低头瞧它脖颈,猛然一抬头,像受到惊吓,灯光映得脸白亮亮。 “是他!”叔父伸长脖子陡然一惊,睁大眼。 这人愣住几秒,转身大步朝外,跳下环岛,直走到路对面。不一会一辆黑色轿车冒出来,开进中山门。 真是高手在民间,人外有人,这人的水平也许不在叔父之下。看来叔父没算错时间,至少有一高手与他不谋而合。“是什么人?”我问。 “以前的朋友,有二十年没见了。想不到他也盯着这里,这人心术不正,不能交往。下去看看!”说着打开车门,我立即跟下去。路过的车极少,我俩快速跳进环岛,大步跨到铜像旁。叔父低下头,直接打量铜像脖颈。铜像身上落满了灰尘,灰蒙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啊!”叔父吃一惊,猛然抬头,和那人动作一样。 赶紧凑到跟前,“有什么?”边问边找。 “绝,真绝。”叔父喃喃自语,恍然失神。 弯下腰,低头仔细瞧,在脖颈下部,相当于人的咽喉处,刻着一副极小的天地否卦,上乾下坤,涂着朱砂,感觉已经涂上去很久,淡红的印迹斑驳模糊。否卦,天清在上,地浊在下,天地之气不相交、闭塞不通。刻卦的人肯定在这施过法,以阻止青铜辟邪的精气凝结成形。 “高人真是比比皆是!这样也好。”叔父苦笑一声,但掩不住脸上的怅然若失。 叔父是想把这小孩领回家好好培养成才,这个小孩是天地间的灵物,天赋异禀,也许会成为惊天动地式人物。但一旦落入坏人手中,也可能成为一代邪魔。这位高人为防万一,干脆斩断它的灵根,果断决绝! 路边偶尔一辆车经过,轰轰声临近,司机都侧过头看向我们。 “走吧。”叔父有点沮丧,耷拉着头,轻声说。 我俩挪着步子,一步步回到车里。叔父点支烟,望着铜像,一声不吭慢慢吸。这种天生地养的灵穴可遇不可求,也许他从九六年开始就在等这一天,没想到等了十几年却是这个结果。 “会不会已经成了人形,那人为了掩人耳目,再把否卦刻上去。”我说。 叔父苦笑几声,转过头对着我,“你想得太天真!要提前让精气凝结,必须布坛做法几天几夜,所耗元气无法估量,我这水平的人来上一百个,都不一定成功。天下没人有这种本事!” 默默点点头。 他闷闷吸烟。 路边草丛里野虫的鸣叫声声钻耳,深夜静谧得深沉。 “也许有可能”,他扔掉烟头,突然冒出一句。“毕竟万事充满变数,也许有意外巧合,世事难料。”说完又自顾摇头。 回到家,已经近一点半。我俩都无心睡眠。洗过澡,心情舒畅起来,叔父也来了精神,钻进书房,继续整理从德国带回来的资料。 “你说取得两个重大成果,第二个是什么?”凑上前问。 叔父显出激动,“这个成果意义非凡,对世界影响重大,能改变人类的世界观!”他到书架上翻几下,找出一本杂志。 “这是中科院出版的《自然》,也是经过英国《自然》授权的。”他边说边翻,“但它在学术界的权威性不能和人家比,它转载了英国《自然》的一篇论文,你看!” 接到手,一张照片赫然醒目:一张床上,一个老头躺着;半空中,有个一模一样的老头。真是诡异,一看标题:对灵魂的研究。 “照片中这个老人已经死了。他临死前,家里请来一位摄像师,想拍些照片和影像作为纪念。因为是夏天,床上挂着亚麻纱帐。摄像师进入房间后,摆好三脚架,调试相机时拍了几张,恰好这时纱帐是放下的。照片洗出来后,一张上出现这个灵魂飞升的图像。” “靠,竟然拍下来了!”睁大眼看向叔父。 “这张照片引起了哈佛医学院脑神经学专家山姆博士的浓厚兴趣。西方有很多医学专家研究‘濒死体验’现象。濒死体验是指一个人的心脏跳动、脑电波都停止了,经过抢救又活过来,回忆起在‘死亡’那段时间里的经历。这些医学家发现,有成千上万的人有过濒死体验。有的人称自己的灵魂飞了起来,从高处看到医生在抢救自己的身体,看到亲人在焦虑痛哭,看到天花板上的灯;有的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已经去世的亲人,可以说是五花八门。这个山姆博士的想象力非常惊人,他突发奇想,你猜他设计了什么实验?” 叔父滔滔不绝,我听得入神。 “山姆博士想,既然‘灵魂’能飘起来,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如果在天花板的下方固定块板,板上放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物件,那这些小物件就可能被‘灵魂’看到。要是病人被抢救活后,准确说出板上的小物件是什么,就证明‘灵魂’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实体,而不是病人的脑部幻觉。” “对啊!真妙,太妙了,这个山姆博士真是人才!” 叔父满脸笑,“山姆博士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对一百多个濒死的病人进行了研究,其中有七个被抢救活后,准确讲出了搁在板上的小物件。他的实验大获成功!” “靠,太厉害了!” “是啊!山姆博士的实验具有开创意义,他首次用科学实验的方法,证实了‘灵魂’的客观存在。‘灵魂’是客观存在的实体,它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形式!”叔父说着两眼放光,激动得抿紧嘴唇。 “要是在中国,哪个科学家打算做这样的实验,肯定会被上级领导拖过去训死,沦为同事的笑柄。人家的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 “这个——对了——”,抬起头,看着叔父,“其实我们都知道灵魂和阴间是客观存在的,但阴间的秩序是什么,灵魂要吃饭睡觉吗,要工作吗,这些怎么研究?” 叔父咧咧嘴,摇摇头,“我也在思考这些问题。目前是无法用科学实验的办法去研究的,慢慢来吧,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又摇头,我俩相视笑笑。 “人的认识存在很大局限性。几百年前,人们不知道分子的存在,只看到了实体杯子,于是将实体杯子当成客观存在。后来科学家发现杯子由无数分子构成,你能说发现分子之前就没有分子这个客观存在吗!” 我点点头。 “传统观点认为,意识在神经网络中产生,意识是由量子效应产生的,脑死亡即意识消失。山姆博士的实验也颠覆了这种观点。同时,他经过研究发现,灵魂飘升的照片,只有通过亚麻纱帐才能被拍下来。” “这真奇怪,为什么?” 叔父挥挥手,“把杂志翻两页。” 翻过来,他伸手一指,“你看——人眼可见的光的波长范围是390纳米至780纳米,照相机胶片的感光波长范围是320纳米至870纳米,所以照相机能拍下人眼看不到的东西。估计‘灵魂’发出的波长,uu看书.ukans.co 经过亚麻纱帐后得到放大,恰好能被胶片俘获。” “肯定是这样!”我说。 “这两个成果非常伟大,对玄学意义非凡!现在的普遍观点还是认为风水五行是封建迷信,是伪科学。” “是啊!”我无奈地摇摇头。 “主要是政府不提倡,一讲就是唯物主义。我是哲学博导,真正的唯物主义是非常包容的。马克思主义主要源自德国古典哲学,想读懂马克思,首先要看德国古典哲学,就是康德、黑格尔、费尔巴哈的东西。中国的唯物主义已经被政府‘改良’过,中国没有哲学,只有政治!要想学到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必须到国外学,读马克思著作的德文版或英文版。现在,哈佛和剑桥里倒是有不少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徒!相反,现在的这些党员干部有几个信仰马克思的。” 我点点头。 “所以你当时想学哲学,我非常反对。” 这些话他讲过几百遍了,真是个老愤青。 “那个符箓李贤中午就拿回家贴上了,他下午发短信说三润茶楼暂停表演茶戏!” 叔父一喜,随即冷下来,“果然是幻术!但我总有预感,他们不是为了赚钱——”他抬头看向我,“你想想开茶楼能赚多少钱,这样的高手完全可以干别的!” “会不会这个人就是喜欢茶道,赚不到大钱也不在乎,或者同时还有别的生意。” 叔父点点头,“也有可能。” “反正破了他的局,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得意地说,“这伙人太可恶、败类!” 第9章 鬼血泣 论文真是费脑筋,就快放暑假,忙了五六天终于改好,老板终于表示满意。 “我现在崇拜死费孝通了!”边吃饭边说,“你这些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转?” 这几天热得一塌糊涂,午饭要是在食堂里吃,t恤能湿到肚脐眼。 “我们全家都感觉比以前有精神,觉也睡得好,我爸特别赞赏你!像他这么迷信的人看到你,就像看到神仙一样。以后应该称你‘葛大仙’。”李贤扒一口饭,筷子伸向我盘里的鱼,“今天这带鱼怎么这么好吃,换厨师啦。” “是比以前的好吃,不过我们南大的食堂在南京一直数一数二。”我喝口汤,“那个三润茶楼怎么样,茶戏还是不表演?” “是的,他们贴了告示,说表演者有事外出,等人回来再继续。”李贤笑着讲,“真会放狗屁,这肯定和绝龙符有关,我一贴上去就不表演了,见效神速!” “看他们以后怎么办,估计会说:表演者跳槽了,以后再无茶戏表演。” “哈哈哈哈……” “上次吃饭时答应你爸,要给你家的店看个风水,下午没事,就下午去吧。” “行,我下午走不开,老板有事。我跟老爸说一声,你想几点去?”他伸来筷子,夹去我盘中最后一块鱼。 “太热了,四点吧。” “好,老爸反正天天在店里。” 吃完饭,我站到风扇口吹,撩起上衣。 闲聊一会,他躺到床上睡了。我也闷头睡着,近三点才起来。给李贤老爸的店看完风水,还不到五点。李叔叔卖服装,门面很大,装潢讲究。这个店没有大问题,三阳水流向正常,但店门开偏了。店铺以门为重,要迎水开门。“如果把大门朝南边移七十五厘米,就合位了”,没想到他立即决定移门。“还有个问题,这店正冲路对面的公安局。公安局属阳,是孤煞之地”。《天玉经》云“孤阳不生,独阴不长”,犯了孤煞,最好的办法是在门口摆两盆高大植物,四盆六盆也行。他表示过会就去买六盆。 他又要留我吃饭,我百般推辞,终于脱身。 回到家,叔父正在做晚饭。叔父讲究吃,是个标准的吃货,做饭水平也一流。 吃完饭,他又进书房忙开。我从书架上找出刘伯温的《堪舆漫兴》,很多地方深奥难懂,要反复揣摩。 突然,他“哎呦”一声,猛扶桌子,皱紧眉朝我望。心一怔,赶紧跑去,扶他到沙发旁,他痛苦地俯身躺下,脱去上衣,眉毛拧成疙瘩。立即拿来条毛巾,垫到他后背中间。 拿来曲马多,倒杯水给他服下。好一阵,他缓过来,额头出一层汗,眉结依然紧皱。 二十年前那次方山考古结束后,考古队里剩下的六人全部得了一种怪病:后背中心出现一只眼状黑印,大小也与眼睛相似,黑印中心有一黄豆粒大红肿块。每到月圆之夜,红肿处便流出血水,看上去就像眼睛在流血,诡异万分。身上则疼得肝肠寸断,万劫不复。 这是中了咒术:鬼血泣! 这个毒咒最早见于《吕氏春秋》,秘传于巴蜀一带,《楚辞》的《九叹》中写“哀鬼血泣兮崩绝,九殁兮犹遗恨”。鬼血泣在明亡后失传。这肯定是造墓时防盗用的,考古队不明就里,结果全部中招。 这事引起高度重视,省里领导亲自过问,不知请了多少专家会诊,没一点头绪。最后从香港请来一位中医世家的张大夫,他开了一副药方。这药必须三天吃一回,但只能遏制鬼血泣,不能除根。而疼痛,只能用曲马多缓解。红肿处正对脊椎,脊髓是人的神经中枢,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可想而知。 “鬼眼”平常不痛不痒,像不存在,但病痛每个月发作一次,虽然有药物遏制,“鬼眼”还是越长越大,现在已经有鸡蛋大,那粒像眼珠的红肿块也跟着长到玻璃球大,看着恐怖渗人。叔父的身体受鬼血泣折磨,这几年大不如前。如果“鬼眼”蔓延到心脏位置,肯定有生命危险。 叔父喘着粗气,额头滴下汗珠,眉结略微松开。还在疼,但已经能忍住。 “怎么样?”我问。 “好多了!但现在发作得越来越严重,真不知哪天会完蛋。”他叹口气,苦笑一声,侧过头一本正经看着我,“也要想得开,能多活二十年也算幸运。说真的,不知哪天我会完蛋,也许一句话都没留给你,你要有心里准备。” 看着叔父的眼神,心一紧,像跌入寒潭,实在说不出话。不知这份罪落在我身上,我有没有勇气承受。 毛巾已经染红,过去给他换一块。现在“鬼眼”流出的血水越来越多,叔父的担心不无道理。 过了个把小时,叔父的疼痛渐渐消失,“鬼眼”不再流出血。用药棉贴住“鬼眼”,叔父站起来,长长出口气,穿好上衣,到水池边洗脸。 回到书桌前,喝下一大杯水,叔父恢复了精神。疼痛一消失,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人更加恐惧发作时的痛苦,鬼血泣的阴毒可见一斑。 叔父恢复正常,看着桌上的资料,抬起头,“我们南大准备在江东门那开个分校,校址靠近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今天校长找我去谈了一个多小时,你猜为什么。” “这个简单”,放下书,一摆手,“江东门是南京阴气最重的地方,当时被小日本杀的人太多,纪念馆那一带的阴气则是重中之重!校长肯定是请你设计镇邪驱鬼的方案,这是吸取三江学院的经验!”一口气说完。 三江学院在雨花台附近,靠近烈士陵园,那有个万人坑。学校的建筑都是按八卦的样式建的。即使这样,校园里仍不时发生灵异事件。已经封了几个宿舍和厕所,因为闹鬼。 “是啊”,叔父点点头,“我打算在主楼的广场上铺个大大的八卦,再立个铜八卦镜雕塑正冲学校大门,每个门楼也要精心设计!” “八卦镜最驱邪,干脆每个大门上都摆一个!”李时珍对道术研究颇深,在古代,“医”与“巫”是不分的,《本草纲目》中指出“镜乃金水之精,内明外暗,古镜如古剑,若有神明,故能辟邪魅忤恶。凡人家宜悬大镜,可避邪魅”。 他在纸上画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你猜一猜,现在哪个国家研究《周易》最厉害。” “美国!美国人已经从《周易》里研究出了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还有核裂变的一些公式,fbi还专门成立‘《周易》信息情报部’,聘请了很多一流高手。”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我笑着说:“前几天从网上看到的。” “风水五行是国粹,影响了中国几千年。现在国外研究得如火如荼,当成宝贝看,可我们却视如草芥,一说就是封建迷信、伪科学,要去除糟粕。”叔父叹口气,脸色一暗,“我们自己不去专研,有些老专家还嘲笑美国人瞎搞,好像《周易》是中国专利似的,目前中国的《周易》研究远远落后于欧美!” “现在很多科学家相信科学万能,能用科学知识解释出来的,才叫科学。这也是一种迷信——迷信科学!”我说。 “你再猜猜哪个国家研究风水最历害。” 我憋起嘴,“不知道了,小日本?” “德国!德国已经把风水学列入建筑学教材,像《宅经》、《玄空风水》、《过路阴阳》等等,已经列入建筑学必修课!” “历害,德国人有创意!” “其实这才叫真正的唯物主义作风!”叔父激动地手一抖,“举个例子,风水中讲,不要把鞋子放在鞋柜五层以上的地方,鞋子所带的金木水火土太杂乱,会使人生病。按科学的解释,鞋子因为接触过的灰尘细菌太多,若放在高处,灰尘在高处更容易散发,人体吸收得更多,更容易生病。再比如,风水中讲床头不能靠在窗户旁,否则会家宅不安,若真的靠近,应在窗台上放一块泰山石作为安定。心理学上讲,睡眠时,如果头部长期处于曝光状态或者透明物体的下面,心理和潜意识上会没有安全感,严重的会导致失眠,会有莫名的恐惧感,甚至会变得神经兮兮。而石头类颜色深重的物体,能够加强人的心理安全感。” 我点点头。他兴致盎然,滔滔不绝,“世界各地都有鬼屋,经过一些研究人员勘测,这些屋里电磁波的频率大多不正常。风水中讲一间房子空时间长了,进去的时候最好侧身进入。这一点,科学上也有解释。房子空的时间长了,里面各种各样的灰尘增多,在互相摩擦干扰的情况下,电磁波会有所增长。开门的时候,这些灰尘杂质会冲向门口,若不侧身进入,迎面而来的有害物会很多,对脑电波的运行和健康不利。有的人新买了房,uu看书 uknshu.o很久不去,第一次进去后,有突然发晕甚至流鼻血的。” “是啊,这还比较常见。” 风水五行看似深奥玄乎,若弄懂其原理,运用自如,便能熟练解决问题。《阅微草堂笔记》里记载了刘伯温的一则轶事。江宁人边洪请刘伯温占卜家事。卜后,刘伯温说:“你家将遭兵祸,甚为悲惨。不过也有攘解之法。可备七十捆柴草堆在庚地,到七月丁酉日放火烧之,灾祸自解。”边洪依言备柴,但是日狂风呼啸,边洪不敢放火。后来,边洪任广阳知县,一日归家葬母。其夜边洪忽发狂病,持刀杀死家中数人,并自缢身亡。刘伯温为边洪出的计策,便是依据五行相克之理。兵为金,以火克之;金与天干中庚辛相对,故在庚地放火;“七”五行属火,丁酉日五行为火,故选在丁酉日放火。 只是这种“科学原理”用自然科学解释不出来,所以不被主流学术界认可。叔父常讲,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主流学术界“愚昧”的体现。 又聊一阵,叔父画了十几张纸,快到十一点才睡。 论文已经交上去,只要老板不找我,就没事了。一觉睡到八点多,吃点早饭,又拿起《堪舆漫兴》,慢慢琢磨。 手机突然大响,一瞧是李贤。“不好啦,三润茶楼又表演茶戏了!”他急急慌慌。 “什么!” “千真万确,又他妈表演了!怎么会这样?” “妈的,你在家吗?” “在,快来!” 拿上罗盘、皮卷尺,又找出个望远镜,都塞进包里,抓起车钥匙,赶紧下楼。 第10章 试探 开了十几分钟,赶到他家。 “好好看看,怎么会这样,他们是不是又搞新花样。”李贤心急火燎,带我到窗口。 掏出望远镜,认认真真打量对面每一寸。 符箓没了! “符箓没了你怎么没注意?” “那些花纹都差不多,弯弯绕绕的我哪能注意。早上听说他们又表演茶戏了,还放了鞭,赶紧跑过去看,一瞧大红告示摆在门前,就立即通知你。”他皱眉说,“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没有,没发现新的符箓。从这里只能看到楼这一面,去看看别的地方,肯定有古怪!” 拿起望远镜立即下楼,他急匆匆跟后面。 天空一片白茫茫耀眼,大火球烤人,站在亮光下,每片皮往外透热气,今天好像特别热。我们跑遍茶楼四周,从附近楼里、清凉山上各个角度一寸一寸察看,没发现符箓!胳膊、胸口、后背已经湿透,皮上像涂着一层水膜,脸上汗油油反光。李贤眯着眼,成一道缝,焦躁得抹一把脖颈里汗,一甩,“楼里肯定有古怪,进去看看。” “先回去洗洗,我们这样子像喝茶的吗!” 回到屋里,洗完脸、脖颈、胳膊,喝了两杯水,等身上的汗干了,缓过神,立即下楼。 进了茶楼,我俩到右边一个位置坐下,点壶铁观音。 仔细观察,视野内没有异常布置。 “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现在刚过十点,楼里客人不多,非常清静。一楼挺大,仔细转一圈,没发现异常。 “先生,您找人吗?”一个服务生过来问。 “是啊,他说已经来了,我到楼上看看!”说完登上二楼,查看一圈,依旧一切正常! 三楼也正常! 非常憋闷,心里像有猫爪子挠,垂着头一步步下来,到桌前。“怎么样?”李贤一脸急躁。 皱起眉摇摇头,“那些包间不好意思进去,别的都正常。” 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一口,这就是普通的铁观音。“肯定有风水局,估计就摆在表演茶戏的包间里!” 李贤恼怒地一捶桌面,“嘭”一声刺耳。 “这楼里肯定请来了高手,更高的高手!” “对我家有影响吗?” “说不准,按理说没有符箓就没影响。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这个高手肯定用别的办法表演茶戏了。”这种幻术须要绝龙符吸纳阴阳二气,用别的办法仍旧要吸,对周围人家应该有影响,说出来也没用,反而让他乱担心。 “那——要不要把绝龙符撕下?” 喝口茶,放下杯子,看着他,“那张绝龙符贴在窗口已经没有意义,撕不撕都一样,但一定要撕!” 他满脸疑惑,“为什么?” “哼,他们继续表演茶戏,但拿去符箓,这是在嘲弄我们,是在挑衅!” 他一拍桌面,“对啊!” “所以我们不能示弱!” “妈的,这个高手究竟是什么人!” 没有头绪,乱糟糟,我俩耷着脑袋一声不吭。 柔和的古筝徐徐轻扬,凉水般舒缓,大厅里弥漫着宁谧安恬,心中却焦躁不安,像在森林中迷了路,不知所措。 陡然手机大响,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你是葛正吧?”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心底升出不祥预感,“你是谁?” “我看你楼上楼下乱找,像个没头苍蝇,我就是三润茶楼的老板,我挺欣赏你的!” 心一怔,手一抖!他说话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却有一股居高临下的霸气,让人不寒而栗! 见我这副表情,李贤睁着眼一愣。 “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是正经商人,还是省政协委员。现在就在三楼经理室,过来坐坐吧,我请你喝上好的铁观音。” “——好,过会就到!”回答得干脆,挂掉手机。 “你刚才突然变了脸色,是谁找你?”李贤盯着我,预感到什么。 “哼”,对着他苦笑一声,“是我们最想找的人!” “啊!”李贤惊大嘴,“他怎么有你的号码,怎么知道你在这,我们一进来他就知道啦?” “这个人太他妈神秘,还说自己是省政协委员。现在就在三楼的经理室,说请我喝茶!” 李贤吃一吓,脖颈一缩,慌忙摆手,“不能去不能去,我们赶紧走!”说着一下站起,伸手拉我。 “怕什么,大白天的,你以为他是电影里那种一手遮天的黑老大啊,你一打110警察就到。” “反正不是好人,走吧!”他急得一挥手。 我摆摆手,“他主动找我,那就看看他想干什么。茶戏现在也正常了,也没必要报复我,是吧!” “但——这个人——”李贤坐下来,皱起眉。 “别担心了,把话说清楚也省得我们乱猜乱想,在这等着!”说完立即起身,快速朝楼梯口走。 “小心点!”李贤冲我叫。 快步上去,到了三楼,u看书 ww.uuanshu 经理室赫然显在眼前。 三楼没有客人,安安静静。心陡然跳得厉害,气喘得急!眼前这扇灰色木门里像关着千年老妖,等着我这个愣头青自投罗网。 放慢脚步,深呼吸几口。别紧张,别紧张,他只是普通人……不停给自己打气,一步步走到门口。 “咚咚!” “请进!” 门虚掩,一推——一个四十多岁的方脸男人坐在桌前。 他笑笑,朝我点头,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进来吧。” 门前,是个符阵! 金、木、水、火四个方位,摆白、青、黑、红四色鲜花,每个方位都贴了符箓,焚上香——火位贴阻兵符! 靠,用阻兵阵试我! 阻兵阵在茅山术中比较常见。修行高的人,只要用手指在身上或掌心虚空画出相关符箓就能管用。我没这修行,也没符箓,只能用上清术破解。深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凝神静息,两手掐九色莲花印,两脚踏五行罡步,默念金光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万一出错,我的下场就是摔个狗吃屎,香熄灭前动弹不得。他只是想试我,这个阵摆得简单,如果在四个方位全部贴上阻兵符,淋上雄鸡血,我这样两手空空肯定进不去。 他笑眯眯瞧着我,眼神里透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让人生厌! 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他点点头,考官似的,仿佛很满意,手一伸,“请坐。” 丝毫不客气,到他对面,一屁股坐下。 第11章 算计 怎么感觉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脑海里一闪亮——辟邪铜像旁!他就是那晚去铜像边查看的人。他印堂平阔,山根连印,三停平等,富贵相很是明显。但东西岳不耸,河渎浅窄,透出阴寒之气。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倒茶。茶汤橘红浓艳,一股如梅似兰的香气冲来,“这茶去年在安溪南崎山下一个制茶世家购得,一九六一年制,已经存了四十九年,和我岁数一样大,尝尝!” 端起精致的紫砂茶杯,香气更浓,抿一口,顿觉鲜醇高爽,回甘带密,香韵绕舌,难怪乾隆帝赞叹“重若玄铁,味香形美犹如观音。未尝甘露味,先闻圣妙香”。 “好茶。” “茶之三味,润口、润心、润神。待会送你几饼,算是见面礼!” “不用不用。”面无表情摆摆手。 他轻轻一笑,“我们算是旧相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喝过你满月酒。” “啊!”睁大眼瞧着他一愣。 他脸上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微笑,“我和几个徒弟都痴于茶道,摆绝龙符的目的只是为了表演茶戏。这茶戏之法颇为精妙,我去年在日本时偶然从一本古籍中获得,苦心研究了一年多,终于成功,非常不易。大徒弟性急,上个月摆了个简易的阵法,有缺陷,没想到被你破了,我专门从苏州赶来救场。我现在摆的阵绝不会影响任何人,你可以放心!”他一顿,看着我,张开嘴,“南京被称为‘龙蟠虎踞’,这‘虎踞’之形你应该知道吧。” “虎头在阅江楼,挹江门、八字山是虎身,清凉山、马鞍山是虎的后腰和屁股。” 他点点头,“这清凉山风水极佳,我现在摆的阵法就是利用了虎腰的七杀阴气,配上艮位木神,辰丑相合,无往不利啊!” 靠,原来那对石虎还有阴用神强、和度相合的作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哈哈,很简单——请私家侦探!”他满脸笑,拿起壶给我添茶,“一开始查到那个在新街口开店的叫周什么,以为是他,聊了几句,发现这人蠢钝不堪。给点钱,就说出了你!” 连连苦笑,“这个周大师!” 他哈哈大笑,“有钱好办事嘛!私家侦探还是很负责的,我叫他今早盯着你。果然,你来了!” 嗓眼里像堵了根骨头,端起杯大口喝茶,被人算计的滋味真不爽。 他两只眼看着我,像看个新鲜东西,自顾点头,“你跟着金品一学了一身本领啊!” “你怎么会认识我父母,以前是同事?” “以前的事真是一言难尽。我和你爸你妈都是南大考古系讲师,你爸这人真好,所以你妈终究没看上金品一。金品一是个奇才,在中国矿大学的土木工程,后来考上南大哲学系,却精通风水五行,经常去考古系听课。一般的学生都比不上他,后来考古系每次考古发掘都少不了他。”他叹口气,用深沉的眼神看着我,“你肯定想不到,金品一道貌岸然,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你爸遇害时他就在场!” 浑身一颤,毛孔霎时一缩,像遭电击! 他两只眼探来,“我当时也在场!”紧接垂下眼皮,“都过了二十年,那场面还是经常浮在眼前。又中了鬼血泣,唉!” 脸上燥热,心跳得厉害,一团乱,深深吸口气,“当时是什么情况?” “世事无常,有些事弄清楚了反而难过,你甚至会后悔知道!” “我一定要知道!” 他嘴皮一抿,喝口茶,张开嘴,“以后——有可能告诉你,现在不行!” 这才发觉拳头攥紧,颤抖不停,手心全是汗。 沉口气,喝口茶,放下杯子。“那你肯定知道那个九十三字三龙鼎吧。” “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好!九十三字——”,用手点着我,“果然是金品一调教出来的,心思缜密!”他笑完,坐端正,“没想到你也试我一回!好,是一百五十六字,没错吧,哈哈……” 尴尬笑笑,被人识破真不爽。 外面传来急匆匆脚步声,一转头,李贤和他老爸带几个人快步赶来。 李贤几步冲到门口。“别动!”我一指,一声吼! 他左脚已经迈进屋,右脚悬空,右手扒住门,硬生生停住,差点跌倒! 我一指符箓。 他朝地上瞄一圈,收回脚,退到门外。我站起来,朝他摆手,“没事没事,正好说完了,uu看书 wwuukansh 这就走。” 李叔叔和他身后几人朝屋里望望,满脸疑惑。几个服务生听到动静,也跑来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张望。 “这是我的名片。”接过一看:赵坤。 他腰一弯,从椅子边拿出个礼包,递来,“这是茶叶,收下吧!” 淡淡道个谢,接过手。 他到墙边撕下火位符箓,送我到门口,淡淡道个别。李贤瞧他一眼,回过头拍着我肩膀,松口气。我们一群人一起下楼。 “你这么长时间不下来,我一个人又不敢上去,就叫老爸找了几人——他说了些什么?一看就不像好人,笑得真阴险,皮笑肉不笑的,这种人最恶心!” “他说现在摆的阵法不会影响人了,别的没什么,乱扯一通。” 出了茶楼,到路边。李叔叔见没事,招呼身后几人钻进面包车,开走。 我俩边聊边走进小区,回到李贤屋里。他到窗口望着茶楼,转过身,看一眼茶叶,“还送你东西,这人真老练,阴险的人都他妈这样!” “人归人物归物,这可是好东西,有钱也难买。”说着打开礼盒,共四饼,拿出两饼放桌上,“这铁观音已经存了近五十年,估计要几万一饼,不喝白不喝,算是对我们的补偿!” 李贤看着茶饼摇摇头,“这些有钱人真会享受。不就是茶叶嘛,现在还有贫困区学生一年只吃几回肉的。” “我对他也没好感,但茶叶无罪嘛,扔了多可惜。我们喝一饼他就少喝一饼,不能便宜了他。” 李贤转过身,手一伸,一把撕下绝龙符。 第12章 往事 回到家,心中抑郁。 总觉得很久以前见过赵坤,像一种模糊抓不着的回忆,难道他真是父母的旧同事?他说父亲遇害时叔父也在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又说得遮遮掩掩,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大徒弟用绝龙符摆阵,明明是在害人,他却不加阻止,至少说明他不是善类。叔父也讲他心术不正,这人的心机很深,他的话不能全信! 实在理不出头绪。 快到十一点,淘米做饭。炒了盘丝瓜毛豆,闷闷吃完。 不想上网,不想看电视,又走进书房。 书柜上摆着父母抱我的照片,已经发黄,这是我三周岁生日时拍的。父母面带微笑,真年轻。他俩那时不过二十几岁,风华正茂。本来前程似锦,一切都因三龙鼎而改变,否则,我们一家三口肯定其乐融融。 照片!一激灵——就是在照片中见过赵坤! 拉开书橱最下面的抽屉,拿出父母当年的相册,蹲下来一页一页翻。 一张大相片显在眼前——他真是那支考古队的!合影上写着“1990年江宁方山考古留念”一行金字,赵坤和叔父站在父亲后面。 这个赵坤,真希望他说得全是假话! 叔父真有事隐瞒我吗,赵坤有没有挑拨离间?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叔父傍晚回来,吃完晚饭,又钻进书房画图。 捧着书坐到沙发上。他那么投入,完全没在意我的存在。他的两鬓已经渐染秋霜,额上爬满皱纹,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抱着我满世界乱跑的年轻人了,这是我的叔父,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的叔父。 究竟问不问?心跳得急,像做贼心虚。合上手中的书,闭上眼,深深吸口气。 “今天又开政协会议了,讨论如何遏制三公消费。”叔父突然开口,“十年前的三公消费是六千亿,这几年的数据国家干脆就不公布了。根据今年公考申论中的材料,这几年的平均在九千亿左右,而今年的医疗卫生投入还不到五千亿。享受三公消费的都是干部,仅公款吃喝,每年倒掉近两亿人口粮。这些干部现在叫我们出主意如何降低他们的待遇,你说搞不搞笑,开个会走个场,像是在狠抓、高度重视,什么都搞形式主义。” 努力平静,笑笑,“统治阶层肯定会千方百计维护自己利益。三公消费那么多,喊改革喊了几十年,不但毫无进展,而且越来越失控,根源就是没人有勇气革自己的命!”打起精神,看着叔父,“这次在论文里还提到这点,老板挺欣赏的。共产党打天下,那是革国民党的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现在要让领导降低三公消费,是革自己命啊,谁傻!是人就想吃得好喝得好,完全没有错。市长要是讲我从此不坐专车了,每天挤公交挤地铁,他傻啊!革别人命不怕苦不怕死,但谁想革自己命,谁有勇气革自己命,慈禧没有、蒋介石没有,现在的就有吗!” 叔父点点头,“问题的症结非常明显,何必要出国考察,到香港看就行了,改革哪有那么难。这和反腐败一样,不从制度上着手,总是寄希望于干部的自觉自律,以为进行一些教育就行了,怎么可能,这种想法简直是掩耳盗铃!全中国只有一个**,人的天性就是爱占便宜爱钻空子,天性怎么改,制度才是根本!现在世风日下,道德滑坡,根源也是在政府和官员身上。官员做事不讲诚信百姓才不讲诚信,官场的腐败、官员的道德越来越没有底线百姓才没有底线。刁民是怎样炼成的,是在什么环境中炼成的,什么土长什么苗,‘带头人’一错,老百姓跟着错。老百姓是最讲理的,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源都在政府和官员身上!” 我附和几句,他发完牢骚,又埋头继续画图。 屋里静悄悄,灯照得一片白亮亮。 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心跳。 “那个三润茶楼又开始表演茶戏了!”憋足气,张开嘴。 心陡然跳动厉害,咚、咚……一下一下响,脸皮绷紧,想洗脸。 他抬起头,对着我,一脸惊讶。 “早上李贤告诉我的,我立即赶过去,发现绝龙符已经没了。在茶楼四周也没发现新的符箓。他们肯定是用新的阵法表演茶戏。” “肯定是,没进去看吗?” “进去了,而且茶楼的老板还请我喝了茶,送我稀有的茶饼。”笑着讲,顺势吸口气,心跳得稍稍平缓些。 叔父也笑笑,但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仿佛觉察到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他看到李贤家窗口贴的绝龙符,uu看书ww.uuanshu 就请了私家侦探调查,结果查到了我,还叫侦探跟踪我。我一进楼,他就知道了。” 叔父轻蔑一笑,“原来是这样。这人不是正经商人,我总觉得他另有目的。你们聊了些什么?”说完拿起三角尺,低头画图。 “就是简单聊聊,他说现在摆的阵不会影响人了,还说认识你,也认识我父母,以前是同事。” 眉一蹙手一抖,三角尺一歪,叔父绷着脸抬起头,眼神直勾勾,“他叫什么?” “赵坤。” 脸一白,像瞬间脱去水,避开我目光,手僵直直端起茶杯,仿佛不能弯曲。喝完茶,瑟瑟放下杯子。过了几秒,恢复常态,抬起头,“那天夜里我们在中山门广场看到的人就是他!这个人总是笑眯眯样子,让人感觉很虚伪,你母亲当时非常讨厌他!后来他工作得不如意,辞职下海,看来是发财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正经的,聊一会我就走了。这人一看就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我也觉得他让人讨厌!” “他当时人缘也差,一个大男人却喜欢在人背后添油加醋说三道四。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我点点头。 叔父眼直直看着我,不声不响,像眼前没有任何东西,又像失神发呆。脸庞泛着白兮兮灯光,轮廓清晰,像一张苍茫的剪影。 屋里顿时沉寂。 “以后别和他联系”,他突然张嘴,“这人处处有心机,心术不正,说话永远半真半假,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就算他说有办法破解鬼血泣你也别信!” 我点点头。 第13章 真相在哪 叔父昨晚说要去北京出差十几天,上午十点上了飞机。 他每年不知要出多少次差,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家。昨晚他听到赵坤两字,脸上像触了电,难道真有隐情? 考古队的这张照片上,共有八人。除了父亲、叔父、赵坤,另外这五人有四个我认识。拿上照片,来到考古系副主任办公室,门虚掩着。 “咚咚!” “请进!” 推开门,“王叔叔!” “小正”,王叔叔搁下手中文件,看向我,“有事吗?” 走到跟前,递上照片,“想问问——”一指赵坤,“昨天遇到他,他现在开了座茶楼,和我聊了会,他为什么辞职您清楚吗?” 王叔叔瞄一眼照片,叹口气,“你现在也长大了。你父亲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年,不能纠结其中,不能成为负担!” 我点点头,“赵坤简单说了些当时的事,和叔父以前讲的差不多。但他说话遮遮掩掩,所以想了解清楚。” 王叔叔嘴角一歪,轻蔑一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种风格。自从那次出事,赵坤就辞职了,他说受了打击,不想再干这行。” “原来是这样。” “真像一场噩梦。大家都中了鬼血泣,这二十年来受尽折磨。我们当时都受了打击,你叔父从此不再参加考古活动,他的专业水平非常高,很可惜。” 两人同时离开考古队,真巧。 “赵坤这人是个笑面虎,人缘不太好,只有你叔父和他比较近,他俩是远亲,老金是赵坤表哥。” 心一咯噔。 “老金没说过吗?”王叔叔见我这副表情,有点意外。 我摇摇头。 “但老金也不喜欢赵坤,赵坤辞职前,就在办公室里,和他大打一架。” “啊,叔父怎么这么冲动,为什么打架?” “不清楚,当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俩,打起来后别人听到动静,才过来拉开。” 聊了一会,王叔叔有事,走时又劝我要想得开,一直讲到楼下。 回家也没事,心中又抑郁,正准备去图书馆,手机大响,是赵坤! “关于你爸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肯定大吃一惊!但我最近有件急事,需要人手帮忙,这事和鬼血泣有关。希望你能相信我,别对我有成见。来茶楼谈吧。” “——行!” 这个赵坤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他的话究竟有多少能信? 开上车,赶到茶楼。 登上三楼,经理室的门敞着,他正坐在沙发上吸烟。看到我来,脸上又现出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的微笑。 瞧着这种表情,心底隐隐生出怒火,难怪他人缘不好。 “你想干什么直说!”到他身旁,坐下来皱眉讲。 “金品一应该都告诉你了吧,你应该叫我表叔!”他笑着说,好像已经算准了我回家后会问叔父。 对着他苦笑一声,“叔父有你这样的表弟真是三生有幸。” “血缘关系抹不掉嘛!”他边说边给我倒杯茶,“我的奶奶是金品一爷爷的表姐,住得近,两家人一直有来往,我们也算一家人——这是洞庭山的碧螺春,今年的春茶,很正!” “我们这亲戚都拐到清朝了,但我是叔父的养子,没有血缘关系。你这么有钱有势怎么会需要我帮忙,想干什么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端起杯喝一口,这茶确实地道。但心情不好,天又热,一口气喝完杯中水。 “自从那次方山考古,所有人都中了鬼血泣,这二十年来一直活在痛苦和恐惧里。我为了解除这毒咒,二十年来寻遍古籍,最近终于在一本古书中发现个记载。在紫金山里,有个洞穴,明朝时有个人在里面藏了件东西,极有可能是解咒的秘术。我已经找了一些人,想请你加入我们。只要找到秘术,大家的毒都解了,金品一也会感谢你。” 他两只眼盯来。 低下头蹙眉思索。怎么从没听过紫金山里有洞穴。叔父特地关照,就算赵坤说有办法解咒也不能信,莫非叔父知道些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稀世古书,怎么好事都让你遇到了,为什么需要我!”抬起头对准他,“你已经找了人,就缺我一个?你有钱又能买到装备,也能请到人,你的水平已经很高,好像没理由需要我!” 他笑笑,“多个人多份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这样的人才我最缺。我确实缺人手,是真心请你帮忙!” 水平高的人处处皆是,我根本算不上什么,估计这是件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个洞里有什么宝贝,不会是去盗墓吧。” “盗墓!哼,你也太小瞧我了!金品一看次风水不过一百万,我这些年积累下的家业已经上亿!我在苏州高新区有自己的公司工厂。我不会害你,你可以完全放心!” 他看着我,“你爸是个好人,他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朋友手上,人心隔肚皮!” “你别念念叨叨的——”嫌恶地瞥他一眼,扬起眉,“不好意思,我不会答应你!” 他瞧着我,眉一沉,“好吧,也不急这几天。我讲得都是真心话,我非常看重你,你再考虑考虑。” 淡淡道个别,起身就走。出了茶楼,心情开朗许多。还是不该与这种人有瓜葛,叔父就算是个伪君子也比他光明磊落,可心底总有一抹阴霾厌厌的挥之不去。开车回到学校,李贤不在宿舍,隔壁有几人在打掼蛋,uu看书ww.uuknshu.cm 索性一起玩。 明天放暑假,同学们都到了。吃完午饭回到宿舍,李贤坐在床边,光着上身,耷拉着头,松垂两臂,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见我进门,木然抬起头,神情忧伤。一种不祥预感冒上头,“怎么了?”到跟前问。 “奶奶前几天去世了。”他黯然讲。 “是什么病?” “没有病,她一直住在大伯家,是在睡梦中走的。” 到他身旁坐下来。“有一种说法,人死前通常会生病遭罪,受病痛折磨,谁一辈子没做过错事坏事,所以死前要还债。说真的,奶奶这种情况是非常庆幸的,其实很多老人都希望自己死前能舒服点,没病没痛不受折磨。” “爷爷奶奶一辈子与人为善,对别人处处忍让,受了邻居不少欺负。”他说着陷入沉思,“好好的人一觉醒来就没了,再也见不着,奶奶从小就疼我,她走之前也许有话想跟我讲,也许还想见我一面。” 他的眼角已经湿润。 “你比我幸福,想开点。”拍拍他肩,他点点头。 心陡然一沉!我没体验过失去亲人的痛苦,父亲惨遭横祸,死前肯定惦念着我和母亲,有千万句话来不及交代,含恨而去。听奶奶讲母亲走前已经抱不动我,躺在病床上,一直拉着我的手哭。 霎时心如刀绞,心底涌出莫名的悲痛,泪水顿时涌下来。赶忙站起,擦去泪水。 晚上,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父亲、叔父、赵坤…… 一夜过去。 大清早,看着赵坤的名片,牙一咬,拿起手机…… 第14章 入伙 来到三润茶楼,一进大厅,赵坤正笑眯眯等着我。 “想通就好。其实不是大事,也没危险,帮人就是帮己嘛!金品一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我们要是成功了,找到解毒秘方,这是你对他最好的报答!”桌上摆着两笼小笼包,两碟咸菜,两碗稀饭。赵坤指了指,“吃饭了吗?” “吃过了。”淡淡说,“究竟是什么事,盗墓肯定不行。” “你尽管放心,我不干犯法的事,也没必要干!”他喝几口粥,抬起头,“真是为了找解毒秘方,就当是探险。洞穴的入口已经找到,但——”,他放下筷子,一转身,从身旁包里麻利地取出两张照片,递给我,端起碗继续喝粥。 仔细瞧,一张拍的是片崖壁,另一张是近景,石壁上刻着卦象符号:雷火丰卦、震卦。 “根据书中记载,入口应该在这崖壁下面。但我们在那儿搜了几遍,这块石壁完全是个整体,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有一处刻着这两卦。你有什么看法?”他兀自说完,并不看我,筷子一伸,夹住一只小笼包。 如果赵坤的资料是对的,卦象肯定是提示。这两卦从上往下刻,按古人的习惯,可以把雷火丰卦看做主卦,把震卦看做变卦。丰卦的内卦为离,离为火、为光明。丰卦的二至四爻互为巽卦,巽为木,而且巽有直、长的象,这是在暗示火把吗?如果震卦是变卦,震为雷、为动、为爆,而且丰卦的外卦也是震,这是暗示从外面用火“爆”吗? 刚要开口,猛然一激灵:赵坤的水平那么高,难道他看不出来! 这个老狐狸,又在试我! 瞧着他吃小笼包的模样,不禁窝火。“我觉得这是暗示我们,在石壁外面堆上木柴烧,把门烧出来!” “对!”他脸上顿时漾出喜色,抬起头盯我一眼,“英雄所见略同,我那几个徒弟没一个如你,所以我说一定要把你带上!” “哼,你何必问我!就入口看,设计得这么严密,里面肯定机关重重,难怪你心里没底,还说没什么危险,里面有什么机关书上写了吗?” “没有!”他脸静下来,显得一脸寒气。 “你准备了哪些东西?普通的绳子钩子之类的肯定不行!” 他鼻孔里“哧”一声,“你别担心这个,现在是高科技年代,古人布置的机关阵法再厉害,也没枪炮猛吧!” “不会吧,你从哪弄来的枪炮?” 他摆摆手,搁下筷子,拿起纸巾擦擦嘴。“我们明天下午三点出发,三点前到茶楼集合,要好好睡个午觉,养足精神!” 出了茶楼,心里还是纳闷,凭他的财力和能力,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干嘛偏偏选中我? 开车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八点半,食堂里没剩什么了,草草吃点东西,回到家。 心情难以平静。 叔父以前讲过考古发掘的事。这些古墓洞穴里没什么特别的,因为阴气重,偶尔会遇到鬼打墙之类的小事。像《盗墓笔记》里写的恐怖至极的尸蹩,确实是存在的。尸蹩以尸体为食,在墓里经常见到,它还有个名字:屎壳郎。至于僵尸、用黑驴蹄子才能搞定的“粽子”,更是无稽之谈,所以现实没有小说中写得那样恐怖。但从洞穴入口的设计看,里面肯定有机关阵法!我不过是赵坤的一粒棋子,遇到危险他未必会救我,他这样的人,只会顾他自己! 拿起背包,收拾东西。黄裱纸、朱砂、笔、望远镜、电筒、指南针、打火机,都装进去。家里还有个小罗盘,巴掌大,轻便小巧,也装进去。想了一会,又到楼下店里买来把带锯齿的长刀。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中午一点不饿。到晚上,买来半只桂花鸭和饼,熬点稀饭,闷闷吃完。 一夜迷迷糊糊过去。 早上起来竟也不困。到了中午,终于困倦难当,吃完午饭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快两点半。带上包,打的赶到茶楼门口。 路边停着辆中巴。天很阴,像一张灰白的幕布罩在头顶。经过几天的骄阳烘烤,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大门旁贴着“今日歇业”的告示。赵坤坐在一楼大厅里,身旁坐着一群人。见我进来,他招个手,我快步过去。 “这是我的大徒弟郑刚。”他一指身边的青年人,“这是我侄儿葛正。” 他站起来,我俩握个手。 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体形高格魁梧,两眼炯炯有神,有股居高而下的霸气,真和赵坤的眼神一样。他身边,是上次给我表演茶戏的美女。她朝我笑笑,似乎还记得我。 “其余的都是我徒弟。” 我朝他们点点头。 “今天大家一定要互相帮助,生死同心,遇到危险不能只顾自己……” 这些话从他嘴里冒出来,真别扭。他培养出来的徒弟,素质能高到哪去! “……一定要小心,出发!” 他们都脸色阴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声不响往外走,到路边,上了中巴车。最后一排,堆着一堆鼓囊囊的背包,这应该是每个人的装备吧。 车动起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一点声响,像闷在空空的瓶子里,静得胶着、煎熬。气氛压抑,胸口像受到压迫,要用力才能吸动空气,全身像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缠紧。他们好像去送死似的,应该没那么凶险吧。心突然一紧,妈的,赵坤肯定对我有隐瞒!赵坤打开车窗,抽出一支烟点着,冲外面长长吐口烟气。 车驶出太平门,上了板仓街,经过蒋王庙站台,在两辆中巴车后停下。 紫金山巍然立在眼前。 郑刚跳下车,一招手,后面的人把背包递出来,大伙一人一个分了。包到手里,很沉,里面真有枪? 前面两辆车“哗啦”拉开门,下来十几个人,个个拎着背包。这是两伙人。一伙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后一人拎着一只鸟笼,uu看书 ww.uuknshu.om 被布遮着,不知里面是什么,还有一人牵着一只狼狗。另一伙领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黑瘦高个,一看那油头光脸模样,就知道是个老油条,像极了电影里那种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这人怎么会形成这种气质。 他们显然是赵坤的帮手,带鸟笼干嘛,赵坤对我隐瞒了什么? “赵老大,我们的人齐了!”女人说,那个瘦高个也凑过来。 赵坤点点头,脸色依旧深沉。“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儿葛正,这是王总,这是唐总。” 我朝他俩硬巴巴点个头。 “一转眼这么大啦!”唐总说,“二十年咯,你小时候才这么点——”他伸出手比划。 赵坤嘴角一歪,笑笑。 路上有几个行人,边走边朝我们望。 郑刚和另一个高大个,手里拎两个包,这两人负重最多。 所有人聚到一起,这松松散散的样子,真像帮乌合之众。“走!”赵坤手一挥,大步迈去,大家跟在后面,快速往山里进发。 我自己的包背在身上,这个包只能拎着。走了近半小时,到小路尽头,赵坤抓紧一棵黑松,脚一蹬跳进荒地,野草没到膝盖,小飞虫受到惊扰,像纷杂的灰尘忽地散开。我们一个个跳上去,钻进大山深处。 触目尽是野藤荒草,幸亏穿得是牛仔裤,否则两条腿肯定被虫蚁叮咬,被滕蔓划伤。天阴得厉害,这场雨随时会下来。一个个都不说话,一群人闷声不响,像互不相识。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突现一块光秃秃崖壁。 这就是照片中的地方,终于到了。 第15章 绝路 赵坤望着石壁,长长喘口气,朝郑刚使个眼色。郑刚和高大个拎起背包上前,打开包,郑刚抱出一捆木材,高大个取出个蓝色铁皮桶,里面肯定是汽油。 把木材贴着石壁堆好,浇上油,烧! 山谷空寂,偶尔响起几声鸟鸣。大伙看着熊熊火焰,脸色凝重,一言不发。有的坐地上,有的倚着树,火光映着一个个人影,像一尊尊雕塑。看赵坤,脸上隐隐透出喜色。他肯定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许他连徒弟都隐瞒。 已经上了贼船,心里连连叫苦。朝地上一坐,打开背包——吃一吓! 里面琳琅满目,枪、手雷、炸药、子弹、纯净水、压缩饼干、长刀、瑞士军刀、应急灯、矿灯帽、电池、铁锤、酒精药棉等等等等,户外用品齐全,还有一个对讲机,都是品质极佳的高档货。仅这手电筒就值上千,有四种亮度模式,调到最高亮时能瞬间致盲人或动物,当武器用;不仅防水防摔,还有发sos信号模式;调到最低亮度,能持续使用两百多个小时。去年和叔父去西藏自驾游时看别人用过。 赵坤真舍得下本钱。 他见我这副表情,笑嘻嘻过来,“多带些东西,有备无患。” 拿起手枪,皱起眉瞧着他,“你怎么弄来的?正常的考古探险哪需要这些,洞里究竟有什么?” 他嬉皮笑脸,完全不在意。“我有我的门路。洞里有什么资料上没有写,应该有些阵法,但肯定没炸药厉害。”他到我面前蹲下,“知道手雷和枪怎么用吗,哈哈,电影里肯定看过吧……”他拿起一颗手雷讲解。 妈的,怎么和这伙人纠缠一起。 “我告诉你,我不干犯法的事!”沉下脸重重讲。 “你别多心,没犯法,不偷不抢!我不会害你,也没必要害你!” 憋着脸叹口气,感觉自己在任他摆布。 这把瑞士军刀甚是精巧,做工精致,银闪闪诱人,像个工艺品,装进裤子口袋。 火渐渐暗了,木材成了灰烬。烧了这么久,没见这石头裂开。看来这是真的石头,不是别的材料。不禁自嘲地摇摇头,真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古代能有什么高科技材料,无非是巧逞心机、死下功夫,用石块把洞口封严,让人看不出破绽。 赵坤似乎也感觉到这点,他站起来,大步到石壁前,手一指,“浇水!” 大高个从背包里拿出一桶水,猛泼上去! “哧——” “裂了裂了!”几个人指着惊叫。 凑到跟前一看,果然有很多裂痕。这就是震卦中提示的“爆”啊。 “你们让让。”郑刚拨开火堆,抡起铁锤,一砸,“嘭”——一个大洞。 我们一声惊呼! 赵坤眼里迸出惊喜,手直哆嗦,“砸、砸!” 高大个迅速浇灭灰烬,拨弄开。郑刚靠上前,站稳,猛挥锤,“嘭、嘭……”洞口越来越大。 已经能进人了。我们盯着黑魆魆洞口,眼愣愣呆住不动。郑刚放下铁锤,气喘吁吁,看向赵坤。 “不用怕,我们有装备!”赵坤大声讲,“都把矿灯帽戴上,打开灯,砍刀握手里!”大伙听到这话都回过神,纷纷戴上矿灯帽,亮起灯,拿出刀。“只要小心行事,肯定没问题!”赵坤说完大步上前,带头钻进去。 郑刚拎着盏应急灯,紧跟后面,我们一个个钻进去。 迎面扑来一股凉风——空气是流动的,看来里面和外界有连通。但入口封得这么死,空气怎么对流,也许建造时留了些细小的通风口。干嘛要费事这样设计?心骤然一抖——难道里面有活物? 与外面的闷热相比,里面真是凉爽。巷道有两米多宽,四壁被削得整整齐齐。空气里散着潮湿的霉味,空间局促,一道道电光乱晃,人影错杂,阴森骇人。回头看一眼洞口,亮堂堂。 这只狗倒是听话,一路上不声不响跟着。 走了一段,前面似乎有点点黄光闪耀,大家停住,几道光射去。 “金佛!” 一尊黄灿灿佛像摆在一方平台上,一米来高,通体金黄,面容慈祥和蔼,冲着我们,仿佛在对我们微笑。 如果是纯金做的,真是无价之宝!这就是赵坤的目的? 一个瘦子几步到跟前,挥挥胳膊,一把抱起佛像,脸上笑嘻嘻,“真重!” “呯!”地一颤,猛一暗! 慌忙回头——一块巨石堵死洞口! 狗受到惊吓,对准石头猛吠。 人群炸开锅,大伙惊恐两眼,骇然慌乱。佛像是个诱饵——回不去了! 瘦子反应过来,慌忙放下佛像,摆正。 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惊慌失措,一齐看向赵坤,光映得他的脸白兮兮。 死一般寂静。 “不要怕,我们有装备!前面肯定有出路,炸也要炸出条路!” 赵坤转过头看一眼佛像,阴下脸,“我们的目的不是这个,佛像放在这,以后看到什么东西都别碰!” 女人径直过去,到跟前“啪!”一巴掌甩在瘦子脸上,“谁叫你乱动!” 瘦子沉头不吭声。 “能不能把石头炸开!”那个唐总摸着石块讲。uu看书 ww.uukanshu “唐老猴,估计石头没炸开,这巷道已经塌了!”女人讲。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转眼间我们被逼上绝路。要是死在这,也许再过六百年都没人发现。心陡然沉入冰潭,真体会到什么叫后悔,一分钟前还生机勃勃,山青气爽。也许一切都是赵坤在骗我。 气氛死闷,赵坤吆喝一声,只得跟着他往前走。有些人关了帽上的矿灯,显然是想省电。郑刚的应急灯映得前面一片雪亮。 巷道更显阴森,强烈的压迫感堵在心口。不一会,陡然开阔,是个小厅。三面墙上各有一个洞口,黑漆漆的,像三张大嘴。 看着洞口,心里起一片毛,这分明是三个陷阱。没人敢上前一步。 “我们不能分开。”赵坤说。 没人吭声。也许每条路都是绝路。 “我占一卦。”赵坤说着放下背包,掏出三枚一毛钱硬币。端端正正盘腿坐地上,闭上眼吸口气,双手合十祈祷,真像个大仙。 我们盯着他一次次摇完。 主卦风泽中孚,上巽下兑。 妈的,这是下下卦!卦词:路上行人色匆匆,急忙无桥履薄冰,小心谨慎过得去,一步错了落水中。 巽为木,木为三。 这三个洞口,不管从哪个进,肯定都没好事。不知他今天出门前有没有占一卦。 赵坤瞧着地上,轻轻叹口气。收起硬币,站起来背上包,看着大家,“要有信心,肯定能出去,这里!” 我们跟着他钻进右边黑魆魆洞里。 第16章 0尸阵 巷道只有米把宽,大伙只能一个跟着一个向前走。这些巷道经过人工开凿,工工整整,感觉有千万只手在上面摸过。恐惧感袭透全身,浑身紧绷。我们已经陷进古人布的局里,像被人牵着鼻子走。总感觉有双眼睛死死盯住我们,早已算计好一切,我们都是笼中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从赵坤的表现看,他应该不知道这里有哪些机关,难道我们都要为他的野心陪葬? 前面好像突然开阔,领头的几人呆立不动,像受了刺激。快步挤到跟前——惊呆! 头顶有十几米高,黑沉沉压人;前面遥远,电光射到对面,模糊得只剩一团灰斑,隐约有个窄窄洞口。我们仿佛站在空空山谷里,渺小如一群蝼蚁。不远处,横贯一条河,十几米宽,河上立一小桥,最多一米宽,没有护杆。明摆着:只能从桥上过。放眼望,四周没别的东西。偌大的空间空空荡荡,心也像被掏空,发虚发寒。掏出这么大空间,就是为了布置这河,这人想干什么? 紫金山不是岩溶地貌,山上全是花岗石,一凿一个白点,这洞穴明显是人工开凿的。紫金山是南京龙脉的龙头,明朝时皇宫就在山旁,在山腹中掏出这么个大洞,要费多少人力财力,除了帝王,谁能做到? “这个洞是什么人挖的,你那本古书究竟是什么书?”皱起眉问赵坤。 他不经心瞧我一眼,脸上烦躁不安,“以后告诉你。” 眼前这景象阴森吊诡,没人敢上桥。灯光只能照淡一点点黑暗,像可怜兮兮的火苗。缠裹我们、压迫我们的是浓浓的黑,这死一般的宁静让人神经绷紧、拧断。 赵坤鼓动几句,迈开步子,领着大伙缓缓朝前走。 光照在水里,反射出隐隐的光亮,这是一潭死水。 “水里有东西!”一人慌忙叫。 仔细瞧,确实有灰白的小球似的东西浮在水面,由远到近,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密密麻麻。 郑刚拿着应急灯慢慢靠近水边,几个人跟着他,电光对准水中,照亮一片,伸长脖子张望。 “骷髅!”几人惊叫,慌忙后退。 赵坤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大伙跟着涌向水边。 灯光乱晃,阴沉沉水里,密密麻麻漂着直立的骷髅,白骨森森,恐怖吊诡。刚才看到的,就是骷髅的天灵盖。这些骷髅竟然都是直立的!像随时会走动。 “千尸阵!”赵坤慌忙说,语气都僵了。 心霎时一沉,惶恐焦灼,目光一齐投向赵坤。不知谁抖索索地问了声:“怎么破?” “这个阵早已失传,现在只有零星记载,没人知道怎么破。”赵坤语调僵硬,像失了魂,感觉他的心在抖。 “这是谁创的?”我问。 “刘伯温。”他有气无力讲。 完了,我们怎么可能破刘伯温的阵法! 光束都垂下,眼前顿时暗淡。一个个伫立如木鸡,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偌大的厅里又恢复死一般宁静。黑暗和寒气吞噬一切,我们脆弱的意志已经彻底崩溃。难怪有人说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等死。 “不能灰心!”赵坤突然张嘴,“我们有这么多人,有装备,找找附近有什么,但不能乱碰东西,肯定有办法!” 听到这话,心底腾地蹿出怒火,真想一脚踹他下去!但没别的办法,大伙打起精神,闷声朝四周散开寻找。 一束束光乱晃,像纷乱的没头苍蝇,地上影影绰绰。 “这里有个锅,里面应该是油。”一个叫。 “别点,什么都别动!”赵坤喊。 “这儿也有个佛像!” “别碰!” 都成了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肯定有符箓,但这里太大,仅凭这点光亮未必能看到。“大家找找有没有符箓之类的,也许刻在墙上!”我大声讲。 时间慢慢过去,郑刚提着应急灯沿墙仔细照一圈,没发现符箓。左右两边墙角,在一人高处各有一口挂起来的大锅,里面的液体应该是油,锅下搁着一米来高的佛像,和外面那个一模一样。 巡了一圈,只发现这两样东西。 要是动了佛像,估计巷道又会被堵死。要是把那锅里的油点着,也许能发现符箓。但明摆着,这个布阵的人就等我们去点,万一这又是陷阱呢!我们像被吓破胆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是惊天霹雳,连喘口气都怕有危险。 也许符箓刻在我们头顶遥不可及的石壁上。 大伙都不吭声,聚到一起,赵坤低头沉思。 “尸体是至阴之物,要破阵,就要用至阳之物克之。”他抬头讲,眼睛里冒出光,“三阳符!” “对、对!”他身旁几人附和。 三阳符是至阳之符,肯定能克制阴气。 郑刚立即打开背包,取出朱砂黄裱纸砚台和笔。 “谁是童子身?”郑刚抬头问。 男人有至阳之气,男人的血是至阳之物,而童男的血,阳气最足!用童男的血画出的三阳符,威力最盛。 他们转着头互看几眼,嘴角都是苦笑,探寻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 尴尬笑笑,点点头。就猜到是这个结果。走到砚台旁蹲下,用刀刺破中指,用劲挤,血流进砚台,至少有二两。 妈的,真疼。 那个表演茶戏的女孩走来,拿着纱布、胶带,给我包好。 “谢谢,你叫什么?”我问。 “何琳。”她淡淡的微笑很迷人。 用我的血兑上水和好朱砂,郑刚飞速画出几十张三阳符,分给大家。赵坤拿起两张,贴在桥头,随即盘膝坐定,双手结威灵印,嘴里念念有词,估计念的是五方神咒。他那些徒弟都过去坐定,一起施法,顿时一片嗡嗡唧唧声。 这无尽的骷髅产生的阴气那么盛,也不知这些三阳符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们念完,都站起来。大伙看着桥,憋着脸,没一个吭声,谁都不敢上去。 女人牵着狗到桥边,蹲下来抚摸狗脖子,一指桥面,“虎子,上!” 这狗得到号令,一蹿出去,上桥,撒腿跑,像条黑影,直蹿到对岸。 “好!哈哈哈……”人群立即爆出笑声,有的兴奋得振开双臂挥跳,人人欢欣鼓舞! “也许点着那油就中计了,妈的!” “是啊是啊!” “明朝没有电灯嘛!” “还要感谢小兄弟的血!” “哈哈……” 都松口气,气氛骤然活跃,这昏暗空阔的山洞里顿时一片响亮喧哗。 女人喊一声,狗又哧溜溜蹿回来。 “我来试试!”话音一落,uu看书 w.uukahu 刚才那个抱佛像的瘦子走到桥边。也许他想在女人面前表现一下,挽回颜面。 “小心点!”女人对他讲。 瘦子站在桥头,刚要抬脚,“等等”,赵坤拿出一条长绳走去,“你绑在腰上,万一有事我们拉你回来!” 系好绳,郑刚把一盏应急灯放在桥头,“慢点”。瘦子看着桥,深深吸口气,小心迈出一步。他口袋里装着三阳符,应该没事。他低着头迟疑不前,缓缓蹲下,两膝着地,两手按着桥面,慢慢朝前挪步。 他倒有主意,桥面不过米把宽,这样最安全。他心里还是怕的。 看着他一点一点向前,不觉屏住气。眼睛、耳朵、嘴巴,似乎融进空气中,消失任何感觉,身体仿佛成了躯壳;心跳、呼吸,都成空空振动,只剩光凝聚两只眼里,四周静得铿锵、铿锵……全世界只剩这窄窄桥面——他是唯一活物,胶凝、沉重的黑暗被他一点点撕破,往前、往前…… 他挪着腿越来越远,渐渐到桥中央,突然一停——猛然站立! 心一咯噔。“好啊,哈哈,我来啦!”他一回头,嬉笑脸,眼神空洞,像受某种力量召唤,脚一抬——栽下! “扑通!” 大伙伸长脖子目瞪口呆。 “快拉!”赵坤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郑刚和几个人立即拽紧绳猛拉,水“哗啦”响,波纹乱晃,刚拉回几米,陡然,绳一定——绷紧紧! 一股血直冲头皮要炸裂,后背寒毛针针直竖,鸡皮疙瘩暴起,恐惧霎时电般刺遍全身——水里有东西! 第17章 白骨精 “哗哗”声悄悄响,像某种偷袭,幽暗的水面一阵摆动,不知是水纹还是什么。大伙慌忙后退,两条腿绷得僵直,仿佛不能弯曲。 “妈的,拉!”郑刚咬牙叫,我和几人立即过去,拔河一般,没命拉!绳绷紧紧,一动不动! 脚死劲抵住,撑到极点——一松手,粗绳掉进水。浑身松瘫,两腿直打颤,心要跳出胸口。大伙大气不敢出,伸脖子死死盯住水面。 水纹乱晃,密密麻麻的骷髅缓缓朝我们游,无声无息,又像因水纹波动产生错觉。 已经恐惧到麻木,脚定地上,睁大眼盯住水面发愣,眼前仿佛一片茫茫。 “刀、枪、手雷!” 谁吼了句,大家回过神,慌忙掏包。 “别用手雷,会震塌桥!”赵坤喊。 桥头的应急灯照着水面半昏半暗,幽深迷蒙。突然,水面像沸腾开,水花哗啦响。大家慌忙后退、后退——到墙根。 骷髅成片游来! “王莉,你带女人躲进巷道!”赵坤慌忙讲。 其实就两个女人,她和何琳,王莉忙不迭拎起鸟笼,两人迅速钻进洞里。 背包都放下,被她俩运到里面。手雷揣口袋里、搁在墙角,所有人紧紧握住刀,贴着墙,惊恐到极限! 一双双白骨手扒住河岸,用劲一撑,腿搭住岸边,一顶上来。虽然没人那样灵活,但一点不慢。 灰白的骨头,头、脖子、两排肋骨、腿,清清楚楚,都是骨头!深凹的眼窝、漏空的脑袋,恐怖渗人,“啪、啪……”一步一个水印,地上湿一片,一步步逼近! 骷髅活了!这不是梦,不是小说,是现实!已经紧紧贴住墙,没处逃,张大嘴喘气,心仿佛僵板不跳,浑身抖索索要散架…… “别怕!”郑刚脸色苍白,拍拍我肩。“拼了,砍!”他猛然冲前面狂吼。 一只手握一把砍刀,血涌上脑门,吼一声,紧跟大伙冲去。 “咔、咔、啊……”一片混乱,谁也顾不上谁,到处是骨头断裂和叫喊声。没有呼吸、没有表情,砍!砍! 骷髅不停不息涌上岸,蚂蚁一般围上。地上落满碎骨烂渣,踩着咯嘣响。浑身早已僵硬,手脚仿佛不受支配,只知不停砍!不知砍了多少,渐渐体力不支。好像有人挣扎着被拖进水,扑通声叫喊声一片混乱。 “轰!”一个手雷在水里炸起,水花喷飞。 “轰、轰……”水里炸开锅。 “别炸,桥!”一人急吼。 一派混乱,骷髅越来越多! “退到巷道里!快!”一人狂吼。 大伙边砍边往巷道口退。混乱间又有一人被骷髅拖去,撕心裂肺惨叫着被拖进河。 跟着大伙飞速逃进巷道,一直退到小厅,郑刚和一个高大个一左一右守在洞口。 狭窄的洞口只能容下一人进出,易守难攻。 一个个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这种经历,已经恐惧麻木到极限,也许往身上砍一刀都不会疼。真想一刀砍死赵坤。 数数人,一共少了三个。 有几人低头小声啜泣。 都木然坐地上,有的闷闷喝水、吃饼干,气氛凝涩得要死人。 “骷髅怎么会动?”我皱眉讲。 “也许不是真的骷髅。”一个说。 “除了骨头,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连接装置,古代哪有这种技术,现代也没有!” 小厅昏暗阴沉,赵坤坐着一声不响,像在发呆。 “他们没进来!”郑刚望着洞口讲,脑袋左右摆,像在换角度观察,“妈的,没了。” “难道他们也有思想,也有战术!” “天知道!”一个气急败坏嚷。 “这些骷髅没有眼,没有大脑,太不符合科学,刘伯温不是他妈的神仙!”我大声叫。 “都成精了,白骨精!” “虎子!”王莉突然走到洞口,冲外面喊。 “汪!”狗叫着跑进来。 “这狗命真大!”一个看着狗苦笑一声。 我们战斗得这么激烈,好像一直没听到狗叫,莫非这些骷髅对狗不感兴趣。 “桥塌了!”赵坤耷拉脑袋,缩在墙角,像在自言自语。 心一抖——桥刚才好像被震塌了。 死一般宁静。这种气氛又一次袭来,感觉真的麻木了。就算桥不塌,怎么过去! 一个胆大的握紧刀,慢慢走进巷道,小心翼翼探出头,张望几下,“它们走了!”说完站到外面。 又过一会,河面没有动静。u看书uukanhu 那人像在炫耀自己的胆量,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 我们握紧砍刀,拎着包,陆续出去,紧紧围在洞口边,成一堆。 骷髅仍旧密密麻麻漂河里,一动不动。如果没有地上零零碎碎的乱骨,真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发生过。大家不敢乱动,免得把他们惊上岸。 桥头、两边墙角各摆了一盏应急灯。昏暗的光、沉闷的气氛,突然想大哭一场。刚才一番混战,桥头这灯竟然没被碰落水里,不可思议。 桥确实塌了,断头特别刺眼。 如果现在能哭一场,估计每个人都愿意嚎啕大哭。 “怎么办?”一个干瘪瘪问。 赵坤两眼无神,先前的豪气锐气荡然无存。真想一口痰吐他脸上,真要困死在这,我一定要发动大伙先把他大卸八块! “要不——死马当活马医,把大锅里的油点着,反正也没出路了!”我说。 大伙愣着不吭声。 沉默。 “点吧,也许能发现点什么。”赵坤张开嘴。 听到这话,郑刚憋着脸,大步到墙根,掏出打火机点燃张纸,扔进锅里。 一团大火顿时燃起,大厅里亮堂很多,头顶还是深幽幽,隐隐看到上面黑沉沉的石壁。另一口也被一人点着。 仔细瞧,火光周围没别的。又细细寻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 大伙聚在火团边耷拉下头,有几人咒天骂地,带着南京的市骂、网上最新的骂词。 “什么味道?”一个突然叫。 空气中弥漫出隐隐香味,嗅几下,像茉莉花香。 第18章 分析 正诧异,石壁上似乎有东西移动,灰蒙蒙的一点不在意,像错觉,正想仔细瞧—— “快跑、跑!” 一条条鳄鱼般大的壁虎陡然冒出,清清楚楚,扒石壁上,朝我们飞速爬。说是“壁虎”,是因为它们爬在石壁上。但这么大块头,实在匪夷所思。 一转身,身后已爬来几条!两边石壁,地上,到处都是! 再不逃,我们将被密密麻麻围死! 几颗手雷飞速扔出,大伙一起趴下。 “轰、轰……” “进洞,快!” 前面几条猛然扑来,像猛虎闯进羊群。 什么都顾不上,砍!砍! 有的飞速从口袋里掏出枪,顿时枪声喊声一团乱! 壁虎迅速灵活,有的被扑倒,几口吞进肚! 有人动作快,终于躲进巷道,背包扔一地。 背包已经扔了,只觉浑身绷紧,喘气也是浪费时间,猛挥砍刀!幸亏它们的皮没那么硬,像在剁猪肉。 壁虎越来越多,那么灵活,与骷髅完全不同。一秒都不能耽误,洞口就在几米外,刚冲出一步,两条壁虎扑到面前。 没时间迟疑,往前冲!一刀砍倒一只,另一只迅猛一扑,胸口被一撞重重摔倒,一股腥味冲鼻。脚一踹,正中它头,刚要起身,胳膊一凉,被一只叼住,两只绿晶晶眼睛贴在面前,恐怖恶心,刚才那只拨动腿飞速爬来,张开大嘴对准我的头——完了! “呯!” 这只倒地。 “呯、呯……” 咬我胳膊的这只也松开。 连忙起身,顺手补一刀,顾不上看谁救的我,洞口就在眼前,快!快! “啊”——又被扑倒,甩手一刀,正砍中脑袋,刀陷进肉里,来不及抽手,胳膊一麻,被一只踩住,另一只脚踏紧我胸口,贴着头张开大嘴,滴着臭烘烘涎液,心头一麻,闭上眼…… 一片黑暗,整个世界只有黑暗,像漂浮在无际的深潭里,深不见底,没有疼痛,没有色彩,没有响动,抓不着摸不着,只有无尽的虚无…… 冰凉,胳膊酸…… 一激灵,睁开眼。 壁虎没了。 难道真在梦里? 洞口,一个人探脑袋张望。 费力抬起胳膊。他一迟疑,跑来。是郑刚。难道郑刚也死了? 他扶我坐起。看看周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遍地骷髅碎骨、壁虎的残肢烂体——还在这儿!深深吸口气——我确实没死!怎么回事,明明被吞下去了! 大伙探头探脑小心出来,有的去晃地上那几人。 都死了。 壁虎吞下我们,又吐出来? 仔细看身上,没湿,没有伤痕。闻闻,没有丝毫的腥臭味! 大伙找回背包,聚在洞口,没人敢走远。 壁虎吞下我,身上至少会有味道吧。为什么又把我们吐出来,这不是反刍!为什么只有我没死?脑子完全乱了。 没人吭声,都坐地上,耷拉着头,脸上一片灰死。 静得出奇,一个个麻木不动,木雕一般,人绝望到极点,连哭都是多余吗? 昏暗的光映得一切更加阴森。有一盏应急灯被炸坏了,剩下两盏似乎一动未动,尤其是桥头那盏,怎么可能! 虎子垂着尾巴,在王莉身边。虎子好像一直没动静,我们杀得这么激烈,它叫都没叫,也没壁虎吃它。这些骷髅,就算是人造的机械,但身上没有任何铰连装置,怎么会动,还会把人拖下水,完全不符科学常理!现在的高科技都造不出这样的东西!它们不是白骨精,不能迷信!这些壁虎也和骷髅一样打完就撤,战术一模一样,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它们被统一训练过! 深深吸口气,u看书 .ukans一定要静下心。不能乱想,不能迷信,这一切肯定有合理解释。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那个,不管多么不符常理,都是唯一的答案。 那个瘦子落水前出现了幻觉,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人脑分不清真实和幻觉,大脑会欺骗自己!陡然想起叔父的话。 地上,密密麻麻落着骷髅的碎骨,壁虎的碎肢看着恶心,这一切真是幻觉吗? “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腥臭味。”伸出胳膊对郑刚说。 他伸鼻子过来,靠近一嗅,立即缩回,“恶心,非常恶心!” 心一紧,我为什么闻不到?只有唯一一种解释—— “这个千尸阵是个巨大的幻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站起来大声讲。 像寂静的深夜炸出响雷,一个个抬起头,昏黄的光映着人影灰蒙蒙。 “怎么可能!人已经死了这么多,水里、地上,你看看!”那人说着捡起一根白骨对准地使劲敲,像在发泄怒火,“啪、啪”,“听到了吧,难道这根骨头根本不存在!” “但现在骷髅为什么不上来,壁虎为什么消失,而且,它们为什么把食物吐出来?桥头这灯歪都没歪,这些怎么解释?这都是幻术,我们身在其中,感觉不到!水里的人由于幻觉,是自己挣扎着掉进河里的;地上的人是被吓死的!” “不管是什么术,现在怎么办?”一个不耐烦说。 “如果真是幻术,那这座桥也不会是真正的出路,是个陷阱。也许真正的桥存在,但我们看不见!” 第19章 迷魂阵 郑刚提着砍刀站起,“如果你说的对,试一下就知道了。”他走到岸边,谨慎地把砍刀伸进水里,沿河岸,慢慢朝另一头走。 我们目不转睛盯住刀。 虽然昏暗,但看得清清楚楚,砍刀没受到一点阻绊——没有那个“桥”。 大伙泄了气,纷纷耷拉下头,又不吭声。 如果真是幻术,就算那个“桥”存在,我们也不一定发现,我们的听觉、视觉、触觉,一切感官都受幻术控制。 只能这样试,没别的办法,必须赌一把。拿出一颗手雷,紧紧握手里。“虎子过桥来去自如,我们打斗时它也没动静,那些东西也不袭击它,就是因为幻术对它不起作用,所以它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真是幻术,只能这样试。骷髅上来后,你们躲到洞里,别管我!”说完,一拉铁环,扔进河里。 “轰!” 水花喷溅,一些骷髅被炸飞起来,碎骨稀里哗啦落下,异常刺耳。 水纹乱荡,骷髅随波漂动。 静悄悄! 沉默。 现在只有佛像没动过。一迟疑,大步走到佛像边。 他们愣愣看着我,一张张脸惶恐焦灼。一种可怜悲催感冒上头,大伙真可怜。 “没别的办法,只能试试,反正是死!” 他们不出声。 “你们站到洞边,如果没有石块落下来堵死洞口,就说明这佛像是个摆设。万一有别的东西冒出来,你们也别救我,我自己想办法。” “反正是死,死马当活马医!”赵坤说,“家伙都准备好!”他回过头对准我,“搬吧。” 看着大伙的模样,沉口气,抱住佛像,用劲一挪。没那么重,看来不是纯金的。 凑着火光一瞧,地面平整,没有机关。 没有动静。 大伙看着我松口气。 摆局者肯定料定我们不敢动这佛像,它究竟是个摆设,还是阵法的一部分? 如果那个“桥”不在水里,会在哪? 目光转向崖壁——光溜一平。 深深吸口气,盘腿坐下,双手结七祖印,念净心咒:太上台星,应化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固魄无丧倾…… 默默念完,睁开眼,昏黄的光下,崖壁里,凹进一块——终于找到了! 千尸阵果然是个巨大的幻术,这么多尸体产生的阴气不知是绝龙符的多少倍。 “你们看好了!”站起来,兴奋地提高嗓门,一边说,一边走到崖壁边,对准崖壁直走—— “啊!”身后传来惊叫。 得意地回过头。 那个“桥”刻在崖壁里,一直通向对岸!准确讲,崖壁里有个通道。 大伙叫着跳着一股脑涌来。 眼前顿时模糊,眼眶噙满泪水。也不怕他们看见,擦去眼泪。 大伙兴奋一阵,回去拿上背包,沿通道朝对岸走。 “这个佛像喜气,我要带走!”唐老猴嬉皮笑脸过去,手一招,身边一人弯下腰抱起佛像。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放过这种顺手生意。王莉倒脸色平静,无所谓的样子,拎着鸟笼走来。这两人怎么不抢起来。 一到对岸,喜庆的气氛立即散了,大家顿时像泄了气的球,松软坐下,喝水吃东西。望着黑沉沉水面,复杂的滋味涌上头。那几个死去的人,他们没有背过来。打仗时是不能丢下战友的,包括尸体,真是一帮乌合之众! “你救了大家,我没找错人!”赵坤凑到跟前,蹲下说,“你被壁虎吞下,为什么没被吓死?” 尴尬笑笑,“当时也认为死定了,但眼一闭,昏沉沉地就没感觉了。” 赵坤皱眉思索,目光移向我背包,“总觉得是这阵法对你影响小!这包里有什么?” “不会吧。”边说边放下背包。这包是叔父在法国买的,非常漂亮实用,一直背着,没离身。把东西都倒地上,“你看,就这几样!” 赵坤盯着摇摇头。 为什么闻不到身上的腥臭味,难道千尸阵真对我影响小? “包里以前装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我蹙眉思索——“黄鼠狼!”猛然一叫,他们都转过头看向我,有的一下惊惧站起,握紧砍刀,神经质般四下张望。 “肯定是黄鼠狼。”把收服黄鼠狼的事一说。 “那颗牙我觉得有点纪念意义,就收在包里,包里肯定还有它的血!”边说边翻包查看,果然在底面找到几块斑斑血迹。 “这就对了!”赵坤兴奋讲。大伙聚精会神看着他。 “这只黄鼠狼有灵性,有的阵法对这些灵物的作用非常小,甚至不起作用!” “是啊!”大伙一片唏嘘。uu看书 ww.uukashu.cm 想不到是这只黄鼠狼救了大家。 “这下我们不怕了,就跟着你,你把包给我也行!”一个笑着说。 说笑几句,把地上的东西收进包里,重新背身上。 眼前,只有一个洞口,黑沉沉。不知里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休息够了,大伙拎着包站起,赵坤鼓动一声,一起朝洞口走去。 经过两次恶战,赵坤失去两人,王莉和唐老猴各失去三人。一定要活着出去,心虚得厉害,不停给自己打气。 巷道还是米把宽,头几乎贴着顶,我们一个挨一个缓缓往前。 压抑的感觉又升上头。 出了洞口,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没有丝毫抵抗—— 黑沉沉里,一根根石柱高耸,一直延伸到黑暗尽头,林林错错,至少有上千根。头顶更是高不可测,我们像站在广袤的森林边。 靠,凿开这么大的空谷,究竟要耗多少人力!这么浩大的工程,怎么从未见书上有记载,民间连个传说都没有! 每根石柱都有四五米高,大伙睁着眼朝里张望,眉结拧成疙瘩。紧贴一起,不敢乱动。电光落在石柱缝里,像被吞没。这种景象诡异得无法形容,完全突破心理防线,有几人身子一软坐地上,放下砍刀使劲搓脸,像是不能接受现实。 “这里有字!”一个突然叫。 我们连忙转身,灯光亮处,洞口上方刻着一行:玄空本无门,勤谨修慧根。辨得云中径,信步笑迷魂。 “迷魂阵!”我和赵坤同时脱口。 第20章 蛊猴 大伙一愣! “迷魂阵?真有迷魂阵。”唐老猴嘀咕。 “迷魂阵是诸葛亮创的,《三国志》里有记载,进去后很难找到出路。”赵坤有气无力讲。他说得真委婉:很难。 赵坤讲的,是长坂坡一战中,曹纯率虎豹骑五千精锐昼夜追击刘备军。刘备军带领民众十余万,粮草辎重繁多,行军迟缓,被追上后一触即溃,慌乱中刘备抛妻弃子一路南逃。当晚黑云遮月,途经一片树林,诸葛亮观察地形,灵机一动布下迷魂阵。曹纯率几千人追至,摸闯半天出不去。曹纯大怒,命人砍树,几千人忙了几个时辰才脱身。但刘备赢得了时间,成功脱险。 迷魂阵太过精妙复杂,仅有诸葛亮会用,他的三个徒弟都没学会,以后再无记载,明朝这人如何学来? “我们真有福气,真是不枉此生。”一个苦声讲。 这次没人问“怎么破”了,大家闷声不动,静得可怕。 去年暑假在玄武湖游玩,看到渔民们用“迷魂阵”捕鱼。将二三百根细长的柳枝削尖,插于水下,只留一个直径一二十公分的小出口,鱼儿进去后便找不到出路。再在布好的迷局内投放鱼饵,鱼儿见到饵料纷纷游入阵中。收获起鱼时,只须将出口堵住,然后拿根长棍在柳阵中来回搅动,鱼儿便被赶进事先准备好的网中。听渔民们讲,这“迷魂阵捕鱼法”就是由诸葛亮的“迷魂阵”演变而来。 此刻,我们成了鱼。 “轰!” 一声巨响,地一颤,心一惊——一块巨石堵死洞口! 吓了一大跳,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怎么回事,哪个混账乱碰东西!”赵坤破口大骂。 大伙惊大眼,几乎快哭出来,转动头互相看。“没人动啊,都站好好的。”确实都围在洞口边,没人走远。地上坐着的人被惊起,惶惶不安,神经质般扭动脑袋。 “怎么可能,石头会自己落下吗!”赵坤怒不可谒,边说边四下寻看,一双眼睛阴鸷骇人。 明朝没有电感应装置,难道—— 大伙猛然想到这点,电光纷纷朝石林里、墙壁上照。 “有东西,看!”一个仰着头慌忙一指。 电光齐齐照去——石壁上,几只猴子样的生物缓缓走来走去,毛好像是黑色,体形不大,却显得诡异无比。 这才注意到,石壁上有很多横道,猴子都在横道上。 怎么会有猴子,又是幻觉? “蛊猴!”王莉叫一声,眼睛都直了,透出无限惊惧。 “什么蛊猴?” “这种猴子是专门训练的,是杀手。因为中了蛊,浑身漆黑。”王莉急惶惶讲,“它们已经昏睡了几百年,肯定是中了迷心蛊,我们刚才的打斗声把它们吵醒了,解迷心蛊就是用响声。” 操,是个连环圈套! 那块巨石,肯定是这蛊猴启动机关落下的。什么人训练出蛊猴守在这,真绝! “那里也有!”几人慌忙叫。 电光落处,几乎都有蛊猴,越来越多,从漆黑里走来,正朝我们这聚集。 它们好像刚醒不久,行动有点迟缓。我们却无处可逃,除非逃进石林。 凿出这么个空谷,就是为了布置迷魂阵和蛊猴,会不会还有别的? “我们不能散开”,赵坤迅速讲,“贴着墙,聚成一团,把手电拿出来,调到最亮,等到它们过来,对准它们眼睛照,枪瞄准再打,手雷往猴群中心扔!” 趁蛊猴没恢复精神,大家立即往墙边聚拢,围成一圈。两个女人被围在中心,她们也握紧枪。 有几人飞速把十几盏应急灯贴住墙根摆开,周围一片雪亮。 背包里有吃的喝的和装备,堆在中间,绝不能被猴子抢去。 那只鸟笼,王莉搁在脚边,当宝贝似的。唐老猴把佛像放在自己面前。不知这佛像会不会保佑他。 “小妹,别怕!”王莉声音抖抖说。 “你们必须靠自己!”赵坤转过头重重讲,“你俩负责扔手雷和开枪,把手雷和子弹都摆在面前,冷静点,别慌!” 她俩赶紧打开一个个包。 一手拿电筒,一手拿枪,刀只能搁地上,恨不得多长一只手。蛊猴越聚越多,有的上蹿下跳,越来越灵活。郑刚举起枪,瞄准近处一只,“啪”——它应声摔下。 “唧——”四面八方传来嘶叫,像杂乱的鼓声,声音激荡钻耳,仿佛石林里也有叫声。蛊猴被激怒了。 心跳得猛烈,两腿不由乱抖,浑身燥热不安。要是打不过它们,将被活活咬死! “嘎——”突然一声清脆响亮。仿佛得到号令,蛊猴齐刷刷跳下沟道,嘶叫着奔蹿,像一条条黑线从石壁上激出,汇成激流,似有千军万马。 近了、近了,手在抖、心在抖——“啪……”不知谁打响第一枪,枪声爆炸声霎时响成一团,耳朵快被震裂,失去知觉一般,疯狂开火。 有的冲到近处被电光致盲,晕头乱转,一枪打死。子弹很快打光,没时间装弹,飞速拾起砍刀,几只趁隙冲上来,张嘴乱咬,砍!砍! 一疼,一只咬住我腿,顺手一刀,另一只扑来,电筒柄正砸它脸,连忙补一刀…… 蛊猴潮水般越涌越多,u看书ww.uukanshu.co 冲得飞快,“手雷炸药扔快点、快!”赵坤狂吼。 “轰、轰……”能听到她俩在后面慌乱的喘息声,似乎早已手忙脚乱。 什么都顾不上,被抓、被咬,不觉得疼,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没了任何感觉,浑身麻木紧绷,杀红眼,刀砍不停! 突然,传来一声嘶吼,蛊猴纷纷调头逃窜,飞速攀上石壁,盯着我们。 大伙喘着粗气,惊魂未定,赶紧给枪装子弹。我们真是团结,硬是没让群疯猴冲破圈子。这电筒致盲效果一流,很多猴子被照得晕头转向。 顿时觉得身上到处疼,各种感觉器官又发挥作用,胳膊、腿,身上有无数咬伤抓伤,伤口乌黑,一道一道。虽然伤口不深,但疼痛难忍。动物身上都有病菌,不及时治疗会被感染,先是发烧,然后是败血症。妈的,难道真会死在这? 眼前,猴子尸体遍地都是,少说有几百只,碎胳膊烂腿落满地,血腥味浓烈,直想吐。一些应急灯也被炸碎碰歪,光影斜乱。 刚才逃跑的,估计就二三十只了。猴子毕竟是猴子,没有盗墓小说里写得那样诡异恐怖。 有迷魂阵就够了,为什么要配上蛊猴,仅仅为了增强杀伤力? 手上突然黏糊糊,低头一瞧,原来这只手在不知不觉挠胳膊上的伤口,抓破了皮,已挠得血肉模糊,但丝毫没察觉。仔细看,伤口处冒出一片红斑,腿上、胸口、腰间都有,霎时浑身痒,波纹般荡遍全身。 看看别人,都和我一样,有的挠破一大片皮,一片鲜血淋淋! 第21章 洞口 “别挠,越挠越痒,最后抠得只剩骨头!”王莉急忙讲,立即蹲下身在背包里翻,取出一瓶药丸,“一人一粒,别多吃!” 大伙立即分吃了。黑色药丸下肚,一会儿不痒了,但伤口还是乌黑。 王莉为什么随身带这种药丸,莫非她知道洞里有什么? “这狗屎丸子能解毒吗?”唐老猴问。 “只能暂时控制,过几天就会肠穿肚烂,全身淌黑血!” 靠,原来蛊猴的杀伤力是这个。 “你能治吧,你可是行家!” “哼,有命出去就给你治!” 王莉果然是蛊婆。 “大家找找有没有猴王!”赵坤讲。 怎么忘了,猴群里肯定有猴王,刚才那声嘶吼肯定是猴王发出的撤退指令。照了一阵,发现有只体形硕大的蛊猴在远处石壁上转来转去,似乎非常急躁。 肯定是猴王! 比较远,枪射不到。 “还有手雷吗?”郑刚问。 “还有最后一颗。”何琳颤微微说。 郑刚接过来,挥动胳膊,准备扔,我一把拦住,“这个猴王很聪明,我们刚才扔了那么多,它肯定警觉,可以这样——先扔石块。” 郑刚会意,笑了笑,俯身捡起个小石块,走到石壁下,挥动胳膊狠劲朝猴王扔去。 猴王果然灵敏,看到郑刚动作,一跳几米远,躲进黑暗里,“啪、啪……”石块落地声清脆。 这个空谷太大,它要是不出来就麻烦了。 等了一会,它冒出来,郑刚又捡起个小石块,扔去。 这样反复几次,猴王蹿来蹿去,被惹火,嘶叫不停。见没有爆炸,它蹿到石壁近处,冲我们张开嘴,露出獠牙,“嘶——” 时机到!郑刚一拉铁环,猛一扔——猴王一缩头,感觉到什么,猛然跳开几米——“轰”! “啪!”重重摔地,还是被震倒。 它腾地挣扎起身——“啪啪……”被打成筛子,黑色血直冒。 空谷顿时寂静! 剩下的蛊猴远远看着我们,零散坐在石壁的通道上,呆呆地不声不响。 蛊猴的问题应该解决了,迷魂阵怎么破? 身上的伤口显眼,有的从包里掏出药棉,蘸着酒精细细擦。不一会大伙都坐地上,擦拭伤口。只有王莉和何琳没受伤。能过这关真是幸运,赵坤推崇的现代化装备终于他妈的起了大作用。 “我们沿墙走,看看有没有洞口出路!”赵坤说。 只能这样了。 收起墙边剩下的应急灯,大伙背起背包,一手握刀,一手拿电筒,枪装进裤子口袋,一个挨一个,谨慎地沿墙走。随时会有未知的危险,心里战战兢兢。王莉拎着鸟笼,显然怕被蛊猴抢去,虎子跟在她身后,这狗身上也血迹斑斑。估计王莉给它喂过黑色药丸了。 路真长,大家身上都有伤,走得比较慢。 郑刚喘着粗气,在我前面。他作战时一马当先,勇猛异常,确实让人钦佩,虽然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走了一段,实在累,都坐下来休息,有的三三两两闲谈起来,又开始咒天骂地,其实最该骂的是赵坤。 蛊猴们呆在石壁上看着我们。这二十几只冲下来也没什么危害。 走到郑刚身边,靠着他坐下来,“你很厉害,像个勇往直前的将军。” 他笑笑,“你也很厉害,救了大家。” “你们为什么跟着赵坤,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开门见山,带着点怨气,小声说。 他苦笑一声,“我们有的是干爹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有的是干爹从街上捡的,干爹养了我们十几年,教我们本领,对我们挺好,没有他就没我们的今天。” “但你在茶楼里摆绝龙符,害了对面楼里很多人!” 他尴尬笑笑,避开我目光,“绝龙符是干爹叫摆的,没办法。” 操,赵坤说是你摆的! 郑刚应该没说谎。一般豪爽勇猛的人都没有太深心机。绝龙符藏得那么隐秘,明显是赵坤的行事风格。赵坤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完全可以不用绝龙符表演茶戏! “你们干爹说这洞里有什么宝贝了吗?”小声问。 郑刚嘴一撇摇摇头。 妈的,赵坤果然连他徒弟都隐瞒。他刚才失去两个徒弟,好像一点不难过。在他眼里,这些徒弟也许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休息完,大家继续摸索。寻了半天,沿石壁绕一圈,回到原地。 没有出口! 这石林阴森骇人,看着心里发怵,没人敢进去,估计出口也不会在里面。 辨得云中径,信步笑迷魂。难道真要从高处往下看才能找到出口? 石壁肯定爬不上去,石柱有四五米高,表面凿得坑坑洼洼,刚才有一些蛊猴从上面跳下来袭击我们。有几人也想到这点,走到石柱前,蹬腿攀手试几下,怎么也爬不上去,最多爬两米多高。这石柱设计得真巧,完全方便了蛊猴。 “叠罗汉!”赵坤看着石柱讲。 对啊,不过四五米高,这样肯定能上去。 大家都围到石柱下。 最高大强壮的三个,蹲在底下。两个人踩着他们的肩膀上去,抱着石柱站稳,这是第二层。 “上!”赵坤对我讲。 我确实是男人中最瘦的。 蹬着他们的肩膀、脑袋,往上爬。可以想象,他们肯定咬紧牙坚持。 爬到顶端,下面递上来电筒,人梯立即散了,几个人坐地上,弯垂腰,疲倦不堪。我不恐高,但站起来心抖抖地,仿佛会栽倒,只能半蹲着。眼前,黑沉沉一片,除了近处光线照到的,远处什么也看不清。出口不可能开在头顶上吧,仰头仔细瞧,手电筒慢慢照一圈,石壁上也没洞口。又仔细照一遍,仍旧没有发现。远处的蛊猴一动不动瞧着我,像在发呆。 “没洞口,看不到什么。”无奈地冲底下说。 没人说话,要是找不到出口,只能困死在这。 缓缓坐下,心里沉重焦灼,玄幻小说里才有的场面,竟然真遇到了。一看手表,已经七点多,外面的天应该暗了。几个小时前还无忧无虑,真是一步走错抱憾终身!如果死在这,相当于人间蒸发,叔父再怎么找、怎么报警,都不可能寻到我。真该给他留张字条。 猴尸遍地,一个个坐地上颓然萧冷。从上面俯视,这场面悲催凄凉!其实人是非常脆弱的动物,离开现代化装备,离开工具,在大自然面前,生存本领也许不如一只蚂蚁。 这石林不敢进去,除非出口刻在地上,否则进去也没必要。出口怎么可能刻在地上,迷魂阵明明自诸葛亮后失传!如果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 肯定是这种情况!一兴奋,大声讲:“这个迷魂阵是个骗局,这根本不是迷魂阵!” 这话像一声惊雷,大伙纷纷仰头看向我。 “你们想想,如果这个空谷本来就没有出口,那费功夫布置这石林干什么?而且把石柱凿得坑坑洼洼,有这必要吗!所以这石林不是迷魂阵,是方便蛊猴攻击我们的工具。只是明朝没有枪没有手雷,布局的人想不到我们能这么快打败蛊猴。那首诗就是迷惑人的,迷魂阵早失传了!” “出口究竟在哪,这是最关健的!”一个仰脖子问。 “要么没有,有的话就被藏起来了。布局的人就是想让我们找不到出口,从而认为这是迷魂阵。” “有出口,绝对有!”赵坤斩钉截铁说。 妈的,你那书上究竟记载着什么! 四周黑郁郁,uu看书.uuanshu 实在看不出洞口在哪。那块堵死来路的巨石,反射着灯光,黑乎乎一块,和洞壁真是严丝合缝。对啊——“出口极有可能被堵死,和我们进来时一样,从外表看不出一点破绽。”大声讲,“我们沿墙壁敲!” “对!”大伙一兴奋,都一骨碌站起。 一招手,几个人走来,我抱住石柱,抖抖地往下滑,到底下时他们慌手慌脚接住我,手掌边被蹭破一块皮。 “使劲敲!”赵坤讲。 拿起砍刀,沿墙一顺排开,挥动胳膊,边走边敲,“咣、咣……”一片乱响。 走得缓慢,手能够到的,上上下下,仔细敲遍。 不知过了多久,“这里!”一个兴奋狂喊。 大伙立即围去,“钪!钪!”,声音明显与别处不同,但不仔细听,真难觉察。“好啊,哈哈!”、“有救了!”都兴高采烈激动无比。仔细瞧,确实光溜溜一片,看不出一丝接缝。 “还有炸药吗?”赵坤问。 “还有几捆!”王莉说着掏出一捆炸药。 大家立即后退躲远,郑刚点燃炸药,飞速跑开。 “轰!” 碎石蹦飞一片,幸亏躲得远。有几粒碎石子蹦到腿上,真疼。 跑到跟前,电光赶紧照去——一个黑沉沉洞口显在眼前。 静得出奇! 看着洞口,大伙好像没有喜悦,一脸凝重,刚才的兴奋转瞬荡然无存。 心底像打翻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更多的是酸楚。 “走吧!”赵坤举起应急灯,打破沉默,带头走去。 第22章 利用 手雷已经用光,炸药仅剩几捆,我们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可怜的意志还能承受多少打击? 大伙跟在赵坤身后,不声不响。 巷道很长,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时间好像过得很慢,拐了三个弯,来到一间小室。空间不大,像间没有窗户的教室,灯光照得亮堂堂。左右两面墙上各有一个洞口。中央,有一个木头箱子,箱子上面,搁个青花碗。 进来时有三个洞口供我们选择,现在也是三个洞口,也许这就是终点! “就是这!”赵坤松口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妈的,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他送死,差点死无全尸,就是为了这口箱子,里面有什么稀世珍宝,会像电影里那样,整箱黄白红绿的金银器、珍珠宝石?心中腾地升出怒火,骗我说来寻找破解鬼血泣的秘方,你想为财死我可不想,赵坤!狠狠瞪他一眼,他正直勾勾盯住箱子,仿佛找到了亲妈。 王莉满脸欢喜,放下鸟笼,大步走到木箱旁,伸手朝碗里一抓,捏出个黄灿灿琥珀样的东西。她眼里闪露异样神采,像拿着某种圣物。 灯光一照,琥珀亮晶晶通透,很漂亮,中心有个像蚕茧一样的椭圆形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宝贝? 赵坤脸上也透出喜色,和王莉相视点点头。难道他的目的是这个,不是箱子? 这箱子紫檀木颜色,周身雕刻牡丹连枝花纹,精工细做,古朴雅致气韵不凡。唐老猴搁下佛像,兴冲冲上前,手一搬箱盖——“别动!”王莉猛然惊叫,响亮刺耳! 我们受一吓,唐老猴像摸到针尖一缩手,“有机关?” “里面全是蛊蛇,蹿出来大家都完蛋!”王莉冲他讲。 唐老猴一皱眉,低头瞧着木箱摸几下,悻悻退回来。 “怎么出去?”一个问,“不会是死胡同吧。” 大伙焦灼地互看几眼,一齐望向赵坤。 赵坤笑眯眯,“我知道出口,不用慌!”一副达到目的胜券在握的表情。 他这种表情最让人讨厌。他的目的肯定是这琥珀了,这能值几个钱!听说过有的琥珀非常稀有,价值巨大,但毕竟比不上黄金珠玉。这个琥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值得冒这么大险,付出八条人命吗! “王莉——”他一撅嘴,接着诡异的朝我瞟一眼。 心一怔,冒出不祥预感,又说不清怪在哪。 王莉会意,把琥珀放回碗里,接着放下背包,掏出一瓶透明液体,倒进去。 一股酒味弥漫开,应该是酒精。 大伙忍不住围上前——琥珀慢慢缩小,像在溶化。 这是松脂!松脂加热软化,温度再高熔化,但松脂是有机物,溶于酒精。南京人每天要吃掉十几万只鸭子,用松脂拔鸭毛最好。 渐渐地,松脂溶化干净,现出雪白蚕茧。 靠,赵坤的目的是这蚕茧!王莉是蛊婆,里面的蚕肯定是蛊家至宝! 把蚕茧封进去,里面的蚕又不被烫死,古人是怎么做到的?这蚕茧竟能防酒精,否则酒精渗进去也会杀死蚕蛹。不可思议! 王莉从包里拿出个镊子,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手发抖,小心镊出蚕茧。 “祖奶奶,我终于取回了虎尾金蚕。”她激动地大口喘气,不能自已,目不转睛自言自语。 “鹰!”她一叫,身边一人立即拎来鸟笼,揭开黑布。笼里是只硕大的鹰,鹰头被一块黑布裹住。 原来他们是有备而来。莫非这虎尾金蚕能解鬼血泣,以毒攻毒? 那人伸手抓住鹰。这鹰倒是乖巧,一点不挣扎。 我们静静看着王莉的诡异举动,房间里鸦雀无声。 她把碗里酒精倒掉,擦干净,又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割破蚕茧,掰开一倒,一条黄灿灿蚕虫掉进碗底。这条蚕虫约两厘米长,通体金黄,只是尾巴处有几条黑色环纹,难怪叫虎尾金蚕。 每次看到这种肉嘟嘟毛绒绒虫子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非常恶心。 这条蚕虫被封了六百多年,此刻呼吸到新鲜空气,渐渐复苏,身子时不时蠕动几下。过一阵,尾巴猛一甩,头一翘。 “快!”王莉一叫,那人赶紧两只手掐紧鹰翅膀,头朝前,屁股对准碗。又过来一人,蹲下身两手握紧两条鹰腿。 王莉小心夹起蚕虫,放到鹰屁股处。蚕虫扭动头,蛆一般四下伸探,探到鹰肛门口,头一扎,扎进去。“咕!”鹰被牢牢掐住,腿被攥紧,嘴张不开,脖颈蚯蚓般狂扭,身体急颤,那人手跟着瑟瑟抖。 我们目瞪口呆!霎时寒毛直竖,冒一背鸡皮疙瘩,好像肚里也有虫子在钻。 这只倒霉的鹰挣扎一阵,终于垂下头,静下来。王莉长长出口气,擦一把额头汗珠,神情舒展,伸手揭开裹在鹰头上的布。 唐老猴过去拿起青花碗,瞧了瞧,又翻过来看看碗底,喜滋滋装进包里。 这鹰中了蛊,眼睛眯耷,头乱摆,像醉了酒。 “嘎——”猛一叫,头一昂,大伙一惊,不由急速后退离它远远。 蛊毒中以金蚕蛊最毒,虎尾金蚕肯定是金蚕中的霸王——这是世界上杀伤力最强的鹰! 骗我说是为了破解鬼血泣,折腾这么久只是为了制蛊害人。妈的,还是上了赵坤的当! 王莉伸出手,轻轻抚摸鹰脑袋、脖子,鹰非常驯服。摸了一阵,她抬起头,看向赵坤。 赵坤头一摆,眼珠一歪,对我一瞥。 王莉看我一眼,抱起鹰对准我——不好! 心忽突一陡,刚想跑,一道黑影闪电般扑来,“啊!”抬胳膊一挡—— 胳膊一疼,被啄一口。 “回来!”王莉叫一声,鹰飞回去。 浑身霎时像爬满虫子,一口一口咬噬,肉、骨头,像针扎、刀割…… 完了! “哈哈哈哈……”赵坤仰头狞笑,“金品一,我等了二十年,这次看你答不答应!” 腿一软瘫倒,浑身火辣辣,身体缩成一团,眼睁不开…… 一人端起我头,捏开我嘴,一股凉水流进嘴里,腥腥的。费力睁开眼,一人拿着针筒,朝我嘴里喷水。 真想不到会是这种死法,还不如被骷髅拖下水淹死。 “贤侄,你可以放心,你不会死,我还需要你,哈哈!” 赵——坤! 迷迷糊糊,听得一片响动。一个人过来拿下我背包,又在我身上摸了摸,扶起我。微微睁开眼,箱子被抬到一旁,地上现出个洞口。扶我的是郑刚,背包在他肩上。 身上没那么疼了,清醒很多。uu看书 ww..om嘴里不是个味道,一抹,红红的。 “给我喝什么?”弱声问。 “鹰血,能暂时控制蛊毒。”郑刚小声说。 一个个沿台阶下进洞里,又是条窄窄的巷道,走了几分钟,精神渐渐恢复,彻底清醒。前面突然开阔,是个小厅。“在这!”赵坤说。几人立即上前,奋力往外推开一方石墩,洞口缓缓露出来,新鲜的空气呼呼扑面,黑蒙蒙夜空下这伙人像一群鬼魅。 这石墩呈楔形,外边宽里边窄,只能从里面往外推,设计得挺巧妙。 一个个钻出来,站在山地里。王莉拎着鸟笼,唐老猴抱着佛像,喜滋滋摸不停。 “还有几捆炸药?到里面把巷道炸了,再把石块推回去,洞口要堵严!”赵坤盯着洞口说。 “四捆。” “捆在一起点上!” 不能任赵坤宰割,死了也不能让他得逞!恨得咬牙切齿,摸摸口袋,枪没了,瑞士军刀还在。枪肯定被郑刚搜走了,怎么留把刀给我。 山林一片寂静,四周黑沉沉。趁他们忙,悄悄掏出瑞士军刀,拔出刀片,对准郑刚大腿,猛一扎——“啊!”他手一松。 跑!跑! 几个人慌忙追来,不一会传来一声轰天巨响。风声、脚步声、喘气声混在耳边,什么都顾不上,朝野地里乱蹿。奔出几十米,一条黑影一跳一跳跑到面前,低头细瞧,尾巴尖一撮白毛显眼——那只黄鼠狼!看来他想给我引路。跟着它飞跑,绕过一丛一丛灌木、一棵一棵树,脚突然一滑,重重摔倒,滚下坡,像跌进万丈深渊…… 第23章 医生 浑身疼,脑袋嗡嗡涨。身旁一阵急促窸窣声,几个人过来,一把拉起我,摸摸爬爬拉上大路。黑沉沉里,赵坤气喘吁吁赶来,弯下腰大口喘气,“别跑,我不害你!” “你对我真好!”咬牙狠狠讲,“怎么中了你的诡计!” “我真没恶意,事情办完就放了你,真是迫不得已!” 恨不得扑上去咬他肉!黑魆魆里,趁他们不备,猛一挣,掏出瑞士军刀对准赵坤狠戳,赵坤一惊,慌忙一让,我转身一甩手,正中他后背! “啊!”他惨叫一声,“妈的!”恶狠狠提起砍刀,白亮反光,猛然一劈,正中我脖颈…… 身上一凉,猛一颤,睁开眼——一场噩梦。 一激灵,坐起——身下是床?,白色床单、挂钩——病床! 浑身酸疼。腿上、胳膊上、腰间缠着绷带,额头都是汗。 听到动静,一位大叔走进屋,到床前朝我点点头。“已经九点多,你终于醒了。昨夜在山上发现你,你身上到处是伤,遇到坏人了吧?” 憋着嘴,含糊应一声。 “在山上不能玩太得太晚,山里情况复杂,每年都有人遇险遇害,一定要小心!” “您是医生?” “是啊,开了间小诊所。你身上还有很多动物的抓咬伤痕,你遇到了什么?” “野狗!”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怪怪的,好像知道我在撒谎。“已经给你打了针,但那些伤口发黑——有毒!” “真有毒就麻烦了,要去大医院检查。”说着立即揭开毛毯下床。 刚走一步,尴尬笑笑。浑身只穿着裤头,这模样怎么出门! “这是我儿子的衣服,你穿看看,估计有点大,先凑合着。”他说着指向床头,衣服就摆在那,叠放整齐。 这人真细心。 “你叫什么,家里人呢,我通知他们来接你。” 苦笑一声,“家里只有老爸,但他出差了,要过十几天才回来。我叫葛正。” “巧了,我儿子叫孙正。”他笑着讲,“这样吧——我陪你去医院。” “孙医生,您真是好人!” 穿上衣服,是长裤长褂,比较肥,但遮住了满身的绷带。走到屋外,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青人坐在药柜前的长椅上,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书,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朝他笑笑。 孙正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眼里透出寒气和傲气,和慈眉顺目的孙医生一点不像。 屋里弥漫着中药味道,这是间极普通的街道诊所。白色的墙面已经发灰,黑色药柜沿墙一顺摆开,前面的柜台里放着西药,西边墙根放一条长椅。刚才那间屋里摆着几张简陋的病床,算是病房。 “我送他去医院,中午你去买菜做饭,买两条黑鱼熬汤。” 孙正答应一声。 天空阴沉沉,憋闷。出了院门,走向路边一辆桑塔纳。 车缓缓开上大路,原来这里是“聚宝山庄”小区外。车沿玄武大道飞驰,不一会拐向龙蟠中路,行了十几分钟,停在南京军区总医院前。 挂号、验血。 验血结果正常要几天才能出来,孙医生讲我可能被毒蛇咬伤,挂了急诊。等到近十二点,结果出来:一切正常! 顿时天旋地转,这蛊毒根本检测不出来! 心灰意冷,胸口像被堵上石土,封得严严实实;又像跌入千年冰窖,凄冷孤绝。难道真要去找赵坤为我解毒! 孙医生一脸疑惑,“怎么会没有毒,你伤口发黑,脉搏也不正常!”他瞧着我脸色,“小年青,别担心,要不先到我那住几天,观察观察,有异常再说,我那也有些解毒的药。你就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不用客气!” 茫然回过神,“好!您真是好人,我要回家拿些衣服,在南大。” 这才想起,钥匙在背包里,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妈的! 到了南大校园,找来个开锁师父弄开门。收拾些衣服鞋袜,拿些钱和书,又跟孙医生回到诊所。 “这钱您一定要收下!”到了里屋我拿出两万块,往他手里塞。 他摆摆手,脸色严肃,“葛正,我是医生,帮你不是为了钱!把钱收起来,以后再说。” 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收起钱。现在像孙医生这样的人少了。 他不图钱图什么,不会是赵坤的同党吧?应该不可能,我身上没有秘密,赵坤没必要设计套我话!他肯定在到处找我,也许在茶楼里漫不经心斟着茶,等我送上门。 吃完饭,喝了两碗鱼汤。诊所附近正好有个移动的营业厅,买个新手机,重新办卡。打给导师问问情况,没事情。本想发条短信给叔父,又怕他担心。这次背着他去找赵坤,他知道了肯定大发雷霆!只要过了这关,以后绝不与赵坤来往! 心中猴抓似的,这关怎么过,身上这毒怎么办?终于明白赵坤为什么先用绝龙符表演茶戏了。绝龙符是个诱饵,他想引出破绝龙符的人,然后用他的手段让那人加入他的探险队伍。而我,注定是他的物色对象。或许李贤也是个诱饵,赵坤先叫私家侦探打听清楚我的一切,查到李贤,然后用绝龙符的伎俩引我上钩,最终猎物仍是叔父。他究竟想让叔父帮他做什么事,处心积虑等了他妈的二十年! 孙医生的老婆和女儿几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他没有再娶。我告诉他正在南大读研,他有点意外。孙正今年刚高考完,报了南京医科大,考的分数很高,他很自信。 心内焦灼,身上虽然疲乏却睡不着,躺着坐着都难受。孙正睡完午觉便在柜台前闷声看书。见他聚精会神的模样,我百无聊赖,靠近一瞧——《茅山正一派秘术》,书很新。 想不到他对这个感兴趣。《史记》中记载赵国巫觋多用咒术驱鬼,后来这些咒术被道人所用,渐渐形成了茅山正一派。“这书哪里买的?” 他抬起头,“新街口那大众书局。” 孙医生也在看书,很厚,是本中医专著。 《本草纲目》中将“蛊”解释为一种毒虫,“取百虫入翁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孙医生熟悉中医,把留我这里,似乎早看出端倪,有意想治疗这毒,他有这水平吗?那我说是被野狗咬伤的,他肯定知道我在撒谎! 大堂里静悄悄。 院门外,过条马路,是片开阔的田地,种着一片片水稻和蔬菜。天空的阴云厚实沉重,往下压坠,像越来越厚的千层灰布。天色渐渐暗了,不知不觉间黑蒙蒙,仿佛到了傍晚。孙正快步到门口开亮灯,去外面收衣服。没过几分钟,外面“呼呼”一阵响,狂风平地刮来,扫起灰尘乱扬,夹杂碎纸败叶,弥漫天地。我们三人齐动手,忙不迭关紧门窗,街面转瞬不见了人影。狂风像在打头阵,不一会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越来越急,转眼功夫,天地间一片茫茫。热了这么多天,终于下雨了。 胸口突然一疼,像被火烧——蛊毒发作! 惨叫一声,痛苦蹲下,倚住墙。 他俩吃一吓,赶紧过来,一人一边把我架到床上。 “死定了!完了!”半闭眼,紧锁眉头,艰难吐出字。 “快去冰箱里拿鸭蛋!”孙医生边说边给我把脉。 孙正飞速跑去,不一会拿个鸭蛋过来。孙医生迅速剥壳,抠出一块蛋白放到我嘴边,“含嘴里,别吃下肚。” 含进嘴,咸咸的,可痛苦一点没减轻,额头出一片汗。越来越难受,浑身抽动,翻来覆去,真想一刀劈开胸口,塞冰块进去。 他伸手到我嘴边,“吐出来!” 仰起头一吐——蛋白全黑了,像从墨汁里捞出来。他瞧着脸色一变。 闭起眼继续翻滚,浑身像被撕咬,万箭齐发,皮裂肉绽…… “针,那包针——” 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孙正回到床前。 “别动,一定要忍着!”孙医生说着按住我,孙正也按住我两条腿。 一根针慢慢扎进胸口,又麻又酥,像蚂蚁在啃,又扎上三根。腿、胳膊,扎上四根。 感觉好了点,那团火烧得没那么强了。 “别动,躺着。”孙医生擦擦我额头上汗水,“我去熬药。不能急,急火攻心就麻烦了。” 微微点个头。这蛊猴和虎尾金蚕的毒,能那么容易治吗?他只是个普遍的街道医生。 身上热得要命,还在疼,像有一股力量往外胀,撑裂胸膛。迷迷糊糊,听到孙医生和孙正在外面商量什么。 这个孙医生究竟有什么目的?反正我是垂死的人,从我身上得不得什么。难道真遇到个活**?实在不行就去找赵坤,先保住命再说。就算被赵坤利用,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任赵坤摆布。 “药过会就熬好,喝下去就没事了,你再坚持会。”孙医生进来,坐到床边。见他的语气神情,仿佛治疗这毒只是小菜一碟。“你身上这毒不简单,能不能告诉我实情!” 孙医生一脸诚恳,眼睛里透出恳切。 “我找了个家教,uu看书.uukansuco 那家人对我很好。”接着把被骗去找虎尾金蚕的事大概一说,省去很多,包括大战骷髅和壁虎的那段幻术、迷魂阵,只讲了遇到几只蛊猴。 “想不到蛊术这么厉害!”他自言自语,毫不诧异。一般人哪懂这些,甚至会认定我在瞎编,或认为我脑子烧坏了,他却不以为然。 “幸亏我跑得快,否则就被他们灭了口。不该为了钱去做偷偷摸摸的事,我也算自食苦果。真能治好吗?”侧着头,有气无力问。 他看着我笑笑,“放心,我有秘方!” 他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希望不是胡吹乱侃。不一会,孙正端一碗黑糊糊药汤进来。奋力直起身,接到手。味道很苦,一皱眉,一口气喝完。 热汤下肚,感觉更热,但胸口的烧灼感明显减弱,疼痛减轻。仿佛有股气在游蹿,胸口、肚子,腿、胳膊,缓缓平和,一会儿满身大汗淋漓,像刚打完整场蓝球赛,虽然疲乏却浑身松弛;又像从桑拿房里出来,全身透着放松的惬意。一骨碌坐起,大喘几口气,来了精神,使劲抹把汗——舒坦! “感觉怎么样?”孙医生问。 “非常好!好像真没事了,您真是世外高人!” 他哈哈大笑,“几天内不发作就彻底好了!”又摸我手脉,“脉象平稳,很正常!” 孙医生看我一眼,目光转向孙正,带着狡黠,满意地舒口气。 孙正瞪他一眼,端着碗转身出去了。 这父子俩怎么这样,古古怪怪。 他们怎么可能会治蛊毒,而且是虎尾金蚕的毒? 第24章 勾魂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绷带。”孙医生讲。刚才绷带都被汗水打湿,现在浑身黏糊糊,很想洗个澡,但零零杂杂的伤口刚愈合,不能沾水。脱掉衣服,只穿个裤头,孙医生又给我的伤口消遍毒,小心换好绷带。穿上自己的衣服,好像根本没受过伤,感觉真来了精神。不管怎么讲孙医生的医术非常高明,绝不是普通的街道医生。 现在才四点多。他俩回到柜台前,继续看书,仿佛已经药到病除,不须再理我。他俩怎么表现得如此冷静自信,莫非孙医生是个低调的民间高人?外面大雨哗哗,远处迷迷蒙蒙一片,天色灰茫茫,现在反而精神抖擞,这是什么神药?憋着无事可做,实在无聊,从包里拿出费孝通的《边区开发与社会调查》和刘伯温的《堪舆漫兴》,坐到长椅边,慢慢翻看。 院门口的大铁门被人推开,传来凌乱响声。一个黑影急匆匆到门口,拉开门,一个老大妈搁下黑伞,直走到孙医生面前。“老孙,我这关节炎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腿像针扎一样,晚上都睡不着。那些西药根本不管用,你有没有偏方什么的……”老大妈絮絮叨叨说不停,“我这腿比天气预报还准,人老就要遭罪呦。” “坐、坐!”孙医生放下书,连忙指着柜台前的板凳。老大妈坐下来,习惯地伸出手,孙医生号完脉,端起她左手,仔细看。 人的五脏,心火、肝木、肺金、脾土、肾水,是五行之根本。耳、目、口、鼻,是五行之苗,气色是五行之变化。《黄帝内经》中有大量手相、面相与相关疾病的记载。孙医生看她左手,难道他对手相、面相有研究? 放下书凑过去,仔细瞧。掌色萎黄、枯槁无光,表明肠道运纳失常、脾胃气虚;火星野有许多竖条纹,说明她最近心情焦躁;太阴丘和水星丘过于饱满,这是手经常劳作造成,表明她吃苦耐劳;多片指甲中央有白点,说明钙质不足,老年人缺钙非常普遍。 老人的手都很苍老,皱纹密布,很难看出更多内容。 孙医生抬起头,朝她脸上看,似乎在端详她面相。老大妈脸上分布着许多黑褐色老人斑,布满皱纹的脸像张穿了十几年的老皮鞋面,这么复杂的面相很难看出门道。莫非孙医生真是民间高人? 他扳开老大妈眼皮看一下,“张开嘴。” 《本草纲目》讲“肾生髓,主骨,齿乃骨之余”,牙齿的状况,不仅表示着全身的骨骼健康状况,还与肾脏关系密切。眼睛、舌头也反映五脏的虚实。可惜我只懂点皮毛。 老大妈张大嘴,孙医生看了会,说:“只能按中医的办法给你调理,先开副药你回去吃看看。这中医和西医不同,同样的药,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 “你还跟我客套。”老大妈笑着说。 孙医生也笑起来,转向孙正,“去抓药。苦杏仁三两、黄柏一两、蚕沙九钱、百部一两六……” 孙正放下手里的《茅山正一派秘术》,到药柜前一一抓来药,称好,用纸包起来,装进塑料袋。 老大妈从口袋里掏出钱,正要开口,“黄大姐,这些药先拿回去吃,有效果就行,钱不用给了,这点药不值钱。你一个人带着毛毛不容易,跟我就别客气了。” 黄奶奶客套几句,感谢几声,坐下来,和孙医生唠起家常。 雨渐渐转小,絮乱的乌云被风赶着快速飘走,天空越发明亮;狂扭的树梢似乎累了,在轻微摆动;远方偶尔一个隐隐的雷声,没有吓跑路边打伞的小姑娘。 回到长椅边继续看书。他俩在这聊天,屋里没那么沉闷寂寞了。“老孙,大家都知道你有本事,有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帮上忙,我就这一个孙子——”黄奶奶说着,满心焦虑,看着孙医生。 “怎么回事?”孙医生睁着眼连忙问。 “真是冤孽!几天前,毛毛班上一个小闺女在校门口出车祸死了,毛毛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那个闺女叫吴月,是后山吴老四家的,小丫头模样俊,死了是可惜。毛毛到家后整天念叨,说吴月死得惨,死时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他。后来,一到晚上,毛毛就偷偷跑到那个出事的地方,烧纸、哭——”黄奶奶说着直拍大腿,急惶似火。 心一抖!横死的人怨气极重,在现场绝不能说“惨”、“可怜”之类的话,更不能直视死者的眼睛,否则你的思想和亡灵有了交汇,亡灵就可能缠上你。 孙医生脸色一变,“现在怎么样?” “昨晚李主任的单位搞活动,回来晚,在路边看到毛毛烧纸,我这才晓得。他说一直喜欢吴月,心里苦闷,就每晚给她写信。现在的这些小孩,脑袋和我们当年的不一样,但毛毛才上初二,他爸妈都在苏州,管不到他,就怕这样下去会出事。” “毛毛身体有没有变化?”孙医生蹙起眉。 “瘦了!脸发黄、没精神!毛毛说烧纸的时候,能感到吴月就在身边、听他讲话。唉,我也管不住毛毛,但不能这样下去,毛毛是我的命啊,我的肉疙瘩、命根……” 黄奶奶自顾絮叨,脸色憔悴,恍然失神。 人有三魂七魄,毛毛很可能已经被勾魂。《左转》讲“人生始曰魄,既生魄,阳曰魂。魂主神,魄主形”。《云笈七笺》说“三魂之名,一名胎光,二名爽灵,三名幽精。七魄之名,一尸狗、二伏矢、三雀阴、四吞贼、五非毒、六除秽、七臭肺”。这七魄少了一个,人就会疯癫失常。《左传》、《子不语》中记载了很多勾魂故事。人若被勾魂,三魂全失去,先是脸色越来越差,然后情绪一直低落,会莫名哭泣,最后是犯困,直至沉睡不醒。要是到医院检查,绝对啥毛病没有。如果在十四天内没把魂找回,必死! “老孙,你是有本事的,有没有办法让毛毛不去烧纸!”黄奶奶抬起头,焦急说。 “有办法!你别急。” 黄奶奶一喜,眼睛里闪现光采,“怎么办?越快越好!” “我要毛毛的生辰八字,一件上衣。” “有、有!” “今晚我们和毛毛一起去烧纸!” “还要烧——好!我现在回去拿衣服。”她脸上展出笑容,拿起伞,转过身急匆匆往外走。 “药!”我说着到柜台前把药拎给她。黄奶奶朝我们感谢几句,快步出门。 估计孙医生要做法,黄奶奶说他“有本事”,应该就是指这个。孙医生果然不是普通人。 “孙医生,我想晚上和你一起去。”笑呵呵说。 孙医生一笑,看着我,“你不怕?” “不怕,uu看书 ww.uunsh.om 想见识见识。” “你刚才看《堪舆漫兴》,也对风水感兴趣?” “我是学社会学的嘛,接触到传统文化。”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少了,传统文化是国粹,现在的社会,唉。” 想不到他也很愤青。 不一会,黄奶奶打着伞进来,手里拿一件衣服,直走到柜台边,“老孙,这是毛毛衣服,毛毛生日是九六年农历六月初二。” 孙医生接过衣服,“你去买些纸钱,多买点。晚上就什么都解决了,万事大吉,放心!” 黄奶奶一脸感激,再三感谢,又聊一会,出了门。 孙正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神色,好像这只是一种让人不屑的小把戏。我们谈到晚上的事,他竟无动于衷。 吃完晚饭,身体一直正常,不烧不痛,心中暗喜。等到九点多,黄奶奶拎着一大袋纸钱,拉着个男孩进来,这肯定是毛毛,他一脸不情愿。 “毛毛,我们和你一起去烧纸,吴月很快能安息,你以后别担心了。”孙医生讲。 毛毛脸色萎黄,眼圈发黑,像是经常熬夜的人,人中已经深陷。“奶奶,你烦死了!”他紧皱眉头,胳膊一甩挣脱黄奶奶的手,“不要你们管!” 黄奶奶不理他,任凭毛毛发牢骚。孙医生拿起包,黄奶奶拉住毛毛,我拎着大袋纸钱,一起出门。孙正留在家里。 雨已停,地上潮漉漉。夜色深沉,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学校门口。“就这里。”毛毛一指前面,一脸的不情愿。 第25章 紫金山道人 我们立即过去。孙医生蹲下来,选了块干净地面,从包里取出四个盘子,按四个方位摆好,放上苹果香蕉。接着点燃一束香,毕恭毕敬朝四面拜四下,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手一指地面,“烧纸。” 黄奶奶像得到号令,连忙掏出纸钱,在地面中央点燃。毛毛蹲下,拿出信,不声不响烧。“吴月,我来看你了……”他小声念叨,旁若无人。不一会,眼里闪出泪光,隐隐抽泣。我蹲下来帮着烧纸,火光渐渐增大,映得脸上亮堂堂。 夜空黑沉沉,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走近一个,朝我们望望,继续赶路。像毛毛这个年纪,青春萌动,暗恋班上漂亮女生太过正常,谁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看到吴月死在自己面前,从此生死相隔,心中痛楚可想而知。每天写信寄托哀思,当作最重要的事。也许,他宁愿被勾魂,能见到吴月就是幸福,懵懂的幸福。 孙医生拿出三张符箓,丢火堆里烧着。映着火光,一张是招魂符,一张是草人符,最后那张没看清。接着抖开毛毛衣服,朝四面一挥,披毛毛身上。单盘坐地,双手结北斗诀印,嘴里念:“稽首太上尊,归命礼北辰。仰启二尊帝,朝现七元君……” 果然是长生咒。声音虽小,但听得仔细。用长生咒招魂,是刘伯温首创,《堪舆漫兴》里记录详细。 佛洛依德在《图腾与禁忌》中写:“在施行法术时,必须伴随诵念咒语。”中外法术相通,是因为法术是人与自然高度沟通的产物,是人的精神力高度发展的产物。中外古书中记载了很多有名有姓的得道高人。列子拜壶丘子为师,与伯昏瞀人为挚友,刻苦学习他们的本领。九年后,学会了凭空御风之术,乘风飞回郑国,在各诸侯国里造成极大轰动。但现在科学至上,用科学原理解释不出来的,统统说成是古人的夸张、想象,法术成了为人不齿的伪科学。两千年前,亚里士多德经过思考,大胆提出大地是圆的,此话一出,遭到无数讥讽“大地是圆的,那人走着走着不就掉下去了吗”,睿智的亚里士多德无言以对。大地是方的,在当时是科学真知,“大地是圆的”是伪科学。电灯刚发明时,1880年1月6日《纽约时报》评论说:“爱迪生的电灯绝不是汽灯的竞争对手。点8只电灯就要配一台发电机,整个纽约起码要配上25万台。而一台发电机的费用为3000美元,总计需要7.5亿美元的投资,这显然绝不可能。电灯只会是昙花一现,爱迪生的名字也将同电灯一样销声匿迹。”现在看来,这段文字多么浅薄可笑。20世纪初飞机的研究工作受到广泛非议,当时美国科学界的代表人物兰利教授的动力飞行试验失败后,社会上掀起一股质疑热潮。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西蒙·纽科姆讲:“靠比空气重的机械飞行,即使并非绝对不可能,至少也是不现实的”,《纽约时报》评论:“我们不希望兰利教授再耗费时间和金钱了,飞机的试验,是个伪科学。” 突然,疾风一扫,烟尘朝孙医生一冲,他眼一眯,慌忙抬胳膊挡,“咳、咳……” 道家念咒,讲究的是一口真气,施法不能停,否则真气一散,不但前功尽弃,自身反被符法侵害! 赶紧单盘坐定,双手结北斗诀印,紧接念:“南陵三千使,北斗七千神,俱来卫法座——” 劲风猛袭,热气直扑,耳边呼呼响,烟尘一卷形成旋风,转瞬旋到面前,纸火、烟灰围紧我转,热浪灼脸。黄奶奶吓得连连后退。孙医生大喝一声,手一扬,像有草灰扬在风中。眯着眼,感觉热气弱了,嘴不能停:“——同入清净门。臣今至心诵,道气自然存。” “毛毛,快磕头!”孙医生连忙说。 毛毛痴痴呆呆,坐地上恍惚失神,一动不动。黄奶奶赶紧上前,按住毛毛头,连磕六下。 孙医生长长松口气,转头对准我,一脸诧异。“多亏你,你竟然懂道术!” 裂开嘴笑笑,“就是感兴趣,懂一点。” 孙医生笑而不言。 黄奶奶绷紧脸,木楞看着我们,估计刚才受了惊吓。孙医生朝她点点头,“没事了,晚上睡一觉,明早就正常了,这衣服一定要放在床头。以后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能在毛毛面前念叨。” 黄奶奶像得到大赦,松口气,脸上现出神采,再三感谢,又看向我,“这个小年青是什么人,真不简单,多亏他!” “是我朋友的儿子,在南京上学,在这住几天。” 她又一个劲谢我。 回到诊所,已经十点多。孙医生倒杯水,坐下来。“那阵风刮得狠,我被一熏,看来小丫头真想带毛毛走。” “我当时也一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鬼魂还挺厉害。” “是怨气重!横死的人怨气都重,幸亏你反应快,把长生咒念完。”孙医生大口喝水。 “你也懂道术?”孙正在看电视,转头对着我。 “葛正的水平很高,非常老练,一点看不出来!” 孙正有点意外,瞧着我,眼里露出神采,“幸会幸会。”现在懂道术的人极少,我俩又年纪相仿,所以他挺高兴。没想到孙医生用“老练”这个词,他看人真准。 “以后要切磋切磋。”我笑呵呵说。 “你挡在我面前时,从口袋里抓了什么扬在风里?” “九死还魂草,就是昨晚上山采的草药,这种草夜里采最好。” 我笑笑,“没听过。” “这草驱鬼非常灵,比艾草好。本想用掌心雷,但掌心雷杀伤力太大,小丫头不是厉鬼。” 驱鬼的方法太多,能写一本书。 “黄大姐这辈子过得很不容易,三十多岁就开始守寡,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大——”孙医生叹口气,“她儿子和媳妇现在在苏州打工,两人对黄大姐也不孝顺。” 怪不得他不收黄奶奶药钱。 不能洗澡,只能用湿毛巾擦擦,遇到缠绷带的地方小心翼翼。他俩到浴室洗完澡,回到屋里。孙医生看着我,露出别样的笑容,“你也是同道中人,我和孙正每天早晚都要修道,要不要一起练练?” 心里一愣,没想到他俩是正儿八经的修行者。 “行啊,反正也闲着。”说着跟他走进西边偏房。 孙正已经单盘坐床上,双手结天罡印,两目微闭。我俩走过去,脱鞋上床,也闭目打坐。 道家修行的方法很多,有服饵、辟谷、守一、行气、存想、禅定,法门不一。双手结天罡印,用于守一和行气。《庄子》云“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即“神”。守一与行气往往同时进行,修行时一定要心无外骛,意识专注,心静气和,节奏缓匀。《太平御览》“方术部”里讲述详细:“《老子》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言口鼻也。天地之门,以吐纳阴阳生死之气。口吐浊气,鼻引清气,是蹙气良久,徐徐吐之。取气之时,意想太平元气,下入毛际,流入五脏,小肢皆受其润。如山纳云,如地受泽,面色光焕,诸疾去矣。” 行气分外息和内息,内息法较难掌握。内息又称胎息,葛洪在《抱朴子》中说“其大要者,胎息而已。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吸,如在胞胎之中,则道成矣。”但胎息不是不呼吸,葛洪详细说明了练习之法:“鼻中引气而闭之,阴以心数至一百二十,乃以口微吐之。及引之,皆不欲令己耳闻其气出入之声,常令入多出少。以鸿毛著鼻之上,吐气而鸿毛不动者为候也。渐习转增其心数,久久可以至千,至千则老者更少,日还一日矣。” 我只是个业余修行者,没练过胎息。孙医生和孙正闭目静息,一动不动,仿佛钉在席上。屋里白亮亮,三条影子印墙上。修行的目的是为了得道。听叔父讲,得道的高人能上天入地,游于三界,洞悉天机,和电视里的神仙一样,肉体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个皮囊。要是找到这样的高人算命,他们能直接看破你的今生和来世。连人的下辈子都能看到,实在不可思议。但这样的高人绝不会透露天机,只有遇到有缘者,才会讲出一点,点到即止。可凡间的诱惑太多,人的欲望太多,真心修行的人极少,孙正这么年轻就修行,真是罕见。 腿已开始发麻,耐着性子,轻轻喘息,屋里静悄悄。 困意袭上来,头不自觉一沉,身体一晃。“你还没康复,回去睡吧。”孙医生睁开眼,看着我说。 朝他俩道个别,赶紧回到东边的病床上,倒头就睡。 早上醒来,天光大亮。一看手机,没到七点。身上明显有精神,伤口已经不疼,估计蛊毒真是除了。孙医生这身本事跟谁学的,怎么如此厉害!他怎么会解虎尾金蚕的毒?估计全世界都没人会解,莫非他真是赵坤的人,这一切又是个圈套?也许那只黄鼠狼知道孙医生能救我,故意引我过去。脑里乱糟糟。算了,他真是赵坤的人,至少说明我死不了,也省得我去找赵坤,顺其自然吧。昨天中蛊都快死了,现在又一切正常,真像做场梦。如果我真有狗屎运,被孙医生解了蛊毒,以后绝不与赵坤纠缠! 四周静悄悄,轻轻走到西边屋里一看,他俩果然在打坐。但他俩双手结慈尊印,靠,在炼内丹! 隋唐以前,道徒们致力于炼丹,认为服食丹药可致长生飞升,但服食后丧命者众多,丹药论渐渐被世人摒弃。于是隋唐后,道家创造了内丹术。该术以人身为炉鼎,以人体内精、气、神为药,以意念导引为火候,通过一定的方法,可使体内精、气、神凝结成丹,故称内丹。苏轼对内丹术研究颇深,写了一篇《龙虎铅汞论》,详细阐述了内丹修炼理论与功法,提出“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四步骤之说,成为内丹理论经典。但内丹术太过深奥,练成“炼气化神”的,俗称打通大周天,这样的人世上罕见;最后一关“炼神还虚”,叔父仅见过三人练成! 希望孙正练到六十岁,看书 wukashu能达到“炼气化神”境界。 他俩听到响动,睁开眼。“我去淘米做饭吧,想吃什么早点,我去买。”倚着门说。 “就做点稀饭,到‘聚宝山庄’门口买几个烧饼。”孙医生讲。 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凉风习习,早晨的空气非常好,紫金山是南京的绿肺,在新街口那片,永远吸不到这么新鲜的空气。“聚宝山庄”门口有一排卖早点的,人头攒动,挺热闹。过去买来烧饼,回到诊所。等煮好饭,他俩正好练完。 我们三人围着桌子,埋头吃饭,真像一家人。 “孙医生,您今年多大?” 孙正扑哧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 孙医生笑着说,“六十八。” 靠,我一直以为他是四十几岁!看来孙医生修行有些年了,他面色红润,精神奕奕,至少达到了“炼精化气”境界,就是打通了小周天,也许已经打通了大周天。等我岁数大了,一定要跟他们学修习内丹。 不对啊,“孙正还不到二十岁——”一脸疑惑,看向孙医生。 “我是老爸收养的。”孙正说。 “前天晚上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在山上采药,你从上面跌滚下来,一只黄鼠狼在你身边又蹦又跳,吱吱叫。”孙医生笑着说。“我就赶紧把你背回来。好像有人在找你,灯光乱照,我以为你是遇到了坏人。” 难道孙医生真是隐居的高人,黄鼠狼特地引我去找他! 正聊着,一个黑影从院门外走来,抬头一瞧——赵坤! 第26章 小女孩 妈的,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快就被他找到,肯定是刚才买烧饼时被发现的。 他一脸笑眯眯,到门口。“贤侄,这两天我是没日没夜找你,我叫几个徒弟在附近住下来,山上山下搜,生怕你出事!” 看着他皱起眉,阴下脸,“从今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我不会再上你当!缠着我也没用!” “你身上的毒要人解吧,再不解就发作了,我没必要害你,只是需要你和金品一帮忙。” “我死不了!你当时已经得意忘形,‘等了二十年’,这句肯定是真话,你就是想利用我,就不信你敢绑架我!” 他朝孙医生望一眼,腿一伸跨进门,走到长椅边。“这是你的背包。”说着朝长椅上一搁。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背包。 “你的毒三天内必发,明天是最后一天,到时候就迟了。”他看着我重重讲。 轻轻一笑,搁下筷子对着他,“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可以后天来看看。” 他一愣,蹙起眉,眼里闪出寒光。朝孙医生看几眼,轻蔑一笑,“你以为这个小店能治好蛊毒,简直是天大笑话!” “还就能治好!”孙正一放筷子,斜着眼冲他讲。 孙医生淡淡一笑,继续喝粥。 “哈哈哈哈,好,我后天来!”又盯着我,“命可是自己的,别赌气,我真不害你,有什么不对劲立即找我!”说完大步出门。 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心底一沉。赵坤真像个瘟神。 孙医生怎么可能完全解除虎尾金蚕的毒,莫非明天真会发作? 闷声吃完饭,孙医生搁下筷子,看着我,一脸严肃,气氛顿时萧冷。 仿佛能听到心跳声——这一时刻终于到了! “葛正,你能不能讲实话,你为什么中蛊,这个人为什么抓住你不放!” 估计孙医生从见到我第一眼起,就猜出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把我留下,除了救我,还想弄清楚实情。 一五一十把事情前前后后讲出来。 他俩静静听完。 他俩没我想象得那样吃惊。讲到大战骷髅和壁虎那段,孙正脸上竟露出轻蔑神色。 “就是这样,这次我讲得全是实话。”尴尬笑笑。 孙医生点点头,“这个赵坤诡计太多,他不会死心。” “是啊,慢慢看吧。估计他不敢把我怎样,叔父的门路那么广,也不是省油的灯。” 叔父叫我别理赵坤,没听他话,现在惹上一身麻烦,唉,以后真不好向他交代。 打开背包,翻翻里面,东西确实一样不少。拿出罗盘,这个罗盘非常精巧,通底包银刻纹,银光锃亮,像个精美的艺术品,是台湾的慈济功德会前年赠给叔父的。 “要不要我给你家看看风水?”握着罗盘问。 孙医生哈哈大笑,“不用不用。” 孙正笑得前仰后翻。 院子对面不远的山脚下,孙医生开辟了一小片菜地,里面种着生菜、黄瓜、韭菜、大蒜这些日常菜蔬。 “葛正,想不想跟我去种西红柿。”孙医生一手拎着菜篮,一手提着铁锨,站在院门口问我。 太阳已经出来,虽然是早晨,还是热气腾腾,远处的紫金山像一抹深色屏帐,透着祥宁安然。“好!”不好意思拒绝。他又从屋里拿出一把铁锨,交给我。跟着他穿过马路,走进菜地。 挥起铁锨,慢慢刨地挖坑。没干过农活,这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很奇妙,像是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人的“存在”。以前给人看风水赚钱,没这感觉好。不一会,汗水顺着脸颊、脖子往下淌,上衣湿了一片。但此刻,骄阳成了痛快的考验——不觉得热,不觉得难受,仿佛烈日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捣蛋鬼,甩汗很爽,手摸脏兮兮的泥土很爽,把刨出来的蚯蚓埋进去很爽。 没多久,这块地被我完全翻一遍,痛快! 孙医生也把他那片地翻开了,看着我,擦把汗,“感觉怎么样?” “很奇妙,痛快!” 他从篮子里拿出秧苗,“看好了,就这么弄。”他用手扒开一个小坑,把秧苗插进去,盖上土。 学着他,一株一株,插好、埋好。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全部种完。他又挑来两桶水,我俩拿着水瓢,认真浇上去。 回到屋里,真是累了,但感觉实在痛快,比打球过瘾。 端起水杯牛饮一通,身上的绷带被汗水打湿,裹着难受。解开绷带,胳膊、腰、腿上,伤口不深,已经愈合,一道道口子醒目。叔父回来前应该能恢复原样吧,恢复不了就在孙医生家住下来,骗他说去外地同学家玩了。把身上擦一遍,换好绷带,感觉轻松许多。 日子过得清闲,孙医生和孙正每天早晚打坐修行,怡然自得。今天是中毒的最后一天,到现在还没发作,心里仍隐隐不安。叔父发来短信,问这几天家里有没有事,我说没事,他又关照我别和赵坤纠缠。看着短信,心中懊悔不已。 吃完晚饭,实在忍不住,问孙医生:“蛊毒不会夜里发作吧?” “请绝对放心,已经好了!”孙正大手一挥,干脆利索。 孙医生笑笑,“放心!” 一谈到蛊毒,他俩就有点神秘、古怪。“你们怎么会解金蚕蛊,而且是至尊的虎尾金蚕,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哦!”孙正滴溜着眼,看着我。 又聊一会,他俩去洗澡。 孙医生没必要骗我,除非他真和赵坤是一伙的。但怎么看也不像,他们完全没必要演双簧来骗我。人外有人,这次真遇到高人了! 躺床上,直到十二点还没睡着。身上没一点异样,但总有一种未知的恐惧堵心口,继续集中精力看书。渐渐眼皮耷垂,困意越来越浓,索性关掉灯,盖上毛毯,安心睡觉。 清早,眼一睁,身体没有异样;动动胳膊、腿,正常;下床蹦几下,没有不舒服。伤口恢复很快,这蛊毒真是除了!妈的,今天赵坤要是来,让他看好戏! 吃完早饭,看会书,帮孙医生做做杂活,到十点多,院门口一片安静,没有人来。 孙医生喜欢听戏,在里屋看戏曲频道,我和孙正在大厅里看欧洲的球赛。 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慢慢靠近。 转头一瞧——王莉!她手里拉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 王莉瞧着我很吃惊,眼神直愣愣,慢慢走来。 赵坤肯定一直派人暗中观察我,知道我没事。王莉听说蛊毒被人解了,非要亲眼看到。两个小丑! 孙正以为她们是来看病,刚要开口,我一把拦住。她跨进屋,站在门口,盯着我,像看某种奇怪的东西,这种眼神让人讨厌。“想不到吧,你可以回去了,告诉赵坤我很好。” “你知道虎尾金蚕的来历吗,它的毒根本没法解,除了我!” 瞅她一眼,轻蔑一笑,“人不能太自信!” 孙医生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王莉盯着他,皱起眉,“你真能解虎尾金蚕的毒?” 孙医生笑笑,“坐吧。”一指墙根的长椅。 王莉牵着小女孩过去坐下,小女孩朝她怀里一躺,看上去,王莉像个慈爱的妈妈。但这小孩不仅人中深陷,印堂发青,而且脸上木讷黯然,像有一股青气缭绕,毫无生机。小孩怎么会这样,太不正常,王莉带这小孩来干嘛? “金蚕蛊很普通,用五倍子二两、硫黄末一钱、甘草三寸,丁香、木香、麝香各十文,轻粉三文、糯米二十粒,u看书 .uukashu 共八味,煮一煮就搞定。”孙正瞧着她漫不经心讲。 王莉一惊,盯着他,又看一眼孙医生,“想不到你们有些见识,但这只是普通的解毒方子,对蛊毒没用,更何况是虎尾金蚕!”她轻蔑一笑,“你们只是半吊子水平,毕竟是小地方医生。” “我又没说全!”孙正歪着脑袋,嬉皮笑脸,一丝不让,“剩下的那几味药不告诉你。现在人好好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完一脸得意,一副胜利者姿态。 王莉皱起眉,自顾摇摇头。她这纳闷的样子很可笑,心里煞是痛快!想不到赵坤也有今天,派王莉来打探,自己没脸来。 “也许是你们运气好误打误中。这虎尾金蚕是金蚕中的至尊,极难养成,可以杀人于无形。元朝末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争夺天下,鄱阳湖大战后,我们苗疆派的先祖审时度势,带着门徒千里迢迢赶到南京,把虎尾金蚕献给朱元璋。苗疆派千百年来一直被中原打压,视为旁门左道,先祖本想借此机会翻身,没料到——”王莉脸色一暗,眉宇间流出一丝痛楚。 我们瞧着她,静静听她讲。 “朱元璋得到金蚕后,立即拿死囚试验,大喜过望。但朱元璋疑心太重,他怕金蚕被人利用威胁到自己,就命刘伯温把金蚕封在紫金山里,以备不时之需。这在当时是绝密,工事结束后,所有工匠全被杀死——先祖等人也被秘密杀害。朱元璋还不放心,派人远赴湘西,几乎把本门斩尽杀绝。” 王莉神色悲伤,已经动容。她怀中的小孩还是毫无表情,两眼呆滞,像尊木头雕像。 第27章 蚂蚁蛊 估计那河里泡着的尸体都是当时的工匠,怨气那么重,这千尸阵太过阴毒,难怪失传。 历代农民起义多以宗教、门派为先导。朱元璋就是靠明教起事,徐寿辉、陈友谅依靠白莲教拥众数十万,当时起义军的主要力量是明教、弥勒教、白莲教,口号是“明王出世,米勒下生”。朱元璋当然深知宗教门派蛊惑人心的作用,他一登帝位即颁发明令:“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扶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乃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象,烧香集众,夜聚晓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大明律》中专门设置了“禁止师巫邪术”条款。到了清朝,更是防范森严。《清史》载,“僧人每三年一次试五大部经”,并“于每路置院选试僧人,就设监坛,大德登坛,受具足戒,给付祠部,然后许令为僧”,同时实行了僧官制、还俗制,规定僧、道寺庙的数目,对宗教的管理极其严格。 “这种害人的东西绝了是应该的,你用虎尾金蚕除了害人,还有什么用!”不屑地说。 王莉冲我一瞪眼,露出阴鸷杀气,随即收敛,“我也不想害你,赵坤给我钱,我听他的,身不由己,你现在没事我也放心了。其实我挺感谢你,没有你我们找不到金蚕。” 这个王莉真他妈会讲话。“知情人都被灭了口,你们是怎么知道虎尾金蚕藏在那里的,你教赵坤幻术也是为了钱?” 她轻轻一笑,看我一眼,站起来,牵着小孩出门,直走到院门外。 她最后的那个眼神,怎么那么诡异! “别管她!”孙正一摆手,转过身继续看球赛,孙医生也起身回里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像王莉先祖这样自作聪明的人历史上层出不穷。古代医源于巫,一直医巫并存,以咒语治病源远流长。据《唐书》载,唐代的太医署分四科“一曰医师、二曰针师、三曰按摩师、四曰禁咒师”。元明清三朝的太医院分十三科,其中“祝由科”主管巫术咒语。《清史》载,1729年春雍正得了重病,病情蹊跷,众太医竟素手无策。这时,一个叫贾士芳的道士经雍正心腹田文镜举荐,前来诊治。贾士芳治病时,“口诵经咒,并用以手按摩之术”。雍正没吃一副药,病情迅速好转。龙颜大悦,迭发上谕,褒奖贾士芳为“异人”、“奇士”。但刚刚康复,立即以“妖人左道”的罪名把贾士芳推至午门外斩首。雍正说“其治调朕躬也,安与不安,伊竟欲手操其柄,若不能出其范围者”。这类人忘了“伴君如伴虎”,人性本恶,人心最难测。 突然,头一疼,大脑里像被虫咬,“啊!”惨叫一声瘫倒地。 孙正一慌,赶紧过来扶我,孙医生也跑出来。 抱紧头,“咚、咚……”,头磕地,好像能减轻点痛苦。 鼻子痒,用力一抹。 “蚂蚁!”孙正惊叫。 睁开眼,手背上两只火红蚂蚁慌乱爬,看着恶心。 “蚂蚁蛊!”孙医生慌忙说。 “啪!”一巴掌拍扁。妈的,原来王莉不是来讲故事,只是为了找时机放蛊。 “你忍一会!”孙医生说着带孙正走开。 头仿佛要开裂,又像针在里面刺,这蚂蚁在啃我肉、脑子,一口一口,“咚……”头不停撞地,使劲蹭、磨、磕…… 怎么这么倒霉,赵坤、王莉! 孙医生跑进来,端一碗药汤,扶起我,“快喝!” 怎么这么快,究竟是什么秘方!忍住痛,抬起头,眼瞅着黑汤几口喝完。嘴里苦苦的,头上汗水淋漓,疼痛减轻许多。不一会,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妈的,真邪门! 孙医生真是神人! “真好了吗?” “绝对放心!”孙正又是那副不容置疑姿态。 身上都是灰土,头还隐隐痛,一摸,额头肿几个疙瘩,鼻子里也流出血。擦洗干净,换身干净衣服,坐到长椅上,惊恐未定。孙医生孙正瞧着我,一脸阴沉。 屋里沉静。 王莉是想试孙医生,他妈的拿我开涮!真窝火到牙痒。刚才还对我说“感谢你”,难怪从古至今都讲蛊婆最没人性! “下次再来,一定让他们好看!”孙正气狠狠说。 我俩一齐看向孙医生。 孙医生静下脸,“下次我们要小心——” “和这些人啰嗦什么,叫他们进不了院门!”孙正抢着讲。 孙医生淡淡一笑,“你什么时候不冲动了,就得道了。” “王莉是怎么下的蛊,我离她那么远?”深深皱起眉,实在窝火。 孙医生不开口,看他的表情,他也想不通。屋里突然寂静。 中原之地对蛊术向来了解甚少,叔父的书房里有几本相关书籍,但都是粗粗的记载。从古代到民国,官府对放蛊查得极严,只要有人告发,官家在其屋中搜得蛊物,就算铁证如山,立即将下蛊人抓捕。蛊婆下蛊的手段至今还是迷,往往说几句话,看你几眼,就下了蛊,神不知鬼不觉。民国十七年湘西凤凰县发生过一起轰动全国的蛊案,因为害死了母子三人,蛊婆被枪毙,而依据仅仅是从蛊婆家里搜得的蛇、鳖、蛤蟆和纸剪的人形,并没有法律层面上的“证据”。鲁迅在《华盖集》中谈过蛊术“苗人畏蛊不学其法,唯苗妇暗习之。嘉庆以前,苗得放蛊之妇则杀之。嘉庆以后,苗不敢杀妇,则卖于民间,黠者遂挟术以取利”。解放后,也经常发生巫案,但现在讲究科学,讲究真凭实据,所以从没有蛊婆被逮捕。被害人要是气不过,都是私自报复,甚至杀人泄愤,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这类刑事案件,老百姓对蛊婆既恨又怕,惹不起又躲不起,政府对蛊婆更是毫无办法。 沈从文在很多作品中生动描绘了湘西一带土家族苗族的风土人情。他的散文《凤凰》,对当地人放蛊、行巫的叙述非常详细,但沈从文这样土生土长的苗人对巫蛊的了解也局限于此。湘西巫蛊术千百年来传承极严,uu看书 其法门除了自己徒弟,亲爹亲妈都不会告知。学术界对巫蛊术的研究一直无从下手。 孙医生竟能如此轻易解毒,儿戏一般,实在匪夷所思。 “孙医生,您的医术跟谁学的,这么厉害!”瞧着他问。 孙医生朝孙正看一眼,孙正也笑起来。“自学的,看书多!” 市面上从没有书籍详细记载下蛊和解蛊的方法,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他和孙正一直古古怪怪。“我知道了,您是苗疆派的高人,隐居这里!” 两人仰头哈哈大笑。“我就是乡下的赤脚医生,没别的。” 他肯定有隐瞒,莫非他曾去过湘西,有过奇遇? 还是想不通王莉为什么带那个病怏怏的小女孩。 感觉身上疲乏,没精神,吃过晚饭就开始犯困,早早睡了。 清早醒来,浑身还是乏软。趁他俩打坐行气,来到“聚宝山庄”小区门口。稀饭已经熬在锅里,买了几个烧饼,朝菜场走。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吃鳝鱼。空气非常清新,阵阵凉风吹得爽,就是身上伤痕明显,依旧要穿长裤长褂。“小葛!”一转头,黄奶奶迈着步子,从路口过来,朝我招手。 “黄奶奶,毛毛现在怎么样?” “好咯,好像换了个人。正打算买只鸡去谢老孙呢,也要谢你。”黄奶奶到跟前乐呵呵说。 “不用客气,还是孙医生有本事。孙医生应该有师父吧?” 黄奶奶静下脸,一本正经看着我,“他有师父,他师父是活神仙!” 心头一惊!“他师父在哪?” 第28章 昏睡 “走了!有几年了,再没见过。他师父真是活神仙,这里的老一辈人都知道,那些事说出来都没人信,我的命就是他救的,我们都称他‘老神仙’。”黄奶奶说着,脸上露出怀旧的伤感。 边走边聊,进入菜场。一个个摊铺上堆满东西,拥挤凌乱,有推车的有抱小孩的,吆喝声问价声混杂一起,远近一片嗡嗡响。黄奶奶买来一扎青菜,我俩朝里面走。“孙医生是本地人吗?” “是的。”一股家禽的粪便骚臭味传来,闻着憋人。来到卖鸡的摊前,问了价,黄奶奶瞧了瞧,一指笼里一只金脖大公鸡,“这只!”摊主打开铁笼,一把抓出公鸡,称过重,付完钱,麻利地杀鸡拔毛。 脱毛机飞速转动,“嗒、嗒……”,鸡毛越来越少。“孙医生医术那么厉害,也是跟他师父学的吧?” “你别看老孙像个农村人,他上过大学。他年轻时考上南京医科大,那时上大学多难,不像现在。文ge时世道乱了,老孙被打成右pai,挨过斗,吃了很多苦!” 我点点头,“能熬过来不容易。” 摊主弄好鸡,装进袋里,递给黄奶奶。到鱼摊边买来两斤鳝鱼,黄奶奶帮我砍了三块钱价。又买了些配料,我俩往回走。 “他师父那么神,也是本地人吗?” “不是,是山东人。” “他师父要是在就好了。” “你这么年轻就有本事,没见过老神仙真可惜。不知道他去哪了,好好的不打招呼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老神仙是个好人呐。” “为什么走,出事了吗?” 黄奶奶摇摇头,“老孙说老神仙喜欢云游,他儿子小正就是老神仙捡来的,一转眼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快喔。” 边聊边走,不一会到了诊所。“黄奶奶来了!”我喊一声。他俩从里屋快步出来。 “老孙,毛毛现在正常了,幸亏有你!”说着把鸡递给孙医生。 推让几下,孙医生接过鸡。“刚才和小葛谈起老神仙,老神仙现在在哪,你们一直没联系吗?” 孙医生看我一眼,我不好意思笑笑。 “师父是个闲云野鹤,估计这辈子见不着他了。” 来到厨房,稀饭已经熬好,把锅端进屋,孙正拿来碗筷。 两人聊一会,黄奶奶回去看毛毛,走出院门。 孙医生吃完一个烧饼,看了看我,张开嘴,“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我确实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苗疆派高人。” 孙正哈哈大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我尴尬点点头。 “师父是个得道高人,你肯定想不到,我遇到他时,他已经三百多岁了。” “啊!”头一抬,目瞪口呆,筷子差点落地。 孙正淡淡一笑。 “但他看起来只有六十几岁,头发都是黑的。”说完,孙医生喝几口粥。“你对修行之道也有了解,应该知道人的肉身只是个躯壳。” “只在书上看过一些记载,听叔父讲过一些见闻,没想到真有这种事!”《国语》和《史记》中都记载彭祖活了八百多岁,埃及史书巨著《埃及史》记载了一个叫伊帕托斯的祭司活了九百多岁,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记载了一代高僧迪班瓦活了七百零六岁。生于康熙年间的李庆远,252岁时接受《申报》采访,谈养生心得,轰动民国,引起蒋介石关注,他在1933年去世,享年256岁。 “师父可以几年不吃饭不喝水,在得道高人眼里,肉身反而是个累赘。师父说他可以立即坐化,也可以无限制活下去。但对修行者最重要的,就是行善积德。” 这些话叔父也讲过,叔父讲那些得道高人多是无疾而终,是因为他们自己想死,想早日摆脱肉体束缚。王重阳的《金关玉琐诀》说“唯一灵是真,肉身四大是假”。前年栖霞寺高僧觉能大师圆寂前,没有任何异样,跟平常一样跏趺而坐,对众弟子交代些话,最后一句是“我要走了,我把心留给大家”,说完闭目长逝。众弟子莫名其妙:怎么说死就死。火化后,在觉能大师的的骨灰里,出现一颗完整的心脏形舍利子,这枚舍利子一直供奉在毗卢宝殿里。 不禁深深点头。 葛洪在《抱朴子》中说“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人是天地间至灵之物,多少帝王追求长生,但只有真心修道,悟性极高的人才能如愿,这与权势财富无光,除了苦修,没有捷径。 “他为什么要走呢?” “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一直四处漂泊行善。他已经记不清有过多少徒弟,只要有缘,他就收徒。” “我要感谢他,重重感谢他。”孙正讲,却是调侃的表情。 “黄奶奶讲你是他捡来的。” 孙正朝孙医生看一眼,孙医生笑笑。 吃完饭,又无所事事。不对啊,脑海里像电光一闪——虎尾金蚕离现在已有六百多年,老神仙才三百多岁,他应该不知道怎么解虎尾金蚕的毒! 每次提到蛊毒他俩就有点古怪,像是两人间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 反正孙医生和赵坤不是一伙的。每个人都有秘密,刨根问底反而不好,所谓“难得糊涂”,有时还是糊涂点好,人不能太精明。但还是好奇,他俩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解蛊? 闲着也是闲着,“我去挑水浇地。”说着去杂物间拎水桶。孙正大步进来,也拎个水桶,我俩一起走到田地里。水井就在菜地边上。打上水,突然感觉有千斤重,提着坠手。孙正见我这模样,一皱眉,“没事吧?” “妈的,怎么回事,昨天就觉得身上没劲!” “回去吧,你身体还没康复。” “那些蛊毒不是除了吗,不会有后遗症吧?”皱眉问。 “不会不会!”孙正看着我,“这个你放心,绝对放心!” 就猜到他会说“绝对”二字。“我就不信邪!”说完用劲提起水桶,和孙正一起浇地。 忙得满头大汗,日头照烘烘,我俩拎起空桶往回走。到路口,只见一人缓缓走到院门口,踮起脚,谨慎地朝院里张望。总觉得眼熟——王莉的人! 疾步过去。“喂!”孙正吼一声,他慌忙转头,看到我吃一惊,拔腿就跑。“妈的!”立即放下水桶追,到跟前一把抓住他肩膀。“你告诉王莉,我也不是好惹的,害人谁都会!” 他尴尬笑笑,朝我畏畏缩缩点头。 孙正赶来,不由分说,一拳正中他胸口,差点把他打倒。“快滚!” 他慌忙调头就跑。 回到屋里,心里还是气愤难消。孙正嘴角笑眯眯,一副得意模样。“有好戏看啦,哈哈!” “我被他们整得这么惨,你还幸灾乐祸!”边喝水边说。 “不是这个,过会就知道咯,很久没这么爽了,我真是宝刀未老!”他两条胳膊举起一抖,乐得像个调皮的孩子。 什么事让他兴奋成这样? 出了一身汗,把身上擦擦干净,孙正帮我重新换上绷带。 孙医生在给两个老大爷看病,三人家长里短聊得热火朝天。 外面热气蒸腾,地面反着白光耀眼,天地间一团白亮,没有一丝风,树梢都耷下来。身上乏软,不想动,看电视也烦。快到十一点,想做个红烧鳝鱼给他俩尝尝,正要去厨房,黄奶奶急嗖嗖进来,“老孙,你到外面看看,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满头汗,快被晒死了,像中了邪!” 孙正抿嘴笑,接着咧开嘴,脖一仰,露出大门牙,哈哈大笑。 孙医生瞧他一眼,脸色一变,和黄奶奶快步出门,我和那两个老大爷立即跟出去。 一到外面就被热气包裹,像披上棉被,汗水倏地下来。亮晃晃里,眯着眼,到路口一望,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人,几个路人围着他看,像看莫名其妙的东西。一种预感冒上头,我们加快脚步。到跟前,一瞧,果然是那人!他几乎闭着眼,大汗淋漓,胸口全部湿透,嘴唇焦白,脸上惶恐不安。 看到我,他眼一睁,流露出恳切,嘴唇一抖,仿佛想张开嘴,但还是不动。 靠,难道被下了定身术! “胡闹!”孙医生皱起眉,一步上前,一拍那人后背,他往前一冲,立即瘫倒。 孙医生瞧着他,“没事了,回去吧!” 他坐地上,一脸惊恐,愣愣看着孙医生,像没了魂。 肯定是孙正搞的鬼! “他是王莉的人,早上和孙正看到他鬼鬼祟祟朝院子里望。”我说。 黄奶奶和那两个老大爷一脸莫名其妙。“还是老孙有本事。”黄奶奶喃喃自语,两个老大爷连连附和。 太热,回到屋里,已经出一身汗。孙正看到我俩,笑眯眯,“应该给他们颜色看!” 孙医生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能不冲动!” 孙正撇撇嘴。我凑到他跟前,“你的修为怎么那么高,你从几岁就开始修行吗?”他满脸笑,还是一副得意模样。 对普通的道人,施法要用符箓和咒语;修为高的,写符箓可以用手凭空比划,达到这种水平至少要十几年的艰苦修行;最高境界,就是施法的念头一闪,立即兑现,这样的人世上罕见,u看书wwuuanshu.m 可以授予“神仙”称号。 修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炼成通灵体质,达到肉体与自然完美交融。最高境界就是像孙医生的师父那样,可以不吃饭不喝水,百病不侵。人能与鬼神相通,是因为人与鬼神一样禀受先天元气,是一气所化,《太平经》讲“元气有三名,太阴、太阳、中和。形体有三名,天、地、人”。法术是凭人为力量调动三界灵气,这需要道人的体质尽量通灵,否则难以承受异界灵气。定身术是极高的法术,对体质要求极高,孙正这么年轻竟能运用自如! 已到晌午,肚子饿了。“我去做红烧鳝鱼,你们看看我的拿手好戏。”孙医生还是有点不高兴,坐在长椅上沉着脸不吭声。我从冰箱里拿出鳝鱼走进厨房。 先用葱姜蒜炝锅,趁热投进鳝鱼段、姜片、洋葱片爆炒,再放入白糖、料酒、老抽、清水。焖了十几分钟,一揭锅盖,香气扑鼻。加入玉兰片、胡萝卜片,看火候差不多了,用淀粉一勾芡,起锅,浓汁像水晶般反光——大功告成。 午饭时,他俩吃得满嘴流香,赞不绝口,孙正胃口大,一人吃了大半。 刚吃完饭,就觉得困乏难当。心里纳闷,好像从王莉走了后一直精神不足。哈欠连天,倒床上便睡。 迷迷糊糊睁开眼。 亮了灯,天已黑透。他俩坐在床前凳上,直挺挺,对着我,眼神直勾勾,灰黄的脸上沉寂僵凝,没一丝神采,像在发愣。 “怎么了?”直起腰坐起,摸着脑袋问。 “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孙正绷着脸说。 第29章 折磨 我吃一吓,一骨碌下床,“怎么可能?” “你被摄了魂!”孙正说,“我和老爸这次为了救你,耗了元气!” 孙正的脸色还行,孙医生脸色灰白,两颊消瘦许多,嘴唇干涩涩。“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 孙医生淡淡一笑,摆摆手。 “怎么会被摄魂?”实在莫名其妙。 “婴灵。”孙正讲。 靠!“是王莉带的那个小孩。” 他俩同时点头。 想不到王莉如此阴鸷!婴灵术因为太过阴毒,向来为道家不齿。要炼成婴灵,须找夭折七日内的童男或童女,先把尸体弄坐起来,往其嘴里填塞黑豆,再用一种由人体脂肪制成的蜡烛烧烤尸体下巴,边烧边念索魂咒,待尸体被烧得皮开肉绽,尸油往下滴时,收集些尸油,把尸体盛入棺中。每天子时念索魂咒七遍,念上四十九天,在最后一天的子时,念完咒后,把尸油拌在黑豆里,让一个不超过五岁的孩童吃下,童尸的鬼魂从此附在小孩身上,供自己行事差遣。这个小孩就成了婴灵,活不过十岁。婴灵除了害人,没别的用处。人被鬼怪勾了魂,一般过七天才会发作;要是被婴灵摄了魂,效果立现。 妈的,赵坤就不怕害死我! “王莉怎么不怕报应!”看向孙医生,“赵坤现在盯上你了。” “哼,就凭他们!”孙正不屑一顾,“他们这些小把戏都是小儿科,这个王莉千万别让我遇到!” “我们还发现——”孙医生犹豫一下,蹙起眉,“你的后背,出现个眼睛状的黑印,中心有个红肿块。真像一只眼睛。” “啊!”浑身一颤,一股凉气震遍全身,慌忙拿来手机,递给他,“拍张照给我!”说着撩起上衣,转过身对准他。 孙医生拍完,赶紧接到手——鬼血泣! 霎时天旋地转,五雷轰顶,两眼一闭,轰然倒床上。 “怎么了?”孙正慌忙问。 看来他俩不知道鬼血泣。坐起来,苦着脸把事情一讲,眼泪跟着下来,真是万念俱灰。 他俩愣愣听完。好一阵,孙医生张开嘴,“万事都有解决办法,不能绝望,万事随缘。” “鬼血泣已经失传,王莉应该不会用,是在那个洞里中招的吧。”孙正说。 肯定是这样,是刘伯温下的咒!想想每次毒发时叔父的痛苦,从此我要受无休止的折磨,眼泪又淌下。这辈子完了! 他俩不知该怎么安慰我,低着头不出声。哭了一会,擦干泪水,叹口气,“算了,万事随缘,也许会有解决办法。” 打来水洗完脸,还是愁苦万分,坐在长椅上,瞧着茫茫夜色发呆,脑里一片空白。他俩陪在我身旁,不声不响,估计是怕我想不开。 屋里死水般沉静。 突然,肚里一阵搅动,“咕噜”两声——饿了。妈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也许我有狗屎运,哪天能破了鬼血泣。“有东西吃吗?过会回家拿药,活一天是一天,我就不服!” “好,这就对了!有稀饭,冰箱里还有桂花鸭。”孙医生露出喜色,朝孙正一指。孙正立即去盛饭,端出菜。 已经八点多,真是饿了。到桌旁,一碗稀饭几口喝完,正要盛第二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我们一抬头——黄奶奶急急赶来。 “老孙——”黄奶奶到门前喘口气,脸像冻僵的水泥板,“毛毛出事了!” “怎么回事?”孙医生瞧着她,连忙问。 “快来!”她说着一招手,我们跟着她快步出门。 路面湿漉漉,低洼处积满水,空中不时飘下细碎雨点,远处一片黑蒙蒙。黄奶奶步伐矫健沉稳,动作迅捷。 “黄大姐,你的腿不疼啦?”孙医生说。 “不疼——” “现形吧!”孙正一声大喝,一步上前,猛一拍,黄奶奶往前一冲,差点跌倒。 她背对我们,低垂头。 我吃一吓,盯着她目不转睛。时间仿佛静止,心陡然提到嗓子眼,不禁握紧拳头,浑身绷紧,仿佛眼前是只怪兽。 “哈哈哈哈——”却是男人的声音——赵坤! 身形、衣服也变了。 靠,幻术! “紫金山里果然藏龙卧虎!”赵坤转过脸,一副笑眯眯模样。 “你这样三番两次害我有意思吗!”瞪直眼说,“我不可能再上你当,你除了绑架我,没别的办法要挟叔父!” 他一摆手,“你不了解情况,你以为事实就是看到的这回事吗!” “你以为你这张嘴真能把稻草说成金条吗,你凭什么这么自信,别人都是傻子吗!” “我今天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前面有个‘聚宝茶楼’,到那儿谈吧。你们放心,我就一个人!” 和孙正一起看向孙医生,“好。”孙医生点点头。 忍住性子,狠狠瞪赵坤一眼。 “想不到你的道行那么高,失敬失敬。”赵坤看着孙医生讲。 “修道嘛,法门很多,关键要广积善德,我一个赤脚医生不能和你比呦。” 赵坤尴尬笑笑。 走上大路。“聚宝山庄”前很热闹,大排档、烤羊肉串的、摆小摊的,沿路远远延伸。进了茶楼,孙医生一指门口一个位置,“就这吧。”赵坤轻轻一笑,过去坐下。 一个服务生快步过来,点完茶和果盘,赵坤还是那副笑眯眯模样。 压住火气,瞅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 “贤侄,我不是存心害你,我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他皮笑肉不笑讲。 “哼,那我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孙正一副心不在焉样子,看着窗外。服务生端来果盘,他拔掉插在西瓜上的牙签,抓起便吃。 赵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这就是三龙鼎!” 心头一惊,赶紧瞧。照片被修改过,鼎上的字一个没有,只剩一个一个白点。鼎足上的飞龙异常夺目,龙头高昂,鼎周身装饰云纹龙纹,气势不凡。 “谁知道这是真是假!” “照片送给你,你可以问金品一。” “你怎么会有照片,鼎在你手里,你就是凶手!”睁眼狠狠说。 “哈哈哈哈——鼎是在我手里,但我不是凶手,我知道凶手是谁!” 又来这招!他是不会告诉我答案的。 “反正你脱不了干系,你不是主犯就是从犯!”气狠狠讲。 “错了,我两者都不是!这鼎是我从主犯手里买的。” 服务生端来茶。赵坤拿起茶壶,给每人倒一杯。 “再来一个果盘,大果盘!”孙正瞧一眼茶杯,对服务生说。 果盘几乎被他一扫光。孙医生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你除了好心送我照片,还有别的事吗?” 赵坤静下脸看着我,眼神直勾勾,“你中了鬼血泣,现在所有人都中了招。鬼血泣的痛苦你非常清楚,你这么年轻,难道想带着痛苦过一辈子!” “哼,你现在又有了利用我的资本。不好意思,我的痛苦与你无关。叔父这二十年过得挺好,我也会过得很好!” 赵坤嘴一咧,端起茶杯抿一口,漫不经心放下杯子,抬起头,“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三龙鼎中记载了破咒的方法,但那个地方非常凶险,当时金品一就是不敢跟我去找。要是找到了,根本不用受这么多年罪!” 服务生端来大果盘,摆桌上。“你们这有什么高档货,好吃好喝的?”孙正问。 “有正宗的德国‘美乐家’炒磨咖啡,各位老板要不要——” “要!来四杯。”孙正看着他讲。 服务生答应一声,笑着转身走开。 “现在想来,那个墓是个诱饵!墓主人设下鬼血泣,又把秘密刻在三龙鼎上,就是想逼我们就范。你是福将,孙医生又是世外高人,如果你们能和我联手,肯定成功!” “估计还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叔父不答应你是对的!你那么神通广大,就找不到人吗!我们不会答应你,不会上你当!” 赵坤轻轻一笑,像是满不在乎,又像自信得不屑一顾,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中。 “走吧。”孙医生站起来。 我拿起照片。 我们大步走出茶楼。 回到诊所,到桌前继续吃饭。孙医生看着我,蹙起眉,“赵坤不会死心。” 现在已是一身麻烦,心里茫然苦闷,深深叹口气。“赵坤为了三龙鼎中的秘密不惜一切,这些天一直在试探你们,以他的歹毒性格,肯定会想方设法逼你们就范。我真对不起你们!” “怕什么!”孙正看着电视,斜着眼说,“就算他敢杀人放火,也不用怕!” 孙医生笑笑,“你是天不怕地不怕。” “我明天回家住吧。”看着孙医生讲。 “那不行!”孙正侧过头,对准我,“我告诉你,我就盼着赵坤快点行动,你看我怎么整他们,好好折腾他们!就凭他们,uu看书 .uukanshu.o 哼!” “你不用客气,把这当成自己家!赵坤要是想找我麻烦,他终究会冲我来。” 我点点头。“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黄奶奶是赵坤装的?”实在想不通。 “他只是外貌像黄大姐,动作完全不对。人施法时因为调动了异界灵气,身上的气场与平常人不同,你修行浅感觉不到。”孙医生看着我,静下脸,“葛正,你应该放下父母的事,这事已经有那么多受害者,你现在也深受其害,不能再被赵坤利用!” 咬住嘴唇,点点头。 “俗话讲‘壁立万仞无欲则刚’,佛家讲‘放下执着心’。你虽然不修行,这些道理肯定懂。你要是放不下,终究会被赵坤牵着鼻子走,会走向哪谁都不知道。” 我默默点头。 吃完饭,到浴室里洗澡,这是受伤以来第一次洗澡。有的地方痂皮已经褪去,露出新鲜的皮肤。伤重的地方,一道道赭色结痂显眼。叔父回来后,肯定要把实情告诉他,无法隐瞒,真不知如何开口。 朝孙医生借来车,到家里拿来药和曲马多,回到诊所。这药是中药合剂,配齐药材后,在药店里打成粉,加入炼蜜制成药丸,携带和服用非常方便。曲马多属于精神药品,必须凭处方才能买到。等叔父回来后,要他陪着我去医院找医生。 从此要承受鬼血泣无休止的折磨。心口像堵着团棉花,苦闷、压抑,仿佛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看不到尽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既然有了这张似是而非的三龙鼎照片,还是查一查,也许会有收获。 第30章 鬼抓人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早早醒来。吃过饭,坐上公交来到南大。已经放暑假,但王叔叔还是忙,早上已经联系过,叫我到办公室找他。走进考古系大楼,来到副主任室,门恰好敞着。“王叔叔。” 他正接电话,抬头看到我,手一招,示意我进来。 坐到他对面,心里有些不安,又要编说辞骗他了。他讲了几分钟,放下电话。立即掏出照片,递到他面前。“这是赵坤给我的三龙鼎照片,是真的吗?” 王叔叔盯着照片,脸一惊,“真是三龙鼎!虽然二十年前只看过几眼,但一辈子也忘不了,怎么在赵坤手里!” “他说是从凶手那儿买的。要是报警的话——估计——” 王叔叔皱起眉,摇摇头,“只凭这张半调子照片告不了他。” “赵坤想干什么?”王叔叔看着我。 苦笑一声,“他表面上是个茶楼老板,暗地里好像有个盗墓团伙,想叫我入伙。” “千万别答应!”王叔叔绷起脸,异常严肃,“不能犯法!那件事已经过了二十年,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能背这个包袱,一定要想得开,千万别被他利用!想不到赵坤干起盗墓的勾当,真是考古系的耻辱!” 我点点头。 “年轻人血气方刚,是最容易行差踏错的。其实人生中到处有遗憾,充满了遗憾,凡事不能钻牛角尖,不要执着……”他语重心长讲着,电话突然响起,冲我做个手势立即抓起电话,“喂,我是……” 心里乱糟糟,趁他讲话匆忙道个别,走出门。 赵坤没骗我,三龙鼎真在他手上,那他说的鼎中的秘密、破咒的方法,应该是真的。 站在大楼门口,望着外面,眼前一派恍然,心里虚得很,像有猫爪子在挠、挠出血。路两旁高耸的摇铃木遮住阳光,粗壮的树干像伸出的擎天巨手,地面落满了灰白的麻雀粪斑点。不远处的陶心亭下坐着一位女生,低头专心看书,像在背外语。一株秀美的绒花树映着她,风吹起,红色花朵在她脸庞摇曳。不知想朝哪走,北楼墙上布满绿油油爬山虎,像被绿色毛毯裹一圈,红色五角星异常耀眼。绕过一棵野蔷薇,一对情侣走来,男生个子矮,打着遮阳伞,手举高高。阳光刺眼,射身上反觉痛快,眼前一切火亮亮,一股无名激动传遍全身,像团火燃烧。加快脚步,直走到家里。 这些天不在家,地板上已经落下灰。抄起拖把,把屋里细细拖干净,出了一身汗。书架上父母抱我的照片多么醒目。他们眼里透出平和、满足的微笑,充满青春朝气。“应该放下包袱”、“不能执着”、“关键是现在的选择”……老爸老妈肯定希望我过得快乐幸福。 阳光透过窗帘,映得窗帘红彤彤。一束光落在地板上,亮斑耀眼,像火红的精灵,无声的偈语。掏出三龙鼎照片,瞧一眼,沉口气,“嘶、嘶——”,直至变成纷乱的碎片,一甩,“啪!”,扔进垃圾筐底。 开上叔父送我的奥迪a6,车牌“苏a34b33”,直开到诊所门口。 进了屋,孙医生正在看书,孙正在看电视。大步过去,到他俩面前,“我把照片撕了!” 他俩一愣,看着我,随即笑起来。孙医生点点头,眼睛里露出激动,“好,想通了就好!” “现在感觉很轻松。” “你应该跟我们一起修道,不修道太浪费了!”孙正笑着说。 “我去浇地。”挥动胳膊,到杂货间里拎起一只水桶,孙正也过来拎起一只,我俩大步朝菜地走去。 心情很好,中午开上车,请他俩到新街口一家龙虾馆大吃一顿。孙正吃完,低头一瞧筐里满满的龙虾壳,一抹嘴,对服务员大声叫:“再来一盆!” 南京已进入梅雨季节,刚吃完饭,竟风乍起,乌云泼墨雷声隐隐。风狂卷,街上行人脚步匆忙,带小跑,眼看要下暴雨,我们快速钻进车。刚开了几分钟,大雨哗啦泼下,远近一片迷蒙昏暗,很久没下这么大雨了。回到诊所,站在院门口望着外面,雨中的紫金山显得苍茫巍峨,一派萧静。要是雨中登山,触摸新绿娇红,肯定别有风味。 回到屋里,他俩在看电视。“早知道上午不去浇水了,菜地被淹了没事吧?” “没事。这地是个宝啊,就算被淹了,重新种,十几天就能长起来!”孙医生笑着讲。 难怪千百年来农民对土地的感情那么深。 叔父发来短信,问家里最近有没有事,我说没事。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醒来,还在断断续续。八点多,正在长椅上看书,“老孙!老孙!”院门口传来喊声,脚步急促,黄奶奶的声音已经走调,像人遇到极度惊恐的事慌乱失措。心一紧,立即放下书迎出去。 孙医生和孙正在里屋讨论练内丹,听到喊声,赶忙出来,“怎么了?” 黄奶奶眼里闪着泪光,眼睑红肿,脸上几乎没了人色。进了屋,一见到孙医生,泪水突地掉下,哭腔里带着鼻音,“毛毛、毛毛——出事了!”她腿一软,竟要瘫倒,孙正赶紧去扶。 黄奶奶嘴唇哆嗦,“毛毛——”,接不上气说不出话,手指向门外。 “去你家——好!”孙正扶住黄奶奶,两人一路歪歪斜斜。我们赶到黄奶奶家。 这是几间极普通的砖瓦房,很旧,与周围的楼房真不协调。进了屋,黄奶奶抹着眼泪,“毛毛没了,早上起来就没看见。大门锁好好的,我一夜都没听到动静。刚才打电话问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讲毛毛没去上课。你们说人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哪有这种事!看一眼孙正,对黄奶奶说:“是不是毛毛偷偷摸摸出去玩了,他这个年纪最贪玩。” “毛毛从来不这样,是那个丫头在勾毛毛!”黄奶奶一拍腿,哭声说,“她把毛毛勾去了!” 心一惊,看向孙医生,孙正也脸色一变。“究竟怎么回事?” “昨晚毛毛从学校回来,说在校门口看见我倚在电线杆边,冲他招手。”她看向孙医生,“我怎么会那么晚去他学校,那时还下着雨。毛毛肯定是见鬼了,是那个丫头不死心,冤孽啊!” “然后呢?”我问。 “毛毛过去看,到了电线杆前,却什么也没有。而且发现自己站在水坑里,身体往下陷,腿却动不了,毛毛就拼命喊救命!” “真中邪了。”我说。 “毛毛肯定是见鬼了——”黄奶奶擦一把眼泪,“周围的人听到喊声,都过去看,就见毛毛抱住电线杆,伞扔一旁,浑身都淋透了。你们说这不是撞邪是什么!” 黄奶奶站起来,颤微微走向里屋,我们跟着进去。“你们看,毛毛就睡在这,昨晚毛毛失魂落魄回来,洗过澡就睡了。” 屋里有两张床。一张是毛毛的,另一张估计是家里来亲戚时用。堂口是铁门铁闩,要开的话,肯定“咔哒”一声响,动作再轻也会弄出响声,更不可能人出去后从外面把门闩插进去。毛毛睡在东边房,黄奶奶睡在西边房,老年人一般醒得早,毛毛要是大清早偷偷溜出门,黄奶奶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墙上贴着几张姚明打篮球的海报。床单颜色不对劲,上前一摸,湿的。湿了这么大一片,就算是尿床也不可能。闻了闻,没有异味。“床单怎么是湿的?” “昨晚毛毛已经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这水肯定是那丫头带来的。” 没想到黄奶奶这么迷信。鬼怪和道术属于未知的科学,但不是迷信。 孙医生过来,弯下腰揭去床单——席子,连床板都是湿的。 就算是鬼,也就是勾魂,不会带走毛毛身体! 我们看向孙医生。 孙医生紧皱眉,“也许是这种情况,我不能确定!” “说啊!”黄奶奶急急讲,眼睛眉毛皱成一团。 孙医生一抿嘴,“这样,今晚我们睡这里,是什么情况夜里就知道了,现在还不能肯定。uu看书 .uukashu.m ”他看着黄奶奶,“你放心,毛毛没事,明天肯定回来,我敢打保票!” 黄奶奶一听这话,勉强挤出笑容,眼巴巴看着孙医生,“我全指望你了!” “毛毛绝对没事!这事不能传出去,不要伸张。” 安慰一阵,黄奶奶情绪安定下来。我们回到诊所。 孙医生脸色阴沉,坐在长椅上思索。他刚才只是安慰黄奶奶,好像没多大把握。 “怎么从没听过这种情况,床为什么湿了?”我问。 “估计不是鬼,是人!”孙医生皱眉讲。 “那他有什么目的,肯定是赵坤!”孙正说。 “应该是。你怎么断定那人今晚还会来?”我问。 孙医生看着我俩,“直觉!” “唉,老爸,真服了你!” “今晚你睡毛毛的床,敢不敢?”孙医生看向我,孙正也投来目光。 “怕什么,鬼我都见过。”轻松地笑着说,“我身上应该带几张符吧。” “不能带!”孙医生一摆手,“带的话那个东西就不来了。” 心骤然一紧,“那你们一定要盯紧,千万别睡着了,尤其是你!”对准孙正说。 “放心吧。”他俩笑起来。 中午,孙正喊黄奶奶过来吃饭。黄奶奶面色僵凝,失了魂一般,勉强吃下几口,我们一再安慰她。 等到晚上九点多,我们三人走进毛毛房间。黄奶奶像盼来了救星,聊了一会,孙医生叫她回去休息,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进来。 黄奶奶一出去,孙医生反锁上门。 第31章 斗法 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凉席。朝毛毛床上一躺,瞧着灰白的墙面,虽然见过鬼见过精怪,心里还是发毛,一种难测的恐惧压紧全身。总觉身下凉凉的,难道毛毛这么躺着就消失了!躺着实在难受,坐起来,拿本杂志慢慢翻看。他俩盘腿坐在对面床上,开始行气练内丹。他俩倒是波澜不惊。 屋里静悄悄。 熬到十二点多,实在困了。孙正倒床上睡得呼呼响,孙医生还是那样坐着,闭上眼,也不知睡没睡着。 “孙医生。”小声说。 他睁开眼,“放心,睡吧。”手一伸关掉灯。 屋里顿时漆黑,窗口透着一抹朦朦亮,映得一片黑乎乎。非要弄得这么逼真,那个东西才会来? 心里煎熬,眼皮越来越沉,困乏难忍,躺下迷迷糊糊睡着。 ……腿凉,像掉进水坑……往下陷……一激灵,眼一睁——两只大手慢慢从脚边伸出,仿佛从水面往上冒,身下可是床板!想喊,身体像被定住——不能动!眼珠一转,他俩一个坐着一个睡着,一动不动。 完了,死定了! 腿下冰凉,两只大手越伸越长,胳膊肘冒出,一弯、摸——摸到我腿,那只手也弯下,抓牢两个脚脖,拽得肉疼,拉——脚一沉,像沉入河中……心“咚咚”蹦,头皮阵阵发麻,每一秒都是煎熬,眼睁睁看着身体一点一点被吞噬。妈的,昏过去多好!脚脖——小腿——膝盖沉下,难道是水鬼? 两只大手拽紧,身体往那边滑,床单被拉动,发出轻细“沙沙”声。那个地方像个水坑,渐渐沉到大腿——腰——完了! 一个黑影一骨碌翻下,一步跨到床边,身上一紧,被拦腰抱住。“咔”,灯一亮。 孙正抱紧我往上拖!瞧一眼身下,腰以下已经沉进床里,冰凉,像泡在水中。那双手一使劲,身子一沉,陡然沉到胸口,孙正牙一咬,猛一拽,我腰上来。 两人像在拔河。 孙医生单盘坐定,双手结降鬼扇印,“王母收邪急纷纷,一骑白马出天门。收尽丰都六洞鬼,七十二宫随我身……”,王母咒!王母咒能让人浑身乏力,再精壮的人也抵挡不住。突然,床下传来低语,听不清,像在念经。 妈的,是人! 孙正一条腿抵住床,使劲拔,那人一丝不放,我被定在床中。孙医生额头沁出汗,两手一转,结双雷诀印,“头上青云盖,左边三点金,车动龙身转,斤字斩妖精……”五雷咒! 靠,在斗法! 五雷咒1972年从马王堆汉墓出土,当时便轰动海外学术界。“雷有五,曰天雷、水雷、地雷、神雷、社雷”,施法时一边念咒,同时右手拇指依午——未——午——玉——丑——子——戊顺序,按压左手关节相应位置,体内真气随指尖运行,绝不能错。五雷咒杀伤力极强,若不是遇到强敌,孙医生肯定不会擅用此术。王母咒没有太大伤害力,只是想让我脱身,肯定是对方使狠斗强,孙医生才被迫应战。 这人不可能一边拽住我腿一边施法。他们要是有多人,孙医生极难取胜。而且孙医生是仓促应战,没有符箓、没布法坛,法力大打折扣。 已念到“社雷”,汗珠不断滑落,脸颊像淋了水,嘴唇都白了。眼看拇指快按到“子”,孙正急出汗,两只胳膊搂紧我,慌忙低头咬破右手中指,飞速在床上画——五雷符!紧接念:“雷公罡气,电母怒威,斩断百邪,驱灭万精……” 床板下似乎“嗯”一声,紧接传来更响嗡嗡声——明显有多人! 孙医生猛然一歪头,像躲避东西,“啪!”——墙面击出一块白斑,痕迹深凹。 无形罡气! 好险! 凭我的道行,连对方使的是什么咒都辨不出,更别谈感知无形罡气, 眉一皱,两手急忙一挥,结五岳朝天印,“灵官使起泰山榨,千斤榨起三火烧,六丁六甲神兵涌,除邪斩怪血如潮……” 天呐——千斤榨! 眼珠一转,瞧向孙正,他张大嘴,惊恐两眼,正盯着我! 千斤榨由袁天罡创制,《推背图》中写“此术得殒命之礼”。这是双方在以性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会用。如果对方不下杀手,孙医生肯定不会用此下策! “喝!”孙正一声吼,嘴角起个惊雷,只觉腿一凉,被拔出床板。孙正立即放手,飞速坐到孙医生旁,双手结印,紧跟一起念。 身上顿觉轻松。我的功力根本使不了千斤榨。浑身几乎湿透,胳膊腿都能动,立即狠狠咬破中指,在床上飞速画反打符、血喉咙、吊人回、五毒符、草人借兵、女蝠鬼、化骨符。他俩在以性命相搏,一分一秒都关系生死。按阴斗顺序画好七个符,这“北斗制煞阵”是我最高水平!盘腿坐定,双手结反天印,“天生云龙,道本上升,平烈正气,利于太清……” 我们三人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差错!耳边嗡嗡响,浑身麻木,像在真空里,全世界只剩这间小屋、三张嘴翕动。 床板下声音越发响亮。 沉浸一团嗡响中。身体僵板,空气凝固,汗顺脸颊滑,越来越力不从心。按阴斗顺序,已从“贪”字念到“武”字,似乎没一点用。 “啪!”孙医生头一歪,又一道罡气射墙上,击出一个凹印! 对方明显精心准备,我们中了圈套! 孙正脸色惨白,大口喘气,像被人推,左右摇晃。 心霎时提到嗓子眼,浑身骨头寸寸绷紧——你小子千万千万挺住! 孙医生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两眼焦虑仓惶,一瞥孙正,猛一推,“啊!”一声惨叫,扑倒地。 “孙医生!” “老爸!” 赶紧过去,孙正爬下床去扶——孙医生嘴角流血,脸白得像纸,已经昏死。 “哈哈哈哈……”声音清晰响亮——赵坤! 果然是赵坤! 一踹床,冲着吼:“赵坤,你就没有一点人性吗!你是不是人!” “快来茶楼,我能救他!别耽误时间!” 孙正咬牙切齿,一捶床,“轰!”震天响,“你等着!” 没别的办法。扶起孙医生赶紧往外走,一开门,黄奶奶站在门外,惊恐两眼,双手合十,直抖。“没事,毛毛明天肯定回来,孙医生元气损耗大,回去休息一会就好!”我说。 黄奶奶看着孙医生吃一吓,身体一仰差点瘫倒,眼神呆凝,“老孙!老孙!” “真没事!”说完架着孙医生朝诊所小跑。黄奶奶慌忙跟后面。一路飞奔,耳边只有嗖嗖风声。到诊所赶紧拿来车钥匙,把孙医生扶进车,刚启动,黄奶奶远远喊着拼命招手,身影抖抖索索,黑夜里显得无助可怜,看着心酸。 开到她身边停住,孙正打开车门,“一起走,去接毛毛!” 估计不把她带上,她能彻底崩溃,黄奶奶不能再受打击,不能再出事。 深夜异常宁静,路上车极少,开得飞快。上了玄武大道,我加快速度。闯了三个红灯,行了十几分钟,赶到三润茶楼门口。架起孙医生往里冲。 大厅空荡荡,灯火辉煌,赵坤正在喝茶看书,显得专心致志。见我们来,他放下书,瞧着我们满足地一笑。 “老爸要是有事,我保证让你死得很惨!”孙正几步跨到他面前,怒不可遏,恶狠狠讲,手指差点戳到他脸。 赵坤笑笑,不以为然,“年轻人就是冲动。我保证他没事,我也有儿有女。” “快救人!”我重重讲。 黄奶奶跟进来,不敢迈步似的边走边瞧,一脸疑惑焦虑,茫然无措。 “毛毛过会就来,孙医生也没事。”我安慰她,说完瞪向赵坤,真想扑上去咬他肉。 赵坤一招手,几人围来,都是他徒弟。“人交给我,你们放心!”说着一指前方右侧包间,两个人过来架起孙医生,朝那边走。 本想跟进去,被赵坤拦住。道人施法时不想被外人窥伺这能理解,而且现在有求于他,不得不听他摆布。 一个服务生端着果盘过来,给我们倒茶。 妈的,赵坤这种人真是极品。 孙正脸色阴沉,他的目光本来就犀利,瞥向人时像剑光一闪,此刻更显得杀气腾腾。 “毛毛!”黄奶奶惊叫一声,一下站起。我俩转过头,一个人跟在毛毛身后从里面的侧门走来。 “奶奶!”毛毛估计是受了惊吓,快步跑到黄奶奶身边,扑进怀里就哭。 赵坤为引我们入局,用毛毛做饵,实在可恶! “你们这些人活着有意思吗,你妈你爸把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干这个!”我冲那人讲。 孙正朝他一瞥,他一慌,像见到瘟神,连忙掏出个红包塞进毛毛手里,转身就跑。估计上次孙正对王莉的手下施法,在他们中早已传开。 黄奶奶拿起红包,撕开,果然是钱。“啪”摔地上,使劲踩。 “没事了,快回家吧。” 黄奶奶对我们千恩万谢,又牵挂孙医生,我们再三安慰,她拉着毛毛的手快步出门。u看书 ww.ukanshu.om 厅里静悄悄,有两人站远远地瞧着我俩。赵坤这次显然是精心计划,志在必得。看来他把所有徒弟都用上了,否则凭他一人的道行怎么能斗过孙医生。道人不会轻易斗法,上世纪初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西晋末《万法秘藏》手抄本,开篇第一句话就是“法不行于人者,反殃其身”。历史上因斗法殒命的道人数不胜数。《资治通鉴》载,贞观六年,长安来了一位西域高僧,善咒术,能咒人立死,又可咒之复苏。唐太宗用精壮骑兵作试验,无不应验。太史令傅弈精通术数,他对太宗说“此乃邪术,邪不胜正,请准亲试之,定令其术不行”,于是太宗令高僧咒傅弈。高僧念念有词,傅弈巍然站立,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不久,忽闻“扑通”一声,高僧像被人所击,昏倒在地,再也没醒来。唐太宗念其本无恶意,还把他厚葬。赵坤害人又救人,肯定有险恶用心! 心中焦急忐忑,空空的大厅静得发慌。夜空漆黑,路上偶尔一辆车经过,车轮声深沉刺耳。“赵坤本来想害我。”孙正突然开口,“那道罡气是射向我,被老爸一挡。”他眉结一拧,“我们没有符箓没设法坛,否则怎么会那么被动,这几个小虾米哪是我们的对手!我当时担心老爸,心里一乱,出了错。妈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我会找赵坤好好算账!” 等了半个多小时,“咚”一声,那扇门打开,赵坤从里面出来,擦着汗,笑眯眯走来,“没事了,休养几天就好!” “哼,没那么简单吧,想干什么直说!”瞧着他,厌恶无比。 第32章 报复 他坐下来,朝一个服务生一招手,服务生端一壶茶过来,给他倒上。“其实——我不想害人,不过有些事会掌控不住,出乎预料。我明天还要给孙师傅施法治疗,他今晚不方便走,你们明天来领人。” “啪!”孙正圆睁两眼一拍桌子,茶壶一颤,“你想干什么,凭什么不让老爸走!” 赵坤朝孙正招招手,示意他别激动,“我确实有事须要你们帮忙,绝不是想害你们。你们都是难得的人才,我正需要你们。” “你做事就不能光明正大吗!”鄙视地瞅着他,“就猜到你会用下三滥手段!” “三龙鼎中的秘密非同小可,你们帮我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你难道不想知道杀父凶手是谁!”他看向我。 “不好意思——”对准他,“你这人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太自信、自以为是!那件事已经有很多受害者,老爸老妈肯定希望我过得幸福。人在做天在看,凶手会被老天爷惩罚,这辈子没报应也会报应到下辈子,这你肯定懂!”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这辈子过好就行了,还有雅兴负责下辈子,你记得上辈子的事吗!”他不屑地摇摇头。 “我告诉你,老爸不能留在这!”孙正目露凶光,口气强硬,拳头紧握,抖抖的一下一下砸向自己大腿。 赵坤瞧着,眼皮一抬,“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都留下,睡在一间屋里,这样行了吧。” 孙正出口粗气,瞪着他,“别耍花招!” 赵坤笑笑,端起茶杯喝茶。 已经快三点,夜正浓。我们被安排在茶楼后面一间屋里,有两张床、电视、空调、卫生间,设施倒全。孙医生被换了身新衣服,连鞋子都换了,还在昏睡。印堂黯淡,嘴唇焦白没有血色,但比进来时好很多。孙正走到床边,摸他手腕处的脉搏。 “怎么样?”我问。 “脉象平和,没大问题。” “赵坤想控制我们帮他做事,他不可能真心给孙医生治疗,肯定有花招!” “是啊!”孙正点点头。我俩双目交汇,心领神会,“他会不会给孙医生治疗的同时,再给孙医生下蛊什么的,你会治疗蛊毒吗?” 孙正轻轻一笑,露出一丝神秘,“对我来说这是最简单的!” 每次提到蛊毒孙正就是这副表情,他俩究竟有什么解蛊绝招? “你现在想不想走?”他眉毛一扬,神秘兮兮。 我一愣,“不会吧,怎么走,院门都被锁上了,我们带着孙医生也不好翻墙,而且赵坤说明天还要施法治疗。” 他摆摆手,“别听赵坤胡扯,老爸还差一点,我就能搞定!”他头一扬,又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就问你想不想走?” 这副表情,明显是信心十足,十拿十稳。 “想!” 他忍住笑,脸上充满得意。靠,难道他会飞! “反锁上门!” 快速过去把门反锁。 “背上老爸!” 到床边把孙医生背上。 “一定要背紧!” “放心!” 看他耍什么花招。 他站到我身旁,两脚并拢,立直,双手结翻天印,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是什么。突然一伸手,抓紧我胳膊,“起!” 眼前一晃,像有东西一闪而过。 长椅、药柜、中药味——诊所! 睁大眼不敢相信! “啦啦啦啦啦……”他得意忘形,手舞足蹈。 天呐——土遁! “靠,你竟然会土遁,这是在做梦吧!” “小朋友,要好好学习啊!” “老大,难道你就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绝世奇才——太夸张了,靠!”实在不敢相信。 “把老爸放床上,我给他治疗,早上就能好!”这才感觉身上还背着人。赶紧到里屋,刚把孙医生放床上,孙正突然一皱眉,两眼一眯,露出阴邪笑容,“不急这一会,要给赵坤颜色看,玩把大的!” 见他这种表情,心猛然一抖,“不行,不能闯祸,赵坤诡计多端,你不能不顾后果!” 他一扬手,“放心放心。在家等着,几分钟!”不由分说拔腿跑出门。 难怪孙医生一再叫他别冲动! 不会去茶楼放火吧? 心一紧,追出门口,追到院门外,左右一瞧,路上空荡荡,已不见他人影。 孙正这么年轻道行如此高深,实在匪夷所思。神行术有缩地、风遁、水遁、火遁、木遁、土遁六种,其中土遁最难!神行术可以说是道术的珠穆朗玛峰,自古只有极少人练成,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养生方》中记录了两种神行术,“走疾欲善先者,取女子未尝男子者布,悬枲,怀之,见旋风以投之,咒之,风止,即带之”,另一个是“取牛车枲带之,欲疾,咒之,一约之”。说得虽然简单,但没有几十年的苦修,很难练成。《三国志》记载诸葛亮到四十六岁时才练成缩地术,这已相当不易。后来司马懿看到诸葛亮就发怵,追都不敢追,诸葛亮死后做个假人都把他吓得调头就跑。孙正创造了道术界的新记录,前无古人! 门外一阵脚步响,赶紧到门口瞧,孙正得意洋洋,浑身透着兴奋,活蛆一般挥胳膊跳腿进来。 “有没有去放火?”实在怕,赶紧问。 “天亮就知道啰!哈哈,痛快,我真是人才!”他故意打哑谜,笑嘻嘻走进里屋,一转身,“你去睡吧,我给老爸治疗,别进来打扰。”说着关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哪有心思睡觉。不知孙正干了什么勾当,是大祸小祸,明早孙医生醒来肯定发火,唉。 再不睡天就亮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 眼一睁,阳光透过窗户射墙上,一块白亮亮。一骨碌下床,连忙穿鞋,赶去孙医生那屋,一推门——两人正在行气。孙医生脸色已经正常,但发白,比较孱弱,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听到动静,孙医生睁开眼,朝我笑着点头。 眼眶一热,一股暖流传遍全身,低头忍住泪水。 “没事了,饭好了,我们吃过了。”孙医生说。 一看墙上挂钟,已经快九点。 “赵坤来过吗?” “没有。”孙正抢着说,冲我撇撇嘴。 算了,还是不说了,等赵坤找上门吧,但愿不是场腥风血雨。 “黄奶奶送来一只老母鸡,已经炖好,想吃自己去盛。”孙正说。 孙医生需要康复,行气炼内丹是非常好的康复手段。轻轻关上门,刚到厨房门边,瞥见院门口冒出一熟悉身影——赵坤! 他笑眯眯走来,瞧不出一点异样,还是那副让人讨厌的神情。 难道孙正什么也没做,还是赵坤暂时没发现? 看着他摇摇头,长长吁口气,“你真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进屋吧,来者是客。”我应该学学赵坤那套:捅完刀子转身就能给你倒茶。 “赵坤来啦!”我高声讲。 他俩从屋里出来。赵坤一见孙正,指着哈哈大笑,孙正一脸轻蔑不在乎。 进了屋,他到桌边坐下来,看着孙医生,“我没看错人,你们俩窝在这儿实在是屈才啊,完全可以出去干一番事业!” “你那茶楼打扫干净了吗,很费事吧。”孙正坐在长椅上,笑着问。 “哈哈哈哈,你果然厉害。还在打扫,我要谢谢你没洒汽油!”赵坤说完自顾点头,探着脑袋,眼神直勾勾,像在审视孙正。“真看不出你的修行那么高!你们是怎么回来的,你施了什么法?” 赵坤就是抓破脑袋,也不会朝土遁上想,所以他想不通。 孙正一撇嘴,摇摇头。 “很难相信,你这么年轻,我和徒弟们加起来都未必能做到,你是个奇迹,你们窝在这儿可惜啊!” “听葛正讲你是有身份的人,你何必这样干!”孙医生看着他,“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看不透……” 凑到孙正身旁,小声问:“你昨夜究竟干了什么?” 他嘴一咧,意犹未尽,“菜场东边不是有个公厕嘛,我把里面的有机肥料连干带稀全送到茶楼里了,每层都有,我看不够又从茶楼附近弄了一些。” “啊!”张大嘴,连连苦笑,u看书 ww.uukanhu.c“你真有创意。” “给他的茶施些绿色肥料嘛。” 想不到孙正把搬运法使得如此精熟,几分钟就完事。《新唐书》载“天宝中,有孙甑生者,以技闻,能使石自斗,草为人骑驰走。贵妃喜之,数招入宫中,玄宗亦悦”,这孙甑生的搬运法功力已经难望其项背,孙正竟更高一筹。 他又会土遁,就算是旷世奇才,但这么年轻——太夸张!他和孙医生一直有点古怪,难道有别的匪夷所思的原因? “……这就是我的性格,改不了。”赵坤对孙医生讲,“我身家过亿,又是省政协委员,名誉、地位、钱,什么都有,钱不算什么。自从中了鬼血泣,这二十年来一直活在痛苦和恐慌中,这种折磨你根本无法想象!费尽心力弄来三龙鼎,就是为了破解鬼血泣,一定要解脱!” “哼,这就是你不择手段的理由!”孙正说。 “不是吧,三龙鼎出土当天就被抢了,那时你们还不知道自己中了鬼血泣!”瞧着他讲,“你肯定知道内情,你不是主谋就是从犯!” 赵坤摆摆手,“你不知道鼎中的秘密,我做的都是大事。这几年鬼血泣越来越严重,我为了自己,用些手段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本意并不想害人!” “你这话——”皱起眉盯住他,“你的意思是——不会善罢甘休!” “哈哈哈哈……”赵坤边笑边点头,“你真是心思缜密,我就喜欢你这点。没错——我这次来不是只想和你们叙旧。孙医生,知道为什么要换你衣服吗?”他探着脑袋,目光骤然变冷。 第33章 妥协 孙医生一皱眉,眼睛一惊,“做木偶?” “果然是高人!”赵坤点头,“你的衣服、头发和血我都有,你的生辰八字我也知道!我怕出意外,所以留了这手。” 想不到赵坤如此阴毒,巫蛊术中木偶术最为下作!汉武帝时那场著名的巫蛊之祸,牵连者上至皇后太子、下至普通百姓,达数十万人,导致国本动摇,西汉政权衰落。 气氛陡然僵滞,赵坤太嚣张! 孙正冲他长吁口气,沉下脸,两眼直勾勾阴鸷骇人,“早知道昨夜一把火烧了你。你猜我一个人能不能扒掉你衣服,弄到你血!”孙正拳头紧攥,面泛青光,杀气腾腾! 赵坤嘴一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我无所谓。我可以立即把衣服还给你们。不做木偶,我还会想出别的办法,到时候牵扯进哪个张三李四谁都不知道。我已经受尽鬼血泣的折磨,或许明天就死,我有什么怕的,也没顾忌。这辈子就这一个心愿,死而无憾!” 他嘴皮一动一动,说着对准孙医生,“修道之人本应悲天悯人,济难救世。葛正这么优秀的人才,年纪轻轻也中了鬼血泣,那么多人在受折磨,你难道没有一点慈悲心!你们道行那么高,为什么不能站出来扶危解难!我一直强调不想害人,现在是被鬼血泣逼上了绝路。只要你们帮了我,以后绝不来打扰!” 赵坤说完瞧着我们,我看向孙医生。 屋里顿时沉静。 “好,答应你!”孙医生张开嘴。我和孙正一惊,孙正嘴皮一动,却没话。 “好!有你们在,肯定成功!”赵坤大喜,乐得两眼眯成缝,激动得大口喘气,胸口起伏。“这样多好!我会给你们每人三十万酬金,嫌不够还可以加。” 孙医生淡淡一笑,“我不想你再去祸害无辜,而且你说得也有道理。”说完看向我。 四目交汇,心头一震——孙医生是为了我! “我要一百万!”孙正圆睁眼恶狠狠讲。 赵坤一愣,随即露出笑,“行!哼,钱是小事。这件事办完,我多年的心愿就了啦,也许会专心向道。”赵坤嘴皮拨动,语调沉稳,神情庄重,像是发自肺腑。“那不打扰了。贤侄,你的车还在茶楼那,要不要跟我回去拿。”他说着站起身。 “慢着,你上次骗了我,这次究竟有没有骗人,我们如何相信你!”盯着他皱眉讲。 他静下脸,细细看我们,目光从我们脸上扫过,猛然举起右手,“我赵坤对天发誓,如果骗你们,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孙医生点点头。 总有一种不祥感觉。向他俩道个别,跟着赵坤往外走。上了他的车,一路无话。 到了茶楼门口,他停住车,“跟我上去,有话对你讲!” 大厅里,很多人在埋头拖地擦桌椅,一派繁忙。一进门,一股臭味传来,想彻底除臭肯定要忙活半天,也许要过三五天臭味才能彻底散尽。我们直接上楼,进了经理室,“呯!”他关上门。 “折腾这么久,你终于达到目的了,很满足吧!现在有了孙医生,叔父就无所谓啦!” 他笑笑,脸上皱起皮,“我做的都是大事,这件事非同小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值得付出!想干成事总要有人牺牲!” “哼,我爸也是牺牲者!”两眼盯紧他。 他一迟疑,瞧着我,“我会把真相告诉你,等事情办完。” “叫我上来干什么,直说。” 他沏壶茶不紧不慢走来,朝沙发上一坐,倒出两杯,“你应该知道西汉的李少君吧。” “你找到了李少君的墓?” “唉,李少君的墓都被汉武帝挖过了,一口破棺材而已。昌邑哀王刘髆你知道吗?” “懂一点。你是想挖刘髆的墓?” 赵坤似笑非笑,摇摇头。“1968年,山东巨野县红土山上有些农民在开山采石,结果炸出个墓口,这就是刘髆墓。但根据三龙鼎中记载,刘髆埋在了方山附近,墓里不仅有破除鬼血泣的秘方,还有一件惊世宝物!” “果然是盗墓,还对天赌咒发誓!哼,这就是你讲的‘大事’!”瞧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一口。妈的,他喝得都是好茶。 “不是盗墓,我是考古出身,最痛恨盗墓的。我只是想要解咒秘方,别的不碰,文物属于国家嘛!” “真会自欺欺人!到时候面对墓里珍宝,你能忍住吗,王莉和唐老猴他们能忍住吗?” “按照国际惯例,对发现宝藏的人,政府应该给他宝藏的两成到三成作为奖励。到时候我们拿上一点,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要那么死板迂腐!” 瞅着他轻蔑一笑,“你拿了三龙鼎已经是犯罪,现在还言辞凿凿!” 他摆摆手,“不讲了,很多事情是没有绝对的对错的,你现在阅历尚浅,以后会明白。” 懒得跟他争辩,端起茶杯喝茶。 他也喝口茶,朝沙发上一倚。“你现在也中了鬼血泣,孙医生要是能帮我们破了这毒咒,也是为道家做贡献。而且从考古上讲,这些诸侯王的墓里都有解开历史谜团的钥匙,价值无法估量,我们在创造历史,这辈子没有白活!根据记载,这个宝物关系到南京的王气,是惊世骇俗的东西……” 又眉飞色舞讲一阵,叫人拿来孙医生的衣服、鞋和一包钱,“这是三十万,你们每人十万,算是定金。今天是周三,周五是个好日子,周五早上九点到茶楼门口集合,我们准时出发!” “李少君和刘髆墓有什么关系?” “汉武帝一生迷恋方术。李少君曾向汉武帝进奉过修行的秘术。后来他奉汉武帝口谕,花了三年多时间找到块风水宝地,就是方山旁。并且在山里凿室造墓,尽设机关。刘髆死后,汉武帝把刘髆葬在那。由于此墓关系到国运,里面有镇墓之宝。” “想不到,这就是三龙鼎中的千古秘密。”心底霎时涌出浓厚悲凉,像千斤铅块压坠,这个秘密害得父亲家破人亡! “既然是宝地,汉武帝为什么把秘密刻在鼎上让人知道,他希望别人去发现宝物吗,又下毒咒,他究竟想干什么?” 赵坤露出恼怒神情,“他是想逼人去找,找不到只有死路一条,非常歹毒!三龙鼎上只记载了墓穴的入口,现在已经过去两千多年,我花了两年多时间才找到!里面也许藏着别的秘密,或许压根不是墓!别想那么多了,一切谜团进去后就解开。”说完,他用异样眼神看我,“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器重你吗?”他脸上露出几分神秘。 一皱眉,瞧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父母的墓!‘龙楼宝殿’和‘蝉翼砂’世间难觅,庇佑后人顺风顺水。你想想,你中了金蚕蛊竟然也能逢凶化吉,简直是童话!有你在,再加上孙医生父子俩,肯定万事大吉。” “哼,想不到我的利用价值这么高!” 出了茶楼,心里沉甸甸。上次找虎尾金蚕的可怕经历还在眼前,梦魇般缠绕心头,这次还不知赵坤有没有别的诡计,但现在有孙医生和孙正陪着,踏实很多。 开上车,朝诊所赶。中国龙脉始于昆仑,伸出北、中、南三条大龙。黄河以北的山脉属“北龙”,黄河以南、汉水以北的山脉属“中龙”,长江以南诸山属“南龙”。北京、西安、南京,正巧位于北、中、南三条龙的脉眼上。《晋书》载“始皇时,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故始皇东游以压之,改其地曰秣陵,堑北山以绝其势,泄之淮水。”书中说的“北山”,就是方山。金乃五行之首,秣只是喂马的草料,贵贱立分。秦始皇为了永保基业,命人开凿方山,并掘断金陵长垅,使淮水贯流金陵,把王气泄散,真是煞费苦心。但秦始皇无意间做了件好事,那条“淮水”成了千古名河:秦淮河。秦始皇肯定想不到,他死后才三年天下百姓就开始造反,陈胜吴广率先起义,刘邦项羽跟进。 南京的王气实在太盛。到了西汉,李少君对汉武帝讲“黄旗紫盖,见于斗、牛之间,江东有天子气,以子葬可镇之”。按赵坤所说,汉武帝真派了李少君去选址,uu看书 uukashu 后来把昌邑哀王刘髆葬在那,为了永镇王气,还在墓里放了件宝物。但汉武帝的苦心也白费了,公元229年,孙权在武昌称帝后,不久即迁都南京——东吴大帝由此诞生。再后,司马睿来到南京,随行术士发现,东郊的蒋山上常有紫云出现,这是江东“犹有帝王气”。正好当时有“五马游席江,一马化为龙”的传言,公元 317年,司马睿在南京称帝,开创了在南京建都时间最长的朝代——东晋。 公元267年,道士报告城东北郊出现了一股“王气”,起于甘宁墓。甘宁是东吴开国功臣,他的墓不能挖,吴王孙皓如坐针毡,于是道士献出招术:在墓后挖一条深沟将王气泄掉。此沟要挖得笔直,通向江边,不能改向,不能弯曲。孙皓这一挖给南京留下了一条水道:直渎河。《三国志》载“吴将甘宁墓地此,或言墓有王气,孙皓恶之,乃凿其后为直渎”。 再后来,隋文帝杨坚灭掉南陈后,担心东南“天子气”再起,决定一劳永逸地大破南京风水,策略是“平荡耕垦”:将城内地面上所有建筑拆毁,推成平地,开垦成田,供农民栽菜耕种。《隋书》载“及陈亡,建康为墟”。堂堂一国都城,竟然成了万亩菜地,千古罕见!接着,杨坚废“建康”一名,恢复了秦始皇所钟爱的“秣陵”。 南京的风水屡遭破坏,金圣叹也不由感叹:金陵王气肯终埋,辛苦经营水一涯。试问孙吴开直渎,何如嬴政凿秦淮。 赵坤为了这个刘髆墓不惜一切,除了想破解毒咒,他得到宝物想干什么,会不会有别的阴谋? 第34章 准备 到了诊所,把孙医生的衣物和钱朝长椅上一搁,把赵坤想探刘髆墓的事大概一讲。他俩听完,不以为然。“到了墓里,我把你们都带出来,把他们困死,也算是为民除害!”孙正说。 孙医生冲他一瞪眼。 孙正一撅嘴,看向我,“你别担心,有我在就没问题。对了,茶楼打扫干净了吗,哈哈,他们恶心死了吧!” “唉,亏你想得出来!”说完看向孙医生,“其实不必为了我答应赵坤,赵坤这人——” 孙医生淡淡一笑,“没什么,赵坤讲得也有道理。你们那么多人中了毒咒,如果真帮上忙,胜造七级浮屠。” “老爸,这些钱怎么处理?”孙正翻开钱袋问。 孙医生看着钱轻蔑一笑,“先放着,以后谁家有困难时用得着。” “留着给孙正取老婆呗,现在房子那么贵。”我说。 “哈哈哈……”两人仰头大笑。 “难道孙正不打算结婚!”实在莫名其妙。 孙医生忍住笑,摇摇头,孙正也摆摆手。 修行和结婚不冲突啊,这两人实在有种说不清的古怪。 “昨天早上黄奶奶讲毛毛在电线杆下看到她,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赵坤在搞鬼?”我问孙医生。 孙医生点点头,“毛毛是被搬运法弄走的,本以为赵坤又在试探,所以猜他晚上还会来,没想到是个圈套!” “总有一天我会报仇,赵坤太嚣张,总是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太恶心!还有那个王莉,这两个垃圾,看我怎么整他们!” “唉。”孙医生看着孙正无奈摇摇头。 孙正的道术修为估计无人能出其右,他如果想害人,绝对是对方的梦魇。他要是能像孙医生那样沉着冷静不急不躁,将来肯定是一代宗师级人物。 昨夜没睡好,睡完午觉,心里总有一种厌厌烦躁感。此去凶险无比,万一回不来,要不要现在把实情告诉叔父,或者写封信留在家里?他俩看出我的心思,过来安慰我。孙正嘻嘻哈哈全不当回事,又拍胸脯保证。 我要是有他的道行多好! 要是现在告诉叔父,他绝不会让我去冒险。开车赶到家,到书桌前拿起笔,心里霎时百种滋味翻滚,这十几天来真像做了场梦。从找虎尾金蚕开始,直到今天,把事情大概写清楚。放下笔,看着信,心中仍郁郁不安。反正到时候机灵点,孙正道行那么高,关键时候可以带我出去。 孙医生元气受损,晚上早早睡了。快到十二点,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李少君是西汉最出名的术士,民间留有无数传说。《史记》载:“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於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汉武帝有六个儿子,到巫蛊之祸结束时只剩下两个。幼子刘弗陵聪明伶俐,武帝把弗陵立为太子。为防止自己死后主少母壮,吕后之事重演,将弗陵的生母赵钩弋赐死。在立太子前几个月,刘髆被武帝召见入宫,但第二天从未央宫里出来的,是具尸体。后人一直怀疑是汉武帝故意害死昌邑哀王,好让弗陵没有后顾之忧。要是真能进入刘髆墓,这个千古之谜也许能解开。 但实在想不通,古人最怕自己的墓被挖被盗,汉武帝却把秘密刻在三龙鼎上,又下鬼血泣,他想让人到墓里找什么,什么东西如此重要。赵坤会不会有所隐瞒,说话半真半假,又在耍诡计? 汉武帝如此阴毒乖戾,不知刘髆墓里会有什么等着我们。 第35章 完美即破绽 经过几天的休养,孙医生已经康复。到了周五,我们三人开上车,准时来到茶楼。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只在背包里放了个罗盘。药装在裤子口袋里,以防万一。他俩空着手,什么都没带。 大厅里,赵坤、王莉、唐老猴领着自己的人,围成三桌,坐着闷声不响。见我们进门,赵坤朝我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郑刚坐在赵坤身边,朝他不好意思地点个头,他朝我笑笑。偌大的厅里静悄悄,气氛沉闷,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都中了鬼血泣,这次又要拿命去拼,心里肯定怨恨不已。孙正一屁股坐椅子上,歪着脑袋看天,翘起二郎腿。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做炮灰,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赵坤讲了几句,见这气氛,停下来,端起茶杯猛喝一口。 “走吧!”他搁下茶杯站起来,掐灭烟头,大步朝外。我们跟着来到路边,上了三辆面包车。怎么这次又带上何琳。如果没猜错,赵坤是怕遇到什么情况须要何琳的血写符箓,带上她是备不时之需。也许在他眼里,几个徒弟的价值,仅此而已。心底突然一激灵,像投下一道亮光:赵坤会不会从离开考古队时就开始谋划,他收养这么多徒弟,教他们本领,仅仅为了将来某日去探寻三龙鼎中的秘密。突然觉得赵坤非常可怕。 一路无语,车里又是那种死闷沉沉的气氛,赵坤像在发呆,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开了一个多小时,下了弘景大道,巍巍方山显在眼前。 方山又名天印山,是南京五大风水宝地之一,四周历代墓葬众多。山体呈方形,孤耸绝立,顶平似削,故名方山;又因其四角方正,宛如一枚天工所作石玺,故称天印山。到了方山景区,游人大多会听到这样的传说:有一天,玉皇大帝把玩自己的金印,一不小心,金印掉地上,落下凡尘,不偏不倚正砸在今天方山这个位置上,化为一座大山。后来,玉皇大帝派殿前侍卫青龙、黄龙下凡护守此山,于是方山东西又形成了青龙、黄龙二山。秦始皇凿山泄了地气后,还恐断得不彻底,又用神鞭抽打这座灵山,但鞭子挥落处不是要害,山根未断,却把方山齐腰抽断。上半截向东南飞去三十多里,落入湖中,山呈赤色,即现今“赤山”。还有几块,落到十几里外,大的形成了东山镇上的“土山”,较小的形成了“竹山”。青龙、黄龙二山本连在一起,也让秦始皇的神鞭抽断了,形成了“半边山”(青龙山俗名),青龙的眼也伤了,一直不断流泪,形成了蒋介石与宋美龄喜欢沐浴的“汤山温泉”。 民间故事远比小说精彩。但此时此刻,再好的风景也是枯山瘦水,无心欣赏。绕过方山,继续朝前。山路寂静,车在一个路角停下,路边挂着“江苏省江宁足球训练基地”路标指示牌。眼前是天云湖,青山环绕碧水,蓝天下一团团棉絮似白云伸向天际,视野开朗,精神似乎一振。与上次一样,从车里拿出一个个行李包。大伙还是沉着脸,不吭声,木讷地传着背包。赵坤也阴下脸,好像很不爽。哼,大伙都因为你落得生不如死,恨不得从你身上咬下肉,怎能有好脸色! 包很多,一人两个,黑色和红色。正在疑惑,一人拉开红色包,露出个圆滚滚钢瓶。瞧着一愣,随即明白——氧气瓶。靠,我们要下水!拉开红包一瞧,脚蹼、潜水镜、潜水服、呼吸器……一套完整的潜水装备。这才注意到,行李包是防水包。妈的,赵坤要是死在刘髆墓里,不知他后不后悔。 黑色包里还是那些枪支炸药、户外装备。 孙正摆弄这些新奇玩意,煞是好奇。 “走吧!”赵坤不耐烦吆喝一声,我们拎起包,跟着他朝树林深处走去。 山势倾陡,负重又多,走得比较慢。大伙心事沉沉,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去也许有去无回!说不定已经有人给家里交代好了后事。 “上次扎你腿是迫不得已,实在对不起!”到郑刚身边,看着他诚恳讲。 “没事,现在已经好了。” “那把刀是你故意留给我的吧?” 他看着我一笑,点点头,“而且——当时看到你拔刀了。” 心头一震,想不到郑刚这么有情有义! “谢谢,我欠你一次!” 他轻轻一笑,“在洞里是你救了大家,你不欠任何人。” 队伍稀稀拉拉,散得很开,走得没精打采。 “你们真是跟错人了。” 郑刚苦笑一声,没有话。 到湖边,好一阵才穿上潜水服,看着自己跟电影里特工似的,不禁好笑。孙正瞧着我,胳膊一伸,做出个胜利的手势,笑得弯下腰。 家里的背包不防水,只能放进黑色包里。背包里沾了那只黄鼠狼的血,能对付幻术,千万不能被水泡了。 下到水里,里面的衣服竟然没湿。这种全密封保温防水的潜水服肯定很贵,赵坤真舍得下本钱。拎着包,打开电筒,昏暗的水里,大家一个跟着一个朝前游。 越潜越深,越来越暗,黑沉沉的像悬在半空,眼前只剩一道道电筒光束。突然有种孤零零恐惧感,使劲拨动腿,游到人群中间,才有点安全感。 不知游了多久,黑暗中出现个洞口,赵坤带头钻进去。怪不得赵坤找了两年多,原来在这么深的水下。洞的两壁平滑,应该被人工开凿过。压抑的感觉又涌上头,游了十几米,终于钻出水面。 洞里宽敞,像个大厅。郑刚已经打开两盏应急灯,映得一派灰蒙蒙。头顶是鼓鼓凸凸的石壁,很不规则,四周同样凸凸凹凹,斜一片歪一角,想不到山肚里竟有这么大的洞穴。这儿仅是入口,里面的空间肯定更大,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不可思议。这么隐秘的地方李少君是怎么找到的,也许是把墓建成后再引水淹掉入口。 费好一阵功夫才脱下潜水服,装进红色包里。洞里阴森森,总觉得有股隐隐寒气,大伙转动脑袋四处瞧,不吭声。左边石壁里,有一扇圆拱形石门,门前摆两排石像。看这装扮,一排是文官、一排是武官,每排九人,气势威严,庄重肃然。这些石像雕刻得逼真自然,武官威武刚毅,文官谦卑有礼,表情神态各不相同,古人的匠心让人佩服。 “这里应该是建成后被淹没的吧?”我问赵坤。 赵坤点点头,“应该是。” 古人认为“人死辄为神鬼而有知”,所以墓葬遵循“阴俸阳事”、“事死如事生”原则,坟墓即是死人的住所,所以讲究的大墓都设厅、室、厨房、厕所、储藏间、浴室等等,与阳间的一样。像这种王侯墓,讲究得肯定更多、更细。古人向来把防盗摆在首位,重于一切,怎么会把大门显出来,莫非是个陷阱!汉武帝诡戾阴狠,仅设下这鬼血泣,巫蛊之祸中杀死太子全家、逼死皇后,就让人不寒而栗。大伙瞧着石门,没人敢上前。 “早查过了,就这一个入口,不是陷阱,不用怕!”赵坤大声讲,朝郑刚使个眼色,郑刚握着电筒,大步朝门走去。 妈的,既然不是陷阱,自己为什么不去开门。 “等等!”掏出罗盘,快步上前,站到门口仔细查看,郑刚也过来瞧。标准的坐乾亥向巽巳,一毫不差,水坑在酉位,右水倒左出乙方,对面又有峨眉山案,案中有一竹笋状石柱凸出,这是穴窝中出乳——靠,老阳穴水龙出煞局,八大富贵局之首!再看这两排石像,左边高,龙强虎弱,一尊尊绵延似串螺,青龙方石像基座圆如卧蚕,配上兑酉方水坑,呈青龙吸水势,《撼龙经》载“水是山家血脉精,利人害人速如神”,这里显然是“利人速如神”。 真是完美无缺! “干爹和我已经查过,布局非常完美。像李少君这样的高人,肯定会布成这样。” 赵坤望着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不对,你等等”,边嘟囔边四处巡察。这个石洞是天然的,难道门洞位置会按风水五行的要求形成!要是李少君重新开凿,那原来的洞口哪去了,没必要堵得毫无痕迹。到竹笋状石柱前,拿起电筒仔细照,根部与地面有明显的连接痕。为了达到最佳布局效果,人工改造也正常。但最关键的,为什么要把门露出来,汉武帝疑心那么重,老婆儿子都不放过,这次真那么好心,毫不设防,敞开门让我们进去替他办事? 一切那么正常,却感觉这是最大的不正常!总觉得不对劲,怪怪的,对着石柱摇摇头。 “别想太多,也许没那么复杂。”郑刚边说边转身,伸出手,打算推那扇石门。 陡然瞥见墙角趴着一只老山龟。 “停!”我一声喊,郑刚触电般手一缩,掉过头与众人一起看向我。 妈的,总算被我逮着了! 走到老山龟前,uu看书ww.uuansh.om捧起来给大家看。这只老龟有篮球大,估计有些年头了。“老龟能感知气场,它趴的这儿是气场最旺的,也许真正的入口就在这。” 大伙愣愣望着我,只有孙医生笑笑,孙正故意做个惊讶的鬼脸。 这是叔父教我的偏方,一般人极少懂得。买了房或乔迁新居,不确定卧床摆在哪,可以用老龟试,它最后趴在哪,哪就最合适摆卧床。 对着老龟趴的地方,捡起个石块使劲敲石壁,好像没有空响声。 回到包前,放下老龟,从包里掏出个手雷,大步迈到那儿。“你们躲远点,炸一下就知道了!”大家无话,赵坤带着众人往后躲,蹲下来,捂住耳朵。一拔安全栓,对准墙根扔下就跑。 “轰!”等烟尘散去,抬起头一瞧——一个大洞突显墙上。 果然没错! 众人一阵唏嘘。郑刚上来,冲我竖起大拇指。“我没看走眼,你真是我的福将!”赵坤看着我讲。王莉和唐老猴也走近,投来佩服目光。 要多谢那只老山龟。很多动物都有异能,比如候鸟飞行几千里不会迷路,狗、蛇、鸡能预感到地震;黑狗能看到鬼,冲鬼吼,所以养黑狗能辟邪。杨振宁教授在北大演讲时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物理没法解释,科学没法解释,但神学或宗教能够解释”。科学解释不出来的不等于不存在。建墓的时候,那么多人从墓口进出,时间久了,墓口就成了气场最旺的地方。只要没人来,几千年都不会变。 李少君精心布局,肯定想不到“完美”成了破绽。 第36章 有鬼 赵坤这次不会又耍鬼花招吧?清理好洞口,大家戴上矿灯帽,背上黑包,拎起红包,一个个钻进去。这是天然洞穴,但通道被开凿过,脚下是一级一级台阶,两壁光滑,灯光映得一切黑郁阴森,忐忑的感觉霎时笼罩全身,心底又冒出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焦躁、恐惧。走了几分钟,转过三个弯,前面突然停下,人群愣住不动。心一惊,挤到前面——出口处,一片黄光朦胧,隐隐照着一片人影,像是塑像。 大伙仿佛钉地上,完全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连喘气声也没有,安静得像在空瓶里。这种诡异无法言表,难道真有地下世界? “怕什么,我就不信邪!”孙正说着挤到前头,大步踏到巷道口,探头张望。 “快来看,奇迹,哈哈,收门票就赚死了!”他兴奋得像在自言自语,一步跳出去,两手伸到嘴边,做成大喇叭,“啊——”,声音响亮绕耳,在这种地方无比渗人。“哈哈,真没事!”他笑着两手一摊。 我们放下心,一起朝前走,一出巷道口,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这与兵马俑一号坑一样壮观宏伟,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一个个真人大小的武士陶俑手持刀戈、青铜马车排列整齐,朝远方伸展。这行军仪仗的气势威武森严,令人望而生畏。这墓关系到西汉国运,汉武帝肯定倾其国力,不惜工本,力求细致完美。每个陶俑都那么精美,姿态舒展,表情惟妙惟肖,丝毫不逊于兵马俑一号坑里那个著名的“将军俑”。唐老猴看得眼都直了,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显然想把方便的小物件带走,估计他是个职业文物贩子。 目光一转,被四面墙角的油灯吸引,灯旁已经围一群人,小声交谈。这灯共四盏,分布在墙角。灯光虽然不亮,但极具穿透力,这里空间那么大,上上下下竟被照得一片昏黄! 已经燃了两千多年,怎么不灭,这就是传说中的长明灯!公元1534年,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的军队冲进了英国教堂,解散了宗教团体,挖掘和抢劫了许多坟墓。他们在约克郡挖掘罗马皇帝康斯坦丁之父的坟墓时,发现了一盏还在燃烧的灯。康斯坦丁之父死于公元300年——这盏灯已经燃烧了1200年!考古记录显示,这种长明灯在世界各地的古庙或古墓里都有发现,例如中国、印度、埃及、希腊、南美、北美、欧洲,古人明显掌握了这种技艺。 大家聚到一起,围住灯瞧。有股淡淡的油脂香味,灯做成仙鹤形,非常精致,灯芯从鹤嘴里出来,灯油肯定在仙鹤肚子里。孙正小心地伸出手,取下灯,一提仙鹤脑袋,露出透明的灯油,原来仙鹤脑袋是个盖子。“长见识了!”孙医生在一旁笑着说。据《山海经》载,把东海鲛人、鲸鱼的脂肪提炼成油,按一定比列混入桐籽油,就制成了长明灯的灯油。鲛人就是人鱼。《史记》记载秦始皇墓中“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人鱼在世界各地的古籍中均有记载,描述详细,哥伦布在航海日志中两次记录看到了人鱼。现在,日本大阪市浪速区瑞龙寺、新潟县柏崎市妙智寺、歌山县桥本市学文路苏萱堂共保存了三具完整的人鱼木乃伊,叔父前年去大阪时在瑞龙寺参观过。 很多科学家认为不可能存在人鱼这种生物,但又无法解释为什么世界各地的古籍中均有记载,而且描述得几乎一致,于是想当然地给出一种答案:所谓人鱼,就是海牛目的儒艮,因为儒艮的体型有点像女人,胸鳍旁边长着一对较为丰满的**,其位置与人类的相似,所以当它偶尔腾流而起,露出上半身出现在海面时,远望去有点像正在嬉水的妇人。这纯粹是自以为是的科学意淫,难道世界各地的古人都眼花,分辨不出儒艮和女人,而且一直不明就里!儒艮的形象丑陋败浞,和“女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赵坤瞧着长明灯点点头,像在思索,估计他也知道答案。现代人总是低估古人的智慧。就风水五行讲,最发达的是在春秋时期,越往后越衰落。不管《山海经》记载的是真是假,这长明灯现代人永远做不出来了。 “头疼!”孙正突然皱起眉,手按住脑袋。孙医生一惊,他俩对视一眼,像是心领神会,孙正点点头,孙医生皱起眉。他俩之间总有点古怪,我已经懒得想。 “门没了!”一个惊叫。 心一颤,大伙慌忙转身瞧,立即散开找——不仅进来的洞口没了,连刚才看到的对面那扇石门也没了,四面都是石壁! 难道又是幻术? 都绷紧脸,又聚到灯前。有些人看向我,我和赵坤看向孙医生,孙正皱着眉摇脑袋。“我的法力没了,你们的法力都没了,完了,这洞里有古怪!”赵坤一惊,眼呆呆看我一眼,随即从包里拿出纸笔,画五张五鬼符,走到一个陶俑前,贴上符箓,其余四张贴在附近四角。在中央盘腿坐定,两手结内狮子印,念咒。他想施搬运法。这是简易的阵法,估计只能让陶俑动几下。但只要动,就说明在这儿还能施法。 怎么只有孙正能感受到异常,因为他道行最高吗,我们的头怎么不疼? 赵坤额头已经沁出汗,陶俑一动不动。他脸色灰白,失魂落魄站起,看着我们一脸绝望,眼神无比空洞。大伙顿时泄了气,耷沉下脑袋,像陷入无底深渊。 一片死气沉沉。 “到处找看看,不能绝望!”我大声讲。 大伙打起精神,缓缓散开,沿石壁敲打查看。头顶是高高的岩顶,遥不可及。孙正好像适应了脑袋的难受,也沿石壁查看。 石壁货真价实,敲着“嗒嗒”响。“是幻术吗?”我问孙医生。 “不是。”孙医生肯定地说,“应该是奇门遁甲!” “是啊。”赵坤苦着脸附和一声。 “洞口和那扇门是真的没了吗?” “是的。” 实在不可思议,一丁点声响都没有,这机关是怎么做的。来到刚才的入口位置,仔细摸着查,没有一丝缝隙。拿出砍刀使劲砸,“咣咣咣。” 赵坤瞧着石壁一声不吭,这次他真受了打击,眼里的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大伙又聚到入口位置。 “要不炸一下?”郑刚看着赵坤讲。 赵坤点点头。 立即往边上躲,郑刚拿出一捆炸药,放在石壁下点着,随即跑开。 捂紧耳朵,“轰!”一声巨响,陶俑被震碎震倒一片——石壁只被震下些碎渣。 这陶俑从经济价值讲每个能值上百万,这一炸也许几千万就没了,实在可惜,但人命更重要。 望着石壁,没人冒一句话,有的干脆坐地上,面色灰死。 真像困鱼缸里的鱼。原先指望关键时候孙正用土遁法带我出去,现在什么希望都没了。 “你是谁?鬼啊!”一个惊慌叫,人群陡然骚动,纷纷往远处躲,离他近的几人连滚带爬逃远。 心一惊,只见边上站着一人,白色上衣,白色裤子,黑色皮鞋,笑嘻嘻瞧着我们。地上——有影子!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不是鬼吧?难道——脊背一寒,霎时鸡皮疙瘩针似突起,窜遍全身。 赵坤大喝一声,抄起砍刀,立起双眉,凶神恶煞般朝那人直冲。郑刚也反应过来,跟着冲去。那人一脸不在乎,笑容挂着,完全无所谓的神态。眼看赵坤到跟前,举起明晃晃砍刀——倏地消失! 喜神! 这是唯一一个能随时现身并且有实形的鬼,会说会笑,与人无异,常在喜气或阴气极重的地方出现。在葬礼或婚礼上现身最多,喜欢穿一身白或一身黑,所以参加亲朋婚礼时绝不要穿一身白。u看书 .uukashu.cm 鬼现身非常不吉利,图个彩头,才称他“喜神”。 喜神现身,就要有祸事,他是想投胎,来找替身。被他上了身人就会受他控制,也许会生病也许会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最终难逃一死,所以有时在婚礼过程中会发生意外车祸甚至莫名血案。去参加婚礼或葬礼如果身体不好,在口袋内装两枚核桃可确保无虞。妈的,现在去哪找核桃。 鬼怕恶人,赵坤的反应挺快。 “这里有鬼!”有几人带哭腔,似乎已经崩溃。 “别怕!”赵坤重重讲,睁大眼看着大家,“越怕越容易出事,鬼怕刀,把砍刀握手里,打起精神鬼就上不了身!” 听到这话,不少人赶紧拿刀,气氛似乎缓和些。 “大家别慌,现在只有等!也许过几个小时门会出现。”我大声讲。 “为什么?”赵坤一脸疑惑,大伙都看向我。 我挠挠脑勺,“就是直觉。根据民间那些李少君的故事,感觉这人爱炫耀,又非常自负,他要是一下就困死我们,显示不出他水平,有些自负的人就喜欢玩猫捉老鼠。最关键的,汉武帝不会让我们一进来就困死,否则谁替他找东西。” 听了这话,大伙都不吭声。不管有没有出路,我们已经陷入李少君布的局里,凶多吉少。孙正还是皱着眉、苦着脸,估计在为不能施展法力郁闷。 “应该是这样。”赵坤讲,“根据奇门遁甲,要是真给我们留下出口,那个出口应该每两小时出现一次。”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37章 生门 “奇门遁甲”是中国最高深的秘术学问,古代称为帝王之学。包含天文、地理、数学、经济、军事各方面知识,有复杂的时间、空间理论,是一门研究时空、人、环境的超时代学科。古代用于国事、兵法方面,现在多被国外应用于商业。在日本,有个学者将“奇门遁甲”改名为“环境谈判学”,用于商战,自称“九菊派”,丰田、松下、索尼等许多大企业都是他的忠实客户。国内对奇门遁甲的研究与国外相比,简直处于钻木取火阶段。这些国粹都被外国人发扬光大了,国内奉行的是不信天不信地的“唯物主义”。 “奇”是乙、丙、丁三奇,“门”是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遁”即隐藏,“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甲。刘伯温《金函玉镜图》中写“遁甲为兵而设,为阴象,为诡道,故取诸遁,谓其遁于六仪之下而不见其形也”。《阴符经》云“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奇门遁甲的神妙之处均藏在八卦和甲子之中。只可惜“奇门”主要部分自唐末失传,流传下来的只是些只言碎语,就算是刘伯温这样的旷世奇才,也只能窥其一斑。 八门是跟据八卦方位所定的八个不同角度,奇门是一个时辰一个格局,所以我们猜洞口每隔两小时会现出一次。如果猜错,也许大家都要在这等死。 心情沮丧,大家或坐着或站着,有的抽烟有的发呆,空荡荡洞里更显得死气沉沉。 “唐老猴,你再想想你家祖上除了那半边地图,有没有讲过别的话,好好想想!”赵坤长长吐口烟气,皱起眉讲。 唐老猴懊恼地摇摇头,“我爷爷也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走了狗屎运,得到那半边地图,那人临死前就讲了那几句话,没别的!要是知道他的孙子有今天,老爷子肯定不捡这便宜!” 妈的,赵坤果然有事隐瞒。 赵坤狠狠吸口烟,沉着脸望着远方石壁。这种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预料,他原以为有了孙医生父子俩,加上精良的现代化装备,胜券在握,没想到一进门就遭暗算。处心积虑等了二十年,原先的如意算盘拨得叮当响,转瞬消落成一缕凄凉,只剩赤手空拳。 “头还疼吗?” “完了,我完了。”孙正倚着石壁垂头丧气,一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模样。 “出去就好了。”孙医生安慰他。 “我们怎么没事?” 他俩同时苦笑。 对他俩的古怪我已经见怪不怪。 手上只有风水罗盘,没有奇门遁甲罗盘,一问赵坤,他也没带。估计带了也没用,精通奇门遁甲的人比大熊猫还少。但还是不死心,掏出罗盘,一瞧,指针乱晃。妈的,鬼都现形了,早就该想到这是五黄二黑阴煞之地。 掏出手机一瞧,也是没一点信号,快到十二点了。有的人掏出东西吃,先吃饱再说,身体是本钱。很快,大家都在吃东西。 吃完两块干草似的压缩饼干,实在无聊,倚着墙闭起眼休息。这里阴冷,心内又焦灼,根本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赵坤大声讲,“还有五分钟就是一点,注意点,打起精神!” 大家都站起来,整理好行装,背起包,紧张地看着周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刻!不知道门将会从哪儿出来,一个个下意识离石壁远远。 不管怎么说,我们进来的那个入口肯定不会再出现了。 一秒一秒下来,心揪紧,四周没有一点动静。 一点整! 细细看石壁,没有一丝变化。心陡然提到嗓子眼,仿佛呼吸都没了,难道真要死在这? 一点五分。 一个个伫立如雕像,一动不动,仿佛在与前面的陶俑比定力。听不到一丝声响,脑子空荡荡像陷入虚无。 对了——一转身——“啊!” 大伙突然反应过来,都转过身。 一个黑漆漆洞口显在石壁里。 没一丝动静,毫无察觉,太过诡异,像聊斋,心头陡生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大家愣住不敢动。 八门中每个门各有不同的代表意义,死门最凶,但也不是绝对的,死门适合吊丧和捕猎。就算这是最吉利的生门,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李少君不可能让我们随意进出。 “走!”赵坤憋足气喊一声,带头走去。郑刚从墙角拿下一盏长明灯,赶到前头。这灯照明是好,能替我们省下不少电,唐老猴见着也立即去拿。大伙背上黑包,拎起红包,不声不响跟着进去。 洞口倒是高大宽敞,顶部呈圆拱状,像中山门城墙的门洞。大伙闷声往前,速度很快,估计是怕巷道会突然消失。脚步急匆匆响,时间似乎漫长,拐了两次,忐忑中终于出了洞口。 灯光昏暗,不远处,是个大坑,小心翼翼到坑前——坑里密密麻麻倒着白骨——人殉!至少有上千人,难怪刚才喜神现形。一个网球场大的坑里,灰白的人骨横七竖八零乱堆着,像被杀死后随手扔弃。如果这个坑够深,也许有上万人。估计这些都是当时造墓的工匠,从他们被选中来这里,便注定是这宿命。 这是个殉葬坑,莫非我们进的是死门,来给这些人吊丧。妈的,真背! 赵坤脸色黯下来,非常难看。想不到他也有今天!灯光暗淡,气氛阴森,仿佛不在人间。“这里阴气重,注意点!”他大声讲。 一个个都拿出砍刀,连孙医生和孙正都紧张起来,要是被喜神上身只能等死。“大家默念大悲咒,不会就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哞、吽,再不会就念‘南无阿弥陀佛’。”我大声讲。 “要来狠的!刺破中指,把血抹在额头,写个佛教的万字!”孙正讲。中指血具有先天的纯阳之气,可以驱邪。 大家立即行动,纷纷用刀刺破中指。赵坤还不放心,不管有没有用,又叫人在每个人的手臂上画上驱鬼符。现在多管齐下,心里踏实些。其实健康的人阳火刚烈,不会被鬼怪上身。《万法秘藏》讲“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这里阴森诡异,宁愿多此一举,不敢大意。 这个洞穴呈馒头状,中间是殉葬坑,我们只能沿石壁边走。对面有一扇黑色门。大伙忙完后,整好行李,赶紧朝门赶,生怕门会消失。错落杂乱的白骨摆着各种姿态,头脚乱叠,离脚边不远,灯光晃得影影绰绰,仿佛在动,不敢细看。大伙不自觉远离深坑,仿佛靠近了会掉下去。就快到门口,突然,坑里一亮,像有一团白光从坑底升起。大伙一惊,霎时毛发倒竖,一股血直冲头皮,两条岔气由两腿直蹿脑门,肌肉僵硬。眼边越来越亮,心抖抖侧过头——一座正方形砖石平台赫然显在坑中,孤兀悬起,巍然屹立,直至我们腰间,一级一级台阶从四面延伸至坑底,好像有十几米深。 海市蜃楼? 有几人吓得赶紧倒地磕头,一瞬间,身旁跪倒一片。 空气仿佛凝固,浑身绷紧。盯着眼前景象,腿直颤,又僵又软。 坑底,骤然现出一群人,身穿汉服,黑袖高髻、峨冠红带,俯首贴地毕恭毕敬。编钟、鼓磬声霎时鸣起,在空气中悠悠响。头皮一麻,喘不出气,脚原地挺几下,用力挺直两腿,千万不能瘫倒。一人双手持圭璧,另一侧,一人双手持玉璋,两人一步一步往台阶上登。 鸡皮疙瘩包紧全身,麻成一片,寒到极点,腿不由乱晃。孙医生伸来手抓紧我肩膀。 快到平台,只见另外两侧也缓缓冒出两人,手里捧着东西,四个人一步步往上聚拢。 “三龙鼎。”赵坤像失了魂,两眼僵滞,盯着喃喃自语。 四人聚拢,两人持圭璧恭恭敬敬弯腰拜立,另两人手里捧着鼎,一模一样,面对面举过头顶,毕恭毕敬把鼎搁在平台中央案桌上。 景象倏地消失,眼前一暗,像关电视那样瞬间消失。 呆愣半晌,uu看书 uukanshu.om 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大伙已经紧紧挤到一起,像因怕冷互相取暖。地上跪倒一片。 这些人像在祭祀。古人的祭祀礼俗缘自鬼神观念,深邃久远。《礼记》曰“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祀。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汉书》说“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于郊祀。故圣王尽心极虑,以建其制”,历朝历代从皇族到百姓,都把祭祀看得重于泰山。 难道三龙鼎和四羊方尊、司母戊大方鼎一样,是祭祀礼器? “幻术?还是鬼?”问赵坤。 赵坤木讷摇摇头,脸色苍白。 孙医生也干巴着脸。 “管他是什么,鬼来了照砍!”孙正狠狠讲。 “鬼也是一种生命体,没什么大不了!”我大声讲。心却虚虚的。 “走吧,打起精神!精气神要足!”郑刚一边讲一边踢地上的人,一个个呆呆爬起来。“吓趴了就在这等死!” 那扇门就在不远处,郑刚大步到跟前,举着长明灯,抬脚使劲一蹬,像在发泄怒气,“嘎”一声、“啪”门板撞墙上,声音回荡,浑身不禁一凉。郑刚的胆识让人佩服!大伙跟过来,灰尘散开,照照里面。远处,一地红艳艳,像铺了张红地毯,人群中“啊”一声惊叫,想不到这鬼地方竟然有这么多花朵!远处,泛着隐隐闪光,像水纹在波动,应该是条地下河。 光线暗,看不清。 “走吧!”郑刚举着灯,挎着红包,握紧砍刀,眉头一皱迈进门。心猛然跳得厉害,打鼓一般,考验来了! 第38章 水鬼 越过门,走了十几米,来到花前。这是另一个洞穴,前面横躺条河。低头仔细瞧,花红似血,浓艳艳,花瓣细长,外面一圈发散如针,内层蜷曲似握爪—— “彼岸花!”孙医生大骇。 一些人侧着嘴小声议论,大伙看着不动,没人敢上前。 仔细瞧,前面的河有十来米宽,地面密密麻麻布满血红花朵,一直蔓延到河边,没处落脚。 彼岸花有很多别称,唐代《酉阳杂俎》讲“花叶不相见,俗恶人家种之,一名无义草、鬼老蒜、引魂花”。这花喜阴喜暗,《法华经》称为“曼珠沙华”,即“恶魔的温柔”。花开时看不见叶子,有叶时看不见花,花叶之间,始终不能相见,生生相错。此花悲伤至极,自愿投入地狱,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不离,众魔不忍,同意让她开在冥界三途河边,成为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彼岸花,即送人去彼岸的意思。当灵魂渡过三途河,便忘却生前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 花的尽头就是河,难道李少君故意模仿《法华经》中故事。 汉武帝时佛教还没传入中国。但佛教传入的时间一直众说纷纭,虽然公认的是汉明帝时期。 眼前这景象恐怖吊诡,匪夷所思。瞧着一地红艳夺目,浑身却一袭冰寒。 “这花会吃人吗!”孙正打破沉默,说着一脚踏去,乱踩一通,像在发泄怒火,不一会碾碎一片。估计他还在为失去法力恼火,恨死了李少君。 见没事,烦躁的心稍稍安定些。现在真是处处提心吊胆,草木皆兵,想想这就是普通的花而已,能藏什么机关。 “快看,花茎在流血!”一个指着惊叫。 大伙一惊,纷纷低头瞧,断口处果然流出点点红色汁液,和花一样鲜红,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这花成精了、成精了。”几人小声嘟囔。 确有这种可能,物老成精。花妖树怪在历史典籍中也有记载。《魏书》载曹操晚年在洛阳营造宫殿时,砍伐一株濯龙树,“树干流血,工匠惊恐”,但曹操坚持要砍,结果得了重病,没出一个月驾崩了。这些花或许已经在这两千多年,成精也合理。 孙正身旁的人不自觉朝他瞧,仿佛在说会有报应。孙正一皱眉,估计是被他们瞧得来火了,“成仙我也不怕,我就不怕邪!都是李少君故弄玄虚!”又上前乱踩,脚使劲踏,“吓唬人是吧,叫你吓唬人……”,脚印落处,红水涂一地。孙医生无奈笑笑。 大伙站着不动,显然不敢上前,宁可信其有,不能得罪花妖。《聊斋志异》中花妖很多,如荷花三娘子、黄英、葛巾、玉版、香玉、绛雪,都是美丽善良的女子。花妖不会害人吧?但小说中多是毁花遭祸,护花有福,孙正真让人哭笑不得。 “别乱猜乱想,这里生态环境特殊!”赵坤张开嘴,“这里阴气重,心不能虚!”说完大步朝前走,郑刚快步跟上。见他俩走出几米,大伙都挪动腿,跟上去,踩着花,一路到岸边。 “穿上潜水服,准备下水!”赵坤大声讲。 河对岸有个洞口,呈梯形,歪歪斜斜,像是没有开凿过的天然洞口。 就算河里有水鬼,有氧气被拖下去也能对付一阵。 “把刀握手里,跟紧了!”赵坤说。 郑刚从包里取出应急灯放在岸边,接着拿出一瓶水,倒干净,把长明灯的灯油倒入瓶中,灯芯和铜仙鹤放入包里。唐老猴也学着收起长明灯。 郑刚拿出一捆长绳,“我们都拽着绳子,遇到状况就猛拉,不能散了!” 这个办法好。穿上潜水服,把红色包叠好装进黑色包里。大伙一个个下水,拽紧绳子,拥一起朝前游。 在《法华经》中,三途河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水流会根据死者生前的善恶行为,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故称“三途”。渡河的方法只有一个:乘坐河上的渡船。可乘船是要付费的,没有路费的灵魂将不能登船,就算上了,也会被船夫丢进河里。那些无法渡河的灵魂在轮回欲望的驱使下,便涉水渡河。可三途河的河水不仅没有浮力,还含有腐蚀灵魂的剧毒。那些下水的灵魂永远没有机会上岸,只能变成水鬼。永远无法转生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使水鬼对其他有轮回希望的灵魂产生了妒忌,只要有灵魂落水,他们便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河底,使之变成与他们一样的水鬼。 挎着黑包,拿着手电,握着砍刀,拨动两条腿,游得很慢。河水冰凉,水速缓慢,幸亏这泳装是防水的。孙正和孙医生在我两旁,感觉踏实些。 渐渐到河心,脚脖突然一紧,像套上铁箍,心底霎时暴出刺,疙瘩传遍全身——有人拽我腿! 真是水鬼?腿一蹬,低头一照,一个小孩摸样的人正在脚边,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光影乱晃,黑蒙蒙,只能看清几米远。人群陡然荒乱,耳畔一片哄哄惊乱声,水流仿佛顿时变急,好像有无数个黑影从深处涌来。 赶紧挥刀,那人一避,异常灵活,身体一转,露出一张脸,吓得急吸口气——脸暗红,长满毛,鼻子处是圆盘状凹陷,眼睛白得渗人,圆圆突鼓。 水猴子! 腿一蹬飞速扑来,刀一戳,正中它胳膊,嘴一咧露出一排锋利牙齿。左边,陡然冒出两只,一只抓起我腿埋头就咬,一踢,脚蹼被抓去。另一只抱住我腰力大无穷,直往深处拖,身体立时失去平衡,背包脱手。 上边、下边,四周都是水猴!人群炸开锅,有的丢下包慌手乱脚没命往岸边游。 孙正直直冲来,狠劲一砍,剁下它一条腿,嘶叫着逃走。一甩手,又砍中一只脑袋。水猴太多,紧接就被另一只拦腰抱紧,往下拖。我赶紧找回背包拼命往上游,乱挥刀砍死一只。正要去帮忙,孙正猛甩挣扎,陡然从旁边冒出一只直扑他头,眼看要扯掉面罩刀一挥——砍向自己胳膊——鲜血直冒。一瞬间,身后那只惊慌松开,身旁几只惊悚急叫,纷纷逃走,像遇到鬼!水里疯狂骚动,水猴发疯似叽呀乱叫,三两下全部跑光。 水面顿时平静! 看得真真切切——孙正的血! 大伙惊魂未定,不敢耽误,赶紧朝岸边游,长绳不知哪去了。 上了岸,气喘吁吁,都有气无力坐地上。孙医生也没事,给孙正包伤口。uu看书 .uukashuom 泳装破了,他身上湿了一片。到他跟前,刚要开口,孙正做个禁声的手势,挤眉弄眼。 不禁皱起眉。跟叔父这么多年,听到的见到的远远超过普通人,却从未听过孙正这种情况。水猴竟然怕他的血,怎么解释?从解虎尾金蚕的毒到今天,孙正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又跑了?”一个问。 没人理他,没人吭声。 点点人数,一个没少,九人的背包没了。 幸亏没死人。如果孙正再迟点砍破胳膊,肯定有人被水猴拖走。 腿上被咬了几口,牙印清晰,像两排小洞。用酒精消完毒,心里仍忐忑不安,出去肯定要赶紧打狂犬疫苗,妈的,能管用吗?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贴身上冰凉。 水猴是一种未知的两栖动物,民间传说是水鬼的冤魂所化,在水里凶残无比,但极少上岸,上了岸就行动迟缓力量弱小。水猴极少见,在两广叫“水马骝”,在全国各地都有传说,但从古至今鲜有被抓获的记载。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认为这是《山海经》中虚构的动物,当作笑谈。李少君竟能抓来这么多封在这里,不可思议。 郑刚取出铜鹤和灯油,摆弄一阵又点起长明灯。唐老猴没点,显然想把灯带出去。 “洞口没了!”一人突然惊叫,像深夜爆出一声炸雷! 立即转头瞧——石壁一平,过河前看到的那个洞口消失了。 心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几人慌忙指着对岸惊叫,一转身——进来的入口,也没了! 这儿成了密室! 第39章 开鬼眼 人群惊慌骚动,大伙纷纷爬起来,一个个不甘心地沿石壁敲打查看。 就这么大点地方,沿河岸来来回回敲了几遍,什么也没有。一看手表,两点十六分,这个时候奇门遁甲应该没开始运转。 难道这里的奇门遁甲运转所遵循的时辰与刚才那个洞不一样?没有头绪,感觉像被人牵着绳子耍。大伙又陷入崩溃边缘,有的坐地上发呆,有的默默抽烟。所有灯都关了,只有长明灯亮着,洞里一片昏黄,死寂沉沉。 “不要急,先等到三点再说。”赵坤讲。 大家心知肚明,焦灼煎熬,只希望门快点出现。如果李少君存心想整死我们,何必费这翻功夫,莫非真喜欢搞猫玩老鼠?赵坤讲唐老猴那有半边地图,如果有全部的,肯定能进出自如。汉武帝防范得这么严,究竟藏了什么宝贝,他想让人拿了宝贝干什么? 走到孙正身旁,坐下来,“胳膊怎么样,伤口深吗?” “还行,小事。”孙正的衣服也湿了一片。盯着他胳膊,困惑地摇摇头。 他见我这副表情,竟哈哈大笑,“以后告诉你,你要请我大吃一顿!” “行!” “唐老猴,你就不能把那灯点上吗!”王莉不耐烦讲。 “这灯是宝贝,全世界就这两盏,不能浪费!”唐老猴笑嘻嘻说,“以后挂大厅里,多气派!” 有几人小声笑起来。现在悲极生乐,大伙好像习惯了绝望,反而想得开。很快,三五一群聊开,人声嗡嗡,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消散。那些丢掉装备的人只能把泳装搁在一旁,样子比较狼狈。幸亏包里还有备用的防水袋,拿出来给他们。 熬到三点,大家紧张起来,不自觉朝石壁上瞧,没有变化。时间一分一分下来,直等到四点半,石壁上没有任何变化。 心陡然坠入冰潭,彻底绝望!彼岸花、三途河,过了三途河便再不能回头,难道李少君就是想把我们引到这困死?或许我们没有地图,一旦走错了路,只有死路一条。 心里像憋着一团火,随时能把空气引爆。有的人烦躁地走来走去,手抖抖的握着刀,来回在石壁上肆意砍,“咣、咔……” “哈哈!”声音响亮空灵,异常刺耳。 大伙一惊,纷纷站起,远处立着一人:白衣白裤——喜神! 妈的,真是龙困浅滩遭虾戏。孙正猛然一甩手,砍刀狠狠飞过去,“咣”一声,撞墙上落地,喜神没了。 “嘻嘻!”又从对岸冒出来。 “过来就宰了你,叫你再死一次,有种过来!”孙正瞪圆眼,站岸边伸长胳膊指着骂。 喜神笑几声,又没了。孙正两手叉腰,直挺挺,对着对岸心不甘。 “会不会不是奇门遁甲,是鬼遮眼!”我皱眉讲。 “这个简单!”孙正转过身,走到墙边,几下解开裤子,沿墙根边走边尿。 何琳和王莉转过身。 童子尿破鬼遮眼和鬼打墙最灵。一泡尿尿完,看看墙壁,一切照旧。喜神不是普通的鬼,估计他是殉葬坑里的冤魂所化,用普通方法肯定不行。 想破鬼遮眼,必须把喜神赶跑!想看到鬼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开天眼,一是犀照。通过燃烧犀牛角能照见鬼怪。《晋书》“温峤传”记载“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出,奇形怪状”。现在去哪儿弄犀牛角! 又见到鬼,气氛焦灼不堪,没有出路只能等死。 孙正穿好裤子,拾起砍刀走来,看着我气狠狠讲:“想不想干掉喜神?” 看着他苦笑几声,“怎么干?” 他嘴角一咧,露出奸兮兮笑容,瞧着我,“需要诱饵,要冒险。” 他一本正经,不是神经错乱。我莫名其妙看向孙医生,孙医生苦笑着摇摇头。 “我们什么都没有,咒语符箓又失灵!” 他睁大眼,闪出异样神色,“开鬼眼!” 靠,不要命了!开鬼眼是一种旁门歪道。捉来一只乌鸦,在子时活活挖出它左眼,立即生吞,只要是童子身,从此就能看到鬼,以后破了身也无妨。这种方法与经过正规修炼而开天眼不同,故贬称“开鬼眼”。开了鬼眼后,鬼怪会时时刻刻出现在眼前,扰乱生活,要想去除鬼眼,只能刺瞎左眼。为什么选择乌鸦,也许是因为乌鸦常食腐肉,阴气重吧。古人的智慧令人钦佩,现代人想不明白,uu看书 .uukanshu就喜欢贴上“迷信”、“愚昧”标签。 周围的人来了精神,都凑过来,像见了救命稻草。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一线希望就值得他妈的拼命。 “去哪找乌鸦!”这话一出口,立即明白——水猴子! 有的也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水面,一脸灰死,又闷声退回去坐下。 瞧着水面,叹口气,“水猴的眼睛也管用吗,你怎么知道?” “比乌鸦的还管,药到病除。爷爷以前讲过,绝对没错!” 他说的“爷爷”指老神仙,那肯定没错。 “谁来吃,以后怎么办?” “我的身体比较特殊,吃了没用。”他撇撇嘴,看着我讲。 妈的,那只能我吃了!生吞,想想都能吐出来。 “我以后怎么办,我可不想天天看到鬼,搞不清面前的是人还是鬼。” “有病就有药,出去就治好你!”他笑着说。 看向孙医生,孙医生神色庄重,“确实能治好,你自己拿主意。” 看向大伙,他们都看着我不吭声。长长吁口气,妈的,豁出去了!“水猴子那么狡猾,到水里就是它们的天下,怎么抓?” “至少要三个人,我一个,还需要两个。”孙正说着朝人群里望。 没人吭声。 这河让人胆战心惊,都不敢靠得近。现在却要深入虎穴,以身做饵,失败了便被活活咬死,吃得只剩骨头,谁想拿命冒险。 “算我一个!”郑刚站起来大声讲。 “好吧,我也上。”无奈地说。 第40章 洞口 郑刚走来,我们三人聚一起。孙正认真讲:“到了河里,你俩负责抓水猴,我来捆,我有办法把别的赶跑!”最后那句显然是说给郑刚听的。 “啊,是你把水猴赶跑的,你用什么办法?”郑刚看着他一脸惊讶。 孙正笑笑,“独门秘技!” 商量好,立即行动。借来别人的脚蹼,穿好潜水服,握紧刀,紧张地下到水里。孙正肩头挎着一捆绳子,我和郑刚跟在后面,三人缓缓朝河中央游。泳衣已经被咬破,水透进来,冰凉。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好在有孙正。岸上的人打着手电给我们照明,水里稍微亮堂点。 到河中央,我们三人簇拥一起,立在水中。水面平静,四周黑沉沉,当诱饵的感觉实在煎熬。又等一会,依旧没有动静。 我们莫名其妙。它们不来就没指望了,大家都会被困死。 难道孙正的血如此厉害,可这里是活水啊。肯定是孙正的伤口还在慢慢渗血,水猴不敢过来。用胳膊肘抵抵孙正,一指他胳膊。孙正会意,指指我和郑刚,朝岸边游去。他的意思,是叫我们俩先捉,搞定了他再过来赶走水猴。 郑刚看向我,也紧张起来。看着孙正游走,顿时失去依靠,头皮一阵阵麻,恐惧袭上头,浑身紧绷似铁。和郑刚背靠背,大口吸气。四周安静得让人发慌,电光落在黑乎乎水里,只有一个朦朦亮斑。泡在凉冰冰中,眼前波光闪动,一抹黑沉沉直往大脑里钻,蒙住眼睛、思维,像被催眠,又像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渊里。总感觉腿麻麻的,一双无形大手躲在暗处会随时狠狠拽我。我俩现在是诱饵,操! 陡然腿一沉,像有千斤坠,直直沉入水中。腰一弯,刚挥刀,那只立即松手,随即左边上来一只,一刀正中它肚子。水猴灵敏异常,力大无比,想徒手抓它比抓鱼还难。电光一晃,郑刚正被几只缠住,一只抱住他头,撕扯他面罩。奋力一蹬,到跟前一刀砍下它小腿,它嘶叫一声,刚要逃,郑刚扔掉电筒一把抱住它腰,它猛烈挣扎,身体狂扭,两手乱抓,郑刚立即丢掉砍刀,胳膊一弯,两条手臂像两道铁箍——死死抱紧!赶紧护在他身旁,边狂喊孙正边挥刀疯砍。水猴越来越多,两条腿不知被抓过多少次,动作必须快,挥刀、踢腿、拳击、转身,浑身扭动,大口喘气,与郑刚渐渐往下沉,体力不支…… 突然,周围响起一阵嘶吼,水猴慌乱逃窜——孙正来了! 他再不来,我和郑刚肯定虚脱。 孙正拿出绳子,把水猴捆粽子似上下捆严,拖到岸边。几个人伸来手,我们被拉上岸。我和郑刚一屁股瘫地上。 已经筋疲力尽,身上被抓伤咬伤无数,幸亏有潜水服的胶皮保护,伤口都很浅。衣服已经湿透,浑身冰凉。脱下衣服,只穿个内裤,挨个伤口擦酒精。擦完,有女人在,只得把长裤穿上。郑刚身上的伤痕更多。这只水猴有狼狗那么大,被我砍掉一条小腿,缩在墙角不时哼几声。它也算是珍稀动物,比熊猫还少,可惜喜欢吃人。 肚里一阵咕噜,饿了。看下手表,不到六点,离子时还有五个多小时。吃的只有压缩饼干,到嘴里就变成粉,只能就着凉水咽下。有几人嚼着饼干到水猴身旁,瞧着嘻嘻哈哈说:“这猴脑好吃吗?” “等小兄弟吃掉它眼,我们就吃猴脑,猴脑就要生吃。” “你懂个屁,要浇上热油,拌上姜蒜、葱花这么一烫,爽啊!” 几个人说笑一阵,这水猴眼瞅着却渐渐不动了。 孙正赶紧到跟前,一踢,水猴缓缓挣扎几下。 靠,难道要死了? 大伙紧张起来,要是死了就前功尽弃!孙医生快步到跟前,蹲下来翻翻它眼,摸摸脉搏,抬起头看向我,“快死了!” 一看手表,不到六点半。 孙正立即拿出瑞士军刀,亮出明晃晃刀刃,看着我,“现在吃吧?” “时辰没到,吃了有用吗?”瞧着水猴毛茸茸模样直犯恶心,干咽一口,皱眉问。 “也许有点用,不吃也浪费,你想再捉一次?”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估计——没有。” 一咬牙,拿起纯净水瓶,拧开盖子,“来!” “你们几个按住它胳膊和腿,你来按它头!”孙正说完,他身边几人一齐拥上。 水猴在岸上力量很小,而且已被捆住,但这次非同小可,一定要万无一失。 水猴被按牢,像被钉地上。按头的那人怕水猴叫,用几股绳子勒住它嘴。孙正沉口气,握紧军刀,对准它左眼,用劲一挖,手腕一转——水猴闷哼几声,浑身挣动颤抖,几人死死按紧,胳膊跟着打颤。孙正手一抬,一只血淋淋眼球捧手心。 “快,趁热吃!”迅速递给我。 妈的,还有心思开玩笑。没时间犹豫,接过手,眉一皱,眼一闭送进嘴,一大口水就着咽进肚,又猛喝几口。 “什么味道?”孙正看着我笑嘻嘻问。 胃里翻滚,腥气泛到嗓子眼,恶心得直想吐! “你应该慢慢嚼,全世界只有你一人吃过!” “你以为这是口香糖啊,那只眼你去吃。”不停捶胸口,说着坐下来。 “别坐!”孙医生讲,“坐下来容易反胃,站起来走走。” 赶紧站起,真吐了多亏! 走了一阵,感觉舒服些,估计不会吐了,倚着石壁深深吸气,胃里还是不爽。赵坤过来,看着我,“能看到什么吗?” 周围的景象一切照旧,我摇摇头。 看来是白吃了。妈的,谁想下水再去捉一次。 大伙都不吭声,一个个颓丧着脸,木然失神。 也许是累了,坐下来,倚着石壁竟打起盹。没穿上衣,比较凉,腿上也湿黏黏,双手捂在肚皮上,感觉暖和点。迷迷糊糊中被推醒,“快十点了,要下去再捉一只。”孙正焦急讲。 站起来揉揉眼,叹口气。郑刚站在我身旁,脸色凝重,无奈地点点头。 左眼突然一痛,闭也不是睁也不是,不停眨眼才能缓和些疼。 “怎么了?”孙正一惊,“有用啦?” 异常难受,眼泪淌半边脸,不停擦,手背湿一片,紧闭眼还是疼。“完了,不会瞎了吧,没到子时——副作用——唉!”懊恼得真想撞墙。 孙正懊恼地摸摸脑袋。 擦掉眼泪,又闭紧眼,忍了几分钟,终于不疼了。把脸上泪水擦干净,睁开眼,看看周围,不禁吸口凉气,身子一倒倚紧石壁,“看到了!” 大伙一惊,全体站起,握紧刀,纷纷转动头四下张望。 “喜神在哪?”孙正一喜。 深深吸口气,咽口吐沫,一指岸边,“在那!” 大伙连忙望去,孙正掏出枪,刚要打,我一把拦住,“又换位置了,他身边还有个白胡子老头!” “操,究竟有多少个鬼?” 喜神肯定知道我能看到他,敌强我弱,真火拼起来对我们没好处,能和平解决就不要动武。孙正精神抖擞,把枪塞进我手里,“杀鸡骇猴,先他妈的干掉喜神,叫他嚣张!” 喜神站着不动,两只眼盯过来好像有点紧张,看他的神情已经处于战斗状态。那白胡子老头也对着我不动,像是两军对垒,形势剑拨弩张。接过枪站起来,心跳得猛烈。垂下枪,深深吸口气,冲他们大声叫,“你们离开最好,我不想和你们结仇!我们现在被逼上绝路,你们要是逼人太甚,那就鱼死网破!”说完朝对岸放一枪。 声音激荡刺耳,打破平静,子弹落地声异常清脆,心陡然一颤。这两人按理说是古代人,还不知道枪和炸药的厉害,现在见识了,不知会不会有顾忌。白胡子老头诡异一笑,喜神也冲我笑笑,两人一前一后朝石壁走去,老头直接没入石壁中,喜神到石壁前突然回头——做个苦脸。这白胡子老头穿着汉服,盘着发髻,一身打扮明显是汉代人,u看书 ww.uukans 看样子不像是喜神手下,刚才喜神朝他看一眼,像在征求他意见,难道喜神要听他的?喜神为什么最后时刻做个苦脸,又在嘲讽我们? “走了!”得意地大声讲,转过头看着大伙。 “啊!”人群里爆出惊叫,立即调头——前面地上现出个洞口。 没有任何响声、预兆,这洞口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难道奇门遁甲是靠驱使鬼怪来布阵?如果真是这样,古人对宇宙的了解实在不可思议!幸亏没火拼,否则他们只要立即躲入阴间,子弹肯定落空,他们只须再出现,我们永远没辙!他们能不能躲在阴间操纵阵法?能的话我们照样完蛋!心陡然一寒——我们到目前走的每一步,岂不都在喜神的掌控下!难怪会遇到殉葬坑、水猴子,喜神就是打算在这困死我们,那眼前这个洞口是不是陷阱? 正想着,左眼陡然一疼,赶紧闭上。“开鬼眼”已经是邪门歪道,现在时辰又没卡准,开成了半调子鬼眼。妈的,也不知有什么后遗症!不过水猴的眼睛确实厉害,时辰不对竟然也有功效。 眼前只有这一条出路,就算是火坑也要跳!大伙收拾好东西,拎起包,围到洞边,探头朝下张望。郑刚收起长明灯,大伙都打开帽上的led矿灯,四周黑影绰绰。拎起包,赶到洞边一瞧,洞口很大,直径有一米多,歪歪斜斜着下去,看不到底,估计有几十米深,底下隐隐冒出朦朦蓝光,阴森异常。大伙瞧着不吭声,脸上呆板,木刻一般。 这里的一切诡异异常,完全颠覆了正常思维,仿佛不是人间,大伙都麻木了。 第41章 线条 “肯定是鬼火,磷火而已。鬼也不过如此,我先下。”赵坤显然想鼓舞士气,说着取出绳索。 “我来!”郑刚从赵坤手中接过绳子。郑刚对赵坤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赵坤不是明主。如果是鬼火,下面肯定有大量尸骨,难道又是个殉葬坑?几个人拉住绳子,郑刚一下一下落到洞底。真深,郑刚好像缩小了。他转过身,看着后面一愣,好一阵终于抬起头朝我们招手。 也不知郑刚看到了什么。大伙一个个下去,最后只剩我和孙正。这绳子没地方拴,孙正瞧着洞口,用水比划几下,“你先下,我撑着两边下去。” 只能这样了。穿好湿漉漉的上衣,把四个包扔下去,沿绳子缓缓下到洞底。大伙都聚在洞边,挤一起。突然明白刚才郑刚为什么发愣了。眼前的景象壮观得难以形容!这是一条高阔的裂谷,像条悠远的走廊,一直伸向黑沉沉远方,望着都悚然发冷。不远处,右手边,是一条深沟,黑漆漆照不见底,透着神秘与恐惧,和裂谷一起往前延伸,只在左边留一条窄窄通道,我们仿佛站在悬崖边。空气里充满陈腐味。高处蓝火点点,如千万盏小灯,映得一片昏暗阴森,应该是磷火,太高了。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想不到方山肚子里竟有这种奇景。“不可思议。”我小声嘟囔。此刻体会到了“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在大自然面前,自己渺小得不觉低声讲话。孙正撑住石壁,一步一步下来。一落地,也仰头呆看半晌。 郑刚从瓶里倒出灯油,又点起长明灯,四周亮堂起来,心里感觉温暖。睁开左眼看看,没有异常。这只眼睁开时间一长就疼,估计是怕光,出去后就麻烦了,也不知孙医生能不能治好,治不好就一辈子戴墨镜吧! 这里环境复杂,大伙背上黑包,挎起红包,手里握紧砍刀,谨慎得边走边瞧,不敢关掉矿灯,最怕有什么东西从深沟里蹿出来。走了一会,发现这段石壁上画着各种图案,都是彩绘,栩栩如生。赵坤是考古出身,显然对这些感兴趣,放慢步子边走边看,我们只得跟在后面,跟着一起欣赏壁画。 左眼已经睁开很久了,不疼,看来鬼眼喜欢这里,也许头顶上这蓝色鬼火让它舒服。 这些壁画多是反映皇室日常生活的,也有狩猎、上朝、祭祀内容。但画中的主角戴着十二旒冠,是皇帝,汉代的诸侯王只能戴九旒冠。 “这不是刘髆墓吗,怎么没有一个画的是刘髆,都画汉武帝?” 赵坤也想不通,看我一眼,困惑地直摇头。 “除非这墓里葬的是汉武帝,否则怎么解释?” 赵坤若有所思,“汉武帝一生狡诈,也有这种可能。” “狡诈”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实在滑稽可笑,真是“小巫”评价“大巫”。 上世纪四十年代,一位美国飞行员在执行飞行任务的途中,在西安的西北方向意外看到了类似金字塔的建筑,他称之为“东方的金字塔”,并把它当作导航地标,这个“金字塔”就是汉武帝刘彻的茂陵。汉武帝十六岁继位,第二年就开始修建茂陵,一直修到他七十一岁寿终,修了半个多世纪。目前发现的各类陪葬坑有四百多个,比秦始皇陵的还多,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汉武帝想掩藏什么? “会不会是汉武帝发现这里风水更好,临时决定把墓改在这,三龙鼎中的记载全是谎言?” “如果真是这样,这肯定是新世纪以来最伟大的考古发现,意义不亚于发现兵马俑!我们在发现历史!”赵坤有点激动,眼里透出兴奋。 “哼,可我们不会彪炳史册,恰恰相反,下场是坐牢!”轻蔑地瞧着他。u看书 .uuansh.m 赵坤撇撇嘴,“我们还是伟大的!” 苦笑着摇摇头。 赵坤转过脸看着我,一本正经,“哥伦布当初受皇室和财团委托,去寻找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印度。发现美洲后,疯狂掠夺和屠杀土著人,甚至拿婴儿喂海狗。美洲的深重灾难从此开始,以后的数百年里,土著人一直被西方人奴役,当成畜生。但教科书上一直在赞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欧美国家更是把哥伦布奉为民族英雄。”他两只眼盯着我,“你说哥伦布究竟是强盗还是英雄,该下地狱还是进天堂?” 一时语塞,抿抿嘴。 继续往前,大伙不声不响跟在后面。赵坤突然愣住。凑近一瞧,不禁脊背一凉。眼前这画,严格讲不是画,是线条,画的是在人殉坑里见到的祭祀内容:两个人把三龙鼎放在祭台中央案桌上。诡异的是,泛白的线条是用石块粗粗勾勒的,在黝黑石壁的映衬下特别醒目,仿佛刚刚有人捡起地上石块,在石壁上匆忙刻的。赵坤缓缓伸出手,像忐忑不安地去摸某种圣物,摸到线条位置,一抹,线条模糊——老天,真是刚刚刻上去的! 心一凛!赵坤像中了弹,迅速蹲下,电光在地上照着瞧,我立即蹲下帮着找。石块不多,落地上已经两千多年,都乌黑潮湿。周围的人莫名其妙,愣愣瞧着我们。找了一阵,摸起一枚石块,一照,一个侧角白白亮亮! 霎时浑身一寒,鸡皮疙瘩突突起一背! “在这!”拿着石块虚虚地讲。 赵坤接过一瞧,深深吸口气,像在强作镇定。 第42章 墓口 大伙围过来,瞧着石块和墙上刻画,看出名堂,唏嘘不已。“邪门!”一个讲。 “是人还是鬼?”说着站起来,四处看看,视野非常开阔,没有鬼,除非躲在远处的黑暗里。我这只半吊子鬼眼不会失灵吧,妈的,说不准。 赵坤也站起来,看向大伙,“应该是喜神。” “他想干什么,怕我们在祭坑里没领悟到,再提醒一次?” 大伙围作一团,都不吭声。 孙正突然急拍我肩膀,“快看,那些鬼火好像在追我们。” 慌忙调头瞧——鬼火正朝我们这边飞涌,鬼火本来斑斑点点分布,现在飞成一片,洞顶、石壁、空中,到处都是,潮水般赶来,空气中好像燃着蓝火,同时,听到隐隐的“哧哧”响。这景象诡异得难以形容,大伙竟然愣住。要是真追我们,我们根本没地方躲,除非跳进深沟里。 难道这鬼火是某种萤火虫? “怎么偏偏这时追我们,它们会不会是受到了骚扰,在——逃命?”我皱眉讲。 鬼火离我们越来越近,“哧哧”声明显,隐隐看到鬼火后面有大片东西在动。郑刚从包里掏出个大号手电筒,看这圆刚刚的外形就知道不是俗品,像个炮筒。举起来对准一照,一道强光射出,看得真真切切——千万条蜈蚣状的虫子飞速爬动,黑压压撵着鬼火,可能突然遇到强光,亮斑处很多扒不住,纷纷从洞顶掉落。光一移,石壁、地上也黑黑一片,爬得飞快,离我们仅十几米。 “跑啊,跑!” 不知谁喊了句,大伙慌忙往前冲。这蜈蚣从哪里冒出来的?跑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瞧,蓝火还在潮涌般赶来。 “完了!”一个大喊。前面,蓝火也飞速涌动——两面夹击! 又跑几步,最前面的郑刚突然停住,转身盯住石壁,像在发愣。跑到跟前——石壁上有一扇朱漆大门。 “快!”赵坤指着叫。 郑刚抬起脚一蹬,大门“吱”一声被蹬开,周围电光赶紧照去。“赶不上了!”赵坤边说边快步朝里走,大伙迅速涌进。等最后面的何琳一进来,“嘭”一声关上门。怕门边有大缝隙,几个人上下左右查。幸亏门缝卡合得很严,那些东西应该进不来。 这个室空荡荡,对面又有一扇朱漆大门,一尊镇墓的辟邪石兽立在门口。 难道里面就是大家苦苦寻找的主墓室? “这应该是《本草》上记载的幽冥火!”孙医生讲,“这种虫子生于至阴之地,阴毒重,喜欢往高处飞,被它咬了——很严重。” 大伙都怕起来,郑刚又到门边仔细查看,生怕它们钻进来。 “这虫子吃什么?”我问。 “幽冥火喜欢吸食植物的汁液,有点像蚜虫,一般不叮人。估计那深沟里有很多彼岸花。但比幽冥火更可怕的——”孙医生苦笑一声,“是专吃幽冥火的红无常。” “那蜈蚣样的东西叫红无常!” 孙医生心有余悸似点点头,“这种东西浑身赤红,剧毒无比,人被咬了一般过不了夜,夜里去见阎王,所以叫红无常。但红无常也是难得的驱毒良药,幽冥火和金银花、鱼腥草配起来也清热解毒,这两种东西《本草》上仅做了描述,世上难觅,想不到今天真见到了。” “红无常有没有克星?”一个问。 “《本草》上没写,按理应该有,这里的生态自成一系,不好说。” 郑刚好像听到了什么,把耳朵贴在门上。我们顿时静下来。 “脚步声!”郑刚惊慌失措,惊恐无比,慌忙招手,几个人迅速赶过去抵紧门。 难道又是喜神,想推开门害死我们?到门边贴耳朵一听,“啪”、“啪”,像脚步声;“哧哧”声深沉,往耳朵里钻,显然有大量红无常爬到了门上。 “咚!”门一震。大伙一慌,连忙用力抵,孙正也快步跑来。“咚!”、“咚!”,门一下一下乱震。血霎时涌上胸口,头脑一片空白。死没那么可怕,但被千万条毒虫活活咬死,实在恶心。这“咚咚”声不大,没有规律,力道也小,不像在推门。过了一会,uu看书 .uuansh 大伙不觉放松下来,气氛缓和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消失。大伙都垂下手,手臂已经酸了。但不敢大意,郑刚和孙正依旧倚着门。他俩块头大,像两方石墩贴住门。 “我知道那是什么!”孙正讲,“肯定是什么动物在吃红无常,像食蚁兽那样,一步一步走着吃。估计它还会爬墙,腿上有吸盘,门上的红无常也被它吃了。一物克一物嘛。”孙正颇为得意,说完瞧着大伙。 大伙点点头,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个东西不是更毒!”一个讲。 大伙顿时泄了气,像被戳到痛处,心跌入冰谷。这里处处有杀机,我们虽然有现代化装备,但仍处在食物链底层,稍有不慎便遭惨死。赵坤的脸上布满阴霾。他最该死。 “人定胜天,还没到最后时刻,不能灰心!上甘岭战役时美军的轰炸密度是每秒六发炮弹,志愿军照样挺下来,所以说信心最重要,千万不能绝望!”赵坤突然头一昂,振振有词,“起码我们还有地方躲。”他拿上包,走到那扇朱漆大门口,摸摸辟邪石兽。“汉代广泛用横穴式的窟窿作墓圹,用砖和石料筑墓室,在形制上模仿现实生活中的房屋。西汉诸侯王的崖洞墓大多仿效霸陵,因山为藏,徐州的龟山汉墓几乎将整个山体掏空,容积达两千六百多立方,鬼斧神工,被誉为‘千古奇观,中华一绝’,但和这里比简直是小儿科。你们看,门口仅放一只辟邪,而且放在左边,应该是个陪葬墓,不是主墓。”说完走到门口用力一推,“吱呀”一声,门边落下几缕灰尘。 第43章 墓室 大伙围到门口,电光一照,是个宽阔的墓道,呈拱形,两壁和头顶被凿得平滑,修得工工整整。两排人俑沿墙边整齐排列,向远方伸展,和真人一样大小,一排男,一排女,涂着彩绘,衣服、发式描摹精细,神态逼真自然,都拱手弯腰,显得恭恭敬敬。气氛庄严肃穆,两千多年前的景象展露面前,心底生出厚重沧桑感,不禁屏气凝息,像是打扰了别人。 “我们摸到现在总算有点成果!”赵坤激动讲,“这是侍俑。汉墓有三绝:人俑、壁画、漆器。前面肯定有墓室,也许会有惊天动地的发现。”赵坤说着朝里走。郑刚从地上端起长明灯,拎起包,赶到他身边,照得甬道一片雪亮。大伙拿上东西,跟着一步步往前。感觉这两排人俑在瞧着我们,像被人盯着,非常不自在。 “如果没猜错,前面应该有一排弩机,这是防盗用的,但经过两千多年,肯定早已锈蚀损坏,接着是武库,就是兵器库。目前的考古发掘中,没发现哪个机械机关还能用的。那些电影中拍得活灵活现,都是骗人的。”赵坤侃侃而谈,大伙跟在后面,“然后会有很多小室,都是模仿墓主生前的——”前面豁然开朗,赵坤一停,我们立即跟着站定。他指着地面,“你们看,弩机的牵引线——已经烂了。”低头仔细瞧,地上果然有几条腐烂的细绳,一根一根往前排,颜色与地面相似,不认真瞧根本不在意。“如果没烂,人一绊上去,就会牵动弩机,利箭就射过来。这么多根,总会触到一根,中箭后脚步乱晃,会继续触到别的,古人的设计非常高明。如果箭头上抹了毒,盗墓贼必死无疑!”他说完一转身,面对我们,像导游似的,一指两边,“弩机!”纷纷上前瞧,果然有几排,高高低低排列,在座架上摆放整齐。尽管有锈蚀,铜绿斑斑,依然气势威严慑人。孙正看着弩机蹲下来,用手比划一下,那把弩还是能射到他的头。 “武库!”他走几步,指着一间隔室,得意洋洋。隔室仅用砖头砌了三面墙,里面杂乱堆着刀、剑、矛等,都已锈蚀,黯然灰绿,像一堆废铜烂铁。“这些铜盆、熏炉、铜灯,象征浴室。”他指着另一间隔室讲。这些铜器在木架上摆放整齐有序,布满锈迹,黯淡无光,与南京博物馆里陈列的完全不同,这些文物出土后肯定要经过处理才能摆进博物馆。“这是厕所”、“厨房”,赵坤指着说。大伙散开,自由观看。这些隔室沿甬道左右两边分布。厕所里是蹲坑,和现在的一样,在右边墙上有一伸出来的石刻扶手,这个设计方便站起来,适合老人,非常人性化。厨房正中是个大灶台,和小时候在农村老家见到的一样,上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灶台前面是个石头圈,搁地上,显然象征着水井,周围摆许多陶罐。地上散落几堆黑乎乎的东西,霉味冲鼻。 “这些是粮食,袋子烂了粮食就淌出来。离远点,上面细菌非常多!”赵坤讲。 有的人立即用衣服捂紧鼻子。 “这是什么?”我指着墙边的铜柜子问。这个柜子比微波炉稍大,又不像碗橱。 赵坤看着一笑,“冰箱。” “啊,不会吧!”孙正说着走过去,搬起来看。 “这是中空的,夏天的时候把夹层里填满冰,四面裹上棉布,想吃个冰镇西瓜什么的,就把西瓜搁里面。” “真聪明,省电环保!”孙正讲。 大伙都笑起来,古人真是有办法。 “要点把火烤烤衣服。”郑刚说着把木架上的铜器搬下来。大伙齐动手,拆碎木架,又找些碎木头,找个宽敞处,堆起来点着。 很多人的衣服湿了,这里又阴又凉,大伙都围过来烤。这些烂木头散出一股霉味,没人在乎。有的拿出东西吃,有的把纯净水倒入不锈钢杯子里,打算烧热了喝。大伙立即跟着学,纷纷拿出不锈钢杯子,放入水和压缩饼干,放火上烤。很快,热气腾腾,饼干成了面糊。这种环境里,能有这种享受已经很知足了,大伙像忘了此刻的困境,笑着闲谈起来,脸上显出惬意,仿佛这是个篝火晚宴。 孙正、郑刚和我只穿个内裤,衣裤都脱下来烤,我们三人基本从头到脚湿透,实在难受。热面糊下肚,浑身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家里。 心里陡然滋味翻滚,一定要活着出去! 有长明灯亮着,uu看书 .uuanshu 大伙都关了电灯。 赵坤叫大伙把吃的喝的都交出来,按人头重分,那些丢掉装备的人拿到吃喝,高兴不已。包里的吃喝本来就不多,分完后,估计仅够吃一天。看看手表,差几分钟十一点。经过一天的劳累、担惊受怕,现在顿感疲乏。不知谁打个哈欠,像是能传染,转眼间哈欠一片。 “大家睡一觉吧,都累了。夜里千万别乱走,哪也不能去!”赵坤大声讲,“唐老猴、王莉,你们找两人出来,要有人值班、添火。”说着喊出两人。那边也叫出人,一共六个,站一旁商量,估计每人轮流值班一小时。 大伙摘下矿灯帽,和背包一起摆在身旁。条件简陋,只能倚着墙睡。大三时坐火车去烟台实习,全系同学就是在硬座上迷迷糊糊坐了一夜。衣服差不多干了,重新穿上。墙壁冰凉,只能随遇而安了。 “不能往前走,哪也别去,说不定哪儿就藏着陷阱!”赵坤又强调几句,也倚着墙闭上眼。 还好有篝火,不觉得冷。一夜迷迷糊糊,不时有响动。到五点多,再也睡不着。大伙基本都醒来,迷瞪着眼,没精打采。 水舍不得洗脸,揉揉眼。喝下热水、吃完饼干才感觉来了精神。大伙都站起来,戴上矿灯帽。经过一夜的休息,明显恢复了体力。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赵坤似乎兴致很高,忘了被困在这。“前面应该有钱库和贮藏室,最里面才是主室。”他看着我们,脸突然一凛,目光在我们脸上巡视,“不管是谁,看到什么都别碰,或许那里就有机关!” 第44章 僵尸 大伙点点头。紫金山里的一幕又浮到眼前,越诱人的东西危险越大。郑刚举起长明灯跟在赵坤后面,大伙整理好装备,背起黑包,拎起红包,一起往前走。拐了两个弯,又豁然开朗,赵坤脚步一停,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大家跟着站定——大厅正中,摆着一副精美绝伦的玉棺。在长明灯柔和的黄光下,散出迷人光泽。 玉棺近三米长,搁在石墩上,周身贴满一块块面砖似的玉片,透出柔润的辉泽,华美高贵得让人窒息。大家仿佛不敢呼吸,忘了一切,沉浸在震撼里。 “类似的玉棺目前只有两件,而且是修复品,一件是河北满城中山王后窦绾的,一件是徐州狮子山汉墓楚王刘戊的。这是第三件,没有任何损坏,完美无缺,无价之宝啊!” 想上前摸摸,但赵坤不走,只好站着不动。 右边反射出光泽,人群里发出几声惊叫,立即有几束光照去,浑身猛然一震——黄灿灿的金锭、五颜六色的珠宝、精美的金银器、青铜器,堆满房间。 人群里爆出“哇”一声,透出热烈的惊喜、激动,冲破平静。顿时生出“手痒”感觉,心痒、手痒,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关键时候人的本性暴露无遗,这种欲望像脱缰的野马,脚不由原地挪转、晃、抖,压抑不住。刚才大伙被玉棺震住了,此刻才注意到这间藏宝室。后面有几人想冲过去,刚冲开几步,见赵坤没动,收住脚,闷声退回去。 赵坤肯定清楚眼前的形势,他仍站着不动,钉地上似的,后面没人敢动。都感觉到什么,热烈的气氛经过短暂爆发,从沸点瞬间冷却,大伙仿佛猜到赵坤想说什么。 他转过身,对着我们,目光冰冷,沉下脸,“什么都不许拿,谁敢进藏宝室,砍下一条腿!唐老猴、王莉,管好你们的人!” 他俩弱弱应一声,紧接是死一般的寂静。估计没这话,有人能为抢宝火拼起来。光束都从藏宝室移走,仿佛不忍看;有的光束垂下、关掉,厅里顿时一暗。人为财死,靠,真体会到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发财的机会有的是!这只是个陪葬墓,拿上这些东西只会增加负担,要有点出息,要是触动机关更麻烦!”赵坤看着我们,说完转过身。“这个棺椁应有两层,这是外棺。内棺里除了金缕玉衣,还应该有印章,到时候就知道是谁了。” 赵坤拿出电筒仔细照着地面,郑刚把长明灯搁在石壁的一个突起处,和身边几人也拿出电筒弯下腰照着查,显然是怕有机关。郑刚照得非常仔细,手摸着敲着地面一步步往前,排雷似的,沿棺椁排查一圈,直起腰,冲我们点点头。 这棺椁摆在石墩上,在附近设机关的话,棺木也许会受到损坏。所谓投鼠忌器,死者为大,古人向来把丧葬看得重于一切,刘髆不会伤害自己吧,也没必要拿自己做诱饵。 大伙走上前,围在棺椁旁,像围着手术台。玉片摸着冰凉、顺滑,大多是灰白、青色、浅黑色,做工比较粗糙,打磨痕迹明显。 总感觉少点什么,突然想起来,立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棺椁仔细拍摄,早就该拍了。 “你们别以为这些玉片普普通通,没有价值。这些都是上等的和田玉,玉片对缝严密、平整光滑、颜色协调,大小几乎一致,要做成这样不知要费多少工夫!现在狮子山汉墓里展出的玉龙是塑料做的仿制品,因为用玉仿的话根本无法达到那种工艺水平。你们想想,现在的机器和工艺多先进,人不行还是没用!汉玉的刀法苍劲有力、粗犷流畅,看似简单却匠心独具、神韵盎然。现在的那些东西都是花里花俏,反而不耐看。” 赵坤又感叹几句,招呼几个人,拿出铁铲,从四面一撬,盖板一动,轻松撬起。这盖板怎么不钉住?又上去几人,手伸进缝隙,一抬,“轻点放,轻点……”赵坤边说边伸手指挥,众人把盖板小心立地上,倚着墙。 大伙伸头一瞧,果然有个内棺。棺缝间空空荡荡。以前看杂志上写过,慈禧的外棺和内棺间填满了各种珍珠玛瑙,价值百万白银,相比之下,这个要寒碜许多。 棺盖漂亮得无与伦比,漆满绛红色云纹、龙纹,两条金黄色龙泛出金银光彩,腾云而起,仿佛即将冲出板面。这种古朴雄浑的美震撼全身,像一股气传遍浑身毛孔。“汉代漆器是工艺品的典范,现在极难模仿。《天工开物》上评价‘一杯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为了华贵,完全不惜财力人力。先用生漆打底,再用油汁调颜料绘描,接着用针尖刺刻花纹,称为‘锥画’。你们看这——”他指着一处菱格纹,“这是在刺刻出来的线缝内填入金粉,产生了类似铜器上金银错的花纹效果,最后贴上金箔或银箔,所以纹样像工笔画一样精美细致。叹为观止吧!” 大伙啧啧称赞,再三感叹,口水都快流出来。能有这样一件漆盒摆在家里多好!就是把这块棺材板挂客厅墙上,也是蓬荜生辉啊。 从几个角度,拍了十几张照。 赵坤指着龙身,兴致盎然,“这龙先用浓稠的颜料堆起,然后用特制的工具将厚颜料挤出,产生了高凸的钩边线,显出浮雕效果,这种堆漆技法叫‘识纹隐起’。”他盯着喃喃赞赏几句,“这些技法现在的漆器已经极少使用,太费工时,也没几个工匠有这水平。” 看着如此精美绝伦的棺材板,大伙竟不忍动手,一个个站着不动。赵坤咳嗽一声,打破沉默,“撬吧,看看究竟是谁的墓。” 几个人拿起铁铲,小心撬开,依旧没有钉,盖板刚抬走,大伙赶紧围上,一个个探着脑袋目瞪口呆——金缕玉衣! 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呼吸仿佛没了,只剩呆呆的伫立。静的出奇,心底仿佛有种发自远古的深沉、宁谧,消失了时间,这抹金闪闪、白腻腻,填满大脑,充斥所有空间,轰轰地震慑所有感官,梦里一般。 赵坤呆看一会,俯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大伙这才回过神,都伸手去摸。“目前最好的金缕玉衣是楚王刘戊的,用一千多克金丝连缀起四千多块玉片,徐州博物馆花了两年多时间才修复好。但和这件比真是相形见绌。你们看,每块玉片上都有蟠虺纹或饕餮纹,真是精益求精,这要费多少功夫!这件玉衣如果拍卖,至少值十亿!” 心头一震,赵坤不让人碰那些金银财宝,不会是想扒下玉衣吧,能带出去吗?玉衣的颈下戴一串褐色玛瑙珠,一排玉璧从胸口延伸到腰,腰间围一条白晶晶玉带,让人眼馋。南京博物院的镇院之宝银缕玉衣在它面前简直是粗陋的地摊货。 玉衣旁,摆着许多玉璜、玉龙、玉琮、金银珠宝。赵坤伸长胳膊翻了一阵,找出个印章,兴奋地拿到眼前,两眼一睁,“刘髆!” “三龙鼎上不是讲洞里葬的是刘髆吗,怎么会是陪葬墓,为什么故意写错?”看着赵坤讲。u看书ww.ukansh “这个刘髆墓是独立的,但没有车马室、礼乐器库,规模也不大,最多三百平米。陪葬的东西也很少,与我们一进来时见到的兵马仪仗规模完全不符。这个山洞里肯定葬着更重要的人物,应该是汉武帝,绝对是汉武帝!” 他激动地手直抖,“这是惊世发现,意义绝不小于发现秦始皇兵马俑!想不到我赵坤发现了汉武帝的真墓,哈哈哈……” 瞧他得意忘形的模样,紫金山里一幕霎时现到眼前,心突然一抖。当年赵坤会不会是见宝起意,伙同别人杀人越货,叔父也许是同伙,后来叔父见好友被杀,心灰意冷,愤然与赵坤决绝? “史学界一直有人认为汉武帝为了让刘弗陵顺利登位,没有后顾之忧,毒杀了刘髆。”赵坤笑着讲,“想验证这个观点一点不难,人被毒死骨头肯定发黑,只要脱下玉衣——” 正说着,玉衣的头似乎往上一挺! 睁大两眼打量玉衣,没有异常。再看别人,有的也露出惊慌神色。“刚才,这——头动了吗?”一个小心问。 一种不祥预感霎时升起,电流般传遍全身。大伙一惊,有的后退几步。赵坤从激动中醒过来,低下头盯着玉衣,“都死了两千多年,尸体早烂了,你们以为真有僵尸吗,无知、可笑!”说着去敲玉衣的头,显然是想安定人心。 “你们看,不能疑神疑——”鬼字没出嘴,那头往上一顶,仿佛想坐起!赵坤吃一吓,慌忙缩手,我们围着棺木的十几人连忙后退。 大伙纷纷操起砍刀、手枪,死死盯住棺椁。 第45章 死循环 “咚”、“啪”几下,几条蜥蜴样的东西爬出来,头与脖颈通红,两个黑色爪子扒着木板,人一般转动脑袋朝我们望。一转眼,冒出十几条。 “这肯定是吃红无常的东西,快跑!”孙正急叫。大伙反应过来,立即调头跑。这些蜥蜴像听到号令纷纷跳下,紧跟后面追。 这里常年没有光亮,它们的听觉和嗅觉肯定异常发达。想不到棺椁和石墩下留了通道,只要开了棺它们就蹿上来,也许这个机关是靠重量的变化来启动。 穿过巷道,经过两排人俑,冲到朱漆大门口,掉头一看,它们就在五六米外,四条腿飞速拨动,像离弦的梭子,门赶不及关。“快点,关前面那道门!”赵坤边跑边指着喊。 所有人都加快脚步,一个赛一个。那盏长明灯没赶上拿,几道电光照得人影绰绰,显得更加慌乱。郑刚第一个冲到外面,扶住门,后面那人跑到另一边,两人扶着门招手,“快、快!” 大伙鱼贯奔出,几步冲出来,“啊!”一声惊叫,心底一抽——何琳跌倒在门口,手里的枪飞出老远,她落在最后。蜥蜴四腿飞速,眼看到跟前,电光火石间,郑刚丢下门飞奔向前,一把扶起何琳。一只蜥蜴一跳,郑刚一甩刀,劈成两半,郑刚猛一推,何琳冲出几步,随即会意,冲到门外。郑刚抬脚踢飞一只,劈手又砍死一只,边退边砍。门已关上半边,“快,快!”蜥蜴潮水般越围越多,越逼越紧,几只同时飞起,一刹那孙正冲到前,砍死一只,另一只被郑刚凌空劈开。孙正胳膊一伸,一拳正中一只脑袋,击飞几米;一扭腰,踢飞两只。终于退到门边,几人伸手一拉,两人一个趔趄出来,“呯!”门关死。 这两人勇猛无畏,舍己救人,实在让人钦佩。关键时候,我还在自私的,心底一阵惭愧。 大伙惊魂未定,何琳吓得够呛,脸上没一丝血色。 “你的手没事吧,刚才好像打在蜥蜴的嘴边,磕破了。”郑刚说着要看孙正手。 “没事,没破。”孙正一缩手,缩到背后。 现在又回到裂谷边,头顶的鬼火稀稀疏疏。郑刚朝身边一人要来盏应急灯,开亮,周围顿时一片亮堂。这些毒物应该都散了吧,否则我们朝哪里躲? 心中忐忑,总感觉不对劲。不远处,几只蜥蜴看到光,也许是听到动静,正慢慢爬来。再一照,石壁上、后面,都有蜥蜴爬来。 十面包围! 浑身发僵,心抖得要脱裂,大伙大气不敢出,不自觉往中间聚拢。这时才看清这些东西的面目:浑身赤红,分布着褐色斑点,模样是蜥蜴,却不吐舌头,嘴里布满尖利的牙齿,恶心恐怖。都是猫般大小,一步步靠近。难道要跳进深沟里,否则怎么躲?深沟下会有什么? 大伙都握紧刀、枪,有的好像也做好了往下跳的准备,人群不自觉朝沟边移。反正是死,跳下去也许还有希望。蜥蜴越聚越多,估计是因为动物的趋光性。 趋光性!心头电光一闪。“都把电筒拿出来,调到最亮,对准它们的眼睛!”我边叫边快速调,对准一照,果然,蜥蜴定住不动——致盲了! 大伙立即动手,周围一下亮起来。“管用”、“真神”、“妈的!” 见它们不动,心中稍稍踏实些。但周围的还朝这边爬。光斑乱照,一只一只找。郑刚收起应急灯,从包里拿出那个强力大号电筒,小钢炮一般,对准周围一通乱照,蜥蜴纷纷定住。 估计最多能致盲几分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脱身,到电用光了只能等死。 “看《动物世界》里这些东西的嗅觉都很灵敏,要不杀几只,把它们的血淋在身上,也许它们就认为我们是同类,不再攻击我们。”孙正讲。 “对!”立即有几人附和。没别的办法,大伙挥起砍刀,小心翼翼朝蜥蜴砍。它们被致盲,趴着一动不动,被砍了才挣扎几下。不一会砍死一片。叔父讲他年少时在田间捉青蛙就是用电筒照,青蛙被照了后便趴着不动,任由人捉。想不到这种蜥蜴的致命弱点是这个,否则死的是我们。 把蜥蜴的血朝身上淋,手、胳膊、腿、脚上涂得更多,连包上也涂了,血腥味冲鼻,实在恶心。忙完,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蜥蜴,没人敢走,远处,还有蜥蜴爬来。 愣了一会,孙正小心踮起脚,朝前走了几米,路过爬动的蜥蜴,没受到攻击。他转过身,一脸得意,胳膊一伸做个胜利的手势。 大伙松口气,一个个提着步子,在满地蜥蜴的空挡里落脚,小心翼翼地生怕踩到蜥蜴尾巴。这些动物有趋光性,都关掉矿灯,把电筒的光调得很小。越往前蜥蜴越少,仍旧小心谨慎,它们像没看到我们似的。走了几分钟,终于见不着了。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急匆匆脚步声,静得可怕。不知那些幽冥火和红无常哪去了,我们身上涂了蜥蜴的血,红无常应该怕我们。 看看手表,还没到七点。虽然夜里没睡好,但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精神状态却很好,似乎不觉得疲乏。以前看杂志上报道打仗时战士能几天几夜不睡,打个盹就能精神抖擞,现在体会到了。 郑刚收起小钢炮,掏出应急灯开亮。山路崎岖漫长,有的地方很窄,仅容一个人通过,必须贴着墙走,不敢朝深沟里望,黑咕隆咚的就在脚下,人像被黑暗吞噬。 走了半个多小时,都累了,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大伙默默倚着石壁,四周黑沉沉,幽冥火也没了,只有我们是活物,阴森空旷得浑身发紧。 赵坤眉头微蹙,半仰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刘髆墓只是个陪葬墓,汉武帝若是想掩藏真相,为什么把内容铸在三龙鼎上,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写,把自己的墓一直藏下去。从古至今,哪有帝王希望别人发现自己墓的,汉武帝究竟想干什么? 休息完,继续走。 还是黑沉沉的空旷,场景似乎一样,我们像穿梭在空谷中的一队蚂蚁。两条腿渐渐发酸,又走了近半小时,前面突然停住。心一抖,上前一瞧——好像是刚才走过的那段最窄的路,一模一样。难道我们又绕了回来? 大伙莫名其妙,顿时议论纷纷。“怎么可能绕回来,哪有这种事!”孙正讲。赵坤的眉头拧成疙瘩,像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我们一直在朝前走,没有岔道,虽然有拐弯,但幅度不大,不至于绕回来,而且绕一圈的话,应该看到那扇朱漆大门,门口杀了那么多蜥蜴,腥味冲天,怎么都没察觉? “有没有看到喜神什么的?”赵坤问,大伙都看向我。这只鬼眼一直睁一会闭一会,没见到异常,会不会这只山寨版天眼效力弱? 我摇摇头。 “这里环境复杂,也许是巧合。”赵坤讲。郑刚拿起刀,在石壁上用劲刻个叉。“我们沿墙走,要是真绕回来,就能看到这个标记。” 没别的办法,休息一会,继续前进。这次大伙心事沉沉,速度慢许多,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闷闷往前,闷得发慌。 走得两条腿又酸又僵,快到九点,前面突然停住,冒出几声惊叫。 完了!到跟前一瞧,果然还是那段窄路!墙上,郑刚刻的叉异常夺目! 心猛然寒到底——奇门遁甲还在运转!也许喜神是在我们过去后开启阵法,也许喜神和那白胡子老头在别的地方控制阵法机关,总之,整个山洞——是个超级奇门遁甲! 整个心跌入深渊,像在无边无际中挣扎残喘。有的掏出烟猛吸,有的坐地上,有的倚着墙、垂着头、耷拉着胳膊。赵坤也面色灰死,倚着墙不动。气氛僵滞得要窒息,大伙好像彻底失去信心,完全崩溃。 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仿佛我们都不存在。人到真正绝望的时候原来是不想哭的,说句话都嫌多余。 “我们或许还在喜神的控制里。”孙医生淡淡说,“我这把岁数倒没什么可惜的,你们都还年轻——我听过个办法——” 孙医生似乎欲言又止。 听到这话,大伙纷纷朝他望。 “这个办法——这里是至阴之地。人是天地间的灵物,秉承天地间的元气,人的五脏:肝、心、脾、肺、肾,分别对应木、火、土、金、水,u看书 .uukanshu用人的五脏配以三阳符、五鬼符、六甲符,摆下至阳的魁罡反煞阵,也许能破掉这里的邪阵。这三个符必须用人血书写。这个人,道行越高越好。” “不行!”孙医生的话刚落,孙正皱眉叫,带着冲冲怒火,“这个阵只是个传说,没人知道有没有用。真要摆的话,要抽生死签,抽到谁就是谁!” 听孙医生的话音,他显然已经做好牺牲准备,孙正怎么能不急! 孙医生摆摆手,“算了,别人的血没用,我这把岁数了——” “不行!”我急着吼,“别人的血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机会均等,抽生死签!” “抽签!” 赵坤站起来,脸色阴冷,目光在大伙脸上扫一圈,张开嘴:“没别的办法,抽吧!” 孙正怒不可遏,猛然抬起手,直指赵坤,“你最该死!” 赵坤板着脸不吭声。 郑刚绷着脸,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当大伙面,裁成二十六片,在一张上写下“死”字,又一张张叠好,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大伙盯着他,静得出奇,气氛凝滞到极点,空气仿佛冻结。 孙医生拉着孙正,默默站到我身旁。 手伸进袋里,一个接一个抽。郑刚走一圈,看着最后剩下的那张,伸手捏出来。 心跳得厉害,深深吸口气,一下一下打开纸片——死! 血霎时冲上头皮,头脑一片空白,身体一晃,差点瘫倒。孙医生看出异样,急忙伸手拿去,“幸亏不是你。”他看着纸片,“怎么还是我,真是天意。” 第46章 画面 心头一惊,孙正也看着惊呆。 孙医生拉住我的手,又拉着孙正的手,把我俩的手叠一起,用力握着,“一定要活下去!” 眼泪倏地下来,我俩同时跪下,孙正大声哭泣。 “要是有人替孙医生死,我给五百万!”赵坤大声讲,声音激荡,“你的全家老小我照顾到底!” 没人吭声。 “算了算了——”孙医生对赵坤讲,“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你俩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说着拉起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也要活下去,以后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是对他们讲。泪水控制不住,没勇气睁开眼。 “这个时刻早晚会来,每人都有这天,躲不过去,没什么,没什么。”他深深吸口气。听到拉拉链的声音,估计是想拿枪。 我俩又猛然跪下。 “啊,快看!”一个叫,惊慌失措。 以为出现了奇迹,赶紧抬头,难道喜神会被我们感化? 擦干泪水。我们前方出现个男人影像,穿一身汉服,与祭祀坑里见到的类似,这人走到深沟旁,跪下庄重磕六个头,跳下。 光一灭,倏地消失,跟放电影似的。四周顿时恢复了黑沉沉。 这种诡异景象是第二次出现,大伙没上次那样惊恐,但仍旧不能免疫,被吓得木然呆立。 这究竟是法术还是喜神的把戏? 这是什么意思,暗示我们应该跳下去?为什么给我们暗示? 放电影,脑海里灵光一闪。拿起刀,朝出现影像的石壁走去,碰碰石壁——果然有磁力。 “这是磁石,以前那种老式录像机和磁带就是利用了磁记录原理。估计我们看到的景象都是当时真实发生的,这些景象被记录在磁石里,通过什么方法又放出来。你们知道中国闹鬼最凶的地方是哪儿吗——是故宫!五点以后的故宫,尤其是夜间,经常出现走动的宫女、太监。这些目击事件一开始没有引起主管部门重视,后来一位中央领导亲眼见鬼后,有关部门才展开彻底调查。所以故宫在下午五点关门清客。那些专家经过研究给出解释,说朱红色的宫墙涂料里富含四氧化三铁,这是磁性物质,能够记录声音和影像。这种事情世界各地都有发生,在美国、英国、中国云南,都有叫‘鬼谷’的地方,一到电闪雷鸣的时候,就冒出战马的嘶叫和人的喊杀声、刀枪碰击声。几百年来老百姓一直认为这是鬼神显灵,到了现代才有科学解释:山谷里有大量磁铁矿,雷电起到了电源的作用。” “可这里没有电,好端端的怎么就出来了?”一个问。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激发影像,大自然的奥秘很多。也许这里被施过法,人呆在这儿久了,借人的阳气,影像就会出来,不好说,失传的阵法太多了。” “葛正说得很有道理!”赵坤对众人讲。 影像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出现,再迟几秒孙医生就完了,仅仅是巧合?实在想不通。但为什么恰好是磁石,关键的是,为什么要放这些影像? 赵坤实在狡猾,他出钱想保下孙医生的命,如果有人同意,用那人的五脏摆了魁罡反煞阵不管用,最后还是要用孙医生的试。他不是真地关心孙医生,只是觉得孙医生的价值大。 看着赵坤,突然心一紧,难道——汉武帝、喜神、白胡子老头也不是一伙的? “我知道喜神为什么要在墙上刻祭祀的画面了!”看着大伙大声讲,“喜神是想告诉我们,这些景象是真实的,而且应该照着做。” 大伙面面相觑,仿佛想说我吃错了药。一个讲:“干嘛这么麻烦,直接写多简单,而且喜神怎么又害我们又帮我们,哪有这种事。” “也许——喜神有苦衷。”陡然想起喜神回头朝我做的那个苦脸。“我要下去看看,如果猜的对,下面就该有尸体,应该是白骨,就是影像中那个人的。我们没有出路,在这只能等死。” “我跟你一起下。”孙正讲。 “小心点!”孙医生紧张地说。 来到深沟边,郑刚拿出那个小钢炮一照,底下白亮亮一片反光,像是岩石地面。孙正捡个石子一扔——啪、啪……没有水,估计至少有三十米深。把绳子拴身上,砍刀别在腰间皮带里,手枪装进裤子口袋。郑刚叫我俩掏出对讲机,“频率已经调好,打开开关就能通话。”郑刚边说边弄给我们看。 准备妥当。他们拉着绳子,我和孙正挎着包一点一点往下落。崖壁稍稍有点倾斜,乌黑冰凉,到处是凸起的石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让人惊叹,如果没有奇门遁甲和毒物,这里真是探险圣地。 落到底,拔出砍刀,四下一照,脚下是石面,石壁上没有洞穴,清清爽爽的倒是让人放心,就怕那些毒物有地方藏。原以为沟底长着大量彼岸花,也许彼岸花长在先前那段里,这个山洞本身就是个无人能解的迷。 解下绳子,和孙正并排往前找。周围阴沉沉,恐惧的本能浸透全身,走几步便不自觉回头瞧,生怕后面有东西蹿出来。走了几十米,没发现尸骨。越走心越凉,停住脚。“会不会走反了,回头找吧。”孙正应一声,我俩调头往回走。我们是从影像中那人跳下的位置下来的,希望是走反了。两边有五六米宽,沟里空空荡荡,灯光照得一目了然。 走了一会,“在这!”孙正一叫,赶紧顺着照去——一副灰不溜秋骸骨趴地上,阴森森骇人。心头一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里一团乱麻。孙正也盯着发愣。 拿起对讲机,“发现尸骨了,你们下来吧。” 郑刚反应迟钝似的答应一声。 不一会,一个个挎着包拴着绳子落下来。这里情况复杂,大伙一落地,立即取出砍刀,背上背包,处于战备状态。不一会,郑刚最后一个攀着绳子下来。“你是怎么下来的?”我问。 “墙边正好有个凸起的石柱,绳子拴在上面。” 郑刚打开应急灯,照得周围一片昏暗。大伙围着那副骸骨,像看着天外来客。 气氛比刚才活泛许多,好像又找到了希望。孙医生看着我俩,很高兴。 “我们讨论讨论,这里太复杂,先说能确定的。”我坐下来,打破沉默,“首先,那些影像是真实的,是当初造墓时弄的。在这个前提下,喜神给我们提示,目的是想帮我们。” 大伙一阵唏嘘,但没人反对。 “如果这些分析都成立,那想害我们的——不是喜神。” 众人点头。大伙都坐下来,走了这么久都累了,砍刀和包搁在身旁。 “是白胡子老头吗?”孙正问。 “如果是,喜神肯定在他的控制下。”我说,“问题非常复杂,我们一个一个分析,不能乱。第一个问题,白胡子老头为什么要害我们?” “这还用问,肯定是想保护汉武帝的墓。”一个讲。 “好,就是说,白胡子老头铁定是我们的敌人。第二个问题,汉武帝既然想让自己的墓被人发现,把秘密铸在三龙鼎上,还用鬼血泣逼人进来找,目的是什么,好好想想!” 有的摇头,有的人挠头抓耳,有的咂嘴,想不出所以然。这个问题是核心,是一切谜团的根结,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根本不该问。 “可以这样想——”孙正似有所悟,手一摆,“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哪?” “被困!这个简单。”一个说,“可汉武帝已经死了那么久,这——” “我们先把所有的可能性列出来。以前看过一本关于月球的书,作者用了很多证据,罗列了大量疑点,认为月球是外星人造的宇宙飞船,而且是空心的。在美国宇航局的实验室里,有个房间专门阵列月球模型以供研究。这本书受到了重视,美国宇航局立即做了个内部空心的月球模型。在天文学上,天然形成的星体是不可能空心的,反过来,如果空心,肯定不是真正的星体。此外,美国的专利局承认永动机,已经认证了几个永动机专利。美国人的科学精神值得学习,这才是真正的科学精神,这才叫解放思想,我们要把最不可能情况的也列出来。” “也许汉武帝不是被困在这,只是想让人发现这里的一个秘密。与南京王气有关,与汉朝气数有关的秘密。”赵坤讲,“汉武帝肯定希望汉朝能千秋万代传下去,也许认为过了一万年还是汉朝,所以藏了个秘密。” “如果是这样,这个洞里也许没有汉武帝墓,只有那个‘秘密’。”孙医生讲。 赵坤脸上露出失望神色,缓缓点点头。 “好,第三个问题,汉武帝、白胡子老头、喜神是一伙的吗?” “汉武帝想让人发现这里,白胡子老头却想害死我们,应该不是一伙的。”孙正讲。 “如果是一伙的呢。”一个说。 众人顿时沉默,四周黑魆魆,显得死气沉沉。u看书 .uukanshu “如果是一伙的,汉武帝肯定不想让人随便发现这个‘秘密’,所以设置了奇门遁甲。”我说,“但奇门遁甲这么厉害,汉武帝料定进来的人能顺利出去吗?” “所以又让喜神帮我们。”孙正立即接着讲。 “何必这么麻烦,这是瞎折腾、无聊。”一个说。 “也许汉武帝是想让有能力的人发现这里,不想让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得逞!”孙正一口不让,“鸡鸣狗盗之辈”一个字一个字吐,故意说得重重。 气氛霎时一僵。 “可以这样思考——”我赶紧转移话题,“一个人,或一伙人,在什么情况下,既想害别人又想帮别人?” “精神分裂!”孙正立即接上。 不禁苦笑一声,孙医生也连连苦笑。 “猫玩老鼠。”郑刚讲。 “如果是这样,他们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心陡然一寒——不会真是这样吧。 大伙顿时不吭声,像受了打击。 “第四个问题,建墓时为什么要设置那些影像?如果是提示,为什么不直接写明?” 又没人吭声。过了一会,孙正开口:“还是为了防贼。那个‘秘密’太重要,汉武帝不想让人随便得到。电影里好像都这样编,先故弄玄虚,然后把主角搞得焦头烂额,最后在崩溃边缘他妈的柳暗花明。” 实在无语。 “最后一个问题,唐老猴,你能不能把你爷爷知道的事情讲出来。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如果出不去,藏着什么都是扯淡!”对着唐老猴讲,有的人也朝他望。 第47章 毒蛇 唐老猴嘴一咧,看赵坤一眼,张开嘴,“其实没什么。爷爷年轻时学过医,是乡下的赤脚医生。那时军阀混战,爷爷被孙传芳的部下抓去当军医。国民党北伐后,他就投奔了国民党,继续当军医。他有个战友,叫卫三柱。这个卫三柱是个孤儿,上无老下无小。一次作战时爷爷救了他的命,两人成了生死之交。后来在一次大战前,卫三柱怕回不来,就把家族的秘密告诉了爷爷。原来卫三柱是西汉卫青的后人,汉武帝从李少君那获知一个能成仙的方术,汉武帝梦想着长生不老,就按方术中的办法去做,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汉武帝死前,做了一张铁卷地图,一半传给了卫青家族,另一半传给了霍光家族,其余的秘密告诉了他儿子佛陵,交代一千年后,这三家的后人聚齐,拿着完整的地图,由刘家人领头去揭开秘密。” 唐老猴看着我们,“就是这些。现在都过了两千多年,霍家和刘家的人天知道在哪。而且这些话传到现在,谁知道是真是假!后来卫三柱在战场上被炸死了,爷爷按他的遗愿把他送回家乡下葬,接收了那半张地图。其实这半张图没什么用,现在看,这应该是后半张,我们目前走过的地方图上一处没有,估计我们一开始就进错了门走错了路!”唐老猴皱起眉一脸懊恼。 “这么说,只有得到完整的地图,才能勘破奇门遁甲,顺利出去。奇门遁甲果然是对付盗墓贼的,汉武帝防得真严。”心里连连叫苦,我们这样瞎摸乱闯,怎么可能出去! “汉武帝真是狡兔三窟,他怕一千年后物是人非,所以又把秘密写在三龙鼎上,希望有人寻到这里。”孙医生说。 “但没有地图,哪个天才能走出去,汉武帝就是叫人来送死吗!”一个说。 “所以安排喜神帮我们呗!”孙正看着他说。 “不对!”我皱起眉,“喜神按理说是冤魂所化,干嘛要听汉武帝的,而且汉武帝已经死了,怎么控制喜神!”这话一出口,心底一激灵,很多人也想到什么,陡然抬头看向我。 “白胡子老头就是汉武帝!”几个人激动得大叫,不约而同,分外响亮。 气氛猛然热烈。 讨论到现在,终于有点眉目。大伙交头接耳议论,一片嗡嗡响。 “想不到汉武帝也会法术,鬼控制鬼,哈哈……”孙正自说自笑。 “我一直有个疑问,这里是难觅的阴煞之地,风水坏到了极点,按理是万万不能葬人的,汉武帝为什么要把刘髆和‘秘密’埋在这?”赵坤看着大伙讲。 “也许这种长生不老的仙术就需要这样的环境!”我说。 “这些皇帝一个个都想长生不老,这是什么狗屁法术,在这种地方成仙真是煞风景,还要等一千年。”孙正说。 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大伙顿时沉默不语。 “什么声音?”一个突然抬头叫。 大伙赶紧起身,握紧砍刀,拎起红包,警觉地四下张望。 一阵“簌簌”声隐隐传来。 “红无常?”一个慌忙问。 这里没地方躲。望望四周,石壁上没东西。 “我们身上抹了蜥蜴的血,红无常应该怕我们。”赵坤讲。 心里隐隐不安,郑刚急忙拿起应急灯摆到前面转弯口,窄窄的山沟被照得一片雪亮。大伙不觉往后退,离灯远远,紧张兮兮盯住亮处。 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一抹黑影涌现,无数条粗细不一、黑乎乎的东西快速扭动——蛇! “跑!” 蛇是蜥蜴的天敌,莫非是我们身上的气味把它们引来,操! 大伙发疯似没命奔跑。有几个边跑边回头扔出手雷,我也从包里掏出手雷往后扔,“轰”、“轰”……震得耳朵嗡嗡响。 狂奔十几分钟,转了几道弯,瞧一眼身后——蛇还追着,一条条像黑乎乎的铁索,恐怖异常。 体力渐渐不支,速度明显下降。又扔出两颗手雷——还剩最后一颗。 “水声,快!”郑刚喊。前面传来哗哗水声,像是瀑布。 又是一个转弯口,郑刚掏出一捆炸药,见大伙都过去,飞速点着一扔,立即跑开。“轰”——感觉地面一颤。 到了巷口,终于看到水。前面是个池塘般的水潭,一条瀑布从高处笔直垂下,激起滚滚水花。 好像没路了。 “把衣服上的蜥蜴血洗了!”我说着跳进水潭,大伙立即跟着跳下。 郑刚守在巷口,朝外面张望,“沉到水里!”猛喊一声,飞速点燃两捆炸药,狂奔几步纵身跳进水中。大伙赶紧憋口气往下沉,“轰!”——震得耳朵发麻,无数碎石砸下,水面炸开花,像下起石子雨,似乎夹杂着蛇的碎骨碎肉,烂绳似的。 浮上来一看,巷口已经被坍塌的碎石堵住。蛇暂时进不来,要抓紧找出路。 瀑布有七八米高,水流正急。有几人不会游泳,被会水的人搀扶着往前游。游到瀑布底下,仰头一照,崖壁几乎垂直成九十度,虽然错乱的石棱凸出凌厉,但水流湍急,肯定又湿又滑,想爬上去难度太大。 潭边有一小块落脚的地方,大伙赶紧爬上去。上了岸,浑身湿透,冰凉发抖。 “我来试试!”郑刚望几眼崖壁,从包里拿出绳子,朝脚脖上一系,往上攀爬。有三个人也学着他系住绳子,朝上攀。 “拿出枪,蛇过来就打!”赵坤叫一声,大伙纷纷拿出枪,和电筒一起对准坍塌的巷口。 每一秒都提心吊胆,紧张得喘不过气,手不自觉发抖,全世界似乎只剩“哗哗”瀑布声。郑刚已经爬到一半高度,水流冲在他身上,瞧着浑身冰冷。 这四人是大伙的全部希望! “别紧张,深呼吸,深呼吸!”赵坤讲。 深深吸几口气,心确实跳得没那么猛了。 一条黑影冒出碎石墙——蛇! “啪、啪……”几条蛇被打烂,紧接又蹿出几十条,越来越多,翻过碎石堆,一落进水潭,飞速朝我们游。 不一会,水里到处是蛇。心提到嗓子眼——这样下去就是等死! 枪声响成一团,打完了迅速装子弹再射。“啊——嘭!”水花飞溅,一人从崖壁上掉下。抬头一瞧,郑刚离上面还有两三米。 那人掉进蛇窝,刚惊恐地喊一声,只见两手乱抓几下,沉下去。这蛇毒几秒内就能致人死! “轰!”不知谁扔个手雷在水里炸开,水花溅一身,无数碎蛇段飞落,后面的仍潮水般涌来。 这么多蛇根本射不完。“谁会拆手雷!蛇怕硫黄,也许怕手雷里的火药。”孙正狂喊。 “我来!”赵坤叫。 关键时候孙正脑子挺活,希望有用。一条蛇游到岸边,刚想上岸,孙正一挥刀,砍成两截。 赵坤拆了一捆炸药,把火药洒在岸边,赶紧拆另一捆。有两人看着赵坤拆,也跟着学。越来越多的蛇将到岸边,幸亏他们动作快,不知拆了多少炸药,火药在岸边铺了一层,直洒到大伙脚面上。如果没用,只能等死,好在蛇毒发作快,不会死得那么痛苦,这么一想反而没那么恐惧了。抬起头,郑刚离上面还有一米多,好像没地方落脚,迟疑不前。 大伙仍在拼死抵抗,争分夺秒不停射击。没人扔手雷,怕飞溅的水花把火药冲走。 水里全是蛇,十几条扭动身体游到岸边,突然停下,头不停点碰石壁,迟疑不上来。 火药起作用了! 一激动,冲孙正竖起大拇指,孙正做个鬼脸。大伙稍稍安下心,手不停,快速装子弹。一看包里,子弹只剩下几颗。炸药已经没了,全被赵坤拿去拆了。孙正操起砍刀,上前几步,弯下腰对准水边猛一挥,割韭菜似的,一排蛇被割成两截。几个胆大的效仿他,也大胆地靠近岸边,拿起刀割。蛇有灵性,岸边的纷纷逃远。 看郑刚,离上面只有半米了,似乎已经无处落脚,停下来一动不动,身形缩着,像在酝酿什么,怎么这样?难道——心一紧,郑刚突然弓起身,像弹簧一跃而起—— 心一抖、眼一闭,“啊!”人群中发出惊叫——没听到落水声。 睁开眼,郑刚两只手趴住地面,身体吊在半空! 这才感觉腿在抖,u看书 ww.uukanshu真替他捏把汗。郑刚挣扎几下,两手用力一撑爬上去。大伙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郑刚胆识过人,实在让人钦佩!那两个没爬上去的,停住脚,仰头朝上望。 郑刚解下脚边绳子,不一会绳子吊下来,先拉起崖壁上的两人。 趁蛇不敢上来,大伙赶紧从包里拿出绳子,一头攥手里,一头系在包上,一个接一个往上吊。他们肯定十分疲劳,三人拽一根绳子。先爬上去的飞速把包拉上去,又垂下绳子拉别人。几分钟后,全部吊了上去。 见大伙都上来,逃身的喜悦顿时笼罩全身。但转瞬即逝,复杂的滋味涌上头,有几人竟小声哭起来。大伙沉默不语,站在溪水里,倚着石壁。除了哭声、水声,没有任何响动。经历了这么多事,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也许已经变得麻木了。 郑刚打开应急灯,大伙都关了矿灯。这矿灯用了这么久已经快没电了,虽然有备用电池,但能省就省。这儿是个硕大的山洞,脚下是哗哗响的溪水,漫到脚脖;头顶有七八米高,两边有十来米宽,弯弯斜斜,前面空空荡荡照不到头。一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被蛇咬死的是唐老猴手下,唐老猴心中不快,打开那人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分了,潜水服扔在地上,氧气瓶叫一人装进包里。 休息一阵,背起黑包,挎起红包,踏着溪水继续前进。从进来就一直这样,除了走就是逃命,不知何时能熬到头。浑身湿透,全身冰凉,大伙都心事沉沉的模样,表情木然,带着疲惫的呆滞,闷声不响朝前迈动脚。 第48章 画像 越往前越窄,两面石壁像要合拢,最后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大伙蚂蚁一样一顺排慢慢过。脚泡在冰凉的溪水里实在难受,身上也是湿的,要是能有堆火烤烤衣服多好。出了窄道,陡然开阔。溪水从左侧淌下来,右侧地势高,越往上越高。 “走哪边?”一个说。 大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带着麻木的神情、隐隐的怒火。赵坤迟疑一会,张开嘴,“算一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枚一毛钱硬币,找了个平坦处,闭上眼祈祷完一次次扔。 现在还有心情搞这个,这里什么都不符常理,也许应该按依照卦象反着来。但赵坤也是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拍脑门决定好,至少有个心理安慰。 倚着石壁懒得看卦象,赵坤扔完六次,收起硬币,放进口袋,嘴一歪,“这边!” 郑刚打着灯朝右走去,大伙跟在后面,仍旧闷闷不出声,像一群哑巴。 地势越来越高,像在登山。走了十几分钟,赵坤喘着气讲一声,停下来休息。一上午体力消耗很大,又饿又累,赶紧坐下。拿出压缩饼干,放进嘴里像在嚼干草,又只能就着冷水咽下肚,心里渐渐升出无名火。孙正也烦躁不安,嚼着饼干走来走去。 “咣!”孙正的砍刀狠狠拍在石壁上,大伙一惊。 “妈的,哪来的蜈蚣,什么都来欺负我们!”他垂下刀,只见墙上有一条手指长的黑色痕迹,被拍扁了。 “会不会是黑无常,也有剧毒。”一个警觉讲。 大伙立即紧张,一个个神经质般站起,四处查看。石壁上、前后左右都正常;仔细听,没有异常响动。孙医生走到跟前,仔细看着黑色痕迹,“这确实是蜈蚣。” “我觉得刚才的响声不对,石头像是空心的,像在紫金山里,找到迷魂阵出口时我敲石头的声音。”一个讲。 哦,这么巧,难道石块后封着东西?心里正嘀咕,赵坤大步过去,挥起手,用刀柄一砸——“咣!”,声音清脆。又到附近砸砸,“咣、咣!”声音深沉。 果真不一样! 大伙来了精神,都围过去。 “砸!”赵坤指着讲。郑刚立即从包里掏出铁锤,又上来一人站到右边,两人抡圆胳膊砸。这锤子头大,柄是折叠的,使起来非常方便。砸了十几下,听声音石头好像裂了。石渣乱溅,掉一地。又砸十几下,“哗啦!”——现出个拳头大洞口,黑沉沉。 赵坤拿起手电,头贴着石壁,睁大眼,朝里照。大伙静静盯着他。他缩回头,手一指,“砸、砸!” 赵坤让开,两人继续挥起胳膊使劲,不一会整个洞口现出来。里面,空荡荡,没有小墓室,没有陪葬东西,只有一个石棺摆在中央地上。 怎么用石棺?《葬书》载“石棺封魂,百忌之首。”石棺能封住死者的灵魂,极难超生。按汉人的殡葬之礼,正常情况下绝不会用石棺,直到现在仍是这样,只有一些少数民族才用石棺葬人。墓室里空空荡荡,如此寒碜,莫非葬的是汉武帝仇人,那还有必要葬吗? 赵坤也满脸疑惑,蹙着眉一言不发。 大伙打开矿灯,小心翼翼进去,四下里照,光影乱晃,石壁上没有彩绘,没有洞穴裂缝,什么也没有,这里好像没有机关陷阱。 瞧着孤零零石棺,实在纳闷,却没人敢上前。 “这石棺非比寻常,肯定藏着秘密,汉武帝究竟想干什么?”赵坤自顾说着,却不敢靠近。还是郑刚走上前,和在刘髆墓里一样,蹲下来小心地敲着地面,怕有陷阱。查了一圈,站起来,朝我们点头。 大伙围到石棺旁。棺盖上密密麻麻刻着经文,每个字用红漆涂底,显得非常庄重。 赵坤看着经文,突然脸色一变,“封鬼文!怎么用封鬼文!” 大伙不明所以,瞧着他不出声。 “封鬼文是辟邪用的,写在桃木牌上,挂在屋里鬼怪邪物就不敢进来。”赵坤讲。 “写在棺材上呢?”孙正问。 “里面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靠,汉武帝和什么人如此深仇大恨,非要这样搞! “这红的不是漆,是朱砂,做得太绝了,一定要开馆看看!” 一听要开棺,手心一紧。刘髆的棺材就是个陷阱,刘髆是汉武帝的亲生儿子,汉武帝竟能拿儿子的尸体当诱饵布陷阱,汉武帝对这人如此痛恨,棺材里肯定机关重重! “石棺封魂,封鬼文再封,这棺材里肯定还有别的封魂东西,我都能猜出来。不会有陷阱,你们放心。汉武帝很忌讳这人,目的就是封住他的魂魄,如果设陷阱,将来石棺受到损坏,这些封魂措施就白费了。”赵坤讲。 他说的有道理,大伙听着点点头,心里仍旧发虚。 “别怕!”赵坤手一扬,“绝对没事,我亲自来。”说着叫了三个人,分两边站定,拿起铁铲准备撬。 大伙出于本能,后退几步,纷纷握紧砍刀,生怕里面有东西冒出来。 铁铲渐渐插进盖板缝里,“一、二、三!”一撬,石板被抬起,缓缓挪动。赵坤朝石棺里瞧一眼,抬起头叫,“你们过来!”立即有四人快步过去,帮着抬起石板,小心搁地上。 棺材口大敞,看来没危险。围上前朝里面一看,目瞪口呆! 一股霉味冲鼻,尸体是具木头雕像!黑乎乎的烂布粘在木头上,脸上脖子里都有,看不清面貌,但有几分眼熟感,下葬时显然是穿好衣服的。这是衣冠冢。雕像头部,天灵盖正中钉着一根木头钉子,钉子上歪歪斜斜刻着符文。 赵坤俯下身用电筒照着仔细一瞧,“攒魂钉,果然是这样!” 靠,攒魂钉这么恶毒的东西也用上了!这么多措施封魂,又是衣冠冢,uu看书 ww.uukanshu.cm 难道这人是当时匈奴的大单于,否则还有谁能和汉武帝如此仇深似海。 “应该有个符牌,一面刻着锁魂咒,一面刻着这人的姓名、八字。这衣服肯定是这人生前穿过的,应该还有头发指甲之类的东西,估计早烂了。”赵坤讲。 看来这个封魂术和巫蛊术差不多。 赵坤拿起砍刀,小心拨动“尸体”,木头已经腐朽,拨几下便断裂成几段。赵坤一使劲,头被拨溜走,露出个牌子,“在这!”一个叫。 用刀抄起木牌,递到手边。我们都盯过去,赵坤拿起一瞧,两眼一惊——“李少君!” “啊!”大伙跟着惊叫。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汉武帝命李少君造墓,墓造好后便杀人灭口,这种事历史上历代如此。在统治阶层眼里,平民百姓的命都贱如草芥。但李少君也不是等闲之辈,《汉书》记载,一日汉武帝找李少君,他的徒弟都称师父已经仙逝。汉武帝不信,命人掘坟开棺。只见棺材里仅有衣服鞋袜,显出个人形,仿佛人突然从衣服里消失了,“忽失尸所在,中表衣悉不解,如蝉蜕也”,汉武帝只得作罢。现在看来,汉武帝是以为李少君耍诈,怀恨在心,所以想封住李少君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并且永远给自己陪葬。汉武帝连自己的儿女都杀,做出这样的事不算过分。 “还有画像,真绝!”赵坤翻过木牌,冷笑一声。 凑近仔细瞧,一个人物画像端端正正刻在木牌中间,不禁吸口凉气——“白胡子老头!” “啊!”大伙异口同声,赵坤也张大嘴看向我。 第49章 消失 “没错,绝对是白胡子老头!”我重重讲。难怪刚看到雕像时有点面熟。 “这么多措施都没封住李少君,真神!”孙正说。 “不对,本来就是衣冠冢,既然没封住,李少君的鬼魂怎么在这里,是自己进来的吗?”我说,“李少君一直在害我们,他对汉武帝也太愚忠了吧,难道他不知道汉武帝想封他魂魄?他既然装死,说明他非常狡猾,连汉武帝都想骗,怎么会愚忠!” 大伙静静听我讲,一言不发。 “李少君究竟想干什么?”孙正说。 “先不管那么多,把木头烧了,烤烤衣服。”一个讲。 话音一落,几个人立即动手,取出木头,堆在一起点着。霉味跟着烟散出来,呛得大伙不停咳嗽,顾不上那么多。火不大,除了两个女人,别人都把上衣和长裤脱了凑近烤。把水倒进杯中,二十多个杯子搁在火堆里,热水下肚真暖和。 “大家想想李少君为什么在这里,他想干什么?”赵坤说。 “他都成鬼了,一直不去投胎——对啊,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封魂术困住了他,让他无法投胎重新做人?”孙正讲。 有几人点点头。 “我们现在破了封魂术,他应该感谢我们,应该不再害我们!”孙正说着看向我,有点激动,“你看看李少君在不在附近,让他知道我们帮了他。” 站起来环顾四周,没一个鬼影。到外面一瞧,还是没有,回到火堆旁对他摇摇头。孙正不甘心,快步到外面,放声喊:“李少君,我们现在破了汉武帝对你的封魂术,你自由啦,快到外面投胎吧!我们无冤无仇,就放了我们吧!” 孙正一句一句喊,严肃认真,我们小声笑起来。喊完,他像做了一件大事似的兴嘎嘎回到篝火边,舒口气,“反正现在帮了他,我们有希望了!” 有的人也这么认为,脸上露出神采,在他们带动下气氛活跃起来,仿佛过几分钟就能出去。 “还是不对!奇门遁甲是李少君控制的,如果他是被困在这,何必非要害我们,完全可以放任不管,甚至引我们来这里帮他。”我说。 这些话像盆凉水,气氛陡然凉下,一个个又皱起眉。 “也有可能奇门遁甲不是李少君控制的,是根据别的原理在运转。只是你看到了喜神和李少君,加上一些巧合,才先入为主地认为一切都是他俩在控制。”赵坤讲。 这样分析也有道理,我点点头,“这里被汉武帝藏起来,或许李少君根本不知道汉武帝处心积虑想封他魂。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李少君和汉武帝不是一伙的!” “这里的奇门遁甲是汉武帝派李少君设置的,如果我们真帮了李少君,他应该给我们指条明路,最好叫喜神现身,带我们出去。”孙正说,“人总要讲良心吧,赵老板,你说是不是?” 赵坤看着火堆笑笑。 “或许喜神正在外面等着我们,哈哈……” 大伙都笑起来。 说笑一阵,见衣服烤干了,火堆成了灰烬,都站起来穿好衣服,拎起包,朝外走。衣服上透着浓烈的烟熏味,但干干的穿身上舒服。出了洞口,左右一望——没有喜神。唉,怎么真把孙正的话当真了。有几人也四下里张望,见什么也没有,苦笑几声。 挪着步子往前,似乎没有尽头,气氛又沉闷起来。已经困在这一天多,不知何时能柳暗花明。 过了一个弯道,前面黑乎乎一片,似乎异常深远。郑刚对着一照——前面是条深谷,估计有十几米宽,对面是片崖壁,黑蒙蒙看不清,这种地形似曾相识。大伙纷纷打开矿灯,走到近处朝深谷里照:至少有二十米深,底下波光粼粼,估计就是这些水朝左边流形成了那道瀑布。 “有座桥!”一个伸手一指,大声叫。我们右边不远处,一座拱形石桥跨在悬崖边,异常突兀。大伙看到了希望,快速涌到跟前。仔细打量,用脚踩踩,很结实。桥看起来敦实厚重,如果是木头做的,肯定早烂了。桥面有三米多宽,两旁还有栏杆,一根根立柱上刻着云纹龙纹,精致漂亮。 “不会是陷阱吧?”一个怯怯讲。 千尸阵里那一幕霎时浮上头。 一个个站着不动。 “这桥感觉很结实啊。”孙正用劲踩着讲,“用不着草木皆兵,怕什么,我来!”说完大步朝前迈。 我们没别的出路,必须从这桥上过。孙正大步到对岸,一路顺畅。转过身,电光对着我们,手一招,“没事!” 终于放下心,这才感觉四周静得可怕。上了桥,心还是抖抖的,生怕有意外。大伙走得小心翼翼,连栏杆也不敢扶,都往中间靠。渐渐到了中央,见没事,悬着的心稍稍安定。李少君为什么不在这也弄个幻术呢,还修座桥让我们走,完全可以在工程完工后把桥毁了。汉武帝究竟藏了什么,一定要让人进来发现它? 前面渐渐模糊,左右一瞧,原来起雾了。灰白的雾团从下面弥漫上来,无声无息,瞬间笼罩住一切。很快,像被裹进灰色棉絮里,浓得仿佛睁不开眼。前面的灯光看不见了!一回头,后面的光也没了!心一紧,飞速掏出电筒开亮——光似乎被浓雾吞没,好像没有能见度,伸手不见五指,除非贴到眼前。这雾实在诡异,像抹上了吸光涂料,心底骤然升出不祥感觉——要抓紧离开桥面!辨不清方向,加快脚步,急走一阵,仿佛蒙住眼乱走。弯下腰,小心朝边上摸,探手探脚走了十几步,没碰到立柱,应该到对岸了。周围黑蒙蒙,雾遮住一切,没有光亮,没有一丝响动,安静得死气沉沉,突然打个激灵——别的人呢? “孙医生、孙正!”扯开嗓门喊。 没有回音,仿佛声音都被吞没,静得可怕。 “有人吗,我是葛正!”狂喊。 没有回音!心霎时坠入黑渊,浑身绷紧,腿禁不住颤抖,恐惧涌上头,像有一股力量从头顶压坠,索性一屁股坐地上。 这雾能吞人吗?究竟是我被吞了,还是他们被吞了? 心跳得急,无助与恐惧压紧全身。深深吸几口气,一定要平静下来。过了几分钟,感觉没那么慌了。这才感到自己坐地上,屁股下冰凉。 桥、白雾,难道是——阴桥! 阴间和阳间是共生关系,阳间的桥也是阴间的桥,是阴阳大道交汇处。从桥上过的阴魂多了,桥的阴气不断加重,会形成一座共生的阴桥,所以常讲造桥修阴德。自古逢桥多怪事:桥头见鬼、桥上自杀、午夜桥畔有人哭。桥上事故多,有的司机会莫名其妙开车冲下河里,其实他开得没错,只是上错了桥。 南京长江大桥是中国第一自杀“圣地”,黄山排第二。现在,如果上错了桥——我已经死了!心霎时揪紧,坠入冰窟,莫非真到了阴间,阴间应该有很多鬼,怎么一个看不到? 泪水陡然冲出眼眶,纵声大哭,像找到发泄口,耳边只有空空哭声,四周似乎更宁静。恐惧感终于消失,无影无踪,得到解脱——反正死了。 许久,心渐渐平静,抹干净鼻涕眼泪。掏出罗盘,光照着贴到眼前——指针晃得像风车,果真是阴煞之地。收起罗盘,拎起包,不知哪儿是悬崖,用砍刀探着地面,弓着身一步一步朝前走。静得出奇,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走了一会,腰弯着累了,四周永远是雾蒙蒙,什么也看不见,没遇到崖壁、沟谷,好像在一个空荡荡大厅里行进。 大喊几声,仍旧没有回音。叔父以前去东北拜访过几位出马仙的高人,他们都讲阴间和阳间一样,莫非现在处于阴间的无人地带?如果我已经死了,怎么背包还在!阴间也有雾?狠劲一咬嘴唇——疼!我究竟死没死?深深吸口气,深呼吸——一定要静下心。 继续走,估计过了十几分钟,没遇到任何东西,地上连块散落的石块也没有,扫过似干干净净。如果有石壁,可以摸着石壁走;如果有深沟,可以沿深沟走;会不会是在原地打转?地面!趴下来照着瞧,确实是黑乎乎的石头,不是木地板或水泥地。妈的,现在是不是精神错乱,感觉自己像只无助的小鸟,在暴风雨夜迷失方向,完全不知所措。手雷!还有最后一颗。掏出来,攥手里捏了捏,没别的办法,只要能出去,什么方法都要试。拔掉铁环,狠冲几步,使出全身力气往前扔,赶紧趴下。 “轰!”火光一闪,耳边一震。火光像是被东西紧紧裹住,透不出去,只照亮很小一片,映得雾红蒙蒙,远远望像炸个小炮仗。估计手雷至少滚出了一百米,没遇到阻碍,一马平川,附近好像没有悬崖深谷,是块空坦坦平地。 对准爆炸的地方,一步一步走,生怕走错。摸索一阵,uu看书 .uuanhu 脚下终于踩到炸出的碎石。捡起大点的装进包里。又摸索一会,捡到上百粒石子。拿起一粒朝周围使劲扔——落地有声。朝不同方向扔出几粒,全部落地,说明附近没有深沟。 这是什么地方?心猛地一沉——是经过诡异的浓雾到这的,难道到了另一个空间? 雾吞人事件历史上不鲜见,从古至今一直有记载。最著名的一次,发生在1915年8月28日,一只英国的军队在土耳其境内翻越一座山头。当时天气晴朗,突然起了雾,等几十分钟后雾气散了,八百多人马竟消失得一个不剩。恰好同一阵地别的士兵在附近高地上,整个过程尽收眼底,没听到一声枪响,没有喧闹声,八百多人马物资凭空消失!他们立即向上级汇报,英军立即大规模搜山,却毫无结果。战争结束后英国要求土耳其遣返俘虏,土耳其却坚称没见过这支军队。消失人数最多的是在1711年,四千多西班牙士兵在一座山上等待援军,第二天清早援军赶来,却找不到一个人影,营地上的马匹、枪炮、物资一样不少,篝火还在燃烧,就是不见人,仿佛从空气里蒸发了。这一事件成为西班牙军史上著名悬案。百慕大三角的失踪事件更多,小到渔船,大到飞机、万吨巨轮。有些物理学家认为这些人去了别的空间。根据超弦理论,宇宙至少是十二维的。在爱因斯坦那,宇宙只有四维,现代物理学认为至少还有八维空间我们看不到。此外,还有关于空间穿梭、空间转移的虫洞理论、空间折叠理论—— 头要炸了,刚才在鬼片里,现在是在科幻片里。 第50章 人影 坐下来,调整呼吸,不能急,一急就乱。一切都有科学解释,只是有的东西用目前的科学知识解释不出来。从头分析:过桥、浓雾、消失。如果是他们消失了,我应该在桥附近。从刚才的情形判断,肯定是我消失了。也可能大伙都消失了,去了不同地方。 光束中,针尖细的点点粉末在眼前飘浮不定,漫无边际,铁墙般密实厚重。这是什么雾,真应该搜集一瓶拿出去化验。实在理不出头绪。 昨夜没睡好,困意骤然涌上头。打着哈欠,看看手表,指针乱走,时快时慢。这里磁场异常,连手表都坏了,估计已经到中午了。妈的,在这虚无缥缈里瞎摸什么,干脆睡一觉,就不信雾不散,真的掉进异次元空间也没办法。 这样安慰自己,心中反而开朗些。关掉灯,顿时陷入绝对黑暗中。没地方倚,只得躺下,头枕着背包,手里握着砍刀,身下冰凉僵硬,迷迷糊糊睡不着。不知躺了多久,身上酸冷实在难受,一骨碌坐起。打开电筒一看,雾正浓,仍是老样子。难道这个虚无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除去我这个活物,没有任何动物植物?但为什么有空气、脚下是石头而不是泥地,什么异次元空间,我肯定仍在山洞里! 有点渴,舍不得喝水,现在没有资源补给,能省就省,索性关掉灯。戴上帽子,背上背包,拎起红包,凭直觉朝前走。眼睛成了多余的器官,这种绝对的黑暗让人浑身绷紧。不时朝前扔个石子,都是落地有声。妈的,投石问路,想不到狼狈如此。不知走了多久,没有任何异样!如果雾散去,也许会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样走下去何时是尽头?包里的石子渐渐少了,石子扔完怎么办?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坐下来,开亮电筒,在包里仔细翻几下,用绳子系住瑞士军刀,扣牢,关掉电筒站起来,重新背上包。抡起绳子朝四周甩,边走边甩,军刀落地“咣咣”响。这样效率多高,只要能碰到石壁或深沟就好办。 不知在这片虚无中摸了多久,像个没头苍蝇,胳膊都挥累了。撒了一泡尿,感觉更渴。尿,陡然一激灵!孙正施展搬运法把屎尿搬到三润茶楼里,我会不会被施了搬运法?能运人的——五鬼混天法! 操!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篇里搞不懂五鬼混天法,当作笑谈姑妄听之。根据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唐代版《万法秘藏》,五鬼混天法是一种古老的役鬼术。五鬼分别是窦仁、李凯、张五、十泰、褚免,相传在阴间掌管轿夫。但施展该术不易,须焚九灵符、五鬼符各五道,脚踏“魁罡”二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取五方真气五口,念浑天咒七遍,程序繁缛。而且必须在午夜施法,因为午夜阴气重。这里是打着卫星都难觅的阴煞之地,阴气极旺,肯定利于布阵施法。我只是从桥上一过,竟然无声无息中了招,当时前后都有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难道这与各人的八字有关?妈的,不管怎么说现在中了头奖,真要被李少君玩死。 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累了就歇,歇完又走,两条腿酸得快麻木了。“咣、啪、啪……”甩起的军刀碰到东西一弹,掉地上。心中一喜,赶紧朝落地的方向走。到跟前四下乱摸,终于碰到个物体,有线条粗细、棱面凹凸,像某个部位。顺着往下摸,心霎时一咯噔——手! 血冲上头皮、急退几步、砍刀横胸前。大喘几口气,突然明白——应该是雕像。屏住气、闭上眼、竖起耳朵听:没有一丝响,死一般宁静。憋完一口气,没有动静。 “有人吗?”大喊一句,给自己壮胆。 声音空空回荡,没有回话。 小心朝前走,伸长砍刀左右乱摆,“当!”碰到了,敲敲,“当当”。开亮电筒,贴近仔细瞧,果然是雕像——汉代武士装扮。终于能确定还在山洞里,u看书ww.uuanshu 不是异次元空间。 五鬼混天法,操! 不知他们在哪,要是一个个被分散着搬走就惨了!孙医生和孙正肯定为找我急死了。 收起绳子和军刀,放回包里。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石像。这具武士像非常威武,个头高大,表情刚毅,右手握着长长的青铜戈。武士像一般用来守门,难道——朝另一边摸索。走了几步,果然,发现个一模一样的。这个门,肯定在两具石像中间。找到中间位置,掏出个石子,朝前用力扔——“咚!啪、啪……”果然砸在门上,估计又是朱漆木门。 摸到门边,心跳得厉害。只有我一个人,里面要是藏着机关陷阱怎么脱身?思考再三,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也许会有意外发现,说不定能有通道离开这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不管里面有什么,就算是金山银山,什么都不能碰。 这扇朱漆木门没有刘髆墓的那扇大,但同样光鲜照人,没一点霉斑,亮洁如新。古人的防腐技术远远超越了那个时代,现代人总习惯于低估古人的智慧。拿定主意,沉口气,一推,“嘎——”门敞开。里面的雾和外面的一样,眼前依旧什么也看不见。那只鬼眼倒是很喜欢这样的黑暗,睁到现在一点不难受。砍刀开路,一点一点向前摸索。 这电筒开不开一样,为了壮胆还是开着。突然,似有人影在前面一闪。雾这么大,只能看到贴近眼前的东西,就算前方真有人,也不可能发现,应该是错觉。走了几步,脚突地定在半空——前面,真有个灰蒙蒙人影!正对着我,一动不动。 第51章 引路 经历了这么多古怪事情,现在反而见怪不怪。砍刀握紧,深深吸口气。如果是人或者石像,根本不可能看到,肯定是鬼!也许这只鬼眼不受浓雾影响。是鬼就好办,我现在没病没伤,阳火旺,他上不了我的身。是人反而难对付,人心最难测。 “是喜神吗?”大声喊。人影一动,像是一转身,胳膊接着一挥。虽然是个黑影,但看得真切,他的右手挥了一下,仿佛叫我跟他走。妈的,喜神怎么就喜欢打哑谜,干嘛不直说!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莽撞。既然这里有石像,有门,当初建造的时候应该没有雾,至少是间歇性的。何不等到雾散了再查看呢!转念一想,这也不一定。整个墓穴应该是建成后才被淹没,也许建造的时候根本没有雾。想多了就乱,这儿压根不属于人间,究竟是哪个人才第一个发现了这里。 黑影走得不快,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意思明显,只得跟着他。一会向右转,一会向左转,毫无规律,估计这里地形复杂。越走越远,雾渐渐淡了,周围的景象露出来。原来我在一个岔口错综的洞穴里,这儿像个地下蚁穴,走几米十几米便出现个岔口,有时要爬着才能过去,如此迷宫般的地形竟然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丝毫人工开凿的痕迹,实在匪夷所思。他的背影逐渐清晰,穿着现代人衣服,也许喜神换了一身装扮。他加快速度,向左一转。赶到那儿,眼前——是扇石门。他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最终目的,至少他没伤害我。雾几乎没了,眼前的东西看得真真切切,仿佛重新回到人间。瞧着石门,深深吸口气,用力一推,“隆——”心跟着一跳。灯光照去——竹简,一排一排高大的木架上全是,整整齐齐。这是藏书室!小心进去,上下左右照照,没别的东西。 光亮所及处都是书架,前面、左边、右边,一排排延伸到光斑尽头。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近千支简牍和十二万字帛书,郭沫若称为“无可比拟的大丰收”,与这儿比简直是九牛一毛。眼前的恢宏气势难以用“震惊”形容。这么多书,难道汉武帝把国家图书馆搬来陪葬了!站在这么大的洞穴里,死气沉沉,身上骤然发寒。“啊——”狂吼一声,声音异常响亮,给自己壮胆,发泄完煞是痛快。把我引到这肯定有目的。从左边开始巡视,沿石壁走,石壁上没有壁画,斑斑驳驳一览无遗。到尽头转向另一边,走了几步,一扇红色木门反射着光亮,特别显眼。又是朱漆木门。 用劲一推,电筒照去,一瞬间像遭雷击——一个穿着华丽的人背对着我! 手抖不停,盯着咽口吐沫。他着一身汉服,影子清晰,坐在桌前像在看书,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心要跳出胸口。他要是猛然转过头,张开嘴,说自己是玉皇大帝——我也信! “你——您——是谁,是喜神吗?”声音发抖,手心全是冷汗。 他仍一动不动。 难道是雕像,再穿上衣服戴上发冠。 又问一遍,还是不动。 把电筒调到最亮,对准他头,只要他一转身,射到他的眼睛肯定致盲!慢慢走到侧边,脸颊渐渐显出来——果然是雕像,石头的,操! 这才注意到前面也有两尊武士雕像。到跟前仔细瞧,这身衣服确实华丽漂亮,历经千年光鲜如新,古人是如何做到的?石桌上摊开一卷书简。u看书 uukanshu 蝇头小字刻得工整。虽然是繁体,文言文,基本能看懂。难道引我来就是想让我发现这个?从包里掏出应急灯开亮,搁在桌角,桌前一片雪亮,像回到了书房。关了电筒,把书简从头摊开,第一根竹片上刻着——《金篆玉函》。 靠,竟然是《金篆玉函》!相传这是黄帝留下来的秘籍,一直藏于昆仑山。后被姜子牙无意间觅得,他用秘籍上的方术助周伐纣,旺周八百年。战国时传到了鬼谷子手中,他将秘术传给徒弟——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这些人都成了彪炳史册的将相奇才。到了汉朝,张良于黄石公老人手里得到秘籍,兴汉四百年。但张良心机颇深,他将《金篆玉函》拆分删减,使后人难窥全豹。后经历朝历代能人神人增减修补,现在流传于世的,已经面目全非。 根据残本,千百年来形成了各类派系,总体上分为山、医、命、卜、相,统称玄学五术。其中“山”最深奥、最神秘,又分成仙、道、幻、灵、兵五术。“山”是秘术中最难达到的境界,严格讲,它是凡人修仙的学问,现在看来这是地地道道的“迷信”。明朝时一个叫何野云的“山”术大家投奔陈友谅,被拜为军师。《明史》称此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风水五行无不知晓,世称‘跳蚤仙’,陈亡后遁世”。朱元璋有仇必报,登位后疯狂剿灭“山”门一派,焚毁书籍,从此“山”术失传。 此刻,手里捧着的,竟是“山”术中的“仙”术典籍——《修密》!而且是汉代版。 坐下来,慢慢看。 第52章 祈禳 很多地方晦涩难懂,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跳过去,往下看。“祈禳!”这一章节讲“祈禳”之法。“祈禳”的精髓是“续命”,想不到“续命”术从这里来。《三国志》记载诸葛亮夜观天象,看到自己的本命星暗淡无光,大限将至,便摆下北斗七星阵,施展祈禳术,向天续命。要连续做法七天七夜,做成则增寿一纪,多活十二年。但在最后一天,主灯被魏延无意间踏灭了,诸葛亮当场吐血昏厥。苏轼在诗中感叹“辟兵已佩露符小,续命仍萦彩缕长”。玄学界多认为“续命”属于邪术,违背天理伦常。现在在东北,仍有擅长“续命”的术士,叔父去年暑假曾去沈阳拜访过一位,交谈下得知:续一人命,就要减一人命,而且只能用儿女的命续之。父母哪有希望儿女折寿的,但人性本恶,叔父感叹不已。 金缕玉衣!往下读,一口气读完,呆坐半晌。考古界一直认为汉代人对玉太执着迷信,竟相信玉能够保持尸骨不朽,所以发明了劳民伤财的金缕玉衣,上至皇族下至王公大臣,乐此不疲。原来,金缕玉衣的真正用途在“续命”里!尸体穿上金缕玉衣,辅以六甲阴符、九星八门符、孤虚神咒、吉门咒,还有几个符咒不认识,总之,经过复杂的阵法仪式,这种“续命”术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让死者返老还童!死者在玉衣内,经过一千年最终将返至二十岁,但须某种方法才能把人唤醒,否则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可惜,这卷《修密》也是残本,没写如何唤醒死者,对阵法的记载也含糊不清。 世间竟有这种法术,难道《金篆玉函》真是传说中那样,是九天玄女所授? 头脑里电光一闪——终于明白汉武帝为什么选择这里!因为这里阴气极重,世上难觅,正好利于“续命”!汉武帝一生痴迷于方术,屡发诏书广招天下道人术士,幻想长生不老。他晚年在《轮台罪己诏》里向天下百姓谢罪“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原来还是谎话,靠! 追寻长生之道只有唯一的方法:清心寡欲、修炼身心。这异常艰苦,是对肉体和精神的炼狱考验,常人绝难承受。此外,还需有超凡的悟性与灵性。自古只有极少贤士大德能到此境界,顺利摆脱肉身窠臼。这种“续命”术和“开鬼眼”一样是邪门歪道,想长生没有捷径! 既然《修密》含糊其词,汉武帝肯定不得其法。张良真是果决,他怕后世的心术不正之人滥用《金篆玉函》,宁愿把书毁了。汉武帝也太执着,根据半调子残稿,非要“以身试法”。就算他歪打正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的返老还童,谁能把他唤醒! 为什么不让后世子孙独守这个秘密,非要把秘密分成三份。汉武帝一生狡诈乖戾,对身边的人从不信任,宁愿错杀,上至皇后太子,下至平民百姓,动辄灭族。估计他谁都不信,所以让他们互相制衡。又想长生,又怕有意外,所以留下三龙鼎,引人来这里,索性听任机缘巧合。 看着书简,不觉可笑。但怎么说这也是世间孤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内容拍下来。桌上还有一卷,拿起瞧瞧,摊开,先拍下再说。两眼都看累了。站起来伸个懒腰,没在意竟坐了这么久。眼角一瞥,这身衣服工工整整穿在石像上,确实古怪。看这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是个老头——靠,难道是汉武帝——是不是把这身行头穿在汉武帝身上,他就能复活? 真是天方夜谭!就算是真的,汉武帝复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能老老实实带大伙出去!看着石像摇摇头。 “咔!”声音清细,脆若颤弦,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地方却似晴天响雷,心猛烈一抖! 四下看看,没有异常。 “咔!”又一声,像什么东西裂开。 鸡皮疙瘩暴起,拎起包,握紧砍刀,小心朝门口挪。目光飞速巡视——石像!靠,石像能复活? “咔!”听得仔细,看得真切,石像颈部裂开一片!前面两尊都动了,uu看书 .uanshu.c 稍一愣神,石像头一扭,发冠一晃,石渣纷纷掉落,露出棕红毛发。 浑身起一片毛!不管这是什么玩意,立即收起电筒、打开矿灯,从裤兜里飞速掏出枪,对准每个射一枪,挎起红包调头就跑。 刚才从右边进来,原路返回肯定陷入那个迷宫,摸不出去只能等死。朝左边跑。奔出十几米,身后传来响声,慌忙回头——三个人形动物一歪一晃追来,估计是猿猴。它们受了伤,身形不稳,速度却不慢。刚才太惊慌,真应该直接爆头,爆一个也好。 加快速度,灯光乱晃,前面有个洞口。没命朝洞口奔,声响越来越大,突然身后一阵劲风急扫,像贴到头皮,后背一疼,被扑倒。幸亏有矿灯帽保护,摔地上没碰着头。赶忙转身挥刀,正砍中那只猿猴胳膊,它嘶吼一声,趁此间隙飞起一脚,踹它到一旁。刚爬起,抱起包,另两只赶到,那只一翻身站起来。三只盯住我,一步步靠近,气喘吁吁,凶神恶煞般逼人。穿着汉服的那只人模人样,恶心渗人。看这高大魁梧的身形应该是猿,也许李少君用蛊术把它们封在石像里。 要一鼓作气,趁它们没把我包围!手腕一挺,“啪!”一枪正中一只胸口,另两只见同伴倒地,看着一惊,瞧着我不敢动。趁它们迟疑,飞速跑到洞边,里面黑洞洞,牙一咬,一头钻进。脚下坑坑洼洼,喘息声、脚步声回荡刺耳,心里更慌。跑出十几米,“哗——咚!”回头一瞧,它们追到洞口,正准备冲来。立即丢下包,迅速掏出电筒,调到最亮,猛然抬头——静悄悄,没了! 第53章 诱饵 怎么可能!屏住气,竖起耳朵——除了心跳,没有任何响动。握紧刀,一步步朝前走,直查到洞口,没发现岔口。莫非这一切都是错觉,李少君用幻术吓我?也许这几只猿猴预感到自己将有危险,迅速退出洞口。那它们就有心灵感应的本领,这也算个答案;也许它们知道近道,打算绕到前方堵截我。这些猿猴是怎么复活的?紫金山里的蛊猴是被吵醒的,这里我没发出响声,难道是光? 枪装进裤兜里,恨不得多长一只手拿枪。不敢大意,亮着电筒,拎起包,继续朝洞里走。这才注意到洞里有股味道,像鱼腥味,又混夹着霉臭味。越往里味道越浓,头顶越来越矮,必须弯下腰。隐隐感到迎面有股风。不时回头瞧瞧,两只猿猴真的没跟来。拐了一个弯,前面出现两个岔口。 二选一。 学着电影里那些特工,拔下根头发试试,右边的有风。心里暗喜,能出去就好。喜神真是在帮我吗,李少君帮我的可能性极小。钻进右边通道,比刚才更矮,必须拖着包爬行。味道更浓了,非常恶心,估计前面有动物尸骨,也许是蜥蜴的,心陡然突突跳。爬了几分钟,陡然开阔。放下包,伸个懒腰。墙角似乎有堆东西,灯光一照,吓得差点惊叫——一条乌黑巨蟒盘在前面,至少七八米长,头有我小腿粗,黑索索得像盘巨型蚊香。恐惧霎时针尖般刺遍全身,心要停了,腿发软,胸口僵挺挺。弯下腰,抖抖地张大嘴,这样才能吸动空气。它两眼闭着,在睡觉,幸亏刚才没弄出大的声响。怪不得那两只猿猴没进洞追我,它们闻到了蛇的气味,吓跑了。灵长类动物天性怕蛇,人也不例外。 自然界最大的蛇是南美洲的森蚺,最长可达数十米,成年森蚺能吞下两米多长的鳄鱼。蟒蛇没有毒,发现猎物后就把猎物缠紧,能挤碎猎物骨骼,等其窒息死亡便慢慢吞食。眼前这条应该是蟒,不管是什么,趁它没醒,先下手为强!出口就在它边上,光照着亮敞敞诱人,想进去,必须从它身上过。 深深吸口气,关掉矿灯。以最缓的动作,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轻轻放下电筒、放下包,悄悄掏出枪。屏住呼吸,踮起脚,一点一点靠近。眼前昏蒙蒙,胸口像被气撑开,硬鼓鼓憋涨,不敢弄出一丝声响,连心跳都是累赘。每一秒都提心吊胆,每一步都关系生死……终于到跟前,缓缓伸长胳膊,枪对准巨蛇脑袋,手不停颤。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这脑袋仅比我的头小一圈,与硕大的身躯极不协调。胳膊一绷,手指狠劲一扣——“啪!”清脆响亮——没子弹了! 操! 眼前陡然冒出两粒荧荧绿光——它两眼一睁,猛然昂起头!我吃一吓,触电般猛缩手,差点瘫倒——它发现我了! 浑身僵硬,站着一动不动,脑里一片空白。巨蛇陡然后退,一盘一盘躯体绳子似飞速解散,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蛇头高昂,张开大嘴,像电影里的史前巨兽,气势倾压骇人。也许它受了惊吓,本能的后退防御。嘴里有几颗牙,尖尖的异常刺眼,估计还是蟒蛇。手里只有一把砍刀,硬拼不可能赢。如果换成孙正或郑刚,凭他们的魁梧身躯,或许会有胜算。此刻沦落在食物链最底层,如果被吃了,真替自己可怜。 蛇头缓缓晃动,居高临下,吐着长长信子,好像随时会发动攻击。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种“丝丝”声,像个鬼魅一样透出慑人的冰寒。顿时觉得自己微渺得像只老鼠。 在探索频道里看过几集关于森蚺的。森蚺的皮价值巨大,当地人经过千百年实践,总结出一个捕杀森蚺的独特办法,又不毁坏它的皮。先两手握紧砍刀,接着躺地上装死,两腿并拢,两条胳膊护住头。躺地上森蚺无法去缠,以为猎物死了,便慢慢吞食。由于手中有刀,它无法下口,所以只能从腿开始吞。等刚刚吞到腰部,森蚺的嘴张到最大,飞速把砍刀贴紧肚皮,双臂陡然发力,狠推开去,切菜一般,森蚺的上颚连同头便被削掉!整个过程必须始终保持不动,直至最后发力! 在两腿被吞下的过程中,腿部受到挤压,血被往上挤,脑袋会因充血而晕厥。很多人因为晕厥真的被活活吞下了。一旦腰被吞下,内脏受到挤压,便万劫不复,只能眼睁睁等死。 如果它发动袭击,被它缠住,必死无疑!没时间犹豫,心突突抖得猛烈,深深吸口气,慢慢躺下,解下背包,放下枪,两手握紧砍刀护住头,半闭着眼。地面冰凉僵硬,没别的办法,想活,必须置于死地。 巨蛇吐着信子,缓缓靠来。庞大的身躯像模糊的车轮,腐臭味浓烈,差点呛得咳嗽。偶尔,厚重冰冷的躯体从身上扫过,鸡皮疙瘩早已传遍全身,眯起眼不敢细看。围着我盘旋,黑黑的鳞甲泛着幽光。大气不敢喘,仿佛喘气都要偷偷摸摸。不时碰碰我腿、胳膊、手、刀,心抖抖地几乎跳到极限,胸膛像嘭嘭打鼓…… 突然想起,蛇的眼睛是看不清物体的,蛇依靠信子感知外界热量从而寻找猎物,我没必要眯起眼。它又游过去,好一阵,没有动静,安静得出奇。uu看书 uukanshu.co 它是不是在思考?躺着不敢动,心在忐忑中折磨、煎熬,手心全是滑腻腻冷汗,未知的等待摧残着每一根神经。 突然,两只脚一紧,像被东西裹住,血猛烈冲上头——开始吞我了! 吞得很慢,从脚缓缓向上,吞一点停一下,仿佛在品尝味道,与电影里那些巨蟒吞人的场面完全不同。两条腿像被夹紧,肌肉僵挺,挤得难受,又有点痒。千万坚持住,一丝不能动!渐渐地,一种深沉麻木感传遍大腿,木头般没有知觉,只剩光秃秃挤压,从四面往里挤,血管、肉、骨头,挤成实实木头,腿仿佛脱离了身体。 一秒秒下来,提心吊胆。微微抬起头,睁大眼——吞到膝盖了。 突然,巨蛇身子一动,一段木桩似躯体贴着脸压来,横在胸口,顿时像有千斤坠,喘不过气。肯定是刚才抬头被它感觉到了!蛇全身贴地,对震动异常敏感,地震前蛇会逃上地面,因为它们能感知地层下几千米深处细微的震动。现在,我的小半个身子在它嘴里,或许我的心跳它都能感受到。一定要坚持不动,熬到发力的时候动作要快!但现在被压住,到时候怎么办?或许一抬胳膊就被它缠紧,刚才真该忍住不动,唉! 没有后悔药!腿越来越麻木,好像吞到臀部了。血往上涌,浑身燥热,身下又湿又冷,脑袋发涨,像憋着气。千万别晕,老天保佑,不能晕厥,打起精神!头越来越热、越来越涨,周围渐渐斑驳朦胧,想洗脸,眼前仿佛飘着纱,白色缥缈的越来越厚,与昏暗光影缠一起,结成一团灰蒙蒙,石壁模糊乱晃…… 第54章 高塔 “哗——咔!”声音轻细,猛然打个激灵——腰间的钥匙,吞到腰了! 两手陡然绷紧,握紧砍刀,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手上。但这段粗大的蛇身压在胸口,如果现在抬起胳膊,它只须一扫,就能挡去砍刀,我再无机会! 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手心全是冷汗,再过几秒,吞下腰就彻底完蛋! 一急,腿好像一颤,巨蛇跟着一动,压在胸口的躯干一下挪走,搁地上。 时机到! 一瞬间头一抬,砍刀同时贴紧肚皮,两手紧跟稳住两端,眼睛暴睁,用劲全身力气一推,骨头断裂“咔咔”真切——蛇头被齐齐削掉! 身体跟着腾然坐立! 像个仰卧起坐。 鲜血喷溅,巨蛇狂扭,躯干飞甩,皮鞭般“啪啪”猛打墙壁,双腿从它腹中甩出,我滚出几米远,顺势趴地上。蛇身抽甩几秒,停住。 顿时死一般寂静。 心还在抖抖跳,躺地上半天回过神。一摸,两条腿还在;一捏,疼。裤子全潮了,腥臭难闻。坐起来,心里仍未平静。这才感觉腰间疼,掀起衣服凑近光仔细瞧,有几处像被戳破了,两排血印明显。后腰看不见,摸着也像有两排血痕,一按火辣辣疼。估计是被蛇牙戳咬的。半截蛇头掉落一旁,眼睛竟还睁着,发出幽幽绿光。想不到真的成功了,却没有太多喜悦。这次死里逃生真是万幸!扫视周围,没别的东西。站起来,还是觉得两腿硬僵僵,原地跳几下,扭扭腰,活动一阵,各种感觉渐渐恢复。走到背包前,拿出药棉和酒精,把腰间的伤痕擦洗干净。这条蛇长这么大,肯定吃了无数蜥蜴。心陡然一寒,附近肯定有蜥蜴,万一遇上怎么办? 这条巨蟒在这儿肯定处于食物链最顶层。这里终年没有光,所有动物都是靠嗅觉和听觉觅食。如果剥下蛇皮披身上,别的动物嗅到巨蟒的气味,肯定会退避三舍。抓紧时间,立即动手,开亮矿灯,从颈部开始剥。砍刀不方便,从背包里掏出小巧的瑞士军刀,非常顺手。蛇皮太厚,皮下还有淋巴样的组织,白腻腻实在恶心。剥到腹部,双手握紧军刀,一把拉开它肚子,一个圆鼓鼓东西滚落出来。像个大奖杯。怎么如此眼熟?擦干净,捧起来仔细瞧,靠——三龙鼎! 难道赵坤被它吃了?用力掏蛇腹,里面只有些小动物的碎骨头,没有人骨。想想他们那么多人,有枪有手雷,遇到了肯定能把它大卸八块。就算赵坤是一个人遇到它,三龙鼎也是放在包里,应该连包吞了才对。在人殉坑的影像里见到有两个三龙鼎,这应该是另一个。估计有一条红蜥蜴凑巧掉进鼎里,于是它连鼎带东西一起吞了。这鼎原先搁在哪? 想不到杀蛇杀出宝贝了,真像小说里编的。 鼎周身铸着铭文,密密麻麻,看不懂。用手机把内容拍下来,继续剥蛇皮,费好一阵功夫,终于搞定。蛇皮上有不少划痕,一条一条,又像伤痕,也许是它和蜥蜴搏斗时留下的。十来米长蛇皮煞是气派,裹身上,地上还拖着七八米,把剩下的割掉,只留两米多长拖地上,关键时候也许能当鞭子甩。取出长绳,截下一段,缠身上在腰间系牢,固定住蛇皮。看着自己的蛇皮背心,真是滑稽可笑。又在两条腿、手臂上绑一圈蛇皮。浑身上下都有蛇的气味,蜥蜴肯定不敢近我身。而且蛇皮韧性强,经得住咬。这次狐假虎威,希望能畅通无阻。 把三龙鼎、枪、绳子、酒精药棉放进背包里。军刀小巧,揣裤子口袋里。万一出现意外,砍刀脱手,身上还有武器。“意外”,心里一咯噔,干脆把电筒和矿灯的电池都拆下,换上新电池。不知孙医生和孙正现在是什么状况。背起黑包,挎起红包。瞧着剩下的半截蛇皮,捡起来攥手里。握紧砍刀,开亮电筒,钻进前面洞口。 这个蛇洞弯弯绕绕,不知拐了多少次,又遇到几个岔口,反正迎着微风走,终于钻出来。站在洞口边,瞧着外面不敢挪腿,感觉自己像粒微渺的埃尘。眼前,是片广袤的开阔地,地上铺满红艳艳彼岸花,似乎望不到尽头。头顶上、花丛里,落满密密麻麻的幽冥火,像两层铺天盖地的荧光绒毯,映得一派蓝幽蒙蒙;空中,幽冥火飞来绕去,点点蓝色火星轻盈缥缈,忽聚忽散,仿佛下起了荧光雪。真像处在无忧无虑的童话世界里。 想不到这里是幽冥火的基地,那红无常、蜥蜴肯定在这附近。正想着,突然传来嘶吼声。心一紧——猿猴!立即关掉电筒,眼前倏地黑暗,过了几秒,眼睛适应了这儿。两个黑影在右边不远处喝醉酒似乱晃,像在打斗,无数幽冥火从花丛里惊起,灰尘般飞散,映得一团蓝晃晃。看得清楚,猿猴不停把什么东西从身上扔掉,又踢又打。估计是蜥蜴。 按理说蜥蜴有剧毒,被咬了很快便死。难道这猿猴因为中了蛊,不怕毒?而且已经中了枪,好像也没事,不怕疼,动作依旧那么迅猛。 这花丛里不知藏了多少蜥蜴,看完热闹再说。 猿猴和蜥蜴打得越来越激烈,蜥蜴好像从四面赶来,越来越多,连片的幽冥火被惊扰,纷纷往上飞蹿。地上、空中,萤火一片沸腾,煞是好看。 两只猿猴嘶吼着乱蹿乱滚,没头苍蝇一般,叫得越来越惨。它们被万蚁啃骨,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力竭而死。突然,一只朝我这奔来,它身旁扑哧扑哧响,估计蜥蜴在穷追不舍。 立即把那半截蛇皮扔出去。希望它闻到蟒蛇的气味会逃向别处。贴紧石壁,心里惴惴不安,洞里没地方躲,万一潮水般的蜥蜴涌进来——不对,花丛里有那么多蜥蜴,偏偏洞里一只没有,看来它们还是嗅到了蟒蛇的气味。这里是安全的! 稍稍放下心,握紧砍刀站稳。好一阵,外面没有动静。踮起脚走到洞口,探出头张望,猿猴不见了。一片荧光海洋中,显出两块黑斑,异常突兀。估计都被咬死了,蜥蜴正在享用千年大餐。 看着眼前的荧光海,深深吸口气。彼岸花,不穿过去就到不了彼岸。捡起蛇皮,迈开步子,朝左边走,还是贴着石壁安全点。脚落在花丛里,脚步所及处幽冥火立即被惊起,四散着飞走,像喷溅起细碎的蓝色水滴。近处的蜥蜴纷纷逃窜,“哗啦”几声,慌乱踩着花朵枝干,在花丛里闯开条路,幽冥火霎时扑起,像激出一道道荧光射线。如果没有毒物,这儿真是个让人留恋的童话世界。 不知走了多久,腿已经发酸,石壁上尽是些极小的洞口。抬头瞧着前面,荧光的边缘像两条整齐的蓝色平行线,似乎有一抹高高的黑影,十几米高,拔地而起,隐隐约约若有似无。不敢开灯,瞧着黑影心里发寒。牙一咬,加快脚步,蓝线慢镜头似朝眼前靠拢,黑影越来越清晰。 终于,走出荧光海洋。抬头瞧着眼前,腿不由颤抖,蹍紧地面。现在孤零零一人,孙医生和孙正在多好!这是一座高塔,估计有七层,黑魆魆的透出一股慑人的萧杀冷峻。 高塔紧临绝壁,寻了一圈,没有出路——这块彼岸花基地是条死胡同!抬起电筒一照,绝壁有十几米高,恰好抵着高塔的顶层。绝壁和高塔上,到处爬着蜥蜴。赶紧关了电筒,这才感到手心黏糊糊全身冷汗。 坐下来休息。从包里摸出饼干和水,胡乱吃几口。心跳得厉害,要是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许再过一万年也没人发现。没别的办法,收拾好东西,走到塔边。伸长砍刀,在塔身上慢慢探寻入口。“哧”、“哗”……周围好像有无数个黑影慌乱奔走。这身蟒蛇皮真救了我一命! 找到入口,瞧着眼前这一块黑洞洞,思考再三,开亮电筒。瘦弱的光束被黑暗裹紧,u看书.uknsh 只能照亮一小块,映得周围昏朦阴森,像在鬼片里。这是座石塔,券门框上刻着复杂的饕餮纹蟠龙纹,门楣上雕着祥云飞龙;仰起头,高处挂着石匾,三个红朱大字异常夺目:长生塔。心颤抖抖,进入大堂,四周的蜥蜴遇见鬼似飞速逃窜,有的从券窗口慌忙跳出。墙壁上绘着连片彩图——天尊炼丹图,画得煞是生动漂亮,没心情细看。快步到对面,终于看到砖石楼梯。一步步往上登,前面不时传来蜥蜴慌乱的脚步声。 到第二层,大堂里依旧空荡荡,墙上的壁画换成了民俗题材,都是表现市井民风的,颇有《清明上河图》的味道。穿过大堂,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上三楼,“咳”、“咳”! 腿一麻,像被电击,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两声咳嗽像黑夜里的炸雷,针一般刺扎神经。屏住呼吸,愣了几秒,没有一丝声响。 “喜神!”大喊一声,在这黑暗世界格外刺耳。恐惧没有用,干脆以攻为守,给自己壮胆。“喜神!”又喊一声。 依旧死气沉沉,静得只剩自己的心跳,浓浓的黑压在胸口,大口喘气。 喊了几遍,恐惧消减很多。喜神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犹豫几秒,回到大堂。抬起电筒上下打量。这里除了壁画,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一览无遗。壁画的内容里也瞧不出藏着玄机。墙壁是普遍的砖石砌体,与家里的墙差不多厚,不可能藏着密道。沿四周转一圈,实在察不出什么。回到楼梯口,深深吸口气,抬脚朝上走。 心跳得越来越急,也许喜神就在上面等着我。 第55章 蜥蜴 把电光调到最强,周围顿时亮堂,光束中心是块耀眼的白斑,灼亮亮晃眼。一只蜥蜴没赶上逃被致盲,趴在楼梯边定住不动。到跟前,一刀劈成两截,握紧砍刀继续往上。地面显露出一条线,停住脚。探出头,举起胳膊,灯光扫一圈,没有喜神。一步一步上去,四处照,确实没有异常。喘几口气,把光亮调小。蜥蜴已经逃光,周围空无一物,这种孤零零感觉让人毛发绷紧。喜神肯定想提示我什么。壁画,仔细打量壁画! 画的是黄帝问道于广成子、铸鼎乘龙升天图。 黄帝平定天下后,与后世的帝王一样,醉心于寻仙问道。《庄子》中记载了大量黄帝访道、论道事。黄帝听说崆峒山上有个叫广成子的仙人,就不远千里前去请教。广成子说:“治理天下者,没见积云就想下雨,没到秋天就想草木黄落,哪里能谈至道呢?”言毕,拂尘一扬,仙鹤凌空,隐入云霞中。黄帝回去后,自建了一间小屋,里边置一张草席,一个人在里面反省了三个月。 黄帝一百岁时,独自一人再上崆峒山。到山下,以膝代步,往山上爬。砂石如刃,膝破血流,所过之处石子都被鲜血染红。至今在崆峒山下,还能见到这种石子,当地人称作“血儿石”。当他膝行至半山腰,广成子派金龙把他接到山上。黄帝见到广成子,稽首再拜,请教如何修身养性,才能达到长生不老之境。广成子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心,无摇汝精,存神定气,乃可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将守形,形乃长生。”说完,赠他一卷《自然经》。黄帝一字一句牢记在心,只觉心明眼亮,豁然开朗,再拜而退。 黄帝向广成子问道后,又登王屋山,从仙人处获得《丹经》。而后,回到缙云堂静修养身。黄帝在一百二十岁时,采来首山铜,在荆山下铸九鼎。《史记》载: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髯垂胡,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坠,坠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故后因名其地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李白写下《飞龙引》赞叹“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 被称为“天下第一陵”的黄帝陵,陵内只葬着黄帝乘龙升天时掉下的一只靴子。 这几幅图绘得气势磅礴,神山仙人栩栩如生,让人心驰神往。仔细瞧,壁画上没有异常,地面干干净净,没有散落的石子。喜神究竟想暗示我什么,干嘛不写在墙上,刻在墙上也行啊! 在方仙道士眼中,黄帝不仅先天禀赋超于常人,而且后天好学不倦,以帝王之尊,问道于崆峒、力牧,堪称学道修仙者的典范。《阅微草堂笔记》写“秦汉方士,绝不附会老子,即依托黄帝,亦非道家之说”。汉武帝渴望成仙飞升,却无黄帝的静修谦逊品格,一味执着于旁门捷径,苦心孤诣,这样的人也想得道!看着壁画,不禁轻蔑一笑。 黄帝也是道教的始祖,精通各种术数,留下很多道学典籍。 思考再三,又沿壁画查一圈,实在没有头绪。这个喜神,到现在除了笑几声,一句话没有,莫非是个哑巴;而且不写字,是文盲?也许喜神只是想咳嗽几声吓唬我。 正想着,身后的楼梯间里似乎传来沉闷脚步声。“咚、咚……”像胖子走路时踩踏地面,深沉稳重,却透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激刺全身,鸡皮疙瘩暴起,飞速调亮电筒转身——两只马驹大的蜥蜴正爬到楼梯口,浑身赤红,咧开嘴,露出锥般尖利牙齿。这两只被致盲,定住不动。听动静,下面还有几只。 头皮一炸,差点瘫倒。它们竟然不怕蟒蛇,顿时明白蛇皮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绝不能让它们上来!飞奔到楼梯口,电筒对准下面——共有四只,身体比我还长!对准一照,全部致盲。立即调头跑,往上飞奔,奔上四楼、五楼、六楼、七楼,喘不过气,不敢停。肯定是亮光把它们吸引来。到了七楼,楼下似乎传来响动。心更慌,加快速度,跑出卷门——一道石桥通向对面崖面。uu看书 .uuans 要是有枪有手雷多好。奔过桥,地上零星的蜥蜴纷纷逃蹿。冲出十几米,前面一道四五米高的崖壁巍然耸立,似铁墙围一圈。电光雪亮,沿崖壁从左向右仔细照——没有洞口! 陡然瘫倒! 红包、蛇皮、背包散落地上。 四条黑影黑朦朦奔来,像僵硬的鬼影,冷峻似铁。怎么可能以一敌四,我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泪,只有彻底的崩溃。 或许是出于本能,没想到自己竟然站起来,握紧电筒对准它们,好像身体在受别人控制。 仅致盲一只,另外三只四散逃开,从侧面冲向我。它们忌惮电光,速度慢许多,但步步紧逼。提口气,握紧砍刀,死也要死得壮烈! 电光对准不停照,又致盲一只。最近的离我十来米,如果它们有战术,从不同方向同时进攻,我铁定完蛋。不停跑,变换位置,让它们处在我前面。又一只被致盲,但一开始被致盲的那只摇头晃脑又活起来。电光一旦不照,它们就加速猛冲,电光必须时刻追着,始终没机会砍那被致盲的。像在玩老鹰捉小鸡,五个身影不停飞跑。 渐渐——体力不支,气喘得急,胸口跳得要崩裂。耗了十几分钟,一只没砍到。它们好像摸清我的套路,一只只散得很开。腿拨浪鼓似不停,最近那只离我仅五六米,像要扑来,急忙转弯,“啊!”——重重摔倒,电筒滚出几米外——眼一闭,浑身颤抖,完了! 感到地面一下下颤,身后传来沉重急促脚步声。 完了! 第56章 相逢 “啪、啪……”一阵枪响,像是惊天响雷,周围霎时亮堂! 抬头一瞧,崖壁上站一排人,朝蜥蜴射击。一人手里举着应急灯,看那身形就知道——郑刚。靠,他们真会赶时间。 心头一热,泪水猛然冲出。好一阵,趁他们没看到,赶紧擦掉。四只大蜥蜴全被打死,爬起来长长舒口气。看着身旁大蜥蜴的尸体,心还在抖。 “快上来!”一人喊,像是孙正。 怎么发呆了,要是别的大蜥蜴爬来,不是麻烦!赶紧过去捡起电筒,关掉。拾起包和蛇皮,走到崖壁下。孙正伸长脖子朝我使劲挥手,一脸兴奋。孙医生在他旁边,看着我乐呵呵。 一人放下根绳子,先把两个包和蛇皮拉上去,实在没有力气拎包。孙正放下绳子,我系在腰间,手攥紧,被他们几下拉上去。 见到大伙,异常激动,眼泪又差点下来。“这身皮衣在哪买的?”孙正对着我上上下下打量。郑刚伸来拳头捣捣我胸口,眼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赵坤拍拍我肩膀,“你真是命大!” 霎时百感交集。“我该不该谢你?”看着他讲。 赵坤尴尬笑笑。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到那边讲!”赵坤说着转过身,大伙立即跟着他朝右边走。这才注意到,地上零零散散躺着十几只死蜥蜴,应该是被他们刚刚砍死的。 接过背包背上,拎起红包,蛇皮被孙正拿去玩。一路上不再有蜥蜴,走了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个洞口,“就这,歇歇再走!”赵坤说。 形势依然严峻。重逢的喜悦早已消散。一坐下来,大伙都望向我。我这身装扮足以把所有人雷得流鼻血,不禁连连苦笑。 从在石桥上消失开始讲,直到发现藏书室,杀死蟒蛇,登上长生塔,细细一说。他们听得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我看少了两人,是不是也消失了?” 大伙听到这话,顿时沉着脸坑下头,一种不祥预感涌上来。 “过了那座石桥,发现你不见了。当时雾气很浓,我们又回去找,找了半天一无所获。”赵坤开口说,“大伙都觉得发生了什么,非常诡异,你不声不响消失了,肯定是中了符法。我们没办法,只好继续摸索。摸了半天,竟发现条山路,估计是当时修工程时留下的。但这条路上有机关,一堆石块不知怎么地从山顶滚下来,大伙急忙躲,还是有两人被砸中。一个当场死了,一个胸口受了伤,半小时前也死了。”赵坤说完抿住嘴,静下脸,好像在为死者默哀。 气氛顿时肃冷。 大伙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都是拜你赵坤所赐。 “你们怎么会这么巧绕到这儿?” 赵坤笑笑,脸上露出兴奋,“很凑巧,躲过那些碎石后,竟然在路口发现个标记,与地图上的一样!”他眼里现出神采,“我们瞎摸乱闯,竟然上了正道!一看唐老猴那半截地图,我们正好在其中一个入口!” “真是老天保佑。”我说。 “我们按图上的路线,一直走到这里,刚出洞口,看到前面亮光乱晃,估计是你,没想到那么巧!所以说你福大命大,是天生的福将!” 苦笑几声,实在无语。 “按照地图,汉武帝的墓室就在前面不远。uu看书 .uuknsu.co ”赵坤脸上依旧激动,充满成就感。 大伙都不吭声,耷拉着头,像是心事重重。 “现在是几点?”我抬头问。 赵坤看一眼手表,“下午五点多。” 听到这话,肚里好像饿了。从包里掏出饼干,就着水慢慢嚼。不一会,大伙都拿出东西闷声吃。 “你们说喜神为什么带我去找《修密》,他干嘛用这种迂回的办法帮我,完全可以直接带我们找到出口。” 大伙都蹙起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把头绪理一理。目前可以肯定的,喜神一直在帮我们!”我说。 “但他帮得又不彻底。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李少君又想干什么。”郑刚讲。 “这里是天生地养的阴煞之地,肯定是李少君的魂魄被汉武帝封在这里,出不去,于是李少君派喜神暗中帮我们,希望我们能找到汉武帝的墓,知道真相,把阵法破了,好让他俩出去投胎!”孙正大声讲。 有道理,这样解释就对上了。但从李少君的衣冠冢看,汉武帝好像没封住李少君。不能多想,想多了就乱。 “汉武帝真能复活吗?”一个问。 “扯淡!你还真信,都过了两千年,早烂成骨头了。要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当尿壶,挫骨扬灰都不解恨!”一个讲。 从包里取出三龙鼎。“这是在蟒蛇肚里发现的。” 赵坤眼睛一亮,立即伸手接过。捧在手中目不转睛,边转边看,投入得忘了一切。眉头忽松忽紧,一会儿吃惊得张大嘴,一会儿露出笑容。 第57章 猫玩老鼠 “写着什么?”我问。 赵坤放下鼎,脸上神情复杂,似乎很纠结。“果真有破鬼血泣的秘方,但不在这。”他皱起眉,“汉武帝也算没有耍诈,但太狡猾。《金篆玉函》你懂吧?” 我点点头。 “鼎上讲刘邦在平定天下后,怕《金篆玉函》落入他人手中威胁到自己,命张良把书毁了。但张良不忍,终于说服刘邦,派心腹寻遍名山大川,花了十几年时间,最后藏在了栖霞山里。” “啊!”大伙惊得张大嘴。 “鬼血泣就是源自《金篆玉函》,我们——唉!”赵坤咬着牙狠狠叹口气。 “妈的,就算离开这鬼地方,还要去栖霞山送死!”一个嚷,大伙立即嚷开,顿时炸开锅。 “不管怎么说,现在两个鼎都有了,又有地图,形势很好。走一步是一步,总比没希望强!” 只觉浑身绷紧,胸口像压着巨石,瞪大眼,狠狠张开嘴,“赵坤!”一声厉喝。大伙一惊,立即停住嘴。赵坤一愣,看向我。 霎时寂静。 “当年考古队里只有我爸和队长懂铭文,原来你也懂。所以三龙鼎出土后你就通知歹徒去抢,没错吧!你一直百般不承认自己是凶手,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你至少是帮凶!”血涌上脑门,眼里喷出火,手握砍刀不停抖! 赵坤脸一冷,看着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当年考古队里确实有第三人懂铭文,是金品一,想不到吧。我是离开考古队后自学的铭文。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的徒弟都在,我赵坤对天起誓没骗你!” “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狡辩到死!大伙看得清清楚楚,你认为会有人信你吗!”说完砍刀狠狠劈地上,“咣!”震得手发麻,浑身颤抖。 一只大手伸来,拍拍我肩膀。转头一瞧,是孙医生。“冷静、冷静点,事情总会解决。” 大喘几口气,心跳得缓下来。一片静悄悄,死气沉沉,有几人看向我。 “出去再说,天道有眼。”孙医生看着我讲。 点点头,长长吁口气。 “现在大家还在一条船上,和为贵、和为贵。”唐老猴皮笑肉不笑说。 郑刚默默拿出手机,把鼎上内容拍下来,把鼎还给我,拍拍我肩。 赵坤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吸,倚着石壁像在发呆,烟雾映着他的脸灰白深沉。不一会,他扔掉烟头,拎起包,“走!” 大伙收拾好东西,郑刚提起应急灯,都跟着他往前走。崖壁上每隔几十米就出现了阴刻的龙头,估计这就是地图上的标记。拐了几个弯,行了十几分钟,前面突然停住,一齐朝左侧地上望,有的指着小声议论。发现宝贝啦?和孙医生大步赶上前,只见一具灰白的骷髅蜷缩着躺在石壁边。 这具骷髅实在吊诡,这里不可能有人进来。“估计是当时的工匠,侥幸逃过一死,但最终还是——”孙正默默讲。 应该是这样,大伙纷纷咂嘴感叹。其实我们的处境,和这人相差多少,出不去的话——唉! “走吧。还有几段路,已经非常近了。”赵坤干巴巴说一句,大伙继续往前。走了几分钟,又钻进洞里。 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黑暗、沉闷、压抑、恐惧,此刻,这些感觉都成了硬邦邦的麻木,像饱经风霜的人能从容面对一切。两条腿机械挪动,人群静悄悄,一个个仿佛都是木头人。 光线昏暗,巷道狭窄,只有枯燥的脚步声,一遍遍蹭在心头。突然,前面现出个人影,灰蒙蒙,背对我们,站着不动。 “前面有人——或者是鬼!”我大声讲,大伙立即停住,紧张得握紧砍刀。 “我也看到了。”孙正讲。只有我能看见的,肯定是鬼;大家都看到的,却不一定是人。会不会又是石头雕像,摆在这吓唬人。 那人一动不动,几束光立即照去,前面顿时雪亮。那人穿着现代人衣服——喜神。 喜神转过身,朝我们笑笑,手一招,掉头往前走。他是叫我们跟着他。 大伙放下心,跟在他后面,大步迈去。 按理说喜神一直困在这,应该穿汉服。但他非要跟我们学,这次又换了身,长裤短卦,发型像孙正的,鞋子是运动鞋。 穿过这条巷子,出现两个岔道。喜神向左一拐,大伙不声不响跟去。路过岔道时,发现右边的岔口处刻着龙头。心里一惊,按照地图,应该是朝右拐。妈的,想不到汉武帝在最后关头设了个陷阱,真够狠绝,幸亏有喜神! 跟着喜神不停走,拐来拐去,两条腿早已酸直。没人吭声,这是最后时刻,只要熬过去,也许就能逃出生天,所有谜底彻底揭晓。 这些山洞也真奇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虽然有些地方经过了人工开凿。不知走了多久,喜神向右一拐,不见了。大伙赶紧加快脚步,赶不上似的,带着莫名的兴奋,赶到路口——前面,亮着昏黄的光,一些兵马人俑排列整齐,很像刚进来时的兵马仪仗队。 汉武帝的墓前应该有这些。 “这才像样!”赵坤望着讲,透出十足的兴奋,“相比之下,刘髆墓真是寒碜!”他转过身,u看书 .uunsh 睁大眼看着我们,“这是我们发现的,是我们,本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 大伙脸上都露出自豪神色,互相看,点头,兴奋,掩饰不住。孙医生和孙正也挺高兴,这一路下来真不容易。心底冒出一股激动,可惜,这个惊世发现不能让世人知晓。 “进去破了阵法,让喜神带我们出去!”赵坤说完转过身,大步迈去。大伙踌躇满志,志在必得,浑身透出劲,加快速度,一窝蜂涌进洞口。 大厅方方正正,至少有足球场大。兵马仪仗气势恢宏,却瞧着眼熟。两个长明灯,放在墙角。心陡然一紧,像被粗绳狠狠一勒。大伙都感觉到什么,脸色大变,越瞧越不对劲,一个个蹙起眉,疑惑地四处张望,目光里充满询问,惊讶,惊惧。“咚”,郑刚扔下包,提着应急灯,猛然朝对面急走。大伙反应过来,赶紧跟上,急匆匆穿越林林立立的人俑、车马。静得出奇,只剩慌慌脚步声。近了,近了——昏暗光下,一片废墟赫然显在眼前,残肢断腿,陶俑碎块洒一地。浑身一寒,一个个脸色焦白,仿佛笼中惊鸟,睁大眼说不出话。郑刚大口喘气,眼神焦灼,失了魂一般,一转身,猛然朝右边疾走,大伙一愣,紧紧跟上。到墙根,应急灯照得一片雪亮,低头一瞧——地上,几个烟头赫然醒目! 我们回到了原地! “没了!”一个慌忙叫。赶紧转身,朝远处一望,刚才进来的洞口——没了! 顿时山崩地裂,天旋地转,腿一软瘫倒地。一人瘫坐着耸肩膀痴痴笑:“猫玩老鼠,猫玩老鼠……” 第58章 绝境 “哈”、“哈哈……”也跟着痴笑,泪水顺脸颊滑,凉,痒。此刻才明白什么叫绝望、崩溃、万念俱灰。大伙都瘫坐地上,面色灰死。 万籁俱静,连呼吸声也没有,像悬浮空中,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时间,一切灰迷蒙蒙。每个人都如陶俑般僵硬不动,仿佛能这样坐着死去。如果赵坤走来,站在面前,承认自己是杀父凶手,也许我连眼皮都懒得抬。 不知过了多久,右边石壁上悄无声息现出个门洞,黑乎乎一块。 有几人小声嘀咕,大伙都抬头望去。静悄悄,仿佛都在发呆,没人起身,没有一人挪动腿,像看着毫无意义的东西,说一句话、多瞧一眼也是浪费。 木然垂下头。 一只手落在肩膀上。抬头一瞧,是孙医生。他坐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能绝望。你脑子灵,想想有没有哪儿没在意,细节很重要。” 这几句话平平淡淡,但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地方,却句句如响雷。 “不能绝望!”赵坤突然开口,大声叫,打破平静,“喜神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好好想想,不能窝囊!” “这个鬼阵是喜神和李少君控制的,我们始终在他们的砧板上,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又帮我们,又害我们,我们都是傻瓜,傻瓜,哈哈哈……”这人笑着落下泪水。 “也许只是因为一些偶然巧合,才认为是他们在控制。”赵坤说,“我们最后关头如果按地图走,就对了。喜神就是无法控制,才现身引我们上钩。” “没有绝对的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孙正冲赵坤讲。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和赵坤抬杠。 心一咯噔,浑身一激灵——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最简单的想法:帮我们,是因为他俩需要我们,我们有利用价值!害我们,是因为我们对他俩有危害!”我一句一句说。 “对啊,就是这样!”郑刚突然大声讲,“我们如果按地图找到墓,就对他俩产生危害,所以喜神才孤注一掷。” “对!”、“对!”大伙纷纷赞同。经过彻底的绝望,情绪沉淀,现在悲极生乐,反而来了精神,气氛陡然活跃。 “为什么不想让我们找到墓,喜神和汉武帝还是一伙的,古代人都愚忠,他们的脑子跟我们现代人不一样。”一个说,“喜神知道我们拿到了三龙鼎,这里没有破鬼血泣的秘方,怕我们到墓里把汉武帝拖出来鞭尸。大嘴,就是你个狗日的讲要把汉武帝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喜神听到这话,彻底撕破脸,狠下决心把我们搞死。你他妈嘴真大!” 一人懊恼得憋起嘴,使劲摸一把后脑勺。 “你等着喜神踢你脑袋吧,再把你挫骨扬灰!” “也许我们先前的思路全错了,现在要重新思考!”一个说。 “哼,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怎么折腾都没用!我们的一举一动,说什么、做什么,喜神看得一清二楚,我们逃不出他掌心,我们都是他手心的蚂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话题顿时结住,一派沉静。 “你们找到地图上的标记前,究竟发生过哪些事?”我问。 “就是干爹跟你讲的那些,发现一条山路,接着突然遇到滚石。”郑刚讲。 “那些滚石是莫名其妙落下来的吗?” “应该是,走着走着,头顶就传来响声,石头落下来。” “然后有人受伤,接着就在前面路口发现了标记,是吧?” 郑刚看着我点点头。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难道——这个念头一闪,打个冷颤,浑身冒出冷汗!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继续争论。我看着孙医生,低声把在长生塔中遇到喜神的事讲出来。孙医生听完,蹙眉思索,突然张开嘴,“黄帝得到《自然经》和《丹经》后,回去静心修炼,写下一些经书,有《黄帝九鼎神丹经》、《龙虎经》;又悟出了肉身与天地自然,与魂魄的关系,写了《黄帝内经》,创制了脱身守尸咒、锁魂咒、吊魂符、助缘符、收百煞符,太多了。这些都是传说,不能全信,有学者认为根本没黄帝这个人。” 眼前骤然一亮,如一道强光从头顶射下,浑身一颤,一股狂喜冲进血管奔涌翻腾。深深吸口气,“我知道喜神想暗示什么了。” 孙医生一惊,盯着我露出笑容,“那就好,好,就知道你脑子灵!” 一切谜团顿时消解,豁然开朗,激动地站起来,来回快速踱步。大伙看着我莫名其妙。 走到赵坤身边,蹲下,小声讲,“我已经知道谜底了,你相信我。你把郑刚叫来,我们商量商量,能不能出去,在此一举。” 赵坤瞧着我一愣,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叫来孙正,我们四人蹲到墙角,小声商量…… 讲着讲着,孙正突然跳起来,火冒三丈,“凭什么用我的血!这个鬼阵根本没法破,用谁的血都没用,大哥能答应到我这就不行,凭什么!” 郑刚连忙站起,面露难色。 “我和老爸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因为你赵坤,你这种垃圾最该死!”孙正怒不可谒,一脚踹在赵坤身上,赵坤猝不及防,“咚”一声栽倒。郑刚两眼一瞪,飞速一推,正中孙正胸口,孙正急退几步摔倒。郑刚一步跨出,要追上打,我赶紧拦腰抱住。孙正一骨碌爬起,恶狠狠正要冲,大伙慌忙过来,连拖带拽,分开两人。 孙医生立即赶来,脸色阴沉难看,揪着孙正耳朵呵斥。孙医生真的动怒了。 好一阵,终于恢复平静,恢复死气沉沉。 蛇皮裹身上这么久,潮漉漉难受,解下来。不一会又觉得凉,慢腾腾再缠上。孙医生还是板着脸,过去安慰他几句。时间静静流逝,快到九点,百无聊赖,有的人随处乱摸乱逛,孙正也起身四处乱看。郑刚找到刚才丢下的红包,拎手里,走到一个铜马前,仔细欣赏。突然,“嘭”、“啊”两声,异常刺耳。大伙一惊,随即明白,赶紧过去。只见郑刚倒地上,孙正手里紧握半截人俑断臂,气狠狠站一旁。 “你疯啦!”一人冲他吼。 孙医生脸色煞白,立即蹲下身看郑刚,摸他脉搏。“昏过去了!”说完直冲孙正走去,看样子是要打孙正,我赶紧拉住。 “还不快认错!”冲孙正喊。 孙正憋着脸,“反正要死在这,大家都要死!” “死也要死得有骨气,逞强耍横最没出息,快向赵老板认错!”孙医生火冒三丈,嘴直哆嗦。 “快看,那边现出个洞口!”一个叫。 大伙一愣,立即朝左边望去。 墙上又露出个洞口。 “在这也是死,拼一把!”赵坤咬牙狠狠讲,“都打起精神,去收拾东西,快!” 这话像有千斤力,大伙毫不迟疑,也许还是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立即回去拿东西。一会儿都聚到洞口。两人扶起昏迷的郑刚。郑刚后脑上一片血迹模糊。 赵坤叫一人端来盏长明灯,手一挥,大伙挎着包,跟着他快步进去。 巷道还是那么幽深压抑,大伙木然拨动两条腿。这次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个毫无斗志。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两个岔口。二选一。赵坤几步上前,仔细在石壁上瞧。突然回过头,一脸惊喜,眼里迸出火花,手抖抖地指着墙壁,“龙头、龙头!” 大伙一喜,蜂拥上前。 “这是生门,老天开眼,老天开眼!”一人兴奋得大叫,手挥足舞,气氛顿时高涨到极点,一派热烈。想不到死与生之间,转换得如此快。 “现在玉皇大帝给我带路我也不信,就按标记走,妈的!”一个狠狠讲。 “抓紧时间,快!”赵坤说完大步踏去。u看书 ww.uuanshu 大伙收住心,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急匆匆往前赶。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拐了多少次,一会儿爬坡,一会儿钻洞,累了不敢休息,不敢停。沿着龙头标记,走到一处山脚小道上。“是这,那些碎石就在这儿滚下来,前面就是刚才的老路,我们得救啦!”赵坤看着大家无比兴奋。 绝处逢生的喜悦涌上头,一个个无比激动,有的悄悄擦去泪水。 一派喧闹中,赵坤看着我,郑重点点头。 走了几十米,拐个弯,果然遇到一片乱石,一人的尸体被压在一块巨石下,已经变形,惨不忍睹。大伙都不吭声,继续往前赶。人群闷声不响,过了这段山路,又钻进洞里。两条腿已经非常疲乏,大伙慢下来,但没人停,没人喊休息。在一个转弯处,见墙边躺着一具尸体,孤零零煞是悲凉,这肯定是另一个遇难者。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不远处,一具灰白的骷髅躺在路边,异常显眼。这就是刚才见到的那具骷髅,离终点不远了。大伙打起精神,速度明显加快,一股成功在望的兴奋电流般贯穿全身。又走十几分钟,来到一个岔口,赵坤停住脚。 妈的,刚才喜神就是在这现身,最最关键时刻把大伙引上绝路,让我们万劫不复! “就在前面,大家注意点!”赵坤说完,让那个举着长明灯的人领头。那人冷峻着脸,现出不悦,一手举灯,一手握紧砍刀,小心地边走边转着脑袋四下张望。大伙紧张起来,小心翼翼跟后面。到尽头,向右一拐弯,一扇高阔的朱漆大门赫然显眼前。 第59章 祭台 人群停住,霎时感到胸口“咚咚”跳。 大伙呆立不动,时间仿佛定格,像是消失了任何思维,脑里空荡荡。 赵坤掏出一张纸,看了看,转过身,对着我们。“就在这,到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干冷,干涩,像对空气讲话。 大伙没任何反应,仿佛一切压根不存在,没有门,没有赵坤,没有时间,站在一片虚无中。 “我来!”孙正打破沉默,大步踏到前面,站到门边。两腿立稳,头一仰,像是在深深吸气。抬起两只手,张开五指,缓缓贴到门上。停住几秒,一使劲,“嘎——”门敞开。 心嘣嘣跳,一抹黄光照来,映在脸上,眼前一派迷离恢宏。“啊——”人群爆出轻轻震撼,声音像从灵魂深处溜出,耳畔仿佛响起编钟磬鼓悠远的乐声,夹带扑面霸气拨动心弦,一下一下铿锵,激荡两千多年的埃尘,拔剑长啸,铁马铮铮,崛振大汉雄风。像受到远古气息的召唤,大伙不觉挪动脚,悄无声息,缓缓向前。 像进入雄伟壮阔的大礼堂。上百盏长明灯挂在四面墙上,照得一派灿烂辉煌。正前方,一座方方正正的高台拔地而起,太远,对着石壁显得轮廓不清,似一抹剪影,至少有五层楼高,应该是影像中显现的祭台。脚下是洁白的汉白玉石板,一块块铺至祭台下,像一条蜿蜒的小溪。左右两边,两排武士陶俑手持枪戈,威严肃杀,向前延伸,仿佛在列队等待我们。密密麻麻无数个黑色木箱,从陶俑身后一直摆到遥远的墙边,一顺排往前铺展,像两个无边的方阵,煞是壮观。 觉得自己像童话故事中闯入圣地的孩童,惊恐得睁大眼,战战兢兢望着周围不知所措。大伙紧挨一起,没有一声言语,脸绷紧紧,静静站着。 “咚”、“啪”……突然传来几声响,心一惊,远处冒出几个黑影,在木箱上跳来跳去——蜥蜴!靠,这里竟然有蜥蜴。顿时明白蟒蛇肚里的三龙鼎从哪里来的。 “蛇皮!”朝孙正喊。孙正连忙打开包,拿出那卷蛇皮。“大家分分,绑在腿上胳膊上。”蜥蜴越来越多,朝这边奔。立即动手,不一会蛇皮被截成几十段。蜥蜴在近处纷纷停住,有的掉头往回跑。看看大伙,胳膊腿腰间都缠上了,郑刚身上也有,何琳正在给他绑腰。孙医生上前蹲下,摸他脉搏。捏着手腕,自顾点点头,“还好,没有大碍,也许过一阵就醒。”说完站起身,朝孙正狠狠瞪一眼。 大伙望着远方,木讷茫然,都不敢动。 “别紧张,大不了是个死,这里肯定有出路!”赵坤大声讲,眼里露出几分焦灼。 四处望望,一览无遗,祭台那肯定有文章。这些木箱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大伙好像猜到什么,几个人走到箱子旁,摸摸敲敲,看向赵坤。赵坤点点头。那人不敢用手掀盖子,伸长砍刀,抖抖的一撬,一抬,启开半边,一抹黄灿灿映着光射入眼——黄金! 一股激流霎时从血管里澎湃,由脚跟直冲脑门,全身血液仿佛要沸腾爆开,这么多箱子,天呐! 人群炸开锅,纷纷叫着上前开木箱,顿时一片黄光照眼,像摆开几十面镜子,映得周围黄闪闪。想不到汉武帝把西汉的国库搬来了,怎么不给儿孙留点,莫非汉代的黄金用不完? “好了好了,别开了!”赵坤一声叫,大伙安静下来,恢复理智。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满面黄光。 赵坤也一脸激动。“中国历史上有几个黄金消失谜团,最大的就是西汉黄金消失之谜。秦汉时,黄金是主要货币,皇帝的赏赐动辄千金万金。刘邦被困荥阳,为了使楚反间,给陈平四万斤;吕后死前为拉拢人心,在遗诏中赐各诸侯王千斤;卫青击溃匈奴,全军受赐二十多万斤。《史记》和《汉书》中有大量证据表明,当时的黄金数量之巨难以想象。但到了西汉后期,巨量黄金突然消失,不仅退出了市场流通,使商品交换倒退为以物易物,以黄金作为赏赐也相当少见。” 大伙静静听他讲,一片黄光中鸦雀无声。“在汉代,金与铜的区别非常明显,管理金矿的称‘金官’,管理铜矿的称‘铜官’;普通百姓用铜钱,上层社会用金银;史书中找不到汉代人把金称为铜的例子。”赵坤说着感慨得叹口气,“想不到啊,原来都被汉武帝陪葬了,真是大手笔,够绝。这个历史谜团被我们解开了!” “他是指望复活了再用,哈哈……”一个笑着讲,大伙都笑起来。 “你们看这些金块,形如麒麟脚趾,称为麟趾金。汉武帝有一年巡视回来,对大臣讲在祭五帝庙时喜获一只白色麒麟,并且看到了天马,于是改年号为元狩,铸麟趾金以示祥瑞。麟趾金是在汉武帝的督视下铸造的,价值非凡。去年有一枚在伦敦拍卖,卖了一百多万,英镑!” “啊!”大伙瞪大眼,惊掉下巴,不约而同朝四周看。靠,这么多,也许能把伦敦买下。 摸起一个仔细瞧。口小底大,底面是圆形,上部呈柱状中空,周壁向上斜收,形如圆足兽蹄。“每个在当时重约一斤,按现代算是二百六十克。”赵坤讲。 大伙纷纷拿手里把玩,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喜欢就拿吧,别把包坠通了。如果能出去——”赵坤欲言又止。 这话像一声号令,一个个迅速拉开包,忘乎所以,抓起来往里装,“哗啦”声一片响,热火朝天。 孙正也敞开包,大把大把朝里抓。他见我迟疑,一把抓过我的包,不由分说稀里哗啦朝里装进一堆。“何必这么迂,我们千辛万苦找到这,这是我们应得的!” 裂开嘴笑笑。 “小家伙说得对!”赵坤放下包看着我,他的包装得鼓鼓。“中国的政府向来不喜欢便宜老百姓,按国际惯例,对发现宝藏的人,政府应给予总量的两成至三成作为奖励,而且发现者还有命名权。这是我们应得的,我们拿得真是九牛一毛,对得起政府啦!” “对!”孙正重重点个头。这是他俩仅有的一次意见一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些东西多好啊,能买很多好吃好玩的,也能帮助很多人。留在这里,以后谁还能进来拿,特种兵也不可能!就是开着坦克进来,也未必能出去!咦,也不是没办法——”他说着一本正经静下脸,蹙起眉,像在自言自语,“可以来个兵团,多兵种合作,带足炸药、各种超一流顶级装备,然后统一指挥,大不了把整座山给开了,他妈的遇鬼杀鬼佛挡杀佛……” 他越扯越远,我笑着接过包。孙医生看着他苦笑一声。这才注意到,只有孙医生一人一个都没拿。 孙正说完回过神,抓过孙医生的包,朝里面大把大把装。 大伙都拎着鼓囊囊的包,心满意足,好像正打算回家过年。 “好了,到祭台那看看,肯定有机关,小心点!我们一定能出去!”赵坤迈开步子,大伙精神十足,兴冲冲跟后面。沿着石板往前,这两排人俑与真人一样高大,像在注视我们,被瞧得心里起一片毛。突然想起那三只猿猴,这里面该不会也封着真人吧?看着又不像。我们一靠近,附近的蜥蜴纷纷朝周边跑。有的陶俑倒地上,碎成几截,胳膊摔出老远,估计是那条蟒蛇追蜥蜴时碰倒的。两边是无穷尽的木箱,走了至少半小时,终于到祭台脚下。 比一进门时见到的更加气势逼人,一级一级台阶鳞次而上,像是对灵魂的指引,望着不禁肃然,仿佛感受到古人的庄重虔诚,对天地鬼神的敬畏膜拜。 郑刚仍旧昏迷不醒,把他扶到木箱旁,郑刚倚着木箱,耷拉下头。孙医生过去摸他脉,朝我们点点头。 望着祭台,影像中的一幕霎时浮现脑海。大伙都放下包,有的竟也跪下磕头、诚心祈祷,眼睛里充满深深渴望。 我们面对的是真正的恶鬼,他们不会可怜我们。 沿祭台转一圈,附近石壁上有很多洞口,蜥蜴见人来纷纷逃入洞里。没别的东西。祭台上倒是没一只蜥蜴,估计上面撒过什么药。 大伙面色庄重,都知道到了最关键时刻。赵坤从包里取出三龙鼎,我也取出来,大伙跟在后面,有的手里握着砍刀和电筒,冷峻似铁,一步步往上登。 大口喘气,心跳得厉害,陡然浑身充斥焦灼燥热,像有一股急火在身上窜,很想扔掉鼎,跑出去狂吼几声。腿渐渐发僵,彷佛每登一步都要使出千分力。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除了脚步声,周围没有一丝声响,静得沉重。赵坤双手捧着鼎,放在胸口,样子像在祈祷。深深吸口气,一步步往上。平台渐渐露出,正中央,摆着长方形玉石案桌,与影像中的一样。 把鼎摆上去,会发生什么。估计汉武帝的棺材会露出来,等着哪位大仙把他唤醒。 西汉刘歆的《西京杂记》记载:“汉帝送死皆珠襦玉匣,匣形如铠甲,连以金缕。梓宫内,武帝口含蝉玉,身着金缕玉匣。匣上皆镂为蛟龙弯凤鱼麟之像,世谓为蛟龙玉匣。” 不管会发生什么,我们没别的选择,就算现在要杀人祭天,估计也没人犹豫。 走到玉桌旁,玉桌上竟有两个圆圈,一看就是摆三龙鼎的。赵坤也瞧着一惊,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大伙围着玉桌,木头人一般,脸上冷峻得像干树皮。 抬头朝赵坤看一眼,赵坤咽口吐沫,手一抖,点点头。“数到三,一起放。”我说。 “行。” “大家站远点。” 一听这话,大伙立即后退散开,有人跑到台阶边。不一会,一个个都站在台阶上,露出半个身子,探着脑袋。 血涌上头,脸滚热,鼎似有千斤重,手发抖。赵坤也喘气晃肩紧张不安。深呼吸几口,平定下来,我俩把鼎搁在玉桌边。“一、二、三!”话音一落,正对圆圈中心,手一挪,同时搁上鼎,头不回转身就跑。 只听身后“轰——”一声,像石磨运转。大伙惊大眼,半张着嘴,没人叫一声,仿佛神经早已僵化。 冲到平台边缘,见没危险,立即转身——玉桌没了,取代它的,是一具温润金闪的玉石棺椁。 顿时惊呆。怪不得大伙一声不出。 好一阵,恢复过来,重重呼口气。赵坤盯着棺椁,像饥饿的狮子看到温顺的羊羔,探着脑袋,半弯着腰,一步一步走去。大伙反应过来,迅速围上,一个个伸直两眼,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一片一片晶莹洁白的玉片,没有一丝杂色,上面刻着飞龙祥云图案,由金丝连缀,罩在棺木上。闪耀点点金光,映衬着羊脂白玉的柔婉——金缕玉棺! 这仿佛不是人间的器物,美得穿透灵魂,穿透一切,一切都在柔光中飞升…… “咳!” 心一惊,回过神。赵坤故意咳嗽一声,大伙回到现实里,uu看书 uukanshu梦醒一般。 “没别的办法,开馆吧!”赵坤重重讲,像是逼上梁山。 大伙默不出声。几人蹲下,十几只手小心地捧起玉罩,生怕把金丝弄断了。几人配合着把玉罩端到一旁,轻轻放地上,玉片相碰的窸窣声听着悦耳。华美的棺材露出来。这棺盖与刘髆墓中的差不多,两条金龙从两头腾飞,汇到中间呈双龙戏珠之态,精美华丽得难以形容。这才想起铁铲还在包里,都没带来。“没有钉子!”一个直起腰,大声讲。 “不会吧,还真指望有人来唤醒他。这个汉武帝,中邪了,不,脑子进水了!”一个说。 “揭开看看!”赵坤指着讲。 四个人分两边站定,这边的两人先推开棺盖,露出缝隙,八只手伸进去。“起!”赵坤一声叫,盖板陡然抬开,一片惊呼霎时响起——金缕玉衣。 放下棺盖,他们赶紧过来看。 这件玉衣比刘髆的更精美,泽泽玉光宛若月落清池,看着直咽口水。 “这就是史书上讲的蛟龙玉匣,汉武帝穿的,书上记载得果然没错!”赵坤讲。 空当里,填满了各种绝美的宝石珠玉,看得眼花缭乱,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悄悄挪着手抓点装进口袋。孙正捏出两枚鸡蛋大的青碧珠子,在手里掂了掂,揣口袋里。不一会,大伙都伸长手抓,不争不抢,形成默契般非常文明,先抓先得,赵坤也不阻止。 我抓到几颗硕大的红绿宝石,三枚玉佩,个个精美绝伦,装进口袋。突然想起什么,几步迈到祭台边,伸头往下一瞧——郑刚不见了。 第60章 重生 心忽突一抖,一股冰寒直冲顶门,针刺般激起一背鸡皮疙瘩,浑身霎时僵硬。回头看向赵坤,赵坤见我神色,感觉到什么,脸一沉,快步到我身旁,顺着方向朝下张望,陡然呆立。身后的嘈杂声突然停住,脚步声夹着窸窣声匆匆过来,大伙拥一起,纷纷伸长脖子朝下望。 “郑刚呢?被蜥蜴吃啦!”一个叫。 “不可能,他身上裹着蛇皮!”一个说。 身后似乎有响动,赶紧回头,大伙跟着猛然转身——郑刚青黑着脸,目光阴沉,站在棺椁旁,双手结朝天印,嘴里念念有词。 阴鸷诡异得让人寒毛打颤。 “你好啦,装神弄鬼干什么?”一个瞧着怯怯问。 “他不是郑刚。”我小声说。 这话刚出口,浑身一麻,像被一股力量从头到脚牢牢抱紧,胳膊、腿、嘴,都不能动——定身术! 眼珠一转,大伙一个个雕塑般竖立,像一根根木棍戳地上。赵坤、孙正、孙医生也被定住! 完了! 郑刚放下手,青黑的脸上露出阴邪笑容,“尔等小辈,敢与老夫匹敌。”却是老人的声音。他转着脑袋巡视一圈,狡黠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轻蔑一笑。瞧着我,像瞧着手中猎物,“班门弄斧!” 他的中指已经咬破,手伸进棺材里,手臂猛然挥动,像在画符。接着缩回手,盘膝坐定,双手结印,两目微闭,嘴里嗡嗡有词。 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些,所以在兵马室里跟孙正、赵坤、郑刚商定,用苦肉计设下圈套。必须有人受伤,火性减弱,好让他附体。接着奇门遁甲中便显现正确的道路,引大伙来到墓室,我们一开棺,他便择机发作,让自己复活。发作前,他肯定要控制住局面,所以我们四人悄悄弄破中指,在身上画了制三煞符、出煞符、收百煞三道符,没想到没有一点用。也许商量时说话声再小他也能听见,画符时再隐蔽他也能看到。 姜是老的辣!我们精心布局,苦心经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差错,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他识破,反而步步在他的圈套里,始终被他玩弄于鼓掌,我们真像一群滑稽的小丑。顿时心如灰死。叔父,我真要死在这里了,人间蒸发,真对不起你! 突然,郑刚身子一倒,“咚”一声,栽倒。“哗——”金缕玉衣陡然从棺材里坐起,像诈尸,一身玉片灿然闪晃,恐怖渗人。我们要是能动,肯定吓得瘫倒。 他复活了! 玉衣像笨重的铠甲,他举起手臂,在身上大力摸扯。只几下,“哗啦”一阵响,玉衣被扯破,玉片纷纷掉落,啪啦声听着胆寒。扯去身上的,胳膊上的,露出灰黑色衣服。手臂猛然一甩,像脱去手套,两只大手露出来。他伸张十指,转动手腕,朝脸部摸,摸到接缝处,狠劲一拽,玉罩被扯破,“啪!”重重摔地上,像拔掉头盔,露出头。头一转,瞧向我们,两眼射出无限兴奋,“哈哈哈哈……” 他仰头狂笑,洪亮刺耳,是年青人声音。穿着汉服,盘着发髻,面容俊雅,英气勃发,正是二十几岁年纪。笑够了,弯下腰,胳膊不停动,一团啪啦声分外刺耳,估计在撕扯腿上脚上的玉片。 两手撑住棺木,身体一纵站起,腿一跨,“咚”一声落地。 这个千年老妖要是出去害人,我们真是千古罪人,我是罪魁祸首! 他脸上透出无限得意,瞧一眼我们,望向远处,眼睛里射出火一样光芒,猛然伸出双臂,像要抓住前方东西,“老夫重生矣,老夫重生矣,哈哈哈哈……” 第61章 朋友 “高兴什么,你马上就死!” 是孙正! 手一伸,飞速从口袋里掏出枪,“啪!”正中他胸口。他没反应过来,笑容一僵,轰然倒地,身体晃抖,挣扎着半仰起头。孙正握着枪,几步到他跟前,“老夫又死矣,老夫又死矣!”胳膊一绷,“啪、啪!”补两枪,他身体一松,倒地上彻底不动。 孙正收起枪,嬉皮笑脸,朝我们做个鬼脸,走到棺椁另一边,探着头像在找东西,目光一定,露出微笑,到跟前蹲下来。 身体陡然一松,那股力道消失了。大伙转着脑袋互相看,无限惊喜,有人脸上挂着泪水,仿佛不敢相信现实。 孙正冲我们做个胜利的手势,“耶!” 郑刚虽然被他附体,但身体虚弱,元气受损,他施展定身术定住我们,除了念咒,肯定咬破中指在棺木上画了符。否则道行再高,也难以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定住我们这么多人。孙正就是过去找符箓,只要擦掉,我们就自由了。 “我们都被定住,你怎么可能没中招?”实在不可思议。 大伙都围上来,盯着孙正瞧,像看着稀世宝贝。 他嘴一抿,“天机不可泄露!” 大伙“唉——”一声,笑着摇头。 突然想起孙正和孙医生为我解金蚕蛊、蚂蚁蛊,孙正一进来头就疼,感到法力全部消失,他的血能驱逐水猴。孙正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以后一定一定要告诉我!”一本正经对他讲。 “行!但你也会打哑谜。在那边商量的时候,什么都不解释,就叫我们相信你,一切听你安排,按你说得做,搞得跟做贼似的,原来你早就猜到会发生这些。这个汉武帝,想不到死在我手里,想不到我竟然杀了人,不过我没当他是人,感觉像在杀——蜥蜴也不对,蚂蚁?”孙正摸摸脑袋,蹙起眉,陷入思索,“妈的,究竟是什么感觉,像在杀空气、木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伙哄堂大笑。 “葛正是能瞒,就叫我在胸口偷偷画上符,一句话不多讲。”孙医生笑着说。 大伙都眼睛含笑,看着我。 “我是怕说出来会被他听到。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懂,他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毕竟是鬼,防不住。”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本想设圈套利用他,反而处处在他的圈套里。 “这个汉武帝处心积虑——” “不,他不是汉武帝”,我大声讲,“是李少君!” 大伙惊得张大嘴,“不会吧。” “哼,这一切都是李少君的阴谋,这个局在两千年前就设好了。李少君得到死后重生的邪术,献给汉武帝。借汉武帝的手,建造了这里的一切。这两人互相猜疑,工程一结束,李少君怕汉武帝杀人灭口,早早装死;汉武帝不放心,又找不到尸体,于是找来李少君的衣冠进行封魂。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李少君设计的,汉武帝最怕的——”我重重讲,“就是李少君会藏在这,来个鹊巢鸠占、李代桃僵。但还是发生了。李少君溜进来,拖出汉武帝尸体,自己喜滋滋穿上玉衣等着复活。” 大伙听得目瞪口呆。 “李少君肯定知道如何把人唤醒。他献出的《修密》估计被汉武帝删减过,也许是删减后才献给了汉武帝,让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晓,这不好说。但汉武帝的尸体我们都看到了,就是路边那具灰不溜秋的白骨。千古一帝啊,下场是这个。” “靠,老大,你这脑子也太神了,你是怎么想到的!”孙正问。 “多亏你那句话: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笑着说。 “啊!”孙正一惊,随即看向大伙,“想不到我的贡献那么大!” 都笑起来,有的伸手使劲摸他后脑勺。 “其实没什么,有两个问题想通了就好办。首先,汉武帝为什么要封李少君的魂;其次,李少君都成了鬼,凭什么还帮着汉武帝复活,人都是自私的!李少君不时叫喜神帮我,帮我们,又害人又帮人,就是因为他稳操胜券,他给我们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一直希望我们当中有人受伤,好让他能够附身,从而控制一切!” 大伙连连点头,连连感慨。 “老爸,我杀了李少君,不知道这算不算杀人,你不会怪我吧。”孙正憋起脸看向孙医生。 “不能怪!”一个连忙讲,“你杀一人,是为了救那么多人。他一人下地狱,造福了我们大家,他是在积阴德。” “对!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那么想重生,那就给他重生的机会!”一个接上讲。 孙医生笑着连连点头。 “你做得没错。但现在李少君死了,我们怎么出去——”赵坤欲言又止。 这话像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大伙顿时不吭声,刚才的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一个个垂下脑袋,冷下脸。 死一般寂静。 瞧着大伙这副模样,咳嗽一声,“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一个朋友!” 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猛然抬起头。 “李少君用脱身守尸咒灵魂出窍,控制这里的一切,不过这点不能完全肯定”,说着摆摆手,“可以肯定的,这奇门遁甲至少有局部李少君能控制。他又用锁魂咒控制了喜神。喜神的出现对李少君来讲也许是个意外。所以他把喜神封在这里,供自己差遣。其实喜神真是在帮我们,也在帮他自己!” 说完朝孙医生点点头。孙医生笑笑,“就知道你能领悟。”喜神在长生塔里就是想提示我脱身守尸咒和锁魂咒。这两个咒影响极大,郭沫若在《虎符》中特意顺带一笔,赞为“黄帝的伟大发明”,一时头绪纷杂竟没朝上想,多亏了孙医生。 仰起头,朝四周望望,大喊:“喜神,现身吧!” 大伙一惊,纷纷转身四处瞧。 “嘻嘻!”我们身后,喜神笑眯眯,对着我们。 大伙愣住,有的本能地一后退,吃一吓,一脸紧张。 “不用怕,他是朋友!”我说,“我们让你获得自由,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他郑重点头。 大伙一脸凝重,不吭声。 “走吧!”手一挥,大伙跟着我朝下走。有两人过去架起郑刚,唐老猴和另外几人连忙跑到棺材边,蹲下身在里面捞,拿几样东西赶紧跑回来。 到祭台下,大伙收拾好行李。一人举起长明灯,跟在喜神后面,一起往回走。出了大门,向左一拐,跟着喜神弯弯绕绕,走得两腿又僵又酸,不知过了多久,出了洞口,眼前现出个大坑,电光照着一瞧——人殉坑。 又回到了人殉坑边。经历了这么多事,瞧这无数白骨胡乱堆叠一起,还是脊背发寒,鸡皮疙瘩突起。 喜神走到一处,往下指,显然那儿他去不得。大伙立即明白,拥到跟前。只有一米多深,扔下铁铲、铁锤,一跳下去,又跳下四人,赶紧挖。 霉味冲鼻,随着泥土翻动,碎骨烂渣都翻上来,陈腐味异常恶心。我们埋头苦挖,什么都顾不上。不一会,挖出个大坑。“当!”清脆刺耳,像碰到石头上。他们四人立即跑来,大伙小心翼翼,在周边慢慢刨。一块方形石碑渐渐显露。刨出来,抹干净,仔细瞧,果然刻着锁魂咒,还有别的符箓,红色朱砂显得痕迹斑驳。uu看书uukansh.co 心头一震!李少君肯定事先算出这儿会化出个喜神,所以提前布阵,喜神一出来便受他控制。甚至,他有可能利用阵法,利用冤魂,人为地催生个喜神。李少君的法术之高真是深不可测!古代的阵法玄理失传的太多! 突然明白,先前在这里见到的祭祀景象、在循环山路那儿见到的人跳崖景象,应该就是一种失传的阵法:人靠近后不久,由于人的阳气的影响,事先存储的景象被激出。 此刻有喜神在,削弱了阳气,所以那个祭祀景象没显现。 抬起头,喜神站得端端正正,朝我连连弯腰拱手作揖。 陡然想起紫金山里那只黄鼠狼。 瞧瞧大伙,脸上严静似水,茫茫然看着我。 举起铁锤,对准石碑,刚要砸,赵坤突然冲我一伸手,“慢!” 心一惊,仰头瞧着他,放下铁锤。 “喜神毕竟是鬼,而且骗过我们一次,万一再骗我们——”赵坤深深皱着眉。 这话一出,有人也露出猜疑神色,惶惶不安,投来焦灼目光。经历了这么多事,大伙受尽煎熬,一个个疲惫不堪,蓬头土脸,或茫然,或木讷,或呆恐,沿坑边站一排,耷肩歪腿,像一戳就会崩散的架子。 喜神猛然跪下,连忙磕头。 深深吸口气,目光在大伙脸上巡一圈,静下脸。“其实,很多时候,人——不如鬼!” 高高举起铁锤,使出浑身力气——“轰!”一声,石碑断成两截。 垂下胳膊,喘口气,看向喜神——正俯首贴地冲我狠劲磕头。 第62章 脱困 我们五人被拉上去,拎起包,大伙继续跟着喜神走。好像绕了一个大弯,前面黄光隐隐,熟悉的感觉又升上头,进去一瞧,果然是兵马室。喜神腿不停,带我们直走到一处墙边。 他转过身,朝我拜几下,又磕几个头,倏地消失。大伙一慌,有的转身四处寻。身后,是那片崩塌的陶俑废墟。眼前,就是我们进来时的入口! 赵坤焦急看一眼手表,“快一点了,还差十二分钟。” 大伙惶惶不安,有的跪下双手合十祈祷,有的捂着脑袋,有的腿抖不停。一分钟一分钟过去,空气仿佛锵锵响,凝成铁;心跳、呼吸,在铁水中澎湃融结,挤爆血管,激流冲震个个毛孔;每片皮肤都在震颤,只有不停踱步才能缓解。 大伙脱掉蛇皮,整理好衣服。都把蛇皮装进包里,似乎想做个纪念。赵坤叫那人把长明灯收进包里,孙正在一旁瞧着,迅速开亮应急灯,跑到墙角,拿下最后那盏长明灯,吹灭,把灯油倒进水瓶,灯芯和铜鹤收入包中。 “还有两分钟!”赵坤讲。 一个个背起黑包,拎起红包,打开矿灯,面对石壁,一言不发站着。郑刚也被架起来。 水猴、彼岸花、蜥蜴、蟒蛇,一股脑涌出,潮水在心窝打旋翻腾,从血管深处往全身激荡,身体在澎湃中发热、颤晃。深深吸口气,瞧着黑沉沉石壁,心跳得急。想想喜神已经被困在这两千多年,无法想象。 没有一丝声响,一秒秒都是煎熬。赵坤不再看时间,对着石壁,拎着包呆呆站立。这面墙,就是大家的生死线。 静得如此焦灼,大伙的呼吸声好像越来越重,压着气。有人胡乱的抖动腿,烦躁不安。 突然,墙上现出个洞口,无声无息,像是眼花了——狠劲摇下头。 “快!”赵坤一声喊,像一声响雷,大伙立即冲去。血霎时跟着脚步往上激腾,浑身躁动,脚下飞快,灯影乱晃。头被血冲得发懵,黑沉沉里仿佛消失了所有知觉,全世界只剩两腿拨动。 “啊……”前面传来几声狂喜,天崩地裂一般!从脚底陡然升起一股狠劲,几步冲出巷道。 对面,是那扇不敢推的石门。左侧,那个水坑被照得亮晃晃。有人已经拿出泳装。经过短暂激动,大伙一声不发,迅速打开包,麻利穿潜水服,顿时一片簌簌响。 穿好,霎时感慨万千。能活着出来真是万幸!郑刚已经醒来,但昏沉沉,被套上泳装,两人依旧架着他。 都开亮电筒,赵坤手一挥,一个个跳进水坑。心里充满无法言传的激动,此刻才体会到生命的宝贵。 游了几分钟,钻出水面,星斗硕亮,星光满天。 新鲜的空气、新鲜的水、新鲜的夜空,终于回到人间!从心底奔流出一股呐喊冲动,有几人嚎啕大哭。我们正处在湖中,远处的山成了一抹抹黑影。赵坤叫大伙把灯关了,免得引来人。大伙控制住情绪,静悄悄朝岸边游。 上了岸,脱掉泳装。衣服上散出难闻的腥味,臭味,很多人索性跳到水里,把身上洗一遍。有几人方向感特强,带着大伙摸了半天,竟然摸到车边。 一路飞驰。开到茶楼前,已经快三点了。 给郑刚草草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立即送往医院。孙医生摸他脉搏,说没有大碍,静养几天就能好。 我们三人开上车,一回到诊所,赶紧洗澡。 洗完澡,四脚朝天躺床上,眼愣愣瞅着顶板,白亮亮灯光罩着眼帘。不知过了多久,孙医生和孙正走来。一骨碌坐起,看着他俩,我们三人对视着哈哈大笑。笑够了,喘口气。 “你们认为——应该去栖霞山吗?”恢复平静,仍觉得胸口坠着石块,沉甸甸。 他俩对视一眼,孙正一脸不在乎,看着我,“只要你想去,我们奉陪到底!我们在一起战无不胜!” 孙医生笑笑,脸上充满慈爱,“你别担心,看赵坤他们怎么讲。去了也好,一了百了,事情解决后赵坤也死心了。” “我就不信栖霞山里也是他妈的阴煞之地!真要去,就轮到我发飙啦,到时候什么都能搞定!” 提到赵坤,心陡然一沉。他至少是杀父仇人的帮凶,我却在帮他做事,实在不是滋味。 “这只鬼眼怕光,睁开几分钟就难受。还是以后治吧,也许到栖霞山里用得着。能根治吗?” “能!”孙医生一点头,“鬼眼至阴,只要用至阳的符咒,配上阵法、中药,一周内肯定根除!” “别浪费了,你看看,我们家有没有鬼?”孙正一本正经看着我讲。 “没有!一回来就注意了,里里外外没有异常,哪个鬼敢进你家门,找死嘛!” 我们哈哈大笑。 “叔父说明天晚上回到南京,我明天要回家了。”看着他俩,心里滋味翻涌。 他俩一愣。“这些事情——你怎么对他讲?”孙医生说。 咧咧嘴,苦笑一声,“只能实话实说,要被他骂死了!” 又聊一会,突然感到天微微白发亮,我们各自赶紧睡觉。 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到街边买副墨镜戴上。被水猴子和巨蟒弄出的伤痕特别刺眼,瞧着心里发慌,立即去大医院打了狂犬疫苗。孙正丝毫不当回事,说自己不用打,又露出神秘的表情。 吃完午饭,收拾好行李,开车回到家中。 那封信方方正正摆在书桌上,瞧着苦笑一声,到跟前抓起来几下撕掉,丢进垃圾筐。把地板拖一遍,床头桌上四处擦一遍。活动开,心里似乎平静许多。 下午又睡到三点多。吃完晚饭,熬到六点半,开车去禄口机场。把叔父接到家,已经近十点。 洗完澡,叔父把行李箱拖进书房,整理资料。 坐在沙发上,心跳得慌,一团乱麻,实在张不开嘴。叔父感觉到我的异常,放下手中资料,抬头看向我,“最近是不是有事,一路上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的左眼怎么过一会就要闭上?昨天一直到晚上都打不通你手机,发给你短信到今早才回,你去哪了,赵坤找你啦?” 心一咯噔,像被戳到痛处,彻底崩溃,眼泪陡然涌出。好一阵,终于控制住,一抽一抽地擦干泪水。 叔父一慌,赶紧到我身边坐下。“究竟发生什么事?没事的,只要不是杀人!” 我最怕的,是说出来会把他气死! 不敢看他,垂着头。眉一皱,嘴一憋,吐出一句:“说出来你千万别吓倒,没犯法。” “说吧。” 焦灼地看他一眼,垂下头,从找虎尾金蚕开始,遇到孙医生父子,到方山附近找刘髆墓,详详细细讲一遍。 叔父看着我目瞪口呆,呆坐不动。 屋里静悄悄。 突然一掀我汗衫,头一歪瞧向后背,被雷击似一仰,“轰!”沙发一震,像从梦境中惊醒,脸色煞白。 双手捂住脸,不敢抬头。这对他的打击,也许比杀人还狠。 不知多了多久,一只手落在肩头。“你手机呢,给我看看,你拍得东西也许有用。”声音平静似水。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那些图片,递给他。他紧绷着脸,盯着一声不出。 屋里静得发慌。起身沏壶茶,倒出两杯。过了很久,他一脸焦灼看向我,“另一卷竹简是法术篇,u看书ww.uuashu.cm 也讲到了鬼血泣,写得很含糊,但与三龙鼎中的信息恰好呼应——”他不安地摇摇头,眼里透出焦虑,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想破鬼血泣,必须到栖霞山的一个地方,人亲自在场,估计是到一个阵法里,去了才知道。” 他失神地盯着茶几,陷入沉默。 心忽突一抖,原来叔父真的认得铭文! “那里肯定危险重重,人不去,又破不了鬼血泣。我倒无所谓,你这么年轻——”他放下手机,重重叹口气,点支烟走到阳台上,望着外面。 瞧着他孤立的背影,心头涌出酸楚。过了几分钟,他掐灭烟头,转身大步到我身边,“把赵坤号码给我,这事一定要解决!” 把号码调出来给他,心中却是说不清的滋味。 “你别急,一定会找到那个地方,在我死之前,绝不能让你受苦!我答应过你妈,不能对不起他们!到时候你能叫孙医生来吗,估计那儿也是九死一生,我会拼了命保护你!” “孙医生和孙正已经答应我了。” “想不到紫金山里藏着这样的高人,真是世外高人!”叔父眼里露出欣慰,“明天我们一起去感谢他们,现在这样的人非常罕见,真是荣幸!” 我笑着点头,“不幸中的万幸。” “赵坤那我去联系,一切都会了结,一切——”叔父突然失神地吁口气,“会了结。” 好一阵,他回过神。“回去睡吧,别想了。” “那些麟趾金怎么办?” 叔父轻轻一笑,“那是你应得的,留着玩吧。” 第63章 谜底 这一觉睡得真沉,睁开眼已经八点多。吃完饭,戴上墨镜,和叔父赶到孙医生家。 见我们来,孙医生非常高兴。叔父带了几盒上佳的茶叶,一把顾大师的紫砂壶。清茶怡润,两人谈经论道,交流心得,像是多年的朋友重逢。我和孙正在一旁,把玩他从汉武帝棺材中带出来的几样宝贝。那两颗鸡蛋大的珠子,摸着实在心馋,恨不得塞嘴里嚼几口。孙正看出我心思,“等你结婚了,送给你!现在我还没玩够。” “说话算数?” “骗你是小狗!” 孙医生和叔父听着哈哈大笑。 “对了,那个谜底,现在能讲了吧!当时说好的,一出来就告诉我。”一本正经看向他,叔父也转过脸瞧着他。 屋里顿时安静。 孙正一咧嘴,笑眯眯,“还是把谜底留到最后吧,等从栖霞山里出来的,留个悬念给你们!” “唉,就知道是这样!”我们又笑起来。 心里想说万一我死在栖霞山里怎么办,没好意思讲。 时间不知不觉下来,不经意一瞥墙上挂钟,快十一点。“我已经在金陵饭店订了包间,别客气了,走吧!”叔父说。 “走!”我也站起来,看着他俩。 “不客气不客气!”孙正一听有好吃的,精神抖擞,一下站起,“老爸,盛情难却啊,走吧。” 孙医生笑呵呵,“你就是嘴馋!”我们四人笑着离开桌子,到外面孙医生锁好院门。都上车,飞速赶往金陵饭店。 这顿饭吃得满嘴流香,孙正情绪高涨,很兴奋。吃完饭,送他俩回到家,叔父又和孙医生闲聊开,聊到赵坤,谈些打算。 离开诊所,叔父直接把车开到三润茶楼门口。叫我打的先回去。看他急匆匆走进茶楼,沧桑的背影像幅掉色的油画,忽地涌出心酸。 回到家,心中阴沉。等到三点多,听到钥匙声——叔父终于回来。看他脸色,事情似乎不顺。 赶忙沏壶茶。他朝沙发上一坐,面色阴郁,看向我,“鼎中的记载比较含糊,赵坤这两天一直在研究。和他讨论半天,应该在立秋,就是下个月七号,夜里子时,按北斗七星的方位去找,如果到时候阴天——只能再等一年。”他无奈摇摇头,倒杯茶,“希望老天保佑。那个郑刚已经没事了,在茶楼里休养,见到我很客气,年轻人不错!” 我点点头,“赵坤有这样的徒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对了,那些麟趾金,赵坤已经找到一个香港的买家,一个一百万,问你想不想卖。”叔父说完不屑地一笑。 “哼,这些人想得真美,到了英国就是一百多万英镑!” “这条地下产业链非常惊人,中国每年流失到国外的文物不计其数,几吨重的雕像都能运出去,尤其在八九十年代,国家损失很大!” “你说他那些徒弟得到钱,还会为赵坤卖命吗,会去栖霞山冒险吗?” 叔父仰脖哈哈大笑,像是幸灾乐祸,“郑刚应该不会背叛他,但也难说,别人就更难说了。有了这些钱,完全可以痛痛快快活上二十年,一个月受次罪划得来,总比没命享用强!” 喝几口茶,叔父放下杯子,低眉喃喃自语:“在天璇与天权间……” 战国及秦汉时,称北斗七星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尚书纬》云:“七星在人为七瑞。北斗居天之中,当昆仑之上,运转所指,随二十四气,正十二辰,建十二月。”选在立秋、子时,到时候也许在天璇与天权间能望到“气”什么的。 老天保佑,一年就这一次机会! “我一直有个疑问,李少君,或者汉武帝,为什么把破鬼血泣的线索留给我们,完全没必要的。不管谁复活,我们已经被利用完,是死是活对他们还有什么价值。” 叔父一蹙眉,“我和赵坤也讨论过。既然已成事实,估计只有唯一的解释:他们确实还需要我们,或者说,我们还有利用价值!” “不会吧,还有什么价值,用得着我们什么?”这话一出口,心中一亮,看向叔父,叔父两眼正瞧着我,我俩心神领会,同时脱口:“鬼血!” 叔父笑着点头,“赵坤也这么认为。估计要用鬼血写符咒。这是个连环套,那个入口肯定不简单!” “张良真是煞费苦心,他为什么选择鬼血?符箓的用法太多,谁知道写什么符、怎么用!” 叔父叹口气,“到时再说吧,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希望万事顺利。” 根据《抱朴子》,符箓有七种用法,一是焚而化之,二是佩而带之,三是张而贴之,四是将灰就水服之,五是将灰煎服之,六是将灰调水涂抹于身,七是将灰置盆中洗面或沐浴。古代的这些牛人怎么都喜欢打哑谜,弄得连亲妈都要当贼防似的。妈的,真要玩死我们。 离立秋还有十几天,我肯定要受一次鬼血泣的折磨,想着心里虚虚冒汗,到时候抓不得挠不得,没处跑没处躲,必须硬硬承受! 时间一天天下来,赵坤已经把栖霞山摸遍,uu看书 .ukashu连续几夜观察星象,没有一点进展。 临近月底,那一天终于到来!忐忑中,之前的焦灼煎熬顿时消散,现在倒希望来个痛快,甚至更狠点。像是迎接某种宿命,此刻俯首帖耳顺命归心,闭起眼默然接受一切。心理准备十分充足,晚上八点多,疼、痛,如约而至,箭一般射穿脊背,刺入脊髓,撬开牙关,鹰抓般狰狞凌厉,腾腾横冲直撞。一瞬间,所有意志完全崩溃,所有防线彻底崩塌,只剩空空躯壳,承接万千尖针触须,在迎风断草的锐气中惶惶哀嚎。曲马多搁茶几上,立即服下。 过了十几分钟,澎湃的疼,终于缓解,由汹涌巨浪转成浅缓溪流,浑身大汗,长长吁口气。叔父经过这二十年折磨,已经习惯,他苍白着脸,额头起一片汗,朝我淡淡一笑。 孙正被请来帮忙,他搜集好我和叔父的鬼血,看着我俩,呆坐半晌。 终于等到立秋那天,赵坤带着郑刚,叔父请来孙医生和孙正,我们各自开上车,夜里十点准时在栖霞寺前广场附近会和。 谢天谢地,夜空一片清爽。点点星辰亮晶晶缀在黑幕中,散出幽幽洁光,心里一派舒缓宁静。朝北方眺望,北斗七星是绣在黑丝绒上的玉石,斗柄西斜,突兀醒目,像超然物外藐看尘世的隐士,从古至今,睥睨人间万象。 已经十点半,看不出任何名堂。赵坤的车停在左边,他的手伸到窗外,时不时抖抖烟灰。孙医生和孙正坐在后排,一声不发,叔父默默吸烟。刚才有几个老人在附近摇着扇子闲聊纳凉,现在走了,广场空荡荡。 第64章 紫气 山风轻拂,夜静如水。 栖霞山为金陵第一风景佳处,推为金陵四十八景之首,乾隆帝五次南巡均设行宫于山上,赞为“金陵第一明秀山”。民间有古谚“春牛首,秋栖霞”,每值深秋,尤其重阳过后,繁霜未降,漫山枫叶红遍,与荻花相映,如霞栖山。《桃花扇》形容“放目苍崖万丈,拂头红树千枝,云深猛虎出无时,也避人间弓矢”,层林尽染之景闭目可现。 全山大致成东西走向,绝妙处在于:凤、龙、虎三形俱全。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雄镇群峰。凤翔峰的东北山坡,形如卧龙,名为“龙山”;西南山坡,状若伏虎,名为“虎山”。龙虎二山,左右环拱,形胜天成。风水绝佳一直被南朝梁皇室、陈皇室钟爱,山上有萧秀、萧恢、萧憺、萧景墓。山中多药材,可以摄生,又名摄山,百姓自古把它当成食用不尽的宝山。 栖霞寺之名源于南朝刘宋时期著名隐士明僧绍之号栖霞。现寺前左侧有明征君碑,该碑建于唐高宗时期,是江南现存唐碑中的珍品。刘长卿来瞻仰后,写下诗句“山人今不见,山鸟自相从。长啸思齐主,终身卧此峰”。栖霞寺以三论宗的祖庭名扬天下,自古为佛家胜地,与济南灵岩寺、荆州玉泉寺、天台国清寺,并称天下四大丛林。 又下来十几分钟,都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聚到广场上,焦急地搓手晃脚。除了我们,广场上空无一人,路灯昏暗,一派清冷。都说庙前野鬼多,环顾周围,一、二、三、四……有的坐树丛里,有的爬树上,有的跪在庙前,男女都有,共七个鬼。心里倏地起一片毛,脊背凉飕飕,赶紧闭上鬼眼。 气氛紧张焦灼,一看手表,还差四分钟。都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北斗七星,脑袋像被一双手往上提着,安静得能听到心跳,我们像融进宁静深夜里。 已经快十一点二十,瞧不出任何名堂,孙医生和孙正也阴沉下脸。大伙就这么站着,偶尔扯几句,叔父和赵坤又点起烟。 鬼眼闭了这么久,实在难受,只好睁开——浑身一抖,深深吸口气,周围的鬼至少有上百个,到处都是!有一个竟坐在我的车顶上。妈的,找死!直走过去,对准大声念六字大明咒,那个鬼慌忙滚下逃走,周边的鬼惊鸟般纷纷连爬带跑躲远。 靠,想不到六字大明咒这么管用,以后直接用这个办法驱鬼! 回到广场,他们正一齐看着我,笑而不语。 尴尬笑笑,摸摸后脑勺,抬头望向北斗七星,霎时目瞪口呆!一道细线般的紫气从巨门星与文曲星中间垂下,射线一般,直落进遥远的山凹里。 一股狂喜由脚根直冲脑门,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血液沸腾,“看到了、看到了!” 他们惊大眼,透出无限惊喜,不敢相信一般,“在哪、在哪?” 不好形容,只能大概一说,赵坤熟悉地形,我们赶紧上车。赵坤掌方向盘,我坐在副驾上,叔父的车跟后面,一起飞速朝紫线方位赶。 必须在一点前找到那! 突然明白为什么汉武帝、李少君没有找到那个藏经洞。张良精心选址,必须有天眼的人才能看到玄机。有天眼的人世间罕见,万中无一,开天眼的正常都是得道的顶级高人,这样的人修行高,不会被世俗所诱。就算有个别的想帮汉武帝,肯定怕被灭口,所以汉武帝始终不得其法。而李少君,他根本没有天眼。但汉武帝又不死心,于是把秘密铸在三龙鼎上,那些残经也被陪葬,妄想着复活后继续找。 车沿山道飞驰,开了近半小时,绕过一道山脊,紫线直直从天际垂挂,仍旧那么远。这道紫气非常怪,盯着瞧就会变淡,像融进空气里,必须用余光瞥,我这山寨版天眼还是不地道。车在路边停稳,我们立即下车。“没路了,快!”我手一招,大伙急匆匆钻进树林,朝紫线方向小跑。 上坡、下坡、翻沟,一秒不敢耽搁。两腿早已发麻,紫线仿佛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掏出手机一瞧,零点四十,还剩二十分钟! 想不到山林里野物那么多,蛇、鼠、黄鼠狼、刺猬,还有野猫野狗,一路随处可见,有的人认不清,uu看书 .kansh 都动作飞快,似乎也在奋劲朝前赶,遇到我们便慌忙躲开。气喘吁吁爬上一道小坡,大家都弯下腰喘气。眺望远方,黑沉沉里,一道紫线特别显眼,似乎在不远处。 “快到了!”一激动,喊一声,大伙跟着我冲下坡。踏着荒草、灌木枝,紫线若即若离,在黑绰绰树影里奔,两条腿拨动着好像永无止境。喘着气,急慌慌瞧一眼手机,还剩六分钟! 热血涌上头,一急,飞速朝前冲,顾不上后面,心突突打鼓。又翻过一道坡,前方,一道黑巍巍崖壁铁桶般横竖!腿一软,“扑通!”跌个跟头,眼泪倏地落下,冰凉,真想痛哭一场。身后传来簌簌脚步声,抹一把泪,慌忙爬起,咬紧牙跑到崖壁下。 还剩一分钟!心猛跳,脑袋发涨,浑身绷紧。紫线似乎就在眼边,落在一块光秃秃巨石上。到跟前,盯着巨石,皱起眉,深吸几口气,睁眼仔细瞧:紫线若有若无,像黑布上隐隐的暗纹。再定睛看、用余光瞥——紫线没了。 一看手机——还差十二秒一点整! 他们几个气喘吁吁赶到,见我耷拉脑袋闷闷坐石块上,也不问,都弯下腰大口喘气。好一阵,他们恢复过来,都默默到巨石边坐下,一声不吭。叔父和赵坤又点起烟,猛吸。崖壁下聚了很多动物,我们一来,它们都四散跑走。 山林黑沉沉寂静。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皱着眉淡淡说,打破平静。声音不大,在这片死寂的地方却特别钻耳。 “具体是哪?”赵坤问。 苦笑一声,“就在你屁股下。” 第65章 6字大明咒 赵坤立即站起,开亮电筒,沿巨石查看。 怎么一直没注意他手里握着电筒。巨石形状不规则,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放在这。山上随处可见突兀孤立的巨大石块,像从天外飞来。赵坤巡视一圈,趴下照,摇摇头。这儿是深山,周围没有路,他不可能找来吊车把巨石吊起。估计张良不会把洞口藏在巨石下,这样太不保险。赵坤一只脚踩着巨石边缘,像在发愣,又转身打量那片崖壁。我们歇够了,都站起来,眼睛跟着电光朝崖壁上瞧。 孙医生的体质真好,跑了这么久,一点不累,跟小伙子似的。 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郑刚捡起个石块,从一头敲到另一头,使劲砸,“啪、啪……”听不出一点异常。 折腾半天,毫无头绪,又闷声坐回巨石边。 “明天再找吧。”我说,“但我们明天如何找到这里?现在能不能走出去都难说。” “我手表里有指北针,出去没问题。”郑刚讲。 “只能这样——”孙正站起来,对着我们,“要有人留在这过夜,明天点起烽火,一看到烟,就知道了。” 这个办法不错。沉默几秒,郑刚张开嘴:“我留下!” “我也留下吧。”孙正说。 商量定,郑刚把手表解下交给赵坤,赵坤把打火机给他,叮嘱几句。孙医生也叮嘱孙正,叫他别顽皮乱跑,明天不能引起火灾。 赵坤打着电筒,我们跟着他往回走。摸了半天,终于摸上山道。四周灰蒙蒙,野虫的鸣叫汇成乱章,没看到鬼,心里踏实。也不知车停在哪,顺着山道走了十几分钟,上了大道。路上空荡荡,一派沉寂。好不容易等到辆出租车,赵坤跟司机一讲,谎称是迷路的游人,多给钱,司机弯弯绕绕开了半天终于把我们带到赵坤的车边。一看手机,已经快三点半了。回到栖霞寺前广场边,开上自己的车,出了“栖霞禅寺”牌坊,我们在附近找了家旅店,立即洗澡休息。 早上八点半,按夜里商量好的,我们和赵坤的人在山道上会和。才睡了三个多小时,哈欠连连。天很阴,非常闷。郑刚打来电话,说树枝已经准备好,马上就点。我们打起精神,朝山林里望。不一会,只见一道青烟冒出,被风吹得松散散,好像也没精打采。大伙欢呼一声,每人拎一袋纯净水,有两个高个子背着鼓囊囊背包,赶紧快步朝那儿赶。 看着不远,走得两腿酸疼,胸口湿透,身上热得冒火。墨镜戴这么久很不舒服,快到十点,终于赶到崖壁前。孙正还在捡树枝,朝烟火堆里扔。 赵坤的人带来早餐:热包子和豆浆。他俩草草洗个脸,赶紧坐下来吃。 烧到现在,怎么没引来警察。赵坤叫几人立即把火灭了。 大伙一个个神情庄重,沿光秃秃崖壁散开查看。崖壁呈弧形,至少有二十米高,从两边能爬上去,很陡。敲敲打打半天,瞧不出丝毫异常,爬到上面放眼一瞧,栖霞寺就在不远处,灰瓦红墙看得清清楚楚。靠,原来走半天又绕回去了。寻一阵又下来,大伙垂头丧气聚到巨石旁,坐着不吭声。 心中压抑、沉重,看来只能等到明年了! 突然,一团黄毛蹿动,嗤扑扑到眼前,抬眼一瞧,尾巴尖一撮白毛——那只黄鼠狼!怎么会在这?它立起身,两粒黑溜溜眼睛盯我一眼,脖颈一甩,直蹿到崖壁前,头一伸,朝石壁吐出口水。身子一转朝我唧唧叫几声,飞速跑走,一转眼消失在树丛里。 大伙看得目瞪口呆,等它哧溜溜不见了,目光齐齐投向我。 我看向叔父、孙医生。大伙立即围过去,带着兴奋,却没有话,都盯着石壁发愣。 “这就是我以前收服的那只黄鼠狼。” 那片口水的痕迹已经快干了,形成几个潮湿的斑点,在石壁上灰渌渌。郑刚捡起个石子,把斑点圈画出来。又用劲砸,“啪啪啪!” “要不要炸一下?”郑刚站起来,问赵坤。 赵坤一脸纠结,刚要开口,叔父说:“炸的话动静太大,会引来人!” 大伙不吭声。 感觉束手束脚,但心底还是冒出一股激动,昨晚没看错,就是这儿,离揭开谜底就差一步! “也许没那么简单。”我说,“水属阴,它是不是提示我们应该用属阴的符咒。” “试试看。”叔父说着,看向赵坤,“你叫人用鬼血在墙上画化骨符,写上七阴咒。” “我来。”叔父话声一落,郑刚讲。 一人打开背包,取出笔砚,掏出个纯净水瓶,里面黑乎乎的,肯定是鬼血了。拧开瓶盖,一股黑色流入砚台里。这鬼血实在诡异,竟然没有凝结,恶心渗人。 郑刚一手端着砚,一手持笔,走到石壁旁,飞速画出化骨符,在符边写: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窕,入冥冥,气布道…… 化骨符配上七阴咒,是至阴的阵法,称“怒阳阵”。《资治通鉴》卷二百二记载:调露元年,uu看书.ukansu.om 偃师人明崇俨,以符咒幻术为上及天后所重,官至正谏大夫。怒阳阵是明崇俨首创,以毒攻毒为太子李贤驱邪,因此得宠。看来鬼血是至阴之物,也许这就是张良选中鬼血的原因。 郑刚画完,后退几步,大伙不觉跟着快速后退、小跑,顿时一片脚步哧哧声,生怕石壁中蹦出东西。 气氛霎时紧张。 盯紧符文,一秒秒下来——石壁没任何变化。 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远离崖壁十几米。 阴霾又浮上头,浑身像被黑布缠紧,大伙闷声聚到石壁前,焦灼不堪。 肚里突然一咕噜——饿了。一看手表:快十二点了。已经喝光两瓶水,身上的汗干了几遍。“要不先回去,下午再来。”一个说,有几个立即跟着嘟囔开,看来都饿了。 正要转身,眼角一瞥,心忽突一抖,连忙定睛瞧——石壁上现出六个斗大奇形文字! 大伙见我这表情,感觉到什么,有的转过头瞧石壁,有的盯住我。 静悄悄。 心跳得厉害,看向叔父,“有六个字符!看不懂。” “画下来!” 一人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纸笔,递给我。大伙来了精神,聚到我身旁一声不吭,低头看着。这几个字像藏文,又像阿拉伯地区的文字,弯来绕去。一笔一划仔细照着描,刚写出两个字,“给我——”叔父说着伸手拿过纸笔,头不抬飞速画。六个字画完,对准我纸一立,“是不是这样?” “是、是!”愣愣直点头,“什么字?” “梵文,六字大明咒!” 第66章 铁链 “啊!”人群炸开锅,纷纷议论。 “那个年代哪有这个!”、“我们怎么看不到?”一人说着拿瓶水走到石壁下,挥动胳膊朝石壁泼,泼湿一大片——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些字只有鬼眼能看到,为什么这时才现出?一瞧手表,十二点四分,心里霎时敞亮——原来是这个原因! 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辰,不是深夜的子时,而是刚过中午十二点的那十几分钟!中午太阳旺,但盛极必衰,刚过中午十二点,阴气反而最重。所以古人喜欢午休,中国人自古有午休的传统,就是利用午休来避开这段时间。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习俗都是有道理的,只是现代人搞不懂,于是不由分说扣上“封建迷信”帽子。十二点整一过,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鬼眼最灵,所以刚才看到了那几个字。 把想法一说,大伙纷纷点头。 难道黄鼠狼就是想提醒我要等到阴气最盛的时刻? 趁字没消失,赶紧捡起个石块走到石壁下,把字圈出来。看来这人也是站在地上写的,字恰好在我胸口位置。 “张良用什么墨水写的,真绝!”一个苦笑着摇头。 “你懂什么,那时中国还没有佛教!”一个瞪大眼讲。 “不管是谁写的,这人想干什么?”一个大声说,打断他俩。 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再怎么往前推,也不可能追溯到秦末吧? 叔父、孙医生、赵坤都蹙眉不语,孙正坐在石块上,翘起二郎腿发呆,大伙都陷入沉思。 突然感到身上汗黏黏,四周蝉声空空绕响,灰沉的天空郁郁憋人,抹一把脖颈边汗,真热。 “吃完饭再来。赵坤,你去买些凿子,把字凿了就知道了!”叔父大声讲。 大伙一齐看向叔父。 叔父轻轻一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先把字凿掉。” 赵坤点点头,手一挥,“走,下午再来!” 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字不见了。肯定是阴气最重的时刻过了,鬼眼效力减弱,看不到字了。又累又饿,大伙一声不吭往山坡上爬。刚才在上面看到不远处有条小路,这儿离栖霞寺不远,附近肯定有近路。顺小路朝栖霞寺方向走,快到十二点半,终于上了大路,不一会便到寺前。找来三辆出租车,赶到自己车边,我们飞速往市区赶。 吃完饭,大伙都累了,昨夜又没睡好。商量妥,决定由赵坤的人去凿石壁,明天带齐装备,约齐人,上午十点半准时到石壁下汇合。如果一切顺利,那时将找到入口,叔父非常自信。赵坤也不多问,连连答应,非常恭顺。他那几个徒弟,更是俯首帖耳毕恭毕敬,把叔父奉为世外高人,估计“金百万”三个字早已把他们震倒。 回到家,问叔父究竟怎么回事。叔父漫不经心泡上一壶茶,朝沙发上一倚,“昨夜在林间、石壁旁出现那么多动物,你不觉得奇怪吗?” “靠——你是说那些动物也看到了紫光,目的与我们一样?” 叔父点点头,“那些都是修行高的动物,有天眼,所以那只黄鼠狼也来了。” “对、对!” “问题出在六字大明咒上。” “我知道了,那些精物也想进去找《金篆玉函》,利于自己修炼。” “我估计当年张良派人找到这里时,就被精物知道了。这些事情瞒得过人,却不可能瞒过精物,所以讲‘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有些精物能修炼几千年,能化作人形,神通广大到无法想象!在东北有水平高的出马仙的,真跟神仙似的,家族里几百年前的事能讲得一清二楚,几千里外正在发生的事能立即说出来,丝毫不差。《金篆玉函》的事在精怪间肯定传得风风火火,就像网上传那些小道消息一样,一个道理。” 连连点头,这些例子从古至今的典籍中有无数记载。《太平御览》里有一则蛇精求见孔子的故事。“颜回、子路共坐于夫子之门,有鬼魅求见孔子,其目若合日,其状甚伟。子路失魄,口噤不能言。颜渊乃纳履仗剑前、卷握其腰,于是形化成蛇,即斩之。”这个蛇精敢闯圣人之门确有几分胆识。孔子不言“怪力乱神”,就是从这事起。端起杯子喝几口茶,“六字大明咒用来驱邪,估计那儿被施过法,就是要阻止精物进去。” “没错,但我总觉得——”叔父蹙起眉,“我有一个更深远的直觉,现在不敢肯定,进去后就知道了。如果是对的——”叔父神秘笑笑,“将颠覆栖霞寺历史观!” 心头一震,叔父肯定有大发现了! “那些字是用什么涂料写的,古代有这技术吗?” 叔父摇摇头,“就符咒阵法讲,古代远远先进于现代!几千年下来失传的东西太多,材料制法、咒语、阵法等等,所以现在读先秦的典籍,里面的很多故事都被当成神话、古人的臆想。也许只是用普通的涂料写的,施上法,普通人就看不到了!” “是啊!明天怎么进去,把大明咒凿掉,还是用‘怒阳阵’吗?” “不好说。”叔父看我一眼,喝口茶,“我有几种方案,到时候只能一个一个试。” 看来叔父也没有绝对把握。喝完茶,回到卧室朝床上一躺,立即睡着。叔父也累了,四点多才醒来。 好好休息了一夜,吃完早饭,准备妥东西,十点便赶到石壁下。赵坤的人已经到了,共来了七人,少了三个,估计是得了卖麟趾金的钱,宁愿潇洒地活几十年,好好享受,不愿冒险。何琳却来了,不禁佩服。不一会,孙医生和孙正,唐老猴、王莉的人陆续赶来。唐老猴仅带来四人,王莉带着三个,都少了。 唐老猴见到叔父,尴尬笑笑,叔父冲他一瞪眼,似乎厌恶之极。 人到齐,却没有话。和以前一样,一人一个背包,里面仍是精良的装备、食物。石壁上的字被凿去,显出六个硕大的灰斑,皮癣一般,极不协调。昨天的‘怒阳阵’已经重新写好,看着墨水般的鬼血心里不是滋味。 到郑刚身边,小声问:“没来的人是不是拿钱走了?” 郑刚点点头,淡淡一笑,“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赵坤没意见?” “干爹和唐老猴、王莉商量过了,经历了这么多事,能活下来不容易,想走的就让他们走。” “赵坤终于做了件好事。” 百无聊赖,大伙一声不响坐在石块上,好像彼此不认识,很多人在玩手机、抽烟。到十一点,石壁上没有任何变化。等到十一点五十,心紧张起来,坐不住,面朝石壁站着。众人都神色庄重,收拾好东西,在我周边木桩似伫立。 叔父突然走到郑刚旁,要来笔砚,倒进鬼血,大步到石壁下,举起胳膊飞速画。 大伙默默瞧着他。 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五瓣——种子咒! 中国的佛教与道教互相采补处甚多。种子咒源于佛教,每个咒均有咒的种子,依咒的种子而生出一切字轮,一切观想。《大日经疏》卷十说:“从一字能生多,故名种子也。”观音菩萨的真言种子是“舍”字,释迦牟尼的真言种子是“阿”字,“阿”字乃一切音之最初。 叔父飞速挥动胳膊,种子咒迅速成形。u看书 ww.uukanhu 说是咒,更像一幅画:五瓣莲花台上,用梵文写着“阿”字,非常像“孔”字。 用种子咒能加强“怒阳阵”功效,叔父真是煞费苦心。 画完,叔父端着笔砚,后退几步,紧张得攥紧拳头。 大伙仿佛定住,全世界似乎只剩眼前石壁,静得煎熬。 突然,石壁上出现一道白蒙蒙线条,像根粗绳笔直垂下。 闭上鬼眼,又不见了。他们依旧站立不动,木头人一般。 “看到了!”心跳得厉害,大步过去,到跟前伸手一摸——石壁光滑,什么也没有。 用力抠——硬硬抠不动。 “凿子!”赶紧转头看向郑刚,郑刚飞速打开包,取出凿子锤子快步过来。 “啪、啪……”接到手使劲凿,石屑纷纷掉落。 他们围过来,站成一圈。 仿佛消失了一切,只剩耳畔锤击声。凿进去两三厘米,“咣!”一声。铁碰铁,心猛然一颤。“呦!”他们一惊。 好像嵌着一根半透明铁链。之所以觉得是“铁链”,是因为刚才那个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但怎么会有半透明金属?赶紧凿,不一会周边完全被凿开,“铁链”松动,手一抠,握手中! 扔下凿子锤子,沉口气,双手握紧,脚蹬住石壁,浑身使出力,狠劲一拽,“哗啦——”石屑从下而上飞速崩落,像激溅的水花,人群里“啊!”一声惊呼。仰头一望,一条半透明链条沿石壁直通到崖顶。 愣了半晌,调头看向他们,他们正愣愣瞧着我。 这才想起,他们看不到。 第67章 神仙索 “我手里有根铁链——不知是什么材料,反正是根链条!”话音一落,链条不见了,只剩手中的粗沉冰凉质感——阴气最盛的时刻过了,鬼眼又失灵了。 叔父上来,伸手摸了摸,用劲拽几下,蹙眉不语。孙正一步上前,也伸手拽拽。大伙看热闹似的,纷纷过来摸、拽。顿时议论纷纷。 我不敢松手。 这才感到浑身裹着汗难受,热啊。 郑刚从地上捡起笔砚,大步过来,蘸着鬼血,朝链条上涂。不一会,只见一根黑色条段突兀悬在空中,煞是滑稽。孙正竟笑起来。 松开手,手臂快麻了。好奇劲一过,大伙围在链条旁,实在想不通,一个个摇头、苦思,“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张良想干什么?” “事情很复杂!”叔父突然开口,看向我,“为什么昨天中午你看不到这根链条,因为大明咒!大明咒除了挡住那些精物,还挡住了这根链条。” “张良干嘛要这样,矛盾啊!”一个讲。 叔父转头看向他,咧开嘴一笑,“大明咒不是张良写的!” 像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人群轰然炸开,霎时一片嗡嗡响。 叔父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脸平静。过了几秒,嗡嗡声停住,一个个看向叔父。 “南朝刘宋明帝间,著名隐士明僧绍隐居栖霞山,修筑栖霞精舍,常与智度禅师参悟佛法。他梦见西岩壁上有如来佛光,于是立志在此凿造佛像。明僧绍病故后,其子明仲璋舍宅为寺,后来智度禅师以栖霞精舍为基础,正式创立了栖霞寺。如果我猜的没错,智度禅师作为一代高僧,应该开了天眼,他勘破张良的秘密后,毅然在石壁上写下大明咒,念咒施法,以阻止有野心的山精野怪进入藏经秘处,同时,他的阵法也隐藏了这根链条,他想永远隐藏这个秘密。” 大伙豁然开朗,连连称赞,有的竖起大拇指,佩服得掏心挖肺。 “幸亏我们有鬼血。”叔父嘀咕。 “这根链条有什么用,我们怎么找入口?”一个问。 叔父走到链条边,伸手拽拽。“《列子》‘汤问’篇中记载了列子拜访卫国人孔周的故事。孔周藏有殷代留下来的三把宝剑:含光、承影、宵练。‘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讲得就是承影剑。承影剑只见剑柄,不见剑身,只能在光线中看到剑身投下的影子,故名承影。这根链条也许用的就是那种材料。” 大伙像在听天书,一个个张嘴结舌。 叔父轻轻一笑,“也许是在链条上施了法,说不准。”他转过头摸着链条,仰头望望,一抖,“咣啦”一声,“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神仙索?” “神仙索?”人群里冒出嗡嗡声。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茫然互看,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赵坤笑笑,摇摇头;孙正莫名其妙,看向孙医生,又看向我。 “神仙索”是一种传说中的古老魔术,很多人认为它是一种法术,极可能是幻术。《太平广记》中的嘉兴绳技,《聊斋志异》中的“偷桃”,都是它的衍生版。电影《剑雨》中展现得非常生动:把一根普通绳子的一头投向空中,只见绳索悬似劲笔,像被某种力量接住,牢牢定在半空,人沿绳索攀爬上去,便凭空消失,彷佛登入仙界,故称“神仙索”。“神仙索”发源于印度,印度的古籍中多有记载。东印度公司统治印度期间,1758年10月6日,公司的大股东约翰伯爵为庆祝即将到来的五十岁生日,广发告示,出重赏征寻神仙索表演,却无人应征。 叔父看向我们,“谁敢爬上去?” 听到这话,心里直发怵,大伙霎时沉默不语。 叔父的目光巡视一圈,落在我身上。 明白他的意思。“我来!”牙一咬,背起背包,戴上矿灯帽,迈步到链条边。 应该没什么危险。如果真是“神仙索”,我会消失——进入我们苦苦寻求的那片秘境。 “别怕,没事!”叔父拍拍我肩膀,他心里肯定有底。 两手抓紧链条,腿蹬住石壁,一步一步费力往上攀,链条“哗啦”响。爬出十来米,满头大汗,衣物紧贴身,黏糊糊潮热难受,又不能停,用肩头蹭把汗,仰头一望,还剩五六米,咬紧牙,两臂绷紧一下一下向上。突然,手抓空了——链条到头了。 长长松口气,快速下来。一落地,放下背包,摘掉帽子,倚着石壁大口喘气。 大伙都不吭声,有的坐地上,直着眼像在发呆,有的又抽起烟。 闷热寂静像蝉噪般沉远燎人,猛喝几口水。 叔父仿佛想到什么,走到赵坤旁,两人吸着烟,小声商量。 不一会,赵坤叫来郑刚,u看书 .uukashu.co交代几句。郑刚捡起笔砚,用水洗干净,从包里取出朱砂、黄裱纸。到跟前一瞧,他画了几张五鬼搬运符。 “神仙索可能是搬运法,不是幻术。”郑刚说,“这次我来试!” “等等。”叔父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束黄灿灿香。 心一咯噔——三皇真元香! 根据《无上秘要》,三皇真元香最早出现在周朝。用沉香三斤,熏陆香二斤,青木香九两,鸡舌香五两,玄参三两,雀头香六两,占城香二两,安息胶四两,木兰三两……凡十二种,“别捣绢簁之毕,内枣十两,更捣三万杵内器中,密盖蒸香一日毕,更蜜和捣之”,所费功力难以想象。这是几年前叔父在北京和中国道教协会交流时,王会长亲手所赠,世间难觅,叔父一直把它当宝贝珍藏。想不到为了我,还是拿出来用了。 焚上香,不一会一股奇香弥漫开,像能沁入心灵,安抚灵魂。大伙睁大眼,又是陶醉,又是惊讶,脸上漾出微微笑容,转动脑袋互看几眼,最后一齐盯住香。 用三皇真元香请神施法,效力卓显,事半功倍。 朝四面贴上符,赵坤叫来他所有徒弟,叔父和我、孙医生、孙正,我们围着链条,单盘坐定,双手结内狮子印,念浑天咒,耳边顿时一片嗡嗡响。 念完咒,郑刚口袋里装着搬运符,背上背包,戴上矿灯帽,到跟前抓起链条,快速往上攀。 郑刚确实有力,匀速前进,仿佛一点不费劲。渐渐到崖壁中央,速度不减。突然,链条一晃荡,“咣啦”一声,心一抖——郑刚不见了! 第68章 洞口 天呐,“神仙索”真是搬运法! 叔父判断真准! 大伙惊得说不出话,脑袋像被人提起,仰着头发愣。 “别怕,一个个来。老二,上!”半晌,赵坤叫一句。回过神,心突突跳,上次在石桥那儿中了搬运法,历历在目,恐惧感骤然压上头。 那人含糊应一声,两腿颤微微往前,差点绊一跤,到链条下。赵坤安慰几句,给他一张搬运符。他深深吸口气,腿蹬着石壁,往上爬,上到石壁中央,突然消失。 赵坤连画十几张搬运符,收起笔砚。大伙一个接一个上,没人说话,气氛紧张,一个个从链条上消失。何琳力气小,背包给一个高个子,轻装上阵,手脚并用挣扎了半天,终于蹭到半空,消失了。孙正一点不在乎,刷刷几下蹿上去,转眼间没了。 最后,只剩叔父和我、赵坤。 赵坤抓住链条,踌躇满志朝我俩点个头,快速爬上去,消失。 见赵坤没了,叔父吁口气,看我一眼,蹲下身打开他自己带来的背包,麻利地掏出一串灰褐色念珠——嘎巴拉念珠! 心头一震,这可是叔父的压箱底宝贝! 叔父神色凝重,盯着我,郑重把念珠挂进我脖里。“进去后一定要小心,你绝不能出事,你是我的命!关键时候别管我,你自己能跑就跑,头也别回,知道吗!” 心底陡然涌出一股悲怆,手心攥紧,咬紧牙点点头。 “上吧。” 望一眼链条,摘去墨镜,闭上左眼,沉口气,飞速往上攀,渐渐到中央,心霎时紧张,胸口起伏。牙一咬,手脚不停,近了,近了……眼前突然一暗,周围昏黄朦胧,岩石突兀狰狞——山洞!低头一瞧,他们都聚在底下,抬头看向我。 沿锁链落到底。郑刚已经点亮长明灯,照得周围黄蒙蒙。不知谁在透明的链条上系了根红布条,这样伸手便能抓到,再爬上去能回去吗? 经过前两次秘洞历险,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但心头仍旧浮升浓浓的压抑感。这个洞非常宽敞深远,像个剧院,远处石壁上有几个黑乎乎洞口,懒得琢磨。大伙没有话,或站着或坐着,神情凝重。正前方,是座一人高的平台,四面有台阶,极像电影里那种场面——平台中央,石案上插立一把剑! 经历过那么多诡异的事,大伙真的习惯了,仿佛没看到洞口,没看到剑,没人议论,更没人上前查看,也担心那是个陷阱。 孙正见我这串念珠,煞是好奇,捧在手心仔细瞧。 “没见过吧,这是西藏密宗的法器,高级货!” “真酷!” 这串嘎巴拉念珠是叔父以前拜访西藏大昭寺时,一位高僧所赠。它由圆寂的喇嘛高僧的眉骨制成,共一百零八颗珠环,中间有四颗红珊瑚节珠,使之分为四节,每节二十七颗。凑足这些眉骨,须等十几位高僧圆寂,至少需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这串念珠里有十几位高僧的因缘,佛法加持,佛骨浸身,可避一切乱力神怪。如今去西藏旅游,在普通商店里买到的嘎巴拉念珠,多由动物骨骼制成,纯粹是个工艺品,与佛法无关。 锁链一晃荡,抬头一看——叔父来了。他一落地,伸长脖子四处瞧,估计他此刻的心情与我刚进紫金山洞里时一样。愣愣瞧一圈,目光一垂,被前面这把剑吸引。叔父像被绳索牵引着,直对平台走去。 “小心,会有陷阱!”我一把拦住,连忙讲。 叔父笑笑,看着我,“这是古人的祭台。这儿开工前,要祭天祭地,虔诚至极。古人布陷阱,不可能设在祭台上!剑立在这,是在威震阴灵精怪,类似于楼前摆石狮,怎么会有危险!”说完大步迈开。听到这话,有的立即过来跟在我后面。叔父领头,大伙一步步往台阶上登。 上了平台,才注意到石案四面刻着细密的文字,奇形怪状,看不懂。电光一照,这把青铜剑闪着青光,笔直插入石头里,剑身刻绘精细的菱格暗纹,没有一丝锈迹,透出难以言传的古典美。 古人的很多技术远远超越了那个时代。九四年三月,从秦始皇兵马俑二号俑坑里出土了一批青铜剑,依然光亮如新,锋利无比。检测后发现,剑的表面镀有一层十微米厚的铬盐化合物。这一发现当即轰动全世界,这种“铬盐氧化”处理工艺,是二十世纪的发明。“越王勾践剑”千年不锈的原因也是剑身上镀了一层含铬的金属。在清理一号坑的第一过洞时,发现一把青铜剑被一尊重达一百五十公斤的陶俑压弯了,弯曲程度超过了四十五度。当考古人员移开陶俑之后,奇迹出现了:那把薄窄的青铜剑在一瞬间反弹平直,自然恢复。这种“形状记忆合金”技术问世不到三十年,竟然出现在秦墓里! 幸亏这些匪夷所思的实物被现代人挖掘出来了,否则又要贴上“神话想象”标签。 叔父仔细瞧着字,沿石案转一圈,困惑地摇摇头。贴近剑,俯身开亮电筒细细打量,脑袋突然一抖,“照胆!” 他抬起头,眼里射出无限惊喜,“这是传说中的‘照胆’剑!南朝陶弘景《刀剑录》载‘武丁在位五十九年,uu看书.uuashu.co 以元年岁次午铸一剑,长三尺,铭曰照胆,古文篆书’,想不到,想不到啊!” 赵坤和坐地上的几人快速过来,大伙围在剑旁,啧啧称赞,恨不得把剑搂心窝里。 “石案周边刻的肯定是符咒。这把剑跟随武丁征战,杀人无数,剑上的煞气,配上符咒,足以震慑一切妖邪。张良把剑立在这,就是为了防止妖邪进来!” “智度禅师写那大明咒真是浪费了,张良想得真周全,滴水不漏!”一个说。 “他又没进来过,怎么知道这有剑!”一个讲。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拍下再说。有的也拿出手机拍。 赏完剑,大伙都直起腰,看向叔父。 叔父现在成了大伙的主心骨。 叔父走下台阶,朝前面的那些洞口走去。郑刚举着长明灯,大伙跟在后面,闷声不响。我们落入张良布的局里,对这儿的机关门道一无所知,前两次历险的恐惧顿时涌上头,心头沉重,像坠着铅锤,脚步声琐碎沉闷。 走了几分钟,到近处才看清——三面石壁上共有九个洞口,阴森森像九张嘴。 大伙停住脚,愣愣转着头瞧,紧张焦虑,一脸茫然。我们像站在迷宫入口。 “这个洞边好像有字。”一个讲着伸手一指。 仔细瞧,洞边似乎有黑乎乎一行字。大伙拥到跟前,心忽突一抖——六字大明咒,梵文。 “看看别的洞口。”叔父一叫,大伙赶紧散开,三两一组巡查。“这个有!”、“这里也有!”声响杂乱,针般刺耳——每个洞边都有! 第69章 选择 大伙又聚到叔父旁。 叔父站在洞边,仔细打量这行字。 黑乎乎,笔画粗细不一,浓淡不等,不像毛笔写的。 “会不会——”心一抖,这话刚出口,叔父几乎同时看我一眼,眼神交汇,心霎时一沉。 叔父面色凝重,从包里掏出刀刺破中指,在那行字旁,一笔一划重写一遍。 “啊!”人群里传出几声惊叫——风格一模一样,这些字,是这样写出来的! 叔父转过身,脸色焦灼,看向孙医生、赵坤,大伙都想到什么,一个个皱紧眉。 死一般沉静。 “刚才在那个洞边——”说着手一指,“除了大明咒,还写着两个繁体字:无恼。” “是的。”有几人有气无力小声附和。 叔父眉一沉,看向我,“去看看!” 大伙拥一起,快步到对面石壁下。盯着这两字,实在莫名其妙。感觉我们像一群没头苍蝇,在笼中胡乱爬飞,一切都受别人掌控。 叔父吁口气,苦笑一声,“就算汉初有佛教,张良怎么可能精通佛学,这些字肯定是智度禅师写的。咬破中指,写咒施法,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什么东西出去!” 已经想到这点,但这些话被叔父明讲明,心头还是重重一沉。霎时明白,照胆剑插在那,不仅为了防止精怪进来,也为了阻止精怪出去。智度禅师真是得道高僧,不用鬼血写符,不用神仙索,竟能进出自如。 大伙耷拉脑袋,面色灰死,石刻般僵立。 张良为了不让人随便得到《金篆玉函》,把精怪封在里面作为守护,智度禅师进来,再封。我们进去,岂不找死! “智度禅师留下‘无恼’二字,是在提醒后人,这是个佛教典故。在古印度的舍卫国里,辅相家有一子,名无恼,长得雄武彪悍,力敌千人,辅相让他跟随一个婆罗门师父修学道术。有一天,他的师父教导说‘你要在七天内杀死一千人,每杀一人就剁下一指,做为头饰,这样梵天就会来迎接你,让你升入仙界’。于是无恼提起刀,到街上见人就杀。到了第七天的早晨,共杀死九百九十九人,还差最后一个。人们都知道无恼在到处杀人,所以全部藏了起来。无恼四处寻觅,始终一无所获。到中午,无恼的母亲来给他送饭,他远远望见母亲来了,便提刀上前,打算杀了母亲。他的母亲苦苦哀求,无恼却无动于衷,眼看要下杀手,这时佛祖变做一个和尚,从他附近经过。无恼见了,立即舍下母亲去追。佛祖见无恼追来,故意放慢脚步,走走停停。但无恼无论怎样加快,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只好大喊‘小和尚你停一停’,这时佛祖转过身,正色回答‘我常常停步,却是你始终不肯停’。无恼受到佛祖点化,痛思前非,投身佛门。” 叔父叹口气,“智度禅师叫我们停步,真是苦口婆心。” 顿时静得憋人,空气仿佛胶凝,呼吸喘息也似多余。 “回去吧。”赵坤叹口气。 大伙挪着步子,闷声往回走。 智度禅师在崖壁上写大明咒,掩藏“神仙索”,就是不希望有人寻到这里。里面的精怪肯定法力高强,智度禅师敌斗不赢,又怕出意外,于是写咒再封。现在又过了上千年,精怪的法力继续增强,我们进去只能是送死。 回到链条边,看着红布条,心头涌出悲凉,以后的人生,只能伴着“鬼血泣”了。 郑刚放下长明灯,不声不响解下背包,拿出笔砚,画出五鬼搬运符。叔父点起三皇真元香,我们按进来时那样单盘坐定,施法念咒。施完法,郑刚背起背包,揣着搬运符,抓住链条,往上攀。 “咣哗”声回荡,空空钻耳。时间似乎漫长,头一仰,郑刚快攀到顶了,仍在蹬腿抓手奋力向上。心底霎时涌出不祥感,死死盯紧,郑刚一下一下——爬到洞顶,停住! 大伙一个个仰着头,张大嘴,惊呆! 回不去了! 郑刚抓紧链条,低头看向我们,焦惶不安,像要哭出来。往上挣扎几下,稍一迟疑,手一松,快速滑下,一落地,瘫坐地上。 “神仙索”已经失传,我们误打误撞进来,却不懂如何出去。 赵坤脸色惨白,呆愣愣看向叔父。叔父拧紧眉,茫然无措,看向孙医生,又看看我。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情。 顿时死一般沉寂。 “没办法,只有一个选择。”叔父突然张开嘴,看着我们,打破沉默。 “智度禅师只是一人,我们有装备,有这么多人,也许有胜算。”赵坤大声讲。 “走吧!”叔父眉头一拧,看向大伙,用力甩出两个字。 大伙闷声不响,脸阴涩得像霜打的灰布,提着步子,跟着他朝前走。那种逼上绝路的感觉又袭上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从此不闻窗外事,哪怕明天就死,也比提心吊胆强。 到孙正身旁,小声问:“你能用地遁带我们出去吗?” 孙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在哪,uu看书 ww.ukanshu.om怎么遁!” 孙医生也懊恼得叹口气。 到对面,望着九个洞口,大伙停住。叔父看看孙医生,看看赵坤,“进哪个?” “随便。”赵坤嘴巴一动,木楞愣毫无表情。 “我们先吃饱了再进去吧。”孙正讲。 这么一说,顿时感到饿了。一看手表,快一点半了。大伙纷纷掏出饼干和水,闷闷吃完。 叔父背上包站起来,看看大伙,“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闯到底,这里!”说完大步走到写着“无恼”的那个洞口边。“都刺破中指,在衣服上写六字大明咒,梵文的!” 一听这话,大伙立即行动,照着洞口的描。 写完咒,整理好装备,叔父朝我郑重点点头。心一紧,关键时刻到了!他长长吸口气,开亮矿灯,大步走去。 一进洞,心突突跳。巷道有三米来宽,很宽敞。枪揣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握紧砍刀,一只手握紧电筒。大伙个个紧绷脸。置于死地方能后生,我们一次次这样,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走了十几分钟,转了四次弯,巷道似乎永无止境。没人吭气,耳畔只有沉闷脚步声。郑刚的长明灯照得远,突然,前面停住。伸长脖颈一瞧,远处点点黄光闪动,斑点大小不一,模糊一片,密密麻麻,像有千万盏油灯;近处的,光斑又大又亮,像照在镜面上,隐隐显出周围一块块竖立的昏黄色长条板,估计是铜板。正惊讶,叔父突然侧过身,盯住石壁瞧,像发现了什么。 “无常。”赵坤站到叔父旁,伸着脖子脱口而出。 第70章 停步 大伙回过神,拥到跟前,石壁上刻着两个字:无常。 刻痕又细又浅,像在地上捡起个小石块匆忙刻画的,霎时想起喜神暗示我们那一幕。由于年代久远,刻痕发黑,不可能是刚刚刻的。 “这是佛经中的故事还是——”一个小声问。 “不知道。”叔父淡淡说。 在民间传说里,无常穿的是斩衰的凶服,腰间束草绳,脚着草鞋,项挂纸绽;手拿破芭蕉扇、铁索、算盘;肩膀耸起,头发蓬乱披下;八字眉眼,头戴长方帽,二尺来高。是个十足的小丑形象。鲁迅在《朝花夕拾》“无常”篇中写“在印度佛经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是有的,都在地狱里作主任。至于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却似乎于古无征,耳所习闻的只有什么‘人生无常’之类的话”。刻痕潦草,应该是智度禅师刻的,无常是勾魂使者,难道—— 叔父转过头,瞧着前面,回过身大声讲:“心里要不停默念大明咒。” 大伙跟着他,走出洞口。我们经历过那么多诡异事情,心里承受力已经非比寻常,但眼前的景象仍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郑刚举高长明灯照一圈,有的把电筒光亮调到最亮,往远方射。 眼前,是无数方直立的铜镜,高过头顶,至少有两米,光鲜照人,映得人影纷杂错乱,觉得周边到处是人,辨不清真假。盯久了又觉得人影潜移暗动,似乎活起来。我们站在平坡上,往黑魆魆里眺望,远方越来越高,漫山遍野林林密密全是铜镜,像一块块墓碑。浑身发憷,每个毛孔往外透着冰寒。 “这是什么阵?”问叔父。 叔父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对着远方呆立半晌,又问一遍,他终于回过神,看着我木然摇头,“前两次你们竟然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你长大了,真为你骄傲!” 苦笑一声,没有话。 大伙聚在我俩周边,成一团,像怕冷而抱团取暖。一个个紧绷脸,像饱经风霜、逆来顺受后的颓然、沉着、麻木。 掏出罗盘一瞧,指针没有乱晃,方向清楚,看来这里不是上次那个阴煞之地。 “找找周围哪有脚印,智度禅师要是进来过,肯定会留下脚印!”叔父大声讲。 大伙立即散开,三两一组,低头四处寻找。范围太大,像处在山脚下,还不知爬上坡会有什么。 “这儿有!”一人大喊,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大伙立即围去,赶到跟前一瞧,地上一排歪歪斜斜的脚印踏着泥土,尘迹斑驳,一直朝山坡上延伸。 郑刚举着长明灯领头,沿着脚印,小心往坡上登。有人小声念大明咒,嗡嗡声绕耳。前后左右都是铜镜,随着我们走动,人影纷杂晃摆,像有人靠近,有人躲闪。不一会,分不清前面、侧面有没有人,只觉在人影包围中,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扭曲着脸,扭动腰身,像从镜中扑来、躲进镜后,脑里一团混乱…… “别看铜镜,盯住前面人的后脑勺!”叔父突然停住,大声讲。 一激灵,回过神,刚才像在梦游。 “二强没了!”一个骇然惊叫,像遇到鬼,“二强!” 大伙一惊,纷纷扭头四下张望。 那人又喊几声,漫山遍野除了铜镜,什么也没有。想不到六字大明咒没有一点用。默数了两遍,来时二十人,现在是十九人。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任何动静,人凭白消失,难道被吸入镜中?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冲头皮,鸡皮疙瘩暴起,浑身一颤——这个铜镜阵里有什么玄机? 那个倒霉的二强肯定凶多吉少,王莉的人看不出有多悲哀。恐惧霎时箍紧心口,阴云笼罩全身。每个人都惊恐着脸,气氛弥漫开,或许下一秒、下一步,自己就没了。每面铜镜后仿佛蛰伏万千敌人,漫山遍野,寂静中杀气腾腾。 郑刚放下长明灯,从包里掏出一捆长绳,“我们抓紧绳子,一定要抓紧!” 把绳子往手上缠几圈,握紧。看看大伙,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非常滑稽,却一点笑不出来。孙正也绷着脸紧张不安。 “最后的几人并排走!别看铜镜,我们边走边报数,不要停,集中精力!”叔父讲。 估计才到半山坡,大伙调整好情绪,靠得很紧,加快脚步继续往前,“一、二、三、四……十八、十九!” 这个方法真管用,脑子果然清醒,不再恍惚,隐隐地还有股冲劲,士气高涨。难怪军训时教官总是叫我们边走边喊口号,原来是这个用意。 提心吊胆,高度警惕,边走边转头四处瞧,有的收起砍刀,枪握在手。每迈出一步都铿锵有力,一遍遍喊,一路平安无事。“……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心一抖,脊背一麻,不觉攥紧砍刀,慌忙回头——最后的仍是那三人。 “那个、那个——声音——后面——”最后的一人脸色煞白,嘴直哆嗦,结结巴巴;另外两人手直抖,那模样即将瘫倒。 大伙立即拥成一团,挤一起。开亮电筒照,四周除了铜镜,反光耀眼,什么也没有。 “是人是鬼?”一个嘟囔,大伙立即看向我。 这只鬼眼到现在一直睁睁闭闭,没见到异常。伸长脖子望一圈,对着大伙摇摇头。就算有鬼,他躲起来我照样看不到。 “会不会是幻觉、幻术?”一个小声说。uu看书 .uansu.co 这个铜镜阵里有古怪,也许真是幻觉。 “二强没了是真的!”一个讲。 “智度禅师叫我们停步,那个‘东西’,会不会藏在附近,刚才就是他喊的‘二十’?”孙正说。“看到你了,出来!”突然提高嗓门,冲前面大喝。 没有动静。 孙正想诈唬那个‘东西’,可惜人家不上当。 顿时死一般沉静。 “走吧,提高警惕,接着报数!”叔父脸色阴沉,大声讲。 没别的办法,握紧绳,大伙挤得更紧了,继续往坡上爬。战战兢兢过了几分钟,终于登上坡顶。放眼望,坡下仿佛是个平原,黑沉沉里辽阔无际,望不到头。铜镜,仍旧密密麻麻,小树一般遍地林立,心里起一层毛。 “这是什么鬼地方”、“哪来这么多铜镜”,几人小声嘟囔。 “脚印没了!”郑刚慌忙讲。他一直低着头沿脚印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大伙一慌,纷纷朝地上照。铺着一层薄土,脚踩上去印迹清晰。寻了半天,确实没有。难道智度禅师凭空消失了,与那个二强一样? 大家聚一起,目光投向叔父。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朝前硬闯。叔父看着大伙,像在检阅部队,脸上无比坚毅。“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既然进来,就没想过回头,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按刚才的顺序,先报数。” 心头一热,悲壮涌上头。“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 “二十!”一个阴深深的声音陡然从后面冒出来。 第71章 迷魂阵 浑身一颤! 声音清晰响亮,绝不是幻觉!开亮电筒,赶紧四下里照。大伙挤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电光纷杂乱晃,反射着亮堂耀眼。 什么也没有,这个东西在戏弄我们! 所有人都收起砍刀,握紧枪。心突突跳,顿时静得煎熬。 “出来!”孙正急得大喊。 静悄悄。 这个东西真聪明,用这种战术对付我们,扰乱我们心智,避开锋芒,击其不意。但也暴露了他的弱点——他怕我们!再厉害的精怪,也是肉身凡骨,只要现身,我们有刀有枪,绝对稳操胜券。它们没有小说里电视中编得那样恐怖,就算是白骨精,也有真身,我们这么多人能把它大卸八块。但他主动出声,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显然有必胜的把握。妈的,又遇到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要慌,我们人多,他始终不敢出来,还是怕我们的,我们不乱他就没办法!”赵坤大声讲,“我们一定能闯过这关,小心点,继续走!” 郑刚举着长明灯,握紧枪,深深吸口气,带头钻进黑沉沉里。我们抓牢绳子,跟进去,边走边报数。要提防那个家伙偷袭,只觉浑身绷紧,毛孔都竖起来。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喊声没以前响亮了,成了应付。腿越走越酸,镜中的人影晃得两眼模糊。这些铜镜几乎等距离竖立,遮住视线,辨不出远近、左右,好像永无止境。步伐越来越沉重,四周永远是一方方挺立的铜镜、铜镜。 “休息一下吧。”孙医生讲。 连孙医生都累了。听了这话,大伙像得到号令,纷纷坐地上,挤一起。枪握着,生怕那个家伙偷袭。郑刚放下长明灯,赵坤和唐老猴点起烟,递一支给叔父,叔父摆摆手。 “我们登上坡顶后走了一个多小时!”叔父看下手表,皱起眉。 心一咯噔,怎么会这样?郑刚是看着指北针走的。 “会不会是——鬼打墙。”一个说。 “这些铜镜太邪门,肯定是鬼打墙!”一个大声讲。 破鬼打墙用童子尿。孙正迅速站起,走出几步转过身,两手放裤腰上,一动,停住,尴尬回过身看向大伙,“现在——没有尿。” 大伙的目光立即转向我。我站起来,走到一方铜镜边,脱下裤子,等了几秒,重新穿好,回过头,“也没有尿。” “嘻嘻——”声音空灵绕耳,像从四面八方传来。 心一抖,大伙立即惊起。 妈的,这个家伙真像小丑。孙正气得直踹身旁铜镜,铜镜纹丝不动。 大伙不敢乱走,转着脑袋寻一阵,垂头丧气又坐下。其实身旁除了铜镜还是铜镜,根本看不出什么。 刚坐稳,“啊!”一声惨叫,只觉一个黑影一闪,消失。对面,一个人胸口插着一把刀,倒下。刀从他后背戳进,贯穿胸膛,血染一地。大伙触电般猛然站起,颤颤巍巍,握紧枪四处张望。 眼前只有铜镜,高过头顶,遮住一切,时间、空间,仿佛都不存在。 这刀肯定是二强的。这个精怪被封在这两千多年,还不懂枪和手雷。 “刚才谁看到了?”赵坤慌忙问。 “只看到一个黑影,一晃没了。”一人小声答。 “童子尿!你俩快点,快喝水!”赵坤冲我和孙正叫。 “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心中一惊。叔父望着我点点头,目光那么沉静,凉水一般。脑子完全懵了,叔父和妈妈结婚半年多,难道从未圆过房? 叔父到一块铜镜后尿完,到我身旁,拍拍我肩膀,“你妈心中只有你爸,没人能取代你爸的位置。当初嫁给我时,是我提出不同房的。我想等她淡忘了那段伤痛,能彻底接受我时,再正式举办婚礼,没想到——” 心揪紧,想不到叔父如此痴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妈妈一人! 他们默不吭声,不知是惊讶,还是在感慨。 赵坤低垂眼皮,绷着脸,不看叔父和我。 大伙默默到叔父尿的地方,用脚踏踏泥土。鞋上沾了童子尿,鬼打墙就失灵。 “他已经没了刀,不会近距离现身。还像刚才那样报数,不能怕!”叔父大声讲。 被杀死的是唐老猴的手下,大伙分了那人的装备,打起精神,又拥作一团,走了近半小时。四周的景象永远一模一样,前后左右,铜镜、铜镜、铜镜,没有尽头。两条腿又僵有酸,忍不住停下,一个个坐地上蹙眉思索。这次大家都背靠背坐,脸朝外。 这个铜镜阵异常蹊跷,这样下去只能被困死。 “郑刚,你的指北针没坏吧?”孙正一脸烦躁。 “没坏,和罗盘里指针指得一样,除非都坏了!”郑刚没好气回答。uu看书ww.uukanshu “这会不会是迷魂阵,智度禅师刻‘无常’二字,就是提醒我们小心被迷魂。”我大声讲。在紫金山里遇到的是假迷魂阵,估计这次碰到了真货。 没人吭声,没人接话,安静得不自然,仿佛不想接受迷魂阵这个话题,宁愿做把头埋进沙土里的鸵鸟,也不愿睁眼面对现实。如果真是迷魂阵,我们只能眼巴巴等死,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大家想想智度禅师为什么消失,肯定有原因。”赵坤讲。 “这样的得道高僧,也许真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孙正说,“也许他会突然飞起来,或用土遁瞬间转移。” 孙正虽然喜欢和赵坤抬杠,这次讲得却有道理。赵坤长长吁口气,点支烟猛吸。顿时死气沉沉。叔父也烦躁得点起烟。 我们从紫金山开始,到现在遇到那么多困难障碍,这次真的彻底没了办法,彻底绝望。这个铜镜阵是上古阵法,不是故弄玄虚,没人能破,指北针、童子尿,在它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顿时心如灰死,大伙都耷拉下头,沉静得憋人。如果吃的喝的都用完,干脆直接朝脑袋上来一枪,免得活受罪。 就这样坐着,没人站起,没人吭声,仿佛能坐着静悄悄死去。 突然,远处冒出一束光,往上照,像束淡淡的白纱,在这片黑暗中分外突兀,透出无比阴森诡异。 心一颤,有人指着惊叫,一瞬间全都站起盯着望。感觉非常遥远,那束光晃摆几下,定住,从地面笔直往上射,像根灰白的柱子。 突然清醒——二强的手电筒。 第72章 圈套 “二强!”一人冲那边狂喊。 “他已经死了,是那个怪物叫我们过去。”一人讲。 这明摆着是个陷阱,但不去,肯定走不出这铜镜阵,在这只能等死。 “走!”叔父转过头对着大伙,重重讲。 一咬牙,握紧枪,拽紧绳,跟着人群,小心翼翼朝光束进发。有这座灯塔指引,速度似乎快许多,报数也有了气势。绕过一面面铜镜,抬眼瞧着灰茫茫光束,好像越来越近。心中仍然忐忑,走了十几分钟,快到四点半,终于赶到跟前。 大伙围成一团,握住绳子,背靠背站,警觉地四下张望,缓缓朝电筒靠近。眼前,是片开阔地,铜镜没了,我们终于到了石壁边。电筒被笔直插进土里,旁边有一人脸朝下趴着,应该是二强。 这个精怪肯定是看到我们打着电筒,于是乱摸乱按,把电筒开亮。大伙小心翼翼到跟前,郑刚放下长明灯,捡起电筒,关掉。两人俯身翻过二强,孙医生蹲下来一摸他气息,摇摇头。他脖子上有一片勒痕,估计是被掐住脖子,无声无息死了。有的人立即走到石壁前,倚着石壁坐下,松口气。叔父和赵坤带着几人四处照,附近除了铜镜,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石壁上也无洞口,那只精怪为什么把我们引到这里? 突然,像一股电流突袭全身,浑身一僵!熟悉的感觉涌上头——定身术!眼珠一转,周围的人全都一动不动。 中计了! 一条黑影缓缓移动,一面铜镜后,缓缓冒出个浑身毛茸茸、尖嘴獠牙、塌鼻长脸的动物,像猿猴,但身形高大魁伟,像个壮汉。两眼射出阴沉目光,阴寒异常,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冲我们一步步走近。 折腾到现在,终于看清他真面目,应该是猴精。他竟然会法术,修炼了两千多年,道行确实高深。他用的定身术似乎与现在的不同,难道不用符箓?也许符箓刻在附近,我们没注意,否则怎么会选择这里。 他走到我们面前,放下手,瞧着大伙,目光里充满得意。转动脑袋看一圈,仰头哈哈大笑。他脸上布满红棕色毛发,黑洞洞眼睛深邃阴寒,让人不敢直视。我们现在被他控制住,任他宰割,估计凶多吉少,心突突跳,浑身冒冷汗。这种定身术如果对孙正没用,孙正怎么还不动手! 他蹲下身,从一人身上用力扯下背包,那人被扯得栽倒地,仍旧不动。 张开手,指头上一根根尖钩似的抓子刺眼,麻利拉开包,掏出砍刀,握手里。 额头霎时冒出汗,心跳得要脱裂,喘气也在抖抖打颤——完了,这回彻底没救了! “嘟”一声,一刀砍在那人脖颈上——人头落地,血水喷溅,瞬间淌一地。 胃里翻腾,血猛然涌上头,头皮针刺般发炸,如果能动,我肯定吐出来。 他握紧刀,抬头看我们一眼,一迟疑,放下刀,蹲下身在包里掏。扔掉些饼干、手雷、炸药、纯净水……捏出一瓶鬼血,拔掉瓶塞闻闻,嘴角露出笑容。“哗啦”一声,倒空包里东西,把鬼血放进去。 他肯定须要鬼血写符箓。 他走到下一个人身旁,迅速扯下背包,站定,猛然举起刀。两眼一闭,“嘟”、“咚”——听得人头滚落地,血水溅到我脸上,冰凉。 心抖得激烈,浑身燥热难忍,汗顺脸颊滑,后背汗黏黏,不敢睁眼——近在咫尺,下一个,就是我! 听得一阵哗啦响,估计又在找鬼血。心跳得不能再急,喘不过气,哗啦声突然停住,耳畔传来窸窣脚步声——他朝我来了! 完了! 热得不得了,泪水冲出眼眶,像要虚脱,叔父、爸、妈,我们在下面相见…… 突然,一团嗡嗡声在耳畔暴响,像从头顶洒落,充斥耳鼓,响彻整个世界。嗡嗡嗡嗡,像和尚念经、像神庙里的梵语,嗡嗡嗡嗡…… “啊!”、“咣当——”感觉不对,眼一睁——猴精扔下砍刀,抱着脑袋慌忙逃走,黑影一晃不见了。 陡然能动了,怎么回事? 大伙转着脑袋四处瞧,眼里射出无限惊喜。仰起头,嗡嗡声像从头顶洒落。 “菩萨显灵啦、菩萨显灵……”有的猛然跪下边喊边狠劲磕头,泪流满面。 耳边嘈杂,瘫坐地上,擦去泪水大喘几口气,掏出一瓶水猛喝。叔父朝我走来,蹲下身拍拍我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愣愣点头。出了一身汗,现在冷下来,顿时身上冰凉。 “别乱,找找石壁上有没有用鬼血写的符箓!”叔父站起来大声讲。 听到这话,很多人回过神,有的从地上爬起来,开亮电筒,朝石壁上照。 地上的两具无头尸看着实在渗人,血淌一地,大伙都有意无意避开。 “这里有!”一个大叫。 大伙立即围过去。字写得弯弯绕绕,稀疏不整,不知是字还是符号。显然是用手指蘸着鬼血写的。叔父手里拿着一瓶水,猛泼上去,几下冲掉字形。 这才注意到,耳畔的嗡嗡声停了。 “刚才看他的外形,这个东西,也许是——木客!” “木客?”大伙嘟囔开,转着脑袋互相询看,一脸茫然。 “这是种传说中的深山精怪,应该真实存在过。《太平御览》写‘虔州上洛山、多木客,乃鬼类也,手脚爪如钩利,形似人,语亦如人,遥见分明,近则藏隐’,祖冲之在《述异记》中也写‘南康有神,能变化隐身,罕睹其状,盖木客、山掺之类也’。历代的典籍中均有记载,想不到,竟然被张良抓来封在这里。” “这么多年他吃什么,不吃不喝?”一个问。 “只要修行高,可以不吃不喝。”叔父看着他讲,“或者说,他呼吸空气,就是在吃喝。对修行高的人或动物,摄取能量的方式很多,晒晒太阳也行。” 有几人干涩笑几声。 “他同时定住我们这么多人,法力之高难以想象,但毕竟是妖物,我们身上的大明咒应该有些作用,让他施法不顺,否则他根本没必要设圈套,甚至不需要写符。换个地方讲,这事要好好理理。”叔父说着转过身。 附近躺着两具无头尸,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两颗头颅更让人不敢看,瞥见都难受。赵坤叫一人把那两瓶鬼血收起来,郑刚从地上端起长明灯,大伙默不吭声,边走边警惕地四处张望。短短几个小时内,死了四人。经过前两次历险,已经习惯了恐惧、死亡,但看着鲜活的人转眼惨死,心头弥漫一股说不清的哀伤,像憋着什么,大伙情绪低落,脚步深沉。 握紧枪,沿石壁走了几分钟,找到个宽敞处。石壁恰好凹进去一块,像个避风港。为求保险,大伙在石壁上查找一阵,确定没有符咒,才放心坐下来。长明灯放在近处,大伙围成一圈,四周一片黄蒙蒙。 “刚才那嗡嗡声不是菩萨显灵,是念经声!万事万物都有科学道理,不能迷信。我现在知道智度禅师为什么建栖霞寺了——”叔父看我们讲,“智度禅师发现了张良的秘密,进来后遇到这只红木客,和他搏斗,结果让他逃脱。智度禅师怕他逃出洞,uu看书 .om写下大明咒封住出口,又怕有意外,于是在山上建栖霞寺。我们头顶上,肯定是栖霞寺!刚才的念经声,应该是智度禅师通过机关阵法,只要有僧侣做功课,便把声音引进来,目的是震慑精怪,用佛法镇住他的邪性,让他永远不能出去害人!” 心陡然一亮,大伙深深点头,原来智度禅师修建栖霞寺的目的是这个! 想不到他布的局一千多年后救了我们,也许他建寺时就料到以后总有一天会有人进来。 “张良既然把他封住,智度禅师怎么还担心他能逃出去?”赵坤吐口烟气,探脑袋问。 “你想想,从张良到智度禅师,过了六百多年,红木客的道行肯定在不断加深。幸亏机缘巧合,这里被智度禅师及时发现。” 赵坤点点头。 “根据史料,明僧绍隐居栖霞山后,夜梦山岩间有如来佛光,于是发愿造窟。智度禅师是明僧绍的挚友,肯定知道了详情。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智度禅师觉出了异常!” 大伙纷纷赞同。想不到叔父的洞察力如此深,不知哪天我能达到这种水平。 “但我们——怎么出去?”一人皱着眉,小声说。 这话像一把盐洒上伤口,顿时寂静无声,一个个耷拉下头。 “苏轼在诗中讲‘松花酿仙酒,木客馈山飱’。我想到个办法——” 大伙齐齐抬起头,触电一般。 “不管有没有用,只能放手一搏——老天保佑。”叔父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 定睛一看,是擦伤口用的酒精。 第73章 炽火局 大伙立即会意,都盯着叔父。 “不要讲,也许红木客就在我们周围。”叔父做个噤声的手势,探着脖子,压低声音,“它被困在这儿两千多年,还不知道枪和手雷,我们等他上钩,就开枪。到时候一定要冷静沉着,这儿有那么多铜镜,他一躲进去就没了,我们也许只有一次机会。” 叔父拔掉瓶塞,举起瓶子,大声讲:“都把酒拿出来!美酒当歌,人生几何,死也要死得痛快!”一听这话,大家迅速打开包,掏出酒精瓶,拔掉塞子,顿时一股酒味弥漫开。 “来,干一口!”叔父高举酒瓶,仰起脖颈,佯装喝,酒精顺嘴角淌下。 大伙纷纷仰脖喝。 “好酒、好酒!”响起一片赞叹声。 叔父抹一下嘴,站起来,握着酒瓶,走到前方开阔处,大声叫:“我们有美酒,馋死你!你不过是个畜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该被封住,再封你两千年!”叫完大喝一口,猛一挥胳膊——“啪!”酒瓶摔到前方铜镜上,碎玻璃溅一地。 “你再怎么修炼,也是个畜生!哈哈哈哈……”叔父大笑着回来,取过身边一人的酒瓶,大步到前面,朝地上一搁,“有本事就来拿,馋死你,过来就把你砍成肉泥,哈哈哈哈……” 叔父笑完,转过身,冲我们使个眼色。刚迈出一步,一道黑影迅疾冲出,一只手一把挎住叔父,像抱个小孩,闪电似奔走。叔父连声惊叫都没有,仿佛只是眨一下眼——叔父不见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像错觉,眼前似乎还有叔父的身影。枪紧握,硬硬的质感刺激神经,猛然回过神,地上的酒瓶也没了。 都反应过来,一起冲上前,四下里望——除了铜镜,什么也没有。仔细听,没一丝声响。刚才的一切仿佛没发生过。心坠入冰谷,浑身僵硬,天旋地转,叔父凶多吉少! “你们五人——”赵坤指指身旁,迅速讲,“留下来守住灯光,千万别走,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走!” 那几人连忙点头。 “剩下的跟我来,一定要找到人!”说完,我们立即朝着红木客奔逃的方向,飞速钻进铜镜阵里。 处处都是铜镜,灯光乱照,一边找一边喊,耳边尽是叫喊声,充斥世界。场景处处一样,不知找了多久,没有丝毫发现。两腿一软,跪地上,泪水倏地冲下。 许久,一人拉起我。抹干泪水,孙医生扶住我胳膊,朝我点点头。心稍微平静些。“回去吧。”赵坤淡淡说。大伙默默往回走。 眼前都是不聚焦的景象,像一片亮斑乱晃。懵头懵脑,脚步不稳,孙医生扶紧我。 回到石壁旁,都闷闷坐下。心仿佛悬在半空,又像被绳索箍紧,透不过气,压抑、沉重,恍恍然又觉得叔父正躲在不远处,藏在某块铜镜后,也许不经意一抬头,他就笑哈哈冒出来,还是小时候那个年轻人模样,抱着我满世界疯跑。 一切模糊朦胧,像梦里水纹荡漾,身影忽地斑驳远去,怎么也抓不着,泪水倏地涌出。 叔父真的死了。 叔父的背包落在灯旁,过去捡起来,抱怀里。整个世界仿佛死了,没一丝声响,一个个人影印地上,蜷缩着,映着昏黄的光。 “噗、噗……” 像急促的脚步声,心一惊,连忙站起。“叔父!” “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 “叔父、叔父!”热血涌上头,浑身骤紧,放下包连忙奔向前。大伙猛然站起,脸上透出惊喜,一齐往前拥。 赶到外面一瞧,叔父正跌跌撞撞朝我们奔来。 赶紧迎上。到跟前,叔父身上有些尘土,没有受伤,手里握着把瑞士军刀。好像紧张过度,脸色白兮兮。 眼眶一热,泪水冲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叔父喘着气,拍拍我肩膀。 大伙拥来。“回去谈,这里不安全。”赵坤讲。 擦干眼泪,一起回到灯旁。真像一场噩梦,叔父命真大。 “红木客夹住我跑进铜镜阵里,慌忙间突然想起裤口袋里有把军刀,悄悄掏出来朝他身上一扎,他松了手。我赶紧躲起来,等没动静了,才小心翼翼溜出来。” “你骂得那么狠,他肯定恨你入骨,不惜冒险现身,便宜了他一瓶好酒!”赵坤讲。 大伙哈哈大笑。 “我们不能在这坐以待毙,沿着石壁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叔父背起包,站起来讲。 都站起来,整理好行装,打起精神,跟着叔父往外走。叔父一回来,大伙找到了主心骨,阴霾一扫光,重新燃起腾腾斗志。 攥紧绳子,拥一起,缓缓沿石壁查看。赵坤把人分成两拨,一拨人专门警戒。这儿那么大,完全巡查一遍,也许要四五个小时。没别的办法,在食物吃完前,一定要找到出口。大伙非常警惕,东张西望,生怕红木客突然偷袭。 郑刚举着长明灯,我们查得非常仔细,石壁乌溜溜黑,一览无遗。走了一会,一看手表,快六点半了。坐下来吃些饼干,喝点水,uu看书ww.uunsh.cm继续巡查。 “无常!”郑刚惊叫。大伙立即簇拥过去,石壁上刻着淡淡的“无常”两字,但刻痕发白,像才刻上不久,与前面那个刻痕明显不同,也许是因为石质、力道有所不同吧。 “智度禅师究竟想暗示什么?”一人小声嘟囔。 “无常有黑白两个,一黑一白,指阴和阳。”叔父说着立即转身看向周围。 这儿呈圆弧形,中间深深凹进去,四面石壁没有开凿过的痕迹,与别处完全一样。但肯定藏着玄机。难道与紫金山里一样,把出口封得天衣无缝,不留一点痕迹?有人也想到这点,掏出砍刀沿石壁用劲砸,砸一圈,没有丝毫异常。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比较冷。”叔父讲。 这么一说,才感到确实有点冷。孙医生笑笑,冲叔父颔首点头。 叔父会心一笑。“这里是阴地,看这地形,如果摆阵的话,非常适合摆‘囚冰局’,所以这里比别处冷。这个凹口就像一张嘴,源源不断把阴气吸来,估计阵法摆在另一面!”叔父说着一指最凹处。 仔细瞧,看不出哪里不一样。“干脆炸一下,炸开!”一个讲。 “不行!现在情况不明,不能乱来。还是要用阵法来破,我们摆‘炽火局’,来攻破‘囚冰局’,也许会有突破。” 这么一说,豁然开朗,阴阳相生相克,原来“无常”二字是这个意思。郑刚立即解下背包,掏出笔砚,倒入鬼血。刚才红木客就想要鬼血,用鬼血写符肯定没错。但鬼血应该属阴,“炽火局”至阳,也许还是阴阳互补的道理。 第74章 干尸 叔父过去拿起笔,端起砚台,在墙壁上飞速画三阳符。沿石壁画一圈,用了六瓶鬼血,终于画完。接着取出一沓黄裱纸,飞速画出三阳符、借兵符、净水符,还有很多不认识。搁下笔,叔父从包里掏出罗盘,定下方位,叫来八个人,按卯、午、酉、子顺序,每个方位两人,每人领一张符。其余的人负责警戒。 “我和孙医生、孙正坐中。唐老猴,二十年前我给你算过一卦,你八字火旺,最适合午位,三阳符一定要装好。” 唐老猴咧开嘴笑笑,脸上生硬紧绷,“可我不懂道术,这——” “你不须要念咒,坐着不动就行。‘炽火局’至阳,你起‘引气’的作用。到时候心里不能有杂念,静下心就行,热的话就加快呼吸。我们要用身上的阳气,攻破‘囚冰局’的阴气,你要是有杂念,可能会伤到自己!”叔父盯着他重重讲。 唐老猴尬尴笑笑,咧咧嘴。现在这种情形,就是要他割肉,他都不能拒绝。 “炽火局”是通过施法,把阵中每人身上的阳气凝聚成一股,利箭一般,射进“囚冰局”的穴眼,从而破局。按照洛书,阳气由坎位发生,经震位,在离位达到极盛,从兑位消失。通过施法,“炽火局”改变阳气走向,把阳气源源不断汇聚到午位。到时候滚滚阳气通过唐老猴身体,射向他身后的阵眼,唐老猴必须凝神静息,否则体内阳气陡增,难以疏导,轻则晕厥,重则丧命。叔父显然怕增加他压力,没把后果说明白,别人也不想道破。 唐老猴装好符箓,憋着脸,腿抖抖地坐到最凹处。郑刚到他身旁坐下,拍拍他肩,宽慰他几句。 叔父从包里掏出一束三皇真元香,点燃,朝四方拜拜。搁下香,到中央坐定。全部单盘坐好,按叔父交代的,双手结五岳朝天印,一起念憾天咒:“一笔天地开,二笔日月开,天清地灵,三十六界,日夜指引……” 闭起眼,耳边霎时一片嗡嗡声。不敢分心,不敢停,全世界仿佛浸在一派响念中。不一会,浑身燥热,身上热气像被抽走,前胸炽热,后背发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从左肩流向右肩,心虚虚跳,努力平静,调节气息…… “啊!”一声惨叫,心一抖,睁开眼——唐老猴狂喷一口血,身体一晃,栽倒地。 立即停住,都起身赶去。负责警戒的人按叔父交代的,仍旧握住刀枪不离岗位。郑刚扶起他,一摸他鼻息,抬头看向大伙,“死了。”孙医生赶紧蹲下,摸他脉搏。过了几秒,摇摇头直起身,叹口气。 看着唐老猴尸体,大伙静默不语。心底升出异样感觉,眼前仿佛消失了一切,没有时间,没有空气,站在一片虚茫茫里。 “没别的办法,我们要再来一次!”叔父重重讲,转头看向大家。 回过神,几人抬走尸体。叔父看着我,眼里透出焦虑,“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你的八字火旺,加上念珠,一定能破局,一定要静下心!” 心一抖——叔父怕我有危险,先让唐老猴冒险! 双手攥紧,心跳得厉害,点点头。 走到阵眼上,深深吸口气。叔父叫来一人顶替我的位置,大家坐定,继续念咒施法。 耳畔尽是嗡嗡声。似乎有两股热流从两边传来,从胳膊钻进身体。渐渐地,汗水从额头淌下,滑进脖颈,胸口憋烧一团火,脸颊像被蒸汽烘烤;渴、燥热,触须般扎透全身,大口喘气……心跳越来越急,身体成了火球,地面成了火海,热浪滚滚不绝,无处不烫……嗡嗡声朦胧漫漶,像被热浪冲淡,又像在梦中,喉咙里突然冒出一股暖流——水!暖流到嘴里,带着火团炙烤,瞬间凝成极热,耳鼓仿佛响出惊雷——“轰!” 头一晕,嘴一吐,栽倒地! 像有嘈杂声,有人扶起我,嘴里凉凉的。朦朦胧胧,各种感觉渐渐回到身上,热!一激灵,睁开眼。叔父正抱着我,一脸焦惶;孙医生和孙正蹲在旁边紧张看着我,他们围在周围。 “好像听到打雷声,破阵了吗?” “破了、破了!”叔父眼里噙着泪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长长舒口气,“水。” 孙医生立即递来水,接到手仰起脖猛喝。身旁响起“哗啦”窸窣声,低头一看,嘎巴拉念珠断了,碎珠散落一地。连忙仔细瞧——颗颗珠子全都碎成几瓣,没有一颗完整的。 看向叔父,他淡淡一笑,“你平安就行!” 这串念珠是无价之宝,想不到救了我一命,也救了大家。 凉水下肚,感觉好多了,叔父扶我贴墙坐起来。休息一阵,恢复了精神。身后这面石壁,从底到顶裂出一道大缝。现在可以肯定,这面石壁是人工砌的,然后施上法,变得坚不可摧。叔父的判断真准!靠,这个施法的人法力之高让人生畏! “炸药!”叔父说着一指石壁。 郑刚立即从包里掏出一捆炸药,大伙背起包,握着枪躲远。 “轰!” 捂住耳朵,还是觉得震天响。走近一瞧——炸塌一片,现出个歪歪斜斜大口子。电光乱晃晃照去,里面,好像又是片平原,黑绰绰漫无边际模样,铜镜没了,地上似乎摆着些东西,像个小土堆,一堆一堆到处都是,看不清。 智度禅师提醒我们“停步”,我们早已无路可退。 聚到一起,握紧长绳,左顾右瞧小心朝里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踩着碎石,越过洞口,走了十几米,终于看清那些“小土堆”——是木客的干尸。 眼前,空荡荡一望无际,地上落着无数木客的干尸,隔几米就有一具,凌乱躺着,仿佛被随手丢弃。像动物标本,与人一般大小,皮毛干瘪,四肢躯干俱全。孙正用腿拨弄一具,硬邦邦。嘟囔一句,他弯下腰,猛然挥刀一砍,剁下一条腿,捡起来看。大伙凑近瞧,确实是干尸,像在干枯的树枝上蒙上一层皮。 望着一地灰茫茫干尸,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冲脑门。这些干尸是精心制作的,肯定有目的! 大伙愣住不前,渐渐往中心聚,仿佛挤紧点暖和。身上一阵阵发麻,鸡皮疙瘩一遍遍起,被干尸包围,有股说不清的恐惧,像被某种力量紧紧震慑。 “咚!”孙正一刀劈在干尸脖上,砍下头,“就不信你能活!”又劈几刀,那具干尸一会儿成了几段。u看书 .ukanom飞起几脚,“我就不信邪!”碎段被踢飞,四处滚落。 “没事,走吧!”叔父看着大伙,语调生硬,脸色干冷。 深深吸口气,一起朝前走。都把矿灯开亮,亮堂堂心里踏实。郑刚的勇气实在让人钦佩,依旧走在前头,拎着长明灯,看着指北针,似乎不慌不忙。满地干尸被照得影影绰绰,仿佛在睡觉,会随时活过来。 提心吊胆,还要防止红木客偷袭。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现出片斜坡,黑沉沉往上,干尸摆到坡下,终于没了,揪紧的心终于松弛。大伙站在斜坡下,回头望望,有的露出淡淡笑容。 这才感到两条腿灌铅似沉重,一看手表,快八点半了。这一路下来竟然平安无事,都松口气,坐下来休息。但总觉得不会这么顺,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也许下一秒,那个等待我们的陷阱就会横空出世,把我们卷进绝望深渊! 一团人闷闷无声,静得心慌。长明灯照得周围昏蒙蒙,像黑夜中不屈服的一点火星,沉寂死一般笼罩一切。光、黑影、黑暗,像默默较劲的三股力量,脆弱的我们任由摆布,再坚强的意志,在变故中不堪一击。 休息一会,往斜坡上爬。斜坡不高,一步一步上去,景象渐渐展露,长明灯照亮眼前。 几米外,与进洞时见到的类似:一座四方形祭台上置一案桌,中央插立一把剑,桌上堆着黑乎乎一卷一卷东西。剑身辉泽熠熠,突兀吊诡。不远处,石壁上有四个洞口,黑洞洞像四张大嘴,看着心寒。 案桌上的,难道是《金篆玉函》? 第75章 复活 莫名的滋味涌上头,似酒后梦醒,真想哭一场。洞口、逃命、挣扎,如果直接死了,倒也干脆。大伙已被折磨得麻木似冰,冷霍霍瞧着祭台,似乎眼前空无一物。 “也许这就是终点。”叔父说着迈开步伐,径直走向祭台。 突然,一道黑影迅疾一闪,像刮来一阵风,叔父骇然惊叫,来不及转身——红木客一只大手掐住他脖颈,像捏着小鸡,只要手腕一用劲,就能拧断脖子。 枪口一瞬间齐齐对准他。 “别开枪!”叔父急叫。 距离这么近,爆头的把握很大——叔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快放人!”血冲上头,冲他吼。 红木客瞧我一眼,黑沉沉眼眶里射出咄咄寒光,不敢正视。他突然张开嘴,嘴皮一颤一颤,“我们有协定!” 心一颤,大伙一惊,一齐望向叔父。 叔父看着我们,一脸冷静深沉,微微点头。 怪不得叔父能成功脱险。 “灭灯!”红木客皱眉讲。矿灯都照在他脸上,他一直眯着眼。 叔父努努嘴,我们都关掉灯,只剩郑刚的长明灯,映得周围昏蒙蒙。 “你想怎样?” 红木客不答我,挟着叔父,一步步往后退。叔父仰起头,“你已经进来,协定结束,你究竟想干什么?” 红木客低头瞥一眼,诡异一笑,黑漆漆脸上皱起道道皮,恶心恐怖。如果没有叔父的交代,肯定一枪爆他头,再把他打稀巴烂。 我们跟着缓缓前进,他俩渐渐退到祭台边。红木客转头瞧一眼身后,一步步退上祭台。 这座祭台的大小、布置,与前面那座简直一模一样,周边石阶上都刻着符文,宝剑寒光凛凛,肯定被施过法。心头突然敞亮——红木客独自一人上不了祭台,必须借助人气才能上去! 动物属阴,天道属阳。动物修行时易遭天谴,最常见的是雷劫。阴物通过修炼导致自身阴气极盛,从自然科学的角度解释,打雷时,雷电中的正电荷易感应到负面磁场,从而追踪到阴物。但有些智商高的灵物也有避劫妙招,有的躲在风水极佳的宝地,有的躲在人类住处,有的躲在人的衣物中。叔父曾在紫金山里,见一只巴掌大的蛤蟆嘴里含一枚铜钱,跟招财金蟾似的,躲在石头边,雷一响立即吐舌头将铜钱完全露出,它就是借着铜钱经千百人手的人气避雷劫。 看来红木客的修行没那么高,还须借人气行事,智度禅师多虑了。 红木客到案桌旁,停住。 叔父看着我们,眼神沉静,示意我们不能慌乱。 郑刚放下长明灯。 心突突跳——肯定要在这作个了结! 大家的命运,我们经历了一次次生死折磨,此刻,要在这最终了结! 我们围住他俩,距离不过两三米。红木客一直躲在暗处,此时已经破釜沉舟,他虽然不懂枪弹,但肯定知道我们手中的是武器,他选择硬碰硬,命都不要,究竟有什么远大目标? 案桌正中插着青铜剑,两旁杂乱堆着黑乎乎书简。仔细看,是书简灰烬! 心头一麻——智度禅师烧了《金篆玉函》! 我们为了它历经千辛万苦,想不到终是一场空。 红木客瞧着我们,目光深沉,像深不见底的寒洞。“握住!”他一只手掐着叔父脖子,一只手抓起叔父胳膊,朝青铜剑上伸。 看来他不能碰青铜剑。浑身绷紧——关键时刻到了! 叔父一迟疑,张开五指握住剑柄。 见满桌的灰烬,叔父一惊,身体突然定住,随即转过头,看着我们苦笑一声。 静得出奇,大伙都明白到了紧要关头。血涌上头,像要沸腾,又像要凝冻,空气仿佛在振动,焦灼、期待、希望,在振动中连成一片,压紧全身。 红木客想利用我们,我们想利用他。 死结! 红木客突然单手结慈尊印,嘴唇翕动,念念有词——靠,果然想施法!原来这祭台也是法坛。如果我们懂得正确的法门,也许在那个祭台上就能出去。 心虚虚跳,大口喘气,热血翻滚。忐忑中按捺不住,大伙躁动不安,皱起眉互相瞧,惶然无措,叔父也感觉到什么,凝眉深思——我们在任红木客宰割! “东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红木客突然大喝一声,耳边像迸出炸雷,一种深沉惊悸电流般击遍全身——红木客达到目的了! 叔父惊大嘴,“啊”一声合不拢,满脸惊恐! 这句咒语怎么这么耳熟? 叔父惊大眼,透出无限恐惧,盯住我。四目交汇,浑身一颤,腿一软,一股冰寒霎时从脚底冲上头皮——复生咒! 沈括任中书检正时,有一天看到一份来自雷州的报告。报告记录了某人被乡民诅咒而死。该乡民招供说,自己会一种熟食咒术,凡吃入肚内的肉食,只要一念此咒,其嚼烂之肉立即复生,变成活的动物,原为牛复为牛,原为羊复为羊。食肉之人只觉腹中淫淫而动,接着腹裂而死,所食牛羊,从裂腹中出来。若再咒一遍,则牛羊复为嚼烂之肉。此术不可思议,但其咒语非常简单,uu看书uukanshu.cm就这两句。沈括把这件奇事记在《梦溪笔谈》卷二十一里,还加了评注“予亲查之,不可妄语”。 怪不得坡下放了那么多木客的干尸,原来等着复活! 张良真是用心良苦,为保护《金篆玉函》费尽心机,结果还是被毁。 脚下突然微微震动,远方传来隐约哄嚷、嘶叫,像沉闷呓语,似乎很远,又很近。深沉恐惧袭上头,两腿打颤,头皮发炸,脑里一片空白,像在恍惚梦中。 几条黑影渐渐露出,缓缓爬上坡,头、胸、身子、腿,黑凛凛一块,朝这边走,远处又冒出一个个黑乎乎脑袋…… “都复活了,快跑,别管我!”叔父冲大家喊,脸色煞白,焦急看向我。 人群霎时炸开锅。“跑!”赵坤急喊,带头往祭台下冲。 “哈哈哈哈……”红木客竟放开叔父,展开双臂,仰头狂笑。 叔父飞速过来一把拉住我,头不回往前冲下祭台。石壁上有四个洞,大伙乱成一团,没头苍蝇般乱钻。叔父拉着我,孙医生、孙正、赵坤,我们五人冲进右边洞里。眼前一片漆黑,慌忙打开电筒,脚下突然一绊,像绳子被扯断,心一咯噔——“轰”一声,地面一颤,一块巨石堵死洞口。 外面传来三声较小的轰隆响,估计每个洞口都被堵死。 电光一照,前面十几米处是石壁——死胡同! 不死心,握紧砍刀沿石壁来来回回砸了几遍,没听出一丝异常。又砸几遍,这儿确实是个死胡同。 这四个洞口是陷阱! 出去也是死。 第76章 计划 赵坤从背包里取出盏应急灯,搁地上,眼前一块亮豁豁。空间狭小,我们五人坐着闷声不响,像陷入虚无,世界仿佛死了。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险阻,一次次满怀希望、陷入绝望、燃起斗志,折腾到现在,终究还是死! 这次不可能出现奇迹,外面有红木客的千军万马,没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这样坐着,封闭的石洞、沉闷的空气,活着死去都一样。 “金品一,你总是自作聪明,想利用红毛怪,结果还是被他利用!”赵坤突然张嘴,打破沉默,声音空空回响,“那个‘无常’两字也是你写的吧!” 叔父绷着脸,不出声。 “别事后说风凉话!”嫌恶地瞅向赵坤,“叔父是为大家好!那个铜镜阵我们怎么出去,‘炽火局’那么容易识破吗,叔父是没有办法才和红木客合作,这里的一切都是张良设计的,谁有本事攻破!” “哼,别把你的叔父看得那么伟大!你知道唐老猴是怎么死的吗——”赵坤转向叔父,点颤头神经质般激动,“别人没在意,我看得清清楚楚,给唐老猴的那张三阳符少了一笔,你是故意的!”赵坤鄙夷笑一声,“你十岁那年掉进河里还是唐老猴救你一命,他又是你堂兄,你够狠!你总算为葛峰报仇了。” “别乱说!”叔父猛然抬起头、瞪眼吼。 心一颤,胸口像被狠击一拳。 “好啊,金品一,你就喜欢做好人,我赵坤是真小人,你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伪君子!” “别说了!”叔父黑沉着脸,露出凶光,阴鸷吓人。 “少说几句。”孙医生对赵坤讲。 “赵坤,你这种人凭什么说叔父!” “哈哈,金品一,你真是调教了一个好儿子!”赵坤看向我,大口喘气,仿佛很激动,“你在认贼作父,知道吗,认贼作父,你爸就是金品一害死的!” “别乱说!”心口滚烫,热血翻滚,“你放屁!” “好!”赵坤伸出手指着我,哆哆嗦嗦,紧绷脸,转向叔父,又看看孙医生、孙正,“反正要死在这,干脆把话说明白——” “闭嘴!”叔父猛然站起,手指颤颤指着他,“你死前就不能做点好事!” “哼,你到死都要做好人!”赵坤斜着眼瞪向叔父,“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是你害的,你是罪魁祸首!”赵坤咬牙狠狠讲,“当年挖出三龙鼎,你要是不起贪心,鼎就会顺利上交,哪有后来的那么多事!” 两人对视。 霎时寂静。 叔父紧绷脸,目光转向我,耷下脑袋,“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失魂般坐下。 陡然心如刀绞,身上像泄了气,眼前一片模糊。 “什么都晚了,我们都是被你害的!你懂铭文,舍不得鼎中宝藏,就叫我去找唐老猴。哼,既想做婊子又想得牌坊,你总是自作聪明!” “但我没叫你们杀人!”叔父恶狠狠吼。 “这就是你自作聪明的地方!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以为一切都能掌控吗!”赵坤气急败坏,大声嚷。大喘几口气,对准我,“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一切都是你叔父开的头,他是始作俑者,哈哈,我们都要感谢他!” “我承认我是元凶,元凶……”叔父神情呆滞,念念叨叨,像失了魂,突然抬头瞪向赵坤,“但你们早就决定杀人灭口,没有人性!”叔父恨得咬牙切齿。 抹去眼泪,深深吸口气。“赵坤,真正的罪人是你!”一下站起,手狠狠一指,“是你一错再错死不悔改!佛祖点化无恼‘当停则停’,你却永远不知道‘停步’,你没有资格教训别人!” “哈哈哈哈,我没有资格,金品一啊金品一,我真的服你,我赵坤不如你,你这个儿子——” “啪!”光一闪,耳边一震,赵坤倒地。 孙医生和孙正猛然站起,惊呆。 叔父握着枪,一脸冰寒,冷峻似铁,“二十年前我就想杀你,可惜没有勇气,只是揍你一顿。现在,你害得我连儿子也没了。葛峰,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赵坤躺地上,捂着胸口,惨然一笑,“我——在下面——等你,很快——见面。”他挣扎几下,血淌一地,不动了,嘴角还挂着淡淡微笑。 叔父扔掉枪,看着赵坤尸体,木然站立。良久,看向我,眼里充满泪水,“人都会犯错,我却犯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错,我对不起你们一家。” 眼眶一热,泪水涌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脑里乱懵懵,如果没有赵坤的尸体,真怀疑是幻觉。 “我也是凶手,该受到惩罚,该惩罚……”叔父喃喃念叨,缓步上前,腰一弯,捡起枪。 孙正大叫一声,飞速冲出,一把夺下枪,“不要!”孙医生几步赶到叔父旁,抓紧叔父胳膊,“那些事已经过去,你把葛正培养成才,也是将功赎罪,想开点!” 叔父惨笑一声,“反正是死,我该受到惩罚,我该死。” “我能出去!”孙正盯住叔父,认真讲。 肯定是土遁了。但出去也是死。 叔父一惊,睁大眼,“怎么出去?” “土遁!” 叔父眉一蹙,随即淡淡一笑,“对,对,你会土遁,土遁……”叔父不停重复这两字,显然在思考什么。 “要好好想想,要有计划!”叔父来了精神,手激动地直抖,坐到墙角低头沉思。uu看书 .uukanhucm 都坐下来。静得憋人。脑里像被掏空,又像压进铅块般实堵堵,眼前一切恍然若无。 叔父猛然抬头,看向孙医生,“按《梦溪笔谈》记载,复生咒如果再念一遍,活物便回到原形。到时候我去牵制红木客,孙正,你到祭台上念咒!” 孙正一皱眉,“但前面那段咒语我们不知道啊,只念最后一句管用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们……” 头脑乱糟糟,像在梦中,地面、墙壁连成一片,他们的讨论声融进空气里,漫漶模糊,哄哄绕耳;眼前朦胧不清,混成一抹灰色背景,孙正到赵坤尸体旁蹲下,不知弄着什么,似乎有几个黑影乱晃,融进茫茫灰色中…… 脚步声临近,抬头一瞧,是叔父。 “到时候你听孙医生的,照顾好自己。” 抹去泪水,愣愣点头。 叔父嘴一憋,似乎想说什么,看我一眼,转过头。走到孙正旁,“走吧。”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凄凉、无奈、忧伤,像无声的悲苦、无形的触摸,带着耀眼的伤痛,从我脸上拂过。心一咯噔,清醒过来。孙正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一抓叔父胳膊,“起!”两人倏地消失。 孙医生走来,缓缓坐下,拍拍我肩膀,“想开点,你叔父非常不容易!” 泪水又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医生安慰我一阵,不再说话,默默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孙正倏地出现在眼前。“已经和红木客谈妥!我过会跟大家都交代清楚,一切按计划来!” 第77章 承诺 孙正看向我,“你到外面后,看到那些木客别紧张,他们的气势挺吓人!”说完,他念咒施法,一手抓紧一人,“起!”眼前一晃,我和孙医生被带到外面。 眼前,黑压压木客比肩接踵一直向坡下延伸,像一块黑色方阵。心里发麻,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细看。红木客领头,叔父站在他身旁。 原来叔父给他们当了人质。 看身形,别的木客明显比红木客小一圈。他们离祭台五六米远,在祭台前形成一道线,仿佛不敢越雷池一步。估计这祭台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施上法,让他们不能接近。否则凭红木客的狡诈,肯定会让他的千军万马把祭台铁桶般围死。红木客经过两千多年修炼,功力精进,也许能独自登台,但还是碰不了青铜剑。 孙正一遍遍施展地遁,不一会,把所有人带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弯下腰大口喘气。大伙见眼前这景象,紧紧贴一起,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干爹呢?”郑刚问孙正,又转头看向孙医生和我,似乎觉察到什么。 “刚才被石头砸死了。”孙正淡淡说。 郑刚和身边几人一惊,睁大眼,对着孙正合不拢嘴。 “不对,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枪响。”郑刚皱起眉,盯着孙正,又看向我。 “是我烦燥乱开的,没必要骗你。”孙正迎着他目光,斩钉截铁说。 他们几人垂下头。 “走吧!”孙正吆喝一声,大伙一起朝前走,经过祭台,来到红木客附近。心里直发毛,一遍遍起鸡皮疙瘩,不敢靠得近,有的垂下目光,不敢正视。红木客也感到这点,瞧着我们,嘴角轻蔑一笑,一副胜利者姿态。他身后的木客看着我们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目光炯炯骇人,像一双双贼眼,透出慑人的邪气。 他们是由干尸复活的,也许根本不是正常动物。据《阅微草堂笔记》记载,清初苗人中一直流传此咒,只是咒语演变成“东池王母瑶,西池王母瑶”,由熟肉复生的动物不仅能在人腹内活动,还咬噬人的脏腑,害人更甚。后来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有术士想以此咒加害康熙,被识破。结局可想而知,苗人一派遭灭门剪伐,复生咒失传。叔父只叫孙正念最后一句,能管用吗? “血!”红木客冲叔父讲。 “都把鬼血掏出来,给他!”叔父看着我们下命令。 麻利打开背包,一个个掏出鬼血,由孙正递给红木客。红木客看着鬼血,满意地点点头。二强那瓶被他抢去了,破“炽火局”用去六瓶,现在只剩十三瓶,在他脚下一顺排开。 不知叔父和他是怎么谈判的。 大不了一死。 红木客的心思真是缜密,有叔父作人质还不放心,鬼血才是他的定心丸。 “把笔砚和黄裱纸拿来。”叔父对郑刚讲。郑刚立即把东西递来,叔父接到手,从地上拿起一瓶鬼血,倒进砚台,把笔和纸交给红木客,“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让我们中一人先出去。”叔父盯着他讲。 红木客点点头,拿起笔,飞速画符。 “何琳,过来。”叔父朝她招手。 何琳苍白着脸,颤颤巍巍,挪到叔父旁,脖子缩得不能再低,不敢抬头。叔父接过符,一看,“原来是鬼隐符、五鬼搬运符!”把符交给何琳,“别怕,你过会就能出去。” 何琳一喜,uu看书uukanshu 微微抬起头,把符装进口袋,依旧不敢细看。 红木客仰头挺胸,目视前方,一副高傲模样,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握住剑柄,念咒:灵山有赦,点发神兵,内含四象,外应五行……” 操,果然是浑天咒,还是搬运法!早知道是这个,我们在那座祭台上就能出去! 何琳听完,立即转身朝祭台快步走、小跑。 空气仿佛哄哄作响,一切静止。昏黄光下,何琳是全世界唯一活物,拖着长长黑影,抖抖索索,到祭台边,登上祭台,到案桌旁。 她一转身,看向我们,一张脸木刻一般。 转过头,伸手握住剑柄,“灵山有赦,点发神兵……” 心骤然急跳,胸口憋闷,压紧全身,每片皮肤绷紧。何琳像尊雕像,昏暗不清,又直戳戳突兀逼人。似乎眨一下眼,何琳不见了。 祭台空空。 心头一惊,大伙互看几眼,惊讶无比。 红木客不屑地一笑,瞧我们一眼,看向叔父,“遵守承诺!” 看来红木客的承诺是带我们出去,叔父怕他耍诈,要他验证一次。他俩的协定,应该是大家都出去。 “孙正!”叔父突然冲孙正一声喊。 孙正撒腿狂奔,一道风似奔上祭台,猛然握住剑柄,“东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冲底下一声狂吼。 静悄悄。 黑压压木客纹丝不动,千军万马气势威严,丝毫不改。 完了! 红木客仰头狂笑,“知道你们有诈,竟耍此等伎俩,哈哈哈哈……” 第78章 原谅 孙医生突然抓住我胳膊,大家一起朝祭台快步走。 看向叔父,他手伸进口袋,一抖,握紧的拳头冲我张开,露出个圆形铁环——手雷的拉环! “哈哈哈哈……”红木客狂笑不止。 “叔父!”腿一软,跪倒地。 叔父惨然一笑,朝我点头,眼里噙着泪水,像一抹黯然剪影,憔悴、沧桑…… “轰!” 耳边一震,一股气浪冲来,栽倒地。 耳边杂哄哄,头懵懵乱,像被打了一棍。清醒过来,已坐到祭台下。黑压压木客炸开锅,疯狂嘶吼,上窜下跳,却无法靠近祭台,只能远远冲我们吼。 叔父真的死了。 泪水冲下,一双大手握住我肩。 从没有这种感觉,泪水肆意流淌,任由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叔父从外地出差回来,带回很多好吃好玩的,我高兴地蹦啊跳啊,搂住他脖子亲,情感肆意宣泄。 大伙不吭声。 好一阵,擦干泪水。 叔父在爆炸前挪出一步,与红木客面对面站着,这样保护了我,而且气浪把他冲向我们,那些木客不敢越界——他的尸体,留给了我们。 叔父希望我把他带走。 把背包里东西全部倒出,我和孙医生、孙正、郑刚过去,把尸体捡起,装进包里:已经炸成碎段,惨不忍睹,装了四个包。 回到祭台边,搂住包。良久,各种感觉又回到身上,身体仿佛又是自己的,有了心跳,有了呼吸。这才想起,没了鬼血,我们怎么出去。 看向孙正,刚要开口,孙正看出我心思,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鬼血。“金叔叔猜到红木客想要鬼血,预先把赵坤的那瓶倒进水瓶里,再装进赵坤的血。” 原来叔父叫孙正念咒,只是想转移红木客注意力,他当时已经准备好一切。 “你能把干爹的尸体弄出来吗?”郑刚走来,对孙正说。 孙正看向孙医生、我,转头对准郑刚,“赵坤是当年害葛正父亲的人,是被金叔叔开枪打死的。” “猜到了。”郑刚低声说。 孙正把事情前因后果细细一讲,他们默默听着,木头人一般。 画好符,郑刚扛着赵坤尸体,我们一个接一个握住青铜剑、念咒、消失。 到外面,星光下一瞧,又回到那片崖壁下。何琳正等着我们,大伙没有太多的喜悦,像饱经风霜后的淡然。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心中空荡荡。从此家中只剩我一人。孙医生和孙正陪着我,默不出声。 走进书房,早上叔父还在书桌前整理东西,忙碌的身影似乎仍在眼前。 目光一瞥——书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信封。心一紧,立即过去,掏出信——果然是叔父给我的留言。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不来了。不要为我悲伤,我不值得你悲伤,这是我最好的结局。我被梦魇困了二十年,痛楚、无助、悔恨,天天如此,现在终于解脱了!你是我的一切,你能出来是我对你父母最好的交代,我欠他们太多,只能这样弥补。” 接着,叔父把当年向赵坤泄露秘密,赵坤勾结唐老猴杀人越货的事详细一讲,话语中充满无限悔恨。 “我常讲人都会犯错,但我犯了一个永远无法原谅的错!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对不起你们一家,现在终于解脱了,这对我是件好事!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涌出。他俩走来,孙正递给我纸巾。 第二天,我把叔父的骨灰葬在父母墓旁。 孙医生和孙正对我不放心,当晚,我收拾些衣物到诊所住下来。我一直想搞懂的孙正的秘密,真相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孙正是中山门广场那只青铜辟邪所化,是“老神仙”施法让他提前形成人形!辟邪驱一切邪气,所以孙正的血非同一般,不但能解天下百毒,还驱邪物。这就是治疗蛊毒、驱除水猴的奥秘所在。严格讲,孙正根本不是“人”,所以李少君的定身术对他不起作用。这是叔父种下的善果,救了我一命。现在看来,李少君的计划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但他想不到出现了唯一的意外:孙正。 孙医生提出为我去除“鬼眼”,uu看书 .uuknshu 我想在“头七”那天看到叔父的亡魂,等过了“头七”再说。 心情苦闷,有他俩陪着,悲痛渐渐平复。从栖霞山回来,后背“鬼血泣”处一直隐隐发痒。到第五天,痒得厉害,忍不住使劲挠——抓下一块厚厚乌黑痂皮。心中一喜,立即脱下上衣对准镜子照——眼睛状肿块脱落了,露出一块白嫩皮肤。原来那座祭台就是解咒的地方! 今天,是叔父去世的“头七”。吃过早饭,回到家,走进书房。看着满架的书,泪水又下来。根据《西藏度亡经》,家人的亡魂会在“头七”当天的子时回家,应于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天梯”到天上。竹子扎的梯子、纸钱都已准备好。 恍惚中,突然手机大响。擦干泪水,一瞧,是王总的。“……好,你直接带康康来我家!” 原来康康这几天又不正常,王总有了上次的经验,判断又是撞上了邪物。康康体质弱,八字阴水重,容易招惹邪物上身,等到了青春期才会好转。 画好出煞符,把家中布置好。等了十几分钟,王总、何大姐带着康康气喘吁吁到门口,一看康康,症状与上次一模一样。瞧一眼他俩,大家心神领会。按上次的办法,王总抱住康康,我飞速把出煞符装进康康口袋,康康立时昏睡。 把康康放到沙发上,拿出银针。这次逼出来的,是只狐狸,一身金黄。它与那只黄鼠狼一样,冲我“咚咚”磕头,泪水哗哗淌。 看着它,眼眶一热,酸楚涌上头,“人都会犯错,原谅你。” 第78章 原谅(大结局) 孙医生突然抓住我胳膊,大家一起朝祭台快步走。 看向叔父,他手伸进口袋,一抖,握紧的拳头冲我张开,露出个圆形铁环——手雷的拉环! “哈哈哈哈……”红木客狂笑不止。 “叔父!”腿一软,跪倒地。 叔父惨然一笑,朝我点头,眼里噙着泪水,像一抹黯然剪影,憔悴、沧桑…… “轰!” 耳边一震,一股气浪冲来,栽倒地。 耳边杂哄哄,头懵懵乱,像被打了一棍。清醒过来,已坐到祭台下。黑压压木客炸开锅,疯狂嘶吼,上窜下跳,却无法靠近祭台,只能远远冲我们吼。 叔父真的死了。 泪水冲下,一双大手握住我肩。 从没有这种感觉,泪水肆意流淌,任由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叔父从外地出差回来,带回很多好吃好玩的,我高兴地蹦啊跳啊,搂住他脖子亲,情感肆意宣泄。 大伙不吭声。 好一阵,擦干泪水。 叔父在爆炸前挪出一步,与红木客面对面站着,这样保护了我,而且气浪把他冲向我们,那些木客不敢越界——他的尸体,留给了我们。 叔父希望我把他带走。 把背包里东西全部倒出,我和孙医生、孙正、郑刚过去,把尸体捡起,装进包里:已经炸成碎段,惨不忍睹,装了四个包。 回到祭台边,搂住包。良久,各种感觉又回到身上,身体仿佛又是自己的,有了心跳,有了呼吸。这才想起,没了鬼血,我们怎么出去。 看向孙正,刚要开口,孙正看出我心思,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鬼血。“金叔叔猜到红木客想要鬼血,预先把赵坤的那瓶倒进水瓶里,再装进赵坤的血。” 原来叔父叫孙正念咒,只是想转移红木客注意力,他当时已经准备好一切。 “你能把干爹的尸体弄出来吗?”郑刚走来,对孙正说。 孙正看向孙医生、我,转头对准郑刚,“赵坤是当年害葛正父亲的人,是被金叔叔开枪打死的。” “猜到了。”郑刚低声说。 孙正把事情前因后果细细一讲,他们默默听着,木头人一般。 画好符,郑刚扛着赵坤尸体,我们一个接一个握住青铜剑、念咒、消失。 到外面,星光下一瞧,又回到那片崖壁下。何琳正等着我们,大伙没有太多的喜悦,像饱经风霜后的淡然。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心中空荡荡。从此家中只剩我一人。孙医生和孙正陪着我,默不出声。 走进书房,早上叔父还在书桌前整理东西,忙碌的身影似乎仍在眼前。 目光一瞥——书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信封。心一紧,立即过去,掏出信——果然是叔父给我的留言。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回不来了。不要为我悲伤,我不值得你悲伤,这是我最好的结局。我被梦魇困了二十年,痛楚、无助、悔恨,天天如此,现在终于解脱了!你是我的一切,你能出来是我对你父母最好的交代,我欠他们太多,只能这样弥补。” 接着,叔父把当年向赵坤泄露秘密,赵坤勾结唐老猴杀人越货的事详细一讲,话语中充满无限悔恨。 “我常讲人都会犯错,但我犯了一个永远无法原谅的错!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对不起你们一家,现在终于解脱了,这对我是件好事!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涌出。他俩走来,孙正递给我纸巾。 第二天,我把叔父的骨灰葬在父母墓旁。 孙医生和孙正对我不放心,当晚,我收拾些衣物到诊所住下来。我一直想搞懂的孙正的秘密,真相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孙正是中山门广场那只青铜辟邪所化,是“老神仙”施法让他提前形成人形!辟邪驱一切邪气,所以孙正的血非同一般,不但能解天下百毒,还驱邪物。这就是治疗蛊毒、驱除水猴的奥秘所在。严格讲,孙正根本不是“人”,所以李少君的定身术对他不起作用。这是叔父种下的善果,救了我一命。现在看来,李少君的计划真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但他想不到出现了唯一的意外:孙正。 孙医生提出为我去除“鬼眼”,看书 .uukanshu.o 我想在“头七”那天看到叔父的亡魂,等过了“头七”再说。 心情苦闷,有他俩陪着,悲痛渐渐平复。从栖霞山回来,后背“鬼血泣”处一直隐隐发痒。到第五天,痒得厉害,忍不住使劲挠——抓下一块厚厚乌黑痂皮。心中一喜,立即脱下上衣对准镜子照——眼睛状肿块脱落了,露出一块白嫩皮肤。原来那座祭台就是解咒的地方! 今天,是叔父去世的“头七”。吃过早饭,回到家,走进书房。看着满架的书,泪水又下来。根据《西藏度亡经》,家人的亡魂会在“头七”当天的子时回家,应于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天梯”到天上。竹子扎的梯子、纸钱都已准备好。 恍惚中,突然手机大响。擦干泪水,一瞧,是王总的。“……好,你直接带康康来我家!” 原来康康这几天又不正常,王总有了上次的经验,判断又是撞上了邪物。康康体质弱,八字阴水重,容易招惹邪物上身,等到了青春期才会好转。 画好出煞符,把家中布置好。等了十几分钟,王总、何大姐带着康康气喘吁吁到门口,一看康康,症状与上次一模一样。瞧一眼他俩,大家心神领会。按上次的办法,王总抱住康康,我飞速把出煞符装进康康口袋,康康立时昏睡。 把康康放到沙发上,拿出银针。这次逼出来的,是只狐狸,一身金黄。它与那只黄鼠狼一样,冲我“咚咚”磕头,泪水哗哗淌。 看着它,眼眶一热,酸楚涌上头,“人都会犯错,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