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喜欢你不喜欢我的样子》 第1章 寿宴 相对于外院的热闹喧嚣,屋内显得不同寻常的安静。 日暮里,红烛晕着橘黄的光,不谙世事的燃烧着,偶尔传来轻微的噼啪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被无限的放大,传入耳朵,直击着屋内人的心。 黄之桐顶着盖头,正襟危坐在床沿。沉重的凤冠和繁琐厚重的霞帔拘了她一整天,此刻的她疲惫不堪,浑身酸痛。 洞房里已经没有瞧热闹的客人,谷雨和清明没有动静,想必黄家陪嫁的嬷嬷还在,或者祝家的丫鬟和嬷嬷也在。 她不敢轻易的动弹,她的身份和教养让她只能安静端庄的坐着,坐着等那个身为新郎的男人来了以后她才能动。 可那个男人自从把她送入洞房,没说一句话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过来。随着他离开的不仅有闹洞房的热闹还有看热闹的尴尬,留下的只有下人们噤若寒蝉的无措。 室内的火盆烧的太旺,她口干舌燥,后背都有些冒汗了,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凉。 即便她做好了万全的心里准备,可是当真那不知道珍惜和呵护她的人,把她冷落在洞房里不管不顾,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幸运之神终究没有眷顾她,他真是如传说中的那样是勉强才娶了她。 丫鬟嬷嬷们尴尬的沉默,一点点浇灭她侥幸的心理,想必她们看到或者知道了什么。 算了吧,她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拿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忍耐着,不过是僵硬着多坐一会儿罢了,这不正是自己所求的嘛。 九个月前。 阳春三月,轻风拂过万物的脸,温柔的不像样子。暖暖的阳光唤醒了蠢蠢欲动的生机,软香轻红的天地间,满世界仿佛都是菩萨的微笑。 躲了一冬的鸟儿呢呢喃喃,欢呼雀跃。园子里春花烂漫,争奇斗艳的不止花儿,还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们。 黄之桐处身世外的瞧着这眼前光景,也算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韩国公府今日热闹非凡,为老太太做六十大寿。府内自是张灯结彩,丝竹绕耳。宾客们你来我往,脸上都挂着热忱的笑意。 拜寿的人或拖家带口,或三五成群。 男宾在外院高谈论阔,意兴盎然。女宾们入内院,叽叽喳喳,调笑雀跃。 但作为国公府的五姑娘,此番热闹的盛景与黄之桐来说却是难熬的聒噪,她依着规矩给老太太磕头祝寿,说着中规中矩的祝寿词,送上中规中矩的贺礼,便知趣的站到不起眼的角落,免得惹老太太不快。 待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樟荫堂里便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她终于冠冕堂皇的从那个不乐意接纳她,她也不喜欢的地方走了出来。 可院子是暂时不能回去的,免得国公府的下人嚼舌根说她不懂礼数,她装作待客的样子在园子里逛了几处,只能去了她常去的湖边歇脚。 此刻樟荫堂里围着今日老寿星的,除了国公府里小辈们,大多都是来拜寿的夫人姑娘们,大家围着老夫人,想着法的逗她开心。 威源将军的夫人冯氏也在其中。 因着威源将军现在边塞驻守边关,在朝中地位颇高,所以冯夫人在一众女眷中地位并不低,除了主家夫人外,她已然已经做到宾客席的第十几位。 虽然离上首的老夫人远了点,但说话声音大一些,老夫人还是能听得见的。 她尽力的表现积极热络,让大家特别是韩国公府的人都注意到她,谁叫她有求于人呢! 冯夫人如今想求的,与在坐的几位夫人心中所求一样,都是国公府那位还未及笄却盛名在外的七姑娘。 七姑娘是国公府长房黄赫陵的嫡出幼女,长房大夫人王氏育有两子两女,长女四岁时不幸病死,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姑娘。 所以七姑娘颇得长房夫妇疼爱,从小悉心培养,琴棋书画自不在话下,知书达理,德才兼备,容貌也是国色天香的级别,在贵女圈里声名远播。 冯夫人也不是非七姑娘不可,但是拧不过她那位大龄依然没有婚配的长子,好容易松口要求亲,张口就是韩国公府的七姑娘,真是难为她这个娘亲了。 偏生那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婆母听说了孙子的意思也极力的催促她上门求亲。 满京城人都知道韩国公一身傲气,从不拉帮结派,也不乱站队伍,孑然一人立于朝堂之上。为此深得皇上厚爱,众臣倾佩。 但也因此有不少人拉拢他,巴结他。可他不吃众人那一套,于是想和他套近乎拉近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结亲家。 如今被国公府视若珍宝的七姑娘又是人中龙凤,哪有那么好求娶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便有了今日没皮没脸的表现欲。 国公府的这次寿宴,贺寿是主要目的,但另外的意图也很明显,大家心照不宣,七姑娘还有两个月将及笄,正是说亲的时候。 借着这次韩国公府寿宴的机会,大家都来探探韩国公府的口风。当然,娶不到七姑娘,国公府还有五姑娘,十姑娘,表姑娘。 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夫人们大都有如此想法,所以把年轻未婚配的公子姑娘们都带了出来。 女眷们平日里没有太多的机会出门,在寥寥几次的社交中要抓住机会,该打听的打听,该展现的展现,该相看的相看。 姑娘们到了青春妙龄,除了比美,心思多半都在择婿上,谁也别笑话谁,这种场合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拿出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沉鱼落雁之姿。 韩国公府把园子一分为二,依内湖为界,东边给姑娘们弹琴作画,赏花看景的,西边是公子们比武射箭,吟诗作对的。 倘若想一起切磋技艺,主家也没严格阻止,不要出丑就行。 于是公子姑娘们借着寻自家妹妹,瞧自家哥哥的理由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一起。他们相互之间见过,瞧上眼的就多看几眼,想引起他人注意的可以适当的展露自己过人的一面。 第2章 一见钟情 威源将军的长子祝景澜也在这些公子当中,但他没有挤在人群中念诗赋词,也没有在演武场上出手比试,只是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等鲁国公府的小公子杜守恒给他寻找机会。 祝景澜这次回京探亲,本来主要是看望身子不太好的祖母。哪知一向面合心不合的祖母和母亲竟然一同催促他该成亲了。 祖母年岁大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是该了却祖母的心愿在她闭眼之前成亲。 可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在边关征战,压根没心思也没功夫盘算过自己的婚事,至于他要娶什么样的姑娘,以前他没想过,也没具体的要求,能像母亲那样端庄贤惠会持家就行,让他与父亲一样无后顾之忧的在边塞戍边。 作为威源将军府的长子,他做不到好友杜守恒那样,执着的要等到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他不懂老杜说的是什么劳什子一见钟情,什么肾上腺素飙升,姑娘嘛,普天下不都一样的。手里一把团扇,见人半遮面,私下里读读女德,练练字,做做女工。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遇到韩国公府的七姑娘,世界一下就变了。 那一天他陪母亲去郊外的戒律寺上香,山腰上遇见国公府的轿撵,母亲主动避让,不料轿撵上的姑娘却十分有礼的谦让:“冯夫人,您先请。芝兰已经落下来了,也不赶于这一时。” 说着冲他微笑点头以示见过,那笑容如春天的阳光就那么明晃晃洒进他的心里。 姑娘生的娇艳动人,如一株含苞未放的牡丹,大大方方,端庄秀丽。一双眸子盛满了随波荡漾的湖水,俏生生的嘴唇笑起来弧度极美。 他的心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眼前一片明亮,世上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待姑娘的轿撵快速前行了,母亲才告诉他这是韩国公府的七姑娘,闺名芝兰。 后来在寺庙里,母亲歇息,他去后山散步,途经国公府安置的偏院,他鬼使神差的希望能再见到七姑娘一面。 老天有眼,他当真的见到了,在偏院旁的一个偏僻的亭子里就见到了七姑娘! 那么偏僻的角落里,一众丫鬟婆子簇拥下,他一眼就看到了七姑娘。 七姑娘着紫红提花褙子,浅紫暗花百褶裙,袅袅婷婷朝他这边走来,他还没想好是该躲避还是找个借口说句话,姑娘已经来到他不远处,他避之不及,只能站在一边。 走近了,七姑娘见到了他,停下脚步,矮身蹲了一礼,明媚一笑:“祝少将军!小女子有礼了!” 此刻的七姑娘更像一株高洁清灵的兰花,他的心荡漾开来,慌忙回礼:“姑娘安好!” 七姑娘含羞带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带着众奴仆离开。 “芝兰,芝兰。”他心里默念她的名字,跟他很有缘分啊。 身边小厮华成倒是眼尖,指着地上一物:“公子,她们遗落东西了。”跑过去捡了起来。 他接过华成捡到的物品,是一本书册,曰《防守论》,居然是本兵书,扉页上还画着一株兰花草。 一定是七姑娘的无疑了! 没想到七姑娘这么个娇艳的美人居然喜欢看兵书,真是让他不敢想象,又欣喜若狂,跟他一样的兴趣啊!用老杜的是话说“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共同语言。” 这是不是老杜所说的“一见钟情”? 他觉得他这么些年都白活了,如今才知道见到一个心仪女子的滋味,他又觉得这些年的白活是值得的,就是为了能遇见七姑娘。 回到家中便向母亲提起七姑娘,若要成亲,他要求娶七姑娘。 今天国公府寿宴他也来了,来到一群凡夫俗子当中给七姑娘相看,也想再瞧瞧如兰花一般清贵的七姑娘。 还硬拉上好友老杜陪他壮胆。 这个老杜,不喜这种场合,说跟这些人格格不入。什么比武射箭,吟诗作对,不过附庸风雅罢了。他也不喜欢啊,可为了见到七姑娘他愿意在这附庸风雅的人群中等待! 借口他都想好了,把那本《防守论》还给她,另外告诉她,他那里收藏了好些兵书,都可以给她阅读。 老杜笑他铁树终于开花了,他也笑话自己,一个沙场都冷静的人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寝食难安。他不管他是什么开花,他要一个结果。 但老杜告诉他,这众目睽睽下想见到七姑娘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找一个能搪塞的理由。至于什么理由他想不出啊。 二人在嘈杂的欢笑声中苦思冥想,杜守恒终于想了起来:“来的时候在大门口见到赵大人府中的车子,他们与国公府沾了点亲。让他们家三姑娘出面,或许就顺理成章了。” 老杜在工部就职,能成日的在京城外乱跑,除了他鲁国公府幼子的身份,也得益于工部侍郎赵大人对他的赏识,他与赵大人的长子也有些交情,与三姑娘也熟识。 此刻老杜去寻赵家长子,他在园子一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着。心里盘算着等下见七姑娘是光明正大的在人多的地方,还是找个安静但不损姑娘名节的地方。 如此想着便沿着园子里小路往前走着,小路越走越曲折,往一片茂密的竹林蜿蜒而去。 竹林的那一头有几间房子,看起来像净房。华成告了罪,要去一趟。 祝景澜便独自一人原地徘徊。这是个僻静的地方,他的两侧和前面都是翠绿的竹子。身后是一个不大的假山石,石头后面是一个土坡,土坡上有个水榭,土坡背面是景观湖的驳岸。 忽见远远的有一群年轻的女子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前面的像主子姑娘,后面东张西望的是丫鬟。 姑娘只身前来,他撞见了不好,下意识的朝假山中空处躲了躲。 女子们走近了,说话声也渐渐能听见,一个女子声音清脆道:“你说你们姑娘,这个时候不到前面逛逛,跑这角落里来躲清净。” 另一个女子悄声说:“我们姑娘说,前面的都是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她没有兴趣。” “她呀,”女子哧的笑了一声,“自己不过十六七岁,还嫌弃人家十七八的是毛头小子,再大些的人家都婚配了啊。她上哪儿找年纪大些的。” 第3章 肖想 不是他要刻意听女子们讲话看,只是他这种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要好一些。 随着说话声音朝土坡那边去了,祝景澜判断没有人注意他在这里,他便要走出假山,听那边说话声响起来:“我一早就去樟荫堂给老太太拜过寿了,园子里也逛了一圈,实在无趣才跑这里来的。” “当真不是为了躲你们家这些妹妹们?人家七姑娘今儿就没出来,说是病了,真的假的?莫不是给你这姐姐让路啊?”刚才那女子调侃的声音。 “她有这等好心?怕是另有原因吧。”被称做七姑娘姐姐的女子不屑的说道。 这句话让祝景澜有些不悦,怎么能背后嚼舌根说七姑娘呢? “假装生病的?这么好的契机为何呢,自家的宴席?今儿可是来了不少贵公子。”女子十分不解。 “不说了,难得表舅母来,走吧,我去拜见一下。” 祝景澜又不好出来了。 “哎,不忙,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自己的婚事上点心吧。遇到心仪的就厚着脸皮和你那祖母讲出来,不然真成老姑娘了。”女子道。 七姑娘的姐姐接话:“放心,她们随便把我嫁了也不会留我在府里的。我想找个不着家的,像你的刘公子一样的。可是爹爹不让啊。” 女子有些兴奋,却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还真有,方才我在樟荫堂见到威源将军冯夫人了,听说她家大公子如今在西南边塞戍边,是个年轻的将军,这些时日正好回京探亲。而且年龄也不小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婚配。如果你要嫁给他,想必你爹爹不会反对的。” “那倒要瞧瞧这位年轻的将军了。”七姑娘的姐姐毫不害羞的轻笑道。 祝景澜的脸都要气青了,趁女子们还没从土坡那边过来,赶紧从假山中溜出来,快步走出竹林。 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家,不等别人上门提亲,自己想着嫁人,还肖想嫁给他!做梦吧! 既然七姑娘今儿不出来,他也是见不到了,那还不如离开国公府,参加个什么寿宴啊,混在一群毛头小子堆里! 祝景澜吹了声口哨,须臾后华成才从东北方向过来了,原来刚看到的屋子是鸽子房并非净房。 他吩咐华成赶紧找到老杜,告诉他不必去麻烦赵三姑娘,他要回去了。 杜守恒却是亲自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赵三姑娘还没找着呢。” “刚刚得知七姑娘今儿病了,在房里养病不会出来。” “怪不得,你不在园子里耍耍?那么多有趣的项目呢。”杜守恒建议他。 “没意思,你都嫌弃是一群附庸风雅的人,又是十几岁的孩子。没劲!回了。”祝景澜颇有不悦,转身真的就走了。 杜守恒没法也只得跟他一起告辞,出了韩国公府。 这边国公府五姑娘黄之桐和她的手帕交赵三姑娘赵西漫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走出竹林往樟荫堂方向寻赵西漫的母亲。 穿过园子时,园子里热闹的景象还是让赵西漫忍不住发牢骚:“回头还是来逛逛吧,瞧瞧热闹。” 黄之桐笑道:“好,回头来瞧瞧热闹。你啊定亲太早了。不然多参与几场才不辜负你这美貌与才情。” “是吧,我也这么以为的。可惜了,那亲事早早把我拴住了。”赵西漫抱着黄之桐的胳臂,凑上前嘻嘻笑着。 黄之桐娇宠的看着她:“秋天就成亲了,看你以后还敢这样贫。” 二人身后的丫鬟皆抿嘴笑着,清明和谷雨也知道,她们姑娘只有在见到赵姑娘时候才能发自内心的笑一笑,平日里很少这样开心的。 樟荫堂里的冯夫人,今日没有见到七姑娘,据说病了不方便出来。 倒是见了国公府的另外三个姑娘,一个是四房庶女十姑娘,一个是二房嫡女十二姑娘,还有养在老太太膝下的外孙女郑姑娘。这几个姑娘,模样都算周正。 十姑娘年底才及笄,不够大方,再说是庶女,不在她相看范围。 十二姑娘看上去倒显得机灵讨喜,今年才十三,有些小了。 郑姑娘十六了,品貌端庄,仪容得体,谈吐不凡,在这几个姐妹中较为突出。父亲早些年调去福建任上,把她留在京城黄家,想必就是为了寻门京城的婚事。 只是国公府那么多孙女,国公爷到底能不能顾上外孙女难说,毕竟连女儿都没顾上,任由女婿外任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同知。 看起来开口还是得求七姑娘。 席面摆在花厅里,冯夫人还没落座就被工部侍郎赵大人的夫人田夫人热络的请到同一张桌子上。 这位赵大人是黄家二房夫人的表哥,因着都在京城为官才走到近一些。这位田夫人,冯夫人在别的宴席上也见过不少回,算是相熟了,能说上几句话。 她们刚坐定,就见两个姑娘朝她们走来,一个活泼俏皮,一个安静内敛。笑颜如花的那个冯夫人识得是田夫人的女儿赵三姑娘,另一个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了。 见她规规矩矩给田夫人行礼:“见过表舅母。”又规规矩矩给身边其他夫人行礼:“见过表姑母,见过顾姨妈,见过冯夫人。” 别人都寒暄着,田夫人给她介绍:“这是韩国公府三房的五姑娘,出去的少,所以你不识得她。” 冯夫人这才想起国公府还有位未出阁的五姑娘,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在花厅里没见着她。 五姑娘跟夫人们打过招呼,领着赵姑娘去了年轻姑娘的一桌。 冯夫人打眼看去,五姑娘模样不输七姑娘,气质颇清冷,亦显得成熟一些,就是穿着打扮没有年轻姑娘的娇艳,身量也略小,所以看上去略逊于七姑娘,也赶不上赵姑娘。 即便在年轻姑娘当中坐着,作为主人也都是浅浅笑着,没有一丝主家姑娘的气势,不像十二姑娘。其做派倒和客居的赵姑娘有几分相似。 国公府的三房她是听说过的,是国公爷的庶出,因姨娘颇得国公爷宠爱,所以对这个儿子也是多一些疼爱。 第4章 五姑娘的出身 只是黄三爷出身低了些,也没个好亲事,娶的一个官职低微人家的女儿,外家也不得势,姨娘死后便把妻女带去了西北边塞。 自己投身军营闯出一条庶子最好的出路,如今也是戍边的副将了,前些年妻子病逝,一个男人带着独女生活。 国公爷不忍孙女在西北受苦,执意要接回来。 接回来之后都是后宅里的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说不清到底过的怎样。 如今这五姑娘既然回了国公府,理当早早相看婆家,怎么她倒是几乎没怎么在外面见过这位五姑娘。 田夫人见冯夫人看了几眼五姑娘,便有意在她面前低声道:“这个五姑娘和我家小女投缘,小女跟她一见如故。怜她没有娘,小女动不动拉她到我跟前来。虽然她出去的少,但我却见的多。是个好孩子!” 冯夫人听她这样说便问道:“那她可曾许了人家?” “还没呢,国公爷疼着呢,极喜欢她,去年及笄了才松口让找婆家,一直没有合适的。自己心气也高,要找个能干的自己有主张的,不能事事依仗家里的。这可就难了,这个年岁的孩子哪个不是仗着老子名头的。听说国公爷倒欣赏这一点,让老夫人和家里几位夫人留心着。”田夫人这几句话信息量很大。 冯夫人笑着敷衍道:“的确是个自己有主张的。” 心里却盘算着,国公爷如今也六十多了,过不了几年这国公爷的爵位还是要传给长子的,到时候黄家大爷是新的国公爷,七姑娘才是国公爷嫡出的女儿。出身是五姑娘这个副将的女儿比不上的。 不过比起另外几个,她又胜出一筹,毕竟是将军的独女啊,又得国公爷疼爱,总会为她打算的,不然也不会把她接回京城的国公府。 酒席结束,客人们都往花园里来,园子里搭了戏台,也设置了不少娱乐的项目。 冯夫人想同国公府的大夫人叙叙话,奈何围在大夫人身边的人众多,看起来她是挤不上去了,便自己往园子里逛去。 没走多久又遇到看年轻人投壶的田夫人,两人看了一会乐子,有些嫌年轻人吵闹,相携去湖边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远远的便望见黄五姑娘和赵三姑娘趴在栏杆上,一边喂着鱼儿,一边咬着耳朵说着什么,田夫人示意她们也去那边。 国公府的景观湖里养了不少的锦鲤,黄的,红的,白的,色彩斑斓甚是好看,二位夫人停在一处石头驳岸处驻足观赏。 冯夫人见过不少园子,但把锦鲤养的最好的还是韩国公府,她被这些鱼儿吸引住了,忍不住踏上石头朝前走了几步。 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湖里去了,亏的身后嬷嬷拉了一把,即便这样也湿了一只鞋子。 冯夫人顿觉难堪,堂堂将军夫人,到别人家做客,在他人面前出丑,关键还有小辈在。 田夫人此时想装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她讪讪笑着,想开个玩笑把事情圆过去。 正想着怎么开口,听见旁边五姑娘轻轻笑道:“恭喜冯夫人了!锦鲤环绕显吉兆,夫人近日内一定心想事成。” 田夫人忙接话:“是啊,真是吉瑞,给夫人道喜了!” 身边嬷嬷也陪着笑脸恭喜,冯夫人自己也微笑掩饰尴尬,对五姑娘顿生好感。 五姑娘依旧浅浅笑着:“站了不小会儿,夫人那边水榭里歇歇脚。” 不远处有个水榭,进去可以关上门窗,里面有炉火正在烹煮茶水,一个小丫头看着炉子,随时给宾客们添茶。 出门在外的夫人姑娘们身边的人都会备上一套衣裳鞋袜防止意外,这次冯夫人也不例外。 五姑娘带着她们走几步到水榭的时候,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打发走了看炉火的小丫头,备好热水帕子。等她们一进去,便把热帕子递给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此后随五姑娘一起退了出来。 待冯夫人换好鞋袜走出水榭的时候,看见五姑娘一脸恬静的站在水榭外面的廊下,赏着湖面的景致。 五姑娘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意盈盈道:“冯夫人,戏台那里开了一出新戏,祖母请您过去看戏。表舅母先行一步,之桐陪您一起过去。” 冯夫人笑着颔首,同她一起向戏台走去。 鉴于她此行的目的和儿子的心愿,冯夫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并未敢同五姑娘过多的交谈。五姑娘也知趣的寒暄几句便不再多话,只是礼节性的尽地主之谊给她带路。 到了戏台那边,果然见老夫人在一众夫人和姑娘的簇拥下坐在廊下准备看戏。 戏还没开始,大家一起说笑着,冯夫人坐下后,五姑娘便在老夫人身后角落里站了过去,脸上看不出刻意的奉迎也看不出刻意的疏离。 台上戏曲开场了,五姑娘便悄悄退了出去,此后一直到离开,冯夫人再也没见到过五姑娘,心里对她莫名生出几分怜惜。 当一天的喧嚣落幕,老少夫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内室,回顾一天发生的事儿,总结自己表现突出和不足之处,这场寿宴总算结束了。 对于这没有波澜的一天,黄之桐没什么好在意的,也许老夫人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人选,也许谁家终于想起国公府还有她这个待嫁的姑娘。 至于赵西漫私下里刻意的安排,她不是没有看出来,既然田夫人都愿意配合了,她就佯装不知道吧。毕竟真正能为她着想并为之付出行动的人,在这世上也没几个。 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更是寥寥无几。 四年前刚到国公府的时候,恐惧,惊慌,无措,无助,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她身上困扰,好在那时候她是受伤的,伤好了之后又病了一段时间,大家都接受她的木讷。 大半年后她痊愈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想好过必须先要在府里好过。于是她放下尊严讨好她们,不仅讨好长辈也讨好同辈,甚至讨好府里的下人。 第5章 婚事艰难 她偷偷了解她们的喜好,认真刻苦的学习京城中贵族女子的必修的一切东西,她以为这样她们就会让她融入这个地方,就不会笑话她是来自西北乡下的丫头。 但是没有,那个府里权力的最高的内宅领导,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极其讨厌她,尽管老夫人尽力掩饰,她还是感受到了。 她能理解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她,换谁谁也不会接受丈夫宠妾生的儿子,憎其人者,恶其余胥,自然也不会喜欢这个儿子送回来的孙女。 可是来到这里不是她能拒绝的,她只能装作看不懂他们不喜的脸色,嘴巴抹了蜜的看到他们就拜见。 违心的喊他们祖母、伯母、婶婶,姐姐妹妹等,但他们都不喜欢她,包括教化的嬷嬷,她们统统都不喜欢她。她们从心底里排斥她,瞧不起她,或者说不屑于喜欢她。 直到一天她发现她学的东西,与年纪相仿的七姑娘表姑娘不一样,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是她一个小姑娘拼命讨好本来就不想看到你的人所能改变的。 于是她悄悄的改变了自己,不再盲目的讨好她们,渐渐疏离他们,也在府里活出自己的天地,她随时可以装病,随时可以躲避不见人。 她们也不咄咄逼人的排斥她,只是有意无意的忽视她。 除了几个同龄姐妹的遮不住的鄙视与嫉妒,可是她不在乎,她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国公府里的夫人们虽然不待见她,但为了国公府的体面,既然她是国公府的五姑娘,总不能让别人瞧着国公府薄待了她,也要让大家瞧见该给的教养都给了。 她们只保证她不会出丑丢了国公府的颜面,绝不会让她出了风头压了别的姐妹一筹,当然也不想花费那么多心血在她身上。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大家维持表面的和谐,互不干扰。 当然这要归功于这个府里幕后的大领导——国公爷,她名义上的祖父偶尔对她关切的问候。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在府里待了四年,四年,好漫长的岁月啊! 翌日,冯夫人在婆母的催促下,一早便带着厚礼去了她表姐府上,她娘家在固州,离京城几百里,将军祖上在同里,与固州不远。他们在京城的旧识和亲戚并不多,来往最多的就是她的表姐。 这位表姐的夫君时任太常寺少卿,弟媳妇是国公府四房夫人的亲妹妹。昨儿个表姐也接到国公府的帖子但本人没有去贺寿,说是身子有些不爽利。 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瞧瞧表姐,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让她表姐出面去韩国公府提亲是最好的。不给太常寺少卿的面子总要给亲戚的面子。 等见到了表姐,果然如她愿的那样表姐并无大碍,只是得了伤寒,有些咳嗽,出门不方便。 寒暄过后,冯夫人说出了来意,表姐梁夫人含笑接话:“你们将军府慧眼,那七姑娘我见过几次,是个人尖子。待我咳嗽止住了便同弟妹一起前往国公府给你们提亲。” 冯夫人喜不胜喜,谢过表姐后便回家中等着好消息。 可是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几日。 几日里韩国公府收到不少帖子,很多都是上门提亲的。 求娶最多的是七姑娘黄芝兰,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让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国公府都委婉拒绝了,说等姐姐的婚事定下了再考虑七姑娘的婚事。 其次是郑姑娘的,老夫人把几家情况叫人传信给郑家,让他们知晓后给个准信。 连十姑娘都有人来提亲,被依照同样的理由婉拒了。 那个挡了七姑娘、十姑娘道的五姑娘却无人问津,老夫人嗤笑一声后便不再提起了。 黄之桐听到后心里也有些沮丧,她不过想把出嫁作为踏出国公府大门的跳板,这也很难吗? 这几年黄之桐也想过,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女性没有一点自主权。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指望嫁人后开始新生活嘛?谁又知道嫁到什么样的人家?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能由她做主嘛?而对方又会是什么人?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出了国公府她就能过的有多好,但至少能自主一些,国公府的桎梏太大。 可是没想到居然没有人来提亲!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就会越发的艰难。 冯夫人的表姐还没来得及去做媒,国公府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她只得来将军府把实情告诉冯夫人。 面对满眼失望的冯夫人,表姐开导她:“为何执意要求娶七姑娘?是看重大房以后能袭爵?” 冯夫人没有瞒着表姐:“说不是也不是诚心的,将军府在京城根基本来就不深,外家地位高一些对澜儿以后的仕途总归有帮助。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澜儿见过七姑娘一回,又听了不少人对七姑娘的赞誉,便上了心。” 表姐摇摇头,见屋里没人才凑近她:“弟媳妇见过他们府里对七姑娘的教养,不像是会嫁平常人家的。” 冯夫人震惊,可是他们家在京城······,嗯,在王孙贵族满京城的人家中也算平常人家了。 但她还不敢置信:“可是国公爷的行事十分低调,不像有这种打算?” 表姐可不这么看:“国公爷没有,架不住他们大爷和大夫人有这样打算。国公爷位居光禄大夫凭的是自己的才识,他们家大爷如今才是户部的员外郎,靠的是老子。倘若有一天国公爷不在了,还得有个强大的靠山。大夫人娘家可是有人在宫里的。而且国公爷总不能仔细过问孙女的教养。” 冯夫人恍然,可是她那常年不开窍的儿子,以前一提说亲就推三阻四的,如今好容易相中一个,哎,她叹了一口气。 表姐推心置腹的同她说了真心话:“说起国公府,有个表姑娘倒也不错,只是家在外地。对了还有个五姑娘,听国公府的四夫人说,其实五姑娘是个顶好的姑娘。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老太太不待见她却从不气恼,对府里哪怕下人都很和善。国公爷似乎很喜欢她,还把她叫到书房考过学问。” 第6章 丫鬟 冯夫人眼前一亮:“这个五姑娘我还见过,品貌均算上乘。虽然国公府女眷疏离她,国公爷喜欢她也算是她造化了。” “也不是都疏离她,老夫人那边你知道的,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自这姑娘进了府,其实喜欢她的人还是有的,但碍于老夫人,不敢和她套近乎罢了。四夫人在我家弟媳妇面前倒夸过她几回了。”表姐说了悄悄话。 “可是澜儿一心想求娶七姑娘。”对此,冯夫人也犯难。 “能不能求到七姑娘另说,若真是七姑娘过了门,门第这么高的媳妇,又是儿子心头宝,以后你这婆婆更要难做了。”表姐一心为她着想,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 当初她进来门不久,将军便高升,婆婆就开始嫌弃她的出身低了,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么些年在婆婆的眼皮底下她其实受尽了委屈,人前还要装作和睦的景象,只在表姐面前敢稍微的抱怨一两句。 以后再有个她拿不住的媳妇,她在祝家这日子真是没有尽头了。 “那,要不就求五姑娘?”想想她这些年在府里受的委屈,又想起五姑娘默不作声的站在国公府人群后的模样,冯夫人有些动摇了。 “你和澜儿商量商量再定夺?求娶五姑娘,我也不好出面了。”表姐话虽说了,但可不敢给她拿主意。 送走了表姐,冯夫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论讲起来,他们没有国公府权势地位高,可是他们威源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他们年少有为的少将军,也未必要靠外家才能扬名立万。 冯夫人等了儿子一个晚上,可儿子叫人传信来说他这几天在郊外不回府了。孩子大了,在京城总要有些朋友应酬,如果家中有妻儿,就不会在外面不着家了。 想及此,冯夫人自己做了决定,明天就给田夫人递帖子。至于婆母那里她也不多话,反正老太太只是知道她要去国公府求亲,至于求哪一个并不清楚。 黄之桐在国公府里住的院子,三岁以前同父母亲住过的,稍微有些偏僻。这个位置她是满意的,如此清净倒让她无形中有不被打扰的安宁。 可是这几日不太清静,有丫鬟要出幺蛾子。 自她来到国公府,院里除了原本看管打扫的崔嬷嬷,都是后来添的人。 起初当家的大夫人给了她四个一等大丫鬟,贴身使唤。四个二等丫鬟,院里使用。两个教化嬷嬷,四个粗使婆子,外加四个粗使小丫头。她一个主子小姑娘,十几个丫鬟婆子环绕着,绕的她头都疼。 起初丫鬟嬷嬷们见她脾气好,院子里便乱了起来,大夫人便打发了几个刺头出了府。后来有些人坐不住的便托了关系或使了银子,让府里管事把自己调走了。 如此这般院子院里下人来来去去,府里想起来就补,想不起来就算,黄之桐也没要求。到如今院子就剩一个教化嬷嬷,一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鬟,三个院里丫鬟和四个贴身大丫鬟及崔嬷嬷。 四个贴身丫环中两个是父亲从西北送过来的,理由是怕她想念西北,偶尔的给她烧一些西北的吃食。实际上是她们除了烧饭还有不少长处,黄之桐没让她们名字里唤了府里丫鬟的“云”字,因着一个原来叫清明,另一个便唤做谷雨。 另两个是府里的,一个进院时候的二等丫鬟,后来进了屋做了大丫鬟,名唤云坠,另一个是一年前二夫人院子来的,进来就是大丫鬟,名叫云翠,都是府里的家生子。 府里的丫鬟,一般七八岁进府,经由教化嬷嬷调教,分到各个院子从洒扫小丫鬟做起,机灵能干的便一步步做成贴身的大丫鬟。有人十二三岁就进屋,有人一辈子做粗活。 普通的丫鬟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就会被配给府里小厮,婚后继续在府里当差,后面就是嬷嬷了。 贴身的丫鬟,配人也能挑到好的,当然最好的出路便是随了主子去,做了通房,运气好的还能做姨娘。 出幺蛾子的就是这个大丫鬟云翠,今年十八了。在二夫人院子里还是二等丫鬟,为了做一等大丫鬟咬牙来到这里。心里还算计着等五姑娘婚配了,凭自己的姿色,她还能伺候姑爷。 不料一年多了五姑娘的婚事一点动静没有,而她年纪一天天大了,再不跟着出府就要被配小厮了。她不甘心! 她娘便悄悄的使了银子给管事嬷嬷想把她调到十二姑娘那里。可嬷嬷收了银子告诉她们十二姑娘身边实在插不进去了。 气不顺的云翠便在屋里屋外摔摔打打的,发泄心中怨气。今儿无意中打碎了屋里一个白釉长颈的花瓶,恰巧被云坠路过瞧见了,云坠便数落起她来。 她却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又是跪又是哭,闹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偏偏黄之桐像没听见一样,任由她闹,等她闹足了,差清明去告诉她,从这个月起,扣她一年的月钱。 于是云翠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变成又哭又求饶。只是那求饶声里,怨恨的成分太饱满。 到了晚上,云翠悄悄出了院子去寻她老子娘,她娘狠狠心又掏出二夫人赏的一只玉镯,去寻了管事嬷嬷。 第三日下午云翠脸上便放晴了,心情好了,自然动作便轻盈起来,说话声音也掩饰不住的兴奋。 清明忍不住在谷雨面前嘀咕:“这是攀上高枝了?” 谷雨白了她一眼:“姑娘都不在意,你管她做什么?” 清明撇撇嘴:“狼心狗肺的东西,罔姑娘对她这么好,这个时候要去别处,怕别人不知道姑娘处境呢?” 谷雨制止她再往下说:“好了,不要再提了。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是个有福气的。” 黄之桐并没有觉得云翠有什么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打算,她这么积极的活着挺好。等她走的那天,把扣她月钱赏给她,只要府里知道不是院里撵的,是丫鬟自愿出去的就行。 不过给大家茶余饭后又平添一个笑话而已,院里连大丫鬟都留不住。她的笑话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无所谓了。 第7章 提亲 这一日,天色并不好,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任性的春风卷带着柳絮肆无忌惮的飘舞。 黄之桐正在屋里练字,院子有丫环恭敬迎人:“赵姑娘安好!” 赵西漫来了。 黄之桐出门迎了:“西漫,快进来,今儿天不好怎么还来了。”赵西漫比她还要大一岁,但她从来没喊过她表姐,要么叫一声“西漫”,要么戏称一声“赵三姑娘”。 赵西漫也不喜她称她为表姐,许多时候她觉得之桐比她要成熟稳重多了。她巧笑嫣然:“天气不好,事儿好就成。” 黄之桐无奈的笑笑:“我这里能见到你就是好事了。”她们二人虽要好,但见一面也不容易的。 赵西漫拉着她的手坐下,一个眼色打发了屋里的丫鬟,只剩她们两个人才神秘的悄声说:“随我母亲一道来了。她们大人说话,把我打发出来了。” “要紧的事儿?”赵西漫的母亲,虽是亲戚,但除了宴请,一般不会到国公府来。 “威源将军府上冯夫人,托了我母亲上门来提亲。”赵西漫不再往下说,故意卖了个关子。 “提亲?谁,七姑娘?”黄之桐能想到的只有七姑娘了,威源将军,赫赫有名。 “不!”赵西漫调笑道,“是你,国公府的五姑娘!” “我?”黄之桐不敢相信,不该啊! 那天在寿宴上,赵西漫虽刻意让田夫人在冯夫人面前多提了她句,但后来得知冯夫人在樟荫堂坐了许久,明摆着冲七姑娘来的,她可不敢肖想了。 “就是你!将军府颇有眼光的,所以我母亲才一口应承下来。如今威源将军府提亲,国公府定会答应,恭喜你啊,终于觅的如愿郎君。”赵西漫笑的更烂漫了。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太突然,黄之桐一时不知该是喜还是忧,虽然她知道逃不掉盲嫁的命运,但嫁人却是她能脱离国公府的唯一机会。 当初她祖父要他父亲把她从西北送回府中,就是为了要给她寻个好亲事。期间她也想过回到西北去,至少能自由一些,可父亲执意不肯,西北太苦了,在京城熬个几年就可以嫁个好人家,从此安身立命,有一方自己的天地了。 她虽不赞同此话,却也不好违拗,那不过是父亲,也是这个时代所有期待女儿幸福的父亲们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 既然这样她希望嫁个戍边的将士,常年不回家的那种,无需她整日面对,这样她就自由许多。但父亲又不乐意了,他受过戍边的劳苦,知道他妻子的不易,不愿女儿再吃那些苦。 如今威源将军府上门提亲,父亲和祖父,真的不好拒绝了。表舅母当真为了她好才愿意做媒,对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将军府的公子你可听说如何?”黄之桐问,忍不住的好奇。 “你说少将军啊,自小在宫里伴读,十五就去了军营了,去的是蓉南边塞军,听说刚去军营是从小卒开始做起的,五年没回京,在一场对抗南蛮的战斗中,给自己挣了个震南将军的称号。后来被调到西南与将军一起戍边,现在是中郎将,依然被称为震南将军。年岁不小了,二十二,符合你的要求。”赵西漫了解的也就这么多,都是官方的。 “有没有可能,他相中的是国公府的七姑娘,但七姑娘婉拒了所有提亲的人,他们才退而求其次?”黄之桐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想到了这样。 赵西漫也拿不准:“应该不是的,冯夫人前几日就去我家相求母亲,但我母亲在接待刘家的人,实在抽不开身,今儿得了空才过来。” “刘家的人,你的好日子定下了?”黄之桐还是对赵西漫的事儿更感兴趣。 赵西漫羞涩的笑道:“嗯,定在八月初六。” “说来没几个月了,还要到婆家过中秋。”黄之桐早就知道赵西漫今年秋天会出嫁,但定在八月初还是觉得很突然。 “嗯,想想有些害怕。”赵西漫有些怅然,随即安慰自己:“母亲说,女子都要过这一关,熬一熬就好了。好在刘家人口简单,两家又是早就熟识了的,不会为难我。” 黄之桐也安慰她:“你呀,到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到哪里都能过的欢声笑语的。婆家到娘家几里路,确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赵西漫复又开心起来。 威源将军府上门求娶五姑娘,是老夫人和几个夫人都没想到的,而且托的田夫人上门做媒。老夫人没敢做主,私下里再这么不喜欢五姑娘,这种事还是要让国公爷过问的。 国公爷听到后没有立即答复,说容他掂量掂量,再问问老三的意思。 国公爷不是不喜欢祝家的少将军,只是威源将军声名显赫,战功累累,在朝中有一定威望,而且手里握着西南的兵权。 少将军又是个不简单的,愣是从军从的别人的军队还混出名堂,已经为皇上所忌惮,担心将军府势力再增加,把他调入西南军,父子守一个地方。 如果结了亲,再加上他国公府的权势,老三西北军的势力,怕是太过招人眼。是几个皇子的拉拢对象,更为皇上忌惮。 但拒绝了,得罪了威源将军府,今后五姑娘的婚事怕是艰难了。 可是,少将军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那孩子在宫中伴读的时候他就见过,聪明伶俐又懂得避锋芒,知书达理又习的一身好武艺,还长的一表人才。 配五姑娘当是能配的上的。 他也有些踌躇,到底是该权衡利弊还是儿女情长。他甚至想写封信加急给老三送去,问问他的意见。 对于五姑娘的婚事,本不该是他这个祖父操心的事儿,无奈他知道府里除了他没人会真正为她的婚事考量。 倒是身边伺候的老仆黄长保提醒了他,五姑娘院里又有丫鬟闹着要离开,五姑娘依然什么都没说。 长保是看着老三长大的,对老三与别的主子不同,五姑娘来府后也不时的照顾着,偶尔在他面前提醒她的处境。 想着那个聪慧却隐忍的孩子,国公爷立即下了决定,威源将军府的提亲,允了。 既然两个都是聪明孩子,日后自然知道怎么做。威源将军府既然敢来提亲,必然想清楚了,不会做糊涂事。 第8章 母亲做主的婚事 祝景澜在郊外待了不少天,把京郊大营里的狐朋狗友都拜访了个遍。又避开众人视线在六殿下乡下的私宅里待了两天。 等回到将军府里,先去母亲院子请安,屋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他不禁问道:“母亲如此情形,可有喜事?” 冯夫人满脸堆笑的招呼他:“澜儿快坐,可不就是你的喜事。你的婚事啊国公府允了。” “允了?这么快!母亲大人办事太稳妥了!”祝景澜有些开心的奉承母亲。 “那是!国公府,你祖母和父亲也是同意的,让我自己做主即可。将将我才从赵侍郎家中回来,又去了一趟了有名的媒婆韦婆子家一趟。四月初六就上门纳采,咱们得抓紧准备礼品。”冯夫人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祝景澜倒有些意外:“母亲,前几日孩儿还听说国公府婉拒了许多提亲的人,怎么答应咱们这么快!” 他心里还暗自得意,是不是七姑娘心里也瞧中了他,所以答应了他们府上的求亲。 冯夫人知道儿子想的是什么,但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事儿应该好说:“那是两个年岁小的,娘给你求的是年长一岁的五姑娘,娘见过她······” “母亲,孩儿要求的是七姑娘,您知道的!怎么改成了五姑娘?”冯夫人还没说完,祝景澜从椅子上站起来。 冯夫人见儿子有些失态,忙使眼色让屋里人出去,耐心的规劝儿子:“澜儿,娘知道你想要求七姑娘,可是七姑娘暂时不说亲事,你得等到猴年马月。如今国公府里只有五姑娘和表姑娘。你就回来这个把月,娘思量只有五姑娘最合适。” “母亲,孩儿愿意等的,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趁婚事还未定,作罢了吧。”祝景澜心里还有期盼。 “这婚事是母亲托了赵侍郎夫人求的,国公爷亲自点了头的,怎么作罢?你让将军府以后在京城怎么立足?”冯夫人先震住儿子,再慢慢哄劝:“那五姑娘我见过的,品貌和七姑娘不差什么,只是父亲出身低了些,可深得国公爷喜欢。” 又把她知道的国公府的事情还有从表姐那里听到的都讲给儿子听。 祝景澜自是不信七姑娘会存了攀高枝的心,也坚信在湖边给母亲摆脱囧境的时候,五姑娘是故意在母亲面前露了脸。 府里未有婚约的七姑娘的姐姐可不就是五姑娘!她早就盘算着要嫁给他,他可是亲耳听到的! 一定是她故意散布了七姑娘的流言,亏的七姑娘为了她还婉拒了那么多人的求亲! 这种后宅的事情,兄弟阋墙,姐妹不睦,相互陷害,他不是没听说过,可是他们家后宅安宁,母亲单纯了些,耳根也软了些,才着了别人的道。 祝景澜知道母亲性子软,是个容易被人左右的人,故而哄劝母亲:“母亲,五姑娘未必如你看到的那样贤良。孩儿心里有七姑娘,这门亲事不能定。您还是给儿子求娶七姑娘。” 可是冯夫人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求不了了,哪有这样求亲的?国公府不会把七姑娘许给你的。娘也丢不起这个人,娘就是觉得五姑娘好。再说你祖母年岁大了,她可是盼着你早日成亲的。” 祝景澜从未见过母亲这样任性,也有些不悦。可是母亲说的也没有错,这样一来,七姑娘他是再也无法求娶了,而祖母的身体真的不太硬朗。 平生第一次对母亲说话生硬起来:“母亲觉得好,母亲做主吧。” 冯夫人第一次见儿子这样对她讲话,不由委屈起来,自她进了这个家门,莫说将军时常不在家,在家也不能给她撑腰。家里都是婆婆做主,她说话做事从来没有分量。 即便搬到京城,婆婆也是经常在府里下她面子,直到后来婆婆病了,管是事儿少了,她才有了出头之日。 与国公府结亲,将军已经点了头。她唯一拿主意的事情,不过是挑哪个姑娘,儿子却万般不乐意。 七姑娘太过尊贵,看儿子如今为了她,居然敢不给自己好脸色,真要进了门她未必能拿捏的住。 五姑娘没有娘家人撑腰,在她跟前自然要矮三分,只要她好好待她,她定也会敬重自己这位婆婆。 她觉得这件事情她做的没有什么不对的。望着儿子拂袖走出房门,像极了将军曾经冷漠的背影,她拿起帕子拭泪,坚定了一定好好迎娶五姑娘的决心。 忙于准备定亲过程的这些天里,祝景澜以“还有些京城的事务抽不开身”为由,并不过问,全权由冯夫人自行做主。 冯夫人则是强撑着笑脸操办此事,心里希翼等成了亲儿子会感谢她如今的决定。 依着杜守恒的劝说,祝景澜完全可以直接去寻五姑娘,告诉她不想娶她为妻,然后阻止这门婚事。这种事儿他可是干过并且成功的。 但是六皇子的劝说比杜守恒有说服力:“五姑娘的背后可是她父亲的西北军,还有国公爷对她父亲的愧疚。她想嫁,那就满足她,大不了你娶过来就留在府中好了。反正你在府里的日子不多,留她伺候婆母,执掌中馈。你在外她又约束不了你。” 于是祝景澜抱着母亲要娶便娶的态度,还有对七姑娘美好憧憬被击碎的辛酸回了西南边陲。 国公府的黄之桐对此一无所知,等她听到大夫人在前厅正式告知她的时候,他们把她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大夫人和蔼可亲和她说起将军府:“人口简单,是个好去处。少将军前途无量,婆婆脾气好,是个好相处的。” 别的也没说什么,只说给她准备嫁妆,等婚期定下来嫁过去就可以了。 在她看来,这桩婚事,只要她出个人头做个数,别的都与她无关,反正是国公府嫁姑娘,不是她黄之桐的终身大事。至于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无足挂齿。 能让她和清明谷雨看出来这是一桩还不错的婚事的,是府里人的态度。 首先还没离开小院的云翠后悔了,她哭着跪在五姑娘面前哀求:“姑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不该猪油蒙了心想要和奴婢的娘一处当差。求姑娘,还让奴婢伺候您。” 第9章 为了活下去 清明啐道:“不要脸的东西!你当这是客栈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有本事攀高枝就去攀啊,我们姑娘用不着你伺候!” 云翠爬到黄之桐脚边,哭嚎着:“姑娘您最心善了,您别和奴婢一般见识。” 黄之桐往后收了收脚,语气淡淡的:“你没有做错。那边什么时候叫你了,你就过去吧。至于月银也不用再罚了。” 说完任云翠再怎么哭求也不理睬。 至于其他人的,黄之桐明显感觉到到众人看她的眼神变了,有不可置信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 出门有人先送上笑脸,不光是府里有头脸的下人,连主子们也客气了许多,还有许多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以前或敷衍或疏离她的人如今都客气热情了许多,她保持一贯的浅浅的微笑,不紧不慢的和他们客套着。哪怕遇到十二姑娘。 “吆,五姐姐这是要做将军府少夫人了呀!以后出了阁,我们可还高攀的上?”十二姑娘尽量表现的毫不在乎,可还是掩不住的嫉妒。 黄之桐就当没听出来:“十二妹妹,你既然叫我一声五姐姐,我就是国公府的五姑娘。再不济我也是驰勇将军的独女,怎么还要高攀别人?” 十二姑娘吃了瘪,正欲反击,黄之桐如知心姐姐一般温柔的对她说:“十二妹妹,聪慧伶俐,才貌双全,小小年纪便有人上门提亲,当真是洪福齐天,以后一定得嫁高门望族,甚至······以后姐姐还指望依仗妹妹呢?” 十二姑娘听到这话脸色好看多了,也不与她再斗嘴下去:“那就借五姐姐吉言了,也再次恭喜五姐姐。” 黄之桐也不多说,从她身边走过,可是没走多远,模模糊糊还是听到十二姑娘鼻子里哼出来的话:“驰勇将军的独女,呸!” 这么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婚姻,至少门当户对。冯夫人她是见过的,看着面善,不像难相与的人。 他们说府里也简单,冯夫人眼前一共三个孩子,二姑娘嫁在京城,少将军是长子,九姑娘还年幼。老将军兄弟两个没有分家依然住在一起,妯娌也和睦。 只是这场婚姻的另一位主角,她从未见过,听到的也都是外界传言的评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具体不知。 一个从小在宫里做六皇子伴读的人,一个十五岁之身去军营的人,一个十九岁获得将军封号的人,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种人能力太强,浑身都是心眼,可不是好相与的。 平常遇到了,该是能躲多远则躲多远,如今要与他做夫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当初赵西漫提起的时候她该阻止的,可惜了。 她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了狼群,又入虎窝了。 不求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只求不干涉她,不打扰她就好。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见识了真正的男尊女卑的时候,她就没奢求过爱情,不会幻想能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能平安的活着就好。 她是在黄之桐十二岁的时候来的,她记得清楚,作为一家混凝土公司的质量技术员,她在二十二楼检查施工质量问题,电梯却发生意外。 等第一次醒来时候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无任何知觉。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而她已经成为跌入山谷被救起的黄之桐。 黄之桐从西北边塞池州前往京城祖父家,路上途经一处险要山路,马车跌入山谷,陪同的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当场丧命,她重伤被抢救过来,此后又大病一场。 别人谓黄之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有她知道,真正的黄之桐已经死了,她不过是穿越而来的另一个人。 她也想过去死,看能不能回到过去,但当时伤的很重她没死成,后来病的很重的她也没死成。 当某天她发现脑子里还存着黄之桐的记忆,身体也保留原身的肌肉记忆,她放弃了寻死。也是这是上天的眷顾,怜惜黄之桐出意外时还那么年幼,给了她续命的机会。 她会穿越而来,那么黄之桐会不会穿越到她的身上去了?现在替她活着,哄她爸妈开心,替她给老板打工,替她享受二十一世纪自由的风。 那么她也替她活下来,活成驰勇将军期望的那样,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享受简单日子的快乐。 但是啊,驰勇将军的期望有些难啊,他眼里安稳的生活,是要女儿受到贵女的教养,养出高贵的气质,寻一门好亲事,做好当家主母。 他也知道女儿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独自在偌大的国公府里有些艰难,他以为像他一样熬过那段日子就好了。却不知换了灵魂的黄之桐熬有多艰辛。 她不想要贵女的教养,高贵的气质,不想要什么好亲事,不想做当家主母。什么夫为妻纲,什么女德女戒?!那都是什么鬼东西! 在这个对女性不太友好的世界里,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大的期盼,其他的都是扯淡。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到了初夏。 黄之桐的婚期定在冬月十六,这是从几个黄道吉日中父亲选的日子,完婚后他便可以动身回西北,不必在国公府里过年。 表姑娘郑芙苏定给了国子监洪祭酒家的长子,洪家虽在朝中权势不大,但胜在属于清流一派,如今长子入道录司为官,赵家还是颇为满意的。 因着洪家老夫人突然去世,便把定在明年的婚期提前到热孝期,六月二十郑姑娘在京中自己府里出嫁。 郑家人匆忙从福建赶回了京城,虽然时日有些紧张,但有了国公府帮衬,他们倒也从容妥当。 一时间两府你来我往,忙碌而喜庆,好不温情。 这份忙碌没有打扰到黄之桐小院的平静,黄之桐整日待在院子里绣嫁妆,绣的她头昏眼花。 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便准备嫁妆,身边也有人帮打理,真正的绣活做的并不多。 可黄之桐没有,亲娘死的早,生前身体就不好,针线活做的极少,没来得及给她准备嫁妆。 自己到了国公府之后才学起女红,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并不多,如今便只能赶工了。 第10章 戒律寺 偏偏身边的教化嬷嬷还教导她这些东西都是要亲自绣的。绣你妹啊!绣的颈椎病都要犯了,也不知道成个屁婚怎么需要那么多东西! 什么什么都要绣上花,连月事带都要绣上花。真是服了,如果不是嬷嬷要检查,那玩意儿谁看啊?! 还有好多东西,衣裳鞋袜。祝家不是说人口简单嘛,怎么新妇过门需要送那么多双鞋子啊? 还好云坠和谷雨能帮着一把,偷偷的把夫家人鞋子都做了,留了鞋面给她来绣,不然得累死。 教化嬷嬷还口口声声说,新婚当日两边来客都要看新娘子喜服上的刺绣,判断新妇品行如何。还说到了夫家,夫家人首先要看的是新娘陪嫁上针线活,看新娘在娘家的教养。 黄之桐才不信她的鬼话,凭绣活能看出品行和教养?指使清明偷偷出了府去找赵西漫,要她想办法给自己解决这个难题。赵西漫得知后,求了母亲。 田夫人只得在赵西漫的嫁妆里挑了一些送给她,又找了个和黄之桐针法差不多的绣娘,留在家中帮她绣着,绣好成品由清明偷偷过来取走。 离婚期不远,赵西漫便不再参加任何宴席了,但田夫人不会让她无休止的做自己的嫁妆,只是整日拘在府里学习这个,练习那个,很是枯燥无趣。 这一日赵家人要去戒律寺为刚出生的侄儿祈福,赵西漫便缠着母亲带上黄之桐一起。 本是自家人出行,田夫人经不住女儿的痴缠,又心疼黄之桐在国公府的处境,遂点头答应了。 接到赵家的帖子,黄之桐像接到放假通知一样开心,虽然她对长斋礼佛不感兴趣,但能出去散散心便好。况且,去戒律寺她还要寻找上次丢掉的书册。 戒律寺里,赵家人正在虔诚的做法事祈福,黄之桐不过佛像前面磕了几个头便出了大殿。 她找到负责接待香客的师父,并没有人见到她上次遗留在寺中的书册。 为此清明很是自责,却还是忿忿道:“掉在寺里的东西,捡着的香客怎么能占为己有呢。” 谷雨还是不相信:“难不成丢在路上了?” “不会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清明反驳:“那日我们姑娘坐在亭子里看书,七姑娘偏巴巴的跑来瞧姑娘在做什么,姑娘便把书册递到我手里,同她说了几句话,后来嬷嬷来请,大夫人要训话,咱们便一起进了偏院。回头我就找不着那本书册了。” 黄之桐安慰道:“算了吧,见到父亲我跟他好好赔罪,以后我不把他的书册带出来了。下次你也小心一些。” 清明到她身边快三年了,已经十六岁,性格活泼爽朗,聪明伶俐,就是做事有些毛手毛脚的,有了细心谷雨的提醒,现在已经好多了,但丢三落四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好。 初夏的天气任性的让人毫无征兆,明明晴朗的天空忽然就阴云密布,没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戒律寺在半山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真要下起雨来,下山并不是容易的事儿。 赵家只得安排小厮回去通报,今晚他们就宿在寺里,明儿天好再回去。 雨水渐渐大了起来,随着大雨而来的还有进寺里避雨的人。有农夫有猎户,有进山的游客,在山上公干的杜守恒。 戒律寺是京城附近几个有名望的大寺之一,香火旺盛。来寺中上香祈福做法事的香客众多,不乏京中望族。 但戒律寺有个大缺点,那就是上山的路不太好,出了几次事故。遇上恶劣天气,更是阻碍了大家的出行。 于是寺里出了香火钱,求到京中府尹,想把上山的路重新修一下。鉴于地形恶劣,修路颇为艰难,府尹便求到工部,工部为了京中大多数人的利益,应了下来。 工部主事杜守恒回京没几个月,一心想着再次外派出京,就被摊派了这桩差事。今日正在山上考察修路近况,不巧被大雨淋着,只得进寺里躲一躲。 杜守恒带着属下和小厮一进寺院,便得知左侍郎赵大人家眷也在寺里,且赵家长子赵西屏正在偏院安置家人,便进来拜见。 偏院今日要留宿的香客并不多,杜守恒进门后站在廊下让小厮进去通传一声。 小厮进去后,他跺了跺鞋子溅上去的雨水,雨可真大,鞋子做了防护还是浸湿了。他低头嘀咕:“我去,这么大的雨!” 院中庑廊下,等着丫鬟们熏好屋子的赵西漫和黄之桐正在赏雨,听到他的话都看向他。 赵西漫是认识杜守恒的,她欠着身子蹲了一礼:“见过十三公子。” 杜守恒微笑回礼:“三姑娘,在下正要去拜见令堂。” 却瞥见与赵三姑娘并肩站在一起的韶粉色衣裙的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很震惊又不可置信的样子,直愣愣的望向他。 杜守恒有些不解,他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举止啊,也不曾见过这位姑娘,莫非他看我像旧识? 恰在此时赵西屏从屋内出来:“守恒,这么巧啊!” 二人见面开始寒暄,随后杜守恒进了赵西屏暂住的屋子。 这边厢赵西漫给黄之桐介绍起杜守恒来:“鲁国公府的嫡出小公子,行十三,在府里不太受待见,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不常在京中,在工事上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父亲很赏识他,大哥也喜欢他。” 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他,黄之桐不想从赵西漫嘴里打听他怎么怪异,就是刚刚那一眼,那一句话,已经让她心生疑窦。 她不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没有她的同类,但是能让她碰见,几率实在是太巧了,她不敢相信。而且她对这个世界男子了解甚少,不知道他们哪些行为举止是被认定是“怪异”的。 寺里给赵家单独准备了一个偏院,院子共十来间屋子,赵家来人并不多,为了安全起见,除主子外,下人也住在院子里,要腾个房间给杜守恒片刻钟的事儿。 黄之桐暗自留心着杜公子,对住宿条件并不苛求,鞋子湿了随便找了双寺里僧人的鞋子就换上了。出来公干,随身就带了一个小厮,并不是事事都使唤小厮,自己动手能力还挺强的。 第11章 故人 傍晚时分,暴雨骤停之后,天空还稀稀拉拉飘着小雨,寺院里小沙弥来请赵家的人去斋堂食用斋饭。 戒律寺的斋饭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好吃,午时用餐的人太多,他们又赶着做祈福,没能好好用餐。这会儿黄之桐还真有些饿了,去往斋堂的路上难免走的快了些。 她提着裙摆,小心的避开水坑,保证脚部全部踏在石头上,偶尔迈的步子就略微大了些。清明和谷雨跟在身后,清明还赶着帮她撑着伞。 这份不显眼的豪迈落在走在最后的杜守恒眼里,觉得莫名的熟悉。 斋堂里用餐的香客不多,杜守恒见黄之桐落座后,刻意选了一个离她距离近一些的座位,便于默默观察她。 却发现黄之桐也在不经意的打量着他。 大家无声的用好斋饭,正在饮用饭后茶点,此时斋堂入口处进来一群人,打头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穿的花团锦簇不说,还戴了不少的配饰,配饰华丽又名贵。 这身打扮不像来礼佛参拜的,也不像游山玩水了,不禁引起斋堂里用餐人的注意。 有人偷偷笑了起来,杜守恒把玩着杯子轻笑道:“亮瞎了某人的狗眼。” 坐在他左侧的赵西屏听到了,没接话,他一贯如此,可能是野外待多了。 不料不远处的黄之桐双手握着茶盏不动声色的接了句:“钛合金的?” 又仿佛不是冲他们说的,反正赵西屏没听懂她说什么。只是见杜守恒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洒了出来。冲着打扮鲜亮的公子喃喃一句:“着实没想到。”随后低头继续饮茶。 回到住宿的房间内,黄之桐松开攥紧的手掌,果然是同类,只是不知他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对他真是充满了好奇。 趁着赵家人在佛堂坐晚课的功夫,她出来走走,希望能再次碰到那个人。 果然走到偏院外侧的僻静处,就感觉有人跟了过来,回头果真杜守恒。 黄之桐吩咐清明谷雨:“你们去那边守着,我有些事情要请教杜公子。” 清明和谷雨迟疑着,还是听话的走远了,站在一处显眼的地方。 黄之桐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挑一个她最想了解的问题:“公子是如何来到这里?” “高空坠落,摔死的。”杜守恒却干脆了许多,这些年,他要憋死了。好容易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你呢?” 黄之桐像被人打开了话匣子:“我也是,高空坠落,电梯坏了。” “工地事故?” “嗯!” 二人的心狂跳,杜守恒又说了城市和工地名字,黄之桐补充了时间和经过。原来他们在同一场事故中丧生来到这里的! “我是工程部的项目技术负责人小马。”杜守恒自我介绍,他是建筑方。 “混凝土公司的试验员小窦,还见到其他人了嘛?”黄之桐问。 杜守恒摇头:“我来六年了,你是第一个。” 依稀记得当时的项目技术负责人马工,工作挺认真负责的小伙子。虽然她孤单了这么多年,但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多了也未必是好事,有一个足够了。 杜守恒打量着她,调侃道:“小窦,我是记得你的,出入工地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多。高高瘦瘦的,带个黑框的眼镜。不过,现在这模样可比那时候要漂亮多了。” 工地上出来的人,说话的风格大都如此,黄之桐瞪了他一眼:“彼此彼此吧。” 杜守恒依旧不肯放过她:“我还记得我坠落之后有个女孩又跌落在我身上,愣是把我砸死了。当时电梯里就你一个女孩,定是你了。” 黄之桐不敢承认:“下落的时候我哪敢睁眼,没看到我跌落在哪里。可我才来四年。” “哦,我还在医院醒来一次,后来就失去知觉了。”她补充道。 那就是了,她晚死了几天,就晚来了两年。“我多受了几年苦。”杜守恒不无埋怨道。 “你受什么苦了,这世道男人比女人好多了,何况你一个国公府里的公子。”黄之桐反驳。 杜公子苦笑:“家势再好,社会科技发展不一样,还是很难适应的。你有没尝试过······回去?” 黄之桐无奈的叹气:“尝试过,回不去了。” 杜守恒点头,表示他也做过各种努力了。还欲说话,见有人往这边来了,便住了嘴。做了一个手写的姿势,然后假装二人在客套。 翌日,天空放晴,午时过了赵家人才启程回了城里。下山的时候依旧走的还有些泥泞的道路,黄之桐并没有机会观摩杜守恒现在正在开铺的路。 她很是羡慕杜守恒,来到这里居然还能进入工部就职,还能继续做他喜欢的工作,不像她,把活着,作为唯一的目标。 黄之桐心里有些失落,但失落归失落,眼前的琐事还是要做好的,她让赵家送她回来的马车绕道去了城里的成衣铺子。 新婚进门送给婆家其他人的鞋子别人帮着做好了,但给未来夫君的,却是要亲手做的。虽然她万般不愿意,可是为了以后日子能好过些,她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决定亲自动手给少将军做两双鞋子。 她去成衣铺子,不过想看看时下流行什么样式的男款衣裳鞋子,当然如果有质量做工上乘的买下也无妨。 原主的亲生父亲回京为她操办婚事,她想为他准备几双鞋子,几身衣裳,替原主尽些孝道。 这间成衣铺子在京城相当有名气,引领了当今容国的潮流,走在了时尚前沿,许多贵族王孙也喜欢到店里来定制衣裳。 楼上光雅间十几个,伺候了不少前来挑选华服的客人。 这种热闹赵西漫当然也要凑,她和黄之桐进了雅间,从男装挑到女装,二人忙的不亦乐乎。 两人选了几套自己的衣裳,又给黄之桐父亲挑了几身夏装。 出了雅间的门,好巧不巧的遇到七姑娘也从另一个雅间出来,这厢姐妹寒暄:“五姐姐定了衣裳?” “路过,顺道来瞧个新鲜。” 那边店小二还在热情的帮他们搬运东西,七姑娘亲热的招呼:“五姐姐的东西搬到妹妹车上吧,咱们一道回府。” 第12章 赏荷宴 说着就要身边丫头把店小二往她们那边带,黄之桐笑道:“不用,谢过七妹妹,还要往前头买些针线。” 七姑娘像是没听出拒绝之意:“五姐姐,这个月的针线刚送进府,姐姐是嫌不够挑的嘛?” 不耐烦的赵西漫插嘴道:“七姑娘,五姑娘陪我去挑些金丝线配色,要一同前往吗?” 七姑娘这才罢了休,各自在店铺门口往不同的地方去,上了车,赵西漫嫌弃的嘀咕:“惯会在人前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有多仁义呢。” 黄之桐笑道:“不仁义吗,至少在外面还给我留足了面子。” “切,顺道再瞧瞧你带了什么回府,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伎俩。” 黄之桐不以为然:“不是一贯如此嘛,莫要同她一般见识了。” 二人真的又往丝线坊挑了一些新奇的丝线,黄之桐才回了国公府,田夫人帮她绣的几床被面被裹挟在包裹里,大大方方的拿进了内室。 云坠见她们回来了,赶紧回禀黄之桐:“四夫人差人来过了,问姑娘可有什么要帮着打下手的,吩咐她们院子里来做。也让十姑娘练练手艺。” 黄之桐不知她们是何意,不敢轻易点头也不敢轻易拒绝,应付道:“你明儿去回四婶母,谢她的好意,暂时还不知需要什么东西,等过些时日有需要了在跟她相求。” 云坠又说了个八卦:“府里姑娘收到茹贵妃的帖子,七日后参加皇家别苑的赏荷会。” 清明脱口而出:“今年这么早?这才五月份啊。” 谷雨纠正:“不早了,今年天热的早,池塘里的荷花早开了。” 云坠支支吾吾道:“这次依然没有邀请姑娘。” 谷雨已经见多了,给自家姑娘找台阶:“我们姑娘已经定了婚期了,自然不好参加这些宴会了。” 黄之桐也乐得不用去应付,这种聚会,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她实在没有兴趣。 往后的几日,国公府比起平日要热闹几分,不仅管事嬷嬷频繁外出,就连少夫人和姑娘外出的时候也多了。 不用打听黄之桐也知道是为这了这次赏荷宴准备战袍了,衣裳首饰妆容可不得要全新的,要走在京城时尚的前沿,才能符合国公府出去的身份。 茹贵妃是大夫人堂姐家嫡女,入宫前两家来往的很密切。入宫后国公爷一再叮嘱府里与宫里少接触,所以平日里只有大夫人与贵妃偶有些往来。 这次是茹贵妃操持的宴会,又早早的亲自下了帖子,她们自然要去的,而且要风风光光去。能在皇家宴会上露脸,她们不稀罕,但作为茹贵妃的娘家人,那是小半个主子啊。 七日后国公府足足出去了六辆马车前往皇家别苑,坐满了大房二房的夫人少夫人和姑娘们。 四夫人今儿没能去赴宴,昨儿娘家递信来说母亲病了,她带着年幼的孩子赶着回了娘家,同去的还有十姑娘。 十姑娘心里也是清楚的,她能接到茹贵妃的帖子,那是因为以往皇家的宴会她都去参加的。而她能去参加宴会是祖母极力为她争取的,为的是能把表姑娘也带去。 如今表姑娘已经回家去了,那么她去不去宴会已经无关紧要了。比起皇家宴会,嫡母的母亲病了,她是一定要去探望了,这样她和她姨娘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等他们到了四夫人的娘家,四夫人的母亲已经挺过了昨夜的凶险,今儿好多了。儿女们回家就变得像聚会一样,大家轻松起来。 大人们在厅堂里聚着谈天,孩童们则在花园里玩耍。十姑娘紧紧跟着十五姑娘,防止她磕着碰着,俨然一副尽职尽责的大姐姐的模样。 对面走过来四夫人妹妹的女儿李姑娘,李姑娘今年十一岁。去过几趟国公府,嫌弃十姑娘是庶女,十五姑娘又太小,所以喜欢跟着七姑娘、十二姑娘。 奈何七姑娘又嫌弃她太小,不愿搭理她。这倒激起李姑娘的追随七姑娘的斗志,在她眼里七姑娘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仙一样的存在。 特别是七姑娘的及笄礼上,七姑娘如天仙般的模样把她一个小姑娘都看呆了,从此把七姑娘作为模仿的对象,希望能长成她那样。 李姑娘见园子里也没有能和她说上话的,便主动搭腔十姑娘:“之芙姐姐,今儿怎么没去宫里的赏荷宴啊?” 十姑娘大义凛然的回道:“皇家的宴会一年总能参加几回,但外祖母身子不好了,自然是外祖母重要些。” 李姑娘也表孝心:“本来我也是要参加赏荷宴的,听说外祖母病重赶紧着过来瞧瞧。可惜今儿见不到芝兰姐姐了。” 十姑娘听她三句不离七姐姐,仿佛七姐姐是她的亲姐姐一般,心中有些不快:“那种地方,七姐姐忙着呢,也不是谁都能说上话的。” 偏李姑娘没听出来她的不快,接着道:“是啊是啊,芝兰姐姐如此惹人喜爱,听说很多人家都想求娶芝兰姐姐。” 十姑娘忙道:“妹妹休要乱讲!没有的事儿。” “怎么是乱讲?!前些日子你们府上那么多求亲的,不都是冲着芝兰姐姐去了。便是与五姑娘结亲的威源将军府,起初也要求娶芝兰姐姐,不过听说求娶芝兰姐姐无望才改求的五姑娘!”李姑娘被抢白,有些急了,一股脑说了出来。 “好妹妹,这话可不能瞎说。你从哪儿听的别人嚼舌根?”十姑娘听到这话,无异于惊天大雷。 “我在母亲屋里亲耳听到的,大伯母找的母亲要去国公府,替威源将军府求娶芝兰姐姐。后来不知为何没成了,他们才求娶的五姑娘。我们府里知道的人不少,将军夫人可是登门请的大伯母。”李姑娘急于证明自己不是乱说的。 十姑娘一面极力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一面故作冷静的劝说李姑娘:“好妹妹,外人面前可不敢再说了,不仅损了五姑娘的名声,与七姐姐名声也不好。” 又转身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训斥道:“今儿什么也没听到,如有传出去的,乱棍打死。” 第13章 赏荷宴上的趣事 赏荷宴回来的第二日,大夫人就病倒了,听说头疼身子乏力,躺在床榻上起不来。大夫来诊断是受了风寒,叮嘱多休息才能好的快,开了几副常见的汤药。 一向温婉和顺,对待下人也和善悲悯的七姑娘,忽然就处置了一个犯错的奴婢。听说打不少嘴巴子,直打的脸都烂了,赶去了庄子。 老夫人也一连几日没了精神,家里事务交给二夫人暂时掌管,二夫人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了什么被老夫人斥责,弄的府里上下气氛一片凝重。 国公爷为此发了好大脾气,把大爷叫去书房骂了一顿,又把老夫人数落了几句。 黄之桐本不是看热闹管闲事的性子,但为了生存还是要留心身边发生的事情,这次照旧让清明出去打探消息。 可清明回来后却一脸挫败感:“姑娘,竟是什么都没打探到,大夫人院子云亭说那日跟去皇家别苑的都是贴身大丫头,回来一个字都没讲,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二夫人院子的云和说没听到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难不成真的参加宴会累着了? 不过两日,谷雨悄悄告诉黄之桐:“有个传言没用打听,自己送上门来了。姑娘听了莫要生气。” “嗯,说来听听。” “两个小丫鬟在井边说悄悄话,被我们院里的云芳听到了,说的是威源将军府的少将军本来有意的是七姑娘,冯夫人先要求娶的也是七姑娘,不过听说七姑娘近期不谈婚嫁,才转头求娶的姑娘。”谷雨边说边看着黄之桐的脸色。 黄之桐一时无语,半响才又问道:“连小丫头都传开来了,咱们怎么才知道?” 谷雨老实回答:“云芳听了立即回来告诉了奴婢,连她都觉得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黄之桐琢磨一下:“那你去悄悄打听,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要声张,当我没听到。” 谷雨担心的问道:“可是姑娘······” “我没事,你去吧。”黄之桐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依照大夫人给七姑娘营造的名声,大家想娶七姑娘也是人之常情,担心娶不上七姑娘,改求娶国公府其他的姑娘,这操作也算合理,她能理解并接受。 退而求其次,她就是那个次,呵呵,她不禁自嘲起来。 但那个少将军有意了七姑娘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回京城没几天嘛,是听到了七姑娘的美名就有意于她?还是见了七姑娘的人了?一见钟情了?! 这档子事儿为什么这个时候传出来? 她耐心的等待着谷雨打探的结果,给赵西漫去了信,诉说几日闲闷,约着哪天找借口见一面。 谷雨的消息还没打探出来,赵西漫便约了黄之桐一起去给侄子准备周岁礼品。 东怡园位于京都城东,是京都府专门依着水道开挖的人工湖,专供民众休闲娱乐的场所,湖边建有不少茶楼酒肆。 此时荷花刚刚开放,是个赏荷的好时候,赵西漫让管家在茶楼定了个雅间,她接上黄之桐装模做样的逛了几间铺子,便优哉游哉往东怡园而去。 湖边比城里凉爽多了,清风徐来,伴着阵阵清香,湖面一片碧绿的荷叶随风摇摆,粉的,白的莲花徜徉在叶面上,微微扭动着娇憨,让观赏的人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黄之桐感叹道:“若不是你,今年东怡园的花期怕是要错过了。” “没去成赏荷宴,跑这里来弥补遗憾啊?”赵西漫调侃。 “有什么好遗憾的,风景哪里都能赏。对了,想跟你打听,赏荷宴上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吗?”黄之桐没绕弯子,直接问赵西漫。 “你没听说?赏荷宴上七皇子定了朱丞相家的嫡次女,在家里非常受宠的。”赵西漫诧异于她消息如此闭塞。 “这种事儿离我太遥远,我没听说也不为怪。” “是离你远,可是离你们国公府不远啊。七皇子可是茹贵妃的儿子,茹贵妃跟你们府上可是亲戚呢。”赵西漫小声的纠正她的话。 是啊,七皇子定了亲,这种八卦,她们作为亲戚肯定要议论的,怎么没听见她们讲啊? “从赏荷宴回来大夫人就病了,大家心思就不在这个消息上了。”也许因为这个。 “哦。”赵西漫还是不解,“可是听说是当场定的,非常出人意料呢。” “怎么个出人意料?”黄之桐想听听。 “说十一公主在七皇子船上赏荷,非要学划桨,接过船夫的桨没几下就撞到了身边停着的一条船上,船上一个少女眼看就要落入水中了。七皇子出手相救,后来才知是朱丞相家的姑娘,茹贵妃就做主让七皇子娶了朱姑娘。大概相救过程中身体有了接触。”赵西漫把她听到的加上猜测的讲述出来。 还有这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黄之桐觉得好笑,她轻笑道:“那很好啊,英雄配美人啊。朱姑娘也算是个美人了。” “得了吧,”赵西漫嗤之以鼻,“就你说她是美人。茹贵妃看上的是朱丞相在朝中的地位。” “打住啊,咱们还是赏荷吧。”黄之桐怕赵西漫口无遮拦的说了不该说的话,今日她带了清明和云坠出来。虽然丫鬟们都远远的跟着,但难免她们会听到。 “不然呢,茹贵妃怎么那么多美人都没瞧上,使了手腕要定下朱姑娘,比如你们府上那位。”赵西漫还是把心中疑惑说出来,在家中说了可是要被母亲罚的,她也只有在黄之桐这里卖弄了。 黄之桐提醒她:“他们可是差了辈分的。” “那里头哪有辈分!”赵西漫反驳。 黄之桐瞪了她一眼:“快去茶室吧。说那么多不渴嘛。”赵西漫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她的衣袖往茶楼方向走去。 黄之桐这下知道大夫人生病,七姑娘无端发火的原因了,也知道前些日子她们为何推拒那么多人求亲,原来她们等着机会做皇子妃,如今皇子妃另有他人,她们的算盘落空了。 也许茹贵妃曾经给过她们念想,所以她们才抱有希望。现在希望破裂了,一时难以接受吧。 第14章 流言 是自己愚钝了,谷雨还曾经玩笑过,七姑娘莫不是要攀上皇家才肯嫁,她没当真。虽然知道七姑娘有个亲戚姐姐在宫里,平日里她们偶尔也会拿来炫耀,一言一行尽力的模仿宫里的规矩。不过以为她想在贵女中出类拔萃,最多嫁个王孙贵族罢了,哪知道她们还打着皇子的主意。 也是啊,那深宫高墙内,哪有什么辈分之分,伦理道德。什么姐妹共侍一夫,姑侄同嫁一人,甚至外甥女嫁舅舅,都有历史考证。 真要考虑联姻,哪还在乎远房姨妈嫁给晚辈,若不是国公爷,估计他们都攀不上亲戚。 黄之桐叹了一口气,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了。与自己也无关,眼下自己这边还没个清亮呢。 赵西漫听她叹气,问道:“怎么,有什么忧愁的?反正你也快成亲,嫁过去了,国公府就可以少来往了。” “没有,”黄之桐不想破坏赵西漫此时的好心情,“我还早,倒是你快了,说来只有两个多月了。新郎什么时候回来知道吗?回来后你们能偷偷见面吗?” 赵西漫与刘家大公子也算发小,小时候见过无数次,定了亲他们也偶尔能见面,只是刘家大公子进了军营他们见面机会少了。 “他说六月十八就往回赶,回了京城就在这里等我。”赵西漫羞涩的点了头。 “怪不的拉我来这里,原来是要先探探地形的。”黄之桐取笑她,“要不叫我爹多给他些假日。” “好啊,你去去信好好求求你爹。”赵西漫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嬉笑打闹着,惊动了一湖的荷花,夏风中摆动的更妩媚了。 不远处的茶室里,杜守恒微笑着,像欣赏一幅绝美的风景画。自从他来到这里,在京城极少能看到姑娘们这样不受拘束的笑着闹着。对面的赵西屏摇着头,好在杜守恒与他们家关系匪浅,不算外人。 黄之桐回到院里,听说大夫人身体好些了,今儿已经出了院子,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如常。 晚上临睡前,按照平日里习惯,都是丫鬟们整理好一切后就退出内室,黄之桐独自在内室安歇。值夜的丫鬟在外间起居室里,隔出来的一个隐蔽的小间里休息。 这一日也不例外,轮到谷雨值夜,云坠和清明自觉的退了出去。 谷雨见她们走远了,才悄悄的跟黄之桐汇报打听的情况:“姑娘,打听清楚了,话是四房院子里传出来的。当时不少人听到李家姑娘亲口说的。传到二房院子里,被云翠听到了,给了小丫头几个铜板,让她们故意说给咱们院子里的人听到的。” “这么说,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传言属实吗?恶心我不打紧,就不怕影响七姑娘名声?老夫人和大夫人不在意?”黄之桐发问,她一个理科生的脑子,用来对付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确实有些费力。 “应该是都知道了,十二姑娘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二房里传的最为热闹,老夫人和大夫人没有制止。”谷雨为难的回答姑娘的问话,“事情应该也八九不离十,四夫人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十姑娘和十五姑娘屋里的人都挨了罚,十姑娘也被禁足了。” 黄之桐无奈:“看来我也无法装作不知道了。” “那怎么办,姑娘?” “怎么办?凉拌!既然已经传出来了,也送不回他们嘴里去。他们想听的不是我的笑话,我跟着瞎起什么哄。”黄之桐坐到床榻上。“安歇吧,明儿再说。” 谷雨出了内室,久久不能入睡,心疼姑娘,孤身一人在这冰冷的国公府里过活。可是仔细听去,并没有听到姑娘唉声叹气的动静,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姑娘这么快睡着了!? 第二日,五姑娘的上房里,几个丫鬟一如平常一样陪着黄之桐忙活针线。谷雨朝清明使了个眼色,清明清了清嗓子。黄之桐抬起头见到清明欲言又止的脸:“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吧” “姑娘,”清明嗫嚅了半天,终于把她听到的流言小心翼翼讲给黄之桐听。 黄之桐又低下头去,拿起鞋样子,对比着裁剪,完美的的剪下一个鞋帮子,气定神闲的说道:“你也说是流言了,既然是流言咱们为何要被困扰呢。” 清明颇为恼怒,也为姑娘不值:“可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如此编排这些瞎话。” 云坠也为姑娘抱不平:“就是,咱们姑娘这么好的亲事,他们却乱嚼舌头根子,听了真想打他们耳光呢。” 谷雨没说话,只是看了云坠一眼,云坠满脸的愤慨。 黄之桐扔下手中剪刀,抬头又对屋里三个大丫鬟道:“既然将军夫人托田夫人提了亲,定了我,就是将军府深思熟虑决定好的。如果非要说她先看中的是七姑娘,也是因着七姑娘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人儿,说明她有眼光,如果是我也会首选七姑娘。毕竟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的。出门告诉院子里的人,本姑娘不在意这些流言,让她们以后再听到此类话也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推了眼前案几上准备做的鞋子,拿起了自己的中衣缝起了系带,那本是谷雨箩筐里的活。 云坠没想到姑娘能如此豁达大度,也暗自揣摩是不偷偷咽下了委屈,只是没敢安慰,在谷雨的示意下同清明一起出门传话去了。 不过云坠注意到,姑娘要给新郎亲手做的鞋子,从那天起再也没动过一针一线。 华灯初上,大夫人房内,嬷嬷潜走了全部下人,七姑娘讥笑着:“平日里看着不是挺机灵的,怎么是个不开窍的。不让祖父替她出头,自己也不去其他房里哭一哭,闹一闹,愣是把事情糊弄下去了。就那么想嫁进将军府?!” 大夫人忙安慰她:“小祖宗,她原本就一心想离开国公府,而那将军府又确实是个好去处,自然不肯轻易放手。如今这动静已经够大的了,再闹下去对你也不好。” 又叹了一口气:“都是母亲太沉不住气,竟是这当口病了,没了遭人耻笑。不然也不能让你拿自己的名声去作贱。” 第15章 新婚丧偶 七姑娘倒不怕:“反正就在咱们府里传,怕什么!府里谁不知她能被将军府求娶是本姑娘让着她的。这都不要紧,母亲,您已经好起来了,快想法子帮帮女儿啊。眼看七皇子过几天就要订亲了。” “母亲能有什么法子?看那日的情形,是茹贵妃算计好的,她早已看上的就是丞相的千金。平日里怕就是诳咱们的。”大夫人无奈道,“况且你祖父听说咱们有这个心思,把你父亲狠狠骂了,如今你父亲连想都不敢想了。” “都是祖父沽名钓誉,不让咱们跟贵妃娘娘走的近。”七姑娘有些口不择言,“若他肯出力,贵妃娘娘未必不会选我。” “祖宗!”大夫人呵斥道,“祖父也是你能置喙的!”七姑娘便气鼓鼓的不再出声。 大夫人虽然知道国公爷如今担着光禄大夫的职务,在朝堂上或许没有朱丞相权利大,但国公府那么多年的积累,还顶着世袭的国公爷尊荣,还是能与丞相家较一高低的。 但奈何国公爷在后辈的婚事上不愿与皇家有牵扯,在七姑娘的婚事上不仅不出力,还横加阻拦。让她及她的娘家人无可奈何。 自古都是希望女儿嫁的好,地位尊崇,带给娘家无上荣耀。茹贵妃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初进王爷府不过是个侍妾,如今也是贵妃了。娘家一大家子不都靠着她享受那滔天的荣华富贵。 想及此,大夫人试探的问七姑娘:“兰儿,若你想过上贵妃娘娘那样的日子,你肯像她当初那样吗?” 七姑娘立刻明了母亲的意思,她抱怨道:“母亲,贵妃娘娘当初家世比起女儿那是差远了,如今女儿这样的出身,品貌,怎么能做侧室?!再者说了,七皇子今日还未成婚,等成婚后至少要一年才能纳侧妃,到时候还不定什么局面,女儿不愿意等!” 大夫人点点头,女儿说的也有道理,看来还得再想法子。 等七皇子与丞相府的朱姑娘定亲的消息在国公府姗姗来迟的时候,人们还沉浸在五姑娘的婚事传言的热闹里,就连黄长保都佩服五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定力。 只有谷雨在姑娘面前愤愤不平:“姑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自己撑不住事儿,怕造人笑话,就拿姑娘的事儿挡枪。” 黄之桐不怒不恼:“既然有人知道了,早晚要传出来的。不过刚好替她们遮丑吧了,谁叫我们撞上了。也算万幸了,赶在她们这当口没有怎么为难我,换做平日里还不定怎么样。” 谷雨不禁问:“姑娘你都不生气的吗?” “倘若因为这个生气,那我不早就气死喽。平白的给别人又添一桩笑柄,何必呢。”黄子桐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对未来看不清的渺茫。 京城的秋日特别的短,转眼已是深秋,院子里各色的菊花肆意的怒放着,枯叶已颓然飘落。 黄之桐在枯燥的女红中仅有的快乐便是与“赵西漫”一来一往的通信。 赵西漫欢欢喜喜出嫁,战战兢兢做新妇,见不到黄之桐的日子便叫人捎信来,描述她人生中身份巨大转换时的心情。 赵三姑娘的信件来的十分频繁,院里见到的人都以为她们在这特殊时期悄悄话多。只有黄之桐知道那些信件里有一半是杜守恒的。 杜守恒还在修铺戒律寺的上山路,他用着现有的建筑材料,自己偷偷改良着施工技术。很多时候面对缓慢的施工进度和效果,有心无力,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自从遇见黄之桐,内心的渴望开始躁动起来,他太希望他有人能帮他一把,与他一起合作了。频频的写信来把施工中遇到的问题跟黄之桐倾诉,求助。 可黄之桐目前给与他的帮助很少,前世她大学读的材料学,对建筑材料熟悉,工作后一直在混凝土行业,俗称“工地拌灰”的。对建筑施工这块只是了解,没有专业意见给他这个专业的负责土建施工的工程师。 关键是现在她困在深宅大院里,见不到他现在施工用到的建筑材料,甚至平日里很少有机会见到常见的原材料。 为此黄之桐更加坚定了走出深宅大院的决心。对于那个能让她走出深宅的机会,希望早点到来。 几天没见到赵西漫递过来的信笺了,算算日子,她新婚满月回门也不少日子。难不成田夫人见她夫君不在家,留她多住几日?在娘家,尽情的为非作歹,当然没空再和她扯闲篇,聊八卦了。 就在黄之桐为赵西漫日子过的愉快而高兴的时候,赵家嬷嬷上门来以田夫人之名请黄之桐过府一趟。她的婚期将至,一般是不许出门的,若不是紧急的事情,田夫人也不好如此。 黄之桐不知赵西漫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竟然让田夫人出马诳她出府,只是不好多问。 出了国公府,神情凄然的赵家嬷嬷没等黄之桐发问便告诉她,三姑爷在回西北路上出了意外,人没了。 黄之桐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好的回家成婚,怎么就出了意外?! 但嬷嬷就知道这么多了,说是三姑爷家里送了消息上门,如今姑娘在屋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谁哄都没有用,才请黄之桐过来劝一劝。 黄之桐匆忙赶到赵府,见到赵西漫已经没了人形,头发蓬乱,面色憔悴,眼睛肿的跟桃一样,嘴唇都是皴裂的干皮。 心疼的直掉眼泪,唤一声:“西漫。”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赵西漫见到黄之桐,又哭了起来:“之桐,我该怎么办啊?” 田夫人和赵西漫的嫂子姐姐都在屋里,见到她们这样不由的又跟着哭起来。 黄之桐搂着赵西漫,任由她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哄道:“你便是哭死了,他也回不来了。先不哭了再说。”又去替赵西漫擦眼泪。 可是怎么都擦不干伤心人脸上汩汩不停流出的泪水,黄之桐轻抚她的后背:“你已经哭了两天了,不说父母、亲人会心疼,他在那边也会心疼的。就让他安心的走吧。” 第16章 历劫 赵西漫听到此话,愣愣的一动不动,真的不再哭了。 黄之桐又柔声哄她:“人的命数都是一定的。有时候人没了,只是不再这个世上而已。听说天上的仙人都会下凡到人间来历劫,至于历什么劫,经历什么磨难,多长时间,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历劫后再回到仙界就可以飞升神仙阶品了,你的夫君也回天上仙界去了,你让他安心的走,别牵挂你。” 黄之桐没拿自己的生死经历安慰眼前的人,她宁愿相信神话传说,凡人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这样所受的苦难,所经历的意外都有一个温暖的慰藉。 她也不指望赵西漫能相信她,只是现在她只找到这样一个安慰她的说辞。 谁知伤心过头的赵西漫盯着她认真的问:“真的吗?他回仙界去了?去过原本属于他的日子了?” 身后的田夫人再一次泪如雨下,为了让自己不出声,死死咬住手中帕子。这可怜的孩子难过的糊涂了! 黄之桐努力做出笃定的样子:“嗯,咱不让他放不下心好吗。要让他安心的先回去做他的神仙,咱们继续在人间历劫,过咱们身为凡人的日子。” “可他为何走的这样早,与我的人间缘分这么短?”赵西漫沉浸于谎言中。 “也是他神仙阶品高,修为高,只需要这么几年,也许仙界有事急于召他回去。咱们都是小仙娥,需要多受几年磨难。”黄之桐继续哄着她,“他走的安心,到了仙界才能更好的修行。咱不让他挂心好吗?” 赵西漫无措的点头,仿佛真的相信黄之桐所说的。 黄之桐知道赵西漫不是小孩子那么好哄,她这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于是掩饰自己的痛心,示意丫鬟端来洗脸水。亲自动手给她洗脸,梳头,趁着她迷糊喂了半碗粥,也不多说话,就安静的陪着她。 当晚黄之桐没有回国公府,寸步不离的陪赵西漫两天,哄她吃哄她睡,给她讲悲情但温馨的轮回故事。 在黄之桐的陪伴下,赵西漫渐渐的从无尽的悲伤中清醒过来,不得不接受夫君已经亡故的现实。 两天后,刘家来人接回了赵西漫,准备迎接刘大公子回家,黄之桐不好再跟过去,才回了国公府。 刘家的葬礼,黄之桐作为一个月后要成亲的新嫁娘,被禁止参加,而国公府只派了管家去吊丧。 葬礼结束后赵西漫把自己关在刘府他们新婚的院子里,状态还不算太糟,反而安慰母亲顾好自己身体。 黄之桐顶着国公府老夫人的责罚去看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探望。虽然很多时候她希望她能嫁个短命鬼,但是赵西漫不同,她是那么天真烂漫的一个人,嫁的又是两情相悦的人,她的生活是需要白头偕老的。可是事与愿违。 赵西漫的遭遇多多少少影响了黄之桐的心情,连自己的婚事也怠慢了。除了四夫人替做的绣品,她仔细看了是什么,并登门道谢。其余府里几位夫人送来的嫁妆贺礼她连看都没看就打包装箱了。 需要给新娘亲手给新郎做的鞋袜,终究没有动手,她让谷雨去成衣铺照着尺寸买了两双,顺道给父亲又带了两双冬日穿的。两个人的鞋子款式颜色尺码都不同,新郎的鞋子尺码略大一些。 冬月初祝景澜才回到京城,比他父亲威源将军还晚。 对于婚事他没有一丝热情,任由父母操持着。但也没有表示出抗拒,他不是任性的孩子,也没有任性的资格,作为家中长子,他要给弟妹做一个好的表率。 从单独分出的院子,婚房布置,新郎服饰到娶亲流程,他一概没有异议。喜的冯夫人觉得她的决定尤其正确。对于他婚前还要整日出门也格外纵容,没有一句唠叨。 祝景澜了解了京城局势悄然发生的变化,茹贵妃高调的让朱丞相成为七皇子的势力,尽管朱丞相尽力回避,但女儿要嫁给七皇子,已成不争的事实。 随着七皇子势力的增加,其他几个皇子暗中也在卯着劲儿,无奈他们都已娶妻,有了岳家支持,再想增添势力只有拉拢朝中臣子和在外的领兵将领。 而他的婚事是国公府和将军府的联合,韩国公眼里只有当今皇上,一贯的不好亲近;威源将军常年戍边,在京城从不给自己找麻烦。麻烦便找上了他们还摸不清楚脾气的少将军头上。 整日的有人上门送礼,送帖子。威源将军把礼品回绝了,声称他们只办一个简朴的婚礼。对于邀约的帖子,少将军根本不在府上,趁着未婚跟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通往戒律寺的路还在赶工,带他出去鬼混的狐朋狗友,顶着骂名在寒风中监工呢!杜守恒吸了一口鼻涕:“是人吗你,你为了躲清静,就拉上我垫背,在这深山老林灌凉风不说,回府还要挨骂。” 祝景澜皮笑肉不笑:“府里我父亲已经亲自登门说明了,国公爷不会骂你的。在山上灌凉风你不是喜欢嘛,可是你自己亲口说比那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有意思。” 杜守恒抢白道:“喜欢也不能天天灌啊,都喝撑了。我待在城里难道不比这里舒服?” 祝景澜安慰他:“不是有为兄陪着你嘛。也是为你好,在城里怕把你私宅暴露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用客气!” “除了我那偷偷买的院落,你祝大公子就没地方可去了?”杜守恒才不信他。 “你当我喜欢你做事的地方,行了吧。”提起这个地方,祝景澜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 “你可拉到吧,再过几日我还得在这喝风呢,你洞房花烛了,室内温暖如春,春宵苦短。怕是再也不愿想起这个地方了。” “此事不提也罢。”祝景澜不让人提起他的婚事。老杜几次提起,他都打断了。 杜守恒无奈的叹口气,他想劝劝他,她是个好姑娘,对她好一点。奈何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啊。 窦工,小窦姑娘,你不愿退婚,非要走这条路出府,宁愿嫁给这油盐不进的拧小子,您就自求多福啊! 第17章 嫁妆 驰勇将军黄三爷回京后,尽管住在外院,他们父女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记得两年前准备见驰勇将军时,黄之桐这样劝自己:毕竟是人家亲生的女儿,人家总要表达舐犊之情。而她要替原主表达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思念,这也是她在这世界最大的靠山了。 但是当她真的见到驰勇将军时,也许是原主身上的血脉压制了灵魂,竟生生生出一股没由来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当真像是见到了亲人。 她想象着在那个世界里,进入窦悦身体的黄之桐,见到窦悦的亲人是不是也会这样没由来的亲近。 她不由的眼泪噗噗往下掉,驰勇将军见了,也湿了眼眶。身边的人好一顿哄劝,二人才止了泪。 如今二人再次见面,情感上黄之桐便真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这个父亲不到四十,却被西北苍凉的风沙吹去了年轻的容颜,看上去像四十大几的模样年,喊一声“父亲”倒也不违和。 两年未见的女儿出落成如花似月的大姑娘,憨直的父亲不好抬手抚摸,只能从头到脚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女儿,看着看着便说不出话来。 倒是黄之桐主动拉起父亲的衣袖,问东问西,问父亲在西北的生活,仿佛从此她就是这个父亲的支撑与依靠。 国公府姑娘出嫁,自有族内管事的人操办,国公爷又下令无需大张旗鼓,所以府里筹备出嫁的事儿不用驰勇将军操心。而他常年在边塞,京城也无太多交往甚密的人,所以这场婚事,他们父女倒还落个清闲。 黄三爷在黄之桐三岁的时候把妻女接去了西北,那时候没拿走国公府一文钱,但每个月的进项没少缴入国公府的公账。后来在西北攒了些家业便不入府里的公账,如今女儿出嫁,除了账面上的嫁妆,他偷偷给了女儿一笔私房钱。 清闲的这几天,父亲带着黄之桐走遍了他为她偷偷置下的产业。虽然有可靠的仆人打理,但父亲还是希望黄之桐在婚后能多操心自己的产业。 黄之桐受之有愧,嫁妆单子她看过了,父亲给了他太多东西。 她父亲却不容她推辞:“这里也有你娘当初的嫁妆,留着就是给你的。我这辈子积攒的反正都要留给你的,咱们父女两个还推辞什么。” 黄之桐劝慰父亲:“爹爹,女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这些嫁妆已是不少,父亲该留些给自己打算。” 黄三爷笑道:“你就是父亲的打算,我还留着作甚。” “如今女儿要嫁人,父亲一人在西北,身边虽然有人照顾生活起居,但毕竟不是能交心的人。娘已去世多年,父亲也该寻个能相伴的人。”黄之桐说的语重心长,不像一个女儿的语气,更像同辈或者长辈,巴不得能替他安排上。 黄三爷愣怔了一下,脸上随即换上欣慰的笑容:“之桐大了,会替父亲操心了。让父亲想起姨奶奶和你娘。”姨奶奶是父亲的亲娘。 身边没有外人,黄之桐也直言不讳:“父亲不想回国公府,大可以新嫁娘身体不适等原因推脱,还安置在西北。祖父也不会怪您的。” 黄三爷制止了她:“好了,父亲会考虑的。你不用操心了,好好的嫁人,做好祝家的媳妇。” 黄之桐知道父亲不想续弦,未必是为原配守节,不过是不想再回国公府罢了。即便新妇进门不用在国公府操办,但总要带回来给国公爷夫妇磕头,生了孩子还要带回来磕头,若是个男孩说不定还要在府里养着。 他对这国公府几乎是没有任何依恋的。 从国公府公账里给出五姑娘的嫁妆是黄金二百腚,蜀锦两匹,各色绸缎十匹,新娘十年衣装,十套珠宝饰品,被褥三十床,床幔六套,屏风六幅,窗纱六幅,各式摆件三十套,铺子四间,京城百里外的农庄两处,还有诸多生活用品装了满满四大箱。 这些都是照着三姑娘出嫁时候给的,国公府的姑娘们统一的嫁妆,嫡庶一样。 因为三房多年间只有一个姑娘在京生活,且每年上缴的进项没有少过,所以又给添了白银两千两,玉如意一对,玉枕头一对。 黄之桐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觉得已经不少了,又一次体谅老夫人为何不喜欢把她养在府里了。可是清明却噘嘴嘀咕:“比起郑姑娘的,真是少的可怜。” 崔嬷嬷也摇头叹息:“郑姑娘的,多半都是姑奶奶的。当年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国公府就一个独女,那个嫁妆啊······”忽又变了语调,骄傲着,“好在我们三爷一直为姑娘打算,咱们三房自己出的,可是有这个好几个多呢。难道会比郑姑娘的还少?!” 这个唯一属于三房的老人,打小跟着姨奶奶,伺候三爷。黄之桐附和她道:“崔嬷嬷说的对,父亲给的很多了,府里给的也不少了。” 她当然不能说,给了这么多,她带来带去好麻烦啊,以后说不定还要回来的。 对于带去将军府的下人,黄之桐只要求清明谷雨随她嫁过去,打扫院落的崔嬷嬷依然守着院子,别的人她随府里安排,能少则少。实际上她也没有做主的权利,即便是她院子里人,也都是国公府的人。 大夫人替她做主把云坠给了她,把院里云芳提成一等丫鬟也给了她。另外又带了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小丫鬟。四个教化嬷嬷。 有原来她院子的,也有新添的。 黄之桐见她的教化嬷嬷张嬷嬷还要跟她陪嫁过去,心里堵的慌,怎么还一直跟着呢? 黄之桐直接拒绝了大夫人:“大伯母,这个排场有些大了,好多府里老人,拖家带口的,我带走了说不过去。之桐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大夫人面上带着一贯的笑意:“你三姐姐出嫁的时候也是带的这么多,六月里头表姑娘出嫁也是这么多,到了你这里自然也就这么几个给你。不能叫将军府笑话咱们没了排场。” 黄之桐拒绝不了,只能接受:“之桐谢过大伯母,还是大伯母想的周到。” 第18章 掀盖头 归拢箱笼的时候,谷雨只让云坠伸了手,但云坠忙起来难免叫了云芳搭把手抬个东西什么的。重要物品都是谷雨和黄之桐两人动手的。 冬月十六日,一早,阴冷,大雾。 国公府的喜事也没驱散那凝聚着阴冷的大雾。五姑娘的喜事有些像这天气一样清冷。 衷心道贺的人并不多,黄之桐在京城没有什么手帕交,一个宋家女嫁去了外地,一个赵西漫不能来给她送嫁,两家都是托了嫂子来祝贺她。 厅堂里的都是泛泛之交,大多数都是七姑娘的手帕交,有人有心要巴结这位马上成为少将军夫人的五姑娘,奈何都知道她和赵西漫的交情,碍于赵西漫嫂子在场,也不好取乐。 待赵西漫的嫂子略坐坐了告辞后,几位少夫人才把厅堂里带出了一点生气。厅堂里慢慢热闹起来,大家客套着恭维五姑娘,五姑娘第一次在国公府受到如此重大关注。 黄之桐倒是满脸的不在乎,她不到卯时就被叫起来了,一番操作之后,此时已经乏了。 也许是她的脸上表现的到底在乎不在乎,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别说表情,怕是本来的面貌都遮住了。 新娘妆确实浓了些,硕大的红宝石华胜,几乎遮住一半的额头。这又黑又浓的眉毛,夸张的眼部妆容,红艳的嘴唇,惨白的肤色,脸颊上还涂了两团朱红的腮红。 对于这种新娘妆,嘴快的清明提出异议,负责化妆的嬷嬷是这样解释的:“丑夫人丑福人,新娘当日化的比平日丑,以后在夫家才有福。” 黄之桐怀疑她严重的低估了自己平日的容貌,这也太丑了吧!化成这样是跟新娘有仇吗? 嬷嬷还诳她:“新郎挑开盖头的时候,姑娘只管害羞的低着头,新郎瞧不出姑娘妆容的。” 好吧,你年纪大你有理。 清明和谷雨,只能敢怒不敢言,这位嬷嬷如此做法又是想讨好老夫人,可是姑娘都已经要嫁入将军府了,就不想着以后万一要沾姑娘的光呢。 黄之桐拉着她们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们。 巳时二刻,接亲的花轿就到了国公府的门前,外面是什么情形黄之桐不清楚,据听说什么程序都没落下,还挺热闹的,新郎也好脾气的配合大家闹喜。 被盖上盖头的那一刻,黄之桐知道她的人生将走上另个阶段了,至于这个阶段会怎么样,看她自己了。 祝景澜在接新娘的时候见到七姑娘了,他看到七姑娘朝他莞尔一笑,那一笑似乎带着些哀怨,难不成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七姑娘,以后就不能肖想了。 接新娘上了花轿,起轿,回府。什么时候雾散的,天晴的,太阳和煦的,他竟是没发觉。 又是一通繁琐的礼仪,本来就没有兴致的他被折磨的几乎要颓废了。 一系列的操作之后,便是敬酒环节了,这次他倒兴致很好,举着杯子喝了不少的酒。喝的杜守恒偷偷的叹气。 冬日天黑的早,喜房内,丫鬟嬷嬷们腿都站酸了,新郎官也没进洞房的迹象。 新郎不来挑盖头,新娘就得顶着凤冠,铺着盖头,一直端坐在床头。她们就一直站在边上陪着,生怕新郎进来了,见到她们不守规矩的样子。 清明和谷雨都替姑娘着急,姑娘从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到现在,就垫吧了几块糕点,抿了几口茶。还顶着厚重的凤冠直直的端坐着。 新郎在国公府迎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将军府就把新娘冷落呢?前头热热闹闹的喝酒,不像发生了什么把新郎绊住的事儿。 盖头下的黄之桐,快要累死了,她不是自虐,只是看这个男人到底能恶心到什么地步。 她拿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忍耐着,轻轻问一句:“几时了?” 谷雨悄声回答:“姑娘,刚过戌时正。” 黄之桐算了下,相当于晚上八点左右。 这个时节,晚上五点多天就黑了,人们通常三四点吃完饭就回屋歇了,穷人家舍不得点灯六点就上床睡觉了,富贵人家点灯熬油也不过七八点就熄灯了。他倒好,八点还不进洞房。 只是现在她浑身酸疼啊,又不好动弹,让她想起在国公府被张嬷嬷训练坐姿的时候,此刻张嬷嬷还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吧。 在忍忍吧,她告诉自己,在咬牙忍半个小时。再等他半个小时,他若再不来,她就自己扯了这红盖头。管他什么张嬷嬷,少将军。 “两刻钟后告知我。”她小声说。 “是,姑娘。”谷雨刚回答了。外头传来动静。 “给少将军请安!恭喜少将军!”是廊下的奴婢们。 没有听到少将军吭声,打帘子声,开门声,脚步声传来,有人进来了,不止一个人。 喜娘拿捏者一贯的饱满喜乐的声音高亢叫着:“恭喜少将军,少夫人百年好······” “出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喜娘瞬间住了声,屋里也没有人敢说话,气氛降至冰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走了。 “你们也出去!”又一声冰冷的命令。 “姑娘。”清明低低的叫了一声。 黄之桐挥了一下手背,她不信,新婚夜他能杀了她不成。 她带来的丫鬟们也出去了,但没走远,谷雨和清明就在门口。将军交代过一定要护好姑娘的。 祝景澜带着对新娘的厌恶一步步走至她跟前,床榻上小小的身躯,怎么能有这么大心机!如果不是她对他母亲使了心机,他母亲怎要他娶她? 既然你要嫁进来,只要你在将军府好好做少夫人,伺候婆母,照顾弟妹,我便也成全你。 想着便走到床榻前,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拿起秤杆,只抬手那么一掀。 谁知他只是满心嫌弃的掀开了盖头,却吓了一跳! 流光溢彩的凤冠下,那是一张多艳俗的脸啊,那么厚的妆容也遮不住丑态,他转头就走,满是痛心,眼前都是七姑娘那张如花娇媚的脸。 黄之桐收起微眯着的一只眼和扯着的嘴角,她不过累了想动动而已,动不了身上的部位还不能动脸上的?还有那扑鼻的酒气,让她忍不住皱鼻子啊。 第19章 新婚之夜 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挑起了盖头,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刚好她在龇牙咧嘴的时候,刚好让他看了个正着。刚好她也看到他看她时的模样! 那满脸的嫌弃,受惊,一副要吐的模样。 有这么丑?!夜晚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似乎醉酒都吓醒了。 化丑妆的嬷嬷啊,我谢谢你了!今晚连借口都不用找了。果真是丑夫人丑福人! 一身喜袍的少将军用尽了他二十二年来所有的休养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走出新房。只是坐到外间,自己倒一杯茶水压惊去了。 黄之桐冲外面唤道:“清明,谷雨。” 二人快速进来,黄之桐示意她们帮她摘下那劳什子的凤冠,太他妈沉了,脖子要压断了。 二人又帮她卸了身上所有珠环,顿时一身轻松,她起身走动走动,舒展筋骨,成个婚太累了,下次成婚可不能这样。 云坠和云芳得了允许往屋里送热水,送酒菜,摆好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黄之桐饥肠辘辘,见桌上摆好酒菜,酒是合衾酒,菜是专门给新娘准备的,还热乎的,祝家的人还不错。净了手就开始吃了起来,仿佛屋里没有其他人一样。 清明提醒她:“姑娘,姑爷还在外面。” 黄之桐住了手,努努嘴:“你去问他要吃吗?” 清明往外间走去,谷雨又提醒她:“姑娘,先洗脸吧。” 黄之桐摇头,可不能洗喽,那是今晚保平安的玩意儿:“先吃了吧,又饿又渴。” 一口汤喝完,清明进来了,一脸的委屈:“姑爷让咱们自便。” 嗯,挺好的,这样就方便多了。 黄之桐不管不顾的又吃又喝,总算把肚子填了个舒服,还吩咐清明和谷雨也一起吃,这个年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饿了一天了。 外间的祝景澜听到了内室的动静,虽有些不快,但也压着心头的厌恶忍了下去,毕竟她们一天没有进食。 此刻的他有些不适,今晚酒喝的有些多,困意渐渐袭来。室内火盆点了好几个,甚是暖和。他搬开榻上矮几,和衣歪在长榻上歇息。 吃饱喝足的黄之桐没有惊动外间的人,悄悄安排下去。 此时最是一年中严寒的时候,她让外面廊下的人撤了。让云坠、云芳待在外间隔间,防止少将军夜里要端茶倒水的,他没有伺候的丫鬟,身边小厮也不方便进来。 让清明、谷雨就在新房里凑合一夜,自己也和衣上床,到底妆没洗。 这么一折腾已经很晚了,主仆三人疲惫至极,等歇下后居然一觉睡到天亮! 外间的云坠听到内室动静,晓得是她们醒了,在帘外禀道:“少夫人,少将军已经出去了。” 室内三人各怀心思,谷雨忧心:没有洞房,姑娘以后在将军府怎么立足? 清明自责:竟睡的这样死?身边有人起身走了居然不知道。 黄之桐庆幸:这一夜,终于平安度过了。 可是,不平安的一天来了。 黄之桐等丫鬟婆子们陆续站到廊下,等她身边的人进进出出为她起床忙碌,等她喝了两盏茶,等她准备好送给婆家的所有东西,等她看了一会儿书,等她再一次饥肠辘辘,等阳光已经很灿烂了,还是没等到少将军回房! 今早他要陪她一起去敬茶的!他居然不回来了! 谷雨不得已向院里的嬷嬷打听,嬷嬷摇头也不知道,只得差了人去府里别处打听。 半晌才有人进来回禀:少将军一早出府了。着人传话来,手头有紧急的事情,让少夫人代替他敬茶,回头给少夫人赔罪。 黄之桐冷笑,少将军有种啊,让她等了两回,下她两回脸面。把她最后的幻想都掐灭了。 她给过他机会,他居然不要! 黄之桐熟读过荣国律法,也研究过关于婚姻律法规定:正常成婚的情况下,一年内不许娶平妻,不许纳妾,不许和离,不许无故休妻。 休妻得妻子有不可饶恕或不值得挽留的过错,夫家一方就有权利行使。和离则是双方自愿,需要双方当事人和双方家中长辈见证同意,同时女方缴纳官府一定数额的“受理金”。 和离也不容易,因为要缴纳官府的受理金,所以一般和离被视为“男子被女人抛弃了”,许多夫家都不会轻易同意。除非女子特别能作,又不愿担着被休妻的恶名;也或者娘家有一定的权势地位。 但最近十几年荣国的和离风气挺盛,因为当朝朝有位公主,颇受皇家宠爱,又牵扯到朝堂利益,婚姻不能再继续维持下去,便和离自己单过,如今还在京郊一处别苑里逍遥快活。京城有些贵女遭遇婚姻不幸也效仿了她,这趋势慢慢向全国蔓延,如今荣国上下和离的女性不算稀奇。 黄之桐一直以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钱财她有,父亲应该不会为难她。和离后她就不用回国公府,可以自己单过。 之前最大的阻力是将军府,她会找个说的过的理由,如若不行她就舍了名声,在府里作天作地,作到将军府无法忍耐,同意和离。 如今看来不用了,只是时间问题。一年,也够她疏离国公府,为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现在,她不气不闹,仿佛少将军说他有紧急的事是真的有,不是随便找的借口。 她示意谷雨把白丝帕交给冯夫人身边来传话的嬷嬷,一句话都不要说。 然后淡定从容的跟随嬷嬷走出婚房,走在站了一排的低头垂眸的下人面前,打量着府里的布局,仿佛她是府里来参观的游客。 阳光照在身上,还没有暖意,她不由的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斗篷。手上没有手炉,丫鬟们手里都有东西,她怕给她们添麻烦。 将军府的建筑风格与国公府不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许多过道都是直来直去的。一排房屋愣是一眼就望到头了。 冬日里,入眼多是光秃秃的枝条,即便长青的植物,也是惨兮兮的没有生命的绿色。 最靓丽惹眼的便是枝头上、房檐下挂着的,大红的表示喜庆的装饰,可对于她来说,丝毫没有觉得喜庆。 第20章 敬茶 没转几个弯就到了前院花厅里,花厅不大,里面乌泱泱的挤满了人。除了幼童忍不住发出的声音,大家都很安静。 她瞧见上座祝将军和冯夫人极力掩饰他们的不快,努力挤出了笑容。 她当做没看出来,随着嬷嬷的提示,恭敬的拜见他们:“儿媳黄氏拜见父亲母亲,祝父亲母亲万寿安康。”随后奉上儿媳茶。 府里就准备了一份茶,没有如少将军吩咐的那样,让少夫人替他敬茶。他们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论儿子怎样,他们都接纳并欢迎这个儿媳妇。 将军夫妇强颜欢笑的接了奉茶,不过略微嘱咐了几句台面话,替少将军再次找了借口而已。 黄之桐没有任何埋怨,只是点头称是,甚至没有提起一句少将军,大方接下了老二送给她的见面礼。 嬷嬷指引着拜见了叔叔婶母,接下来便是坐下接受府里弟妹们的拜见。 整个过程黄之桐大大方方,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接受礼物,拜谢,送出礼物,接受谢礼。 新妇过门,送出的是每人两双鞋子,另外府里未成年男孩一个扇坠,女孩一个荷包。 谷雨在递给黄之桐鞋子时,忽然想起,早上收拾箱笼,没见到新郎的鞋子。 因着将军府里近日办喜事,祝老太太到底操了一些心,见了不少客人,耗费不少精力,今日便越发的疲累,没有强撑着到花厅里去。 黄之桐在嬷嬷的带领下专门去老太太的院里拜见她。 路上黄之桐还有几分不解:照理讲,府里有老太太,她应该先拜见老太太,再拜见公婆他们,怎地将军府是先拜见了公婆等一众晚辈,最后再来拜见祖母。 难不成是因为老太太是长辈,最后拜见是为了显得隆重些?大佬最后一个那可都是压轴的。 等她走进老太太的正厅,跪在老太太的面前奉茶的时候,才明白最后一个出场的未必都是压轴的,也可能就是为了给她立规矩的。 黄之桐的双手都已经举的有些酸了,也不见老太太身边嬷嬷来把敬的茶端过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听说新媳妇进门遭到婆婆刁难的,没听说遭到婆奶奶刁难的,而且在进门第二天。 黄之桐接受了这个下马威,想看看这个越俎代庖的老太太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也想看清楚将军府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她就这么垂眸低头跪着,保持最初的姿势,身子没有一丝晃动,手里的茶盏也没有一丝晃动。 直到她感觉膝盖已经发麻,再下去怕要打颤的时候,老太太才满意的点头,示意身边的嬷嬷接过茶盏。 接下茶盏,祝家的老太太抿了抿,才慢悠悠的开口说话:“听说今儿一早澜儿就出去了,你身为新媳妇,下不来脸也是难免的。可是你既已为人妇,国公府应当也是教了你的,嫁进夫家除了孝敬长辈也要想方设法的拢住夫君的心,方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能坐稳主母的位子。” 黄之桐一听,老太太是听说昨晚的事儿了,在这里教训她呢,她懒得跟她辩驳,跟在国公府一样,她规矩的低着头,轻轻答“是”。 老太太见她面不红,气不粗,不像两个儿媳妇教训起来怯懦的样子,便加重语气道:“你虽是国公府出来的,可既已嫁进祝家,便要守祝家的规矩,你婆婆一辈子把祝家操持的井井有条,是个守规矩又能干的,就是性儿太好了,好糊弄。” 黄之桐心道,你这是说她好糊弄还是怕我糊弄她? 老太太还在还在训诫着,从侍奉公婆说到照顾弟妹,从敬重祝家亲族说到在如何在京中贵族中自立。 黄之桐依旧挺直跪着,低着头,只是不言不语。直到老太太自己撑不住了才住了嘴,挥挥手示意黄之桐起身。 谷雨忙上前扶起黄之桐,黄之桐顺着谷雨的力道起身,膝盖又酸又麻,躬着身,接过老太太给的见面礼,一个鸡血石的烟嘴鼻把玩。 她用及其恭敬的语气谢过:“孙媳谢过祖母,谨遵祖母教诲。祖母您身子不好,还为孙媳操心劳累,是孙媳的罪过。孙媳告退,你老人家好好保重自己个身子。” 老太太一口茶水哽在喉咙,还好咽下去了,没有呛到,抬眼看黄之桐已经走出了正厅。 早膳摆在花厅后面的立忠堂里,众人已经等了许久,才见到黄之桐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腾腾朝这边走过来,走路好像不太利落的样子。 黄之桐进了立忠堂,弯曲朝婆婆婶母行礼:“让长辈们久等,之桐的不是。” 冯夫人一把扶起她:“快坐下用饭吧。祖母已经伺候过早膳了,就我们娘几个。” 心里也颇为不高兴,当初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时常的被立规矩,发誓做了婆婆绝不为难媳妇。可自己挑的儿媳,她这个做婆婆的还没拿架子,婆奶奶就教训上了。 黄之桐已是饥肠辘辘,后悔昨天晚上没多吃点。此时眼前满桌的食物,可是周围都是眼睛,她不敢吃。 桌上还有婆婆和婶母,黄之桐假模假样的要伺候一下,冯夫人立即拉着她道:“虽说儿媳妇是应该的,但刚进门,不用那么拘礼。你也坐下吃吧。” 可黄之桐哪敢放开了吃啊,也就吃了个半饱便停了下来。 回到新房,清明立即解开了黄之桐膝盖上绑着的护膝:“幸好崔嬷嬷嘱咐要戴上这个,姑娘,要擦点药酒吗?” 黄之桐悄声笑道:“没那么严重,装的。” 清明检查了膝盖,果然没事,嘴里还是嘟嘟囔囔:“婆婆没立规矩,祖母到训诫上了,哪有这样的祖母,不好好颐养天年······” 谷雨打断她:“你少说两句吧,如今屋里屋外的都是人。” 清明立即住了嘴,心里依然忿忿不平,明明不在新房里的是少将军,为何老太太却怪罪她家姑娘,也不知姑娘到底怎么打算的,对这件事非但不生气,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谷雨又想起新郎的鞋子,立即去翻箱笼,怎么都没找着,她明明记得放在虎口锁的箱子里,用紫红色布包包起来的。 第21章 鞋子 谷雨立即叫来她们几个问询,云芳道:“少将军的鞋子清晨奴婢拿出来给少将军穿上了,另外一双就搁在外间呢。” “少夫人还没起,谁叫你不吱声就拿走了?”谷雨见是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语气还是不太好。 云芳有些怕了,支支吾吾解释:“早上少将军起来,张嬷嬷就提醒奴婢,新郎今儿穿新娘做的鞋袜,奴婢就自作主张找出来给少将军了。” 谷雨一听也有理儿,没有再追究下去。怎么伺候主子婚后生活起居的规矩,她也是现学的,有许多地方她也不是都懂的。 她把另一双还在包裹里的鞋依旧收好,明儿回门,可以让姑娘亲自拿给少将军。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祝景澜天还没亮就醒了,醒来发现自己在外间榻上睡了一夜,身上还盖了被子。 新娘带两个丫鬟在内室睡的正香,不知道昨夜等他到几时。他觉得对她有些过分,打算等她醒了,与她一起去敬茶,这既是给她的体面,也是将军府的体面。 准备穿鞋时,却发现鞋袜都湿了,也许昨晚喝醉了踩到水了。他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叫她去外院找华成,给他送双鞋袜过来。 丫鬟刚出门就回来说今日当穿少夫人给他做了鞋袜,那就穿吧,谁知穿到脚上就觉得鞋子小了,他自知是新鞋子,总有些挤脚,那就多踩踩吧。 可是一路走到书房,鞋子还是没有松快一些,穿在脚上委实不舒服,他不得已脱了鞋子重新换了一双自己的旧鞋子,就这么一脱一换,他才发现他穿的新鞋子比他的旧鞋子小了一圈。 可是那个丫鬟明明说是少夫人做的,另一个还提醒用紫红布包装的,应该不会错。 他有些不悦,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却连一双鞋子都做的不合脚,连尺码都弄错了。 睡眼惺忪的华成得知少将军去了书房,急忙跑过来伺候,看到将军刚脱下的鞋子嘟囔道:“奇怪,明明照着原来尺码买的,怎么会小了呢?那店小二只嘴上功夫好说这鞋子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谁知却给小的包错了。小的白日里就拿去换。” 祝景澜觉得他还没醒酒呢,“这不是你买的。” “是小人买的,前几日在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买的。不会认错的。”华成力执拗道。 “你买来放哪里了,再去找找。”祝景澜心里堵着一口气。 华成这才清醒过来,他给少将军添的新衣新鞋,还放在少将军原来的院子里,并未在书房。那少将军脚上穿过来的? 祝景澜有些不悦,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却连一双鞋子都不会做,不会坐却拿外面铺子里买的来糊弄他,即便是买的连尺码都弄错了。他想要给她体面,可是她不配。短短几次接触,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德行欠缺,品貌欠佳,手段拙劣。 他出了府,策马奔腾了半个时辰,才让寒风吹散了心中郁结的怒火。本也无处可去,新婚第二日也不好到处乱晃,便躲进了杜守恒偷偷置办的宅子里。 看这小宅子,布置的相当舒适,他有些羡慕老杜了,怎么就能这么洒脱任性,活的随心所欲。 也许因为他不是长子,不像自己顶着长子的名头,为了祝家的荣耀一日不敢懈怠,时时鞭策自己要奋进。更因为他豁得出去,不像自己这般面对父母畏手畏脚。 当初他说不喜欢从小定了亲的姑娘,就敢坚持退婚,不怕被打的下不了床,甚至不惜损害作为男人的名声,不畏惧全城人指指点点。 为了进工部,能在府里跪上一天一夜,能缠着工部侍郎赵大人一个月。 能为了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而自己怎么就不能挣脱束缚呢? 他决定学学老杜,也任性一回,今儿的敬茶他不去了。 少将军能任性不回府里,丢下新婚娘子不管,丢下府里一团乱麻不问。可是华成不能,将军不打死他,他爹也会打死他的。 少将军在杜公子宅子里躲清闲,他偷偷回府打探了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躲过这顿板子。 慎重了许久他还是如实禀告了少将军:“新娘子带来的丫鬟把白丝帕教给了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什么都没解释。当时不止陈嬷嬷一个人在场,所以府里不少人知道了; 新娘子大方从容的去花厅敬了茶,全程微笑着;去给老太太敬茶的时候是全程跪着听训诫的,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后来还陪夫人姑娘们一起用了早膳,一句也没提少将军。此刻正在召见院子的奴仆,安排事务。” 祝景澜愤然,果然心思深沉。祖母是个护短的,定是把他离府的事儿怪罪在她的头上,就这也没觉着委屈,如她自己说的,不是奔着他嫁的,是奔着将军府嫁的! 但是把白丝帕就这么明晃晃的拿出来是何用意?,怎么就如此不知羞耻!不怕府里人耻笑她新婚夜被夫君嫌弃吗? 算了,不管她了,随她怎么折腾,有本事她就过没有夫君的日子。祝景澜也不惦记在外流连会被父亲责骂。 但是人要任性起来,连老天都让着他。他截了西南军的来信,一封加急军报到了他手上。 西南边陲聚集着众多部落,有异心的不在少数,多年来都是父亲在那里镇压。 这些日子听说他们父子都离开西南回京城,有胆大的就开始蠢蠢欲动,趁机暴乱。 其实镇压暴乱未必非他们父子亲自出马,但祝景澜就是找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府里都没回,只让华成传了口信给父亲,直接从杜守恒的宅子里走了。 还美其名曰让父亲好好在京城休养一段时日,享受天伦之乐,他去镇压暴动的异族。 这样既不得罪国公府和西北军,又能躲开不喜欢的人,还能为自己为将军府博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名声,祝景澜想想都开心。 一路没敢松懈到了边陲战场,战乱没有他预判的那么严重。 其实就是几个异族部落,一方面拿着荣国给的好处表面谄媚,一方面又不甘心对朝廷俯首称臣,受朝廷约束。闲来无事总想寻衅滋事,寻找点存在感。 第22章 进宫 驻守的副将这回依然是这么看他们的,便有些轻敌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联合起来,又不知从哪里请来个所谓的军师,倒是如破竹之势,把西南军搞了个措手不及,接连丢了几座小城。 祝景澜回来后,根据眼前的形势,重新布局,领兵作战,解决了眼跟前的武力暴乱,又收复了丢失的城池。不过月余的功夫已经将暴乱平息。剩下的暴徒只需耐心的和他们耗下去。 当消息传到京城,已经是年底了。 大年三十,宫里每年都会设宴,未时开始,酉时结束。王、公、侯、伯爵位及二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 因着韩国公府的人口众多,所以每年进宫的家眷都是自觉轮着去了,一般都是老夫人携一两位儿媳及一两个孙辈去赴宴。孙辈中还有嫁进来的少夫人,所以怎么轮也不会轮到黄之桐头上。 今年收到西南暴乱很快被平定的消息,皇上和皇后娘娘很高兴,特意嘱咐威源将军府一定要将少将军的新娘子带来参加宫宴。 当冯夫人把要她参加宫宴的消息告诉黄之桐时,才知道黄之桐从来没有进过宫。 冯夫人愣怔了一下,用慈爱的笑容掩饰过去了,“后日你跟着我,将军府就咱娘俩一道去。” 黄之桐虽然对参加宴会没兴趣,但感谢冯夫人对自己的怜惜:“祖母,婶婶和妹妹们不去吗?” “祖母身子不好,将军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低调,你婶婶去过几回了,等下一年我再带妹妹去。”冯夫人解释道。 便又催着自己身边负责服饰妆容的丫鬟去给黄之桐挑选衣裳首饰。 这厢韩国公府里,听说了皇后特意交代要五姑娘进宫赴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当初三朝回门的时候五姑娘一个人回来,后来府里又传出新婚那一两日的实况,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笃定少将军嫌弃五姑娘才急于上战场,怕是五姑娘在将军府的处境还不如国公府。 有人同情,有人暗自笑话,有人把巴结五姑娘的念头打消了,但顾忌老夫人和七姑娘,他们也没敢打听五姑娘在将军府到底过的怎么样。 如今看来,少将军即便嫌弃五姑娘,五姑娘也是名正言顺的少将军夫人,是皇后娘娘钦点的进宫赴宴的人。 嫉妒归嫉妒,在权势圈里沉浸多年的贵人们,立马转向了风头。 少将军新婚第二日便赶赴战场,平定了西南,皇上这是要恩赐威源将军府。他们作为将军府的姻亲,自然会跟着与荣有焉。抛却男人的名利场,带给后宅最直接,最大的好处便是儿女的姻亲! 大夫人心起涟漪,她与七姑娘眼高于顶,一心想七姑娘嫁王府,却失了算。如今已经耽误,转眼过了年七姑娘就十六了,还是要快些定下婚事。 除夕宫宴,各位大人,各家家眷陆陆续续进了宫。主宴开始之前,在不同的地方都摆上了招待他们的桌椅,这一天也不用太拘束,大家可以逛逛御花园,也可以与宫里的亲眷小聚一下。 黄之桐第一次进皇宫,没有想象中的大,比不得紫禁城,也不是色彩鲜明的红墙黄瓦,主体色调居然是青灰色的。 她不敢胡乱观看,只能低头走路,用余光打量着这座权势最中心的地方。 职业病似的判断他们墙体用青石砌成,但不知中间用什么作为粘合剂。路面铺设的青石不知用的什么打磨,居然还挺平整的。 冯夫人转脸看她,低着头,专心的看着路面。宽慰道:“不必那么紧张,咱们不张扬就好。此时御花园梅花正是好时候,我每年都去观赏一番,带你去瞧瞧。” 黄之桐知道冯妇人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乖巧的答应:“是,母亲。” 冯夫人又道:“宫里头就是新鲜,虽说冬日,不少花都开放呢,还有盆景,修的真是惹人喜爱,咱们府里可弄不出那样的。” 黄之桐心道,那个简单,修个小小温室,会养花即可,不过还是离不开她的青石头:“母亲,宫里的路面也比外面平整多了。” 冯夫人笑了,刚要说话,抬眼迎见国公府大夫人带着一群人款款走来。 冯夫人走几步迎上去,两方人客套的见了礼。 七姑娘一如既往的美丽大方,着浅紫蓝缎滚边襦裙,外罩玫瑰紫提花斗篷。粉腮黛眉,头上一只玉蝴蝶文步摇很是应景。 七姑娘亲热的拉起五姑娘的手:“五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你这出嫁走了,家里姐妹都怪想你的。” 这种场合,七姑娘轻车熟路了,黄之桐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得强颜欢笑:“姐姐也想大家了。哪天有机会,我请嫂嫂和姐妹们吃茶。” 大夫人笑道:“这真是巧了,长乐殿老夫人可专门给夫人和你留了茶,吩咐我遇见你们就带你们过去。亲家母,您先请。” 冯夫人不好推辞只能跟着她们去长乐殿,黄之桐跟在夫人们身后,七姑娘又拉着嫂子给黄之桐讲述家中侄儿侄女的趣事儿。 在其他人看起来,很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黄之桐其实觉得以她的身份,韩国公夫人不待见她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能让她在府里平安待了四年,没受太多刻薄,带着嫁妆顺顺利利出嫁已经对的起她了。 只是如今她已出了国公府,他们没有牵扯,互不打扰挺好的。今日国公府的人这般惺惺作态是为何? 长乐殿里,欢声一片,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正聚在一起吃茶谈天,边上年轻一些的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她们呵呵大笑。 能在宫里无拘无束大笑的,都不是普通人。 果然,冯夫人认出了那个宝蓝色华胜上镶嵌一颗指头大蓝宝石的是越王妃,也就是皇上婶母;穿着金丝牡丹团花褙子的是皇上姑母,还有皇上表姐,裕国公夫人。 还有几个她也瞧着熟悉,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夫人。 韩国公夫人笑眯眯的把她介绍给众位老夫人,夫人。大家客气见了礼,一盏茶还没喝完,宫里来人报:“皇后娘娘驾到。” 第23章 宫宴 听到皇后要来,冯夫人瞬间也紧张起来。皇后娘娘她一年也不过能见到一两次,多是远远瞧着。说上话的目前为止寥寥几回。 黄之桐当然第一次见到这世界女人堆里的老大,还没仔细看清楚衣着样貌,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逼人的气势。 她照葫芦画瓢的跟着冯夫人行跪拜之礼,嘴上念叨吉祥话,这两天都练了好些遍了。 皇后娘娘坐定后,和蔼可亲的和大家叙着家常,好像谁家什么事儿她都知道,都能说上个几句。 问候完几位皇家长辈,皇后娘娘忽然的目光落在冯夫人身上:“那位是威源将军家的冯夫人吧?” 冯夫人诚惶诚恐,马上从座椅上站起来躬身,黄之桐也跟着站起来。 皇后娘娘道:“大过年的,冯夫人不必拘礼。咱们娘们说说话。” 冯夫人拘谨的坐下了。 上首皇后娘娘道:“咱们在这里欢声笑语的,家里头夫妻,母子团聚。前头将士们替咱们守着平安呢。冯夫人好容易盼着夫君,儿子一同回来,这不儿子又去边陲了。” 威源将军料到会有这么一说,早已叫她把客气话想好了,“臣妇谢皇后娘娘记挂,将军及少将军身为荣国子民,保家卫国,一心为保皇上疆土,荣国疆土,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后娘娘满意的笑着:“话虽如此,到底你们辛苦些!还有你那刚过门的媳妇,可怜见的,新婚第二日少将军就出发了。” 黄之桐站起来:“回皇后娘娘,为皇上,为荣国,这是少将军分内的事情,是他应该做的。” 皇后娘娘端详着她,殿里众人也都看向她,黄之桐素雅清冷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胭脂浓妆,皮肤白净,叫人看了清爽舒适。 今日穿了肉红色暗纹对襟袄子,石榴红的烟笼百褶裙,既符合她新婚身份,又不抢夺眼球。 皇后娘娘慈爱的说道:“也是个懂事的,吾都心疼你呢。” 说着脱下手腕上正带着的一串通体碧绿色翡翠玉珠,交给身边人,“这个是吾补偿你的,少将军劳苦了。” 这下冯夫人更是诚惶诚恐了:“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成婚时,皇上已经下赐了。她年轻福薄,可承受不起啊!” 这时候韩国公夫人也站起来道:“皇后娘娘,孙女福薄,这番真是折煞她了。少将军为国为皇上,那是应该的。” “哎,老夫人此话差矣。少将军如此年轻,能舍家卫国,当的起。莫要推辞了。”皇后娘娘语气依旧委婉,却不容拒绝。 老夫人挥手示意黄之桐跪下谢恩,黄之桐随冯夫人一起跪下谢恩,恭敬收下皇后娘娘赏赐的翡翠串珠。 皇后娘娘看着韩国公夫人,“都是老夫人调教的好,今儿还带了几位姑娘进宫?叫来让吾瞧瞧。” 老夫人自谦道:“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朝七姑娘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七姑娘袅袅婷婷的从大夫人身后走出来,朝皇后娘娘盈盈一拜:“臣女黄氏芝兰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秋。” 皇后娘娘笑道:“这是七姑娘吧?老夫人你可真有福气,这两个孙女个个水灵的赛天上仙女了。” 老杜人还是自谦:“皇后娘娘谬赞。” 众人见皇后娘娘喜欢,也都跟着夸赞起来。 至此,愚钝的黄之桐终于明白,老夫人为什么对她热情起来了。 正式的宴会开始了,大家按照爵位官品在内侍官的引领下依次入座,韩国公府大概在大殿中间端的位置,黄之桐和冯夫人的座位则要在他们后面,差了一截。 这偏后的位置也便于黄之桐能观察清殿中的情况,来参加宫宴的,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四位贵妃娘娘,娘娘们都很漂亮,那仪态自是不必说了。 今晚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茹贵妃,很是雍容华贵呢。她看得出茹贵妃对国公府很是关照,私下里跟她们说了几回话。 前头乌泱泱一大片的都是皇亲国戚,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族范儿,对上谄媚对下傲慢。 参加宴会的夫人姑娘,也都端庄华贵,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即便如此,七姑娘在这人中龙凤的人堆里也是拔尖的。艳而不俗,娇而不媚,属于一眼就能吸引眼球的那种。 从一个女性的角度来讲,她也很欣赏七姑娘的美丽,她佩服祝什么来着,祝家大公子的眼光。 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你们将军府拼死拼活的为国卖命,名头再响,这种场合妻女也排在后面。人家以后来参加宫宴要坐在前端的。 估计过了正月十五,就该有人提亲了。 但自作聪明的黄之桐又猜错了! 正月初六鲁国公府新春宴请,韩国公府夫人姑娘接到帖子赴约,一处僻静的廊下,七皇子拦下黄七姑娘,深情款款的问能不能等他成婚一年后,就纳她为侧妃。 黄七姑娘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可是七皇子不死心,欲要拉扯,被路过的太子撞见了,于是高贵的皇太子如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踏着七彩祥云,一把推过羸弱的七皇子,带走了跌落人间的仙子芝兰姑娘。 “别问太子怎么那么巧刚好路过,问就是不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偶然都具有必然性。”这是后来杜守恒给黄之桐讲述的时候说的。 后来皇后亲自下了令,“国公府黄七姑娘芝兰入东宫为侧妃。” 这一点都不过分,太子两个侧妃中的其中一个薨了一年了,还没填补,如今见到七姑娘品行端正,相貌端庄,事已选为侧妃。 “你道皇后娘娘赏赐你那翡翠串珠是白送的?”杜守恒还这样说。 国公爷为此病了几日才下得了床。 国公府其余人等都很高兴,尤其七姑娘。太子的侧妃,可比皇子的侧妃,甚至正妃都强多了。 太子不过而立之年,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便是作为平常男子也会得到许多女子青睐,何况如今皇上年岁也不小了······ 等遥远的祝景澜听到此消息,消沉了好几日,铲除了异族霍乱分子都没冲刷他心里的阴霾。 第24章 婚后日子 黄之桐在少将军走了之后过的倒还可以,从年前腊月开始,天气异常的寒冷,照规矩黄之桐每天都要给祖母,公婆晨昏定省,伺候两餐的。但冯夫人愧疚于儿子对她的冷落,又天寒地冻的,免了她清晨的问安。 老太太每每在她请安时候提起少将军,都得不到一丝回应,黄之桐保持一贯的恭敬但不多说一句话,答话也是能少一个字就少一个字,终是让老太太那她没辙,早晚的请安也免了。 日子久了,黄之桐也看出了这家的门道,老太太不是善茬不好相与,冯夫人是个很多时候没有坚定立场的人,但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好相处。 随着老太太年岁渐高,脾气古怪起来,头脑也糊涂了。对两个儿媳的掌控渐渐力不从心,冯夫人当家做主后有意无意的许多事情便不让她掺和。 可老太太偶尔不太聪明的时候还是想抖抖威风,听说几次在将军面前训斥冯夫人,埋怨她自作主张给孙子娶的并非是他的意中人。好在将军就事论事劝住了她。 冯夫人有了丈夫的支持,又娶了儿媳进门便不想再受婆婆的气,转脸便对黄之桐加倍的好。一是她真心觉得黄之桐合了她的心意,二是她以此狠狠的打了婆婆的脸。 黄之桐乐的接受冯夫人的好意,至少会让她在将军府的一年里顺顺当当的。 将军府的孩子们都有晨练的习惯,有专门的武学师傅教他们习武。女儿家也跟着学了一些防身健体的招式。 黄之桐很是感兴趣,借着要跟她们一起强身健体的机会,带着清明谷雨加入了队伍,明目张胆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地方,给清明谷雨偷偷的练功。 她每天跟着府里的小姑子们一起晨练,随后同她们一起用早膳,陪两位夫人拉拉家长里短,看她们处理府里府外琐事,偶尔陪小姑子们读读书,做做女工。晚上独自在屋里读读书,给赵西漫写信问候。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有人觉得她读的书多,有人喜欢她讲的猎奇故事,有人赞叹她的女工好。 下面的叔子小姑也都乖巧懂事,姨娘们不敢逾矩违制,主母对待嫡子庶女并无太大偏颇。 日子看起来欢乐祥和,很多时候她都想这样无波无澜的过下去了。 如果不是正月里,祝家姑娘回娘家掀起的小小风波。 四姑娘祝英珊过了年才十九,嫁的是詹事府詹事的次子,如今在太常寺挂着闲职。 本来父亲回府,长兄成婚时,能常回娘家,但因为马上临盆,所以之前来的少。如今孩子满月,被接回外祖家多住了些日子。 四姑娘的长子两岁,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每日里逗的大人哈哈笑。 如此氛围之下,自小说活口无遮拦的祝英珊就没憋住,告诉母亲外面的一个传言:“大哥新婚夜没有洞房,外面早就传开了。” 冯夫人万般不敢相信,儿子新婚没有洞房,在府里不算什么秘密,当天院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除了儿媳自己的丫鬟就是她调过去的人,而且人不多。谁走漏了风声? 论讲起来儿媳带来的人不会如此毁了自家姑娘名声,那么问题就出在她的人身上。 豪门大院最忌讳的就是深宅里的私密事情被传出去,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她立即让陈嬷嬷仔细去查,非要揪出那个长舌妇乱棍打死不可。 虽是想悄无声息的查,但总有不甘心被冤枉的,便嘟嘟囔囔的还是闹出了动静。 黄之桐知道后,要被自己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蠢死了。 本以为让将军府的人知道新婚夜没有洞房,会为她以后的离开减少一点阻力。没想到这种两个人的事情会成为她一个人的羞辱!可不是吗,人家拍拍屁股走了,独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怪不得前些日子去周侯府里做客,有人冲她笑的莫名其妙。罢了,比起自由身,这些都不算什么。 冯夫人在自家府里查了不少日子,一无所获,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打发了两个平日里话多的出出气。 这也给黄之桐抓住了契机,她身边人也该清一清。 第一个便是张嬷嬷,从她一进国公府就派到她身边做教化嬷嬷,仗着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平日里嘴上称一声姑娘,背地可没正眼瞧过她。明着教规矩暗着替老夫人泄私愤,没少借着教养的名头惩罚她。 这个张嬷嬷也是个人物,替老夫人看着她,这一看就是四年,姑娘大了就打起了感情牌,还跟着陪嫁过来了。 想着平日里受张嬷嬷的那些气,清明气不打一处来:“就这么白白的放她走了?我还不解恨呢!咱们可没受她的委屈。” 谷雨劝她:“她是老夫人指给姑娘的教化嬷嬷,教导姑娘的,你若出了气,倒显得姑娘不仁义,反而是姑娘没脸。咱们撵了她,别人就知晓是她的不是,没脸的是她。” “只要少夫人松口,极其容易,奴婢去弄点药,让她咳嗽不止,咱就撵了她。”清明咬牙道。 谷雨又好气又好笑:“又不是走她一个,你还能让他们个个咳嗽嘛。实在不行了再出下策。” 她们叫了国公府跟来的两个嬷嬷,两个二等丫鬟,两个粗使丫鬟在廊下听话,谷雨温声温言道:“二位嬷嬷,四位妹妹,你们几个都是在国公府跟来的,在国公府都有家人。你们跟过来也不少日子了,这院子里你们也看见了,的确不要那么多人手。少夫人的意思还是送你们回国公府,同家人们在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每人递了一个荷包,“少夫人记着你们平日对她的照顾。以后有需要大家的时候,望大家不要推辞。如果不想回国公府,也可以安排去铺子或庄子。” 荷包分量不轻,有的人早就想回国公府了,她们都有亲眷在国公府,虽说在将军府清闲一些,但张嬷嬷约束着她们,她们也不自在。 而且如今五姑娘出了这样的笑话,将军府怕是也不好待了,国公府或许还能收留她们,便顺利接了荷包,要谢过谷雨姑娘。 第25章 打发下人 偏张嬷嬷梗着脖子瞪着谷雨:“谷雨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们既已经跟少夫人陪嫁过来,就要一直伺候少夫人,咱们也算国公府给少夫人的嫁妆,怎么能说送回去就回去呢。” 谷雨立即回道:“张嬷嬷,你既已知道你是少夫人的嫁妆,少夫人怎么处置你,难道还要听你的不成?” 张嬷嬷涨红了脸:“谷雨姑娘,老婆子可是少夫人做姑娘时候的教化嬷嬷,教养了姑娘四年的!如今让你这小蹄子踩到头上了。” 谷雨却依旧柔和的声音:“张嬷嬷,你虽是教化嬷嬷,但这些年少夫人也没亏待你。少夫人是体恤你才让你和家人团聚,倘若你想摆教化嬷嬷的谱,少夫人便找个清静的地儿给你养老,让你享清福,如何?” 到底是西北送过来的贴身丫鬟,张嬷嬷最近也见识这位谷雨姑娘说话的分量,心中却还不服:“你虽是少夫人的贴身丫头,可论资辈我老婆子可是国公府老夫人指给少夫人的,还轮不到你这小蹄子和我说话。我要见少夫人说话。” 清明听她一句一个小蹄子,气不打一处:“你这老货,平日里张狂惯了,少夫人是你见就能见的。” 张嬷嬷挨了清明责骂,更是搁不下脸,大声叫骂:“小骚蹄子,仗着从西北过来,不过伺候少夫人几年居然敢撵老婆子。” 谷雨一手按住清明,笑眯眯道:“张嬷嬷,你既是国公府里的老人,在将军府里又吵又骂岂不丢了老夫人的脸。此刻少夫人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你!”张嬷嬷一口气堵在心口,有话说不出口。 憋了半晌,还是不死心,冲到上房门口,却瞧见屋里头五姑娘气定神闲的坐着读书,并不关心外面发生什么事儿。 张嬷嬷恍然,如今五姑娘大了,翅膀也硬了,不似从前在府里任由她作威作福了。知道若她此时不走,后面定也是留不得她了。只能恨恨接了荷包,回去收拾行李。 谷雨亲自送她们回去,又跟国公府管家冠冕堂皇的表达了一番五姑娘的无奈和善心,直表达的管家无话可说,只能先收下她们,没成想往日里蔫儿了吧唧的谷雨那么能说会道。 大夫人听说那么多丫鬟嬷嬷被送了回来,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五丫头看着闷不吭声的,只管笑眯眯的,没想到也是个有心计的,居然把张嬷嬷就这么明儿大摆的撵了回来,分明是打我的脸!” 边上伺候的嬷嬷附和道:“她哪是是打大夫人您的脸,那是打国公府的脸!” 大夫人哼道:“国公府也容的她作贱!就她也配?!把她撵回来的都卖了,张嬷嬷丢庄子养病,就说是重病,五姑娘不要的!” 消息再传到黄之桐耳朵里,她满不在乎:“随她,只要张嬷嬷不在我们跟前兴风作浪。名声什么的,我不在乎!” 转脸又找了借口打发其余人去了国公府陪嫁的庄子,至此身边陪嫁过来的人除了清明、谷雨便只留下了云坠和云芳。 大夫人又是一顿发脾气,无奈她的手伸不到将军府。 黄之桐也没那么多功夫理会她,她的挂念都在赵西漫身上。 之前给赵西漫写过几回信都顺利送到刘府去了,赵西漫也回了信。可最近连续两次她去了信,赵西漫没有回,刘府里说赵西漫身体不适。她递了帖子要去探望,刘府里又说赵西漫不想见客。 她觉得蹊跷,便执意要来,从自己药铺里拿了棵上好的灵芝,一定要送给赵西漫补补身子。 刘家实在不好拒绝只能请她进来。 黄之桐一进院子,扑面而来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让她不寒而栗。院子里几乎看不见一朵春天的花儿,只几根绿色的枝条有气无力的伸展着。 进了正厅,各种家具一应俱全,皆都是用料名贵,做工上乘,就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不是案上摆着抄好的佛经,根本看不出屋里住着人。虽然还生着炭盆,但黄之桐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赵西漫已经瘦的脱了相了,这个时节还裹着着厚厚的锦袍。 黄之桐吃了一惊,几个月未见,她竟把自己已经糟蹋成这个样子了! 黄之桐不禁埋怨她:“他去了,难道你就不活了?你这样子,除了让你的亲人心疼,别人谁会在乎。不是告诉你要好好待自己,让他安心的走吗?” 赵西漫抬起无神的眼,望着她:“可是他们都说是我不祥害死了夫君。” 边上赵西漫的丫鬟慧儿警惕的看了看外面,黄之桐也不由的朝外望去,只见一个丫鬟侧身站在门口,正视前方,但双手正紧握在一起,显然刚才留心听屋里讲话,被慧儿抓了包。 慧儿朝黄之桐摇头,黄之桐明白,遂道:“没有人说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的。他也不想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的药铺里刚来了一位游方的药僧,明儿你去让他给你开些药食服用。” 赵之漫也看一眼外面,低声说:“不用了,我挺好的,你能来看我已经是我俩的情谊了。” 黄之桐辛酸,短短几个月赵西漫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寡妇。不知道赵家知道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形,不然依着田夫人对她的宠爱,怎么舍得让她如此这般。 黄之桐朝清明道:“来时路上不是说要去净房,快去吧,回头咱们也该回了。” 清明立刻点头:“是,姑娘。” 说着走出厅堂,朝门口的丫鬟道:“劳烦姐姐带个路,去一趟净房。” 这丫鬟却站着不动,指示另一个丫鬟:“你领这位姑娘去吧。” 小丫头领了命,领着清明往净房而去。 黄之桐无奈,拉着赵西漫的手,在她手心划了“子时”二字。 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宽慰的话,坐了一壶茶的功夫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半夜子时,清明溜出将军府,悄悄的摸进赵西漫的起居室,带回了赵西漫的信。 黄之桐看了信,又听了清明的话,虽然如她猜想的出入不大,但她还是大为震惊。 第26章 困境 刘家也太不地道了,虽然承受着丧子之痛,但也不能把痛苦强压在别人身上啊。 堂堂侍郎的女儿,被他们囚在院子里,以新丧为借口连娘家都不给回。还把闺中密友的信都拆开了看,阻止她们通信。 黄之桐被扣下的信里,不过是劝慰赵西漫,春天来了,一切都会是新的伊始,最出格的一句不过是约她哪天悄悄去城外看花。 刘家不仅不愿意给她出去看花,甚至连院子里的花儿都拔了,说是让她好好给夫君守寡。这是不让她对生活有念想啊! 当朝律法有规定:夫死妇要守孝三年,妇死夫要守孝一年。可也没说一定要在夫家青灯伴佛的守啊。 别说三年了,哪怕一年,照这样守下去,赵西漫的小命就守在刘家了。 黄之桐气的下半夜都没合眼,天亮就递了帖子去了赵府,她要去见田夫人,告诉她赵西漫如今在婆家的处境。 可是等她见到田夫人,田夫人只有抹泪的份儿:“我可怜的孩子,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刘家以新丧为由,连他父亲的寿诞都没给回来。偏他父亲,不肯为她说情,说新丧当如此。我竟不知她如今是那样的处境。” 怪不得刘家敢如此嚣张,原来根源在亲生父亲身上! 黄之桐愤怒又无奈,天下怎么有这么固守礼节不顾女儿生死的父亲!看田夫人的情形,想必是不能违拗夫君的。她想求见赵侍郎,可田夫人尚且没有办法,她在赵侍郎面前又能说上什么话呢。 赵西漫想光明正大的走出刘家,只能是赵家出面把她接回去,她的父亲不肯接她回来,母亲不能做主,赵家说话还有分量的只有她哥哥赵西屏。 黄之桐抱着希翼问:“那赵大哥呢,他就不能做主接西漫回来吗?” 田夫人欲言又止,赵西漫嫂子轻轻朝黄之桐摇头叹息。黄之桐不再相求,想必赵西屏也是同他父亲一样的想法,或者无法做主。 不便再给田夫人添乱,黄之桐只能告辞出府。赵大嫂子送到垂花门,悄声道:“为了小姑子,婆母同家公争吵过几回,夫君也是没有法子。” 黄之桐不死心:“如今这样,能救西漫的只有赵大哥了。嫂子,等赵大哥回来,你好好劝劝他,让他想办法说服表舅。” 赵大嫂子点头:“我会让夫君想办法的。” 可黄之桐并不相信赵西屏一时能让赵侍郎就改变决定,也许会认为她夸大了赵西漫此时的处境。 她不想赵西漫在那个鬼院子里多待一天,便又去请求杜守恒的帮助。杜守恒跟赵家熟悉,他的劝说赵西屏甚至赵侍郎都能听进去。 黄之桐赶紧命清明给杜守恒送了信,求他想个法子。一定要救赵西漫出来。 又去信宽慰赵西漫,一定好好吃饭,有机会她就带她离开刘家,甚至离开京城。 可怜赵西漫,这几个月以来,原本对夫君那些爱恋、不舍和悲痛,竟生生被刘家折磨殆尽了。 夫君丧礼刚结束,婆母日日在祠堂哭泣,晕死过几回,不知听了谁的鬼话,说夫君是她克死的,从此便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不顾她新妇丧夫,用尽恶毒语言咒骂她。 虽有别人劝着,还是像着了魔一样折磨她,以守孝为名把她关在这个院子里,连她的丫头嬷嬷都无法自由出府。她也曾向娘家透露她的处境不像正常的守寡,可是母亲却让人捎信来叫她暂且忍耐。 她不知道要忍耐到何时,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忍耐到她孝期满,或者婆母哪天能不疯癫。 她没想把自己现状告知新婚的黄之桐,料定她会为自己不安,今天见到黄之桐的信心里五味杂陈,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从未如此强烈过。 杜守恒接到黄之桐的信,才完全了解赵西漫如今的全部情况。 那个爱笑爱闹的姑娘,他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她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长成青春洋溢的大姑娘,看她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嬉笑怒骂。 他亲眼看她上了花轿,他希望即使嫁做人妇,她也能快乐的生活下去,没成想新婚不过一个月,她就成了寡妇。 这个世道寡妇日子不好过啊,他替她担心过,但想到她的性格,想到她的家世。他以为她会不同,最多一两年后她就会被接回娘家,再过些时日,还能再结一门亲事。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境! 出于本能,他同情她,出于道义,他要帮助她。他找到赵西屏,把赵西漫在刘家近况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他。要他出面劝说他父亲,把赵西漫从刘家接出来。 赵西屏听到杜守恒的话起初还不相信,三妹新丧守寡,日子肯定是不好过,他们都以为她被家里娇生惯养久了一时有些难过,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赵家与刘家是旧识,当年刘家老太爷救过父亲一命,父亲感恩于他们家,与刘家老爷也甚是投缘,亲如兄弟一般。成家后便结了儿女亲家,两家也经常往来。刘家夫妇看起来都是忠厚老实的人,怎么如今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当天晚上赵西屏就求到父亲面前,可是赵侍郎依然坚持:“自古女子嫁人,便不再是娘家的人。你妹妹嫁于刘家,就是刘家的人。怎能在守寡期间接回家中?” 赵西屏认同父亲的观点,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父亲教导的,孩儿都懂。可是妹妹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这是她的命!安安分分守寡,方才能保全自己的名节,保全赵刘两家的清誉。”赵侍郎虽心疼女儿,到底还是要顾全大局。 赵西屏为妹妹争取:“即便守寡,也不必非要在刘家守,那亲家母似得了失心疯,妹妹怕是在刘家活不长了。” “怎么就活不长了?刘家如今正经受丧子之痛,哪能日日哄着她。”赵侍郎不相信儿子所说,刘家兄弟,他还是了解的。 不过是祝黄氏去看了一眼女儿,出来夸大了说辞罢了。女儿如今的境况,自是不能和她比。她刚入将军府,少将军便得了美誉,听说婆母整日带着外出赴宴、采买的。 第27章 刘家 翌日,田夫人正坐在轿子里穿过燕浜路,轿子无故被冲撞,田夫人为此受了伤。府里大张旗鼓请大夫,抓药,据说田夫人受伤不轻,难以下床。 赵家二姑娘听说后,忙慌慌的跑回娘家。当天傍晚才回婆家,走时眼睛哭的跟桃儿似的。 回婆家的路上,特意绕道刘府,要告知妹妹一声,明儿一道回娘家探望母亲。 但第二日,刘家夫人一脸憔悴的迎接赵家二姑娘,说她家儿媳妇听说母亲摔伤,伤心过度一时起不来了。赵家二姑娘一听就要进府去看看妹妹,刘家夫人愣是拦住不让进,言道怕儿媳会冲撞了亲家姐姐。 自己一口一句亲家母身体要紧,嚷嚷要同赵家二姑娘一起去看望亲家母。 赵家二姑娘哪里敢劳驾她,自己悻悻走开了。 第三日赵家少夫人,赵西漫的嫂子,率一众丫鬟婆子,驾两辆马车亲自去刘家接妹妹:“母亲病痛难忍,夫君命妾身一定接回妹妹给母亲瞧瞧。她是刘家妇,可也是赵家女,她身体再不适,也该回去看母亲一眼,尽一尽做子女的孝心。” 搬出孝道来,刘夫人自是不好在再阻拦,只得让人去请少夫人,随嫂子回娘家瞧瞧母亲。 嫂子见到赵希曼,差点没失了态,任她怎么也没想到西漫能成那般模样!忍着心疼不敢多说一言,告辞了刘母带西漫上了马车。 回到赵府,赵大嫂子隔开了跟来的刘家仆妇,让赵西漫能与田夫人单独说话。田夫人见到女儿如此,心疼的差点昏厥回去,真的要下不了床了。 赵西屏诳了父亲回府,让他看看妹妹的模样。 赵侍郎尽管心疼的湿了眼眶,但他还是觉得女儿在家被骄纵惯了,遇到事儿了自己撑不住,坚持不能接回女儿。 赵西漫在刘家再难再苦,没想过要去死,今日看到父亲如此决绝,恨身道:“父亲要女儿去死,那女儿就去了。” 赵侍郎却依然不为所动,眼看着女儿一脸泪痕的被刘家人接了回去。 赵西屏见到父亲对妹妹离去无动于衷,可是对他的行为也并未加以指责,毕竟让母亲假装出事受伤,让二妹妹和娘子前后两次以此为由去接三妹妹,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赵西屏便知道该如何行事。 父母亲碍于往日的情面不好同刘家撕破脸,但作为不懂事的小辈,舍不得妹妹受苦,刘家的长辈倒不好说什么了。 赵大嫂子寻了一圈能跟刘夫人说上话的亲戚,才知道她们或同情刘夫人或根本不愿对此事再多嘴,她竟无从下手。好容易寻了一个以往能同刘夫人搭上话的夫人,不料刚进门就被轰了出来。 气的那位夫人对赵大嫂子道:“那个女人八成是疯了,别找人劝说了,寻个机会把你妹子偷出来算了。” 赵西屏见刘夫人太难缠,他的想法基本无法实现。只有从刘老爷处下手,辗转找到刘老爷的同僚,让其做中间人,劝说刘老爷放了妹妹归家侍奉母亲。 刘老爷虽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支支吾吾的说回去一定好好劝说内人。 可是等了几日,刘老爷回话说刘夫人病的厉害,家里其他孩子尚幼,也需要少夫人在家里伺候,等过些时日再说。 赵西屏这才真正了解刘家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听从杜守恒的撺掇,让自己的夫人,去寻了黄之桐,在黄之桐的院子哭了半个时辰。 哭的黄之桐送她走后饭都没吃,随后黄之桐便跑到冯夫人的屋里哭了许久,让冯夫人还陪着掉了不少眼泪,主动提出要当说客。 第二日便在黄之桐的陪同下未经通传就上了刘家门。 刘夫人跟冯夫人不在一个阶层也不在一个圈子,未曾想冯夫人能亲自上门来,惊的忘了装病这一茬,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待。 冯夫人听黄之桐说起,怕她真个得了失心疯,也不绕弯子:“刘夫人是明白人,田夫人与我有情有恩,西漫这孩子我是瞧着长大,看着出嫁的。又与我家媳妇是闺中姐妹,孩子不懂事,大人自有教训的道理。 与夫君情谊深厚该夸赞她有情有义,但母亲病了却不能侍奉床前,那是她不顾为人子女的纲常。如今我就多管闲事,替她母亲教训她一顿,让她回去伺候老娘,省的刘夫人操心了。” 听她此话,知道她是给赵家当说客来了,使出了老一套:“赵家女既已入了我刘家门,便是我刘家的人了,如今我的身子也不好,儿子已经不在了,当然要她这个媳妇伺候身前。” 冯夫人一听,这就是不讲理了,守寡替丈夫尽孝固然是美德,但年纪轻轻的就被你困于家中有点不通人情了。 只得压住性子继续道:“刘夫人眼前还有子嗣要教养,还是多花费精力相夫教子,对了,听说刘老爷在太常寺任职,兢兢业业,深的上峰和同僚称赞。别因为这点子小事儿遭人非议。” 那刘夫人虽不至于失心疯,但却是如黄之桐判断的那样,精神还是受了刺激,有些偏执了。 她不管不顾道:“有劳冯夫人操心了,我家老爷不过一介小小官职,可我儿子却是前途无量的有为青年,而今被克死,我刘家还要什么指望。不过要她为我儿守寡,好叫我儿早超生。” 冯夫人顺着她的话说:“你儿子是前途无量的,你刘家就靠那一个儿子撑门户的吗?你眼前还有两个儿子不准备教养了?你家老爷还不到不惑之年,前途官职都不在乎了?全家都为了早逝的儿子早超生?” “冯夫人您这是何意?”总算刘夫人没有真正失心疯。 “不过是好心劝刘夫人,还是要顾眼前的人。太常寺的李少卿,他的夫人与我是表亲,还听表姐提起过刘大人呢。 刘夫人身子不太好,应该多出去走走,哪天咱们一起去李少卿府上做客,就当散散心。刘夫人的身子养好了,才能伺候好刘大人,照顾好眼前幼子。” 这一番话虽是仗势欺人,却是语气陈恳,一心为刘夫人着想的样子,堵的刘夫人不敢再强硬。 第28章 同里费家 她依然咬着赵西漫为难:“赵氏出刘府可以,但要为我儿守孝三年,三年期满后方可回京中赵府中。” 赵西屏听到这个条件,咬牙答应了,只求妹妹能即刻出了刘府,不管在哪里总好过刘夫人的眼皮底下。 于是接了妹妹,在赵府不过住了几日后,送去了郊外庄子暂住。 就在黄之桐挂心赵西漫的这些日子,国公府接连传出几桩喜事。 七姑娘黄芝兰如愿以偿的被抬进了东宫做了太子侧室。 十姑娘黄之芙和十二姑娘黄之岑也前后说定了亲事,都在京城。十姑娘的婚事定在下半年,十二姑娘的则在明年上半年。 冯夫人得知七姑娘入了东宫,暗自庆幸,亏她当初替儿子斩断了念想。望着在府里端庄娴静,与自己十分投缘的儿媳妇,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也觉得委屈了儿媳妇。 冯夫人盼望着能早日抱上孙子,儿子的年纪老大不小,京中与他同龄的男子,孩子都能骑马拉弓。 想起当年她十四岁就嫁进祝家,夫君才十七岁,因夫君常年不在家,她十九岁才怀上孩子,两岁的大姑娘得了急病夭折,二十四岁才生了长子。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他们夫妇和儿子的年岁,等过两年儿子能独挡一面,将军就回来含饴弄孙,正好!将军年轻时候受过不少伤,也该早早歇歇了。 当然她不会像当年的婆婆那样,把没有孩子都归咎到媳妇头上。 儿子不回来,怎么抱孙子?冯夫人专门写封信传给儿子,劝儿子抽空回京一趟。 西南边陲,收到母亲家信,祝景澜并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母亲的劝说,父亲遇到棘手的事情了。确切的说,是祝家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祝家在同里也算大户,他在同里出生,一岁多父亲调往京城入御林军右郎将,他们一家才跟着搬往京城。 那时候姑姑早已经嫁人,嫁的是同城的费家,是同里百年大族人家。姑父风流倜傥,能说会道,深的祖母喜欢,每每提起都是满意女儿嫁对了人家。 姑父妾室通房不少,依然放浪形骸不知收敛,姑姑年轻的时候为此闹过,但深宅大院龌龊的事情不少见,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祖母虽然疼惜女儿却不答应姑姑和离归家,甚至规劝姑姑不要太拘束姑父。 不知道姑姑是怎么忍下去的,日子也默默的过去了。 表哥本来想走的是科举之路,奈何不是读书的料,十八岁了依然没有功名,姑父便求着父亲,让表哥随着父亲去参军,挣一份功名。 那时父亲已任西南边陲守边军的将领,见到表哥,弱不禁风的身板也不是做将士的料子,便推荐他去了棉城州府任职。有父亲在此,总能让他仕途顺利一些。 表哥娶了当地一户普通富户的女儿,姿色尚可。可是当表哥一年多后回家探亲,却发现他妻子刚刚有了身孕,逼问之下才知道那人是他亲生父亲! 妻子透露父亲还逼迫了守寡的堂嫂,勾搭了叔叔的小妾。 表哥一气之下打了他父亲,让他从此不能人道,自己离家出走。 他的妻子在他离家后,羞愤难当,上吊死了。 父亲亲自回乡平息了此事,但因为要遮住家丑,所以此事并没有宣扬开来。 表哥本无颜活下去,经父亲一番劝慰后,从西南跑去了河对面的番竖国。 当时都有官府签发的通行证,他是符合两国贸易经商的律法的。后来他在那边遇到心仪女子,便成家立业生育子嗣,番竖国也给他正式的户贴。 表哥离开后,祝家都劝说姑姑归家,但姑姑念其膝下还有子女未婚配,执意要留在费家。 可那个男人把对儿子的满腔怒气发泄到姑姑身上,每日里对姑姑非打即骂。 年轻气盛的祝景澜得知后自是不能忍,使人把他双腿打残了,没过些时日那个男人死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可是不知为何此时被人提了出来。 一封奏折起了头说父亲有通敌之嫌,上奏的不过西南一个州府的通判。 但后面源源不断有奏折跟风上奏威源将军的各种罪状。费家庶子也开始状告祝家打死了他父亲。 打死人还能脱罪,那些没有来的罪名父亲也可以解决,但叛国通敌那可不是小事,要灭九族的。 皇上下令彻查此事,着蒙卓王府的世子李征接了这烫手山芋,开始着手调查。 事情本来不复杂,表哥的原配妻子已经自杀而亡,他正常出境,再娶妻生子无可厚非。 难就难在当初原配妻子自杀理由不明朗;出境前表哥曾在州府任职;还有就是他现如今的妻子竟是番竖一个没落的王族后代。 对于表哥当初放弃州府官职,却执意前往番竖行商的理由,父亲为了两家颜面不愿也无法解释。 眼看李征亲自来西南查实,并拿出皇上手谕要父亲回京接受问询,祝景澜就知道父亲脱不了干系了。 而这一切都是冲着父亲,冲着祝家来的。 堂堂威源将军,十五岁随叔伯入伍,一路征战,凭自己本事杀出一条晋升的道路。被封为一品将军还不到十年,就要被问罪了。 而他和父亲,近几年都在西南,与京中联系不算密集,至少表面上查不出什么来。 即便是皇上也不至于忌惮到如此地步,去年他婚期,父亲回京面见皇上,也有意透露身上旧伤难熬,想解甲归田,皇上却不放心西南交给他人。 那么他们祝家到底挡了谁的道了? 这么些年家里都是平平安安的,没什么大风浪,不知此时,府里能不能经住事儿。 祝景澜在军中脱不开身,他一边为父亲操心,一边要留心同里老家的情况,关于京城府里,只能传信托付叔叔。 也不知那满腹心机的黄家女此时该如何自处,他拿不准她会怎样。 父亲还没到京城,传来表哥在番竖的消息:表哥带着家眷藏匿到王亲近族中去了。 这下更是坐实了他叛国的罪证! 他能理解表哥不想被荣国人找到,不想翻出那段不堪的往事,但是藏身的时机不对,地方也不对,这是要害了祝家和费家两族啊! 第29章 乱作一团 果然还没收到叔叔的来信,他留在京城的护卫就已经传信与他,叔叔也被带进了官狱。 此时的威源将军府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自从得了消息威源将军要被带回京城,冯夫人就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还要故作镇定瞒着家中老小,每日里偷偷催问二叔将军如何了。 祝家二叔从小喜欢读书做学问,三甲同进士出身,只是性子比较沉静,如今在国子监任监丞。在官场上密切交往的人不多,如今能打听的自然也不多,寥寥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都不知情。 还没等到将军的消息,二叔就被御史台的人带走了。 将军出事了在府中尚能瞒住,可是二叔被带走了,在府里就瞒不下去了。 一时间府里乱做一团,蒋二夫人急的捂住心口,不住的呼喊:“大嫂,大嫂,如何是好?” 冯夫人顾不上额头的汗,只能安抚她:“先不要惊慌,等等再说,你得保住自己的身子。” 这边厢刚从二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那边丫鬟来禀报,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背死了过去。 冯夫人立马着人去请大夫,又往老太太屋里去。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慌乱,可是她终究一人,按不住满府的惊慌,二夫人尚且如此,两房的几个妾室更是不知所措,府里不时出现打探消息的丫鬟小厮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冯夫人管不了那么多,眼下老太太最要紧,总不能将军无事回了府,却见不到他的娘,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黄之桐本可以置之不理,反正她只是府里的过客,到时候就可以离开了。鉴于她以后的人生规划,当然她不希望将军府出事,她才好光明正大的离开。 但是做人最基本的良知让她不能坐视不管,可是此时她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冯夫人,对于她一个普通的穿越者来说,她帮不上什么忙,她没有金手指,没有权谋的脑子,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她只能让谷雨偷偷去寻国公爷身边的长保叔翁,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老太太只是急火攻心,一时受不住才昏过去了,大夫来了不过施了针,开了一些药,让好生将养着,不要再受到刺激了。 等老太太的药喝下去了,谷雨带来了从长保叔翁那里打探的消息:将军被人弹劾有通敌叛国之嫌,但只是查实阶段,并没有定罪。二叔也只是被带去问话查实,如果查无此罪就会平安的放回来。 府里人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下来,究竟怎么回事祝家人心知肚明,将军只是不想祝家名声受损,倘若舍了姑奶奶的名声,他们就说的清楚了。 老太太终于开始自责,当初不该让女儿继续留在费家,冯夫人又是一顿哄劝。 黄之桐瞧着榻上的老太太和耐心哄她的冯夫人,心里叹息,谷雨带给她的话,她没说完:祝家侄儿在番竖已经成家立业,而且姑奶奶如今还在费家,当年的事儿他们说不清楚的! 煎熬了数日后,在焦急的等待中,将军终于抵达京城,被送进了官牢,但却不是和二老爷一处。黄之桐陪着冯夫人在官牢外苦苦等了大半日也没有见到将军,被典狱长劝了回来。 此时虽然刚进五月,但这几日却是天干地燥的,一天未进一粒米的冯夫人,终于撑不住了,刚到府里便晕倒在影壁后。 陈嬷嬷忙差人去请大夫,叫几个丫鬟把冯夫人抬到起居室。 嘈杂间,黄之桐令人把冯夫人放在通风的凉快处,唤人端来一盆井水,亲自给冯夫人擦头脸,又喂下几口稀粥。冯夫人才悠悠转醒,但双眼通红,充满焦虑。 大夫的诊断是心力交瘁,劳累过度而已。开了安神的药嘱咐让她好好安歇一宿。 谁知第二日醒来的冯夫人依然浑身无力,无法下床,最近强撑的太累了。黄之桐有些心疼她,这府里的都是妇人孩子,没有一个能帮她一把,让她操心的还不少。 黄之桐坐在床榻边,一给冯夫人掖着被角,一边轻声的安抚她,直到冯夫人迷迷糊糊再次睡去才起身。示意旁边站着的贴身丫鬟可以放下幔帘了,才揉了揉泛酸的腰,出了内室。 院子里来给冯夫人请安的孩子们,被嬷嬷拦下来,却没有离开。见黄之桐出来,都用惊慌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黄之桐打眼看去,一群孩子里最大的是将军十四岁的庶子,后面都是十几、几岁的孩子。 叹了一口气,黄之桐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们不要吵到冯夫人。然后打个手势带他们回了自己院子。 在正堂里站定后,她拿出平日里嫂嫂的架势:“大嫂没功夫跟你们啰嗦,如今府里的情形你们都看见了,不仅祖母,如今母亲和婶母都病的下不了床。你们是威源将军府的孩子,这个时候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决定不能怂!” 觉得调起的有些高,复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咱们能为将军府里做些什么,就做。不能做什么的,就不要给府里添乱,可好?” 孩子们若有所思的点头,黄之桐先把要紧的说了:“首先把自己院子里的人稳住了的,特别是几位姨娘那边,劝说她们这个时候不要添乱。不要在府里探头探脑的妄想打听什么,为自己私下做打算。也不许散播谣言,在府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经抓获,立即查处,或发卖,或送官。可曾听懂了?” 孩子们拿出小主子的派头,郑重的答应了。 黄之桐望向祝景洛,十四岁在这个世界也不算小了,作为庶子,通常都会安排为家里打理产业,他肯定已经接触过这些了。 “祝景清,你去母亲院里找到陈嬷嬷,在她那里取令牌,带上账房先生,把街上店铺,还有生意往来的账簿核对一遍,不懂的问王管事。放出话去,若有人此时想浑水摸鱼,趁早死了这条心。” 祝景洛确实已经被往这方面培养了,但被委以重任还是第一次,他重重的点头:“是!大嫂。” 第30章 赶鸭子上架 黄之桐继续道:“祝景清,府里各院的安定由你负责,按不住的就来找我。另外你负责带领弟弟们日常习武读书,在书院不许惹事,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理会。也不要把府里的情形出去乱说。” 十二岁的祝景清是二房的嫡长子,人虽小,但占个出身,在府里说话会好使一些,他严肃认真的接受临危受命。 “祝英瑶,你带着妹妹们平常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我不在府里,你要兼顾照看祖母和和你母亲。”黄之桐又点了十四岁的小姑子。 祝英瑶还没反应过来,作为二房的庶女,第一次有人连名带姓的叫她,平日里大家都叫她六姑娘,她习惯了。 “祝景洛,你若知道怎么最快联系上你大哥就告诉我,若不知就去找管家,找他留下的护卫。”黄之桐又吩咐了最大的祝景洛。 “是,大嫂!”孩子们转身回去了。第一次觉得平日里春风细雨般的大嫂,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被赶鸭子上架的黄之桐,用呼其姓名的方式,让孩子们在这种时候谨记他们是将军府的人,是威源将军的后代,不能怂,更不能给大人添乱。 打发了小主子们,黄之桐又召集了府里的管事,依然是稳定人心:“话我不多说,各位管事等会儿去传达给大伙,大家按照往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厨房该采买的采买,该烹饪的烹饪的。 院里洒扫的,浆洗的,管理花木的等等还是各司其职,只是不许乱打听,不许乱造谣,更不许这会子趁乱打劫,往自己口袋里装! 别说将军府没事,便是真的造了难,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亏待了大家。 但这会儿给将军府添乱的,或打死,或送官,你们自己选! 门房和府里护卫,这几日一定守好府里安全,当值的白日每人多领五十文赏钱,夜间一百文,抓到图谋不轨的每人赏一两银子。” 管事们虽不知将军府未来会如何,但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府里头,生死由不得他们,少夫人第一次管事,语气不狠但说的话叫人害怕,何况她身后可是国公府,是驰勇将军。弄死他们像杀只鸡一样。 黄之桐不管他们怎么想,能唬住一个是一个,目前,府里不能乱了。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了,至于拿主意的还得他们自家人。 冯夫人现在病了,不能再打扰她,黄之桐只好去找个能拿主意的人。 那个人从新婚第二日悄然走后,就不曾给她来过只言片语,她本来想除了和离,她和他不会多讲一句话。现在为了他家的事儿,她不得不主动找他。 若不是看在孩子们平日亲热叫她一声大嫂的份上,若不是看在冯夫人平日里对她真心维护的份上,她才懒得理他! 祝景洛很快带来一个护卫,说是他负责驯养府里的信鸽,有紧急情况他们用信鸽联系。 黄之桐让祝景洛写信给他大哥,问他,何时能见到父亲?府里需要如何防范?找谁求助? 祝景洛在边上写字条,黄之桐问护卫:“信鸽多久能到少将军手上。” 护卫答道:“正常飞,两日能到。” 有些慢啊,黄之桐不禁埋怨,这个通信不发达的世界。 又照常的打发管事的去官牢里给二老爷送饭,其实牢里管饭,但他们想去看看二老爷,便每日的去。 半个时辰后送饭的管事的回来了,一脸哭相的回禀:“狱卒说了,打今儿起,不能随便见二老爷,至于何时能见,他们也不知晓。” 黄之桐让管事的暂时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不要让再多的人知道,每日假装去送饭即可。 她自进了将军府,从不对府里的无关她的事情感兴趣,对将军府的人脉知道的少之又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打听。 琢磨冯夫人经常把她表姐挂在嘴边,黄之桐让谷雨去她铺子里挑几匹上好江南的桑蚕丝给陈嬷嬷,让陈嬷嬷以冯夫人的名义去夫人表姐家走一趟。 又挑了些给祝管家,让祝管家去祝家在京城的本家那里打听一下。 没过多久,陈嬷嬷一前一后祝管家都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冯夫人的表姐还退回了陈嬷嬷送去的丝绸,并表示得空了来看冯夫人。 陈嬷嬷看着黄之桐的眼里满是期待,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黄之桐明白陈嬷嬷想说什么,碍于身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无法开口罢了。她不是不想帮助将军府,她也知道现在她唯一能寻到助力的便是国公爷。 可是,她一个庶子的女儿,国公府也不可能为了她毁了前程。 再者道,国公府里祖母对她虽不太好,可是这个与原主有血缘关系的祖父待她,还是比其他孙女要亲厚一些。她真心不想连累到他老人家。 将军府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要去打搅国公爷为好。将军在朝中那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实力,哪里就轮到她出面了呢。 四天后没有等到祝景澜的回信,府里维持着原样,黄子桐似乎感觉到了危险。 她的内心有些动摇,要不要去求国公爷?或者说让他老人家教她做些什么? 此时门房来报;“少夫人,方才国公府来报,老夫人身体不适,请您回国公府一趟。” 当然是托词,难道是国公爷知道了什么才要她回去? 黄之桐备了几件礼品做样子带着清明谷雨去了国公府。 刚进门,老夫人房里的嬷嬷便迎了出来,想必是在门房专门候着她的。 随着嬷嬷走进了老夫人的院子,一路上她们没有见到其他人,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在上房的西次间,没等多久的黄之桐便看见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进来。 她弯腰行礼:“之桐给祖母请安,听说祖母身体不适,之桐心焦,祖母可有大碍?” 老夫人倒比平日里和善多了:“无他,人老了,每每身上乏累吧了,让你挂心了。” “祖母身体安康,是小辈最大的福气。之桐期盼祖父祖母福寿康宁。” “罢了,你有这份心,你祖父和我也知足了。有你祖父在自然能护你顺遂,有黄家在也能护你平安。”老夫人依旧和善。 第31章 断绝往来 黄之桐心里直发毛,老狐狸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能直接点吗?面上敷衍道:“谢祖父祖母庇佑。背靠黄家,之桐心里踏实。” 老狐狸终于不绕弯子了:“你知道就好!听说威源将军府出事了?” 黄之桐嘴硬:“还在查实期间,将军着人给府里传话,暂时无恙,叫府里无需担心。” 老人挑起嘴角哼了一声:“那是安慰府里的,将军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但八九不离十了。” 黄之桐心想遭了,老夫人定是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了。但她依然硬撑着:“祖母是听说什么了?” 老夫人端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我一个内宅妇人,哪能听到什么。今儿叫你来,是为了别的事儿。” “祖母请讲。” “你进将军府,那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去了。新婚夜少将军没有把婚礼规程走完,也没有跟你洞房,那是看不起我们国公府。你回门为何不说? 新婚第二日便离开京城,说是平乱,西南边陲也不是非他不可,连三日回门也避开了。是诚心羞辱我们国公府! 偏你是个没娘疼的,傻子一样任人羞辱却不自知。可我们国公府有你祖母,有你伯母婶母,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老夫人一口气说完,满是心疼,满是愤慨。 黄之桐就不明白了,谣言都出来几个月了,这会子你整这出干嘛,她没出声,等着老夫人往下说。 老夫人看她这样不声不响的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今儿是知会你一声,他将军府不仁,不能怪我们国公府不义,如今知道这件事情了,我们是可以和他们和离把你带回国公府的,不必等上一年。今儿你也不必回去了,明儿就叫田夫人去将军府把话说明白了,请上府尹,把和离书签了,嫁妆要回来。” 我去,这老太太厉害,还能这样操作?!黄之桐也是佩服她了。果然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无权无势的人,她以为要等满一年呢,亏大发了! “那祖父的意思呢?”黄之桐小心翼翼的问。 “你祖父自然是赞成的。” “和离后之桐怎么办?能去哪里?”还是小心翼翼的。 “自然是回国公府,你还住你原来的院子,我们再给你物色好的婆家,这次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能再寻这样的人家了。”老夫人一心为黄之桐打算的样子。 黄之桐当然想和离,但是她不想回国公府,也不想再嫁。这个样子回来,国公府还不定把她糟蹋成什么样子,再嫁又能嫁什么人家?她还得再想法和离,这半年不是白待了。再说冯夫人还病着,她走了不是雪上加霜吗? “祖母,恕之桐难以从命。此时和离不太好吧。”黄之桐果断拒绝了。 老夫人没想到她能拒绝,不禁提高了声音:“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此时不和离,要待何时?若将军府获罪了,你便逃得了被发卖的下场,顶着罪妇的名头如何立足于世。你要此时这名节做什么?况且你获罪了,国公府也要受牵连,到时候赎你的人都没有。” 初夏的树叶下,燥热让蝉鸣越发的高亢,叫人听了,越发觉得聒噪。 黄之桐头皮发麻,不禁心慌起来。国公府能做这样的决定,将军府怕是真的要出事了,那么她到底会怎样? 老夫人见她脸色不好看了,又哄道:“你和离后,若不想在京城,也可以嫁的远远的。黄家总会护着你的。” 还是要嫁人的,黄家要护的不是我,是他们自己。 随着外面蝉鸣戛然而止,黄之桐心一横,“祖母,之桐不愿连累国公府,不愿连累大家。要不然之桐跟国公府断绝来往吧。就当国公府从来没有过之桐。” 老夫人没想到她能如此不可理喻,负气道:“好!那就断绝来往,以后你在将军府是生是死,是富泽深厚、富贵滔天,都与国公府再无半点关系!” 黄之桐依旧不疾不徐的:“谢祖母成全!之桐对不起祖父祖母抚育之恩!” 老夫人“咣当”一声把茶盏摔在八仙桌上:“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随后吩咐外面候着的丫鬟:“看看府里有几个主子在,都请去祠堂。” 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屋里再无说话的声音,外面的蝉鸣又刺耳的响起。 回将军府的路上,清明端着少夫人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您不怕吗?将军府真要出事了,您怎么办?” 黄之桐回她一个微笑:“怕!但能怎么办?再回国公府那是生不如死。将军府若真遭了难,能活下去当然更好,活不下去,不还有一死吗?” 谷雨忙阻止她:“呸、呸、呸,少夫人可别说胡话。奴婢可舍不得少夫人去死。” 黄之桐假装严肃说道:“舍不得我死,到时候救我出去。” 谷雨刚要接话,车外响起打雷的声音,燥热了几日,终于下雨了,天气也该恢复正常了。 夏天的雨来的急速,乌云还没完全遮住太阳,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车夫只好将车停在路旁屋檐下,好歹能遮挡一下。 主仆三人下车来,站在屋檐底,暂时躲一会儿雨。太阳雨,应该下的时间不长,黄之桐判断着。 她虽无心看风景,可还是忍不住被这阳光下的雨点所吸引,那泛着七彩光的水滴,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奔向大地,毫不惧生命的短暂。 活着,精彩过足矣。 可怜的自己啊,还没精彩过呢,只在今日才逃离一个束缚。下面呢? 还没想好呢,只见道路上一个人骑马而来,奔驰到她们前面时,勒住了缰绳,急急从马背上下来。 黄之桐定睛一看,“保叔翁!” 原来是国公爷身边的老仆人长保,长保看见黄之桐,心疼的叫了一声:“五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黄之桐扯了扯长保的蓑衣,示意他往屋檐底下站站:“保叔翁,将军府会有危难的是吧。到时候也会连累国公府的。而我既然嫁出来,就不能再回去了。我这样,祖父不会为难,七妹那里也不会为难。” 第32章 将军府的处境 黄之桐在祠堂里看的清楚,得知她与黄家断绝往来时,大夫人长松一口气的神情。 长保无奈的道:“国公爷不是不想帮威源将军,是怕贸然出手,反而会害了将军。五姑娘可懂?” 黄之桐点点头,自古上位者都是希望文武大臣相互制衡而保全他的皇权。 当今皇上不反对文臣武将两家联姻,却最忌惮文臣与武将权利勾结,更容不得文臣为了武将在朝中据理力争,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太子,何况将军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长保又道:“国公爷叫老奴转告五姑娘,一定要保全自己!” 黄之桐又点头答应,后退一步道:“保叔翁,替之桐给祖父带句保重。替之桐给祖父行个礼吧。” 说完给冲长保叔翁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算是替原身全了这几年的抚育之恩。 长保眼眶发热,扶起她。 黄之桐又恭敬的朝长保叔翁行了一个长辈礼,“保叔翁,感谢您这几年明里暗里的照顾。受之桐一拜。” 慌的长保忙又扶着她:“五姑娘严重了,老奴担不起啊。” 黄之桐重重道:“您担着起!” 回到将军府,冯夫人已经下了床,她定是以为黄之桐能带来好消息。 黄之桐不想让她太失望,轻描淡写的应付了一句:“母亲莫要挂心,老夫人只是天热倦怠,有些不适。” 没提对将军府的猜想,也瞒下了她与国公府断了来往之事。 晚上回到自己的院子,黄之桐整理了嫁妆单子,把从国公府里带来的嫁妆单独拿了出来,准备第二日就还给国公府。 驰勇将军给她的,还是妥善收好,黄家那帮王八犊子未必能善待年老的父亲。 当天夜里少将军的信鸽终于抵达,嘱咐他们看好府里就好,其余不用操心。 冯夫人将养了几日,又吃了儿子的定心丸,身体立马就好了起来,一大早就坐在厅堂里处理家事。 黄之桐想隐晦的提醒一句,又怕是自己多心了,将军府的势力她也猜度不出来。 只管顾自己这边,把嫁妆叫人装了车送往国公府。 本来不想惊动了冯夫人,可是冯夫人既然身体好了,府里的事儿也瞒不过她了。面对冯夫人的疑问,黄之桐便向冯夫人和盘托出她与国公府之事。 冯夫人听了没忍住啐了一句:“小人之行!” 又一把抓住黄之桐的手,疼惜的道:“以后将军府就是你依靠,母亲来疼惜你!” 黄之桐感动于冯夫人的善良,对她道:“谢谢母亲!”心里却道不妙,完犊子了,您对我这么好,我该如何是好? 与黄之桐低调还嫁妆不同,国公府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居然在府门口就点起了嫁妆,还口口声声少了就不计较了,留给五姑娘在婆家自保。 黄之桐就此又被羞辱了一番,京城大街小巷都知道有个新妇被新婚丈夫嫌弃,却赖在婆家不肯回娘家。 这些黄之桐和将军府都没功夫计较了,将军府闭紧了大门,等着将军回来打开。 远在西南的祝景澜暂时无法顾及京城的将军府,通过各方消息汇总,搞清楚了将军府的处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明显,也寻常简单。 韩国公府与威源将军府联姻,虽然不至于遭皇上忌惮,但多少会防备他们有所勾结。 好在国公爷此人性子刚直,他们又远在西南。这桩婚事也算平常的婚事,他们也相安无事。 可是等国公爷家的七姑娘入了东宫做侧妃,他们可就无形中随着国公府被列入了太子的阵营。 太子势力过大,总会引起别人关注和防备。 太子一天没继位,最后鹿死谁手都说不准。 偏偏太子是个个性张扬跋扈,徒有其表却没有大智慧的人,对于他继承大统,很多朝臣并不看好,只是认为他占了嫡长的运气罢了。 这样认为的还有许多皇子,比如茹贵妃的儿子七皇子。 七皇子与朱丞相结了亲,就有实力与太子较量一下了。那么较量的第一步便是去除太子身边的势力。 至于为什么选择威源将军府,那是因为如果不是少将军年前得了皇上美赞,七姑娘也不会入了皇后的眼,自然也不会被太子从他手中抢去做侧妃。 此举若成功则一举两得,既报了抢夺之仇,也削弱太子势力。 即使事情败露,别人看出马脚,那也有理由解释,太子抢了他的女人,他一时气不过而已。这个理由最多赔罪、禁足罢了。 成为两个皇子之间争斗牺牲品的将军府,想要全身而退很难。 有勇无谋的太子并不能成为将军府的后盾,此时不能,以后也不能。 他不仅要为将军府眼前打算,也要为将军府以后打算。 如今能做的便是把父亲通敌叛国的罪名洗清楚,先保住性命要紧。 蒙卓王府的世子李征同是六皇子的伴读,在祝景澜去军中之后依然陪在六皇子身边,不过他陪的比较惬意。 因着家世,李征并不需要努力读书,也不需要刻苦习武,只要看起来品行端正就行,一些不太让家族蒙羞的坏毛病还是可以被原谅的,比如喜欢凑个热闹,到处瞎打听;比如喜欢喝花酒,爱去烟花之地。 连带着六殿下也被他带坏了,整日里不问政事,京城里外的乱跑,狩个猎啦,观个奇景啦,斗个鸡,赏个花魁,整日忙的不亦乐乎。 这文不中武不行的李征,就是因为爱打听,到处打听祝家的事儿,被皇上知道后才派遣他来调查威源将军的案子。 在西南见到李征,祝景澜失笑:“怎的会派你来,难道不该避嫌的吗?” 李征一脸得意:“皇上说我太闲了,让我出来历练历练。” “让你历练?!”祝景澜琢磨这个用词。 “明眼人一看就是冲着太子来的,那几个巴不得将军出事,圣上哪敢叫他们的人来,只有六殿下是个局外人,我不就是合适的人选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那你都查到了什么?”祝景澜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第33章 国公府之举 李征同祝景澜交代了他此时的进展:“你表哥辞官前确实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人就大变了,办理了度牒要去番竖。 原本他的身份本是不能办理度牒的,但因为有威源将军做保证人,所以办证的人没有为难他,顺利的给他办理了。 一年后他来补办过一次,因为旧的度牒有威源将军私章,还是没费任何周折就办好了,后来就没有回来办理了。将军最大的罪责就在这儿。” “嗯,父亲有些粗心了。”有些人平日里不管多严谨,遇到自己的亲眷,总是会犯一些糊涂。 “同里查出来他为何要出走,甚至去了番竖,除了揭开家丑,也不能证明他无叛国之罪,最好他能携妻、子回来。番竖那边又能证明当初对他们成婚并不知情。”李征把情况讲的很清楚。 “这个不算困难,”祝景澜道,“你的人不是已经前往番竖,会和那边好好交涉。毕竟他就是个普通百姓。” “他可不是普通百姓,他离开容国之前可是官吏,职务再小也拿了容国朝廷的俸禄,而他舅舅可是有掌握军权的一品大将军!”李征斜睨了祝景澜一眼,“对方可是把漏洞都堵上了。” 他指的是七皇子的人已经在番竖国给他们出好了难题。 “小小年纪好能耐,不仅西南这一块有他的人,居然把手都伸到邻国了。”祝景澜由衷赞道。 李征接口:“此番调查威源将军的案子,定把他在番竖的线给扯出来了。” “不必,把这份大礼送给太子的好。本就是他们两虎之争。”祝景澜还得先顾着眼前。 “你这边呢,找到你表哥了吗?”李征问。他的人是公事,行程要慢一些,祝景澜的人就不必受约束了。 “已经盯起来了。只是有些忘恩负义,执意不肯回来。”祝景澜想想就生气。 李征拍了拍他的肩:“这是对男人最大的羞辱,何况是自己的父亲,也说的通。给他几天让他好好想想吧。” “棉州的通判,我已经下手了,”祝景澜从怀中掏出一叠文案,“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与七皇子的关系定能查个明白。还有一些私开矿产的罪证,够你历练的。” 李征乐了:“你出手倒快。这功劳就送我了?” “不快如何能行,父亲还在牢里呢,后面就拜托你了。”祝景澜拱手。 “好说,我得好好历练历练了,不能辜负皇恩啊。”李征扬了扬手里的文案。 又开解祝景澜几句便匆匆告辞,他是私下来见祝景澜,两人会面并不能太久。 祝景澜安排人去了同里,要姑姑想法子劝劝表哥。姑姑知道儿子恨自己懦弱,无颜面对儿子,只是传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倒是其中一封信言辞犀利,指责表哥怯懦没有担当,出了事情只顾逃避,留下别人为他承担后果。 还威胁表哥若不回来她就把事情宣扬出去,来个鱼死网破,让费家全族包括嫁出去的女眷一起陪葬。 署名费十娘。 从字里行间看应该是费家的庶女,想必在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庶女能看清事情最坏的结果和挽救的办法,也算是个通透有见识的。 随同费家妹子的信一同递过去给表哥的还有祝景澜的传话,如果表哥执意不肯露面,他不介意让别人杀了他及妻儿灭口,也不介意在将军府出事之后让费家全部陪葬。 就在祝景澜还在等表哥回头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黄氏女与国公府断了往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国公府的老夫人怕将军府连累到国公府和七姑娘,提出要黄氏女和离。但黄氏女断然拒绝了,于是断了往来,并把嫁妆都送还了回去。 国公爷并未加以阻拦,只传言回府后把老夫人训斥了一番,不该收了退回来的嫁妆。 但国公爷一直对将军的事情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这让祝景澜也有些意外,老夫人不顾国公府的面子做出这种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太子怕了?还是得到什么风声? 意外的不止祝景澜,还有太子。想治威源将军的罪,明摆着是打击他,但他暂时还不想出手。他倒想看看老七如何能斗得过威源将军。 本来他嫌戏唱的有些慢,还想推波助澜一番,没成想这才刚开始呢,他就被拉到台上了。 国公府老夫人此举一出,明白着就是拍拖累他。他倒成了关键时候舍车保帅的人。 他气呼呼的跑回宫里问责侧妃,可进宫没多久的侧妃一脸无辜:“殿下,妾自进宫以来就见了一回母亲。如今妾身除了适应宫中规矩,剩下全部心思都用来伺候陛下,心里眼里都是殿下,哪里知晓那些闲事。” 新婚没多久的祝芝兰还沉浸在太子殿下带给她的甜蜜欢喜中,真不知道此事。 太子见到新纳的娇娇人儿一脸被冤枉的委屈,立刻服了软。又想起这人儿差点被老七抢先一步,恨声道:“是有人见不得本宫的好。” 祝芝兰却是聪明的,当初皇后和太子为何看中她,她清楚的很,除了她自身的容貌家世之外,祝家未免不是他们要拉拢的。 自己再不喜欢黄之桐,那也是少将军的夫人。 遂柔声道:“我与五姐姐感情深厚,祖母待我们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谁她都心疼,如今祖母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就让奸人得逞,连累了殿下了。” 祝芝兰的话给了太子提醒,国公府不顾名声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老七怕是要得逞了,而且有恃无恐,恐怕后面还有动作!国公府才舍了庶出的孙女,保全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 堂堂国公府夫人如此作为,连皇上都不敢相信的,只能说明老夫人怕了,老夫人怕了就是国公爷怕了,那他怕什么? 能让国公爷惧怕的如今只有他这个皇上,可他并未表现出来什么?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有人狐假虎威借他的名头在外面给自己涨威风,这个人无疑就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七皇子了。 第34章 败落 韩国公府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她一个自私任性的举动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而她做这个决定,不过是国公爷生气激了她一句:“怕她连累国公府和七姑娘,你有能耐就让她和离归家。若她拉不下脸,断了往来也可以,随你折腾。”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太子轻松拿到七皇子与番竖王族私下来往密切的证据,此证据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在朝堂上交给了皇上。 皇上震怒,彻查七皇子,居然还查出其结党营私,在全国各地安插人手,拉拢官员,私囤财物,又牵扯出其他诸多罪证。 遂命七皇子幽禁皇子府终身不准出府,茹贵妃贬为婕妤。 荣国派去的使者在番竖见到了祝景澜的表哥,他表哥诉说自己在荣国一事无成,妻子因为与他吵架而自寻短见。 他背负了妻子的性命他才决定逃离家乡来番竖经商,遇到现任妻子便不愿离开此地。 他现任妻子经过证实只是番竖的一个没落贵族,与皇家早已几代没有牵扯。 但不管使者怎么劝说,宁愿去死他也不愿回到荣国。 威源将军虽摆脱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但因为他怂恿外甥戴罪潜逃;明知外甥曾是朝廷命官,还帮助其办理度牒,有包庇纵容、知情不报、徇私枉法之罪。 而且外甥在番竖不愿回国,有叛国之嫌。 又替儿子揽下指使下人殴打他人之罪,(虽不致死,却是造成死亡的间接原因。) 这么一大堆的罪状加在将军身上,念其为国效力数年功劳上,故而被免去西南守边军主将一职,褫去威源将军称号,降为白身。 祝景澜免去西南副帅之职,褫去镇南将军称号,降为末等士卒,调往西营府军营中。 二叔同样被罢免,降为白身。 同里祝家、费家因此桩事件受到牵连的几十人,大家怨声载道。更有自身本就不检点的,什么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都查出来。 于是乎罢免的罢免,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几个月时间弄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天塌地陷似的。 将军和二老爷虽已归了家,将军已经不是曾经的将军,如今只称呼大老爷。 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被子侄坑了的大老爷早已没有了做将军时候的意气风华,如今见了就一风烛残年的老人。没了精气神不说,还整日的药食不断。 冯夫人和二夫人每日里病恹恹的,比赛着谁喝的药多。 将军府就这样败落了! 偏偏这时候许多祝家、费家的人找上门来,声讨他们被昔日的将军府害惨了。 有人的确是被害惨了,断送了前程不说,还被迫失去了家宅,流离失所。 将军虽然被贬为庶民,但家产并没有被查抄,如今祝府的财力支撑生活还是够的。但那些个无法生活的人怎么能忍受呢? 他们要求祝府养活他们,他们要吃饭,要本钱经商,孩子还要读书,他们企图东山再起。 大老爷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是祝府连累了他们,欠他们的。于是除了夫人少夫人的嫁妆,把府里的财产分了一大半出去。 很快祝府捉襟见肘了,仅仅能维持温饱。 黄之桐完整的经历了一个家族从繁荣昌盛到迅速败落的全部过程,速度之快,幅度之大令她咋舌。 她是最近距离也是最清醒的看客,却也深陷其中,成为这场风波的受害者之一。而现在她无法也不能从此处抽身。 祝家老太太强撑了几个月,等到儿子从牢里出来,安心的闭眼去了。府里简简单单的办了丧礼,决定把老太太的灵柩送回故里。 大老爷便生了念头,举家搬离京城,也回同里去。 可是六姑娘祝英瑶的婚期今年春天的时候便已定好在明年四月里,婆家是讲道义的良善人家,不仅没有因为他们落败而退婚,听说他们想回同里老家,便提出将六姑娘先进他们家门,来年再正式拜堂成亲。 祝家颇为感激,祝六姑娘今年也才十四岁,虽是二房庶出的,但也是正经姑娘出嫁,祝家还是决定给九姑娘办个热闹的出嫁礼。 为了不冲撞喜事,家里便分为两拨,一拨人先扶老太太灵柩出府门回故里,一拨人留在京城送六姑娘出嫁,再收拾行装出发。 二位老爷作为孝子自然要随灵柩先出发,祝景澜在军中回不来,二房嫡子祝景浩便作为贤孙跟随,冯夫人作为长媳也要同行。 这样家中便只留了蒋二夫人和黄之桐主事,还有个半大的八公子祝景洛。 冯夫人便将她身边的陈嬷嬷留下来,帮着打理。 虽然祝家大不如从前,又是丧期内办喜事,一切从简,但是大大小小繁琐的事情也不少,蒋二夫人刚有起色的身体,几天便撑不住了。 黄之桐只好接手了所有的事情,整日里带着陈嬷嬷在家里来来回回奔波,把能准备的都仔细的准备了。 到了六姑娘出嫁那一天,祝家出嫁的女儿都回了娘家。恐是在娘家不得意,又或者舍不得祝府搬离京城,六姑娘出嫁前的闺房里,一群少妇哭成一团。 黄之桐同情她们的遭遇,但也理智的提醒了她们:“再哭新娘子的妆要花了。也怕夫人们知道了心里更难过,大家还是擦了眼泪,开心送六姑娘上轿吧。” 身边站着的陈嬷嬷都心疼她:“本也是娇生惯养的,如今都磨练成这样了,大夫人还是眼光的。” 六姑娘出嫁后,府里开始新一轮的忙碌,清简人口,收拾行李,他们要为去同里做准备了。 祝家除去出嫁的女儿,成婚的长子,先走的祝景浩,如今留在京城的还有五个孩子,最小的十四公子才八岁。 黄之桐让每个人身边只留两个伺候的。 大房里故去一位姨娘,还有两位,二房里一位姨娘,三位姨娘年岁都不大,身体看着都挺健康,黄之桐只允许她们身边留一个伺候的。 另按照冯夫人临行前的嘱咐,府邸里留下四位下人看管宅子,带走的管事,嬷嬷只有六位。 其余人等全部打发出去。 第35章 云坠 黄之桐的院子剩的人本来就不多,打发了之后只有她带过来的四个,清明和谷雨毋庸置疑要留下,只有云坠和云芳需要考虑去处。 她叫她们进来,把眼前的情况跟她们说清楚了,问她们是回国公府还是重新发卖。 云坠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少夫人,云坠跟了您那么年,离开您不知道能去哪里,求您了,还让云坠跟着您吧。” 黄之桐没有打断她哭求,仿佛在思考她的话,又看向云芳。 云芳被云坠哭的不知自己该怎么表现了,讷讷道:“云芳自然也想跟着少夫人,可若少夫人嫌云芳累赘。那就听凭少夫人处置吧。” 见黄之桐依然不言语,壮了壮胆子又道:“能不能求少夫人打发奴婢的时候,不要把奴婢卖到专门挑窑姐儿的人牙子手里,云芳还想到清清白白人家做丫头。如果命好,还能伺候少夫人这样的主子。” 听得清明在边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谷雨瞪了她一眼,她才正经道:“就这么点志向?还想做丫头呢,就不想做个姨娘什么的。” 云芳立刻红了脸:“清明姐姐别打趣云芳了,那个也是不做的。” 清明又道:“你倒清高,倘若是少将军的姨娘呢?” 云芳忙摇头:“清明姐姐,云芳从来没有肖想过,就做丫头挺好。” 清明夸张的叹道:“你没想过,可保不齐有别人是这样想的。对吧云坠。” 此话一出,云芳脸上依旧是红的,可云坠脸色瞬间就白了起来,拼命在克制内心的慌乱。 “行了,别装了云坠!你做了什么少夫人在国公府的时候就知道一清二楚的,一直等你醒悟,你却一直执迷不悟。大夫人都已经不逼迫你了,可你还祸害少夫人。”清明收起刚才笑脸,厉声喝道。 云坠哆哆嗦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听清明此话,想必是瞒不过去了,又哭了:“少夫人您绕了奴婢吧,是奴婢的错。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的娘在大夫人庄子里,奴婢如果不按照大夫人说的做,大夫人会打死奴婢娘的。” “你还狡辩,”清明啐道:“大夫人逼迫你,那是在国公府的时候,可是后来的事情却是你自作主张的。” 云坠还欲狡辩,谷雨不耐烦道:“少夫人念你和你娘相依为命,你娘有腿疾,是大夫人一直给钱抓药,本想可怜你,可你却不知好歹。 少夫人新婚夜的情形,即便国公府知道了内情,也不会传扬出去,能传出去的就只能是你了。说吧,你传给谁了?” 云坠明知抵赖不了,只好承认:“云翠。” 清明恨声道:“果然是那个死丫头。你们两个倒是勾搭到一起了。” 谷雨接着问:“少夫人的嫁妆箱里,新郎的鞋也是你动的手脚?” 云坠点头:“在国公府里头,用两双尺码小的鞋子替换了。” “你和云翠都出不了府,谁给你买的鞋子?” 云坠迟疑了片刻,咬咬牙说了实情:“七姑娘身边的王嬷嬷。” 清明听此抬脚朝她肩上踢去,黄之桐制止道:“算了,不是今儿才知道她的,打她何用。把卖身契给她送去国公府吧。” 清明还没有解气,埋怨着:“少夫人!她大事儿小事儿都禀告给大夫人。不能这么便宜她!” 云坠挨了清明一脚,钻心的疼,已经哭嚎起来:“少夫人您饶了我吧,我也没法子!若我被送回去了,大夫人会打死我和我娘的。” 黄之桐的同情心已经被她耗尽了:“自你进我院子,有无数次机会跟我讲的,我明着暗着提醒过你几回,可是你不。 跟我嫁过来,你也可以不用事事回去汇报的,可你不。你不仅回去汇报,还到处宣扬,你要的不是你娘和你的命,你要的恐怕还有少将军姨娘的名头吧?” 云坠被说中心事,到底是姑娘家,还要几分脸面,抵死不想承认:“少夫人,奴婢没有!奴婢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妄想过。” 清明讥笑道:“有没有的你自己清楚,我可是亲耳听到你对你娘讲,等你做了少将军屋里的人,就把她接到城里享福。” 云坠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想必清明盯她不是一天两天了,索性不哭了,绷着脸接受现实。 黄之桐对她这个念头深感遗憾:“你看起来不像云翠那么不知深浅,怎地也那么蠢?!竟攀高枝也不会攀,你以为少将军不喜欢我,就会喜欢你?谁给你的自信?云翠?大夫人?七姑娘?还是你自己?” 既然没有脸面了,云坠便也不管不顾了:“少夫人不止一次的跟清明和谷雨姐姐说若遇到喜欢的人一定告诉您,您给她们做主让她们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奴婢想着少夫人定是不会让清明谷雨做通房的。 少夫人嫁进来之前,国公府打听清楚了少将军房里是没有人的,七姑娘身边的王嬷嬷就送奴婢好些衣裳首饰,还送了······还送了新嫁娘压箱的画册。” “然后你就生了那不该生的念头了?!”屋里几个丫鬟都羞红了脸,泼辣的清明替她们开了口。 黄之桐觉得好笑:“这下好了,少将军也不是少将军了,只是个普通的小兵卒了,没有纳妾资格了。你也不必费心了,回国公府吧。” 云坠瑟瑟发抖,还是求饶:“少夫人,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被送回去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黄之桐冷脸:“你不回去,你娘可是真的活不了了,你也未必能活下去。” 云坠还试图求饶,黄之桐却已不再理会她,清明喝道:“别嚎了,给你们大夫人留点脸吧。” 云坠终于死了心,不再哀求,她知道少夫人不是软柿子,是她自己太蠢太贪心,才落的今日的下场。于是重重给黄之桐磕头,一字一句道:“少夫人保重,奴婢对不住您了。” 黄之桐思绪飘的有点远,七姑娘受了她祖母和母亲的影响不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已经出嫁了,嫁给她看不上的人家,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不影响她的生活,却还要弄个下人来恶心自己。到底有多恶趣味! 第36章 告别 十五岁,她出嫁前,七姑娘才十五岁,居然就能如此恶毒?十五岁,她才读中学,惦记最多的还是那未完结的漫画呢! 果然人之恶,是不分年龄的。 得亏的自己刚穿越过来是到一个小孩身上,又是伤又是病的,看起来憨憨傻傻的,若是穿到成年人身上,摊上个宫斗,宅斗的,就她这智商,早就被整死了。 唉,七姑娘哎,您在宫里慢慢斗吧,本姑娘去外面逍遥快活喽! 回过神来才看到云芳还傻愣愣的跪在地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轻笑问道:“怎么?你跟她一个屋子,竟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儿?” 云芳忙磕头:“少夫人,奴婢当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云坠姐姐都是在叹少夫人处境艰难,奴婢还当她是在担忧少夫人,奴婢还安慰她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哪曾想她是担忧自己。” 黄之桐决定留下了云芳:“可怜见的,真要被卖到那里你也做不成头牌,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模样。如果你不怕苦累,还是跟我走吧。” 云芳喜极而泣,连连磕头:“自进了姑娘院子,奴婢就再也没受过苦了,跟着少夫人,哪里还有苦吃。” 惹的清明谷雨都笑了,问了云芳出生月份,竟是不知道的,于是挨着谷雨,给改了名字叫立夏。 以后若养的起,争取凑齐二十四朵金花。 谷雨送云坠去了国公府,特意交代管事一定转告大夫人,说云坠的娘有腿疾,留她在京城伺候她娘,要大夫人好好待她。 杜守恒最近来祝府比较频繁,以他自身之力尽量的照顾祝府。但黄之桐与他单独详谈的机会几乎没有,这一天黄之桐只能在去看望赵西漫的路上约见了他,同他告别。 城外的绿茵下,杜守恒等在那里,见到她的马车来了,大大方方上了车。 “要是你相公知道你私会我,非杀了我不可。”还没坐稳,杜守恒就开始胡扯。 “那好啊,你就可以回去了。”黄之桐轻笑。 “我倒希望能的。怎么约在这个地方,你要去哪里?”杜守恒问。 “赵西漫的住所,不然哪敢?我出来一趟不容易,把你们两个都见了。”黄之桐边说边翻看杜守恒带来的书籍。“这些玩意儿都得到现场实操,光看书只能了解皮毛。要是有机会能和你一起去现场就好了。” “在咱们那里去现场的女生都不多,何况是这里。”杜守恒安慰她。“不过你可以在背后指点啊,我来打前锋。” “怎么指点,古建筑我是不懂的,材料也只是了解。我接触的材料都是先进的工艺当代的原料,这里根本配制不了。”黄之桐有遗憾。 “为什么一定要用先进的材料,古人难道不住房子,不修水利吗?”杜守恒提高了嗓门,又压了下来,怕赶车的车夫听见。 黄之桐豁然开朗:“我应该能煅烧最原始的水泥,但也领先此地建材好多了,你走过的地方多,告诉我哪里有石灰石。” 杜守恒两眼放光:“那感情好啊,我等着用呢。不过,”他很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如今你不仅是女子,还是没有自由之身的女子。” 黄之桐反驳道:“你还不了解这世界的女性,也有许多经商的,祝景澜的外祖母年轻的时候就是走商的,才给冯家攒下一片家业。祝景澜的母亲也有经商经历,他们家的掌柜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觉得自己扯远了又拉回正题:“我送他们祝家去同里,便在那边同他和离,这样我也不用回国公府了,岂不就自由了。” “你真要走那一步?女子和离后还是挺艰难的。”杜守恒隐隐猜到黄之桐是要同祝景澜和离的,没想到是真的。 “不然我不顾你的劝阻嫁给他图什么?不就图他不喜欢我,我才有机会和离嘛。” 杜守恒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其实老祝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没眼光。你什么时候能到同里?” “到了我写信给你。” “好!” 二人说着也就到了赵西漫住的庄子,杜守恒为了赵西漫的名声不敢进去。 黄之桐嘲笑他:“上我马车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到这里就怕了?” 杜守恒无奈笑道:“入乡随俗吧。也是为了她着想。” 黄之桐像一个老师对好学生那样赞扬道:“嗯,有道理。做的不错。放心吧,等下她哥哥也要来,有见证人的。” “呃?”这下杜守恒就不解了。 “昨天我先去她们家跟田夫人道别了。碰到他哥哥,我就索性告诉他,有事要私下见你,一道把你约到这庄子来。” 杜守恒哑然失笑。黄之桐又道:“本来没什么,何不大大方方的?其实大家都有些私心,都需要你。” 杜守恒愿闻其详:“哦?有何私心?” “来同她告别,怕她伤心,多找个人安慰安慰她。” 赵西漫现在所住的庄子,是赵家在乡下最豪华的一座。绕过影壁便是宽大的院落,院落里有几株高大的银杏,此时正是银杏叶黄的璀璨的时候,一眼望去,大片的金黄挂满枝头,铺满地下。 高大宽敞的房屋掩映在金黄的树下,赵西漫正在厅堂焦急的等着他们。 见到黄之桐来了露出久违的笑容,见到她身后跟着的人有些没料到。 杜守恒大大方方的开口:“三妹妹,路上碰见少夫人,听说来探望你,便也跟着过来看看,不知近日可好?” 赵西漫被闷在庄子里许久了,乍一看见熟悉人,顿觉欣喜,一时也忘了礼数:“杜十三,不是遇到之桐,怕是你都记不起我是谁了。” “怎么会,前儿还碰到你哥哥还说起你,就是没说上几句他就急匆匆走了。”杜守恒道。 “别人都忙,就我这里闲的发霉了。”赵西漫这话是跟黄之桐学的。想起来便又看向黄之桐:“你有什么喜事吗?眉梢都藏不住喜色。” 黄之桐便把她要和离的计划告诉了赵西漫,赵西漫叹道:“这世间若女子和离,都是黯然神伤,偏就你怎么就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黄之桐掩饰不住的开心:“我也就能在你这里开心一下,别处还是得做做样子的。” 第37章 离京 赵西漫瞅着黄之桐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想提醒她还有杜守恒在场,没开口就听见嬷嬷在厅外又通报:“大爷来了。” 四人落座,客气了一番后,赵西屏见妹妹心情颇好,便试探着开口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哥哥过年要去外地赋任了。” 赵西漫虽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能接受的:“哥哥要去哪里?去多久?” 赵西屏一一道来:“浦城,至少五年。过了年就走,还想把你大嫂和孩子也带过去。” 赵西屏年岁不大,年少夫妻,家里无需儿媳伺候,田夫人做主让他娘子也跟了去。 赵西屏已经有些失落,大嫂带着孩子走了,家里就冷清多了,也不能时常来看望她。 但她强撑着,也不能因为怕她冷清,耽误哥哥前程啊,她笑道:“那样最好了。嫂嫂曾说,她还没出过京城呢,这下能走的远了。” 黄之桐觉察了赵西漫眼中的没落,还没开口安慰,赵西漫先问她:“你呢?几时离京?” 面对无法避免的离别,黄之桐也无奈:“不日就要出发,行装已经收拾好了,这阵子怕是不能来看你。” 赵西漫听到后马上红了眼圈,“你们是约好来和我告别的?” 黄之桐安慰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若不嫌弃,就在这庄子里给我找个地落脚。” 赵西漫已然落了泪,既然要和离,之桐未必会回京城了。她哽咽道:“你是去西北也不会回京城的。这一别,咱们怕是再也不能见了。” 黄子桐心想,不至于,咱们一个守寡,一个离异,都是自由身。可是赵西屏在此她也不好讲。 正想着怎么哄哄她,听杜守恒说道:“三妹妹不必如此伤感,浦城虽在京城西边,但它是京城去西北的必经之地,也是荣国西部最繁华的城池,三妹妹可以同西屏一道去的。” 赵西屏顿觉十分不妥,指望你性格开朗能劝解几句,可是你说的什么啊? 黄之同却赞同的:“方才说大嫂没出过京城,你不是也没出去过。跟赵大哥出去散散心也未尝不可。” 转头又劝赵西屏:“赵大哥,大嫂也是第一次出门,还带着两个孩子,让西漫跟着,能给大嫂搭个伴,还能帮着照顾孩子。我过去看她也方便,如何?” 赵西屏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守寡的女人岂能乱跑啊。却是碰见赵西漫满是希冀的眼神,不觉心里又软了下来。 “三妹妹的意思呢?” “如果母亲同意,我想去的。”赵西漫抿着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这个宽大的宅子太冷清了。她才十八岁,若待一辈子,太长太长。 九月二十三,天还没亮,祝家的车队就匆匆的出了城,向正西方向出发。 秋风萧瑟,天气渐冷,便是车里的孩童们也裹紧了衣裳。 大家留恋的张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京城,这繁华的都城,几时才能回来? 大老爷一行快到同里的时候才在一堆信笺中看到长子祝景澜的,信中告知父母他在西营很好,叫父母亲不用担心,不到两个月他已经升为伍长了。 对于家中之事他作为长子长孙不能替父分担深表歉疚;作为夫君他也未能给黄氏女带去分毫庇护,反而拖累了她,求父亲做主代他跟黄氏女和离,送黄氏女回国公府。 信中还附上一式两份和离书。 书信的落款是九月初二,到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书信从西营寄出,那时候儿子还不知他们已经提前回同里,等信件送到京城府里,又几经辗转到大老爷手里,黄之桐早已在来同里的路上。 大老爷把信笺拿给冯夫人看了,冯夫人又气又恼:“这孩子命苦啊,嫁进祝家委屈她了,便是这样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偏生澜儿还不知珍惜她。 我不是没想过让她回娘家,若黄家那老夫人对她有半分疼惜我也送她回去了,可是······” 大老爷安慰道:“别人的家事我们也不好枉自猜度,至少国公爷对她还是疼爱的,不然不会不顾国公府的名声出此下策,祝家能活命多亏国公爷。 澜儿考虑的不是没道理,她跟着我们要受苦的,也拖累了国公府。” “可我还是舍不得!我跟这孩子有缘呐。现如今她已经离了京城,还怎么回去?满京城都知道她与国公府闹翻了,要回去,必得我们出面陪不是,道我们艰难才把她送回去。 可我们也没那么不堪,老爷您还年轻,澜儿两个月就已经不是普通小卒了。”冯夫人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嘟嘟囔囔的。 大老爷立即打断她:“好了,知道你舍不得,离京前国公爷既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那就等等再说。若黄家的人有那个意思,还是放人家回去的好。” 冯夫人不情愿的点点头,却是收起了那封信与和离书。 其实同里的状况比冯夫人预料的要艰难。 祝家老宅已经建成了几十年,他们搬往京城后虽留了家丁看护,每年都修护,但终是年代久了,房屋家具陈旧的厉害。 尽管已经提前打发人来通知,要收拾好宅子。但是等大老爷一行人到达老宅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几间像样的屋子早已住满了无家可归的受他们牵连的祝家人,包括京城回来的。他们或理直气壮或可怜兮兮的住在里面,任家丁怎么驱赶都不离开。 大老爷凭着灵柩的托大,软硬兼施的才腾出几间屋子安置,等着后面的家人到来。 此时黄之桐这一波妇孺走的异常艰辛。 首先是蒋二夫人的病一直未痊愈,尽管她尽量掩饰着,但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常常见她捂着胸口疼的直皱眉头,身上也是淋漓不止,身边的嬷嬷忙着缝月事带都来不及。 清明那点三脚猫的岐黄之术无法判定她是何症,每到镇上都要找大夫瞧瞧,大夫只说要静养不能操劳,开了一大堆的药。 黄之桐瞧着像她前世室友得胆结石的样子,又不敢妄言。 姨娘们也是今儿这个累着了,明儿那个受风了,每日里早早找驿馆或者农家歇息,天亮也要拾掇好久才能出发。 第38章 固州 孩子们身体撑的住,没有因为生病耽误行程,只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们,路上的食宿自是不能与京城府里的相比,又整日的囚在车上或驿馆的房间里,难免会控住不住自己使性子。 特别是两个小的,不如意的时候甚至哭闹过,姨娘也哄不住他们。只是在祝景洛的威逼下,大家还算老实。 便是丫鬟嬷嬷们也是疲惫不堪。加上天气越来越寒冷,遇到雨雪的天气,更是寸步难行。 其实黄之桐也走的身心疲惫,但她若躺下不干了,队伍可就只剩十四岁的祝景洛独自支撑了,她实在不忍心也觉得丢脸,想想便咬牙硬挺着。 还好队伍里的管事们比较给力,负责前行路线,负责他们安全,负责他们食宿,四个人安排的妥妥帖帖,还要忍耐妇孺们弱不禁风的娇弱。 领头的大家都唤他“姚先生”,黄之桐以前并没有见过,府里的管家好像对他熟悉,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但他不爱讲话,尤其面对女人和孩子,多数的时候都是和祝景洛沟通。 偶尔的遇到姨娘要停下等候,只苦笑着望向黄之桐这边,似乎在求助,又像是等黄之桐的决定。 好歹到了一座叫沂水的小城,黄之桐让大家多逗留几天,好好歇息。 让姚先生打听了当地有名的大夫,自己送二夫人去就诊。 大夫说二夫人主要是胃脘痛、心肾阴虚、还有气血淤滞这些症状导致体虚,剩下还有一些小毛病。 黄之桐庆幸,既然不是她猜的急性胆结石,便可以慢慢治疗。但又有些犯愁,这长路漫漫,食宿不济,舟车劳顿,如何治疗,如何静养? 思虑再三,经过二老爷的同意,把蒋二夫人留在此地养病,等身体好了再继续赶路。 她在客栈租了一个月客房,除了二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又留了一个管事在此地照顾。 同里的大老爷得知妇孺们赶路异常艰辛,再看同里的处境,住所没有不说,妹妹一家已经躲到乡下庄子里去了,城里关于他们的流言还在盛行着。 想到家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果断改变了迁回此地的想法,便着人通知黄之桐他们不用赶往同里,前往固州即可。 这边灵柩下葬不再等他们,由在同里的几个人护送起棺即可。 冯夫人的娘家在固州,从前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商贾。冯夫人的母亲从小就疼爱这个女儿,又是个有福的,嫁人后夫君步步高升,直至做了将军。 娘家没少凭着将军夫人的名头做了大买卖,甚至两个儿子还捐了固州府的一官半职做着,是以娘家更是拿她当菩萨一样供着。 冯夫人至今在固州有一个颇大的农庄,一座山头作为嫁妆保留着。 冯家搬到京城后为了探亲方便又置了宅子在固州城里。 等黄之桐他们在浦城与迎接他们的王管家碰面时候才知道,他们要去的不是固州城里,而是乡下的农庄。 浦城与固州东西搭界,农庄在蒲城和固州边界的位置,同里则在固州西南,这样他们就比原计划少赶几百里的路程。 王管家是冯夫人从娘家挑去祝家的,本就在固州长大,曾经往来京城与固州几趟,对这一带颇为熟悉,提到固州也是神采飞扬的。 他与他的娘子跟随冯夫人先到的同里,后来又护送冯夫人到的固州,人很随和。 清明便叭叭的上前去和人家叙旧。他们在府里已经熟络,对于清明的问题,王管家那是有问必答。 告诉清明,同里的房子有些破旧了,大老爷舍不得孩子们多走几百里的路程,也舍不得孩子们住破旧的房屋,便决定让他们来固州。 大家路途劳顿,先安顿在农庄; 冯夫人昨日已经到达农庄,只是这一路折腾,身子也欠佳; 因着老夫人的丧事过于简陋,大老爷心有愧疚,留在同里守孝; 二老爷赶去沂水接二夫人了。 众人到达庄子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整,今天是腊月初二,谷雨嘀咕了一句正常一个月的路程,他们花了两个多月。 乡下地方就是宽敞,农庄挺大的,住人的庄子修的较为整齐,应该一直有人打理的。 冯夫人撑着病体在前厅里头候着他们,见到黄之桐后歉疚的道:“我虽先到一日,可是一直病着不能下床,庄子里只是打扫了一下,至于大家该住哪里都没安排,还要你来受累。” 黄之桐体贴她长途奔波,定也是累的受不了了,便爽快应了下来:“母亲您赶的路比我们要长远呢,如今安定了,您好好歇着,剩下的媳妇去安排。” 送了冯夫人去房间歇息,黄之桐回到前厅,已经有冯家的人在安排大家饭食了。 连日的奔波,大家都如同脱了一层皮一样,填饱肚子,就该进房间好好歇息了。 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还是先看看住宿的地方吧。 黄之桐顾不上吃饭,和清明谷雨摸起桌上馒头匆匆啃了起来,又喝了几口汤噎下去哄了自己肚子,就去了后院。 后院还有三进,大大小小院子有十几个之多,但用于储粮和做库房的占了三个。 黄之桐也没法一一细看,只把他们打扫好的,过目了一下,选一个私密性好的,安全、宽敞一点的院子,给了三个小姑娘,大大小小八间房,足够了,至于怎么分,随她们好了。 其余的让三兄弟、大老爷夫妻、二老爷夫妻各一个院子,仆人也安排好了,自己留了库房边上一个小院子,最大的好处是离角门近,方便进出。 至于大老爷的两个姨娘,二老爷的一个姨娘,她不知该如何安置了,是让她们单独一个,还是怎么地,不是她一个儿媳或侄媳妇好安排的。 她觉得还得冯夫人拿决定,便进了冯夫人的院子。 还没来及请丫鬟通报,就听得冯夫人带着哭腔发脾气:“黑了心肝的,我会相信等老宅修好,你们就搬回去?如今憋在这乡下地方,我这脸已经让你们丢尽了。” 两个男性声音唯唯诺诺的陪着不是。 黄之桐慌忙退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门口丫鬟也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看见她。 第39章 安顿 眼下这些人中,能进冯夫人房间的男性几乎没有,那么只有她娘家的兄弟了,听陈嬷嬷提了一嘴他们来了,只是大家太忙乱,还没正式拜见。 关于固州城里的宅子,想必还有一段事故,黄之桐了然,祝家如今的情形,是可以被欺辱被讹诈的时候了。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人少,至于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看来冯夫人又要病一段日子,她也偷不得懒了。 便又回头看了一下所有的房间。自作主张的让下人快速的收拾两个单独的小院子,才安排下几个姨娘。 心里不禁腹诽,这些个男人!当真自私自利到极端,弄些个姨娘,却又剥夺她们自己生存能力,只叫依附主子。自己又不过问,什么都交给正室内。 大老爷又不常在家还纳那么多姨娘干嘛?二老爷看起来挺老实正经的人,也弄个姨娘,还生了那么多孩子。 还好祝景澜的房里没有姨娘通房的,不然也让她难做。听说冯夫人已经准备了,但让他拒绝了。 为了七姑娘守身如玉啊,挺感人的。 回到前院,大家也吃好了,都嚷嚷着累坏了,要去安歇。 谷雨把房屋分配情况跟她们说明,黄之桐补充道:“今天大家先歇下,有不满意,明儿自己先去寻地方,看好了再来找我。” 待大家都回自己的地方搁置行李,黄之桐又各处看了生活配套设施,搞清楚哪里烧水,哪里沐浴,哪里如厕。 院子里下人有搬行李的,有找地方的,有寻东西的,一时间人来人往,匆忙杂乱。一少年粗哑着声音问道:“大嫂,还需要景洛做什么。”刚过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识别度很高。 黄之桐顿感温暖:“八弟,你们兄弟那里大嫂也不方便过去,你照顾好他们,十四弟还小,如果他需要嬷嬷,” “大嫂,”祝景洛抢着着说道,“十四弟已经不小了,不需要嬷嬷,也不需要姨娘了。” 好吧,你们家的事儿,你们做主,黄之桐不提了。 既然你们都成熟了,那就干活吧,她不客气的说道:“那你帮大嫂跑前院,父亲雇的那些车夫,你吩咐管家留宿安排好。在看看前院管家有什么事情你酌情处理吧。负责照顾好弟弟就行了。” 祝景洛听出来了,大嫂不方便插手的男丁的事儿都让他去盯着点,遂告辞前去了。 黄之桐看了一圈院子,挑了处平坦的石头站在上面,她用力的拍拍掌,希望大家都能听到。 果然有人停了下来,朝她这边望过来,黄之桐清了清嗓子,声音已经干涸嘶哑:“大家听我说,咱们刚住进来,有些摸不着门道不用着急。这里不是路上的驿馆,东西要靠抢的。 这里是大家以后生活的地方,热水,木炭都会足量供给每个院子。即使有短缺也是暂时的,大夫人会想办法的。此时大家都回去,每个院子派一个人出来认路、领东西。” 说完前往后院临时收拾出来的正堂,正堂里火盆都没有,阴冷让人止不住发颤,室内的人只能靠抖动来取暖。 黄之桐和陈嬷嬷一道带着几个下人把大家的物资都分配好,琐事都交代清楚。 好歹让大家都安生下来,各自回房间休息,黄之桐才拖着浑身发酸的身子去了留给自己的院子。 一共四间屋,略大一间的留给了她,在最里面。她们三个丫鬟一间,一间放她们物品,一间放杂物。有这临时的落脚点她已经很知足了。 立夏已经把屋里收拾好了,点上了火盆,黄之桐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好想泡个热水澡啊,可是没有这条件,简单洗漱就爬上床上了。 躺在被窝里,尽管床铺上还有股轻微的霉味,可是丝毫不影响累的跟狗一样的她酣然入睡。 接下来便是马不停蹄的忙碌,安排这个,伺候那个,添置这个,购买那个。进了几趟城,才把这一家十几个主子安稳下来。 等冯夫人的病渐渐好了,便是年关! 大老爷依旧在同里守孝,冯夫人想打发一个姨娘过去伺候,被回绝了,说是大老爷如今已经不再祝家老宅里住了,去了一个离祖坟更近的地方,最近身子也不好,正好在那边好好调养一番。 离同里城五十里地的深山里,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寺庙,同里寺庙不少,大大小小的庙宇二三十座,这间寺庙在这众多庙宇里实在不起眼。 大老爷便选择住在这里,一边为父母诵诵经,一边调养身子。 这天夜里,大老爷暂住的厢房,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屋中人敲击床头木板,屋外人闪身进来。 高大颀长的身影,在泛着星光的夜里,略站定了一下,分辨出室内是他要见的人,拱手弯腰,低声问候:“拜见父亲大人!父亲身体可无恙?” 大老爷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为父无碍。你在那边可好?” 祝景澜答道:“一切顺利!”又劝阻父亲,“父亲颐养天年即可,不必如此辛苦的。” 大老爷叹气:“我也不想如此的,但他们欺人太甚。我若不养病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祝景澜又问起母亲:“母亲与家中都可好?” 大老爷如实告诉他:“你母亲经此一劫,身体大不如从前,本以为到了固州能好生调养,没想到宅子被你舅舅们霸占去了,怒火攻心又病了一回。” “母亲可曾好好医治?关于宅子不如索性跟跟母亲说了吧。”祝景澜建议。 “你母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说了反而束缚了我们手脚。让她不知情就算了。如今你母亲已经大好,多亏了有祝黄氏帮你母亲撑起了这个家。你抽空回去看看,祝黄氏有情有义,有能力,是个值得相守的女人。没和离成那是你们有缘分。” 祝景澜没接话,和离书寄的晚了他是知道的,黄氏女一路辛苦他也听说了,能得父亲一句衷心的夸赞,黄氏女应当是个不错的人,但她嫁进来不就是想讨母亲欢喜吗? 第40章 回家 转念又想,如今祝家这情形,她依然没有离开,确实也没什么可图谋的,那她到底要什么? 便敷衍父亲一句:“孩儿得了空定回去看看母亲。” “年节时总能抽出空来。”大老爷有些强迫的意思了。 “西南还是孩儿去吧,冬日天寒,父亲大可不必亲自去。” 这次来就是和父亲商量此事的,趁着年底,他花钱买休沐,跑一趟西南,总不能让知天命的父亲在冬日亲自去。 “我比你有空闲。”大老爷说道。 “可你身边盯梢的人,一时半会儿未必甩的掉。”父亲身边的情况,他们都清楚,“父亲交代好了,孩儿去见他们也是一样的。” “也罢。”他的兄弟们,早已对他这个长子认可。 祝家的新年过的是没有一点新气象,二老爷去接二夫人还没赶回来,冯夫人无精打采的,姨娘和孩子也不敢大声说话。 家里所剩钱财并不多,年货都置办的抠抠搜搜的。连孩子的新衣都是冯老太太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添的。 大人可以不添置新衣,但是孩子长个的年龄,旧衣已经穿不下了。 十七岁的黄之桐,因着前几年那一场伤病耽误了长身体,这几年跟着清明谷雨后面胡乱比划,今年倒还长高了一些,骨架也大了不少,不似以前那么细弱。 冯家老太太听了乐不拢嘴,听说她替女儿管家受累了,偏要给做新衣裳。这还成了祝家年前唯一的乐事。 祝景澜过年期间没有回来,没有敢问也没有敢提这个人,他们都当他不是少夫人的丈夫。 很多时候黄之桐都想不起她在这个家里还有个夫君。 年是勉勉强强过完了,就连那一路护送他们从京城到这里的姚先生也提出了辞呈,黄之桐知道她的正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地方志上说固州山多水少土地稀缺,几次外出都见到连绵的山脉,还有不少的烧窑洞。黄之桐打听过了,固州的石头偏多,便有人因地制宜烧制石灰,青砖。 她不想在固州烧制水泥,但可以先在这期间烧着试试看,也给清明和谷雨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 首先,她得找到能烧制出水泥的石灰石。 为此她需要找借口外出,找的次数多了自己都过意不去,于是动了歪脑筋偷偷从角门溜出去。 祝景澜从西南回来后,好些时日才攒到一个光明正大的休沐,准备回固州看望母亲。 临行前,看着自己住所里凌乱的杂物,决定收拾一部分不常用但舍不得丢掉的东西带回固州。 手头又摸到那本《防守论》,打开,摸索着扉页上画的那株兰花。有些可惜了,不知七姑娘如今进了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还能如一株兰花那般高洁蕙质吗? 这本书册,从京城带到西南,从西南带到边荒之地,如今再也不必带着了,他丢了出去。 终是觉得舍不得,那是自己的一片情怀。复又捡了回来,放在旧物中,带回家里去。 他连夜出发,快马奔驰,算着时间申时能到达庄子,同母亲吃顿饭食,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要赶回去。 冯夫人听说他到了庄子,激动的大氅没穿好就跑上前去,一声“儿啊”泪如雨下。 祝景澜怕母亲伤了身子,安慰道:“母亲莫要如此了,现如今我们都好好的,你作甚要伤心。” 冯夫人也觉得在儿子面前如此落泪有些失态,便收住眼泪吩咐身边丫鬟:“去吩咐厨房今日给大公子加菜,叫少夫人和姑娘们出来迎接大公子。” 丫鬟和嬷嬷去了,一会儿功夫家里三个姑娘都出来见大哥。 她们跟大哥其实都不熟,腼腆的叫了声大哥便不再讲话。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十一姑娘也有些拘谨,特别是看到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当然祝景澜自己不知道,他只以为妹妹们被变故消磨了活泼的性子,有些心疼她们本是京城上流的贵女,不到一年的光景便沦落成乡间姑娘了。 冯夫人朝厅外看了几回也不见黄之桐过来,遂问道:“少夫人呢,什么事情绊住了?” 谁知去请人的丫鬟回道:“少夫人身边的谷雨说,少夫人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大家就不出来了。请大夫人恕罪。” “病了?这孩子,最近太操劳了,累病了。请了大夫了吗?我去瞧瞧。”冯夫人絮絮叨叨的。 走了几步方才想起儿子回来了,便转头对儿子连哄加劝:“之桐这孩子不容易,我们一屋子老小多亏了她,如今病了,定是累的。你去瞧瞧,可严重吗。” 祝景澜虽不愿意,但瞧着此刻母亲的模样怕是不会放过他,再加上无论父母还是传话的护卫都说少夫人为家里操心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望她。 祝景澜点头,示意丫鬟带路,他去瞧瞧黄氏女。 边走边又打量庄子的布局,这个庄子他从前没有来过,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判断庄子安全性,哪里还有缺陷。这么一来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黄之桐院里的立夏已经吓的六神无主了:“谷雨姐姐,我不行,我不敢。万一大爷真的来了······” “你必须得敢,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若扮成少夫人模样,你应付不来大爷。快点!况且他们未必就会过来。”谷雨催促着她,也安慰着她。 其实她心里也是怕的,但事到临头只能如此了。 少夫人一早就带着清明出去了,留她在院子里应付找上门来的人,她们都有对策,什么出去了,去库房了,就是没想到大爷好巧不巧今儿回来! 谷雨冷静的回忆着,少夫人说过,她跟那个人即便当面碰到了也不会认得的。他们也没有说过话,应该连声音都听不出来的。 于是她决定冒险让立夏假扮少夫人,先应付一下。 虽然身形有差异,但躺床上不露脸即可,这个时辰少夫人也快回来了。 这边立夏的妇人发髻刚刚挽好,还坐在黄之桐的梳妆台前,门外有人轻轻唤道:“少夫人,谷雨姐姐。大爷来了。” 来了?那么快!立夏吓得手中梳子掉在地上,慌忙不知如何应对。 第41章 装病 谷雨慌乱间让自己镇定下来,捡起地上梳子,几下把立夏头发拨的自然零乱。又把梳子塞在她手里,小声叮嘱:“别慌!” 拍了拍自己狂跳的心,朝门口走去。 见到一个略显沧桑,但仍然不失气度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小院子门口,正打量着院子的布置。身后跟着大夫人的丫鬟。 她依稀记得那是少夫人新婚那夜见过的新郎官。 但这人第二日便走了,一走便是一年多,自己都不记得他的模样,他又怎么会认得她们。 想到这里她也没那么慌张了。 谷雨偷偷清了清嗓子:“奴婢给大爷请安,少夫人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他人所以只能在屋里躺着,望大爷恕罪。” 祝景澜听见她说话气息不稳,带着几分紧张,难道黄氏女也紧张? 又回忆起新婚夜的那张脸,该紧张的是他吧。 看着这收拾的颇为清爽的院子,依旧遮不住的陈旧简陋,不管怎样还得进去瞧瞧她。 抬步就往里走:“无妨,爷去瞧瞧她。” 谷雨见拦不住他,只能提醒屋里的立夏:“大爷,少夫人躺下了,您见谅。” 祝景澜待她撩开暖帘,径直走进屋里。 虽是午后,室外的阳光还亮堂堂的,但暖帘放下来之后,屋里立刻昏暗了下来。 几件简单实用的陈设,都是半旧的,若不是屋中摆放的绣架,仕女图样的屏风,还有香几上插着的春梅,隐隐飘浮的暗香,都要看不出这是女子居所了。 屏风后面黄氏女着烟青色衣裙,站在床沿边,侧对着他,似乎在挂起床幔,瞧着身量倒是比以前丰韵高大了些。 出来迎接他的丫鬟匆忙前去,拿起衣架上披风披在她身上,扶着她臂膀,恭敬又有些关切的说道:“少夫人怎么起身了?” 床边女人拿帕子捂着半张脸:“给爷请安。”声音虚弱,含糊不太清楚。 祝景澜原地站着,没有上前,用平常的语气道:“你病了,躺下歇着吧。” 女人低声答应一声,由丫鬟扶着,又躺回床上,丫鬟手脚麻利的放下床幔。 走过来斟了一盏茶俸给他。 祝景澜自进了家门光顾着应付母亲,还没能好好饮一杯茶,着实有些渴了。便接过茶盏,送到嘴边,茶水却是温凉的。 “少夫人得了什么病,可有去请大夫?”祝景澜抬眉问道。 “少夫人说,就是寻常的风寒,躺一躺就好了,不用惊动别人,也就没请大夫。”丫鬟回答道。 祝景澜便也无话,他不想揭穿她,女人的心思,他不愿花时间去猜,是想获得他的怜悯,还是想引起他的关注? 他又饮了一盏茶,温凉的茶水从喉入腹,像极了这早春的乍暖还寒,让人无法期盼。 放下茶盏,他定定了看了看床幔处,客气周到的说道:“回来匆忙,时间紧迫。少夫人好好养病,我先去前头陪陪母亲。” 床幔里没有声音,身边的丫鬟回话却挺快:“大爷慢走。” 祝景澜不动声色:“好好照顾你们主子。”便走出了屋子。 回到前厅,冯夫人问起黄之桐的病,祝景澜还是替她打起了掩护:“说是无大碍,躺一躺就好了。” 冯夫人心疼的替黄之桐鸣不平:“自嫁到咱们家,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尤其是打京城过来,受了不少苦!” 祝景澜受不住母亲一直向他诉说黄氏女的好,没头没脑的顶了一句:“哦?儿子瞧着,她倒还长高长胖了。” 冯夫人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反驳他:“这一年是长了不少。你不也是,出去几年长高了,回来母亲都快认不出了。” 日落之时黄之桐和清明才匆匆地赶回了庄子,没人发现她们,太好了! 满心欢喜的进屋,发现屋内二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她都松了一口气,立夏连呼:“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快吓死了。” 黄之桐好奇:“怎么了,就吓死了?” 谷雨道:“大爷回来了,半个时辰前到咱们屋里来。您不在,奴婢让立夏扮成您,谎称病了,卧床休息。” “那个缺货回来了?!”黄之桐一惊。这家里几乎没人在她面前谈起她。也没有人告诉她,那个傻缺、二货今日回来。 谷雨忽略了她奇特的骂人词汇,不安的解释:“回来的挺突然,听说您病了不能去前厅,专程来屋里看望您呢。只是坐了片刻就走了。” “那我去前院寻他。”黄之桐才不管他关心不关心她是否生病,终于见到他了,她要找他和离! “少夫人,您是病着的,卧床休息的病。”谷雨提醒她。 好吧,那就在等一会儿,等她躺一会儿“病”好了再说。 傍晚时分,少夫人的身体好多了,院里丫鬟频繁进出厨房给少夫人寻吃找喝的。 动静自是传到冯夫人和祝景澜的耳朵里,对此,冯夫人是窃喜,少夫人真是懂事的孩子,不计前嫌的给儿子机会。如果这次他们能那个,这个儿媳妇她是留住了。 祝景澜却是厌恶,装病这招不行,又换别的招数了?这是昭告全家她的病好了,逼着他今晚去那边留宿?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吗? 他佯装没懂她的伎俩,让华成给自己寻一间临时住宿的屋子。 晚上又去把弟弟们教诲一阵子,又找二叔商量给家里添一些营生,一番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在前院的路上走着,一个丫鬟等在那里:“给大爷请安。” 祝景澜认出是黄氏女屋里头伺候的丫鬟,不耐道:“何事?” 谷雨低头,满含期待的答话:“大爷,少夫人煮了茶,请您过去品鉴。” 果然如此,祝景澜心里对黄氏女仅存的愧疚和好感此刻荡然无存,但他的修养没有让他表现出厌恶和嫌弃,他只是冷淡的拒绝了:“时辰不早了,少夫人病刚好,早些歇息。品茶就不必了。” 谷雨臊的满脸发烫,讪讪低头站在路边,瞧着大爷的脚步快速朝前走去。 她劝过少夫人不用那么着急,等今晚大爷主动去房里,或者明天见到大爷再说话,可少夫人就是不听,非急着要见大爷,说有事要找他。 第42章 提出和离 这下可好了,白白的又遭羞辱一番。 回到屋里的谷雨把祝景澜的话委婉的转给了黄之桐,柔声劝她:“等明日,最多早膳时分,就能见到大爷了。” 黄之桐只得悻悻的放弃了今晚就见到他的念头。 早知道今天就不出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黄之桐就起了床,她急不可待的要见到那个人,要找机会跟他摊牌。 为了营造和谐友好的氛围,她还想把房间布置了一下。瓶里的梅花有些不新鲜了,趁着晨练的机会,她跟清明跑到庄子外面的那几棵梅子树下,顺道折几枝梅花。 两人挑挑拣拣一会儿,才挑了几只中意的。谷雨急匆匆的跑来:“少夫人,大爷要走了。” “又要走了?!”黄之桐想爆粗口了,尼玛见你一面这么难的吗? “从哪里走的?”她问。 “那边,官道上。”谷雨抬手一指。 黄之桐撒腿就跑,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她要拦住他。 谷雨和清明急忙跟上去。 官道上,着急赶路的祝景澜主仆,迎着早春微凉的风,策马奔腾。 “爷,看那边,有女子朝咱们跑过来。”华成提醒他主子。 “看到了。”祝景澜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黄氏女的丫鬟,衣着打扮没变。 “要不要停下等等?” “不用。没空!”祝景澜挥鞭打马加快了速度,没有丝毫犹豫。 黄之桐气喘吁吁的停下,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匹马从她前面的路上,没有一丝停留的飞驰而过,没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了飞扬的尘土。 又想爆粗口了!祝大公子,祝大爷,你大爷的! 黄之桐去前头吃早饭的时候,感受到了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这目光太过熟悉,一时不愿想起已经遭受几回。 她心不在焉的吃着手中的饼子,还在想着对策。饼里不知加了什么,有些难以下咽。再看桌上越来越少的菜肴,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下定了决定。 饭后,大家默契的匆匆离去,只有冯夫人像是在等着她似的,正好她有话要说。 “母亲,之桐有话要说。”黄之桐先开口。 “好孩子,母亲也有事要同你商量呢。”冯夫人露出一贯的慈爱的笑容。 她跟老爷发誓她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个儿媳妇,她想了啊,可是儿子不开窍啊,总不能叫女流之辈一直主动吧。昨天儿子捅的窟窿,今儿还得她来补上。 不等黄之桐开口,冯夫人便道:“昨日澜儿回来,偏你又病了。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母亲代他向你赔罪。” 黄之桐怕的就是冯夫人这样的,把她吃的死死的,她装作懂事状:“母亲,他没有对不住我。” 冯夫人叹口气道:“他昨儿回来确实有事,跟我和他二叔商量半宿,咱们祝家不能再这么坐吃山空了,得有些进项。” 黄之桐点头,目前这确实是祝家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大公子在军营里寥寥的俸禄对他们来说是杯水车薪。田庄的收入也有限,冯夫人的嫁妆已经补贴完了。 冯家霸占了他们的房子,却也不提给银子,只冯老太太和冯家舅舅偷偷补贴一些。 不得已黄之桐已经开始动用自己的嫁妆,清明和谷雨脸上都露出了不悦。 黄之桐倒无所谓,反正拿出来的是当初他们家给的聘礼,走的时候她不会带走,够他们家花上几年的。 听冯夫人继续道:“澜儿从别处拆借了些银两,想让家里在城里买几个铺子,再寻些商队,走走商,赚些银钱。” 冯夫人有些难为情。 走商赚钱,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你二叔除了教书是不懂的,澜儿在军营里头也是不能够的,咱们祝家如今能出面的就剩咱们两个了。 但我们是女流之辈,虽说种田行商在固州不管稀罕事儿,可总归不太好听。所以我想着,生意交给你舅舅家出面,你跟着看着点儿即可。” 黄之桐差点没忍住脸上的表情,心里腹诽,宅子都给人霸占了,生意还交给人家做? 她也不好置喙,心不在焉的敷衍的点头,没有接话,冯夫人以为她赞同自己的说法, 又添了一句:“舅舅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毕竟在当地根深蒂固,总有些门路。舅舅和表兄弟们还是老实人。只是难为你了,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如今沦落到要抛头露面。” 黄之桐懂她意思,舅舅们总还能信赖,只是舅妈们泼皮贪便宜罢了。 可是那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都是别人的事儿,对于冯夫人她也算仁至义尽,再同情她也不能把自己辈子耗在这里。 她咬咬牙,心一横,装作为难和委屈的开口:“母亲,祝家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之桐怕是无法再继续孝敬和陪伴您了。不是之桐不愿意为你祝家抛头露面,而是之桐实在无法留在祝家。” 冯夫人抱着手炉的手,握紧了几分,这话还是亲耳听到她说了,她能在祝家临难时敢与国公府断绝往来,就能在夫君一直冷落时提出和离。 她是性子好,不是好欺负。冯夫人惋惜道:“是我们祝家对不起你。若我还是将军夫人,定认你做个女儿。” 冯夫人没有表现出惊讶和不满,如此淡定仿佛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弄的黄之桐还有些懵圈,她提出的是不是有些晚,还是他们就等着她提出来? 她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祝家是什么情景,之桐不计较。但是嫁人无非图个夫妻情投意合,他若不愿意,我不能一直霸占他正妻子的位置。” 冯夫人长长的叹息:“是他没这个福分。可是和离,如今祝家这样我脱不了身,我这身子也无法送你回国公府。” 黄之桐摇头:“我既已与国公府断了往来,便不会再回国公府。和离我自己就能做主,和离后我自己单过。” “傻孩子,说是断了往来,哪能就真的没有往来的。你若不想回国公府,就只能自立门户。”冯夫人语重心长,说的都是为她考虑的话。 这个黄之桐也了解过。 “和离了便可以自立门户,一样的过活。大不了之桐再回西北。”黄之桐还是搬出了驰勇将军。 第43章 生存之道 “你没有长辈做主,澜儿这边我也不好一个人为他做主,和离这事儿,还是等他回来商量,好不好?”冯夫人只字没提手里儿子和离书的事儿,她已经烧掉了。 “那大公子何时再回来?”黄之桐问,不回来也不能久等啊,实在不行就去找他。 “母亲不是诳你,这个我倒真不清楚。不过祝家人是过来了,户籍还在京城,等老爷回来再去固州府衙办理,再委屈你等等吧。”冯夫人为难道。 黄之桐悔死了,早知道早就提出来了,非要做圣母等人家安定下来。 冯夫人又言辞恳切的对她道:“你自立门口也是要置宅另过的。祝家如今也需要你打理帮衬,不如暂且你就跟着母亲和冯家的人学学经营之道。” 钱财成了不可避免的生存话题。 黄之桐被冯夫人敷衍过后,觉得她已经打过预防针了,还是要回归到生存之道上来。 反正那个人不喜欢她,和离是早晚的事儿,既然暂时和离不了,就先打好以后生活的基础。 对于经商,黄之桐是不懂的,她的店铺都是掌柜在经营,她跟冯家的人多学学很有必要的。 见她点头同意,冯夫人麻利起身:“咱们先去舅舅家,叫上时新,如今他管着家里的生意,叫他带咱们走一走。” 冯家三少爷冯时新年方十九,刚出门做生意不过几年光景,一副未来世界由我掌控的热血模样,热情的带她们在固州城里大街小巷的转悠,介绍城里的风土人情和商贸往来。 冯夫人毕竟年岁大了,两三日后便精力不济,嚷着要回来,歇一歇再去。冯家表弟便送她们回来。 路上,黄之桐有意打听:“见到许多山头被人开采石头,是用作哪里?” 冯时新卖弄:“咱们固州,产量最大的就是山头,山头产量最高的就是石头。不过能用于造房子、铺路的少,说是不够坚硬,不好打磨,只能用来开窑场烧石灰。那倒是赚钱的营生,手里若是有座窑场那可不得了。” “我还有座山头呢,几十年了,光长石头不长其他的,能把石头卖给他们吗?”冯夫人调侃。 黄之桐来了兴趣:“您还有座山呢!何时我们去看看那个山头?说不定里面还能开采出金子呢。” “我倒希望有呢,今儿累了,明儿带你去,离这里有些远。”冯夫人答应了。 当天晚上她们留下了冯时新,第二天便去瞧了冯夫人作为嫁妆的山头。 在一小片喀斯特地形中,那山头傲然矗立,果然光秃秃的除了灌木没长什么东西,但黄之桐凭着多年工作经验却瞧见了这种叫石灰石的东西,当真亲切的如同见到了银锭子。 “如果是私人的,自己就有权利开采吗?”黄之桐敲了敲手里的小石块。 “有官府批复就行,比官家的山头容易些。”冯时新答道。 “那么窑场呢?” “这个也要官府批复的,我们沿途看到的大多是官窑,私人的也有,都是有官家背景的,或者经营了几代人的。” 这时候对矿产资源管理的还挺严苛,朝廷把经济命脉都抓在自己手里。 “你家舅舅不是有能耐?这点子事儿办不了?”冯夫人问他侄子,口气有些揶揄。 冯时新挠挠头:“他那点路子,能让咱们家铺子顺当经营,够抖好多年威风的。哪能给咱们窑场的经营权。” 冯时新的舅舅现任固州府衙任通判,刚调过来没多久,却非常看不上冯家兄弟,嘲笑他们商贾出身,靠着将军才进官府混个不入流的小官职。 不然冯时新的母亲也不敢在将军被罢免后就在冯家地位陡升,气势逐渐凌人起来。 了解眼下状况之后,黄之桐带了几块碎石回去,路上又挖了些黏土。冯夫人他们不解,黄之桐笑笑:“赶明儿再到窑场瞅瞅,咱想法儿卖石头。” 冯时新主动邀约:“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那家,很熟悉的,带你去瞧瞧好了。” 后面的几天,黄之桐做小厮打扮跟冯时新去了石灰窑,仔细观察了他们窑场烧制的结构和过程。比她的知识范围内还要简单些。 自己又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小的能烧制的窑洞,开始试验水泥制作过程。 丫鬟们只见她把石灰石敲碎,与黏土拌合,开始烧制,最后成型的东西又磨碎,加水,调成稠糊状,抹在院子里各处地方,时不时的查看,用手摸,用脚踩,用榔头敲。 有时候还拌些沙子,装在四方盒子里,还放在烧热水的灶间用旧棉絮包起来,不让任何人碰。 如果院里哪个丫鬟问起,她就说在外面看来的,做着玩。但不许她们告诉别人,清明腹诽:“任我这嘴巴再大也不好告诉别人,少夫人喜欢玩石头泥巴。又不能烧出个瓷器金银啥的!” 等水泥试验成功了,赵西漫也在浦城安顿好了。 黄之桐借着看望赵西漫的机会,请求赵西屏帮忙,她想开一个窑场, “浦城的窑场并不多,大家用的石灰或青砖多是商人从固州倒卖过来,价格比在固州高上将近三成。冯夫人的山头在固州地界,但是离浦江很近,走水路运到浦城就近多了。在浦城开窑场烧制石灰,最多价格比固州贵一成。” 赵西屏却是比她冷静的:“我初来乍到,自是不能给你下批文开一个私人的窑子,这样吧,我寻一处废弃的官窑,租赁给你们。如果你们烧成了,上头我也好说话。如果不成,也赔不了多少银子。” 可是他提醒黄之桐,他能帮解决场地和衙门的问题,但烧窑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首先开采山石,要固州官府衙门批复,要请人开采,还有运输。 黄之桐虽不说胸有成竹,但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开采不是问题,冯家可以出面拿到衙门批复,祝家需要营生,实在不行我就买别人的。” 这些都是用银子可以解决的,最难的是水泥面世后,有没有人敢使用是个问题,如何去推广它?没个几年的功夫,恐怕难出结果。 第44章 窑场 “杜主事没和你们一道过来?”黄之桐问道,那可是她的第一个客户,也是推广大使啊。 赵西屏答道:“戒律寺的路二月里才完工,工部里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可能还要一些时日。” 赵西屏年纪轻轻外调做了州府的同知,老父亲自然要鼎力相助。 浦江从西边高原而来,在浦城南边绕了个弯,有一段险滩,普通船只不好通过。 为此把浦江的水路生生断开,偏生险滩边陆路也不好修铺,给交通运输带来极大不便。 在他来之前浦城府衙就往朝廷递了折子,想把浦江改个河道,避开一段险滩。 朝堂上大家争论不休,有认为劳民伤财不值当的,有认为可以一劳永逸值得去做的,为此皇上便搁置了起来。 等赵西屏要前往浦城任职,狡猾的知府又递了折子,工部便力排众议接了这活。 改河道可不是修条路那么简单,杜守恒虽不精通水利,但胜在见多识广,才高胆大,众议时提出了许多可行性的意见。 赵侍郎为了儿子的仕途当然也要派出工部最得力的干将,好助儿子做出一番成绩来。 就这么杜守恒便被派遣到浦城修河道了。 鲁国公夫人气的饭都吃不下去,嚷嚷着要去赵侍郎家问个清楚,凭什么要她未成亲的儿子去给他有妻有子的儿子铺路?! 杜守恒却收不回嘴角的笑意,劝老母亲在家好好哄他的侄儿,等他建功立业就回来,说不定还能给她带回来一房儿媳妇呢。 在杜守恒这里,不管去哪里,只要不在京城,不在国公爷眼皮底下就好。老头儿实在太古板,太顽固,关键太严厉了些。 赵西屏和杜守恒都在浦江,黄之桐这边可就方便多了。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便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她的世界终于有了出口。 屋里独剩她们两个的时候,赵西漫才敢问:“不是说要和离吗?怎么还那么辛苦替祝家卖命?” 黄之桐无奈:“我连人都见不到怎么和离?冯夫人又是提起此事就顾左右而言他,搪塞着我。如今他不回来正好,他忙他的,我忙我的。又不耽误我打着他家的名头折腾。” “你又不缺钱花,倒腾那劳什子石头作甚?” “闲的慌,在屋里也没劲,出来多好。而且以后和离了,还不是要自己过活。” 赵西漫无法跟她争辩,她的嫁妆从她一出生她娘就给她攒着了,如今虽是守寡,但过活是不愁的。 而之桐的,还给了黄家一部分,也许留下的最多是她娘的那一部分,她娘那家底又能留给她多少。 想到此,怜惜的对黄之桐讲:“我那里还有些积蓄,我也花不了多少,你需要就拿去用。” 黄之桐爽快的点头:“到时候缺了,一定找你拿,赚钱了给你抽成。” 很快的,赵西屏已经帮黄之桐物色好了一处窑场,就在浦江边上,运输非常便利。 黄之桐到了现场,还算满意,一共九孔窑,以前是烧石灰的,改造一下即可。就是周围有些杂乱,需要休整一番。 回到固州的黄之桐,夸大其词的把赵家对冯夫人的感恩之情描述了一番,又说赵西屏听到他们家有山头,就把浦城的一座官窑租赁给他们,让他们烧石灰。 但是得保密,不能对外人道。 冯夫人自是惊喜,听说是官窑,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固州的女人打理家业的不在少数,她小时候见过外祖母经商,长大了见过母亲经商,对于黄之桐出去烧窑她是没有异议的。 又因为心里对黄之桐有些愧疚,便也依着她长期住在浦城,甚至还帮她遮掩。 婆媳俩一起出马,好言哄骗了冯时新,叫他出面帮黄之桐打掩护,对所有人都称窑场是冯时新的。 有了冯夫人的支持,虽然还未和离,黄之桐也终于走出了那重重围墙! 接下来便是她自由的时光了。 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黄之桐以冯时新小厮的身份,陪着冯时新跑山上规划如何采石,跑河道与漕运谈运输,跑窑场改造窑洞及场地。 等到杜守恒从京城匆匆赶来的时候,窑场里已经出窑了两批水泥。 黄之桐用自己烧制的水泥,河道里的沙子,拌上石子,制成简易的混凝土,开始铺设窑场门口进出的路。她要为自己的产品打实物的广告。 等她的第一个客户看到的时候,惊叹不已:“小姑娘,没想到你真的做成了,从前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 小姑娘经过风吹日晒,不用化妆已经不像小姑娘了,大大咧咧的道:“你能在工部大展宏图,我怎么就不能烧出这普通的水泥。等你来帮我,黄花菜都凉了。” 杜守恒惭愧道:“工程进度慢啊,石头一块一块铺上去,一点一点沾起来,拌料太耗时,等它粘合更耗时。好容易戒律寺的路修好了,工部为了修这条河道,商量来商量去的。我家老爷子又不想放我走,这不耽误了时间久了嘛。” “前期工作我都做好了,能不能顺利的使用,后面销售可就看你的了。我给你拿提成还是给你干股啊?”黄之桐很直接。 “别,于公于私我都不敢要,只要你能到现场助我一臂之力就可以了。” “切,有了理想,精神都升华了。视金钱为粪土啊。”黄之桐揶揄他。 “关键精神世界满足不了。”杜守恒自嘲道。 转眼过了几个月,窑里烧出的水泥经过黄之桐和杜守恒无数次检验和是实践,终于得到当地人的肯定。 已经有人开始大胆的使用了,黄之桐亲自上门教人家怎么用,就差给人家做短工了。 为此黄之桐垫付了五千多两的银子,免费送了几千斤的水泥,窑场周边也盖好了简易的员工宿舍。熬了半年的时间,瘦了七八斤,几乎脱了一层皮。 当她接到第一笔货款的时候,虽然是小数目,还是激动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避开了别人,偷偷的打开了布袋子,摸着银锞子不停揉搓,咧着嘴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多数几遍就能多出来一样。 第45章 河道工地 水泥窑里,为了遮人耳目还留了两孔石灰窑,生意还不错。 请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对水泥的烧制上手很快,烧窑便不再让她时时盯着,只是把每天的原料配比确定好就行。 采石场和运输交给了祝景洛。 又从京城铺子里调了几个人过来,有管账的,有负责原料采购的,有窑场管理的,抽了两个年轻的跟着她学习水泥成品试验,调配混凝土。 她梦想了许久的事业终于走上正轨! 良善的冯夫人十分知趣,从一开始便说定,采石场的盈利归祝家公用,但烧窑场算黄之桐的私房钱。 让黄之桐暗下决定,等水泥窑盈利了,至少分两成给冯夫人。 祝家的铺子早已开了起来,精明的谷雨认出了铺子总掌柜还是在京城时的那个人,他们并没有什么都依赖冯家。 这种跟了多年的下人,有的是情谊,有的是利益。至于生意,祝家在京城的生意并不比冯家在固州的要小,如今在固州,不过是想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黄之桐觉得自己小看了冯夫人。 河道施工早已开始,经过前期充分的准备工作,支流河床的开挖已经动工。 杜守恒力排众议,在修葺河堤的时候用新的材料——水泥。这个决定也得到赵西屏和府衙的支持。 据说使用这种新型的建筑材料,能加快工期,让河道更加坚固,使用的寿命延长,大家都将信将疑,既然杜守恒夸下这个海口,他就得揽下这个责任。 现在他把责任转压到黄之桐头上,黄之桐不得不全身心的投入到他的修河堤事业中去。 河堤上使用混凝土的作业,在黄之桐的前世,比起几十层楼房、几十米深的水下作业,太小儿科了,但处在现在的条件和环境下,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凡事不过认真二字,她一定要认真的对待。 河道从城门外二十多里的地方开始整修,这个距离回城比较麻烦。 府衙在离工地最近的村庄里寻了几处农舍给工地上的官爷歇脚,又在河边临时搭了草棚给劳工们住。 黄之桐因为性别的特殊性必须要找个落脚处。她要解决生理问题,荒郊野外的,又不能如男人那般找棵大树就遮挡住了。 奈何村里像样的房子都被府衙征用了。 冯时新便使了银子,让工地上管事的小吏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一定要保证安全。 去工地现场的第一天,黄之桐带着同样是男装的谷雨,拉着一车生活必备物品,先去了农舍。 带她们来的小吏还殷勤的介绍这里是最好的一间农舍了。的确是最好的,至少房子和院子都是完好无损的,半截墙体还是石头的,看起来也没那么破旧。 关键堂屋是杜主事住的。 黄之桐的房间安排在东边耳屋,院子里还有几间屋子,另住着一位官爷,跟杜主事同样交好。 带隔间的都叫别的官爷住去了,留一个单独的屋里还叫我们少夫人在这里歇息。谷雨当时很想反对的。 但少夫人拉着她的衣袖,阻止了她,她只好道了谢,打发了小吏。 谷雨不喜欢那满是泥泞和劳工的现场,也不明白为何少夫人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子怎么能忍受这种腌臜的地方。 窑场灰尘已经够大的了,可这里不仅灰尘漫天,泥泞满地,还都是出劳力的男人,不仅有当兵的,还有流放的犯人。 都是祝家拖累了,还有那没有人情味的黄家,不然她们少夫人也至于沦落到这等境况。 看着眼前的屋子,谷雨一肚子怨气,即便临时对付,可这地方身娇肉贵的少夫人怎么住下啊。 空旷旷的屋里就两张栖身的小床榻,一个小柜子,一张方桌,一个案几。检查一下门窗,还好是牢固的。 少夫人却一点也不挑剔,反而劝她:“在外头能有这样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不错了。也不是经常住,白白占人一间屋子知足吧。” 目前施工现场离住宿的农舍还有两里路的样子,留下谷雨在农舍,黄之桐前往工地。 工地上正干的热火朝天,河道里挤满了人,挖土的,抬土的,夯土的,刨石头的。 边上也有闲散着的看管犯人干活的兵卒,听说为了赶工期还从别的州府调了不少流放犯。 黄之桐寻到到杜守恒,让他的人开始拌制混凝土,耐心的指导他们怎么拌合、使用混凝土,怎么涂抹,怎么养护。 好在杜守恒是个懂行的,身边几个工部和府衙的小吏悟性也算说的过去,没让她怎么太费心。 午时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工地上人道主义的加了一顿餐,从村庄那边煮好了送过来。 黄之桐不同他们一道吃饭,送了银子给伙房,她要回农舍用饭。 进了农舍,黄子桐发现谷雨把门窗都关上,自己待在屋里。 黄之桐敲了敲门,室内谷雨从门缝里看见是她,打开门一把把她拉了进来,迅速关了门。 黄之桐给她弄的紧张兮兮的:“怎么了?” 谷雨压低声音快速道:“我看见了,大爷的小厮出现在隔壁房间!” “大爷的小厮?”黄之桐一时没转过弯来。祝家的?大爷不是在西营嘛,他的小厮也跟去了。怎么会出现在隔壁? “你不会看错了吧?” “奴婢没有看错,那天晚上奴婢去请大爷,就是先寻的他的小厮,还同他搭过几句话。” “他在这里干什么,寻杜主事?” “不是,他浆洗了衣裳,应该是宿在这里的。”谷雨往院子晾衣绳上努嘴。又道:“刚带我们来的官爷也说了,这里除了杜主事还住了一位爷。” “那他看到你没有?”黄之桐问。 “奴婢没让他看见,一直躲在屋里的。”谷雨肯定的说。又不知如何是好,“少夫人,怎么办?要是让大爷知道了······” “没事,先不慌。你等我回来。”黄之桐丢下一句话,立刻出了屋子,又朝工地走去。 吃饭的时候,劳工都是聚在外面避风口对付一口,工部和府衙监工的官员则在一个专门搭建的草棚里,这个草棚还兼做办公用地。 第46章 再次见到他 黄之桐站在草棚门口,里面摆了两张八仙桌,坐满了人。 杜守恒则坐在一张堆着案牍的长行条几跟前,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侧对着门口,虽是坐着的,但依然可见身材高大,腰身挺直。 吃饭慢条斯理,举止间透露出不同于身边人的稳重、优雅。 曾经短短的两眼,一远一近,黄之桐不能辨认出那人是不是祝家大公子。她见杜守恒朝她望过来,勾了一下手指。 杜守恒放下筷子,朝门口走了过来。 黄之桐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开门见山:“祝家大公子是不是也在这工地上?” 杜守恒眨巴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充满疑惑:“刚坐我对面的就是,你没看见?” “我不认得他。”黄之桐老实说。 杜守恒像看奇葩一样看着她:“不会吧,一眼都没看过?” 又问:“那他呢,认得你嘛?” “认不出,”黄之桐肯定。 关于窑场,对外称是冯家的,黄之桐是冯时新的请来的伙计,唤做小窦,帮他打理窑场。祝家知情的人不多,祝景澜也不知情。 这些杜守恒都知道。 但黄之桐是男装打扮,还包着头脸,祝景澜认不出到罢了,可是黄之桐也认不出正常装扮的祝景澜?! 这一对奇葩夫妻!真是只挂了夫妻名分的陌生人。 “他刚了来了没几天,还以为你知道了,今天才包那么严实。”杜守恒竖起三根手指,“是西营那边派遣过来的,我并不知情。” “他是不跟你住一个院子?”黄之桐还是想确认一下。 “嗯,他要清静,我那边没人,就,”杜守恒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你也住进去了?怪不得今天王主簿找到我说什么没多余地方了,我自己人不怕打扰之类的话,我太忙没听清,原来是说这个。” 黄之桐无奈的皱眉,连巧合都算不上,供给杜守恒休息的地方有空房间,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工地都是和杜守恒一起,还是冯时新花了钱打理的,自然就安排在一起了。 没有办法,只能嘱托杜守恒保守秘密,“你要是敢告诉他你死定了。” 杜守恒见她气急败坏,觉得此事非常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气的黄之桐抬脚想踢他,“有那么好笑吗?” 却又见杜守恒忽的一下收住笑容:“老祝!” 黄之桐收住脚转过头,她那名义的上的夫君朝他们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 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一身栗色的粗布衣裳,就是普通小卒的衣着,却也掩盖不住他的丰神俊朗。 浅褐色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坚毅,浓密笔直的眉毛下,睫毛黑长,山根笔直,唇线明显,嘴唇还挺性感的。一双大大的黑亮眸子正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她。 妈的,还挺帅的! 黄之桐暗骂一声。可惜心肠不好! 她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 “这是老祝,西营过来监督劳工的。”杜守恒尴尬的介绍道,“这是小窦,水泥窑里送来负责监工的。” 祝景澜冲眼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少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黄之桐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脸朝农舍的方向走去。 管你是谁,那边还有人在等我呢,我去填饱肚子了。 杜守恒尬笑着解释:“他就这样,有才华的人难免傲气。” 祝景澜也不计较,“我去歇会儿。”说完信步朝拌合水泥的地方走去。 谷雨在屋里忐忑不安,终于等来了一脸不悦的少夫人,“果真是大爷?” “嗯,趁这会儿没人,你先回家去,别让他们看出来了。”虽然谷雨也化了妆,但毕竟在他们面前露过脸,黄之桐觉得还是减少暴露的风险好。 这会儿工程刚开始,她没空跟他和离,也怕他封建男子主义,坏了她刚起步的事业。 “可是,少夫人您一个人在这里,没人伺候怎么行?要不叫清明来?”谷雨不太愿意,大爷还是两年前见过清明,定是不识的。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一定要人伺候。车夫老丁不是在村里找好落脚处嘛,放心吧。” “少夫人,既然大爷在这里,你不妨花点心思。”谷雨临走恳切的劝少夫人。 “他?”黄之桐冷笑,“你快走吧,这几日我都要在这里看着,得空水泥窑场那边盯着点。” 傍晚散了工,黄之桐自己回了屋子,第一次进这样的工地,白天又走了不少路,还真有点累。 点好火炉,烧上水,准备去烧饭的农舍打些饭吃。 烧饭的农舍离她住的地方倒不远,西厢房做厨房,三间堂屋留作官差用饭,东厢房烧饭的老胡一家四口住着,一个亲生的女儿,一个徒弟当半个养子。 留在这里用饭的官差还不少,黄之桐来的早了,屋里十几个人,乱哄哄的。 她自己动手盛了饭菜往回走,到了院子才看到杜守恒和那个人从外面回来,鞋上都是烂泥。 杜守恒看到她手里捧的汤钵,忙道:“下次晚膳稍微去的晚些,等他们吃好,老胡会专门给留下的。” 黄之桐明白他的意思:“杜主事,你有官身啊。我就是个伙计,能跟他们一个锅吃饭已经托了您的洪福了。” 杜守恒念祝景澜在场时刻提醒自己眼前人的身份, “小窦师傅,您可是在下的菩萨,在下可是求着您来的。等会儿我跟老胡说一声,明儿您就和我一道用晚膳,您的费用我私下给您补上。” “那就多谢杜主事了。”黄之桐毫不客气,没人和自己肚子过不去。 边上的祝景澜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兴趣,只顾在水盆边擦洗自己的鞋子。 住到工地的第一夜,平安无事,地方虽简陋些,但被褥都是自己的,累了的黄之桐,很快进入梦乡。 院子里有整个工地官衔最大的主事,有曾经的将军,她一个伙计的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夜幕降临,村中安静的只听见幼儿的夜啼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低低的狗吠,几声夜莺的啼叫在夜里婉转并不稀奇。 祝景澜穿好衣服出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一丝动静,漆黑的院落里,夜色微凉,星如莹水。 他定了定,确定那两人都熟睡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院门,朝村外奔去。 第47章 小窦 夜莺啼叫处,一个人影看见他过来,从树上跳了下来:“见过大爷!” “免礼,有消息了?”祝景澜问。 “六殿下的人查到的,把大爷调过来的是工部的人。”来人是他的护卫山岳,主要负责传递各方消息。 “工部?”祝景澜不太相信,那老杜怎么不知情? “左通政廖大人的儿子在工部,为了巴结赵侍郎和杜主事,托了西营的指挥官,指明要大爷带领劳工到此地。他是想在杜主事后头混个政绩。巴结赵侍郎是因为,”比较复杂,他顿了顿,慢慢道来。 “赵侍郎的女儿守寡,婆家待她不善。大夫人出面相帮了,赵侍郎一直想报答大夫人,又不好出面。”官场的七窍玲珑心,山岳这样说,祝景澜就听懂了。 听山岳又说:“如今廖大人的儿子廖文叙已经在前往蒲城的路上,也会参与浦江的修整工程。” 他在西营待的好好的,已经有了一点成效,忽的又把他派到蒲城,他还琢磨哪里出了纰漏让人发现倪端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无端的又冒出来一个廖文叙,跟在杜守恒那个不正经的人后面能出什么政绩,如今有政绩也是赵侍郎的儿子赵西屏的。 他有些愤愤,西营那边交给谁才能让他放心? 山岳又传达了六皇子的吩咐:“六殿下吩咐,既然大爷在浦江,就跟赵侍郎的儿子打好交道。” “怎么打交道?他跟老杜也算肺腑之交,我们跟殿下之间,不能把老杜牵扯进来。”祝景澜质问,但山岳并不能给他答案。 “京中还有什么动静?”祝景澜问。 “没什么大的动静,四殿下和五殿下联手,与太子实力悬殊不大。朱丞相病逝了,七皇子是永远起不来了。还有,太子的兰侧妃,国公府的七姑娘有孕了。”山岳回道。 “那国公府呢?”祝景澜没有忘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也没忘记他们因为什么被贬。如今七姑娘要坐稳太子府了。 “依然如此,兰侧妃有孕,本来娘家可以去人探望的,但国公爷并没有让去,说是怕侧妃见了家人更想家,不如不见。” 这个国公爷!祝景澜当真佩服他! “你去吧,多留意外面的动静。”祝景澜吩咐道。 “是,大爷,属下告退!”山岳拱手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祝景澜还想说什么,想想算了,一个热衷钻研技艺的小厮,不用动用他的人手了吧。 接下来的两天,黄之桐都在岸上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动手拌合水泥,怎么抹灰。 祝景澜则带着一批人在挖河道,他们在工地上是碰不到的。只有晚上收工在农舍的时候才能碰面。 黄之桐等到大多数的人吃过晚饭后,才跟杜守恒一起去饭堂,同去的还有祝景澜。 她不刻意避着他,但绝不主动跟他接触,他仿佛不在意一般,也不主动找她讲话。二人倒默契的保持距离,保持安静。 但如果那个叫华成的小厮在,安静就被打破了,他对黄之桐表现出惺惺相惜的友好,让黄之桐很不愉快。 “小豆子兄弟,你多大了,怎么生的这么瘦小,还是要多吃东西,你吃的太少了。” “小豆子兄弟,你家主子运气真好,能得了你这样的奴才。” “小豆子兄弟,你的家乡在哪里,听你口音不像此地人?” 黄之桐不想搭理他,又怕显得太生硬,反到引起怀疑。搭理他吧,那些无聊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于是黄之桐很多时候都是微笑点头敷衍,更多时候假装嗓子疼不能说话, 可是执着的华成依然不屈不挠,挠的黄之桐连他对她的称呼都懒得纠正,挠的杜守恒的小厮小东子都受不了, “人家姓窦,称一声小窦,什么小豆子!还有,小窦不是奴才,是冯公子请的伙计,是贵人。” 后来经过杜守恒的提醒,黄之桐才明白,伙计没有那么高冷的,何况那位可是名义上的“表少爷”。 对此黄之桐也开始观察华成和小东子的表现,但她没有服务对象,唯一改变的就是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自觉地坐在小厮们的桌子上。 隔壁主子那桌,杜守恒正跟祝景澜商讨工地上的事情:“那个人若病的过重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祝景澜端起茶盏:“一时半会儿无妨的,放心吧,不会让他死在你工地上的。就是累的,本就不是能做苦力的人,服几服药,歇几日就好了。” 其实工地上劳工死亡的事儿多了,特别是那些流放的犯人,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能就地掩埋了已经算是对他仁慈了。 但杜守恒不能接受这种现象,他的工地上,只要有人累了病了,他就不给上工了。 绝对不能让死亡的事情发生。 这种现象黄之桐也听说过,所以听到他们谈话,便不自觉的侧耳倾听。 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华成见她有兴趣,显摆似的向他们介绍那个人:“那个人本是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偏生性情古怪,嘴上不饶人,都已经被流放了,还顶撞监管的人,这不就被派到这干苦力了。若不是遇到我们爷心善,早累死他了。” 小东子好奇:“既是个书生,怎的被流放,犯了何事?” 华成自己还没开始讲,已经笑出来了,边笑边道:“说出来你都不信,他犯的事儿,在西营够大伙乐几年的。” 见小东子像瞧傻子一样瞧着他,好容易止住笑才道:“是个迂腐的书生,据说偶然的机会碰到一个貌似天仙的小娇娘,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娶回了家,谁知同房花烛的时候,小娇娘没忍住出了个虚恭。” 说着自己又笑起来:“这家伙瞬间觉得他的小娇娘不是他眼中的仙女了,第二日天亮就要和离。女方自是不肯,他便执意休了妻。被女方家告了,就判他个流放。” 室内除了华成,其余人等皆是目瞪口呆。 小东子一口茶全部喷在华成脸上,随后与黄之桐一起大笑起来。 上菜的老胡娘子正好听到了此故事,大大咧咧的评论:“难不成读书读傻了,他自己就不拉屎放屁吗?” 第48章 思乡之苦 说完看到手里托盘上的菜,又连忙道歉:“对不住官爷啊,老妇粗俗了。” 黄之桐却接了话:“活该!这种人啊,娶不到时就是白月光,娶到手就变成糟糠。仙女难道就不拉屎不放屁么?” 杜守恒捂住了脸,内心哀嚎:小窦姑娘哎,祝少夫人哎,你可是国公府的出来的姑娘哦! 祝景澜听到这话,心里冷笑,果真是冯时新的伙计。 华成瞬间觉得跟这个冷漠的小兄弟拉近了距离,虽然他们不经常在一起。 他伺候好主子去上工后,经常被小东子拉去河里钓鱼。 这一天小东子钓了一条约莫十斤重的大鱼,兴奋的拎着鱼炫耀,有人打趣:“晚上让老胡烧个全鱼宴。” 众人起哄中,杜守恒却冲着黄之桐道:“好想吃水煮鱼啊,做梦都想。” 前几日在赵府,黄之桐还心血来潮的做了一份水煮肉片给赵西漫尝了,被夸赞味道很好。 “那还不简单,这不是现成的鱼嘛。我更想吃巧克力,蛋糕,可是没有,越没有越想。”黄之桐也感叹道。 从前,远离家乡在外打拼的她深有体会,其实很多时候想吃家乡的东西,都是心里头想家了。 现在,回不到从前的她,想吃从前的东西,那是思念从前了。 “巧克力就别想了,看不见也就算了,可是鱼经常见,却永远没有那个味道。都是放水里煮熟了就吃,又腥又咸。唉!”杜守恒叹气道。 黄之桐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感同身受的安慰他:“要不我给你做一份吧,这条鱼大了些,我的手艺也没那么好,可能没你以前吃的地道,但能一解思乡之苦。” “你会做?”杜守恒不敢相信,别说她来了五年多了,以前的东西慢慢忘了,便是记得了,她以前也是个未婚的姑娘,怎么会烧菜? “嗯,我爸妈工作很忙,很小我就会烧菜做家务。出来工作后,偶尔有空也自己烧烧,比工作餐好多了。”黄之桐解释道。 杜守恒欣喜:“太好了,这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料。” 二人也顾不得工地的活儿,就往厨房跑。扒一扒厨房的大料,还真能凑出一份水煮鱼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水煮鱼片端出来,杜守恒盯着水煮鱼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见他如此,黄之桐有些难负重任的心虚:“未必好吃,凑合着吧。” 话还没说完,杜守恒的筷子已经伸进碗里,那油汪汪的汤面,红彤彤的辣椒,白嫩嫩的鱼片。 夹起一块,不住点头,只管嗯嗯啊啊也不说话,指着身边凳子示意黄之桐坐下。 祝景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也伸筷子夹了一片鱼肉。 黄之桐挑了一片鱼肉,剥下粘着的一点皮,尝了,还行,至少能端的出来。 随后她便不再夹鱼肉了,看杜守恒的吃相实在不忍心跟他抢。 桌上还有其他的菜,一碗留下的鱼头汤,黄之桐捡了其他的菜吃了,鱼头汤没动。 祝景澜貌似替杜守恒关心的问道:“你不吃鱼吗?”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黄之桐回答的干脆:“不喜欢。” 本来是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但是能正常吃的下,打现在起就不爱吃了! 看着杜守恒风卷残云的把水煮鱼片吃了一大半,黄之桐善意的提醒,语调难免温柔了些:“太辣了,乍一吃怕受不了,少吃点吧。下回在做。” 杜守恒点头,示意小东子把菜端过去吃,黄之桐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脸想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谁都没注意祝景澜盯着黄之桐的脸,那深邃的探究的目光。 由于水泥需求量的加大,以后几天的生活,便是黄之桐奔波在城里、水泥窑、工地之间,还要不定时的帮杜守恒监督石子的筛选。 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时间帮杜守恒缓解思乡之苦,可杜守恒吃了一次水煮鱼片之后,就像上了瘾一样,想吃他梦里的许多东西。 搞的黄之桐从城里过来,尽可能的给他带一些吃的,有时候是买的,有时候是谷雨做的。 等小东子又钓上来一条四五斤重的鱼,杜守恒便养起来等黄之桐给她烧酸菜鱼。 再一次住下来的时候,黄之桐顺道买了一些她会烧的菜,连续几天变着花样给他烧,让他吃个足。 出于女性的本能,黄之桐在烧菜需要人打下手的时候,会主动请老胡的媳妇或女儿帮忙。她们也乐意给她烧火添水,喜欢这个麻利勤快脾气好还会烧菜的小伙子。 本来单调枯燥的工地生活,因为热闹的晚餐多了一些情趣,当黄之桐的菜端上桌的时候,杜守恒总会发出惊叹,也顾不得京城贵公子的形象。 就连不太表露情绪的祝景澜也会由衷的赞扬菜品不错,兴趣来了还答应杜守恒喝点小酒。 看着自己做出的东西被别人接受和认可,黄之桐也很高兴,有时候面对祝景澜难得表现出来好脸色。但依旧的不主动与祝景澜接触,也不关心他任何事。 晚上要么在自己屋里写资料,要么跟杜守恒研究工地的施工情况,有时候还得让小东子陪着去工地上观察混凝土的养护情况。在祝景澜看来,这个伙计还挺忙。 工部又来了一位官员,大家心知肚明,又来混政绩来了,听说还是一位公子哥,人还没到就在城里置好了宅子。 刚到没两天,还没上工,便在城里设宴请大伙去消遣一下。杜守恒去赴宴,黄之桐便替他留在工地。 晚上去吃饭,堂屋里便剩下黄之桐和祝景澜主仆了。 因为人少的缘故,烧饭的老胡一家也轻松,老胡的女儿巧娘见到黄之桐来了忙给她倒茶。 刚过豆蔻年华的巧娘因为平日里见多了工地上的糙老爷们,而黄之桐总是温温和和的,便生出了女儿家的小心思。 黄之桐不愿单独与祝景澜主仆在一起,有意与巧娘多说了几句话:“巧娘坐过浦江里的船吗?” “没有。” “你知道浦江源头在哪里吗?” “什么是源头?” “它从哪里流过来的?” “浦城喽,要不怎么能叫浦江呢?” 黄之桐抿嘴笑了:“巧娘当真聪慧!今儿晚上吃什么啊?” 第49章 错觉 “有鱼有肉哦。” “是浦江里的鱼吗?” “送鱼的是这么说的。” “浦江的鱼比别的地方好吃吗?” “嗯,可是我娘烧的没有小窦大哥烧的好吃。” 黄之桐得意,大锅菜哪有她精心调制烧的好吃。 “巧娘,给官爷上菜。”厨房里老胡娘子大声叫唤着。巧娘跑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端来几盘菜,讨好的对祝景澜道:“军爷您的鱼,专门给您留的。” 转头娇羞的冲黄之桐笑着:“小窦大哥你的红烧肉,专门给你留的。” 听到此话的华成不满道:“胡小娘子,怎的他的红烧肉那么多,我的就两块。” 巧娘才不怕他,小嘴叭叭的:“小窦大哥平日里肉就吃的少,今儿难得炖红烧肉,我给他多留一点怎么了?平时你吃的多怎么没听你叫唤。” 黄之桐又笑了,这个巧娘着实可爱,故意拿话刺激华成:“多谢巧娘。这红烧肉看着就好吃,你吃了吗,坐下一道吧。” 巧娘摇头:“我到厨房里吃。小窦大哥你慢用。”说完还朝华成挑衅的斜了一眼,扭身走了。 剩下华成不高兴的开始吃饭,偏生黄之桐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猪肉皮可以让你的容貌变好看,我把肉皮和肥肉给你,你要不要?” 华成又不是没见过猪肉的人,当然不想受这等屈辱,傲然道:“不用,你自己吃吧。” “好吧,不要拉到。哎呀,巧娘留的太多,都吃可要腻死了,等下我吃不完就去喂外面小狗喽。”黄之桐慢条斯理说着。 听她这样说,看着鲜嫩油光的红烧肉,确实很久没吃了,华成给自己找个台阶:“你既然吃不完,就给我吧,省的糟蹋。” 黄之桐笑咪咪的留下几块瘦肉,其余的都给了他。 回到住宿的院子后,华成本来以为有了分享红烧肉的情谊,小窦兄弟能像小东子一样,晚上跟他一起唠嗑,没想到小窦拎了一桶水进屋后便不再出来了。 隔着门叫他,却是回答累了要安歇。 等华成去了自己的住所后很久,祝景澜见她屋里还亮着灯。出出进进的泼水,拎东西,似乎才准备就寝。 他在这里每晚都这样,等到别人都关门了才开始洗漱。总给他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此时想起了敲门声,门外有人唤道:“小窦,小窦。”小窦似乎没听到一般,任由敲门声持续,也不出自己的房门。 不得已祝景澜起身去开门,原来地工地上的人,替老杜传话的。 祝景澜拴上大门,回身走到小窦房门口,抬手敲门,屋里传来小窦问话:“有何事?”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老杜传话,叫你明日帮他看一下工地,后日他回了你再离开。”祝景澜颇为不悦,即便是有背景,这厮也太没礼数了。 “知道了,感谢您了,祝大人。”说话倒是礼貌的。 第二日破晓时分,祝景澜已经打了两套拳,见小窦依然没有起身的动静。 因为不用同劳工们一块出工,他住在这里的日子,自己清晨出门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可是替老杜出工地,就要早起了。祝景澜好人做到底,敲门叫他起身:“小窦,出工了。” 屋里传来呜呜嗯嗯的声音,像猫叫一样的。 待祝景澜又打了一套拳,屋里还没动静,他又叫一遍:“小窦,出工了。” “哦!”屋里的人仿佛才惊醒一般。接着就是床板吱吱呀呀的声音,才起身穿衣服。 今日怕是小东子不在,华成也起的晚了,到此时也没过来。祝景澜只好进屋自己点火炉烧茶,又去井里打水洗漱。 刚端着木盆出门,听到小窦开门的声音,无意识的瞟了一眼,那身影忽又缩了进去,只见到一头青丝垂在脑后。 瞧那没穿外衣的身段,女的? 也许是错觉。 但他在清晨显然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好像他什么时候都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祝景澜并不在意,自顾自打水洗漱,进屋喝茶,准备去用早膳,还得惩罚华成。 直到他离开院子,都没见小窦出门。 日头惨白的,在雾气霭霭中无力挣脱,田里冬麦的种植已经结束,黑黢黢的一片土地就这么裸露着,毫不避讳它的贫瘠与寂寥。 祝景澜坐在一块石头上,无聊的望了一会儿远方,又转过眼神看眼前干活的人群,那个差点病死的书生已经好了,正在丈量身前的石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华成已经过来了,今儿真的起晚了,给他送了一壶茶水,便默默的站在不远处,没敢跑开。瞧见小窦在河岸边踱步,热切的挥手。 他从西营带了两百个流放犯人和三十个兵卒,主要负责开挖前面的河床,以前白天基本见不到小窦。 只是小窦跟着的混凝土涂抹河堤施工那块速度快,后面铺河堤明显追上了前面开河沿的,这两日他们会在工地碰见。 这个小窦在工地上除了必要的事情极少说话,除了老杜,他只关心他那叫混凝土的东西。 祝景澜不知道那混凝土有什么神奇的,老杜说比起眼前的石灰、黄土等材料,混凝土坚固、防水、使用年限长,还有什么凝聚力强、抗腐蚀等他不太明白的好处。 老杜在工事这一块还是很有天赋的,现在又弄来个小窦,以后更是可以凭此驰骋天下了。 铺河堤的停工,今日不再使用混凝土了,所以老杜叫小窦帮他“看看”,是看着石头爆破吧。 前几日开挖遇到一片硬石头,需要用火药炸开,老杜还嘱咐爆破石头是个危险活,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结果自己跑去逍遥,要别人来替他盯着。 书生丈量好了之后,开始在地上煞有其事的演算,小窦走过去,看了一会儿,用脚在地上点着,示意书生算错了。 书生不服气,冲他嚷嚷着,不知说了什么,小窦却已经走开,拿起曲尺走到祝景澜面前。 祝景澜抬眼望他:“怎么了,小窦大人?” “丈量过后数字记错了,算数的时候又算错了。反正复验的时候还得从头来过,不用等他算完,祝大人重新丈量吧,我开始复验。”小窦把曲尺递给他。 第50章 冲突 “哦,那我去看看吧。”祝景澜跳下石头。 书生有些傲气又有些固执,被瞧不上的一个小伙计指出错误自然不能坦然接受。这小窦倒也有趣,直接不跟他啰嗦了。 祝景澜见书生还梗着脖子站在那里,过去看他地上划的,的确错了,那块巨石宽度目测也不止三尺七寸,遂道:“的确是错了,重新丈量吧。” 书生悻悻然,终于收起梗直的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曲尺又去丈量。 小窦招手叫了华成,让他帮自己一起丈量。 华成配合着小窦,窜上爬下,小窦自己看数字,拿着树枝在地上飞快记下数字。 两人很快丈量结束,小窦又在地上快速用树枝划拉着,一会儿功夫,便跑去观察石头缝。 祝景澜这边和书生才丈量结束。 等祝景澜确定了放置火药的位置,想找小窦复核,小窦站在边上冲他点头,表示正确的。 而书生红着脸看着他们,再看自己还没开始进行一般的演算,重重泄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凿孔,放置火药,小窦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几包火药点燃之后,石头碎裂,祝景澜指挥他们开凿,自己退到空地上来。小窦也仿佛完成任务一样,在另一处空地上坐着,手里拿着老杜的施工手稿翻看着。 白灿灿的阳光下灰尘肆无忌惮的飞扬,他们都包着头脸,彼此又成了陌生人,连华成也知趣的没有凑到小窦身边去。 不知何时巧娘跑了过来,往小窦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又递了个小包袱。小窦用手稿纸在她头脸边扇了扇,巧娘娇羞的点点头,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去。 此场景祝景澜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刚好停下手中活儿的粗壮汉子也看见了,冲着巧娘就嚷嚷:“小骚娘们,这么小就开始勾引男人了!” 巧娘怕不是第一回听到这种粗鄙的话,只装作没听见就急急往前跑,粗壮汉子还不罢休,又喊叫:“小骚娘们,别跑啊,等会儿爷去寻你。” 边上有人停下手中活儿,跟着起哄:“寻不到你,你娘也行!” “住嘴!”小窦从地上蹦起来, “腌臜泼皮!”声音带着愤怒的尖利。 “吆,小情郎心疼了。小子,声儿都没变就知道勾搭女人了。” “毛都没长齐吧,下面长好了吗?”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小窦气急了:“放你娘的臭狗屁!” 巧娘听见他骂人,回头扯着他衣袖:“小窦大哥,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工地上的人哄笑:“吆,奸夫淫妇,这就护上了。” 小窦还在骂:“没有人性的狗东西。” 弯腰捡起脚下一块石头便砸了过去。 祝景澜无声叹气! 那个粗壮的汉子没料到他有这么一招,身上生生挨了一下,虽不太疼,却是动了怒。 “小王八羔子!”丢了手中锤子便要上来揍他。 祝景澜轻唤一声:“华成。” 华成一声应下,“是。”赶在粗壮汉子之前,站到了小窦跟前。 粗壮汉子轻蔑一笑:“为这小娘们出头的男人还不少啊!”抬手便往华成身上招呼。 华成轻轻避开,一个闪身便抓住了壮汉抬起的手,向后一拧,“嘴巴太臭!” 壮汉吃痛,转身又伸出另一只手,还是刚抬手就被华成抓住,这次华成用了些力道。 壮汉龇牙咧嘴,但是嘴巴依然坚挺:“哪里来的畜生?!” 小窦霸气助威:“打他!” 话音刚落,壮汉腿上挨了一脚,差点跪下。 边上同他一起干活的人立马窜出来,朝华成围过来:“哪里来的小子?” 华城还没回答,开凿石头的那处有人认出了华成:“不许动他!” 祝景澜几步上前,拎着小窦的衣领薅到身后,冷声道:“走远点!”自己又退回原地。 小窦拉着巧娘乖乖的站在他身后。 “啪”的一声鞭响。“谁在闹事儿?”一个身穿甲胄的人挥舞着皮鞭厉声喝道,“都不用干活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华成也松开了手,壮汉刚脱离华成的禁锢便粗暴骂出声:“操你亲娘的!” 华成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他脸上,眼看皮鞭就要挥舞过来,伸手就抓住了鞭鞘。 执皮鞭的士卒恶狠狠的对着华成:“你小子找死吗?” 站在一边的祝景澜不疾不徐的接话:“是你的人先找的事儿。” “你又是哪根葱?”执皮鞭的人怒火中烧。 “西营来的葱。”依旧是那个语气。 执皮鞭的人还没来的急去想西营的葱是谁,后面有人怒喝道:“乌龟壳!带你的人老实干活去!” 来人是浦江守备军的李指挥,负责整个工程的劳工调度监管。 被叫做乌龟壳的人愤愤收回鞭子:“李大人,是他们先动的手。” “你们的人嘴里有屎!”华成也骂人了。 李大人冲乌龟壳呵斥:“滚回去!” 又冲祝景澜谄媚的赔笑:“祝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祝景澜并没恼,微微颔首:“跟他们,还不至于。”抬颚朝围过来的西营的士兵道:“干活吧。” 一切恢复如常后,小窦冲华成道谢:“感谢华成兄弟!你真是英武威风啊!” 华成被夸的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小窦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送给华成,“还热乎呢,给你的。” 华成乐呵呵的接了。 小窦踌躇了一下,又走过来,掏出一枚鸡蛋放在祝景澜面前。 祝景澜第一次注意他的手,手指纤细白皙,虽说不上娇嫩,但终日带着手套,不至于像男人一样的黑黄,粗糙,布满老茧和皴裂。 面前的手见他不动又往前递了递,低声道:“谢谢你。” 祝景澜没接:“没用早膳?” “拿了个馍馍的。”小手依然执着的伸在他面前。 “自己吃吧,人家送你的。没那个本事,以后就不要逞能,英雄救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那本事。”祝景澜无意指责他,只是陈述事实。 “是他们太无耻了,侮辱女性!”眼前的人倔强的说道,收回了鸡蛋。 祝景澜不与他争辩,他想怎样那是他的事情,自己也不是次次都能看在老杜的份儿上帮他出头。 第51章 廖文叙 没出息的华成吃完鸡蛋显然是噎住了,开始寻找自己的水壶。小窦见状从手中布包里掏出一个梨子递给他。 祝景澜叹了一口气,难怪!是吃透华成了。 小窦听到他叹气,转头问他:“要不要梨?洗过了。” 祝景澜摇头:“不要。” “梨也不要。”小窦嘀咕一声,认真看着华成对他说道:“我不是逞能,就因为华成兄弟在这边,才壮了胆子。没想到华成兄弟这么厉害。” 边上的华成正啃着梨,听到这话咧嘴笑了起来,汁水都从嘴里淌出来了。 祝景澜嫌弃的没眼看他! 晚膳的时候,小窦得了巧娘额外送的两个驴肉火烧,分了一个给华成,并没有问祝景澜要不要。 饭还没吃好,老胡的娘子就坐到堂屋和他们闲聊。 “小窦今年多大了?” “十六。” “是家生子还是?” “良籍,大娘。我不是卖身!”小窦郑重其事。 “那你可有婚约在身?” “大娘,我已经成亲了。” 老胡的娘子脸上瞬间堆满了失望:“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就成亲了。” 小窦还安慰她:“大娘,我生的矮小,我娘怕我人长个儿不长,大了就让别人看出端倪,趁小给我成了亲。” 老胡家娘子又八卦的问:“那怎么不把娘子一起带出来?” 只见小窦满脸愤慨:“大娘,你说气人不气人,我那娘子真是真是坏透了,她与我成婚之前就有了心上人了,可是她不跟娘说,愣是不声不响的嫁给我,嫁给我之后又对我不理不睬的,大娘你说她这不是坑我嘛?” “这······”老胡的娘子僵硬着脸尬笑,半晌才道:“是挺坑人的。那你就多疼疼她,许久回心转意的了呢。” “我倒想啊,大娘,可我见不到人啊,自打成婚就赖在娘家不回来。您说他这不是混蛋吗?”小窦喝了一口汤,满心气愤。 华成忍不住插嘴:“小窦兄弟,她是不跟他心上人私奔了,不让你知道啊?” 小窦又转向华城:“哪怕他跟一条狗私奔,我也无所谓。你不跟我过,你倒是出面和离啊。” “那你把她休了!这种烂女人!”胡家的娘子义愤填膺,不觉粗鲁起来。 “嗯,这个烂人,等我赚了一百两银子,够还给他们家的,就回家把他休了。”小窦咬牙切齿。 “小窦兄弟,你月银是多少?”华成同情的问。 “一个月三两,冯公子说,生意好,额外再给打赏。三年肯定攒够了。” 祝景澜心道:不错,自己还能圆回来。 不管白天有多热络,到了晚上,华成依然没能进去小窦的房间闲聊。 而小窦泼出来的水,有种淡淡的花香,祝景澜的怀疑几乎变成了肯定。 黄之桐在第二天由小东子送到了城里自己的宅子里。 刚到蒲城一直叨扰赵家,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而她在浦江的人手已经日渐增多,总要有落脚的地方。等不及自己建一栋房子,她决定买一处宅子先住着,把大家安顿下来。 要求不高,能住的舒适安全就行,在赵西屏管家的帮助下很快就选好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前前后后加东西厢房拢共十来间屋子。 收拾收拾便住进去了,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了房间,再也不用在意谁的看法。 清明和谷雨虽觉得少夫人性情有些变化,都以为她在黄家和祝家受的委屈太大了,如今在私宅里的情形也说的过去。 看她大口啃着苹果,看她翘着二郎腿读书,看她去厨房喜滋滋烧出一盘小菜,都心疼她以前受的拘束。 黄之桐的放飞自我,不仅影响着清明谷雨,也影响着守寡的赵西漫,本就是开朗跳脱的性子,被黄之桐逐渐带歪了。 慢慢抛却了守寡的枷锁,渐渐恢复了爱说爱笑的本性,二人经常厮混在一起,说笑玩闹。 黄之桐的小日子越过越舒服。 带着快乐的心情刚到工地,被一阵青春洋溢的笑声感染了,笑声来自一群从体型上看较为年轻的男人那里。一眼就认出那总是傻呵呵的华城。 看到黄之桐来了,华成亲热的招呼着:“小窦兄弟你来了,快来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工部新来的廖主事。一直等着想见你呢。” 黄之桐不解,杜守恒干的好好的,怎么又来个主事?想见我又干嘛?挤走杜守恒? 一边敷衍着鞠躬行礼:“小人拜见廖大人。”一边目光暗戳戳寻找杜守恒。 廖文叙丝毫没有官宦架子,和气的对他道:“小窦兄弟无需见外,廖某不过混个虚名,实乃一无是处,才死乞白咧来到这里跟杜主事拜师学艺。又喜钻研技艺,所以想结识小窦兄弟,见识一二。” 黄之桐没仔细听他一堆客套话,寻到杜守恒跟祝景澜站在不远处,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先应承着。 黄之桐便打着哈哈:“不敢不敢,廖大人客气了。小人不过跟老师傅们误打误撞而已,此等技艺太过卑微,不值廖大人过目。” 廖文叙却执意要同她一起去看混凝土搅拌施工,黄之桐拗不过,便让他跟着,简单介绍一下。更多的现场经验只有无数次经历才能积累起来,哪能是一句两句话说清楚的。 打发了廖文叙,黄之桐忍不住问杜守恒:“那个新来的是怎么回事?不会把你调走吧。” 杜守恒摇头:“不至于,这种地方又累又苦没人跟我抢这个,赵侍郎还指望我给他儿子挣功绩呢。这小家伙就是单纯的喜欢这方面的,跟咱俩一样。” 对于政治上的勾心斗角,黄之桐是不懂的,也没兴趣,她只想她的水泥能顺利卖出去,她能拿到那份她付出心血的辛苦钱,安稳过日子就行。 她也想不到,背后已经被别人算计了。 祝景澜收到消息:左政通廖大人最近跟四皇子的人走的比较近。 这就说的通了,巴结赵侍郎父子既能为儿子铺好路,又能将其拉拢到四皇子的阵营中,虽然工部侍郎品阶不高,但油水大,而且能为别人做漂亮的嫁衣。 第52章 看不透的小窦 至于那小子一来就盯上做水泥的小窦,也是看中他手上的技艺,能做出一番成绩吧。 这个小窦,还得让华成多上上心。 对于冯家他还是了解的,现在能依靠只有二舅母的外家,可是那个势力的外家并不会把窑场的经营权给他们,也巴结不上赵西屏,能联系上赵西屏的只有母亲。 他写信问过母亲,母亲回信说对冯时新的水泥窑一无所知,他有些将信将疑,妇道人家确实没必要掺和进来,即便被赵西屏利用了也不自知。 但母亲若私自做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目前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家找母亲问清楚,他还是得跟老杜打听打听。 “想必你也看到了,廖文叙似乎盯上小窦了,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小窦到底是何人?”祝景澜怼着脸逼问老杜。 “何人?你不是知道嘛,你表弟家伙计啊。想知道更详细的,你问她自己去啊。”杜守恒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佯装不知啊。 “冯时新有点小聪明,但不至于有这么大能耐搭上赵西屏,你定是知道些什么?”祝景澜不放过他。 “我能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你自己回家去问,跑我这里来发什么疯!”杜守恒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当初一开口提起你娘子,你就不让说,现在来问个毛啊?!爷就不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查。 “那他跟你是何关系,好像不一般啊。”祝景澜眼看问不出什么来,换了一副嘴脸。 “祝景澜,我警告你啊,别瞎说啊,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就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友人,是对对方才华的欣赏,最多算惺惺相惜!”杜守恒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别说他对小窦没想法,就是有想法,朋友妻不可欺他也是懂得的。 当然他不能说,他们是同一类人,才会惺惺相惜,他要保护好小窦和他自己! 祝景澜看他不像撒谎,“当真没有那种关系?” 杜守恒斩钉截铁:“当真没有!” 廖文叙来到工地后,见到杜守恒也在住在工地,便出高价在村里租了一家农舍,偶尔也住了过来。时不时的跑来找杜守恒套近乎。 得知黄之桐在工地留宿后,晚上便自来熟的到他们的农舍找杜守恒。 工地上本来无聊,吃喝嫖赌这些消遣杜守恒不沾,琴棋书画他又没兴趣。自己做了几副扑克牌随身带着,遇到机灵的就一起玩玩,比如老祝,斗地主、拖拉机都不在话下。 黄之桐住进来后他寻思能一起斗个地主,可这对冤家一言难尽啊。 如今廖文叙来了,在他房间里,围着黄之桐天南海北的说个不停,若哪天让老祝知道黄之桐的身份,可饶不了他。 于是他别有用心的拉着老祝一起玩扑克牌。 黄之桐见到扑克牌,意外惊喜,嚷着要玩,无奈却不会玩拖拉机。 于是在听懂规则后,两个老手便带着两个新手玩起扑克牌。 祝景澜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廖文叙没有单独接近小窦的机会,给他的调查拖延一些时日。 就是小窦有些笨,老是出错牌。 可是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同那个自以为是的书生一样,轻视身边不起眼的人。 这天晚上的小窦不仅没有出错牌,而且清楚记得别人出过什么牌,猜到别人手中有什么牌。但很快就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依然装作懵懂的样子,捧着牌不声不响。 甚至他都拿不准小窦是发现被他看穿了,掩饰了自己,还是为了给廖文叙一个面子。不管哪种,都让他觉得这个小窦其实也不简单。 而他此时,手上的事情进行的都挺顺利,跟他一起或被贬或流放的犯人都已安置妥当,手中的人也越来越多,情报网越来越完善,西营也大半控制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现在他们要在浦江开展新一轮的计划,可是这个小小的小窦和他背后的水泥窑场却让他几天都没搞清楚。 母亲的山头是八弟负责的,兢兢业业开采,运输,装上船后送到窑场,一口咬定是不冯家的。 冯时新那里,嘴却咬的死死的,问话的人不管软的硬的都问不出来什么。从他到蒲城之后,冯时新就再也没来过工地。 像极了这个窑场是冯时新的私产,他要瞒着所有人家人亲戚。 那么最蹊跷的便是小窦这边了! 除了一口咬定窑场是冯时新的,华城从小窦那里居然什么也打探不到。 只跟踪到去过城里一处宅子,宅子密不透风,白日里根本无法进入。宅子里出来的人也去了窑场,窑场的人嘴巴都紧,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平日里观察她,要么极少说话,要么就是诓华成,这几日又开始诓廖文叙。 一局纸牌结束,他跟小窦对家输了他们两个,小东子端上了一盘干果,廖文叙捏碎一棵核桃剥了,话多起来, 问小窦:“你家乡在哪里?” “锦州。”小窦又开始胡侃了。 “南方啊,很远的。家中兄弟姐妹多吗?”廖文叙关心上了。 “一个寡母,一个娘子。” “小窦你成婚了?!”廖文叙有点意外。 “嗯,得了空回去就和离。”黄之桐正吃着板栗,忽然冒了一句。 “为何,你这么小,定是刚成亲不久吧?” “我成亲原不是我本意,是我娘非要我娶她,可我心里不喜她。那日在浦城里头遇见一女子,一见钟情,那个才是我命中的女子,我要娶那个女子。”小窦戏精上身,开始表演。 “不然对不起我来这世上一遭,廖大人你说是不是?我此生只她一人。” 廖文叙也是个直性子:“小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也知道我不对,老天打雷我都怕的。可我也对不起家中苦守的娘子,我不喜她,又何苦禁锢她在我家伺候我娘,她是嫁给我,不是嫁给我娘。所以我要回去和离,也还她一个自由身。不然我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杜守恒已经叫茶水呛到了,廖文叙只能搪塞他:“理应当如此。” 第53章 起夜 偏生黄之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还喋喋不休:“你们是不都觉得我不是人?我也觉得我不是人,配不上我娘子!所以最好和离了让人家运走高飞,觅得良人,省的耽误人家。对吧诸位大人?” 杜守恒赶紧尬笑着打岔:“你安生些吧。吃板栗,你让小东子买的这家,炒的是挺好吃的。” 祝景澜先头听着只道他是敷衍廖文叙,后面听着怎么不对味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黄之桐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就是想骂一顿那个耽误她的人,哪怕是暗戳戳的也解解自己心中闷气。 气是解了,但她今天晚上干了一件蠢事——茶水喝多了。 她有个习惯,投入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喜欢喝水,像今天晚上,不免无意识的会端起茶杯。华成在边上添茶,见她茶盅里没有了就往里添。她就这么喝多了。 迷迷糊糊睡着的她,感觉到了尿意,却怕冷不想起身,这才九月份,北方真是冷的早啊。 便在被窝里跟自己僵持着,看看她到底不能忍受的,是憋尿的痛苦还是出被窝的冷。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听到开门的声音!是祝景澜的。 这深夜里,虽有大风呼啸,但那破木门被拉开,轻微的声音还是被放大了。 也被尿憋醒了?今天他也喝多了茶水?黄之桐想。这男人也不怕冷,起夜还出门。 接着听到关门的声音,男人出去了。 为了不让祝景澜回来听到她起夜的声音,黄之桐躲在被窝里没敢起身。 可是等啊等,等到膀胱都要炸了,祝景澜也没有回来。 黄之桐气坏了,起个夜难不成掉茅坑里了?若不是等他回来,她早就解决了。 想到这她抱着侥幸心理赶紧下床放水,又怕祝景澜回来听到,小心到不能小心。终于等到她起夜结束没听到动静,她哆哆嗦嗦爬进被窝。 这么一折腾她就没了睡意,便也留心起祝景澜来,很久很久了,久到黄之桐忍不住睡着了,也没听见他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一切如常,她起床,他们早已去了现场,院子里空无一人。 等黄之桐在现场见到祝景澜时,他正在指挥劳工干活,没有一丝疲倦的样子。 可是中午,她照常回到农舍吃饭休息,却见到他的房间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外面没有上锁。 明显是他在补觉。这大冷天夜里去哪里了,但肯定不是掉茅坑了。 想起以前经常能碰到这种情况,她还以为是华成在屋里,原来都是他在补觉。 黄之桐打了一个冷颤,那去做什么见不见得人的事儿?如果知道我看到他出去了,会不会杀人灭口?好奇害死猫啊! 应该不知道我发现了他,不然不会出门了。黄之桐安慰自己,他的事儿还是不要留心了吧。 想想工地上今天下午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早点撤吧。 杜守恒被廖文叙缠了几天了,想出去透口气,听说黄之桐要回城里了,眼前冒出许多美食的画面。 拦住黄之桐商量:“你新宅子搬进去好多天,我还没给你庆祝乔迁之喜呢,要不今天下午过去?” 黄之桐毫不留情揭穿他:“说吧,想吃什么?” “你能烧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食的。”杜守恒嘿嘿笑着。 “好吧,我先去窑场。小东子能找着我住宅的。” “那待会儿见。” 黄之桐自己骑马到了窑场,河道那边住的太平了,没让老丁一直在工地等她。 这几天运来的石头硬度比较大,碎石有些耗时,抽空还得去采石场看看。 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烧出来的水泥质量,她把所有窑洞都巡查一遍,在新烧的水泥里取样做了试验。 试验还没做好,有人在门口禀告,说是杜主事来了。 黄之桐没想到杜守恒出来的这么早,打发来禀告的人:“请杜主事自便,我这里还要片刻钟。” 窑场里的人都认得杜守恒,领进一间待客室后便自去忙了。 杜守恒从农舍出来时碰见祝景澜,就那么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要跟过来,说想看看水泥窑是如何作业的。 祝景澜瞧着这间号称待客的屋子,除了角落里的灰尘怕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了。到了别处却发现待客室是他们最豪华的厅室了。 远处几间房子据说是他们自住的,看着还挺整齐。 杜守恒带领他参观,一一介绍,指着远处的房子道:“这个就是他们用水泥加石头盖起来的房子。等水泥产业成熟了,再加入别的材料,还可以盖高楼大厦。” 祝景澜有些不信,高楼大厦没几年十几年怎么能轻易建起来,但没反驳。 杜守恒又指着门口的路道:“你知道那条路修了多久吗?半个月就可以过车马了。你见过哪条路能有如此平整,抗压。” 那条路祝景澜倒是见识过了,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也是小窦修的?” “看不出吧,她能耐大着呢。”杜守恒点头。心里道:现在还不珍惜,以后有你后悔的。 一圈都参观完了,杜守恒便带着他往试验室方向走,还没到门口,见一高一矮两人从试验室出来。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矮个子不停嘱咐着什么,高个不住点头称是,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矮个子脱了身上衣裳,使劲抖落,扬起一阵灰尘在阳光下飘散,接着又拿起衣服往身上拍打,是小窦。 这个样子,在这种地方出现,让祝景澜对自己判断产生了怀疑,真的是个女子吗? 黄之桐手里还拿着罩衣,朝他们大步走过来,除了杜守恒主仆居然还看到了祝景澜。 此时眼前的他脱下兵卒的服饰,穿了自己的衣裳,一身鸦青色家常锦缎长衫,同色裤子,玄色厚底的靴子。比起在工地上又显得高贵从容了些,一双深幽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越发的清冷。 杜守恒一身石青色云纹团花茧绸袍子,深灰裤子,与祝景澜同款的鞋子,相同的还有鞋上的泥浆。不同的是这清风朗月的气质与身边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第54章 拜访 黄之桐看到祝景澜瞬间的不悦,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一样,她又不能也不敢发作,只好借着玩笑讽刺道:“这种地方扬尘漫天,污秽不堪,二位贵公子也不怕污了鞋子衣裳。” 杜守恒笑道:“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老祝说想见识一下窑场什么样的,遂带他来参观一下。你不介意吧。” 介意不介意,你都带来了,我还能说什么?黄之桐心道,嘴里却只能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就是普通的窑场,到处都是。” “试验做完了?”杜守恒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入模了,可惜条件有限,得不出精准的数据,只能凭经验。”黄之桐也不管祝景澜在身边,反正他听不懂。 杜守恒心里一紧,姑奶奶,他可不是普通人,精明着呢!便笑着问:“可以走了吗?” 黄之桐不禁看了一眼祝景澜。 祝景澜却仿佛没读懂她这不欢迎的目光,礼貌又不好让人拒绝的道:“在工地待的太久了,有些憋闷,可又无处可去,小窦兄弟,今儿跟着老杜去贵府拜瞻,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黄之桐无奈:“鄙舍寒酸,祝大人不嫌弃就好。” 又偷给了杜守恒一个白眼,杜守恒表示我也很无奈。 等四人到了巷子口的时候,黄之桐冲杜守恒努嘴:“街口有鸡有鱼,想吃什么自己看着买,我先去拴马。” 杜守恒明白她要先回去整理一下,免得被祝景澜看出什么来。 祝景澜不仅是头一次去别人家还要自己买菜,更是第一次上街买菜。被杜守恒拉着,朝街口走去。 小小的街口,卖菜的已经不多了,只有几个摊位。他们胡乱的买了一些,杜守恒满嘴遗憾来的晚了,下次早点来。 他竟不知,堂堂国公府的小公子,居然还能上街买菜。 黄之桐赶紧赶忙的跑到家里,谷雨正在厨房里洗菜等着她回来。 听她进来了,谷雨忙出来迎接:“少夫人回来了!我去给你备热水。” 黄之桐阻止她:“不用了,祝大公子来了,速速收拾一下屋子,把女人的东西收起来。” “祝大公子?大爷?!”谷雨不可置信。 “快点,他们马上就到。”黄之桐催道。 “赵夫人来了,在后院等您呢。”谷雨道。 她这宅子,统共就十来间正经屋子,前面马厩、门厅、厨房、杂物间,又留了两间给窑场管事的,连厅堂都没有。 来客人了只能去后院厅堂,清明谷雨倒好躲在自己房间,赵西漫却不能长时间躲着。 黄之桐又跑到后院跟赵西漫讲明情况。 赵西漫听说后埋怨道:“你说你非要弄什么劳什子窑场,还要扮成男人模样,这下好了,见人都要偷偷摸摸的。” 一边说一边给她收拾晾绳子衣裳。 黄之桐陪着笑:“谁知道他非死皮赖脸的跟着来。” “那我先回去了,慧儿留在你这里给你使唤吧。明儿再叫她回去。”赵西漫想着黄之桐自己也招待不了两个人。 “那你一个人怎么回去?”黄之桐道,赵西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要不叫谷雨送你回去吧。” 谷雨正在撤厅堂一幅雨后春景图,图中花儿娇艳欲滴,一看就是姑娘夫人屋里挂的。 等谷雨收好画卷,穿上衣裳准备陪赵西漫回府,刚抬腿走到门外就看到杜守恒他们来了! 太低估男人买菜速度了! 谷雨迅速撤回院子,同清明往自己屋里躲去。 门厅里只留下了黄之桐,赵西漫和她的丫鬟慧儿。 见到赵西漫,杜守恒很自然的打招呼:“三妹妹也在。” 赵西漫心一横,今儿不走了,看看这个祝景澜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如此这般对待之桐。 便以主人翁姿态迎客:“今儿之······今儿知道小窦要回来,便来给她烧些饭菜。杜主事倒是赶巧了。” “是啊,我是闻着味儿来的。街上没什么可买的了,就这几样。”杜守恒说着指着小东子手里的东西。一条鱼,和几根骨头。 “家里有菜的。”赵西漫示意慧儿把东西送到厨房,“这位是?” 杜守恒这才想起介绍:“挚友,祝景澜。这位是赵同知的妹妹。” 赵西漫故作不知他要来,“祝大公子要来,小窦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祝景澜要给赵西漫这一番操作整糊涂了,这到底是谁的宅子?听说赵西屏的妹妹是守寡的,跟老杜小窦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温文尔雅的见礼:“叨扰了,赵夫人。祝某跟小窦也算相熟,今儿过来拜访一下。” 他们三个默契的不提为何赵西漫会出现在这里,祝景澜也不出声问,只是跟着杜守恒往里走,参观了小窦的宅子。 杜守恒忍不住叹道:“你说浦城挺好的,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一年两呢,要不要也买个宅子,晚上回来放松一下?” “嗯。”祝景澜点头,“这样一个宅子也花不了多少银两。” “听说才两百多两。”杜守恒答道。说完就后悔了,依小窦的身份,这个宅子是买不起的。如果说是冯家的,经不起查啊。 祝景澜像是没注意一样:“那你买吧,为兄我也能跟着享受享受。” “考虑考虑。”杜守恒掩嘴咳嗽,掩饰自己的慌张。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掩饰的很好了,还是常常会露馅,只是老祝从不计较他与其他人的异样,每每都是见怪不怪的包容他。可今天算是把小窦给卖了。 厨房里,黄之桐和慧儿忙的热火朝天,赵西漫为了不添乱,站的远远的看她们油炸煎烹,杜守恒假装走过来看她们烧什么菜,把刚才与祝景澜的对话告诉了她。 半个时辰后,菜都上了桌,众人落座。 桌子不大,在厅堂的靠西位置,是个能坐六个人的小圆桌。很自然的杜守恒和祝景澜挨在一起,赵西漫和黄之桐挨在一起。 “小窦很能干!”祝景澜由衷的赞叹。 杜守恒附和:“的确能干,这一桌菜,没有那功夫可烧不出来。” 赵西漫轻哼一声:“那是,小窦本事多呢!” 第55章 两肋插刀 黄之桐不敢邀功,老实交代:“也不是我一个人烧的,她们提前准备好了。” 赵西漫接话:“我们能准备什么,不过洗洗摘摘罢了。大家用膳吧。” 众人便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吃饭。 祝景澜吃过小窦给杜守恒做的菜,说不上属于什么菜系,没有特定的地方风格,刀工和摆盘都很普通,胜在入味,麻辣鲜香都有。 而这一桌菜,大概在他自己的厨房里,更得心应手一些,味道比在工地上的还要好。 余光瞟见杜守恒吃的狼吞虎咽,赵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优雅端庄,小窦也安安静静的,可能是坐在赵夫人的边上,姿态也无端的优雅起来,像是经过富贵人家教养似的。 正把一块鸡肉的皮偷偷扒了放在一边盘子里,想起以前见她扒过的鱼皮,经常送出去的猪皮。 再仔细观察,他也不吃肥肉,从来不夹带肥的肉,看来华成的感动有些不需要了。 想到华成,便想到此时待在前院的小东子和桌边伺候赵夫人的丫鬟,而小窦在这宅子里的表现跟他们明显不一样,不像一个伙计,更像是一个主子? 是主子怎么没人伺候? 黄之桐感受到了祝景澜的目光,抬头看他,有些心虚的问道:“祝大人,我脸上有花吗?” “有疤。”祝景澜没有否认自己盯着他看,“我们从军打仗的人,对疤痕可能会不自觉的留意一些。” 黄之桐平日里在工地上都是带着帽子,包着脸的。即使露过脸,可是从没在外面脱下帽子。 今日回来,在自己屋里,什么时候拿下的帽子已经忘记了,头发梳成男式的发髻,鬓角上面的疤痕便露出来了。 那个疤痕其实并不大,这几年用了不少去疤痕的药,慢慢消了好多,粉黛遮不住,但刘海是可以遮住的。 即便没有遮挡住,像现在这样,黄之桐也不在意,在她看来几乎没影响整体容貌。 她毫不在意的说道:“小时候摔的,留下的。” 赵西漫是知道她有疤痕的,但也不是常常观察:“怎么还那么明显?你再想想法子啊。” 说话间便抬手要抚摸她额头的伤疤。 黄之桐把额头抬起迎着她的手:“摔那么重,命都差点没了,留这点小疤痕已是万幸,就这样吧。” 杜守恒急忙咳嗽一声提醒,为时已晚! 赵西漫的手已经抚上了黄之桐的额头!两人脸对脸贴的非常近。 眼看黄之桐男装身份要揭穿,赵西漫一不做二不休,扶着黄之桐的肩膀, “祝大公子,如今我也瞒不住了,您知道我没了夫君,也没个孩子。可我还年轻,这宅子是我的,小窦与我是真心相待的。” “咳!咳!咳!”杜守恒这回是真的咳嗽了。 “西~漫~!”黄之桐不可置信又埋怨的嗔了一声,这一声充满宠溺的纵容。可这一声,情急之下便没有了平日里刻意伪装的低粗。 赵西漫用力抓了一下她的肩膀。 祝景澜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稳,他稳住心神,皮笑肉不笑的点头,“人之常情,祝某祝贺二位百年好合。” 心里却快速盘点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哪一种:其一,小窦当真与赵夫人契若金兰,但赵夫人完全可以养在身边当丫鬟遮人耳目,何必让她女扮男装抛头露面,莫非是情趣? 其二,赵夫人替人遮掩,能让赵夫人不顾名节出面遮掩的只能是赵西屏,那么小窦是赵西屏养在外面的人!小窦来历可能不简单! 第二种可能性非常大,这样一来这一切就说的通了,为什么冯时新自己都不知道有个窑场,母亲对此也不知情,一定是赵西屏背后搞的鬼。 对比祝景澜这弯弯绕绕的心思,杜守恒可就简单多了:两肋插刀也可以这样插啊!巾帼英雄啊!可是赵三妹妹,你自己的名声该怎么办?幸亏面对的是话不多的祝景澜啊!他早晚会知道实情,若是换做旁人你该如何收场。 不由的看向赵西漫的目光变的复杂起来。 赵西漫把挑衅的目光从祝景澜身上再转到杜守恒脸上,就变成了得意洋洋,见到他目光灼灼,脸上不由热了起来。 黄之桐哭笑不得,自己造的孽啊,如今还托了赵西漫下水,都是这个祝景澜逼的。 可是罪魁祸首居然还慢条斯理的在吃鱼,她辛辛苦苦红烧的鱼,自己还没吃一口呢! 掌灯时分,黄之桐一边洗脸卸妆一边问清明:“你刚回来,固州那边怎么样了?” 清明回到:“祝家都挺好的,近来也没什么变化,少爷们依旧跟着二老爷在城里读书,庄子里大夫人带着姑娘们在家识字,学女工,还请了个女先生教她们音律。跑的最勤的就是八公子,俨然成了目前家里的二当家。” 黄之桐插一句:“穷人孩子早当家。” 清明却不这么认为:“也不是,当初大爷也是十五岁就自己出门去了军营。” 黄之桐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清明自知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抿了一下嘴继续道:“家里应该不缺银子了,少夫人中秋前叫奴婢送去的银子,这回大夫人让奴婢带回来了,说家里用不着,留给少夫人在外头花。” “哦,大夫人好厉害,城里的铺子生意很好?”黄之桐好奇。 “嗯,”清明点头,“八公子提了一嘴,说城里的铺子是大爷在打理,让我们不要挂心。” 祝景澜?人在外头挖石头,还有功夫回去打理铺子?! 管他呢,反正他们家的。 “八公子还说,大爷前些日子差人打听窑场是谁的,采石场与窑场的关系,八公子就按大家说好的应对的,没露馅儿。家里也只知道您去了西北看望驰勇将军。”清明补充道。 “你没让人瞧见吧?庄子里可是有护卫的。”谷雨不放心的问。 “我没去庄子,大夫人去庙里给二夫人祈福,我在庙里拜见的大夫人。” 黄之桐觉得好笑,搞的跟特务接头似的,“二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像不太好,不然大夫人不会专程去给她祈福。”清明猜度。 第56章 姚致远 已入深秋,天天包裹的紧,皮肤还是没恢复从前的状态,黄之桐又让清明给她敷了一层厚厚的面膜,面膜是在她的指点下清明自创的,加了些中药材。 谷雨瞧着黄之桐的脸,忍不住问道:“少夫人,遮住脸也遮不住身形,是不就瞒不住了?” 黄之桐和清明都诧异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怎么了?你被谁认出来了?” 谷雨踌躇着:“就是上回说的那个管事的,从京城护送咱们来固州的那个姚先生。” 谷雨指的那个姚先生,黄之桐和清明都还记得,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护送他们来固州的路上,极少与他们讲话,每次听到有人说不舒服要停留的时候总是会轻轻的蹙眉,但也不好表现出不耐烦,还几次都让谷雨或清明撞见了,会偷偷笑他,他只尴尬的装作没看见。 到了固州之后也是默不作声的住了一个多月,等祝家安定后才告辞离去。 听王管家提起那人家里犯了事儿,大老爷收留他,小时候在祝家住过几年,本来大老爷想带他去军营,但他因为身份不能去,十四五岁就自己闯荡去了。 祝家出事后,他毅然赶到京城,执意要报恩,大老爷便央他护送妻儿一路安全。 谷雨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码头上,正指挥着大货船里的石头搬运到小船上。 采石场的石头在固州浦江段装船,中间在险滩处要换船从支流到窑场,黄之桐说石头质地有些变化,谷雨怕中途弄错了,便去了险滩前的码头处瞧着。 这一瞧就瞧见了那个姓姚的。 祝家与他有恩,他帮着祝家运石料也无可厚非。 可是从前从未见到他,自从谷雨现身码头之后,他便时常随小船到窑场去,还把卸货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关键是八公子说没有专门托付他运输石头,船老板是固州的一个商户,冯家引荐的,而他只是船老板请的护卫。 “那你的意思他凭身形认出了你,便开始有意接近窑场?是来留意少夫人的?那他是大老爷的人还是大爷的人?”清明向来嘴巴比脑子快。 她在黄之桐身后给黄之桐按摩脸部,这下黄之桐没法给她眼神的警告,只能用半张着的嘴说话:“是也无妨,你们不用慌,我又没犯法。” “便是他们的人,也没有让一个外人来留意自家人的道理。”谷雨反驳清明,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少夫人,他们可都不知道窑场是您的,也许······” “也许他根本没有认出你,也许人家单纯的只是为了祝家。”黄之桐道。 “应该是能认出的。”谷雨肯定,“当初我们从京城过来时,那些车夫都叫我和清明瞧出了不是普通的车把式,就是没瞧出姓姚的一点破绽,可见他隐藏的很好。 我瞧他的眼神,再端他的本事定是认出奴婢了。而且奴婢的妆束容不如少夫人精湛。” 清明见她一会儿怀疑一会儿肯定的,脱口而出:“也许他是为了你呢,多看你几眼罢了。” “你个死丫头,贯是嘴上没个遮拦的。”谷雨急了,上来要打她,一反平时的稳重。 清明咯咯笑着跑开了,黄之桐顶着一脸的面膜也忍不住笑起来。 闹了一阵子,黄之桐正色道:“不闹了,说正事。窑场和工地上我都不能一直待着,明天就找人,学会了他们跑工地。 八公子那里我跑一趟,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反正采石场那边要去一趟。” 第二天窑场的张管事就在大街上贴了一些雇佣启事,要找识字的年轻劳力。 黄之桐给祝景洛捎了信,约在采石场见面。 几个月没见,小伙子长高了不少,俨然一副大人模样,眉眼有些像他娘,在他脸上却是男性的气概多一些。 祝景洛见到黄之桐很是开心,看她的男人打扮又不好开口叫大嫂。黄之桐爽朗的笑着:“外人面前你也大可叫我小窦,不必拘些虚礼。” 这话以前她也说过,冯时新照做了,但祝景洛没有,现如今他还是没有。 黄之桐也不再提起,由着他什么都不称呼的直接对话:“有几批石头是单独的一个小山坡的,看着挨在一起,其实是独立的,采石的时候也发觉不易碎下来。窑场能用吗?” “能用的,就是硬度大,破碎的时候费些人力,烧制的时候黏土添的多一些。暂时不要发过去,留作他用。”黄之桐建议他。 “听说河道那边破碎石头能用火药,咱们就不能用一些吗?”祝景洛问。 “那是朝廷的工程,工部上报了皇上,才给了那么一点点火药,还是杜主事算的精准,省着用的。哪能给私人采矿场随便用,别妄想了。” 祝景洛讪笑:“杜主事可真能干。” “你也很能干啊。”黄之桐由衷的夸奖他。 祝景洛红了脸,黄之桐心想这么大的男孩害羞也会红脸的,转移了话题打听起姓姚的。 祝景洛肯定的说:“祝家目前跟他没有联系,至于是不是父亲那边就不知了,但父亲从不问家里的事情,连采石场都没问起过,更不会不作声的在运输上找个人护着。” “那你大哥?” “我大哥同他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练武,但因着他的出身和性子,我大哥同他反而走的不是太近,好像做不成兄弟,也不会拿他当下人,所以不会让他做这种事。 况且我大哥有他自己的人,要说是冯家的窑场他不会感兴趣,他有自己的生意。” “他还有自己的生意?”黄之桐纯粹是好奇。 “光固州的几个店铺不过够家里维持生计的,大哥自己人怎么养?定然有自己的生意。”祝景洛人小鬼大。 黄之桐默然点头,深夜出去她可是见过的,深不可测啊。 祝景洛老成提醒她:“姚致远,不管是不是看在父亲的恩情上护着祝家的货物,你还是躲着他些吧。 让父亲和大哥知道你在浦城总不好,他们,除了母亲和我都以为你在西北。” 黄之桐接受他的建议,她在哪里,她不在乎他们知道会怎样,但冯夫人隐瞒儿媳去处,还有这个庶子,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第57章 隐患 又在采石场逗留了一天,把每种石头仔细教采石场老师傅辨认,黄之桐才回到窑场。 窑场边上盖的房子,留给窑场工人住的,天逐渐冷了,怕黄之桐回城不方便就单独给她留了几间屋子,砌了围墙,生活用品备齐。 黄之桐便先来此处洗个澡,换了干净衣裳,等着下午在去工地那边看看。 他们刚吃好午饭,窑场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说是来做工的。 张管事瞧着他年轻力壮的,但长相周正,不像出苦力的。遂问道:“咱们这儿条件艰苦,干活也劳累,你以前是做何营生的?” 年轻人忙道:“大人,小人看到雇佣启事上说要识字的伙计,小人识的几个字,以前在吴束路商铺做伙计的。只因为家中老父亲病了,小人回乡侍奉父亲。回来掌柜的便把小人辞退了。” 张掌柜奇怪:“你回乡伺候父亲本是尽孝道,掌柜的为何要辞退你?” 小伙子脸红脖子,嗫嚅道:“小人父亲久病缠身,为了给父亲看病,已经家徒四壁,父亲病情加重,小的跟掌柜支了一笔银钱,没几日就用完了。昨日再想求掌柜的,掌柜的说用不起小人了,便把小人辞退了。” “原来如此,那也不怪掌柜的。你既要侍奉父亲,又怎好出来做工?”张管事问。 “小人若借到银子再买些药,只要娘亲侍奉父亲吃药即可,小人便可抽身出来上工。”小伙子信誓旦旦。 张管事望了黄之桐一眼,见她任由自己处置的眼神,便问他小伙子:“那你可带有户贴,如果有,随时都可以上工。” 小伙子还不可置信,张管事正襟危坐:“银子可以先借给你,但你也要好好做事的。我们这里是烧水泥的,要你满城甚至浦城府各地都去跑,把水泥卖出去,每卖出一百斤水泥给你十文钱。每一个月给你五十文补贴,一个月后卖不掉你就在这里做苦力还债。” 吴束路以卖杂货居多,各种五金,石膏粉等都有的卖,这个人一定认得开店铺的人或者经常去买东西的工匠,他去卖水泥应该比其他人有些优势。 小伙子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啄木鸟似的点头,从袖中掏出户贴,张管事接过看了:“方南,时年二十有整,浦城胡庄村人。你成亲了吗?” 方南讪讪笑着:“一直没攒够娶亲的钱。” 张管事鼓励他:“好好干,在咱们窑场,很快就能攒够娶亲的钱了。” 说完扣留了方南的户贴,借给他三两银子。 有了方南的启示,黄之桐便想着画些广告的宣传单去码头和吴束路去散发,也要去那边张贴雇佣启事。 廖文叙的到来,不仅给工地上带来了聒噪,也带来了微妙的人际关系的变化。这种变化影响最大的就是身为伙计的小窦。 有人对小窦过分的讨好就明晃晃的表现出来,当然还有人的人那点嫉妒和不满也暗戳戳的隐藏不住。 黄之桐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一如既往的只做好分内的事情,不多说一句话,除非施工质量都达不到她的要求。 只是工地上最近总让她不太满意,因为砂石是工地上供的,石头是工地上自己破碎的,每次石子不符合要求,她都要反复的跟工地的人交涉。 可是他们根本不听她的,依然我行我素,特别是那个叫乌龟壳的监工,即便是杜守恒分派的人也拿他没辙。 她向杜守恒提议,能不能把混凝土所用砂石由她供用,人员也由她雇佣。 杜守恒不太赞成她的意见,“水泥供用,我做的主,也是因为得到赵西屏的大力支持。 你和赵家这层关系,已经让赵西屏难做了,若再把砂石供用给你,怕是他会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如今你的货款可是转到他那里拨的啊。” 黄之桐想想也对:“可是你这工地上人干活懈怠,敷衍了事,影响工程质量啊,别的我不清楚,就我这混凝土拌合,不盯紧就让他们给搞砸了。” “要不这样,把混凝土拌合这一块全权交给老祝的人干怎么样?”杜守恒提议。 “不行,不想看到他!”也害怕看到他,黄之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可他至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胡乱对付!整个工程可是我的名誉!姑奶奶!”杜守恒差点要求她了。 黄之桐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等她有了钱有了实力,还是把混凝土拌合这一块拿在自己手里。 两天后,敲石头,运沙子,拌合混凝土的活儿真的换了一批人,领头的黄之桐不熟悉,自称姓周,西营过来的。 这个人倒是好沟通,带领干活也负责任多了。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白雪,雪花簌簌飞落,越下越大,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略微提前。 漫天飞雪让黄之桐来了兴致,去吃饭的时候,刻意绕了一些路,在屋后没人的地方好好感受一下雪花落在掌心的快乐。 等她哈着口中热气跑进饭堂时,别人已经动了筷子。黄之桐自觉,跑去厨房自己盛饭。 此时厨房里就巧娘一个人,特意给她热着饭,照例给她多留了一个肉丸子。 其实黄之桐挺喜欢这个质朴乖巧的小姑娘,但依她现在的身份,不能误导小姑娘,便狠狠心拒绝了:“巧娘是个好姑娘,但小窦不才,且已有家室,当不起姑娘这番好心。” 巧娘听了泪水夺眶而出,也不言语,去舀热水刷锅。 可是此情景被刚进厨房门的她的师兄撞见了,冲黄之桐愤怒道:“有家室还来勾搭别人。” 黄之桐莫名被冤枉,却也无法辩解,只叹这些孩子萌生情愫太早,明显心理发育还没成熟。 可巧娘见到自己的窘迫被师哥撞见,扔下水舀扭头跑出厨房。 她的师兄见状朝黄之桐吼了一声:“你干的好事!”便追了出去。 剩下黄之桐端着碗筷反省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华成伸头问了句:“出了何事?” “没事儿。”黄之桐轻描淡写的掩盖过去。 第58章 枯井 每个人成长都要经历一番坎坷,虽然这世道男女自由恋爱不多,可是除了感情,哪里不被人拒绝,不要承受悲伤。 巧娘的师兄喜欢他,她的父母又是默许的。这样一桩婚事,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最保险,最安逸的。 她师兄追出去或许能让她改变心意。这么想着,黄之桐便也没有过问他们后来怎么了。 大雪在寒风肆虐中下了一夜,第二天过了午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工地上破天荒的停了一天工,官员们闲坐着无事,赌博喝酒的便开始了。 廖文叙昨儿也歇在村里,白天就赖在杜守恒屋里,翻看他的书籍,着实无聊。 他自小生长在京城,去野外的机会不多,来到浦城后,特别是在河道工地后,见到附近有山有水,自是喜欢,看到小东子钓鱼也想一起,听说有人上山打猎也要一同前往。 雪停之后,廖文叙坐不住了,非要去赏雪景,还磨拳霍霍的顺道抓几只野味。 对于这种野外的雪地,杜守恒没少看过,已经没了兴致。黄之桐听说还能抓野味,来了兴趣,前世今生她还没见过呢。 可是她怕冷,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着去。 廖文叙大张旗鼓的带着小厮朝村外去了。奈何几人转了半天,雪景是赏个够了,野味却是一个都没见着,只能悻悻的回自己院子,没敢叫人知道。 廖文叙从他们这里离开老大一会儿,农舍的门被推开,村里的一个孩童来叫小窦,说是有人请他到村子南边的土地庙,还点着脑袋郑重强调一定要去。 黄之桐没做他想就以为是廖文叙,杜守恒也笑着催她:“你也在屋里窝了一天了,去瞧瞧他捕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咱们今晚打打牙祭。叫小东子陪你去。” “不用,村口又不远。” 杜守恒便也放心的让她自己去了。 一个时辰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黄之桐还没回来,杜守恒以为他们直接去了饭堂。 可是他和祝景澜到了饭堂,看见廖文叙坐在饭堂等他们,并没有黄之桐。 “猎到什么东西了”杜守桐问? “什么都没有,回来许久了。”廖文叙自嘲的笑了。 “回来许久了,那小窦呢?不是你请他去村口的土地庙?”杜守恒感觉到了不对劲。 “并没有请他啊。”廖文叙很奇怪杜守恒为何会这么问。 杜守恒眸色一凛:“遭了!老祝,快点。”说完就往外走。 祝景澜还没落座,听到他的叫喊,立即转身跟他出去。 廖文叙在后面忙不迭的跟上去:“我也去!” 土地庙离村口还有一段路,等一群人赶到的时候,两间屋大的庙里空无一人,周遭早已被人踏出了凌乱的脚印,已经寻不到痕迹。 华成带领几个小厮高声呼喊着:“小窦兄弟!” 眼看天色不早,杜守恒着急了,悔不该当初撺掇她出来。 祝景澜询问:“多大的孩童去叫的人?你们认得吗?确定是土地庙?” 杜守恒自责道:“五六岁,不认得,应该是村里的孩子。确定说的是村子南边的土地庙。” 祝景澜看着路上被踩的雪污,吩咐华成:“你和小东子去村里问问,有没人见到过小窦,在哪里见到的。再询问一下此处是否有暗坑,暗渠,或者废弃的房屋。” 华成领命离去,祝景澜又问廖文叙:“你几时回村的,那时出来的村民多吗?” 廖文叙回忆:“我回去的时候前后不过遇到三两个村民。”但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后面有多少人出来就不得而知了。 祝景澜对他们道:“村里通往土地庙的路,只要是往路两侧去的脚印,都沿着找一找。” 说着退回土地庙,开始循着路边脚印向前走。 没过多久,华城回来了,暂时没问到有人见到小窦,但打听到了这儿附近有一条沟渠,还有一口枯井。 几人往枯井和沟渠位置走去,没走多远,祝景澜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依稀是“救命”的声音。 他站住,仔细分辨。声音就在他站的方位与土地庙之间,应该是没错了。 他唤道:“老杜!”朝声音传出的位置指了指。 二人便朝那个地方走去,雪地上果然有杂乱的脚印,杜守恒大声呼喊:“小窦!” “杜守恒!救我!我在这儿!”声音仿佛是从地下传来的,沙哑,无力又充满希望的惊喜。 “小窦!” “我在这儿!” 等杜守恒二人寻至跟前,杂沓的雪地上突兀的堆着几捆番麦秸秆,上面并无积雪,显然是雪后遮挡上去的。 地上的脚印,故意踏乱了,遮掩了原来的痕迹。 祝景澜抱开秸秆,一个黑漆漆的井口露了出来,下面看的不太清楚。 杜守恒弯腰伸头向井里探去,差点也滑了下去,“小窦,不用怕,我们来救你了。” “终于有人来救我了。”井下的人感叹一句,摊靠在井壁上。 “井下还有水吗?”祝景澜问。 “有,不多,结了薄冰。”井下的人答。 “给你根绳子能爬上来吗?”祝景澜又问。 “那怎么可能,这么冷的天,手脚都冻坏了!”杜守恒替井下的人回答。 “华成!”祝景澜朝远处人唤道。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杜守恒催他:“你下去吧,天都快黑了。” “腰带!”祝景澜瞧了他一眼。 说着扯下自己腰间捆着棉袍的腰带,杜守恒见状也立即扯下腰带递给他。 他把两根腰带系起来,一头丢进井里,一头递给杜守恒:“待会儿拉住了,拉不住今晚你就在这里头过夜。” 杜守恒赶忙摇头:“我拉不住!”转头就朝华城的方向嚎叫,“华成!快点来!” 再转过头,祝景澜已经攀着井壁下去了。 井下已经黑了,看不清具体情况,祝景澜试探的放下脚,软软的一层,是被踩过的雪混着原有的薄冰、积水。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声音。 “受伤了吗?”祝景澜询问。 “没有。”面前的黑影有气无力的回答。 第59章 救助 “攀着祝某的后背,带你上去。”祝景澜转过身,背对着小窦半蹲下。 身后的人慢慢腾腾,半天才艰难的爬上他的背,祝景澜缓缓起身,并没有伸手扶着后面的人。 “哎吆!”后面的人一个屁蹲摔了下去。 “叫你攀着后背!”祝景澜有些嫌弃的回头。 对方并不说话,祝景澜扯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又重新转身弯下腰,等他上来。 可身后没有动静。 祝景澜催促:“上来吧,你自己扒住我肩膀。” 后面却传来细小的却气鼓鼓的声音:“你走吧,我不要你管。” “你!”祝景澜气不打一处来,“我走了,老杜可没本事救你!” “小窦小窦,先上来再说,别冻坏了。”杜守恒在上面听到了,柔声哄他。接着就是一声嚎叫:“华成!” “小的来了,杜主事。”华成的声音在不远处。 身后的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再一次爬上他的背,但是却没有用手扒着他肩头,而是把手伸到肩膀前面,用胳膊死死压着他肩头。 祝景澜只觉得脖后传来他的呼吸都带着凉意,问道:“你的手是不冻坏了?” “冻麻了。”背上的人说道。 祝景澜起身,背上的人分量很轻,几乎不让他费多少力气, 他嘱咐一句:“扒住了,勿要再掉下去。” 冲上面喊一声:“老杜,准备好了抖一下腰带。” “公子,抓紧了。”是华成的声音。 祝景澜先攀着井壁,摸到那根腰带,几个纵身便出了井口,把人放在雪地上。 杜守恒吁出一口气,急忙问道:“小窦,你没事吧?” 华成也赶忙上前欲拉着小窦:“小窦兄弟,可伤到哪里?你怎的掉进了井里?” 小窦摇头,算作回答。 杜守恒一个箭步挡在华成前面,不让他碰小窦,吩咐道:“华成,你去告诉廖主事他们,说小窦寻到了,请他们回去用膳吧。明日杜某定当重谢。 再去村里寻到小东子,叫他去厨房让老胡家的熬些姜汤,多烧些热水。你去你主子屋里多烧些炭火,把我的火炉也拎过去。” “老杜!”祝景澜不满。 “我那屋里不方便。”杜守恒转头悄悄的对他说。 “用雪搓揉一下他的手吧。”祝景澜提醒他,刚刚从井里背他上来时候,纵身间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下颌,冰凉入骨。 “冻伤了,反倒不能用雪搓了,温热的先焐一焐。”杜守恒纠正他。 “你的手套呢,怎么把手冻坏了。”这是问小窦的。 “湿了,丢了。”小窦无奈。 祝景澜捡起地上腰带,抖落粘着的雪花污泥,递给杜守恒,杜守恒接过,搭在小窦手上,“你定是不好走路了,要人背着了。” 祝景澜不动,等杜守恒背人。 不料杜守恒站起身,给了祝景澜一个手势,自顾自的抬腿就走:“我给你探路,天黑了路不好走。” 祝景澜咬着后槽牙准备去背小窦,清清晰晰的听到小窦嘴里嘀咕一句:“杜守恒你个傻叉!”。 祝景澜以前也听老杜说过同样的话,知道那是骂人的意思,可如今这情形,小窦骂了他,又是何意?埋怨老杜没能亲自背他? 祝景澜不悦了,冷喝一声:“老杜!” 老杜无奈的回头,一副无赖的嘴脸:“天冷,我到此时还未用膳,冷的直发抖,不比你们习武之人。小窦真要冻坏了,求求你了大哥,快点儿吧!” 他们出来的急,都只是穿了棉袍,老杜的大氅也没穿,这个天真够他受的。 祝景澜瞧着只有雪光的旷野和地上难以分辨的道路,不情不愿的背起了小窦回村。 进了院子,杜守恒一头扎进祝景澜的屋里,哆哆嗦嗦的挨着炭炉烤火,光顾着温暖自己,似乎忘了刚救上来的小窦。 祝景澜无语,把小窦放在榻上,见他两只手又红又肿,像浸过盐的小萝卜,手指头都是污渍混着血痕,想必自己也试着攀爬过井壁,只是徒劳罢了。 他往盆里兑好温水,端至榻上摆放的小几上,示意小窦放进去泡着。 黄之桐把手伸进水里,手上还是没知觉,心下有些惶恐,这里医疗条件这么差,冻坏了可就没法医治了。 想起脚也冻麻了,顾不得跟他之间的恩怨,自己蹭着脚把鞋脱了,把脚伸到祝景来面前,也不言语,示意他脱袜子,泡脚。 祝景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动手,刻板严肃的问了一句:“居然让祝某给你脱袜子?” 任黄之桐就算脑子被冻坏了也听出了他有多不情愿,迅速做可怜状:“鞋子湿了,脚也没有知觉了。祝大人救人救到底。”声音依然沙哑, 杜守恒打着哈哈:“是啊,救人救到底,你好好照顾小窦。”扯着祝景澜趴在他耳边说:“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然后给自己找了退路:“热水和姜汤都没来,我去厨房催催吧。” 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真的就这么丧心病狂的走了! 留下无奈的祝景澜和不怕死却害怕没有手脚的黄之桐。 祝景澜一副壮士赴死的神情,又兑了一盆温水,蹲下去脱小窦的袜子。 这个袜子和他曾经戴过的手套,款式都有些奇特,他花了些心思才脱了下来。 袜子已经湿透,脚底泡的发白,脚背也冻的通红,只是那双脚同手一样娇小玲珑,细长若无骨一样。 又帮她卷起裤脚,白皙细嫩的脚踝露了出来,祝景澜罔若未见。等她把脚放在水盆里,又想起把她袖口往上卷了起来。 二人也不讲话,祝景澜帮她换了一次泡手的温水。 慢慢的手上有了知觉,黄之桐自己清洗掉了手上污泥血渍,手指头已经磨掉了皮。 疼痛直穿脑门,黄之桐不禁皱起眉头,却也咬着牙不吭声,只嘶嘶的抽气。 祝景澜烫的热帕子,给她把手焐上,露出手指头,拿出药粉轻轻涂散在伤口上面。 门外想起动静,华成送来了姜汤和热水,祝景澜让他放在门口,自己去取了进来。见黄之桐双手不好动弹,便就着自己的手把一碗姜汤喂给了她。 第60章 没有礼数 屋里生了两个火炉,还烧着开水,又喝了一碗姜汤下肚,黄之桐的身体总算得到了缓解。 虽然疼痛还在,但精神已经好多了,她在双脚泡进热水里时,发自内心的对祝景澜表示感谢:“祝大人,谢谢您。” 祝景澜有些生硬:“客气了。” 黄之桐便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他也沉默着。 看他无声的给她脚上也上了药,扔了一块毡子盖在腿上,又仔细包上破皮的手指头,便默默坐在一边。 黄之桐努力的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气氛,却觉得无能为力。幻想以后真正和他生活在一起,那不得闷死啊。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送饭过来的杜守恒:“小窦你好些了吗?” 黄之桐笑着点头:“好些了,谢谢杜主事。” “今儿先凑合一夜,明天一早就让小东子送你回城里。” “好。”黄之桐依然笑眯眯的。 祝景澜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讲话了:“你怎会掉进枯井里?井口的秸秆是谁放上去了?看到何人了吗” 黄之桐低头思忖着,该怎么说出来,听祝景澜又道:“当祝某没问。” 黄之桐腹诽你这人太心急,太小心眼了吧!有这样跟人说话的嘛,不由的有些生气,便抬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祝景澜被她这一眼挖的有些莫名,这是今天晚上她第二次冲他使小性子了。这女子当真没有礼数! 黄之桐便不再看他,自顾自道:“听说有人在土地庙等我,我以为是廖主事便去了。路上来往的人不多,土地庙附近并没有廖主事,我进了庙里也没有,只看到一个包着头脸的人,觉得不太妙,便匆忙出来了。 那人却也跟着我出来了,我害怕便想抄近路跑回村,就从庙后面的田野里跑的,然后不小心掉进了井里。” 黄之桐顿了顿,继续道:“我以为我是不小心的,可是当我呼救后,有人在井口放上秸秆,我才意识到,他是故意把我往那边追赶的,即便不是掉进井里,也会有别的让我吃苦头的法子。” “嗯,不远处还有沟渠,掉进去一时半会也不好爬出来。你看清那个追赶你的人了吗?”杜守恒问 “只是猜测,不能肯定,有点像老胡的徒弟。” “他?”祝景澜还没想到。 “我自己做的孽,报应啊。”黄之桐叹气,仿佛掉进井里的不是她。 杜守恒想听听她的意见:“如果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这几年我遇到这样的事儿还少嘛,认怂呗。”黄之桐不疼不痒回答他。 “我说正经的。”杜守恒严肃起来。 “是正经的啊,我一没证据,二没抓个现行,又不好指证人家,连报官都不好报。”黄之桐做无奈状。 “你可以报官的。”祝景澜怂恿道,“你可以告诉赵大人。” “赵大人,哪个赵大人?”黄之桐不明白。 见他不再说话了,想起赵西漫干的好事,以为他信以为真了,顺着他的话道:“我与西漫虽说情投意合,但我绝不会依仗他哥哥的权势。” 杜守恒打断她:“还是调查一下吧。” 黄之桐冲杜守恒慢声道:“杜守恒,杜主事,当然是你调查啊!你问我怎么办,不该我问你怎么办的吗?于公我是来你工地上帮你的,与私你我也算朋友一场,我出事了你还问我怎么办。 你要是解决不了,我索性把那巧娘勾搭上,我进他们家,把她师哥撵走得了。” “小窦。”杜守恒又打断她,你夫君还在这里呢。 祝景澜轻蔑一哼:“这个主意不错。就是不知赵夫人那里你怎么交待?” “要你管!”黄之桐呛他。 “管教你?祝某还犯不上。没人教你礼数,也没有教你知恩图报吗?”祝景澜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他虽不愿与女子一般见识,但如此这般不识好歹的人倒是少见,他刚刚照顾她的好心真是喂了狗了。 黄之桐还欲还嘴,院子里响起廖文叙咋咋呼呼的声音:“小窦,小窦。杜主事?” 又在祝景澜屋里闹腾一会儿,大家才各自散去。 祝景澜进了杜守恒的屋子,朝黄之桐屋子方向努努嘴,没有好气的问道:“那女子到底什么身份?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知情?” 杜守恒瞠目结舌:“你看出来了?” 祝景澜像面对一个傻瓜一样:“我还不至于像老胡一家那样眼拙,她暴露的太多了,还有赵夫人那欲盖弥彰的遮掩。” 想到赵西漫那天的举动,杜守恒也觉得好笑,不由的提了提唇角。 “你也是知情的,她到底是何人?值得你们为她隐瞒?”祝景澜觉察到他一丝笑意,更想知道笑容背后的事情。 杜守恒不敢直说,绕着弯儿的提醒他:“她是谁,我们有约定不能说。可你一个有家室的人,打听人家女子身份作甚?莫非你想······” “休得胡言!”祝景澜不容他再讲下去,“知道我有家室,还把她送到我那里,自己溜了。” 杜守恒狡辩:“正是因为如此才送到你那里照顾啊,我要避嫌的,你有家室,知道如何照顾······。” “好了,不提这茬了。”祝景澜挥手打断他的话。 杜守恒闭嘴,每次一提她你就这副样子,还打听,打听个毛线啊。 祝景澜见他不说话了,回到原来话题,试探问道:“她是赵西屏无法给名分的女人?身份特殊?” 杜守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里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哥,别为难弟弟了!总之你以后对她好一点,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黄之桐的手指头上刚结痂,那个迫她掉进枯井的人已经查到了,当真是老胡的徒弟! 出面调查的是廖文叙,他不能忍受有人陷害他,一股脑的揽下了。根据杜守恒无心的提示,很快找到老胡的徒弟问询。 毕竟十六岁的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孩子,连哄加诈没几句便问出来了。 老胡这个徒弟在九岁时候被老胡捡来的,既当徒弟又当养子 ,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第61章 二夫人去了 孩子大了便有了自己的打算,师父就一个独女,如果能娶师妹便能在这个家永远的立足了。 眼看师妹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谁知来了个小窦,把师妹的心思全部吸引到他身上去。 如果师妹能过的好,他死心便罢了,偏偏小窦却伤了师妹的心,害的师妹在大雪中哭了半个时辰。 十六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忍不下这口气,便做出了那晚的事情。 廖文叙也不是吃素的,一个烧饭的孩子不至于有那么大戾气,便又问谁唆使的,谁给他出谋划策的。 孩子便老实招了,是乌龟壳他们喝酒的时候刺激了他,刚巧有人看到廖主事出了村子,便教他该如何做。 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廖文叙让老胡的徒弟在井底下待了三个时辰,才交给了老胡自己处理。 老胡见徒弟得罪了京城来的官爷,哪里还敢再留他,在城里给他找个生计打发他走了。 廖文叙把乌龟壳手下十六个人全部撤了军籍,每人打五十板子,撵出了工地。 对此浦城的指挥官李大人还对廖主事感激涕零,感谢他善良仁慈,手下留情,没有牵扯太多的人。 当杜守恒把这些告诉黄之桐的时候,黄之桐觉得是不有点过了。 赵西漫在边上悠悠道:“已经够仁慈的,一群小兵卒敢打着京城来人的名号做坏事,没定死罪真的便宜他们了。” “没有打,是我误认为的。”黄之桐纠正。 “那也是他们让你误会的。”赵西漫清晰的指出问题所在。让黄之桐又一次见识了深闺的女子,并不是不谙世事的。 赵西漫是来给黄之桐送衣裳鞋子的,她们二人在浦城合开了一个成衣铺子,主要制作京城来的款式的衣裳,平日里由赵西漫打理。 空闲了赵西漫也自己动手,像黄之桐的这几身衣裳,鞋子,都是她缝制的。 黄之桐踩着男士的鞋子,连连说舒服又保暖。看的杜守恒伸出自己已经磨损的有些厉害的鞋子道:“赵三妹妹,得了空你也给我做几双鞋子,几身衣裳,价钱不是问题。” 赵西漫还没开口,黄之桐没心没肺的道:“好啊好啊,绣上我们店铺的标志,给我们好好宣传宣传,给你打折。” 赵西漫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能答应下来,抬起下巴示意黄之桐唤丫鬟进来量尺寸。 黄之桐瞧了一眼外头,大大咧咧:“她们都在前院忙乎,再说她们量了也没用,这几日都没空去铺子。你从头到尾都代劳了,这位爷可是咱们最尊贵的顾客,配得上东家亲自动手量身定做。” 杜守恒笑道:“你休要把我当成冤大头。” 黄之桐瞧不上这句话,“方才谁说来着,价钱不是问题?” 赵西漫也插话:“是啊,我亦听见有人说的。” 杜守恒豪迈的走到赵西漫跟前,:“那就请东家为在下量身定做。便是冤大头,我也为了二位的服装事业牺牲了。” 赵西漫抿嘴笑着,无奈只能起身给杜守恒量尺寸。 黄之桐翘着她那不能写字的手指头还吩咐:“量好了记下来可不能丢了,杜主事你也不能长胖了啊。下次就省事儿。” 祝家的二夫人快要不行了,冯夫人先通知了黄之桐。 黄之桐停下所有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往回赶。 蒋二夫人对她一直挺好的,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和她讲话,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心,让黄之桐每次都真切感受人世间的温暖,可惜相处的时间太短。 等她到了祝家农庄,二夫人已经连水都喂不下去了,提着一口气不肯下咽。 冯夫人啜泣着:“弟妹,姑奶奶们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赶不过来,你安心的去吧,等他们过来了,我会好好待她们的。” 二老爷也滴下眼泪:“夫人,景浩我会好好教养的。” 祝景浩只顾擦眼泪,却是说不出话来。 二房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一个在京城,一个随婆家去了京城东的永定。二夫人病了也没能来看看,想必在婆家过的也艰难,如今二夫人要去了,即便来,也赶不上最后一面了。 冯夫人端她放心不下孩子,捅了捅黄之桐,示意黄之桐顺着她的话安慰二夫人。 黄之桐只好昧着良心承诺二夫人:“婶母,您放心,三妹妹,五妹妹那儿我会想着她们,让他们在婆家也昂首挺胸的,祝家永远是她们的家,是她们后盾。十二弟我也会照顾好他。”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们的。”末了又加了一句,自己才安心。 果然没撑一个时辰,二夫人带着对孩子的眷恋不舍离开了。 那一天是十月十四。 祝家在固州没有根基,也没有多少亲朋好友,连二夫人娘家人都没几个。家里出嫁的女儿都远在京城或别处,没来及赶回来,二夫人走的委实冷清。 冯夫人于心不忍,尽自己最大能力送二夫人最后一程。让黄之桐带着弟妹们好好给二夫人奔丧。 黄之桐作为祝家的长媳,也是唯一的媳妇,只能替没有儿媳的二夫人代行儿媳之礼,整日里披麻戴孝的奔在丧事上。 祝景澜是在黄之桐回来的第四天才到的庄子,等他到来时候,选棺材,孝衣、扎番、准备祭祀用品、请唢呐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黄之桐都陪冯夫人做好了。 他不过穿上孝衣迎来送往就可以了。 祝景澜再次见到黄氏女是在婶母的灵堂里,披着斗篷状的孝衣,跪在灵前正烧着纸钱。见他来了只微微起来欠了欠身,并未抬头看他一眼。 后来又碰到几次,都是低着头,麻布遮住了脸庞。肥大的孝衣底下似乎没那么高挑,丰韵。 二人依然没有说上一句话。 同里有风俗,女人若先去世了,并不入祖陵,随便找地方埋了,等男人死后,方才能与夫君一起并骨合葬入祖陵。 所以二夫人暂时就葬在固州。 下葬时候,瞧着将二夫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头,无以言语的悲伤涌上心头,黄之桐把脸捂在孝衣里头,狠狠的哭了一场,心里头方才好受些。 第62章 第三次见她 二夫人的丧事办完了,无需守灵。熬了几天的祝景澜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下。 可是家里还有未走的亲戚,并没有多余给他的房间,母亲便撵他去黄氏女的院里。 祝景澜不情愿的往里走,心里回想着春天他来过时候的情景,她那里好像有歇息的卧榻。 院子里依旧冷清单调,没有假山石,没有任何布置,地面好像种了蔬菜,只有晾绳上晾晒的衣裳证明此院子住了人。 不过申时,院子里静悄悄的。祝景澜故意放重脚步声,从一侧厢房里出来一个丫鬟。 见到他明显的一愣,似乎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他,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祝景澜看向她,梳着丫鬟的发髻,身穿浅绿的棉布袄子,身形高大,颇为丰腴。有些像他春时在屋里见到的身影,但这打扮? 对面的人知道躲不过,颤颤巍巍道:“奴婢见过大爷,给大爷请安。” 果然是个丫鬟! “你是这院子的?少夫人呢?” “回大爷,奴婢是少夫人屋里的立夏。少夫人回来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正在屋里安歇呢。奴婢去叫醒少夫人。”立夏压低声音。 “不必了,取床被褥来,爷要歇息会儿。”这几日她也疲惫不堪,祝景澜不予打搅她。 轻轻推门进去,似乎还是旧时的摆设,屋里的香气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屏风并未折起,屋里的人也并未在床榻上歇息,而是坐在窗前的书案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日头西照,光影透过窗户的绢纸温温柔柔的穿过来,失去了灿烂,只留下浅浅淡淡的晕黄。 光影下的人端坐在那里,顶着一圈光晕,柔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听到开门声,依旧没抬头,手里还在不停写着:“立夏,和谁说话呢?” 祝景澜轻咳嗽一声。 那人才转过头了,很是意外:“祝,大公子来了。” 然后放下手中的笔,快速起了身,把书案的纸张翻面,盖住,冲祝景澜蹲了个礼。 祝景澜有些困惑了,眼前的人虽然背着光线,穿着冬日的棉袍,但依然看出纤细,苗条。个头虽在女子中不算矮小,但比起那日所见是矮了不少。 哪个才是他见过的黄氏女? 看着情形和孝衣底下的身量,眼前的才是黄氏,上次他见的,多半是外面的那个丫鬟。 “你是?”祝景澜双眸微眯,明知故问道。 女子平视着她,不卑不亢:“妾身黄氏见过夫君。” 祝景澜缓慢向她走去,毫不顾忌的打量着她,耦合色的暗纹圆领袄子,绛色挑银丝线的百褶裙,外面罩一件同色的褙子。 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没有饰品,料想是刚起身没有刻意梳妆的。 脸上没有施粉黛,还挂着没散去的轻微疲惫,眼睛略微浮肿。但掩不住皮肤莹白粉嫩,额头饱满,眉清目秀,俏生生的嘴巴红润鲜嫩。 跟新婚那日盖头底下的又不是一个人! 祝景澜疑心自己是困糊涂了,他觉得太阳穴那里霍霍跳的疼。 怎么一共见了她三次,她三个模样!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让自己目光清晰,好能看清她真正的模样。 他逼近了她,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密密的一层白色的绒毛,近到可以看见她闪烁的躲避的眼神,近到可以看见她微微战栗的嘴唇,还有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他眼神冷厉,声音同样让人不寒而栗:“前次回来,娘子说病了,爷来瞧你,可这屋子里装病的不是你吧,爷瞅着像外面那个丫鬟。” 眼里的人仿佛很意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勾起唇角笑道:“想必夫君看错了,就是妾身。这屋里头光线不太好。” 祝景澜没注意她的话,注意力却被她的神情和语气吸引了,怎么这么熟悉?像是哪里见过的,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夫君这几日劳累,先坐下吃盏茶。”眼前的人尽显端庄温婉。 “少夫人!”立夏抱着两床被子刚刚进门,见到黄之桐醒了,轻轻唤道。 祝景澜恍了恍神:“放在榻上吧。”又向黄之桐道:“无处可歇脚,来娘子屋里补个觉。” 这个庄子地方本来就不大,来吊丧的人再不多也把能住宿的房间都占满,一时没有像样的地方休息,何况这位主也不是能随便凑合的人。 来她这里休息,不算过分,她没有理由拒绝。人家在办丧事,她也不好添乱的把名义上的夫君往外撵。 能自觉要求歇在榻上,倒省了她的推脱。 主动走到榻前,搬了榻上香几,铺好垫被,还贴心的放好枕头,低着头道:“小榻小,夫君将就一下吧。” 言罢,依旧不看祝景澜,示意立夏把被子放上面,便转身走了。 她尽量避免正脸对着他,此时还是有些害怕暴露自己。 祝景澜倒也没想到她如此“贴心”,不管她安的什么心思,装病也罢,撒谎也罢,反正这台独角戏你自己唱下去了,爷是恕不奉陪,先补个觉。 便不言语的歪在榻上,很快睡去。 这一觉睡得悠远绵长,艰难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屋里并没有其他人,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 祝景澜冲外头喊一声:“来人。” 进来的还是方才那个丫鬟:“大爷,您醒了。”进屋后立即去点灯、倒茶。 祝景澜接过茶,这次倒是热的,只是茶叶是龙井的三采茶,世面上最普通常见的。 丫鬟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小榻,恭敬的站在一边,仿佛是在等着恭送他离开一样。 祝景澜并没有走的意思,开口问道:“你家少夫人呢?” 丫鬟答:“回大爷,少夫人在姑娘们的院子里,奴婢这就去请她回来?” “不用了,你去随便寻些吃食过来。” 丫鬟出去了,祝景澜在门口走了几步,这几间屋子连个走廊都没有,的确有些寒酸。屋檐下挂着两盏白罩的灯笼,发出毫无生气的光亮。 寒风肆无忌惮的吹进院子,侵袭他的身体,刚出屋的他难免也有些发冷,只能退进了屋子。 他无聊的走进书架想寻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书架在书案的旁边,此刻的书案上已经收拾干净,什么都没有,书案上的抽屉也都用锁锁了起来。 第63章 兰花 书案是普通的槐木,那两把锁可是上好的铜锁,不用钥匙不太好打开。 他无意去探寻她的秘密,只去书架上寻书。 这一看真觉得好笑,老杜说许多人藏书不是为了读,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或者做样子给别人看,真给他说中了。 瞧着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放置的四书五经,女训女戒之类的,都是簇新整齐的,一看就是几乎没翻阅的。 不起眼的位置倒是什么都有,地方志、杂记、游记、制香的、药理的、还有话本子。都已经翻看的半旧了,有的还夹了书签。 最上面一排倒是旧书多一些,还有不少兵书。他又想起七姑娘来,难不成国公府的姑娘教养里还要求读兵法嘛。 他提起灯,凑近了,想找一本读读,却赫然发现那本熟悉的《防守论》,忍不住伸手取了出来。 放下油灯,他翻开扉页,果然是他曾经珍藏的那本。 他记得他带回来,应该跟他的物品在一起,怎么会在她书架上? 难不成,她把他的物品都整理过来了?可书架上除了这一本,再无他的其他的书册了。 难道她认出了这本书的主人? 祝景澜盯着这本书,时过境迁,佳人早已成了他人妇,在他记忆里慢慢褪去,可他不想把这书留在她这里,亵渎他曾经的感情。 他把书放在香几上,想着待出去后还是把它焚了吧。 等丫鬟端来了饭菜,伺候他吃好了,黄氏女才带着两个丫鬟回来,进门倒也规矩:“妾身在小姑们的院子里耽误了,夫君见谅。” 祝景澜无心与她计较,只吩咐她:“今夜我还需宿在这里,要沐浴更衣。倘若这里没有合身的衣裳,去华成那里问问看。” 黄之桐在外面赖了很久,听说他还在,不得已才回来,心想反正他对自己没兴趣,再说在孝期,他应该不会乱来。 这个人目前她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得罪不起,她的窑场还不能独立支撑之前,她还是识点儿时务吧。 转头吩咐身边的人:“立夏你去看看那间屋里有没大公子的衣裳,清明你去烧水,谷雨给大公子看茶。” 自己则解了外面的披风,脱下来挂上,倒了温水净手,又去屋里拿了个茶盏过来倒茶。 茶还没倒就看到香几上的《防守论》,不禁奇怪:“咦!这本书怎么在这里?居然没丢啊。” 放下茶盏就拿起来书册来。 祝景澜却一把抢过去:“不劳烦娘子,爷自拿去丢。” 黄之桐不明白他的举动:“妾身的书,失而复得,夫君为何要拿去丢了?” “你的?那明明是爷的书册!” “我的!”黄之桐坚持。 祝景澜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爷的东西,没有爷的允许怎么能拿到你的屋子里,还愣说是你的。” 此时立夏正好捧了衣裳进来,诚惶诚恐的替黄之桐解释: “大爷,那本书册是奴婢收拾大爷物品时见到的,看到了上面画的兰花,和少夫人收藏的书一样,就以为是少夫人的,擅自做主放在了书架上。” 祝景澜轻蔑的望着她不说话。 黄之桐脸涨的通红,吩咐谷雨:“去把我爹爹的书拿几本过来。” 谷雨出了屋子,一会儿便进来,手里捧着几本半旧的书册。 黄之桐接过书册搁在香几上,一本本翻给祝景澜看,扉页上都画着相同的兰花,有的还用簪花小楷写着一个“兰”字。 指着兰花图案道:“这些书都是我父亲留在京城的,上面也都是他画的。” 又指着那个“兰”子:“这是我母亲收藏的书。” 祝景澜顿时哑口无言,也觉得无地自容,他把别人的东西误以为是心仪女子的物品,还精心收藏起来。 黄之桐却是得理不饶人:“大爷在我屋里拿的东西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不太好吧。 这本书我的确曾经丢失过,我倒想知道大爷从哪里得来的。” 祝景澜面上有些难堪:“华成在戒律寺捡的,没寻到失主。” “是了,我的书也是在戒律寺丢的,我还回去找过。”黄之桐回忆丢书的那次,她看书的时候七姑娘过去的,然后她们一起离开的,后来书就找不到了。 祝景澜他们不至于捡一本书就自己留了起来,联想当年的传闻。定是他当成七姑娘的东西了,才这么珍惜。 黄之桐审视的盯着祝景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的微笑:“那妾身倒要感谢大公子了,几经辗转,让它又回到我这里了。” 这次轮到祝景澜红了脸,他掩饰道:“是挺奇妙的。” 可黄之桐端着以前在国公府的嘴脸,依然带着和煦的笑意, “妾身这里简陋,大公子不嫌弃,就在卧榻上歇息。若嫌卧榻短小,妾身把床榻让给公子也行。” 只是她连一声夫君都懒得称了。 这话让祝景澜觉得要多讽刺有多讽刺,却无法挑出毛病。 也终于明白父母亲和家里人为何喜欢这个女人了,当真在人前能自己忍下委屈,给别人台阶。 只是这性子未必如她面上表现的一般。 一夜无话,第二日祝景澜起身时,黄氏女还睡的香沉,他没有让她起身伺候,也没打扰她,自己出了院子。 大老爷过来也没几天,知道祝景澜今日要回浦城去,才把他叫进书房,“六殿下怕也要出事了。” 祝景澜一惊:“殿下从不与他们相争,能躲就躲怎的还是惹祸了。” “四殿下如今和五殿下一个阵营,与太子势力旗鼓相当,双方都想拉拢六殿下,六殿下谁都得罪不起,可躲也躲不过。 京中骏符大道那里一处祭祀的神坛前些日子忽然倒塌,死伤十几人,这件事情皇上总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顶缸的多半会是六殿下了。” “神坛倒塌?那可是当年皇上亲自过问的。”这件事儿祝景澜是知道的,山岳已经前几日提到过。 “是皇上亲自过问的不假,当时监管的傅大人可是做过六皇子老师的,六皇子没少跟傅大人后面跑神坛筑造现场,还出了不少主意。 问题不是神坛结构的事儿,是死的人里头有四殿下的人,出手的多半是太子的人。 若是刑部查不出,四殿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能治傅大人的罪,看这势头要牵扯六殿下。” 第64章 挣银子 “那蒙王的意思?” “正好借此机会暂时远离京城,避开他们的争斗。” “离开京城,那京中的事情?” “他们的争斗最后就是两败俱伤,再说,京城有蒙王在。” “六殿下打算去哪里?这里?”祝景澜问。 “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才不会被他们惦记。”大老爷道,“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如果六皇子在京中待不下去,最好被派往这里。” 祝景澜点头,“那我这就去西营。” 拜别长辈,祝景澜急匆匆的出发了,临行前还是打发了母亲屋里的陈嬷嬷去给黄氏女传了个话。 祝家少夫人病了,冯夫人说她从西北匆匆归来操办二夫人的丧礼累病了,送她去山上一处有温泉的庵里养一阵子。 五天后黄之桐回到浦城。 她的小院里,冬日的风也是没那么凛冽。 “你那婆婆倒是天底下难找的好婆婆。”赵西漫由衷的评价。 “的确是个好人,但是从婆媳角度讲,那是因为她觉得亏欠了我,或者说可怜我。”黄之桐比较理性。 “怎地如此没良心!哪家婆婆能纵容儿媳妇成年累月的在外头不归家。” “又有哪家媳妇能受儿子成年累月的冷落?”黄之桐笑呵呵的,“她的心思我懂,知道我和他儿子都在浦城,或许经常能碰面,还是想成人之美吧。” 赵西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把你乐的,你也想着的吧。是不这次回去,嗯?” 黄之桐赶紧摇头:“别高看他啊,没认出来我。” “怎么会?相貌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身形看不出,声音也听不出?你就一点破绽也没有?”赵西漫是不信的。 黄之桐点头:“掩饰的好,冬季的衣裳又肥大。” 赵西漫还是不信,黄之桐只能仔细解释给她听:“大概就是不留心吧,毕竟无论祝家少夫人还是小窦都不是他上心的人。 你看,他在这里见到你不会想起我是你的手帕交。祝家上下皆认为我去西北了,他见了面都不曾问一声我在西北可好。” 赵西漫叹气:“你啊,他不上心,你就不能······” “不能!”黄之桐及时打断她,“他那样的我没兴趣。 就这样挺好的,抱着赵表哥和杜守恒的大腿,挣几年快钱,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盖个小院子,养一院的花草。” “得了吧你。我都已经过上这样的日子了,你非要拉我出来开什么店铺,还得动手给人缝衣裳!”赵西漫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她手里正缝着一件男装,气的扔在案几上。 黄之桐哈哈大笑,边上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怎么办?你有个穷鬼手帕交啊,不拉你给我挣钱,拉谁出来。” 答应给杜守恒做的衣裳,赵西漫是无法拿去哥哥的官邸做的,一来怕身边的人误会,二来是店里的生意,哥嫂也不会让他亲自动手。 只能放在黄之桐这边,她有空过来动动手。 黄之桐手里的活没停,嘴也没停:“抓紧做吧,他穿上了,好多人都能看见了,咱们也好挣钱。得叫掌柜的多进几匹男人穿的料子。” 赵西漫气的牙痒痒,作势要打她,黄之桐笑着躲开了。 窑场里新招了五个年轻的伙计,按照黄之桐和张掌柜的标准,均是识字的。 在黄之桐不在的这几天,一直给黄之桐打下手的刘其间带着他们熟悉了水泥烧制的过程。 黄之桐留了两个熟悉蒲城地形的,跟着谷雨与刘期间去码头辨认石头,自己带着三个去了工地。 因为温度较低,寒冷的冬季并不适宜混凝土的施工,赶上这几天暖和些,抓紧把一段河堤完工。她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混凝土的成品是什么样子,如何施工的。 从石头破碎,筛选,河沙的筛选,水泥的拌制,一一跟他们仔细的讲解。 廖文叙见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也要跟着一起学,倒是比他们学习的热情还要高涨。 黄之桐无奈,只要求他不要耽误自己伙计学艺。 现场经验没有实操的积累,光是听、记是没有用的,熟悉场地之后,黄之桐便叫他们参与动手的过程。 还拿起铁锨亲自示范如何操作拌料更迅速,均匀。见她动作娴熟,手脚麻利,虽力道不大,但胜在灵活轻巧,一看就是做惯此事儿的。 惊的廖文叙直呼:“小窦,你看着弱不禁风的,怎料干活还是一把好手。”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廖主事,我不是官身,我是靠这个讨吃食的好吧。” 引的边上杜守恒忍不住哈哈笑:“廖主事,你要想学,就跟着好好学吧。” 廖文叙摇头:“小窦的这本事,我学不来。” 黄之桐放下手中铁锨:“术业有专攻,廖主事,您是主事,干的是动嘴皮的大事儿。粗活是我们这些人干的。” 廖文叙赶紧打哈哈:“可不能这么说,这里大人多呢,我就是个跑腿的。” 黄之桐也不跟他继续说些有的没的,转头又要去看抹面的砂浆,杜守恒拦住她:“粗盐买好了,还得你来撒,你看看什么时候撒。” 黄之桐皱眉:“这你还要问我,你自己看着撒好了。” “你不发话,我哪敢啊!” “你就会剥削我!对了,你那粗盐······”黄之桐自己也要备些盐防冻,一时还没找着合适的买家。 又不好当着人面说,便示意杜守恒往人少的地方去,杜守恒鬼鬼祟祟:“祝景澜看着呢。” 黄之桐才不在乎:“管他呢。我问你买粗盐的路子有没有?不要官盐,太贵了。” “私盐?我又用不着,不知道。你要粗盐干什么?”杜守恒问。 他们工地上买粗盐,是为了混凝土表面抗冻,特别是新修的道路,一定不能给冻坏了,那是他们证明给这世人看的东西。 “气温再降,你这里混凝土施工就可以停了,我腾了空,在室内做些预制品,来年春天好拿出去卖。买些粗盐表面用了好看些。”黄之桐解释。 “我的天啊,虽然不施工,可是也要碎石的。 冬季施工本来事儿就多,你得来帮我掌掌眼。没多少空的,就算有,你就当清闲一下也行啊。”杜守恒不明白了,缺钱吗大姐。 第65章 码头 “不行!人都请好了没看见啊。” “好,好,好,那叫老祝过来问问他,我是真不知道哪有私盐的。”说着转身就准备喊祝景澜。 黄之桐急忙拉住他: “不要问他!” “老祝!” 已经晚了! 自从上次祝景澜冲她发了脾气,两人在工地上相见,眼里都装作看不见对方。 可是一起共事,互不理睬终究不好做事。 黄之桐能耍小性子,祝景澜却不能这么小气,只能不计前嫌的过来。 杜守恒招呼道:“有道工序,让别人看了,话多,是非多。老祝你亲自带人来做,到时候小窦帮我们。” 祝景澜颔首,并没有多问。 黄之桐只得带他去看还铺盖着草帘的新铺的路面,掀开草帘,用手指头按了按,拍了拍,自己又上去踩了几下,弯腰观察。 随后才告诉他:“这几天天好,暖和,过个三四天吧。若天要变冷了,就在变天前在上面撒上盐粒。均匀些。” “为何如此?”祝景澜终于开口。 “降低冰点,防止表面冻裂。”黄之桐脱口而出。 “冰点?” “增强抗冻性。”黄之桐改了口。 “粗盐能抗冻?” 黄之桐想了一下,生活中有哪些常见的例子:“见过冬日的咸菜缸吗?天气还不太冷的时候,普通蓄水缸里的水结一层薄冰,咸菜缸里还没结冰; 等再冷一些,咸菜缸里开始结薄冰的时候,普通的蓄水缸已经厚厚的一层。一个意思。” 剩下的自己体会吧。 祝景澜盯着眼前的人,仔细的琢磨一下,明白了。 “这个花费是不有些高?”难得他能主动发问。 “有些高,粗盐还好,沉淀成本低。杜主事为了赶工期,也为了成品品质保障和外观好看些。还是值得的。”这个时候黄之桐还是很乐意多说几句的。 “你同杜主事几时相识的?”祝景澜又发问。 “很早。”黄之桐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转移了话题:“你能买到私盐吗?” 祝景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祝某虽然职务低,但也是官职。贩卖私盐抓到是要获罪的。” 黄之桐鼻子里哼气:“知道了,就是随口问问,不用麻烦你。” 码头上,刘其间带着两个新来的伙计,瞅着人家的石头辨认能做什么用,还收集了一些准备带回窑场里去。 谷雨没有陪他们去爬石头堆,只是观察哪些石头的运输量大,打听来自哪里,去往何处。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来了。” 谷雨吓了一跳,码头有些嘈杂,但那声音不高却让她听的清楚,似乎带着掩不住的颤抖。 她回头,见到是那位姓姚的管事,她松了一口气,对方见她似乎没想到,有些难为情,还是继续开口:“多日未见到你,以为你离开了。” 谷雨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什么意思,试探问道:“寻在下?阁下是不找错人了。” 对方面色些许尴尬,却不知怎么表达:“你同在下一位旧识及其相似,在下想寻她,故而······” 谷雨欲盖弥彰,假惺惺的安慰他:“阁下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我们窑场的?世上相似的人多了,阁下怕是寻错人了,在下不识的你。再去别的地方寻找吧。” 对方见她不肯承认,索性直接了当:“在下姚致远,去年此时护送一家人从京城至固州,还在固州逗留到正月里才离开。其中有位女子,人家喊她谷雨姑娘。” 谷雨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还在极力掩饰:“阁下说的谷雨姑娘,在下真不识得。” 姚致远红了脸:“前些日子在下在这里忽然见到谷雨姑娘,虽然她乔装打扮,在下还是认出她了。为了确认,跟她去了窑场,听到别人唤她谷雨姑娘。” 谷雨见瞒不下去了,仰脸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谁让你跟着的?” 姚致远听她承认了,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就是想见到姑娘平平安安的。” “?”谷雨一脸问号脸。 瞧着眼前的男子,碎发凌乱的被风吹着,在脸上飞舞,胡子已经冒出了不短的黑茬,皮肤粗糙,好在五官还算端正,看起来不像是轻浮的人。 谷雨见惯了黄之桐深藏不露,也学她不怒不恼,一副木讷的样子回道:“劳烦姚先生挂心,在下一直平平安安的。” 姚致远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还欲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看着谷雨在他面前从容的走了。 等到大家汇合的时候,刘其间见到谷雨就嚷嚷:“方才在码头见到给我们送石头的舵工,上回还向我打听你来着,说是在码头跟你借过一吊钱,想当面还给你致个谢。今儿碰见了,又跟我打听了。” 谷雨装作恍然:“原来是你告诉告诉他我在这里,怪不得他找着了我,嗯,致谢过了。对了,你没跟他说我是谁吧?” 刘其间信誓旦旦:“没有,他也没问,就是问你怎么好久没来了。” 谷雨算着时间,也没有好久啊。既然刘其间没说,窑场里也不会有人大喇喇的在场地上喊她的名字,能让一个外人听见,定是他诳她的。 晚上回到住所,谷雨还是把今天遇到姚致远的事儿告诉了黄之桐。 清明肯定说道:“我就说吧,他定是喜欢上你了。” 黄之桐也同意清明的看法:“看起来很像。可能以前对你有意,才记住你的身影,再见就认出来了。”她是从祝景澜身上得出的结论。 谷雨却摇头:“他一看就是闯荡江湖很久的人,这种人见的人多了,自然记住人就快。” “嗯,我看人也识的快。即便他是因为喜欢你才接近你,也不能相信他。”清明摇头晃脑,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他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营生的,家里都有谁,咱们什么都不知,哪能轻易就让他接近咱们。 再说了,咱们在将军面前可都发过誓言的,永远不离开少夫人的。不能婚嫁的!你可别轻易上当啊。” 谷雨急了:“是你在这胡说八道说,我又没说我相信他。” 第66章 晚上 黄之桐噗嗤笑了:“誓言什么的先不提,清明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的,他这几年做何营生,有无家室,咱们一概不知,不能轻易上当。 他到底什么目的也不清楚。下次他再找你,你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 清明叫到:“还有下一次,直接打飞他啊。” 谷雨斜睨她一眼:“好,你先上。” “我先上就我先上,咱们两个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吗?”清明不服气。 “就你能,你忘了将军怎么嘱咐我们的。再说了,就你那花拳绣腿,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谷雨提醒她。 “嗨,这就护上了,还没出手呢。”清明冲她做出鬼脸。 “没有一点正经的!”谷雨放下手中针线,做出要打她的样子。 黄之桐笑着劝住了,自从住到浦城这个小宅子,不仅她,就连她们,欢笑打闹也多了起来。 持续几天的暖阳天,让人心情非常愉快,黄之桐照样去工地并带去了杜守恒的衣裳鞋子。 一时没有见到杜守恒便放在农舍自己屋里,看着外面阳光灿烂便又把留在农舍的衣服被子都放外面晾晒,屋里清扫了一下。 直到下午去收被子才看到杜守恒在屋里,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 黄之桐把衣裳鞋子递给他:“手工太慢了,关键赵西漫不敢光明正大的把服饰拿回家去做,这才做好,不耽误你穿吧。”黄之桐把衣裳递给杜守恒。 杜守恒很是开心:“明儿正好穿,听说要变天了,明儿就冷了。” “哦,你们工地上还有这方面人才啊,天气都能看。”黄之桐由衷赞叹。 “也不是次次准,他们当兵的在野外生存时间长,据说会看天象。” “当代诸葛亮啊!” “难得你会夸奖他啊,这次可是老祝说的。”杜守恒笑的贼眉鼠眼的。 “切!当我没说。” “你不惹他,他自然不会惹你。对了,就是说要突然降温我才赶过来,工地上事儿还挺多的。” “你不回来,也不差人来传话,都这个点了。”黄之桐埋怨他,等保温措施做好,她回不去不说,还得熬夜。“抓紧吧。” “他也不能十分肯定啊,过午时才跟我讲。”杜守恒为自己辩解。 黄之桐动作迅速的把衣服收好,床铺铺好,锁好门去工地找祝景澜。 河堤上施工处的覆盖还好,草帘都是堆在工棚附近的。但要撒在堤岸和道路上的粗盐却是放在库房里,库房设在村庄里。 还要打发人回去取,又要找到负责看管库房的人,这么一耽误,天色就不早了。 等太阳下沉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明媚的黄色,风向渐渐调转,越刮越大,寒气悄然逼近,慢慢渗透到各个角落。 等大伙吃过晚饭再来工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华成点了什么东西扔在路边,给大伙照亮,前后放了好几个。 黄之桐瞧着不是灯笼也不是火把,好奇问道:“华成你点燃的是何物?” 华成回道:“砖头。” “砖头?!” “砖头在油中浸透,燃着了放在地上不用手拿着,也不怕风吹,烧的功夫长,还光亮。”华成絮絮叨叨的。 “你这么聪明的!”黄之桐来到这个世界,很少在天黑后还外出,第一次见到这东西,觉得这种用法的确。 “可不是我聪明,是我们爷在军中会这样用。”华成倒也实在。 “军营的人都这么厉害?!”黄之桐又一次听说了军营的人会干什么什么。 “那是,我们爷以前也在军中,也厉害着呢,你是不知道而已。”华成压低声音,提起他们大公子,满心的骄傲也满心的惋惜。 杜守恒带人去给河滩临时加固,跟着黄之桐这边的不过六七个人,包括祝景澜和华成。 天黑人少,大家或许为了壮胆或许是没了拘束,话就多了起来。 “铁柱,怎么这几日没见你去掷骰子了?” “最近手气不好,不去了,马上过年了,给我老娘捎些银子回去。” “看不出你还是个大孝子。” “这辈子怕是不能娶妻生子尽孝道,唯独这样。” “怎么不能?过年回家娶个媳妇,几年回去一趟,儿子还是能生的。” “儿子哪能说生就生啊” “不生儿子,不是还有媳妇搂抱嘛。” “不生儿子,光搂抱有啥意思?” “你小子懂个屁,你是没见过女人,那女人啊,身上白白嫩嫩的,一摸起来滑溜溜的,可惜啊······” “你最近又去嫖女人了?” “哪有,住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女人给你嫖。说起来老子都许久没见到女人了。甚想的慌!华成,你跟大人们走的近,能不能叫他们开开嗯,让我们也进趟城开开荤,都快要憋死了。” “憋死你个王八羔子算了!”华成笑骂道。 “你小子是不吃肉不知道肉香。要是······” “少扯两句!风大,别噎着。”祝景澜冷冷的说道。 黄之桐已经默默的走远了,工地上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什么情况都有,口嗨一下也不能判定什么大罪过。 她早已经习惯了,平时能躲开就躲开,躲不开就装听不见。 那边男人们嘻嘻哈哈换了话题,从赌博侃到喝什么酒劲儿大,到配什么菜下酒有滋味。 祝景澜依然不做声,却也没能阻止华成和他们聊的热乎。 活没干多少,华成就出了幺蛾子,捂着肚子往边上跑:“哎吆,肚子疼的受不了!” 那个叫铁柱的小卒叫唤:“竟他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 另一个吼道:“走远点!臭死了。” 黄之桐只当没听见,本来该停下覆盖草帘,不得又拎着一兜子盐边走边撒着。 北风越吹越大,劳作带来的热量已经抵不住寒风的侵袭,她停下手中的活,把帽子系的紧一些。 当华成跑了第二遍回来的时候,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妈的,今晚指定被人下药了。” 其他几人开始起哄。 祝景澜丝毫没有同情他,冷然道:“你回去歇着吧。” 华成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听祝景澜的语气更像命令似的,只能举着火把回去了。 第67章 怕黑 感谢祝景澜的清冷,黄之桐终于能耳根清静,不用躲着尴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手中的活终于结束,黄之桐累的肩酸腿麻,若不是太冷,真想一屁股坐地上不再动弹。 杜守恒那边还在忙活,此时又添了不少人手。 既帮不上忙,又不方便留下,黄之桐想回去了。 可是此地离村里农舍还有不近的一段路,而且要经过一片没有人烟的小树林,黑灯瞎火的黄之桐不敢一个人走。 她去找杜守恒,想让小东子送自己回去。 正好碰见祝景澜跟杜守恒道:“这几个人留下,我回农舍去了。” 杜守恒陪着笑:“也不敢再劳烦您祝大人了。正好,把小窦一起带回去。” 转头又对黄之桐道:“小窦,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好好休息。” 黄之桐点头,与杜守恒道了别,便跟着祝景澜往农舍去。 路上坑坑洼洼的并不好走,祝景澜举着火把在前面,黄之桐抱紧双臂缩着脖子跟在他后面,生怕被落下了没有火光,便踩着他踏过的脚印,步步紧跟。 终究是体力的悬殊,没走几步黄之桐便被拉下了距离,她不得不出声:“祝大人你慢些。” 前面的祝景澜才意识到他虽然放慢了脚步,后面那人依然跟不上,便顿下脚步略等了一下,后面那人紧跑几步追了上来,已经气喘吁吁了。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听不到她的喘息声,祝景澜便停下来等等她。 不知是惊动了什么,“吱”的一声,一个东西发出叫声,随后“扑哧”飞走了。 后面的黄之桐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快步上前,靠近了祝景澜,下意识的抓住了什么。 祝景澜淡淡道:“就是普通的飞禽。”却发觉她的手已经拽住了他的披风。 虽然不是上乘的衣料,但也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前些日子刚从家里带出来的新的披风。而她的手套,方才在工地上,却是摸了不少东西的。 祝景澜嫌弃的盯着她拽握披风的地方,略带讽刺:“无所不能的小窦,怎的还怕只飞禽。” 黄之桐倒是老实:“飞禽不怕,只怕这黑夜里的东西。” 祝景澜有些无奈:“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不过是白天黑夜之分。” “怕黑,怕黑夜!”黄之桐有些不耐烦的承认,但手上还是没有松开。 这漆黑的夜里,冷不丁出来什么东西,比祝景澜要可怕多了,两相其害取其轻嘛。 祝景澜甩不掉她,只能由着她攥着自己披风,紧跟着自己往前走。 与女人同行,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好心了。 从火把的光亮里看到丝丝缠绵,才知道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 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冷的,身边的人,发出“嘶嘶”的发抖的声音。 披风已经被拽的歪在身上了,祝景澜索性停下来,一手解下披风,对身边人说:“你先披着,到底暖和些。拆洗好还给我。” 黄之桐愣在原地,她两世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年了,第一次被外人嫌弃她脏,还“拆洗好了再还”。 祝景澜见她不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淡然道:“手拿开。” 黄之桐这才意识到她的手一直攥着的是他的披风,立马松开。 祝景澜把火把塞在她手上,自己又把披风穿上了。 又穿上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黄之桐对他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这个人在世上,除了杜守恒这个外来物种,到底还能不能处到朋友? 就这杜守恒还成日的夸他为人多仗义,多明事理。 就是这么仗义的? 黄之桐要被他气笑了,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是个伙计,再脏再累的活儿也得干,比不得祝大人。” 祝景澜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可以不干的。” 黄之桐反驳:“不干,就没得饭吃。” 祝景澜却又不吭声了,并不计较她说的是真的假的,接过火把继续赶路。 二人还和方才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回了农舍。 华成的拖着腹泻的病躯来给祝景澜屋里生了火炉,烧了热水,然后回自己住处养病去了。 而黄之桐这边,进屋依旧是冰冷的空间。 自己忙着引火,打水,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室内冷气慢慢赶走。 祝景澜已经脱衣躺下了,听见那边动静还没停。 又折腾了一会儿,那边忽然传来尖叫声:“啊~~~,啊~~~,” 祝景澜本能的起床披上衣裳跑了过去,推门,门从里面插上了。 他拍门:“出了何事?” 门从里面打开了:“哎呀,吓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小窦一边打开门栓,一边惊呼着。 祝景澜忙问:“怎么了?” 小窦颤颤巍巍的指着床榻上:“好多老鼠!” 祝景澜吁出一口气:“老鼠有何惧怕的?!” 小窦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好多老鼠,好多!” 祝景澜走上前去, 床铺上果然躺着一堆老鼠,大大小小五六只,都是死的,一动不动。 他寻了屋里一块抹布,拎起一只死老鼠放在灯前,老鼠早已死亡多时,但身体依然还没僵透。鼻眼变形,身上没有伤痕,还有一种不算浓烈的药味。 他转头问小窦:“你屋里放了老鼠药?” 此时小窦站在门后,门还开着,冷风吹进来,小窦只穿单薄的棉衣,抖的厉害。 听他问话,颤颤巍巍答道:“在老鼠能进来的地方都撒了,但是老鼠进不来的,都封好了。” 有些语无伦次,祝景澜还是听懂了,她这屋里极少有老鼠进来的,而且一次进来这么多。 他又往床铺上看去,被子胡乱的掀开,死老鼠都搁置在被褥上,边上一个跌落的汤婆子,被褥已经打湿了。 想必是她掀开被子准备放汤婆子,见到了老鼠,吓的把汤婆子也丢床铺上了。 这么怕老鼠,平日里一定是防的很严实。他又看其他地方,屋里没有任何吃食,打扫的很干净,器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只有窗户那里闪了一丝缝了,但不像老鼠挤进来的样子。 遂问道:“今日窗户没关严实?” 第68章 被人找麻烦 “刚进屋点火,窗户开了透气的。”小窦回答,絮絮叨叨的,“今儿还晒了床铺、柜子里几件衣裳。屋里也彻底的清扫一遍,还重新撒了药水。” “哦,走的时候匆忙,窗户忘了从里面插上了,会不会有人从窗户爬进来放进去的?”小窦自己分析着。 一群死老鼠都堆在被窝里,太有可能了!祝景澜肯定。 他不动声色的摇头:“不会,再下作的人也不会这么无聊,屋里太冷了,老鼠吃了药,就钻到被窝里了。老鼠会打洞,哪儿都能钻进来。”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她再说。 祝景澜掀起床单,四个角一包,问小窦:“床单还要吗?” 小窦摇头:“不要了,都不要了!太恶心了!” 祝景澜拎起床单,出院门,丢在门外。 回来见小窦把床榻上铺盖全部掀开,并汤婆子,都丢在门口。 他进屋:“这些都不要了?” “嗯。明儿老丁来让他带去窑场做保暖用。”小窦赶紧关上门,弯腰从柜子里抽出一床被子,放在另一个小床榻上。 再去柜子里,却找不出能垫的褥子,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想办法,转头才看见祝景澜被她关进屋里。 “祝大人,感谢您了。”又是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 在她还没翻脸之前,祝景澜好人做到底:“你这屋里火炉也小了些,今晚也疲累,先去我那边等老杜回来。” 怎么感觉像欠了这女子一样! 小窦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拒绝了:“不便打扰祝大人,我穿的多一些,离火炉近一些就行了。” 祝景澜显然误会她意思,以为她又耍小性子,语气有些生硬:“我没有那么多怜悯之心,不过是看在老杜的面子上对你照拂一二。天冷,若再有老鼠我还得起身!” 说完径自出门,不管小窦有没有跟过来。 黄之桐原地愣了一会儿,他也只是套了件外袍,里面穿的并不多,像是也冷了。 而他说那话的意思明显也看出了不对劲。 黄之桐又看了看闪着缝隙的窗户,想起刚刚那一堆死老鼠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她的脸还没来的及洗,妆还没来的及卸,应该没问题,杜守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于是心一横,套上外袍,抱起被子走进祝景澜的房间。 祝景澜已经躺在床榻上,见她进来不意外,说不上和颜悦色,到底也没那么冰冷, “榻上有褥子,你凑合一会儿吧,我这屋里没有老鼠。等老杜回来你就自便吧。” 黄之桐重复他的话:“榻上?” 确实铺了褥子,上面还有毛毯,上次她来过。 不料祝景澜不紧不慢来一句:“你一个伙计,有坐榻给你歇息就不错了。” 黄之桐恨恨的。 搬下榻上小几,整理好自己的被子,把火炉往榻边挪挪,坐了上去。 祝景澜不再言语,面朝里像是睡着了,屋里很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呼啸着拍打窗棂,连雨声都遮住了。 黄子桐安静下来,开始想今晚的事情。巧娘的师哥已经走了,这次是谁?在工地上,她如此小心翼翼,还是得罪了人,但到底得罪了谁? 还有这屋子,是不能住了,河道也往前修了几里路,等过了年,在前面村子自己找间像样的农舍。 夜已经很深了,寒风不断灌进来,杜守恒还没回来,连小东子都没来过。 被子有些薄了,黄之桐环顾四周,能拿来用的只有衣架上祝景澜的披风。 她看看自己换过的干净衣裳,今天晒过的被子,决定不嫌弃他的披风。 毅然起身,拿来披风搭在被子上。 她窝在榻上,靠着扶手,硬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脑子里过了这几天的事情。 方南已经用很低的价格买到了粗盐,这次她用的是自己人;她的预制品入模第二天,不知能不能扛过这番低温;天气冷,木炭价格也会上涨,手头又该紧了;快过年了,成衣店的生意能好起来,不知能有多少盈利······ 还是太累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杜守恒回到农舍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祝景澜屋里的灯还没灭,不知道这家伙没休息点灯熬油的在干什么。 他洗漱好准备上床睡觉,明儿不用早起,他得好好慰劳一下这疲惫的身躯。 门外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谁?”杜守恒问。 “我!”老祝的声音。 杜守恒开门,祝景澜穿戴整齐快速挤进门来:“让我好等了,怎的那么久?” 边说边往里面走。 杜守恒纳闷:“你等我作甚?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 祝景澜已经在他床榻边开始脱衣解扣了,“你要是想听我说完就站那老实听着,不想听即刻便可以走,去我屋内榻上安置。” “你!”杜守恒又气又无奈,“说吧。” “你护着的小窦,今儿又叫人寻麻烦了。” “又叫人寻麻烦了?” “这次手段比较低劣,趁院子没人,从窗户进入她屋子,往她被窝里填了六只毒死的老鼠。她吓的泼湿了被子,也不敢要了,此刻在我屋里睡着了。” “你屋里?” “我从没当她是女子,也不知她是女子。”祝景澜强硬的解释,“一方面是她那屋里的确有些冷,二是怕找麻烦的人再回来瞧热闹。” “?” “能在如此短的功夫知晓院子里没人,还碰巧窗户没栓死,定是工地上的人,或者住在附近的人,而且来了不止一回了,今儿才得手。 可惜我出去看了一圈没见着,猜不透他是就此罢手了,还是因为今晚再没机会。”祝景澜说的风轻云淡的。 “老祝,谢谢您咧!”杜守恒拱手作揖。 “好说,我也不能白辛苦,还亲自提了一包死老鼠去丢了。把这床榻让给我,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已经躺下了。 黄之桐是被一股浓浓的焦味熏醒的,迷糊间眼前光线明亮。 一个激灵坐直身,已经晚了!披风的一角掉在火炉上烧着了! 黄之桐赶紧跳下坐榻,捞起披风拼命的往地上拍打。 第69章 怕老鼠 怎奈披风太大,她抖不起来。 又丢在地上,穿上鞋子,用力的在火苗上蹦踏着。 终于在跳了无数遍之后,踩灭了火苗。 还没捡起披风,祝景澜与杜守恒已经推开了房门。 “小窦,你没事吧。”杜守恒急切的问。 “没什么,火盆靠的太近,掉······掉火盆里了。”黄之桐越说声音越小。 “那是?我的披风?”祝景澜走上前,望着地上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披风。 “我赔给你,我给你买件新的,一样的料子,比这还好的料子!”黄之桐陪着小心,她从没这么狼狈过。 祝景澜拧着眉毛,一脸的嫌恶:“老杜看着办吧,天快亮了,你们请吧。” “我赔你一模一样的。”黄之桐又道,倘若是祝家人做的,针脚都能保证一样的。 “我来赔,我来赔,祝兄消消气,今儿工地休沐,咱们进城,我去买。”杜守恒陪着笑,一副日后有你好看的模样。 黄之桐拾起地上披风,讪讪出了祝景澜的房门。 寒气扑面而来,黄之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这个鬼地方真的太冷了。 杜守恒催她:“到我屋里吧,炭火还有,天也快亮了。” 黄之桐往自己屋里跑:“不了,你再歇会儿,我洗把脸。” 祝景澜在他们身后打开房门,颇为无奈又没好气提醒:“被子!” 黄之桐把披风往屋里一扔,转身去抱被子,一句话都不想同祝景澜讲了。 杜守恒给她快要熄灭的火炉添些柴火,悄声道:“别生气,老祝就那样,脸臭心好,对我也是这样的。” “他,心好?”这话黄之桐可是不信的。 “他一直留心今晚的事情,你睡着了,他出去寻作恶的人了,只是没寻到。”杜守恒觉得还是告诉黄之桐的好。 黄之桐诧异?他有这么好心?“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吧,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杜守恒好像无法否认。 黄之桐点头:“知道了,也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我不跟他计较。” 杜守恒:我的面子可真大啊! 浦城一带风俗,冬至大过于年,虽然真的没有过年隆重,但冬日的人们没什么消遣,过节也是一种温馨的期盼,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热气腾腾团圆饭。 明日就是冬至了,官员们大多都有一天的休沐,工地上更自由一些。 杜守恒给自己放了几天假,要去城里休息休息。 天色刚泛白,小雨夹杂着雪花,杜守恒站在黄之桐门口:“小窦,我送你回城里吧,赶早,我们还能到城里吃个早餐。” 黄之桐放开门:“我今天要去窑场的,走之前我还得去工地上看看路面养护的如何。” “你还去工地?” “气温陡然下降,昨儿又是夜里干的活,我不放心,去瞧一眼。” “你就不怕?还是我去吧。”杜守恒想揽下活。 “难道因为几只老鼠,我就不去了?”黄之桐比昨天夜里清醒多了。 “我想起来了,不是带血的死老鼠,或别的东西,别的方式,只是老鼠。因为我曾经公开说过,我害怕老鼠。”黄之桐没有避讳井边打水的祝景澜。 继续对杜守恒道:“那一日在食堂,面前跑过一只老鼠,我吓的叫了起来。胡家娘子笑话我连老鼠都怕,我回了一句‘最害怕的就是老鼠。’。当时巧娘和他师兄也在场的,还跟着笑的。” “你怀疑是胡家的那个徒弟?可是他已经被赶走了。”杜守恒问。 “我也不确定,但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我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不是嘛。”黄之桐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杜守恒冲她伸了个大拇指,“彪悍!” 又转向祝景澜:“老祝瞧我这身新衣服好看吗?” 祝景澜低头洗脸:“好看,要进城早些走,今儿这雪怕是会越下越大。” 谷雨上半天在城里忙活,今儿冬至了,把宅子里吃的用的都备好,又带了不少东西到窑场去,大家不论在哪里住宿都能热闹过节。 雪花落一阵,停一阵,这一阵子又下大了,风迷住了眼睛,马儿也走的慢,驮着她艰难的走着。 听到风雪中夹杂着一声低沉的声音:“姑娘” 谷雨没有停留,她着男装,应该不是叫她的。 “谷雨姑娘。”那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看向声音来处,一个人影从路边的石头的避风处闪出来。 姚致远! “你怎么在这里?”谷雨有些惊讶。 “等你。”姚致远从容道。 “等我?等我作甚?” “我去窑场寻你,他们说你还没来,我就在这附近转转碰运气,真的就让我等到你了。”姚致远说的好像他运气真的很好一样。 “那你寻我究竟何事?”谷雨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 “前次到窑场,听说你们要买粗盐,我运石头的时候正好帮老板偷偷带一批粗盐,便给你带了一些,你看能用不?如果好用,下次再给你们带一些。” “我们已经买了一批,还是谢谢姚先生了。” “噢,”姚致远的语气有些失落,谷雨见状便道:“这里风大,你跟我来,我去问问管事的,还需要吗。” 姚致远望向她:“风大你快去快回,我还在这里等你。我无妨的。” “好吧。”谷雨加快了速度,拐进了去窑场的路。 少夫人和清明正在工棚里看工人们制作预制品。谷雨上前:“少夫人。” 黄之桐看她满头的雪花:“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你怎么还来了。” “我不放心,还是来接少夫人,又给窑里带了些吃食。”谷雨回道。 清明凑上前轻声道:“是不知道有人来找你啊?” “说什么呢?”谷雨轻声责怪。 “有人已经来过了,我们都看到了,还跟我问了话。”清明神神秘秘的。 谷雨看向黄之桐,黄之桐点头:“我们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徘徊,我们装作不认识从他面前路过,他应该没认出来,没有搭话。” 谷雨瞪了清明一眼,悄声与黄之桐道:“他就在外面,说是手里有些粗盐,问我们还要不要。” 第70章 表白 黄之桐疑惑:“他怎么知道的?” “上次送石头来,听我们说的 。”谷雨道,他们要买粗盐,在窑场里的确说过,又不是什么秘密,就像他们买石头,买菜一样的。 “什么来路?” “船老板夹在石头里运过来的,他便留了一些。” “价格合适你就买个一百斤,差不多够我们用的了。祝景洛说他人没问题,你再套套他的话,弄清楚到底谁派他来的。”黄之桐吩咐道。 即便她与祝景澜不合,但至少冯夫人是认可她的,如今她还没有和离,老是有人不明不白的出现,心里也不舒服。 谷雨出门去,姚致远还躲在那个避风的石头背后。 谷雨把买盐的事儿说了,便直接了当问道:“凭我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丫鬟,也知道你这个天等在这里不是为了卖盐给我,可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惶恐,你到底要干什么?” 姚致远微笑着:“好,你站在避风处,我慢慢讲。” 谷雨站的近了,见姚致远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从前我都是一个人,四处漂泊,很少有挂念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一个姑娘,虽出身不高,但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吸引了我。我觉得我给不了姑娘什么便转身走了,可是我走了之后发现自己很牵挂那个姑娘,彼时姑娘处境不太好,我放心不下,就想着再看姑娘一眼,等我回去姑娘已经走了。 我按照打听消息的去几百里之外的西北寻她,可是没有,心里越发的惦念,便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停留下来,为了能够有她的消息。 老天眷顾我,终于让我见到她了,只是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好像过的不太好,我心里又放下不下。就想着能日日见到她,知道她平安。” 谷雨听他讲完,心下怦怦直跳,急忙问道:“你来这里,祝家大老爷知道吗?” 姚致远摇头。 “祝大公子呢?” 姚致远又摇头:“我不是祝家的人,去处也不用告诉他们。” “可是大公子知道了,就不好了。”谷雨忧心道,“呸呸,大公子知道不知道都不好。少夫人她很好,不劳姚先生挂念,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最好那条船也别待了,到别处谋生吧。” 姚致远忍俊不禁:“谷雨姑娘你说的这是何意?” 随后咧嘴笑了起来:“谷雨姑娘以为我挂念的姑娘是······” 谷雨见他笑的莫名其妙,有些恼了:“姚先生,你!” 姚致远收起笑容,极其认真深切:“我挂念的是谷雨姑娘!” 谷雨错愕,她听他这么讲,明明是少夫人啊。上次就这么想了,尽管清明一再调侃,但她一直怀疑这个人是对少夫人有有歹意,都没敢跟少夫人讲出来。 怎么他说的能是自己?! 她忽然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少夫人就好。少夫人的婚事本就艰难,可经不起节外生枝。 姚致远见她这副模样,越发的欢喜:“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一个人,可是遇到这么好的姑娘便忍不住了。 我以为把姑娘留在心底念一辈子就好了,可是忍不住想见姑娘。 我以为我默默守在她身旁就好了,可是见不到姑娘我便坐立不安。 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姑娘,怕哪一天又见不到姑娘了。” 谷雨不敢看他微红的脸庞,低头听他粗重的呼吸,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起来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姚致远一把抓住她衣袖:“告诉我除了这儿,我还能在哪里见到你。” 谷雨挣扎,却挣不脱,红着脸啐道:“登徒子,放手!” “不放,我打听过了,你没有许配人家。方才你说少夫人她很好,那你还跟着她,我去求她,让她把你许给我。”姚致远着急了。 “你敢!” “怎么不敢?我寻你从西北到这里,好容易才寻到你。”姚致远眼里满是热烈。 谷雨冷静下来:“你松手,有话好好说。” 姚致远松了手,谷雨道:“我们做丫鬟的,生是主子的,死了也是主子的。便是主人恩典,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 姚致远语气温柔的像一片雪花轻轻飘过来:“那你可愿意?” 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对她说过话,谷雨的脸滚烫的发烧,厚厚的粉脂也遮不住红晕,只顾去拂被拽的发皱的衣袖。 姚致远心中一软:“你不必此刻就回答我。”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何会做男子打扮出现在冯家的窑场?” 谷雨忙抬头:“主家的事儿你别打听,我就是为了出行方便才做如此打扮。” “嗯,知晓了,你无麻烦就好。” 谷雨又红了脸:“也不要去打扰少夫人。天冷,回去吧。” 姚致远心里暖暖的:“不冷,我去船上把盐搬来。” 回到城里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末了,堂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清明急不可耐的问道:“他怎么说的?” 谷雨红了脸,把姚致远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黄之桐。 黄之桐笃定:“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是真的喜欢你了,为了你来的。” 谷雨还是不敢相信,清明讥笑道:“想起来了,这个人护送我们来此地是时候,就会时不时的偷偷望着我们这边,话虽不多,但寥寥几句话都会征求少夫人的意见,那时候想必就是冲着你来的。” 黄之桐打击她:“你别事后诸葛亮了。早些时候你怎么没看出来?谷雨你的意思呢?” 谷雨摇头:“此人城府颇深,江湖阅历也不浅,咱们也不了解他,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清明赞成她的看法:“是啊,如浮萍般漂泊的人,倘若哪天在一个地方待腻了,或者又遇到喜欢的人,便自己离开了。到时候你找他又找不着,有的你哭的。” 黄之桐笑不活了,这么沉重的话题经她这么一讲却轻松搞笑:“哪里你都占理,世上的事情哪有绝对的。” 清明撇嘴笑道:“本来就是嘛,这么冷的天,外面鹅毛大雪的,你跟他去飘零挨冻,不如在这里陪少夫人来的惬意。今早你都买了甚好吃的?这大冷天得好好吃一顿。” 第71章 冬至 谷雨咬着牙:“就知道吃!对了少夫人,早些时候你让铸的铜炉铜锅今儿拿回来。” 黄之桐附和清明:“清明说的对,这大冷的天就得吃顿好的,铜锅拿回来,咱们今晚就吃暖锅。” 趁着谷雨跟清明去厨房的功夫,她唤了刘其间:“给西北那边去个信问问,前段时间有没人在那边打听我们。或者打听谷雨。” 回到城里的杜守恒今儿去赵西屏官邸里过节。 他在城里的官舍,离赵西屏官邸非常近,便却时常去赵西屏家中蹭饭。 赵西屏怜他一人在外地,逢上佳节期间,每每还热情邀约。 去的次数多了,赵家的人越发不拿他当客人,碰到赵西漫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似从前那样避嫌了。 杜守恒刚进院子,准备往赵西屏的书房走,听月洞门后的园子里,一个女声在教孩子唱儿歌: “小蚂蚁,笑嘻嘻。 划着船儿去赶集, 你说船儿有多大? 咦!原来是块瓜子皮!” 杜守恒瞬间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的脑门懵懵直响,这儿歌太熟悉了,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教他唱的,如今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听到这样的歌声。 他又听了一遍儿歌,孩子的声音稚嫩,女子的声音清甜。 忍不住转过月洞门,目光循着声音搜寻,园子边的赏景亭里,只有一扇门敞开着。 两个嬷嬷站在一边,一个女子抱着孩童坐在腿上,正拿孩童的小手拍巴掌,脸上荡漾着温暖祥和的笑意,嘴里还陪着孩童唱着儿歌。 是赵西漫陪着她小侄子在玩耍,杜守恒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赵西漫,不禁发了痴。 身边的嬷嬷见到他,恭敬的行礼:“杜主事。” 杜守恒才回过神来,笑着点头回应她们。赵西漫看见他,放下侄子起身相迎:“杜主事。” 孩童看见他欢快的跑过来:“杜叔父。” 杜守恒摸了摸孩童的头:“威哥儿乖,吟唱的什么曲子?” 赵西漫笑着替孩童回应:“哪里是什么曲子,之桐瞎编来哄他的。” 果然是黄之桐传过来的! 杜守恒还是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口:“你唱的很好听!” 赵西漫有些羞涩:“威哥儿一直在雪地里疯跑,为了让他安静,哄他玩儿的。哥哥在书房,吩咐了下人,若你来了把你请到书房。” “这便去了。”杜守恒挠了挠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冲赵西漫拱手离开。 书房里,赵西屏同他商量:“河道开挖四个多月,却比计划提前了将近一个月,看样子,原本计划一年半的工期要提前四个月左右,浦城府上下都很高兴。 还有你们弄的那个混凝土铺的河边的小路,前些日子我去看了很满意,省时省力省材料。所以我寻思着把浦江的码头也都用混凝土的,你看如何?” 杜守恒高兴:“那感情好啊,到时候工期还可以提前的。不过我要好好琢磨一下,再同小窦商量一下。” “没想到,这个黄,小窦,这么有本事!”赵西屏由衷赞道。 杜守恒谄媚笑着:“那还不是您这同知大人和侍郎大人给她机会,不然她这才华也只能埋没于后宅之中。” 赵西屏又遗憾的摇头:“可惜了是个女子,不然也可以入工部为官的。” “也许她未必喜欢为官,就喜欢这样呢!”杜守恒为黄之桐争取,“以后你多给帮衬着她点就行了。” “那是自然。”赵西屏忽然挑眉:“看起来你们很熟哦!” 杜守恒承认:“算是惺惺相惜吧,与她共事轻松愉快,事半功倍。不过要说相熟,你们更相熟吧。” 这一点,赵西屏不反对,他和夫人都拿她当妹妹待。 死老鼠事件,黄之桐本来准备让老丁去查,没想到华成抢了先。 这下她相信了,杜守恒的面子是真的大,祝景澜对杜守恒那是真的好! 华成那边很快就有进展,胡家的徒弟果然没有去城里上工,据他自己说从小跟惯了师傅一家,到城里那一家做不来,于是只能回来在村子附近晃荡,晚上宿在土地庙里。 心里越发记恨小窦,总想报复他,那天找着机会便从窗户爬进去,在床榻上放了几只死老鼠,后来怕被发现再也没敢去村子里了。 胡家娘子到底疼过他一场,心里不忍,常常给他送吃的,被华成抓了个正着。 华成念他这次所做倒像一个孩子的所为,便也没有为难他,让他再也不要回到村子。 胡师傅惭愧,给他在自己师兄那里寻了个活儿,送去了百里之外的地方。 黄之桐总结这件事情:人性之恶,不分年龄。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离年关也近了,从上到下都开始懈怠起来,工地的进度慢了许多,仿佛大家都不想做什么只等过年一样。 唯一看着忙碌的只有祝景澜,有时候杜守恒在工地都见不到他,至于他的去处,杜守恒默契的从不过问。 今日难得见他在床榻上安歇,他想答谢他,几次三番的才有机会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风刀扑面,祝景澜非常的不愿意:“这个天,我窝在农舍里,难道不比在野外吃风霜要舒坦。一套衣裳而已,你是想答谢我还是想贿赂我?” “今儿和人家约好的,正好取你的披风。顺道就把你衣裳做了。” “你上赶子送我衣裳,我还得陪你受冻。” “那年京城的风也大,还有人拉我上山喝北风呢,连一套衣裳都没有。”杜守恒翻旧账。 “杜守恒,我挖你杜家祖坟了?旧账记到如今!” “我做人讲究,该答谢就答谢,绝不拖延,不影响人品。而且对小窦也有个交代。” “你对她如此呵护,究竟为何?” “老天有眼,都说了我跟她很像。” “那倒是,你俩确实像,一样的惹人烦。” 二人带着各自的小厮一路奔驰,按照黄之桐给的地址,来到一家叫店铺前。 栗壳色牌匾上用不知什么字体写着白色的“盛夏成衣店”几个字,“盛夏“”二字特别大。比起其他店面中规中矩的牌匾,尤显得别具一格,吸引眼球。 第72章 成衣店 店铺不远处停有马车,伙计听到有人来了,出来迎接。把马牵到一旁树上拴着,四人抖干净身上灰尘,方才进了屋。 店铺布置也让人赏心悦目,木质的墙上用暖黄色的布幔铺满,零星挂着装饰品。地方不小,隔断出几个空间。 一楼是男子服饰兼定制布料摆放,右手边楼梯上去是女子服饰。楼梯上铺着草绿色地毯,扶手缠绕花朵造型的编织饰品。 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得知客人要见东家,带着他们往里走。 来到最里面一个隔断房间门口,小二在门口轻声对里头丫鬟传话:“禀东家,客官来了。” 浅栗色的移门半开着,里间赵西漫坐在一张宽大的案板面前,笑容柔和,见有人来了,缓缓起身迎接。 赵西漫比起在赵西屏的官府里,要有神采的多,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落落大方的招呼来人:“见过祝大人,杜主事,二位大人光临鄙店,小店蓬荜生辉。” 祝景澜规矩还礼:“叨扰赵夫人了。” 杜守恒却不拘那些小节:“唉,三妹妹这么说就见外了!大冷天让三妹妹出来真是不该。” 赵西漫清浅笑着:“我就当出门散心了,小窦拜托的事情一定要给办好的。” “小窦可曾回来了?”杜守恒问。 “不曾到铺子里,不知到家了没有。”赵西漫答着,“听说今晚她要做东,许是回去准备了吧。” 杜守恒讪讪笑着:“天冷,是我嘴馋了,想吃小窦做的菜。” 二人一来一往,祝景澜默默在边上等他们寒暄。 下人奉了茶上来,赵西漫才想起他来,招呼他们进去坐下。打了个手势,伙计送来四件花色布料不同,但款式尺寸大小一样风衣。 赵西漫含笑道:“这是小窦传话来后,按照她的意思准备的,杜主事,祝大人,任意挑选。” 杜守恒给祝景澜递个眼色,示意他挑选。 祝景澜对挑衣裳没有任何兴趣,十五岁时起日日穿在身上的便是戎衣、盔甲,只有离开军营外出才会换上常服,都是身边随从打理。 这几件披风,风格与他那件相近,略微显得有朝气一些,此时华成在隔间外面,不能给他拿主意,他只好道:“无所谓,御寒就行。” 赵西漫不同意:“怎么能无所谓呢,祝大人还是挑一件吧,我也好跟小窦交差。” “那就最便宜的那件好了。” 赵西漫噗嗤笑了:“祝大人,价格也是差不多的。” 祝景澜已是无奈了,随手一指:“就那件带竹子暗纹的。” “好。”赵西漫招呼人把剩下的拿走,一会儿又拿进一批布料来。 “二位大人好生挑选,至于款式,外面有样品,里面是草图,都可以参照,到时候师傅会根据大人们的意思裁剪出二位大人所要的款式。” 杜守恒放下茶盏道:“唉~~~,至于款式就不用挑了,三妹妹你看着办吧,让他便于骑马就行了。至于布料嘛,就用最便宜的。” 祝景澜一反常态的表示反对:“披风我不跟你们计较,我自己来。衣裳既然是你哭喊着要送的,怎么能用最便宜的,定是要用最昂贵的!” 说完不等杜守恒跳脚冲外面道:“华成!” 华成应声进来,祝景澜道:“给我挑选两套棉衣,两套夹衣,捡最好的挑。另外给自己挑两身,这几天你给杜大人差遣辛苦了,记得这是杜大人答谢咱们的。” 杜守恒一听,手指朝他点了点又收了回来,咬着牙道:“挑,随便挑!” 赵西漫抿嘴笑了,这祝景澜没有黄之桐说的那么无趣,只是他们二人都不肯去了解对方。 心里有些遗憾,对祝景澜道:“小窦说了,披风算她的。听说那天夜里多亏了祝大人照顾,后来又多亏了华成。” 祝景澜没料到她会说这个:“赵夫人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跟老杜那么多年的朋友。” 老杜,老杜,你又不是跟老杜成亲!赵西漫腹诽。 这边的杜守恒拿起画册翻看,有成衣款式的,有刺绣图案的,不经意的说道:“你图册上,花式繁多,让人眼花缭乱,如老祝这般没有品鉴能力的还真不好选。” 祝景澜不搭理他,他越发的卖弄:“老祝,看华成给你选的面料,你可以让绣娘绣个吉祥团纹的。” 祝景澜斜睨了他一眼,表示不赞成,他继续道:“知道你高贵,看不上俗气的团纹,这个,这个兰花的图案,跟你面料颜色极搭!” “不行!” “不用!” 赵西漫与祝景澜同时否定。 关于兰花的图案,杜守恒是不知道的,七姑娘叫什么名字他早已忘记。 赵西漫却是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她也不清楚那本兵书的故事,脱口而出拒绝后,只能道出实情: “小窦的亡母名讳便是那个字,所以她从不养兰花,也不穿兰花图纹的衣裳,身边也少有任何兰花的图案,便是我们铺子里,兰花的图纹也少之又少。 我想着小窦和祝大人见面的次数较多,怕她触景生情。” “小窦母亲去世了?”边上华成喃喃自语,“怎么听着······” 杜守恒赶紧替小窦圆谎:“怪可怜的,好在他如今的母亲对他甚好。那就不用这个。” 华成点头,原来他提起的是后娘。 有了华成的打岔也没人问起祝景澜为何不愿意用兰花,祝景澜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留心赵西漫的话。 去小窦那里吃饭是昨日杜守恒在寒风呼啸中的一时兴起:“这个大冷天,能跑的都跑了,都去享受去了。” “你想享受什么?” “这个天,坐在生温暖的室内,涮着热辣辣的火锅,喝着冰镇啤酒,得是多惬意的事儿啊!” “你个工地狗还整的还挺浪漫的,以前上班的时候没少干吧,菜能洗干净吗?”黄之桐嘲笑他。 “这个又不难,”杜守恒不屑一顾,“便是工作了,工地上也不是日日劳作,遇上没活了,我们几个在出租房里也能整出一锅火锅来,兄弟几个一打啤酒,吹他个海阔天空。” 但是杜守恒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想他那些兄弟们! 第73章 京城的公子 “嗯,我们也干过,不过是肥宅快乐水,偶尔也会喝酒。”黄之桐咽了口水,“我好想喝肥宅快乐水。” “女孩子都不太喝的,怕胖。”杜守恒努力让自己情绪好起来。 “谁说的,我就喜欢喝啊,打小就喜欢。虽然后来世面上出来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饮料,可我依然对它情有独钟。” “可惜现在没有了,我也不会调。啤酒也没有了,我也不会酿!”杜守恒无不遗憾。 “可是有酒啊,这里的果酒,粮食酒都有的。” “那有火锅吗?” “为什么不能有,食材都有啊,我定制了铜锅,自己试过了,还想哪天请赵西漫一起尝一尝,老是没空。” “对,没有了兄弟,幸好有小窦啊!哪天一起吧,我也去。” “杜守恒!你给我下套,想要我给你煮火锅!”黄之桐恶狠狠的,甚至想要动手掐他。 “没有,没有,天地良心。老祝在呢,我真不敢!天气不好,难免会胡思乱想。”祝景澜刚回来,就在他们不远处。 虽没有在意他们两个,但无形中提醒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不敢无拘束的打闹。 “为什么不敢,明晚我请你吃火锅,请你喝酒。白日里我没空,你去店铺拿祝景澜的披风,我叫西漫在店铺等你。”黄之桐起了逆反心理。 关键杜守恒为对她做的一切,可不是一顿火锅能报答的。 “好啊,之前说的送老祝一套衣裳,正好明天定下来。” “你不会要带他一起去吧?” “他定是不会去的。” “最好别去!” “要不我带酒?官舍里还有一坛上好的陈酿,城东那家酒铺的。” “太上头了,有没果酒?” “让小东子去买。” “好,就这么定了。” 衣料已经选好,身量也量好,杜守恒等不及要去黄之桐那里吃火锅。 但他真的不敢撇了祝景澜悄悄去:“老祝,我们去小窦那里,你要一起吗?” 他算准了祝景澜这次不会跟他去了,果然祝景澜没有了上次的兴趣,“不了,我去别处转转。” 杜守恒心里是无比的轻松啊,祝景澜不去,黄之桐那里也不用遮遮掩掩,他们都能自在一些。 当他们准备分道扬镳时,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在成衣铺里看见了同小窦一起过来的廖文叙。 “廖主事?怎么巧?”杜守恒很是意外。 “不是巧,杜主事,听说你们在这里,在下缠着小窦过来的。”廖文叙像个得逞的孩子。 “你们一起过来的?”杜守恒纳闷,今天黄之桐根本没去工地。 “哦,工地没什么要盯的,在下去小窦的窑场观摩了。一起回的城。” “廖主事的鞋子脏了,过来拿双鞋子换脚。”黄之桐补充道,又看着杜守恒:“廖主事不嫌弃小窦的地方寒酸,今儿和我们一道热闹呢,杜主事的酒可备的够了?” 这话是看着杜守恒说的,却是说给赵西漫听的。廖文叙执意要来吃饭,她不好拒绝,可有外人在场,赵西漫便不好去了。 “嗯,有幸尝过小窦的手艺,厨艺了得,今儿听小窦的府上人说要准备菜品请杜主事用膳,便厚着脸皮跟过来了。酒不够让在下的小厮去买。”廖文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喋喋不休。 杜守恒真是服了这种社牛了,换谁都拒绝不了啊。 “小东子买的可是秋露白?若不是,廖主事就买秋露白吧,动作快些,我们就在此等着,一并过去。”一直没出声的祝景澜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哎,秋露白。快去!”廖文叙朝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努嘴,其中一个立即跑了出去。 杜守恒不动声色的瞧着祝景澜,对于廖文叙,祝景澜从他一来到浦城就对他有所防备,如今他缠上小窦,祝景澜自然也不会视而不见。 不管出于祝景澜什么目的,杜守恒都觉得祝景澜这个朋友他交的值了。 祝景澜无视他的目光,装作欣赏服饰的样子,看向衣架上挂着的成衣。 店铺掌柜殷勤的请廖文叙去了雅间,黄之桐则趁机去了隔间。 赵西漫点着她的脑袋嗔道:“你要死了,当着他的面把外人往家里带!” 黄之桐满不在乎:“又不是单独的一个人,再说了,如今我可是男儿身。” “他早晚要知道的。” “等他知道黄花菜都凉了。” “你同他好好相交,我瞧着他也不是······” “打住,不提他了。今儿让你大冷天跑出来,连口热食都没有。打发谷雨早些回来备菜让这小孩儿听见了,不好拒绝了,又不好说你在场,赶明儿我给你做好吃的。”黄之桐歉意道。 “无妨的,那个廖公子你小心着些。”赵西漫提醒。 “他就一小孩儿。”黄之桐不以为然。 “京城官府出来的公子,能送到如此远的地方,有几个是心思单纯的小孩儿?即便他单纯,他背后的人呢?”赵西漫太了解这些人了, 又道,“杜十三看着单纯,一心扑在工事上,不问世事,你知道他背后的鲁国公为他操了多少心?他出来又都是同祝景澜一起,无形中少了多少麻烦?” 即便如此,这浦城的河道,那也是为她哥哥做嫁衣,赵西漫不好直接说出口。 如今小窦烧出新的材料,京城那边暂时还不知道,廖家怕是通过廖文叙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小窦的身份罢了。 黄之桐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晓得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 出了隔间,廖文叙的新鞋子也穿上了脚,只是买酒的小厮还没回来,黄之桐却不能等太晚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准备,不若小窦先走一步,杜主事你们等廖主事如何?” 杜守恒点头,祝景澜不容回绝的开口:“老杜你陪小窦先过去吧,冯家的宅子我识的路。” 黄之桐心里感叹:不就一顿饭嘛,能吃出一场大戏来啊。搞那么复杂干嘛? 回到住所,黄之桐埋怨:“若就我们三个,今晚喝着小酒,涮着火锅,多惬意的啊,怎么就那么多事儿呢?” “谁叫你招惹了廖文叙?!”杜守恒笑她。 第74章 廖主事的婚事 “是他太热情了好吗,听说你在,执意要过来。还好他说要来,我这家里都收拾好了,不然你那老祝突然的要跟过来,还得一通忙乱。” “老祝可是为了咱俩好。” “是为了你!”黄之桐纠正他,“来就来吧,我多添副碗筷,早晚的事儿。” 黄之桐还是尽心的准备了这次晚餐,两只鸡架熬了一锅撒汤,鸡肉炒了个辣子鸡,鱼香肉丝、白菜叶包肉,冬笋腊肉、拌了菠菜,紫萝卜丝儿。 茶树菇炖老鸭、干豆角红烧肉是谷雨之前炖好,她加工一下而已。 谷雨已经熬好骨头汤底,菜都洗好理整齐了。她用豆瓣酱和大料熬制了底料,简易版的火锅就足以满足杜守恒思乡的胃。 等祝景澜和廖文叙到来的时候,黄之桐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廖文叙又打发一个小厮回自己宅子拿了些京城刚送过来的吃食,让大伙都尝尝。 招呼他们的是杜守恒和一个叫慧儿的丫鬟。这个丫鬟祝景澜认得是赵西漫的人,如果不是廖文叙来了,赵西漫就会过来,她们交情是真的好。 一下来了许多人,小院落就显得拥挤起来,正堂也并不大,除了那张圆桌外,边上还摆着放菜的案几,再坐了几位主子,小厮们便不好站了。 偏偏有几间屋子是关门不让进的,华成只能站到廊下,过了片刻又被小东子叫到了前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里出来一位跛脚的小厮,在厨房进进出出,帮着丫鬟上菜。 小窦进了卧房换身衣裳,便来到正堂准备招呼大家用膳。 暖锅用的是鸳鸯锅,一边是红油的,一边是清汤的。 廖文叙感叹:“小窦,你也太会弄了吧。” 小窦有些局促:“不全是我一个人动手的,家里地方小,让大家见笑了。” 杜守恒打哈哈:“不小了,胜在温馨,热闹。” 小窦自嘲:“我们住的人多,不比几位大人住处宽敞。” 杜守恒等不及:“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动手吧,别客气啊。”率先拿起公筷夹了几片牛肉放进锅里。 小窦转头对身边慧儿道:“这里不用伺候,你去前院同他们一起用饭吧。” 慧儿还迟疑着,小窦催道:“没事的,去吧。”慧儿听话的走开。 廖文叙夹了一口辣子鸡,辣的直咳嗽,习惯性的伸手要水,可是小厮们都被叫到了前院,并没有人给他递水。 黄之桐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等他平息了咳嗽解释道:“这个菜有些辣,别的都还好了。给你叫个小厮过来吧。” 廖文叙摇头,他不想跟他们不一样。 黄之桐笑道:“廖主事外出公干没多久,跟他们不一样的。” 说完起身出去,等从前院回来时,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廖文叙的一个小厮和那个跛脚的小厮。 黄之桐介绍道:“这是我们院里一起住的伙计,叫惊蛰,三位大人有什么吩咐找他好了。” 那位换做惊蛰的,低着头,默默的站在黄之桐身后。 杜守恒看了一眼,禁不住轻笑,招呼大家喝酒。 几杯酒下肚,廖文叙的话又多了起来:“没想到小窦是个奇妙的人,工地上就是灰头土脸的苦力,窑场就是个忙里忙外的伙计,进了宅子摇身一变成了优雅的公子。” 黄之桐苦笑:“优雅?廖主事您从哪里看出小窦能跟优雅二字沾边。” “看这屋里的布置啊,这色调,这摆放,布局。还有汝州官窑的瓷器,居然用它来装水仙。水仙居然养的如此水灵,真的开出冰雕玉砌的花朵。” 黄之桐试图用祝景澜给的暗示打断他:“这宅子不是我的,我就是个雇佣的,您看哪个公子会下厨烧菜?” “那倒也是,小窦,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从小漂泊,看的多,做的多,自然就会了。” “你算是天赋异禀型的人才。”廖文叙夸张道。 “这可不算人才,廖主事离家久了也会这样的 。”黄之桐敷衍。 “小窦,过年回家乡吗?” “回啊。” “那么远怎么回啊,一来一回要几个月吧?” “不用,我日夜兼程,争取快去快回。廖主事您呢?”谎言说多了就不好圆回来了,黄之桐不想那么被动。 “我也不回去,一来一回的来不及,五月份回去成亲。” “廖主事你要成亲了?!恭喜啊,定的是哪家的千金?”杜守恒八卦的问。 “彭纹陆家。” “彭纹陆家好啊,盛传出美女,而且有才有貌。”杜守恒夸赞道。 “我还没见过呢,谁知道是不是有才有貌,母亲做主定的。”廖文叙颇有几分无奈。 彭纹陆家,老祖宗曾经做过先皇的太傅,告老还乡后回到彭纹,后代也曾官至一品大员,不管在哪里任职,家眷都没有搬离彭纹,是以在彭纹乃至大荣都很有名气。 祖上太夫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生了三儿三女皆是容貌俊美,给儿子挑选妻妾刻意选择容貌姣好的女子。 夫人们也不负众望让陆家后一代延续了貌美的传统,于是在大荣国,成为一段佳话。 如今提起彭纹陆家,便是才貌双全的代词。 能与陆家的公子姑娘结亲也是年轻公子姑娘们颇为向往的事情。 四皇子的外家姓汪,家主如今是户部侍郎。廖家有女儿嫁入汪家,汪家有女儿嫁入陆家,已经算是亲戚了,如今廖家又与陆家结亲,这是捆在一起了。 一直没说话的祝景澜抿了一口酒,语气淡淡道:“有才有貌,家世又好,娶回家赏心悦目,还有何不满的?” 廖文叙就是发发牢骚:“赏心悦目当然好,就怕不是传说中的有才有貌,脾气又不相投,往后如何日日相对?” “你又不是日日在家,她孝敬父母,管理中馈,你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非要日日相对吗?”祝景澜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不着痕迹的打探:“你父母这是为你好,何况陆家势力庞大,家资雄厚,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他们肯结亲,你父母定也为你谋划许久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75章 华成的发现 廖文叙到底年轻,点头道:“结亲真是没意思,要考虑家世,要考虑品行,却从来不考虑我喜不喜欢。 好像我的喜欢在他们那里不值一提,他们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巩固家族势力,甚至······” 身边的小厮给他添了一盏茶,廖文叙不再说下去了。捧着茶盏开始喝茶。 黄之桐忍着把一杯水泼在祝景澜脸上的冲动,发自肺腑的劝慰廖文叙:“既然你无力反抗父母,成了亲就好好待她。你心里惶恐,她又何尝不是。 你还能海阔天空的走出来,她却一辈子困在那小小院落里,面对的都是你的至亲。 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比起你来,更害怕的是她吧。” “是啊,成了亲,更需要关怀的其实是女子,你好好待她,以真心换真心,你们的婚姻就会美满的。”杜守恒也憋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祝景澜嗤笑一声:“自己不愿成婚,还老劝别人。成了婚哪有那么简单。” 杜守恒白了他一眼,祝景澜闭了嘴。 黄之桐心思一转:“杜主事的做法颇为高尚,觉得不成熟就不成婚,是君子所为。不像有些无耻小人,明明不想成婚却不得不成婚,害人害己! 其实成了婚,说简单也简单,过的不愉快就和离啊,何必绑着对方呢!是吧,祝大人。” 祝景澜坐在她对面,冷不丁被她唤到,抬头看到她似乎挑衅似是看了自己一眼,而她她身后的小厮嘴角抿了抿,没有出声。 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是的。” 杜守恒受不了:“什么人啊,和离和离挂在嘴边。” 黄之桐笑了,继续贫嘴:“都说男人人生三件乐事,升官 、发财、死婆娘。女人何尝不是,除了钱财,就想自由自在,最好嫁个短命鬼。” “小窦!”杜守恒出声制止,“廖主事还没成亲呢。” 黄之桐这才住了嘴,举着茶盏对廖文叙:“廖主事,对不住,话多了便口无遮拦,您见谅。祝您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祝大人,咱回头慢慢聊。”又对着祝景澜。 祝景澜觉得她这指桑骂槐有些明显。 廖文叙当她自己婚后不睦,也没跟她计较,抗议道:“小窦,你怎么不喝酒?” “廖主事,您老人家吃饱喝足了回去就歇了,我这可有一堆活呢!喝醉了没法干了。”黄之桐叹气。 “没事,让他们干。”说着指着他身后的小厮,“你喝吧。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黄之桐摇头:“别浪费我的菜啊,还有那么多菜,哎呀!毛肚都老了,大家快吃吧。” 等几人散了场,祝景澜与华成来到客栈,华成无不奇怪的说:“爷,在工地上小窦看起来一切都正常的,出了工地哪哪都不正常。” 祝景澜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终于发现了。” 华成恍然:“您早就发现了?” “先说说你发现了哪儿不正常?” 华成仔细的一一道来:“小窦就一伙计,要说杜主事和廖主事对他好,那是看中他手里的活儿。可是赵夫人看中了他什么,跟他好像很熟的样子,连他亡母的名字都知道。 还有他院里的人,虽然他对他们都很和善,但我们做下人的知道,下人对主子那是绝对的要恭敬,他院子的人对他就像对主子一样。” “也许冯时新就把他捧的这么高,让别人都对他恭敬。还有呢?”小窦到底是不是赵西屏的女人,老杜并没有肯定,暂时他不想让华成知道。 “我觉得他的院子里还有人。”华成肯定道。 “还有人,你看到什么了?” “西厢房,房门一直是紧闭的,那个叫慧儿的丫鬟曾经进去过一次,出来时脸朝里,嘴里还在说话,小人没听见说什么,但可以肯定她是跟里面的人说话。”华成回忆道。 “还有,那丫鬟说不跟我们一道用饭,端饭食去西厢房食用,我看到她偷偷多拿了一双筷子。”华成说着竖了两根手指头。 “不方便见客的人也有可能,毕竟他们都是伙计,前院的人不是也很晚才回来嘛,这些说明不了什么。”祝景澜又推翻。 华成又道:“前院的人最可疑,我进了他们厨房和一间存储粮食的房间,他们放着许多西北的吃食。” “西北?” “西北!而且,廖主事带来京城的吃食,他们也吃了,一点也没觉得稀奇。就像以前常吃,不过多日没见罢了。” “那也许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京城的东西也不稀罕。”祝景澜还替他们找理由。 “爷,没有那么多巧合!您想想,待过西北的、京城的,窑场又和冯家、祝家有关,能是谁的人?” “谁?” “小人僭越,能不能是少夫人的人啊!” “少夫人?祝家的窑场?母亲没说啊,是她的人没必要隐瞒于我!”祝景澜不愿相信,即便是黄氏女私产,母亲也没必要瞒着他。 “爷!”华成支支吾吾。 “快说!”祝景澜催道。 “屋里的人会不会是少夫人?”华成小心翼翼的推测。 见祝景澜不语,又道:“赵夫人跟少夫人是手帕交,小窦才会跟赵夫人那么熟悉,或者小窦就是赵夫人的人。” 祝景澜蹙眉:“你还记得赵夫人知道小窦的亡母名讳,是什么?” “兰,一个兰字。” “那你知道少夫人现在何处?”祝景澜问。 华成摇头:“来去的消息里,从来没提起过。” 祝景澜沉默了一会儿,断然道:“算了,暂时没闲工夫管这小事儿,告诉掌柜的,西营那边有消息出来,直接送房间里来。” “是。” 黄之桐的住所里,清明刚送了慧儿回来,进屋就奔火盆旁烤手:“外面真的冷啊,姐姐给我盏热茶吧。” 谷雨笑怒道:“美的你,在屋里躲一两个时辰,出去一会儿就冻死了?还要我给你端茶。” 清明一副讨好状:“好姐姐,谁叫你能干呢,能帮少夫人做菜,我出来又没那本事。” 黄之桐问道:“谁想的主意,装瘸呢?” 谷雨指着清明:“还不是她,非说大爷身边的那个小厮贼溜溜的,定能看出,叫我装腿瘸的。” 第76章 动乱 “我早怎么没想起来,应该在脸上涂个大点的疤痕或者黑痣什么的。”黄之桐懊恼。 “那我以后也不躲着了,脸上涂个大黑痣。”清明道。 “还要遮掩吗,少夫人?等他们都上手了,我们是不是就回固州了?”谷雨问。 “为何要回固州?我们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大爷也在蒲城。”清明道。 “你没看见廖主事的下人,可精着呢,时间长了我们总要露馅儿的。”谷雨担心露馅儿,更担心大爷知道了,还有今天少夫人说什么和离的话。 黄之桐安慰她:“不用着急,等窑场生意稳定再说。即便露馅儿了,也没关系,我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不过是为了出行方便而已。” 祝景澜在熟睡中等来消息:西营府流放犯发起暴动!。 事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急匆匆的赶回了工地,一如既往的盯着手底下的人干活,吃饭,睡觉。 此后几天,杜守恒偶尔能见到祝景澜的时候,他都是满脸疲惫,双目充满血丝。他不说,杜守恒同从前一样不过问。 日子一晃过了七八天,浦城街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都是关于西营府暴动的。 起因是流放犯中有人得了瘟疫,但是看管犯人的军官没有给他们医治,也没有给他们隔离,依然放在一起干活,后来有士卒也被传染了。 大家被逼急了,犯人们发生了小规模的暴动,但士卒们并没有积极的加以镇压,以至于暴动向外蔓延,越来越大。 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家有些惶恐,怕瘟疫传过来,也怕浦城发生动乱。 浦城府的知府大人不得不亲自出来辟谣,要大家不用担心,浦城的治安很好。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人也舒爽了许多。 谷雨准备出门前往赵同知的府上。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赵同知府上打发人回京城问候父母。 少夫人亲手给国公爷缝了一套衣裳,给长保叔翁做了一件棉袍,外加手套护膝等,又准备了些浦城、固州的特产,让他们悄悄的捎过去。 老丁套好马车在门口吆喝了一句,谷雨还没上车,看见前头有人疾步走来:“谷雨姑娘。” 谷雨心跳骤然加速:“姚先生,你怎的到这里来了?” 姚致远走近她,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谷雨姑娘,在下只是递个消息,也未必准确,请听在下一言。” 谷雨正色道:“劳烦姚先生快讲,小女子还有事情替主子做。” 姚致远道:“西营那边乱了,想必姑娘听说,隔壁凡州也有小范围的动乱,动乱一直往周围扩散,虽然官府在镇压,就怕是有人趁机作乱,连浦城也不安宁。” “可是官府发了告示,说浦城不会有事,大家都会平安啊。”谷雨告诉他。她们可是有“内幕消息”的。 姚致远微笑:“在下也说了未必准确,只是提醒姑娘还是防范些好,最好少出门,多备些吃食、物品等。” 谷雨懂他的意思,点头道:“嗯,晓得了,多谢姚先生。” 姚致远又道:“我看你们出门就几个伙计,今日就姑娘和一个车夫,不如我有空就来守护姑娘如何?” “你?这不合适吧。”谷雨摇头,忽又想起:“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此?” 姚致远没有隐瞒:“我既然说要守护姑娘,当然得知道姑娘住在哪里,平日都去哪里。” 谷雨不再讲话,这种人,想跟踪一个人太简单了,只是自己大意了,没有发觉。 车夫老丁就不乐意了,他不识的姚致远,但他也是从西北到的京城,由张管事挑出来跟到浦城伺候姑娘的,跟谷雨,那是一家人。 他语气颇为不悦:“先生这样就不地道,平白跟踪一个姑娘,是欺负我们院里没人了吗?” 姚致远并不恼:“兄台误会了,在下并无恶意,不算跟踪谷雨姑娘,只是想多瞅姑娘几眼。等谷雨姑娘应允了,自会拜见少夫人。” 谷雨气的跺脚,老丁已经听出他的意思,再看谷雨的模样便明白几分。谨慎的对谷雨道:“谷雨姑娘还是跟少夫人知会一声。” 谷雨自己做了主张:“姚先生自去忙吧。不劳先生费心。目前来看,我们尚能自保,便是如先生所言,我们躲在屋里就好。” 姚致远点头,抱拳道:“姑娘请。” 谷雨上了车子,老丁冲朝他抱拳的姚致远点点头,驾车离开。 走了没多远,回头冲车里道:“谷雨姑娘,那人还不远不近的跟着。” 谷雨在车里回道:“随他去吧。” 回来的时候,谷雨还是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铜板买了一车的吃食,包括一板车的白菜。 回到宅子里,清明诧异道:“谷雨,你疯了,家里有许多白菜 ,你怎的还买?” 谷雨一边往地窖里搬白菜,一边道:“冬日里又不会坏,买了放着也行,你喜欢辣白菜咱们也可以腌着。” 清明一边往回搬,一边嘟囔着,又是豆腐又是豆油的,连少夫人爱吃的大米也买了几十斤。 三人来回倒腾了多少趟,才把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谷雨拍干净身上,进后院把情况告诉了黄之桐,黄之桐把手中书册放下:“赵府上不是说就是小小的闹事,不碍事儿的嘛,他怎么说的那么严重?” “他就说可能,让防范着。”谷雨强调。 “所以你还是信了他的话,囤货了?”清明伸头看她。 “奴婢记得小时候也是兵荒马乱的,家里没有吃的了,爹出去再也没回来,后来娘也饿死了,就剩下奴婢和哥哥。”谷雨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好了,别老想那不快的事儿,都过去了。”黄之桐听过她的故事。 后来驰勇将军经过他们村子,带走了她和她哥哥,但她哥哥病的太重,没有治好,她活了下来。“看看家里还缺什么,再拿钱去买吧。” “姚先生那边,奴婢赶不走他,他一直跟着也不好。”谷雨有些难为情。 第77章 兰侧妃的劫难 据刘其间了解的情况,那人应该是夏天去了西北,跟窑场的人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西北夏日的风情。驰勇将军府也确实被别人打听过姑娘有没有回来过。 至于他的过往,祝景洛也打听的清楚:他不愿意换户贴改自己的姓名出身,不能进军营亦不能入朝为官,此生只能做平头百姓。 目前并没有娶妻,也没有固定住所。 黄之桐把他的情况细细告知谷雨,“这件事我不能为你做主,主意还得你自己拿,想跟他去便去,不敢去便留下来。” 谷雨红了脸答应了。 一连几天,姚致远都不远不近的跟着谷雨进出,也不上前打扰,直到那天偷偷说了一句“我去出船了,过几日便回”。 西营及周边的动乱,真如姚致远说的那样,有人趁火打劫,镇压了这边,那边又起来,蔓延了荣国西部几个城池。已经传到了朝廷上,上报了皇上。 皇上下旨,各地官府及驻守的官兵竭力平息作乱,让百姓过一个安静祥和的年。 快到年关,皇上的圣旨发出去之后,得到荣西各地官员的一致响应,纷纷上书禀奏,不过一小股匪贼在年前闹事而已,立誓很快会平息作乱。 皇上终于安枕,可是东宫的锦庭殿里,却是一片慌乱。 怀孕七个多月的兰侧妃正在生产,确切的说是早产。 熬过初期易滑胎的日子,兰侧妃也没敢大意,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胎儿。 御医说从脉象上看是个男胎,她别提多高兴,虽然东宫里如今已有两位龙孙,但龙脉总不会嫌多的,而且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太子的大哥儿就是正妃所出,正妃却是个木讷本分的,娘家也外放搬离了京城,在太子那里娘俩都不得宠。 二哥儿的生母已经去了,如今养在正妃膝下,人虽机灵,却要看大哥眼色行事,也是个没出息的。 太子殿下早就盼着她的哥儿出生了,到时候定是个备受宠爱的,她再悉心教导,不让他恃宠而骄,让他刻苦读书习字,到时候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她就有新的指望了。 她数啊,盼啊,已经七个多月了,再熬一熬孩子就出生了,谁知道昨儿个出事。 昨儿天色已晚,兰侧妃已经歇下,可是太子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下面人见了就当平时一样,并没有规劝。 兰侧妃正值花儿一样貌美的年华,虽是孕期,但脸部保养的如同花儿一样娇艳欲滴,太子见了每每总是把持不住。 因着她有孕在身,前些日子也就是浅尝辄止,若得不到满足,太子便去了其他妃子宫殿。 这些日子里御医提醒切不可行房,太子也就是亲亲摸摸而已。而兰侧妃为了肚子上斑纹不让太子看见,都是熄了灯的。 昨夜太子来了之后,下人们便退下了,兰侧妃照旧熄了灯。 谁知昨夜的太子不同于往日,不管不顾的要行房。兰侧妃闻到他身上有刺鼻的酒味,知道他有些不理智,劝他为了孩子不要乱来。 但劝阻根本没有用,太子像发了疯一样塞了她嘴巴,捆住她手脚,在她身上肆意放纵,撞击她的肚子。 兰侧妃觉得肚子疼,觉得下面疼,可是她叫不出来,外面的下人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甚至守夜的嬷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他们如平日一样有些不安分罢了。 直到太子要水喝,下人进去才发觉不对,可怜兰侧妃身上一片狼藉,太子却像什么也不知一样。 天还没亮兰侧妃肚子已经疼的不行了,太子睡醒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仔细回忆昨夜的情形应该是被人下了催情药物。 可是现在不是查谁下药的时候,他的侧妃和孩子要紧。 产婆进去一个又一个,就是无能为力,御医也叫了好几个,又是喂药又是扎针。 国公府的大夫人也被紧急召进了宫,她握着女儿的手,流着泪道:“你自己要用力啊,生死关头靠的只能是你自己。”兰侧妃却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又是一碗药灌了下去,血水一盆又一盆的端出来,兰侧妃带着对生命的渴望,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孩子生了下来,自己昏死过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折腾了整整几个时辰,产下却是一名死婴。 而自己因为血崩九死一生,经过多番救治终于捡回一条命。 昏睡了两日之后,兰侧妃才悠悠转醒,胸前涨的难受,方才想起自己已经生产过了。 她带着期盼问身边服侍的嬷嬷:“我的孩子呢?是个哥儿吗?” 王嬷嬷嗫嚅着:“侧妃刚醒,好好养身子。” 兰侧妃追问:“我的孩子呢,怎么没听见动静,是被抱走了?不让我养着吗?” 大夫人上前握着她的手:“好孩子,你还年轻,养好身体,以后还会再有的。” 兰侧妃楞在那里,难以接受,她的孩子,她期盼了那么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大夫人接过侍女手里的清汤:“刚醒来,喝口清汤吧。稍后再服药。” 兰侧妃任由母亲给她喂下几口清汤,问道:“我仿佛听到殿下说给人下药了,究竟是谁?” 大夫人屏退了内殿的人,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屋里的一个侍女自裁了,那天是她端的茶水给的殿下,跟殿下说你有些不舒适。 殿下喝了茶水歇了会儿脚,就来看你了。” “那她背后指使的人呢?” “没有线索了,她没有任何亲人,生前也没有任何异常。”大夫人摇头道。 兰侧妃阴冷着脸:“左不过是这宫里的人。” 大夫人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那天守夜的侍女和嬷嬷都赐死了,接生的产婆也处死了。 就是怕人将真相传出去。还怎么调查指使她的人。殿下也是为你好,若那天夜里的事情传出去,你就只有自裁一条路。” 兰侧妃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母亲悔不该当初啊!”大夫人后悔把女儿送进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第78章 劫难2 后宅内院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少见,但好过宫里,最后都是用女人之死来埋葬真相。 “还是女儿太善良,太单纯了些。”兰侧妃泪水打湿了枕头。 大夫人替她拭泪,只能劝她:“太子殿下心里眼里有你才会······到底算疼你些,这两日没少操心你的身体,好歹你在这里还有人护着。” 年轻的兰侧妃,在家中千百宠爱集于一身,又被众多迷妹迷弟捧着,终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受了重创,在羞愧、自责、愤怒等各种情绪交织中糟蹋着自己的身体。 国公府内,气氛异常的凝重,国公夫人捂着胸口哭道:“我可怜的兰儿啊,叫六哥儿去给她好好调理身体啊。” 二夫人含泪点头:“母亲,六哥儿已经在求他的师傅了,等他师傅得到太医院批准,就可随他师傅去给兰侧妃看诊了。” 老夫人摔了茶盏:“怎么去给自己妹妹看诊还要太医院批准?他就大大方方去看妹妹怎么了?难道宫里不准?太子殿下不准吗?” 二夫人不敢辩驳,只顾点头:“等六哥儿回来,媳妇再去催问。” 大夫人也哭泣着求二夫人:“弟妹,七姑娘那里就拜托六哥儿了,他们怎么也是兄妹一场,药食一定要好好关照啊。” 二夫人点头应了,心里却打鼓,她的六哥儿就是太医院的一个学徒,还没出师,怎么有资格过问太子侧妃的药食,最多凭借兄妹的名分多去看看罢了。 当初兰侧妃怀有身孕的时候,那可是太子殿下指定的他身边的御医给看的诊,六哥儿连面都照不着的。如今知道有人陷害兰侧妃,害怕了,才想起她还有个哥哥在太医院。 再早的时候,六哥儿痴迷黄岐之术,一心想拜师学艺,被国公爷关在书房半个月,叫他死了这条心,一心读书走科举之路。 后来还是五姑娘劝的国公爷转了念头,放六哥儿出来,还专门带他见了太医院的晁院士。 晁院士夸赞六哥儿是个学医的好料子,当即收了徒弟,悉心教导。 可是府里私下对六哥儿是冷嘲热讽,说他自甘下贱,为此六哥儿气的常常不回府里。 二老爷与她也很生气,不敢对国公爷,只能针对五姑娘,连六哥儿也不理睬。 直到后来六哥儿在太医院得到众多院士的夸奖,说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她才觉得儿子学习黄岐之术也能给她长脸。 如今连不待见六哥儿的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有用着六哥地方了,二夫人虽然知道她们是利用他,但还是觉得扬眉吐气。 只是她不敢当面的扬眉,也不敢当面的吐气。兰侧妃究竟是兰侧妃,若她能一直在太子那里得宠并生个儿子,有朝一日,他们可都指望她嘞。 她得好好劝劝六哥儿。 日子看似一切都平静下来,祝景澜终于安生了几天。 才想起还有两身新衣裳没取,破天荒的主动拉着杜守恒进城。 杜守恒积极配合:“好啊,正好你试试合身不,不合身还可以改,不如这样,我们叫上小窦和赵三妹妹。” “今儿没见小窦来啊?” “工地上没她的事儿,她在窑场忙着呢,年前的事情都快收尾了。” “她没说几时回家乡?” “快了,就这几天吧。” “要不今晚去她宅子用膳吧,还有赵夫人,让华成去满福楼叫一些菜。都去他那里两次了,皆是她忙活。”祝景澜看起来只想还个人情。 “那咱们先去窑场看看她在不在,一道回城。” 二人骑马赶往窑场,黄之桐果然还在忙碌着,小小的身影包裹在宽大的棉袍里面,头脸依旧包着,只露着眼睛,正指挥劳工靠放一块块的预制砖。 “那是何物?”祝景澜问。 “水泥做的砌砖,搭房子直接就垒上去了,省时省力,过了年码头开工会用到。”杜守恒简单告诉他。 “她可真能干!”祝景澜夸赞道。 “难得你夸她,”杜守恒不敢相信,“你若留心,会发现她是个出类拔萃女子。” “把自己拔的灰头土脸的?”祝景澜瞥了一眼杜守恒。 杜守恒懒得理他,朝黄之桐走去:“小窦,几时能忙好啊?” 黄之桐见到是他,又见到后面站着的祝景澜:“还要好一会儿,又进城啊?” “是啊,想约你一起,去铺子把衣裳取了,老祝说想请你和赵西漫吃饭,他从满福楼定菜送过去。” “我没空,一时半会儿的走不开,这几天铺子比较忙,西漫一直在的。 即便不在,我递个帖子你送过去她也会过来,这几天她家里都乱糟糟的,她宁愿出来。”黄之桐说道。 “难得老祝请吃饭,满福楼哎,你不是说想尝尝里面的菜。”杜守恒鼓动她。 “他能安什么好心,请我吃饭?!别下毒害我,想继承我的水仙花。”黄之桐转脸又冲窑场的劳工喊, “全部底面朝上,依次码好!对,铺好草垫。” “去吧,他还想请赵西漫来着。”杜守恒又抛出请求。 “不去,赵西漫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哪里稀罕他一顿饭。取个做好的衣裳也要赵西漫亲自接待?” “可是我都已经应下他了。”杜守恒为难。 “你应下你去呗,我这儿真的没空。” “未必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杜守恒还在纠缠。 站在不远处的祝景澜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有些不耐烦了,朝他们走近。 他想告诉她,他不想继承她的水仙花,他想拉上杜守恒走路。 他确信他通过别的手段,也能查出躲在西厢房的究竟是谁。 “小窦,祝某······” “祝大人,啊,啊,肚子疼,杜主事你们二位自便,我去茅厕,恕不能奉陪。”小窦朝他们小声叫着,然后转身跑了。 跑了! 留下祝景澜和杜守恒无语凝噎,杜守恒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老祝已经知道她是个女的了? 祝景澜漠然开口:“请不动就算了,咱们自己去。” 杜守恒却偏不,他朝远处一个伙计招招手,伙计点着脚走了过来,是小窦家那个跛脚的小厮。 第79章 拿捏 杜守恒不怀好意的对他道:“告诉你们主子,年前的账可以结了,由赵同知那边出,但是得经我杜某人核对、盖上印章,赵同知才认账。” 伙计若有所思,点头走了。 杜守恒得意的朝祝景澜仰头道:“走,想吃什么小窦请。” 祝景澜了然:“你这是仗势欺人。” “不欺负她欺负谁,一个伙计。” “她就是个伙计?” “嗯!”杜守恒用力的念头。 我也要为难为难你们两口子。 他们在工棚里又转悠了一会儿,几个模具还没参观好,小厮就过来传话,说小窦让他们先行一步,她已经叫人去请赵夫人了。小窦晚些时候去铺子与他们碰面,今晚她来安排晚膳。 杜守恒朝祝景澜得意的扬了扬眉毛,逍遥的出了窑场。 二人在城中还逛了逛才去的成衣铺子。 到了铺子才知道赵西漫早已在铺子里了。 进了隔间,赵西漫解释道:“年前购置新衣的人多,铺子里赶工,我便带几个丫鬟来帮帮忙。” 杜守恒很是不解:“有一个小窦就够呛了,整日的忙碌,怎么你这千金大小姐也要亲自拿针线?” “小窦说千金大小姐也得自己挣钱有底气啊。看这铺子生意这么好,明儿开春,还准备再开一间店铺。”赵西漫道。 “你家里,你哥哥没给你店铺还是怎么地?” “给了啊,那是一回事,这又是一回事。” 祝景澜默不作声的坐在老杜身边,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时拿不准他们是一直这么熟络,还是到了浦城才熟络起来。 掌柜的请他去试衣裳,他本嫌弃麻烦,但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多余,还是跟随掌柜的去了雅间。 他没有让人近身伺候穿衣的习惯,所以华成还是待在外面大堂里。一个伙计见他身边有侍从,殷勤的进来给他穿衣,他没有让他动手,却也没有让他走。 “等我自己穿好了,你看是否合适,还有哪里需要修改就行。” “是。”伙计垂手站在一旁。 “你们师傅的手艺很好。”祝景澜夸道。 “谢公子夸奖!师傅以前在京城做过工的。” “师傅的手艺这么好,你们东家还要亲自动手,这么勤勉的东家真是不多见。” “只是最近店里生意忙不过来了,赵夫人才过来。” “哈哈,合伙的生意,小窦倒挺清闲自在。”祝景澜拿出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开店初期小窦几乎日日来,只是最近来的少了。”伙计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窦和那位不常露面的女东家,小伙计并不知道其中关联。 小窦跟赵西漫合伙开的店,也不足为奇。 “但小窦的手艺不好啊!”祝景澜调侃着。 “家里有丫头手艺好,我们铺子还有专门的标志嘞,每件衣裳上面都绣上了,那就是他们家丫头绣的。”伙计指着祝景澜棉袍衣角上一个绣图,“有时候也把衣裳拿回家做,都是黄昏后。” 果然不是小窦一个女子住在那里。 衣裳试好了,很合身,几乎没有要修改的地方,赵西漫接过去把几个盘扣钉上去。 祝景澜又瞧着那绣图道:“赵夫人,贵店每件成衣上都绣有此图案?” 赵西漫点头:“是啊,算是鄙店的标志吧。” 杜守恒这才看到几件衣服上,不起眼的衣角都绣着一个不大的图案,蔓藤缠绕的圈内,还有花枝缠绕。 仔细辨认,圈内是两个交叠的手写体字母,分别是“m、t”。 一看就是黄之桐的创意。 赵西漫给他专门缝制的衣服上可没有此图案,他不禁心猿意马,终究赵西漫没有把他当成顾客对待。毕竟他和他们不同。 杜守恒摩挲着衣裳上的秀图,弯着嘴角吹彩虹屁:“嗯,不错。这样衣裳穿出去,相当于别人都知道是你们的店铺的。当真会做生意啊!” “我可没想到,那是······绣娘的主意。”赵西漫低头缝制,不再说话了。 祝景澜想乘胜追击从赵西漫嘴里套话,不料杜守恒喋喋不休的找话说,从衣裳的面料到各种配色,再到做工,一路夸个不停。 居然让他没了开口的机会!小窦再不来,他要走了! 救他的小窦终于来了,不,是终于有小窦的话题了。 赵西漫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滴漏:“不早了,小窦怎地还不到?” “是啊,这个小窦,说好在铺子里等她的。” “他不会要等到哥哥散了衙吧,不知道她包间定了没,也不知哥哥有没有空。”赵西漫像是随口念叨着。 “你哥哥?西屏兄啊。”杜守恒问。 “是啊。她说窑场那边的账这几天就可以结了,但又得你盖印章,又得我哥哥批复,你给他出的主意要请我哥哥宴席,她还跟我打听送什么礼品好。 我想着,这种事情弄不好会毁了哥哥仕途的清誉,礼品我哥哥是断不会收的,若是宴请,倒可以把我嫂子,侄儿都带上。 这样看起来就像亲朋宴席一样,我与之桐是手帕交,祝大人也不算外人。”赵西漫慢条斯理,眼睛清澈的望着杜守恒。 杜守恒一脸被冤枉的委屈:“谁给他出的主意了?怎么扯上你哥哥了?” 赵西漫疑惑:“不是你暗示她要结账就需得宴请?你是不会为难她的,那不就是我哥哥了?” 杜守恒明知两个女子已经串通好了耍他,可是玩笑归玩笑,闹到赵西屏那里就不好了。 赵西屏为官清廉,在浦城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玷污了他的名声。 杜守恒只能自己吃瘪:“我没有啊,就是逗她玩玩的。” “那今晚还要她请宴席吗?”赵西漫加重了语气。 “自然不用,她忙她的吧。” “那她说的银钱,能顺利结到吗?” “有你在,谁敢为难她噢!”杜守恒没好气道 “那我再给她传个话,不用她操心了。”赵西漫抿嘴笑了,丝毫不遮掩脸上得意之色。 祝景澜鄙视的看着老杜,就这样的还跟女人斗心眼儿,怪不得不想成婚。就这样的,成婚后不是个惧内的,也是个被夫人拿捏的。 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第80章 又见到她 为了安慰那颗受伤的心,出了成衣铺子,祝景澜憋着笑:“走,为兄请你喝酒,满福楼。就咱们两个还自在些。” 杜守恒上马:“喝酒!” 心里暗骂:傻叉!你以为拒绝的是我? 很快到了年根儿,黄之桐带着谷雨、清明匆匆忙忙赶到祝家山庄,已经腊月二十二。 从成衣铺子给家里每个女性都带了一身衣裳作为礼物,告知大家是手帕交送她的。 男性没有,也没提起为何没有,家里人都心知肚明也不敢吱声。 年前窑场总共结了四个月的货款,共计一千二百四十两银子,按照之前自己的盘算,窑场的盈利她要交给冯夫人二百一十二两。 当黄之桐把银子给冯夫人的时候,冯夫人却是怎么都不肯收下:“好孩子,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够多的。山头那里也是你的辛劳,给家里挣了不少钱了。 窑场是你自己在操持,挣的银子你自己留着。有了银子,咱身板也硬了不是。” 黄之桐拗不过她,留了五十两零钱算是孝顺长辈。 照这样算下来,窑场到目前为止投入了三千多两,明年九个月大概就能收回成本。 可是成衣铺子投入了七十两,才回笼了十四两,还有一户宅子花了三百两,劳工月钱,过年红包,加上平日自己开销。 唉,黄之桐叹口气,父亲那里想要还清赠予,任重而道远啊。 可眼前的日子还要过,她作为祝家的长媳,很快投入到角色中,陪庄子里人过了一个小年。 接着就是准备年货;代表冯夫人走一趟固州的亲戚;给二夫人上坟。 离开太久,本以为有些事情黄之桐插不上手,可以躲清闲,但是这家里干活的人少,吃现成饭的人多,弄的黄之桐不得不亲自动手,每日里便也忙忙碌碌。 祝景澜是在腊月二十九到庄子的。 工地在小年夜就停了工,正月十六才上工,普通的劳工都回家或者自行安排,但流放的人依然住在工棚里,要看管的。所以他只能离开几天时间。 彼时黄之桐正挽着袖子在厨房帮忙,外面有人禀告:“少夫人,大爷回来了。” 黄之桐心里嘀咕“回来就回来,非要告诉我干嘛。”在老妈妈们的催促下,还是放下手中的漏勺出了厨房。 后面谷雨提醒:“少夫人,要不回房换身衣裳?” “不用,去去就来。”黄之桐果断拒绝,那多麻烦,又不是迎接他之后,手里的活就不用干了。 出了厨房的门,就见到这个不喜归家的男人,风尘仆仆的站在院子里,似乎正在等她迎接。 黄之桐只是硬着头皮上前道:“夫君回来了,夫君辛苦了。” “嗯。”祝景澜只给她这一个字,打量着她,一身半旧的衣裳,身上还系着个围裙,头上包着头巾,衣袖高高挽起。 又是一副模样。 这个黄氏女啊,真会给他变戏法! 半晌才道:“你这是?” 黄之桐见他目光不停的打量自己的衣着,心中冷笑,又嫌丑了! 但也暗自高兴,老娘就喜欢你这副不喜欢我的样子! 大大方方道:“炸丸子呢,准备明天的年夜饭。还热乎的,夫君要趁热吃吗?” “不了,先去拜见父母亲。”祝景澜不冷不热的回应道。 黄之桐也不觉得有被冷漠对待的难堪,依旧平和的冲祝景澜道:“父母都在院子里,夫君请。” 祝景澜朝里头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问道:“娘子去庵里休养,几时回来的,身体可好了?” 黄之桐面不改色:“二十二到的家里。身体好些了,谢夫君。” 腊月二十一,她去农舍收拾东西,还碰见了他,但她们连夜赶路,没有停歇,料他也想不到女子赶路会那么快。 祝景澜进主院拜见了父母亲,经过这两年的变故,母亲明显的衰老了,白发又生出许多,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面上已是遮不住的疲态。 祝景澜有些心疼:“母亲在家中操持庶务辛苦了!” 冯夫人对儿子的这句辛苦了非常受用,觉得再累也值得,欣慰的笑着:“母亲不过料理些家务事儿,说不上辛苦。你父亲与你在外奔波才辛苦。” “母亲,有些事情交于孩儿就好了,您不必事事操心。”祝景澜劝说。 “家务事儿你也不能总让你耗费精力,母亲还撑的住,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媳妇帮母亲嘛。你放心好了。”冯夫人宽慰儿子。 冯大老爷适时接话:“你媳妇也是个能干的,自回来就没闲着,这几日你母亲倒清闲了些。” “是啊,你也好好体贴体贴她。去吧,让人把行李送过去,你也去歇着。”冯夫人开始撵他。 祝景澜答应后往黄氏的院子走去,不管他喜不喜欢黄氏女,她终究是他娶进门的妻子,为这个家也算尽心尽力,冲她这份不离不弃,也该对她好些。 院子里依然冷清,一个丫鬟正在埋头洗衣裳,听见他进来,紧张的站起来拽着挽起的衣袖,“大,大爷!”还是那个大个子丫鬟。 祝景澜拎着包裹径自走进屋里,在榻上坐下:“去烧水,爷要沐浴,别的不用伺候,不用惊动少夫人了。” 丫鬟答应着要退出,祝景澜忽然瞅见香几上一盆水仙花,正开的娇艳欲滴:“少夫人喜欢养水仙?” 丫鬟不知情的答道:“少夫人说屋里太沉闷了,没有生气,叫奴婢添盆鲜活的,便搬来这盆水仙。” “你在庵里温泉处养的?” “不是,奴婢没有跟少夫人去庵里。” “这院里伺候的就三个人?” “是,奴婢在家里等少夫人,另两位姐姐伺候少夫人去的。” 祝景澜点头:“下去备水吧。” 等黄之桐从厨房里顶着一头油烟回到沐浴房的时候,才知道祝景澜在她的浴桶里沐浴过了,嫌弃的让立夏多刷了几遍,心里依然觉得膈应。 便坚定了想法,今晚无论如何要把正事提上日程。 用晚膳的时候,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除了姨娘,他们没有分桌。 第81章 祝景洛 祝景澜看见父亲坐在上首,二叔坐在右手第一个,母亲坐在左手第一个,便准备在二叔下首坐下,却被母亲拉至身边坐下,他右手边的便是黄氏女,依次往下是家里的妹妹们。 祝景澜没有忤逆母亲的安排,不着痕迹的落座,用饭。 这是他成婚以来离黄氏女最近的一次,她已经换了衣裳,一身姜黄色衣裙,明艳不足但清秀有余,端着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做在他身边,用饭也没用下人伺候。 桌上的菜添了许多他爱吃的,他夹了一筷子鱼,味道比军营和工地上的好多了,但是没有小窦烧的好吃。 他自诩不是挑嘴的人,这么多年军营的生活,食物果腹即可。暗自奇怪怎么这时候能想起那个他不太喜欢的小窦来。 兀自愣神间,母亲在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看向母亲,母亲示意他给黄氏夹菜。 他架起一块鱼肉放在黄氏面前盘子里,黄氏不可置信的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用口型道:“吃菜。” 但黄氏好像有些为难,还是低头开始拨弄鱼,祝景澜用余光看见她把鱼皮扒了,鱼刺挑出,象征性的夹了一块吃了,剩下便不再动了。 不爱吃鱼?还是不想吃他夹的菜? 祝景澜故意的又夹了一片焖肉给她,黄氏小声道:“谢夫君,妾身自己来。” 冯夫人不得已提醒儿子:“你啊,回来的少了,她不吃肥肉的。” 肉还不吃肥的!没见过这么挑嘴的人。不对,见过的,那个小窦也是不吃肥肉的。 祝景澜歉意道:“娘子见谅了。” 他仔细观察她的手,上面没有伤痕,他不记得小窦的手上冻伤有没有好,看到的时候整日戴着手套。 只是那手,都是一样的小小的,纤细的,不知是否家务做多了,说不上粗糙,但绝对够不上细嫩白皙。 他仔细回忆小窦的模样,肤色黑黄,眉毛粗长,眼睛也细长些,山根高挺,嘴唇也厚实一点,论相貌跟黄氏女还是有些差别的。 身形上小窦多穿肥大的男式棉袄,也不好比较,只有身高是一样。 可是,总有些理不清的地方,此刻他才发觉,他对黄氏女了解的太少了。 甚至连负责替他看家护院的护卫,都因为他没有吩咐而从不多留心黄氏女,从来没有给他关于黄氏女的任何信息。 沉默的吃着饭,祝景澜坐立不安起来。 饭毕,大家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才各自散了回房。 冯夫人有意催祝景澜陪黄之桐一起回去,祝景澜却对祝景洛道:“回来待不了几日,先去老八那里坐坐。” 祝景洛亲自给大哥斟了一盏茶,拘谨的站在跟前,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祝景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拨弄着祝景洛案桌上的水仙道:“老八的水仙怎地还没开花?” “啊?”祝景洛不想大哥第一句话竟是说的这个,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买,买的晚。小厮胡乱养的。” 祝景澜瞧着他,换了一副兄长的口吻道:“老八长大了,这一两年家里多亏你了。” 祝景洛唯唯诺诺:“回大哥,老八没有做什么,家里都是母亲和大嫂在打理。” “山头的石头开采和售卖不都是你在负责嘛,做的很好。” “那也是母亲和大嫂教的好。” “八弟,你虽是庶子,但我们祝家从不苛待庶子,你要有本事也可以去挣功名。如今只是父亲、二叔与我被贬而已,但没有说我们祝家不能登山再起。”祝景澜看着他道。 “那大哥的意思让老八做什么?”祝景洛小心翼翼的问。 “过了年你去南边军营吧,像当初大哥一样,自己去闯出一片天。我已经捎信过去,那边总还有些兄弟,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的过去。” 祝景澜见他不语,似在犹豫什么,问道:“怎么,不想去?想走仕途,还是?” “想去,可是老八走了,家里怎么办?山石那边?” “家里就这点东西,不能耽误你的前程。交给大哥好了,我会派人盯着。”祝景澜说的极为轻松。 “可是,可是,”祝景洛吞吞吐吐的。 “可是什么?交给我你不放心?还是有什么隐情?”祝景澜的眸中闪着一层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祝景洛在这层压迫感下,莫名的就开始发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个嫡出的大哥,虽从未欺压过他,但他就是本能的害怕他。 “山石是母亲的,只有你在负责,你只要告诉大哥,山石卖去了哪里,怎么联系的卖家,怎么发的货,怎么收的款就可以了。”祝景澜步步紧逼,怕吓着他,还收敛了凶悍冰冷的气势。 “大哥,这些老八都不清楚,是母亲和嫂子做主,母亲叫老八不要多问,看好山中开采和发货运输就好。”祝景洛能说的只有这些。 母亲叮嘱过了,谁问都不能说,包括父亲和大哥。 祝景澜不怒反笑:“八弟,既然母亲把山头给你负责,家里许多事情也交给你打理,说明母亲看你是可塑之才。 你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不是与母亲生分,只是山头出去的矿石,去的是浦城的窑场,我当然要搞清楚真正的去处,免得母亲叫别人诳了去。 之前山岳问了你,你说不知道,如今大哥亲自问你,你还说不知道! 大哥虽不常见你,相信母亲的眼光,她老人家不会看错人。但怎么你就聪明到,以为大哥会相信你说的话?” “大······大哥,不是的,是······母亲。”祝景洛在重压之下,结结巴巴的。 “是母亲不让你说的?”祝景澜叹口气,“如今祝家都已经这副光景了,母亲还如此行事!” “不妨事的。大哥放心好了,母亲说了,我们就是为了给大哥减轻负担才如此的。”祝景洛终究是没扛过大哥的软硬兼施。 “那好吧,你把账目或者你经手的东西给我过下目。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交给母亲,过了年大哥就送你走。时日不多,该道别的人去道别。”祝景澜不再逼他。 第82章 小窦与黄氏女 这小家伙和冯时新一样,背后都有母亲撑腰,怪不得山岳问不出个什么来。 祝景洛把进出的账册拿来,简单干净,是他自己做的账。 祝景澜找到出货结账那里,单据上的私章都是一个叫张正添的人,并没有冯时新也没有小窦的名字,只有早期的一张盖着“黄之桐”的戳,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那你见过一个叫小窦的人吗?”祝景澜合上账目册子。 “小窦?没见过。”祝景洛不像是在撒谎。 “当真没见过,也没听过?”祝景澜又去拨弄那盆水仙,花苞还不少。 祝景洛咬着牙根,断然摇头:“没有!” 祝景澜不敢肯定黄之桐是不是黄氏女,他当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婚书从一开始就在母亲那里,他都没看一眼。 他真想掀开黄氏女额头的碎发,看看有没有小窦的那个疤痕。 他进了黄氏女的院子,室内依然很安静,两个丫鬟一个在拨弄火盆,一个在做针线。 黄氏女依然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灯光摇曳,影子落在窗上,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晃动,让人心生温暖。 黄之桐见他进来,柔声对立夏清明道:“你们出去吧。把门关好。” 丫鬟退去,祝景澜见她走来,蹲了一礼:“给公子请安。” 祝景澜清了清嗓子:“坐吧,今儿辛苦了。” 黄之桐坐下,给祝景澜斟了一盏茶:“公子请吃茶,今日我有事同公子讲。” 祝景澜听出了她的话,又没有夫妻间的称谓了,又拿错她东西了? “娶我实属公子无奈,妾身有自知之明。如今我不愿误了公子余生,我们和离,各自安好。” 黄之桐没有铺垫,直接了当的说道,语气也很平静,平静的如同说这盏茶快凉了。 “和离?!”祝景澜却是猝不及防,仿佛自己听错了:“你说和离?此时和离?在京城你不和离,如今在固州你提和离?今儿我刚回来你就要和离?!” “是的,在京城和离我要缴纳不少银子,今年就不用了。”黄之桐给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春日公子回来,我曾经找过你,但你没空,我便已经耽误了大半年。如今公子好容易回来了,又说待不了几日,我就只能见到公子便提起此事。” 这叫什么话,你还耽误了?感情上次回来,满院子找我是要和离?! 我要和离父母不允,怕不好对你交代,如今我想好好同你过日子,你倒好,自己要求和离! 祝景澜气的连连点头:“和离可以,爷答应你,可是如今不是好时候,明日要过年了。过完年再说如何?” “还是不要等了吧。万一再有变故,我还得等。不想再等下去了。”黄之桐拒绝。 “几天而已,怎么就不能等下去了?” 黄之桐走进里间,拿出几张纸:“可以等几天去府衙,也可以等几天再找长辈见证,但你先把字签了。和离书我已经起草好了。” “早已准备好了!你不是一心想嫁给我嘛,为何要和离?”祝景澜讽刺的问道。 黄之桐却不接他的话,一心只想和离:“你签字盖上印章即可。当初祝家给的聘礼我一文不带走,只带走我自己的东西和人,这是聘礼单子你看一下。” 祝景澜见她风轻云淡的,内心有种压不住的东西往外涌,“告诉我为何你要和离?没得到你想要的?” 黄之桐瞟了他一眼,口气依旧平淡:“既然公子想知道实情,我不妨直说。对,就是因为将军府败落,我不想待了。 你们家的事情太多,病人要照顾,姨娘要伺候,小姐要哄,公子要怂,吃饭的比干活的人还多。 你看看我住的屋子,好歹我也是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如今只住这样的屋里,夜里老鼠吱吱叫,吵的我都睡不安生。 和离吧,放我一条生路。” “你果然贪图的是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当初费劲心思要嫁进来,如今费劲心思要逃出去。” “贪图荣华富贵有错吗?你也不用太恼怒,你心里也是想着和离的,不过是由我当面提出来而已。”黄之桐任由他说,也不恼也不怒。 这么一说倒提醒祝景澜了,是了,他本也不愿意和她共度余生,便散了心中郁结:“我签字。只是这件事情过了年再跟母亲禀明可好?反正此时府衙已经封印。” “好说。”黄之桐屁颠跑去拿笔砚,还准备了印泥。 祝景澜一摸身上:“你提出的太突然,我的印章并未带在身上。” “指印也行。”黄之桐提醒他。 祝景澜拿起她起草的和离书,端端正正的楷书,挑不出毛病也看不出特色,只有用中规中矩来形容了。 “你就如此等不及了?”祝景澜没好气的问。 “嗯,快签了吧,明儿是除夕,过了除夕是新年,确实不太好。”黄之桐催促道。 开始磨墨。 祝景澜拿起和离书:“只要我签字盖上印章你就能和离?” “嗯,母亲已经答应过我了,只要你签字,她代表你们长辈,到府衙做个见证即可。”黄之桐边说边拿笔去沾墨水。 和离书上她已经签过自己的名字,也盖上自己的印章。 祝景澜盯着两份和离书上的签字和盖章,“黄之桐”! 原来她叫黄之桐啊,窑场的黄之桐是她啊! 母亲不让说,他们都瞒着他!他对面的女人、他的母亲、他的兄弟、他的好友。 是喽,赵夫人那亲昵的动作,不顾名誉掩饰的真相,她们本来就是闺中密友,不然母亲怎么放心窑场开在浦城,还瞒着他。 杜守恒的暗示:“你回家问啊!”“你有家室还打听!”“以后你会感谢我的。” 他看向香几上水仙花,虽不如小窦屋里的那一盆肥硕,但那晶莹剔透的花瓣,那鲜艳的一抹黄色花蕊,正娇俏袭人的讽刺着他! 他真的是蠢啊!哪有什么藏在屋里的人,那人就明晃晃的在外面,坐在他眼前。 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把人家看透了,没想到啊,小窦居然是被他忽视的黄氏女,黄氏女就是那个在他面前晃悠的,不懂礼数的小窦!! 第83章 和离书 这个被自己冷落的娘子居然跑出去开了窑场,烧出了世上没有的水泥,还成日里女扮男装的混在男人堆里,在他眼皮底下对他不理不睬,甚至给他脸色看! 他想起小窦每次说起要回家和离的话,敢情都是当面骂他的! 上次在这屋里,温柔和顺的模样,哪有什么忍得了委屈,敢情都是装的,心里不定怎么嘲笑自己! 祝景澜真想撕了这份和离书,甩在对面女人脸上! 可是这么的多年的摸爬滚打,这点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黄之桐润好笔,把笔杆一头递给他:“公子,可以了。” 祝景澜没有接笔,而是把目光从和离书上,移到黄之桐脸上:“如果爷不签字画押呢?” 黄之桐一顿,又出幺蛾子! 好吧,别怪我无情:“公子想必不知道我已经和国公府断了来往,现在我只身一人。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执意和离,你若不肯,我便只身去官府,大不了多缴纳些银子。 再不然我就闹的固州府人尽皆知,你们祝家怎么诳的我。固州我可以不待,你们祝家拖家带口的还要再搬迁一次吗? 你无所谓,你那快要议亲的妹妹呢?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以后都不结亲了吗?” 黄之桐说这这话的时候心平气和的,脸上无任何愤怒的表情,“当然,我们顺利和离是最好的。虽然没有好聚,但是好散吧。日后若碰上了,也好相见。” “祝家怎么诳的你?当初是你自己要嫁进来的,如今你看祝家败落了才一意孤行要离开。你以为你闹别人就会信吗?”祝景澜端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公子当初看上的可是国公府的七姑娘,奈何求娶无望,才退而求其次娶的我,这件事国公府知道,你们祝家也不是秘密,可当时我是不知情的。 如今的七姑娘可不是普通的人妇哦!”黄之桐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无惧的看着他。 “你!”祝景澜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 “你也不用动怒,和离后,你思念你心仪的姑娘,我过我自己的日子。”黄之桐又把笔递给他。 祝景澜接过笔:“你跟国公府既已断了往来,和离了倒要看你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声嘀咕传来:“要你管!” 小窦!哼!你等着! 祝景澜心念一转,在和离书上工工整整的签上“祝景澜”三个字, 抬头向黄之桐道:“记起来了,印章就在爷带回来的物品里,因被贬了,也没处用着,就放回家了,叫丫鬟找找吧。” 黄之桐打发了立夏去他物品里找,果然在一个盒子里寻到他的私章。 祝景澜接过私章,沾了印泥,在名字上盖了下去。 黄之桐松了绷紧的一口气,接过两份和离书,“公子不常在家中,这份我替公子收着。” 见祝景澜没有异议,立即收起盖好戳的和离书,放在书案的抽屉里,并上了锁。 再回来,脸上笑颜如花,瞬间像换了个人似的:“祝大公子,感谢成全,慢走不送。” 祝景澜也挤出一抹笑容:“娘子,咱可是说好的,年后才禀告父母亲此事的。如今咱们还是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夫妻。 过年期间,恳求娘子还能成全祝家的颜面。 还有,这几日晚间,爷只能宿在这里。” 黄之桐感谢他的提醒,光有和离书,还没见证呢,不能掉以轻心,遂点头同意,“好,那咱们互不干涉。您请自便!” 说完强烈控住脸上不由自主咧开的肌肉,害怕自己会笑出声,引起他的不快。 但是她还是没控制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在祝景澜的眼里,她的脚步轻盈快活,脸上神采奕奕,进出里外的,不像做了一天的家务。 让他望见了工地上,同杜守恒谈论施工状况的小窦。 除夕的一天,是男人和孩子们快活的一天,却是已婚女人忙碌的一天。 从早上一睁眼,祝家的长媳就陪着婆婆带领嬷嬷准备祭祀用品,祝家的佣人不多,这种场合能使唤的人手更少。 兼顾要教姑娘们做事,冯夫人是亲自上场。琐碎跑腿的事情只能黄之桐来做。 待祭祀拜祖时辰到了,又是一场冗长繁琐的祭拜仪式,一场祭祀下来,累的腿都酸了。 祭祀完了还要伺候一家大小的早膳,等黄之桐终于能坐下来吃口东西,大老爷已经用好了早膳,坐在首座等着离席,她只得匆忙吃了几口,让下人收了桌子。 吃好早饭便是贴对联贴窗花,换上新的灯笼,因为家里刚办完丧事不久,还有许多忌讳,要时刻派人盯着。 黄之桐虽分派各个院落的人干了,还是同陈嬷嬷一起检查一番。 还没歇脚,立夏又来请她到厨房看看菜备齐了没有。 到了厨房,才知道是谷雨见她早上没吃多少,给她擀了一碗面条。 黄之桐笑道:“正准备来偷吃呢,你就给我准备好了,还是你疼我。” 谷雨也打趣:“奴婢本来就是伺候少夫人的。不疼少夫人疼谁啊?” 也是真的心疼:“就是少夫人太累了,里里外外的。” 黄之桐在其位谋其职,站好最后一班岗:“哪里就累到了,就这几天罢了。” 谷雨不再讲话,让黄之桐吃东西,刚吃了几口,清明也进了厨房,谷雨问道:“你来厨房找吃的?” 清明点点头:“嗯,大爷吩咐奴婢准备些吃食送去咱们院子,还叫奴婢去寻少夫人回屋。奴婢正想着,来了厨房后就去寻少夫人。” 谷雨偷偷笑道,小声说:“少夫人,不会大爷见您没吃好,专门给您准备的吧。” 他有那个好心?!黄之桐是不相信的。 和离的事情她们并不知情,黄之桐没敢告诉她们,一是怕她们担心,二是怕她们把消息传给驰勇将军,作为原身的父亲,恐怕不会支持她和离。 黄之桐自顾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对清明道:“你准备吧,我们先回院子歇会儿。” 等黄之桐带着谷雨、立夏回到院子,压根没有见到祝景澜的影子,谷雨还是坚持:“奴婢就说了,大爷一定是给少夫人准备的。” 第84章 除夕 不管是不是,黄之桐已经不稀罕了。 除夕的年夜饭,祝家吃的很冷清,大老爷在场,小辈们都不太敢讲话,二老爷一房也是蔫蔫的。 唯一让人大感意外的就是祝景澜,居然主动给黄之桐夹了一块雁翅,瞧着她不动声色的把雁翅放在碗里,然后递给了后面的立夏。 后来又主动夹一块红烧肉,去掉了肥肉,只留瘦肉给她,黄之桐眼皮都没抬,把肉拨到一边,始终没有碰,没有一声谢谢也没有一声拒绝。 惹得冯夫人暗自急躁。 祝景澜自己也无能为力,除此之外,再也不知道该如何体现,正常夫妻间的相处模式。 见大家伙过年期间都拘谨着,大老爷也明知是自己在场的缘故,借着要单独和弟弟喝两杯,便拉着二老爷离席而去。 冯夫人有心要儿子与小辈们走近些,便留了祝景澜在席面上。 走了一座压迫的大山,孩子们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对于留下的小山头,冯夫人尽量让他的影响变小,招呼孩子们:“今儿大过年的,咱们热闹一下,喜气洋洋迎新年。老大,要不你带弟妹们行个乐子。” 祝景澜知道母亲用意,可是他平日里并不擅长这个,此时让他想个活跃气氛的法子,他当真想不出来。 为难道:“母亲,我一时也想不出,只听说人家行酒的时候有什么飞花令,不如我们来一个?” 飞花令,玩的是诗词的储备量,最小的十四公子祝景清不愿意了:“那还不如直接划拳吧。” 祝景澜听他说不愿意飞花令却要划拳,不由的蹙起了眉头,十四公子瞧见了立马低下了头。 “哎,飞花令,老十四确实不占上风,今儿晚上裤子都要输掉了。还是换一个,你再想想。”冯夫人赶紧打了圆场。 祝景澜实在想不出,别人又不敢说了,眼看气氛要降至冰点,冯夫人还是求助黄之桐:“老大想不出,之桐你帮大伙想一个。” 一直沉默的黄之桐实在不想扫了冯夫人的兴,轻轻说道:“我倒记得一个,不知道大家感兴趣吗?” 冯夫人积极的响应她:“好,你说来听听。” “数七吧。我们依次数数,数到七的时候不能出声,敲击一声即可,到七的两倍的时候,即十四的时候敲两声,二十一的时候敲三声,以此类推;同样十七敲一下,二十七敲两下以此类推,错的人接受惩罚。怎么惩罚你们定。怎么样?” 十一姑娘立即附和:“这个好,简单有趣。” 众人也纷纷赞成。 祝景澜有心感激她的解围,也想参与一下:“不若这样,七太长,咱们就数四吧,输的人吃口姜末调料,如何?” 不吃姜的十二姑娘吸了一口气,黄之桐柔声道:“到时候可以换一个惩罚方式,只要大家同意就行。” 游戏很快进行了,从冯夫人开始,开始数数,接着是祝景洛,最后一个是祝景澜。 没想到刚数到十二的时候十公子就犯了错,激动的敲了四下,被罚了一口调料汁。 接下来,随着数字越来越大,犯错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冯夫人也不曾幸免。 祝景澜起哄道:“母亲要不喝杯酒吧。” “好,”冯夫人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到黄之桐出错时,十四公子提议:“大嫂你也喝杯酒吧,像大伯母一样。” 黄之桐笑道:“你个老十四,大嫂若喝醉了,可是要打人的。” 屋里人都笑了,祝景澜也跟着起哄:“十四说的对,像母亲一样,喝一杯吧。” 黄之桐不喜喝这里的烈酒,想了想说:“要不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喝,答错了你替我喝。” 祝景澜不想扫大家的兴,点头答应了下来。 听黄之桐问道:“从前,一个猎人捕到一只狗熊,关在自家猪圈里。结果第二天发现狗熊跑了,你知道狗熊跑哪里去了?” “跑回山林了。”祝景澜不假思索。 黄之桐摇头:“不对!” “跑到邻居家了?”祝景澜开始猜了。 黄之桐依然摇头。 “跑他自家屋子里了。”十四公子喊道。 黄之桐还是摇头。 “那去哪里了?”十四很着急。 黄之桐慢悠悠的说道:“跑来催我喝酒来了。” 听懂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十四气急败坏的嚷道:“大嫂拐着弯儿的骂人。” 祝景澜知道她想骂的不是十四,是自己。 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捉弄,当着弟妹又不好面露愠色,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她的小聪明有几分幼稚。 那边十三姑娘笑出了眼泪,拿帕子擦脸后便指着十四公子:“十四弟,你是上赶子找骂,叫你使坏让大嫂喝酒!” 祝景澜端起酒杯,冲大家道:“好,你们大嫂能耐。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游戏继续下去,厅里有叮叮当当敲击的,有掰着指头数数的,有嚷嚷吃姜吃生蒜的, 一时间屋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直到戌时才散去。 大家伙都回去歇息一下,换身衣裳,准备守岁。 冯夫人已经乏了,不在前厅守岁,嘱咐黄之桐也好好歇着不必过来了。 黄之桐明白她的意思,留一些她和祝景澜的独处时光。 她要独处,但不是和那个人。 强撑的欢乐过后,辞旧迎新的大年夜,黄之桐异常的想家,想自己的家,想爸爸妈妈。 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现在他们在干嘛,是看春晚呢,还是出去放烟花了?跟谁一起跨年呢,是活着的那个她吗? 想到此,心情难免低落,加上身体真的疲累,无精打采的,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才好了一点。 谷雨给她擦着头发,见她恹恹的,担忧的问道:“少夫人可是病了?” 黄之桐忙道:“没有,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了,你们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去歇息吧,我这边不需要人了。” 谷雨收起擦头发的帕子:“奴婢不累,没有少夫人辛苦。” 黄之桐自己拿梳子梳头,用根丝带简单束在脑后,“我就是动动嘴,你可是跑断腿的,怎么不累,去歇着吧。” 第85章 除夕夜 “少夫人几日都没吃好,清明还在厨房准备吃的呢。”谷雨站在她身后,给她揉着肩膀。 话没说完,祝景澜就掀帘进来了,抬眼道:“他们准备了守岁的饺子,要不吃了再歇下?” 黄之桐拒绝:“不吃了,这会儿吃了就不好睡了。” 本来就没有食欲,再加上她知道,今年过年准备的饺子,是大老爷爱吃的羊肉馅儿的。 而她,不是特别爱吃,纯纯的羊肉啊,愣是什么都不加。 “已经叫人去取了。”祝景澜道,今天见她着实辛苦,也没能好好吃饭。 谷雨生怕黄之桐得罪了祝景澜:“少夫人多少吃几个吧,今夜要守岁的。” 说完捏了捏黄之桐的手。 黄之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好吧,那就少吃几个吧。” 清明端来了饺子,特意把一碗撒了几颗葱花的放在黄之桐跟前。 黄之桐被迫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嗯?!居然是她最爱的荠菜猪肉馅儿的! 这几个丫头,什么时候去挖的荠菜包了饺子? 她悄悄的冲清明和谷雨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没有这几个丫头,这几天她怕是要挨饿了。 自从大老爷回来过年后,祝家的饮食都是照着大老爷的口味来的,太重口味、太荤腥了,她实在吃不惯。 如同从前一样,遇到不合口的饭菜,她们都会悄悄的给她另做一份。 黄之桐堪堪吃了几个饺子,便放了下来。 祝景澜抬头看向她:“晚膳也没用多少,专门给你做的饺子,怎么不多吃几个。” 黄之桐怕她们的小心思被他知道不太好,“哪里就是专门做的了?” 祝景澜朝她碗里努努嘴:“馅儿不一样吧。” 说着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从她碗里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吃完认真问:“似乎好吃些,什么馅儿的?” 清明听了立即下跪:“请大公子责罚,少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奴婢便想着法儿的让少夫人多吃几口饭食。” “起来!”黄之桐有些不悦了,又没犯什么大罪,为什么要跪着? “荠菜猪肉的,我喜欢。你那里的,我吃着太油腻。” 祝景澜没有责怪下人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这样挑食不好!” 黄之桐反驳:“个人口味差异而已,算不得挑食。你不是也觉得好吃些。” 祝景澜便不再言语了。 想到以后跟他就没有瓜葛了,黄之桐便也无需在他面前装贤良、装淑德,管他怎么看自己。 心里这么想,人也放松了,吃过饺子之后就在不太宽敞的屋里溜达消食。 祝景澜看她走动,也跟着踱步,踱到她书架前,想寻本书册夜里好打发时间。 “可否借本阅读?” 黄之桐侧目扫了一眼书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大方的真诚自然:“随便,反正都是通俗读物。” “哪些是驰勇将军收集的?”祝景澜还是对驰勇将军的书感兴趣。 “上面一排有我父亲读过的,我收集的。父亲收集的书,有了上次弄丢的教训,已经另外装箱。” “你喜欢读兵书?”祝景澜想起那本《防守论》,略微难堪,转移了话题。 “说不上喜欢,做做样子。偶尔读读,让人家觉得不愧是将军的女儿。”她倒诚实。 “将军的女儿不一定非要读兵书啊,女儿家可以读的书许多。”祝景澜不认同此言论。 “吓唬人啊,别人一看我读兵书,肯定以为我很厉害,就不敢欺负我了。”黄之桐似乎在自嘲。 因为似乎没有人怕她。 这理论未免太孩子气了些!祝景澜不禁莞尔。 等祝景澜看书看的累了,起身走动一下,室内那位将军的女儿早已窝在帐子里睡的天昏地暗。 守岁对于她来讲,远没有睡眠来的更香甜一些。 能拿到和离书,估摸着是她最大的心愿吧,如今她心愿已经达成,自然可以酣然入睡。 可是他分明听见她梦呓,带着低低的啜泣, “**、妈妈,新年快乐!” “我会好好的!” 祝景澜不好去叫醒她,任由她睡着,今日他才发现,她也没以前印象里那么让人生厌。 大年初二,冯家宴请,冯夫人便带着子侄们去赴宴。 今日的黄之桐又换了身新装,耦合色的交领袄子,同色系的凤尾裙,杏黄织银丝提花褙子,浅黄色织锦缎毛披风。 脸上略施粉黛,如新月般的眉毛下,眼神清澈,没有了前几日的疲惫倦意,少了往日的清冷。 在冬日的艳阳下,张扬明媚,熠熠生辉。 冯夫人见她这样,大大舒了一口气。虽然儿媳对儿子还是爱搭不理,但儿子已经没有以前的冷漠排斥。 果然女人还要男人的呵护,儿子转了性,儿媳整个人也光彩照人起来。 再看看儿子,英姿挺拔,高大威猛,越发的成熟有魅力,有些冷漠甚至凌厉的眼神这两日也温和多了,对弟妹们还露出罕见的笑意。 不禁在儿子面前有意显摆,当初她是多英明做了这个决定,给他定了这么个亲事。 母亲看向黄之桐那欢喜的笑容,和看向自己那得意的神情,祝景澜不是没看懂。 但是昨日大年初一,当黄之桐在众人面前,接过他给的压岁荷包时,那嘴角没掩饰住的轻蔑的笑容他也看懂了。 她是在嘲笑他现在才注意到家里有个她,但一切都晚了。 而她这两日里,阳光下明媚的笑容也时时在嘲笑着他,他不知道她有多想离开这个家。 冯家现如今依然住在冯夫人的宅子里。 这院落虽比不上京城的将军府威武阔气,但是固州地大物稀人口少,院落占地面积还是不小的,比起乡下的庄子自然要气派宽敞多了。 五进三出的宅子,生生建一个园子出来,冬日里一片腊梅林煞是惹人喜爱,黄灿灿的腊梅迎着北风肆意盎然的怒放着,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 当年就是冯夫人喜爱腊梅,才建议在园子里种上腊梅,如今腊梅花开了,冯夫人却只能以宾客的身份来赏腊梅花。 第86章 冯家 等祝家人到达冯家的时候,已经有宾客早到了,没办法,谁叫他们住乡下那么远呢。 冯家老太太在花厅里候着祝家人,这个外孙子她许多年都未曾见到了。 祝景澜上前去给外祖母磕头,吉祥的话还没说出口,老太太自己起身上前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 冯夫人边劝解母亲边自己抹着眼泪,祝景澜忙扶起外祖母:“是澜儿不孝,一直没能抽空来给您老人家磕头。” 老太太摇头,又落泪:“你们做大事的人,都忙,外祖母不怪你,就是老了,常常想你啊!” 黄之桐站在冯夫人身旁,看她陪哭陪的挺投入的,终于知道冯夫人这温软的性子像谁了。 无法想象老太太这性子,年轻的时候是怎么在尔虞我诈的商人堆里做生意的,或许多年的家宅生活磨去了棱角,或者再精明能干的商人,遇到有官职的亲家也支棱不起来了。 这边祖孙情还没叙完,那边厢已经有人不耐烦看这煽情的环节了,黄之桐听到有人轻轻的从鼻子里的哼气声。 厅里坐的还有冯家的别处亲戚,这些人果然有许多不善良的。 老太太拉着祝景澜东问西问的,却见祝景澜的二舅妈从门外姗姗来迟:“吆,大姑奶奶都已经来了!真是对不住你们,你们看我,现在才脱身。” 大舅妈打着圆场:“这也怨不得你,谁叫子嗣最重要呢!如何,老三家的不打紧吧?” “没什么大碍,只说这几天累到了。天地良心,怎么就能累到她哦,不过是身体娇弱了一些罢了。” 冯夫人忙贺喜:“侄媳妇这是有了?恭喜母亲。恭喜弟妹,大过年的真是好兆头呢!” “是啊,真是好兆头呢,你们也快沾沾喜气,大姑奶奶也该抱孙子了。”说话的是祝景澜大舅母的娘家一位夫人,具体是哪个黄之桐没记住。 冯夫人成事在天的笑着:“该来的总会来。” 另一个夫人好心提醒:“前儿祝家婶娘刚薨了,如今还在孝期呢。而且听说祝家大公子常年不在家的。” “实在对不住大姑奶奶,一时嘴快,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前头说话的夫人赶紧用帕子捂了嘴。 “咳,这有什么打紧的,婶娘的孝期,三个月也行,一个月也行。繁衍子嗣才是最重要对吧。”又一位夫人口无遮拦的说道。 祝景澜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他没有出声,一群妇道人家说话,他若出声终是不妥。 外祖母却是真心诚意的劝他们:“话糙理不糙,如今澜儿岁数也不小了,也该再添喜讯了。” 冯夫人见母亲也如此说,只道是替她催他们,便没有做声,这两日他们有了相处的机会,说不定很快她也能等到好消息。 不料那个口无遮拦的缺货夫人见老太太也赞成她的话,愈加的口无遮拦起来:“大姑奶奶,听说他们成亲也几年了,我知道一位郎中。是位神医,这方面最拿手了,哪天叫他给你们家少夫人瞧瞧。” 冯夫人语塞,这不是请郎中的事儿,“郎中倒不用了,孩子们还年轻。” “唉~~大姑奶奶,还是瞧一瞧稳妥。”这话居然是祝景澜的二舅母说的。 黄之桐气结,当事人还在场,你们拿这种事儿,在这里当闲篇扯呢? 别人都知道你家外甥常年不在家,你这个当舅母的不知道么?生孩子难道能一个人生吗?!神医难道真的是神仙吗? 冯夫人能忍,黄之桐可不想忍了。 她瞧着祝家的二舅母,笑眯眯道:“人家说,有些孩子降生之前是天上的小神仙,他们投胎之前都会仔细为自己寻找好父母,这样以后的生活就顺遂,幸福。 万一没选好,碰到些蠢的,坏的,以后自己也便蠢了,那可就遭殃了。” 见众人都看向她,依然没有停下她的话:“我的孩子,兴许还没找到我,兴许去打妖兽了,还没来的及寻我。那我暂且再等一等,不着急。” 老太太听了这话,满心高兴,连声道:“好好好,我的乖重孙定是天上的小神仙,如今正忙着降妖除魔呢。” 听到这话,冯家的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的孙媳妇不高兴了,不就怀个孩子嘛,就那么点事儿。 笑话她给自己找借口:“天上哪有那么多神仙,即便是有,没准是不愿意来呢!生个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你看咱们冯家,孩子遍地跑,这不老三家的又怀上了。” 便是这样刺耳的话,黄之桐依旧端着刚才的笑容:“也许是真的不愿意来了,可能嫌弃我们在乡下的地方小。不像你们冯家可以住这么大的地方。可见神仙也是贪慕虚荣的。” 这句话说完,冯家两位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是她们执意要住这里不肯搬离,霸占了姑奶奶的宅子。 姑奶奶争不过她们,姑爷也不吭声,没想到如今被晚辈拐着弯儿,指着鼻子羞辱。 刚刚那位说话的少夫人见婆婆难堪,气急败坏的指着黄之桐:“你这话是何意?我们住在这里也不是平白无故就住的。” 老太太敲着拐杖呵道:“闭嘴!人要脸,树要皮,还问人家是何意?自己心里没数吗?” 花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有的亲戚当没听见他们说话,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竖着耳朵等待下文。 此时祝景澜才开口:“外祖母,切勿动怒,您放心在这里住着。我娘这宅子,是我娘孝敬您老人家的。” 又朝黄之桐道:“娘子想住大宅子,我给娘子修一处即可。” 黄之桐只能面上配合着他:“那,也要种上成片的腊梅。” “好,种上。” 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园子里的腊梅开的正好,澜儿你带之桐去逛逛吧,我在这里陪陪外祖母。” 祝景澜看到母亲眼色,拱手告辞,带着黄之桐出了花厅。 此时祝景澜知道该给她赔个不是,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别的又不知说什么。 黄之桐心里生气压根就不想和他讲话。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无语的走着。 第87章 冯家二 一圈下来,园子也逛了,腊梅也赏了,冷风也吹了,黄之桐极度不舒服,她又冷又累不想走了,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捡块干净的石头一屁股坐下。 祝景澜走了好长一段路,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才想起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 又赶紧的往回寻,看见黄之桐坐在石头上,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娘子怎么停下了?”祝景澜不解,好好的逛着园子,怎么就突然坐下了。 “累了。”黄之桐语气平淡如常。 “累了?”祝景澜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工地上你一天跑那么久也没看你如此累。 便也不催她,站在边上等着。 黄之桐本来是想躲个清静消消气,可现在身边立着个竖挺挺的人桩子,更是来火。奈何在外面又不好发作,又无处可去,真是憋的难受。 便双手抱膝,把头埋下去,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那个人桩子,不知道她此刻是怎么了,还道她是想打个盹,解下身上披风给她披上去。 黄之桐猛然一惊,立刻抬头,就对上祝景澜不知所措的眼神。 他立即闪躲道:“怕你冷到了。” 黄之桐干净利落的站起身,把披风给他:“不冷,多谢!走吧。” 自己快步向前走,绕过屏障,刚走了没几步,迎面遇到只身前来的冯时新。 冯时新只看到前头的黄之桐,拱手行礼,腔调带着新年喜庆:“见过表嫂!时新有事出了趟府,刚刚才回来见过祖母及长辈。 听说表嫂同大表哥在园子里,特来拜见。给表嫂拜新年,祝嫂子新年吉祥,完事顺遂!” 黄之桐微微蹲下身子,还冯时新一个礼:“表弟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三表弟有心了。”祝景澜穿好披风,从后头走上来,说话语速比起冯时新慢多了,“今年生意可好?” “托大表哥的福,生意还不错。”冯时新的腔调没有了方才的饱满。 “可不是托我的福,你那窑场的小伙计,我常常能见到,十分的能干,是个能人,你是托她的福。”祝景澜单刀直入,“你从哪里寻的伙计?花了不少银子吧。” 冯时新的脸有几分僵硬,用尬笑掩饰着:“大表哥说笑了,冯家哪有什么窑场。” 黄之桐不着痕迹的提醒冯时新不用紧张:“我们采石场也经常有人提起,冯家在浦城有窑场,我怎么亦没听表弟提起。” 后面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莫非是表弟自己的?” 冯时新有了黄之桐的鼓励,越发的做作:“以讹传讹吧了,时新哪有那门路。” 看起来更像是有了私产刻意瞒着冯家人,不叫其他人知道一样。 祝景澜一副你说我就懂的样子,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暗道:都给我装!这女子究竟给你们灌了多少迷魂汤? 黄之桐见祝景澜上前,便刻意慢下了步子,与他错开步子,同冯时新闲聊:“今年又看好哪些生意?” 冯时新恢复了平日的灵光,对着黄之桐就打开了话匣子:“表嫂!大表哥身上披风低调奢华却并不张扬,花色与面料搭配的恰到好处,款式也颇新颖,配上大表哥飒爽英姿,真是啧、啧、啧。这是表嫂缝制的?” 也不等她回答,自顾道:“表嫂,你把花样子给弟弟呗,我让店铺的裁缝学着裁剪,保准顾客蜂拥而至。” 祝景澜平日里跟冯时新没那么熟,此刻也也不好停下来等他们。 听身后黄之桐笑着道:“马上都上春装了,你赶着做披风卖给谁啊?” 冯时新不认同:“固州的冷天还多着呢,这披风能穿到二三月份。现如今不做,可以夏天做来起来入秋开卖。被大表哥这么一穿,春天买不到的人,冷天一定抢着买。” 祝景澜实在听不下去看,回头看向黄之桐:“你听他瞎扯!走吧。” 冯时新讪讪笑着闭了嘴。 折磨一整天的冯家宴席终于结束,祝家人索然无趣的回到庄子。 小院里,清明给黄之桐留了一份砂锅炖煮,黄之桐洗手更衣便坐在火炉边吃了起来。 祝景澜进来时,黄之桐正吃的起劲,没有抬头看他。 祝景澜虽有不愉但也没和她计较,这里不是外面,他们也不必装的多恩爱,她没有礼数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 可是黄之桐已经吃好了,小院里也转过了,屋里器皿也摆弄过了,还是不搭理他,他才觉得不对劲。 若说之前没有礼数那是不待见他,如今她也见到和离书,为何还会如此? 祝景澜背着黄之桐问询了谷雨,才知道黄之桐在冯家宴席上,被人奚落了。 怪不得甩脸子给他看,原来在别人受了气了!祝景澜觉得女人当真麻烦,怎么就那么多事儿! 转眼又想受了气也是在他外祖家,总也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决定帮她纾解一下情绪。 遂走至黄之桐身旁,见她不停的在整理物品,只问道:“听说今日宴席的时候他们又惹你不快了?” 黄之桐停下手中的活,不知他听谁说的,听说了什么。 今日入席之后,也没什么值得能让她不快的事儿,不过是上了几份海鲜,其实也不是新鲜的海鲜,她不喜欢,没有动筷子而已。 那些自诩高贵的夫人,便热络的给她科普海鲜的鲜美和营养价值,她依然坚挺的拒绝了,用的理由是吃不惯那种口感。 她们便拉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奚落她吃不惯海鲜。这种时候她一般是不理睬的,实在无聊至极。 于是便回答了祝景澜:“入席之后?没有不快,不值当。” “确实不值当,她们目光短浅了些。”祝景澜见她否认。便又提起花厅的事情,向她真诚的道歉,“对于花厅她们所说的,让你受委屈了。在下给你赔个不是吧。” 黄之桐对上他的眼睛,本来自己已经消化了,现在他又提起,等他给赔个不是,看他能赔出个什么花来。 可祝景澜被她这么直愣愣的一盯,有些恍惚。 第88章 榆木疙瘩 黄之桐等不到他的赔礼,转过脸,轻飘飘的来一句:“这算什么委屈,比起我在京城受的羞辱,可是小巫见大巫。” 说完又开始动手整理物品,是一些制作熏香之类的东西。 祝景澜听她这样讲,知道她在京城定是受不少闲言碎语,还是因为他! 便又真诚的道歉:“在京城的时候是在下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这个榆木疙瘩! 黄之桐把手中一个装香料的盒子“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案几上,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倒是赔啊!难道赔不是就轻描淡写的“赔个不是”四个字?” 祝景澜一时语塞,还真不知怎么赔不是。 黄之桐气还不顺:“你何时对的住我?如今想起来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四个字就完了! 在京城你一走了之,剩个烂摊子给我,你不喜我我不怪你,那些事情暂且不提了。 可是今儿呢,你当真我愿意跟你舅母们撕破脸吗?若她们不拿我的身体来闲言,我也不跟她们计较。 不就是生个孩子嘛,多大点儿的事儿啊!男人生不出,女人还不容易!只要想,一盏茶的功夫,外加九个月就做到了。 我不过是为你的面子,不想叫她们谈论不休,才提起宅院好堵了她们的嘴,你倒好,接着我的话就把房子送你外祖家了。 你打我的脸是从京城打到固州啊!” 祝景澜有些震惊的看着她,猜不透她口无遮拦还是真性情,也不好同她讨论生孩子的问题。 顿了顿才道:“我没有想要下你的面子,我觉得你堵她们堵的好。只是那个宅子他们住过了,我便不喜了,原本就不想要了。 外祖母先住着,等她老人家殡天了,就卖出去得了。” 黄之桐把盒子放入一个箩筐中,又去木箱里翻找什么,不再理他。 祝景澜自知理亏,于是耐着性子哄她:“你想住大宅子,我们就建一栋大的,并非随口说说的。 浦城如今新出一种材料名曰‘水泥’,那个东西建房子极快,还坚固,铺的路平整极了。 工部杜主事也在浦城,有他在,今年应当就能建好。” 他看着黄之桐低着头,听到水泥时还是顿了一下,但没有让他看到脸,好久她才清了清嗓子道:“那是你们祝家的事情,与我无关。等府衙开了印,我就会离开固州。” 她已经在收拾物品了,祝景澜偷偷扯了一下嘴角:“你既然跟黄家断了往来,和离了你能去哪里?要不······” “去西北,我父亲那里!”黄之桐立即打断他,不让他有任何其他的念头, “父亲送我去京城国公府,就是为了能让我许一门好亲事,如今亲事不如意,父亲自是要我回到西北去。” 祝景澜好心道:“那我送你回西北。” “不用,此处离西北不远,我自己回去便可。你自去忙吧。” 好吧,又撒谎,嘴里没一句实话。 “你的手帕交赵夫人在浦城,要不你到她那里住些日子?”祝景澜又试探。 “不劳公子挂心!”黄之桐稍微好看一点点的脸色又变回了冷漠和不在乎。 祝景澜刚刚打开的话匣子就这么给关上了。 初三日酉时末,祝家田庄来了一位客人,受到庄子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人的欢迎,能在祝家受到如此欢迎的,不用刻意打听,就听到有人相互传递消息:“鲁国公府的十三公子来了!” 杜公子不仅仅是在京城时候对他们府里雪中送炭的人,还是在祝家搬到固州乡下以后,拜访他们的地位最尊贵的人,他的到来自然受到大家的热情款待。 冯夫人亲自下厨安排了酒菜,大老爷迎接到了前院。 杜公子很抱歉来的这样晚,因为他出门的时候装了不少东西,赶路就慢了一些。 祝景澜一脸看戏的表情,看杜守恒被家里包围,看他比自己回来都要受到欢迎,还要看他如何找借口见到黄之桐。 这时候的女性,家里来男客,没有当家做主的人的允许,是不能出来见客的,事已黄之桐还在自己的屋里。 杜守恒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夸下面的弟弟妹妹长高了,变好看了,送上贴心准备的礼物。 有人欢喜有人害羞的接了。 等他应酬完之后,祝景澜皱着眉头调侃:“你是来看望谁的?” “贵府上的每个人都看望啊,也包括你。咦,怎么不见嫂夫人?”杜守恒像是才意识到一样。 祝景澜打起精神:“你连她都要看望啊?!” “那当然,不过不是我要专门看望,是替别人看望的。”杜守恒面不红心不跳的说。“赵同知的妹妹托我给嫂夫人带个安,还送了礼品,嘱咐我一定交到她手上。” “那我转交不可吗?”祝景澜问。 “还是别了吧,女人家的东西。”杜守恒直接拒绝。他还是亲眼看到黄之桐才放心。 黄之桐听到前头传话,说是大爷叫他去见客人,就知道杜守恒有事要告诉她。 不慌不忙的去了。 见到杜守恒,黄之桐如以前在京城将军府见到他一样,规规矩矩见礼,大大方方讲话:“感谢杜公子替妾身捎过来,赵大人一家还好吧。” “都很好,赵夫人邀嫂夫人有空去蒲城住几日。”杜守恒表现的也挺好的。 “有空闲了一定去,我给赵夫人写个答谢信,劳烦杜公子也帮我捎过去。还给她绣了个香包就差几针,不知杜公子在固州逗留几日?”黄之桐感谢杜守恒和赵西漫为她找的借口。 “那嫂夫人可要抓紧了,我最多两三日便要回去了。原定正月十六开工的,工地上闲散的劳工太多,又改成了正月初八。 天气严寒,刚开工时要盯的紧,杜某一定要到场。”杜守恒不动声色的传达了消息,两人装作不太相熟的闲聊了几句。 初四日的早晨,十一姑娘祝英珏穿着黄之桐送的衣裳出现在前厅,蜜和色湖绸团花纹的夹袍,烟云蝴蝶裙,象牙白的素面锦缎鹤氅。 第89章 十一姑娘 这身新衣裳大年初一已经穿过一次了,本不算稀奇,但年轻的姑娘身形纤细,体态婀娜,巴掌大的脸庞上面色如玉,整个人清新如夏日荷叶上的一滴水珠,光洁耀目。 让黄之桐不由多看几眼,这个小姑娘,比他母亲姐姐都要标致,这妆容明显经过刻意打扮的。 头发上插着蝴蝶纹鎏金步摇,景泰蓝的蝴蝶型形耳坠,与身上衣裳遥相呼应,再看她脸上,隐约带着一丝羞涩。 稚嫩的小姑娘,心事再怎么藏也会暴露几分。 黄之桐好像发现什么大秘密,再看杜守恒,灿烂阳光的爽朗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温和,性格讨喜,典型的邻家大哥哥形象。 与祝景澜坐在一处,一个是冬日冰山,一个如春日暖阳。 如果是她,家中有让人疏离又不顾家的父亲,又畏惧又不喜的哥哥。自然会对与他们性格截然相反的男子产生好感。 好巧不巧,正当母亲想要考虑她婚事的时候,一个暖男出现了,少女的心可能一瞬间就被捕获了,更确切的说是自己心生爱慕了。 黄之桐又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这个祝英珏性格不像祝景澜,但性情像他,容易一见钟情,不对,她这也不算一见钟情,她小的时候就见过杜守恒了。 也未必今日才生出情愫来,或许早就开始了,毕竟这里的孩子早熟嘛,刚出生就订婚,十一二就谈婚嫁,十三四成亲的也是有的。 祝景澜也未必是一见钟情,那个缺货也许早就看上七姑娘了,等七姑娘大了才生出要求娶的歹意。 正天马行空间,听到十一姑娘唤她:“大嫂,大哥说要去山上狩猎,不如我们求了母亲也一道去吧?” “嗯?”她回过神来,她果然想同杜守恒多待一会儿! 祝景澜是答应杜守恒去附近山上狩猎,可带一个杜守恒已经是累赘了,怎么还能带她们。 便是祝景澜答应带她们一起出去,可她并不想与祝景澜多待在一起。 黄之桐果断拒绝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深山,有些不敢。” 可是十一姑娘可不是这么理解的,她以为黄之桐不好意思同大哥一起出去,但是这几日大哥都在家里,母亲的高兴她是能看出来的。 于是她当着众人的面求了母亲:“母亲,您不知道吧,大嫂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山上,没看过人家狩猎呢。不如今儿英珏陪大嫂一起上山?” 他们作为将军家的公子姑娘,在京城时便会在周边山上狩猎,到了固州更是无拘无束,经常往附近山上跑。 冯夫人觉得自己的姑娘此举有些鲁莽,又不好这会儿训斥,只好替黄之桐找了台阶: “你大嫂养在深闺,哪像你这个山野的丫头,没上过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要不今儿你们带她一起去吧。多带些人手,护着点。” 大老爷也难得的开口:“去吧。咱家的女子不必那么拘束。” 黄之桐不想继续做老好人了:“父亲,母亲,儿媳有些累了,今儿就在家里歇着,不陪弟妹们出去了。” 十一姑娘岂能甘心:“大嫂,去吧。很好玩的!” “十一妹,”祝景澜不容商量的说道:“我陪杜公子并非单纯狩猎,回来时候还想拐至裕山南侧悬空寺。 你八哥不日就要出发,走的匆忙,你们在家给他好好收拾行装,与他多待一刻。天气暖和再去山上吧。” 十一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哥驳回,脸上有些过意不去,杜守恒立即发挥了他暖男功效: “各位弟弟妹妹,杜某挺想见识一下固州出了名的悬空寺,听说那边山路陡峭,车马都不易上山,妇孺就更艰难了。耽误你们兄妹相聚实属罪过。争取早去早回。” 冯夫人马上转弯又哄她们姑嫂:“是呢,悬空寺离我们这儿不远,确实是一大奇观,但上山的路太难了,你们是上不去了。 今儿你们不出去做客,就在家里乐呵乐呵,看看老八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说着又转向祝景澜:“澜儿你和杜公子上山也小心些,当心脚下。” 祝景澜答应一声便跟杜守恒告辞下去。 十一姑娘不好埋怨母亲这墙头草的做法,没让她达成心愿,只能恹恹回自己屋子。 黄之桐第一次听说这附近有建在半山腰的寺庙,心中满是好奇,但忍着没表露出来,待获得自由,哪里不能去呢。 这一日难得的清闲,大老爷陪着冯夫人去了冯夫人姑姑家,二老爷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就剩一群孩子,在暖阳下逍遥自在。 黄孩子桐懒得管他们,自己搬个凳子坐院子晒太阳,难得的清闲。 清明从外面回来告诉她祝景洛要见他,待黄之桐在院外见到祝景洛时,他一脸离别的伤感,原来是同黄之桐道别的。 黄之桐今天才知道他过几天就要出发了,越发觉得祝景澜不近人情,“大嫂也听说了,没想到去的这么远,而且这么快就要走了。” 祝景洛却反过来安慰她:“大哥是为了景洛好,景洛是庶子,想要挣功名,军营是最好的去处。” 这个黄之桐懂,她父亲亦是如此。 庶子的出路无非自己有本事的就去军营挣功名;或者给家族打理产业;再没能耐就只能等着父亲死后被分家,给些微薄的家产自立门户。 她拿出大姐姐的范儿鼓励他:“那你好好干。你聪明,能干,一定会有出息的。” 祝景洛得到夸奖有些许冲劲,只是离别的惶恐太让人窒息,他还是开口相求:“大嫂,景洛还有件事情想私下求你。”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我知道母亲待姨娘不薄,但是景洛不在家,还请大嫂能看在景洛敬重你的份上,多照看一下姨娘。”祝景澜的眼里已经有水光隐隐出现。 便是在被教养要懂事自立,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此时离开娘亲怕是几年不得相见,自是会难过。 第90章 情窦初开 黄之桐明知道她无法做到帮他照看他娘了,还是违心的答应了:“好的,你放心去吧。” “还有,大嫂,”祝景洛还是决定告诉大嫂,“大哥他,他打听过山石和窑场的事儿。” “那你怎么说的?”黄之桐问。 “景洛什么都没说,大哥也看了山石的账簿,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打听才不是你大哥吧。”黄之桐无所谓,“你冯家表哥那里,也被他打听过了。窑场就是普通烧窑的,没什么好打听的。” “大嫂,”祝景洛踌躇间,鼓足勇气开了口:“其实如今的祝家比去年境况大有好转,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在外奔波了。” 黄之桐不知他说这话何意,随便应付:“没有那么辛苦。” “大嫂,你觉得南方好吗?”祝景洛问的突然。 “好啊,至少不会那么冷,还有新鲜的蔬菜水果。”黄之桐对这个世界南北最直观的了解。 “你愿意去吗?” “有机会一定愿意啊。” “那,”祝景洛涨红了脸,“如果你不喜欢这里,就去南方,景洛带你去南方。” 任黄之桐再迟钝也明白了祝景洛想说什么,少年无畏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黄之桐笑了:“景洛,如果我想去南方,自己可以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一直在这院里守下去。”祝景洛鼓起了勇气,“我去军营一定挣出功名······” “景洛,”黄之桐打断他,她尊重他年少的情窦初开,但不能纵容他无谓的异想天开。 不管他是否会伤心,也要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她跟他以后可能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一个成年女性可不想祸害一个单纯的孩子。 而且以后她与祝家,与祝景澜没有瓜葛,但眼前这个孩子不行,他姓祝!不光前程,怕是性命也难保。 “你去投军挣了功名,好好为祝家,为你父亲长脸,为你自己挣一个光明的未来。你的亲娘也指望你呢,大嫂会为你高兴的。 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告诉大嫂,我给你备好,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你多陪陪姨娘,陪陪弟妹们吧。”黄之桐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 祝家的孩子都是情种吗?怎么一个一个那么喜欢暗恋别人。她情愿今天没有听到这番话! 祝景澜与杜守恒第二天早上才回农庄,黄之桐并不关心他们昨晚在哪里过夜。 对于祝景洛眼里的不甘和哀怨,她也没有刻意躲避,依旧像从前那样,微笑从容的当他是弟弟。 早膳是男女分开吃的,黄之桐一边若无其事的吃着手里的松子发糕,一边偷看十一姑娘心不在焉的情窦初开。 可惜大厅外间的那个男人却毫不知情,这又是一场单相思的苦恋啊。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人世间的痴男怨女都是自讨苦吃,没有爱情就没有伤害,何必给自己套上情感的枷锁。 另一个逍遥快活的杜守恒,传信的目的已经达到,罕见的建筑群见识了,没有掺和他们家的事情,谢绝了挽留,自行离开了。 送杜守恒走后,祝景澜给手下的人送出了不同的任务:在京城的人迅速调查黄之桐在国公府的生活情况,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 在浦城的人快速选好能建宅子的地方,地皮也行,废宅子也行。 选两个熟悉浦城风情风貌的人,进入窑场做工。 通知了护卫山峰负责送祝景洛去南方军营。 顺便就安排人接手了采石场,搞的冯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背后指点的冯时新一个不知所措。 冯夫人暂时功夫跟他“争抢”采石场的经营权,眼下十一姑娘的事情一直困扰着她。 新年一过,十一姑娘祝英珏就十四岁了,亲事还没着落。 以他们家目前的情况,在这固州小小的地方,门楣高的人家看不上他们,地位低的人家要么不敢跟他们结亲,要么他们实在看不上眼。 冯夫人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个小女儿,自是千娇万宠的,不舍的给了不珍惜的人家,便生了送去京城的想法。 京城的人家到底见过世面,看的远些,上面几个姐姐婆家都没受到牵连,还是能靠一靠的。 京城的女儿写信来,给物色了几户人家,其中一户很是满意,就等着二人相看。催十一姑娘过了年就可以动身去京城。 冯夫人怀着对女儿婚姻憧憬,又恋恋不舍小女儿离她太远,几番矛盾挣扎中,还是劝说十一姑娘收拾行装即刻就出发。 趁这几日容西的动乱还没蔓延到此地,没有波及到此处向东的路途。 霭霭暮色中,祝景澜进了黄之桐的院子,屋里有女子的声音在哀怨着什么,偏房里已经有丫鬟出来了:“大爷回来了。” 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祝景澜问:“十一姑娘还在?” 丫鬟回道:“是的。” 祝景澜还是进去了,他对这个家里关心的太少了,十一妹是有什么难处吗? 室内姑嫂二人得知他回来了,都已经站了起来,看站的距离,刚才也应该坐的非常近。 二人双双行礼, “夫君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正考虑如何开口询问十一妹妹,好表达关切,十一姑娘就匆匆又欠了欠身:“大哥,大嫂,英钰回去了。” “哎,出门冷,把披风披好。”黄氏女把披风给十一姑娘披上,又唤外头:“清明,送十一姑娘回去。” 十一姑娘出了门,祝景澜便问黄氏女:“十一妹怎么了?” 黄氏女没等他落座,自顾自的坐下了,仿佛对一个陌生人说话那样的:“母亲想她去京城四妹妹那里住下,寻一门好亲事,她不知该如何决断。” “京城就能有好亲事?还要借住到别人家里头。”祝景澜一听就不高兴,又觉得自己太武断,不然十一妹妹也不会在此逗留这么久。 “那么你怎么看?”他问黄氏。 “我能怎么看?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面前的人呛他,“有一点你说的对,京城也未必有好姻缘。” 祝景澜扯了扯嘴角,跟她说话有些吃力不讨好,她对自己积怨颇深。 第91章 诡异的气氛 室内灯光昏沉,祝景澜凑近了水仙,花儿依然俏生生的开放,冷冽的香气悠悠传来,冲破了室内原有的清香。 他有心逗弄她:“明儿我就得回浦城。” 黄之桐作势思索了一下:“正月十六府衙开印,不能等吗?” “我如今不过小小士卒,能回来几天已经是上头开恩,待到十六过后,时日太久。” 黄之桐一时没有讲话,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别说那一群流放犯要看管,祝景澜不能待到十六之后,她也是不能在外那么久的。 初八河道开工,杜守恒的意思要她早点过去,她的窑场留下人的也没闲着,很多事情等她回去定夺。 “你能明儿走之前同令尊令堂说清楚吗?”说清楚了,她就能冠冕堂皇的离开,不用再找借口。 “明儿初五,迎财神的日子呢。”祝景澜似乎有些为难,还是摆出好说话的样子。“我尽量说清楚,倘若不便,等我过些日子回来?” 黄之桐瘪着嘴,只能应承下:“正月十六你一定回来。” 祝景澜毫不含糊的答应:“好,到时候回来。先安歇吧,明儿一早赶路。” 黄之桐盘算着她是不是借口去赵西漫那里,先去浦城,等正月十六再回来。 不然在这里干等到正月十六,人闲的难受,心里也不安生。 无意中瞧着祝景澜窝在榻上,睡的安稳深沉,这几天他也算是谦谦君子,宿在屋里的时候从不逾矩。 转眼暗笑自己多虑了,那也算不得谦谦君子,作为过来人,她懂!同她一样罢了。 和离应该不会出现差池,便决定先行去浦城。 躺上床,安心睡去。 第二日醒来祝景澜已经不在了,黄之桐无关紧要的问了一句:“大爷已经出发了?” 清明神秘道:“没有,昨夜大老爷来人叫走了大爷,就没回来。不知家里怎么了。咱们院子偏,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早上奴婢出去一圈,大家都在自己院子里没有出来。” 黄之桐没多想,祝景澜半夜出去那是正常不过的。 自己梳洗好去了前院正厅。 可是到了前院才发现不对劲,祝家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大老爷夫妇的脸色都不好看,冯夫人见到她一脸歉疚。 大家伙吃早饭时也都是默不作声的,连平时叽叽喳喳的十四公子都不吭声,祝景澜也没有要回浦城的样子,黄之桐还如平时一样暂时没有落座,伺候大家先吃。 祝景澜却拉她坐下,默不作声的给她夹了一个素包子,示意她一起吃饭。黄子桐不问,只是默默吃饭,这诡异的场面再次出现,让她觉得似乎和自己有关。 祝景澜见她吃好了,没等他父母亲发话,拉着她的手对父母亲道:“儿子同内子先回去。” 大老爷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长辈还没离席,居然他们先走了?!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黄之桐被他牵着离开厅堂往后院走去。 她不清楚祝家出了什么事情,让祝景澜在众目睽睽之下,非要演这离奇的秀恩爱的戏码。 第92章 观念不同 却清楚知道自己的手,第一次被祝景澜这般演戏似的牵在手中,不同于上次的上药,这次是完全的被他大手握在掌心。 这个举动令她十分不适,她努力的想抽回手。 可她明显感觉到握着她手的他的手,力道也在加深,以至于她不能及时的抽回手来。 对于祝景澜的有意而为之,黄之桐非常不爽,奈何身后还跟着祝家的下人。 黄之桐只得紧跟祝景澜,靠近他,小声说:“放手。” 祝景澜却像没听见一样,没说一句话,依旧牵着她,慢悠悠的走着。 黄之桐没心情陪他演这莫名其妙的戏码,急中生智道:“手疼。” 终于他手上劲道一松,她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借着袖子的掩饰,用手帕擦去手上他握过的痕迹,仿佛有丝丝的汗意,是他的。 原来这么演戏也让他为难,黄之桐不禁同情的看了一眼祝景澜,却见他也望向自己,碰到她的目光立即躲闪开来,脸上有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稍微顿了顿脚步,二人便一起往黄之桐的院子走去。 祝景澜径自走进屋子,对跟在后面的清明谷雨道:“去外面守着,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黄之桐知道他有话说,便不同他客套,倒了两盏茶,自己先坐在榻上,端起一杯捧在手心,等着他开口。 祝景澜见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好和她计较。 开门见山道:“父亲执意要英珏去京城,起初英珏不肯,只道她是离不开母亲。直到晚上忽然跑去母亲房里,说她心中有意中人了。” 祝景澜打量着黄之桐没有任何好奇的表情,问道:“莫非你已知晓?” 黄之桐垂眸盯着手中杯子上,氤氲热气袅袅婷婷向上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这个年龄有喜欢的人不意外啊。” “昨儿她同你讲了?” “没有,只问我要不要去京城,我说我不是她,无法给她做决定。”黄之桐仔细回想,好像早上没见到祝英珏。 “可是这个人她目前嫁不得。”祝景澜同意她的话,但也得考虑现实。 黄之桐没有出声,抬眸看向他,等着下文。 祝景澜摸不清她知道多少:“她瞧上的是杜守恒,我的发小。” 果然是杜守恒!黄之桐没有看错:“既然杜公子是你的发小,那有何嫁不得?是鲁国公的门第过高,还是你觉得杜公子配不上十一妹?” 祝景澜严肃道:“依祝家目前的情形,鲁国公的门槛确实太高。况且杜守恒我了解,他不会喜欢十一妹。” “你不是杜守恒,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十一妹?”黄之桐嗤笑。 祝景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把他们男人私下胡侃乱侃的话讲给身边的女人听。便道: “父母亲和我的意思让她死了这条心,京城四妹妹已经为她物色了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可是她要死要活不肯去,被父亲关进了祠堂。” 祝家的祠堂,不过是西边院子里一间偏僻的屋子腾出来的,周围没有遮挡,这个天气还是阴冷可怖的。怎么这个世界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把人关进祠堂啊。 黄之桐感同身受的打了个寒颤,喝了口热茶:“从昨晚关到现在?祠堂里太冷了,还是劝你父亲放十一妹出来吧。” 祝景澜无奈道:“不是父亲不肯放她出来,是她自己执意不要出来,一心想······”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黄之桐知道他要说什么,听到他又道:“我想着她既然昨晚来找你,平日里她听你的话,不如你好好劝劝她。” 这就是今天让她感到气氛诡异的原因?为了劝他妹妹?不太像啊。 黄之桐推脱:“有什么好劝的?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她喜欢杜守恒,你就带她去见杜守恒,让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杜守恒也喜欢她,自然会与她共结连理。 如果杜守恒不喜欢他,就明白的拒绝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再喜欢其他优秀的男子。” 祝景澜睁大眼睛,这女子对待男女之间的事情看的过于草率,“这是终身大事,怎能如此草率?而且女子一旦说出口,清誉就完全毁了!” 黄之桐不相信这是杜守恒相处几年的朋友,怎么就没让他迂腐的观念有一点点改变,连年少的祝景洛都不如。 她本不该理会他,但事关杜守恒,她不由的替杜守恒说话,放下手中茶杯,同情道: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些。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那个人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的结局,即便没有回应也不留有遗憾。” “话虽如此,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发小。”祝景澜有些许的难堪。 “你觉得难为情,不好面对自己的发小?”黄之桐设身处地的从他的角度想。 祝景澜没有答话,默认了。 黄之桐便也不好咄咄逼人:“正因为你们是发小,更是了解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以我对杜守恒的了解,不会毁了十一妹清誉的,应该让她说出来,。” “便是说出来让他知道又怎样?”祝景澜还是说出杜守恒的私下喜好:“杜守恒绝不会喜欢上年幼的姑娘,英珏于他而言就是太年幼。” 黄之桐不屑一顾:“喜欢一个人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嘴上说是一回事,感情上头了又是一回事。再说你们男人不都是一样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 祝景澜反驳:“谁说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 黄之桐想起了他见到的那时的七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没有揭穿他,端起茶杯开始喝茶。 祝景澜见她不再讲话,也啜了一口茶,说道:“我去求父亲,放英珏出祠堂,也许可以照你说的试试,让她死心。” 黄之桐不清楚杜守恒到底会不会喜欢这里的女子,依他和祝景澜的关系,难说。 她也不做多想,毕竟她又不是杜守恒。也不操心那位大哥到底能不能劝好妹妹。 外头气氛不好,她把三个丫鬟都拘在院子里,把屋里的东西好好收拾一番,该带走的都打包好。 第93章 祝英珏 直到申时末,外头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是冯夫人叫她到前厅。黄之桐寻思着到饭点了,早就饿了,难道喊她吃饭不成。 到了前厅看到祝景澜和祝英珏都在,冯夫人并没有在场。 祝英珏像是刚梳洗过,此刻坐在餐桌前,面色苍白却带着认命般的坚毅,眼睛已经哭肿了。 祝景澜坐在一侧香几旁,正饮着一盏茶水。 仿佛都是在等着她的到来。桌上没有饭菜,屋里屋外也没有下人。 祝英珏见到黄之桐眼泪便滚落下来,“大嫂!”她起身朝黄之桐走来,却有些踉跄。 黄之桐快步上前,忍不住心疼道:“怎么把自己哭成这样?” 掏出自己帕子给她擦眼泪。 边擦边哄她:“傻瓜,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哭有什么用。把自己哭丑了,就没人喜欢了。” 祝英珏哭的更委屈了,把头靠在黄之桐肩上。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女孩哭的如此伤心,黄之桐伸手揽她的肩膀,想给她一个来自姐姐的拥抱,却见她针扎一样抖了抖肩膀。 屋里生了火盆,祝英珏只着一件轻薄的袄裙,黄之桐虽是想拥抱她,但手上力道并不大。而她如此反应只能说明身上有伤。 黄之桐警觉的看了一眼祝景澜,轻声问祝英珏:“身上可是有伤?怎么回事?” 祝英珏依旧流着泪,脸色涨的通红,随即用帕子捂上了脸,默认了身上有伤。 黄之桐再不想管祝家的闲事,也见不得眼前靠在她肩头哭泣的女孩,遭受了家暴。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受到的教育却无法置喙打她的人。 只能狠狠的剜了祝景澜一眼,又转头哄祝英珏:“好了,不哭了,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能做到这样真是了不起。大嫂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告诉我,想我怎么帮你?” 边上的祝景澜被她剜了一眼也只能忍受着,父亲盛怒之下抽了妹妹几鞭子,若不是他求情,英珏还要多挨几鞭。 此刻听黄之桐如此说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这话说的不太妥当。不然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听了又生出什么心思来,最后还是要挨体罚的。 果然祝英珏听到黄之桐的话立马擦掉眼泪,跪在黄之桐面前,“大嫂,如今只有你能帮英珏了。英珏立过誓言,此生非杜公子不嫁!” “你!”祝景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求父亲让你出祠堂之前,你可是答应好的,要听大哥的话,怎地出来就反悔了?” 黄之桐不知道他们兄妹在祠堂说了什么,只是拉着十一姑娘起身:“傻姑娘,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你去立誓言,誓言也不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世上也不是只有杜公子一个好儿郎,你不必为了他耽误自己的大好年华。” 祝英珏听到黄之桐也这样说,同母亲,哥哥说的话一样,不禁失望起来,又哭起来:“大嫂,你怎地亦如此说,我以为你会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救我一命。如果是这样,如果我嫁不了杜公子,那英珏就去死!” “我是说没有一个人值得你去为了他,而不要自己的性命。喜欢一个人,首先不是先喜欢自己的嘛! 你能确定杜公子见到这样的你会喜欢你?会如你所愿的喜欢你一辈子?为你付出他自己的生命?”黄之桐赶紧解释。 祝英珏听不进她的话,执拗的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性命。除了他我谁都不嫁,我不能去京城成亲。大嫂你帮帮我,你帮我去跟杜公子提亲。” “祝英珏!”祝景澜脸上铺满霜色,“你执意如此,你觉得你大嫂能帮的了你?在你的事儿上,我说话父亲尚且不予理会,何况她?” 祝英珏一副豁出去的神态:“大哥的话父亲或许不予理会,但大嫂的话父亲一定会听的。因为祝家欠大嫂的!” 黄之桐哭笑不得:“十一妹,我真心想帮你,是因为你是个好妹妹,而非因为祝家欠我的。再说,祝家不欠我的。” 祝英珏自顾自的说下去:“祝家欠大嫂的,祝家对不住大嫂。大嫂进门,受大哥冷落羞辱,却不跟大哥计较,贤良淑德,竭尽全力为祝家操持。父母亲对大嫂皆称赞有加,感激大嫂。大嫂的话他们会听的。” “十一妹,你还小,许多事情并是你看到的那样。大嫂也没你说的那么高尚。”黄之桐不否认祝英珏说的部分是事实,但她确实没有那么高尚。 祝景澜顺着黄之桐的话道:“你大嫂说的是,从前你还小,许多事情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待你成婚嫁人······” “大哥,又要叫我嫁与他人?嫁个门当户对的,嫁一个不是我心仪的人?那个人我都没见过! 大哥,你扪心自问,我是不如你当初一样?大嫂如此贤良淑德,可仍然得不到你的欢心。因为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大嫂虽被你冷落却没有怨言,一心为做祝家妇,为此和娘家断了往来。那又怎么样?! 你们依然不能如母亲期望的那样夫妻和睦,你害了她同时也害了自己。如今英珏不想像大哥一样悲惨!” 黄之桐虽然对此不在乎,但被人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种被扒了衣服丢在大街上的羞辱感。 她难堪的不知所措,拉着祝英珏起身的手也无意识的松了开来。 祝景澜端起香几上的茶盏想要扔出去,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放下茶盏,双眸微微一沉,脸上却缓和了许多: “祝英珏,母亲当真把你宠坏了!你是因为口不择言才挨了父亲鞭打,被关了祠堂。那时候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偏生还要再提起! 那我不妨告诉你,如今不似从前,我跟你大嫂早已和睦相处。” 不怕死的十一姑娘也许是没法想象她大哥的凶恶,也许真的豁出去了,依旧撅着脑袋:“和睦相处?英珏又不傻!多少的日落之时我见过大嫂一个人没落的背影,多少个落雨之时我见过大嫂默默发呆。 大哥,你常年累月的不归家,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英珏不知。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走你的旧路,不想对另一个人不公。” 第94章 祝英珏二 至此黄之桐终于理清祝家所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那诡异的气氛和她有关了。 为什么大老爷夫妇见到她时脸上是那副表情了。为什么祝景澜在众人在面前同她故作亲昵。 她站起身,也不去拉仍然跪在地上的十一姑娘,径自走到餐桌跟前坐下。 祝景澜局促的看着黄之桐,有些莫名的心疼:“之桐,英珏她不懂事。” 祝英珏却只道她所言除了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外,还顺道为大嫂出了气,依旧嘴硬:“英珏说的没错!” 当初她刚进祝家,虽摆脱国公府的桎梏,却兜头迎来被夫君嫌弃的难堪,是冯夫人带着府里的大人孩子给了无限的宽慰和关怀。 十一姑娘那时候也才十一岁,懂事的大嫂长大嫂短的围着她叫着。 仗着自己是被娇宠的幼女,当她被祝家祖母为难的时候,是十一姑娘总是以各种理由为她解围;陪她见客人,也化解了她不少尴尬。 以嫡女的身份打压了不少想嚼舌头的下人,也明明白白抬高她在祝家的地位。 那些日子还当真要感谢这个善良的小姑娘! 只是她过分解读和夸大了自己的贤良和痛楚,特别是后者。 出于情意,也出于对她的报答,当她童言无忌吧,黄之桐没有同一个小姑娘计较。 “别扯远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儿吧。十一妹起来吧,不必求我。你是个聪明的,虽然年纪小,道理你都懂。 两情也讲究个相悦不是,杜公子那里我会帮你传话,倘若他有意与你,他自会想办法来见你。 倘若他并没有心悦与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必费心纠缠,这件事情没那么复杂。” “不行!”大老爷夫妇进了厅堂的门。“私相授受岂是名门贵女所为之。我祝家虽然已经败落,但名门风骨还是在的。这种事儿绝不允许发生。” 黄之桐边起身行礼,边在心里腹诽:“什么名门风骨,不过是封建愚昧罢了。我传个话就是私相授受了?” 嘴上也不好顶嘴。 听得大老爷又道:“十一你回自己屋里去,明儿一早出发去京城,不得误了时辰。” “父亲,女儿不去京城,女儿执意要嫁给杜公子!”祝英珏朝大老爷磕了一头。 “放肆!”大老爷随手拈起桌上一个空茶碗丢了过去,想是故意偏了方向,只是重重砸在祝英珏肩头,复又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若是砸在头上必会头破血流。 冯夫人一声“老爷,小心生气伤了身子!”,祝景澜已经跪了下去。 黄之桐无奈也只得跪了下去,叹他们父女一样的执拗,一样的暴脾气。 祝景澜开口:“父亲不必跟她动怒,儿子来处理此事。” “你处理,你就是这样处理的?你说先放她出来,她会听你的话。结果却在这里商量着,去杜家那小子面前丢我祝家的脸面。 今儿就算在她死在这里,我也不会遂了她的心愿!”大老爷已经动了怒。 冯夫人扶他坐在椅子上,亲自给他端了一杯茶。期间不断拿眼色给黄之桐,让她开口求情。 这就是冯夫人让她来前厅的缘由吧,黄之桐无奈,只得开口:“父亲,十一妹说的固然有些偏激,但也没有错。倘若成亲,两情相悦自是人生圆满;倘若不是自己情愿的,也会孤苦一生。 人生本就苦短,何必为难。杜公子那里,媳妇愿意去探个虚实,不会损了祝家和十一妹名声。” 大老爷并没有给黄之桐这个面子,口气依然不善道:“为父的话难道没说清楚吗?今儿她要么同意去京城,要么死在这里吧。” 黄之桐还欲开口,大老爷又道:“澜儿当初娶你,也是不情愿的,可如今呢,你们不是琴瑟和鸣嘛?看此时的情形,想必是你撺掇他同意,去杜家那小子面前探虚实的吧。” 黄之桐气结,有这么说话的吗?!将军是怎么坐上去的? 便也不管不顾道:“父亲,您可能误会了。” “之桐,”祝景澜打断了她,“听父亲的。” 黄之桐真是无语了,此时她只想做一件事情:走人!不跟他们扯淡! 却见祝景澜一个起身,把祝英珏捡在手中的破磁片夺了下来。 原来祝英珏见黄之桐也劝不了父亲,便真了生了求死之心。 一时间厅堂里冯夫人乖啊儿啊的大哭,大老爷怒斥道:“居然在父母高堂面前自裁,真是无法无天!都是你惯的,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祝景澜忙点头认错,好歹平复了父亲的怒气,大老爷吩咐道:“再去祠堂跪着反省,你们俩去祠堂陪着她。” 后面一句是对祝景澜与黄之桐说的,说完拂袖而去。 可怜黄之桐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祝英珏只是哭着道歉:“大嫂,对不住,是英珏害了你!” 黄之桐一肚子不高兴,但也不好跟小孩子抱怨,谁叫自己话多,插了一嘴。只得认了这栽,陪她去祠堂罚跪。 只是去往祠堂的路上,给了祝景澜几个怨恨的白眼。 虽是当着下人的面,祝景澜还是如数收下了这些白眼,还报以悄无声息的微笑。 尽管祠堂里生起了火盆,可是屋里依旧阴冷,加上地处偏僻,寒风呼呼的吹着,无端的给祠堂添了些阴森恐怖的气氛。 若不是祝景澜也在,单凭几个丫头陪着她俩,她肯定是害怕的。 刚进祠堂,黄之桐就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对着别人的祖先,有种说不出怪异。 她挑了个蒲团,对着二夫人的牌位跪下,给自己求了无数的平安。 便盘算着以什么样的借口离开,能不着痕迹,又不损她以往形象。 祝英珏从昨夜已经在祠堂跪着,虽有偷懒但终究还是要承受膝盖的疼痛,此时再跪,膝盖便受不了,人也歪歪的往黄之桐身上靠。 祝景澜在她们身后,冷声喝道:“跪好喽!” 祝英珏忿忿的只得跪直了身子。 黄之桐暗骂着父子暴徒,一个蛮横专制不讲道理,一个助纣为虐没有作为。 祠堂的烛火,燃烧的极其缓慢,黄之桐有些撑不住了。 第95章 祠堂 “十一妹你冷吗?饿不饿?”黄之桐小声问道,不知道这惩罚什么时候结束,说说话还能打发时间,也让祝英珏不要胡思乱想。 祝英珏摇头,她穿的比黄之桐要厚实,来祠堂之前刚吃了饭,不像黄之桐,早饭没吃好,晚饭也没吃。 黄之桐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有她是又冷又饿的,现在也开始困倦了,她又换了个姿势,跪坐在蒲团上。 瞅着清明在外头候着,不需要装头疼腿疼的。饿的肚子疼,或者饥寒交迫晕过去,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清明呀,你可得好好配合啊! 她抱紧了双臂,还没开始装就真的冷的抖了一下,还在寻思要不要发出声音叫清明听到。 身后忽然有东西围了上来,她一惊,发现一件男式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又是那件披风,怎么老是穿它! 祝景澜还在她耳边发出“嘘”的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并悄声告诉她:“稍微忍耐一下,已经去寻吃的了。” 这一切并不避讳身边的祝英珏,黄之桐一时错愕,这是不给她晕倒的机会? 好吧,只能等待别的时机。 披风就暂时收下,关键她是真的冷!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没过多久,华成出现在祠堂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祝景澜起身接了过来,示意黄之桐到角落里吃东西。 黄之桐也顾不了那么多,拎着蒲团到食盒面前放下,一屁股坐在上面,打开食盒寻找吃的。 食物还是挺丰盛的,有米饭,有红豆莲子粥,几样炒蔬菜,一份炖牛肉,一份撕好的叫花鸡。 她挑了几样放在碗里,又盛了些米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祝景澜在她身边轻声道:“不着急!慢慢吃,没有人会来的。” 黄之桐没搭话,祝英珏忍不住回头看过来,祝景澜冲她道:“别瞧了,没有你的份,都是你大嫂的。” 祝英珏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不知什么时候,祝景澜身上又披上了一件大氅,黄之桐肚子里有了垫底的,便不再着急,坐在蒲团上开始慢条斯理的吃,既然祝家想磨的是幺女的性子,她何必跟着受罪。 一份韭菜乌贼汤她没动,一份红豆莲子粥倒是喝了一大半,在这阴冷潮湿的空间里,一份温暖的饭菜下肚,身体也感觉温暖了许多。 祝景澜把剩下的饭菜吃了,黄之桐在角落里站着活动腿脚。 她不忍心十一姑娘没的吃的,示意祝景澜让她来吃一些,祝景澜小声道:“晚上送夜宵来,再给她。” 黄之桐仿佛看见了无尽的漫漫长夜。 吃饱喝足便有些困了,祝景澜适时道:“要不你打个盹吧。”说着并排铺了几个蒲团在一起,真的够一个人勉强蜷缩的。 又拉过一个火盆道:“坚持一下,一夜很快就会过去了,明天白日里有人来,就不好打盹了。” “明日还在这里?”黄之桐不敢置信。 “应该在。倘若十一妹依然一意孤行。”祝景澜看似无奈道。 “可是我又何错之有?”祝英珏还是嘴硬。 “你无过错!是我和你大嫂的错,我们自愿到此处来挨饿受累的。”祝景澜抢白她。 祝英珏便抿着嘴不再讲话,今晚因为大哥在,她的丫鬟没敢进来,她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浑身酸痛,膝盖已经痛麻了,身上也越发冷了。 大嫂不过跪了一会儿,又是给披衣裳又是给送吃的,坐着吃东西,站着消食,累了还让歪下睡会儿。 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忘了曾经那段感情。 也难怪如此。 如今一个贵为太子侧妃,一个却在穷乡僻壤做个小官兵,当真再美好的感情也抵不过世俗的残酷,何况大嫂如此贤惠,为了夫家任劳任怨。 但是她与大哥不同,她从小就看到杜公子,他敢于退了自己不喜欢的亲事,就敢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即便他此时不喜欢她,她一定像大嫂一样为了心爱的人什么都做,让他喜欢上她,为此她很有信心。 祝英珏试探的问黄之桐:“大嫂,还能帮英珏吗?” 黄之桐对她晚上的过激行为心有余悸,不知该不该帮她,帮,又不知该如何帮她。 祝景澜拦在她前头说道:“你这寻死觅活的,叫你大嫂如何敢帮你。” 祝英珏低了头,为自己辩解:“不过是被父亲吓到了。英珏想给自己寻一条路子。” “给自己寻路子,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你大嫂已经答应你了,你非不知廉耻的闹。 在生身父母面前自裁,如此忤逆不孝,倘若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今后你还怎么做人?祝家女儿还怎么做人?”祝景澜恨铁不成钢。 见祝英珏低头不讲话,他继续道:“明儿一早我去求父亲,让你大嫂出面为你给杜公子带句话。杜公子愿不愿意就由不得你了。 但你若再要死要活的,就没人救你了,为兄也不能日日看着你。 祝家病死一个女儿怕也不会有人追究。” 祝英珏转而朝黄之桐磕头:“英珏谢过大嫂!谢过大哥!”又转向祝景澜。 祝景澜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下人进来换了一回蜡烛,祝英珏已经睡倒在蒲团上,祝景澜视而不见她铺盖的严严实实的。 用指头碰了碰坐在蒲团上游神的黄之桐,压低声音道:“送你回去,不必在这里陪着她。” “啊?”黄之桐没想到,严肃刻板的祝景澜能干出这种事儿。“要是别人知晓了怎么办?” “这里除了我们仨的下人, 没有别人了。”祝景澜笃定道。 “那好吧。”黄之桐跺跺蜷缩的发麻的腿,不用自己费劲巴拉找借口了,早说嘛。 可是并没有看到一直陪着她的清明,祝景澜解释道:“我让你的丫鬟先回去烧水了,我送你回去。” 她探头探脑的左右看看,外面除了三个护卫没有别人了,华成已经准备好了灯笼候在门口。 黄之桐理了理身上厚重的穿着,祝景澜的披风过于肥大,她使劲的裹了裹,既能让自己利索一些,又能保暖。 然后一头扎进冰凉的夜色中。 第96章 嘲讽 祝景澜看她紧紧裹着衣裳,还被冻得时不时的吸着鼻子,脚下如生风一般迈着小碎步,又愧疚又好笑。 好在黄之桐的小院离祠堂并不远,没走多远就到了,而清明已经回头迎到了院门口。 黄之桐看到清明,回身冲祝景澜欠身道:“谢大公子!明儿一早见。”说着解下披风还给他。 不等他说话,一路小跑进了自己院子。 留下祝景澜抱着披风在夜色中独自凌乱,这是丢下他不管了?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打发华成回去祠堂那边看着,自己跟着进了院子。 进了屋子的黄之桐此刻方觉得这平日里略显冷清陌生的地方是如此的温暖亲切,三个丫鬟围着她,递热汤的,搬脚凳的,打热水的。 一口热辣的胡辣汤下肚,从喉咙到胃到全身的舒服,黄之桐抬眼,就看到祝景澜已经推门进了屋。 他怎么还跟了进来了?她有些不悦,当着丫鬟的面只好问道:“你不回祠堂吗?” 祝景澜把手里拿的披风递给谷雨,又把自己身上穿的大氅也脱下递过去,若无其事的答道:“不去。” 黄孩子桐这才注意道,屋里盛在碗里的热汤是两份,准备的洗脸水是两份,就连拿出来泡脚的桶也是两份。 不知情的丫鬟什么时候被策反的她都不清楚,看来她有必要找个机会同她们透露一些了。 黄之桐默默的喝完手里的汤,忍过了漱口,忍过了洗脸,待到她开始泡脚时候,发现祝景澜已经舒服的泡上了。 他半仰在玫瑰椅上,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而自己一双脚冻的冰凉,膝盖也是冷的,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疼的。 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她把脚重重的放在木桶里,“嘭”的一声,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三个丫鬟都感受到了她的怒气,立夏瑟瑟的往后退了一步,清明傻愣愣的不知所措,只有谷雨拿起抹布擦了地上的水渍。 祝景澜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一动不动的眯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祝景澜!”黄之桐没好气的唤他。 祝景澜这才睁开了眼,神色淡定的望向她。 黄之桐气呼呼道:“明儿我也不去祠堂了,再去腿都要废了。” 既然要和离,她何必陪着他们受这冤枉罪。 “嗯,不去便不去吧。”祝景澜像是纵容一个孩子不想喝白水一样。 “你还是同令尊大人说清楚吧,我没必要裹在你们家事里头。” “我知晓的,但这几日并不是提出此事的好时机。”祝景澜打断她,“父亲因为英珏的事情正在气头上,怕是不会同意的。” “可我实在不想待在这里。”黄之桐还是想把话说清楚。 “明日我送你离开,可以去赵夫人那里。在父亲离开之前你不用回来了,等父亲离开,母亲总是好说话的。”祝景澜给她安排的好好的。 黄之桐没想到此刻他也那么好说话,并没有为难她,她放松了语气:“为何是浦城?” 祝景澜遣了屋里的丫鬟,才对她说道:“难不成还去庵里养病?不过是稳住英珏而已,诳她你去寻赵夫人那里寻杜守恒打听了。 到了浦城,你也不用去寻杜守恒,走之前留封书信给母亲,就说杜守恒已经有了心上人即可。 剩下的事情再也无需再劳烦你了。” “你就没打算让杜公子知道十一姑娘的心思?”黄之桐反问。 “父亲与我,并没有那么迂腐。只是鲁国公的夫人是太子妃的远房姑姑,太子妃娘家势力单薄,搬离京城前曾托鲁国公代为照拂太子妃。 祝家实在不想和鲁国公府扯上姻亲,鲁国公府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还是让英珏死了这条亲。”祝景澜耐心的和她解释。 黄之桐听明白了个大概,祝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怕和太子那边扯上关系。 想及此,心里便有些鄙视祝家,有心想讽刺一下:“好好的一段思慕之情,让你们给扼杀了。 你说当初你要是勇敢一点,对韩国公府的黄七姑娘说出你的爱慕之意,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娶了她。 现在是不是依然做你的将军,你的妹妹也能顺顺当当的嫁给她心爱之人。” 祝景澜坐起了身,定定的盯着她,良久才问道:“你知道多少?”声音有些艰涩。 黄之桐扯着嘴角冷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如何得知?又是何时得知的?”祝景澜近些日子一直想问,又怕提起。 当初祝家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都在母亲屋里和他身边,没想到后来传的满府皆知。查了源头居然黄之桐自己院里的人放出来。 “你不用紧张,这在国公府又不是什么秘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黄之桐调侃着。 “你那妹妹怕是从小就要嫁到那种人家的,普通人家的子弟,如我一般是够不上的。”祝景澜自嘲道,没提传言的源头,免得徒增烦恼。 “爱情和权势对于许多姑娘来讲,也许前者更重要。你都没有试试就放弃了,可惜啊。”黄之桐八卦的津津有味。 “以你对你那妹妹的了解,你觉得我不放弃就能如愿吗?”祝景澜看起来倒是挺洒脱,“不过是见了两面而已,如今她是什么模样已经记不清了。” “切,你倒是识时务。”黄之桐的嘲讽毫不掩饰。 “既然已经过去了,何必纠结。”祝景澜仿佛是有话要说,顿了一顿,把身子倾向黄之桐,问道: “你能老实告诉我,当初为何要嫁进将军府?如今为何执意要离开?” 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公开答案了,祝景澜只是不相信而已,以他这几个月对黄之桐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人,他想了解她。 黄之桐自然没那么老实,不相信以前的答案,就给你个新颖的:“能嫁给谁不是我一个姑娘家能决定的,我就嫁进来了。 我也想过郎情妾意的日子,可惜你对我啊,连祝英珏都看出来了,你非叫我亲口说出来,不是再次的羞辱嘛。” 第97章 回到浦城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祝景澜着急解释。 黄子桐摆手:“虽是过去的事情,但它实实在在发生过,抹不去痕迹。” 这个问题她不想再纠缠,“给我递点热水吧,在你身边火炉上。小心烫!” 祝景澜潦草擦干自己的腿脚,起身拎起茶壶,给她的桶里续上热水。 黄之桐双脚搁在桶沿上,小腿肚以下已经泡的微微发红,膝盖至腿肚露在外面,白生生的挂着水珠。小腿笔直,腿肚呈现优美的弧线。 上次给她脱袜子怎么没发现,她的腿和脚都长的这么好看,祝景澜拎着还有热水的茶壶站在那里,挪不开步子也移不开视线,有一种温热的东西从脑门缓缓的向下。 “好了,不用再加了。谢谢!”黄之桐试了一下水温差不多了,头也不抬的说道。 祝景澜缓过神来,转身放好茶壶,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下来,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 “黄之桐,这几年是我对不住你。”他还是觉得他该说一句抱歉。 黄之桐不想再听他说“赔个不是”四个字,不以为然道:“没有谁对不起谁,一别两宽吧。” 跪的浑身酸疼的黄之桐一觉睡到大天亮,起身时太阳都出的老高了,没有听到大老爷找她麻烦的消息,她也没有嚣张到敢去厅堂吃早饭,只让清明出去打探一下外面如何了。 打探消息顺道端了早餐的清明,带来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消息: 大爷吩咐少夫人快些用早膳,收拾行李。待会儿他来接少夫人出门,去浦城。 行李几乎没什么要收拾的,少夫人早就一副要出远门的准备状态,农庄里的东西又带了一些搬往浦城的宅子,谷雨和清明都隐隐觉察有什么不对。 黄之桐装傻充愣般的拜别了大老爷夫妇又踏上了前往浦城的行程,留下一封几日后才能传到的信件。 路上忍不住问起了十一姑娘,祝景澜没有隐瞒:“依旧在祠堂跪着反省呢,等到时候给她看浦城来信,再哄她去京城。” 家里还有疼爱孩子的冯夫人,想必十一姑娘也不会受太大委屈,只是不知道得知她的暗恋没有结果的时候,小姑娘会做什么反应。 是像她哥哥一样轻易的放弃了,还是遵从最初的坚持,非心爱之人不嫁。 正月初七的路上,行人不多,远处的山头起伏不定,苍茫的路上,一眼望过去都是荒凉。 祝景澜骑马走在前面,后面马车里黄子桐和她的丫头说到有趣的事儿,兀自开心的笑着。 笑声越清晰,他的的心越荒凉,如同这偶尔冒着枯草的碎石路面。 离开祝家就那么让她开心?! 今日早晨离开她房中,屋里已经收拾的冷冷清清,那不是一天的功夫收拾出来的。 每回夜里去她屋子,人已经在床上睡的深沉又香甜,没有执灯等他,没有留一盏热茶,仿佛他去不去丝毫都不关她的事儿。 便是他去了,也丝毫不惧怕他往里走一步,没有一丝防范,应该不是相信他的为人,而是笃定他不会往前一步。 提起和离那么急切,早就做好了打算。 提起七姑娘却不像是吃醋憎恨的模样,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的那段过往! 这场婚姻,表面上看是她是被冷落被嫌弃的一方,实际上,他才是那个被嫌弃被不愿多看一眼的一方吧。 祝景澜的人生中,除了五岁那年,想亲近一个同龄人被奚落,再一次有了挫败感,京城世家的人都那么傲不可攀吗? 马车的速度并不慢,也很颠簸,可是车里的人并没有出声表示异议,似乎是能承受的,就像从前他给她什么她都默默承受。 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窦?国公府的姑娘?祝家长媳?哪个才是不戴面具的她。 一行人到达浦城客栈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初,黄之桐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不解的问:“时辰还早怎么还要住客栈?” 祝景澜给了解释:“总不好风尘仆仆的在这个时候去人家官邸叨扰。今儿歇一夜,明儿精神抖擞的上门去。” “我信里说了会去看她,不拘几时,我跟赵家也没那么见外。”黄之桐给自己找借口好开溜。 “我送了拜帖,明儿的。”祝景澜并不理会她,已经下马,把马绳扔给热情上前迎接的店小二。 黄之桐却是不下车,依旧撩着帘子同他说话:“以前我来过,赵府人口简单,我去了并不算叨扰。 咱们就此分开,车夫的银子我来付,送我到赵府即可。你要拜见那是你的事儿。” 祝景澜哭笑不得,拿她没办法,“客房已经定好,不然下来梳洗一番再去亦可,总得打发人去告知一声吧。” 黄之桐冲车里道:“你去赵府通报一声,告知赵夫人,就说我来了。” 一个丫鬟下了马车,瞧了瞧路,往赵西屏府邸方向而去。 祝景澜感叹:“你这丫鬟,胆子不小。” 黄之桐收下他的称赞,半真半假道:“西北跟过来的,不比深宅大院的丫鬟,从京城到固州,什么没见过?胆子小,怎么过活。” 祝景澜转进了车厢,对留下的谷雨道:“我同少夫人说几句要紧话。” 谷雨没有丝毫迟疑下了车,黄之桐想拦已经来不及。 “这家客栈装饰的很是豪华,娘子不住一宿?”祝景澜试图多说几句。 “你就想跟我说这个?”黄之桐不耐烦。 “你就一个晚上也不想和我多待?” “不想!”黄之桐很干脆。 “怎么?怕了,难不成爷还能吃了你?还是谋害了你?”祝景澜难得的没有那么严肃。 “那倒不怕,你也不至于那么丧尽天良。”对于这方面,黄之桐是不担心的,但此刻空间狭小,她有些不自在。 “嗯,不至于谋害你,但利用你一下。”祝景澜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这次的确有些龌龊。 “利用?” “我与赵西屏不算相熟,想搭上他需要个桥梁。”祝景澜坦白。 黄之桐不解:“你可以找杜守恒啊。” 第98章 赵府 “比起杜守恒,我自己的娘子不是更合适?” “所以并不是因为英珏的事情才让我来浦城,是因为赵西屏? 令尊大人也是知晓的,你们父子二人唱了双簧,罚跪也是唱戏的一部分?”黄之桐恼羞成怒。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搭着你见赵西屏,只是我说服父亲放过英珏的理由。罚跪是真的罚跪,父亲那里英珏的名声更要紧。”祝景澜一件一件给他解释。 “可是去年你就见到赵夫人了,见到赵夫人你都不曾想起她与我是闺中密友,现如今需要利用我了才想起来。”黄之桐满眼的讽刺。 “是我对不住娘子!彼时有件让我特别惊讶的事情,一时没其他精力想起娘子。”祝景澜夸张道,端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这么近的距离,额头的疤痕当真还是看不到,车内光线太暗吗? 黄之桐没有纠结此问题,她纠正道:“大公子,还是不要称娘子了吧。咱们和离书已经签了,此时也不在祝家了,你不必再入戏了。” 祝景澜却不同意:“娘子,就当帮夫君最后一个忙,稍后我同娘子一起去赵府。一来答谢他对祝家的照拂,二来还有事相求于他。” 黄之桐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人,果断拒绝:“我不愿意,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祝景澜并气恼:“可是目前我们还是夫妻一起,我去了也是打着你夫君的名号去的。” “你!”黄之桐提醒他,“祝大公子,和离书你已经签字盖戳了。” “还没正式和离呢。”祝景澜此刻像一块滚刀肉,“我猜和离书你此刻就带在身边,你说我能不能找到?” 黄之桐相信他能做到,不想与他胡搅蛮缠下去,到赵府就稳妥多了,“那令尊何时离家?你正月十六可是要回去的。” “好,赵府的戏你帮我唱好了,到时候一定回。” 二人上楼沐浴换了衣裳,梳洗之后才去了赵府。 赵西屏夫妇迎接到了门厅,相互见了礼之后,赵西屏的夫人一把拉住黄之桐:“五妹妹你总算来了,小姑子念叨你好几回了。快到内院!” 说着拉着她往垂花门里走。 照规矩赵西漫是不能见外男的,所以在垂花门里等着她。祝景澜则被赵西屏请去了宴客厅 进了垂花门,赵大嫂子拍着胸脯,笑问:“怎么样?没露馅吧。” 黄之桐笑着夸赞:“没有。嫂子稳妥着呢。多谢嫂子了。” 赵西漫在边上帮腔:“从收到帖子开始,嫂子就嘱咐好家里上下的人,自己提醒自己几遍呢。 便是提前来了,也都准备好了。怎么几日的功夫瘦了一圈呢?” “可能祝家年前事儿太多了,也没吃好。”黄之桐摸摸自己的脸。 “那就在家里多住几日,嫂子给你好好补补。”赵大嫂子心疼看着她。 “好,那我就赖着不走了,什么时候吃胖了再说。”黄之桐冲着赵大嫂子笑逐颜开的。 三人边说边笑往里走。 宴客厅里,寒暄几句后祝景澜开门见山:“如今祝家这副光景,赵大人不仅不避嫌,还主动相帮。不管怎样在下还是要感谢赵大人提携。” 赵西屏推辞:“不敢当,借调你来这里确实不是赵某所为,若是因着赵家的缘故,那也是歪打正着了。” “还有冯家窑场,也感谢赵大人了照拂了。” 赵西屏摸着鼻子:“那是看在令堂的恩情上。也算赵家报答令堂当初仗义相助舍妹。” “赵大人的情谊,祝某没齿难忘!日后定当竭尽全力报答。”祝景澜站起身拱手行大礼。 “受之有愧啊!”赵西屏忙伸手相扶。 送走了祝景澜,赵西屏瞧着他带来的礼品,均是固州的土特产,不过吃的,用的,甚至小孩子玩的。没有一样是贵重逾矩的。 当真像是陪夫人来见闺中密友的。 从前他与祝景澜交情也不深,父亲在工部苦熬多年,升为侍郎也没多久,而他多年苦读,不过入户部谋了小差事,一步步做起。 不像祝景澜,六岁做了皇子伴读,十五岁从了军,十九岁便被封为将军,祝景澜的圈子是他够不上的。 因着杜守恒的关系,他们打过照面,祝景澜尊他一声赵兄也是看着杜守恒的面子。 如今送夫人过来做客,没有以往那一声赵兄,也没有国公府的一声表兄,竟然来一句“赵大人。”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浦江也快半年了,从来也没有正式拜访过自己,便是在河道改建场地见到了,也不过是走过场的寒暄。 可看他在西营的架势,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应该没什么会连累赵家,再说怕连累赵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把夫人送过来。 正在思忖,夫人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五表妹说,祝景澜来的时候在她面前说,之所以要送她过来,是想通过她和夫君搭上关系。” 赵西屏一征:“他在五表妹面前直接说的?” “五表妹是这样说的,说他没有丝毫忌讳。这个人到底怎么个意思?” 赵西屏忽然笑了:“这个祝景澜的确是个可相交之人,怪不得杜守恒与他相知那么多年。 他是想让外人知道他上了我的门,但又提醒我不要与他走的太近。为着我们赵家着想。” “这是何意?” “你不要多问。”赵西屏不能与夫人说的太多。 “真的没有恶意?”赵大嫂子不放心。 “至少目前没有。”赵西屏肯定。 黄之桐在赵府逍遥了一会儿,估摸着祝景澜已经走远才回了自己宅子。 第二日便做男装打扮去了窑场。 新一年的挣钱计划要开始实施了。 年前做混凝土预制产品数量并不多,这几日还要加快速度。照着预算,三间八十平的房子,加院墙用预制品比起普通青砖垒砌的房子,要节约五两银子左右,时间上要提前两个月。 凭着这个优势,她的预制砖应该好卖。 河道那边开春用量会加大,码头也在筹建中,烧制的水泥,储存的量并不大。 还有雇佣的销售方南,说开春了有卖建材的商家答应开始进货,这些都等不得啊。 第99章 赚钱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 此刻,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黄之桐带劲儿的事儿了。 窑场里,留在浦城过年的几位管事在张管事的带领下已经在昨日开工了。 当地雇佣工放假到正月十六,目前窑场里工人只有无家可归的几个。 人手不足,黄之桐便也不能闲着,跟着大伙一起干活,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了。 清明心疼她:“少夫人,您这是图个啥啊?” “图个啥,还不是为了给你攒嫁妆。”黄之桐打趣她。 “奴婢才不要嫁妆!便是有了嫁妆,到别人家还是要拼死拼活的干。”清明见到了黄之桐这一两年的忙碌。 “不干活哪有那么多清福给你享啊?”黄之桐反问。 “奴婢不想嫁人,好没趣儿的。”清明正正经经的说,“奴婢跟谷雨都说好了,这辈子都不嫁人,一辈子守着少夫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黄之桐,清明和谷雨都不小了,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因为她的漂泊,把她们都耽误了。 她逗清明道:“有没有趣儿,你还没体会,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会义无反顾的为他,做一切你能做的事儿。” 清明自是不信:“奴婢才不会呢!为何要为他做一切事情?” 黄之桐乐了,不知真正遇到心仪的人了,会不会还能如此清醒。 不知谷雨的恋情发展的怎么样了,黄之桐问起:“那个人呢?” “哪个人?”清明不知少夫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问谁的。 “那个!”黄之桐拿下巴指向窑场门口,又朝谷雨指了指。 “少夫人!”谷雨羞臊的喊了一声。 清明瞬间明白过来:“噢,少夫人说的那个人啊!咱们一来窑场刘其间就告诉我们了。 他过年的时候没地方去,就待在我们窑场了。初六才随的船去的固州,过几日就回来了。” 黄之桐故意装出凶悍的样子:“谁允许他待在我们窑场的?” “咳。那个人啊,搭上谷雨之后又搭上刘其间,老早就跟张管事熟稔了,过年的时候张管事就收留他在窑场住下。 他让我们囤的粮食肉菜他倒吃了不少,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了船上一个光混船夫。”清明打探消息果真主打个又快又准。 “谁跟他搭上了,你怎么说话呢?”谷雨嚷道。 清明不让她:“哎哎,这可是他和刘其间讲的,‘谷雨这个伙计啊,别看个子小,人倒机灵。’” 谷雨作势又要抬手打她,清明笑着躲开了。 黄之桐道:“都打听几回了,他也不是个坏人,没什么大毛病,你自己看着办吧。” 谷雨依旧摇头:“以后不提他了。” “你就嘴硬吧,看你硬到何时?”黄之桐也调侃起来谷雨。 正月十一上午黄之桐才去河道的工地,这次她带上了刘其间,窑场里刘其间业务能力已经能独自上手了。 趁着这几日窑场没有烧水泥,她得要刘其间好好学学混凝土的调配,让他做一个合格的技术员。 天气依然寒冷,黄之桐依然包的像一个粽子一样,她的到来还是受到几个人的欢迎。 首先是热情似火的华成:“小窦兄弟你来了,祝你新年发大财啊!” “借你小子吉言,我定能发大财了。”黄之桐切换到小窦的模式,从昨天开始练了好多遍才找着感觉,还喝了清明煮的一碗药水,才让嗓音变的更粗哑一些 “小窦,你回来了。”问话的是廖文叙。 “廖大人新年吉祥!” “小窦你可回来了,你来了,我就轻松多了。”杜守恒看到黄之桐安然无恙出现在工地,身后还带着黄家的人,如释重负。 “美的你,我只能干我那一部分,自己的活儿自己干。又不见你给我工钱。”黄之桐见到杜守恒也觉得轻松多了。 “等我得了朝廷的奖赏一定分你。”杜守恒笑道。 “小窦,我可以上报工部,给你拨一份工钱的。”廖文叙认真的说道。 “那敢情好啊,这样我干起来就更卖力了。”黄之桐对意外之财还是抱有期待的。 “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俩赏钱私下分他一些不就结了。”煞风景的是刚走过来的祝景澜。 顿时廖文叙就不敢讲话了,黄之桐在心里给这位挡她财路的瘟神一个白眼,杜守恒打哈哈道:“好说好说。” 祝景澜还要说什么,黄之桐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各位大人,小窦先去忙了。” 便带着刘其间转身离去。 黄之桐望了一眼工地,她要先了解现场原材料的情况,严寒加上过年停工,此时此地条件的影响和人工碎石作业,石子质地和大小随时都有变化,她也预判不准,要实地查勘。 她带着刘其间走到碎石块那里,发现祝景澜和廖文叙也跟了过来,颇为不解的问道:“二位大人有何指教?” 祝景澜同样包裹着头脸,只听在乒乒乓乓的敲石头的噪音中,不急不躁的说道:“你既然带了徒弟要从头教起,祝某就跟着受教吧。 你不会不知道,如今这河道上,你那混凝土搅拌、抹平的活儿,都是祝某带的人干的,总得熟悉一下吧。” 黄之桐不得不承认,年前这活儿已经给他了,这下也没有理由赶他走了。 廖文叙则是一副好学生蹭课的样子:“我同从前一样,有空就跟小窦多学学。” 给刘其间讲述的时候,黄之桐发现他们二人仿佛听的格外认真,好些时候领悟的比小刘要快。 有些关键点,黄之桐只得对刘其间讲:“现在记录也不方便,晚上回去我整理一份笔记给你,你拿回去一定要认真看,以后现场多观察,多动手。” 祝景澜在后面跟一句:“要不也给祝某一份吧。” 廖文叙:“我也想要一份。” 黄之桐没那闲工夫伺候不相干的人:“二位大人用不着。” 祝景澜便不再厚着脸皮跟她要,转而跟刘其间套起了近乎。 第100章 赚钱二 石子那块差不多了,黄之桐又带他们前往河沙堆跟前,沙子除了粗细杂质外,主要看含水率,黄之桐教刘其间如何用肉眼判断,便用手攥沙子,给刘其间看成团情况。 为了方便操作,她脱了手套,伸手抓了一把沙子,用力攥紧,然后慢慢松开手掌。 沙子中含有水分不低,虽然没有结冰,但还是比较冷的,黄之桐抓了一把,给刘其间演示完,丢了沙子,口中不禁道:“哦,有些冷。” 又拍了拍手,忽的“嘶”了一声。 原来好多天没干重活了,前天用铁锹的时候,短短的时间手上磨了两个泡。 到今日水泡越发大了,其中一个还是血泡。现在碰到了,火辣辣的疼。 离的最近的祝景澜立即扯着她的手指:“是何劳作,能磨这么大血泡?” 黄之桐用力的抽回了手:“没有,就是好久没动手了,不小心磨了水泡。” 还好水泡没破皮,她蹲下身在水坑里沾水洗了手上沙子,然后在袖子上轻轻擦着。 祝景澜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中午工地放饭的时候,带着刘其间,小窦没有回农舍去吃,也在工地上凑合了一点。 杜守恒便喊她去草棚里,同几位官员一起吃。黄之桐寻一个角落,尽量避免别人看见她的脸,虽然化着妆,但总担心被别人发现什么。 但是这个担心真是多余的,她发现祝景澜同杜守恒两个人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她前面。 别说她的脸,就是她的人都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廖文叙想找她都没找着。 吃好饭的休息时间,黄之桐也不晓得为何祝景澜竟然不去午休,就这么坐在她身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杜守恒今天难得碰到到自己与黄之桐都坐下来,便同她讨论修筑码头的事情。 黄之桐对古代建筑还处于了解和喜爱的状态,并没有真正参与过建造过程,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对此她还是挺兴奋的。 码头的筹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定在二月初二开工。 新建的码头属于浦城府衙自己修筑的,所以账目和河道也是分开的,但工部依旧参与建造。 这样的话,有赵西屏在,杜守恒的话语权就大多了。 其实在他们的前世,作为建筑公司的一个普通施工现场的工程师,杜守恒能做的工作只是建筑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在这个知识略显贫瘠的世界,杜守恒前世所学就显得相当渊博了。 即便他隐藏了自己,但凭着对建筑的热爱和后来对古建筑建造工艺的学习,已经能独立完成一个建筑体从选址到设计到施工的过程。 如今在建材上有了黄之桐的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黄之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偶尔帮他补充一两句,添上自己的意见。 对于泊船的驳岸,自然要用混凝土作为垫层,在砌石中用水泥砂浆灌缝粘结,相对于目前的材料最大的好处便是经久耐用抗腐蚀。 二人就如何施工又叽里呱啦谈了半天。 黄之桐畅想着:“等码头动工了,以后我的水泥销量不成问题了!” 杜守恒信誓旦旦:“当然,有我做工程的一天,你的水泥销路都不是问题。前提是你得帮我把工程做好了。” 有了财路自然兴奋,黄之桐谄媚的凑近杜守恒的脸:“杜主事,怎么答谢你好呢?” “小窦,你不过徒增劳累罢了,有什么好谢的?”祝景澜在边上冷不丁来一句。 被打断兴致的黄之桐有些恼怒:“要你管!替我家主子谢不行啊?” 好心不得好报的祝景澜并不生气,只是像看一个傻瓜一样的叹了一口气。 杜守恒赶紧往后坐坐,“这是我最近再次完善的草图,你先拿回去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告诉我。晚上咱们再仔细商量。” “晚上我要回去的,下午还要去窑场,人手不够。”黄之桐解释道。 “吆,你可真够忙的。”杜守恒很遗憾,“想去你那里蹭顿饭都难。” “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好好请你吃一顿。”黄之桐许诺。 “小窦,有什么我能帮你的?”祝景澜又插嘴。 “不劳烦祝大人了。都是琐事儿。”黄之桐觉得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说话挺好的。 杜守恒也觉得他不对劲,却鬼使神差的问道:“老祝你今晚不去看望嫂夫人吗?” 黄之桐堵心,杜守恒你脑子呢,还嫌我不够忙,让他给我添乱是吗。 祝景澜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用,她刚见到赵夫人没多久,估摸着悄悄话还没说够。暂且不去打扰她。” 杜守恒却似乎有些失望。 好容易避开了祝景澜,黄之桐埋怨杜守恒:“我躲他都来不及,你怎么还在他面前提起?” 杜守恒心虚道:“我想给他分分心,提醒他,他夫人在此地。” “提醒也没有用的,他根本就是不愿去想起有那么一个人。”黄之桐不屑一顾。 “固州见到你们俩不是挺好的。” “那是做给他父母看的,好歹让老人家过个好年。我是个善良的人!”黄之桐自夸。 “如果他回头,你们还能融洽的相处吗?”杜守恒发自灵魂的想知道,黄之桐如何对待如今的感情和婚姻。 黄之桐坚定的摇头:“这里的婚姻于我而言,不是围城,是我的坟墓。你一个相对自由的男子尚且不敢涉足,何况我一个女子。” 杜守恒无奈的苦笑:“我不涉足不是我不敢,或许是还没遇到那个人。” 眼前却有一张灿如桃花的笑脸一闪而过,那笑容分明是赵西漫的。 杜守恒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转移话题:“在这里,身为女子你不要爱情想要事业更为艰难。” “爱情这玩意儿太奢侈了!所以从不敢奢望。”黄之桐无奈的看了一眼杜守恒, “等我的窑场有了出路,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还以这男装的身份出面,不给自己惹麻烦就好。” “好吧,继续咱们这良好的合作。窑场那边需要我帮什么忙?”杜守恒问。 “暂时不需要,预制品我还应付的了。工地使用这块不占用我大量时间就行,等带出一批人来就轻松多了。” 第101章 赚钱三 黄之桐有些遗憾,“就是模具有些费力,好多材料都没有。钢筋生产太费劲,添加剂也不成熟,只能使用现有的。” “慢慢来吧,科技总是一步一步发展的,咱们就是普通人,不要妄想着改变这个世界什么。 如果太冒进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也会给自己带来性命之忧。 力所能及的做自己喜欢的,让自己活的开心就好。”杜守恒叹道。 “嗯,我喜欢使用混凝土,它造价低,效率高,节省人工,还抗渗抗腐蚀;也喜欢青砖灰瓦,石板小路,坚固美观。 咱们尽量在不破坏原有基调的情况下,做一些有利的改变就可以了。”黄之桐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 “好,我们一起来,既让自己活的轻松一些,也让他人活的轻松一些。”杜守恒乐观的笑着。 时间一晃几天过去了,黄之桐在窑场和河道工地上奔波,晚上还要跟杜守恒去码头那边实地勘察。 多数的时候都是作为一个“老师傅在带徒弟,”特别是在工地的时候,身后都是跟着一群人。 那一群人里头,祝景澜俨然成为学的最快的那个,也是缺席最多的那个,在的时候总是站在她最边上,有事无事小窦小窦的喊着。 她佯装没有听到,只看见杜守恒瞧他时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当然很多的时候他是不在的,要么出去了,要么在农舍睡觉。 但那个人却从来没有提过一次他的夫人,也从来没有去赵家看过他夫人一次。 但他的“夫人”却没忘记他,正月十四便假装从赵府给他递了一封信,催促他正月十六回固州。 可是正月十五那天,窑场出了状况。 缺少人手,他们一共开了两孔窑,有经验的老师傅就三个,偏生那天,一个老师傅生病了,上工的师傅就两个。 两个人看两个窑孔,有些忙乱,便疏忽大意了。 加上堆积的煤炭有些受潮,烧窑的时候燃烧不充分,温度上不来,导致堵窑了。 一堵就是两孔。 黄之桐有些懊恼,欲速则不达,自己还是急躁了些。 这么多年以来,从最初忍气吞声到后来平心定气,她以为自己已经成熟。 怎么没想到已经活了下来,眼看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怎么这点小事儿还如此沉不住气。 赚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望着眼前两个窑孔,调整自己心态:“明儿才是新年正式开工,今儿就当试错了。咱们清窑吧,重新开始!” 看她拿着工具一头扎进窑孔里。 张管事越发的看不懂:即便与国公府断了往来,国公爷府对她不闻不问,可是驰勇将军也给了不少私产,怎么还热衷于烧窑。 堂堂少夫人居然干这种脏活累活,就为了这个叫水泥的东西?那个杜主事到底许她什么好处? 只有自己知道有什么好处的黄之桐,这一干就是好几天,清完窑,又带人把原材料打开晾晒,重新堆积,所有窑孔都检查无误才点窑开始烧制。 等她从窑场宿舍里睡醒,伸展酸疼的身体才想起来已经正月十九了。 她急急问清明:“赵夫人那边可有要传话的?” 清明回道:“赵夫人说,大爷去帖子要去看您,她说带你去庙里烧香给回了。” 给回了?!白约了!自己放了人家鸽子。 清明又道:“刚才杜主事来找过少夫人,说什么码头那边要最终确定契约,请您有空务必去寻他。” 码头的工地用水泥,要签契约了,这事儿也该落实。 黄之桐顾不上其他,起身去寻杜守恒。 姚致远护送船只到浦江码头,卸了货就立即到窑场来了。 过年期间,船上虽然有吃有住的,但就剩两个无家可归的人难免孤单,窑场的人热情的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为此过完年跑完第一趟船,他便拎着几坛酒答谢窑场的人。 酒刚放下,姚致远就瞧见谷雨从工棚里出来,疾步走上前去:“谷雨姑娘。” 谷雨没成想突然见到他:“你,你怎么又来了?” “多日未见,甚是想见到你,一下船就来了。”姚致远就这么直白白的说了出来。 “你瞎说什么呢?”谷雨啐他。 姚致远见她模样,心中欢喜:“难道你竟没有一丝一毫想见到我?” 谷雨不说话,姚致远道:“你回去禀明少夫人,再问问她我何时能拜见她。” 谷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少夫人是你能见就见的?” 姚致远朝小窦打扮的黄之桐努努嘴:“我猜出来了,少夫人如今的身份,我的确不方便见她,所以你先回去通个信,少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 谷雨不惊奇,他既能认出自己,就能认出少夫人:“少夫人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少来就行了。” “那不行,不来,我就见不到想见的人了!这个给你。”说完不容拒绝的塞给谷雨一个小包裹。 又道:“容西的动乱过了新年一发不可收拾,已经蔓延的固州,听说固州好些匪徒安奈不住了,你们最好不要出远门,进出身边多带些人。” 谷雨想起年前囤的食物,不禁埋怨他:“又叫我买物品了?都叫别人讥笑了。” 姚致远有些不好意思:“有备无患嘛。真要乱起来了,没有屯粮可不行。” “这个是何物,总不好平白了收你东西?”谷雨欲把小包裹还给他。 “不值钱,一盒胭脂,西域的东西,他们说姑娘家喜欢。” “你跑到西域去了?” “没有,往上游走了走,见到不少西域的东西。” “你跑船不是跑固州上下这一段吗?” “听说换老板了,生意也多了起来,路也长了。” “换老板,船上的人没换吗?”谷雨担心他没了营生。 “除了撑船掌舵的,走了不少人,却特意嘱咐我留下了,估摸着我就是个护卫,也没参与他们的买卖。”姚致远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犯嘀咕。 但鉴于自己最近心思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也没去细细打听,新的船行老板是什么人,为何留下了他。 第102章 建宅院 祝景澜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姚致远,那时候他还没工夫花心思在小窦身上,只是有天路过窑场附近,不过那么一留心却发现了姚致远在窑场附近转悠。 再一打听方才知道他在做什么营生。 好巧不巧他做护卫的船只偶尔会运送采石场的矿石给窑场,让祝景澜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再深入一查,没查出他与采石场、窑场有什么利益瓜葛,却查出他的船老板常常在货船里夹带私盐。 固州本就贫穷,当地除了窑场烧石灰别的没有大营生,商人们发财之道都是走商,浦江的漕运也不成气候,每每到了浦城险滩便要掉头。 如今浦城要修河道,让浦江畅通,漕运必成一大营生。祝景澜看好了这一点,到了浦城一直想在江里生出一条财路来,奈何被固州本地人霸占,他只能投入几条小船,还常常受到排挤。 本来还琢磨怎么打断垄断,让他悄无声息的插一脚,查到船老板贩卖私盐,倒是帮了他大忙。 他着人找到船老板,拿出他贩卖私盐的罪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船老板,没想到自己这么隐秘依然被人查出,且他的重罪不可逃脱,还有可能被砍头。 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竟是吓的唯有逃跑这一条出路。 于是祝景澜又着人买下那人手里的十几条船只,顺利接下了浦江漕运的营生。 对于要姚致远这个大福星,祝景澜知道他真正意图后,便专门吩咐人把他留下来。 依着他的品行和能力整个船队交给他也放心,但既然他想做个护卫,就悄悄的成全他。 可惜成全了别人的祝景澜,自己却陷入困境,最近忙的焦头烂额。 自从投入了漕运,手里的银子便又紧了起来。 祝家生活需要钱财,他与父亲所做的的事情也需要钱财,可他能做的只是市面上的小生意,仅仅够维持生活的。 就连浦城的客栈,也是李征得知他到了浦城,才送给他作为联络据点的。年前也让他把账上的银钱都拿走了,如今几乎没有能动用的钱财。 想要建宅子,银子却再也挤不出来了。 可是他还是想尽快的把宅子建起来,听杜守恒的意思,使用水泥建造住宅也不会出现差错,他要尽快确认。 当然,他更想让他那执意要和离的娘子看看他建的大宅子。 想要赚银子就必须增加赚钱的营生。 提到建房子,木头,石料、石膏、水泥、砖瓦都是必不可少的,漕运的生意没少接这些活。一直给祝家打理生意的王掌柜提醒他,可以贩卖石头。 固州一带土壤贫瘠,皆是因为石头山偏多,故而烧窑的才多,如今浦城有窑场需要石材大多数从固州买进,不如他们也做这个生意,反正运输是自己的,只要联系到固州石矿即可。 祝景澜也觉得此主意不错,把生意交给王掌柜,本钱便又跟李征开口挪用。 西营及其周边地区,还要时刻关注着,既要闹出动静,引起朝廷注意,又防止普通百姓伤亡,精准度很难把握。 偏生那些人还想着钱财,已经借着动乱抢了好几个官员的私产,美其名曰劫贫济富,害得他一次次的提醒蓝先生。 京城终于有了动静,皇上不满一直被镇压的动乱,势头却越来越大。气急败坏的指责当地官员虚报战况,以骗取朝廷所拨战事银两和奖赏。 便有言官提出那是因为西部地处偏远,没有人统一制约他们。接着有人提出该派一个人去西部好好镇压和治理。 最后,一向无建树又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便被推举出来,因为神坛倒塌需要向百姓交代,便让他戴罪立功,去容西平乱。 皇上念他年纪也不小,便顺道封他为西陵王,赐西营、凡州、固州、陵山、浦城五城给他。不日出发。 得到消息的祝景澜松了一口气,当即约了杜守恒一起进城。 “难得你有空同我一起进城,有什么好事?”杜守恒最近一直想着找什么借口去赵府蹭饭,把常常不在的祝景澜都忽略了。 “给你一个展露才华的机会,望你好好把握,扬名立万。”祝景澜一本正经的胡说。 “兄弟你能好好说话吗,我还忙着呢。”杜守恒不知他要搞什么。 祝景澜斜睨他一眼:“工地上那点破事儿哪能让你操心劳力的,不是一心想建房子吗,如今有一处你愿意接受吗?” 杜守恒来的兴趣:“多大规模?工部的还是哪里的?” “我自己的,都交给你,给你练练手怎么样?”祝景澜道。 杜守恒拿着马鞭想抽他,“你的私宅,还让我扬名立万?你当荣国没有像样的建筑是不?” “说了给你练练手,你就说做不做吧,不做我就交给别人,工匠我都找好了。” “工匠都找好了,才来跟我说,拿我当免费劳力呢!” “嗯,本来我没准备给你工钱。还有,都说小窦那里的水泥建房子快捷方便,我想用那个。” 这是杜守恒没想到的:“想不到你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是挺强的,都不用我推荐了。” “这不是为了你!虽不至于扬名立万,但肯定会一鸣惊人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杜守恒是谁,定会为你建一座坚固美观,经济实用的大宅子。” “不过,我没有太多的银子,你跟他求个情,价位上让个步。” “没有银子你建宅院?!”杜守恒脱口而出。 “这不还有你嘛,先给我垫付一些,到时候连利息一并还给你。”祝景澜面不红心不跳,私事找杜守恒借钱,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啊!好好好!”杜守恒无奈道,虽然以前祝景澜没少找自己借钱,但那时候祝家还没败落,如今这样,他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祝景澜却不以为然,他不会挣钱,可是手下有人会挣钱,总不至于让自己一直受穷,建宅子是事不宜迟。 “不如这样,今儿有空就带你去宅基地瞧瞧,你瞧好了,那边人工就可以进场,你说如何建都行。”祝景澜期待着早日开工建房子。 第103章 试验品 “那我叫上小窦,咱们一同去。”对于开工杜守恒那是相当热情,往日手里的工程都是朝廷的,私人的几乎没有。 这次是好友的,他又是债主,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了,再叫上黄之桐,一处宅院,那是小菜一碟啊。 他还打了小算盘,老无故往赵府跑,万一哪天露馅的可不好看。可是与黄之桐一起在城里共事,能见赵西漫的机会总是多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两个大男人的热情到了黄之桐那里却被拒绝的直接干脆,“我就一给主子干活的,哪敢私下再接活,况且我也没空,窑场、河道、码头,我还要卖水泥呢。” 黄之桐不想接祝景澜的活,用多少水泥都不想卖给他。 关键是她记得那日在冯家,他是如何对她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张嘴要的宅子,眼看要到手了,他居然彻底送出去了。 现在要建新宅院,自己建就好了,不管她是小窦还是黄之桐,都不关她毛事,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祝景澜猜不出为何她热衷于制作混凝土,急于卖出去水泥,到了他这里却果断的拒绝了。 他试探着威胁她:“你既然知道你是替别人干活的,就该知道冯公子与祝某是亲戚。我若叫他来,他岂敢不来。” 黄之桐冷笑:“那就叫冯公子来好了。” 杜守恒眼看这二位就要掐起来,赶紧打圆场:“小窦,你就当帮我,这是第一次我自己做主建筑的房屋。我想看看我到底能有多大的能力。” 又把小窦拉到一边悄声说:“咱俩合作,把名气先打出来再说。他这宅子占地三十多亩,可比你在村里求爷爷告奶奶建几间瓦房要惹眼。 把格局打开一些,不要拘于私人恩怨,一座宅子建起来了,就是一张活名片,以后你的水泥就容易打开市场,咱们也不用再求人。 关键使用中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好说话,就拿它当试验品,我是第一次,你也是头一回,这样一个机会上哪儿去找。 再说你不想暴露身份就不要和他对着干,冯公子若真的来了,他能帮你瞒多久。” 黄之桐想想以后,她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也不能都靠着杜守恒接工部的活,私宅民房才是她水泥的主要使用对象, 而冯时新那咋咋呼呼的性子,看到祝景澜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觉得杜守恒说的有些道理,撇了撇嘴,忍了下来。 杜守恒又把祝景澜叫到一边:“有才华的人难免会有些小性子,再说他年龄小,你让着点。” 祝景澜觉得她恃才傲物是真的,年龄小也是真的,恐怕打心里抵触他也是真的,便放缓了语调:“小窦,祝某的宅院实乃赶的急,才拜托了老杜,也想拜托小窦师傅出手相帮。” 黄之桐见他放低了姿态,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些:“看在杜主事的面子上,施工时候我会尽心的。不过,价格上咱们还是讲清楚的好。” “好,你开口,咱们立字为据。”祝景澜爽快的答应了。 杜守恒:刚刚谁跟我哭穷来着? 祝景澜买的那块宅基地在城南,原本是十几户城中住户的家宅,被一个商户买了下来准备建宅子,不如为何却没有建,辗转卖入他的手中。 土地已经荒废许多年,有人在此种植蔬菜庄稼,黄之桐打趣道:“可以保留一块蔬菜田,以后时时都能吃上新鲜蔬菜。” 祝景澜不动声色的接话:“你还喜欢种蔬菜?” 黄之桐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朝杜守恒走去,他正带着人在测量土地。 来到这个世界九年时间,杜守恒的业务能力已经提高的相当厉害了,这让黄之桐很是羡慕,反观自己被束缚的一无是处,如今利用这小窦的身份,她一定不让自己再这么荒废下去。 她跟着杜守恒后面,认真的学习杜守恒每个工作环节,包括祝景澜另外请的协助杜守恒的人,她都仔细的听人家给出的意见。 轮到自己的那部分工作,在确定主体结构的位置后,叫人下挖了土地,观察了土质,做了保留意见给杜守恒参考。 又建议他们可以在室内做一个净房,这样去净房就方便多了,而且免去了每日倒夜香的麻烦。 至于化粪池,她以前可是在农村见过别人施工的,而下水管道,有了水泥一切都不成问题,手工可以做出管道弯曲的弧度。 既然拿祝景澜的住宅做实验,成功了她就可以改造自己的住所,以后也可以推广出去,至少为此地人类文明做出一个小小贡献。 若失败了,大不了填上好了,上面抹平了,看不出任何痕迹,反正是祝景澜的。 杜守恒听了她的建议很是兴奋,如厕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不管是如今露天的旱厕,还是室内木质的马桶,他实在是用不惯啊。如果这栋房子净房建的好,以后都可以尝试了。 整个下午黄之桐都在这片土地上转悠,手里的纸笔不停的写写画画。 祝景澜很是疑惑,一个女子为何对建筑,对这些满是灰尘的东西感兴趣。国公府难道不教她琴棋书画,煮茶插花做女红的吗?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收工时杜守恒谢绝了祝景澜请他吃饭的邀约,要回官邸画图纸。甚至于一个衣袖划破了也不愿意去街上挑身衣裳。 黄之桐回去继续学习古代建筑了。 祝景澜则快马加鞭的奔向了西营。 三日后才一脸倦意的赶了回来,身边的人都听说他家里出了事情,至于出了什么事儿,没有人知道,包括黄之桐。 杜守恒见他回来了,小心思又动了起来,便对黄之桐说道:“小窦,忙了几日,不如放松一下,今晚去你那里坐坐,我让小东子去买些吃食,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黄之桐还在想今晚能不能得空,远处耳朵尖的廖文叙就听到了,“小窦,你厨艺我也觉得不错,能不能赏光让廖某再品尝一下?” 杜守恒谨慎的看了一眼祝景澜:“老祝,一起吧。” 第104章 带补丁的衣裳 祝景澜抬了抬眼皮,声音不大,但足够黄之桐听见的:“你们去吧,祝某就不去了,已经给赵府下了帖子,今儿要去看看夫人。” 杜守恒却是眼睛一亮,附和道:“嗯,嫂夫人来这么久了,做弟弟的都还没去拜访她。要不我同你一起去吧。” 黄之桐想掐死他,这变换的也太快了! 自己也不输气场的强撑道:“水泥窑里今晚要赶工的,我也脱不开身。廖主事,赶明儿得了空,好好请廖主事一顿。” 廖文叙倒是好性格:“不在乎早晚的,你记着就好。今晚我同你去窑场观摩观摩可好?” “晚上窑场环境太糟糕,实在没什么可观摩的。”黄之桐推脱。 “廖主事,不如一同去赵同知府上。”祝景澜真诚相邀。 “不了,你们既是去看嫂夫人,我就不打扰了。等下次一起吧。”廖文叙知趣的推辞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黄之桐果真收到从窑场传来的消息,祝景澜今晚要到赵府去,赵西漫让她早些回去换衣裳。 黄之桐要问清楚祝家现状,必须以真实身份见他。 刚过酉时,黄之桐借口先回窑场便离开工地回了城里,祝景澜看她离开的背影,在面巾遮挡下肆无忌惮的咧开嘴角。 恢复女装打扮的黄之桐赶在赵西屏下值之前到了赵府,赵府的厨房已经忙碌起来,准备招待祝景澜用晚膳。 黄之桐边帮赵家嫂子打络子边提醒道:“嫂子,上次不是告诉你他不怀好意,你们怎么还留他用晚膳?一杯茶水应付一下得了。” 赵家嫂子笑道:“五妹妹,你是真的不了解他。虽说外面的事儿咱们妇道人家也不清楚。但你赵大哥的话总不会错。” 便把上次赵西屏对祝景澜的评价转述给了黄之桐听,黄之桐不太相信祝景澜能有这番好心。 赵西漫却比她领悟的快:“哥哥说的是有道理的。若他想攀上哥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如今。倒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打扰哥哥。这么说,这个祝景澜还有几分良心。” “可他今儿还不是来了?!”黄之桐嗤之以鼻。 “他不来,哥哥倒无法自处了,免不了被人家嘲笑。毕竟他们都是从京中过来的。”赵西漫这么说,黄之桐就懂了。 但到底她还是被当做祝景澜社交的一颗棋子,只要一天不和离,她就无法摆脱她是祝家人的身份。 可是,赵西屏能做主让她在浦城府衙和离吗?黄之桐真的不敢确定,她还是没有开这个口。 赵西屏今儿下值的有些晚,打发随从来传话,要在府衙多留一个钟头。 这样祝景澜和杜守恒就到的早了,出来迎客的只能是家中两位女眷和黄之桐。 会客厅里,杜守恒装模作样的行了大礼拜见了他的嫂夫人,黄之桐只得端正的受了他的礼,与他寒暄了几句。 为了报复他出尔反尔要来赵家,故意当着众人面做关心状:“杜主事想必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自身,身边又没有婢女打理服饰。大人你做哥哥的应该多照顾杜主事才是。” 赵家嫂子和赵西漫则是忍不住捂嘴笑了。 祝景澜也是一头雾水,仔细打量杜守恒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袍子竟然是上次被划破的那件。 这家伙把那划破的地方用粗糙的针线缝了,就这么又穿上身了,还穿出来做客。 依着对这家伙的了解,平日穿着虽说不上精致华丽,但也不至于到不修边幅的地步,居然穿着带粗糙补丁的衣裳出来。 一路上遮掩的极好,没有让他发觉,到了这里却高高举着袖子让她们一眼就看见了。 故意的,这厮绝对故意的! 只是祝景澜一时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厮却是难为情的红了脸,讪讪的解释道:“出门着急忘了这件衣裳划破了。这件衣裳是在下母亲送的,故而没舍得丢弃。” 赵家嫂子宽厚的安慰他:“杜主事忙于政务,是浦城百姓的福分。又记得母亲情分,当真孝顺,有情谊。不若这样,你脱下来,我让家里嬷嬷给你缝补好。” 说着吩咐身边嬷嬷带杜守恒去了客房内室,给他缝补衣裳。 杜守恒离开后,赵家嫂子寻了个借口带着赵西漫离开了。 赵家的下人们也都退到了屋外的廊下,会客厅里只剩下祝景澜与黄之桐并清明谷雨。 屋里很安静,祝景澜和黄之桐并排坐在茶几两侧的官帽椅上,黄之桐默默端起茶盏,茶有些凉了,她抿了一口便放下,想叫人添口热的,念头一起又作罢了。 祝景澜打破了沉默,明知故问道:“这几日在赵府住的可好?” 黄之桐目光扫了一眼茶盏,面无表情:“很好,只是总归是别人的府上。”顿了一顿,看向祝景澜:“贵府上这几日可有消息?令尊大人出门了吗?” 祝景澜微微蹙眉,她的语气和用词,明显的想和他撇清关系,心里一紧,面上却还不动声色答道:“近日固州有些乱,家中尚没有消息。” 他不在工地的这几日,至于他究竟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处,她都没仔细想过,但没有家中消息,这话黄之桐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对于他的回答,无论是真是假的,她都不满意,想到因着容西的动乱自己也没敢回固州,毫不掩饰的叹了一口气。 端起茶盏欲喝水,想起茶水不热了,又放下,手指头在茶几上烦躁的点了几下。 祝景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安奈不住道:“我这几日并没有回固州,所以没有收到家中消息。 至于我去的何处,做的何事,日后定会告知你。” 后面一句话让黄之桐没想到,她呆滞了一下,你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没兴趣,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黄之桐干脆的拒绝:“不用,以后你别来赵府打扰我即可。待路上太平我自会回固州,和离后就回西北。” 祝景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木讷的唤一声:“娘子。” 黄之桐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烦躁的唤了声:“清明。” 第105章 入戏 清明与谷雨站在黄之桐的身后,她听到少夫人说和离,一时心里还没明白,不知少夫人说的是何意。 “和离”这两个字如此陌生,怎么会从少夫人嘴里说出来。 少夫人出嫁后的日子不如意,可是从来没听少夫人埋怨过,便是她有时候她替少夫人鸣不平,少夫人还安慰她,让她不要多嘴。 怎么如今少夫人看似和大公子越来越和谐,却又冒出和离的念头。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又听的真真的,她望向谷雨,谷雨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所以黄之桐唤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应。 黄之桐越发的急躁,不由的提高了音量:“清明!” 清明这才反应过来:“少夫人。” “茶凉了,换盏热的吧。” “是。” 尚在不明就里状态的清明,上前两步,走至茶几跟前,倒掉茶盏里的凉茶,拎起茶壶重新倒了一盏,才发现茶壶的茶也不热了。 又把茶盘内两个茶盏都倒掉,欲端走重新上一壶新茶。 黄之桐已没有了耐心:“不用了,添些热水来就可以了。” 外面风吹日晒大半日,喝水也不那么及时,黄之桐着实口渴。来到赵府又不好意思抱着茶壶狂饮,几盏露水一样的茶水自然解不了她的饥渴。 听到此话,端起茶盘的清明已经走出一步,又回头想把茶盘放回茶几上。 恰好此时祝景澜侧转身想拿茶盏,这么一转身一抬手之间,本就心神不定的清明,对上忽然转身的祝景澜,一个慌神,手里的茶盘便倾斜下去。 眼看茶盘要打翻在黄之桐身上,祝景澜飞速起身,一手稳稳托住了茶盘,一手轻轻拂过黄之桐的头部! 清明大惊失色立即端稳了茶盘,放在茶几上! 茶盘里滴水未洒落在外面。 黄之桐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脑袋好像被往边上推了下。还没晓得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的看向眼前。 只见祝景澜已经坐了下去,清明和谷雨连忙跪在面前,清明战战兢兢的:“清明鲁莽,请大爷,少夫人责罚!” 祝景澜冲谷雨抬了下巴:“你去添热水。” 谷雨麻利起身,端起茶盘出了会客厅。 祝景澜又开口:“有些毛躁。反应倒也不慢,几岁学艺?师从何人?” 这话是问清明的。 清明见瞒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五岁被将军捡了来。家师是将军府的护院,只学了拳脚功夫。” 祝景澜点头:“平日进出,足够护住你们主子了。” 黄之桐大概猜中了怎么回事,不想叫他再打听下去,对清明道:“起来吧。” 又向祝景澜道:“方才感谢你了!” 祝景澜眼里恢复了平日的神采,没有了刚才的木讷,鼓足了勇气说了一句:“护你,是应当的。” 黄之桐当真没料到,微微侧脸斜睨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了一声,不管祝景澜出于什么目的,这句话都让她感觉厌恶! 她打量外头听不见她说话,无不讽刺道:“祝大人,戏过了!这里不是祝家,不需要敷衍你父母,也不需要再哄你妹妹。” 祝景澜仿佛没听见一般。 清明在身后百思不得其解,大爷这不是会说人话嘛! 且这番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虽是练武之人的本能,可也是将少夫人放在心上才会出手如此之快,少夫人为何还说要和离? 谷雨端着茶盘进来,给茶盏斟上茶水。 二人便不再出声,都端着茶盏喝茶。 黄之桐没有了仪态要求的约束,喝完一盏,自己拎起茶壶续上,连续喝了四盏才罢休。 急得清明和谷雨在身后忍不住想提醒她,碍于祝景澜在,又不好出声。 祝景澜暗自发笑。 这时,赵家下人在廊下禀告:“祝大人,五姑奶奶,我们大人回府了。请祝大人在会客厅稍等片刻,大人换了官服即刻过来。” 黄之桐随即起身:“我先过去。” “娘子,”祝景澜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并朝黄之桐走近,抬手想朝黄之桐头上抚去。 黄之桐下意识的向后一仰,躲过了他的手。 祝景澜抬起的左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停滞片刻后悻悻放下,讪讪说道:“有只珠花松散了。” 黄之桐转头朝向谷雨,谷雨迟疑一下,上前给她重新插好珠花。 清明这算是看明白了,大爷是回心转意了,有心想和好,可少夫人被冷落那么多年,定是不会轻易能谅解他的。 可是祝大公子是做过将军的人,会跟少夫人服软吗? 相对于祝景澜来说,杜守恒在赵府就显得熟稔多了,同赵西屏一路说谈到了会客厅。 三人在会客厅坐了一会儿,话题离不开浦江边新建的码头,杜守恒有意无意的提起最近也要帮祝景澜建一处新宅子。 赵西屏知晓最近祝景澜在浦城活动的比较频繁,许多官员他都有走动。 当着杜守恒的面直接问道:“祝贤弟是想在浦城暂居?” 祝景澜没有隐瞒:“固州虽是祝某外家之地,可是一大家子窝在乡下也不是办法。祝某便竭尽所能让他们生活的好一些,浦城倒是不错的地方。” 赵西屏为难道:“浦城守备军将领,为兄打交道的不多,怕是说不上话。” 祝景澜拱手:“祝某先行谢过赵大人。浦城宜居,家眷住过来即可。河道工程结束,祝某回西营也是最好的去处。” 赵西屏点头,果然他有自己的打算,但还是好心做了力所能及的:“后日皇上钦点的巡按要在此地逗留半年,府衙出面为他接风洗尘,你们河道上要参加,届时也请守备军的将领们参加。为兄给你们引荐一下。” 参加这种宴席,祝景澜目前的身份地位是够不上的,但赵西屏出面给帖子,别人也不好置喙。 “祝某再次感谢赵大人。”祝景澜依旧坦荡客气,没有表现出丝毫想攀亲带故的意图。 赵西屏不介意他如此,心里倒敬他几分,只提家事:“内子与妹妹们在宴客厅准备了粗茶淡饭,二位贤弟请。” 祝景澜恭敬起身,随着他往正院走去。 宴客厅里,赵大嫂子已经张罗好席面。 第106章 甜食 因着祝景澜是黄之桐的夫君,杜守恒又是赵家的常客,故而今日的晚膳便是男女同席,没有分开。 赵西屏夫妻坐在上首,黄之桐挨着赵西漫坐在右手边,杜守恒与祝景澜便被安排在左手边,祝景澜主动的坐到黄之桐对面。 这样杜守恒对着的就是赵西漫,不用抬头,眼睛的余光里就有赵西漫的身影。 赵西漫今日穿的比较素淡,一件点缀着浅粉色花纹的蓝灰对襟袄子,显得人也暗沉了许多。 对比身边的黄之桐,虽是鸦青的棉袍,款式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也无太多装饰,清冷面容下却是掩不住的精气神。 想起从前,赵西漫可是比黄之桐要活泼明艳的,杜守恒隐隐的心疼,有种莫名的冲动,想带她走出生活的阴影。 大家悄无声息的用膳,赵西漫食用的并不多,多数的时候都是低着头,浅尝盘中食物即可。 若不是看到黄之桐示意她多吃些饭菜,自己都要忍不住催她吃饭了。 可是对面二人不知窃窃私语了什么,究竟赵西漫也没食用多少。 主菜上完之后,赵家下人依次端上来几盘点心,皆是南方小吃。 赵大嫂子笑着道:“家里新来一个厨娘,会做南方小吃,听说你们二位都在南方待过,今儿特意招待你们。” 祝景澜瞧了一眼,无论做工还是摆盘都极其精致美观,但他在荣国南方边境驻守五年,却没有见到这些小吃,与营寨伙食粗糙有关,与他对小吃并不上心也有关。 杜守恒点头:“这个糯米鸡我曾经尝过,很是喜欢呢。” 眼睛装作无意的瞧着赵西漫,希望看在他推荐的份上,她能多吃一些。 伺候的下人忙将一个糯米鸡夹在他的盘中,打开外面包裹的荷叶。 赵西漫露出今晚难得的笑容,对黄之桐努努嘴:“你喜欢的荷花酥,厨娘花了不少功夫找的原料呢。” 黄之桐冲她挑了挑眉毛,给她夹了一块海棠糕,自己又夹了一块荷花酥。 二人默契的吃起了点心,仿佛这顿晚膳就为了等这个。 祝景澜盘中有了老杜分给他的半个糯米鸡,他夹起吃了,不过软软糯糯有些咸口罢了,没觉得有多好吃。 见对面黄之桐吃完手中一块荷花酥,又夹起一块。他倒想尝尝,她喜欢的是什么味道的。 自己伸手夹了一块荷花酥,外脆里酥,微甜,并没有荷花的味道,只是外形酷似莲花罢了。 杜守恒也想尝尝赵西漫喜欢的海棠糕是什么味儿的,他却不敢像祝景澜这么明目张胆,只能报复性的夹起一块荷花酥。 赵大嫂子见他们都尝了荷花酥,询问黄之桐:“五妹妹,味道如何?可还正宗?” 黄之桐点头:“比京中的口感还要好些,京中略微甜了些。” 赵西漫接口:“就是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才特意交代少放了糖。” 黄之桐感谢赵大嫂子:“之桐谢谢嫂子多想着。” 赵大嫂子长嫂如母般的温和:“谢我就见外了!厨房里还给你留着呢。” 黄之桐没有客气,朝赵大嫂子颇为俏皮的笑着,像极了被宠着的妹妹。 赵西屏望向他的夫人,眼里的温情毫不掩饰。 杜守恒一脸的备受打击,这一桌的狗粮啊,还需要吃什么点心?! 他抬起自己的衣袖,赵家的嬷嬷已经把他撕坏的地方用精湛的针线技艺缝补好了,不仔细是看不出来了。 但他还是装作无意的扯了扯,甚至装作不留心的盯着缝补的地方看了又看。 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赵西漫的注意,只是她又悄悄的低下了头,眼里刚刚才有的光亮很快暗淡下去。 杜守恒瞧着席面上的海棠糕,南方的点心,应该是甜的吧。喜欢吃甜食的女子,生活应该也是甜蜜的,不似现在苦涩无味。 第二日的工地上,黄之桐刚刚交代完学徒们今日的注意事项,杜守恒找到了她。 大大咧咧的请她帮忙:“小窦,今儿午后早些回城里吧,陪我去成衣店试试衣裳。” 黄之桐点头:“怎么,杜主事最近应酬多啊?” 杜守恒不置可否:“是有一些。你不是看到了,春装已经打上补丁。还要再添几件新衣裳。” 黄之桐眼睛没有离开正在养护的混凝土,这几日温度还是低,覆盖的草帘今日还不能掀开,心不在焉道: “你可是赵西漫亲自招待过的客人,便是我不去,掌柜也会招待好你,做好的成衣自己去挑,又不跟你漫天要价。 想要订做的,绝对给你最好的款式、面料、做工,而且价格优惠。” 杜守恒镇定的掩饰自己:“想要老板亲自做的,那叫限量版的。” 黄之桐揶揄道:“岂止限量版!那是我们赵老板高端定制好吧。 美的你,总不能一直给你这待遇吧?!” “哎呀,好歹我也是工部主事,总不能都穿着店里售卖的服饰出门,万一撞了衫,多没面子。”杜守恒坚持。 “那你直接找赵西漫好了,反正昨晚上大家都看到你的破衣裳。”黄之桐弯腰,轻轻按压已经凝固的混凝土。 “毕竟不太方便,还是你出面的好些。”杜守恒带着一脸盘算的坏笑。 黄之桐咬牙切齿:“合着她是东家,我是干活的伙计!” 杜守恒换成讨好的笑:“以后我多给你介绍些生意。” 申时一到,杜守恒准备出发去浦城城里,见到几个平日里总喜欢回城的官员贼溜溜的盯着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赶紧走吧,让他们好翘班。 回到农舍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挑选了去年从京城带来的旧衣,还特意带了家中姐姐送给他的香包。 等他一脸春光的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祝景澜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不过是去添几身衣裳,又不是去赴宴,怎地还如此捯饬自己?” “哪里捯饬了,不过换了身整齐的衣裳,免的像昨日一样出丑。” “出丑?!你是另有预谋的吧?” “哪里是预谋,不过昨日你催的急,我才闹了笑话。”杜守恒坚决不承认,一马当先跑在前面。 祝景澜也不跟他纠缠,只打马跟在他后面。 第107章 杜守恒的心思 到了成衣铺子,小窦和赵西漫都候在里面。 黄孩子桐没想到祝景澜也会来,躲在赵西漫后头,赵西漫只能以主人的姿态招待了他们。 祝景澜还一本正经的端着客气,杜守恒已经按捺不住的自己那颗狂热的心,热切的同赵西漫打着招呼:“劳烦三妹妹了,工事的地方有些粗糙,衣裳也不禁穿,春日到了,多准备几套春装。” 祝景澜可不惯他:“我最多付你一件外衫的银子,剩下是你自己的。” “自己就自己的,怎么就那么小气的呢!” “没银子!你知道的。” “行,剩下的我自己来。”杜守恒大方道,也没指望他能怎样。 不过,为了恶心他,还是恶狠狠道:“你赔偿的那一件,我要最贵的。” 祝景澜无奈的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啊。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年前他出银子做的。 “你这几套衣裳可不简单,惊动了几个人呢!”黄之桐懒的听他们斗嘴。 杜守恒得逞的嘿嘿笑着,祝景澜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赵夫人,内人?” 赵西漫从容不迫,用早已想好的说辞应付他,料他也不会深追究,“府中今日几位夫人小聚一下,之桐被家嫂央求留了下来。” 果然祝景澜再也没有问下去。 下人奉了茶上来,赵西漫招呼他们先坐下,室内一张圆桌做茶几,杜守恒自然而然的坐在赵西漫身边。 从路上风光说到门口小吃,从室内装饰夸到眼前的茶水,杜守恒今日的话滔滔不绝。 黄之桐煞风景的改变了话题:“二位大人是想先定款式啊,还是先看面料?” 杜守恒不紧不慢:“都行,随你们。” 赵西漫推荐道:“我们的春衣已经上新,杜主事不要雷同的款式,这个我们自有计较。能配得上二位大人的面料也不多,我叫他们都拿进来吧。” 杜守恒自见到赵西漫,眼睛几乎没离开她身上,听到此话,不做他想,只顾点头称是。 祝景澜本没准备做新衣裳,听见让他选布料,推辞道:“祝某只是陪同杜主事来的。” 杜守恒怂恿他:“来都来了,一起选两身,实在没银子我再借你。” 赵西漫被他逗笑了:“祝大人,有之桐在,怎么也不用你掏银子。” 祝景澜依旧不想挑选:“不必,如有喜欢的,某自会购买。” 黄之桐在赵西漫后腰轻轻捅了一下,阴阳怪调插嘴:“祝大人会稀罕你送的?人家分明是看不上你店里的东西。” 杜守恒咧嘴大笑:“小窦说的对也不对,他不差钱,就是懒得挑选。平日里都是下人把一切都备好的,今儿华成没来,你给他捡最贵的挑选就是了。” 赵西漫抿嘴笑了:“好,拿最上乘衣料给祝大人挑选。” 祝景澜不在乎他们三人对他一人,无法推脱便坐回到茶桌前,一副悠然的姿态:“那就麻烦小窦了,帮某做主,两身春衣即可。” 黄之桐仗着小窦的身份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却盯着眼前的茶盏,并没有看见。 赵西漫拿手肘碰了一下黄之桐,让她收敛一些。 在杜守恒乐此不疲的挑选衣料颜色、质地之时,黄之桐没加思索的捡了最贵的布料,随便给指定了店里的常见款式,也没经祝景澜同意,便交给了店里的师傅。 祝景澜一盏茶饮完,杜守恒的颜色还没选定,没眼看他那发骚的样子,祝景澜起身准备出门,临走唤了黄之桐:“小窦,出来有事相求。” 黄之桐已然察觉到了杜守恒的不对劲,正想着找借口离开隔间,听他如此说便不计较,随他出了门。 二人走至大堂祝景澜还没停下来,一直走到店铺门口,就他们二人时,黄之桐忍不住问:“祝大人叫小人有何吩咐?” 祝景澜盯着她比女妆时细长的的眼睛,仔细看了一眼,也没看懂是怎么弄出来。 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问道:“你说过年的时候回家去和离,可曾和离了?” 黄之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还会把这个当真?便也半真半假诳他:“没呢。祝大人有何指教?” “没和离,就不要和离了,回家好好过日子。”祝景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祝大人何出此言?” “你没看出杜主事对赵夫人不同?”祝景澜把手放在身边的石头貔貅上抚摸着,眼睛还是看着眼前的人。 黄之桐还没有完全确定,听祝景澜已经说出口,惊奇道:“祝大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我都了解杜主事,里面的他太不正常了。”祝景澜笃定道。 黄之桐认同他说话,就是不知赵西漫能不能接受。 可是事情还没到八卦的地步,眼前这家伙怎地把朋友的隐私说给外人听?不该去告诉自己的妹妹吗? “论家世,论才干、论相貌、论身份,杜主事都在小窦之上,小窦,别太难过了。我替杜主事给你赔个不是,请你去喝一杯吧。”祝景澜怜悯的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黄之桐又好气又好笑又不能表现出来,嘟囔着: “谢祝大人提醒,也谢谢祝大人安慰。倘若真如祝大人说的那样,小窦替赵夫人高兴的。” “红薯,烤红薯,小哥,买个烤红薯吧,香喷喷的。”身后传来卖烤红薯的叫卖声,商贩显然把黄之桐当成祝景澜的随从了。 黄之桐没有计较,正好感觉有些饿了,转身走向卖红薯的推车,挑了一个大红薯买下。 回身面对着店铺的墙壁,剥开皮等着散热,看到祝景澜正无聊的看着她,才想起祝景澜是在给杜守恒留些空间,而自己的表现,不像是被别人抢了心爱的女人的样子。 便又凑到祝景澜跟前:“祝大人,您跟杜主事熟,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我跟赵夫人情投意合,怎么没看出赵夫人有异心?你说是不是杜主事一厢情愿?” 祝景澜猛声咳了几下,黄之桐把红薯递到他跟前:“压压咳吧。” 祝景澜极力憋着笑,摇头道:“不用。小窦,祝某小看你了。” 第108章 人与马 黄之桐谦虚道:“祝大人过奖了!” 自己咬了一口红薯,并不好吃,白色的红薯心,不甜又不糯,不是她前世吃的又黄又甜的。 花了她一个铜板买的呢,丢了可惜,她便又递给祝景澜:“祝大人吃吧,热乎的。” 祝景澜还是摇头,虽然在野外吃东西没有讲究,但平日在街头,他没有吃这种东西的习惯。 黄之桐的红薯送不出去了,她用纸包包好,抱在手里权当手炉捂手了。可是肚子还有些饿,斜对面糖炒栗子的香味随风飘来,勾着她的馋虫。 那家桂花糖炒栗子她是吃过的,相当不错。 黄之桐望向糖炒栗子的摊贩,问祝景澜:“祝大人也不吃炒板栗吗?好像记得吃的吧。” 冬日里,廖文叙上山打猎,猎物没打到什么,却捡了不少坚果,他们闲暇时会放几个在火炉边上烤着吃。 得了空小窦会拿去厨房炒了,他们几个都很喜欢吃,尤其祝景澜,没少拿回自己的房间里。 想到此,祝景澜索性伸手:“身上没有铜板。” 黄之桐不意外,从兜里掏出三枚铜板给他。祝景澜接了铜板向对面摊位走去,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在街头买小吃。 卖糖炒栗子的是一对夫妻,男子正闷头在锅边翻着铲子,妇人热情的招呼他:“客官要甜口的还是清淡一些的?” 祝景澜放下三枚铜板,毫不迟疑道:“清淡的。” “我们家糖炒栗子,香糯甘甜,包客官满意,过一阵子存货渐少,可就吃不到了。”妇人快言快语,拿起一个纸包给他装板栗。 三个铜板正好装了一包,等祝景澜捧着还烫手的糖炒栗子走回来的时候,黄之桐并不在店铺门口,他放眼寻去,见到黄之桐正在店铺一侧喂他的马。 拿着方才热情让他吃的红薯,去喂马了! 喂马了!! 方才还让他吃的!!! 祝景澜气的鼻孔要生烟,瞧着手里的板栗,只要轻轻弹出一个,就能让她的手几天拿不起红薯,方才能解心头之气。 可是他怎好同一个女子计较?! 偏生那女子竟不知有何不妥,见到他过来了,把红薯往马嘴里一塞,便往这边跑。 接过装着板栗的纸包:“谢祝大人。” 祝景澜没吭声。 黄之桐摸出一个颗糖炒栗子,剥开壳放入嘴中,板栗的清香溢满口中,还是她喜欢的味道,很是满意。 又拿出一个,方才想起祝景澜来,“尝尝吧,比我炒的好吃多了。” 祝景澜还是摇头,心里却想:“我不吃,难不成又拿去喂马了?” 黄之桐为答谢他去跑腿,抓了几个塞他手里,叹口气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受到束缚太多了,不说这大街上没有人认得你,便是有了,吃东西怎么了? 食物既为了果腹,也能给人带来愉悦之感,又不是什么罪过。” 又用脚踢了踢身边的一个箩筐:“壳丢在这里,不会把这里弄脏,也损害不了你的形象。” 祝景澜正在思索,他与马在她心里是不是一样的?还没得出结论,转眼又被她扣了一顶被束缚,不敢在大街上吃东西的帽子。 真的不能与女人计较,太麻烦! 遂冷声道:“进去吧。” 黄之桐却拉住他:“哎,不能,里面都是衣料,会弄脏的,先吃几颗垫垫肚子。” 祝景澜无奈,只能站在店铺一侧,站在大街上,吃起了板栗。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赵西漫帮着杜守恒挑选好四身衣裳,最后发现都是自己的推荐,隐隐确定了什么。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感受到杜十三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杜十三是不可能对她生出那种心思的。 为此她还觉得自己太龌龊,不该产生邪恶的念头。 可是今天越发觉得杜十三是她想的那样了。 而黄之桐和祝景澜许久都没在隔间,他们是不是也觉察到了? 只有那杜十三还满面春光的找着话同她讲。赵西漫打断他:“小窦呢?去哪儿了。” 杜守恒才这发现,那二人都已不在隔间,“呵。这二位!” 他走出隔间,见他们在大堂里,二人都捧着茶杯,默默的喝着茶水,难得二人能这么安静和谐的独处。 “二位怎么坐到了这里?”杜守恒问,他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饿了,出来找吃的。”祝景澜道。 “吃了什么好吃的?”杜守恒随口问道。 “尝尝对面的糖炒栗子。”小窦拎着袋子,示意后面出来的赵西漫。 杜守恒道:“都饿了,不是咱们去吃饭吧,我做东,听说满福楼添了新的菜式,巧了今儿都在,怎么样?” “算了吧,我出来不少时辰了,府里该等着了。”首先推却的是赵西漫,她不能任由自己这么下去。 “你回去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用了饭再回去吧,难得小窦有空的。”杜守恒劝说。 “满福楼,我也不好与你们一起同去的。”赵西漫推辞的挺坚决。 “赵夫人,不如这样,改日赵夫人带上内子,祝某做东,让内子去满福楼长长眼。”祝景澜阻止了杜守恒近乎纠缠的邀请。 赵西漫真的不好拒绝了,点头答应着:“好,那我回去跟之桐言语一声。” 说完真的告辞离开了,连黄之桐都觉得她离开的有些匆忙。 杜守恒目送她离开,眼里都是不舍的心疼,祝景澜理智的来了一句: “她如今的身份,与三个男子去酒楼当真是不方便的,不是每个见到的人都那么开明。” 黄之桐懂他的意思,赵西漫从守寡的阴影里刚走出来,如果因为同他们一起外出,被无聊的人撞见,自会把她又拖入无限的深渊里,杜守恒的身份还是高了些。 她不由的替赵西漫叹了一口气,究竟怎么样才能算为她好? 杜守恒知道他的心事都老祝发现了,也不再隐瞒,喃喃道:“她不过是守寡,可守寡不能成为她的枷锁,又不是没了追求新生活的权利。 祝景澜警告他:“守寡不是她的枷锁,她有再嫁的权利。 但你要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心悦她,真的能娶她,否则不要打扰她。 孀居的女子再嫁不易,在你明媒正娶她之前,还是要护她名声的。” 第109章 搬迁 一句话点醒了杜守恒,他有些操之过急了。 黄之桐怎么也想不到祝景澜的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她惊奇的盯着祝景澜,仿佛盯着一只怪物。 祝景澜迎着她的目光,正色道:“对吧,小窦,以后你亦要离赵夫人远点。” 黄之桐:亏我把你当人看了。 杜守恒:你还是个人吗? 过年之后,刘其间给黄之桐在河道工地东边村子里租了一户农舍。 这个村子比原来住的村落富庶的多,房子建的相当不错,租的小院不大,三间坐北朝南的主屋,院子两侧各有东西偏屋,还有两间门房。 房屋居然是石头垒砌的,房顶还是瓦片,一看就是乡下富户。 这房子的主人如今一家都搬城里去营生,只是农忙的时候回来住几天,主人家把东侧偏房锁了两间,放置了自己的物品,剩下的柴房,灶房,茅房,还有个淋浴房都给他们用了。 是个清静的地方,不仅能偶尔的歇歇脚,还能临时的烧些吃的,完全超出黄之桐的预期。 他们刚住进去不到一个月,附近两个村落的空房子就被工地上征用了。 河道的改建朝东前进了七八里,原来搭建的工棚、租住的农舍,已经远远落在后面,工地决定往前搬移。 黄之桐对于他们的搬迁没有在意,本就意料之中的事情。便是对于杜守恒说要住在她附近也没在意。 反正现在大家几乎都住城里,留在农舍的时候不多。而且她是自行租住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但是,意外往往发生的猝不及防。 这天中午,回到农舍的黄之桐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祝景澜。 黄之桐打着哈欠问道:“祝大人此时到访,所为何事?” 祝景澜为难道:“祝某现如今有一事想请小窦帮忙。” “祝大人说笑,我一个小小伙计能帮到祝大人什么。” “能,非小窦莫属!”祝景澜简明扼要,“工地搬迁之时,祝某恰好有事不在,故而错过了时机,待祝某回来时,已经没有合适的居住之处。 祝某寻了一圈,只有小窦这个院落还能在住下一人,望小窦看在杜主事的面子上收留祝某。” 怎么可能,你是觉得我傻好蒙吗?黄之桐不可置信: “祝大人,真会说笑,工地上征用了那么多房屋,怎么会没有祝大人的?况且,不是还有杜主事吗,你继续和他在一起啊。” “杜主事的院子里还安置了廖主事,你知晓的,廖主事一直······”祝景澜一副你懂的样子。 这个意思他本来是跟杜主事一个院子,现在被廖主事挤了下来,也不好再跟那些监工们住在一起。 你的人难道连一间僻静的房子都找不到?黄之桐是不相信的。 “祝大人再找找吧,附近村子没有,稍远一点总是有的,像样的没有,稍次一点的,草房子之类的总是有的。”黄之桐回绝的很无情。 “小窦,大人怎能住那种地方!”华成忍不住插嘴。 祝景澜脸上没有被拒绝的难堪,“祝某不像他们在城里有宅子,在浦城唯一的住所便是工地上,所以太差的房子自是不能常住。 最近容西骚乱不止,祝某带的人又是西营来的,怕他们心里头不老实,要牢牢看住了,事已亦不能离他们太远。” 都是你有理!黄之桐把拒绝摆满全脸:“可是这个院子太小了。房主还锁了几间屋子,又留了许多东西,能住人的屋子着实不多。” “有落脚处即可!租房的费用祝某来付。”祝景澜不容她拒绝。“何况小窦也不常在此处,就当帮祝某个忙。” “也不是不常在,万一河道上有事儿我还需要宿在这里的。”黄之桐说道,我不常住就便宜你啊。 “那就更要收留祝某了,”祝景澜找到再合适不过的正当理由, “工地上鱼龙混杂,何况如今到处都有骚乱,你身边又没个能打能抗的,有祝某在,至少能护小窦一时安危。对冯时新也有个交代,想必杜主事和赵夫人也放心。” “是啊,是啊。”华成又在边上帮腔,“小窦若不在这里,华成还能帮你看护房子。” 说到这份儿上了,年前的人家还帮自己处理了老鼠事件呢,黄之桐实在也想不出推拒的话来。 再推三阻四,就不符合小窦这个伙计的身份。 祝景澜也不容她再想了:“就这么定吧,费用祝某来付,院子小窦做主。” 冲华成道,“去把行李搬来,咱们还和小窦搭邻居。” “是,大人。”华成欢喜的又冲小窦笑道:“谢小窦兄弟。” 黄之桐挤出一个不得不欢迎的笑容来:“三间堂屋,我先选了西边窗前有棵桃树的,剩下能住人的随大人挑选。” 当时选择床铺的时候,黄之桐看中的不是窗前能望见的桃树,而是西边卧房像是这家女儿们的卧房。出门还有一间客堂,方便宽敞。 祝景澜转了一圈,指着东边卧房道:“这里吧,正经屋子。” 黄之桐差点翻白眼,三间堂屋只有客堂一个进门,东西卧房从客堂再开门进去的。 也就是说,她跟祝景澜正经的在一个屋檐下,进的一个大门,走的一个二门。 可是自己没经过大脑讲的话,说了顺便人家挑的。 面对黄之桐的不悦,清明倒有些暗自高兴,虽然如今知道少夫人有与大爷和离的想法,但他们日日相对,大爷终究会见到少夫人的好,到时候就舍不得和离了。 他们在收拾屋子,黄之桐再没有心情午休,就去了工地。 路过正在搭建的工棚,里面乱糟糟的,黄之桐瞅了一眼,工棚质量并不太好。即便是临时的住所,过几个月就要拆了,但里面住的是人,也该好好搭建才是。 搬过来时候虽是春天,夜里还是很凉的。若是遇上大风大雨等恶劣天气,这工棚就要被掀了。 黄之桐暗自叹气,这工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夜里宿在农舍的极少数,哪怕是闲置也占用最好的房舍。 第110章 赵西漫 监工们倒是要留宿的,却只能住他们挑拣剩下的。但也比劳工们好多了,至少能遮风挡雨,有安眠之榻。 有钱的主儿还能自己出钱寻一处好住所,比如祝景澜。 不对啊,凭祝景澜和杜守恒的关系,能不知道工地要搬迁,提前准备好房子? 祝景澜又是怎么知道自己院里还有空余房间的? 到了工地,黄之桐直奔杜守恒而去,把他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好你个杜守恒! 我对你如何?工地的活帮你干了,房子也帮你建了,饭也帮你烧了。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祝景澜要住我那里,你是故意的吧!” 杜守恒陪着笑:“是啊,本来你一个人在这村里住的好好的,但工地住宿都搬到这之后反倒乱了。 我寻思搬到你那里,可老祝在,我敢吗?索性忽悠他住到你那里,至少能保障你安全。” 黄之桐气呼呼的:“我要他保障啊?不是他我就光明正大带人在身边了。” “小窦师傅,低调低调。你就是个伙计,不能太过了啊。”杜守恒嬉皮笑脸的。 “我是个伙计就任由你们捉弄?想自己清静些都不行。黑了良心的!你没瞧见你建的工棚,能住人吗?”黄之桐忍不住道。 “嘘,小点儿声!我看到了,不止一次提出建议,可光有人点头没有人实施,不过敷衍我几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工地上,虽说主事的是我,但我能做主的也就是施工这一块,其他的都是当地府衙做主,我也不好一直插嘴。”杜守恒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吧,希望工棚别出事。” “你盼我点儿好吧,我也希望工地的人平平安安的,不用我日日操心。我只需操心你的安全就行。” “得了吧你!” 黄之桐转身要去现场,杜守恒一把拉住她:“最近见到她了没?” “她心里想什么暂且我也不清楚,约了明儿去逛果里巷,到时候帮你问问。”他不说是谁,黄之桐也知道。 杜守恒双手合十:“姑奶奶,求你了,替我说说好话吧,我去赵府她躲着,也多日未见,想跟她说句话都难。” “我说了她也未必愿意听啊。”黄之桐狡黠道。 “那你告诉我,明儿你们几时去果里弄?我去寻你们。”杜守恒问。 “无可奉告。没有她的允许,我怎么好告诉你!”黄之桐睚眦必报,转身去了现场。 杜守恒在他身后挑着嘴角:“小样,等着!” 翌日,末时许,黄之桐换好衣服去了赵府,准备接上赵西漫去逛街。 赵西漫却拿出一张帖子:“你的夫君邀请你和我去满福楼吃席。” “他倒还记得,你答应他了?” “下了帖子邀请,人家想见你一面,我能不答应嘛!只好陪你去见见他。”赵西漫道。 “别扯淡,他可不会想来见我,我也不想见到他。” “你可以不想见他,但你在赵府住着,你夫君想见你一面理所当然,你夫君要答谢我也是应当的。” 赵之漫说完,黄之桐才明了,祝景澜用这个理由,赵西漫不好拒绝。 “你应当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杜守恒哦。”黄之桐提醒她。 赵西漫顿了一下,幽幽道:“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起了心思,可是他是国公府的公子,而我只是侍郎家的女儿;他是未婚配的少年郎,而我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若是只其中一条我担了骂名也敢跟他一起去赌一把。可两条都占了,我不敢有任何想法的,相差太大了。” “他喜欢你就足够了,你若也喜欢他,你们一起面对,没你想的那么难。”黄之桐鼓励她。 “他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他应付不来了的。我也应付不来。”赵西漫颓废的回答。 黄之桐好生劝她:“你们还没开始,怎么就知道要面对那么多东西,未免太杞人忧天了,你们自己过的快活,管那么多外界的东西干嘛。” 赵西漫轻笑:“是了,还呢开始呢,你怎么就知道他能坚持下来,倘若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呢。” 黄之桐真是服了她,难道因噎废食吗,正自揣摩,外头丫鬟传话:“祝大人已经到了会客厅,夫人请二位姑奶奶出门吧。” “他倒积极!”黄之桐讥讽。 “也算为兄弟两肋插刀了,”赵西漫也跟着玩笑,“不喜欢见到你,还得来接你。” “也是,难为他了。”黄之桐嘲讽。 会客厅里,祝景澜见到了黄之桐,还是女装好看些,并未刻意打扮,素淡的脸上,白净中带着健康的红晕。 没有为人妻见到夫君的娇羞,就这么冷漠淡然的冲他蹲了一礼,甚至不如赵西漫温婉周到。 祝景澜兀自叹息,却也不能表露,引着她们上了马车。 吩咐车夫:“果里巷。” 果然是杜守恒撺掇的,黄之桐没有了心情逛街,撩开帘子对他道:“果里巷都是女人孩子爱去的地儿,不劳你跟着了,直接福满楼吧。” 祝景澜又吩咐车夫:“福满楼。” 很快到达福满楼,黄之桐和赵西漫还没坐定,杜守恒就进了雅间。 祝景澜煞有其事的对她们道:“刚好杜主事今儿有空,便一起叫上了。” 赵西漫如平日那般见礼:“见过杜主事。” 杜守恒也规矩还礼:“见过三妹妹。” 黄之桐看着别扭,可是作为不知情的祝景澜的夫人,她不能像小窦那样随心所欲的说话,也不能表现的和杜守恒有多熟稔。 假装客气的寒暄:“说来也巧,大家都熟识。” 祝景澜只能撑了场面:“是啊,大家不要拘束,本意请夫人来瞧瞧热闹,也谢谢赵夫人这些日子对夫人的照顾。” 赵西漫应酬他:“祝大人客气了,我与之桐多年的情谊,说不上照顾,彼此相伴吧。” 黄之桐实在受不了这种客套:“大家坐下说话吧。” 雅间内摆放了四张食桌,左右两边各两桌,两边挨着的距离近些。 黄之桐想挨着赵西漫坐在一边,却被祝景澜一把拉着同他坐在左侧。 杜守恒顺势就跟赵西漫坐在一起。 第111章 满福楼 祝景澜颇为温柔的对黄之桐道:“夫人刚来浦城,不知这家福满楼,在当地很有名气,都是西北很有名气的菜式。叫他们上来给夫人尝尝鲜。” 黄之桐料想他也没有把自己目前的婚姻状况告诉杜守恒,否则不会如此做作。 很想告诉他,这不是在祝家他父母妹妹面前,不用再装了,可是这场饭局主要是为了杜守恒和赵西漫,便忍了下来。 只暗戳戳的提醒他:“不必客气,西漫不是外人。” 谁知祝景澜仿佛没明白一样,仍然假模假样的跟她介绍:“夫人若觉得不合口味,或者有何忌口的,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会招待好每一桌客人。” 黄之桐忍不住反问:“那夫君觉得妾身有何忌口的?” 惹得赵西漫忍不住掩面而笑,杜守恒见赵西漫笑了,立即接口道:“行了,老祝,我跟嫂子已不算陌生,你不必如此见外。” 祝景澜似乎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热情吩咐华成:“叫他们上席面吧。看合不合赵夫人和夫人的口味。西北的酒性子烈,给二位夫人上一壶果酒。” 到底杜守恒看不下去了,替他暖暖场:“嫂夫人到了浦城,都有去哪里逛过?” “元宵节去道前街看花灯了,倒比京城的人还多。”黄之桐也没扯谎。 正月十五她在窑场忙的天昏地暗,可是清明回城给她拿东西,经过道前街旁边的街道,人差点没挤出来。 “浦城地方小,中心街区就那几条,元宵节点了花灯人群就聚到那里去了。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个能放纵的节日,可不大人孩子都出来了。”杜守恒自然而然的就聊了起来。 “嗯,浦城虽小,但不缺繁华热闹,倒是个宜居的好去处。”黄之桐说道。 “城外的风景优美,嫂夫人可曾去过?” “不曾,自从西边传来动乱,就没敢出远门了。” “最近不太平,大家都不敢出远门,听说皇上派西陵王前往容西平定动乱。” “那何时动乱能平息?”黄之桐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西陵王还在路上,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夫人在赵大人家里只能暂时住一段时日。”祝景澜替杜守恒回答。 黄之桐皱眉。 杜守恒赶紧又道:“待动乱平息,老祝陪嫂夫人好好游览一番。浦江险滩那里倒是个好风景,颇为壮观。 还是城西的鹿鸣山,风光很是秀美,有空可以去走走。听说鹿鸣山脚下有个村庄种满桃树,春日里,开满桃花甚是令人心旷神怡。” 黄之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并不接这句话了。 “一定!”答应的是祝景澜。 赵西漫差点笑出了声,黄之桐瞪了她一眼。 酒楼的伙计开始摆席面,每人面前的食桌上都摆满了菜肴,大家默不作声的吃饭。 黄之桐自来到这个世界很少到这种高端的大酒楼吃饭,看自己面前的菜,摆盘的确精致漂亮,味道也不错。 可能是肉食比较多,她吃起来有些腻,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便装模作样的扒拉这眼前食盘,并不往嘴里送。 倒是酒杯里的葡萄酒香醇温润,入口微甜,便端着酒杯多喝了几口。 观察杜守恒,猜测今晚他会在什么时候,找什么借口与赵西漫独处。 只听祝景澜欲盖弥彰道:“忽然想起家中母亲叮嘱了夫人几句话,夫人请随我来。” 黄之桐觉得今晚祝景澜特别降智,四个人都在演戏,都很拙劣,可就他最投入,而他仿佛没有觉察。 看见赵西漫的脸微红,透着尬色,黄之桐只好跟着他站了起来,朝室外走去。 出了雅间的门,祝景澜站在门外等她,伸手示意她往对面的雅间里去。 黄之桐也不多问,进了雅间走至餐桌前坐下,才说了一句:“煞费苦心啊。” 祝景澜坐在他对面:“见娘子一面不容易,情有可原。” 黄之桐还想讥笑他,想起若是作为黄之桐的身份,她未必就清楚杜守恒的事情,便也装作不知。 “你如今见我不过是给他人看的,可是让他们二人独处一室,传出去不大好吧。” “屋里有下人,不算单独在一起。”祝景澜狡辩。 黄之桐装模作样:“祝大人此举不太磊落,甚至有些龌龊!你为了兄弟出头,可你却利用了我。” 伸出两个手指头,“而且是第二次了。” 祝景澜并不恼,甚至微笑着:“我不利用你,你怎么来的浦城?不利用你,你的挚友就要错过一段情缘。” 黄之桐并不认同他的话,没有他,她也能来到浦城。没有他此举,杜守恒也能见到赵西漫。 杜守恒,赵西漫,想到他们,黄之桐不与眼前的人掰扯,问道:“杜主事······你何时知晓的?他想怎样?” “年前看这家伙不对劲,年后确认的。他想确定赵夫人的心意,就上门求娶。” “求娶?”黄之桐还是挺惊讶的,杜守恒这想的也太快了吧。 “对,他说要娶她,但也得征得赵夫人同意。”祝景澜道。 “与刘家的约定,西漫的守丧期至少要到今年秋天,他可曾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他可能想过?”黄之桐担心杜守恒压根就没想到。 “孀居女子再嫁在大荣是被允许的,只是鲁国公府可能比较麻烦,他当初退婚就掀起轩然大波,如今这桩婚事怕也是不容易的。所以他要赵夫人与他同心协力。” “同心协力,说的轻巧,怎么协力?她就一个孀居的女子,在婚嫁上本就艰难,在摊上这么个万里挑一的主。”黄之桐感叹,这条路任重道远啊。 “老杜应该能做到,只要赵夫人答应他就行。”祝景澜倒是看好杜守恒。 酒楼伙计上了茶点和几道清淡小菜,黄之桐见到荷花酥,直接用手拿了吃起来。 清淡适中,板栗馅儿的,比那些烩羊肉什么的更得她的胃口,想起赵府的荷花酥,海棠糕。 美食入口,心情也变好,嘴也放松了:“赵西漫未必会答应。 多好的守寡日子,有钱有闲的,没有烦心事儿,没有约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非要血雨腥风的再嫁一回干嘛?” 第112章 满福楼二 谷雨在身后轻轻的捅了她一下,她才看到对面的祝景澜幽深黑眸直直的盯着她,仿佛用尽全力在看透她。 黄之桐准备去拿第二块荷花酥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了出去,她现在还管他怎么看自己! 入口酥脆,谁要跟美食过不去呢,今晚难得吃到可口的东西。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自己也守寡?”祝景澜一字一句的问,声音深沉又低哑。 黄之桐连忙摆手,手上还握着刚才擦手的帕子, “不会,不会!祝家都是良善之人,我也是良善之人,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即便是和离,也希望公子一切安好!” 祝景澜眯了眯眼睛,眼前的女人,若不是怕祝家人伤心难过,真的会希望自己守寡吧。 黄之桐看他神色有些不善,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想他夜间神秘的外出,托茶盘那次出手之快,还是给自己寻了一条生路: “公子虽不喜妾身,但也没虐待妾身。祝家遭的劫难,多少跟妾身背后的娘家有关系,可公子包括祝家其他人,从未在妾身面前怨怼过,妾身再愚钝也是心存感激的。 每每都在佛前都求佛祖保佑祝家人百事顺遂,公子身建体康,长命百岁。” 谎话说多了,黄之桐脸不红气不慌,关键这一串话里头也不全是谎话。 祝景澜冷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在祝家事情上他从未埋怨过姑姑也没有埋怨过她,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自己曾经也跟父母提过和离,虽是为了她好,到底变相的产生了遗弃她的念头,此时她的坦荡让他反倒有些心虚,“祝家的事,与你无关。” 黄之桐蒙混过了一关,还是谈谈眼前吧,她不想过多的用黄之桐的身份和他面对:“西漫的事儿,还是不要太相逼。以后也不好再找这种借口出来。” “嗯,请你出来也是想让你知晓,杜守恒心里有人了。对英珏那边你不必太上心,免得她日后不懂事埋怨起你来。”祝景澜道。 黄之桐点头,借着低头吃菜的功夫,理了理思绪。 祝景澜知道杜守恒不会喜欢祝英珏,才会断了英珏的念头,实则是保护了祝英珏。 他怕自己还会想着祝英珏的事情,万一热心肠想撮合他们,让他和祝英珏在杜守恒面前难堪,所以让自己知道杜守恒的心思。 他想帮杜守恒约见赵西漫,虽不想见到自己,也借着约见自己的机会,约出了赵西漫。 不惜在赵西漫面前出丑假扮恩爱,不过想杜守恒能有机会与赵西漫独处。 这个人啊,做所有的事情都有目的,才不是降智! 如果是他在乎的人,一定竭尽全力相待。若不然定不会有好下场。 太可怕! 黄之桐心里直打颤,她果然没看错他!亏得自己以前没敢招惹他。 都有些羡慕赵西漫了! 当初真的嫁个短命鬼,守寡怕也比现在强。 另一间屋里,为了守寡二字也是纠缠不清。 祝景澜二人走后。 不过片刻的安静,杜守恒就开了口:“三妹妹,这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赵西漫放下手里调羹,看向他,认真的说道:“有劳杜主事费心了,菜品非常好,材料上乘,火候正正好,价格定是不菲的。 这种菜肴,在我们平常人生活中,瞧一瞧,最多尝一尝已是知足,倘若平日里经常食用,怕是够不着的。” 杜守恒不同意:“三妹妹所说差矣!” 赵西漫阻止了他:“够不上就不要妄想,徒增烦恼而已。” “这菜肴原料是好原料,可是经过厨师加工,配以高价的佐料,放在这富丽堂皇的酒楼雅间里,自是价格不菲,让普通人望尘莫及。 可若遇上民间高手,简单烹饪后,便是普通人也能吃的起的餐饮。咱们尝过的,不比这里的还要好吃吗?”说着望向黄之桐坐过的位子。 见赵西漫领会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三妹妹何必迷信什么够上够不上,配不配得起。只要自己舒心,就是天造地设的相配。” 赵西漫为难:“杜主事,你是自由惯了的,不明白女子的苦楚,如今我这身份,经不住折腾。” “你这身份怎么了?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跟你的身份没有关系。况且你这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被喜欢,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喜欢别人。” “杜主事!” “三妹妹还是称我杜十三吧,听着顺耳。或者像从前那样,叫我一声十三哥。”杜守恒任性道。 “杜主事,没有从前了!我已是守寡之人。”赵西漫不安道。 “没有从前就从如今开始,我就喜欢如今的你!有我杜守恒在,你便不是守寡之人。”杜守恒字字铿锵有力。 “杜十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赵西漫急红了眼。 “你叫我杜十三我就欢喜。三妹妹,我明白你的顾虑。 但是你年纪轻轻,府上自不会让你守寡一辈子,总要再给你找人家,为何我就不能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给赵西漫说话的空隙,又道:“你担心鲁国公府我父母亲会不同意,那是多虑了。 我再如你想象中好,可我若是执意不娶亲,父母也着急,只要我答应娶亲,任谁他们会都愿意。 你就踏踏实实的享受我的喜欢,好好待我,把心交给我即可。” “杜十三!”赵西漫不想他再说下去了,“勿要心血来潮,你所言的自己又信几分?” “我全都信! 我活了二十几年,自己要做什么还是清楚明白的。从前就没喜欢过一个女子,如今喜欢了,我要和她在一起。 世俗的枷锁,于我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赵西漫已经昏了头,这人如此执着,该怎么劝说他才好,她冷静了半天才道: “杜十三,我宁愿相信你今日饮了酒,或者这些日子被其他的事情刺激了。你回去好好冷静一下,今天的话当我没听见。” “三妹妹,你听见了! 我说了,鲁国公那边不用你操心,哪里都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心悦于我,我便上门去提亲。”杜守恒坚持自己的感情。 赵西漫怕他还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忙催慧儿:“去看看五姑奶奶在哪里,我们回去了。” 第113章 她的从前 眼看着两位夫人进了赵家的官邸,祝景澜看向眼珠子都要跟进府里的杜守恒,问道:“没戏了?” 杜守恒别了他一眼:“怎么没戏,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你还这副表情?” “这不是等她想好了答复我的嘛。” “那你赶快回去等吧。”祝景澜催他,自己调转马头。 二人行至要分开的路口,“今天晚上不感谢我?”杜守恒冷不丁冒出一句。 “感谢你?昏头了吧。”祝景澜确定他没听错,是老杜说错了。 杜守恒轻哼一声:“感谢我让你见了嫂夫人一面啊。” 原来是指这个,祝景澜学他的口气也轻哼一声:“我自己的夫人,想见就见,难道见一面还要感谢你?” “不是不喜欢嘛,还‘想见就见’,口是心非!”说完扬长而去。 祝景澜等他走远,也打发了华东。见四周无人,几个纵身上了一个高大的屋顶,这里瞧赵府的大门口,清清楚楚。 黄之桐跟着赵西漫进了赵府,辞别了赵家嫂子并没有多留就出了门。 老丁已经在门房候了多时,套好了车,主仆二人上车往自己宅子里去。 谷雨悄声问黄之桐:“少夫人,您说大爷今晚怎么了?” “你也觉得他怪怪的,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黄之桐反问。 “要说对您体贴,那也转变太快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赵夫人跟你交好,清楚他和你之间到底怎样。”谷雨想不通。 黄之桐解释道:“他只是不知道我跟杜守恒熟稔罢了。为了不让杜守恒和赵西漫尴尬,做出一个婚后恩爱的样子。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才让你觉得怪怪的。” 谷雨还有疑问:“照理说大爷是个聪明人,婚后具体生活什么样子他不了解,但是他怎么就不能识破您的身份?连那姚致远都看出来了。” “那是因为姚致远对你上了心,才能一眼认出你来。至于我和清明,他一半是猜的,一半是因为我们曾经同行了两个月,算是熟悉了。”黄之桐道。 “可是大爷过年的时候也见了您好多天了。”谷雨还是不死心。 “见是见了,但压根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么能注意到细节,怎么能分辨的出?若他识破了小窦的身份,怎么还能让我以小窦的份出现。” 黄之桐笃定,祝景澜这种出身的人,即便不喜欢结发妻子,也绝不会允许还未和离的妻子,女扮男装的出现在男人堆里,在他眼前晃悠。 “可是您还是小心些的好。”谷雨担心道。 “嗯,当然得小心,不仅是他,对别人都得小心。”黄之桐也时时的提醒自己。 “少夫人,您是打定主意要和离吗?如今大爷对您比以前要好一点儿了。”谷雨还想劝解。 “对我好一点儿我就心存感激了?你忘了他曾经是怎么对我的?”黄之桐冷笑。 谷雨适时闭了嘴。 遥遥跟在马车后面的祝景澜,看到她们安全进了宅子才折身回头。 嘴角露出玩味的微笑,喜欢在我面前唱戏,就让你们都唱个够。 客栈里,山岳送来京城的消息:六殿下路上太平,家眷在动乱平息后由皇家护卫护送。陵山府的行宫暂且作为六殿下的府邸,已经打发人修整了。 “少夫人那里都打听到了什么?”祝景澜问。 “少夫人在国公府不受重视,除了国公爷,大家好像都不待见她。”山岳如实回答。 “都不待见她?”祝景澜诧异,是个什么人啊,大家都不待见她。 “少夫人十二岁在国公爷的要求下从西北前往京城,在百世府的娄县境内出了事故,同行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并受了重伤。” “茅山道?”祝景澜问,那里有一段陡峭的山路,他之所以知道,因为杜守恒也是在那里出事的。 “是的,少夫人在娄县医治了将近两个月才被接进国公府,进了国公府又断断续续病了半年才完全能起身。 可是自从她进了国公府,国公夫人就大病了一场,大夫人无端摔了一跤,伤了脚踝;太子的兰侧妃屋里丫鬟打翻了烛台,差点酿成大祸。 所以少夫人就被府里人偷偷的称为扫把星。 还有人说少夫人八字跟兰侧妃相克,事已国公府里都不待见少夫人。” 这叫什么事儿?!山路出事故,赶车的又不是她,别人病的病,伤的伤又不是她出手相害的! 至于八字相克,不知谁克谁呢,要不是七姑娘······,算了,那是他的原因,祝景澜想着。 山岳继续道:“其实还是因为驰勇将军的亲娘是国公爷极其宠爱的人。 国公爷还有个妾室,是老夫人的族妹,但没有子嗣,驰勇将军从小在府内也受怠慢。 然后就是些小事儿了,比如被兄弟姐妹欺负了,被长辈冷落了。说是有回冬日还落入府里景观湖中,但不知何人所为。 后来驰勇将军就从西北给少夫人挑了人,直接送到了府里伺候,她才好过一些。 但是国公夫人也没太苛待她,平日里同府里姑娘一起跟着教习先生教养。 据说少夫人相当聪明,学习很刻苦,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女红也做的不错,就是启蒙较晚,被其他姐妹比下去了。 国公爷特别喜欢她,曾经在书房里问她功课,叹她可惜了不是男儿身。 允许她进书房借阅,其他姑娘甚至有的公子都是不许进书房的。还经常见到猎奇有趣的书籍,带回府送给她。” 那就是了,本来因为出身被人不喜,又深的国公爷喜欢,自然遭人嫉恨。 为人处世上多少得了国公爷的熏染,事已养成孤傲又会遮掩的性子。 祝景澜有些隐隐心疼她了。 见祝景澜不出声,山岳没停下来:“小的在国公府打听的时候,得知少夫人的一个贴身陪嫁丫鬟被送回了国公府,大夫人很是生气,转眼就被发卖了。 小的寻到曾经跟她娘同住的一个婆子,得知她被少夫人送走,是因为装错了少夫人陪嫁的鞋子。” “鞋子,谁人的鞋子?”祝景澜问。 “具体就不知了,小的还没寻到这个丫鬟。” 第114章 吃饱才有力气相思 “算了,不必寻了。家里如今还留了一个丫头,找个机灵的套套话就可以了。”祝景澜吩咐。 “可是,那个婆子坚持说,那丫鬟和她娘是大夫人的人,即便陪嫁到祝家也是大夫人的人。”山岳道。 “那也没什么值得打听的,不过是府内妇人间的龃龉罢了。”虽不喜她,但放个眼线在她跟前,每个掌家的人都用的常规手段。 “府外都接触什么人?” “少夫人不太与人接触,出府也极少,统共就两个手帕交,一个是礼部一个小吏家的女儿,随夫君外放。算年岁比少夫人要大四五岁。 还有一个就是赵侍郎的女儿,如今守寡在赵同知府里,在浦城。” “可有学过别的什么?比如接触过工匠之类的。” “那倒没有,唯一的算工匠的就是杜主事杜大人,是通过赵家姑娘认识的。” 这个祝景澜知晓,“关于少夫人的亲事,国公府是怎么传言的?” “亲事?国公府里几乎都知道您最初想娶的不是少夫人。”山岳边说边揣度祝景澜的意思,还是如实回答, “不过当时少夫人并不在意,还说如果是她也会先相中七姑娘。” “当真这样说的?” “当真,是她屋里丫鬟亲口说出来,” “为何会传的满府皆知?” “这个在下没有查到。”山岳惭愧道。 “还有其他的吗?” “别的就没有了。” 祝景澜觉得再查下去也没意思了,“到此为止吧。京城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山岳答道。 山岳下去,祝景澜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在国公府不受待见,所以盲目的答应嫁人,明知夫君不喜也不做任何反对。 祝家出事,即便与国公府断了往来也不愿和离回去,应该是死心塌地想在祝家过日子。 可为何,如今在祝家的日子过的顺了,反倒要离开? 还有她手里的技艺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到固州一两年,怎么就能烧出世人没见过的水泥? 他倒希望她是有天赋,外加聪明好学。像如今的建房子,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在场地上爬上爬下,跟在工匠后头跑来跑去,问东问西的。 空闲了不停的翻阅关于水利、建筑等方面的书册,他人的笔记,很是勤恳。 难不成又一个杜守恒? 再跟着黄之桐去工地的时候,为了能正大光明的跟在少夫人后面伺候,清明动了个小心眼, 不仅在眉梢点了个黑痣,还在鞋底多垫了一只厚鞋垫,这样走起路来和平日就不太一样了。 祝景澜不知道黄之桐从哪里雇的小伙计,见他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却没有像其他伙计那样认真研习,只顾东瞅西看的。 便猜中他应该是她的贴身丫鬟,只是想不起是哪一个了。 午时休息的时候,黄之桐在工地上用饭,回了农舍歇息。 清明嫌弃工地的饭菜难吃,想着农舍里有灶房,看看能不能下次来的时候,带饭来加热一下,或者干脆自己煮些。 灶房里她都扒拉清楚了,发现除了烧水的大锅,别的都是新置办的,厨房里还有些粮食,显然大爷在此处煮过吃食。 清明煮了热茶端进屋里送给黄之桐,把灶房里情形说了:“少夫人,奴婢用了大爷新添的炊具。奴婢瞧着,咱们在这农舍里,就跟小两口子过日子一样的。” 黄之桐冷声喝道:“下次不用你过来了,晚上回去再掌嘴。” 这是黄之桐对待清明最严厉的一次,那句话她实在不爱听! 清明平日里有些小毛病就算了,这张嘴在外面还不收敛,是要给她惹麻烦的。 清明立即跪下:“小窦师傅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黄之桐还欲训斥,外面响起敲击大门的声音,她调整一下情绪,问道:“谁啊?” 大门被推开:“老杜。” 黄之桐迎到堂屋:“吃好了?过来休息?” “专门找你的。”杜守恒道。 “找我干嘛,请我吃饭啊?吃过了。” 杜守恒示意她跟去灶房:“怎么样?看看我添置的,还缺什么,叫小东子再去买。” “你添置的,你跑这儿添置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看这家厨房设备齐全嘛,稍微添几件咱们自己用,以后哪天你一过来,我就叫小东子备菜,咱们就不必吃老胡那炖煮的了。”杜守恒自说自话。 “杜守恒,敢情我是你厨子啊,你这是买给我用的?”黄之桐也是头大,一个清明还没拎清,又来一个。 “方便你用,方便你用!姑奶奶,就是偶尔的想解解馋,最近你老没空,想去你家都去不成。”杜守恒又是求饶又是撒娇。 黄之桐真受不了:“你最近还有功夫想着吃?不该是茶不思饭不香的嘛。”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相思啊!” 黄之桐哼了一声。 杜守恒又来:“姑奶奶,她到底想通了没有啊,怎么也不给个回信啊?你帮我问问呗。” “你给她写信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呢?”黄之桐惊叹他这速度,距离福满楼吃饭那天不过四天,这四天她还没见到赵西漫呢! “自那天之后,每天。”杜守恒回答的干净利落,就像他做的事儿一样。 “你牛掰!”黄之桐冲他伸出大拇指,“敢这么送信,怎么不敢直接进府去问她。” “以前在你在韩国公府里头,我怎么给你递信的,这次就怎么给她递的。”杜守恒压低声音道。 “用的是我的名义?”黄之桐开始翻白眼。 “要不怎么叫你帮我问问呢?到底还要顾忌她名声呀。” “杜守恒,我小看你了。” “顺便把今天的信也带去。”杜守恒作揖,从袖中掏出信笺,塞到黄之桐手上,“你们那天要逛果里巷,不是没逛成嘛,要不哪天有空去逛逛?” 黄之桐已经走到了堂屋,“你别太过分啊,我没空的。” “这位是,谷雨啊还是清明啊?化的我都认不出了。”杜守恒看到了低头垂眸的清明。 清明施了一礼,刚准备开口问安,黄之桐没好气道:“阿明,是个哑巴。” 第115章 训诫 杜守恒噗嗤笑了,“可是太巧了,前儿来个小厨子也是个哑巴,你们再装哑巴可就引人注意了,还是算了吧。” 黄之桐端起茶碗,“老胡又找了新人?” “上回找那两个做饭太差,被他们赶走了,又重新找了两个,其中一个是个哑巴,饭烧的还行,人也勤快。” 黄之桐把茶碗递给清明,又道:“如果是哑巴倒也省了是非,我照旧过来吃饭付银子。” 杜守恒瞧着清明的背影:“可以叫她烧,你过来吃不就完事了。” 黄之桐摇头:“偶尔的一顿饭,不至于大动干戈嘛,晚上又不在,用不着。” “你怎么看着比我还忙啊?” “卖水泥啊,春日里建房子多了起来,不得抓住这个时间点好好推销推销。” “我能帮你什么?” “你已经帮我许多了,总不能都依靠你。” 说话间华成推门而入,祝景澜走在后面。 杜守恒朝祝景澜:“老祝回来了。” “你也在。”祝景澜一如平日那般不冷不淡。 “拜托小窦点小事儿。”杜守恒从善如流。 祝景澜点头表示知情,看向黄之桐:“在啊,小窦师傅。” 黄之桐拱手作揖:“见过祝大人了。” 杜守恒见他二人这样,替他们累的慌,用嘴努努黄之桐装信的口袋,告辞离去。 华成看见小窦,依然热情:“小窦,几天没见你来,我就自作主张搬了进来,占了一间西偏房。你带了新伙计,要不要帮他收拾一间厢房?” 黄之桐冷然道:“不用,他跟我歇在里间。” 华成压低声音,充满好奇与同情:“小窦,你这个新伙计脚有旧伤吗?上次在你宅子那个好像也是的。” 黄之桐有些不耐烦了:“上次你见那个只是脚底长了鸡眼,刚巧挑破了皮肉。今日这个,你自己问他。” 华成歉意的笑道:“华成多管闲事了。小窦,今后咱们住在一起,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祝景澜明知他是为了接近试探,依然觉得他很聒噪,从东边卧房里传出声音:“华成你自去吧,莫要在此吵的小窦不好歇息。” 华成答应了朝黄之桐抱拳离去。 黄之桐苦笑,摆脱不了,就得受其干扰。 她悄声的招呼了清明进屋,关上房门。 房间不小,床榻铺在最里处,床尾还放置一个大柜子,柜子外侧是两个大樟木箱子。 靠窗位置一张简易桌子,底下一张小凳子。 这个时候还是夜长日短,夜里睡的足足的,白日里也不困倦,只靠在床榻,拿出一本时下大热的话本子准备读。 可是光线有些暗,黄之桐于是起身,从外间堂屋里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前,坐在椅子上,把脚放在小凳子上,让自己呈最舒服的状态,开始读话本子。 要说这古人很是敢写,故事虽是平淡俗套,不过千金小姐与穷苦书生的爱情,但是淫词艳曲却是隐晦的藏在郎然清雅的文字后面。 这样的话本子也不算稀奇,做姑娘的时候就见过,如今扮做小窦的时候去买书,店老板更会积极推销一两本。 想来这里的人也挺开放的,话本子就这么大大方方在市面上售卖,大家都大大方方的读。 那些羞羞的事情,用华丽的辞藻,优美的诗句描绘着,也变的美妙起来。 不过这种美妙仅限于男性视角,对女性稍微有那么有些不善,有把女性作为玩物欣赏的嫌疑。 可能因为写书的都是男性,或许读书的也多是男性,毕竟女子识字的不多。 黄之桐读了几页觉得有些困意,丢了话本子闭目养神。 歇了一会儿了,听祝景澜开门走了,自己便起身离开。临走时话本子就随手搁椅子上。 晚上回到宅子,清明自知今天多话惹了黄之桐生气,乖乖的跪在廊下听凭处置,谷雨也不敢吭声,黄之桐狠狠心没有阻止。 待跪了有半个时辰,黄之桐才把她们两个唤进屋里,觉得还是把自己今后的打算跟她们说清楚。 “祝大公子与我已经签了和离书,只差官府和长辈的见证,这段日子因着路上不太平所以无法去固州,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传出去,祖父和父亲担心。如今你们也知晓了,以后在外面切记不许多嘴。” 少夫人要和离,清明和谷雨已经知道,此刻听到已经签过和离书,还是有些震惊。 黄之桐又道:“祝大公子非我良人,你们就别抱着希望我们能携手走下去。离开祝家我也不会回到黄家,所以我不能太声张。 如今的窑场我还打着冯家的名头,和离了便不好如此。暂时只能用小窦这个身份,直到窑场生意稳定下来。 所以出去了要慎之又慎,特别是在祝大公子面前。” 清明知道少夫人是下定了决心,不会更改了,重重点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清明你也一天天大了,不要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工地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隔墙有耳还要我再教你嘛。” 清明又磕头:“奴婢谨记姑娘教诲!姑娘,让奴婢明日还跟着你,奴婢再也不多话了。” 黄之桐拒绝:“不用。明天你同谷雨一起在窑场吧。我去去就回。” 谷雨劝道:“少夫人,还是让清明跟着您吧,最近不太平,她拳脚功夫好些。” 清明也一直在讨饶:“少夫人,奴婢绝不多话。” 黄之桐见好就收:“可要长好记性!” 三人刚吃好晚饭,赵府派人来送东西,原来他们家的人去京城回来了,捎来了国公爷带给黄之桐的东西。 黄之桐谢过他们,顺道把杜守恒给赵西漫的信让来人带了回去,叮嘱他们转告赵西漫,明儿若得空就去瞧瞧她。 赵家的人走后,黄之桐打开箱子,吓了一跳。 偌大的箱子塞的满满当当,吃的,用的,玩的,衣料,药品,香料,大概能想到的都装在里面了,这么细致琐碎一定是长保叔翁准备的。 再往下翻,居然还有几根金条,国公爷这是怕她在固州手上不宽裕,给她解困的。 第116章 做饭的手艺 黄之桐心有戚戚然,那个沉默寡言,面冷心热的老人,看似漠不关心,实则挺挂念他这个孙女的。 而自己几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真是惭愧啊! 等空闲了,一定去京城看望他老人家,去西北看望父亲,替原身尽尽孝道。 黄之桐盘算着。 这几日天气转暖,年前落下的活儿都要赶上,混凝土施工这一块挺繁忙的,黄之桐还是要盯的紧一些,早早的就去了工地。 今天清明老实了,就跟在黄之桐身后一言不发,俨然一个勤奋学习的好徒弟。 黄之桐把几个带来的伙计安排在各个环节,又嘱咐了场地上几个打灰的劳工,才得以退到施工场地外面。 杜守恒见她有空,抓紧过来打听事情进展,黄之桐如实相告,答应今晚一定亲自给他跑一趟。 杜守恒一脸讨好:“河面解了冻,小东子手痒了,昨儿钓了不少鱼,专门给你留了几条,晚上你带回去。” 黄之桐嫌弃:“给你跑腿,你几条鱼就打发我了。” “给你杀好,洗好,处理干净。” “怎地,带去赵府蹭饭啊?”黄之桐故作不知。 “哎呀,就想吃份水煮鱼,让小东子去厨房再端几个菜,今儿在你们那堂屋里吃午饭。”杜守恒也不绕弯子了。 “走不开。”黄之桐瞧着工地,故意逗他。 廖文叙刚好经过,见他们说的热闹,过来插嘴:“小窦,家里捎来几个南方的果子,知道今儿你要来,特意给你带过来了。打发人送你马车上?” “谢廖主事,给我吧,直接带回农舍。杜主事想吃水煮鱼,廖主事赏光啊。”黄之桐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 “好嘞,廖某就沾杜主事的光了。给你送到那边去。”廖文叙朗声道。 “小东子,你去厨房叫他们处理一下去,告诉他们咱们过去用饭。”杜守恒注意到黄之桐态度的变化。 待廖文叙离开,悄声道:“为何对小廖都比我热情。” 黄之桐反问:“既收了人家水果,邀请人家一顿饭怎么了?” “真的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他好像真的喜欢这一行,目前工地上用水泥都是你在坚持,责任都是你一个人扛。 若廖文叙能为我说句话,就当为你多个帮手。 等他能独立跟工程,我的水泥也能跟过去,我不是多了条路子。”黄子桐没有避讳杜守恒,把想法说来。 “水泥的功效是不用担心的,至于销路,你考虑的也对。”杜守恒点头。 临近午时,黄之桐跟清明先去了农舍的厨房,老胡带着两个佣工正忙着炒大锅菜,胡家娘子和巧娘还在切菜,一个小个子男子正在掌勺,准备的是官员的饭菜。 小东子蹲在一边正在啃青皮萝卜,见她们来了忙站起来,把萝卜背在身后。 许久没见到老胡一家了,黄之桐主动上前打了招呼:“胡娘子,在忙啊。” 胡家娘子神情有些不自在,见黄之桐不跟他们计较,堆着笑回应:“哎,小窦兄弟,许久不来,奴家害怕小窦兄弟不理我们。” 小东子替黄之桐接话:“胡大嫂子,我就说小窦是胸襟宽广之人,是你们自己多虑了。” 因着老胡徒弟的事情,他们一直担心小窦会生气。小窦长时间没来,他们偷偷问过小东子几回。 黄之桐温和的瞧着胡家娘子:“天冷,来的少了。以后就常来了。你忙你的,我看看小东子处理的鱼。” 胡家娘子连忙应声,继续切菜去了。 巧娘自始至终没有抬头,黄之桐也没敢招惹她。 小东子端来切好的鱼肉,黄之桐瞧着边缘切的很整齐,假装夸赞: “小东子蛮厉害啊。今儿你也跟着看看学会怎么片鱼,怎么烧,你主子以后就不求人了。” 小东子即便是奴才,那也是国公府公子贴身随从,放在普通人里也是有地位的,一般这种活计是不需要掌握的。 果然,小东子不好意思的指着灶前掌勺的那个男子:“这个鱼是炒菜的那个哑巴切的,不是我。” 黄之桐多看了烧菜男子一眼,个子小小的,还没她高,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系着灰色的罩衣。正在灶前翻动锅铲烧菜。 她收回视线,寻了一把趁手的小菜刀,开始片鱼,多少天没动手了,开始手还有些生,试了几下才顺手起来。 吃饭的东西还是不能忘了,黄之桐告诉自己。 腌好鱼片,又挑了一块牛里脊,腌了牛柳。剁了一点猪肉沫,端走一块豆腐,摸了两个马铃薯,一个胡萝卜。 回到歇脚的农家小院,灶房里还有些配菜,她跟清明就开始忙活起来。 先把菜都切好备用,便开始动火,好在灶房里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地锅,还有一个燃木炭的炉子。 她们生了炉子慢慢炖着麻婆豆腐。起了地锅,一份水煮鱼刚出锅杜守恒他们就过来了。 黄之桐没有去招待他们,依旧在灶房练手艺。 几人在堂屋落座,听杜守恒嚷嚷椅子少了一个,叫华成去他那边搬。 黄之桐在灶台前忙活,头也没抬:“不用去搬了,在我屋里。” 清明听了就去搬椅子,廖文叙就站在西卧房门口,见清明走路一高一低的,便伸手帮她接过椅子。 很快烧了土豆胡萝卜丝儿,野生菌炒牛柳,没有洋葱就多放了大葱,黄之桐自己都闻着香。 小东子又在厨房端了几个菜,一个汤,摆好桌子,小厮丫鬟都退了出去。 还没开饭,听廖文叙笑着道:“小窦,没想到你还喜欢看话本子啊。” 黄之桐一听,我去,怎么书册在他手里,强行镇定道:“买书送的,拿来打发时间,还没读呢就给你们煮饭了。” 说完接过书本随顺手又塞在身后一个柜子里。“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廖文叙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住了。 黄之桐沉溺于自己的手艺,忍不住沾沾自喜:“味道甚好,多日没动手了,水平没降啊。” 杜守恒往自己脸上贴金:“多亏我给你机会练习,不然手艺都生疏了。” “切!”黄之桐鄙视他的话。 杜守恒还不死心:“你要善待自己,美食决不可辜负。” “你倒是不辜负,怎么自己不动手?”祝景澜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 杜守恒心里一惊,你丫的怎么还护上了? 第117章 香橼花 祝景澜见他用一种无法言状的眼神看自己,慢悠悠的又来了一句: “廖主事贴了果子,我贴了清静,小窦贴了功夫,待会屋子你收拾干净。” 杜守恒心道:还好你不是对小窦别有用心。面上不服气的瞪了他。 廖文叙玩笑着表示赞同。 黄之桐破天荒的觉得祝景澜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 大家饭毕后,屋子到底不是杜守恒收拾的,小东子叫来了厨房的哑巴收拾了碗筷。 部分碗筷是杜守恒置办放在小院里的,哑巴便在灶房洗了起来。 把堂屋里桌椅都归了位,黄之桐才看见墙角的柚子。“这是廖主事送过来的?” 清明答是。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是第一次看到柚子。此刻对于柚子的热切,不亚于杜守恒对于水煮鱼的渴望。 黄之桐抱起柚子,虽然表皮没那么新鲜,但指甲划开还是有水分艰难的挤出来。 她凑上去,贪婪的闻着柚子皮的味道,真是久违了啊! 廖文叙暖心的解释:“这个是家姐从南方专程打发人送过的。剥了外面的皮,就可以食用了。” 杜守恒怜惜她在国公府没见过,暗暗提醒她不要露出马脚:“此物叫做柚子,长于南方,虽然耐储存,但路途遥远,故而北方没有。” 黄之桐点头,“我切了大家一起吃吧。” 杜守恒在南方待过,并不觉得稀奇,二人委婉推辞,回了自己院子。 黄之桐没忍住切开了一个,剥皮的时候还忍不住的嗅自己手上的味道。 只舍得剥了半个,先递给了一块给清明,教清明如何剥开果肉外面的一层薄皮。 清明摇头,反正她也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索性就不吃了,留给少夫人吧。 她分明看见少夫人方才眼里似乎有一层雾气,硬忍着咽了下去。 黄之桐坚持让她拿去吃,又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祝景澜,她示意清明递一块给祝景澜。 祝景澜接过柚子进了屋:“谢小窦了。这东西北方比较罕见,但祝某在南方多年,尝过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有些轻微的苦涩,酸楚,但口感还是比较好的。” 黄之桐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态,剥开皮往嘴里放去。皱着眉头道:“是有些苦涩。” 祝景澜浅浅笑着,在香案下面柜子里,提出一兜东西放在八仙桌上:“这里也是廖文叙送的,既然你喜欢都给你吧。” 黄之桐看着他,一副坦诚的,想相互交好的神态。 看着他提来的东西,再望向廖文叙送给自己的两个柚子,明显的多出了一兜柑橘类的东西。 祝景澜仿佛不知:“柑橘颇甜,口感比柚子绵柔。以后一起住着,请小窦多多照顾。” 地位不同,待遇当然不同,黄之桐没有计较,她不想要祝景澜的东西:“祝大人自己留着吧。” “虽是别人送的,也是自祝某手里出去的,就当答谢小窦羹汤劳作的辛苦。”祝景澜还是一脸的真诚。 这么一说,黄之桐倒不好拒绝,不然反倒显得她对他与别人不同,便点了头:“谢祝大人了,就放这里吧。” 这时候在厨房打扫的哑巴出来,朝清明笑了笑,比划着什么,清明没看懂。 祝景澜开口道:“告诉他没什么要做的了,让他回去吧。” 清明还是茫然,祝景澜站起身朝哑巴摇了摇头,又挥挥手,哑巴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黄之桐好奇:“祝大人会哑语?” “猜的。”祝景澜回道。 黄之桐心道你有天赋行了吧,便不再说话。 伸手拿了一个柑橘,照旧用指甲掐破了皮先闻了一下,才剥开外皮。 祝景澜恍然想起她屋里是何味道了,还有她做女子打扮时用的香露。 香橼花! 跟柑橘,柚子一类的花极其相似,花开白色,味道淡雅清新,低调含蓄。 很少有人会想到用这种味道作为香料,她是他见过唯一的一个。 黄之桐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递过去剩下的半个柑橘。 祝景澜摇头:“你吃吧。” 那语气,竟像是对一个孩子说的。 黄之桐有些受不了,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 祝景澜冷不丁来了一句:“你跟廖主事如今很熟吗?” 黄之桐点头:“祝大人不是都看到了。”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吗?”祝景澜问。 “我又不要嫁给他,为何要了解他的家世背景?”黄之桐莫名其妙。 祝景澜轻咳一声:“你单纯的觉得他就是工部的主事,如同杜主事一样。 可你知道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哥哥们是谁?还有他一个世家子弟为何会对你如此好?” 这个黄之桐当然想过,但要说她的水泥烧制技术是廖文叙及他的家族势力想要的,有些不太可能。 如今这世道又不讲究版权专利什么的,她的窑场里,依次工序的老师傅一凑,但凡用点心都能自己烧出来。 “想要我给他们烧水泥啊,可以啊,给足了银子就行! 给谁打工不是打啊。 不过,短期内不行,冯公子待我那是极好的,年前给了我二十两分红,足足二十两! 我得把冯家的窑场先干好了。”黄之桐打哈哈。 祝景澜话已点到,随她去装傻, “自是希望冯时新的窑场能一直兴旺,毕竟我祝家的山石可是供给你们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黄之桐,过了年祝景洛走了,采石场说是交给了冯夫人,但如今祝家的生计都是祝景澜在管着,他要插手采石场那是随时的事情。 黄之桐看向他:“这个我也听说过,只是购买山石我不参与的,都是冯公子打理好的。祝家好大一座山,供着不少家窑场吧?” “祝某不知,没有过问。”祝景澜也装傻,采石场的生意虽然他没有亲自插手,但交代过,她的窑场要同从前一样优待。 见黄之桐好像松了一口气,又道:“祝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祝某在这里,如果小窦遇到什么麻烦也是能出一二分力的。” 黄之桐:······ 祝景澜站起身,还是看着黄之桐:“即便不是看在赵夫人和杜守恒的面子上,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小窦若有需要,祝某在所不辞。” 第118章 买卖 在所不辞?你如今对小窦也能在所不辞了? 黄之桐抬眼对上祝景澜善意的目光,怀疑自己听错了。 重重的点头,然后起身,朝祝景澜深深一礼:“小窦谢祝大人抬爱。” “不必客气!”祝景澜满意的笑笑,朝外边走去,“祝某先行一步。” 黄之桐看着他走出大门,暗骂一句:“今天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清明见他们相处的挺和谐,可也不敢开口提起大爷,只静静的跑进来。 黄之桐把柑橘递给她:“尝尝吧,这种柑橘,它的花香跟香橼的差不多。” “可惜香料快用完了,如今还没寻到。”清明道。 少夫人做姑娘的时候偶然得到一盒香料,特别喜欢,她用来给她调制香露,制作熏香。 不过此款香料十分罕见,大概因为用的人不多。在京城的时候还能买到,如今出了京城便再也寻不到了。 “打听着吧,昨儿京城捎来的箱子里也有香料,就用那个调制。” “小窦师傅,柑橘还挺好吃的。” “好吃你就带几个回去,也给谷雨尝尝。”黄之桐吩咐,洗手准备去工地。 下午去窑场的时候,姚志远来了,跟着在谷雨身后,也不讲话,就那么静静的跟着。 看到黄之桐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眼睛还是离不开谷雨。 看得黄之桐都想笑,喜欢一个人,果然心事藏不住。 谷雨却是高兴别的事儿:“小窦师傅,方南说今天遇到一个掌柜的要定咱们水泥,他正等着你,要跟你汇报呢。” “叫他去账房吧。”黄之桐往账房走去。 没一会儿方南和张管事就过来了,方南讲述这几天遇到的情况: “这个掌柜的姓刘,浦城本地人,以前给建材铺子做过掌柜。现在自己做老板开了铺子,他要卖咱们水泥,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黄之桐问。 “以后咱们水泥就不能卖给其他铺子了,也不能在场里零卖,两百石以下必须在他店里买。便是不得已卖了,价格也必须同他一样。” 想要独家经营权啊,挺会做生意的,黄之桐又问:“那他保证一个月或者一季度能卖出多少啊?就让咱们不给其他人卖。” 方南道:“刘老板的意思第一个月一千五百石,以后在累计叠加,前三个月的价格就按一石七文钱来算。以后卖的多了,按一石六文算。” 张管事的笑道:“他倒会算计,咱们卖给官府一石是九文,零卖是十一文,卖给他一石六文,想的倒挺美。” 方南道:“小的和他谈了,他说咱们可以商量。” 黄之桐道:“他若想商量,你告诉他,咱们水泥不愁卖,卖给他可以, 三个月他若能卖出去六千石,以后就把零散的买卖给他,咱就不给别的铺子,也不在场里散卖。 但前三个月咱们还是照旧要自己跑买卖的。” 方南问:“那价格?” 黄之桐思量着:“前三个月给他八文一石,跟别的店铺一样,若他以后每月能卖出三千石,就给他七文,不能再低了。” “这也差不多,小的觉得他就是真的能卖出去,咱们也不能答应就给他一家卖,万一以后受他牵制反而被动。”方南提议道。 “嗯,他的铺子在哪里?你去看看他平日里别的材料都是哪里人买的,给他划个大概区域,剩下的区域咱们另想办法。 还有超过两百石的咱们还是有自主经营权的。”黄之桐说道。 张管事补充:“初次合作,咱们最多只能给他一年的买卖,做的好,来年再续。” “还有,倘若成本价格有波动,成品价格也可以协商波动。他们有什么建议也可以提出来。”黄之桐边说边在纸上记录着。 几人把这事情暂且商议到此。 方南走后,黄子桐问张管事的:“固州那边的山石,没什么变动吧。” 张管事摇头:“一切照旧,对接的管事没换人,运输的船都没换,还是姚护卫护送的那只。” 黄之桐放心:“那还好。下次叫刘其间去那多看看,若有别的采石场还有咱们能用的石头,也打听打听。” “我们经常在码头打听着,祝家的山石一直给我们是材质最上乘的,价格也是最低的。”张管事警觉的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暂时没有,有备无患嘛。”黄之桐只是提醒他。 看了昨日的出入账,成品出货同前几日一样,应该已经达到最高值了。按照目前的测算,眼前的七孔窑烧烧水泥有些少了,她想把那两孔烧石灰的也改成烧水泥的。 便把跟姚致远详谈的打算作罢,与张管事去了石灰窑,商量改建的计划。 等黄之桐唤上清明准备回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谷雨也跟了过来,黄之桐悄声与她道:“我们先去赵府,怕是要晚些回宅子。 你就不用跟我们一道回去,你跟姚致远一道回城,换上女装,出去走走吧。” 谷雨羞的背过身。 黄之桐正色道:“想必你是喜欢他的,才不会拒绝他。但是他要给你个交代,未来怎么打算。今晚你跟他好好聊聊。你若想跟他走,我不拦着。” 谷雨忙道:“他说想拜见您的,奴婢拦下了。” “今儿就算了,赶明儿吧。” 赵西屏的官邸里,赵西漫把黄之桐拉到她的卧房,打发了贴身的丫鬟,拧着黄之桐的胳膊:“你又给他送信来了?!” 黄之桐挣扎开来,揉着被拧到的地方,夸张的叫着:“疼死了,没良心的,下那么大劲儿!” 赵西漫还要拧:“用劲儿了吗?瞧你虚张声势的。” 黄之桐笑着凑上去:“舍得你就用力,拧死了可就没有人给他做幌子了。” “他拿你做幌子?昨儿个的信,难道不是从你手里亲自递过来的?!” “就昨儿个一回,之前我都不知道,有本事你退给我啊!”黄之桐挑衅。 “还退给你,差点就没到我手上。”赵西漫心有余悸。 “怎么了?” “这几日天天有你的信捎进来,昨儿又捎,落到我嫂子手里。 她自以为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没有立即打发人送过来,差点被我侄子拆开。” 第119章 谷雨 “看到了?” “那倒没有,被一个识字的丫鬟看到了,送了过来。” “你给他回个,让他不要送那么勤不就成了。”黄之桐建议。 “还送?!” “你不回信儿,他又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就天天写了。” 赵西漫犹豫着:“可我还没拿定主意。” “这么说,你是有些动心了?”黄之桐笑的贼眉鼠眼的。 赵西漫扯着帕子,有些难为情:“不动心是假的,我与他相识多年,品行和脾气都了解。就是······” 她有些羞愧的样子,仿佛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那个了,有些对不起刘郎。” “你没有对不起他,他已经走了,可你还年轻,你得活着啊。”黄之桐赶紧安慰她。 “可我明明是想着念着刘郎的,怎么他才走了不到三年,就会对别人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赵西漫懊恼着。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自刘郎走后,我从未梦到过他。佛家说人鬼殊途,死去的人靠近活着的人,会让活人生病遭殃。 所以他不曾入我梦里,是不想让我受羁绊,不想害我,可我呢?” “赵西漫!”黄之桐面对着她,“没有该或不该,只有自己喜不喜欢。 人生苦短,没必要委屈自己。 你没伤害任何人,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既然想你过的好,你就好好过日子。” 赵西漫似乎听懂了,“我想去寺里给他烧炷香,做场法事,你陪我去吧,嫂子有了身孕不好去寺里。” 黄之桐内心比较抗拒去那种地方,为了赵西漫又不好拒绝:“过几日吧,寺里你先叫人张罗了,我把手头处理一下。” “杜十三他们的新衣做好了,哪天你走铺子里带去给他们。”赵西漫道。 “叫他们自己去取吧,合不合身的还要试过再改的。”黄之桐懒得给他们跑腿。 “都做了两回了,哪里还需要再改。”这点自信赵西漫还是有的,“祝大公子的衣裳你也不上上心?” “表舅、表舅母都还好吧?”黄之桐快速转移话题,问的是赵西漫的父母。 “挺好的,就是我们出来了,母亲有些清闲。” “国公爷身体呢?” 赵西漫道:“嫂子昨日特意问了,来人说身体还好,虽然时常的有些小病痛,但年龄大了,难免的。” “还有件事儿还是告诉你吧,就当听八卦了。”赵西漫悄悄的,“兰侧妃的孩子没保住,年前的时候。这会儿算着早就出月子了。” “不是快足月了?!”黄之桐吃惊。 “听说生下来是个死胎。” “真可惜!”黄之桐叹道。 “是啊,都快足月了。”赵西漫也跟着叹息。 “好在她还年轻,以后总有机会的。” “但愿吧,那种地方,没个孩子更难生存。”黄之桐念在国公爷的份上,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赵西漫不由的吐槽:“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当初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嫁一个普通世家子弟,做个宗妇。 再难也有父母家族庇佑,她非一门心思要嫁皇家。” “那时候年轻气盛吧,国公府如今可好?”黄之桐还是忍不住,她虽离开京城,可跟国公府还是脱不了干系。 “没听说得到什么恩宠,国公府里头都暗戳戳的埋怨国公爷呢!”至于细节,赵家的下人也打听不来。 谷雨是戌时正才回来的,彼时黄之桐她们都准备上床安歇了。 清明一见到她就调笑:“吆!瞧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闺房小姐,这小脸涂的粉扑扑的,红彤彤的,这身上香的。” 谷雨含羞带恼的瞪着她,及时出声阻止她再说下去:“哪里装扮了?莫要鬼话多!” 清明不懂,黄之桐活了两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谷雨面若桃花,嘴唇殷红,可是并没有口脂。 至少是抱过了,亲过了,至于有没有再进一步不好说。 打发清明出去,关好房门才问道:“他怎么说啊?” 谷雨见她问的直接,也没扭捏,“他说主子哪天答应见他,他就来。” “来提亲?” “先求主子恩典。” “恩典不恩典的,你们都那个了。”黄之桐轻描淡写的。 “少夫人!”谷雨不仅红了脸,连带脖子都红了。“没有!奴婢没有!就是没人处奴婢拗不过他,被他讨了便宜。但是没有!” “知道了。”黄之桐打断她,“你怎么打算的?” 谷雨跪了下去,神情虽慌乱,条理倒清晰:“奴婢告诉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子。 他说他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今后奴婢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奴婢一辈子跟着主子,他就一辈子跟着奴婢。” 黄之桐还拿不准:“一辈子跟着你?他可是从祝家出来的,自己怎么说的?” 谷雨摇头:“他说当时祝家几乎拿他当义子养的,但祝家大公子十五岁就自己去了边关。 等他到十五岁时,觉得自己也算长大成人,不能再赖在祝家吃闲饭,就走了。 他说以后他也不会赖在祝家。 奴婢依然在主子跟前伺候,他就在附近买间屋子,等奴婢即可。” 下人在主家之外置宅子,过自己的日子,也是常见的事情,这个姚致远想的倒也周到。 “你想过没有?他四处流浪惯了,你未必能栓得住他。这会儿你侬我侬的,他什么都愿意,若日子久了,他腻了,改变主意。”黄之桐提醒谷雨,爱情可是有风险的。 “奴婢愿意的!”谷雨毫不犹豫,“哪怕明天他走了不回来,奴婢也不怪他。有这一遭,奴婢觉得没有白活。” 黄之桐品她的话,颇为洒脱。 谷雨依旧低头,没有看到黄之桐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奴婢永远不离开主子,奴婢忠于自己的誓言。 奴婢就在这里,他来或走,奴婢皆不强求,喜欢过他就足够。 若能够执手白头,奴婢之幸。若他离开,奴婢不会纠缠,也不埋怨,毕竟他带给了奴婢不曾有的感觉。” 这恋爱观!如此的清醒! 第120章 悟灵寺 黄之桐万万没想到,人间清醒啊! 值得爱就义无反顾的爱,不值得爱就放手,不为难对方,不难为自己。 她望着谷雨带着坚毅的脸,这样的女子,姚致远真是好眼光! “你起来吧。”她道,“今日的话你自己记住了,以后别为难自己就行。” 第二天,黄之桐还没来得及出门,谷雨告诉她姚志远已经在巷子里候着了。看他那么着急,索性见了吧。 姚致远今日刻意的换了身新衣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也剃的干干净净,浑身透露着爽利又不失稳重的劲儿。 见到黄之桐,一如从前那般客气却不拘谨,既不把她当成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妇人对待,也没把她当成高高在上的主子。 黄之桐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性别和身份的约束,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姚致远开门见山:“少夫人,姚某初识谷雨姑娘时候,已经上了心,想到自己是个居无定所的人,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所以放下了心思。 后来见不到谷雨姑娘才知道思念折磨人,便想着见见她。 可是打听后没找见她,心里越发的放不下,再见到她便生了要一直在她身边的念头。 今日特来恳请少夫人成全。” 他们的故事黄之桐已经知道了,听他这么直接说出来,便也直接问道:“然后呢?” “少夫人若点头,姚某便请人上门提亲,少夫人若不点头也无妨,姚某还同如今一样,能见到她就行了。”姚致远老实回答。 “每次跟着她后面,看着她,在窑场里跟过来跟过去的?”黄之桐看着他轻笑着问。 姚致远居然点头答道:“下次离的远一点,只要看到她就好了,不打扰大家。” “好!”黄之桐答复他,“最好也不要影响谷雨的名声。毕竟我们谷雨的相貌和才情,普通的青年才俊可配不上。” “少夫人!”姚致远不可置信,谷雨明明说少夫人已经答应了啊。 黄之桐没有含糊:“我平日里的打扮和身份你也知道了,至于缘由,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所以暂时也不能把谷雨嫁给你,她也得扮男装陪我一段时间,而且你不能对外人言道。 说我自私也罢,不讲道理也罢,我只能给你这答复。 过了这段时期,你们二人再谈婚事。如何?” 姚致远听到这里,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听少夫人的。” 谷雨也没有异议,少夫人的处境她了解。 少夫人的用意她也明白,少夫人是想再考量考量姚致远的诺言。 姚致远见少夫人为着谷雨着想,对她不由敬重几分,抱拳颔首道:“少夫人,姚某此时以跑船为生,岸上没有落脚处,每回上岸都去窑场喝两杯。 窑场的爷们待姚某如兄弟一般,如若他们有任何需要姚某的地方,姚某定当竭尽全力相护。” 黄之桐起身给他蹲了个答谢礼:“那我先行谢过姚先生。” “不敢当。”姚致远郑重其事。 窑孔还没改造好,方南跟刘老板的契约已经签了下来,刘老板似乎很看好水泥的售卖前景,契约几乎都按照窑场提出的条件签的。 跟刘老板的对接由方南全权对接,张管事负责跟进。 花朝节的前一天,黄之桐陪着赵西漫去寺里上香。 悟灵寺就在城北二里路,她们不敢走远,赵西屏还派了不少人跟着,护着她们周全。 “怎么选了这一天?”马车上黄之桐问。 “明儿是花朝节,大家都会出来,今儿寺的人少。”赵西漫回道。 见黄之桐不再问,自己忍不住说道:“花朝节,祝大人约你,你倒好,能装病把人拒了。” “不想见他!”黄之桐不耐烦,“他叫我出去,无非是为了杜守恒想见你,那不如杜守恒直接来找我。” 赵西漫不自在:“怎么又扯到杜十三?他是冲你的好吗,这几日给府里送了多少东西?” “那是送给赵同知的好吧,不过打着我的幌子罢了。” “赵同知喜欢柑橘说的通,也喜欢荷花酥?桂花酿?”赵西漫可是不相信的。 黄之桐拈起一粒榛子递到赵西漫面前:“你静静心吧,马上到寺里。” 大路旁边的小树丛里,山岳正在汇报世子李征的行程:“世子今日在浦城逗留半日,见了公子之后会去自己的满福楼。傍晚出发前往固州。” 祝景澜微微颔首:“寺庙里情况如何。” “今日香客不多,赵府的管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 “刘老板那里都妥当了?”祝景澜又问。 山岳道:“都妥当了,该进的货都进齐全,伙计也出去跑生意。” “山峰可曾有消息传回来?” “山峰说大爷要的东西已经买到了,请公子放心,他不用半个月就可以回到浦城。” “嗯,半个时辰后我们再进去。”祝景澜吩咐。 城北悟灵寺内,赵家的管家早已打点好,后堂供她们歇息,专门留了一间偏殿给赵西漫做法事。 黄之桐陪着赵西漫在几个大殿中依次参拜后,便去了偏殿。 法事开始后,黄之桐就同清明悄悄的退出了偏殿。 今日出行她主要是陪赵西漫,出发之前突发奇想反正没人认得自己,便做了姑娘打扮,混在下人堆里倒也不突兀,出来也没人在意。 寺里果然如同赵西漫讲的那样人少,黄之桐得以不被打扰的参观寺里的建筑。 普通的建筑物中,屋檐能在夏日起到有效的遮阳作用,又不至于遮挡冬日温暖的阳光,但它的挑檐尺寸要经过精心设计。 听说悟灵寺有座大殿中,深远的挑檐宽度刚刚好,可惜的是设计图纸在一次火灾中被烧毁,所以后人对它越发感兴趣。 今天到了这里总要瞻仰一下。 她用薄木片做了个文件夹,手里握着一粒细长的石黛,看到需要记录的地方就偷偷的画下来,写下关键字。 因为不是专心拜佛,也不是欣赏寺里的景致,黄之桐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李征的注意。 李征等祝景澜正等的着急,开始埋怨他为何约了这么个地方见面。 百无聊赖之际,见到一个姑娘不时的抬头看屋檐,看屋顶,似乎在研究什么,有时候避着人,在角落里神秘的做着什么。 身边还有一个姑娘陪着,似乎显得无聊,可是行为举止正常多了。 第121章 谆谆教导 瞧姑娘的衣着打扮不像大富大贵人家,多瞧两眼就觉得这姑娘面熟,可偏偏想不起是谁。 李征的警觉性马上提高起来,他出京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在这浦城也只有祝景澜的人知道,此时怎么会有两个奇怪的女子在他眼前。 他问身边随从:“今日寺里可是什么特别的人。” “回世子,没有,这种时候本就是香客最少的时候,再加上最近不太平,出来的人更少。今日来此地的,除了散客,只有赵同知的家人。” “赵同知?” “赵同知的三妹妹,是个寡妇,下个月是他亡夫的生忌,来做法事。此刻在偏殿。” 李征仔细的回想着,赵西屏的三妹妹,好像有印象,嫁人没多久便守寡,后来随着赵西屏来到浦城。 他的目光投向黄之桐:“那个。” 随从看了一眼,没觉得什么不一样,还是不放心,“小人去会会她。” “爷亲自去。”李征说罢信步的往前走去。 黄之桐正在估算鸱吻的距离,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等清明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手里木片掉落在地上,人在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人扶了一把。 撞她的人连连赔不是:“对不住姑娘,小的该死,小的冲撞姑娘了!小的走路没长眼。” 黄之桐见他的不是赔的太过真诚,真诚的有些做作,淡然道:“佛门圣地,勿要喧哗。罢了。” 身边扶住她的男子已经眼疾手快的拾起她掉落的木片和纸,木片上别针已经摔掉,几张纸散落在地。 男子看到皆是空白的纸张,唯一有痕迹的一张,是她草拟了屋脊兽的画像。 “谢公子。”黄之桐从容不迫的侧身蹲下,给李征行了个下人礼,拿过自己的东西,把纸张装订好。 “不必多礼,姑娘这是画的······?”李征彬彬有礼。 开始搭讪了,黄之桐心道,她抬头看向屋脊:“奴家看着那个挺有意思的,不知道能不能做花样子。” “那个叫鸱吻。”李征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做花样子怕是不好看。” “给我们小公子用,说不定会喜欢。”黄之桐坚持道。 “姑娘奇思妙想,你们小公子的府上是?”李征不经意的问。 “奴家出来久了,该回去了。”黄之桐蹲了个礼,拉着清明往后堂方向走去。 袖袋里收藏的纸张还在,没有被他们顺去。 李征使了个眼色,随从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回来:“小的眼看着她们进了后堂,那后堂今日专门给赵家的人休憩。小的也打听了,她们都是跟赵夫人一起来的下人。” 李征这才放了心,赵西屏的妹妹,也许他在哪里碰到过,她的丫鬟他觉得眼熟也是有可能的。 等祝景澜到寺里的时候,李征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哪里不好见面你非约在这里?” “修了个河道,浦城到处都是京城人,你大名鼎鼎的蒙王世子,谁人不识。”祝景澜不理会他的急躁。 “你怎么此刻才来?害的我等了那么久!”李征抱怨道。 “我在浦城等你多少天了?你才来多久!?”祝景澜依旧慢条斯理的。 “真有你的!动乱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李征边问边朝寺庙后面走。 祝景澜掏出一张纸给他:“名字后面都有标注,我们的人在前面;准备追随我们的,也不能动。 西陵王到了各地,发出暗号他们会接受。 别的都是浑水摸鱼的,擒住或者剿灭随西陵王心意。 后面是跟蓝先生联络的方式和图样。” 李征收好纸条,“有没有太子或者老四老五的人?” “难说,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趁机作乱,活动活动筋骨。若能伤了西陵王岂不正中下怀。” “你这边怎么样?许久不动了。”李征问。 “浦城的守备已经松口,寻个契机把我调过来。” “不是一直要往西去的吗?怎么留在浦城了?” “暂时的,浦城有些羁绊。”祝景澜面色柔和了许多。 “杜守恒啊?” “算是吧。” “老祝你有没有个正经啊?” “你问的有正经吗?”祝景澜反问。 随后正色问道:“西陵王何时到陵山?” “不出意外的话,五日之内必到。”李征回答。 “路上顺畅?” “应该没有纰漏。” “你也出来了,京城那边?”祝景澜问。 “暂时没什么了,就是他们在斗法,对了!”李征忽然想了起来, “你知道了吗?太子的兰侧妃年前诞下一个死胎,太子为了安慰她,把黄家大爷升任吏部司封司郎中。” 祝景澜摇头,他无意打听七姑娘的消息。 “还有黄家大公子也进了督查院,都是最近的事儿。还有太医院的六公子,如今每日里的去给兰侧妃调理身子。”李征补充道。 “他不是专攻外伤,骨伤什么的吗?”祝景澜以为他打听错了。 “别的人不放心啊。听说年前这个是被人害了的。” “还在东宫就被害了?”祝景澜不愿相信,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你当真没打听?” “你们都在,我还打听她家干嘛。” 李征的声音大了起来,不再顾忌:“哎呀,你岳家的事情你也不打听。如今离固州也近了,也该多回去看看夫人,加深夫妻感情。” “要你教导?”祝景澜不想他说下去。 “为兄好好教导你,你这成亲这么久了,还这么冷落夫人就是你的不是了。 听说你家少夫人品行极为端正,为你们祝家那是呕心沥血,自打你们搬离京城后,京中不少通情理的人夸赞她。 即便再不喜欢她,也该给她该有的体面。你再嫌弃她貌若无盐,······” 李征正在侃侃而谈,祝景澜忽然制止他:“闭嘴!” “她便再貌若无盐,那也是你娶回来的正妻。”李征还在谆谆教导。 祝景澜急了,拧起眉头:“闭嘴!” “我是为了你好。”李征真的闭了嘴。 他又看见方才的姑娘! 不是说回去伺候人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他担心她认出了自己,可是那姑娘却笑着看过来。 那笑容端庄秀丽,眼里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第122章 一个人的困局 李征莫名其妙,他混迹女人堆里这么多年,没有女子敢当面这么笑他的。 而且,他谆谆教导别人有什么值得嘲讽的? 那姑娘笑着看过来之后,直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不再多看一眼。 身后跟着那个,一脸的愤愤然还是象征性的揖了一礼。 祝景澜颓然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其他事情你先走一步吧。” 李征也愤然,他说的没错啊,怎么漂亮姑娘听不得,老祝也不领情呢? 祝景澜待李征走后,去寻黄之桐,在大觉殿廊下见到她,正读着走廊里刻的佛家偈语。 祝景澜眼神示意跟着她的丫鬟离开,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他走到黄之桐身边,歉意道:“之桐,对不住,方才那人说的不是我本意。” 黄之桐听到他说话,转过头来,笑的风轻云淡:“不是你本意,他人又怎知晓我貌若无盐,受你冷淡?” 祝景澜有些难堪:“第一次见你,那时候的确有些意外,便有些口不择言。可是后来就不是了,后来见你······” 黄之桐打断他:“我是怎样,无所谓。我没那么肤浅,在意自己的容貌。 更不会愚蠢到去在意,别人眼里的,我的容貌。” “可是事实上你生的很美,清新脱俗的美,生机盎然的美。”祝景澜抢着说话,生怕她再误会了。 黄之桐又换上方才那种嘲讽的笑容,清亮的眸子里划过毫不掩饰的讥诮:“我又不指望以貌侍人,以色侍人。美与不美,与我不重要。不如你们这般人。” 祝景澜想否认,可自己当初的确嫌弃过她,避重就轻道:“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容貌姣好,才会有底气如此吧。”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墙上刻着的佛家偈语,不再理他。 祝景澜又上前一步:“既是病了,怎不好好养着,还跑出来?” 黄之桐头也不转:“你觉得呢?” 祝景澜却也不恼,轻笑着:“想不到娘子如此真性情。” 黄之桐没有心情看墙上偈语,她做不到他在身边,还能心静心空什么的。往前走着,来到大觉殿正前方。 还有最后一座大殿没有仔细参观了,她从整个大殿房屋结构到每个细致构造都认真观察。 祝景澜没有打扰她,就在她不远处静静的站着,看着她不时的走动,看着她静静的端详眼前的建筑。 纵然是在这佛门净地,他的心却不能清静,随着她衣袂翩跹,一阵阵的悸动。 看着她离开朝后堂走去,自然而然的跟了过去。 黄之桐觉察到了后面的人还跟着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祝大人今日没有其他安排?” 祝景澜一本正经的回答:“有。” “有,你跟着我干嘛?”黄之桐质问。 “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护卫你的,如今匪患作乱,浦城也恐难逃安宁,怕你们女眷出门不安全。”祝景澜坦然道。 “多谢祝大人,赵府跟了家丁。祝大人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那个人来这种地方跟祝景澜见面,自然不是为了教导他不要嫌弃夫人。 “已经办好了。赵家的家丁护卫赵夫人,祝某的娘子自然由祝某亲自来守护的好。”祝景澜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不用做戏给外人看,今日陪同的都是赵府的下人。”黄之桐“好心”提醒他。 祝景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有异样的东西在升起:“某从未见过娘子做姑娘时的打扮,今日得见某之幸也。” 黄之桐见他油盐不进,不得不再次提醒他:“祝大人,咱们早就有约定的,明着你已经利用了我,私下里能不能不这样。还有,别叫我娘子成吗?” 祝景澜从善如流:“成。好歹我也在寺院里,便是看在赵西屏的面子上,总要顾着你俩周全。没有见了当没看见的道理。” 黄之桐正拿这狗皮膏药没辙,后堂里出来一位管家嬷嬷,见到他们立即行礼:“给祝大人请安!表姑奶奶,奴婢正要去斋堂,晌午要备祝大人的斋饭吗?” “不用。” “要的。三位。” 二人同时回答,只是祝景澜的声音更大些,掩盖了黄之桐的回答。 管家嬷嬷清脆答应一声:“是,奴婢这就去通知。”退身离去。 黄之桐更没辙,眼看着他大摇大摆的也进了后堂。 如此一来也不好在屋里待着,黄之桐便在院中寻了个供休憩的凳子坐了下来。 祝景澜在身边不远处也坐下,转身吩咐清明:“去端壶热茶来。” 听着也就平淡的语气,却让清明有着不敢不从的压迫感。 清明没有迟疑的进了屋,在二人面前摆了一张小小的香几,又端来一壶茶,给二人各奉上一盏茶。 祝景澜想了半天,寻了个话题打破沉默:“若你在赵家住着不自在,一时又不好回固州。不若我在浦城给你租个宅子,你先住着,怎样?” 黄之桐蹙眉:“谁道我在赵家住着不自在?” “上次你说的,忘了?” 黄之桐真想不起了,在他面前要扮演两个角色,哪能每句话都记得,要精分了! 她敷衍道:“随口说的,应付你的吧。” 祝景澜要气笑了,应付我你就这么直白说出来?! 还是耐住性子又问一遍:“给你租个宅子如何?” 黄之桐果断拒绝:“不用,我住着挺好了。我累了,不想说话。” 说完也不管祝景澜什么反应,只顾低头看着手中茶碗,在他面前扮成小窦自在一些,但要掩饰身上女性特质。 做黄之桐真实一些,又怕暴露小窦的特点。 这么想着不禁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双手捧着茶碗,不觉出了神。 祝景澜望过去,她弯腰坐着,双臂拄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茶碗,茶碗热气袅袅升起,她的侧颜在热气氤氲下,愈发的清秀动人。 他曾经见过夏日的朝颜花,藤蔓会顺着攀附之物毫无阻挡的往上缠绕,毫无章法的相互纠缠。 嫩嫩的梢头乍看柔弱,仔细瞧了因着上面一层绒毛略显粗糙坚韧,让他每回看了就觉得心里透不过气来。 如今这朝颜花的藤梢,不知怎么就缠绕上了他的心,缠的他的心刺挠挠的痒,怎么也躲不过。若是狠心扯了去,又怕伤了那娇嫩嫩的花朵。 祝景澜知道,他陷入了困局,一个人的困局。 第123章 留宿农舍 淅淅沥沥的春雨连绵不断的下了两天,枝条发了新芽,生机勃勃的挂满水滴,但那泛着水光的晶莹,点不亮天地的雾气蒙蒙。 河道施工场地,一片泥泞,劳工们连个像样的蓑衣都没有,淋着细雨不敢停歇的干活,稍有怠慢会遭到监工抽打。 这场景,在官员的眼里是常态。 起初杜守恒是反对的,但那时他人微言轻,只敢在祝景澜面前发牢骚。 祝景澜反问他:“你知道那些流放犯中,大多数都是因为什么被流放的?你知道让他们闲着,他们会做什么?” 于是杜守恒懂了,对于有些穷凶极恶的人来说,闲来无事他们就会生事,不若让他们没的空闲,整日的累的倒头就睡,才会老实。 后来他在工地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人命或者别太过分就行。 比如这两日的情形,负责整个工地劳工调遣的,是浦城守备军的指挥官李大人,他对这个春日的小雨不屑一顾,不影响出劳力干活,便没有让他们停下来意思。 而他自己因着路上泥泞昨日回去,今日便没有来了。 西陵王马上到达陵山的消息在民间早已传开,大家都仿佛看到了定海神针,不再惶恐。 甚至有些人开始懈怠,提前放松下来。工地上两日没有来上工的官员不在少数。 杜守恒也只是一个负责施工的主事,对于地方官,他约束不到,也不能强求别人。 天色阴沉,工地上决定早点收工。 申时许,黄之桐坐上马车准备回窑场,没走几步马车忽然不动,老丁跳下车检查才发现马车的车毂裂了,这个路怕是不能走。 小雨还在下,黄之桐套在鞋子外面的草鞋早已踩烂了两双,没有多余的鞋子让她步行回窑场,今晚只能在农舍凑合一晚,明天晴天再想办法修车。 老丁骑着马回窑场给谷雨和刘其间报信。 听说他们要留在农舍,廖文叙很是高兴,这两日他都宿在农舍了,正担心无聊呢,这下好了,杜主事和小窦都在,今儿可以热闹了。 咋咋呼呼的吩咐手下的人去村里买了点菜,让厨房好好烧一顿,还扬言要喝点酒。 寒潮在凄风冷雨中复有归来,无孔不入的钻入每个缝隙,连人的骨头缝都没放过。 黄之桐与清明哆哆嗦嗦的回到农舍,开始生火炉熏被子。 黄之桐打开窗户先通通气,玩笑道:“这个天气,冬季生生熬了过来,没想到冻死在春天里。” 清明也附和着,“是啊,没成想倒春寒能有这么冷。都赶上西北的早春了,冻死人也不算罕见的事儿。” 黄之桐有些忧心:“来时路过工棚,劳工们已经搬了进来,今夜也不知如何抗寒。” “他们冬日的被子可都在的呢,不像我们,已经拿回去了,小窦师傅还叮嘱我多留被子在这里,都怪我!非要拿回去洗。” “这会儿说也没用了,”黄之桐阻止她无用的忏悔,“夜里可以再烧个火炉,不行就和衣而眠,我去看看有没多余的火炉和木炭。” 边说边往外走,却看见祝景澜已经进了客堂的门,显然已经听到她们说话。 不冷不淡道:“我这屋里有多余的被子,犯不着凑合一夜,只是别再给我烧了。” 黄之桐刚想拒绝,还没开口,见他已经开了自己房门,语气不容拒绝:“进来自己抱去。” 黄之桐只得跟在后面慢腾腾进了他的房间,心里想反正是给清明盖的。 祝景澜已经点亮了屋里的灯,他的屋子跟她的一般大,但家具用品比她多,那是因为他是常住的吧,跟以前一样,干净整洁,一股淡淡的檀木香的味道。 祝景澜打开箱子,抽出两床被子,放在黄之桐怀里:“都是清洗过的,一床给你,不许给别人盖。一床顺道帮我也熏上。” 黄之桐不情不愿的抱着被子往回走,心中腹诽他这次不嫌弃自己是个伙计,又嫌弃起清明来。 听到外面哀嚎的风声夹杂着沙沙的雨声,知趣的领了情,也把他的被子熏好以示回报。 晚饭的光景,等祝景澜和黄之桐过去的时候,杜守恒与廖文叙已经带着各自的下人在那里了。 这个村里离城里近了十里路,便富裕多了,饭堂征用了他们新建的还未使用的宗祠,宽敞明亮,旁边还有几个小房间。 职位高的官员们若有在此处用饭的,便在单独的房间里。 普通官员及随从小厮们在大堂里。 黄之桐进了饭堂,一把被廖文叙热情的招呼进了小房间:“用饭时候,咱们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黄之桐推辞道:“廖主事,这里不是我做东的地方,还是按规矩来,小窦在工地上好做人。” 廖文叙不以为然:“今儿难得咱们都在,这顿饭当廖某做东请你的,你放心坐这里好了。下次咱们在按规矩办。” 祝景澜按住黄之桐肩头让她坐下:“廖主事既然说了,你就坐吧。” 黄之桐盛情难却,坐下与他们同食,清明同下人小厮们 都在大堂里。 上菜的有时候是巧娘,有时候是那个新来的哑巴,名唤两碗。 黄之桐好奇怎么会叫这个名字,杜守恒给她解释: “他会写几个字,告诉的小东子,他父母以两碗粟米把他卖了,别人就称他为两碗,后来买他的那家人败落,他流落至此。” “能有一技为生也很好了。”黄之桐赞道,在他再来送菜时,便冲他微笑致谢。 两碗愉快的接受了她的好意,报以同样甜美的微笑。 这一笑不打紧,黄之桐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两碗比她个头还要矮小,同她一样穿着肥大的看不出形体的男士棉袍,脖子包裹紧紧的,头上带着帽子。 脸色不同寻常的黑,手上尽管粗糙有冻伤,但肤色还是比脸部白皙许多,而且手部偏小瘦弱,手指纤细。 这两碗跟她的打扮有异曲同工之处,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点。 两碗似乎没注意她的打量,上菜时候还殷勤的伺候他们。当然伺候更多的明显是祝景澜。 第124章 劳工暴动 倒茶,倒酒,每次新来的菜都是放在祝景澜跟前。 杜守恒调侃道:“老祝你这个狗都不喜欢的人,怎么这个两碗对你这么好?就因为你能听懂几句他说什么?” 祝景澜瞟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回他:“你的意思只有狗才不喜欢我,为何两碗不能对我好一些。” 廖文叙没忍住笑了起来,黄之桐也忍俊不禁,却一眼瞟见两碗嘴角动了动,立即迅速的收回。 他在笑! 黄之桐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的嘴角明明是在笑,却生生忍住了,他听得见! 黄之桐第一反应,这个人是祝景澜的人,安插在厨房而已! 不然他怎么经常去祝景澜住的院子帮华成打扫,不然祝景澜怎么能听懂他的话。 黄之桐佯装没有看到,跟着他们一起笑,夹起祝景澜放在她面前的葱爆牛肉片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 抬起头来,她问:“这些菜是两碗炒的?” 杜守恒悄声说:“是的,比老胡都强,快赶上你的手艺了。” 炒个菜的功夫还跑来伺候主子,当真殷勤。 杜守恒又上杆子巴结她:“这个猪肝汤相当鲜美,最廉价的食材烧出最美味的菜肴,你尝尝。” 说着就动手要给她舀汤。 黄之桐赶紧制止:“不要,不喜欢吃猪肝。” 祝景澜在边上来了一句:“总这么挑食不好。” “哪里挑食了,猪肝太腥了。”黄之桐为自己辩护,忽然想起这话他以前说过,是对着女装的黄之桐说的。 酒足饭饱之后,廖文叙又要拉着黄之桐和祝景澜去他们那里打牌。 黄之桐回绝:“今日挺累的,天又冷,回去泡个脚好歇下了。” 廖文叙还不依不饶:“那也太早了些,咱们就打一局。” 祝景澜劝说:“廖主事,算了吧。” “祝大人!”忽然村口有人叫道,声音已经变了腔调,“祝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华成提高嗓门问。 “工棚里打了起来,劳工们嫌弃工棚进水了,又湿又冷,跟看守的监工们打了起来。”来人已经跑到不远处。 “是西营的人?”祝景澜问。 “都有。”来人答道,一个高高瘦瘦的壮丁。 “通知了李大人没有?” “已经通知了。” “我这就过去,你再去寻项大人、郭大人。”祝景澜帮他想办法。 转头吩咐华成:“那边不用你过去,你在这里,万一有情况好护着他们。把小窦送回院子,不许出来。”说完看向黄之桐。 黄之桐机械似的点头,华成应声答应。 “我同你一起去。”杜守恒道。 “我先去看看,你等会再说。”情况不明,祝景澜不愿杜守恒贸然前去。 说完快步回了自己院子,等黄之桐到门口,他已经换好胄甲,牵出马匹。 见到黄之桐,再次叮嘱:“切勿乱跑,我回来之前屋里莫要点灯。 若有动静,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 黄之桐嗯了一声,目送他翻身上马,挥鞭而去,铮铮挺拔的身影转身消失在巷口拐角。 此时工棚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劳工们手持平日劳作的工具,迎着兜头的鞭子,逮着监工就打。 虽然有官兵上前阻止,依然让他们占了上风。 劳工们愈战愈勇,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们吃香喝辣的,老子吃糠咽菜,他们夜夜笙歌,老子夜夜泡在冰冷的水坑里。 打死他们!” 一场杀戮早已开始! 祝景澜一眼扫去,几个西营的监工被牢牢围住,他策马冲进了人群。 “住手,西营的官兵谁敢动?!” 挥舞着马鞭,卷去劳工们手里的工具。 可是劳工们杀红了眼,哪里还管他是谁,丢了工具便再去捡,有的已经抢到了官兵手里的皮鞭,长刀。 祝景澜顾不得其他,只能挥鞭朝劳工身上抽去。 他进进出出暴乱的人群几回,才解了西营官兵的围,让他们围着自己形成一股作战的力量,再次向人群进攻。 劳工中显然有从军队出来的人,或被流放,或以别的原因告老还乡的,他们懂得作战技巧,并不是胡乱冲撞,如此一来,倒耗费了祝景澜不少精力。 偏偏今夜,带领流放犯支援河道施工的,其他几个地方的长官都不在。 祝景澜只能领着西营的官兵,把其他地方监工慢慢聚拢起来,一点一点的把劳工逐渐制服。 杜守恒到来时,双方均有伤亡,劳工的数量明显要多,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忍着心痛和剧烈的颤抖对着他们喊话: “兄弟们不要冲动,今晚尽可能的把工棚遮挡起来,明日天晴再修缮。” 他希望他们的伤亡尽量减少一点,尽最大的力量让事态不要再扩大了。 可是此时的劳工们哪里能听进这种话,有的人依然愤怒着,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能冒出火来。 祝景澜也顾不得杜守恒的面子,把他挡在身后,指着地上已经死亡的劳工。声音阴冷的让人心生胆怯: “你们安分些吧,杜主事还想着为你们遮挡。你们若再不老实,那些都是你们的下场!” 屈服于武力的劳工们,面对过大悬殊的势力,面对死亡的恐惧,渐渐冷静下来,没了起初的一腔怒火。 “知道你们是被别人撺掇的,撺掇你们的人正躲在暗处逍遥,却让你们在此送命。值得吗?”祝景澜往人群中搜寻着。 用马鞭一个一个点着,吩咐各处官兵们:“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还有那个没有头发的,那个脸上有疤的,把他们带出来单独看管。 其余人廿人一组分开看管,各地官兵还是看管各地的犯人。西营的兄弟帮他们清点人数。 祝某在此,看看谁还敢动!” 杜守恒坚持他的怀柔政策:“照看着点受伤的人,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很快就到。 草帘也已经去取了,大家坚持一夜,千万别在生事儿了,想想家里还有家人。别被人当枪使用。” 祝景正满意他与自己配好的好,听到后面一句,猛然想起:“你来时村里怎么样?过去多少护卫?” “我来时好好的。护卫过去了十来个,每个大人身边都有随从,多则两三个,少则一个。” “既然无事,为何过来的官员寥寥数人?”祝景澜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第125章 廖主事被带走 杜守恒苦笑:“都是文职官员,黑灯瞎火的,还下着雨,你让他们有几个胆子敢过来。” “不对,村里怕是要出事。”祝景澜直觉还是越来越不妙。 他望向他指出要单独看管的那几个人,看见有个把头发绑成小辫子的人,朝他意味深长的笑着。 好在此时指挥官李大人急急忙忙的赶到了,祝景澜把情况简单汇报完。 西营的副长官老周来报,清点人数的结果出来了,少了九个人! 李大人听说少了九个人,立即判断他们有可能进村威胁迫害工地官员了。 命令祝景澜:“祝大人你继续在此守候,我带人去村里抓获贼人。” 然后点了五十人浩浩荡荡进村了。 祝景澜见惯了这种作风,不与其计较,只要他能让村里平安就好。 还是料理眼前的事情。 他走到那个扎辫子的人面前,不说话,盯着他很久,盯的那个人收起笑容,直到疑惑不解。 才开口道:“工棚只是导火索,多嚷几回,挨几鞭子便可以改善。你们的目的是为何? 不说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要结果,但你今天杀了我一个兄弟,我自是不会放过你。 是一命呜呼求个好死,还是受尽折磨痛苦而死,看你怎么选了。” 辫子瞪了他一眼,装作无辜的嚷道:“有何目的,老子吃的猪食,睡的猪窝,还不能嚷嚷了。” “能,可不是你这种嚷嚷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祝景澜面无表情,看起来忍耐性很好的样子。 小辫子还梗着脖子大声怒斥:“怎么嚷嚷你们能听得到? 咱们干活累死累活,你们歌舞升平的时候能听得到吗?” 祝景澜知道他是想让其他人也听到,都众口一词罢了,看来他找对人了,遂也提高声音道: “你见人家歌舞升平,你犯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如今? 你干活嫌累,人家杜主事堂堂工部官员,整日同你们一样在工地弄一身泥浆不累? 廖主事,通政家公子,年纪轻轻背井离乡在工地跑东跑西不累?” 他拍了拍小辫子的肩膀,“说!” 小辫子疼的“啊”一声叫了出来,可也就叫了一声,下巴已经被祝景澜卸了下来。 再也叫不出声,只剩冷汗簌簌流下来。 祝景澜等他疼过了那个劲儿,轻轻问道:“说不说?”手已经搭到他的肩膀上。 小辫子连连点头,祝景澜把他下巴掰了回来,小辫子哆哆嗦嗦吸了一口凉气。 祝景澜拍了拍手,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小辫子求饶道:“祝大人,求您给个痛快,小的真的不知道。” 祝景澜皱着眉头,伸手欲搭他的肩膀,口中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小辫子吓的哀嚎:“大人饶命,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说。” 祝景澜收回手,听小辫子交代道: “小的只知道他们让小的几个在这里制造混乱,说成功了官府就会顺了我们的意,他们也会给我们钱, 不成功看哪个官爷不顺眼就杀了谁,然后带我们离开此处。 他们做何营生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听人唆使?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给了小的钱。” “你方才笑什么?知道什么?”祝景澜冷声问。 “去了村子的不是失踪的那九个,是他们。” “他们到底是谁?你不会不认识的,快说!”祝景澜逼问。 小辫子不确定,迟迟疑疑道:“传话的是年前被赶走的乌龟壳的人,小的猜······” “煽动闹事的是乌龟壳?如今河道上还有他的人?”祝景澜不等他说完,问道。 “小的猜可能是。”小辫子点头。 祝景澜唤了一个西营的士卒:“看好他。” 又唤来西营副长官老周:“这里你看好,我去去就来。有事你传信息给我。 记得护杜主事周全!” 老周答应。 祝景澜隐身黑暗中,观察一会儿,没有异常,才牵出马来,朝村里飞驰。 临近村子,已然看见村里火光通明,人声嘈杂,兵器相接的声音也清晰传来。 他加快速度,直奔农舍,大门敞开着,跳下马直奔院内,院内空无一人,堂屋门也开着。屋里漆黑一片,掏出火折子,三间屋都找了,没有人。 “小窦!”他唤道,没有回应。 又去了厢房寻了遍,依然没有。 “小窦,华成!”还是没有回应。 只能往亮光处寻找。 火光从厨房那边传来,祝景澜赶到时已经乱做一团,有穿着胄甲和普通劲装的人打斗,有穿着胄甲和胄甲的人打斗,有穿着普通棉衣和着劲装的人打斗。 仔细辨认,许多人都面熟,真的有是以前被廖文叙赶走的那波人,怪不得和工地上的人都有牵连。 他更担心黄之桐的安全了。 他瞧见郭大人的随从,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此刻正斗的欢,对手是着劲装的壮汉。 立即上手砍了对方胳膊,让那随从脱了身,拉到一旁问道:“见到华成了吗?小窦呢?” 见是他,那随从立即告知:“没有!祝大人,他们作乱,要杀我们老爷。绑了廖主事。” “绑在何处?” 那随从还没说出口,有人上前挑衅,祝景澜一口气没停歇砍了几个,局面发生了变化。 李大人腾出手来制服了几个,歹人渐渐呈劣势状态。 祝景澜再问那随从:“廖主事被绑去了何处?” 随从摇头:“被带走了,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几个人带走的?” “四个,不对,有五个!”随从回忆道。 祝景澜悄然出了院子,走至黑暗处打了口哨,发出猫头鹰的叫声,却没有回应。 院内,有穿胄甲的人,准备悄悄带走两个吓的瑟瑟发抖的管事官员,李大人发现情况不对,立即阻止道:“拿下他们,他们想劫持朝明命官。” 边说边自己一跃而上,提枪刺向劫持人质的歹人。 歹人们见势不妙,便开始撤退,很快院内敌我泾渭分明起来。 李大人也越战越顺手,即使面对昔日部下也毫不手软。 乌龟壳喊道:“姓廖的已经被我们带走了,李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不然就杀了他。” 第126章 我知道你是女子 李大人怒气冲天:“乌龟壳,你他妈的混蛋!不要命了,敢绑朝廷命官。” 乌龟壳豁出去了:“老子早他妈的没命了,好好军爷做着,逼的老子非走不可,只能落草为寇。 就因为他是通政的儿子,老子是普通人家的儿子? 老子今天栽在李大人手里,放了这帮弟兄,就放了姓廖的回来。” 一群官员缩在墙角,郭大人在边上颤颤巍巍提醒李大人:“廖主事的确被他们带走了。” 李大人气急败坏:“乌龟壳,做了土匪倒长本事了。学会给自己留后手了。” 乌龟壳冷笑:“都是你们逼的!” 李大人犹豫半响,挥手撤退自己人,给乌龟壳他们让出一条后退的路来。 祝景澜在黑暗处无声的叹息:放虎归山容易,养虎为患可就麻烦了。 他默默的跟着他们,到了村东头,道路越发的泥泞,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只是地上布满杂乱的泥坑,早已分不清是什么印记。 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的口哨终于有了回应,从一个破旧低矮的小房子发出来的。 祝景澜循声找去,华成从里面钻了出来:“大爷。”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也不给个回应!”祝景澜纳闷。 “说来话长。这里位置太低,不清楚外面情况,不敢贸然发出声音。”华成答道。 “小窦呢?” “那边。”华成朝另一个低矮的房子指去,“他的伙计受伤了,厨房的巧娘也在,不好都挤在一起,分开了藏身的。” 祝景澜松了一口气,“村里已无大碍,先回去再说。” 转身去小房子里寻找黄之桐。 走近了才闻到这不是什么小房子,应该是废弃的个猪圈,还有股猪尿的臭味。 “小窦!”祝景澜轻声唤了一句,没有听到回答。 华成也跟着唤了一声:“小窦兄弟,可以出来了。” “我在这里。”有声音在上头传来。 祝景澜循声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一大团的黑影,像是一棵还有浓密叶子的树。 他走近了,树冠中还有一个更黑的影子,她居然爬到树上去了! 祝景澜惊叹之余忍俊不禁,这女子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轻笑道:“是我,祝景澜,已经没事了。” 树上的人晃动一下,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华成催:“快下来吧,我们回村了。” “等,等一下。”树上的人还在晃动。 祝景澜轻轻跃上树杈:“是不是挂到衣裳了?” “好像是的。”黄之桐还在拉扯,奈何也看不见挂住哪里了。 华成见她无恙,还惦记草棚里的人,“小的先送他们回去。” 祝景澜在黑暗中摸索,一步步向她靠近,树上空间本来就小,能踩的树枝也不多,二人几乎近在咫尺。 祝景澜心跳如雷,强迫自己调整逐渐粗重的呼吸,问道:“怎么跑树上来了?” “猪圈太臭了太脏了,只有这里能躲了。”黄之桐回答,她觉得别扭,还是去摸被挂住的地方,再拽不下来斗篷便脱了丢弃,冷就冷吧。 祝景澜也伸手去扯她的衣裳,却一把握到了她的手。大手粗糙但温暖有力,小手柔软却冰凉潮湿。 一瞬间,两人僵在那里,黄之桐迅速的抽回手,祝景澜理智的不去多想,继续去扯衣裳,终于扯了下来。 “好了,把手给我。”祝景澜试图扶她胳膊。 黄之桐还在迟疑,祝景澜一把拉住她:“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耽误太久。 我知道你是女子,但此时没有法子。” 黄之桐惊慌间,人已经被他抱着跳下树,落在地上。 她本能抬起一只脚:“鞋子掉了。” 祝景澜顺势又抱起了她:“怎的如此狼狈?不是叫你们在屋里等吗,如何到了这里?” 说话间,已经把她放在自己的马背上, 黄之桐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好像能遮盖住一切,她佯装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本来是在屋里的,可是有个官兵,就是来禀报大人工地上出事的那个,瘦高个。 又跑来通知我们,说祝大人让我们都要厨房去,那里有统一的官兵保护。 我们不疑有他,就跟他出了门,可是还没到厨房,就遇到巧娘被她师兄拉着往外跑。 她师兄说来偷偷看她,发现村子里进了歹人,先带她去躲一躲。 他身上有血腥味,我们知道不对劲,便不敢往厨房里去,可此时农舍也回不去了,假装跟着他们往外躲。 后面就有人追上来,华成打伤了他们,抢下了巧娘,跟着我的伙计受伤了,巧娘也吓坏了,只能躲在这里不敢动。” 祝景澜又问:“巧娘师兄呢?” “跑了。” “他怎么会在此时出现?跟匪贼一起的?”祝景澜自问。 黄之桐替他回答:“是的。当时只是觉得他不会那么巧来看巧娘,出事了也不会只带巧娘躲避,再加上他身上的血腥味。 谁知后来发现他跟那些人汇合,才肯定他们是一伙的。” 说着往火光处指。 “你在树上看到什么?” “廖主事被他们劫持了,出村口他们点了火把,火光消失在东南方向,距这里两里路的地方,那里正好是小陈庄的垛场。”黄之桐希望他能救廖文叙一把。 “先送你回去,廖主事那边有李大人,祝某也不好越俎代庖。”祝景澜跨上了马,想着自己身上也有血腥味,便离她远了点。 “可是,万一廖主事有危险呢?” “你是不放心李大人还是太相信我?”其实祝景澜很想知道,她担心廖文叙有危险就不怕自己有危险吗? 黄之桐没有回答,她还有重要的问题没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子?” “方才,对我避嫌的时候。”祝景澜不愿揭穿她黄之桐的身份,只能撒谎。 黄之桐有些挫败感,她整日小心翼翼装男人,千算万算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祝景澜还想逗逗她,却听见身后风声一紧,有长剑刺了过来,搂着黄之桐一个侧身躲闪,拔刀便向身后砍去。 第127章 纷乱的夜晚 身后的人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一时躲闪不及中了一刀。 又有人从另一侧挥剑过来,被他用刀柄挡住,手腕一拧,刀柄从剑身快速划过,划向那人手腕。 顷刻间那人手中的剑落地,捂着受伤的手腕。 祝景澜把黄之桐斗篷维帽带上,弯腰下身,手起刀落,那个人哼了一声立刻毙了命。 他调转马头,用刀指着活着的那人厉声问道:“其他人呢?” 受伤的匪徒颤颤巍巍:“没,没有了,就我们两个放风的,落后面了。” “今晚进村的一共多少人?” “三十四个。” 村外传来兵戈相碰的声音,眼前的匪徒向后挪动想跑,祝景澜一手捂着黄之桐的脸,一手挥刀刺向匪徒的心窝。 收回刀鞘还不忘给黄之桐解释:“他们活着,遭殃的就是别人了。” 如此境况,黄之桐没有那么矫情,她轻轻嗯了一声。 “怕吗?”他问。 “嗯。”她老老实实的又嗯了一声,能理解,跟亲临现场毕竟是两回事。 祝景澜拍了拍她发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双腿夹紧马背,双手从黄之桐两侧绕过去拉着缰绳,加快了速度: “回去了就待在院子里,有华成在,不用怕。我不回来,不许再跑出来! 那边不知什么情况,我去给你救廖文叙。” 黄之桐纠正:“不是给我救的,难道你不想救他?” “不想,救了他我又没有好处。”祝景澜不像开玩笑的。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来到农舍前。 祝景澜下马,想扶着黄之桐下马,又想起她鞋子丢了,只一句“得罪了”,便拦腰将她抱下马,一直抱到堂屋,放在椅子上。 整个过程快速,机械,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一丝温度,黄之桐感觉自己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他拎过来又拎过去。 对待被施救者,或者对待女子就不能温柔一点儿?! 华成三人也刚进院子没多久,祝景澜吩咐他:“好好看顾他们,不许离开。” 说着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华成栓了大门,忙活着生火炉,烧热水。 黄之桐的鞋子是在爬树的时候掉的,原身会爬树,但许多年没动手了,有些吃力,所以蹬掉了一只鞋子。 她坐下后脱下袜子汲着双布拖鞋,就去看望受伤的清明,清明胳膊是外伤,出了不少血,腿也不能动弹。 剪开她的裤腿,小腿已经肿的老高,清明自己判断,怕是伤了骨头了。 拿出他们备用的药物,黄之桐帮她给胳膊上了止血的药物,包扎好。 灶房里找了块干净小巧的木板,仔细清洗下,拿给清明。 清明谢绝华成的帮忙,只敷了他拿过来的药,自己咬牙固定包扎好。 疼的满头大汗,还不忘贫嘴:“这下不用装瘸,真的瘸了!” 巧娘着急回去看她爹娘,坐立不安,便是烧热水时也不时的望着华成。 爹娘听说工地上出事了,便早早回屋里把门栓上,把她藏在里间,他们在外间守着。 可是不知为何师兄进了里间,不由分说进屋拉着她就跑,说村里也来了歹人,爹娘叫师兄带她先躲一躲。 她不相信师兄的话,爹娘绝对不会把她交给心术不正的师兄的。可是她挣不开师兄的手,攥的太用力了。 若不是小窦他们,她真的要被师兄掳走了。 师兄见到小窦他们才露出真相,原来他自己就是歹人,他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他根本就没有在师伯那里做工,他进山做了土匪! 这才几天啊,师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师兄能闯进屋里诳了她跑出来,爹娘到底怎么样了?她不见了爹娘一定很着急吧。 华成见她这样,耐心哄她:“你先去屋里给他们递热水,我瞅着村里没歹人了出去看看。” 村子里渐渐平静,华成观察许久,确定没有危险,安排好几人能藏身的地方,才出了院子。 厨房那边动静不小,他走过去,看到好多个尸体摆在外边树底下,有官兵看着。 院子还摆着多具尸体,有廖主事的随从,区管事的随从,陵山的伍长,还有老胡夫妻俩的。 华成跟着大爷走南闯北,见过尸首多了,可是看着老胡夫妇的,还是难以接受,他该怎么跟巧娘说? 尽管听了巧娘师兄的话,他已经猜测到那家伙不会干好事,还是没想到能连自己的养父母都害。 饭堂里几位大人坐在那里,商量怎么善后,有人告诉他,杜主事还在工地,府衙的人还没来到。 华成回到农舍,巧娘热切的跑过来问:“那边何如了,我爹娘呢?” 华成看向小窦,又看向她,踌躇了半响才狠狠心说出口:“巧娘,你长大了,你······” 巧娘着急的催她:“华成你说什么呢?快说啊,我爹娘呢?” 华成牙一咬,不忍看巧娘的眼睛:“你爹娘都被歹人害了。” “华成,你胡说什么?大半夜的,你胡说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啊?”巧娘叫嚷着,不敢置信,她抬腿就往外跑。 黄之桐虽然有过不详的猜测,可此时也是难以相信老胡夫妇惨遭厄运,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一把拉住巧娘: “巧娘,冷静些!听华成再说说那边情况。” 华成也阻止巧娘:“不止你爹娘,还有好几个人的,还有歹人的,已经封锁了,要过去只能待明日。” “爹!娘!”巧娘趴在黄之桐肩膀上放声大哭。 黄之桐抱着她,任由她哭的死去活来。 可怜的小姑娘,不过才十来岁,就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下半夜的时候,村里的动静大了起来,听说守备军和府衙的人都来了。 华成又出去打听,廖文叙被安全的救了回来,歹人已经全部抓获,正连夜押解府衙打牢。 工地上带头闹事的,也带去了府衙,剩下的劳工被守备军看管。 这一夜,很漫长,漫长的发生了许多意外的事情。 这一夜,也很短暂,短暂的许多事情还没处理好,已经天亮。 巧娘哭累了,歪在黄之桐床榻上,带着抽啼睡着了。 华成和黄之桐都没打扰她,醒来她将面临一个从未有过的,残酷的世界。 第128章 天亮之后 黄之桐去灶房给他们做些吃的,灶房的吃食并不多,只熬了一锅米粥,把仅剩的几个鸡蛋煮了,几个地瓜埋在锅灰里煨着。 祝景澜顶着一身的疲惫和浓重的血腥味进门来。 华成接过他在院中就脱下的甲胄,急忙去灶房给他备热水,而他自己没有去客堂,直接去了沐浴房。 等从沐浴房出来的时候,神态已恢复了清朗。 黄之桐念他救了自己的份上,给他盛了一碗热粥,拿了两个鸡蛋:“祝大人先垫补点吧。” “谢小窦,的确是饿了。”祝景澜也没客气,站在灶房里就吃了起来。 一碗粥还没喝完,敲门声响起,负责工地杂务的官吏王大人来寻巧娘。 王大人抱拳:“祝大人,打扰了。王某想请胡娘子过去一趟。” 祝景澜点头以示回礼,华成便去堂屋唤巧娘。 巧娘从睡梦中被叫醒,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便又哭了起来。 黄之桐想去宽慰她,被祝景澜用眼神制止。 王大人当着祝景澜的面,面色沉痛又无比仁慈的劝慰巧娘:“胡娘子自己要宽心些,莫伤了身子。告诉王某还有哪些亲人,王某好叫人通知他们,给你父母入殓。” 巧娘一听,哭的更伤心了,祝景澜道:“华成你把胡娘子送过去,王大人事务繁忙,别让王大人太操心,胡娘子还小,多劝着点。” 王大人拱手答谢:“谢祝大人体恤,王某不过经手一些琐事,祝大人英勇神武。” 祝景澜不予接受他奉承,客气道:“不耽误王大人办差。” 院子里安静下来,祝景澜看着黄之桐:“一夜未睡?” 黄之桐点头。 祝景澜看似调侃实则提醒她:“你又不能娶她,此时又何必如此。” 黄之桐本来不知如何面对他,该怎么圆女子的身份,被他这么一说,顿觉有些气结。 可又无法反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胡师傅的悲剧,多少是因她的缘故,黄之桐黯然道:“若不是当初······” 祝景澜打断她:“不是你还有别人!便是没有别人,胡家小娘子若托付给她师兄,以后不定什么结果。那家伙骨子里就是恶毒的!” “她师兄呢?” “已经被送往府衙大牢,凶匪作乱,袭击朝廷官员,杀死抚养自己师父师母,应当会斩立决。” “死不足惜!”黄之桐恨声道。 “擒住他的时候,还不知老胡夫妇被他杀害,只打断两条腿,不然下手该重一些。”祝景澜给她解气。 “其他人都擒住了?”黄之桐心有余悸,他们几次三番了。 祝景澜详细告诉她:“这帮人平日里在军营,混日子混惯了,出去了便不想辛苦劳作,居然投靠了匪贼。 因着对廖主事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 赶着最近浦城也不太平,趁机作乱,撺掇劳工闹事。好绑了廖主事和你。 昨日你的车子也是他们故意弄坏,要你留在此处的。” “怪不得,好好的马车突然坏了。”黄之桐后知后觉。 “他们手段并不高明,布局简单,身上也没多少实打实的本事。 廖主事被解救的时候安然无恙。 胡师傅只是意外,他对自己的徒弟没有戒心。巧娘的师兄一直跟他们混在一起,顺道想拐了巧娘,便对自己师傅起了杀心。 你们被诓骗出门,是我一时疏忽,没料到他们在河道上还有内线。 以后再也不会有麻烦了,已经全部擒住,斩草除根!” “再也不会有麻烦了?”黄之桐不敢确定。 “不会! 问完话,签字、画押,上报,就可以行刑。廖家也不会让他们活太久。”祝景澜只告诉她这些。 没有告诉她,为了她的安危,他把能杀的都杀了,只留下能问话也打残了。 自从死老鼠事件之后,黄之桐绷紧这么多天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有人要报复。 祝景澜安慰道:“放心吧,不会再有事了!去踏实睡会儿,白日里府衙还要问话。 村子暂时封锁了,反正也出不去。” 从小窦的角度看去,此时的祝景澜难得的给人感觉安全又贴心。 从黄之桐的角度来看,若惹了他,弄死自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种念头刚冒出来,见祝景澜转身回了自己屋子,从里面拴上房门。 黄之桐哑然,先栓门防范的不应该是自己嘛。 被府衙叫去问话的时候,黄之桐才知道祝景澜昨夜都干了什么。 送她回来之后,祝景澜单枪匹马的在陈庄的垛场里救了廖文叙,打杀了看押匪贼,带回被他打断双腿的巧娘师哥。 回来在路上,见李大人与匪贼们再次开战,又帮李大人解围,杀了几名匪贼,擒获土匪头子和乌龟壳。 还在府衙来人面前维护西营来的流放犯,卑微的替他们求情,说起他,许多人眼里都是崇拜和称赞。 华成却一反常态的老成和世故:“大家莫要瞎议论,我们爷是出于私心,廖主事是小窦拜托他去救的。 小窦与公子一个院住着,与小的交情甚好,他张嘴,我们公子也不好推脱。” 黄之桐有了华成的暗示,挑挑拣拣的把昨夜自己的遭遇,和遇到祝景澜时的情景给府衙的人讲述了,直言不讳廖主事平日对他颇多照顾,所以央求祝景澜去救廖主事。 回完问话,黄之桐又去看了巧娘,巧娘缩在自己屋里头,一个老妪坐在她屋门口剥蒜,正絮絮叨叨的安慰着巧娘,黄之桐便也没进去。 打听了才知新来了一波人正在给此处办差的官爷做饭,那老妪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原来厨房的人都被单独监管起来,审问他们是否与匪贼勾结。 黄之桐忽然想起那个叫两碗的,若是个女的,被当男人看管起来定有许多不便。 可是华成似乎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关心他。 能关心他的只有小东子,当初是小东子介绍两碗来厨房帮工的。 他们在钓鱼的时候认识,两碗钓了鱼在岸边就烤了起来,小东子闻着香便上前搭讪。 两人连比划加猜,得知两碗无处可去,小东子便把他带到老胡这里,老胡那时候正缺人手就留下了他。 为了小东子不受牵连,杜守恒只得出面保下了两碗,送来给祝景澜。 第129章 表妹 祝景澜睡的正香被打扰,本就不悦,听说此事,冲杜守恒发脾气: “老杜你也忒歹毒些,小东子被别人诳了,你自己找个地儿做了,偷偷埋了不就完事。 非要我给你善后,让我手上多一条人命。昨儿夜里为了你,我添了多少罪恶?” 杜守恒可不让着他:“他虽是小东子带过来的,可平日里对你那么好,瞧着就不对劲。今日一见到小东子,指指戳戳要找你救命。 我想着不管是不是救命,你先调查一下他,若无事自然是好,若有事就为民除害。” 黄之桐站在卧房的窗前,看着外面院子里站着的两碗,低头在想什么。 佩服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不开口讲话,还是能让小东子信了他,求了杜守恒保全他。 祝景澜真的被杜守恒气到:“老杜你说的是人话吗?给我擦个桌子,端盘菜,就是对我好了? 照你这么说普天下伙计都会对我好的。你带走吧,让他对你也好。” 杜守恒开始耍赖:“老祝,就当帮弟弟。” “帮你的还少?弄了个小窦,跟祖宗一样的,还要我多照拂!这又来个哑巴。”祝景澜开始动手赶人了。 推搡间,两碗进了堂屋,冲祝景澜跪下了:“表哥救我,婉儿也是没法子。” “表哥?” “你不是哑巴?” 祝景澜和杜守恒同时出声。 院子里的小东子和华成,屋里的“祖宗”,都深感惊讶! 就连床榻上养伤的清明都坐了起来。 “我是同里费家的十娘,费婉儿。”地上的哑巴说道。 “费十娘?”祝景澜将信将疑。 “婉儿本来不想麻烦表哥,便是遇到了也没想相认,可如今他们当我是匪贼的奸细,婉儿实在也是没辙。 何况婉儿作为女子被一直关在屋里多有不便,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你不是已经嫁人了?”祝景澜问。 “可是婉儿所托非人,借着娘家的过往羞我辱我,每次都把我往死里打,还扬言把我卖了,婉儿受不了便偷跑了出来。 一路装聋作哑掩盖女子身份流落至此,被小东子收留。”费婉儿言简意赅讲述自己的遭遇。 祝景澜找了把椅子坐下,并不相信她:“我连你是女子都看不出,也看不出你不是哑巴,又怎么知道你是费十娘。” 杜守恒附和着:“你装扮的也太像了吧。” 心里却腹诽:祝景澜你个老狐狸,我都怀疑了,你却说看不出来,谁信啊。 费家的十娘,黄之桐也是听说过的,祝家出事后祝景澜还传话回来,说费家唯一头脑清楚的就是费十娘,若以后遇到了,善待她。 堂屋那个真是费十娘,不是祝景澜底下的人? 费婉儿见祝景澜不回避外人,便也不避讳证明自己: “表哥八岁那年在费家,同二哥在花园的石榴树下打了一架。把二哥的下巴打破了,留了一道疤。 那一年表哥从京城去西南,经过费家,二哥还在石榴树下提起过此事,当时婉儿刚好在树下。 表哥指着婉儿的下巴对二哥说,费家人的下巴都一样,但生在女儿身上好看,生在男儿身上就略显柔美不够阳刚,添了一道疤才有男子气概。” 杜守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了。 祝景澜动了动鼻翼,瞧着眼前人的下巴的确像费家人的模样,只是这么多年了,他记不起当初在边上玩耍的小姑娘。 “如今你二哥?” “二哥带他家眷离开了同里,投奔东海岳丈家亲戚去了。” “你四哥呢?” “四哥还住在田庄里,八姐姐在母亲病逝后也被娘家休回来了。” “那你怎么不回田庄,不至于多你一张嘴。”祝景澜还在试探。 “四哥打小就不喜我们,自分家后就说了不管怎样都不要和我们再有牵扯。”费婉儿悲凉道。 她口中的四哥,八姐姐和远在番竖的大哥是祝景澜姑姑所出,也是费家这一门户的嫡出,其他的都是庶出,还有外室养的。 四公子虽是嫡出,被得宠的庶子欺负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打小就不喜欢他们。 “你从夫家跑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祝景澜这是承认她的身份。 费婉儿耷拉着脸:“婉儿也是没辙,与其被打死,不如逃出来尚能有一丝生机。”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费婉儿急切道:“先活下再说。今儿若是被他们发现女子身份,婉儿是说不清楚的。求表哥救我!” 祝景澜望了一眼杜守恒:“你既无恶意,也没什么救不救的之说,杜主事会照顾你的。先起来吧。” 杜守恒忙道:“我怎么照顾?” 祝景澜不满的对杜守恒道:“他一个哑巴,没有去处,小东子心善让老胡收留他。 你理直气壮,因着他厨艺尚好,就继续留他在厨房帮工,对你一个主事来说很难吗?”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当口不能认下费婉儿的身份,只能原封不动的,继续让他做一段时间哑巴两碗,等过了风头再说。 费婉儿相当聪明,当即半蹲行礼:“谢表哥,谢杜主事,若还能留在厨房,两碗定好好干。 若厨房不要我,两碗就黏住小东子,伺候杜主事。” 杜守恒无奈,只能应下,带着两碗先回去了。 可是没一会儿杜守恒又回来了:“小窦,赵西屏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叫他捎句话给窑场。” 黄之桐不解其意:“早上老丁不是来过村口?小东子传的话,你忙糊涂了?” 杜守恒咳嗽一声:“忙忘了,你要不给赵夫人捎句平安?” 黄之桐恍然,眯着眼故意道:“不用,西漫未必那么惦记我,就是惦记了,问一声赵同知便知晓了。” 杜守恒哭笑不得:“快点,赵西屏真的要走了。” “可是,怎么带能让赵西漫听出是你的意思?”黄之桐不是故意为难他,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让赵西屏没有觉察。 “我写个平安贴,你让赵同知转给祝某的内子,告诉她我们都平安,想必内子同赵夫人都明白的。” 祝景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这么站在门外插嘴。 第130章 又拿我的书 “对,这样好,老祝你快些,嫂夫人盼着你平安呢!”杜守恒连忙让开路,让祝景澜进自己的屋。 “切~~”黄之桐嗤之以鼻,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两个大男人至于吗?!” 祝景澜停在原地,杜守恒尬笑两声。 黄之桐对着杜守恒道: “她若想知道你是否平安,自然会不择手段的打听,不想知道,你上杆子送上门的消息,她未必愿意听。” 说完不管他们两个什么反应,自己先进了屋,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杜守恒叹了一口气,走到祝景澜屋里书案前坐下:“这个人指望不上了,凡事只能靠自己。” “怎么靠?”祝景澜很有兴趣。 “至少得见到她!” “可是她不出门。” “老祝,我们的衣裳还没取。”杜守恒仿佛看到了曙光,眼里露出坚毅的光芒。 祝景澜很想知道,取一次衣裳能让她改变心意吗? 杜守恒贼兮兮道:“老祝你就不要去了,我替你取。” 祝景澜在心里也叹了一口气,他口中的她不是他口中的她!面上不显道:“好,你去吧。” 傍晚时分,随着夕阳一点点的沉沦,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庄依然被搅的鸡犬不宁,据说跟匪贼有勾结的人还没全部查清。 黄之桐歪头正脑的睡了一个下午,起床后帮清明刷洗了马桶,换了药,这会儿又给端了饭菜, 清明躺在床上像一条虫一样扭动不停:“主子你这是要折清明的寿啊,怎么能让您做这些事呢,奴婢要造天打五雷轰的!” 黄之桐笑道:“打雷下雨时候不要躲在大树底下,雷就劈不到你了。” “少夫人!”清明还是难以接受,难为情的把脸蒙在被子里。 “你好好躺着,别扭来扭去,快把伤养好,不然还要人伺候你。”黄之桐看着床榻上被她扭皱的床单,有些嫌弃。 “好好好,奴婢一定好好养伤。华成给的药,疗效甚好,腿上都没那么疼了。 明儿走的时候多跟他要一些。拿回去奴婢也研究研究。”清明道。 “你呀?算了吧。明儿回去了,送你去医馆找大夫瞧瞧,重新开药。 他们整日的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备的药都不够自己用的,别添乱了。”黄之桐并不赞同她这么做。 少夫人是不心疼了?清明话到嘴边没敢说出口,怕挨罚。只得答应:“好嘞。” 闲来无事,黄之桐忽然想起她翻过的那本话本子,总是聊胜于无啊,决定找出来消磨时光。 她记得当时她顺手放在堂屋东南角落的柜子里,这么多天居然给忘记了。 她打开柜子没有看到话本子,疑心自己放错了,回屋去又找了找,依然没有,问起清明也说没有看见。 折回头去又在堂屋的柜子里翻找,抽屉里有原来人家没带走,也没丢弃的东西,什么锡制的酒壶,陶制的酒杯,还有纺线的纺锤。 她无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但老旧的家具总会发出响声。 还在一个抽屉里看到几本破旧的万年历,千字书,百家姓什么的,就是没有她的话本子。 还在弯腰翻找,祝景澜打开了他的房门,“你在寻找何物?” 口气不是太好,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就寝被吵醒了。 黄之桐一惊,知道他上午被杜守恒吵醒,下午又被叫去工地,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会儿肯定在屋内熟睡,被她动静吵醒了。 “啊,不好意思打扰祝大人了,我不知道你在屋里。”黄之桐窘然,歉意道:“打扰你安宁。” 祝景澜对着眼前的“祖宗”,不知道为何就没了脾气,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在找什么?” “哦,无事可做,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书消遣。”黄之桐面前正好是那几本破书。 祝景澜往屋里挪了挪,让出地方:“祝某这里有几本闲书,可供打发休闲时光。” 黄之桐见他穿戴也算整齐,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那我就挑一本。” 站定后见书案旁边有一个简易的书架,她冲着书架过去,却在书案上赫然看到她翻箱倒柜要找的那本书。 黄之桐拿起书确认,确实是她放的那本。 “在外面柜子发现的,拿来打发下时间。”祝景澜发现她拿起那本话本子,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拿了别人东西的窘迫。 黄之桐不知道当不当认领这本书册,别人还好,可他身份特殊,而且昨天夜里才知道她的性别。 祝景澜憋着笑,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话本子不会是你的吧,你方才就是在找这个?抱歉了。” 黄之桐瞧了书册一眼,封面上写着《雪娥记》,雪娥是书中女主人公的名字,光从书名是看不出什么的,封面的插图也就是一对男女在一处,红袖添香的画面,也没什么出格的。 她点头,准备回自己房间去,“祝大人休息吧。” 可祝景澜并不打算放过她:“小窦喜欢这类话本子?” 黄之桐想否认,想装作没见过书中内容,但觉得实在没意思。 祝景澜既然这样问,定是已经看到这本书,不管有没有仔细读,也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索性干脆的答道:“偶尔读读,男欢女爱嘛,倒也赏心悦目。” 祝景澜那双深黑的眸子不由震惊的放大,“赏心悦目?!” “是啊,倘若两情相悦,说起来也是高尚圣洁的事情,为何不能赏心悦目?难道祝大人读起来不觉得美妙愉悦?”黄之桐这就有些故意了。 又拿我的书!不管我是谁,老拿我的书!这种读物也往屋里拿! 堂堂大男人,怎么就喜欢拿别人的书呢? 祝景澜的耳朵根泛起红意,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微微颔首,轻声道:“似乎有道理。” 说完才意识到不能叫这女子给唬住了,立刻调转话头问道:“小窦有心上人吗?” 黄之桐没有丝毫的考虑:“有啊,杜主事正虎视眈眈来抢,祝大人没少帮他吧。” 祝景澜勾着唇,不由自主的笑了。 他的娘子,着实有趣! 黄之桐却不管他笑什么,依旧做男子状,拱手告辞回了自己屋里。 第131章 乱后平息 祝景澜回到床榻上,却怎么都没有睡意。她昨晚熏过的被子,还堆在床榻上,他没舍得盖,怕那淡淡的属于她的味道会散去。 此刻他侧卧在被子旁,那香味还在,让他心生摇曳。 河道劳工造反一事闹的蒲城沸沸扬扬,这已经是浦城西部发生的第三起暴动了。 但这一次镇压的最迅速、最彻底!所有匪徒,除去当场死亡,悉数落网,一个没落。 官府有意大张声势,安抚民心,也为了震慑其他有躁动之心的歹人。 逮捕的匪首和造反的领头人,没几日被押赴刑场当众砍头,参与造反的劳工都被处以鞭刑,曝晒三日,一时间浦城街头人心惶惶,直到十几日后才渐渐平息。 守备军在城内和城外方圆几里都加强了戒备,反倒比以前还安定。 巧娘的师兄没有立即处死,而是带去了胡师傅夫妇的坟前,挖个坑把他半截埋在土里,不停的对胡师傅夫妇道歉,直到活活饿死,才丢去了荒野。 有人说那是祝景澜的主意,有人说是廖文叙的主意,至于到底是谁的,黄之桐没敢打听。 不过那个假传消息欺骗黄之桐出了院子的小卒,听说被挑了手脚筋,还没行刑之前就死了,这个是谁干的,黄之桐猜到了,也没敢找祝景澜确认。 巧娘的祖父母当初嫌弃巧娘的娘没生儿子,把他们赶了出来,如今见到衙门赔了些银子,爽快的接巧娘回去。 巧娘不想去,奈何外家亲戚中只有寡居的舅母,无法收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也不好留在如狼似虎的工地上,只能无奈的跟随祖父母去了。 黄之桐心里有些难过,问清了地址,居然是跟方南是一个村的。拜托方南留意着,如果有难处,她能帮就帮一把。 清明伤了腿只能卧床休息,老张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两个小丫头过来,十岁的光景,在谷雨的调教下照顾清明,做些粗活。 河道停工了十几日,连带着码头施工都受了影响,黄之桐待在城里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杜守恒受了牵连,并不能抽空到祝景澜在建的宅子来,把他的那部分权利全权交给了黄之桐。 好在地基基础都已经完成,主体部分他们也设计好了,黄之桐只在细节上提出自己的建议和设想。 她现学现卖,把自己全部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工匠师傅颇为大度,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不与她争论,只是委婉的给她指出来。 工作还算愉快,最主要的是祝景澜偶尔过来一下,从不对她建议加以否定,仿佛这房子是按照她的喜好建的。 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好多了,有时候还能看出是对女性的照顾,但从不提及她的身世。 黄之桐对他自然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横眉冷对,只是还保持刻意的疏离。 这份疏离用男女有别来掩饰,也不显得突兀,为此她很满意。 杜守恒对他们之间微妙关系的变化惴惴不安。 祝景澜同小窦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工地上就顺利多了,他夹在中间也好做人。 只是祝景澜不知小窦身份,却对小窦越来越暧昧,如此这般,他们到底接下来会怎样? 那黄之桐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直到他们一起去看廖文叙,杜守恒才发现他要看的戏,好像要结束了。 闲聊中廖文叙道:“祝兄的救命之恩,弟弟还没报答呢,听说祝兄要回西营了?” “所有在河道工地的官兵全部返回原驻地,重新换一匹过来。祝某也不例外。”祝景澜解释道。 “西营参与造反的劳工寥寥无几,为何祝兄还要被换走?再说当日救下廖某的明明是祝大人,为何没人提起?”廖文叙到底年轻气盛。 祝景澜微微一笑:“廖主事不必挂怀,当日威逼利诱祝某出手的可是小窦,不然祝某也不好当着李大人的面贸然出手。所以不能抢了浦城守备军的功劳。” “李大人因为涉嫌与匪贼私通,还是你给开脱,他怎么还会觉得你抢了他的功劳?”杜守恒不同意他的说法。 祝景澜毫不在意:“罢了,此事不提,叫我回去只能回去了。” “祝大人回西营短期内还会回来吗?”廖文叙问道。 “应该不会,那边正乱着呢。况且我就一小兵卒子,哪能随便就离开营地。”祝景澜答道。 杜守恒无论从哪方面讲都舍不得祝景澜。他询问祝景澜:“你就不能想想法子留下来?” 祝景澜摇头:“如今人微言轻,在那些大人面前也说不上话,没有法子可想。” 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相信,包括廖文叙。 但廖文叙只能把它当真,救命的恩情总要还的。 总不能等杜主事先出面求情,而他事事落在杜主事后面。 他亲自跑了一趟知府大人府里,给祝景澜求情,让他继续留在浦城工地。 只是廖文叙没想到,他出面给祝景澜作证、求情,不过想祝景澜留下。 没想到守备大人不仅留下了祝景澜,还把他调入浦城守备军,升为河道监军的指挥,接替了之前的李大人。 至此廖文叙甚至怀疑,祝景澜是故意让他这么做,好让他能顺理成章的留在浦城。 但身边人传达大哥的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哥的意思,他歪打正着把祝景澜留在浦城,比让他回西营好多了。 西营如今战乱,有他在,西陵王平乱就容易多了,而祝景澜在战乱中更容易立功。 廖文叙不愿意去想那么复杂的纷争,他只想同杜守恒一样,能在这一领域有自己的建树。 河道顺利的复工了,工棚修葺了,伙食改善了,劳工也换了一大批,监工除了西营的人都换了,工部和府衙的官员们也换了一批。 许多技术活要重头盯起,杜守恒和廖文叙比之前更忙了,黄之桐也常常在河道工地上。 去农舍的时候,经常的能碰见费婉儿给祝景澜收拾院子,除了她的房间,把所有地方都打扫了,还给祝景澜洗衣服,烧饭,俨然把华成的活儿都包了。 黄之桐搭着祝景澜的大树好乘凉,顺便吃了她做的饭,手艺还不错,每次当着祝景澜的面都会认真积极的夸赞一句。 第132章 不怀好意的哥哥妹妹 这一日,黄之桐老生常谈的又夸赞费婉儿:“这鱼烧的好,鲜香入味。” 祝景澜故意问道:“你不是不吃鱼?” 黄之桐一征:“我说过?忘记了,可能当时逗你玩的吧。” “你那么喜欢逗别人玩?” “有时候为了遮掩自己,没法子。”黄之桐半真半假。 “你有哪句是真的?”祝景澜问的认真。 “几乎没有真的,”黄之桐答的也很认真,“我要活命,要生存,只能掩饰自己。” “不至于,你又不是两碗。” “可我也没有能救我一命的表哥啊,我就一个人,只能靠自己。”这句话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呵。 “祝某不是救你一命?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认我做表哥,亲哥哥也可以,以后祝某护着你。”祝景澜停下筷子,半真半假。 黄之桐夸张的鄙弃:“太肉麻,什么表哥表妹的,都是不怀好意的哥哥妹妹,你别想占我便宜。” 祝景澜失笑:“谁要占你便宜?祝某是有家室的人。” “有家室你还表哥表妹的?”黄之桐撇着嘴角,“每日里洗衣烧饭的,照顾的还挺周到。” “这个表妹,虽不是亲生的,但曾助我祝家一分力,我自是要报答她,等过了风头,会妥善安置好她。内人是个贤惠的,会理解。” 祝景澜怕她误会,耐心解释。 “妻子贤惠果然是男人在外沾花惹草的保护伞,”黄之桐脱口而出,极力夸赞道:“祝夫人度量之大,真是女人的典范,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祝景澜拿起筷子夹菜,意识到不对劲,平日里只要在小窦面前提起黄之桐,她就跟炸毛的公鸡一样没有好脸色,怎么今日倒和颜悦色夸起自己来。 莫非,对自己回心转意了? 他试探问道:“小窦在赵夫人那里可曾见过内人?” 黄之桐又精分了,她组织下语言,才回道:“见过几回,没有机会深交,黄夫人似乎不愿提起祝大人。” “祝某长期不在家,内人对祝某似乎不太了解。”祝景澜若有所思,“小窦,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说,力所能及。” 祝景澜目光看向院子里的桃树,“院里的桃花盛开了几日,已经有谢了的迹象,鹿鸣山下的桃花应该开的正旺。 你能不能给内人带个信,我带她去鹿鸣山赏桃花。” 黄之桐愕然:“我?” “是的,不瞒你说,我见内人一面,要叫人给赵府递帖子,稍显麻烦。你能见到赵夫人,就能见到内人,帮我给她带个话,我想见见她。” 祝景澜好似有难言之隐,让人不忍拒绝,换做别人应该会答应他的。 黄之桐站在小窦的角度答复他:“好,过了午时我就去码头那边,傍晚的时候找借口见到她。” 祝景澜仿佛很憧憬:“你再转告内人,有祝某在,不用担心安危。” 二人吃好午饭,华成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个布包对祝景澜道:“公子,杜主事把您的衣裳取回来了,让您试穿一下,有不合身的地方告诉他。” “不合身了,难道他会改不成?放那里吧。”祝景澜不想动。 黄之桐一听,不好看是你人的问题,不合身可是我店铺的问题, “之前的尺码是合适的,这次就不会差太多。祝大人先试试,不合身我也可以带回铺里。” 祝景澜听了此话,拿起衣裳去了自己卧房。 费婉儿又来收拾碗筷。看见黄之桐悠闲的在堂屋门口踱着步子消食,微微欠了欠身,往前走了过来。 抬脚进了客堂,又退了出来,轻声问黄之桐:“小窦,我表哥呢?” 黄之桐朝祝景澜卧房方向努了努嘴,“换衣裳呢。” 祝景澜开门出来:“看合不合身?” 这身外衣是黄之桐当初随便一指的料子,螺甸紫的颜色,非常压人,若非白净儒雅又高挑的人穿着,则显得不伦不类。 黄之桐打眼瞧去,祝景澜只占了个高挑,这身衣裳他穿着也挑的起来,就是越发显得人阴沉。 她想笑但不敢笑,违心的说道:“果然祝大人是人中龙凤,穿什么都好看,披麻袋都影响不了您的气质,别说这锦衣华服了。” 祝景澜没有被她几句虚假的话麻痹,举起双臂问道:“合身吗?” 黄之桐还欲仔细看,费婉儿已经上前去,围着祝景澜转了一圈,小心翼翼道:“尺码正好,不过······” 祝景澜鼓励她说下去:“不过什么?” “颜色略微暗沉,不若在肩头再添些月白的大幅刺绣,方能提些亮色。”费婉儿建议道。 祝景澜抬眼征求黄之桐的意见,却见她已经转过身去,并没有看向这边,微抬着头,正眯着眼对着春日的太阳。 强烈的阳光下,她的轮廓没有被妆容影响多少,还是那日在寺里的模样。 祝景澜客气的对费婉儿道:“就这样吧,合身就行。”转身进去了。 费婉儿有些难堪,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黄之桐转过脸来,冲她善意的笑笑,招了招手。 费婉儿踯躅着过来了。 黄之桐笑的像个知心大哥哥:“我们这一帮老爷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哪里知道什么衣裳好看不好看,最大的乐趣能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就不错了。” 费婉儿看她一身深灰的粗布衣裳,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禁同情道:“怎么就没个丫鬟打理一下啊?” 黄之桐大大咧咧的:“咳,习惯了。这种地方丫鬟来了也不方便,都是单身汉,独一个祝大人已婚的,跟没成婚的一样。” 说完压低声音,“听说夫人也在浦城,却从不去看望。” “表嫂也在浦城?”费婉儿从没听说过。 “瞧,衣裳都是自己买的。所以哪里知道什么明亮啊、暗沉啊! 若不是你来了,连可口的饭菜都吃不上。”黄之桐一番同情的感慨。 费婉儿脸色缓和下来,若有所思。 翌日,黄之桐在祝景澜宅子的工地现场,意外了碰见了杜守恒也在。 祝景澜正与杜守恒在说着什么,杜守恒眉飞色舞,满面春光。 黄之桐猜度他有什么好事,劳工们造反,他虽未被撤换,但也没有升官嘉奖。 莫非与赵西漫的事情有了进展? 第133章 趁活着,好好在一起 好几天没见着赵西漫了,所以自己还不知情? 这么想着,黄之桐朝他们走去:“二位大人春光满面啊,有什么好事说来沾沾喜气啊。” 杜守恒嘿嘿笑着,看起来不打算说了。 黄之桐也不和他们啰嗦,装作为难的对祝景澜道:“祝大人,黄夫人让带话给您,说外面太乱她不好出门给赵府添乱。 还叫你莫要再往赵府送物品,太叨扰赵家人,让她有些不安。” 杜守恒瞠目结舌,服了黄之桐的演技。 祝景澜有些黯然:“她不想见我?” “黄夫人说,等路上太平了,自然就会见到了。” 祝景澜盯着小窦,久久不说话,黄之桐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懒的去探知。 “杜主事,祝大人你们忙,小窦去看看人家砌墙,听说今日有承重墙施工。” 杜守恒瞅着黄之桐跨着男人的步伐走了,想笑不敢笑,同情的看着祝景澜:“怎么如今倒想起嫂夫人来了?” 祝景澜吸了吸鼻子:“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能想起她来?” “该!如今人家不理你了吧!当初劝你多次,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不知道珍惜。”杜守恒咬牙切齿。 “老杜,我知道自己当初不应该。如今该怎么办,不想错过。”祝景澜的神情,没落的有点明显。 杜守恒惋惜:“难啊!谁还没点骄傲呢!” “请你高人赐教,你怎么见两次便成了?”祝景澜真心求教。 “魅力值比你高啊!”杜守恒挑着眉毛,得意洋洋。 晚上回到宅子,黄之桐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赵西漫,就得知赵西漫等在家里了。 “大忙人,见你一面可真难。你家祝大人又送东西过去了。”赵西漫指着墙角一堆东西。 黄之桐对祝景澜的骚操作无语评价。 赵西漫又开始数落起来:“我可等你许久了,再不来我就回去了。” 黄之桐不说话,就这么打量着她,杏黄色儒衫,松绿色暗纹的百褶裙,普通的妇人桃心髻插着一支翠玉的步摇,杏色发簪子,面色红润,眼波流转。 赵西漫有些狐疑:“你不出声,盯着我干嘛?” 黄之桐拉她进自己的卧房,开门见山道:“老实交代,是不是跟杜十三好事近了?” 赵西漫满脸羞红,一双杏眼忽闪忽闪:“他同你讲的?” “还要他同我讲?!他满面春光,你光彩照人,你们俩肯定有事!”黄之桐给自己的机灵点个赞。 “不是好事近了,只是应了他。”赵西漫赶紧给自己解释。 “应他什么了?”黄之桐追问。 “哎呀,没应什么。” “噢,知道了,情在不言中。”黄之桐调笑。 “我的样子很明显吗?”赵西漫摸着步摇问。 “知情的自然能猜到,爱情滋养人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西漫嗔道。 黄之桐好奇:“怎么忽然一下就改变想法了?” 赵西漫正了脸色:“那日给刘郎做法事,我问他若再遇到一个人,能不能跟他走下去,若能,我数三下之内就爆一下灯花。 不料我数了三下,爆了三次灯花。是刘郎在天上指引我呢!” 黄之桐惊奇的听着,赵西漫继续道: “回来后我也想通了,人生苦短,也不过几十年,何必煎熬自己。 听说你们工地了有人造反,还杀了人,我太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了! 得知他没事,我就暗下决心,趁活着,好好在一起。” 黄之桐赞成她说的话:“你这是悟了,活着就轻松了。” “那我也劝劝你,跟祝景澜好好过下去。”赵西漫开始劝解黄之桐了。 谷雨端了洗脸水过来,黄之桐走过去一边洗脸一边道:“你可打住吧,我们不同。你们是两情相悦,我和姓祝的是相看两厌。” 拿起帕子擦脸,“你说的对,人生苦短,不能煎熬自己。” 赵西漫不解:“你要作甚?” 黄之桐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这张脸,不说倾国倾城,也是娇嫩美艳的,天天被丑陋的妆容遮盖,多憋屈啊。” 赵西漫憋不住笑了:“得了吧,你还娇嫩美艳的,挨的着嘛,到底要做甚么?” “作甚?挣钱,买院子!”黄之桐拍拍自己的脸,“我怎么就挨不着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在,这张脸整日的被丑陋的妆容遮盖,也是可惜。 不若这样,明日我们去鹿鸣山赏桃花。让你也‘人面桃花相映红’一回。” 黄之桐拿起香膏涂在脸上:“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去赏桃花,拉上我作甚?” 赵西漫红了脸:“除了铺子,我出门能寻的借口只有你,当然要和你一道去,才能瞒过府里人。” “我帮你扯谎就是了,何必要带上我这个人。鹿鸣山在城外好几里,如今这世道你还敢去?”黄之桐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说那一片是安定的,你们天天跑去工地都没事。”赵西漫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要想出去,嬷嬷肯定要带上护卫。所以我们一道,你带着谷雨,总是踏实多了。” “好!明天陪你去会情郎。”黄之桐爽快的答应了。 春日的清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送来了漫天飞舞的柳絮,柳絮飞舞中两辆马车出了城门,不紧不慢的行驶着。 后面一辆车不时的有人撩开帘子,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谷雨下了车,疾步追上前面赵西漫的马车。 “赵夫人,我们少夫人昨夜里怕是着凉了,此刻正闹肚子呢。” “要紧吗?”赵西漫有些担心。 “症状不清呢,出门前去了净房,此刻又想去了。”谷雨道。 “那如何是好?” “少夫人安排了老丁护送你们往前走,跟杜主事汇合,奴婢赶车往窑场去。” 赵西漫还想说什么,听黄之桐在车里喊:“谷雨,长话短说。” 谷雨“哎”了一声:“赵夫人,回头给您赔罪。” 说着就跑去自家马车,老丁下车后,她上前驾车就走,朝窑场方向奔驰而去。 马车驶出将近二里路,回头已瞧不见赵西漫的马车,谷雨才慢了下来。 “后头没人跟着吧?” “此时没有,少夫人。”谷雨确定。 第134章 她在赏花,他在赏她 接着担忧道,“在城门口见到杜主事和小东子跟着,怕是他们真要去鹿鸣山。要是大爷不在,赵夫人和杜主事有危险怎么办?” “如今外出的人少,杜主事没理由不顾安危的,把赵夫人约在鹿鸣山,不想被人打搅又让咱们去,本就自相矛盾,一定有鬼了。 至于危险,应该不会!以祝景澜对杜守恒那个好,不会让他有事。放心吧!”黄之桐笃定。 “咱们停留片刻再去窑场吧。”谷雨谨慎道,“奴婢笨拙,万一有人跟来,未必一定能知晓。” “好。咱们好容易女装出来的,索性先赏会儿春光再去,一进窑场又要灰头土脸的。”黄之桐瞅着身上裙装,一年也穿不了一回。 谷雨也是难得见少夫人有这机会,每次从这里路过都是行色匆匆, “往南走越过一个小土坡,土坡南边是一个村庄,村庄边上有一片梨树林,此时正是梨花刚开放的时候。” 黄之桐在车厢里揶揄她:“附近没少跑啊,春景都看了个遍吧?” 谷雨红了脸:“也就出来几回,他非要见我一眼。” 黄之桐叹道:“女大不中留啊。要是让清明知道了,又得呲道你。” “她受了伤,不是有人急的跟热锅上蚂蚁似的。” “哦?谁啊?”黄之桐八卦之心立马活跃。 “少夫人没看出来?刘其间呀。”谷雨也有藏不住秘密的时候。 黄之桐恍然,刘其间二十出头,还没成亲。每日辛苦往城里住宅跑果然是有目的。 “花儿一开,自有蝶来。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啊!”黄之桐感叹。 “嗯?”谷雨似乎没听懂。 马车朝梨树林慢慢驶去,黄之桐悠闲的依着马车壁,瞧着春日的田野,这田野她几乎天天瞧着,却日日有新变化,绿色一天一天慢慢覆盖着裸露的地面。 在梨树林的附近,谷雨却停了下来。 她看到那边一对兄妹正走在田垄间,哥哥在前面走着,妹妹在后面紧紧的跟着。像极了她和哥哥的幼时,可惜哥哥已经不在了。 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嬉闹声,黄之桐抬眼望去,一群孩子在梨树园外的田野玩耍。 “要不我们下来走走?”黄之桐提议道。 “嗯,去看孩子们在干嘛。”谷雨说。 那对兄妹走到河边,河边已经聚集了几个孩子,正拿着自制的工具在捉鱼,有的孩子已经脱鞋下了水。 “这个天就下水,不冷吗?”黄之桐情不自禁微笑着。 “大概不觉得冷吧。”谷雨接话。 河里的孩童大声叫着:“不冷的。” “那里好多小蝌蚪!”黄之桐看到黑压压一群蝌蚪在河边水草里。 “贵人,那是‘癞和目仔’(音)”孩童告诉她。 大概是方言吧,黄之桐点头:“我知道的,青蛙小时候的样子。” 孩童笑着纠正她:“贵人,这不是青蛙小时候,这是癞蛤蟆小时候。长得差不多,但不一样。” 好吧,黄之桐闭嘴,免得暴露自己太无知。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让黄之桐特别的放松和愉快。 看了一阵子孩子们捉鱼,二人才起身朝梨树林那边走去。 放眼望去有几亩的梨树,开出一片白色的花海,在绿色的田野间,彷如那一片落了一地的白雪。 走的近了,那白雪朵朵俏丽在枝头,疏影横斜,盈盈脉脉,暗香浮动。 等祝景澜寻到她们时,裙裾飘飘的女子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梨花树下,舒眉展目,红唇翘弯,迎着春风,映着梨花,若有所思的微笑着,如同仙子降临人间。 她在赏花,他在赏她。 祝景澜看的痴了,一切应该不算太晚。 谷雨惊慌的碰了碰黄之桐,黄之桐回过神来,看见祝景澜在不远处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她定了定神:“这么巧。” 祝景澜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不是巧,专门寻过来的。” 黄之桐心知肚明,不计较他怎么寻过来的,也不想他破坏自己此刻的好心情。 她是喜欢白色的花朵吗?香橼的,水仙的,还有眼前的。 祝景澜努力的找话说:“娘子喜欢白色的花?” 黄之桐:“祝大人,改称呼!” 祝景澜顿了一下,乖觉的改正:“之桐,许久未见。一切安好?” 黄之桐有几分窒息,“你觉得呢?这都能让你寻到。” 祝景澜压不住的笑意:“怎么没同赵夫人一起去鹿鸣山赏桃花?” “人家郎情妾意的赏桃花,我冒冒失失的跟去算什么?” “我······”祝景澜想说跟他一起看桃花,到底没敢开口。 他在鹿鸣上,听了老杜的建议,着人布置了场地,准备了物品,想跟她好好赏花,品酒,还给准备了她爱吃的果子,糕点。 “鹿鸣山的桃花正是绚烂的时候。”他道。 黄之桐当然不知道他在鹿鸣上的安排,只是跟他唱反调:“桃花灼灼,自是春日里拔头筹的娇艳,但这默默无闻的婆婆丁,马兰头,皆是春日里盛开的生命。” 指着梨花道:“这梨花也怒放着,不值得欣赏吗?” “值得,梨花亦颇妖娆。”祝景澜的确承认。 “梨花落了,便开始结梨子了,梨子成熟了,水水甜甜的。祝大人喜欢吃梨吗?”黄之桐神神叨叨的。 “不喜!”这个缺货还听懂了,“只喜欢陪娘子看花。” “改称呼!”黄之桐再一次提醒他,正色的看着他:“祝大人,既然你已经寻到我,不妨跟你讲一声,能不能不打扰我。” “我叨扰到你了?”祝景澜一脸无辜。 “你这么隔几天的就往赵家送物品,还打着我的名号不叫打扰吗?我无法阻拦你巴结赵同知,可你也不能太过分。” 祝景澜纠正她:“我犯不着去巴结赵西屏,那些物品本就是给你的。” “我好好的住着,不劳公子兴师动众的惦记,以后别过去了。这么打扰人家也不好。” 东西送到赵府,再转交给她,黄之桐真是不胜其烦。 祝景澜却觉得理所当然:“我祝家人在赵府客居,总不能平白的就住着,自然得打发些东西过去。” “我也没白吃白住。”黄之桐让他不要瞎操心。 “可我也不能叫你自己,往外掏体己银子。”祝景澜还是一根筋。 “我平日里怎么开销,是我自己的事儿,不劳大人操心。” 第135章 反悔 “你没有进项,只能用嫁妆,此刻你在赵家,不能叫人家笑话了。” “赵西漫的成衣铺子,有我一份的,怎么就叫人笑话了?”说完就后悔了,告诉他这个干嘛,他说笑话就笑话呗。 祝景澜好像挺听话:“好,如果你觉得打扰赵家,以后就不送了。要不还是给你租个小宅子?” “说了不用!”黄之桐不安起来,这个祝景澜跟她的推测越来越像。 可她没推测出来,这货此刻正紧记老杜的教导,鼓足了勇气,站在她背后,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为人夫,我没有尽到责任。 之桐,能不能收回和离的话,我们从头开始,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果然没有猜错,就知道他经常往赵府送东西,还时常要约她出来,是不安好心! 听到这个缺货说的屁话,黄之桐诘问道:“你反悔了,当初说好的,怎么能反悔呢?” 祝景澜走至她面前,目光炯炯,坚定自己的想法: “是的,我反悔了。之前对你看法太武断,差点错过你。如今不想放你走,想与你白头,一直走下去。” 黄之桐虽然猜到了,此时还是有些惊慌,她不怕他冷落,不在乎他嫌弃,就怕他当真! 她捂着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果然反悔了!太可怕了! 祝景澜乘胜追击:“之前让你受了委屈,今后一定弥补你。也不让你为了祝家那么辛苦,今后就安安生生的看花赏景,烹茶调香,做你女儿家喜欢的事儿。” 黄之桐不能给他自以为是的畅想机会:“祝大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人会原地等你。后悔两字最是没用!” “我知道我不值得等待。可是我舍不得让你走,能不能不和离?”祝景澜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 “不能,”黄之桐很果断。 “我不想和离!”祝景澜像个孩子赌气一样。 “祝景澜,是男人就要说话算数的,自己答应的事儿怎么说变卦就变卦?”黄之桐无法心平气和了。 祝景澜打眼看这个地方并无他人,华成和谷雨也远远的跟在后面,说话便肆无忌惮起来: “我是不是男人,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怎么变卦了,拜堂的时候说好的,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你还好意思提拜堂成亲?!”黄之桐气不打一处来。 “老娘顶着几斤重的破玩意儿坐在喜房一整天,都快累死了!你不来揭盖头,你在外面喝的畅快,怎么永结同心? 揭了盖头嫌弃老娘长的丑,你把腿就走,怎么永结同心? 成亲第二日,本来该你带老娘走出新房去敬茶,可你却出去鬼混!让老娘成为祝府的笑柄,还被你那护短的祖母迁怒。怎么永结同心?” 祝景澜听她说的委屈,也不计较她粗俗,先平息她的怒气:“新婚当天,你的新娘妆也忒夸张了些,掀盖头时候你还故意办扮丑吓我。 新婚第二日,我也想好好的,谁知你陪嫁的鞋子居然是双“小鞋”,我才怒而离府的。 不过一场误会吧!” 黄之桐气结:“那新娘妆容又不是我化的,那鞋子······” 才想起那不过都是国公府的龃龉,她不能拿到祝景澜面前说,不能丢了国公爷的脸面。 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入不了大人的眼,我们结不了同心,也白了头。” “之桐,”祝景澜满眼都是疼惜,“为何不说你的妆容是被嬷嬷故意化丑的,为何不解释你准备的嫁妆鞋子被丫鬟调换了?” 黄之桐不语,祝景澜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你如此这般,和离后,一个女子怎么过活?留在祝家,没有人会欺负你。” 黄之桐挣脱他的手: “我怎么样了?不过是御下不严而已。 你发现鞋子不合适为何不告诉我,自己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那是因为你不在意我!真正欺负我的人是你! 还说祝家没人会欺负我?! 你祖母要立规矩,我一个新妇进门能不跪吗?如今人去了我就不提了。 你妹妹犯了错,你父亲却要我一起跪祠堂,他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我敢不跪吗? 若不是你母亲善良,怕我在祝家也没立足之地。 你还好意思说没有会欺负我!” 对于黄之桐的倒打一耙,祝景澜不予辩驳,父亲让她跪祠堂,此刻他也不好向她解释。 只说道:“是我不好!我们忘掉过去从前。” “忘不掉!”黄之桐便又报复性的戳他痛处:“你能忘掉七姑娘吗?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啊,刻到骨子里的相思吧。 总会有意无意想起她的,像我忘不掉从前所受的屈辱。 你既然知道鞋子被调包,想必你也调查出来了,那个掉包的丫鬟是她的人吧。很感激她吧?!” “哪有刻进骨子里的相思?我说过的,不过是年少时一段若有若无的情感罢了。” 黄之桐理解这种感情,谁还没个过往呢,但她就是要拿这个当借口: “对于你那段感情,你可以若有若无,她可以什么都不知情。可我不能! 这段感情影响了我的婚姻,我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忘不了从前旧事,不能同你走下去。” “你根本就不在乎七姑娘的好不好?那不是你要和离的理由! 你告诉我你到底因为什么,给我机会让我做到。”祝景澜努力在说服她。 黄之桐讥笑着: “你不想和离或许对我有几分歉疚。不过是因为我陪你们祝家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更多的是你如今需要一个能撑门庭的祝家长媳,甚至需要为你祝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至于我合不合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再去结一门婚事。 祝大人,看在七姑娘的份上你放了我吧。” 祝景澜不否认他内心深处有这么个想法,作为祝家长媳无疑她是合适的,但是他也确实喜欢上了她,可是她不信他! “你当然是最好的人选,”祝景澜脱口而出,可是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而且,而且······” 黄之桐咄咄逼人,“我不是,你又误会了。我在祝家所做一切皆是因为报答你的家人,特别是冯夫人。但报答恩情也有个度,我不能搭上一辈子!” 第136章 蠢事儿 “你给我六个月。我做一个让你满意的夫君。”人家说好女怕缠郎,祝景澜下定决心不放手。 “这可不是你祝大人的风格!”黄之桐瞧眼前的人,跟平日里淡定从容,跟那天晚上提刀杀戮的,怎么都不像一个人。 “三个月!”祝景澜试图讨价还价。 死缠烂打的男人,黄之桐以前见识过,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 以祝景澜的武力值,她不能硬刚,以她最近对他的了解,黄之桐转变策略:“祝大人今日可曾到过鹿鸣山,见到山脚下的桃花?” “还未曾。”祝景澜不明就里,怎么忽然又说桃花。 但她明显的温和下来。 “怕是也快谢落了。花开的再美,可若没空去赏,这一场春景便错过了,无法挽回,因为时光不会倒回。我们就期盼下一场盛景,应该会无以伦比。” “那我此刻就带你去,不会错过。”祝景澜道。 好巧不巧,两人走到一排梨树的尽头,尽头正好有一颗桃树,花瓣飘落大半,鲜绿的叶芽已经冒出了头,正迎风招展。 黄之桐用下巴指着桃树:“你看,没有花朵了,零落成泥碾做尘,花期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祝大人,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鹿鸣山的桃花依然在开!”祝景澜执拗的认为。 也许山上气温低,的确还有桃花,但这不重要,黄之桐又钻入一道梨花小路: “祝大人,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两情相悦的人,你别说去鹿鸣山,便是天涯海角她也绝不含糊。可那个人不是我,所以此刻,我并不想去。” 一根花枝刮到她的额发,露出那块浅淡的疤痕。 她受到的伤害不止那一处吧。 祝景澜心头一紧,不再相逼:“那我就在这里陪你赏赏梨花。” “祝大人,有时候固执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听说大人工地挺忙的,不耽误大人。” 祝景澜知趣:“外头不太平,我先送你回城吧。” “这一片离城里近,颇为安宁,不用麻烦祝大人。您先请。” 祝景澜明知她要去窑场,不为难她,“好,那娘子保重。” 只陪她走到马车旁,自己策马离去。 华成十分不解:“大爷,要不小的偷偷送少夫人回城。” “她不愿意,就不送了吧。”祝景澜回复的很是没有感情。 华成都替他着急,怎么能让少夫人自己走了呢?从昨晚就殷殷期盼着,今早又是好容易寻到的。 “呀!”华成忽然想起,“大爷让山峰特意从南方买的东西!忘了给少夫人了。” 祝景澜蹙眉,嫌他话多,“再说吧。” 窑场里,未时刚过,黄之桐听门房老许来报,祝大人来了。 怎么跑这里来?黄之桐不解,迎出去,见祝景澜牵着马站在她的马车旁。 祝景澜也没客套:“麻烦小窦,今晚回城,一定把桃花带给内子。” “桃花?” “对,祝某今日去鹿鸣山,山脚下的桃树,花儿正开的灿烂,但不适宜攀折。 我又山上去寻,在山涧里,寻到几株桃树,花儿还未完全开放,折下来,尚能插瓶观赏几日。 我便折了几支,你把它们带给内子,她看了就会明白。” 祝景澜看似没头没脑的,黄之桐无言以对。 见她沉默不语,祝景澜继续道: “今儿跟娘子外出没有见到桃花,有些遗憾。 所以我还是想她知道能看到桃花,我说的话一定能兑现。 花儿放在你马车里了,还有些吃食,是答谢小窦的,请小窦一定笑纳。” 黄之桐试图推脱:“祝大人,这种事情不能老让我跑腿啊。” 祝景澜却不容她拒绝:“祝某能拜托小窦的地方也不多,对你来讲是举手之劳。 实在不方便你就放在成衣铺子,告诉内子一声就行了,或者赵夫人也可以。” 他倒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黄之桐腹诽。 祝景澜又从马褡裢里取出两个锦缎盒子递给黄之桐,“这个也请小窦带给内子。” “还有东西?” 祝景澜道: “有朋友做香料生意,推荐两盒南方的香料给祝某,让夫人用了给个反馈意见,他瞧瞧能不能在此地售卖,不好推辞。 一盒你带给内子,一盒送给小窦做答谢礼。以后有用得着小窦的地方,还请多帮忙。” 黄之桐戏精上身:“祝大人,小窦就一伙计,再说平日里这个打扮,哪敢用香啊,便是用了也是廉价的,怎能和黄夫人一样。” “你用了告知一声喜不喜欢就行,不喜欢,随你怎么处置。”祝景澜道,“今儿出来时候不短,祝某该回工地。再次感谢小窦。” 依着小窦的身份帮他带桃花给自己,黄之桐上车的时候才发现,祝景澜的答谢礼还真不少。 一箩筐黄之桐叫不出名字的水果,不仅这一世,上一世也没见过。 还有许多南方的东西,什么干菌子,腊肠,咸肉,酱板鸭,豆腐干,大概是他的护卫从南方带回来。 那只活的野鸡,是刚抓的? 还有几盒点心,其中有黄之桐爱吃的荷花酥,若不是说给小窦的答谢礼,黄之桐就怀疑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不对,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点心盒的包裹上,还沾有一片桃花,想必从鹿鸣山带回来的。 应该是他叫人准备了不少吃食带去了鹿鸣山,但是因为自己坚持没去,所以好多吃食没动。 他后来再去山上,就把吃食给大家分了,剩下几盒点心带回来随手送给小窦。 又看着占了大半车厢的桃花,黄之桐头大。 这个缺货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怎么今天干的都是蠢事儿!这么土的手段。 她祈祷西部的动乱能够早些平息,清明的腿伤早点好,冯夫人那里,也别出岔子。 打开锦缎盒子,却闻到一股香橼花的味道。 今天衣裙上用的是栀子花香的,祝景澜应该是不知道她的喜好。 当初在一堆花香中挑中了这个最不起眼的香橼花,用了好几年,只因前世她喜欢这个味道,用着它才觉得自己的灵魂还活着。 离开京城便寻不到原料了,以她目前的财力和能力是无法专门从南方购买的。 这回祝景澜总算干了一件人事! 祝家在固州有香料铺子,希望这款香料能传到此地,以后她购买起来也便利。 第137章 女扮男装的烦恼 接下来的几天,祝景澜果然没再往赵家送东西了,黄之桐也自在了许多,工地上的施工异常顺利。 自从祝景澜做了指挥,监工们不敢懈怠,带人干活也主动许多。 流放犯不说还有没存了造反的心,但是干活比以前积极主动多了。奇怪的是祝景澜并没有鼓励监工吆五喝六打骂他们。 杜守恒调侃,祝景澜站在那里就是无形的压迫,让大家胆战心惊,不敢逾矩,不敢偷懒。 工地上能见到祝景澜笑脸的,除了杜守恒也就那个叫小窦的伙计。 当地有个着名的商人姓秦,听说码头使用了水泥施工,而且城中已经有人开始用其建房子,主动联系上黄之桐要用水泥建庄园。 黄之桐乐不拢嘴,不管他是想做给赵西屏看,还是想做给府衙看,保证让他巴结权贵的钱不白花。 尽管包下庄园建造施工的工匠,不相信那些没见过的东西的的实用性,但祝景澜新建的宅子里,那牢固的勾缝,平整的抹面,什么中式罗马柱。 还有规划中的楼梯,光滑的灶台,笔直的烟囱,平整的沐浴房,太多小东西, 同样的坚固,听说比成年累月打磨的石头要平整美观,工期短还节约银子。 让他们不得不服气,并跃跃欲试。 为此黄之桐动不动的泡在城东的庄园里,跟工匠交流,跟秦老板的管家交涉。 再顾及城西的河道,窑场,城南的码头,整日里东颠西跑的,累的跟狗一样。 偏偏还有廖文叙要跟着涨见识,祝景澜偶尔想了解一下,给她增加负担。 好在有杜守恒抽空能帮她指点一下,也因为有了杜守恒,秦家庄园那边的工匠。几乎不敢对他们的意见反驳,一切照着祝景澜的宅子施工方式施工。 为此,黄之桐也感谢祝景澜当初的决定,对他的宅子上心了许多,用小窦的身份对待他时也客气许多,只要他不提起他的“内子”。 祝景澜也乖觉,除了偶尔让她捎些东西给“内子”,便也不再提起。这些东西包括各种小吃,罕见水果,别致的饰品,女子滋润调理的补品。 除了祝景澜的食品,杜守恒有时候想见赵西漫,也需要打着黄祝之桐名义出来吃饭,黄之桐虽不乐意当电灯泡,但乐意做一个眼里只有美食的饭搭子。 就这么吃着,黄之桐怀疑自己过劳肥了。 胸前缠绕的布带让她越来越不舒服,偏偏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脱去厚重的棉袍,换上轻薄的外衫,还不得不缠紧一点儿。 不然再肥大的衣裳也遮挡不住晃荡。 每日回到宅子,除去束缚真是轻松快活的时刻。 为此甚觉对不住谷雨,谷雨善解人意道:“奴婢比不得少夫人辛苦,不过一日就那几个时辰,奴婢这身板,略微粗壮高大些,穿着肥大衣衫也还混的过去。” 黄之桐忽然想到费婉儿:“我也还好,不过白日里要束缚,回来就可以放松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费婉儿,她可要比我们辛苦,夜里也要防范的。” 谷雨观察倒是比她仔细:“少夫人消瘦些,也没那么明显。可那费两碗,自来工地厨房后日渐丰盈,身板又娇小,怕是要遮不住了。” 黄之桐轻笑,就是说我这小呗,又提起费婉儿:“可怜见的,正赶上身体发育的时候,以前估计都是吃不饱的。” “如今怎么也能吃口饱饭了,又有人庇护着,自是心宽体胖。”谷雨思索着,“瞧她看少夫人的眼神复杂,不会识破咱们身份了吧。” “识破了也不稀奇,都是一样的操作。识破没说破她也算善良。” “未必。”谷雨否定,“大爷和杜主事待小窦师傅不同寻常,她是不敢。 每每大爷在,她干起活来很是起劲,跟我抢着大爷眼皮底的活。 趟若大爷不在我们在,她烧饭时候能敷衍就敷衍,奴婢可是瞧的清楚。” “哦?!”黄之桐来了兴趣,她果然没有判断错!“那我们若不在,想必更起劲!” “那倒不是的,她酸溜溜的告诉我,倘若咱们不在,大爷就不用她去农舍煮饭。”这些谷雨可从未提过。 “她酸溜溜个屁,祝景澜那是巴结我给他建房子呢。”黄之桐霸气冲天。 “还拜托我给他带东西。”说着就蔫了下来。 谷雨没接话,她也说不清楚为何,反正在工地上,大爷对少夫人很好,不,确切的说,对女扮男装的小窦很好。 这一日黄之桐难得能早一点赶回住所,从一进马车就跟谷雨商量着晚上该如何消遣,不然对不起这提早的“下班”。 前头老丁传来咳嗽声不止,谷雨关切的问道:“丁叔,怎地咳嗽这么厉害,您的药壶没带着?” 老丁转头看看座位后面,他的药壶当真没带。 老丁打仗时伤了肺部,落下了旧疾,春日里时常咳嗽。熬了药带在身边,咳嗽了就喝几口,便可缓解。 他方才想起:“出来的急,药壶忘在窑场了。” 谷雨带着关怀责备:“你啊,这都能忘。” 黄之桐自责:“是我出门的时候太急,催你们了。刚出门不久,你回去拿吧。我跟谷雨在这里等你片刻。” 老丁还歉疚:“怎么好叫少夫人等老奴呢。” 黄之桐又催他:“无妨的,你去吧花不了多少功夫。咱们就当在这儿看看风光,等你了。” 离道路不远处的田野,有人在挖野菜。老丁把马车驾驶到那一处,才驾车回头。 谷雨陪着黄之桐往村民们挖野菜处走走,辨认他们挖的都是什么。 却又瞧见另一处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好不自在热闹。 挖野菜的篮子早已丢在一边,趁着春风放起了纸鸢。 有人在扯着纸鸢的线奔跑,有人仰脸看着天上的纸鸢,还有两个不知为何放弃了纸鸢,已经在草地上抱着小腿打拐。 一只蝴蝶纸鸢飞了起来。 黄之桐听到孩子的欢呼声,也禁不住抬头去看那只飞舞的纸鸢。 “这儿的孩子可真好,能自在的玩耍。”谷雨羡慕道。 第138章 放纸鸢 “这几个村落离城里近,相对富庶,此刻还没有农活,他们不正好玩耍。只怕挖不到野菜回去要挨打。”黄之桐笑道。 二人绊住了脚,站在田埂上看人家放纸鸢。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们:“小窦!”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杜守恒,这家伙也翘班了。 回头却是四个人,他和祝景澜分别带着随从小东子和华成。 黄之桐道:“怎么哪儿都能遇见你!” 杜守恒道:“可不是那么巧碰到的。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回头的老丁。” 河道工地回城途经这儿,碰到了也不算奇怪。 “要不先同我们一起回城,给你们一匹马?”杜守恒道。 “不用,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老丁。你们有事先走吧。” “老祝在码头附近租了处小宅子,今晚一起去瞧瞧?”杜守恒做主邀约。 “不打扰二位大人雅兴。”黄之桐又仰头看那只飞起的纸鸢。 祝景澜扔了马绳,走近她,倒不邀请她去自己住所,只问道:“喜欢看人放纸鸢。” 黄之桐随口答:“幼时也曾放过的,许久不曾见到了。” 小时候时候爸爸妈妈也曾带着她去野外放风筝。后来长大了,学习、工作挤满她的生活,风筝早已成了儿时的记忆。 祝景澜吩咐华成说道:“去跟孩子们讨个纸鸢过来。” 华成有些意外,从没听说公子放过纸鸢,还是遵照命令去了。 那两个正在打拐的孩子,看到铜板立即放下抱着小腿,笑逐颜开把纸鸢与线都给了他。 华成抱着纸鸢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身后孩子们一阵羡慕的叫声。 祝景澜接过纸鸢,捏着线,准备走到空地上去试试。 杜守恒拿着纸鸢,怀疑道:“这么笨重的纸鸢能飞起来?” 黄之桐笃定:“他拿来这两个纸鸢都放飞不起来。” 祝景澜不相信:“为何?我倒要试试。” 黄之桐就这么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大男人抖线,扬手,奔跑,试飞,可就是放不起纸鸢。 旁边的一个孩子看不下去了,收了自己的纸鸢跑过来:“贵人,您方才买的纸鸢根本就放不起来,要不我这卖给您?” 华成也不相信自己会在孩子面前失手了:“为何呢?是不线没系好啊?” 那孩子挺有耐心:“这两只太沉了,飞不起。贵人您试试我这只。” 另有一个也收了线走了过来:“贵人,你放起来再给钱也行。” 祝景澜倒爽快:“好,把你那只给我试试。” 孩子把纸鸢给了祝景澜,看他作势要跑,立即阻止了他,给他传授放纸鸢的要领。 祝景澜领悟的很快,纸鸢很快飞了起来,他扯着线朝黄之桐走去,“要不要试一下?” 黄之桐歪头问谷雨:“以前放过纸鸢吗?” 谷雨见那么多人在,放不开。黄之桐把线接过来,交给谷雨,“去玩会吧。” 谷雨紧紧拽着线,黄之桐道:“不用那么紧张,控制力道不让它脱落就好了。”说着二人扯着线往空地上走去。 杜守恒得一只新的纸鸢,还没放起来人都已经跑的远了,只听见咋咋呼呼的叫声:“哦!哦!还不起!爷就不信了!” 孩子们陆续都过来了,黄之桐也拿了只纸鸢,可是与前世比起来,孩子做的纸鸢要厚重一些。 她试了几次都没有飞起来。便是那只飞的最高的蝴蝶纸鸢她也没有成功,却已经跑的鼻尖冒汗。 杜守恒扯着终于放起来的纸鸢,得意的嘲笑着她。 祝景澜把手中放出的给了她,她接了去,去跟谷雨比高低。 孩子们都拿到了铜板,教起他们更是卖力。 黄之桐原来只是会放风筝,飞不起来都是爸爸放起来再给她,她牵着跑就可以了。 却不知道孩子们还会“斗纸鸢”。 可惜没斗过谷雨不说,她手里纸鸢便和祝景澜的缠在一起解不开了。 “不如,放飞了吧?”祝景澜问她的意见。 “好!”黄之桐点头。两人扯断绳子,一同撒手,看纸鸢向空中飞远,然后慢悠悠的落在远处的大树上。 “吉兆啊,贵人们放走了晦气,霉运,放走了一切不吉利的东西!”一个机灵的孩子讨好的说。 “是的呢,小的也听说过。”华成附和道,“我的也给他放走。” 接着杜守恒、谷雨手里的纸鸢也让它飞走了。 祝景澜意犹未尽:“从前见孩童玩,觉得是极简单的事情,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学问。” 杜守恒也兴致未减,问黄之桐:“你如何知晓最初的那两只纸鸢放不起来。” 黄之桐含笑道:“猜的。若能放起来,他们就不在那里打拐了。跟华成换了铜板,同伴们艳羡的叫声也说明了。” “小窦洞察力及其敏锐。”祝景澜由衷赞道。 这马屁拍的!啧啧!杜守恒暗自赞叹。 小东子好奇问道:“大人以前没有放过纸鸢?” “嗯,六岁便进宫伴读了,很少出来,大了便去了军营。今儿才知道放纸鸢的乐趣。”祝景澜的幼年、少年,很少有无忧无虑的玩耍。 黄之桐忽然想起那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男人,是严谨治学的,还是久经沙场的。 还有前头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老丁,把马车停在路边,并没有上前来打扰他们,只管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玩耍。 倘若不是身份约束,怕也想牵着纸鸢跑一遭吧。 有了昨日“一起玩耍”的情谊,祝景澜在码头工地附近租的房子,给黄之桐一把钥匙,“随便挑一间屋子,歇歇脚什么的方便。” 黄之桐欣然的接受,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还得寻他的弱点。 当着费婉儿的面对祝景澜道: “谢祝大人,那里离码头近,比杜主事的工棚强多了。放洗漱用品和几身衣裳正合适,有个小房间小榻即可。不耽误你安排住人吧?” “不耽误,也不过偶尔住住。”祝景澜没觉得有什么。 “河道往前移动,离城里越来越近,如今这白日长了,晚上回城也方便,怕是以后住城里的多。”黄之桐闲聊着。 “城里有个住所,方便一些。” “黄夫人会住过去吗?”黄之桐八卦的问。 祝景澜心里一顿,这个你问我吗? 第139章 兰侧妃的谋划 “那个地方太简陋,还是不接她过去了。况且我也不常在。”面上一本正经。 “那也得找个人打理一下,方像个住宅。” 祝景澜听着不对劲,平日里小窦可没那么功夫和他扯闲篇。 黄之桐还在说话:“昨儿个杜主事就去了。你在外面有个住所,他怕跑的更勤。 下次杜主事想解馋的时候,再也不用跑我那里去了吧。” 原来指的是这样,他哼笑,“他馋的不是菜,是你的手艺。” “我那哪叫手艺,到费娘子这里可就差远了。”黄之桐不算撒谎,费婉儿的厨艺当真比她好,特别是做此地风味菜。 费婉儿朝她感激的笑笑。 “嗯,他就喜欢你创新的花样。哪天有空了再辛苦你。”祝景澜却是没瞧见。 “别了,太累了,你们快活的吃一顿,烧菜的人从买菜、洗菜、备菜、烧好,饭后还得涮锅洗碗扫地,太麻烦。”黄之桐摆手拒绝。 祝景澜白了她一眼:“怎么吃还嫌麻烦呢,又不要你一个人动手?” 旁边的费婉儿明显的顿了一下。 东宫的锦庭殿里,王嬷嬷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兰侧妃: “主子您三思!万不可轻举妄动。太子殿下已经知晓是良娣所为,定会处置她,报了丧子之仇。” “他能怎么报?!无非把那贱人禁足关在宫里罢了,连处死她都不敢! 不过是因为祖父从不为太子殿下出力,她便这样欺我。”兰侧妃眼里皆是不甘和仇恨的光。 “祖父不出力,还不让父兄给太子殿下办事,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一直看重我,你以为光靠我的才情吸引太子殿下吗?” 王嬷嬷哄她:“如今侧妃的身子刚好,不宜受孕,所以太子才来的少。” “王嬷嬷,你休要哄我了,咱们不能这么自欺欺人是吧。”兰侧妃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把六哥带进来的消息和证据给太子看。 消息是大哥打听到的,肖良娣十二岁的时候与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长子合过八字,不知为何亲事没有成。 良娣被抬进东宫的那几天,梁公子还大病了一场。有人在梁公子的书房内发现他珍藏的肖良娣的画像。 光这些不能把肖良娣怎么样,毕竟肖良娣的哥哥如今是京城守尉,品阶比父亲高不说,还握着京城护卫军的军权。 但梁家是四殿下的岳家,御史父子现如今都是四殿下的人。 她就是要钻这个空子。 大哥费尽心思得手梁公子的一个腰坠,六哥在东宫给她诊疗时,恰好赶上肖良娣的侍女“腹痛难忍”。在给侍女治疗时,悄悄放下了腰坠。 此刻手里有了梁公子给肖良娣“问候的信件”,他们的来往便做实了。 肖良娣便也有了不甘为太子所困,为了情郎前程,在东宫做乱的嫌疑。 嫌疑大不大,就要看兰侧妃怎么在太子面前伤心欲绝,梨花带雨了。 兰侧妃筹划好了一切,便开始行动。 太子虽羞于自己的鲁莽害死了孩子,对兰侧妃不如从前痴狂,但凭着对兰侧妃美貌的留恋和失去孩子的愧疚,所以兰侧妃的邀约他还是来了。 兰侧妃的哭诉和挑拨他也听进去了,肖良娣虽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却背叛他和情郎私通款曲,甚至谋害他的子嗣,他是不能忍的。 更不能忍的是,她有可能是老四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谁知道她那京城守尉的哥哥是不是真的忠于自己。 太子血涌上头,不顾兰侧妃的“阻拦”,进了良娣偏殿,轻易搜出腰坠。 肖良娣有嘴说不清,恨自己当初为何信了家人的哄骗进了这东宫,恨自己为何想不开要在东宫站稳脚跟。 此刻只能哀求太子妃救自己一命,可是太子妃连求情的话都说不敢说出口,光谋害太子子嗣一项罪名,谁都帮不了她。 太子没有给肖良娣赎罪的机会,立即下令处死。 犹不解气的太子,将腰坠偷偷送回了梁家,销毁了梁公子书房里藏匿的画像。 又当着肖良娣哥哥的面烧毁了信件。 没几日,左都御史以教子无方被皇上当面斥责,梁公子以死谢罪,临死还担了莫须有的罪名。 京城守尉在殿外长跪一日一夜为妹妹赎罪。 兰侧妃终于出了一口浊气。有些事情,只要你敢做就有成算。 但是肖良娣临死之前最后一直向太子妃请求,又在她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知道,她在东宫的路很长很难走,太子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她要靠的只有自己,只有黄家。 太子借着此次事件成功打压了四皇子,一时高兴,复又对兰侧妃宠爱起来,便全了兰侧妃思念姐妹的殷殷之情。 于是不光京城的黄家姐妹得到了兰侧妃的赏赐,就是嫁到祭酒家的郑家表姐也得了赏赐,当然也没有落掉远在固州的黄家五姑娘。 深宫的女子为自己的生存谋划着,飘零的女子也为自己的活命谋划着。 费婉儿自打与表哥相认,心里就安生了许多,至少性命是保住了,生活也会安顿下来,不用担心被人识破了身份,不用担心挨冻挨饿。 虽是厨房的帮工,但是能给表哥烧上一份热菜,能去表哥的院里给他洒扫,浣衣,费婉儿为此很高兴。 她听懂了表哥与小窦的对话,表哥如今身边缺人照顾,若是能近身的伺候表哥,她更是乐意。 听说小窦只是冯家的伙计,因着会拌水泥才被工地的官爷们抬举。 可是她总怀疑他是女儿身,表哥能如此青睐她不过是因为表嫂不在身边而已。 小窦能做的事儿或许她未必能做,但她这个表妹的身份,小窦是不曾有的。 思及此,费婉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乡村的夜晚颇为宁静,满天的繁星泛着惨淡的寂寥,木门响起急促的却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华成打开门,一个用外衣包裹着头脸的瘦小黑影闯了进来,直奔堂屋门口,扑通一声跪下:“表哥,救我!” 祝景澜从书案前起身,开门,门外跪着的人,还在瑟瑟发抖的呜咽: “表哥,我害怕!那人定是发现了不寻常,今儿已经是第三次靠近我的屋子了。” 第140章 费表妹的谋划 身后的华成问:“看清是谁了吗?” 费婉儿摇头:“夜太黑,看不清,第一次是试探,故意发出声音我没反应。 第二次企图偷窥被我发现身影,跑了。 今儿居然开始撬窗户,我假装起夜闹了动静,吵醒了隔壁的人,他才跑了。我才敢出门求表哥救我。” “你先起来,进屋说吧。”祝景澜并不吃惊,好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 费婉儿如释重负,缓缓起身跟着祝景澜身后往客堂里去。 祝景澜吩咐华成:“你去收拾间厢房,让费娘子暂时歇下,天亮之前送回去。” 又对费婉儿道:“费表妹不用惊慌,明儿你去找小东子,叫他带你去找王管事的,说你不做了,要去城里找事做。” “城里?”费婉儿不知表哥准备怎么安排她。 “离开这里后,”祝景澜道,“着人送你去祝家田庄,母亲及祝家人会善待你的。” “表哥!”费婉儿拒绝。“婉儿不能去叨扰舅舅舅母,不说费家的人在祝家有多讨人嫌, 便是我那猪狗不如的相公若知道了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就是个无赖!” “你当真不愿回去跟他过日子?”祝景澜问。 “宁死不愿!”费婉儿面色坚定。 祝景澜略一思忖:“这个也不难,你不愿跟他过日子,我差人带你回去,要么和离,要么休妻。 或者直接不回去,我给你办个假的户贴。只是你孤身一人怎么过活?” 费婉儿面露喜色:“谢表哥!表哥的大恩大德婉儿没齿难忘!我一个人就这样给人家帮工也能过活。总比被打死强。” 都能干!自己都能过。祝景澜腹诽,想起了黄之桐。 对费婉儿道:“先去歇着吧,明儿你辞了活计,就跟着华成去城里,他给你安排住处,安定了再说。” “谢表哥!”费婉儿袅袅婷婷的行了一个礼,脸上的笑意欣喜又妩媚。 这是她第二次在祝景澜面前展露她作为一个女子的美,她那禽兽不如的父亲和懦弱的娘亲除了苦难,还给了她一副美丽的面容。 这面容对于懂得怜惜她的人来说,还是值得欣赏的。 黄之桐见到这副美丽的面容是在第三天的傍晚,祝景澜约了她在成衣铺子见面,听他叫“小窦”传话的意思,他要带费婉儿给内子见见,有事相求于她。 费婉儿太给力的!领悟能力强,行动能力也快,这才几天就让祝景澜把她带城里住下了。 黄之桐立马同意见他。有什么相求的,给她置办服饰? 就几身衣裳,送她! 就是她现在一身粗布的普通衣裳都遮不住光彩,若穿上店里的鲜亮衣裳,真真是仙女下凡,嫦娥转世。 黄之桐从前听过费家姑老爷的容貌,说的是潘安转世也不为过,而且家里孩子生的个个俊美。 这下黄之桐信了,也能想象祝家姑姑为何知道他的脾性后没有坚定的离开,老太太不支持是表因,大抵被他美色所迷,犹豫不决罢了。 祝家的人都容易被美色所迷惑! 大老爷曾经有个妾室,听说貌美有风情,勾得大老爷把她带去西南几年,后来病死了还念念不忘。 真是一脉相承啊! 费娘子,加油!赶快得手让他转移注意力。 黄之桐端着宽厚大度的表嫂范儿接受费婉儿的拜礼, “真是个灵秀的女子!你表哥专门叮嘱家里人,遇到你要善待你。你表哥夸你来着,果然不错的!” 费婉儿面色含羞:“表哥谬赞,婉儿何德何能值得表哥夸赞。” 黄之桐前所未有的在祝景澜面前热情:“你表哥觉得值得就值得。好妹妹,听小窦说你特别能干,真是难得。” 费婉儿微微欠身:“表嫂误赞,婉儿一无是处。” “你这样的女子,生的好,脾气好,聪明通透,手脚又麻利,便是天下也是难寻几个的。 可惜了眼下时运不济,放心吧,遇到你表哥,会看顾好你的。”黄之桐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了。 费婉儿不明就里,还是表示感激道:“婉儿谢过表哥,谢过表嫂。” 祝景澜打断了她们亲亲热热的寒暄,“费表妹你暂且在大堂等着,我同你表嫂说些话。” “娘子,里面请!”见黄之桐又开始端着在祝家的假意姿态,祝景澜心里直发毛。 黄之桐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朝费婉儿浅浅一笑,跟在他身后进了隔间。 费婉儿乖顺的留在大堂等他们,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祝家少夫人,模样算不得上乘,衣着首饰也极普通。 虽然对她表现的很亲切,但就让她觉得亲近不起来。 就像少夫人对表哥,表面上恭谨和顺,却透着说不清楚的疏离,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她从来未曾听到表哥提起夫人,这两个人,一个住在赵府,一个住在工地。想必表哥对她也无夫妻之情。 “婉表妹是个美人。”黄之桐由衷夸赞。 “他们费家的人都俊美。”祝家的人都这样说,不止祝景澜。 “可惜她没摊上个好夫君。”黄之桐感叹道:“好在她不屈于命运。遇到大人、得到大人的照拂是她的幸运。” 祝景澜拱手:“多谢娘子!” 黄之桐绷起了脸,生硬道:“改称呼!” 祝景澜眉眼藏不住的笑意,脸变的太快了, “她毕竟有恩于祝家,总要帮衬一把,我想着她一个女子出来谋生也不容易,你这成衣铺子是女子最好的去处。” 黄之桐给他整无语了,他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盘算了几日,就是这个结果?! 祝景澜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不是喜欢美女吗,外面那个跟七姑娘旗鼓相当啊。 “你们分店马上就要开张了,定是要招伙计的,她识文断字的,应该能做好。 说不定裁缝师傅,或者绣娘都能做。再给个住处,就是帮大忙了。”祝景澜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你!”黄之桐又想骂人了,但是,不能着急! 她继续努力道:“那么个美貌可人的娇娘子,怎么能做店丫头,当深闺养起来才好。” 祝景澜不知情:“可惜命不济,暂时也没有人养她。她立志自己养活自己。还是放在你店里。” 第141章 顾盼生辉 “不行!你的表妹,那是尊大佛,我可请不起。 我这伙计,五六个人一间屋子,她住的了吗?费家虽没落了,好歹她也是曾经的姑娘。”黄之桐怎么觉得跟他讲话有些费劲。 “庶女,日子过的也未必好。如今也比不得从前了,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好的就是这样了。”祝景澜尽力给费婉儿争取。 “那也不行,你要报恩,你自己解决。你便是养在院子里也养的起。” “那是什么话?我养的起也只能养在你身边。” “可我不想与你有过多瓜葛。” “之桐,何必如此?” “你表妹来,我最多送她几套衣裳,你付银子。”黄之桐给他指条明道, “要不这样,我做回好人,这店里有些绣活,如果手艺好,可以拿回家里做,我们付工钱。 你不是在城南租了个宅子吗,让她暂住一下好了。” 祝景澜暗自抽了抽嘴角,那还叫做好人?! “好,就这么定了。” 黄之桐嗤笑:“人家未必愿意做呢,毕竟是苦差事,工钱也不高。或者手艺不好我们师傅还不要呢!” 祝景澜出去把黄之桐的意思跟费婉儿表述了,费婉儿很高兴,当即表示可以去师傅那里展示绣工。 谷雨领了过去,祝景澜又回到隔间,见黄之桐在看一组服饰的草图,祝景澜也凑过去看。 黄之桐不屑问:“看得懂吗?” 祝景澜同样不屑的回答:“老杜都看的懂,我怎么就看不懂!” 黄之桐指着男式裤装道:“他懂个什么?这款裤装哪里不好看?” 祝景澜接过草图,煞有其事道: “好不好看我不知,但比起大家常穿的,裤腿略微细了点,用的布料少,可能略显寒酸。但看起来没那么累赘,便于骑马。” 黄之桐终于找到认同感:“可大家都说不好看。我让老杜做这款,他愣是不做。” “老杜要选赵夫人觉得好看的。”祝景澜一针见血。 黄之桐愤愤不平,还是盯着她的草图:“那骑马的人,穿着肥大的裤子方便吗?还有裙装?” “行伍出身的人裙装几乎没有,锦袍里裤子若肥大,就折一下用布条绑着。”祝景澜回答。 “那多麻烦!不如我这个。”黄子桐不服气。 “你这草图用什么画的,线条如此细小?石黛?”祝景澜忽然问。 “你还知道石黛?”黄之桐明知顾问,他都二十好几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会不知道石黛。 “见老杜用过,也见小窦用过。” “不是,那玩意太贵了,我的就是普通的石墨,用硬的条状物粘着画的。” “羽毛?我见过老杜用鹅毛沾的,不过他老是弄丢,后来就不用了。”祝景澜饶有兴趣。 黄之桐嗯了一声,如今能用鹅毛是最先进的。 祝景澜忽然盯着她的眉毛:“你觉得石黛很贵吗?” “用来画眉还能接受,用来写字画图,就奢侈了。”黄之桐不算撒谎,再便宜的石黛拿来写字也是浪费的,她只有外出时候才带着应急。 祝景澜歉意道:“嫁进祝家,的确让你受苦了。” 黄之桐不想老生常谈,“画眉毛够用的,算不得受苦。”说完还朝他挑了挑眉毛。 祝景澜还是看着她,女妆的柳眉,颜色稍淡,弯曲细长,秀丽灵动。 挑动的眉毛下,一双晶亮的眸子,落进了闪着光亮的星星,可是究竟有几颗他怎么都数不清楚,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头晕。 “顾盼生辉原来如此。”他喃喃道。 “嗯?”黄之桐没听懂,可是看到他眼神痴痴,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低下了头,装作视而不见。 谷雨在门外轻声说道:“少夫人,费娘子试好了。” 黄之桐赶忙出了隔间,裁剪师傅夸赞费婉儿:“这位娘子绣工和针线都是极好的,都快赶上黄夫人的了。” 黄之桐没理会她的恭维,对费婉儿道:“师傅说可行就可行,费表妹有空了就来拿活计回去做,过来找掌柜的就可以了。” 黄之桐想带她去挑衣裳,费婉儿婉拒:“表嫂,这店里的衣裳婉儿看了,用料,做工均是上乘,不是婉儿能配穿的。婉儿如今粗布棉麻挺好的,不必张扬。” 黄之桐也不强求,柔声道:“你表哥的住处刚租下,怕也是没收拾,要不陪你去添一些日用品。” 费婉儿又婉拒:“谢表嫂,婉儿昨日刚住下,今儿华成已经带婉儿添过了,婉儿只是暂住,本也不用添置什么物品。” “表妹也太懂事了些。”黄之桐笑容未变,这是打算住下,也不用他人操心,真好。 祝景澜吩咐华成:“华成你送费娘子回去吧。”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称呼变了。 费婉儿乖巧的道了别,出了铺子。 黄之桐等他们走后,见祝景澜不仅还没走的意思,还自顾自的朝隔间走去,不禁问道:“祝大人不回去吗?” 祝景澜一本正经的:“住的地方多了,衣物都乱了。城里的住宅也得添些衣物,你帮着挑选一些,服饰要,被褥也要。” 黄之桐对他这蹩脚的借口实在也听不下去了: “你家随从会替你准备的,便是不周到,你那婉表妹也会替你准备的。 再不济你可以让她回来陪你挑,犯不着用我给你挑选。” “那我自己挑选成了吧,你开门难道不做生意吗?还有方才的裤装,你做来我给你试穿。”祝景澜开始纠缠。 “祝大人,白日操劳,早些回去歇息吧。” 祝景澜坦白:“其实我是无处可去了。如今宅子既然住进了费家表妹,我便不好回去了,总要混到天黑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一宿。” 黄之桐又是无语了,这是什么逻辑?自己宅子给了表妹住了,便在她这里耍无赖? 偏生某人还蹬鼻子上脸:“要不你同我一起回去?也不必客居别人家中。” “我住哪里无需大人操心,你的宅子,你怕污了你表妹清誉,你可以去玲珑湾啊,醉仙阁啊。”黄之桐说的那些地方都是浦城有名的烟花场所。 祝景澜摇头:“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那些地方花费太大,如今还消费不起,省些银钱给娘子买石黛、胭脂。” 第142章 食物中毒 黄之桐不想跟他耍贫嘴:“你在这里且买着,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先做裤子,量尺寸把裤子做了。”祝景澜拦住她不让她走。 “店里有你尺寸,改日做好了让小窦带给你。”黄之桐朝大堂喊道,“李掌柜,伺候祝大人选几身夹衣。” 李掌柜应声过来。 黄之桐临走还不忘嘱咐,“少买几身,省些钱住店。” 想骗我继续给你祝家做牛做马,没门! 黄之桐还没走成,华成跑来道:“公子,少夫人!有事!” 然后附在祝景澜耳边说着什么。 黄之桐瞧着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之桐,抱歉,有些事儿我得处理一下。” 黄之桐巴不得他早点走,自己好回去休息,“祝大人去忙吧,慢走不送。” 连谷雨都觉得,折回的华成来请,定是那位婉表妹的事情。 黄之桐心里一阵轻松,好好陪你表妹吧,休要缠着我了。 回到住所,两个小丫鬟已经煮好饭菜,黄之桐刚坐下准备吃饭,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小暑开了门,进来的是住在前院的管事。 “东家,窑场出事了!中毒了!” 谷雨稳住他:“慢些说,怎么回事?谁中毒了?” 管事喘口气才一五一十道:“窑场,用晚膳的时候,吃了饭菜的人都中毒了,吐的吐,拉的拉,看门的老许已经快不行了。” 黄之桐一个踉跄,“快不行了?” “小的来时候,已经快不行了。”管事重复了一遍。 “有没有请郎中?快去请,多请几个,多带些药品。谷雨,我们快去!”黄之桐说着就要往外走。 来的管事忙道:“姚先生已经叫人去请了,小的来通知您。” “少夫人,还是换了妆再去吧,不定要面对什么人呢。”谷雨提醒。 二人回屋换了男装,把手里的银票都带在身上,匆忙往窑场赶。 窑场里没有想象的那么慌乱,大家都聚在食堂里,只是里面气味有些难闻,有发酵的酸腐味,有浓烈的中药味道。 地上铺了草垫,供他们躺着,有的人还抱着马桶吐着,有的虚弱的捧着肚子,扶墙走着。 几个大夫给他们扎针,有人已经扎了针虚弱的睡着了。 黄之桐寻到老张,正有气无力的躺在草垫上,看到黄之桐来了,用手指指着灶房里:“刘其间。” 黄之桐往里走,灶房里一口锅熬着中药,一口锅熬着米粥。刘其间正在往灶里添柴火。 “老许呢?”黄之桐问。 “应该没事!” 黄之桐放下心来,“怎么会中毒的?” 刘其间倒还沉着:“晚膳时候,先食用的人觉得不适。后来大家陆陆续续腹痛难忍,又吐又拉。 老许估计年龄大了身子弱些,又多喝了几口他爱喝的面疙瘩汤,最先腹痛呕吐的,也是最严重的。 还没来的及用饭的人一句玩笑话,‘你们先用饭的中毒了吧’,大家才觉察不对,但没食用的人就剩几个了。 姚先生在码头卸货,得知我们窑场出事,去请的郎中,正在对老许施救。祝大人也请了几个郎中过来。” “吃食里有毒?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黄之桐又问。 “恐怕有人下毒。”刘其间道,“厨房食物都是新鲜常见的,我们自己买的。” 黄之桐搞不懂,好好的谁会下毒? 但现在更担心中毒后遗症,“中毒严重吗?郎中们怎么说?” “除了老许,别人应该不算严重,发现是中毒后,我已经让他们都催吐了,喝了不少盐水。”刘其间庆幸道,“多亏记住了你说的法子。” 这个法子管不管用刘其间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当时在她们争执时候记住的。 清明卖弄她的医理,要用什么什么解毒,少夫人却坚持,在没有郎中的情况下,首先做的就是催吐,比如芝麻油催吐,盐水催吐。 他就记住了催吐,今天情况紧急,也没有那么多芝麻油,刘其间只能调了盐水让他们猛灌下去,大家都吐了,等郎中来的时候都说万幸。 黄之桐也觉得万幸,人都平安着,什么都好说。 她跟谷雨拿起碗开始盛药,按着郎中的指示端给中毒的雇工,有些严重的,还要一勺一勺的喂下去。 窑场除了她们主仆,管事、长工、短工等林林总总将近四十人。 今晚在窑场的一共三十二个人,还好有五个人没用晚饭,能够配合郎中照顾大家。 等大家都服了药后,症状慢慢消失,开始昏昏欲睡。能安排进宿舍的都扶回了宿舍,安排不下的,只能在食堂打地铺。 可是被子不多,刘其间又安排了一些症状轻的进窑孔里休息,有几孔窑本来正烧着,停了下来,里面还暖和。 黄之桐一遍一遍叮嘱着不要往里走,觉到不舒服马上出来。 几个郎中也没给送回去,在宿舍安顿下来。 黄之桐去看几次老许,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非常虚弱,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着。 救治老许的是个年岁不大的游方郎中,等黄之桐终于有了喘息之际,感谢他救治了老许,给大夫施了大礼: “感谢足下救了我们老许一命。方才太匆忙没来的及好好拜谢,请受在下一拜。” 那郎中忙扶起黄之桐:“小窦师傅不必客气,我们做郎中的不就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吗?” 第一眼见到那郎中就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因为之前太忙乱,黄之桐也没上心,如今有了精力才来仔细观察此人。 模样周正,身板挺拔,没有一般郎中的书生气,倒像个四处游历的江湖人士,虽然仪表因忙碌没整理,胡子已经冒的老长,但比起姚致远还是多了一份书卷气。 黄之桐试探问道:“还不曾请教足下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郎中双手拱礼:“在下姓盘,盘旋的盘,单字一个离骚的离。叫我盘大夫即可。” 黄之桐不动声色的拱手还礼:“今夜还要有劳盘大夫。小窦再去别处看看。” 心里冒出一个人影,那是原身的记忆,驰勇将军的挚友,一个医术高明却愿意待在西北小城的大夫,他的大徒弟名叫盘离。 离开西北之前,原身见到他还“盘离哥哥”的叫着,只是后来就没见到他了。 七八年未见,那个青葱少年已经成了满脸胡茬的成年人。 第143章 对别人挺好 如今她身边的管事,比她更早离开西北,以前定也没见到过盘离。今晚太忙乱,暂且无法顾忌他是不是那个盘离。 想要答谢一直为他们奔走的姚致远,谷雨说是出去调查下毒的人了。 黄之桐苦笑,他们自己顾着安顿中毒的工人,没有功夫去调查谁下的毒,甚至没有功夫去怀疑谁。 姚致远作为外人,深更半夜又怎么能调查出来是谁。 月色凉如水,清冷冷的照在院落里,祝景澜在窑场外大树上,看见那小小的身影在场地上奔波,好像她从一进门就没停歇过。 他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她俯身照顾病人,看见她忙着打扫食堂,重新给他们铺上草垫子,看见她在宿舍,门房,窑孔里来回穿梭,看见她抱着被子进了会客厅。 祝景澜走进会客厅,两个人披着被子坐在书案后面椅子上打盹,听见动静都惊坐起来。 见是他,黄之桐有些意外:“祝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祝景澜慢条斯理:“从城里回来,路过窑场,得知你们都中毒,过来瞧瞧能不能搭把手。” 黄之桐好像记起来听说了这么一嘴,他还帮请了郎中,当时太忙乱没注意。 那么他从成衣铺子走了,是来这儿了?他怎么知道的? 黄之桐打了哈欠问:“祝大人,谢谢你出手相助。有查出什么吗?” 祝景澜轻声道:“有点眉目了,你不必操心,天亮再说。怎么不去房间歇息,在这坐着。” “让刘其间先去休息会儿,我看着点。”黄之桐道。 “你去歇会吧,我帮你看着。”祝景澜催促。 黄之桐不肯:“真的躺下了也未必睡的着,祝大人你累了,找个地方给你歇会儿吧。” “不用,要不我就在这儿坐坐,陪着你吧。”祝景澜一屁股坐在身后椅子上。 黄之桐见他不走,重新躺好,示意谷雨打会儿盹。 可是眼前这么一尊大神,谷雨哪里睡的着,只是闭着眼装看不见。 没一会儿肚子开始叫唤,晚上她们都没吃饭,也没觉到饿,此刻闲下来了反而饿意袭来。 一时又睡不着,这饥饿感便越发的强烈。 黄之桐听到谷雨肚子咕咕的响,揉揉自己的肚子叹到:“饿了?我也饿了。” 谷雨为难:“那么办,厨房也没有东西敢吃的了。” 厨房里吃的用的东西都封存了,晚上熬粥的米,还有锅碗都是去村民家高价现买的。 “忍忍吧,天亮再去买。”黄之桐头靠着椅背,现在饿着肚子的可不是她们两个人。 同样饿着肚子的祝景澜听到她们两个小声谈话,估摸着晚上没来及吃饭就赶过来了,都是他在成衣铺子耽误的。 他带给她的,何止是一顿饥饿的苦难。 知道窑场出事他想替她解决,让她能在城里安心歇着,可窑场的人还是去禀报了她,她的窑场还是需要她来做主心骨。 “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祝景澜起身,朝外走去。 “哎~~~,不用了。”黄之桐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朝谷雨无奈的望了一眼。 谷雨忍无可忍的嘀咕一句:“对别人倒是挺好的。” 目前为止这位大爷所有的表现,小窦是小窦,少夫人是少夫人,但对小窦可比对少夫人好多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黄之桐回想一下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毕竟小窦和他接触的时间长,经历的事儿也多。” “可他已经知道小窦是女儿身,除非他有其他目的。”谷雨猜测。 “可能吧,”黄之桐觉得谷雨说的有道理。“反正不可能看上这张脸。” 等黄之桐再次查看了雇工们情况后,距祝景澜离开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就回来了。 手里领着食盒,还有一堆东西,华成跟在后面手里也没空着。 黄之桐不可思议:“你们这是在哪里抢的?” 华成嘴快:“偷的。” 祝景澜瞪了他一眼,华成压低声音,贼兮兮的:“把河道那边农舍里能吃的都带了过来,又去了厨房找点现成的,还去了杜主事屋里。” 黄之桐在灯下扒拉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除了常规的大米、小米、面粉,还有蔬菜、咸肉、馒头、糕点、肉干,居然还有一个完整的卤蹄髈。 不仅带了吃的,农舍里她的餐具茶具,都放在茶炉上的小锅里端了过来。 黄之桐调侃:“就差一把菜刀了。” 华成拍拍身上:“哪里需要拿菜刀。” 祝景澜催他:“快去点炉子!水也出去重新打。” 谷雨带华成去找炉子、火炭,屋里就剩祝景澜和黄之桐二人。 黄之桐撕了一块肉干吃了,这是杜守恒屋里的,她之前吃过,满意道:“这牛肉干蛮好吃的,祝大人来一块。此番真的谢谢您了。” 祝景澜接过她的牛肉干嚼了,“不过举手之劳吧了。” 黄之桐带着感激的微笑:“祝大人的手举的未免太容易些,来的比我还早?” 这一贯的假笑祝景澜应对自如,“你果然不是简单的女子! 但也别想的太复杂,祝某不过受老杜之托照拂与你。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把手,并无害你之心。 至于怎么照拂,你就无需打听这么清楚。” “杜守恒这么大面子?” “杜守恒面子大不大,要看祝某给不给,没有老杜还有赵同知,没有赵同知还有内子,看在小窦几次三番给祝某传话捎东西的份上,小窦有事,祝某不能不帮忙。” “这忙帮的有些大。”祝景澜的话让黄之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若觉得过意不去,日后祝某有需要的地方,你好好报答就是了。”祝景澜尽力打消她的疑虑, “其实祝某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只是比你早来一会儿吧了,你的管事们很能干。” “日后定会好好报答祝大人。”黄之桐敷衍他。“下毒的人祝大人想必已经抓住了。” 祝景澜称赞的点头:“关在你们柴房里,姚致远在那里看着,不知道还有没同伙,所以没有声张。” 黄之桐撇撇嘴没接他这话,看这满眼吃的东西,心道我又不傻,你大张旗鼓的进来邀功,没有抓到人也不会半夜整那么多吃的。 第144章 下毒的人 只恭维他:“还是祝大人厉害啊,事后还能抓出来。” 祝景澜没觉得厉害:“也是赶巧了,从厨房着手打听像是有人故意投毒,猜他会不会回来看看他投毒后的效果。 这个笨蛋果然在入夜后探头探脑的出现了,便抓住了。” 天黑抓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好抓的,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不定用了什么手段,黄之桐无法想象。只顾猜想被抓住的那个人是谁。 窑场在外还不起眼,又有赵西屏和杜守恒罩着,一般人不敢动,只有那些愣头青敢招惹,他们得罪的这种人不多,多半是干活偷懒被辞退的人。 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她不识的是谁,可是老张是知道的,等老张明日身体好些了,自是能辨认的出来。 谷雨提了火炉过来,烧开水烫了当地的炒面,烫出一锅面糊汤。 打开食盒是一大份米饭,刚蒸好的,一份香菇炒肉片,一份青菜豆腐皮。应该是华成的手艺,能吃就行,黄之桐对付吃了几口。 祝景澜用匕首割了一块蹄髈的瘦肉给她,黄之桐迟疑着,还是接过咬牙吃了。 天亮一大堆的事儿,未必有空吃东西。总不能还要让别人分心照顾自己。 剩下的饭菜端去给其他几个人,又亲自给盘离送了一份,盘离也不客气,笑着说晚饭当真没吃呢,的确饿了。 接过去狼吞虎咽吃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窑场能起身的人都起身了,连老张也挣扎着爬起来。 郎中为中毒的人一一复诊,大部分均已无碍,几个严重的放在一间宿舍,请盘离照看。 黄之桐安排人手送郎中回城,进城报官、给大伙买食物,买补品。 这才同老张,刘其间进了柴房,他们一看到下毒的人,就认出此人名叫孙二。 当初听说窑场工钱给的多,求着老乡带他来做工,但是干了没几天嫌累不干了。 过了一段时间身上没钱了又想来,被老张拒绝了,遂怀恨在心。 下午趁着窑场进石料和泥土的时候,偷溜进窑场,又摸进了厨房,在烧好的汤里放进了少量老鼠药和毒芹,用毒芹掩盖了老鼠药刺激的味道,又加深了毒性。 事发后因为想看窑场的笑话又跑回来查看,被抓了个正着。 老张因为中了毒,对他尤为气愤,抬腿就踢了一脚,那家伙吓的抱头龟缩,一看就是被打怕的。 刘其间看向姚致远,姚致远眨了眨眼没有否认。刘其间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转头又问孙二:“谁是内应?” 孙二显然已经回答过了:“吴四柱。” 刘其间了然,吴四柱昨晚并没有中毒,今早却起不来了,像极了中毒,想必姚致远怕他趁乱逃跑。 “别的地方就没下毒吗?”刘其间不放心又问孙二。 孙二摇摇头:“老鼠药就那么多。” 府衙官差来了之后,把厨房仔仔细细勘察一遍,带走了厨房里的东西,又把两个人也带走了。 黄之桐注意到,天亮后就没看到祝景澜和华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谷雨悄悄的问姚致远:“祝大人是你递消息的?” 姚致远没有正面回答:“我来窑场只是为了你。” “孙二是你打的?” 姚致远点头:“祝大人交给我时候已经打过了。不过在问话的时候嫌他不老实补了几下。” “吴四柱那里是你带来的郎中下的毒?”谷雨好奇。 姚致远摇头:“那是祝大人的人干的。” “华成?我怎么没注意?”谷雨回想一下,好像没看到华成朝吴四柱动手。 “那个跟你一起来的郎中,你清楚他的底细嘛,就往窑场带。”谷雨又想起少夫人让她打听的事儿。 她从未见过盘离,在西北跟清明也不在一处,只是听清明提起过一回,不知道这个盘离是不是清明口中的师兄。心里尤其放心不下。 “这个说来也巧了,去岁我去西北寻你,他刚好回西北看望他师傅,我们一见如故。 这次在奉岭再次遇到他,得知我在浦城落脚,便随我来此,他说有旧识在浦城,还没落脚呢,昨日就被我请过来。”姚致远细细道来。 “你知道他的旧识是谁?”谷雨追问。 姚志远摇头:“我行走江湖,总会结识朋友,觉得他这人能相处,便交往。 但也不好一直打听别人私事。你若不喜,待老许身体好转,我叫他走便是了。” 谷雨语气有些急:“我说不喜他了?人家救了老许一命,也是免了我们窑场一场劫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卸磨杀驴呢?”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问清他的私事?” “想问你就问,我可没叫你去!就是对他比较感兴趣。”谷雨还在思索,这个盘离要找的人是不是清明。 姚致远朝她不满的撇了一眼,“先说注意华成,后又说对盘离感兴趣。” 谷雨后知后觉的陪着笑:“累糊涂了,说话就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多担待!我还有事儿呢,回头再来找你说话。” 眼下一堆的活呢,人已经叫官府捉拿去了,想必会给个公平的处置。 她还要帮少夫人整理窑场,昨天几孔窑都没出灰呢,全半途而废在里面,得好大功夫清理。 随后的几天,大家忙的脚不沾地,工人们都放了假休养,身体好的还在窑场帮忙。 黄之桐他们都是在窑场住的,没日没夜的干着。 官府天天还要人去作证,他们就要配合往府衙跑。 不出大家所料,表面上没有作案动机的吴四柱果然不会是孙二的从犯,他才是此次投毒案的主犯。是他教唆孙二进来的投毒,并给他在厨房做了掩护。 而吴四柱居然是城北石灰窑的东家向老板的家奴,向老板在固州还有砖窑、石灰窑,听说水泥特别受官府青睐,便萌生了要烧水泥的想法。 遂派了吴四柱来水泥窑偷学烧水泥的技术,奈何吴四柱心气浮躁,一时半会也不得技术要领。 奉了东家的命令想挖几个老师傅过去,可老师傅都不愿离开水泥窑。 自己无法回去交差,一时气恼,就生出了作恶的念头,不知这一念头却差点毁了数条人命。 第145章 盘离师兄 黄之桐很想看看这恶毒的向老板长什么丑陋的模样,不成想却是个满脸颓废,遮不住惊恐的中年男人。 行走十分吃力,被两个下人架上公堂,左胳膊也包扎起来,似是不能动了。 上堂后因为不能下跪而不断的求饶,通判刚开口立即就认了罪,唯一能动的右手用来画押签字。 没几天的功夫,向老板指示下人投毒谋害他人,被判入狱两年,被处罚银五千两,赔付窑场医药费,财产损失费共计两千两。 吴四柱和孙二被判流放北疆。 能在两个地方开窑场的,都不是一般人,张管事担心向老板有官方背景,这几日赵同知又不在浦城府衙,这件事情他们只有暗自吃亏的份儿。 没成想衙门处理的这么快捷,而且公平公正。 老许在盘离的医治下,虽不说完全康复,但至少生活能自理,张管事让家人接回去,赔付了二十两白银,老许的儿子本就在窑场做工,千恩万谢的。 张管事又赔付了雇工养病和误工的银钱,很快组织雇工们复工,前前后后也耽误了七八日。 盘离一直留在窑场,见他们得了空才说出实情:他受师傅之托来此地看望清明。 而作为他名义上的师妹——清明,其实并没有跟随他们师傅多长时间。 清明被驰勇将军府买来的时候,才五岁,居然能识的不少草药,便被管家送去盘离师傅那里学了几年黄岐之术。 没指望她能学成什么,不过能在主子身边伺候时用的上而已。 他们师傅是个良善之人,以前对清明颇为照拂,虽然离开西北好多年,还是惦记着她。听说她在此地,便捎信给盘离来探望一眼。 盘离悄悄的问起了将军府的姑娘,老张努努嘴,盘离惊的两只眼珠都快掉下来。 眼前模样略显寒酸的小窦,这些日子在他眼皮底下经过无数次,他怎么就没看出她是个女子,还是将军府的姑娘! 亏他还以游历江湖,见多识广在师门吹嘘,居然没认出小窦的真实身份。 他走进黄之桐身边:“小丫头,这就不够意思了,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为何还要瞒着我?” 黄之桐对原身的记忆已经越来越少,大概她来的时候原身还小,也可能她更想记住前世的回忆。 她记的不太真切,原身小时候是如何与这位“盘离哥哥”相处的,只记得他被他师傅逼着背医理,逼着练习针灸,往自己身上扎针,她在他身后笑他。 “盘离哥哥,”她依着原主小时候的称呼喊他一声,“并非刻意不相认,这几日窑里事情太多,分不出心来。” “是不敢确认吧。”盘离直言不讳,“怕是假冒的?” 黄之桐笑笑没有否认。 “小丫头,树上共四只鸟卵,你愣是要摸了人家两颗,说放在鸡窝也能孵出幼鸟来。 又怕鸟儿回来看出来,逼着我替你用石头磨成鸟卵的形状,放在鸟窝里骗鸟儿,还记得不?”盘离的笑容如同五月的阳光。 黄之桐仔细的回想,纠正道:“不对,是五颗。” “嗯,”盘离连连点头,笑的掩住了鼻子,“原来你还记得!这下咱们都不是假冒的吧。” 黄之桐还在寻思,原身的童年也是很有趣的。 听盘离又道:“可惜树上的三棵鸟卵都浮出了幼鸟,你摸去的那两颗却都没有,还有一只被母鸡踩破了。不知后来你又尝试了没有?” 应该是没有了,黄之桐摇摇头:“没有机会了。” 盘离神色黯然起来,那个爬高下底的小丫头,离开将军府前往京城就没那么自在。 一转眼也长大了,如今已嫁做人妇,怎么还能上树去摸鸟卵呢? 黄之桐不想太多的谈论从前,她笑道:“如今遇到爬树,钻洞的都是清明只身向前,为了救我,腿都伤了。盘师兄来了,正好给她好好调养。” 她们向清明打听时,清明是叫他盘师兄的,如今她也不好如同幼时一样称呼,可为了不见外,就自然的改了口。 这七八日里头,杜守恒和祝景澜没少来,特别是祝景澜,每个夜晚,或早或晚的都要来溜达一圈,也不多言语。 只是当盘离与黄之桐有接触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插句话,那神情与阻止廖文叙同黄之桐套近乎时,又有不同之处。 弄的黄之桐不由的揣测,他的目的可不是单纯的“照拂和感谢”。 盘离明知他是谁,但他在外漂泊的久了,性子越发的不受拘束,得知黄之桐如今的近况后,对小窦更像弟弟一样照顾。 这让祝景澜心里有几分不舒坦,去窑场越发的勤了。 黄之桐纳了闷:“你城里的宅子难道是为你表妹租的?你这天天的还住在河道农舍里。” 祝景澜略一思索才回答:“当然不是,不过看她没地方去,暂时收留一下而已。我这几日住城外,来去反倒方便些。” 黄之桐不知他说的方便是什么,直接问道: “我们都好奇,城北的向老板,认罪也太容易了些,而且听说是在衙门找到他之前,刚刚摔坏了腿脚。是不是你做的?” 祝景澜承认的倒爽快:“这也瞒不过你们。当天夜里知道吴四柱是他的人之后,就派了人守在他家附近。 当他得到消息试图逃跑的时候,让他的马车稍微出了点意外,他害怕了,自然认罪就痛快。” 黄之桐见她对自己毫不隐瞒,不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不解的问道:“祝大人何故如此?杜主事知道吗?” “不知道!”祝景澜手里把玩着沙堆里捡的一颗鹅卵石,漫不经心道:“这种小事,不足挂齿,哪能出手非要图个什么。” 黄之桐不太满意他这个回答,论小窦和他的交情,到不了这个份上,依然疑惑的看着他。 不图什么,这以退为进更让人为难! 我又没让你相助!黄之桐腹诽。 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想起谷雨的话,她决定试探一下祝景澜,使出浑身解数,用暧昧的语气道: “祝大人,这段时间多亏您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帮,小窦该好好谢谢您的。” 第146章 赵西屏的家事 祝景澜似乎听懂她的企图,深邃的眸中有种东西冉冉升起,半晌才缓缓道:“不知你要怎么答谢我?” 谷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无以为报,要不以身相许?”黄之桐顶着一张疲惫的脸,装作调侃, “就怕大人嫌弃太丑了。”说完自顾自的叹气。 “我不嫌丑。”祝景澜深情款款的望着她,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嫌啊,还是算了吧。祝大人是有家室的人。”黄之桐马上改了口,懊悔之意不以言表。 “内子貌美,小窦有趣,相得益彰。”祝景澜一脸向往。 黄之桐忍着恶心继续和他周旋:“可我不愿与他人一起分享!祝大人,逗你的!小窦一向自由惯了。” 说完大步朝前走去,相得益彰,相你大爷!还想享齐人之福! 留下祝景澜独自在沙石堆边凌乱,她到底是因为费婉儿的刺激还是因为被自己感动了? 最近赵西漫有些心烦,府里一团乱麻,偏生哥哥不在浦江城里,代表府衙去了动乱过的地方安抚民心,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好容易逮着黄之桐得了空,终于有机会向她抱怨,说起来都是哥哥拉不下脸来拒绝。 年前嫂子怀了第二胎,前面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为此一家人很是高兴,嫂子便把身边的伺候丫鬟开了脸给了哥哥做通房。 谁知没多久同僚中有人送了个女子给哥哥,哥哥推脱不过只好收了房。 这种女人最是麻烦,不收吧说你惧内,收了吧又不好安置。 原本哥哥收进来也就腾了间屋子让她安静住着,可是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让哥哥常常在她那里留宿,没多久就怀了身孕。 哥哥只能抬她为妾。 自此那女人便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在府里趾高气昂的,她怀了身孕仿佛比正室娘子还要尊贵。 嫂子原本念她是头一胎,不同她计较。可身边的人容不下她,特别是刚抬了通房的丫鬟,一心要为主子出气,就想着法的争宠。 后来便出现了小妾嘲笑通房没有生孩子的资格,通房讽刺小妾想拿孩子邀宠,二人闹的不可开交。 嫂子又要照顾眼前孩子,又要顾忌自己的身子,自是不喜她们有争端,可是心里慢慢的开始厌恶小妾。 偏生又不能做主撵了小妾,越发的气不顺起来。 赵府如今就是就是这个局面。 而赵西漫这尴尬的身份又不好多嘴。 黄之桐尽管听她絮絮叨叨的诉说,只能安慰她:“你先看顾好嫂子,自己的身子要紧,犯不着同一个妾置气。” 赵西漫也知道如此,“可不是嘛,不过是因着哥哥太纵着那个妾室,嫂子才生气罢了。京城里的妾室,哥哥从来没这么待见过。” 黄之桐禁不住八卦:“看着赵大哥不像是沉迷于温柔乡的人,怎地对这个小妾如此迷恋,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西漫撇着嘴巴愤愤然:“自然是有特别之处,听说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里落了难被卖入戏班,后才被赎身。 既有闺中女儿的矜贵之态,又有戏子的玲珑心窍,那身段,那姿态,那叫一个娇媚,怎是嫂子这种端庄的大家闺秀比得了的。” 黄之桐噗嗤笑了:“作为女人你是嫉妒啊还是羡慕啊?” “我,嫉妒她?!”赵西漫不可置信,断然否认。 “至少承认她那样的对男人有吸引力吧?”黄之桐还不放过她。 “这个我承认,但她也太骄纵了,一个戏子出身的人,便是有了孩子,以后孩子的身世说出来也不好听。 论讲起来她出生于大户人家,该知道孩子的出身有多重要,她还敢如此猖狂,不把嫂子屋里出来的通房放在眼里!”赵西漫明显已经站在她嫂子那一边。 “赵大哥不是轻狂之人,待他回来自然会约束妾室,你就别跟着拱火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黄之桐当然也断不了赵西屏后宅的事儿。 “可我就是怕啊,哥哥的仕途一直顺利,倘若因为家宅不宁影响了仕途,岂不冤枉。” “赵大哥年纪轻轻就做到外放的同知,此等浅显的道理又不是不懂,你就别瞎操心了。再不济等他回来你好好劝劝他。” 赵西漫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叹气道:“只是如今家宅不安生,害的我都不愿待在府里。” “要不叫杜守恒把你娶了去?”黄之桐提议。 赵西漫扯着眼前的花枝,气的跺脚:“我不过在你宅子里逗留片刻,便这样编排我。” “莫不是在我这里等他的吧?”自从窑场出了中毒的事儿后,她忙的脚不沾地,昨天杜守恒还说好久没来她这里了,想必今日会来了。 “才不是!”赵西漫嘴硬,“不如我们出去消遣?” “你要舍得我就奉陪,也让我好好放松一下子。”黄之桐起哄。 “不如我们去听戏,听说南苑近日添了新戏,来了一拨从西边逃难的戏班子,好些人都去瞧新鲜呢!” “听戏都是你们这些阔太太,贵夫人的消遣,我等屁民哪有那闲工夫啊,一场戏听下来,天都黑了,我难得清闲半日。” 依黄之桐修养,听戏并不能坐的住,嫌弃他们咿咿呀呀唱的太慢,最多看个武戏的热闹。 赵西漫神秘道:“就是那些个清闲夫人传出来的,说南苑的新戏很有看头。”见黄之桐不为所动,扇动她, “难得能看到,咱们也去瞧个热闹,不好看就出来。护城河那里添了游船花灯,咱们再去那边逛逛。” “哎吆,跟着杜守恒你倒去了不少地方。瞧把你能的,什么地儿有好玩的都知道。”黄之桐酸道。 “如今远处不敢去,可不都躲在城内。不过,看戏他不带我去的。”赵西漫越发觉得新奇想去了, “他越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今儿我也要学你,扮成男子模样出去好好浪一浪。” “赵大哥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黄孩子桐做惶恐状。 赵西漫玩性大发:“不给他知道不就行了,你把我扮好了,我连丫鬟都不带。” 黄之桐见她如此有兴致,不知是在府里憋的太久了,还是被杜守恒带歪了,索性成全了她。 她们都做了男子打扮,只带了谷雨,由老丁驾着车去了南苑。 第147章 看戏 南苑戏馆其实在城东,里面摆设极其奢华,还有酒水各种小吃,能去里面看戏的不是一般普通民众。 看戏的小包间,三面遮挡,私密性极好,尤其适合女眷使用。 可惜她们没有提前预定,待进去时候已经没有包间了,只有二楼一处不招眼的地方,多花了银子才坐了下来。 赵西漫做东点了吃食,为了彰显男子的身份还点了一壶烈酒做样子。 三人大摇大摆的坐下,吃饭,看戏,好不惬意。 戏台上正在唱一出地方戏,戏文是什么三个外来的人不太能听懂,大抵是一家人久别重逢的戏码。 但台上唱戏的人一颦一笑都在表演中真真切切,含情脉脉的一眼万年和若有若无的肢体撩拨,在夸张的动作下淋漓尽致。 黄之桐发现在戏馆看戏比在府邸中看戏体验感好很多,可能是座位与戏台之间布置更合理些。 人也轻松自由许多,至少周围都是陌生人,可以不用被打扰。也不用想着自己坐姿是否端正,仪态是否端庄,更不用为了迎合别人口味不管什么戏都假装好看。 很快她就被台上的演绎吸引,看的专注又投入。 赵西漫凑近她:“怎么?你这不喜欢看戏的人今儿怎么看的这么着迷?” 黄之桐背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难得清静看戏,就认真看一会儿。” 赵西漫见她的模样,夹了一块糖水油糕吃了,“怪不得你整日的喜欢着男装到处跑,做个男人当真可以无所顾忌。” 黄之桐歪头看她:“今儿没人约束你,你好好的无所顾忌。” 赵西漫嘿嘿笑着,想学她翘着二郎腿,终究觉得不自在,还是并紧双腿,只是胳膊支在桌上,上身不再绷直,让自己放松下来。 一场戏唱完,二人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了银子续了一场,倒不是说对戏文有多着迷,就是喜欢这无人打扰的自在。 续的这一场起初看的也是常规的坐念唱打,可是唱着唱着就不对劲了,台上的戏词越发的露骨,走台的女子和男子动作也越发的出格。 再看这戏馆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黄之桐恍然,这不就是打擦边球嘛,在正经的表演中,添加些情色元素,用以吸引观众。 这就是夫人们说的新奇了。 黄之桐悄声问赵西漫:“这就是你说的新戏?” 赵西漫也没料想到她们说的是这种新戏,还有些难为情:“应该是的,怪不得那些女人提起时鬼鬼祟祟的。” “咱们不用鬼鬼祟祟,大大方方的看。”黄之桐摆出见怪不怪的姿态,缓解了她们的尴尬。 情情爱爱的,在哪里都不可回避吧。这世界,话本子有,戏曲也有。 在前世,这些画面也随处可见。有人说它是高雅、艺术,有人骂它是低俗、色情。 日常生活里,马路边、地铁上拥抱接吻的都不避着他人的。 可是热恋中的谷雨却冷静的出奇,她指着一个女戏子道:“两位主子,你们瞧那个兔子精,像极了清明。” 她这么一说,黄之桐和赵西漫仔细的瞧,那个女戏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无论身形,五官跟清明真是越看越像。 “太神奇了!”赵西漫感叹,“世上真的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啊。” “也不是太像,这个长相更精致一些,眼睛也大一些,看起来更有神。”黄之桐在找不同。 赵西漫反驳她:“你莫要忘了戏子要成年累月练功学艺的,眼神肯定要训练的,自然比清明要看起来灵活,他们还涂了油彩。” 谷雨继续研究二人的长相:“虽涂了油彩,但她们的鼻梁、脸型、下巴,还有微卷的头发,跟清明如出一辙。” 黄之桐不过随口一问:“你可曾听清明提起过她的家人,她还能记得吗?” “她说记得她母亲哭着抱紧了她,然后把她推给了人牙子,转身走了再也没回来。至于她母亲什么样子,家住哪里,都有什么人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谷雨凄然道。 “也是个可怜的,怕是实在没法养了。”赵西漫感叹一句。 黄之桐示意谷雨:“要不你去后台打听打听,等散场了,叫她来问问。” 谷雨听了吩咐往后来走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主子,他们狗眼看人低,不给奴婢进后台。 听说我想要找兔子精,问我哪字号包间,听说我们坐大堂的,瞅了一眼说他们不见外客。 分明是嫌咱们寒酸。” 赵西漫往三人身上看了看,自己穿了黄之桐最好料子的男装,也就是个普通衣衫。他们两个还是伙计打扮,让别人嫌弃寒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嘲道:“这些个人,养了戏子就是给达官贵人,富豪劣绅玩乐的,我们这种的,想见一面也是难的。” 黄之桐知道是谷雨没到过这种地方,才露了拙让人给拒了,安慰道:“这戏馆虽势利些,但环境还不错,下次我们再来,也租个包间。” 谷雨知道主子嘴里的下一次恐怕遥遥无期了,这不连游船花灯都没看,就说累了要回去歇息。 而杜主事早已在宅子里留了话要她明儿一定去河道工地上。 此时已是暮春,为了赶在夏季汛期到来之前,把最低洼处的河道修好,杜守恒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想把此处河床挖的更深,河堤修的更高更坚固,之前他的施工方案得到黄之桐的支持,现在要开始施工了。 二人带着几个工匠对着正在开挖的河床又是敲击又是钻孔,变换着身边能找到的所有工具,还不时的测量记录。 祝景澜根据他们的交代,了解他们的大概过程,在河堤底部软弱的泥土处横向用木桩打孔,放入铁丝圈笼,再注入混凝土,捣紧密实。 外侧还像以前一样用混凝土浇筑,不过比之前的要厚实。 这么看来工程量不小,从清晨到午时歇息,堪堪打孔不过两丈远。 杜守恒却不气馁,相信等大家操作熟悉了,会越来越快。黄之桐提醒他,灌注混凝土才是体力活。 两人还窃窃私语互相安慰,“没办法,人工的只能这样了。” 第148章 不开窍 用过饭食,几人也没休息,开始灌注混凝土。 往一个圆筒状的物体往里装进拌合好的混凝土,吃力的抬起,放入钻好的孔洞中。 使出吃奶的劲儿拔出那一头内盖,往孔洞中塞圆筒,几人推动活塞,再取出圆筒。 回头再用活塞费力巴拉吧混凝土往里推。 等混凝土送进去之后,最后拿根细长的铁棍去振捣。 一番操作下来二人累的吭哧吭哧,接着去装第二筒,边上看明白操作流程的工匠接过杜守恒手中的圆筒继续下一轮。 整个过程看的祝景澜胸闷气短,着实无法忍耐,当众问杜守恒:“这是你想的法子?” 杜守恒没敢邀功:“小窦想出来的,还行吗?” 祝景澜咽下讽刺的话,只说道:“东西是个好东西,就是太费劲。” 黄之桐听到他讲话了,虽有些不喜,但态度很端正,“一边劳作一边改进,那祝大人觉得如何能不费劲?” 祝景澜提议道:“你那个圆筒筒可以做的长一些,前头不必做那么牢固,取下来太麻烦,后头也可以加个漏斗,直接放在钻孔浅口处就可以装混凝土了。” “太长了,活塞推不动。怕里面不够密实。”黄之桐提醒他, 尽管孔洞已经往下倾斜,方便混凝土的灌入,但最里面的灌入还是比较麻烦,他们试验了好多次,就怕里面填不严实,只能一步步来。 “那是你们推不动,换成他们可是推的动的。怕太沉重,下面可以用支架。”祝景澜看着工匠动手可比杜守恒要轻松多了。 杜守恒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今天先用着,我这就叫他们去焊新的溜溜串。” “何物?”祝景澜问。 “随口瞎叫的。”杜守恒敷衍,他脑海里响起溜筒、串筒的画面就脱口而出了。 黄之桐赶紧打岔:“小高,一定记住混凝土用了多少,千万不要记错了。” 这里的人不识的他们那个世界施工现场的小工具,但是通过混凝土的用量换算,来判断圆柱形孔洞是否填满了还是能接受的。 祝景澜不疑有他,老杜一贯会胡说,所谓术业有专攻吧。他提到战争中用到的词汇,老杜虽然感兴趣,也有许多是听不懂的。 一天下来黄之桐要累的要散架了,晚上还要跟杜守恒总结实操中遇到问题,想出改进方案,连窑场都没能回。 祝景澜为她留下窃喜,但也心疼她如此劳累,亲自给他们泡了一壶茶,端上一盘果子,就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听他们讨论。 偶尔遇到操作或者工具问题给个小建议,发现他们两个说起理论来一套套的,但真正施工中实用部分却显得很匮乏。 特别是黄之桐,明显的劳作中动手经验太少了。 用杜守恒的话说就是脑子比手快,祝景澜觉得是嘴巴比手快。 他喜欢看她此时的样子,提出不同设想,被别人否定掉后还不死心,听了别人完善她的想法后,又乖乖点头说“哦”。 他也喜欢听她带着疑惑问他“祝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或者由衷感叹“看不出祝大人还挺厉害的!” 祝景澜只能告诉她:“军队里也不是时时都在作战,不作战的时候也要研究兵器,各种机关。 再不济要动手生活,自己搭建帐篷房屋等,或者像这样带犯人干活。 况且,我到这个工地已经大半年了。” 黄之桐又乖巧的点头“哦”。 杜守恒跟着附和:“老祝很厉害的,简直无所不能!动手能力非常强,曾经还给我做过防身的暗器。 知识面又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我的神啊,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至于这么夸张!”祝景澜满心期待黄之桐崇拜的眼神,却见她低敛着眉眼,并不理会老杜的夸奖。 知道老杜有些过了,及时制止,“既不是神仙,自有许多不足之处,也有许多无奈和无力的事情。” “已经很好了。”黄之桐事不关己的一句话带过,又回到讨论的工事上来: “打桩用的铁杵也无法太长,我们就要考虑加大灌注桩密度或者加厚外檐护层。” 祝景澜有些失望,纵然他会做许多事情,纵然他得到许多的美誉,纵然许多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 但对于黄之桐,他觉得想得到她的倾心很难很难,像打一场毫无章法的仗。 杜守恒觉察了祝景澜的心思,告别黄之桐后,他拉着祝景澜出了他们的农舍, “老祝你怎么回事?不是说想挽回嫂夫人吗?怎么瞧你对小窦动了邪念?” 祝景澜故作不知:“我对小窦动了邪念?我有吗?” 杜守恒翻白眼:“你有,都写在脸上了,就差亲口说出来。” 祝景澜瞒不下去了就老实交代:“已经说出口!可是她出尔反尔搪塞我。” 杜守恒不可置信,像遭雷劈一样震惊: “老祝,嫂夫人本就对你满腔怨言,你不好好表现,现在又想撩拨小窦。不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你嫂子不理我,小窦愿意理我,我为何不能撩拨?怎么到你嘴里就成邪念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知道小窦是谁你就逑了?你见过她真容吗?你、你、你莫不是知道了?!”杜守恒这才反应过来,依然不敢确认。 祝景澜轻蔑的看着他:“你当真以为能瞒我多久?” 杜守恒吃惊过后也不示弱,撇嘴哼了一声:“你若有心早该看出来的,何至于拖到现在。我早就说过,对她好一些,你会感谢我的。” “我已经对她好了呀,可是她似乎不领情!”祝景澜苦恼道。 杜守恒憋不住笑了:“连我都觉得你有夫人还肖想小窦不合适,何况小窦呢?” “可是我想逗逗她。而且只有作为小窦时,我才能同她说上话。” “你想逗逗她,她不会这么想。你是不是傻啊?”杜守恒得意的发现,无所不能的老祝在这方面的确有点不开窍。 不开窍的祝景澜再次取经:“你上次那个法子不灵,她不理我。再帮我想想。” 杜守恒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直起身又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你自己悟吧。” 祝景澜悟得倒挺快:“你什么都不知晓。” 杜守恒表示赞成:“对,我什么都不知晓,兄弟,早日达成所愿!” 第149章 起疑 翌日,又是辛苦忙碌的一天。 有了头一天的经验,经过改进后,工艺简单高效了许多,摆脱了“举步维艰”的状况,但大家没有松懈,依旧在寻找能改进的办法。 午时过后,劳工们都歇息了,趁着人少,杜守恒和黄之桐在测量需要钻孔的位置。 杜守恒手里攥着曲尺,眼睛只顾看着河堤处,并没有留心脚下。 忽然一个踉跄摔倒了,谁知身下是一个不大的泥水坑,本来还用木条做了栏杆,估计上午干活的时候嫌碍事,暂时的撤了下去,午休的时候忘记装起来。 杜守恒就这么没有防备的摔了进去,慌乱中只顾挣扎,越挣扎陷的越深。 “别动,屏住呼吸!放松,把手伸给我!”黄之桐见状丢掉曲尺,去找木棒之类的东西。 一时的心急偏生的没找着,眼看杜守恒还有往下沉的趋势,黄之桐推断不出泥水坑到底有多深,也不清楚坑边四周的情况,立即趴下往杜守恒身边爬去。 边上有工匠看到杜守恒掉进了泥水坑里,一边呼喊“杜主事,小窦师傅!”一边往这边跑。 听到动静的人都朝这边赶来。 黄之桐已经抓住了杜守恒的手,可是杜守恒还在胡乱的挣扎,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手上,竟拽着黄之桐往泥水坑里去。 黄之桐身边并没有着力之物,只靠左手抓附着河床上的地面,显然没任何作用。因为力量的悬殊,被他拖着往前滑动。 她着急的喊:“杜守恒,冷静!别乱动。” 可是没有用,眼看着大半个身子已经被他拖进去,黄之桐忽然感觉有股力量把她向后拖拽。 同时有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松手,老杜!” 杜守恒手一松,黄之桐被拖着脚腕拎了起来。 待她站稳,看清拎她的人是祝景澜,再转头看向杜守恒,已经被华成捞了上来。 杜守恒身上都是泥水,小东子忙上前想把他外罩衫脱了,他摆摆手,惊魂未定的说道:“吓死我了,先喘口气。” 黄之桐低头瞧着自己,上身宽大的衣衫已经被泥水浸湿,裤子也抹上不少泥浆,手上更是满手泥浆。 脚下一个坛口大小水洼,她蹲下把手放在水洼里涮涮,好歹也干净了些。 抬头想问杜守恒怎么样了,见他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问他要不要紧,她插不上嘴,悻悻然的站起身。 被祝景澜一把扯到一旁,披上他的衣裳。 黄之桐一惊:“身上都是泥浆!” 祝景澜皱着眉:“那也比着凉好,回去换衣裳。华成,牵马!” 华成答应一声便飞奔而去。 祝景澜揽着她的腰,一个纵身跃出了河床。 黄之桐知道祝景澜爱干净,怕弄脏了他的衣裳还要赔,刚站定就试图脱下他的外衫。 瞧见祝景澜正用峻厉的目光阻止她,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赔就赔吧,反正已经脏了。 可是祝景澜脸色还是不好看,声音也透着责怪:“没有那个能力还去救人,自己差点搭进去了。” 这是怪她去救人了?! 黄之桐好脾气的替自己解释: “河道上有人,我判断应该没有危险。能把他拉上来最好,拉不上来给别人施救争取些时间。只是没料到他那么不冷静。” “既然河道上有人你可以呼喊啊,显着你了?自不量力! 他怕水,所以掉进那么小的泥坑就跟要命似的。”祝景澜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这叫什么话?黄之桐有些不高兴了:“你讲话不要这么难听,就显着我了,我愿意自不量力!” 说话间华成已经牵马过来了,祝景澜接过马绳,自己侧身上马,并不言语,拦腰将黄之桐抱上马背,驾马朝农舍飞奔而去。 也不嫌弃黄之桐一身的泥浆,把她身上自己的外衫裹好,胳膊从背后圈着,让她既坐的稳又不至于太冷。 虽是四月的艳阳天,可究竟是湿了衣裳,在马上风又大,黄之桐还是冻的牙齿都打颤,她紧紧缩在一起,也顾不得祝景澜此时逾矩的举止。 到了农舍大门口,祝景澜一把抱着黄之桐下了马,并没有放下,大步往里走。 黄之桐挣扎着:“放下我!” 祝景澜却不理会她,冲屋里听到动静跑出来的谷雨吩咐:“烧点姜汤。再准备热水,给你主子泡个热水澡,沐浴房里浴桶是干净的。” 谷雨还没反应过来,祝景澜已经走到客堂,冷声催促:“速去!” 谷雨忙跑去灶房。 祝景澜在她门口才放下黄之桐:“速去脱了湿衣裳。” 黄之桐却站着不动,望着祝景澜身上被她弄脏的地方,慢悠悠的来了一句:“祝大人,你何至于此?” 祝景澜动了动嘴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过了半晌才恢复方才的冷冽,清了清嗓子子正色道:“速去吧!小心着凉。” 黄之桐转身进了自己屋里,哆哆嗦嗦一边脱衣服一边不安起来,祝景澜的表现太过明显,明显是喜欢一个人啊! 当真是喜欢上小窦了?! 可是她连头巾和面巾上都是泥浆,眉毛也沾了一块污渍,脱下的衣服都湿透了,这副模样有什么值得让这个男人喜欢的? 一边和正室夫人说着想白首偕老,一边和外面的女人想搞暧昧,放着花容月貌的正室夫人嫌弃,却对着男子妆容的女人感兴趣?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自己已经小心到不能再小心,难道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等黄之桐沐浴过后出了沐浴房,谷雨已经在院子里洗衣裳,不仅有她的还有祝景澜的。 谷雨告诉她:“华成急急忙忙的来过,说是浦城大营有人来请,祝大人换好衣裳就走了。 临走还嘱咐奴婢晚上把门栓好,他若不回来就宿在城里头。” 黄之桐嘴上说着:“他走就走呗,跟你交代个什么劲儿啊。” 还是不放心,“谷雨,华成有在你面前说过什么吗?” 谷雨仔细想想:“没有。好像祝大人不让他同咱们太亲近。” “姚致远跟船,一般都往哪里跑?” “上游下游都有,上游跑的多些,这一趟就往下游去了。”谷雨不解少夫人为何突然问这个。 第150章 兰侧妃的赏赐 黄之桐没再问别的,匆匆化好妆准备去工地,临走前去看望了杜守恒。 到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多余的。 人家杜主事在工地上就被下属伺候的换了衣裳,马车送回来。这边早已准备好了热水。 此刻已经躺在榻上休息了。 杜守恒看到她,感激涕零:“多谢小窦了,不然今天受老罪了。” 黄之桐挺好奇的:“你怕水?” 杜守恒不好意思:“前世,小时候落过水,落下了阴影直到现在。” 提起前世,两人都难免唏嘘,黄之桐安慰道:“以你现在的身份,身边不会断人,即便真正遇到水也不会有危险的。” 杜守恒不能赞同:“由不得自己,一个小小的泥水坑,把自己吓坏了不说,还差点害了你。” “我没事,不过身上弄了点泥浆罢了。”黄之桐不以为然。 “若不是老祝,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杜守恒劫后余生一般,“你在现场也麻烦多了。” 他说的对,若不是祝景澜第一时间赶马将她送回来,在现场有人催她脱换衣裳,定要一番推脱,也是麻烦的。 她盯着杜守恒:“他知道我是女子的身份了。” 杜守恒下意识的点头。 黄之桐问道:“他跟你说的?还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说明白我为何一直护着你,又埋怨一通为什么瞒着他。”杜守恒不愿再透露下去。 “不会知道我是谁了吧?”黄之桐追问。 “怎么可能?”杜守恒讪讪笑着掩饰自己的心虚,“泥水还是挺凉的,我怕是要得病了。你也回去躺一会儿吧。” “躺什么啊,我可没你那么虚弱。”黄之桐不再逼问他,以他和祝景澜这种交情,问不出什么来。 祝景澜很少来守备军大营,但浦城的守备军识得他的人不少。 一来因为他曾经的辉煌历史,二来因为前段时间的平反事件。 再者他平时没少为了西陵王而拉拢他们,大家都友好的同他打招呼。 便是守备大人见到他也很客气,连忙邀请他入自己帐中,甚至有意与他平起平坐。 祝景澜规规矩矩的把守备大人请进了主位,自己依照规矩叩见上峰大人。 守备战战兢兢,心里也不禁佩服这个昔日的将军如此能屈能伸。 恐怕不日后,还是会被荣封为将军的。 待祝景澜坐定,守备大人才说明请他来的意图:太子侧妃欲意赏赐她堂姐——祝景澜的夫人,以示姐妹情深,连枝同气。 赏赐物品经浦城前往固州,来使特意交代太子殿下对祝指挥的嘱咐,由守备大人传达, “祝指挥虽被贬谪,万不可就此颓废,定要励精求治,方可报效朝廷,不负皇恩。” 这一嘱咐跟着侧妃给姐姐的赏赐一同前来,无可厚非,可是特意交代到浦城大营,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祝景澜声色不动,不卑不亢的对守备大人道:“大人辛苦!属下如今一个小小指挥还靠着大人提携庇佑,守好浦城百姓便是属下心愿,谈不上远大志向。” 守备大人见他如此,也不同他深谈,只假模假样道:“祝指挥说笑了,浦城池水太浅,藏不住蛟龙。” 祝景澜双手抱拳:“在下不才,当不起大人的玩笑!” 守备大人卑谦讨好的笑着:“祝大人,以后浦城的兄弟还要祝大人提携。” 祝景澜也不同他深辩,情深义重道:“祝某若当真有一天功成名就,也定是大人和浦城兄弟们为了祝某做后盾。” 守备大人笑逐颜开:“好说好说!” 出了守备军大营,祝景澜没有回河道工地的农舍,而是去了归元居客栈,他此时不知如何面对黄之桐。 他想她留在身边继续做自己的妻子,可是又怕她误会他是为了太子的势力。 他也琢磨不透国公府和东宫太子究竟是何意,国公爷当初断了与黄之桐的来往,就是为了救他们祝家,如今怎么又允许侧妃与他们有往? 假如国公爷没有这个意思,那么是太子的意思?当初无法保全他们,如今风头过了又想拉拢他们祝家? 可是祝家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握军权的祝家,太子的身边也不缺他们这种小角色,太子又何必? 他也有些懊悔,为了避嫌竟没有盯着黄家,盯着太子侧妃那边,不然今日也不会一时拿不定主意。 想及次,他给西陵王和李征发了消息,询问太子那边情况。 又让山岳传话京城里,打听太子侧妃情况,最好在侧妃身边安插人手。 西陵王在西部平反,看似初有成效,只有一些顽固的匪类与之周旋。 但仔细分析却发现背后似乎另有力量,想拖住西陵王甚至想趁机伤了他。 形势似乎不朝他们控制的那样发展,也许过不了一段时日,自己也要赶赴战场。 祝景澜把浦城这几日生意过问了一下。 入账倒不少,特别是浦江漕运,陆路不太平,他们的水路因为姚志远的护卫调配,安全可靠,走水路的货物特别多。新添的客船生意也慢慢有起色。 建材那边刚入手,别的都没有大水花,就是窑场的水泥,销量异常的好。 刘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咬着河道码头和城里城外正在建的宅子做噱头,卖出不少水泥,估计黄之桐会很满意。 他盘算一下,建宅子的银子是足够了,不着急还给老杜,他想给家里多拿一些。 正大光明的给黄之桐一些,让她不用那么辛苦奔波,让她买漂亮饰品,买喜欢的胭脂水粉,像一个正常女子那样穿戴打扮起来。 唉!黄之桐,黄之桐,怎么满脑子都是她?怎么又想到她身上去了! 次日他先去了自己在建的宅子,又去了码头,磨蹭够了才去了河道工地。 用上新的工具,今日河堤加固项目又比昨日顺手多了。 他见到黄之桐时,她只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施工而已,没有自己动手。老杜坐在岸上写着什么。 这一段都是淤泥土,容易开挖,也容易坍塌,听说用到混凝土的地方很多,估计黄之桐还要在这多盯几天。 祝景澜走近她:“累了就去岸上坐一会儿,没必要一直在下面盯着。” 第151章 发烧 黄之桐没有看他:“盯着放心点儿,等他们熟练操作就好了。”声音依旧暗哑低沉,却有气无力。 “昨日还好么?”祝景澜关切的问。 “挺好的。”黄之桐觉得他不在,她们更自在,非常的好。 “怎么听着不对劲。”祝景澜不放心,上前去手搭上她的额头。 黄之桐一惊,避让不及,已经让他摸到了露出的半个额头,有些恼怒的往后闪避,却被祝景澜用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不能动弹。 “别动!”他轻声道,不可置喙的命令口吻。 在黄之桐无力却倔强的挣扎下,终于松了手:“你好似有些发热。” “不可能!”黄之桐的否定同样无力。 她发觉身上有些疲软发冷,嗓子发干,只当是累的。 “回农舍歇息吧,我叫华成去请郎中。”祝景澜哄劝她。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多谢祝大人了,祝大人自去忙吧。”黄之桐说罢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祝景澜方觉自己有些失态,在人前他如此举动,怕是会让人误会,没有跟着黄之桐身后催促。 有了祝景澜大惊小怪的提醒,黄之桐知道自己发烧了,而且体温在慢慢上升。 她交代好小高,又去跟杜守恒打声招呼,决定先回农舍休息一会儿,等谷雨回来。 谷雨回城去取些衣裳,日用品等,算算时间最多一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可是回农舍的路好长啊! 几年了,用两只脚丈量土地的方式,解决短途,黄之桐已经习惯了。 可是今天,此刻,发着烧的,有气无力的她,走起来真是困难极了。 感觉走了很久很久,农舍所在的村庄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土堆上休息,扯了路边的野花也没心情欣赏。 开始想念她二手的代步车,逍遥的小电驴。 这些都没有就算了,那就想念一下老丁那慢悠悠的马车吧。可是送谷雨去城里了,没在她身边! 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她身边戛然而止,抬头望去,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迎着春日绚烂的日光,似乎形象也高大热烈起来。 可是这些都有什么用,又不能代替她走路! 高大的人下了马,走至她跟前,一把拉起她:“送你回农舍。” “真的?!”她没烧糊涂,真的可以不用走路了。 “什么真的假的,明知自己发热,就这么偷偷的回去?! 为何不叫人驾车送你,为何不同我说?都这样了,还自己硬撑!”那人一把抱起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 “祝景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我吃你家大米啦?我碍着你什么事儿?昨天也凶,今天也凶的。” 黄之桐本不想开口说话,可是这个人太可恶了,得好好批评他! 祝景澜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做事糊涂,还怪别人凶,这也叫凶?! 念她在病中不与她计较,虽然隔着衣衫,触碰到她还是觉得她身上是滚烫的,祝景澜快马加鞭回到农舍。 农舍的大门是锁上的。 “谷雨呢?”他问。 “回城里去,晚些时候就过来。”黄之桐身上越发的酸疼难受。 祝景澜抱着她进了屋,放在床榻上,“华成已经去请郎中,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你暂且忍一忍。” 这个男人连“多喝开水”都不知道,还叫她忍一忍。 黄之桐不得已吩咐他:“我实在不想动了,你去帮我烧点开水来。如果能,给我湿个帕子过来更好。” 祝景澜听到后急忙出了屋,去灶房烧水。 黄之桐坐在床沿上,脱掉外面脏衣服,歪身躺下。 又觉得不舒服,起身把身上的束缚也解开脱了,丢在床头,才拉开被子,蜷缩在被窝里。 迷糊中,有人给她喝了几遍的水,有甘甜的,有辛辣的,有苦涩的。 她的身体一阵瑟瑟发抖的冷,一阵如炙烤一般的热,头脑也混沌着。 一阵子是河水波涛汹涌的画面,一阵子是车辆川流不息的画面,一阵子她在河面上等红绿灯。 听见有人在边上附和:“好的好的,绿灯亮了。” 河里浪花有些大,都溅到她身上了,脸上身上都是水,她抬手擦掉,喃喃自语:“擦擦水,身上都湿了。” 不知是谁给她擦了脸和脖子,舒服多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黄之桐醒来时,屋里已经掌灯,谷雨趴在床边打瞌睡。 她的身上依然酸痛无力,嘴里又干又苦,低低喊了一声:“谷雨。” 谷雨从睡梦中惊醒:“少夫人,您醒了!” 连忙起身倒了碗温水给她。 黄之桐接过一口气喝光,示意还要再来一点,谷雨却道:“少夫人,灶房里温着药膳,奴婢去取来,少夫人吃些吧。” 黄之桐摇头,此时她没有食欲,就是口渴想喝水。 谷雨给她又倒了一碗水,还是劝她:“多少吃些吧,奴婢给您去热热。” 黄之桐递过喝水的茶碗,“不想吃,想再睡会儿。” 身子无力的躺下,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迷迷糊糊又睡着。 再次睁眼时候,天色已经发亮了,身子觉得轻快了许多,脑子也清明。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惊的旁边榻上的谷雨也坐起了身:“少夫人,您醒了!” 对,就是这里不对劲,这是在河道农舍里,谷雨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外面称她为“少夫人”。 “你叫我什么?”黄之桐哑着嗓子问,或许夜里谷雨照顾她累糊涂了。 但是她记起来了,昨天仿佛祝景澜提到一句“谷雨”。 “少······夫人,”谷雨结结巴巴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地这样不小心!”黄之桐提醒她,心里期盼昨夜祝景澜并不在隔壁,而他提到谷雨的名字是她烧糊涂的错觉。 可是事与愿违,谷雨还没回答,就响起了敲门声。 祝景澜在门外:“开门!” 谷雨没有犹豫的打开了门,没看到黄之桐比划着阻止。 黄之桐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里,把自己蒙起来,此时她不过穿着中衣,头发散出来,不知道妆还在不在。 第152章 直面相对 可是好像谷雨是素面的,没有化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如何圆谎? 却听祝景澜道:“去熬药吧,药膳也重新熬煮。” 谷雨恭敬答应一声出了门,祝景澜却坐到了她的床边。 半响才听见他说道:“如此把自己蒙在里面,不觉得闷吗?出来透透气吧。” 黄之桐没有想好对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依旧一动不动的。 “小窦。”听祝景澜唤她小窦,难道没有发现? 是不是可以撒谎谷雨是“黄夫人”借给“小窦”用的? 黄之桐用她那经历过高烧的脑子思考着。 就是脑子有些浆糊。 感觉祝景澜在拉她的被子,黄之桐索性自己露出了头,“祝大人,昨日有劳了,多谢!” 祝景澜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往两边咧,“身子可好些了?谷雨重新去熬药膳,还是吃一些。” 黄之桐不答,她想他离开,“祝大人,请您回避,我想起身。” 祝景澜坐着没动,嘴角却收不住,把脸朝黄之桐凑近了些: “小窦,昨儿发烧我可是照顾你半日,你嚷着要给你擦擦身子,我也给你擦了,怎的今儿起身我还要回避?” 黄之桐愤怒的攥紧被子:“你个老色痞!趁人之危!无耻下作!” 祝景澜收起了唇角,并没有恼:“小窦,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祝某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对祝某以身相许,此刻却骂起祝某来。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黄之桐也是无语了,气急败坏道:“那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既没有和离,怎么能对别的女子如此无礼?!” “随口说说?!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对男子随口说出以身相许之言。说了便要一诺千金,祝某可是当真的。”祝景澜还是那份要笑不笑的神情。 黄之桐气的掀了被子坐起来:“祝大人,你要一诺千金,好啊,我去找黄夫人给你一诺千金。” 祝景澜又提着唇角笑了:“当心着凉。”边说边抬手给她掖被子。 黄之桐扯着被子不让他碰:“祝大人,请自重!” 祝景澜偏生抓着被子把她包严实了,还逗弄她:“肩头上也有块疤痕,还不小呢。” 黄之桐顾不上只穿着中衣,用尽全力从被子窜出,就朝祝景澜挠打而去, 嘴里不停叫嚷着:“臭流氓,卑鄙!无耻!下流!” 奈何刚退了烧,力气并不大。 祝景澜不过穿了家常的衣衫,她打在肩膀硬邦邦像打在木头上一样,自己手都疼,便改变方向朝头脸打去。 却被祝景澜一把揽住动弹不了,又被用被子裹住,只剩嘴巴可以解气,却累的气喘吁吁,想骂人都骂不出来。 祝景澜微眯着双眸,不可置信的说道:“想不到还挺凶悍的。” 黄之桐怒瞪眼睛,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真想用眼神杀死他。 可是对方却毫发无伤,让她更为气恼。 祝景澜眼瞧她被裹在被子里,一张小脸怒气冲冲,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虽是病后初愈,却鲜活的朝气蓬勃。 他的心狂跳不已。 他决定不再隐瞒,不再和她玩这种遮遮掩掩的游戏,也不管他们身后究竟是怎样的纷乱,他想要留住她。 他清了清嗓子,怕再惹恼她,小心翼翼道:“昨晚我还给你擦脸来着,妆容都洗掉了。” 黄之桐颓废的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愚蠢。 他都已经开口叫了“谷雨”,已经帮她擦了身子,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祝景澜轻轻唤着:“之桐!”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黄之桐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你何时知道的?别说是昨天晚上。” 祝景澜见她有些挫败感,但还算冷静,并没有发脾气,大着胆子道:“过年的时候。” “过年的时候?!”黄之桐不敢相信,他居然瞒了她四个月! 每次见面小窦小窦的喊着! 假模假样送她去赵府。 救她时才说她是女的。 调戏她时想享齐人之福。 ······ 祝景澜见她只一个“你”字便气的说不出话,恐她伤了身子,急忙解释道: “莫要乱动,小心再着凉了。莫要气坏了身子,我不是刻意要瞒你,就是觉得不揭穿小窦的身份,我更容易接近你。”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黄之桐脑子一团乱麻,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她不想看见眼前的男人,就想让他赶快消失:“你走吧。出去!” 祝景澜坐着不动,给自己开脱:“之桐,我承认得知你是小窦时,存了心想要捉弄你,可是······。” 黄之桐连生气都没力气了,她冷着脸道,“我虚弱的很,没精力同你掰扯。你出去让我起身洗漱,还得喝药。” 祝景澜果然站了起来,她的身体要紧,不能耽误喝药。 辰时初盘离就到了农舍,原来老丁听说黄之桐病了,一早就赶回去接他。 盘离瞧了诊轻松道:“无他!就是受风寒,加之近日有些劳累,身体吃不消而已。无需担心!” 又看了昨日郎中开的药方,“就照这药方再吃一日,明儿按我的方子给你调理一下即可。” 听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黄之桐便也不当回事,只是心里气不顺,不想说话,就这么赖在床上躺着。 祝景澜领着劳工们上工后,抽空跑回来瞧她,得知盘离在农舍进进出出,心里恨的发痒。 他进了黄之桐卧房,看见黄之桐侧卧着,面朝进门的方向,正瞅着窗外发呆,脸色是发烧后的蜡黄。 他走到床前,黄之桐目光从窗户那里收回来,看向他的脸,只瞥了他一下,脸上表情都没变,接着翻身朝里背对着他。 祝景澜坐下后,用指头轻轻触摸她的头发,关切的问道:“之桐,好些了吗?” 眼前的人儿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祝景澜的手指开始得寸进尺,轻轻在头发上打圈,慢慢缠绕柔软的秀发,“知道你是小窦时,无法想象,眼前柔弱恬静的女子跟工地上的小窦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人忽的一扯被子,秀发从他手中滑落。 那人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被子里,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给他。 第153章 不理他 祝景澜搓了搓空了的手指,依旧道: “彼时觉得有些吃惊,也不甘心被你愚弄了几个月,还想着戏弄你一下。 后来发觉,你隐瞒身份,与我而言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不愿戳破它。 可当我想方设法送把你送到赵家之后,你总找借口不见我。怎么相约你都推拒,我就更不敢点破你的身份。 贪心的觉得,只要我不说,你作为小窦才愿意同我和颜悦色说话。” “祝大人。”盘离此时站在房门口。 祝景澜轻锁眉头:“有何指教?” “之桐还未痊愈,尚需静养。”门外的声音道。 祝景澜没有理会他,“我想着只要你愿意和我说话······” “祝大人,之桐过于忧思郁结,近日又太过劳累,导致身体虚弱,极易不适。” 祝景澜心疼眼前的人,不好同他计较,只盯着圆滚滚的被子包,半晌才柔声道: “你出来吧,闷着难受。 我亦不能久留,这就去工地,把你的灌注桩打好。 你好生休养。” 祝景澜走后,盘离不解:“瞧着祝大人应该对你有情的,就这么被我打断了,真是于心不忍。” 黄之桐从被子里钻出:“于心不忍你嫁给他吧。” 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还这么冲呢?! 盘离当她烧糊涂了,但他们毕竟是成了亲的夫妻,“黄夫人,好生思量。” “思量多了会忧思郁结的。盘师兄,今日谢谢你。” 盘离无奈的笑笑。 河道工地依然的忙碌,黄之桐拖着受风寒的身体依然在工地耗着,只是跟祝景澜,除了公事能不讲话就不讲话。 不管祝景澜在背地里怎么找她搭腔,怎么提醒她注意身体,都不予理睬。 甚至于把怒气撒到了杜守恒身上,完全不听杜守恒解释,自己才知道祝景澜已经认出了她。 为此杜守恒朝祝景澜抱怨: “跟你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你居然不当一回事。 当初不好好养着,成了如今的场面,连我也不理了。” 祝景澜却笑的宽厚: “她身子不好,又在气头上,你由着她把脾气发出来就好了。” 杜守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等她把脾气发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她发脾气了吗?不声不响的更可怕!你搞搞清楚!” 祝景澜这才慌了神:“那要如何是好?” 杜守恒同情的叹道: “找个她不能拒绝的理由,同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找话题交流啊! 还有就是我上次说的喽。” 祝景澜若有所思,还没敢下定决定,杜守恒又鼓励道: “记住,脸皮一定要厚。面子不面子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值一提。” 因着码头工地上有一段施工表面裂缝比较严重,这一日的午后黄之桐和杜守恒便匆匆赶往了码头。 走之前杜守恒特意去通知了祝景澜,今儿晚上他一定让黄之桐待在城里。 等黄之桐到达码头时,发现出现裂缝的施工表面还不小,有上百平米了。 正是前些日子窑场出现中毒事件后施工的,那时候他们都太忙,这边就没顾得上来。 也许是施工不当造成的,也许是养护不当造成的,也许是原材料造成的,也许是环境不良造成的。 原因已经无从查找,谁也没有推卸责任,这就是杜主事身份加持的优势。 他们先进行补救。 好在裂缝不大,而且在地坪上,可以实施表面修复。几处大的裂缝填充修补一下,不影响工程质量。 黄之桐定好了修复方案,同杜守恒一起动手,二人亲自带领几个负责此处施工的技工开始修补。 一个时辰后,杜守恒看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巴结讨好黄之桐, “你歇歇吧!让西漫知道你陪着我在工地做大工,不定怎么埋怨我。” “埋怨你又不是埋怨我,关我什么事。”黄之桐赌气归赌气,工作上的事儿不牵扯,该她分内的绝不含糊。 “西漫近日好像心情不太好,我可不敢再得罪她。要不这样,你去看看她,你的活儿我来替你做,反正我要在工地树立威信。” 这么一说,黄之桐把表现的机会留给他,嘱咐好窑场技术员,便回了宅子。 打发老丁给赵西漫递了帖子,再去戏苑定个包间,自己先舒服泡个热水澡。 不知赵西屏有没回来,他们府里最近太平了没有。 待会陪赵西漫好好乐一乐,听个戏,逛个街,吃顿好吃的。自己也得放松一下。 清明的腿伤在盘离的调养下痊愈的很快,虽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但稳当的走路还是可以的。 今日听说黄之桐要去看戏,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口: “少夫人,上次谷雨回来无意中说起,戏苑里有个戏子像奴婢,奴婢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上次大暑在糕点铺子也看见那个戏子了,模样像不说,还有跟奴婢一样的头发,说是南苑的戏子,奴婢想去瞧瞧。” 大暑是买来照顾清明的两个丫鬟中的一个,因着知道自己是大暑附近的生辰,清明便替黄之桐做主取名大暑,另一个就叫小暑了。 清明的头发是自来卷,不太常见,平时里都梳的整整齐齐,但来到浦城后,黄之桐就建议她把刘海和鬓角的头发自然的放开。 想必那戏子也是如此打扮,才叫大暑留了心。 不让清明看一眼恐怕是不能死心的,戏子们不常出来,想看见她就得去戏苑,黄之桐答应了她:“叫你去看看也无妨。” 谷雨想起上次人家都不让她去后台:“要不要多带些银钱,那后台可不好进了。” 清明提议:“不如让盘师兄和我们一道去,让他帮我想办法。” “他和我们一道,不太好吧。”谷雨想着那戏台上的画面。 “我就让他帮我看一眼,看过就离开总可以吧。他刚去医馆坐诊,也不能离开时间过长。”清明解释。 “你师兄去医馆坐诊了?”黄之桐也没听说。 “嗯,师兄说,想在浦城待些时日,便找了家医馆攒些盘缠。” 这些人好自在啊!黄之桐好生羡慕盘离和姚致远这样的人,来去无牵挂也无拘束。 等他们到了戏院门口,没瞧见赵西漫,等来了她的的丫鬟慧儿。 第154章 戏苑里 慧儿歉意道: “表姑奶奶,我们夫人让奴婢代她给您陪个不是,夫人小日子今儿刚来,身上有些酸懒,不想出门儿,让表姑奶奶自己进去看戏。 我们夫人在戏苑定了一个月的包间,奴婢领表姑奶奶过去。这几日姑奶奶随时都可以过来。” 黄之桐嘱托她回去好好照顾赵西漫,自己进了戏苑。 赵西漫定的包间并不大,堪堪四个人的座位,黄之桐没跟他们讲究,让大家一起坐下。 谷雨与清明顾忌着主仆之分还是欠身坐在最边处。 这样看来好似黄之桐和盘离同坐在主位上一样。 谷雨暗自埋怨盘离没有分寸,但瞥见黄之桐好似不在意,注意力都在戏台上。 那个长的像清明的姑娘已经出场,连清明都不禁感叹:“还真的有几分像啊,莫不是我被卖了的妹妹。” 又摸了摸自己耳朵上拴马柱,“师兄,谷雨,你们帮我看看她耳朵上是不也有个拴马柱?” 谷雨啐她:“这么远,她在台上不停的动来动去,耳朵上那一点点的肉疙瘩,哪能看的清。” 黄之桐安慰她:“你那个拴马柱,属于罕见的畸形,又不是家里兄弟姐妹都会长,不能作为判断是否是亲属的依据。还不如你的卷发来的直接。” 盘离附和道:“少夫人说的在理。不过我们可以询问她,是否有姐姐耳朵边长了拴马柱。” 清明摇头:“看样子我比她大许多,我都不记得有她,她怎么知道有我。” 黄之桐忍不住抿嘴笑了,谷雨打趣道: “你是伤了腿,又不是伤了脑子! 你被卖了不知道家里后来还会生妹妹,她打小就知道有个姐姐啊。” 盘离打了圆场: “即便是妹妹,也许没听家里人提起,或者自己早早也被卖了,就更不知情了。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说罢盘离摸了摸袖口,便出了雅间。 再回来时告知清明:“已经安排妥当,这场戏结束,我约了她在后门等着,到时候带你们过去即可。” 谷雨不服气:“你是怎么见到的?” 盘离似乎习以为常:“多给了些银子,自然有人忙着去传话。又送了那姑娘一枝上好的珠花。” 谷雨愤然, 上次她做小厮状干巴巴的去寻人,就没有理她,这次换个出手阔绰的公子,马上就放人了。 戏班子就是戏班子,养的这些戏子想着法的给他们捞钱。 盘离不好离开,便又坐下来等戏结束。 今日的戏没什么大意思,咿咿呀呀唱的人直犯困,观众席上也不吵闹。 黄之桐困意来袭,抖开自己做的披肩搭在身上,靠着椅背小憩一会儿。 迷糊中戏台上的戏还在唱着,烦乱的丝竹声传入整个大厅,可是她身边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谷雨和清明远远的站着,祝景澜却大大咧咧的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吃酒。 这个梦太真切了,她都怀疑自己是醒着的。她没能睁开眼睛,眼皮酸涩,太困了。 再睡会吧,她告诉自己。 一阵欲说还休的喝彩声鬼鬼祟祟的响起,黄之桐醒了过来。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反正睁开眼大厅的光线已经暗了。她扭了扭睡的不舒服的脖子。 忽然停了下来,身边真的是祝景澜! 她疑心这还是梦吧,闭上眼又睁开,不对,这不是梦,她睡醒了! 清楚的看到台上换了一出戏,上次她同赵西漫一起看过的那场。 祝景澜并没有坐着同她一起吃酒,只是立身坐在她身边,手里端着一个茶盏,柔声道:“睡醒了,喝盏热茶吧。” 黄之桐惊慌的坐起身,身上滑落的不止是披肩,还有一件男人的外袍。 她没有接过茶盏,口气不善的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祝景澜很坦然:“我去你宅子里看你,说你来看戏了,还有个男人。便寻了过来。” 黄之桐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依旧同之前一样不理会他,掀开身上男人的外袍丢在他身上,自己起身倒茶。 茶杯端到嘴边才发现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谷雨和清明都不在,她不得不开口问:“他们呢?” 祝景澜目光一直盯着她,手里在整理外袍,“我来了,那个郎中自然不好在此待着。” 黄之桐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我去找他们。” “怎么?”祝景澜把外袍放在椅背上,“能同他一起看戏,就能不同我一起看戏?” “你管的着吗?”黄之桐站起身。 祝景澜动作极快的站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你同一个外男来看这种戏,你问我能不能管的着,你说呢?” 黄之桐盯着他,一脸淡然:“然后呢?” “然后你睡着了。”祝景澜轻笑道。 他听说她同她那个发小一起来看戏,心里五味杂陈,急冲冲赶到南苑。 可是当他找到包间,却看见她居然睡的深沉。 谷雨站在她身边,隔开她与那个男人距离,清明与那个男人坐在一侧。 这个女子带给她太多意外,哪有什么不良的心思,热闹的戏台前都能睡着。 “嗯,”黄之桐还是淡然的,“睡醒了,也该回去了。” 祝景澜不让她走:“我有话同你讲,关于京城的。” 黄之桐没动,京城还有她牵挂的人。 “你那妹妹,体恤姐妹情谊,赏赐不少物品,已经到达固州府衙,要你回祝家谢恩。前些日子你病了,没有告诉你。”祝景澜言简意赅。 那是他牵挂的人,不是她牵挂的人。 “切!”黄之桐毫不掩饰内心的反感,“我已经与国公府断了往来,那赏赐是给你的吧?” 祝景澜没有否认:“目前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已经是个被贬谪的小吏。但既然赏赐给你,便不能拒收。” 这个黄芝兰,当真是阴魂不散!她已经到容西了,还惺惺作态干嘛?炫耀?嘲讽? “必须回去谢恩?”黄之桐明知故问。 “亦可不回去,谎称你病了,在浦江养病,一时回不去也是可行的。”祝景澜替她着想。 “还是回吧,”黄之桐坚定道,“一起吧,正好把和离书带上。” 祝景澜又听到了他不想听的话,装作没听见,转移了话题: “那个,我正式跟你说声抱歉,关于小窦的身份,我并非要有意欺瞒你。” 黄之桐已经不再纠缠这件事:“原来小丑是我自己,我岂能怪你,是我自己蠢。” 第155章 女子难养也 “你可不蠢,伪装的如此好,华成至今不知你是女儿身。 还伙同老杜和祝家的人瞒着着我近半年,见天的绕弯骂我。 若说蠢,大家彼此彼此。”祝景澜说出了实情。 “所以呢,还打算怎么报复?” “我,”祝景澜终于说出口,“心悦于你!怎么舍得报复你!” “你?心悦我?!”黄之桐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听到这种话还会上头。 无论是对祝家长媳的认同,还是对她女扮男装的新奇,祝景澜对她的确有些不同,若说不是报复,但也不至于“心悦”。 她冷笑道:“祝大公子,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是听了戏文吗?” 此时台上角儿正缠缠绵绵的你侬我侬。 祝景澜一眼也没有望向戏台,只盯着黄之桐:“我信!这是我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不信,”黄之桐被堵住了出路,索性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又喝起了茶, “你心之所属的那位正在京城惦记着你。莫非你想说你已经变了心,见异思迁了?” 祝景澜被她激的着急起来:“能不能不提从前?” 黄之桐好笑:“不能,你看她就在那里,时不时的出来恶心我一下。” 祝景澜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前倾,趴在黄之桐上方, “我说了就见了几面,说了两句话而已。即便是我当初有心,那也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包间内没有点灯,就着大厅昏暗的灯光,黄之桐并不能看清祝景澜的脸色,只感觉他说话语气有些着急。 她缓缓道:“哦,几面?说了什么?” “两面,第一次在去戒律寺的路上,问候一声,母亲在场;第二次在戒律寺偏院里,你在场的。” 祝景澜无奈,如实叙述当初情况。 “你们偷偷会面,我怎么会在场?”黄之桐讥讽。 “你不在场,怎么会丢了那本《防守论》?不过是当初没看到你罢了。 我捡到的可是你五姑娘的书册,你说缘分是谁的?” 祝景澜对那本书册念念不忘,他觉得那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书册是我的不错。不过你也说了,你没看到我,她在那里你就只看到她。” “那是因为先遇到了她,倘若先遇到你,我定会先看到你。” 黄之桐抬起手,伸出食指摇了摇:“你恐怕连哄骗自己都做不到,就别来哄骗我了。 你如今连跟她见面时的情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是惦记她的。” 祝景澜真想跳脚,怪不得都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一拍扶手:“随你怎么想!我的确对她动过心,可是后来再看到你,我就变心了,见异思迁了。” 黄之桐还在继续激怒他: “怎么,退而求其次,那个次也值得你变心?还是说你够不着上乘的,就只能将就那次品。 这是见风使舵啊,还是能屈能伸啊?” “这是情之所至!你怎么能如此贬低自己?论品貌你并不比她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能说自己是次品?” 祝景澜并没有恼怒,反而觉得她的认知不合理。 “难道不是?”黄之桐自嘲,“国公府的公子们,皆是以树木为名,寓意就不说了。 国公府的姑娘,皆是以草木为名,什么之芙、之岑、之苇。 小女子叫之桐,梧桐的桐,六岁依然没有弟妹才定下的名字。同哥儿们一样木子旁。 你那位心仪的姑娘叫什么?芝兰,灵芝的芝,兰花的兰,自是与众不用。与她这高贵的植株相比,我等是不是普通的草木?” 望着她带着讥笑的眼睛,仿佛并不在乎这件事,但是说的事实却让人心生怜惜。 祝景澜故作轻松安慰她:“名字而已,便是国公府偏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岂是名字能决定的。” 黄之桐不认同:“不是的,你看人家造化就好啊。在看看我,只能遭人嫌弃,只能······” 说着挑了一下眉,留给祝景澜自己领悟。 祝景澜知她想说什么,接话道:“也未必。” 顿了一下,告诉她自己的情感经历: “打个比方,你眼里先见到一个缥缈的美丽的物件,可那物件飘走了,心里也觉得惋惜,但是既然不存在就没必要为难自己。 生命总是向前的,然后又看到一样物件,重情重义,在为难关头不离不弃,挺身而出,陪家人一起度过难关。 那物件是如此鲜活与众不同,成日里灰尘里来泥水里去却活的自在, 可以扮成男人在男人堆里指挥他们干活,可以为了护着别的小姑娘跟男人呛。 聪敏能干,性情真实不做作。 怎能让人不心生喜欢?怎么还敢嫌弃?” “你才是物件呢!有这样打比方的吗?” “你不是物件,你是仙子,那日你在梨花丛中的时候,我便疑心你是跌落人间的仙子。 之桐,我不会放你走,我要你在人间做我的娘子。” 戏台上恰巧小生也对着花旦说情话,一句娘子一句心肝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黄之桐被祝景澜挡住了视线并不能看到全部,但是听的真切。 她记得这个男主情谊潺潺的不止一个女人,最后连娶加纳的好几房妻妾。 对着祝景澜道:“你是因为你那心上人赏赐我,便不想和离?” 祝景澜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怎么能在此时,如此冷静的说出无关紧要的话? 虽然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可是她对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在意? 祝景澜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黄之桐,我不知晓你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你亦不像心有所属。 还一直还记恨我? 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放下心结?” 黄之桐看着戏台上男人和女人痴缠在一起,忽然歪头问了一句: “你有过几个女人?在祝家没见过小妾通房,难不成养在外面?” 祝景澜回身取了椅背上外袍,伸手去拉黄之桐:“出去说。” 黄之桐推开他的手:“就是随口问问,不必当真。看戏吧。” 祝景澜声音已经冷了起来:“我是当真的,出去告诉你。” 黄之桐不耐烦:“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第156章 戏苑外 祝景澜弯下腰趴在她耳边: “你觉得这里好就在这里说,戏台上演的缠绵悱恻,我就是个寻常的男人,自控能力没那么好。” 温热的气息扑在黄之桐脖颈处,台上人痴缠的让人血脉喷张,台下的孤男寡女,还没点灯的空间里····· 她没有犹豫,拿起维帽起身出去。 戏苑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街道旁的灯笼已然错落有致的挂了起来。 老丁还在停车的地方等他们,靠着马车跟另外的车夫吹牛,边上站着盘离。 黄之桐朝马车走去:“盘师兄,清明她们呢?” 盘离朝旁边巷子口几个人影努嘴,“在那里说话。” 黄之桐转头看去,几个人就那么在路边站着:“怎的在那里,找个茶馆也行啊。” 祝景澜已经牵马过来,黄之桐朝他道:“我们也去那边?还是找个茶馆?” 祝景澜却不接她的话,对老丁道:“我送夫人回去,你们自行回去吧。” 老丁懵住了,还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正不知如何开口,盘离冲黄之桐道:“之桐!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 祝景澜替黄之桐拒绝:“多谢阁下!暂时不用!” 黄之桐还在坚持:“要不那边,有个茶楼。” 祝景澜答应的很温和:“好,上马。” 似乎一刻也不想再耽误了,不由分说把黄之桐抱上他的马,挥鞭而出。 可马匹经过茶楼并没有停留,穿过大街,转了两个巷口,来到一片漆黑的空地上。 祝景澜扶她下马时才说话: “这是学堂门口的空地,故而晚上无人,说话方便。穿过这边空地,走出前面的巷子就是满福楼。” 夜凉如水,天上的星星穿透黑暗,只剩下微弱的残光,依然倔强的闪亮着。 黄之桐摘了维帽,把披肩披上,背靠着他的马。街道的喧闹就在背后,倒也不怕他做出什么来。 他说有话说,若不说出来,恐怕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祝景澜见她一直沉默着,似乎等他把话说清楚,那他就好好说道说道: “你问我有几个女人,我老实告诉你,目前为止我就你一个女人,还琢磨不透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你那位妹妹给了你赏赐才不和离,是。 此时我还猜不透她为何忽然会给你赏赐,等京城来了消息再判断。 就目前情况来看,若和离,你的身份是那位的姐姐。 不和离,你就是我祝景澜的娘子。 而做我祝景澜的娘子不需要依仗她的妹妹过活人生。” 黄之桐冷哼一声,这算什么狗屁逻辑! 轻蔑道:“我的人生为何需要仰仗别人?” 祝景澜听到了:“可是你摆脱不了黄家。” 他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他忘了,侧妃也是依附别人的。 黄之桐口无遮拦, “她一个侧妃还能左右我一辈子? 如果我摆脱了祝家,只是一个独自生活的妇人,对他们没有利用价值,想必黄家或者那位侧妃,就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姐姐了。” “慎言!”祝景澜阻止她。 黄之桐不服气吸了吸鼻子,你跑到这空旷的地方,不就是因为此处没有人嘛。 好,不说赏赐,就谈谈和离:“那不正好,和离后一了百了。你也不用怕被他们惦记,我也无需依仗谁。” 又来! 祝景澜坚定道:“那我不妨明确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离的。” “和离书可是签过的,你却出尔反尔! 那我也不妨明确告诉你,我是一定要和离的!”黄之桐学他的口气也坚定道。 “你不去,我拿着和离书闹到祝家,闹到固州官府。如今西陵王在平乱,路上总有太平的时候。” “你对别人都很客气,唯独对我横眉冷对;对别人都能留心观察,为何到我这里就一点儿也不上心?如今还不识我的笔迹?!” 祝景澜从未如此的挫败过,她对自己一丁点都不上心。 “你是何意?”黄之桐不明白。 祝景澜忍无可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和离书,上面的盖印章是被贬之前用的私章,如今已经不能用了。 签字也是仿照你的笔迹稍加变动,并不是我平日里书写习惯。 彼时就想着不能让那和离书作数的。” 黄之桐仔细回忆,当时就想着祝景澜能同意和离已属不易,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作假。 而她平日里真不留心他的笔迹,签名也几乎没见过。 已经是第二次被他耍了,怒不可遏的她抬手就往祝景澜肩头招呼:“祝景澜,你太无耻!” 祝景澜轻笑着任由她打骂,还劝慰道:“仔细手疼!” 这下黄之桐更气了,知道祝景澜此人是个不简单的,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居然菜鸡成这个样子。 手上确实又麻又疼,她便换成了用脚踢他小腿。 刚踢了没两脚,祝景澜“嘶”的一声轻呼:“真下力道啊?你这是毒打亲夫。” 黄之桐可不管,你不是能耐嘛,就受着吧,脚下用力到底收了点。 祝景澜感受到了力道的减弱,悸动的心一阵欢喜,悄声问:“消气了没有?” 黄之桐听到这话,知道拿他没招,转身朝他们来时反向走去:“明天就回固州,我一定要和离!” 祝景澜没容她迈开步子,一把搂住眼前暴躁的女子,任由她挣扎也挣不出他禁锢,“你这样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 黄之桐要疯了,论脑力、体力,怎么都不是他的对手,偏生对方还对自己死缠烂打。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再踢打也不挣扎,开始思考该如何脱身。 可是随着她的安静,她听到他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如此强劲如此急速,绝对不是正常的心跳速度。 刚刚用力打人的是她,用力挣扎的也是她,他不过揽住她不让她动弹而已,算不得剧烈运动,这心跳的节奏······ 这家伙不会真的动了心?! 黄之桐站直了身,脑袋偷偷凑近他的呼吸,呼吸好像也是急促的。 那么,她该怎么办? 还没来得及思考,后脑勺被他的手捧着,听他轻轻唤着:“之桐。” 声音有明显的颤抖。 “嗯?”她仿佛窥探别人的秘密被发现,有些心虚。 赶紧收回思绪,认真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第157章 有些慌乱 没容她开始思考,祝景澜的脸便欺了上来,炙热的气息扑向她,温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额头。 黄之桐一时间僵在那里,祝景澜居然吻了他?!他怎么敢! 可这家伙不仅敢,居然还继续! 他又来了,这次亲了她脸颊,仿佛尝到了乐趣,也许是见她没有反抗,他的吻从脸颊慢慢移到嘴唇。 黄之桐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想偏过头躲避,却已经来不及,她被他深深吻住,动弹不得。 他的吻太生涩。 不,那不是吻,是啃。 已经感受到他的牙齿触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黄之桐又走了神,难不成他不会?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吧,真的没有女人? 一丝痛感传来,黄之桐用尽全力挣扎,发出疼痛的叫声,却被堵在喉咙。 但那家伙想必还是听到了,才迟疑着恋恋不舍的松开她。 黄之桐一巴掌打在他肩头:“疼!” 另一只手已经捂上了嘴唇。 祝景澜又羞又慌,拉开她的手:“我看看。” 可是微弱的星光下,怎么能看清咬痕? 又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火折子。 待火折子打开,黄之桐已经低下了头,就着如豆的亮光,手指上有一点血渍。 祝景澜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见嘴唇上有块血痕,慌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神情紧张又羞赧,声音嘶哑带着颤抖。 黄之桐看着他的神色,这家伙果然是第一次 这表情与平日里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鬼使神差问道:“你,第一次?” 祝景澜一口吹灭了火折子,把黄之桐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半响才嗯了一声,气息依旧不稳。 黄之桐没能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无声的笑了,她又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想不到啊,二十五岁的男人今晚居然是初吻。 但是为什么,她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快,几乎跟祝景澜开始同频。 是因为她此时被揽在她怀里,听到他的心跳,产生共振了? 她转动脑袋,让耳朵离开他的胸膛,闭上眼,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刚扭动自己的身体,揽着她的男人搂紧了她:“莫动,让我缓缓。” 黄之桐真的一动不敢动。 良久良久,祝景澜才稍稍松开她,似乎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有些歉意的开口: “之桐,对不住。 初次,有些慌乱。” 怀里的女子轻轻离开了他,从未如此乖顺过。祝景澜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之桐,我知你怨恨我。我也悔不当初,不该有眼无珠一时冲动冷淡你。 如今我尝到相思滋味,才知自己有多愚蠢荒谬。 从今以后拿我的下半辈子补偿你,把你之前所受委屈都补回来。 以后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做什么我都随你。” 面前女子抬起头,慢条斯理道:“这话反复练习了许多遍吧?” 祝景澜窘然,他从未如此狼狈过,可也从未如此欣喜过,还是老实承认了, “还没说完。” 女子扑哧笑了:“不用再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祝景澜也跟着笑了,一切都不算太迟:“之桐,我们从此不提和离可好?” 黄之桐没有回答他:“我想回去,有些饿了。” 祝景澜欢天喜地的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我在满福楼定了席面,带你去吃脆皮烤鸭。” “提前定好的?”黄之桐问。 “嗯。”祝景澜如实回答。 黄之桐想起赵西漫未能来戏苑, “从我进戏苑,然后到这里,再到满福楼的席面都是你安排好的?不会是杜守恒替你安排的吧?” 祝景澜让二人都在马上坐好,轻轻拉着缰绳,让马匹抬步朝前走去,默认了黄之桐所说的。 黄之桐去戏苑的确是老杜安排的,雅间在哪里也是老杜告知的,学堂门口的空地是他自己踩好点的,满福楼是老杜提醒他的。 “难不成今儿晚上你做了什么他都知晓?”黄之桐来了兴趣。 祝景澜嘿嘿笑着,毫无防备:“不能说都知道,他提点了一下。” 黄之桐又问:“那你说的话,甚至你今晚的举动都是杜十三提点的?” 她已经把杜守恒的称呼换成了杜十三。 “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不至于跟你说什么还需别人教。就是,就是······”祝景澜揽着她腰的手不由的缩紧了。 黄之桐明了,他动作生涩,神情紧张,不像无师自通的,原来脑子里过着杜十三传授的经验。 “杜十三,你个缺货!”咬牙切齿的骂着。 “缺货是何说法?”偏偏后面的人还问。 “缺心眼!”黄之桐没有好气道,“快点送我回去。” 黄之桐执拗要回自己的宅子,才发现她的生活,祝景澜已经无孔不入了,居然在下午时候送了好多吃食和补品,另有许多生活用品。 而大暑小暑自然而然就那么收了下来,说是祝大人送的她们不敢不收。 她走进自己的卧房,从一个不起眼的箱子角落里找到和离书。 几个月,纸张已经染上陈旧痕迹,上面的印章却没有变色,那天的印泥真他妈的好。 祝景澜的签名字体果然同她差不多,原身习的是前朝书法大师洪奕廷的字体。中规中矩,男女皆可临摹。 她有些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至于祝景澜真实的签名现在身边没有,现在使用的印章也没仔细看过。 黄之桐坐在书案前,瞅着那几乎没有用的和离书,想着如何另辟蹊径。 身边没有会模仿字迹的人,印章也不清楚他会放在何处。 现在进他房间,是不是他有所防备? 近身?以她和祝景澜之间的能力悬殊,是不可能得手的。 瞅着瞅着,忽然一拍书案,这和离书还是有用的! 亥时初清明和谷雨才急匆匆的赶回来。二人都像哭过的,特别是清明,眼睛又红又肿。 “吆,这是怎么了?认亲了?”黄之桐觉得不可能那么巧。 清明立刻点点头,眼里又噙满了泪水。 黄之桐望向谷雨,示意她来说。 谷雨笑的非常开心: “还真是认亲了,没想到这么巧。我们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那姑娘也愣住了。” 第158章 清明的妹妹 谷雨把当时的情形仔细讲给黄之桐听,原来她们去见的那个戏子叫艳丽,今年十五岁,六岁时候在凡州被卖入戏班子。 九岁时戏班子在西南解散,又被卖入如今的戏班子,这个戏班子之前在西营的,因为动乱无法开场,辗转来到在浦城谋生。 六岁的孩子已经能记得她被卖之前的事情,她记得父亲是个郎中,家里有一个姐姐还有妹妹和弟弟。 家里很穷,母亲整日里骂骂咧咧的,嫌弃父亲挣的银子少,不够家里嚼用的。 母亲把她卖了,哭着说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等有了钱就去赎她,可后来母亲却没能来赎她。 艳丽心里记挂母亲,但是入了戏班她没有自由,也没有盘缠回去。 清明便问她知道家里还有被卖出去的姐姐吗,艳丽说知道有两个姐姐都被卖出去了。 母亲曾经念叨说不该把那个耳朵上有拴马柱的闺女卖出去,那个是富贵命。 盘离也证实清明小时候是会说出一些药材名字的,各种证据汇集在一起,清明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认定她和艳丽是姐妹,都是被父母亲卖出来的。 黄之桐却觉得未免太过巧合,对谷雨道: “你冷静些看待这件事儿,不要一时陷入其中。总要调查一番才能下结论。” 谷雨听了教诲,思索一番道:“清明是被卖了几手才到将军手下,明确已经没了家人,自是不好再去查了。可艳丽说的却是可以去调查一番的。” 事件发生概率虽小,但总有发生的可能性,黄之桐望着眼巴巴的清明,也想帮她弄清楚她的身世,点头道: “这样吧,叫张管事找个人去打听一下。” 清明感激不尽:“少夫人,奴婢谢谢您。奴婢不奢求与父母相认,哪怕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知道自己的来处就可以了。” 黄之桐不敢相信她此时的话:“人啊,总是不知足的。这会子说不会相认,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谷雨先提醒清明:“先去看看再说吧,也许不是呢。到时候不至于太失望。” 如此以来到提醒黄之桐,如果父母是混不吝的,那岂不是给她们姐妹和自己找麻烦嘛。 “叫谁去好呢?你自己这张脸去寻找最好,可是你的腿脚还不能跑不能跳的。” 谷雨也想到这一点: “少夫人,不如叫姚致远去吧,他在外闯荡的多,打听人比我们都强。他们的船也有往凡州走的。” 清明也觉得甚好,黄之桐没有异议:“那他下一趟能不能就往凡州走?” “这个奴婢不清楚。”谷雨道。 “姚致远何时能回来,等他回来告知我一声。” “走的时候说,就这一两天吧。”谷雨道,觉得少夫人好像有什么事儿。 “艳丽那边你去找张管事的,叫他派个人再去戏苑打听一下。姚志远去凡州打听的费用,叫他去张管事那里先支银子。”黄之桐吩咐。 “是,少夫人。”谷雨答应着。 “戏苑里,你们都在包间待着,为何祝景澜来了,你们就走了?受到胁迫啦?”黄之桐继续问,这个情况她以前可是明令禁止的。 清明支支吾吾:“大爷进来时,见少夫人睡着了,不让惊动您。盘师兄就出去了,后来奴婢看戏快散场,就,就,” 谷雨接到:“是奴婢的错,奴婢催清明去见艳丽,本来奴婢要留下伺候少夫人, 可大爷说,戏子多心机,让奴婢陪着清明一道去,他看护您就好。奴婢就去了。” “就把我自己留在戏苑里?还睡着的情况下!我要你们有何用?!”黄之桐当真有些生气了。 “少夫人,”谷雨知道情况不对,吓的脸都白了,“奴婢就在包间外头站着的。又看您同大爷一前一后出了包间才去寻的清明。” 黄之桐重申:“下次我不开口,他叫你们出去也不能出去。” 谷雨壮着胆子问:“少夫人,您和大爷不是已经和好了?” “和好了?谁告诉你的?” 谷雨不知当讲不当讲,思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少夫人,前几日您得了风寒,发热的时候奴婢不再身边,可都是大爷照料的。 喂水、喂药、洗脸、擦汗。直到少夫人完全退了热,睡得深沉,大爷才离开。” “那不是因为你不在!”黄之桐板着脸,“我烧的厉害,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昏昏沉沉,可不就任由人摆弄。” 谷雨不敢说别的,只低头答应。 可她分明瞧见少夫人唇上有一点小小的伤痕,这伤痕,今晚在见到大爷之后才有的。 没能赴约的赵西漫这几日当真不舒服,一直没有出门,请了大夫在家里医治。 后院的丫鬟嬷嬷都知道姑奶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擅长诊疗带下症的郎中诊断,是因为心情郁结,导致的淤血阻滞经络。 开的方子活血祛瘀、开郁散结的,叮嘱一定要散开心结,开阔情绪。 姑奶奶房里的人抱怨都是新来的妾室闹的,姑奶奶才心情不好,导致的小日子也不顺畅。 新来的妾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得此话自是受不住,骂骂咧咧一个寡妇又没有孩子怎么得了妇人之症。 传到赵西漫耳朵里,更是气恼,一病不起,药食不断。 妾室知道姑奶奶在赵大人心里的地位,害怕起来,便也嚷嚷身体不适,要请郎中。 赵大嫂子再不喜,不敢怠慢她腹中胎儿,又给请了郎中诊疗。 郎中只道她是忧思过度,开了补胎的药,让其服用。 赵西屏的官邸并不大,只有一个厨房,煮饭熬药都在一个伙房里。 那个妾室的丫鬟是个新来的,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对府里不太熟悉,每次端药时还总是暗戳戳抢先。 慧儿教训小丫头不要同她争抢,让她先端走。 不日后,赵西屏回府,妾室兴冲冲的出门迎接,刚走几步绊了一跤,就这么滑胎了。 妾室哭天抹泪,非说有人害的她,惹得赵西屏烦不胜烦,命人把她锁在偏院里,不予出来。 府里没人疼惜她,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赵西漫的身体好起来,去大嫂房中看望嫂子。 赵大嫂子打发了下人,悄悄问道: “小姑,我这心里总是不对味,论说起来她正喝着保胎药,怎的那么一摔就能把孩子摔没了?” 第159章 请客 “大嫂怀疑谁?”赵西漫淡然问。 “环儿虽然与她不对付,可这些日子都在我身边伺候,没功夫去动手脚。” “嫂子当真想要那个戏子给赵家生育子嗣?”赵西漫看着嫂子的眼睛,语气咄咄逼人。 赵大嫂子脸色一抹难堪略过,嗫嚅着,到底没有开口。 赵西漫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哥哥也不喜那个戏子对吧?只想要她生下一个孩子。一个毫无根基的戏子,生下孩子后便是死了也没有人问起。 孩子就可以随便给个出身,然后给我抱养,因他是赵家的孩子,我也会善待他是吧嫂子,你和哥哥是这样盘算的吧?” 赵大嫂子连连摇头,赶紧解释道:“小姑,不是算计你,只是给你留条后路。 父母亲都怕你以后寻不到好人家,到时候有个孩子在身边,你好有个指望。” “你们打算的也太早了吧,我不过才二十岁。” “本也没打算那么早,只是你哥哥推不掉这个戏子,只能养在府里。又中了这女人圈套让她怀上孩子。”原来嫂子的难堪在这里。 “但到底有这个打算,这是父亲的意思吧?”赵西漫又问。 没有这个孩子还会有另外的孩子,父亲是不想她再另嫁。 赵大嫂子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又急急说道:“待我们回京会好好劝劝父亲的。” 赵西漫宿命般道:“嫂子你可知我的药里有一味藏红花,是调理女人月事的,加大药量会致怀孕人滑胎的。” 赵大嫂子惊呆了,“是你?!” 赵西漫冷笑着,“是她自己太跋扈!连喝药都要跟我一个守寡的人抢。” 又看向嫂子,满眼都是悲哀: “嫂子你看,我一心为赵家,为哥哥着想,一心维护嫂子。 可是赵家还嫌我做的不够,想留我一辈子?” “小姑。”赵大嫂子歉疚, “嫂子,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济罢了。”赵西漫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力气。 在自己屋里憋闷了一日后,赵西漫请求去黄之桐那里住几天散散心。 赵大嫂子没有犹豫就答应,也不管夫君下值后会不会埋怨自己。 得知赵西漫住进了黄之桐的小院,杜守恒高兴的乐不拢嘴,几次三番要去“小窦家”蹭饭,无奈最近黄之桐太忙了,根本抽不出空。 直到这一日,窑场同卖建材的刘老板签下了销售代理合同,决定庆祝一下才答应请他吃饭。 黄之桐还破天荒的主动邀请了祝景澜。 自从那日后,祝景澜再也没有机会同黄之桐单独说过话,每次去工地她都刻意的避开他。 起初他以为她是害羞,毕竟在他打量她嘴唇的疤痕时,她曾狠狠地挖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挖的他的心都颤了,不断回味她柔软的唇。 可是当他发现她身边的丫鬟死死的跟着她,怎么使眼色都不离开半步,他才知道她是故意躲着他。 躲的他心焦难耐,若不是夜晚不得空,真想去了她屋子寻她。 如今黄之桐主动邀约他去宅子里用饭,自然很高兴,特意穿了她给挑选的衣裳。 两个发骚的男人到了黄之桐的住宅才发现,原来还有两位男宾,姚致远和盘离。 黄之桐换了女装,简单爽利的款式,略施粉黛,宛如一株春日雨后的杏花,连杜守恒都觉得赏心悦目。 他的赵西漫今日穿了身冰蓝的衣裙,巧笑倩兮,如一株风中摇曳的鸢尾。 招呼他们自便后,先到的两位男宾依旧陪她们打牌,看起来意犹未尽。 祝景澜轻蹙眉头。 杜守恒却瞠目结舌,赵西漫牌瘾比他还大!而且牌技还是扶不上墙的那么烂! 明显的那个盘师兄刚学会不久,连捏牌的手指都是僵硬的,她还是频频丢分。 杜守恒急了,亲自上手指点起来。 祝景澜轻轻咳嗽一声,杜守恒根本没有听到,全情投入牌局中:“这么看,许多人都会了,以后可就有牌搭子了。” 祝景澜要给他气晕了,你来这里是为找牌搭子的? 冷眼瞧着他们,那个“盘离哥哥”每次出牌前都会看一眼黄之桐的牌,有时候还盯着她的手看! 忍不住腹诽:自己的牌都看不过来,还盯着人家的。 姚致远有眼色的起身:“祝大人,您来吧。” 祝景澜按住他的肩头:“不用了,致远,你玩吧。我饮茶盏水。” 姚致远还是起身:“光顾着玩乐,厨房都没人了。盘兄,咱们都等着你露一手。” 杜守恒意犹未尽,忙着阻拦:“别啊,还早。” 祝景澜给了杜守恒一个不善的眼神。 黄之桐只顾看着杜守恒觉得好笑,前世一定是个热衷游戏的人,空闲时间带着女朋友组队当约会。 可惜来这里后只能玩这最简单的纸牌游戏。 好在赵西漫骨子里倒是个爱玩的,以后可以陪陪他,真实场景的游戏会不会更有趣。 盘离道:“厨房里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去瞧瞧吧。” 杜守恒不经意问道:“盘大夫还擅长烹饪?” 姚致远代他回答:“盘离的手艺还不错呢。” “你不会因为这个跟盘师兄一见如故的吧。”黄之桐玩笑道。 “或许吧。”姚致远微笑。 “那你运气好,身边有擅长烹饪的人,就有口福,那是多大的运气。对吧,小,嫂夫人。”杜守恒开始拍黄之桐的马屁。 “人家又不是给你做厨子的?”赵西漫护着黄之桐。 “今儿我就给他做厨子,专门给做几道菜。最后再上桌。”黄之桐最近难得对杜守恒这么好脾气。 “杜某荣幸至极!”杜守恒朝祝景澜得意的抬眉毛。 祝景澜今日的话尤其少,只与姚致远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跑河道的事儿。 盘离的西北菜烧好了之后,黄之桐进厨房给杜守恒烧几道菜,今儿心血来潮准备炸鸡块。 为此她已经尝试过许多次。 因为此地能吃到的鸡都是两三年生的,纯正的原生态散养草鸡,无任何添加剂饲料喂养。 虽然肉质鲜美,但是耐嚼,适合红烧,炖煮,煲汤,就是不适合油炸。 做成前世快餐的烹饪方式,口感那就一个字——柴。 她拍打,戳孔,变着法的腌制,怎么都达不到想要的口感。 第160章 水煮鱼 今年在村里人家买了一只一年生的小鸡,终于有一点点样子了。 今儿她要把她实验成果给杜守恒好好展示一下。 两只鸡才凑够几个能装盘的鸡翅,鸡翅根,胸脯肉。腌制好以后,没有面包糠,裹上馒头屑,终于炸制出来杜守恒梦寐以求的美味。 她借着让杜守恒尝尝咸淡的机会,让他最先吃到了鸡米花。 鸡米花刚进入口中,杜守恒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黄之桐也湿了眼睛,悄声说道:“出息!” 随后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果然没进过厨房的,这么点烟就熏着了?端出去吃吧。” 甜枣给过了,下面才开始巴掌。 黄之桐又给杜守恒烧他最爱的水煮鱼,变态辣的,独一份的。 大家开始用饭,还是在黄子桐的小圆桌上,六个人刚刚好。 杜守恒今天很是满意,既尝到西北菜,又吃到炸鸡,黄之桐不住的提醒他,那份特辣的水煮鱼也是专门给他烧的,让他多吃。 期间赵西漫想尝尝,黄之桐阻止了:“太辣了,你受不了的,还是这一份吧,没那么辣。” 祝景澜夹了一筷子尝了,确实辣,但是让人欲罢不能,黄之桐鼓励道:“祝大人喜欢就多吃些。” 祝景澜默不作声的给她夹了一块,“味道很好,夫人也尝尝。” 黄之桐装模作样咬了一小口,放在盘子里,“太辣了,还是你们爱吃鱼的吃吧。” 祝景澜便不再多吃,“这几日喉咙发痒,想是上火了,还是少吃些。” 杜守恒已经吃的鼻头冒汗。 “这道菜肴是什么?”赵西漫小声的问黄之桐。 黄之桐看向盘离:“盘师兄,这个是什么?” “你不识的了?”盘离脱口而出,“马肠啊!” “马肠?”黄之桐重复一遍,是马肠灌入的马肉还是马肠灌入的猪肉,还是猪肠灌入的马肉? “熏制的马肠,马肉灌入马肠衣中,再熏制的。你小时候挺爱吃的。”盘离强调一遍。 “哦。”黄之桐点头,她已经不记得了,前世她也没吃过,所以不认得。 “你的口味好像变了不少。”盘离发现她对西北菜并没有表现太大的热情。 “人总是会变的。”祝景澜往常那样慢悠悠的语气。 “少夫人已经离开西北很久了。”姚致远的语气竟同祝景澜挺像的。 赵西漫感了兴趣:“盘大夫同之桐一起长大的?” “三岁,”黄之桐怕引起盘离怀疑,自己抢着说,“据说三岁我随母亲到西北,一时不适应周遭环境,就是盘离哥哥陪着我。 前后辗转了三个城池,也一直是他陪着我,在池州,逛遍了所有大街小巷。” 盘离饶有兴趣的笑着: “刚到西北是哥哥陪着你,后来就是你一直缠着哥哥了。 哪里是陪你逛遍大街小巷,那是因为你自己偷溜出去玩,我寻你回家罢了。” 黄之桐不输嘴:“没人陪我玩啊,你被师傅罚背书嘛,笨死了,背那么久。每次见到你都在背书。” “不罚也要背的,药理、病理那么多,不背怎么能记住。那时你还小,总不能一直陪你胡闹。” “嫌弃我小,不过比我大六岁,七岁来着?还是八岁?” “七岁,当然嫌弃你小啊。” 二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说的不亦乐乎,听的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是说给祝景澜听的。 祝景澜却面色无波,慢条斯理的吃着黄之桐烧的菜。 到底姚致远听不下去了:“儿时的七岁真不小,盘兄束发成年,少夫人还是孩童。少夫人自然不记得盘兄在做什么。” 黄之桐顺坡下驴,“不仅不记得他的,我自己的许多事儿都不记得了。” 端起酒杯,“记得眼前的就好了,今儿请大家来就是感谢大家的对我们、对窑场的帮助。这杯酒我敬大家!” 姚致远举起酒杯,“少夫人客气了!” 杜守恒不乐意了,“太见外了,守护你,守护窑场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祝景澜没吭声,他是自己人,他觉得她说的“感谢你们”应该不包含他。 但是那个被喊作“哥哥”的也没吭声,是不是他也觉得守护她是分内的事。 哼,什么“盘离哥哥”! 所有没有亲缘关系的哥哥妹妹,都是“不怀好意的哥哥妹妹”,这可是她说的。 一顿晚饭在和谐愉快中结束了,姚致远拉走了盘离陪他码头上走一圈。 祝景澜没有要走的意思,杜守恒就有些坐不住了。 黄之桐的住所太小,大家都在院子里,他跟赵西漫无法独处。 他朝黄之桐挤眉弄眼,“护城河添了许多游船花灯,不如我们去逛逛吧。” 黄之桐心道你到底是要我去还是不去?还是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你不是给自己三日休沐?光待着多没劲。” “休沐打明儿开始,今晚不想出去了。” 杜守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大好时光多可惜,此时气候也好,过些日子就该热了,是吧老祝。” 祝景澜欲言又止,默默看着黄之桐。 黄之桐催杜守恒:“你要去就快去,别啰嗦了。” 想想她今晚干的好事,还是不忍心: “花灯人太多太挤,就算了吧,建议你们不如去听戏或者找间茶馆听书。要不你们先去戏苑,我待会去寻你们。” 杜守恒的笑意爬上眉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声,“好。” 临上马车前,黄之桐悄悄的给了慧儿一包东西,又趴在她耳边边说了什么。 等他们都走了,祝景澜依然坐在厅堂里。 “祝大人不去逛逛?”黄之桐心情看起来很好。 “等你。” “你先去吧,我换身衣裳。”又开始催他。 “不着急。这会儿去不是太没眼色。”祝景澜把玩他手里一个瓷娃娃,那是黄之桐放在条案上的。 “你快去吧,最好打发赵西漫回来,方能让你们不辜负这大好时光。”黄之桐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又收住了嘴角。 “给我和老杜下药了?”祝景澜似笑非笑看向她。 第161章 泻药 黄之桐笑不出来了,祝景澜既然说出口,定是知道了,但是当时厨房里只有她和清明在场,他怎么知道的? 祝景澜一眼将她心思看穿, “在那盘特别辣的水煮鱼里吧?口口声声说是给老杜专门做的,一个劲儿让我和老杜两个人多吃。” “怎么,让你们多吃点还错了?平日里你们吃我的还少啊?”黄之桐呛他。 祝景澜没让她打断思路,继续道, “既然这样说了,依姚致远的性子不会伸筷子的。阻止了赵西漫,自己也不吃。给你药的是盘离?” 这是人是魔鬼吧? 黄之桐当然不能承认,“祝大人,证据呢?你不能拿推测当证据,诬陷我。” “你给赵西漫那个丫鬟的,难道不是解药?是不是诬陷你,等会儿老杜毒发了不就知道了。” “你也吃了,就等着毒发吧。”黄之桐凶狠狠的。 “真是奇葩,觉得我下药了,怎么不阻止老杜吃呢?亏他还当你是兄弟,处处给你出馊主意,活该!” 犹不觉得解气,絮絮叨叨的。 祝景澜不由的笑了:“你是气他给我出的主意?” 说着有意飘向黄之桐的唇角。 伤痕早已好了,浅粉的嘴唇娇嫩欲滴。 黄之桐恼了,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下祝景澜更止不住笑意。 谷雨站在门内,悔不该让清明去洗碗。若大爷再打发她出去,她到底该不该出去。 不过,要出去的是大爷。 大爷冷着脸去了净房,少夫人在屋里笑的花枝乱颤。 等大爷从净房回来,指着少夫人气急败坏:“黄之桐,你下的是泻药!” 黄之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怎么会?那是太辣了,你的肠胃受不了刺激引起的。” 说完背过身去,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 祝景澜冲着谷雨道:“你去拿些止泻药物来。你们宅子里定是有的。” 谷雨还是出去找了清明。 祝景澜看着偷笑的黄之桐,无奈的道: “怎么跟孩子一样。你是出气了,他呢?还在外头呢,还领着心仪的女子,得出多大的丑啊。” 黄之桐已经不遮掩了,就这光明正大在他面前笑着, “我提醒他了呀,叫他不要出去,他非要去嘛。如果去了戏苑或茶社是有净房的。 要说出丑,那是他活该,谁叫他给你······ 我给了慧儿止泻药,叮嘱她看到杜十三去了三趟净房就给他服下。估摸着最多去个五六趟吧。哈哈哈哈!” 黄之桐已经笑出了声,不顾及一点儿形象。 祝景澜头回见到这样的女子,“那我呢?你这是谋害亲夫。还笑的出来?!” 黄之桐还是止不住笑意:“没什么大碍,帮你们清理一下肠胃。你吃的少,放心好了。” 去拿泻药的谷雨,在外头听得少夫人笑声那么大,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翌日,过了晌午,杜守恒才精神不济的出现在码头工地,祝景澜关切的问:“怎么一副虚脱的样子,还好吧。” 杜守恒摇头:“不好。” 忽又想起,“昨儿你没听说,我身体不适,出门没多久就回去了?” 轮到祝景澜摇头:“没有,昨儿你走后没多久,我有事便离开了。” 昨天他估摸着赵西漫不久就该回去,自己不好多逗留,便离开黄之桐住处。 杜守恒懊恼道:“好容易有那么个清闲,遇到那么好的机会,本以为能多待一会儿,谁承想,我们刚到戏苑,就想腹泻。 别的毛病还能装装可伶博同情,偏偏那出丑的事儿!就回去了。” 祝景澜憋住笑:“是不吃的太辣了,或者太油腻了?” “不会,我平时能吃辣的,而且,便是晚上吃的,也没那么快。 刚打发小东子去递个信儿,晚上还过去,让清明烧几道药膳补一补。” “还去?!”祝景澜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又不是叫嫂夫人烧,叫清明烧。” “你昨儿个那样了,谁给你抓的止泻药?”祝景澜想知道他到底知情不知情。 “没抓,后来自己好了。 就是人不太好了呗,大哥你看我这样的,不值得同情吗? 女子就是心软,我没地方用晚膳,去她们那里一定会好好给我补补的。”杜守恒主打就是一个懂女人心。 祝景澜佩服的五体投地,好,你去吧,让她给你好好补补吧。反正赵夫人会心疼你! 可是没一会儿,小东子就到了工地:“公子,小窦的宅子里只有赵夫人在,小窦及清明谷雨都不在。” 杜守恒没当一回事,定是黄之桐闲不住又去窑场或者哪个工地。 小东子疑惑的继续道:“可是赵夫人专门让小的告诉您,小窦她们不在。是何意呢?小的没理解错,她刻意强调。” “刻意强调?”什么意思? 小窦不在,怎么了? 难道? 黄之桐啊,太给力了!怎么谢你好呢?! 这次带赵西漫出来也不用找借口了。 心猿意马的杜守恒顾不得自己还“虚弱”的身子,抬腿就往黄之桐宅子而去。 赵西漫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才来?!” 杜守恒激动坏了,若不是有丫鬟在场,他一定抱着她狠狠的亲上一回儿。 他忍着激动,正色道:“这会儿才脱开身。身体好多了,我们去看戏吧,昨儿没看成。” “看什么戏啊,我不是让小东子转告你,之桐不在吗?”赵西漫给他整的莫名其妙。 “就是她不在啊,你不是更方便出去?” “哎呀,我说是之桐不在,应该不在浦城。你可以去找找看。”赵西漫有些急了。 “那么多工地,我怎么找?她晚上也不定宿在哪里。”杜守恒还是不明白。 “你昨儿提到她休沐,论起来今儿该不该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或者同我一道四处逛逛? 可是她却没对我提起,她要歇息的。 今儿我早上一起身就没见到她,我也以为她又去工地了,只是没同我亲口交代。 而我到了晌午才得知,她是凌晨寅时就走的。”赵西漫冷静的分析。 “所以呢?”杜守恒还是一头雾水。“她临时有事情,怕打扰你,悄悄起身走了。你怎么就断定她不在浦城?” 第162章 悄悄走了 “就是因为她没有告诉我! 平日里有事儿不告知我就罢了,我住她家里头她不告诉我,你不觉得不合理吗?” “不觉得,你对她依赖性太大了。”杜守恒否定。 “清明早上同老丁一起走的,看那样子像出远门。 慧儿昨日恍惚听清明提一句固州。 我言尽于此,作为她的挚交,她执意要和离,我也只有尊重她。 作为祝大人的挚友,要不要知会他一身,你看着办吧。” 杜守恒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黄之桐悄悄的跑去固州和离了?” “我也不确定,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的。除非你能此刻找到她,是我多虑了。”赵西漫松口气,你终于听明白了。 杜守恒踌躇:“作为她的友人,她的做法我们该支持的。从前老祝伤人太深。 作为老祝的友人,老祝已经喜欢上她了,以后会对她好的。一时真不好决断。” “可是你知道这个世道,一个女子若是想自立门户,谁都不靠过得有多难!”赵西漫心里像被什么抽了一下。 “我知道的。”杜守恒握住她的手,“莫说女子,就是男人在世上无人相伴,过的也不容易。你容我再想想。” “倘若祝大人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对之桐动了心,还是提醒他一下。” 赵西漫打心里头疼惜黄之桐,希望她在这个世上能有一个依靠。 二人有些为难,在院子里静静站了一会儿。 外院响起动静,有人来了。 来人却是祝景澜。 见到杜守恒还在这里,颇有些不自在,“你还没出去?听说之桐不在,我去别处看看。” “那你,你去别处看看吧。”杜守恒不知如何开口。 “祝大人!”赵西漫从内院走出来,“你若寻到之桐,麻烦打发人来传个信;若没有,也打发人来传个信。” “?”祝景澜看了一眼赵西漫。 “之桐寅时就离开宅子,怕吵着我,故而我亦不知她的去处。 想问清明,清明同老丁清早出发的,到此刻亦没回来。”赵西漫只能说这么多了。 巷口的风从大门吹了进来,吹动祝景澜额角的发,吹动他的衣角,他的人一动不动。 寻思赵西漫的话后,缓缓问了一句:“清明走的时候带了什么,赵夫人可曾见到?” “拎了个包裹,好像还拿了干粮。”赵西桐到底又补了一句。 祝景澜拱手行礼:“祝某谢过赵夫人!我去别处寻她。”说完转身走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赵西漫不由的看了一眼杜守恒。 杜守恒一脸不服气,还是讨好道:“那我们在这里等?若黄之桐回来了,可不饶你。” “她敢!祝大人这么好的人,她有那本事别和离,把他拿下啊!” “这话说的好,早该跟她说了。”杜守恒附和。 “我在这等着,你去找她。找到她,把这句话带给她。” “好,我去你们两个成衣铺子瞧瞧。”杜守恒转身出了门。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杜守恒并没有寻到黄之桐,伙计们都说今日没有见到她。 来到祝景澜的正在建的宅子也没有见到她,倒是碰到了正欲离开的祝景澜。 “还是没有找她?”杜守恒问。 祝景澜摇头,又说道:“我大概知道她去哪里了,这几日离开浦城,工地上你多担待。” 杜守恒发自肺腑:“如果真的想要她,你得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不是附属品,不想依附任何人,还是要尊重他。” 尽管他也不知道祝景澜能不能听懂什么是尊重。 祝景澜似乎听懂了,“我晓得了,回来好好答谢你与赵夫人。” 祝景澜并不清楚黄之桐到底是怎么走了,半夜从宅子出发,怎么出的城门,清明和老丁清早出发又是为何?他们在哪里会合? 窑场传来的消息她一整天都未曾到过窑场,今日窑场的人未见任何异常。 这两日她已经把场地上事都安排妥当,暂时排除了她被人劫持的可能。 即便是去固州和离,也不用弄的如此神秘,没有他签署的和离书,她想和离只有去固州府状告他,到时候他还是会知道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回祝家农庄哄骗母亲,把母亲安全带到府衙,若母亲答应了她,可就遭了。 或者她回西北池州请她的父亲驰勇将军,难道她已经说动了她的父亲? 但固州和回西北路上都不太平,她带两个丫鬟怕也是不好走的,除非她那个盘离哥哥。 祝景澜把他在浦城能用的人手分了几路,一路留在浦城打探消息,一路随他前往固州,一路由华成带着前往西北方向。 华成刚刚才得知小窦是少夫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还没缓过神来,接到命令,带一队人马沿途寻找少夫人。 无比庆幸最近不用跟着大人身边,不然大人想起来能弄死他,毕竟他曾经跟“小窦”那是称兄道弟的。 祝景澜快马加鞭往家里赶,翌日天还没亮到达了农庄。 冯夫人还没起身,听说儿子回来了,急急忙忙跑到前厅。 祝景澜躬身行礼:“儿子见过母亲大人。” 冯夫人理了理还未周正的外衣,慌张问道:“怎地连夜赶回来了,出了何事?” 祝景澜忙道:“没出何事,母亲莫慌。儿子是追寻之桐回来的。她还未到,儿子先行到家了。” 冯夫人诧异:“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她乘车,儿子骑马,比她脚程快些。” “你怎么就不能等她一起走?赶早回来又是何事?”冯夫人埋怨道。 “母亲,之桐一意要与儿子和离,儿子不愿意,怕您先答应她,故而赶在她前头先回来阻止。” 祝景澜当着母亲屋里丫鬟嬷嬷的面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曾经给她的羞辱,如今他来替她还给自己。 果然屋里的人,都惊讶着,冯夫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祝景澜继续道:“之桐有恩于祝家,不管她怎么做,母亲都不要答应她和离。 从前儿子不懂事,如今已对她生出情愫,会好好哄她。以前对不住她的地方,儿子用往后余生来弥补。” 冯夫人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自己手心才确信她没听错, “你们不是? 你呀你! 母亲早就说她是个好孩子!” 第163章 水路 祝景澜感谢母亲,对待黄之桐这件事情上,比他清楚,比他有眼光。 用完早膳,汇总各处消息,居然都没有黄之桐亦或是清明的。 最有用的一条消息是关于盘离了:他的确是前日从医馆走的,跟老板告假要外出七天。 七天,怎么也到不了西北,那么黄之桐还是直接来固州。 是了,她身边那个会些拳脚的腿刚痊愈,她怕路上不太平,找了盘离护送。 七天,足够浦城到固州一个来回。 祝景澜放下心来,进了黄之桐在农庄的院子,他要好好歇歇,养足精神跟他那难缠的娘子掰扯。 立夏得了吩咐,已经把房间都收拾好。 当祝景澜走进屋子时,被眼前的冷清恍住了。 陈设还是那些陈设,那搁置的绣架,仕女图的屏风,琥珀色的床幔。 可是她的书案上、书架上几乎搬空了,梳妆台上空荡荡的,博古架上也都是了无生趣的东西。 祝景澜看了一眼卧榻,已经铺好了被褥,他没有坐下,而是往里走,躺在她的床上。 他以为屋里没有她身上香橼的味道,至少床铺上是有的,可是没有,被子刚熏过的,是桂花的味道。 她当真是要离开了,什么都带走了。 他在这里还能等到她吗? 祝景澜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醒来,日头已经老高了。 屋里静谧的吓人,他唤了一声:“来人。” 立夏从自己屋里一路小跑过来,“大爷,您醒了?” “少夫人回来了没有?” “回大爷,没有!” 祝景澜瞧这日头大概巳时末了,黄之桐赶路也该到了啊。 他来到前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又命人沿途再找一遍,可能的小路都去寻找,甚至采石场都去了。 自己前往农庄最近的镇子,听说镇上有家客栈。 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未时,祝景澜得到一条有效消息:清明在浦城,根本没有离开。 清明在南苑附近一家客栈里付了三天的房钱,就是为了跟一个长的像她的戏子相聚玩耍。 据那女子透露,二人虽未相认,但已情同姐妹,清明对她十分疼爱。 清明的主子外出不在浦城,三天内随她自由出入,她不便带那女子进入主子的宅子,只好在客栈里寻了个住处。 车夫老丁只是送清明过去,后来并未在一起。 车夫老丁去了哪里? 之桐到底又去了哪里? 自从在工地上第一次见到小窦,她一直在那里,窑场、工地、宅子、铺子。 每次都是他离开浦城,回来她依然在。 怎么这一次她忽然离开,就能让他不知道她在哪里! 祝景澜第一次那么害怕黄之桐离开他。 浦城没有,固州没有,沿途没有,三天时间也不能走水路啊? 水路?对啊,怎么忘记了,清明没有跟着,谷雨一定跟着的。 那姚致远或许能知道谷雨的去处,前天晚上他还在浦城的。 论他和姚致远的交情,说不上亲厚,但也不至于故意隐瞒谷雨的去向。 寻找还在继续,一个时辰后,才得到浦城的消息:姚致远不在浦城,昨儿就随货船往上游去,天不亮就出发了。 昨儿天不亮就出发,难不成一道走的? 为何不能一道走! 码头在建,劳工们是识的小窦的,她出城不用等天亮走城门,可以走码头搭船出发。他不过是没有问对知情人吧。 黄之桐,你搞那么复杂,那么神秘干嘛?! 祝景澜又传信给漕帮的人,寻找姚致远在哪条船上。 天色暗下来之后,浦江上的船只明显行驶的慢了,特别是逆水而行的货船。 慢到岸边的人能看清船上人的脸。 摇摇晃晃的灯光下,灯下的脸一明一暗间仍然是璀璨的笑容。 虽是男子衣衫,脸上却是自己本来的模样,不同于小窦也不同女装的黄之桐。 同谷雨围坐在一盏小火炉旁边,似乎在烧烤什么东西。 祝景澜待船离岸边近了,把马给山峰,自己提气跃上了船。 姚志远看到是祝景澜还是有些吃惊的,随即恢复了平静。 祝景澜抬手止住,他便一言不发。 穿过货仓,往船尾甲板上走去。 跟在后面的盘离刚想发出声音,被姚志远的一碰肩膀劝阻,不太情愿的退入仓中。 江风中传来麦子的香气,她们居然在船上烤青麦穗! 二人低着头窃窃私语:“天黑了也看不见,不知皮搓干净没有。” “应该拿给他们搓,奴婢的手搓疼了。” “这会儿就娇气了?没有他还不得你自己搓。” “也没说就拿给他搓啊?” “别人搓的你吃的下去?那手不定摸了什么没洗。” “有手套带就好了。” “哎呀,越来越娇气,剩下的拿给你家姚致远吧。” “少夫人!”谷雨一声娇嗔。 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转头赫然是祝景澜,她吃惊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大、大、大爷!” 黄之桐抬头,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祝景澜垂着眼眸,声音低沉,无嗔无喜:“闻到了麦香。” 黄之桐看着谷雨,又看向四周,直径五米内没有其他人了。 谷雨也不知所措。 江水拍打着船身啪啪作响,江风吹动船帆,发出呼呼的响声,船尾四个船夫专心自己手头的活儿。 “糊了。”祝景澜提醒。 黄之桐回头,把炭炉上一把麦穗拿掉。又端起手边一个小簸箕递给祝景澜,“请你吃的。” 祝景澜没接,朝前面一个水桶边走去,舀水净了手。转身回来掏出帕子,边擦边坐在方才谷雨坐的小凳子上,捡起托盘里烤熟的麦穗, “我给你们搓。” 真的用两只手轻轻搓了起来。 黄之桐从善如流的拿起小簸箕放他手底下,“搓好放在这里吧。” 自己又去捡新鲜的麦穗,放炭火上烤着。 “怎么想起来吃这个?”祝景澜问。 “多年未烤了,小时候看人家吃,觉得好玩,自己也学样烤了,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你盘离哥哥带你烤的?” “嗯,今天也是他去割的麦穗。”黄之桐说这话时,眼前仿佛不是对着祝景澜。 第164章 船上 “为何不白日去?天黑了的确看不清有没有搓干净。”祝景澜熟练的托起手掌向上,让风吹走一些麦皮。 “白日里怕人家瞧见,船也不靠岸。”黄之桐还认真的解释了。 祝景澜又对着掌心搓了搓,手掌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看样子你也烤过?”黄之桐仿佛遇到知音。 “固州这一带有一种吃法,把青麦收回家,麦粒在锅里略炒片刻,吹干麦皮,再用石磨撵出来后食用,叫碾转。幼时见过。” 黄之桐想象着,“一定很好吃吧!” “嗯。” 祝景澜搓好的麦粒并没有放进小簸箕里,而是递到了黄之桐面前,“吃吧。” 黄之桐没有拒绝,她伸出手,从他手掌里小心的抓走了去了皮的麦粒,送一些在嘴里。 祝景澜依然举着手,手心里有她未抓完的麦粒,也有她的指尖从他手心抓过后留下的酥痒。 这酥养,从手心蔓延至手臂,至心肺! 他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吃着儿时的吃食,不管这是跟谁的回忆,是不是只要不谈他们的过往,他们就能这样融洽的相处下去。 黄之桐把炉火上的麦穗翻了面,见他手还伸着,便又抓了一把:“方才已经吃了的,吃多了反倒不消化。” 祝景澜便把剩下的放入自己口中,这一天,除了清晨的早膳,他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 轻轻的咀嚼,劲道、有弹性,裹着麦子未成熟时特有的清香。 他伸手又去簸箕里抓了一把,大口的咀嚼起来。 黄之桐从身边小几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祝景澜就着茶水,吃了几大口麦粒,饥饿感突如其来的袭击着他。 他转头朝向谷雨:“你看看船上还有何物能充饥的。” 谷雨听到了,却是没动。 “把这个拿给姚志远吧。”黄之桐把托盘放在小簸箕上面,一道端给了谷雨。 谷雨答应一声,转身朝船舱走去。 祝景澜以为她会问他为何需要充饥,可是她没有,只是站起身道:“我还以为船只夜里都是停泊的,原来他们夜里仍然航行。” “你没乘过船?”西北没有水路的吧。 “没乘过这样的船。” “好好的为何搭乘货船?”他问。 “因为没乘过啊。” “仅仅因为没乘过,就半夜出来,花了几天见识一下货船是怎么航行的?” 黄之桐已经走至船舷边,江风吹过来很是舒适, “为何不可?经常在码头看到船只,还从来未坐过,免费搭一次,虽说条件差了些,但胜在没有其他人吵闹。” “为何无声无息的走了,连住在你宅子里的赵夫人都不告知?”祝景澜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假话。 “告知她,她会让我出来嘛?带她一起吧,这个条件她受不了的。”这个谎言,出门之前就打好草稿的。 “那为何带上你盘离哥哥?”这话已经有轻微的酸味冒出了。 “巧了,出门碰上了。”这句没有打草稿。 “那怎么就没碰到祝某呢?”好像语气有些不对了。 “也没耽误你站在甲板上啊。”黄之桐讽刺道。 “你知不知道我寻你,从昨儿傍晚一直到此时?” 黄之桐摇头,睁着无辜的眼睛: “你寻我作甚?这些日子我甚感疲乏,出来散散心,还要通知每个人吗?” “你,”祝景澜才不相信这个随口胡诌的理由,“你出门,怎地就不告知我一声,头天晚上我还在的。” “呵!”黄之桐还装作无辜的样子,冷静的不疾不徐,“祝大人,从我盖上盖头被抬进祝家起,就知道你不屑于过问我的一切。 习惯了,想不起来还要向你报备。” “之桐!”祝景澜偃旗息鼓,不提过往,一切都好。 “那你准备何时回去?” “跟这条船走,它何时回我也不晓得。” “这条船是到凡州的,还要五六天的路程,折回头还要多些日子。”祝景他提醒她不要瞎说。 “哦,”黄之桐若有所思,“那就等姚致远一起回去,听他安排的。” “姚致远一般在浦江上要待半个月以上才能上岸几日的。” “哦,那就待累了回去。” “喜欢坐船,送你去客船,给你最好的舱房。姚志远有这个权利的。” “他就是个小护卫,能让我们偷偷上这条货船就不错了。”这几句谎言都是临场发挥。 黄之桐知道姚致远如今被漕运老板委以重任,整个船队的护卫调度都交给了他。他们才能偷摸的上船不被任何人知道。 至于祝景澜,究竟怎么找到他们,跟船上其他人什么关系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我说他有他就有,我给他这个权利。没道理少夫人搭乘自家的船不能挑房间。”祝景澜不是显摆,他只是想要告诉黄之桐他在做什么。 黄之桐不想说话了,她做过详细的出行计划。 借着出门游玩的名义去固州,如果祝景澜继续纠缠她,会在今天早上到达祝家,见不到她就会回到浦城。 而在明天早上她才到达固州,可以避开他。 如果今天晚上他到达祝家,那她在船上多待一天,后天再上岸。 如果他根本就不知她离开浦城,那更好,她水路转陆路今儿就该到固州的。 昨晚传来清明的消息,祝景澜昨日下午一直在寻找他,傍晚便离开浦江前往固州方向。 今天午时老丁得了消息,祝景澜在祝家等他,似乎沿途寻找她。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找到船上了,而且这居然是他们家的船! 太令人意外,也太令人沮丧了,连“是不是你们家的船,我不感兴趣”这种话她都不想跟他说了。 黄之桐转过身,背对着他,面朝江面。 江面黑黑的,什么都瞧不清,远处不知道是不是个村庄,夜幕下隐隐有更浓墨的轮廓,其他的都被黑暗吞噬掉了。 祝景澜站在她身后,感受她的不快,似乎还有几分落寞。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逼她逼的太紧了。 他靠近她,轻轻叹道: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无法原谅我。 你就这么不告而别,匆匆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心慌。 我宁愿你是来固州找母亲和离,让我在祝家看到你平平安安的。也好过你忽然的没了踪迹,生怕你又被歹人劫了去。 得知你在自家的船上,悬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来。方才在岸边,看到你在船上好好的,觉得真是庆幸。” 第165章 不能要的婚姻 黄之桐听他说话,头皮直发麻,心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嘛。 见他靠近,有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 听到船尾有声响,祝景澜却误以为她是怕别人瞧见。 可是她这么一躲,恰好躲到了背光处,祝景澜显然又误会她的意思,跟着往前凑近,伸手要揽她。 黄之桐趁他抬手的功夫从他身边溜走,远远的站在他的上风头,用手捂住了鼻口。 祝景澜有些难堪,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为何她还是如此排斥他。 老杜说亲密的接触才能更快的增进感情,他增进的日思夜想了,她呢? 他不甘心,再一次靠近她,“之桐。” 黄之桐被逼无奈,只能开口:“你,一身的汗臭味,白日里打架抢劫了?” 祝景澜涨的脸火辣辣的热,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嫌弃汗臭,还是自己娘子。还是求而不得的娘子! 急赤白脸的给自己挽尊:“还不是寻你寻的,烈日里头骑马跑了大半日,能不出汗?” 黄之桐实在控制不住嘴角,活该!叫你寻我的! 脚步声刻意的响起,是谷雨,“大爷,膳食已经备好了,您里面用膳。” 祝景澜也不好拉着黄之桐陪他一起用食,带着自己一身汗臭味,去了船舱。 水手开始换人,黄之桐就回到舱房内。 这间舱房原本是船上留下来给姚致远休息的,他们上船前特意收拾了一下,给她和谷雨用。 里面倒还整洁,被褥都是新添的。 主仆二人洗漱完毕,坐在叠席上,谷雨小心翼翼的问:“少夫人,明日清晨还能上岸吗?” “怎么不能?按原计划吧。他还能绑了我们不成?”黄之桐很坚定,已经走到这里,不能放弃。 “那要不要告诉姚致远,让他帮我们一把?” “不用,他已经帮我们不少。”黄之桐果断拒绝。 “可是。” “谷雨,你们的感情,不要牵扯到姚致远的立场,毕竟他在祝家待过数年。 感情不要掺杂太多外界的东西,经不住考验的。”黄之桐忠告她。 谷雨点头,她真不敢保证,姚致远会为了她,去做对不住大爷的事儿。 “少夫人,奴婢斗胆劝你一句,大爷做的比别的男子都要好。您就不能回头吗?” “是吗?好在哪里?” “他顾着您的安危,为您消除隐患; 让费娘子专门给您煮饭,却不告诉您; 您发烧他守了您大半宿; 您睡着了他不让奴婢们吵醒您,平日里这些事情多呢!” 谷雨历数祝景澜平日里做的事儿。 “这不就是正常夫妻中丈夫该做的事情吗?也没比别的男子好啊?”黄之桐脱口而出。 谷雨立马接口:“您都说了是丈夫该做的事儿,他做到了呀!” 黄之桐羞红了脸:“死丫头,不是话赶话赶到这里的嘛。” 谷雨笑道:“他不仅做了,也的确比别的男子做的好。” 又苦口婆心劝她,“奴婢从小到大没少听过,成亲的女子们讲述,许多男人根本就不把女人当人看。 便是国公府里头还少嘛,像咱们院里的崔嬷嬷。” 崔嬷嬷当初嫁第一任丈夫时候,三年未孕,差点被婆母和丈夫打死,后来找个借口把她休了。 娘家哥哥又把她嫁给一个有三个孩子的鳏夫做后娘,婚后没多久就怀孕,本以为好日子到来,谁知被那家刚成人的儿子奸污了。 夫家污蔑她勾引刚成年的儿子,把她一顿毒打。孩子没保住,人也被发卖,被保叔翁路过买了回来。 谷雨拿催嬷嬷的经历比黄之桐固有不妥,但这世道女子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做主,这样的悲剧比比皆是,都称不上悲剧了。 特别是她接触到的底层女子,府里已经配人的奴婢们,常常当值时候伺候主子,下值了伺候丈夫,能得到别人照顾的少之又少。 便是国公府的主子爷,哪个能在意夫人的喜乐,哪个不是夫人小心翼翼看脸色的伺候着。 是以她觉得大爷这样能屈尊照顾女人实属罕见。 黄之桐无法告诉谷雨,她无法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婚姻: 男人把女人当成一件物品一样。 在外供男人炫耀,娶了谁谁家姑娘为妻,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 在内像下人一样使唤她,高兴了赏赐个恩情,不高兴了百般刁难。 而女人终日把自己的生活和喜乐全部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 她不要夫妻间充满算计,平常日子里充满算计,算着如何讨丈夫欢喜,算着如何母凭子贵,算着怎么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所以她只能告诉谷雨: “他此时的表现不过是因着我执意要和离,让他没面子而已,当真我回了头,就非如此。难道之前的事情我还要再经历一遍?” 谷雨果然无言以对。 二人理开被子,准备躺下了,门外响起敲门声。 黄之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半个时辰都没现身的祝景澜,她朝谷雨悄声道:“如果是祝景澜,就说我已经安歇。” 说完赶紧用被子把自己包好,佯装睡着。 谷雨下了叠席,汲着鞋去开门,从闪着的门缝里果然瞧见是大爷。 谷雨依着黄之桐的意思,隔着门缝用气声道:“大爷,少夫人已经安歇了。” 祝景澜仿佛没听见她这句话,用脚一顶便推开了门, “听闻这条船上就这间舱房最整洁,今儿我就在这里歇歇脚,您二位没意见吧。” 谷雨哪里是他的对手,根本就拦不住他,只能掩上舱门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过来。 黄之桐背身朝里,听祝景澜已经脱鞋上了叠席: “这位兄台已经睡下了?多有打扰,某就占用二位一点儿小地方,容身即可。” 谷雨结结巴巴:“大,大爷。” 那人在叠席上走来走去,还是选定自己身旁坐下, “就这儿吧,有铺被即可,天热也不用盖的了。 这位兄台怎的裹的如此严实,不怕捂出痱子?” 黄之通疑心这个祝景澜也被换了灵魂,不是从前高冷寡言的他,即便在她跟前话多,也不像现在这样不着调。 听他还在不着调的叨咕:“这位兄台,一直不做声,莫非已经熟睡?” 第166章 美人计 谷雨已经红透了脸,微弱的灯光下也明显看的出。 黄之桐还在忍耐着不理他,只要谷雨不走,他便不好真的待在这里。 但是,那被换了灵魂的祝景澜居然冒了一句:“咦。这位兄台你的脸怎的这样红?莫不是发热?去找姚先生拿些药服用吧。” 黄之桐忍无可忍,忽的坐了起来,“祝景澜,有完没完?” 祝景澜装作顺从的样子:“有,不打搅兄台休息。这就安歇。某就是怕黑,怕黑夜,多说两句。” 黄之桐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模仿的是她扮小窦时的腔调。 真是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啊! 知道是赶不走他了,看谷雨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于是生气冲谷雨道:“吵的睡不着了,谷雨你去拿些安神药来。” 谷雨不确定的看着黄之桐,黄之桐肯定的看向她:“去吧,不然这一夜有得难熬。” 谷雨出了舱房,祝景澜又恢复了正常的祝景澜:“怎么,这次又准备给夫君下安神药?” 黄之桐直视着他:“嗯,你体质好,不知这次是什么效果?” “能在你离开之前醒来就好。” 黄之桐掀开薄被,往叠席的尾部爬去,“我若在船上待他十天半个月,你得多少安神药啊,我还供不起的。” 祝景澜见她爬到小几前,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又原路爬回来。 “你待不了十天半个月,这种地方,太过狭小逼仄,晚上又不好出舱,待久了太闷。” 黄之桐赞同他的说法,空间狭小不说,外面本来可以透透气,但天气渐热,船上水手都是汉子,到了晚上的确不方便。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不需要太多药了。”黄之桐一本正经的。 祝景澜看她又坐好,好奇问道:“这两日沿河的风景看了,美吗?” “白日看绿洲,夜晚看星空,美不胜收。” “等浦江河道修好了,船就可以直接去下游了,下游的风光才叫一个美。到时候带你乘客船,比这里宽敞自由。” 黄之桐打断他的没话找话说,直接问他:“你难道就这样一直跟着我?” “不能吗?” 谷雨轻轻在舱门上叩两声,停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手里真的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茶壶,另两个茶碗。 黄之桐听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叩门声,知道今天她要为难了,便也不为难她:“大爷既然要在此处歇脚,你就在隔壁吧。” 谷雨红了脸,收拾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出了舱门。 祝景澜不知黄之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觉得她的刻意有些太随意,试探的靠近她:“之桐,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黄之桐也不躲避:“我敢打什么主意?你不是都清楚,走哪条路都甩不掉你。 打算明天一早就离船,你也猜到了。 此刻就是想法的让你喝了安神药,多睡一会儿,好偷摸的走。” 祝景澜气笑了:“到底是读了不少兵书,虚虚实实都用在我身上了。为何要偷摸溜走?我今日实在乏了,不用安神药也能酣然入睡。” 忽又来了兴致:“与其给我下药,不如用用美人计。” “可是没有美人啊。” 黄之桐头发上的束带,在被子里钻进钻出后,有些松散,祝景澜伸手这么一扯,绑成男人发束的青丝就这么散落开来。 “这不就是美人了?” 黄之桐轻笑着:“难不成祝大人在男人堆里混的太久,见到的美人少了,如今见到姿色平庸的也觉得是美人?” 祝景澜拨弄她的秀发:“你整日的扮成男人,都忘了自己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对于男人有很大的诱惑力。” 这下黄之桐躲开了,“祝大人说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祝景澜恍然: “原来如此,所以做小窦时,就用那香艳的话本子勾引我,好叫我对姿色平庸的小窦产生欲望,进而答应你和离的要求。” 黄之桐摇头: “祝大人想的太复杂了,那话本子就是我随手丢的。扮做小窦难道不是因为才华征服了你?” 祝景澜又逼近了些: “小窦固然有才华,那也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之桐,我还是对本来的你感兴趣。” 黄之桐又朝后躲: “是啊,你看,还是简单直接点好,不用太复杂。 祝大人还是喝了安神药入睡吧,省的我再打别的主意。” 祝景澜答应她: “我会喝的,你给的我都喝。你给的我都要。” 黄之桐已经退到墙角,避无可避。 隔壁是姚致远和盘离歇息的地方,这会儿是谷雨在里面,即便他们都在,即便全船的人都听到了,谁也无法阻止祝景澜。 即便明天他们能和离,今天他们还是正经的夫妻,祝景澜都是可以行使他的权利,这世界可没有婚内强奸一说。 想及此,黄之桐用手指对着嘴唇,虚了一口,用气声道:“他们都在隔壁,不隔音的。” 祝景澜当然知道船上的木板不隔音,所以他才想靠近她说话,生怕别人听了去。 她想哪儿去了?! 祝景澜笑的胸腔都在颤抖,心里却是一阵悸动,接着便扑通扑通的要跳出胸腔。 他抚上黄之桐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任凭她拿手轻轻拍打,示意隔壁有人。 小把小巧圆润,光滑细嫩。他舍不得松手,也舍不得用力往前拉拽,只能趴到她耳边说: “娘子想叉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沐浴过了,此刻没有汗臭味。” 黄之桐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人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异常酥痒,竟让她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祝景澜感受到了,他抬起头,望着橘黄灯光了下的脸,俏生生的晕满了绯红,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正微微张着呼气。 他禁不住上前轻轻啄了一口,这一口啄了娇嫩,啄了火热的气息,啄了自己浑身的沸腾。 他又啄了上去,这次他没有停下来,不停的摩挲着,只是轻的不能再轻,再也不能弄伤了她。 女子只敢轻轻挣扎,他知道她怕惊动了旁人,她怕再被咬破了。 他压抑着狂跳的心,冒火的喉咙,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莫乱动!” 女子真的不敢动了,他小心翼翼的触碰她,用舌尖品尝她的味道。 呼吸交缠,让他流连忘返,久久不舍离开。 到底女子推开了意乱情迷的,没有防备的他。 第167章 着了她的道 祝景澜还沉醉于女子唇齿间的香甜,女子已经抱着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他意犹未尽的轻笑,“老捂着作甚?” 女子还捂着被子,又羞又恼:“出去!” 祝景澜索性往褥子上一躺:“说了今儿要在这歇脚。” 黄之桐放下被子,咬牙切齿:“好,喝了安神药。” “黄之桐,你怎么老是毒害亲夫。”他想耍赖。 “你不是说,我给你的你都喝吗?”黄之桐不耍赖,某些人自己答应的。 “好,我喝。”祝景澜坐起身,一副义无反顾只身赴死的模样。 黄之桐当真端了一碗安神药给他,他当真就喝了下去。 黄之桐自己也倒了半碗喝了,还煞有其事的解释:“白日里百无聊赖睡多了,晚上喝了好睡觉。” “咦,这安神药味道不好,苦叽叽的,”说着又殷勤的倒了半碗之前的茶水给他,“去去口中苦味。” 祝景澜摆手不要:“我觉得还好,方才吃了甜蜜的。”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自己端着那半碗水漱口去了,祝景澜瞧着真切,她并没喝下去。 待黄之桐也上了叠席,祝景澜瞅了她殷红的嘴唇,“这回没破皮吧。” 黄之桐抬手欲打他,想起打他自己也没便宜讨,便改用手指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祝景澜吃痛:“之桐,你这女子好生狠辣!” 黄之桐也不理他,径自去窗边,把他方才关上的窗户又支了起来。 祝景澜提醒道:“你不怕被人瞧见?” 黄之桐示意他安静:“我喜欢听水流的声音。” 同他的喜好一样,祝景澜打趣道:“难不成也喜欢下雨沙沙的响声?” 黄之桐点头,不再说话。 窗外并非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还有水花拍打船身哗啦哗啦声。反倒让夜晚更加的静谧安详,让人听了心神宁静下来。 舱内的油灯已经燃尽,留下漆黑一片。 二人都没有起身要点灯的意思。 祝景澜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不觉莞尔。有他在,她居然能这么快入睡,心里肯定是安生的吧。 自己往她身边挪挪,又怕吵醒她,不敢太靠近。 闻到她身上香橼花的味道,有她在身边,真好! 他觉得睡意慢慢来袭,许是今日太乏了,许是昨个没睡,许是有她在身边特别安心。 他还有许多话还没说,算了,来日方长,她不提和离他也不必说。 天色阴沉,祝景澜被山峰唤醒的时候还以为是晨晓。 山峰告诉他已经是巳时。 他浑身酸软,还是困顿,不似正经的困顿。真的被下药了? 还是那间舱房,只是黄之桐的被褥已经整齐理好,物品也收拾干净,人也没了踪影。 “少夫人呢?” “天亮前货船经过白路码头,有个小市集,少夫人下船,说是逛逛给您买早点,叫小的们不要打扰您。 等小的见他们迟迟不归,才发现人早已离开。”山峰羞愧答道。 “离开了,去了哪里?”祝景澜发问,到底又离开了! “农庄里回消息说到了农庄。” “怎么此刻才来回禀?”听说她去了农庄,祝景澜也不着急,母亲那里他已经说好了。 “少夫人吩咐不要打扰您,小的以为大人······”山峰实在不好开口。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祝景澜面露愠色,又不好说自己着了黄之桐的道。“备马,去农庄。” 他终究中了她的美人计,她所有的不反抗都是假的,她喝水、漱口都是幌子,她的安神药真的是安神药! 哪里是有他在,她才安生的睡着了,分明是服了药好入睡,为了养足精神离开。 打开窗户听什么水流声,不过让他不要碰她;还让他的人看见他宿在那里,好对她没有防备。 他的娘子,这么费尽心思,又一次不告而别,到底该怎么哄啊?! 祝景澜在赶路时,精力不济,头疼困顿,虽咬牙坚持,依然不敢极力奔驰。 他怀疑他服了安神药之后,又被下了别的药。 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黄之桐还会有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果然到了祝家农庄,才知道黄之桐已经离开,一同走的不仅有母亲,还有她留下的那个丫鬟。 而母亲身边的人居然对于母亲去了何处不知情,只道少夫人带人护送母亲离去,只有陈嬷嬷和王管家跟了去。 祝景澜着人四处寻找,自己前往固州府衙。 半路收到消息,母亲同黄之桐午时就到了固州城。 她们到了府衙,因着府衙今日内有一起不小的民间纠纷,扯了半日皮,她们只好在公堂外等候。 祝景澜走进自家马车,盘离紧紧站在车边,那个戴着白纱维帽的年轻女子,不用辨认也知道是黄之桐。 维帽下看不清黄之桐的表情,见他走过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冯夫人坐在车里,陈嬷嬷在边上给打扇子。 陈嬷嬷见到祝景澜,表情很微妙,但也只是恭敬的叫了一声:“大爷。” 冯夫人很是吃惊:“澜儿,你怎么寻到此处?” 祝景澜压抑着无奈,不温不火的问道:“母亲大人,您来此处所为何事?” 冯夫人有些局促,周围还有不少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祝景澜又道:“天热酷暑,母亲去自家的酒肆凉快凉快,待会儿儿子送母亲回家。” 冯夫人讪讪道:“哪里就热了?” 祝景澜凑到冯夫人面前:“母亲,正值晌午,怎能不热?” 身边黄之桐明显按捺不住:“大人不必如此,母亲已经答应我了。” 祝景澜转向她,语气不善:“答应你何事?” 已经到了这里,黄之桐无需再遮遮掩掩的: “答应我和离。和离书母亲已经按下指印,只待进了府衙,回了话,盖上官印即可。大人来更好,都不用跟官爷多做解释。” “黄之桐,你就那么执意要和离?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祝景澜觉得痛心。 “大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桩桩件件都对的起和离二字。”黄之桐冷漠着。 这还是昨晚那个他面前娇羞的女子么?便是用了美人计,也装不出来呼吸灼热,满脸绯红。 祝景澜不敢相信:“你当真想清楚了?” 第168章 纠缠 黄之桐不想同他再纠缠:“不是早已说定的事儿嘛。” 似乎不想同他多说,往前走几步,伸头去看衙门内情况。 冯夫人试图劝解自己儿子:“澜儿,依了她吧。也是我们对不住她。” “母亲!”祝景澜不知黄之桐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反驳母亲。 黄之桐听到他唤母亲,又走了回来,站在马车一侧,“谢母亲体谅!” 祝景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女人都是如此善变的吗? 只是一个没有自己主张的善变,一个太有自己主张的善变。 冯夫人怕他们在外人面前闹僵起来,下了马车。 没一会儿,谷雨从前头打探情况回来,告知黄之桐:“快了,前头那个已经结案。” 黄之桐伸手欲扶冯夫人,却见她悠悠的朝自己身上倒来,“母亲!” 祝景澜上前掀开母亲维帽:“母亲怕是中暑了!” 黄之桐惊慌,冯夫人的身体本就不好,那年中暑也是五月,她喊道:“盘师兄!” 祝景澜却一把抱住冯夫人,“此处人多,先送母亲去附近酒肆。” 说着把母亲抱往马车。 黄之桐赶紧跟着爬上马车,把冯夫人放好,拿下维帽,解开领口扣子,用维帽给冯夫人扇风散热。 还提醒祝景澜:“叫盘师兄过来吧,救人要紧。” 祝景澜怕她再给母亲整受凉了,拿下她手中维帽,“回去再说,你只需让母亲安稳躺着就好。” 黄之桐住了手,到底人家才是亲生的,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只是担忧的看着冯夫人,今日为了她,冯夫人才跑到城里,又在公堂外等了那么久。 马车走了老大一会儿,还没有停的意思,黄之桐不禁问道:“怎地还没到?” 祝景澜没出声,只顾给母亲盖上车厢里的薄毯。 黄之桐不好一直催,就是看着冯夫人的脸色似乎如同平常一般,但她不是医生也判断不出个什么来。 又走了一会儿,黄之桐觉察不对劲,不是说酒肆就在衙门附近的吗,怎么这么远,车里有晕倒的人,怎么不停车还一直赶路? 她忍不住了:“还没到?” 祝景澜却不紧不慢道:“马上就到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冯夫人幽幽醒来。 “母亲!”祝景澜和黄之桐同时唤了一声。 “好好的,怎么就睡着了?”冯夫人喃喃自语。 “母亲大人睡着了,儿子便让母亲回马车上睡了,咱们往回赶。”祝景澜温言道。 冯夫人坐起身,甚至轻微的伸了个懒腰,撩开车帘,“吆,都已经出城了!” 黄之桐惊觉,是啊,那么长的时间可不就出城了。 她暗自着急,当下还是冯夫人的身体要紧:“母亲你身子如何了?” “挺好的,将养这一两年身子好多了。”冯夫人和善的道。 黄之桐听她答非所问,已然明了,“母亲身体若无大碍,不如我们回头。” 冯夫人这回反应倒快:“就是此刻稍微有些头晕、恶心,回去躺两日该能好了。” “停车!”黄之桐面色冷了下来,声音也冷了。 “停车。”祝景澜吩咐。 对冯夫人道:“母亲身体不适,叫人送您先行回去。我同之桐有话说。” 郊外的田野里,麦田一片蜡染的绿色,风吹过,掀起一阵阵麦浪。 树底下马儿慢悠悠的嚼着青草。 黄之桐嘴里也啃着一根狗尾草,不然,她想骂人。 冯夫人在见到祝景澜之前,答应好好的。可是见到她儿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身体也羸弱不堪,说晕就晕!演的还挺像,比起他们,自己真是弱爆了。 到底人家是亲生的,自己白搭了一个早上,又是哭泣又是装可怜的。 黄之桐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豁出去,到底该撒泼,还是直接去公堂? 祝景澜被她边啃草边思索的样子弄的没了脾气,“你又在想何花招?为了和离真是处心积虑啊。” 黄之桐承认:“也是没有办法,倘若你肯配合,本不至于如此。” “那还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说了多少遍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后来,我是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可我已经不想和你过日子了。” “是,你不想了。你压根就没想过,没有从前你也会想着法儿和离的。嫁给谁你都会想着法儿和离的。 你出嫁就是为了离开黄家,你压根就没想过安生在后宅过日子。”祝景澜终于知道她真实意图。 黄之桐吐出一截草颈: “你说的对!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从前! 我嫁给你就是为了离开黄家! 我就是不喜后宅无聊苦闷的日子! 我耗在祝家就是为了能有自己立足之本!” “可是昨夜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动了心的,我不信你会假装的这么好!”祝景澜心里有丝丝的酸楚,期盼她迟疑,期盼她再次被说中。 可是黄之桐满不在乎道:“体力悬殊,我反抗不了。也是为了诳你喝下安神药。” “你何至于此!”祝景澜真的痛心。 黄之桐扯下草跟儿,无不讽刺道, “你不也在提防我吗?尽管我提醒你,想的简单点,不要太复杂。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谷雨送进来就是安神药,可你不信。” “我防着你是怕你再次离开,过来和离。你呢?” 黄之桐又生气又委屈,开始数落: “那又怎样,还不是没离成!我辗转几天,避开你,好容易求得母亲心软答应,最后还不是被你搅合了! 明明喜欢别人,却不负责任的答应娶了我,娶了我却不许我和离,难道我要孤苦老死你们家中? 你们是亲生的母子,答应好好的,临时却装病。欺负我没有亲娘吗? 如果我娘在天上看到今日我这样,她会不会心疼?” 黄之桐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在黄家人人都能欺负我,我不敢反抗,反抗了怕他们欺负的更甚,就是因为我没有父母在身旁。 我以为嫁人了能逃离被欺负的命运,没想到还是逃不掉。我也幻想过遇到个好人就安生过日子,可是我没遇上啊! 你口口声声都是你的从前,你有没想过我的从前? 从前我也幻想过的,若是有幸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待我的人,此生平平淡淡,我也是愿意跟他相濡以沫的。 可你不是!你断了我所有念想! 你还不放过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更狠毒! 婆母看着良善,还不是向着自己亲生儿子!你们都欺负我孤身一人。 娘~~~ ~~~” 第169章 如你所愿 祝景澜见到她扮小窦的乐观坚韧,看到她做黄之桐时的娴静和活泼。 却从未见她如此伤心的哭过,这一哭,他就疼了心,慌了神。 忙揽住她:“我不好,我愚笨,未曾想过你的从前! 我今日不是欺负你!是想叫你离开公堂外,能跟你好生说话。 母亲亦非装病,她不知情,是我点了她的穴道,让她睡了一会儿而已。” 黄之桐一听,哭的更甚,又捶又打着不让他碰她: “你厉害,你能耐,我惹不起你,还躲不掉你!我怎么就那么倒霉! 娘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遇到这样的人,挣不脱,逃不掉! 娘,带我去吧,我想你了! 我活的太难了!” 祝景澜束手无措,只能暂时答应她: “既然你觉得我让你如此难受。你若和离,那便和离。” 黄之桐停止了数落,抽抽搭搭的问:“当真?” 转而又泪如雨下,“你出尔反尔,说话根本就算不得数。我只有被你耍的份儿。 娘~~~” “你莫要再哭了,我说话算数。”祝景澜郑重其事道。 “好,是男人你就说话算数,此刻就去衙门。”黄之桐转身就往城里的方向走,谷雨和盘离在大路上等她呢。 祝景澜一把拉住她:“你可想好了,和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黄之桐不做他想,抹着眼泪道:“哪怕日子再艰难,也不必再受人欺辱了。” 祝景澜有些无奈:“你口口声声说你被人欺负了,你可曾想过,别人为何欺你? 因为你不懂得审时度势,只管一意孤行。 刚被太子的侧妃赏赐,你若执意在此时和离,惊动了官府,韩国公府能不知晓? 国公府当真能让你自立门户,孤身在外? 对你再好也就是让你回到黄家,重新找人待嫁。 依你和离的身份和年龄,嫁不了初婚男子,只能是那些死了夫人的鳏夫。 国公爷看在驰勇将军和他姨娘的份上,舍了老脸保你,能嫁个年纪不太大,眼前孩子不太多的。 若由着老夫人,不定嫁个什么人,京里头超过四十没了正室的四品以上大员好几个呢。 再不然妾也行,老王爷的侧妃也行! 这叫欺负你?!这是你咎由自取!” 黄之桐一直知道真要回到国公府,她会面临再嫁的命运,可若她坚持不回去,她们也不能奈她何,只是自己过得辛苦些吧。 如今她已经不怕辛苦。执拗道:“我不会回去的。” 祝景澜深深地叹气: “就算如你自己想象的那样,你与国公府断了往来,你不愿被别人欺负,你能自立门户。 只怕到时候国公爷保不住你,驰勇将军保不住你。 国公爷怕也是保不住驰勇将军的。” 黄之桐以为祝景澜不过危言耸听,吓唬她而已,面上也没表现出来,还是抹眼泪。 这一招,冯夫人那里试了有效,祝景澜这里还得加把劲。 祝景澜看她梨花带雨,不再言语,只当这句话她听进去了,继续道: “你既已知晓兰侧妃与你并不亲厚,你远在荣西,她大可不必赏赐与你。 她赏的是祝家,或者说是太子赏赐的祝家。 京城传来消息,太子的良娣没了,兰侧妃动的手脚。 良娣的哥哥在京城护卫军中任守尉,与太子之间定会生出龃龉隔阂。 兰侧妃的姑父在福建任上多年,最近刚调入京中,她的表姐郑家女嫁给洪祭酒长子,听说太子常常宣祭酒去东宫讨论学问。 所以我猜,这就是她为何赏赐你的原因。 兰侧妃的赏赐刚下来,你却执意要和离,太子怎么想? 你不懂我可以告诉你,太子会觉得你不识好歹,不识抬举,会觉得你故意坏了他的好事。 祝家虽然没落了,但将军父子还在。 如今西陵王来到荣西,太子虽不看中我,却不愿看到我成为西陵王的人。 太子的事情被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破坏了,他会让你好过? 全国各地都有太子的人手,弄死你一个自立门户的女子易如反掌。 国公爷能时时看着你? 你自己死了你不怕,驰勇将军呢? 太子随便找个理由就可要了他的性命。你就不在乎? 将军府那么多条人命,到时候不仅是你,谷雨,清明,老张,刘其间等都逃不过一死。” 黄之桐没想到黄芝兰如今这么得太子看中,又扯了一根狗尾巴草,不敢看祝景澜,用扯草叶掩饰自己,嘟囔道: “你说的不假,但是倘若祝家没了我这个被拉拢的中间人,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祝景澜吸了一口气:“你若这样想,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祝家已经这样了,根本不必惧怕他,也不稀罕他拉拢。 荣西这一块,虽贫瘠但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倒也逍遥快活。” 顿了一下轻哼一声,“至于你,祝家没有能力也没必要全力去护一个已经和离的人。” 黄之桐丢下狗尾巴草,抬腿就走:“那就任命!去府衙!” 祝景澜挡住他:“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油盐不进是吧!” 黄之桐倔强的看着怒气值逐渐上升的祝景澜,泪水再次充满眼眶: “生,我不能选择。死,我总能自己选吧!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祝景澜眼里尽是痛楚,压抑着情绪,“你跟我在一起,比死还难受?” “本就不睦的婚姻,再加上保命的恩情,你要我如何自处?当真要生不如死!” 黄之桐的眼泪如碎了的串珠一般滑落。 这一次她是真的掉眼泪,这一次赌上的是性命。 祝景澜愣怔怔的端详着眼前的女子,额头碎发已经被风吹乱,眼睛哭红,鼻头哭红,嘴巴哭肿,却依然透露着倔强的坚毅。 他,真的抓不住她。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好,如你所愿。” 放下手,祝景澜沉思了一瞬,缓缓说道: “你的赏赐从固州府衙经过,府衙里怕是有太子的人,一时间我也没把握能他们会如何。 不若我们去浦城府衙,那边我之前都打点过,一时不会走漏风声。” 黄之桐不解,这又是什么操作? “你又想耍赖!” 第170章 你要的,我都给你! 祝景澜看着她,认真道: “我说过,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要的,我都给你! 你要和离,便和离! 既然和离成为你的执念,那我成全你。 但此时和离,不必大张旗鼓的公开,我暂且护着你的周全。待风波过去,你我各自嫁娶,互不干涉。 也算是报答这些年你对祝家的付出。 你不信我,可以去赵西屏那里,这样可以不用担心我作假,他也不会声张。 最多两个月,避开这个风头,你的性命应该无忧。” 祝景澜背地里在做什么,黄之桐不清楚,但隐约知道他一定不会是简单的工地指挥。 黄之桐看着祝景澜的眼睛,找不出撒谎的痕迹,只是她还不能完全相信他, “明日到浦城你不会反悔吧?此刻要回去接上母亲吗?” “我的军籍在浦城,如赵西屏那里就不必母亲出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句话倒提醒黄之桐,她就是吃亏在太守规矩上, “你这么说,我又不敢信你。要不你即刻写一份契书,明儿我就给赵西屏。” 祝景澜无奈:“也没有纸笔啊。” “有,盘离身上随身带着笔墨。正好让他做个见证人。”黄之桐朝不远处招手,候在那里的盘离和谷雨疾步走了过来。 写完契书,黄之桐又掏出印泥:“不用印章,就按指印吧。” 祝景澜忍了,老实按下指印。 黄之桐麻利的收起契书,递给盘离:“帮我收好了。” 又从谷雨身上掏出两份和离书,“从前的和离书不算数,就重新签一份,你老实写,我认得你的字了。按上手印。” 祝景澜怎么觉得自己替她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早有预谋了?” “不算预谋,随时准备。” “怎么上面都有母亲的指印?” “还有两份,都是母亲给我准备的。”边上谷雨和盘离憋笑憋的很辛苦。 祝景澜又呼出一口浊气,和离,她是势在必得,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 他不与她计较,签上自己名字,按上手印。 她想要,他便成全她。 “有一事不明,讨教讨教,没有我签字画押的和离书,你带着母亲去府衙要和离,准备怎么做?” 黄之桐看在他顺当签字画押的份上,还是告诉他, “有啊,你上次盖章的那个,你的签名模仿了我的字体,但我习的前朝洪奕廷的字体,这个字体祝大人也练过。 给这本书批注的时候就用到了,书册此刻还不能还给你。 印章虽不能用了,但那和离书上,因着我不知祝大人几时有空签名,就没写日期。 于是我就把日期写到印章还作数的时候。” “你也不是那么愚笨嘛。”祝景澜笑的无奈, “倘若把这些心思多用点在当今朝堂纷争上,也不会执拗要和离,辛苦跑几日。” 黄之桐听不出他是夸赞还是嘲弄,她拿到想要的,该回浦城去了。“你就当我蠢吧,咱们即刻回浦城。” “怎的这么没良心?从早上开始找你,到此刻滴水未进。陪我回农庄吃些饭食再赶路。”祝景澜面上不太热情,心里却惦记她不知吃了没有。 黄之桐却不想:“怕告别,还是悄无声息的走最好。你回去怎么解释都行,我在了你反而难做。” 祝景澜再也不强求,径自打马离去。 望着祝景澜远去的背影,盘离感慨:“黄之桐,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你会后悔的。” 黄之桐苦笑:“好男人多了,我也未必有那好运气。走吧。” 回到农庄的祝景澜,狼吞虎咽吃了今日唯一的一顿饭食,旁边冯夫人见黄之桐没有跟回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默默掉眼泪。 祝景澜也不安慰,只问母亲:“昨日我同母亲说的好好地,她又如何诳的你答应去和离?” 冯夫人擦了擦眼泪:“都怪娘当初给你做主的这门亲事,害了你也害了她。你既不喜她,就放过她。” 祝景澜真是服了母亲:“她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冯夫人一一道来: “她就说你不喜欢她,去了浦城也从未去看过她,让她在赵府丢尽颜面。哭的很伤心,娘从未见她如此伤心难堪过。” 祝景澜又长见识,原来早上她已经哭过一场了,同一招数午时又用在他这里! 到底是真伤心,还是假哭泣? “她哭你就心软了?” 冯夫人责怪的看向他:“我拿她当女儿的,怎么不心疼,你怎么待人家的,我又不是不晓得。” 祝景澜:“······” 全天下都知道他对不起她! 冯夫人还在唠叨:“年初的时候你为了要带她去浦城,连你父亲都算计。” “我如何算计父亲了?” “不是你激你父亲让之桐跪祠堂的,好让你在祠堂里跟她示好?然后求的父亲答应送她去赵家?” 祝景澜不说话。 “那时候眼看着和好了,结果到了浦城就变卦。 因为那费家的表妹?你把她藏在外面的宅子了?”冯夫人提起这茬有些愤怒。 “也是之桐说的?” “费家的儿女,你父亲要接回来我都没松口,你说费家十娘对祝家有恩,你银钱上报答即可。怎么还能把她偷偷收房了?” 祝景澜哭笑不得,这个黄之桐,怎么把内宅女人招数都用上了,如此这般在国公府真能任人欺负? 他忙向母亲解释:“母亲莫要听她胡说,我不过把费家娘子暂时安置在租来的宅子里,让她有个落脚之处。哪有收房一说。” “那跟收房有什么区别?你不去看她,倒是把别的女子弄在身边,你让她心里能痛快?”冯夫人指责道。 “你忘了你父亲的胡姨娘,仗着她娘以前奶过你父亲几回,又同你祖母交好,在院里嚣张跋扈。之桐进门常听人提起,想是怕了的。” 祝景澜不想分辩,也懒得分辩。 冯夫人却是不依不饶:“我烧了一份和离书,你又在一份上面签字盖好戳,她还能不和离?你还回来骗我说你不想和离!” 祝景澜这下得为自己分辩:“那份和离书是我逗她玩的,不作数。不然她为何叫你又盖了几份?” “她说寄给她父亲和祖父看的。” 祝景澜不说话了,母亲的性子一贯如此,遇火则爆,遇水则柔,说白了就是好哄好骗。 黄之桐是吃透了这一点。 但是他呢,何尝不是被她吃透了。 第171章 廖家的喜事 冯夫人还在那里恨铁不成钢,“之桐在咱们祝家辛苦那么多年,等了你那么多年,这样的女子你上哪里再找? 如今你说要同人家好好的,人家不愿意了。走了!执意留下聘礼,一个铜子儿都没带走。 多决绝,多伤心!” 祝景澜站了起身,“没有和离,她只是先行一步回浦城,会回来的。” “啊?” “儿子说她会回来,就会回来。她的聘礼一分都不要动,还是她的。” “可是她连留下的丫头都带走了。” “那她的屋里也时时清扫洁净。” 浦城的府衙里,赵同知屏退了所有人。 祝景澜当着黄之桐的面把情况说给赵西屏听。 赵西屏再三确认:“五表妹你可是真下定决心了?” “五表妹,再后悔可就难了?” “五表妹,我做哥哥的还是劝劝你,祝贤弟是难得的良配。” 黄之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熟人相劝。还是硬着头皮道:“赵大哥,之桐既然喊你一声哥哥,您就成全我吧。” 赵西屏摇头惋惜:“可惜了。” 还是给和离书上盖上府衙的媒氏印章,还给他们,郑重叮嘱黄之桐:“祝贤弟说的没错,此时不宜宣扬,什么都没有保命重要。” 黄之桐这回听了劝,“谢赵大哥,之桐知道了,保命要紧!” 出了府衙的门,黄之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此生的第二座大山终于挪开了。 出了国公府,离了夫家。算算日子,她等这一天等了七年! 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怎么说服驰勇将军。 既然木已成舟,攻克原身的父亲,比前两个难题应该简单些。 徐徐图之吧。 此刻的天都是蓝的,云都是白的,初夏的风都是凉爽的。浦城从来没有那么热闹过!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 “签了和离书,咱们再也不是夫妻了。以前的事儿就翻篇了。”祝景澜走近她,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她说。 “没关系,祝大人,咱们工地同僚的情分还在。你还是我商客呢。对了,那和离的银子你执意要出,就谢谢你了。”黄之桐一身轻松。 “聘礼你不带走,补偿你也不要,没道理和离的银钱还要你付。”祝景澜道, “从前的事儿翻篇了,咱们同僚的情分还在。要不去你宅院替你庆祝一番?” “美的你。我要回去睡觉!明早去窑场,干活,赚银钱! 祝大人,感谢成全!”黄之桐果断拒绝,转身走了。 “干活,赚银钱?现成的银子不要,非要自己去赚!”祝景澜琢磨,真不是一般女子啊。 瞧着这次真正的和离了,倒没有之前拿到和离书时那么兴奋。成熟了吧。 京城,五月。 韩国公的身体每况愈下,向皇上提出辞去光禄大夫一职,回家静养身体。尽管皇上和朝臣们一再挽留和劝说,但韩国公去意已决。 国公府子孙辈中如今在任上的都没有大的建树,职务最高的依然是大爷,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司郎中。 国公府的光环都是国公爷带来的,如今国公爷辞官回家,国公府在朝廷的地位便不能如从前了。 为此国公府的人都暗戳戳的觉得惋惜,但国公爷的身体真的支撑不了。 东宫里的兰侧妃,心焦如焚,哪怕祖父再不为太子出力,但只要她是国公府的姑娘,祖父总是她身后的靠山,别人总会忌惮些。 如今祖父辞官养老,她的一个靠山就倒塌了,其他亲戚总不是直系,父亲,空有世子名头,官至司郎中还是太子提拔的,说起来也是心虚。 与国公府的落寞相比,左政通的府上是一片喜气洋洋,还有八天,他们的小公子廖文叙便是成婚的正日子。 如今新娘已经快到京城。 虽是家族联姻,但廖文叙听姐姐们说了,新娘子是个温柔贤惠又娇美的人。他的心里也暗戳戳的期盼着。 廖家的喜事准备的热闹,府前整条巷子每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采买的,有送货上门的,有提前送礼的,有远方的亲戚已经上京了的。 廖家喜事的喜悦也感染许多人,比如四殿下,比如五殿下,比如同他们交好的人家。 他们送去的祝福太喧闹,喧闹到吵了东宫的太子。 太子愤尔摔了一套官窑御制的茶具: “太子妃病了,宫里都不敢吵着她。他们居然吵吵闹闹的办喜事! 让他们办!” 兰侧妃温温柔柔的劝解: “殿下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过小人得志罢了,联姻又能怎样?一群乌合之众。” 太子依然气不顺:“那可不是普通的联姻,也不是乌合之众。彭纹陆家的姻亲就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兰侧妃想到自己的娘家,心下不快,善解人意道: “殿下,肖良娣已经病逝多日,如今良娣还空着一位,听说陆家姑娘的美貌才情都是人中翘楚呢。” 太子殿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又怎样?曾经的太后娘娘有旨意,皇家永不与陆家结亲。” 这是因为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太子殿下也不清楚。 不与皇家结亲,那就与皇家亲戚结亲,太子生气的不就是为着陆家与四殿下的岳家汪家有亲嘛。 于是兰侧妃信口慢道:“可惜太子妃娘家也没有适龄的人选。” “休要再提了。”太子阻止道。 太子妃的娘家对于太子没有任何助力,不仅如此还早早的远远的避了出去。 防止外戚势力太大,父皇也是把母后的娘家早早打发了。 如今这太子妃的娘家不用他出手自己先跑了,可你也要等女儿坐上皇后再走啊? 兰侧妃生怕太子再生气了,惶恐娇弱的赔不是: “殿下,是妾身失言,妾身该死。便是太子妃娘家有适龄的人,也不屑于与陆家接亲的。 是妾身没见识,信口雌黄,太子妃娘家怎能是汪家,董家可比的。” 董家是六殿下,如今的西陵王的岳家。 西陵王如今已经远赴荣西,躲开皇子们之间的纷争。 太子一把抓住兰侧妃的手:“兰儿方才的话是何意?” 兰侧妃依旧温温柔柔的:“殿下,妾身说只有汪家、董家才会巴巴的跑去跟陆家结亲。” 第172章 喜事下的意外 太子哈哈大笑:“兰儿果然聪明,本王怎么没想到董家。” 董家跟陆家本有旧亲,若不是董二,或许还能接亲。 兰侧妃狐疑着:“殿下,妾身什么都没说啊。” 太子看着兰侧妃扑闪扑闪的秀目,拧着她的脸颊,得意道: “你没说,比说了还管用。你先回锦庭殿,本王这就安排!” 走出太子主殿的兰侧妃,收起单纯无辜的表情,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微笑。 离成婚还有两天,本该前一天抵达京城的新娘送嫁队伍,并没有按时到达。 廖家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许是路上耽搁了一两日,他们也不好催,只能等待。 离成婚还有一天,新娘送嫁队伍依旧没有抵达京城,廖家只是让迎接的人往前走一走,打探一下消息。 成婚的前一天夜里,打探的人才回消息,说送嫁队伍已经抵达京城,暂歇于临时住处。 成婚的当天,廖家一切照旧,宾客满棚,热闹非凡。 送嫁的陆家队伍显得稍许凌乱,好似强打着精神头,新娘子走路都打着颤。 廖家府内锣鼓喧天,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那些个平日里喜欢瞧热闹的人都收到一个荷包,荷包里写着一句话: 新娘已被调包。 便是作为新郎官的廖文叙也收到一个荷包,里面写的是:廖文叙,同喜! 廖家人这才慌了神,到了新房,果见新娘坐立不安,掀开盖头方知不是真正的新娘! 经过一番询问,陆家送进来与廖文叙拜堂的是新娘的陪嫁丫头,而真正的陆家五姑娘,两日前失踪了! 陆家为了名声只有出此下策,想用此法暂时搪塞过去,一年后或和离或休妻或亡妻,随廖家怎么都行。 廖家人还在屋内商量怎么办,酒席上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陆家的五姑娘与董家的次子私奔了! 董家是鸿胪寺卿的董家,也是西陵王的岳家。 陆家五姑娘若奔了这家也说的过去。 然, 董家的次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摔坏了脑子。 董二公子十二岁的时候在跑马场练骑射,他大哥的马不知怎的受了惊,疯狂跑窜,他在危急关头救下了大哥,自己摔伤了头部。 从此只长个头不长智慧,但骑术依然好。 好的在京城没几个人能比的过他。而且性格也好,不吵不闹。 所以在家中颇受疼爱,大公子走哪儿都带着他,便是西陵王在京的时候也常带他出去。 这么一个只有十几岁孩子智慧的人,能想起来带陆家姑娘私奔?众人是不信的。 人群中有人透露:“也不是不可能,董家与陆家是旧识,那孩子小时候是见过陆家姑娘的,或许记在心里了。 如今他已经二十出头,十二岁时候摔的脑袋,哪怕就长一两年智慧,相当于十四岁的孩子,十四岁知道情事也不意外啊。” 就有人附和:“这么说就差不多了,那孩子长的也不赖。” 反对的人不屑一顾:“长的再好,也是十几岁的孩子,永远十几岁,陆家五姑娘又不傻。跟她走,那不是一辈子做娘。” “也许陆家姑娘不愿意,是他强行带走的呢!” “不愿意她怎么不呼救啊,陆嫁送亲队伍那么多人,总能拦下。” “听说董二公子骑术尤其好,拦腰抱上马,谁拦得住啊?” 大家七嘴八舌,说的已经不中听了。 廖家人赶紧出来给大伙赔不是,散了酒席,送大家伙出门。 等他们寻到陆家送亲的人,逼问之下才坦白,原来那天董二公子确实寻到了送亲队伍下榻的驿馆,嚷着要见陆五姑娘。 被他们赶走了。 晚上他就偷溜进驿馆绑走了陆五姑娘,还打伤他们的人,驾马逃跑,他们没有追上。 原本顾着名声,想偷偷找董家要人,如今事情被捅了出来,廖、陆两家便也顾不得脸面,索性上门要人。 董家自然不会承认他们劫持了陆姑娘,但是他们也拒不交出董二公子。 因为董二公子确实不见了。 一时间京城内谣言四起,传的都是陆家五姑娘同董家二公子私奔了。 陆家羞愤,日日在董府门口闹事。 直到三日后,有人在京城护城河里发现董二公子的尸体,身上还有陆五姑娘的小衣。 陆家五姑娘依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陆家人连夜从京城走了。 连夜出京的还有廖文叙,好好的一场婚事,结果弄的他此生再也无颜在京城立足。 怪不得杜主事说,“去哪儿都好过待在京城。” 等这场风波传到浦城,祝景澜气愤道:“欺人太甚,六殿下都躲到荣西了,他们还不容他!” 山岳低头不语,祝景澜又问:“现在还有几方人马在寻陆姑娘?” 山岳答道:“四殿下,汪家,陆家,董家都在找,不过董家给他们看的死死的。” “那姑娘凶多吉少,怕是找不到了。董家的人被看死了,李征的人呢,有没从董二生前行踪查起?” “刚开始查,对方做的不露痕迹。” “凡走过必有痕迹,总能查出来。”祝景澜希望着。 “西陵王让您做好准备,可能要去西营或者凡州,动乱不能再拖下去。”山岳禀报。 “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从和离后,黄之桐看他的眼神平和了许多,不似以前那么冷漠。 但是她说的同僚情分却没有,非公事不接触,连华成也不敢同她搭话了。 有时候想找她说说话,总是以各种理由避开,丫鬟又跟的紧。 她带的徒弟渐渐上手,来工地也越来越少,有时一连几天都见不到她。 想起她时,心上那根朝颜花的蔓藤越发缠的紧了。 今日,无论如何要见到她。 打听她在宅子里,祝景澜就这么直接进了她的后院。 她正带着丫鬟们在厅堂里做衣裳,人手一件,像是铺子里的成衣。 门窗皆打开,她正抬头看是谁,见到他进来,怕是知道避不开,便也没有回避。 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蹲一礼:“祝大人。” 祝景澜扫了一眼屋里丫鬟,肃声道:“叫她们出去吧,有事同你交代。” 第173章 道别 黄之桐看向谷雨,点了点头。 谷雨带着丫鬟端着箩筐鱼贯而出。 黄之桐礼貌又客气,“祝大人请坐,祝大人您请喝茶。” 祝景澜端起茶盏,看向厅堂,室内比之以前,淡雅清爽,添了不少女子喜欢的摆件、装饰品。 香几上放的是一个大口径的青花瓷,插着五六枝粉红的荷花,别致清雅。 再看向她,一身简单的家常罗裙,浅浅的粉色绸布,半新的,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就这么随便的别在脑后,鬓角的碎发也随意的松散着。 一副普通人家女眷的打扮,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黄之桐见他只顾打量着屋子,打量自己,只好自己先开口:“祝大人打发了我的丫鬟,到底有何重要的事情,快点说吧。” 自己便又坐在刚才坐的位置上,开始手中的缝制。 “你就这么一刻不停的赚银钱吗?”祝景澜看不下去了。 “夏季的衣裳,没想到快要断货了,得赶出来。”黄之桐头也不抬。 “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连嚼用都自己赚。 “不是蛮好的。”她还挺乐意。 祝景澜慢慢品着茶,从入口的清涩,变成留在齿间的清香,像极了他对她的感情。 黄之桐又问:“祝大人到底何事儿啊?不会就为了到我这里吃盏茶。” “嗯,”祝景澜轻轻嗯了一声。 坐在她身边,品上一壶茶,看她在自己眼里,如此岁月静好的生活,当真难得! “祝大人!”可惜那不懂风情的女子又在催了。 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盏茶,祝景澜把京城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黄之桐惊的停住手中针线: “那廖文叙呢?来浦城了?那个拜堂的丫鬟呢,给陆家带走了没?还能活吗?” 祝景澜斜睨她一眼:“你能否问重点?我既然告诉了你,就不怕你知道。” 黄之桐嘟了嘴:“哦,” 重新问了起来,“这件事儿到底冲的谁?董家得罪人了?还是廖家、陆家得罪人了?” 后又加了一句:“或许也没那么复杂,董二公子若当真喜欢陆家姑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祝景澜提醒她:“董二到底喜不喜欢陆家姑娘还不清楚。 但是新娘送嫁队伍在哪里落脚,新娘又宿在哪间屋子,董二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谁给他提供的详情,撺掇他这么做的? 既然已经把人劫走,为何又死在京城的护城河里。身上新娘的小衣哪里来的? 他死了,那与他一起的陆姑娘呢?” “所以呢?”黄之桐听他的立场已经认定董二是无辜被陷害的。 “所以,要好好的查查到底是谁带董二去驿馆的,谁劫走了陆姑娘,一切就水落石出了。”祝景澜还在分析着。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知道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我的宅子,主框架已经建好,马上进入后期建筑。门窗家具也找木工做了,劳烦小窦大人勤帮在下盯着点。 另外还需要添些家居用品,摆设,小物件什么的。小窦大人不管在是在自己店里还在别处,帮在下添置了。银子我先付给你,工钱也另算。” 说着去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放在茶几上。 黄之桐要气笑了:“祝大人,我是你家管事儿的?” 祝景澜用指头点着银票强调:“说了工钱另算,管事儿可没这么多工钱。” “你是自己没有铺子吗?还是我一定要赚你这工钱?” “交给你我放心,再说这买卖可比你一针针缝制成衣要赚钱,咱们相得益彰。 我的银子也不多,还借了老杜的,省着点花。” “怎么就相得益彰了?” “工钱一千两,剩下你看着添置,多了算你的,不够找老杜拿。”祝景澜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 “没空。” “两千两!” 黄之桐不想同他牵扯, “祝大人,我一针一针赚的是理直气壮的银钱,你这个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儿,咱们说好的。” “之桐,”祝景澜打断她,不似方才那样调侃, “你不是问再然后吗,再然后西陵王就要插手董家的事儿,不能叫这件事情连累了自己。 那么他眼前的事情也要赶紧解决,不能再这么拖着。 荣西一带动乱一直没有彻底平息,当地有人根本就是敷衍他,还有人恶意绊住他手脚。 西陵王的意思从这一带调遣一些援兵过去。浦城守备军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黄之桐思索他的话,意思他要离开浦城去荣西平乱了? 祝景澜有些不舍:“倘若真的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好!”黄之桐点头应承,说的好像平日都是他照顾她似的。 “身边一定带着人,不能单独去工地。” “天热,去的少了。”天热,工地上打赤膊的人较多,她能不去就不去了。 “不要轻易的同人起冲突。” “嗯,”黄之桐有些不耐烦了,还是礼貌的回应着。 “我把华成留给你吧。” 黄之桐丢下手中衣衫,“祝大人您这次去大概多久?” “快则月余,慢则三个月。” 黄之桐翻了白眼,“哪天出发?” “后日,明早就去军中。” 黄之桐想把白眼收回来已经晚了,“我要华成做甚,一院子丫鬟,他又是伺候你伺候惯的。” 又觉得这话说的像极了夫妻间日常似的,又改了口, “那是你的人,我岂能平白无故使唤。我这里的人够了,如今盘师兄也在,姚致远也常回来。” 祝景澜见她对自己还是如此漫不经心,心里有种无法排解的惆怅。 “你是不觉得我有些多此一举?” 黄之桐微微笑着,拿起桌上的桃子,开始削皮, “虽然知道那些流寇不是大人的对手,可毕竟是兵戈相见,刀剑无眼,大人还是把心思放在平乱上。 我这里当真不用大人太操心。” 祝景澜看她给桃子削皮,刀法并不太娴熟,从她手中接过桃子和刀。 刀子是普通的剔骨刀,五寸长一寸宽,并不锋利,用起来有些钝感。 并没有炫技,还特意放慢了速度,依然在转瞬间把桃皮消掉了。 第174章 清明的身世 把桃子递给她:“怎么吃桃子也削皮。” 黄之桐没有接桃子,低声惊呼:“祝大人你好生厉害!” 削个果子,祝景澜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夸赞,倒还有些意外,瞧她一脸的艳羡,心里却很受用, “基本功,练过无数遍。只是不常给果子削皮。” “唯手熟尔。”黄之桐总结了一句。 还是没有接过桃子,“祝大人吃吧,本来就是给你削的。” 用来堵住你的嘴。 “野外果腹的时候才会吃些果子。”祝景澜想说他平时都不吃果子的,没敢说出口。 “不爱吃果子吗?多吃点,对身体好。”黄之桐劝道。 她是挺爱吃的,他都送了多少回了。 祝景澜把手上的塞给她:“我再削一个,这次让你见识一下。” 黄之桐一口桃子还没吃完,祝景澜的一个桃子已经削好了。 黄之桐无不佩服的赞道:“这刀工我是赶不上了,该让清明好好练练,省的天天在我面前炫耀。” 祝景澜哭笑不得,到底怎样才能让她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此刻眼前的女子正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不,他的银子上! 正一手啃着桃子一手翻看他的银票。 “有两千的,有一千的,一共一万两。啧啧,祝大人真是有钱人啊。” 桃子啃完了,净了手,很快去书案边写看了两张字条过来,“祝大人您过目,这是一千两收据。” 这是答应了? “一万两!”他提醒她。 黄之桐摇头: “前几日我看了一下账单,四月底,您在建宅子用的水泥砂石,总共已经九百二十三两。 五月还得用,您先支付一部分,一千两。我们小本生意。” 这女子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吗?“水泥的银子你算的倒清楚,添置内饰的银子你为何不挣啊?” “这是我应该得的!你那宅子,添置内饰的时候还早,等你回来也不迟。”黄之桐道。 其实她想说,谁住选谁喜欢的风格最好,她选的别人未必喜欢。 但她懒的多做解释。 直到掌灯时分,祝景澜才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 院子里蔷薇开的绚烂,灯光摇曳下,地上的影子都开出了离别的花。 祝景澜挪着步子,觉的她的小院委实太小,院中甬道委实太短。 黄之桐站定,依然礼貌疏离:“祝大人,您走好!祝您早日凯旋归来!” 祝景澜望着灯下的人,想起那两晚的情不自禁,他俯在她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亲你时,我皆是真心的,亦是认真的。”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后院。 再不走,他怕又情难自抑,怕他又是一个人沉沦。 留下黄之桐呆呆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在清明的翘首企盼中,姚致远回来了。 大家都想听到他调查的结果。 姚致远看了看清明,又看了看黄之桐,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只能把调查的情况说清楚,无法做出结论。” 清明着急了:“姚先生快说吧,您说了我们就明白了。” 姚致远便也不含糊,直接道: “根据艳丽姑娘所述,我找到那家人的住所,可是邻居说他们家早就没了。” 清明一惊:“没了,没了是何意?” 谷雨攥住清明的手,让她不要着急,听姚致远说完。 姚致远继续道: “那家男人是个郎中,但也就是个普通的郎中,平日里看看小疼小病什么的。在药铺里坐诊,所以也没能挣什么银钱。 女人倒是个会花钱的主,长得还算标致,据她自己说之前嫁过一次,带着两个女儿嫁给了郎中。 后来又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卖的卖,死的死,就剩一个儿子。 后来郎中死了,那女人带着儿子改嫁了一个鳏夫,跟那鳏夫走了,具体搬去哪里无人知晓。” “女儿卖去哪里她可曾对外人道过?”这次插嘴的是谷雨。 姚致远道:“都是她自己做主,女人平日里同邻居们也不和睦,没人听说。 我打听了,他们也不记得有个耳朵上有拴马柱的女儿。也没有一个是清明那天出生的孩子。” “怎么能不记得呢?拴马柱一生下来就有,孩子总要出门的。”清明喃喃自语,不敢相信。 “郎中也不知晓吗,没提起过吗?怎地都卖了?按理说一个郎中再不济收入也够养家糊口的。”谷雨还是问。 “有的卖了,有的死了。”姚致远纠正, “我去他之前坐堂的药铺打听,药铺早已关门,找不到人了。邻居们说郎中也不疼孩子的。” “为何?太多了,还是嫌弃是丫头?”清明追问。 姚致远瞧着身边一圈的女子,不知如何开口。 黄之桐知道另有隐情,还是让他继续,“早晚都要知道的,你就直说吧。” 姚致远便也不拘言语: “邻居们传言,孩子都不是郎中的,所以郎中也不疼他们。 女子都是通过姘头的手卖出的女儿,邻居们看不惯,许多人跟那女人都不和睦。” “呸!”谷雨红了脸。 清明也佯装没听见。 “有没拿清明或艳丽的画像给他们看。”黄之桐比她们要冷静些。 “拿了,他们说不像那女人。” 谷雨觉得是好事:“那就是说清明不是他们家卖出来的。” “可是,艳丽?”清明还是不死心。 姚致远分析道: “所以在下说不能得出结论。艳丽的记忆里卖她的地方不假,但未必是清明姑娘的。” “那她记得的拴马柱呢?” 姚致远冷笑: “清明姑娘,你们都是大户人家宅院里的,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 一个戏子,遇到这种好事,心思一转来了一句,能骗一时是一时。见到你有一个拴马柱便说拴马柱。 她不知你叫清明时,可曾提到她姐姐是清明出生的。 而你叫清明,只是人牙子说的,也未知真假。” 谷雨拿眼色制止了他, “许是她记得不太清楚,亦或者她太渴望有个亲人,更或者她亦不是那家卖出的。 既然查不出就暂时搁置,清明,你若喜欢她,就当她是个妹妹待她,就像待我们几个一样的。” 清明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当真失落也不是,庆幸也不是。 黄之桐也劝她: “没结果就没结果吧,你看立夏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 谷雨说的有道理,倘若她是个有情意的,你就对她好一些,不然别给自己找麻烦。” 第175章 夏日 清明答应了从此不再提起此事,可是经不住艳丽一口一个姐姐的追问,一股脑的把凡州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艳丽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她没有记错,清明只当她同自己一样渴望有亲人来疼。 遂对天发誓,不管她们以前是不是亲生姐妹,从今往后她们就是亲生姐妹了。 老张的调查结果,艳丽也没什么出格的情况,在戏班里也不是出类拔萃的,唱不成台柱子,每出戏里给别人抬抬轿子。 但心思活络,为人活泼俏皮,班主和师兄弟们都挺喜欢她。 对于自己的身世并不曾对别人提起,因为戏班子里大家都不愿提起自己的身世。 谷雨同艳丽接触不多,因着姚致远的偏见,对艳丽莫名的排斥。 三番五次提醒清明,同艳丽相交一定注意分寸,万不可把少夫人的任何信息透露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个工地不过三五日去一趟,也不用整日待在那里,日子过的轻松又愉快。 这是黄之桐来到这个世界最惬意舒坦的日子。 每每去成衣铺子都喜欢试穿那些舒适靓丽的衣裳,但她更喜欢自己动手做的简约版的,节省布料还凉快。 也不用费劲心力绣些繁琐的花样,不用自己动手,绣娘们也赚不到她的钱。 不过,只是她一个人没需求,并不影响成衣铺子的绣娘赚钱。活多,给的工钱也不少。 从费婉儿的衣裳材质就可以看出来,慢慢摒弃了粗布衣裳,换上棉的,轻纱麻的,有时候也会穿低档的绸缎。 再到后来,她的神情、衣着变化越来越大,身边也跟了个妈妈,不是一个绣娘能挣来的生活。 原来她表哥不仅送了宅院,奴仆,还送了银钱。 无论出于恩情还是男女情谊,她能得到祝景澜的照拂,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才让黄之桐在和离之前生出了利用她的心思。 对她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自己做法太小人,也算败坏过她的名声。 可是最近费婉儿越来越神采奕奕。 清明一打听才知她表哥已经让人回她夫家那边,给她报了失踪死亡,在浦城又给办了新的户贴。 如今有了新的身份,过上新生活当然神采奕奕。 她身边妈妈从刚来时候的畏畏缩缩,到最近越来越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来拿送绣活时,张嘴闭嘴“我们宅院”,“我们姑娘”。 这才是她神采奕奕的根本原因吧。 等黄之桐再见到她时,仿佛在她眼里看见一丝倨傲的,对自己怜悯的目光,那一声表嫂也喊的有些不情不愿的。 黄之桐暗想,如今自己还赖着祝家少夫人的名头,是够她怜悯的,但她那怜悯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对她的愧疚慢慢就没有了。 烈日炎炎的三伏天,难得清闲时,黄之桐就赖在卧房里,或看书或做针线,困了就眯一会儿。 反正谷雨和清明都很能干,帮她分担了许多。 清明腿快,也不怕夏日火辣辣的太阳,见天的往外跑。 跑的大暑都觉得不对劲了, “自从立夏姐姐来啦,清明姐姐就见不到人影了,上次教我们按摩,穴道我都忘记了,她也不提。” 立夏在祝家农庄待久了,刚被带到黄之桐身边伺候,小心翼翼道: “你不要多话,清明姐姐那是在帮少夫人做大事,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屋里。” 大暑羡慕道:“我也想帮少夫人做大事儿。” 立夏却不羡慕:“能做大事儿是有做大事儿的本事,若没有那本事,就本本分分做好眼前的事儿。” 大暑好奇:“立夏姐姐,你说清明姐姐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啊?” 立夏不同她讨论:“那是少夫人和清明的事儿,你就别乱打听了。” 这番话还是被屋里已经睡醒的黄之桐听见了,今儿身上酸疼,人也莫名的提不起劲儿,索性偷一天懒,就在家里躺着。 上午还拿起针线缝了几针,中午越发惫懒,躺在窗前凉榻上不想动了。 凉榻铺了细密的竹席,屋里放置了冰块,她迷糊睡着,还是热醒了。 自己拿着扇子扇着风,还闭眼躺着,就听见立夏她们在外头廊下的对话。 清明去哪儿了,她是清楚的。 除了在窑场帮她盯着,还忙着去捧妹妹的场,晚上回来的晚,那是同刘其间约会去了。 清明摔伤了腿,刘其间忙前忙后的照顾,那时候好上的,前些日子,终于捅破了窗户纸。 等清明问了黄之桐的意思,黄之桐觉得挺好,两个人互相了解,又同在一处。 刘其间跟着他娘一起卖进了将军府,他娘进府没多久就病死了,是张管事一直带着他,像儿子一样教导他。 清明能嫁给刘其间也算一件幸事儿,平时机灵倒是机灵,就是有些粗枝大叶,而刘其间刚好谨小慎微。 想到清明又想到谷雨,谷雨除了长相没那么出挑,倒真是挑不出毛病,聪明通透,能干脾气好,有眼色话不多。 姚致远真是有眼光啊,自己要是个男人也喜欢谷雨这一款的。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呢?姚致远现在是越跑越远,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走又快二十天了吧。 听说荣西那边水路已经太平了,怎么还需要那么久。 水路太平了,那其他地方呢? 那个人去平乱已经月余,到底怎么样了? 自从那日走后,没有直接给她来过只言片语,只留下一个叫山峰的木头桩子,在她外出时远远的跟着她。 几日上来递句话“爷说他很好,少夫人勿挂。”。 她哪里需要人跟啊,清明,谷雨都能护她安全,还有盘离。 她也没有挂念他。 盘离最近来的越来越勤了,但凡院里有人不舒服,马上殷勤的来给就诊。 给她配了不少防暑降温的药丸,防蚊虫的药包。有时候还亲自下厨做清凉的羹汤。 心思明显的不能太明显,只是他不说,黄之桐便装作不知。 他不是个孩子,自己要什么该清楚。 而她,在这漫长的岁月长河里,真有一个人,无关名利、权势、家族。 就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看风起云涌,看花落花开。 她也是想要的。 第176章 巧娘出事了 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睡梦中,盘离就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道:“农舍的房间里,有空帮我晾晒晾晒。” “我又不是你家佣人。” “那就拜托小窦了!” 纷乱中盘离的脸不知怎么变成那个人的脸,伸手递过来一把搓干净的烤麦仁。 烤麦仁不是在船上吗,怎么会在她的家里,她还记得他在船上亲了她,那么轻那么柔。 她还记得他趴在她耳边说:“亲你时,我皆是真心的,亦是认真的。” 到底是梦,还是回想?黄之桐又醒了。 廊下立夏她们没有再说话,连蝉鸣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心慌! 慌的一个哆嗦坐起来,瞌睡都没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果然不能胡思乱想! 起身去寻口凉水喝,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茶几上连茶壶都没有。 外面听到动静的立夏撩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茶壶, “少夫人您醒了,奴婢给你煮了红枣花茶。” “太热了,想喝口凉的。”黄之桐烦躁着。 立夏温温吞吞的:“少夫人小日子到了,不好喝凉的。清明姐姐特意嘱咐,越是天热的时候越不能贪凉。” 黄之桐自己都忘了上个月是哪天,难为她能记得,瞬间没了烦躁,这世间至少有人记得你,关心你。 不要自寻烦恼! “好,听你的,喝口花茶,排排汗。” 立夏心满意足的笑着,给她倒茶。 晚间时候,谷雨回来了,带来一个让人震惊和气愤的消息:巧娘出事了! 巧娘被她祖父母接回之后,并不善待她,每日里使唤她洗衣烧饭,砍柴喂猪,做不完的家务,挨不完的责罚。 祖父母骂她是丧门星,害的她爹娘没有生儿子,这又克死了她父母。 巧娘没有了父母的庇佑,不管怎样都忍了下来。每次方南母亲碰到她,她都说自己过的还好。 直到许多天方南母亲没有看到她,打听之下才知道巧娘被她叔叔卖给了城东一户乡绅做小妾。 她祖母还恬不知耻的说那乡绅家有万贯,巧娘不会做农活,只有嫁给这样的人家才能享福。 那时方南父亲病重,她母亲便把这档子事儿忘了告诉方南。 等方南的父亲去世,丧事办完之后,方南才想起去瞧一眼巧娘。 才得知巧娘被乡绅家抬进府的一个月后,那个六十多岁的乡绅就死了。 暴毙在巧娘的床上! 巧娘差点被那家人打死,后来就被卖到了彩香苑。 黄之桐在听到巧娘被卖给老头做妾之后,愤怒的早已站了起来,最后听到被卖到了彩香苑,已经在屋里暴走了。 “挨天杀的,巧娘还不到十四岁呢,十月份的生辰,还差几个月呢,他们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便对谷雨道:“谷雨你此刻就去找刘其间,让他想办法把巧娘赎出来,多少银子都行。” 谷雨迟疑:“刘其间似乎没去过那种地方,他未必能赎出来。” “管他呢,总得先试一试。”谷雨很久没见到少夫人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身出了门。 过了两个时辰后,谷雨同刘其间和清明一起回来,三个人都丧着脸。 刘其间一副挫败的样子: “我进去打听了,可是根本见不到老鸨。 想要,想要找人打听,她们都要银子,还把我笑话了一番。” 黄之桐叹了一口气,刘其间也不过二十岁,虽然出来不少年,但那种风月场所他没去过,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 “你没见过那种场合,也是难为你了。” 黄之桐想到一个人,她正在给秦老板建庄园,秦老板可是浦城一数二的商户,即便跟彩香苑没有交集,也能卖他一个面子。 “要不明日去寻寻秦老板,求他帮忙。” 刘其间沮丧:“秦老板去了江南,并不在浦城。” 清明见到巧娘的面不多,要比黄之桐要冷静: “少夫人,巧娘既然已经被卖进去了。再着急,一时半会儿的也解决不了,咱们得慢慢想办法。” 黄之桐默认她的话,“你有什么办法吗?” 清明道:“奴婢也没什么法子,只是知道,你若越表现的着急,彩香苑的老板越是得意, 昂头拿架子不肯放人,到时候狮子大张口,不定要多少银子。 不如咱们去找工地的官员,他们若有跟这家老板认识的,说不定能把巧娘赎出来。” 谷雨不赞成她的做法:“荣国律法,官员不许狎妓。他们即便去了也不敢公开承认。 而且巧娘被卖进彩香苑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还那么小,以后让她怎么活命?” 黄之桐同意谷雨说法: “谷雨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要尽快把她赎出来,不然更麻烦!” 清明灵光一闪:“要是姚先生在就好了,他走南闯北的见识多,那种地方他肯定比咱们······” “清明!”刘其间打断她, “少夫人,明儿一早小的就去寻盘师兄,再去找张管事商量,一定想办法把巧娘救出来。” 清明顾着谷雨的颜面,冲刘其间道: “我不是说姚先生爱去那种地方,我是说,他见识广,去那种地方也不露怯,办事儿自然好办。” “小刘你先回去歇着,明日还要早起。”黄之桐不仅看到谷雨的脸红了,刘其间的脸色也不好看,赶紧打发了刘其间。 又对谷雨道:“你看咱们手头上,还有多少能动用的银子。这番花费怕是不少,也不知那种地方是个什么行情。” 谷雨问道:“少夫人是铁了心要救巧娘出来?” 黄之桐点头,“若不是我,巧娘如今还在父母呵护下承欢,不止于此。” 谷雨忙道:“少夫人此话差矣,没有你,她若嫁了那人面兽心的师兄,以后的生活也好不了。” 清明也不赞同黄之桐这样说:“就是,那么歹毒的人,岂能好好待自己女人。” 忽又突发奇想,“少夫人,不若这样,我偷偷潜进彩香苑,把人偷出来,谷雨在外头接应。” 谷雨一脸嫌弃: “瞧把你能的,刘其间都不敢这样说,你敢说!那是你能去地方?!到时候把小命折里头还连累少夫人。” “你!”清明还欲还嘴。 黄之桐打断她,“算了,别贫嘴了。歇着吧,明儿他们去打听打听再说。” 第177章 赎身一 第二日,子时许,盘离扶着喝醉的刘其间回来了。 还有其他人在场,盘离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黄之桐同谷雨对视了一眼,不声不响的回了后院,离开前谷雨给了盘离一个眼神。 盘离看懂了,没多久,随着清明一道进了后院。 黄之桐先开了口:“盘师兄,不必避讳。我们是为了救人,最好如实告诉我们巧娘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盘离看着她们着急的样子,开口道: “巧娘被卖来之前受了些折磨,所以价格应该也不高,几两银子吧。如今还在养着身子,说是等身子好了再接客。” 清明瓮声瓮气的问:“那也没有何为难的,你们跟老鸨谈赎身了吗?” 盘离不着急,摇头道:“这只是跟里面的人打听的消息,今日没有与老鸨面对面谈。” 清明口气明显的不好:“都没谈就喝成那样!合着拿着少夫人的银钱,自己去找乐子!” “清明!”黄之桐阻止她,“总要先摸清状况,我们好有个底,盘师兄你继续。” 盘离知道清明是埋怨刘其间吃醉酒,也不与她计较: “她们说老鸨不是个好相与的。买了巧娘就是冲她曾经做过乡绅的小妾,好让嫖客们对她感兴趣,从而大赚一笔。” “这是何意?”清明不解。 盘离还是顿了一下,在这要救人的当口,不得不说出口: “乡绅老了,有了恶趣味,在巧娘······身上扎了刺青。据说手艺还不错,扎的图案很清晰。 所以老鸨意思等巧娘身体好了,以此作为卖点。” “真真的无耻,下作。”连谷雨都忍不住生气的骂了起来。 “这么说,赎身的价格不会低了。”黄之桐问,现在不是讨论刺青的时候。 “所以没去找老鸨,打算明日再去一趟。” “明日去,难道老鸨就低价把卖身契给你了?”清明语气冲冲的。 “清明,你我都学习黄岐之术,你应该了解,有些病患,一般医者并不愿意医治。 那种地方的人长时间白夜颠倒,纵酒无度,怎么也该有些不适,为何我们不能利用?”盘离说出自己想法。 清明惊讶:“师兄,你怎能给这些人医治?” “为何不可,我自与别个郎中不同,只要是病患我都医。我出门做游医就是为了遇到更多的病患,提高自己的黄岐之术。”盘离说的慷慨激昂。 清明却觉得他有些强词夺理,“你主要修的是体疗,又不是带下症,。” “就是利用我的体疗专长,看她们内里之症。”盘离强调。 “她若没病呢?”清明问。 “我说她有病,她就有病。”盘离肯定道。 清明没有意见,他们师傅虽然教他们“医者仁心”,但那怪老头也教他们,对付非常作恶之人就用非常的手段。 所以,师兄定是学会师傅那一套让人看起来生病的法子。 黄之桐并不反对,只是她担心他的安危: “可是他们也非善类,若要让他们发现了你做了手脚,我们可都跑不了。” “你们只是会化妆,我有更高级的,会做到没有痕迹。”盘离早已盘算好了,“只是需要有人配合。” 夏日的夜比白日里凉快一些,黄之桐躺在床上,还是觉得燥热。 想起巧娘巧笑倩兮的笑脸,一口一个小窦大哥喊着她,如今不知在遭什么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想早点把她接出来。 谁去配合盘离和清明呢? 思来想去想到小东子。 曾经跟华成谈起,他们陪主子去过城外一家酒庄的情景,听那内容应该有那种娱乐项目的。 原来他们都去过! 盘离去过,杜守恒也去过,祝景澜也去过!难道成年的男人大多数都去过? 是猎奇还是应酬? 盘离是混江湖的,祝景澜整日神神秘秘不知捣鼓什么,要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估计那种地方没少去。 不对!没少去怎么不会亲吻呢? 也不像是装的。 难道拎枪就上,不亲嘴的。 也是啊,那种地方怎么下的去嘴! 哎~哎~哎~!想什么呢? 都什么时候了,黄之桐拍着自己的脑门! 想他这腌臜事儿干嘛,想想怎么赎巧娘吧。 翌日一早,就去河道工地找杜守恒借人和男人饰品。 杜守恒见到她,无不悲痛:“巧娘也太可怜了,当初我们应该留下她的。” 黄之桐反驳:“当初留下她又如何安置?又不能做奴婢,又不能娶她。人家有祖父母,告你一个拐卖人口。” 杜守恒叹气:“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借我几件首饰,让他们装扮起来像一个富家子弟。明晚去跟彩香苑的老鸨赎身。” “你那边谁能去?让老祝的人去不就完了。” “离了他我就不能活了?就拿钱赎身嘛,能有多难! 借你小东子一用,小东子对那种地方比较熟。”黄之桐又开始借人。 杜守恒急了:“怎么小东子就熟了?你话说清楚。” 黄之桐抬着下巴,放狠语气:“别跟我装,当我不知道呢,你信不信赵西漫一清二楚你去过几回。” 杜守恒也不示弱:“你!去是去了,去干什么了,你家老祝是知道的。” “都不是好东西!”黄之桐啐他,“谁家老祝?那是你家的!” 杜守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撤回: “我家的,我家的!可是小东子这几日得了猩红热,还在官舍躺着呢,不能出门。” “关键时刻掉链子!实在没人,我陪他们去。”黄之桐咬牙。 “你?别开玩笑。” “我又不是官身,怎么不能去?我还大摇大摆的去,不像某些人偷偷摸摸的。” “墙都不扶,就服你!”杜守恒冲她伸了个大拇指。 “什么时候拿饰品?” “明天吧,今晚我回去找找,明天早上给你送去。” 傍晚的彩香楼,热闹才刚刚开启。流光溢彩的大厅里,丝竹声悦耳。 姑娘们经过一个白日的休整,此刻正精神饱满的迎接她们的财神爷。 玉肩莹白,酥胸半露,再披上那薄薄纱衣,吃饭的家伙就这么若隐若现的在恩客的眼前晃悠。 莫说是眼馋的男人,便是女子都忍不住多瞄几眼, “那么大究竟是怎么挤出来?难道也用胸垫胸贴之类的?还是原生态?” 第178章 赎身二 黄之桐又瞟了瞟清明那里,束胸一缠,几乎看不到了。自己也不过如此,肥大的衣裳还是遮盖的了的。 门里热情的姑娘们早已围上来打招呼:“三位爷 ,里面请!听曲儿还是喝酒?可有相熟的姑娘?” 盘离笑的放荡,却不多话,掏出一把碎银子,“你们白老板呢?” 姑娘们嬉笑着快速的摸光了碎银子,闪出一条路来。 盘离瞧见大厅进门不远处,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煮茶,浓妆艳抹之下姿态妖娆。 径直带她们走了过去。 那妇人见状立马起身,夹着嗓子迎了过来: “公子是初次进咱们彩香苑吧,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奴家给你们安排,包你们满意。” 说着就要拉黄之桐的手。 黄之桐拿折扇轻轻一下拨开了。 白老板也识趣,手一挥:“公子请坐。公子请喝茶。” 盘离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才躬身道:“公子您坐。” 自己也擦了凳子,随着黄之桐一起落座,“白老板,跟您打听个人。” 白老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是夹着嗓子,挤着笑容: “公子说笑了,打听他人你们去衙门,再不济去茶馆,这里可不是打听人的地方。” 盘离镇定自若:“白老板,前不久你们买入一个女子,还不到十四岁,是鹅头岭卖过来的,一户姓毛人家的小妾。” 白老板摇着手中团扇,看向他们几个,笑的极其诡异:“怎么,公子想要她?她还不到接客的时候。” “这姑娘父亲曾经对我们公子出手相帮过,我们公子记着他的恩情。 她父母去世没多久,听说她就出事了,我们公子想赎她出去。”盘离不紧不慢道。 “赎身?赎身好啊,没想到那丫头有这么大造化,刚进来就有人帮她赎身。”白老板笑的夸张又灿烂, “你们想赎身,奴家就成全你们,今儿也做回好人,积积德。一千两,不还价!” 黄之桐方才开口:“你买她来的时候不过花了四两银子,这几日帮她治疗养伤,就算六两好了。 在她身上满打满算花了十两银子。居然开口要一千两。” 白老板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面上依然堆着假笑: “这个公子就不知了,我们明面上银子是花的不多,可是背地里可是贴了不少功夫的。 再说这种地方,姑娘又不是个物件,买来卖去的。 奴家做的可不是人伢子的买卖!” “你这彩香苑,在浦城也就是个中档的地方。头牌一夜不过三两银子顶天了。以往赎身的姑娘中最高二百八十两,还是个清馆。 如今开口跟小爷要一千两,这是遇到冤大头了?”黄之桐后背开始冒汗,但她依然挺直端坐着。 白老板还是那副模样: “公子也说是清馆了,那可是为彩香苑挣了不少银子的。如今这个若留在彩香苑,恐怕挣的不止一千两。” 白老板放下扇子去斟茶,又说道: “对了,公子恐怕不知,您那恩人的女儿,虽说下身被异物捅伤了,但他老东西是不能人道的。 换句话说,她还是个雏儿,不懂人事的。 老东西还给她在下身处开出一朵艳丽的牡丹花,世上仅此一朵。 公子说她值不值得一千两?” 清明面色已经涨红,黄之桐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白老板觉得她值她就值。 这么着,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小爷也没带那么银子在身上,今儿先下定金,下回来了再补上成吗? 白老板通融一下。” 白老板眼看肥肉就要吃到嘴了,拿起扇子摇着: “公子,我们这没有这种说法,都是一锤子买卖,不定明儿那丫头身子好了,可就接客了。” “白老板,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啊。”身后的清明像是气不过,嘟囔一句。 “住嘴!”黄之桐呵斥,忙向白老板致歉:“对不住,白老板!下人不懂事,贯会乱说。” 白老板依然没有生气:“公子这是威胁奴家?” “不、不、不,岂敢!大家都在明面上做生意,怎么敢威胁白老板。”黄之桐赔着笑,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朝白老板面前递过去。 “白老板你通融通融,先下个定金。” 身边的盘离朝身后的清明龇牙咧嘴:“叫你出来不要多话,你那半吊子黄岐之术。” 清明还似不服气。 白老板勉为其难的接下银票。 盘离又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白老板既然收了银票,当立个字据,巧娘便不能接客,待我们筹集银子就过来赎身。” 白老板大概识的几个字,但识的不多,有些不耐烦,冲远处一个姑娘招手。 那姑娘来了,把字据上的字读了一遍,读到最后落款时候,念道:“冯小豆。” 白老板随口问道:“公子姓冯?” 黄之桐点头:“白老板不必打听,本人来自固州冯家,小门小户。在浦城有一点糊口的营生。 我们想看看巧娘,我这个下人略懂黄岐之术,看了才放心。” 白老板拿到银子,也不好再计较,在盘离掏出的印泥上沾了一下,在字据上盖上指印。 吩咐身边的姑娘:“那当然可以,香芸,你带她们去后面,新来姑娘的屋里。”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景致繁华的中庭,才来到一片乱糟糟的后院,几间屋子围成一个院落,院子中间扯满了晾衣绳子,盆盆桶桶丢了一地。 香芸指着一间屋子,自己并不进去。进去的是院子里一个老妇人。 黄之桐还没抬腿,清明拦了下来,“公子,这种地方您就不要进去,小的去瞧瞧就行。” 屋里杂乱不堪,一个大通铺上摆着七八床被子。巧娘孤零零的睡在最里侧。 “巧娘。”清明唤道。 “谁?”巧娘并没有睡着,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骨碌坐起来。 “我,阿明。” “阿明!”巧娘虽对清明不熟悉,但这种地方还能有人来看她,不敢相信,已经哭了起来。 “巧娘不哭,阿明来看看你。放心,我们公子想办法凑银子赎你出去。” “赎我出去?”巧娘更是不敢想象。 “嗯,现在让阿明给你把把脉,先养好身子。”清明使劲捏了捏巧娘的手。 第179章 赎身三 外面除了那个带路的香芸,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妇人。 黄之桐和盘里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着。 香芸凑向黄之桐:“这位公子,你们真是好人啊。人都这样了,还来赎她。” 盘离抢着说:“屋里那个,别看他人小不起眼,黄岐之术高着呢,一般的病根本不在话下。 出去能把她医好的。” 又神秘的冲香芸道:“刚刚在大厅,你们妈妈,脸上涂那么厚,他都看出来你们妈妈内有疾病。” “瞎说八道!”香芸笑的花枝乱颤,“我们妈妈还年轻着呢!” “有疾跟年龄又没关系。”盘离见她不信,便也不多言。 香芸又问:“你们是开医馆的?” 盘离神秘莫测,拒不回答。 香芸便催屋里的人:“差不多了,本姑娘也不能久等的。” 盘离又掏了银子给香芸和两个妇人,拜托他们多多照顾巧娘。 出了彩香苑,清明嘟着嘴, 愤然道:“他们也太黑了,出口就要一千两,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不去抢啊! 咱们手里能动用的都没这么多。” 黄之桐拍拍她的肩:“就靠你挣回来了。” 转头又问盘离:“盘师兄,得手了?” 盘离正在撕贴在脸上的膏状物:“嗯,颇为顺利。” 黄之桐很感兴趣:“盘师兄,不如有空教教我如何下毒吧。” 盘离纳闷:“你学这个干嘛,要学也该清明学。” “以备不时之需,清明也不能时时在我身边。就是觉得这是门高深的学问,很有兴趣。” 盘离想起她之前两次下毒,虽是身边人,但也成功,“怎么,下了两次药,尝到甜头?” “我不害人。像你一样,可以救人啊。你方才多神气,我都没看出来你是如何动手的。” 盘离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好,回头教你们几个法子,女子关键时候能自保。” 四天后,盘离来告知:老鸨已经看了几个大夫,均查不出什么毛病,就是心口疼。。 黄之桐三人再次出现在彩香苑。 还是直奔白老板。 白老板今日,浓妆也遮不住的病态,常人都可以看的出来。 清明实在忍不住:“公子,小人实在憋的慌,您就让下人说一句呗,就一句。” 黄之桐很是无奈,清明凑到白老板面前,神神叨叨的:“白老板最近可有不适?上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 黄之桐忙又陪不是:“白老板见谅,这小子痴迷黄岐之术,见人总喜欢瞧人身体哪里有不适。 为此我得罪了不少人,好几次还挨了别人的打。” 白老板听香芸说了,那个人看出她有内疾。 毫不顾忌的伸出手腕:“这位小兄弟既然看出奴家有不适,那且说说都是哪些不适啊?” 清明精神头十足,坐到白老板面前,搭着她的脉许久,又看了舌苔,缓缓道来: “白老板,自己能感觉到的是腹胀,食欲不振,溺少水肿,胸闷气短,头晕乏力,心慌心悸。” 白老板迟疑一下,轻笑道:“小兄弟,奴家已经请了三个郎中,什么症状,整个彩香苑都知道。” 清明也不恼,“三个郎中都看了,可有所缓解?是不日益加重,每天犯病时刻提前,时长也增加?我猜白老板的面色是青灰色的。 这里一天比一天疼吧,特别是夜间的时候,你这个状况应该疼起来会受不了。” 说吧指着自己左胸的位置。“我还需要听听这里?白老板冒犯了。” 白老板不笑了,对面不起眼的小子说的都对,不像请的郎中,都是些“气血两虚,需的好好调理。”之类的。 也不怪那些郎中,城里医术好一些的郎中不屑给她们这种人就诊,能请到的都是生意不好的庸医,哪能诊出来什么。 她转向一侧,挺起胸膛,还不忘打趣清明:“白让你贪回便宜。” 清明没理会她,只拿出来牛皮纸,卷成桶状,示意白老板坐正,挺起胸脯。 一头放在白老板胸脯,一头用自己耳朵贴近。 放下牛皮纸,清明皱着眉:“白老板症状不轻啊。” 白老板忙问:“奴家是何病症?” 清明摇头晃脑:“如果我说的没错,你应该是心疾,而且是急性的。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白老板仿佛猜到什么,脸上露出那种职业性假笑:“小兄弟,是来诓我的吧。” 清明道:“对,我是诓你的,奉劝白老板再请郎中时,最好是体疗郎中,专攻心疾的。” 白老板有些不悦,盘离打岔:“白老板莫跟他一般见识,着魔了。阿明,咱们是来办正事儿的。” 又冲清明道:“快给白老板赔个不是,你说你就说一句话,结果说了几句了?” 清明嘟囔着:“白老板,对不住!” 盘离掏出银票: “白老板,我们是诚心想赎巧娘,这不凑了五百两,又来了。 还有四百两,最多两天就能凑上来,到时候就给您送来,求您一定善待巧娘。” 白老板拖着虚弱的身体,眼都没眨就收了银票,同时在收据上按了指印。 又隔了一天,仨人再次来到彩香苑。这一次没有见到白老板。 清明一副果然我没说错的的样子。 香芸看到他们却是飞快的跑上了楼,没一会儿就来请他们上去。 白老板的卧室比起外面大厅可要朴素多了,看来日子也不如外面看的那么光鲜。 一张半旧的拔步床,几乎就是她的世界了。 此刻她就躺在她的世界里,面色乌青,有气无力,张着嘴,艰难的呼吸着,一只手捂着左胸口。 见到清明忙伸出手来,请求清明过去。 清明没动,香芸哀求道:“公子,求您救救我们妈妈吧。” 清明嗤了一声:“白老板觉得我不过诓骗她而已。” 白老板费力说出话来:“小兄弟,奴家这病还有的诊治吗?” 盘离打岔:“白老板,别听他忽悠,只要不是顽疾,是病都有的医。他不是叫你请专攻心疾的郎中吗?你去请不就得了。” 香芸急了:“浦城寻不到啊!求求公子救救我们妈妈。” 心里只想说,人家根本就推脱不理。 第180章 盘离,这名字真晦气! 清明见状,伸了两根手指头,香芸脱口而出:“两百两?” 清明晃了晃手指:“两千。” “两千?!”香芸惊呼。 “一个刚买的小丫头就值一千,怎么白老板就不值两千吗?看白老板这个状态,能不能撑到明天还两说。”清明轻蔑的瞧着香芸。 盘离又添了一把火: “白老板,你的东家恐怕不知道你得了急症吧?若是知晓了,定会花两千两给你医治的。” 白老板的心口更疼了,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黄之桐摇着扇子一针见血: “有些时候,钱能买命,但命未必能换钱。” 白老板忍着心疼,点头答应。 清明善解人意,“要不今儿先给白老板治疗个二百两的。好叫白老板放心。” 从袖袋里掏出针灸包,没一会儿功夫在白老板身上扎好了针。 白老板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呼吸慢慢顺畅。心口也没那么疼。 清明又低头写了一张方子递给香芸: “照着这个去抓药,回来就熬上喝了,三碗水熬一碗药,一夜熬两次。 今夜白老板依然会发作,但应该比昨日症状轻一些。” 香芸忙不迭往外跑,清明在后头提醒:“多带些银子,这药贵着呢!” 回看着白老板问道:“白老板可好些了?二百两值不值?” 白老板点头。 “我家里还有些药丸,是普通药铺没有的,若需要,白老板只管拿银子来。若不需要,就作罢。” 白老板不吱声。 清明又道:“白老板今晚把二百两给我。不然等白老板作古了,彩香苑换了一位妈妈,我找谁要钱?” 黄之桐开始训斥下人: “真真的小家子气!白老板在世面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能赖你这点小钱。没见过世面,一天到晚钱、钱、钱!” 清明不服气:“公子,是银子的事儿吗?!是小人的医术高超,值那么多钱。” 黄之桐冷喝:“还顶嘴?!” “小人不敢。”清明唯唯诺诺低了头。 盘离小声劝着主子:“公子莫气,他也是好容易碰上一个急症的病人。且让他嘚瑟一会儿。” 良久,白老板轻声道:“冯公子,今儿的诊金奴家会付的。倘若这位小哥真能诊治奴家的心疾,奴家愿意付银子。” 黄之桐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清明兢兢业业的照顾了白老板大半夜,天快亮三人才出了彩香苑。 第二天晚上,清明在盘离的陪同下又去给白老板诊治,这次如数收了三百两回来。 等清明再去的时候,给巧娘和彩香苑几个不适的姑娘也瞧了诊。 白老板气色好多了,要求见冯公子,商量巧娘赎身的事儿。 黄之桐如约而至。 白老板请黄之桐到楼上一间颇为雅致的房间落座,语气颇为诚恳: “冯公子,之前奴家颇为得罪。 奴家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奴家身体好了大半,多亏了阿明小哥,自知狗眼看人低。” 见黄之桐笑而不语,递上银票、巧娘卖身契及户贴: “奴家擅自做主,也请公子对外替奴家保密,巧娘的卖身契只收公子一百两。奴家只能做这么大主了。” 黄之桐接过一千百两银票和卖身契, “本公子替巧娘谢白老板。 白老板既然公平买卖,我也不瞒白老板,阿明苦学黄岐之术,也吃了不少苦头,研制药丸也花了我不少银子。 我替他做主收您一千五百两,药材昂贵你知道的。 白老板的身体我们不多言,巧娘出去以后,也请白老板网开一面。” 白老板早已着人打听过了,这种病没个几千两很难医治,而她,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人愿意医治。 街上也没听说叫“冯小豆”的人,不定是哪位官员的随从或公子,不该她打听的,她不去打听。 经过一番折腾,黄之桐他们终于顺利赎回巧娘。 除了花费的银子,黄之桐分别给了清明和巧娘五十两,剩下都给了盘离。 盘离执意不收,“我能为你做的不多。能在这件事儿上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已经很感谢盘师兄,如果不是你,不会那么顺利,还要多花银子。”黄之桐道:“到底开销多少,你不说,我只能补你这些。” 盘离还欲推辞,黄之桐把银票塞在他手里:“好了,制药丸也要成本的。再推辞就没意思了。” “好,那我收下。就当你学艺的束修。”盘离收下银票,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断然不想欠下人情。 祝景澜带兵入了荣西,才知道为何西陵王平乱需要花费那么多时日,依然成效不大。 荣西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关键隐藏伪装的还异常好。 太子的人,四皇子五皇子的人,甚至还有以前七皇子留下的人。 出来的居然有许多精锐的军队。 而他和父亲多年经营荣南一带,未曾留意荣西一带,只道蓝先生在此蛰伏,荣西一直太平。 他到西营的大半年,还以为和蓝先生一起配合,把西营暗中力量都已经集结。 哪知如今看来,他们只是掌握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军事力量和官府势力都在其他人手中。 而他们之前所做的,像是无意中把这一潭水搅浑,各种牛鬼蛇神不得已才冒了头。 这一冒头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大有把西陵王耗在此处,掌控荣西的意思。 如今要平息这一潭水,就要把牛鬼蛇神都灭掉。 今日,为了围剿一路精兵,祝景澜带人已经在山坳里蛰伏了两天两夜, 已是朗月当空的深夜,才收到来自浦城的消息,“少夫人的事儿办妥。 他终于安心下来,这个女子让他担心了好多天。 怎么能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冒这么大风险? 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带着丫鬟跟别的男人去逛妓院。 虽说是为了办正事儿,但那污秽的地方,岂是她该去的地儿,那妓院的老鸨又岂是一般人。 明明他有人在那里,她却不用,也不来求助于他,就这么自己解决了。 盘离,盘离,出现的真是时候! 还有这名字,真是晦气! 离了自己,那女子当真能过下去! 而自己呢? 在这山坳中,即便被蚊虫叮咬了千万口,都抵不过想她的心奇痒难耐,又做不到不想她。 眼前的敌匪,尽管已经耗了将士们十几天的功夫,等拿下最难攻的这场战役,荣西的局面便能发生逆转,在他眼里这都不是事儿。 他只在乎他想念的女子,到底有没有想过他的安危。 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怎样才能让那个女子想他。 第181章 清明的爱情 t 第182章 临江楼 “嗯。”他们之间瓜葛也正常,姚致远如今给他打工呢。 “大爷托姚致远好好看顾少夫人。” “我用着他看顾?” 谷雨没听出少夫人说的“他”指的是谁,还是继续往下说: “大爷虽留了山峰在这里,毕竟不好近身。 上次为了小满,几次进出彩香苑,大爷知道了就给姚先生去了信,让他在咱们这儿多留几天,直到他回来。” 黄之桐半天才问了一句:“他还会回浦城来?” “应该没几天就能到。” “他让看顾的不是我,看的是盘离吧。”黄之桐忽然冒了一句。 谷雨明知少夫人指的是什么,不知如何作答。 从少夫人和大爷偷偷和离之后,盘离就有些不对劲了,对少夫人的一举一动很上心。 那种关怀超出了儿时的情谊,不似哥哥对妹妹一样。 虽说过来教他们几个如何识别、使用毒药,但对她和清明没有那么细致和耐心。 对少夫人,那可是极致的有耐性,几个简单的手法反复讲解示范。 少夫人西边院子一买到手,他就怂恿姚致远租那个偏院子,自己又从姚致远手里租了一间,一看就是想常住的,而且是不怀好意的常住。 对此少夫人竟然默许了。 他人不知情的,如姚致远,就会觉得奇怪。 可她和清明却是知情的。 怎么说呢,少夫人也没有不对,毕竟如今少夫人是可以另嫁的。 只是盘离和祝家大爷太不同了,少夫人竟是喜欢这种无处扎根的人? 黄之桐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如果不是谷雨提起,她许久都没想起那个人了。 她要想的事情太多。 方南接了一个建书院的活儿,虽然在城里,但她不能再跟着了,还得派个人。谁合适呢? 手上还有几个小宅子,跟书院的用一个人能跑的过来吗? 河道改造工程因为河堤的加固,并没有如愿的提早工期,对此工部和府衙里头有人颇有微词,赵西屏和杜守恒顶着很大的压力。 而工程真正进入后期,大家都不能放松,包括她,千万不能出差错。 后期的水泥用量加大,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她的水泥窑,还要不要再扩大窑场规模? 如果再扩大,是自己建私窑,还是继续租官窑? 河道结束,下面的工程也该接上来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生意? 有空还得去磨磨赵西屏,看看他手头还没有活儿。 想到赵西屏又想到赵西漫。 在家里替赵大嫂子管家,已经许久都见不到她,哎呦,人家稍微有些空,也顾着跟杜十三约会去了,见色忘友的家伙。 昨晚还想着赵西漫,今儿一大早,赵西漫就心有灵犀的就让人传话,约她在临江楼见面。 临江楼在浦江边上,登楼能望见滔滔江水,好像每个有江有海的城市都会有这么一个建筑。 只是,到浦江一年多,黄之桐没到过临江楼,原因只有一个——穷! 临江楼那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消费的起的地方,不是她这等收入的人能企及。 今儿官三代赵三姑娘邀请,她的好好去见识见识。 她带着清明和谷雨,自己做姑娘打扮,三人穿的漂漂亮亮的,去那富贵之地。 黄之桐比赵西漫去的早,她还要瞻仰一下临江楼的建筑构造,在没有任何机器的情况下,能造出四层的建筑,的确值得惊叹。 同每次去参观建筑一样,她拿着夹子,看到值的记录的地方就简单画下来。 已经参观了一圈,赵西漫还没有到,她们就站在庑廊里吹风。 清明正对着远方出神,黄之桐一时兴起,拿起石黛给清明勾勒出一幅速写来。 还没画好,就见清明羞红了脸,扭扭捏捏不像样子。 黄子桐还纳闷,这不是清明平时的风格,听身后有人赞赏:“姑娘的画清新雅致,别有一番风格。” 黄之桐受惊的一回头,眼前的人十分面熟,回想起来是上次在城北悟灵寺跟她搭讪的男子,还跟祝景澜谈论她貌丑无盐。 黄之桐记着她不识的自己,本着在外不惹怒别人的生存之道,还是欠了欠身:“公子谬赞。” 说完要往雅间里走。 “姑娘,”公子叫住了她,“再见到姑娘实乃在下之幸也。” 黄之桐不接腔。 公子又道:“姑娘的画在下十分欣赏,斗胆开口讨要,能否赠与在下?” 黄之桐面含笑意:“对不住,公子。小女子的画,上不得台面,画的又是女子,不便赠与他人。” “是在下唐突了。浦城真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人不仅美还有才华。”那公子摇着扇子,嘴上说着轻佻的话,姿态却不显轻佻。 那绝对上乘的容貌掩盖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这种风流倜傥的人,对一般女子很有杀伤力。 可惜面对的是黄之桐和谷雨,黄之桐颔首:“那公子慢慢欣赏吧。” 转身进了雅间。 走在后面的清明被进攻:“这位姑娘莫非是西域人?” 没有逃脱杀伤的清明,花痴的看着眼前谪仙一般的人,紧张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奴······奴” 黄之桐一个转身:“对,西域人,听不懂公子说什么?” 拉着清明进了雅间,谷雨迅速关上门。 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赵西漫才姗姗来迟。“听说你早就来了?今儿怎么有空?” “赵三姑娘约我,我怎敢迟到。自是早早过来候着。” “少贫嘴了!你会为我等候?我可没那么荣幸。” “没良心的!说吧,约到这富贵之地,要我做何见不得人的事儿。”黄之桐望着不远处的江面,品着比她屋里都上乘的茶。 “你才没良心呢,那是你的事儿,你们祝家的事儿!”赵西漫咬牙切齿。 上次因为透露她去固州信息给祝景澜,差点被这女人吃了。 若不是因为借着她不听自己的劝阻执意和离,把她狠狠训斥一顿,自己都无法扳回一局。 今天因为祝家的事儿,她得先发制人。 “你们祝家,你和杜十三的祝家。”黄之桐拿他们两个没辙了。 赵西漫正色道:“我不跟你扯皮。把你约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人少好说话。” “真是祝家的事儿就不要说了,当今儿没见到我。” “必须得说,是找你的!”赵西漫可不惯她的性子,“祝家十一姑娘昨儿寻到我们家去了。” 第183章 陆姑娘 “十一姑娘?祝英珏,不是送去京城了吗?怎么到你们家?”黄之桐也很意外。 “就说要见到你,别的没了。到了浦城一时寻不到你就打听到赵府了。”赵西漫并不知道祝英珏已经去了京城。 “她还挺机灵的,寻不到我还知道去找你。”黄之桐笑笑说。 “她机灵不机灵我不知道,那此刻如何是好?没有你的同意,我也没有告诉她你在哪儿。” “祝家的人都以为我在浦城,而浦城识得我的人并不多。不然你就告诉她我不在浦城好了。” 黄之桐嘴上说着,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祝英珏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麻烦你好人做到底送他回祝家吧。”还是先要保障祝英珏的安全。 赵西漫摇头:“现在有个诡异的问题。你那小姑子是小事儿,她身边的丫鬟可是说不清楚。” “丫鬟怎么了?” 赵西漫把嘴巴凑到黄之桐的跟前,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京城、廖文叙的婚事、陆家姑娘听说了没有?” “这个已经不是秘密了。” 赵西漫还是那副神秘样子: “陆家姑娘生死未明,下落未明。可是昨天晚上,你那小姑子身边的丫鬟······” 赵西漫顿了一下: “一个丫鬟无论举止,言谈,品貌皆在姑娘之上,比如祝英珏、你,我,我嫂子。这才引起府上嬷嬷的注意。” 黄之桐紧紧捏住茶盏:“祝英珏身边确实没有这样的丫鬟。” “我嫂子的姨母跟陆家的姑奶奶是妯娌,我嫂子身边新来的嬷嬷,是她娘家母亲刚送来伺候她做月子的。 这个嬷嬷在她姨母家见到过这位陆姑娘。”赵西漫笃定的说。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黄之桐觉得这个巧合太巧了。 “这个不算巧,毕竟陆家公子、姑娘美貌闻名荣国。 这位嬷嬷彼时纯粹好奇,趁着机会专门寻了陆姑娘,偷偷的瞧了几眼,记住了她的容貌。” “能确定是的?”黄之桐再问。 “确定!”赵西漫慎重的点头。 二人都端着茶盏默默不出声,良久,赵西漫才问:“到底该如何是好?” “你们府里此刻有几人知道?”黄之桐问。 “嬷嬷只跟我一个人说了,连我嫂子和我大哥都没讲。” “昨儿个,你留他们在你们府中?” “昨儿个晚了,她既已找上门来,难不成我还要撵她一个姑娘家走?” 赵西漫想起来:“他们好像没有盘缠。不然不会天快黑了,还寻到我们家。” 黄之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喝下一口冷茶,“走吧,我去接她们。” “接去哪儿?”赵西漫问。 “总不能还放在你们家吧,真要出了事情连累你们不说,我也对不起冯夫人。”黄之桐说着站起了身。 赵西漫整理衣裙,跟她一起出了包间。 出了临江楼,让赵西漫先走一步,黄之桐对谷雨说:“去叫山峰过来。” 又吩咐清明:“你先回去,西院堂屋收拾出来,安置十一姑娘。 把大暑、小暑能腾到东院,只留你自己在西院,中间过道门锁死,找东西遮盖住。 跟家里人说不许瞎打听,也不要在十一姑娘面前多嘴。” 清明得了令先行回去。 没一会儿功夫,山峰追上了她们的马车。 “少夫人,有何吩咐?”山峰声音干涩,想是在室外待了很久,虽然带着斗笠但面色依旧黢黑,身上也没见个水袋。 黄之桐朝车里的水袋努努嘴,示意谷雨把水袋给他。 谷雨递过去时,山峰受宠若惊,应该没有想到,迟疑着不敢接。 黄之桐温声道:“快点儿喝吧,不耽误你用耳朵听。下次出门记得带上。” 山峰接过水袋,背过身把水喝了,听到黄之桐说:“告诉你们主子,十一来了,同行的有驿站的新娘子。” 山峰听黄之桐不再继续往下说,也不多问,转身走了。 赵府内,黄之桐先去看望了正在坐月子的赵大嫂子,送上两盒上好的阿姣,又闲聊了几句才前往赵西漫那边。 祝英珏见到嫂子,又是羞愧又是激动,眼里已有泪光。 黄之桐拍着她的肩,轻柔笑道:“怪嫂子不好,让十一妹好找。嫂子这就带你走。” 赵西漫看戏一样笑着,心道:对我可没这么温柔过,怪不得冯夫人舍不得这个儿媳妇。 黄之桐马上对她温柔起来:“谢谢西漫照顾舍妹。改日一定重谢,今儿就不打扰,先带舍妹回去了。” 赵西漫回她一个虚假的温柔,“你还跟我客气了,太见外了。不耽误你们姐妹相聚,改日请你和十一姑娘过来做客。” 就会在外人面前装,谁还不会了?! 告辞了的赵家,上了马车,马车不大,谷雨坐到前头车辕上去了,车厢里坐着黄之桐、祝英珏和她带的两个丫鬟。 祝英珏不知怎么跟嫂子开口,黄之桐拍着她的手道:“先回去再说吧。” 于是一路无话,黄之桐就这么端正的坐着,跟她并排坐着的祝英珏的丫鬟翠儿,不由的也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 对面的祝英珏和那个面生的丫鬟自是也不敢动,更别说挑帘子看车窗外了。 黄之桐这才有机会打量传说中的美女,粗布的衣衫也遮不住她清雅的容颜,头发乌黑,没有任何钗环,就一根粗布绳绑着发髻。 皮肤白皙,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眼帘,鼻子直挺,嘴巴小巧红润,像是动漫画出来的一样,美的让人忍不住挪开眼。 反观祝英珏同她一起逃路,晒的黑了不少,人也瘦多了。五官虽然端正,但粗布衣裳一穿,妥妥的乡村少女一枚。 黄之桐忍不住赞叹,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带着这么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居然能一路逃到浦城。 谷雨让老丁又绕了几条巷子,确保没人跟踪才回了宅子。 待她们安顿下来之后,黄之桐才单独在西院见祝英珏:“好了,现在开始说吧。” 祝英珏支支吾吾:“嫂子,能不能不要告诉大哥。” 黄之桐只得告诉她: “你走了,你姐姐肯定找你,祝家也在找你。 如今你平安,我怎么会不让你大哥知晓? 你还是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从京城回来?又是怎么过来的?” 第184章 没有结果的暗恋 “我在去京城的路上给四姐去了信,四姐答应我不会告诉母亲和大哥。 到了京城,四姐在府外接的我,脱离了护送的人就跑了回来。”祝英珏把她四姐姐也出卖了。 冯夫人教育孩子果然宽容娇惯,一个两个都那么任性!一个敢跑,一个敢送。 黄之桐默默的想。 见黄之桐没出声,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祝英珏开始细细讲述: “跟着四姐家商队走了一段路程,遇到一户人家护送老祖宗回乡安葬,他们子孙嫌累夜里不想守灵,我们便替他们守灵,又走了一段路程,后半截就扮成小乞丐走了过来。” 黄之桐问:“你那新的丫鬟何时买的?” “那不是我的丫鬟,是守灵时遇到的,我们结伴而行,到了浦城才扮做我的丫鬟。” “路上遇到的?你知道她是何来历就结伴而行?还把她带到赵府去?”黄之桐好奇祝英珏知道多少。 “她是宁亭人,逃婚出来的。她没有了母亲,后妈做主把她给了一个商人做妾,她不愿意就逃了,去陵山寻投奔她姨母。”祝英珏有板有眼的说着。 宁亭,跟彭纹挨在一起,口音和风俗习惯都差不多,遇到个为婚事出逃的人,便也说自己是逃婚的,想的还挺周到。 只是不知她究竟要往哪里去。 黄之桐又问道:“你唤她叫做什么?” “梅娘。梅花的梅。” 倒霉的霉吧,黄之桐腹诽,“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到了浦江知道了。我告诉她,我就想回来跟你道个别。”祝英珏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这么简单的理由,反倒让别人不生疑。 黄之桐没有声张,继续问道:“你来浦城究竟是为了何事?” 真是祝英珏红了脸,鼓足勇气道:“嫂子,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想当面求证一下,不然我不死心。” “求证什么?” “你寄回家的那封信,从浦城传回去的那封信。”祝英珏低着头不敢看黄之桐的脸。 “关于杜守恒的?” “嗯。”祝英珏低低的哼了一声。 “你倒是执着。”黄之桐不知道是该夸奖她,还是劝慰她。“在你大哥没来之前,我寻寻杜守恒,让你们见上一面。” 祝英珏不敢置信:“真的?” 黄之桐冷静的给她泼凉水:“只是见一面。但是,并没有你想要的结果。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曾骗过你。” 祝英珏踌躇着:“我还是想见一面。” “你千里迢迢跋涉而来,总要见一面的。”黄之桐定定地看着她,“你有这份勇气,嫂子还是挺佩服的。换成别人都做不到。” 祝英珏又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很荒唐。但是她就想要一个让她自己永不后悔的结果。 黄之桐叮嘱她:“你先歇着吧。你的事情,不要太多透露给梅娘。” 黄之桐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谷雨给杜守恒捎信。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爱而不得总会有吧。 遥遥的想起当年她曾暗恋的那个男孩,吉他弹的真好啊! 为此她还去学习了吉他,希望有一天能弹给他听。 可是她的吉他还没练好,就听到他要出国的消息。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她曾无数次遗憾,当时应该告诉他,她喜欢着他。 再后来她的吉他已经弹的很好了,喜欢她的男孩说:你的小提琴拉的真好。 她笑了,很开心。 再后来她的吉他已经落满灰尘,喜欢听她拉小提琴的男孩也走了。 她便没有了遗憾,吉他和小提琴成为她的特长留在兴趣爱好里。 生命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对于一个年轻女子,一段没有结果的暗恋算什么? 傍晚时分,杜守恒来到了黄之桐的成衣店。 成衣店里已经闭门歇业,只有黄之桐和祝景澜的小妹妹在里面。 谷雨给他传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杜守恒懂得黄之桐的意思。 他穿着工地上劳作的衣服就过来了,脸都不曾洗。 进了成衣铺子,匆匆见礼后,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又拿起边上的扇子给自己扇风,“这个天还是有点热。” 祝英珏红着脸,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黄之桐看不下去了,让他们直接奔主题,“你们有些话还是敞开心扉吧,我先上楼去。” 杜守恒接过了这个难题。清了清嗓子,温和的对祝英珏道: “十一妹妹,嫂夫人已经跟我讲了。你还小,可能对我产生了错觉。我非十一妹妹心中想象的那么美好。” 祝英珏眼里立即噙满了泪水,一时不知所措。 杜守恒继续:“十一妹妹,你那么美好。杜某自形惭愧,自知配不上你,不敢打扰十一妹妹。” 祝英珏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飞舞着。“十三哥哥······” 已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十一妹妹,等你长大了就会遇见那个配得上你的人,而非杜某。而且杜某心里已经有人了,很快杜某就会上门提亲,求娶她。”杜守恒狠狠心,还是说出了实情。 祝英珏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不停的往外流。虽然这个结果早已知晓,但她亲耳听到了,还是忍不住伤心。 杜守恒像哥哥一样安慰她: “十一妹妹,一个人成长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不称心的事情,挺一挺就过去了,等你长大再回首就会发现,以前的那些都不是事儿的。” “倘若十三哥哥亲事有变故·····”她似乎还有一丝侥幸。 杜守恒摇头:“我不会让他出现变故。倘若真的出现变故,这辈子我不会再娶他人。” 祝英珏强忍住泪水,她让梅娘给她画了最美的妆容,穿了嫂子铺子里最美的衣裳。 她要在十三哥哥面前做最美的自己。此刻她不能让泪水把她最美的形象摧毁。 “十三哥哥,你要娶的人。一定是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女子。” 杜守恒还摇头:“这世上有福气的女子不止她一个。你好好的生活,也会是这世上有福气的女子。” 祝英珏想不出,未来她会有什么福气, 只是鼻头发酸:“嗯。” 第185章 祝景澜回来 “有一天我老了,回首这么一刻,也会很欣慰。年轻的时候曾被一个女子中意过。即便是一时错爱,杜守恒也谢过十一妹妹!” 祝英珏释然的笑了,泪水再一次滑落,这一次冒险,值了! 杜守恒弯腰拱礼:“十一妹妹,就此别过。十三哥哥有事,先行一步。” 祝英珏施施然还礼:“十三哥哥走好。” 待杜守恒走后,祝英珏趴在案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黄之桐轻抚祝英珏的肩膀:“好了,人家都走了,你也别哭了。” “嫂子,我以后再也不会记挂他了。”祝英珏抽抽搭搭。 “当往事封存吧。” “嫂子,他怎么跟我以前见到的不一样。”祝英珏给自己找个不想他的借口。 说着又哭起来。 黄之桐噗嗤笑了,这小姑娘也太以貌取人了吧, “就这还是收拾了一下的,你没看到他在工地上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腌臜的小老头。” 黄之桐像上午那样把祝英珏带回了西院,出了院门儿才看到山峰在巷子里候着她。 “见过少夫人。”山峰走上前来。 “不必多礼了。你主子怎么说?”黄之桐迫切想知道这个陆姑娘到底该怎么处理。 “爷说,少夫人就当不知道她的身份,把她安置在家中即可。大爷即日便可赶回浦城,等他回来再做定夺。”山峰回道。 仿佛是怕黄之桐担心,随即道:“少夫人放心,山峰已经安排人手在四周,少夫人像平常那样进出即可。” 留下的还不止山峰一个人啊,黄之桐也不敢随处乱看,进了东院自己屋子。 第二天如往常一样外出,晚上回来歇息。 只是心里依旧忐忑,毕竟家里放了个定时炸药。 躺在床上睡得也不安稳,希望祝景澜早些回来,把那个炸药带走。 晨晓时分,天色刚露白。 谷雨敲了房门:“少夫人,大爷来了。” 终于回来了! “让他厅堂等会儿,即刻过去。”黄之桐答了一句。 睡眼惺忪换好衣服,打开卧房的门,却看见站门口的祝景澜。 多日未见,祝景澜似乎更黑,更瘦,但更健壮了。显然整理过仪容,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胡子也像刚剃过的。 只是满眼的血丝,遮不住的疲惫。 而脸上,是拼命抑制自己而保持的平静。 “祝大人,这是一夜没睡?”黄之桐开口问道,没有见面的寒暄。 祝景澜被她这么一问,紧绷的表情明显自然了许多,边说边进了屋子,“之前两天一夜没睡,昨儿还睡了一个时辰的。” 这是他第一次进黄之桐这个宅院的卧房,比起农庄的卧房,宽敞明亮,窗明几净。 家具简单实用,颜色浅淡明快,摆件也不多,温馨淡雅。 更像一个女子常住的地方。 祝景澜没用招呼,自己往茶几边的玫瑰椅上一坐:“你自去给少夫人洗漱,完了我有话同少夫人讲。” 这话是对谷雨说的。 谷雨站在进门处没动。 黄之桐用手搓着脸:“谷雨你带祝大人去厅堂等着吧。” 祝景澜却不动:“又不是没见过你刚起身的样子。快些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黄之桐无奈,示意谷雨去打水。自己挽了头发,往沐浴间走去。 等黄之桐梳洗好,祝景澜歪在椅子上正打盹儿,听到她进来,睁开眼:“在你身边当真好瞌睡!” “怎么?又服了安神药?”黄之桐接过谷雨端过来的 茶盘,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祝景澜轻笑:“你比安神药好使。” 黄之桐放下杯子,起身往外走:“去厅堂!” 祝景澜一把拉着她:“就在这里说,外头不方便。谷雨门口守着,把门关上。” 这间卧房是院子最私密的地方,想要说话当然是最好的地方。 黄之桐却不愿意:“谷雨站门口就好了,即便有人,也是你的人。” 祝景澜没有强求,从椅子上起来,站定,端正的给黄之桐行大礼, “英珏给你添麻烦,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也替祝家感谢你。” 这一出,倒让黄之桐有些意外, “祝大人言重,看在往日情分上,她找上我,我不能不管。既然你回来,你自己处理吧。” 祝景澜说的简单:“等祝英珏起身后,你过去将她打发走,多给她一些碎银子。出了城,你就不用操心。” 黄之桐还没明白:“你想怎么做?这么着急准备让她去哪里?” 祝景澜坐回玫瑰椅上,示意黄之桐坐在对面,不紧不慢道: “待会儿你打发祝英珏回京城。从城东门走,送出城就回来。 那个陆姑娘想必不会同她一道去京城,必然就此分开。有人会在她们分开之后拦住她。 这样赵府、你和祝英珏跟她都没有牵扯。 董二的死她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逃到如此远的地方。” “她同英珏说要去陵山,你还没确定她是不是陆家姑娘,就要拦住她。如果她真是陆家姑娘,那么她为何不回陆家?”黄之桐一直心存疑惑。 “拦住了,不就知道她是不是陆家姑娘,为何不回陆家。” “如果不是呢?” “想去哪儿给她点银子,让她去好了。”祝景澜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那英珏怎么办?” “回京城去,该干嘛继续干嘛,只是要换管教嬷嬷。”祝景澜刻板道,“到底带他见了杜守恒?” “她千辛万苦回来,就是为了见一见杜十三,总是要见的。不过,”黄之桐瞥了一眼祝景澜, “她死了心不是因为杜十三有了意中人,而是她发现杜十三并不是自己的镜中人。” 祝景澜好像没明白,黄之桐觉得他对男女之间情感问题的细腻之处,反应有些迟钝, 便又说的直白一点:“那天杜十三有些邋遢。懂了?” 祝景澜思索一下,好像听懂了,“听说你带她去的是的你成衣铺子了。没穿你铺子里的衣裳吧?那上面可有你铺子的标志呢。” 这倒考虑的仔细,黄之桐道:“想到了,临出门儿的时候又让脱了下来。英珏该觉得我小气了。” “做的很好!也没有让她们知道自己宿在哪里。”祝景澜说话的口气像夸赞一个手下。 第186章 回来安生些 t 第187章 荷包 祝景澜否定: “不太可能! 牵扯到人命案,以廖文叙的能力并不能给她做主,他们以前并不相识,廖文叙亦不能还她清白。” 黄之桐努着鼻子,有些同情陆姑娘,一个人怎么对抗巨大的命运变故,关切道: “你们会把她怎么样?我说的是陆姑娘。” “那要看她知道多少,自己打算怎么做。等消息吧。”祝景澜也无法判断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此刻他只能判断自己肚子饿了,为了早点见到她,连口吃食都没进进。 “有些饿了,家里还有吃的吗?说起来许久未吃到你烧的菜。”他殷切的看着她。 黄之桐面对他的得寸进尺,冷静而又快速的回报他的殷切: “你妹妹第一天到浦城,投奔的是赵西漫,第二天赵希曼约我在临江楼见的面。这个花费日后要还人情的,目前就不跟你算了。 你妹妹在我这里待了两天两夜,三个人的吃宿费用按二两银子算。 昨天在我铺子里拿了两套衣裳,友情价,收她五两银子。 今儿早上两个丫鬟每人两套衣裳,给你妹妹又添了四套,还有路上的干粮、其他物品算你五两好了。 备用了一百两银碎银,一百两银票。还有我两日的误工费,算你十两不多。共计两百二十二两,你先把银子还我。 你自己去厨房里找吃的,饿到此刻,定然吃的不少。收你五百钱。概不赊账!” 祝景澜没想到她居然跟他算账,忍不住想笑。 但黄之桐并没有跟他开玩笑:“这么热的天,我这一院子的人,跑一天也挣不来一百两银子。 没有什么可笑的,你把银子抓紧给我。 如果进食嫌贵,出门右转,巷子外头有小酒肆。” “好。”祝景澜当真出了门。 没一会儿拿回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剩下的算你辛苦费和我的伙食费用。” 黄之桐接过银票:“我只拿回属于我自己的。” 回身走到书案前。从一个匣子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 递给祝景澜:“去吧,少吃点儿。茶水免费赠送。” 祝景澜接过沉甸甸的碎银装在袖兜里,这么大的男人。居然玩起了过家家,让他心生澎湃。 但黄之桐始终坐着,并没有起身给他准备吃的。他才意识到黄之桐没有同他过家家的意思。 不管怎样,还是有顿膳食,有卧榻歇息,足矣。 燥热的夏日,太阳炙烤着地面,掀起一阵阵热浪。 室内放置了冰块,清凉了不少,幽幽清香袭来,吃饱喝足祝景澜依旧躺在窗前凉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找黄之桐说话。 黄之桐捧着一本浦城的地方志,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手边一盘西瓜,很快就见了底。 祝景澜觉得,这是他二十五年来过的最惬意快活的时光。 虽然是他耍无赖赖过来的。 可惜快活的时光却极其短暂的,那个女子一句夜里没睡好,丢下他跑去了客房补觉去了。 等黄之桐补觉起来,得知祝景澜已经走了。 申时末,那人又从外面回来了,顶着满头大汗,一进院门就急匆匆的拉着黄之桐进了卧房。 迅速从里面关上门,不待黄之桐讲话,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悄声道:“你见过的此物没有?” 黄之桐接过荷包瞧着,是一个男人的荷包,用的材料是最为昂贵的云锦,里衬也是密纹的花罗。 荷包上还用上等丝线绣了一株兰花。 她摇头,“没有。哪里来的?” “你再看看。我总觉得这个兰花儿的绣针,跟你的手艺有些相似。” “肯定不是我绣的。我用不起这么贵的云锦,又怎么能舍得拿它来做荷包。”黄之桐断然否定。 “至于你说的针法,我学刺绣的时候在京城很流行。国公府的姑娘,那时候都是一个师傅教的。” 她忽然顿住了,“要不再叫谷雨来瞧瞧?” 祝景澜点头。 黄之桐唤了谷雨进来,把荷包递到谷雨面前。 “这个针法,跟少夫人相似,却比少夫人的要精湛。 针脚更细密,埋线几乎不露痕迹。绣的是兰花,这不是七······”谷雨闭了嘴。 “你出去吧。”祝景澜又打发谷雨出去了。 “她的技艺是比我好,府里人都知道。”黄之桐点着荷包上的兰花,“因为她的名字里有这么一个字儿。所以这个图案是她专用的。 即便我娘之前留下的东西里,有兰花图案的都藏了起来。” 祝景澜接过荷包,“这个是陆家姑娘交出来的。李征哄了半日才开口。 说是董二给他的。 董二说,太子殿下给了他一个荷包,让他跟他们走。然后就带他去了驿站。” “太子殿下?怎么会把随身的物品就这么给了董二?”黄之桐问。 “董二不是普通的傻子,一般人骗不到他。但也不会像正常人那样容易变通。 太子殿下,他是识得的。 估摸着太子用这个随身的荷包把他骗了。 后来董二觉得事情不对劲,见到陆姑娘的时候,就把这个荷包给了陆姑娘,让她逃走。 至于董二怎么死的,陆姑娘逃走后并不知情。 陆姑娘逃出后本来想回到陆家,听到陆家已经发出消息,证实她死亡,她便知她再也回不去了。 陆姑娘不甘心,至少在死亡之前,她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感念董二救了他,不想让董二枉死,便决心前往陵山寻找西陵王。 在她看来或许只有西陵王,才能揭穿太子殿下的恶行,为董二报仇,还自己一个清白。” 黄之桐听他讲完才发问:“可是他为何要如此?他是太子殿下,想要陆姑娘何种办法没有?还是跟董家有仇?” 祝景澜道:“他要的不是陆姑娘,也不是董二的死。应该是瓦解这桩亲事背后的勾结势力。” 黄之桐蹙眉,觉得太复杂,“好好的一桩亲事,好好的一个姑娘。” “自古皇权争夺,牺牲的何止是一个姑娘。”祝景澜也痛心,善良的董二何尝不无辜。 “那陆姑娘呢?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办?” “先送往陵山,再由西陵王派人护送她去京城,帮她讨回清白,还董二一个公道。”祝景澜道, 第188章 挣扎 “能从京城外逃到这里。一心想着自己的清白,念着董二死的冤枉,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黄之桐还是觉得惋惜,“当真红颜薄命吗?” “不要多想。先护好自己的安危!”祝景澜摇了摇手中的荷包,“记住了,从来没见过什么姑娘,也没见过这个荷包!” “嗯!”黄之桐点头,又多嘴:“你能不能······那个陆姑娘当真是无辜。” 祝景澜微微笑着:“我同西陵王求个人情,至少先保证她的安全。” 眼里满是依依不舍的情愫:“我该走了,你保重自己。” 黄之桐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默默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回想他说的话,自古皇权之争牺牲的何止一个姑娘,那个地方,一个姑娘的命连一点涟漪都不会起吧。 身不由己的陆姑娘和普通姑娘比谁更不幸一些? 与这个世界始终有隔阂的自己,婚事不能自主的祝英珏,历经坎坷的巧娘,新婚守寡的赵西漫,到底谁更不幸一些? 这世道,只能自己挣扎,给自己挣扎出一个前途吧。 同样挣扎的不仅有民间的女子,还有那深宫里命运各不同的女子。 兰侧妃从前并不爱猫啊,狗啊的这些小东西。自打进了东宫,得知太子妃喜欢这些,便也开始喜欢上了。 可是太子并不喜欢,太子妃便舍了这喜好。 只在廊下养了一只虎皮鹦鹉,若太子来的时候,下人便把鹦鹉拎了出去。 更多的时候,这只鹦鹉是可以待在廊下陪着太子妃。 每日里,有人来给太子妃请安时,也会夸赞它一下,这些人中包括兰侧妃。 兰侧妃独得太子恩宠,并不知太子不喜猫狗,偷偷养了一只安静的狮子猫。 兰侧妃便常常将这只狮子猫抱去给太子妃逗弄。 通体雪白的狮子猫,还长着一双鸳鸯眼,太子妃很是喜欢。 抱的多了,便连那只通人性的鹦鹉,也对这只白猫友好起来。 自肖良娣死后不久,东宫里安静的毫无生机。 兰侧妃照常让六堂兄来为他诊脉,打发了下人,说出自己的打算。 黄六公子扑通跪下:“侧妃,不可。上次是肖良娣对不住您,可太子妃是无辜的。” 兰侧妃冷笑:“她怎么就无辜了?若不是她,肖良娣哪有那个胆子?” 黄六公子不解:“那不是肖良娣为了······” 六哥并不知情,只是听说了表面真相,兰侧妃哄他: “六哥,肖良娣死有余辜,但绝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她一个已经入了东宫的女子。怎么会为了别的男人,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她要的不过是我的命罢,而背后唆使她的人,就是太子妃。我要不出手,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一心专研黄岐之术的黄六公子,自打进入太医院,师傅早已耳提面命,宫里每个人都不简单。 除了听诊看诊,别的都不要多听多看。 行医者,只管做好本分不要管其他的,方可保命。 可是,上次他禁不住大哥和七妹的苦苦哀求,也禁不住祖母和大伯父的威逼利诱,替七妹妹做了一回事。那也是看在她丧子之痛的份上。 如今,七妹妹又开始哭了: “六哥,在这深宫妹妹活的很艰难。不过是因为我貌美,而家势单薄,他们便欺我辱我,让妹妹无立足之地。” 六公子忙哄劝她:“七妹妹此言差矣,咱们国公府怎么能叫家势单薄。” 七妹妹仍旧哭: “六哥,咱们府上你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够帮我,我只有靠自己,靠你了。 闯出一条路来,咱们兄妹才能够保住性命。咱们兄妹方才有出头之日,国公府才能够荣久不衰。” 六公子还欲劝说,兰侧妃已经惊恐的哭不出来:“六哥,太子妃本就不予我活命,日后也不会容下我。 若她知道上次的事儿是我做到,不仅我死了,还会连累六哥,连累整个国公府。” 这下黄六公子说不出话了,上次他的确有参与的。 踌躇间,六公子问道:“那侧妃可有计策?” 兰侧妃瞧着娇态可掬的狮子猫,“就它能接近太子妃,又不引起怀疑,六哥帮妹妹想个法子。” “它?” “是的,”兰侧妃面露厌恶之色,“六哥你瞧,当初我养它是为了讨太子妃欢心。 后来我才知原来太子殿下不喜欢猫,所以太子妃才没有养。 但她不仅没有提醒我,反而纵容我。不过想让太子连我一起不喜罢了。 多恶毒的心思呀!” 黄六公子听从兰侧妃的吩咐,从外面收集了蜱虫,交给她。 兰侧妃按照六哥的嘱咐,把休眠的蜱虫放在狮子猫的身上。 每每进入太子妃殿中,那只狮子猫又是给太子妃逗玩,又是与那只鹦鹉一起玩耍。 一连持续了多日,直到那只猫有天挡了太子的路,惹得太子皱了一下眉毛。兰侧妃诚惶诚恐的把它送出宫去。 太子妃殿内,包括太子妃在内三人身上同时出现丘疹,接着就是发热,疼痛。 本就久病初愈的太子妃尤为严重。 太医院用了各种方法,却找不出病因,只能按照普通的风热治疗。 那两个侍女逐渐好转,可是太子妃的病越来越重,太医院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仅二十九岁的太子妃香消玉殒。 荣国大地失去太子妃的悲痛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今夏的酷暑,一起慢慢消失殆尽。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河道工地离城里渐渐近了,堤岸的混凝土施工面也就慢慢变大。无论砂石,水泥的需求量都在激增。 来河边参观施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天来了几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 正在筛选碎石头颗粒的黄之桐,一眼看到其中那个男子,是上次在临江楼见过的那个人。 工地上其他官员都没动静,不知是不识的还是官阶太低够不上,陪同他参观的只有杜守恒。 杜守恒陪着他们走了一圈儿,从已经修好的河道到正在施工的河堤,最后走到正在搅拌的混凝土面前。 那人不太懂,兴趣似乎也不大。只是朝窑场的技术员小高那边看过去,问了几句有的没的。 第189章 美色误人 待他们走后,黄之桐去问杜守恒:“那是谁?” 杜守恒诧异:“李征啊,蒙卓王世子!你不认的?” 黄之桐摇头,“人也见过,名字也听过。现在才对上号。他来干嘛,又来催你?” “不是,替西陵王过来看看施工进度。顺便见识一下,一种叫水泥的东西。”杜守恒道,“水泥怕是要从浦城出去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黄之桐问。 “不知道,看在谁手上?如果是西陵王,暂时应该没有大问题。”杜守恒道。 “那我是不是应该让它主动出去?”黄之桐朝混凝土努嘴。 “水泥出去了也没用,会用的人在这里。”杜守恒挨着她,“没事,我们两个在一起呢。我好歹在工部能说上话。” “我倒不怕,这个东西太简单,谁学了都会用。不像你,能用的东西在脑子里。”黄之桐耸耸肩。 杜守恒一副无谓的表情,“我也不怕。就怕别人不知道我能干。” 说着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样自主权才大一些。” “还没打算告诉赵西屏吗?”黄之桐问,她指的是他与赵西漫的事情。 “她不让。非要等刘家公子丧期满了三年再说。”杜守恒也很无奈。 “快了,没有多久了。”黄之桐记得,刘公子的忌日在九月初。 “听说你们最近好久都没见面了。”黄之桐又道。 “嗯,忙着伺候他嫂子坐月子。搞不懂,她又不是月嫂,为什么他嫂子坐月子非要他伺候?”杜守恒有点小情绪。 黄之桐笑他孩子气:“她嫂子坐月子,府里一大摊的事儿不就丢给她。不仅要伺候产妇,还要照顾年幼的侄儿。 你倒想的轻松。哪里知道后宅女人的家务事儿,林林总总的比外面还要烦。” “满月是不就要好一点了?” “应该吧。办过满月酒,西漫就轻松了。”黄之桐揶揄,“满月酒的那天你去,总能见到她的。” “那一天她不是更忙?”杜守恒一时没有想到。 黄之桐抬了抬眉毛,表示他说错了。 杜守恒懂,神色黯然下去。 赵西漫作为一个寡妇,即便背地里替哥哥打理家务,可是有宾客来了,她是不能在前头露脸的。 赵西漫空余时间不多,两间成衣铺子黄之桐这边就多花了些精力。赶上秋装上新,院子的小丫头们自然也忙了一点儿。 清明便闪了刘其间好几天,等想起来他时,刘其间也忙的不见人影。 而她那所谓的妹妹艳丽,已经多日没有登台。 清明去戏班子打听,才知道艳丽已经被人赎出去。 经过多方打探,跟踪到艳丽的住处,却发现了刘其间! 清明的头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棍,一直嗡嗡的想,只有一个想法:艳丽不会这么做的! 于是她悄悄的凑近,听到屋里刘其间道:“妹妹你若真的打定主意要去凡州,还是搭乘客船的好。你姐姐会托人照看你,船资也不用担心。” “还是暂时不让姐姐知道,等我找到父母之后,给清明姐姐一个惊喜。若寻不到,姐姐也不会再伤心一次。”是艳丽的声音。 原来艳丽是要去寻父母啊! 这个小妹妹能如此为她着想,让她又欣慰又感动。 “可是你多日不在,你姐姐找不到你会着急的。”刘其间道。 “刘大哥,你就告诉姐姐我去别的戏班唱戏,过些时日就回来。” “好,等联系好了船,我来接你。” 清明悄悄避在屋后,等刘其间走了,才离开。 她没有去戳穿艳丽善意的谎言。 可是刘其间托姚致远把艳丽送上客船,还是被谷雨知道了。 她好意问清明:“艳丽,是不你给她添的银子,赎的身?” 清明老实回答:“是刘其间。银子也是他添的” 谷雨不意外:“替你赎的?长本事了。” 清明把她之前的发现,还有后来艳丽上船后,刘其间找她坦白的情况都告诉谷雨。 谷雨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找寻亲人不告诉你倒罢了,赎身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同你商量?” 清明转述刘其间的话:“他就是想证明给我看。他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我能帮少夫人替小满赎身,他也能从戏班里帮艳丽妹妹赎身。” 有这样证明的?谷雨越发觉得不对劲,“是他主动的?不是艳丽提出的或者暗示的?” 清明看了谷雨一眼,坚决否定:“艳丽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或者暗示过,又怎么会在刘其间面前提。” 谷雨无语了,这清明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又不好直接说,便问道:“那银子呢?赎身的银子。” “两个人积蓄凑的,刘其间又跟窑场的人拆借的。我已经替他还上了。”清明道。 “清明!”谷雨着急了,“那是少夫人给你做嫁妆的。” 清明嘟着嘴:“可那也是我妹妹啊,说了把她当妹妹的。” “就算是你的亲妹妹,可刘其间呢?你怎么就能保证······” 清明反倒安抚起谷雨来: “我知道的,不会有事的。刘其间那样的,放心好了。 上次咱们在临江楼,那位公子夸我好看来着,我告诉他了。 他气的七窍生烟,说公子再夸也没用,没有他的福气。而且公子好看,身边女人多,他虽样貌普通,却只有我一人。” 谷雨见她不知羞臊的说二人之间的悄悄话,拿她没辙:“你呀你,哪里来的自信,还是小心点吧。” 心里却明白,明显是那个戏子趁着清明这些时日不得空,勾搭了老实的刘其间,为自己赎了身,然后趁机跑了。 平日里刘其间在窑场做事的时候也挺聪明稳重的,怎么到了这小小年纪的戏子面前也不理智! 美色误人啊! 但愿那个戏子再也不要回来。 七月十七,初秋的天气渐渐没那么燥热,清晨的风吹来,甚至有了怡人的凉爽。 今天要给河道工地送一批水泥,黄之桐跟着去工地。 工程马上经过一段水流较大的河流,需要拦截分流,黄之桐对此很感兴趣,想看看工部是怎么施工的。 她看着他们正在形成围堰,用石头和长长的树干拼接,塞上草土。 第190章 非礼勿视 指挥的杜守恒,一刻不放松的盯着,不停的指点着操作。 廖文叙也小心谨慎的跟在身边。 一个时辰后,劳工们都熟悉了操作,杜守恒才放下心来,二人到岸边树底下稍作歇息。 杜守恒擦着汗对黄之桐道:“这几天勤来着,这一段的河堤岸都要加固,你来帮我一下。” “明后两日日我都没有空往这跑。你们具体哪天施工?”黄之桐歉意道。 “明日。你有事儿啊?”杜守恒知道后天赵西漫约了她去听戏。 “秦老板请我去临江楼吃茶。” “秦老板?城东建庄园那个?要跟你结账啊,庄园还没建好啊。”杜守恒纳闷。 “不是结账,估摸着别的事儿,请的还有张管事。” 旁边的廖文叙,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最近他经常这样,大家都习以为常,不去打搅他,不料他忽然开了口:“小窦,秦老板不会同你合作开窑场吧?” 黄之桐自嘲道: “人家那么大一个商贾,做的都是大生意,能看上我们那个小作坊?估摸就是想答谢你们工部的人,高攀不上罢了。” 秦老板的庄园建造,廖文叙也没少跟着杜守恒跑去凑热闹。 廖文叙却笃定:“我看未必。” 杜守恒打岔道:“若是答谢你,喝盏茶便罢了,千万不能收下财物啊,不然我们可是说不清楚了。” 黄之桐点头:“晓得了。” 总觉得廖文叙自从京城回来后变了一些,人虽如同从前那般亲和,那性子没以前那么活泼。 特别是他那身边的随从,老是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看人。 黄之桐找借口离开,“二位大人先忙,小窦去农舍换双草鞋,回来看看堤岸底部。” 巳时末,日头越来越烈,晒的人脑壳发晕,二人急匆匆的走着,谷雨在前头打开了大门上的锁,推门就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二人还只顾往里走,边走边解开面巾,朝脸部扇风。 谷雨忽然停住了。 堂屋的门锁被打开了。 没有被撬动的痕迹,是钥匙打开的,门锁还好好的挂在门上。 她记得上次走的时候她明明锁好的,难道有人来过了?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谷雨一个侧身把黄之桐挡在后面。 眼前一个白衣黑影。 谷雨不做他想,主打一个快、准、狠,管你是人是鬼,朝他肩头抓去。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出手,一个躲闪不及上衣竟然让她撕掉大半。 谷雨还欲再出手,已被对方辖制。 才瞧见哪里是什么白衣黑影,是黑发散落下来。 黑发下是祝家大爷的脸! 而此刻,大爷的衣衫已经叫她撕坏了! 祝景澜松了手。 谷雨“啊!”的一声,急忙用手捂住了眼,手里还握着大爷的衣衫碎片。 黄之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惊慌到惊诧。 只是此刻,她看到了什么? 谷雨攻击的是个男人! 一个赤裸着半身的男人! 一个披头散发,刚沐浴完,赤裸着上身的男人! 身材真的有料! 肩膀宽大,胳膊修长,肌肉精壮又不粗苯,身体线条极其流畅,过分的是身上皮肤还白的发光。 这是她能看的吗?但是真好看哎! 谷雨干嘛捂眼睛? 男人高大的身躯定定的站在门口,有些猝不及防,没看出一个丫鬟竟然隐藏的这么深,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出手还挺快。 没想到她竟然被一个女子出手撕掉了衣衫。 没想到这场景竟然被心仪的女子看到了! 更没料到这女子的反应,没有尖叫,没有惊吓。 有的只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对,这意外似乎还带着惊喜! 但不是骤然见到他的惊喜,而是像看到某种猎奇的东西时候的惊喜。 两只眼睛放光,嘴巴都张成圆形的了。 这女子! 祝景澜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替自己解围:“没看出来,出手还挺快。” 被夸赞的那位依然捂着脸,看热闹的那位依然没有挪开眼! 但是动了嘴巴,她说:“哇塞!没想到啊!” 祝景澜没听懂她说的“没想到”是指什么,但她那么直勾勾的望着他,还是让他有些局促的。 他轻喝一句:“非礼勿视!” 便快速走进自己屋里。 他不过翻墙进来睡个好觉,不过睡醒起来沐浴,怎料到她们会此时进来! 他听到动静,穿衣出来,衣裳都没系紧,看到是她们,怕吓着她们没敢出声,故意放重了脚步。 没成想······ 他听见谷雨在不停的赔罪:“大爷请恕罪,奴婢不知是大爷。” 他听见那女子还在轻笑:“误会,误会,大爷不会怪罪的你的。没事儿!” 可恶! 这种事儿不是该女人羞臊的找个地缝钻吗?像谷雨那样才正常,赶紧捂上眼睛啊。 或者装作视而不见。 怎么她跟讨了便宜似的肆无忌惮。 居然还在笑! 果然换成小窦的身份,她就放肆多了! 等他穿好衣裳出来,两个人也从卧房出来,又打看了个照面。 谷雨想要下跪,被黄之桐拉着并用眼神制止。 祝景澜道:“你也是护主心切。不怪你。身手比那个咋咋呼呼的强多了。” 谷雨得了这句话,终于安心,往后退了退。 黄之桐拱手,行了个男人礼:“见过祝大人。恭喜祝大人凯旋而归。” 祝景澜垂眸看着她,“怎地此时来了?” “过来拿些物品。祝大人你怎么来了?而且,”黄之桐指了指大门。 “躲个清静。”祝景澜言简意赅。 “哦,那祝大人继续,我们这就离开,不打搅大人。”黄之桐说完就朝外面走。 “小窦!”祝景澜叫住她,“稍等片刻!” 谷雨已经跨出门槛,黄子桐紧挨着她,却被祝景澜一把薅进了自己的房间。 随手关上房门。 黄之桐有些慌张,想到此时她是男装,相信没人会对这副模样怎么样。 她镇定的站直了身,急中生智,平静的问:“动乱全部平息了?” “嗯,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了。”果然祝景澜就是站立着,没有其他动作。 “还回工地?”黄之桐问了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希望呢?”祝景澜反问她。 第191章 合作 从工作的角度讲,祝景澜在的时候,官兵和劳工的配合度高,干活效率高,质量好。 新来的指挥官远远不及他,当然希望他回来。 从私人角度讲,她并不想跟他再有瓜葛,这个问题,黄之桐还是不回答的好。 她敷衍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祝景澜却不许她敷衍:“如果你想,我可以回来。” “还是不要了,你有你的规划。”黄之桐赶忙阻止他这个念头。 “你是不想我回来?”祝景澜追问。 黄之桐认真道: “祝大人,如果你继续回工地我热烈欢迎,如果你高升,我衷心恭喜你。 何必纠结我想不想,杜十三还在工地等我,我得抓紧过去。” 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祝景澜又拉住了他:“你刚刚看到我,说没想到,没想到什么?” 黄之桐想了想,老实回答:“你其实还挺白的。” 祝景澜怔了怔,你倒真老实,也是真胆大,他就有了无限期盼,“还有呢?” 黄之桐不上他这个当,万一我说好看,你再脱了给我看怎么办? 谷雨虽在门外,真要打起来,谷雨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没了啊!”她说,扯下放在她上臂的手。 “没了?”祝景澜不太相信,厚着脸皮问道:“见到我就不惊喜?” 黄之桐心道:原来是问这个?亏得没说好看,不然暴露本性。 摇头道:“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只是意外?!”祝景澜不甘心。 黄之桐不敢再同他耗下去,变成无奈带着求饶的口吻: “杜十三真的在等我,工地上许多人在等着。” 祝景澜悻悻然,只得放她离去。 黄之桐同张管事来到临江楼,秦老板已经候在那里,果不其然,绕几句弯后,秦老板才奔了主题, “张管事,小窦师傅,秦某的庄园正在赶工期,可是你们的水泥老是供不上货,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 张管事如往常那样表示歉意: “对不住啊秦老板!我们的窑有些小,如今日夜不停的烧制也赶不上用量。 只能跟您说抱歉,可是真的想不出法子。如今没有多余的官窑能够租用,而我们也无路子开私窑。” 秦老板摩挲着茶盏,“这样吧,二位。秦某有个法子,说出来你们听听,回去跟你们东家禀告一声。” “秦老板,愿闻其详。能帮我们解决眼前的难处,最好不过了。”张管事洗耳恭听。 “我手里有两个窑场,一个烧青砖,一个烧石灰。挨在一处,不如都改成水泥窑,咱们合作。”秦老板提出建议。 “这······”张管事有些为难。 从来没听说过秦老板手里有窑场,应该是最近才买进手的。 “都在浦城,你们来去也很便利,城东。”秦老板补充道。 “那怎么合作?”黄之桐开口问。 “我出所有东西,你们出工匠师傅。我六你们四,怎么样?你们眼前的生意我不抢,包括我自己的庄园。” “可是浦城的市场就这么大。水泥烧制的多了,万一卖不出去。如何解决?过了一定日子,可是要坏的。”张管事提出了疑问。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可以往浦江下游走。”秦老板胸有成竹。 “倘若你们剽窃了我们的技术。到时候反悔了该怎么办?”黄之桐摆出一副小家子气嘴脸。 秦老板笑了:“小窦我兄弟,你们可以在浦城打听打听,我秦大鳌的信誉。” 黄之桐拍马屁道:“秦老板的为人早有耳闻。是小窦信口雌黄冲撞了秦老板。” 秦老板明白他们的顾虑,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我们可以签一份契书。找人做个见证。” 见他们二位沉默着不给回话,又道:“二位意下如何?如果觉得秦某有诚意,回去向你们东家多美言几句。秦某等二位好消息。” 张管事深思熟虑后答道,“好,秦老板的意思在下一定转告我们东家。” 黄之桐也附和着点头。 告辞了秦老板,张管事依然不甘心:“少夫人非要这样做吗?” 黄之桐望着浦江的水奔流不息,正色道: “我不过暗示了两回,秦老板便直接找了咱们,怕是早就盯上咱们。他一介商人都敢打我们的主意,何况其他的人。 我们的窑场也是仗着赵同知和杜主事,不然哪有这么太平。” “他不算什么大来头,不过是妹妹给了浦城府管辖县的一个主簿做填房,他顺杆子巴结上府衙的官员!就敢直接找上咱们。”张管事有些忿忿不平。 “这水泥烧制技术也不算什么太难的,咱们护不了多久。不如早早把它散出去,咱们也落个平安。这样挺好,以后有他出面,咱们也不用太操心。”黄之桐说出实情。 “就是有些可惜,少夫人辛苦了两年了,刚有些门路。要不告诉国公爷那边?驰勇将军也行。”张管事询问。 黄之桐制止他:“你忘了,我已经离了黄家。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打扰他。 这也是杜主事的意思,鲁国公府亦不惊动。 这些小事我们自己解决。” 反正黄之桐的人都以为,水泥的烧制,是杜守恒无意中获知的技术,少夫人领悟的快罢了。 “那少夫人以后不会更繁忙,还要同这些人打交道。”张管事有些替少夫人不值。 “刚开始或许有一些,上路了就不用,窑场如今都是你和刘其间在操心,我就轻松多了。 还是多培养些得力的人手,像方南这样,肯花心思做事才好。” “方南是不错,可惜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卖身,容易背叛东家。”张管事有自己的看法,也有自己的做法, “京城那边教养了一批家奴,要不调几个过来,少夫人亲自调教?” “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好好待他,他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知道该怎么做,不然就一拍两散。”黄之桐知道他们都懂。 但她无法也无力去挑战这个世界的现有法则,还是赞同张管事的意见,“小孩子,反而好教些。你吩咐人送过来吧。” 第192章 险滩 七月十九,赵西屏在官邸里为次子办满月宴。 方圆几百里内两家的亲戚朋友,再加上浦城的同僚,虽然尽可能的低调,小小官邸里还是会挤满人。 赵西漫知趣,早早起身,跟府里交代好就跑黄之桐这边躲着。 她到来时,黄之桐刚起身,正在院子里锻炼身体。 “怎么越大越没正形,你这又蹦又跳的,练的哪家绝活?”赵西漫玩笑道。 黄之桐拿帕子擦汗,“活动活动筋骨,身体也轻松一些。要不要一起来,让谷雨给你定制一个简易版的。” “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你,一个人住这一个院子,想怎么折腾都没人拘束。 说好了今日陪我的,回头咱们去听戏。家里有亲戚要留宿,今晚我也懒得回去应酬。”赵西漫在廊下小几旁坐下。 黄之桐心情好:“你既晚上也不回去,咱们晚些去听戏。我昨儿在临江楼定了雅间,今日请你吃河鲜。” 赵西漫不敢置信:“那敢情好,难的你铁公鸡拔毛。怎地,发了什么横财?” “六月底我们盘账,在浦城,我所有投出去的银子,终于都挣回来了。我也阔气一回,当庆贺一下喽!”黄之桐喜上眉梢。 赵西漫也替她高兴:“还有的账没收回吧,这下不用太辛苦了。 几时出发?咱们不如前往浦江险滩处看看风景,杜十三说那里很是壮观,我还没去过呢。” 黄之桐陪着笑:“我还得去趟窑场,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坐坐等我。” “黄之桐!”赵西漫怒斥,“你说这是人话吗?” “昨晚他们回来才告诉我,新来一批黏土杂质太多,我去去就来,赶得上陪你出去浪。”黄之桐停下慢跑, “冲个水就去用早膳,立即出发。” 赵西漫带着怒气叮嘱:“不着急,你慢一些,我又不是非去不可。” 念头一转:“不若我先去险滩那里,你从窑场直接过去,省的再进城。” “那也好,叫清明跟着你,到时候我好去寻你们。”黄之桐又吩咐谷雨,“把女装带上,咱们从窑场出来换上,美美的出去乐一天。” 依着黄之桐的安排,赵西漫于辰时末已抵达险滩,坐在马车上沿着江边溜达了一圈。 看着滔滔江水,在此处被分成若干急流,形成大大小小的瀑布。 可惜滩涂太宽,江边芦苇又高,马车无法靠的太近,其实能看到的东西不多。 清明带她们停在一处地方,此处路基下去,岸边的石头相对平坦,人可以踩着石头往江边走一走。 视角也较开阔,来人可以看得见,在这里等人是个好地方。 路边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此刻绿荫浓密,他们便在此处等候黄之桐。 清明是个闲不住的,在路边走来走去,还跟慧儿指指点点, “前头那个芦苇荡有些深,但是有条小路可以穿过去,到达江边。那里更好玩一些。” 手指又指:“那边大石头里头,能找到螃蟹,还有不知名的螺蛳。” “那边,是赏险滩最佳的地方。”忽然她的手不动了。 她看到一个人,上次在临江楼遇见的那个人,上上次在灵悟寺遇见的那个人。 正骑着高头大马,顶着炫目的日光朝她走来。 那人走近道:“真巧,又遇到姑娘了!” 清明颔首不语。 “陪你们夫人出来散心?” 清明点头:“是。” 那人目光匆匆扫了一圈,便又打马朝前走去。 浦江边上,李征看到了祝景澜:“我选的地方好吧?” “你都已经在浦城自由出入了,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祝景澜觉得他小题大做。 “我替西陵王看看这险滩,据说明年河道改好了,这险滩就没有了,西陵王想瞧瞧还有没别的用途,让我先来探个路。” “你能探出个什么来,谁又告诉你这险滩要没有了。 浦江到此处,分成若干支流,引去一部分,也可以在引几条支流过来,险滩依然是有的,就是没有如今这么壮阔罢了。” 李征笑道:“我就说嘛,叫你来这地方就对了,我哪里懂这些。再者林先生也想瞧这险滩的风景。” 京城来的林先生附道:“是的,小可也想见识一下,这地方说话亦方便。” 祝景澜瞧向李征:“是你懒,跑一回腿,办两件事儿。” 没有过多寒暄,林先生便把京城近况分析讲述给他们听: 西陵王把陆姑娘送到京城后,董家立即知会陆家,廖家,一起状告到皇上面前,拿出太子的荷包。 陆姑娘在御前愿意以死明志,证明自己与董二并无私情。 证据确凿,太子无法抵赖,只说是逗弄董二玩儿的,拉了个近身的侍卫顶罪。 被皇上禁足东宫半年。 侍卫乃左中郎家长子,也算是给几家一个交代。 眼看四殿下五殿下他们势力不断扩大,太子在东宫坐不住,他的人在外面便开始有动作,已经插手兵部的事儿。 肖良娣的哥哥肖守尉投靠了五殿下,被太子的人所不容,正在参奏他玩忽职守,目前还在僵持中。 如今几位皇子斗的厉害,朝中力量暗自较劲,为皇上所忌惮,几位不愿参与党争的老臣,均已经为了回避而辞官。 祝家自离开京城后,一直待在农庄,安分守己,闷不吭声,事已上次被皇上念起,曾经的祝老将军怕是要起复。 蒙卓王和老将军的意思,老将军还回西南驻守。京城守尉一职便让祝景澜接受。 祝景澜却推脱,太子手下的职务不便由祝家人接手,应该让四皇子五皇子的人抢了去,让他们斗得再热闹一些。 荣西这边兵权如一团散沙,他还是留在西部,帮西陵王整顿一番,把兵力归集,兵权集中到西陵王手上。 林先生的话很快结束,临别前,祝景澜忍不住替黄之桐问了一句:“后来那个陆家姑娘呢?” 林先生和李征都有些诧异他会问起那个姑娘,还是告诉他了, “那个陆姑娘是个好样的,记恨陆家曾经当她死了,也不愿再嫁入廖家,一心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被皇上拦下,送去了京城外庵里代发修行。如今陆家人在那里守着,估摸着等气消了,带回家中。” 第193章 捉螃蟹 告别林先生,李征拉着祝景澜在这附近转转,让祝景澜给他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路边的赵西漫又等了一会儿,黄之桐和谷雨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等着急了吧。”黄之桐抱歉道。 赵西漫并没有抱怨,“不着急,你没来,我们刚好坐着马车逛了一圈。” 黄之桐道:“那正好,险滩分流的太散,一圈下来不少路,你坐马车逛也不累。 此刻下来,咱们去水边上耍耍,今儿人不多。” 赵西漫跃跃欲试:“那就下去耍一耍。他们都在那里做什么?” 清明道:“捡小螃蟹呢,咱们也拿个箩筐,去捡拾几个,好玩的。” 慧儿笑她:“你都多大了,还想着玩。” 清明嗔她:“不是你们这京城来的贵人,什么都见过了,我们从小在西北,没见过鲜活的螃蟹。” 黄之桐催她:“我车里还有草鞋,快走啊,去晚了就寻不到了。” 几个女子浩浩荡荡往岸边去,真正动手的,只有黄之桐主仆。 赵西漫再喜好玩乐,终究是矜持贵女,不会脱了鞋袜踩在泥沙里,也不会弯腰趴在石头缝里掏螃蟹,田螺。 她的丫鬟慧儿、灵儿也不愿意。只站在石头上看着黄之桐她们乐呵。 毕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出来的,通身的打扮和气度,站在这种地方还是惹眼。 引起了路过的祝景澜和李征的注意。 祝景澜没料到在此处见到她们主仆,眼尖的慧儿已经瞧见了他,蹲身行礼:“见过祝大人!” 赵西漫闻声转过身来,见到祝景来,微微欠了欠身。 祝景澜拱手见礼:“赵夫人,来此处赏风景。” 赵西漫客气:“见过祝大人。听说此处风景甚好,特来瞧瞧。” 祝景澜见她身边并没有黄之桐,也没有打听,“不打扰赵夫人雅兴,祝某告辞。” 身边的李征慢腾腾朝前走去,目光所到之处,并没有看见上次的丫鬟,也没有见到方才的丫鬟。 忍不住问祝景澜:“这位赵夫人是不是赵西屏的妹妹?” “你怎么想到是她?” “在浦城,你祝景澜能认识几个年轻的赵夫人?”李征轻蔑道。 “你就这方便显本事!” “你说,你怎么就偏偏认识她?”李征鬼鬼祟祟道。 “休要胡说!到了浦城跟赵西屏也算相熟,见到人总要打声招呼。”祝景澜不动声色。 “她一个女子在此,难道不很奇怪吗?”李征好奇。 “有何奇怪的?今日她家中宴席,她一个孀居妇人。 不好出来见客,又不好一直躲卧房,出来躲一躲有何非议的。你休要胡乱猜忌。”祝景澜驳斥他。 “老祝,你能否帮我引荐一下赵夫人。我想跟赵夫人打听一个人。”李征道。 “你要打听谁,直接找我好了,何必去找一个孀居的女子。”祝景澜并不想李征此时接触赵西漫。 李征无法,只能道出实情: “实不相瞒,赵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我以前就遇到过她,至今念念不忘,刚好赵夫人在此,我去打听一下。” “你当这是京城呢?故意糟蹋自己名声!一个丫鬟而已,值得你去打扰一个孀居的女子。”祝景澜肃声道。 “老祝你常年在营寨,不懂与女子相处之乐。不怕你笑话,我的眼光异常准确,这个丫鬟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子。”李征信誓旦旦的。 祝景澜想不出赵夫人身边的哪个丫鬟能入了李征的眼,那个叫慧儿的?就一普通女子,比起李征见过各色的女人,还差了点色相。 李征这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见多了,忽然发现野花的美了? 祝景澜不乐意,慧儿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给了李征算是作贱了。 李征拿出幼时的嘴脸:“祝贤弟,求你了陪我走一道,就在边上不说话,只要能让我和赵夫人搭上话。 不然我自己去找她,万一被熟识她的人撞见的,也不好解释。你去了,也好全了赵夫人的名声是不?” 祝景澜蹙眉:“休要拿正经女子插科打混!” 李征又求他:“你是不知道,那个姑娘不是多美艳动人,但是就是生机盎然的让你挪不开眼,又带着几分不理世俗的清贵。 关键对我爱答不理,越是这样,越让我心痒痒,忘不掉她。 就这一次,若赵夫人不许,我就死了这条心。” 祝景澜从没留心过赵西漫身边的丫鬟,只有这个慧儿常见,所以并不能与他感同身受, “一个普通丫鬟而已,你只是一开口,一时寻个乐子,人家可是一辈子。” 怪不得能抛下新婚娘子跑去战场,果然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也不长进,活该夫妻不睦! 李征十分同情他的娘子,负气回头,“我自己去!” 还没迈开步子就突然地停在那里,诡异的笑了。 祝景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清明正咧着嘴大笑,对面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只爪子胡乱瞎挠的小螃蟹。 乐的摇头晃脑的,虽然用面巾包着半张脸,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黄之桐。 衣袖已经捞起,裙子也绑在腿上,小腿露了出来,脚穿草鞋。 还朝赵西漫耀武扬威的炫耀。 怪不得方才没瞧见她,谁承想她能跑去捉螃蟹啊。 祝景澜看看站在石头上的赵西漫,姿态优雅的朝她招手,在看看踩在泥沙里的黄之桐,真是哭笑不得。 忽然想起李征那诡异的笑容,警觉道:“你看到了谁?笑的像个傻子。” 李征依然笑着:“她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姑娘。” 祝景澜一把扯过他身体,让他转过脸,“你还看姑娘呢?!” 不管他看的是谁,他怕他看到黄之桐白皙的小腿,更怕他看到神采飞扬的黄之桐。 李征试图扒开他,着急的轻呼:“就是那个姑娘,和她(指清明)在一起的姑娘。” 奈何在祝景澜手里他无法挣脱。 又被祝景澜强行拖着走了:“赵夫人在此,你就不要丢人现眼了。走吧,我还要去赵西屏家里参加宴席。” 李征哀求:“不看了还不行嘛!老祝,下游还没走,回去跟西陵王没法交代,再带我走一走下游吧。” 第194章 百日宴的闹剧 祝景澜便又带着他往下游那一片走去。 再回头看时,石头摊前已经没有了她们的人影。 李征对险滩各处都有所了解,二人原路折返。 经过一片芦苇荡时候,高高的芦苇荡,飘扬着淡绿的芦花,密实的叶片重重叠叠,相互交错,把江边与外头遮挡的严严实实。 有人在此捉小鱼,也有孩童在此戏水。 只看见几个孩子奔跑着钻入芦苇丛中,等祝景澜和李征走近了,才知是条小道通向岸边。 他们跟着进了小道,孩童们早已从前面一群女子身边穿过,向前跑去。 女子们却是停在那里折芦苇花:“那个整齐,也大一些,折下来。” 他们不好催促,只好在路口等待。 听一个女声说:“快走吧,等会儿遇上了,莫要埋怨我。” 是赵西漫的声音。 有人接话道:“河滩那么大,哪能说遇上就遇上。” 黄之桐! 祝景澜的心一滞,还真遇到了! 还好此刻她带了维帽,不然这缺货李征就看到她了。 她还抱怨上了:“都是他,不然咱们还能多待一会儿,大老远跑来的。” “你缺那几个螃蟹啊,还是少那几个田螺啊?” “乐趣,懂不?这是刚退潮,才有这些小玩意,下回来未必能碰上。” 谷雨给出主意:“要不咱们在这边躲一躲,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 “蚊虫太多了!”赵西漫不想待。 黄之桐道,“蚊虫倒真的挺多,咱们回吧。” 祝景澜拉着李征还是顺着芦苇荡里侧的江边走。 李征不满:“你这个人好无趣的,女子怎么了,我们又不是跟着她们,不过同一条路而已。” 祝景澜不说话,李征还喋喋不休:“你这样的怎么能懂女子性情,以后怎么同夫人朝夕相处?” 祝景澜回头瞪了他一眼,李征不带怕的: “朽木不可雕也!不能总跟那个工匠一起,他是个光棍,更把你带坏了。 多跟本公子学学,世上佳人如此之多,千姿百态。” 祝景澜站住脚:“你说,这水如此之浅,能不能淹死人?” 李征一路小跑越过他:“不识好人心!” 可就在回头的一瞬间,脚下一不留神,真的跌进了江里,等他回过神来,下半身已经湿了。 祝景澜忍住笑:“活该!” 身后随从忙跑上前要拉他上岸,李征自己爬上来:“快去给爷取身干净的衣裳来。” 祝景澜取笑他:“索性江里泡一会儿,水是干净的。” “那不行,我还想跟你去赵西屏府里参加百日宴。”李征抖搂身上水滴。 “你一个世子去干嘛,你去了别人都不自在了。我不过送上一份礼品,当面道个贺就走。” “他好歹从京城来,也算旧识,当然要补份薄礼。”李征坚持。 应该是西陵王的意思,祝景澜对赵西屏并不热情,如今浦城在西陵王封地,李征代表西陵王来道贺也无可厚非。 如此一来,祝景澜便不愿同李征一起前往,打发华成:“日头不早了,你把贺礼送去赵同知府上,遇到老杜告诉他若晚了,我便不过去。” 李征的随从去了好大一会儿才拿了包裹过来。 里面是只有一身普通常服。 李征怒道:“要你们有何用,还得爷再回一趟归元居。” 等李征在江边芦苇荡里换好衣裳,前前后后耽误了一会儿,祝景澜估算着时间,黄之桐她们也该走远了,才打马往城里赶。 等李征在归元居又换了一套出门的华服,整理好仪容,日头,已经快午时末了。 还未来得及出门,华成匆匆找了过来:“爷,杜主事,他······” “老杜怎么了?”祝景澜问。 华成附在祝景澜耳边说了几句,祝景澜随即道:“你先去看着,莫叫他吃了亏,我稍后就到。” 又对李征道:“我先行一步,杜守恒那边有些小情况,我去瞧瞧。” “我的事儿你一点儿不上心,他的事儿你倒挺操心。”李征嗤笑。 祝景澜听他说话,改了主意:“你同我一起去看看老杜吧。” 杜守恒与李征,长大之后相交不深,兴趣爱好不同。 杜守恒痴迷工事,对朝政不感兴趣,所以他从不把杜守恒跟李征扯在一起。 但彼此都知道他们是祝景澜的好友,见面也算和气。 今天杜守恒这边,李征出面,或许比他、比赵西屏都好,毕竟李征名声——不太好。 待祝景澜和李征火速赶到赵西屏的官邸时,热闹还在继续着。 前厅里,一群人在围住另一群人,不停的吵嚷着,被围住的人,也不甘示弱。 杜守恒被几个浦城府衙的官员围在身后,像是故意隔开的。脸色涨红,衣裳有些褶皱,头发也乱了。 堂堂满月宴闹的如此糟心!赵西屏还在不停安抚大家的情绪,看样子,他是哪个都不敢得罪。 祝景澜看此情形,讲道理是不行了,他踩着一个高凳,打了个震耳欲聋的口哨。 趁着大家都安静看过来的瞬间,朗声道: “各位大人,咱们安静一下,请勿吵到襁褓中的婴儿。大家都是读书人,知道礼义廉耻,如此这般,有辱斯文。” 说着理了理手里的马鞭。 前厅均是男宾,浦城的官员都识的他,那把人围住的是工部的官员,见到是他,便自动的散了开来。 被团团围住的那一群人都是不是浦城人,甚至还有后院花厅里出来的女眷,他们是不识的祝景澜的。 有一个人大声嚷道,满是愤恨:“可是他们打了人拒不道歉,还赖我们动手。” 就有人跟着喊:“对,他们太欺负人了。” 女人的声音尤其尖锐:“你又是谁?” 祝景澜的马鞭在空中一甩,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说话声再次安静下来, 他道:“在下祝景澜。不认识在下没关系,在下的鞭子也不识的各位! 不管谁先动手,谁打人,谁人被打,都冷静下来。给赵同知一个面子,别丢了自己的脸面。 其余人等不要吵嚷,想要说话,到这边来,蒙卓王世子在此,到他这里来评理。” 众人这才看到后面的李征,有识的他的,赶紧上前拜见。 李征示意大家安静,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第195章 平息闹剧 赵西屏拱礼答谢,跟文人讲道理,不如上武力效果来的快!他脑袋要吵晕了,喉咙要喊破了,也没人听见。 李征见嚷嚷的要道歉的人也不讲话,咧着嘴道: “赵同知大喜的日子,今儿一早本世子就到了浦城,怕打扰大家兴致故意避开,想不到还得回来,你们说说怎么回事?” 大家还没出声,两个彪悍的女眷瞅着没人注意退出前厅。 祝景澜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见赵西屏在整理发冠,朝工部官员中一人抬了下巴:“郭大人,怎么回事呀?” 郭大人素日里性开朗健谈,与祝景澜还能开几句玩笑, 无奈道:“祝大人您是知晓的,杜主事哪是打架的料子。定是被气糊涂了,胡乱出手而已。” 说着望向被围住的那一桌, “那一桌就得理不饶人。非说杜主事打了他,几个人把杜主事又打了。 我们气不过,才嚷嚷着要他们道歉。抡起打架,我们人手更多,不过是不想给赵同知添麻烦而已。” “那他为何打人?”快嘴的李征问道。 郭大人似乎非常骄傲: “度支司员外郎,瞧不上我们工部的泥腿子。话里话外的挤兑我们,杜主事看不过便动手了。” 另一桌人就有人开口了: “祝大人,也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 严大人和杜主是在别处已经起了争执,到了前厅,严大人气不过,等工部的人说话的时候才龇弄了两句。” 祝景澜听着情况跟华成禀报的不太一样。 来时路上,李征已经告诉他,这个员外郎老家河西府,赵同知娘子的姑姑是她婶母。 此次正好回乡给父亲过六十大寿,赶上赵同知家百日宴,便同他叔叔一家来给赵同知贺喜的! 同来的还有河西府衙几位官员,其中有赵同知的一位同窗。 方才的混乱,赵同知很是为难,才一时没有压下来。 此刻赵西屏又开始和稀泥: “大家有话好好说,若是我赵府招待不周,或酒菜不合大家胃口,重叫大厨做就是了。 大家各退一步,赵某给大家致歉! 握手言和,把酒言欢,给赵某几分薄面可否?” 工部的人觉得赵同知有意包庇河西的人,有人瓮声道:“他们总该先给杜主事赔个不是。” 河西那边有个年轻人也不示弱:“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怎该我们先赔不是?!” 祝景澜记住了他的长相,并不出声。 杜守恒还未消气:“是爷先动的手怎么样?他就该打!” 那年轻男子盛气凌人: “我堂兄堂堂员外郎,今年三十有一,年轻有为,夫人已经去世一年多,要求娶表妹也算门当户对。表姐夫都没有异议,你插哪门杠子?!” 听起来,他应该是赵大嫂子的表弟,员外郎严大人的堂弟。 工部有人嗤笑:“堂堂员外郎,好一个门当户对!” 早有郭大人凑到祝景澜耳边,指着一个嘴角浮肿的紫袍男子对他道: “那个就是度支司员外郎严大人,有心求娶赵同知的妹妹,叮嘱家中女眷去开口,不巧被杜主事听到了,杜主事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人起了争执,杜主事那时已经出手打了严大人。才有了后来的纷争。” 原来华成禀报的是第一回合,方才前厅里的是第二回合,祝景澜都想象不出杜守恒打人是何架势。 不过第二回合像是挨了别人揍。 赵西屏却阻止那年轻男子再说下去:“表弟,杜主事这里我代他向表兄赔礼。” 那严大人听到这话好像很受用,杜守恒却不让步: “赵兄,杜某何需你赔礼!我不用他赔礼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 李征听懂了事情来龙去脉,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开口: “要不,把事情说开,谁该赔礼就好好赔,赔好了礼大家痛快吃酒。” 大家安静下来之后,浦江府衙的官员终于有机会给河西的官员递话: “你们可知,你们打的可是鲁国公府的公子?杜主事平日里不让大家提起,可你们太鲁莽了。” 河西的一桌,顿时都是一脸的惊吓,他们居然把鲁国公府的公子给打了! 有听到杜主事动手打人时候嚷嚷的,还嘲笑他的,都面如死灰。 哪知道开口也要娶赵同知寡妹的是鲁国公府的公子!只当他是工部一个小吏罢了。 那员外郎严大人也傻了眼,悔自己这几日回乡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没想到,能在赵同知官邸出手打人不是普通小吏。 就有那河西府的官员反应快,立马谄媚道: “世子爷,祝大人,各位同仁,是我们笨拙无能,没能劝解住严大人。 严大人也是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在座年轻人亦多喝了几杯,不免气盛了些。 杜主事性情中人,两下闹了误会。 望各位大人不要同他们计较。我代他们给各位赔个不是!” 郭大人讥笑道:“这会子听说是鲁国公府,想起来赔不是了?不仗要维护京官而动手打人了?” 严大人凭借多年在官场练就的脸皮功夫,立即起身,躬下腰来朝杜守恒赔礼: “杜主事,对不住!是小人的错,是小人不懂礼数冒犯了赵家姑娘,冒犯了杜主事! 小人给杜主事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杜守恒绷着脸并不出声。 严大人又赶紧给赵西屏赔不是: “赵大人对不住,是小人的错,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肖想了,扰了赵大人宴席,小人羞愧。” 赵西屏无奈,只能对他道:“严大人起身吧,误会一场。” 严大人看着杜守恒的脸色,知道几句话不足以让对方谅解,立即跪下叩首给杜守恒赔不是,身后的族弟们还算有眼色,跟着跪下向杜守恒磕头。 杜守恒不想赵西屏难堪,冷哼一声:“若要赔不是,别光给鲁国公的公子,给工部的兄弟们也赔一个,看咱们值不值得!” 严大人又同族兄们一起,给工部的官员们磕头赔礼。 大家看差不多了,打着哈哈握手言和,不再计较。 但也不好再打扰,纷纷找理由离席。 第196章 杜守恒要提亲 t 第197章 搭讪 李征得意的笑笑:“险滩边湿了衣裳,小厮去给我拿衣裳的时候,听到赵夫人她们说要前往临江楼。 我好心告诉了杜主事,没想到这个工匠行动相当迅速,这不,巴巴的跑过去见礼了。” 祝景澜微笑:“恐怕不止是听到吧?” 李征被揭穿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对,我派个人来打听的,知道她就在隔壁的临风阁。” “所以你还想打她丫鬟的主意?”祝景澜收起了笑容。 “你就是迂腐不开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得好好把握这个时机!”李征势在必得。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祝景澜低低的警告他。 “为何,今日帮了杜工匠这么大一个忙,要他一个丫头有何不可?”李征并没有看懂祝景澜的脸色。 祝景澜欲要开口,雅间的门被推开,李征的小厮给李征一个眼神,后面的华成也朝祝景澜抬了下巴。 李征漱口:“老祝你慢用,我去去就来。” 祝景澜阻拦不及,待他出门时,也跟在后面出来。 倒要瞧瞧黄之桐会给他怎样的难堪。 前头几丈处,廊庑栏杆前,黄之桐带着清明谷雨,正在凭栏远眺。 维帽拿在手上,没有刻意打扮,依旧浅浅淡淡的妆容,只头上插了一只杏白的扶郎花状的华胜,额前秀发随风而动。 一身烟笼素衣,身段窈窕多姿。微风吹过,吹起裙裾飞扬。 李征先站在那里不动,端好了贵公子的玉树临风。才缓步向前朗声道:“姑娘,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黄之桐先看到了李征,后看到他身后的祝景澜,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祝景澜一反常态的没有主动同她打招呼。 她今日女装,不便透露身份,瞧着情形李征不知她是谁。 于是只朝李征颔首,算是回应,便又转过脸去朝着廊外。 李征见她没有躲开,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姑娘常住浦城?” 黄之桐没吭声,李征仍不气馁:“看来姑娘更喜欢浦江的风景。” 黄之桐没有一丝回应,谷雨站的离她更近了些。 李征锲而不舍:“敢问姑娘可有婚配?” 这一问,不仅祝景澜吓了一跳,黄之桐也懵圈了。 祝景澜脸色不好看,低喝了一声:“李征!” 黄之桐冷静了一下,倒佩服他这搭讪的速度:“小女子婚配不婚配与公子何干?” 李征沉迷心窍:“姑娘只管告诉某即可。倘若姑娘没有婚配,某自向赵夫人提亲,倘若姑娘有了婚约,只要姑娘愿意,某替姑娘解了婚约。” 旁边谷雨没有忍住惊得咳嗽一声。 黄之桐望着祝景澜阴沉的脸,嗤嗤笑着:“未曾有。” 李征大喜:“太好了!” 黄之桐还是笑眯眯的: “公子是谁,姓甚名谁?今年贵庚?哪里人氏?做何营生?家中可有妻室? 小女子都不曾知晓,公子怎好在小女子面前提婚配。” 李征看着黄之桐:“某来自京城,姓李,单名一个征字,剩下的找你家夫人打听。” 黄之桐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原来如此,那公子去跟我家大人提亲吧。” 李征没那么好骗:“姑娘这是戏耍某呢!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芳龄几何?” 黄之桐看了一眼外头:“阿云。二十。” 李征瞟了一眼白云,“那某就叫姑娘阿云。” “随便。”黄之桐不在乎的看也不看李征。 祝景澜索性倚在栏杆上,看她如何继续捉弄人。 李征只道她是在欲擒故纵,有心在祝景澜面前显摆。 “阿云姑娘,自从初次遇到你,回去后魂牵梦绕,辗转反侧,眼里心里都是姑娘的倩影。” 黄之桐抱着双臂,忍住鸡皮疙瘩往下掉,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征: “看公子风流倜傥的模样,定是个风流浪荡之人,怎么勾搭女子的手段,原来就是这等陈谷子烂芝麻的情话?” 李征万万没想到,这姑娘比她想象的还有趣,更是来劲: “原来阿云姑娘不喜欢这样情话,那姑娘喜欢听什么,某就说什么,诗句?唱词?” 黄之桐还是那副表情:“公子,当真?” “当真!” “看来公子没少送姑娘情诗以表心意。好啊,今儿诵上一百首情诗来,不拘是谁的,只要成章就行。” 李征笑道:“阿云姑娘实在有趣,若想听情诗,把姑娘接入府中,日日给你诵读不是更好?” 黄之桐轻笑:“不好!府中哪里此处这等风光。公子若诵不出来,就不要硬撑,免的失了颜面。” “能接姑娘入府中,还要什么颜面!不过诵诗歌而已,又不是难事。”李征清了清嗓子,仿佛真的要开始诵读。 黄之桐却不阻拦,又转身朝向窗外,仿佛要洗耳恭听。 李征当真开口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太古老了。”黄之桐打断他。 李征来了兴致,又开口:“江水春沉沉,” 黄之桐却没兴趣听了,“小女子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往临风阁走去。 李征紧追不舍,“姑娘这是何意?不听某继续诵读吗?” 黄之桐不搭理他,敲门,进入临风阁。 李征还深情款款跟了一句:“姑娘,李某当真去赵大人那里求亲哦。” 祝景澜嗤笑。 李征回头,冲祝景澜挫败的道:“瞧见没,就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反倒让我越发的放不下。” 祝景澜走了神,这大概就是她的不喜欢吧,不喜欢的人随他怎么折腾,她都不会给回应。 放下心来。 李征捅他的肩膀:“老祝,你是识的她的,看着做派不像个丫鬟,究竟是谁?” 祝景澜没有正面回答他:“叫你死了这条心,还是寻个喜欢听你说情话的去表深情。” “老祝!”李征叫嚣。 “吃饱喝足赶紧回陵山吧。把你的人都带走干净,不要留在浦城。” “你!”李征不服气,可浦城如今是祝景澜待的地儿,他的人自然不需用留下。 “特别是赵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免得冲撞起来,造成误会。”祝景澜再次警告。 第198章 明白她 打发走了李征,祝景澜进了临风阁。 室内三人皆坐在茶桌前,杜守恒意气风发,赵西漫羞涩的低着头,黄之桐尴尬扣着手指头。 祝景澜轻声道:“李征走了,你跟我到润雨阁去吧,有话同你讲。” 黄之桐没有犹豫的站起身,麻利的跟祝景澜出去了,走到润雨阁门口,还回头望,赵西漫的丫鬟和小东子都跟了出来。 自己窘迫的用手捂了额头。 祝景澜带着几丝娇宠的斥责:“自己也知道难为情,还往人家雅间里凑。” 黄之桐反驳:“那如何,再怎么也比面对那个自以为是的李征强。” “知道他自以为是,你还戏弄他?若他当了真,硬要把你纳进门看你如何收场。” “我若不愿意,他说纳就纳?!”黄之桐不经思索。 “他若真纳,还能管你愿不愿意?大不了给你个贵妾名头,再宠你,给你个侧妃。”祝景澜威胁道。 黄之桐轻佻道:“那就让他去求亲好了,你只管备好贺礼去吃喜酒。” 祝景澜狠狠的盯着她:“你就仗着我不会坐视不管,才如此行径。” “你也没管啊!看热闹看的挺带劲的。”黄之桐走向茶桌前。 室内已经已经收拾过,小二刚送来新的茶。 “你觉得我该管吗?”祝景澜追问。 黄之桐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递给他一个苹果:“不用你管!削一个给清明见识一下为何高手。” 祝景澜气结,他多年苦练的刀法,用来削果皮演示给下人看? 黄之桐送上一个讨好的微笑:“祝大人削水果的时候颇为俊逸,我们都想见识一下。” 祝景澜难得见她对自己有过这种嘴脸,无法再同她计较,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帕子擦了,接过苹果,飞快的削好皮。 清明和谷雨目瞪口呆,没想到祝大人的刀法如此灵巧极速。 黄之桐夸赞:“我就说吧,清明,祝大人的刀法够你练一辈子也练不成这样。” 清明连连点头:“奴婢一定勤加练习。” 祝景澜没无知到被夸赞两句,就不知东西的地步,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心里就是受用,不再提起李征的话题。 倒是黄之桐啃了苹果,走到窗边去吹风,主动向他问起杜守恒在赵家的遭遇。 她还是对杜守恒和赵西漫更关注些。 对于黄之桐给杜守恒“有血性,是个男人!”的评价,祝景澜赞同,但也指出弊端, “略微有些冲动,本可以不动声色直到提亲,省去很多麻烦。今日沉不住气,日后怕是不光赵夫人,甚至赵西屏都要遭人非议。” “总要经历这一遭的,麻烦何时都少不了,恐怕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黄之桐猜测杜守恒不会如此鲁莽。 祝景澜想起杜守恒的从前: “哪有何万全的准备,从前退婚也是一拍脑门。闹得鲁国公夫人几次三番给人家赔礼道歉,两家至今不相往来。如今······” 不过他也佩服杜守恒:“老杜最难能可贵,最让我欣赏的是敢于冲破束缚,以自己的意愿行事,哪怕撞的头破血流。” 黄之桐没想到祝景澜能看到并欣赏杜守恒这一点。 祝景澜又道:“其实,这一点,你同他很像。” 黄之桐愣住了,她和杜守恒来到这个世界,小心谨慎的活着,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被别人当成异类。 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观点,偶尔露了馅,吓的瑟瑟发抖,找各种理由搪塞。 但是灵魂深处终究带着前世的教养,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无法接纳他们过于封建的禁锢。 这一点还是被祝景澜看出来了。 她有些惊慌,想着怎么掩饰,可是祝景澜并不像看穿他们的来历。 “想想真是对不住你,在西北无拘无束的生活,造就了你自由自在的性子,长大了却要受到各种约束。” 黄之桐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强装镇定的冲他点头,赞同他所说:“好像有道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你还执拗的离开我?”祝景澜看着她的眼睛。 黄之桐避开他视线,看着窗外:“此刻知道了。” 祝景澜自嘲道:“你不自知,我却也一直没看透。我是个愚蠢的人对吧? 这段时日,我仔细琢磨,如今才明白。 你在国公府委曲求全,不是因为你蠢笨,因为你想毫无牵扯的离开。 你嫁进祝家,不管遭受什么依然心态平和,不是你多高风亮节,是因为你想体面的离开。 即便我回心转意,你依然要和离,不是我多十恶不赦,而是我还能让你觉得会受到束缚。 你千方百计的挣脱束缚,这点同老杜一样,不畏过程艰险,不惧前途凶险。 而且因为你的出身和女子的身份,比他更辛苦一些。” 黄之桐几年的谋划被他几句话总结了,而且总结的很到位。他不是一个在情感上很木讷的人吗?难道······ 江风夹杂着初秋的凉爽吹进来,吹动祝景澜鬓角的碎发,扑打着他的脸颊。 黄之桐有些恍惚。 祝景澜也看着窗外,隐隐约约能见下游的险滩,想起她今日抓螃蟹的样子。 不禁脱口而出:“今日抓了几只螃蟹?” 女子的脸悄然爬上一抹惬意的笑,“不过觉得好玩罢了。” 日头渐西,黄之桐与赵西漫没敢去戏苑听戏,直接回了宅子。 二人坐在廊下消遣,黄之桐瞧着赵西漫的神情与往日不同,不是杜守恒给她吃了定心丸那么简单,她遣了下人,还没来及问, 赵西漫忽然问起,“今日那李征怎么回事?” 黄之桐道便把几次遇到李征的事儿告诉了赵西漫。 赵西漫:“那是个处处留情,处处不留心的人。你招惹他干嘛?” 黄之桐冤枉:“可不是我招惹的他。不能这种事儿一棍子打死,都认为是女子的错。” 赵西漫无奈的叹气:“这世道,不管怎样,到最后都是女子的不是。咱们躲都来不及,哪敢去招惹别人。” 哪个世道,两性之间的纠葛,女子多半都是顶缸的那个。 “所以说咱们女子是不对自己好一些。” “那就及时享乐呗,你都提醒我了。”赵西漫毫不含糊。 第199章 赵西漫的情路 黄之桐嗤嗤的笑着,赵西漫莫名其妙。 黄之桐悄声问道:“你要不要服用避子汤?” 赵西漫的脸瞬间红的像烈火烘烤一般。 黄之桐道:“我又不是不懂。” 赵西漫吭哧了半天,才老实交代:“杜十三说,我是安全期,他又是体外。” “他懂个屁,那也挡不住意外!男人都抱有侥幸心理。”黄之桐骂道。 赵西漫羞赧不已:“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守贞操的女人。” 黄之桐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们情到深处自难抑,人的本能罢了。再说,杜十三也算俊美,你又不吃亏,也算享乐了。” 赵西漫羞臊的捂着脸。 “只是,若万一有了孩子,你怎么办?” “万一要是有了,我就偷摸生下来。”赵西漫坚定道。 “?”黄之桐倒是不解了, “今儿杜十三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操心,他尽快让国公府去赵府提亲,眼看你三年孝期要瞒,可以光明正大的谈婚论嫁。为何还要偷摸生下孩子?” 赵西漫有自己的盘算: “我哥哥嫂子倒是支持我改嫁,偷摸给我物色人家,这些我都知道。我父亲好像不太赞成。 我寻思着,改不改嫁倒是无所谓,只要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知足了。 不管杜守恒敢不敢,反正我是敢的。 若他到时候冲不破国公府的阻力,不能娶我。我也不逼迫他,偷偷生下个孩子,也算有个念想。 再者,有个孩子以后我也有个依靠。” 见黄之桐还是一脸困惑,又道: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孩子,偷偷养着,过一两年,就说抱养的。 我父亲想我一辈子守寡,守个好名声,就打过这个主意,与其给我抱养个孩子。那倒不如我自己生一个。” “荒唐!”黄之桐不赞成, “要是杜守恒敲锣打鼓的来娶你,你有了身孕,怎么好穿美美的嫁衣?成亲那一日折腾起来身体也吃不消。” “傻子,但凡女子再嫁,哪有正经成亲的仪式,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抬进家门就完事了。 寡妇再嫁,都不能从原来家中走,更是天不亮就偷偷进门。”赵西漫叹她无知。 “那也不成啊,成了婚之后咱也堂堂正正做新妇,”黄之桐试图说服她,“现在要孩子,是不有些太早?” 赵西漫的脸还是红的:“也未必就能要上。” 这倒是了,黄之桐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便是真的有了孩子,赵西漫生计不愁,又有娘家做后盾,养个孩子自是轻松。 对于她来说目前是先养活自己,所以从没考虑过孩子,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想到这,黄之桐不再为赵西漫担心,她觉得赵西漫比她活的要开放多了! “好吧,你若这样做,我支持你。不过你还是对杜守恒有些信心。” 赵西漫也期盼着:“我等着他!” 傍晚时分,张管事从窑场拿回一张请帖,是城北的毛老板亲自送来,要明日在满福楼请窑场的几位管事吃席。 毛老板刚到浦城不久,买下了城北的窑场,就是曾经对窑场下毒的向老板家的窑场。 买下之后,兢兢业业烧窑,做石灰生意,几次三番的到水泥窑拜访,态度很是恭敬谦和。 张管事同他保持着不太亲近,也不太疏远的距离。 至于为何忽然要请大家伙吃饭,张管事推断,“想必我们同秦老板谈合作的事儿被他知道了。” “不过昨日刚谈过,还没敲定,他今日就知道了?”黄之桐觉得这些人的消息太灵通。 “怕是昨日就知道了,或者更早,也许临江楼有他们的人,也许秦老板身边有他们的人。” “秦老板的背后是他的妹夫,那这个毛老板呢,不是说岳丈家在河西吗?怎么手也伸到浦城了。”黄之桐问。 “妻族堂兄,有个把兄弟在浦城府衙,不过不入流的小官职罢了。”张管事答。 “明儿你带刘其间去,若他提合作,就推辞了吧。” “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张管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秦老板那边若催,就点头同意,你做主即可,到时候用你的私章。以后除了技术活,我就不出面了。” “是。”张管事答道。 第二天到达河道工地,杜守恒一见到黄之桐,便同她商量: “过几天这段河堤加固做好,我想回趟京城,好歹做小伏低求求老爷子,让他允了这门婚事。” 黄之桐:“有几成胜算?” 杜守恒苦笑:“不晓得,皮肉之苦是难免的。可能会耽误些时日,这边你帮我多盯着点。” “你不在,别人认得我是老几,怎么好帮你盯着,也不好插嘴。”黄之桐说的是实情。 “是啊,这些个势利的人!老祝又不在。 要不跟廖文叙交代一下,混凝土施工的时候,你多来就行。” “除了这一块,后面都是没有难度的活儿,可以离开个个把月,但马上要进入收尾,你不在可不行。” “我尽快!到时候通知大姐、三姐、四姐都回去,先去母亲那里求求。 赵侍郎那里也要上门求,衙门求。不然,若被老爷子关在府里,还得工部出面保出来。” 黄之桐乐了:“你叫赵侍郎怎么出面保你?到底是关你还是放你?” 杜守恒无奈:“怎不能去求工部尚书吧。” “你自求多福吧。多准备几瓶外伤药。” “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二人正说着话,廖文叙朝他们走过来,还如以往一样同他们打招呼:“小窦今日也来了。” 黄之桐笑道:“是啊,来跟你们好好涨涨见识。” 杜守恒招呼:“走吧,正好把事情给你们交代一下。” 一天下来,除了午休,廖文叙几乎是同黄之桐在一起的,晚上回城的时候,还特意问道:“小窦晚上回去了作甚?” 黄之桐不假思索:“累了,天色也不早,自然是歇下了。” “累了还回城里啊?” “乡下蚊虫多些,不如城里睡的安稳。” “我也觉得也是,午休的时候还让蚊子叮了一口。还是城里舒适些。” 廖文叙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到底年轻,黄之桐叹着,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第200章 谣言 等到戌时末刻,张管事和刘其间才回到住宅,果然如张管事判断的那样,毛老板也想同窑场合作,而且条件很优厚,开出了五五分账的条件。 被张管事委婉拒绝后,似乎还不死心。 刘其间纳闷:“想合作,早怎么没想起来,听说秦老板找上咱们,他才想起来。论起财力,他根本就不是秦老板的对手。” 张管事道:“或许之前不敢想,听说咱们同秦老板要合作,他才动起了心思。要不怎么财力能差一大截呢。 这个毛老板,不知怎么回事,小的每次见到他,总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哪怕是对着咱们。” 黄之桐只见过毛老板一次,没什么大印象。 刘其间附和:“好像是的,今儿还主动给我们敬酒。论起来他一个东家,不至于。” “难不成也遮掩了身份,不是真正的东家?”黄之桐自然的就想到了。 “可是,调查过了,的确是固州人,土生土长的。要么打听出了咱们同赵同知的渊源。”张管事道。 “小刘你再留心一下吧,有些不寻常。”黄之桐吩咐。 日子平淡而又忙碌的过着,因着对杜守恒的承诺,黄之桐待在工地的日子又多了起来。 每每在农舍午休时能看到客堂里各种当季的水果,几本闲情逸致的话本子,还曾出现过一本关于固州悬空寺的书籍。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时不时的在屋里冒一下,便是遇到了也不过分的打扰她们。 在谷雨看起来祝将军真是来躲清静休憩的,可是哪里不好躲非要在少夫人身边躲。 一切看起来同姚致远越来越像了。 那个姚致远,只要在浦城,就那么如影随形的在不远处晃悠着,倒也不黏人,就是赶不走。 晃的少夫人都无可奈何,一口就答应了他的求亲,并把婚事定在八月十二。 她自然是欢喜的,姚致远虽四处为家,可是愿意为了她停下,虽不能给他荣华富贵,可挣到手的银两知道攒着给她。 关键是他懂她年幼的无助,懂她偶尔的孤寂,懂她漂泊的茫然,懂她想要的未来。 她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值得一生相伴。 可是她舍不得少夫人,她立誓要跟随她一辈子的, 少夫人反倒安慰她:“誓言是个不是钱的玩意儿,哪能让一个姑娘遇到心爱的人不嫁呢! 这世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咱们若能长久陪伴自然是好事,若不能,你过的好我也高兴。” 姚致远觉得没有冲突:“很简单啊,你跟随她一辈子,我照顾你一辈子。还得感谢少夫人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一辈子到底会怎样,谷雨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此生遇到少夫人,遇到姚致远,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刘其间带着方南负责与秦老板窑场的改建工作,以后的生产和销售,都交由他们与秦老板对接。 还有新到的几个小厮,要从头培养,这么一来刘其间显得尤其的忙碌。 常常忙的好多天清明见不到他的人影。 张管事提议,把他和清明的婚事同谷雨他们一起办吧,刘其间意气风发的表示,等忙完这一阵子,自己像个男人一样立起来,再娶清明也不迟。 清明在患得患失之间,也不在意何时成婚。 黄之桐这边看起来一切顺利,可是赵西漫那边就不那么愉快了。 杜守恒在赵家的那一架,尽管赵西屏拜托大家不要闲言碎语,可还是慢慢的发酵起来。 浦城街头巷尾都传言:赵家寡妹,还在守孝期间便已勾搭上国公府的未婚公子。 惹得国公府的公子怒发冲冠为红颜,当街与前来求亲的朝廷命官大打出手。 有人传,国公府的公子就是为了她才来的浦城。 更有人传,他们早就在外面置宅偷情了,赵家寡妹经常出入城中一片普通百姓的住宅。 京城贵女、年轻的寡妇、富家公子、私宅、偷情,这些劲爆的关键词一出,传八卦的人立马亢奋起来。 到后头越来越离谱,连私生子都出来了。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他们婚前就已经勾搭上,不然怎么新婚的丈夫出门就摔死了。 任黄之桐平日里再是个对流言蜚语不屑一顾的人,听了也忍不住震撼,佩服造谣者的想象力。 而她们两人的成衣铺子,被不少闲散人围着指指点点。 黄之桐的住所,本是个清静的地方,一条巷子就两户人家走道,之前那家没有居住,后来也被她买了下来。 进出都是她自己人,还都是马车堵住大门上下车,外人几乎看不到来去的是谁。 即便这样,还是被好闲的人八卦到了,真正的“人肉搜索”啊。 甚至于大暑外出买菜时,还被人有意搭讪,来打听院子里住了谁。 对付谣言,要么辟谣,要么弃之不理,要么用另一个热度更大事件来遮盖眼前的。 可是暂时没有。 关键此时杜守恒还不在浦城,被谣言中伤的只有赵西漫。 从工地回来后,黄之桐去看望了赵西漫。 黄之桐还遮遮掩掩的,没想到赵西漫早已知道外面都有些什么流言, 她苦笑道:“早就说了不是嘛,这不是简单的事儿。 如果我是个未婚姑娘,不过是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寡妇,最多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嫁人谋生; 可我是官宦人家的寡妇,就是不安分的荡妇,勾搭年轻公子,还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黄之桐不愿她胡思乱想: “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又不能控制他们,何必理会他们,徒增自己的烦恼呢。 怎么活着由自己做主,又不是由别人的嘴巴做主。” “也就是你了,怎么都有理。 我嫂子都已经来陪我哭过一场了,说她不该请百日宴,不该让她姑姑一家进门。”赵西漫叹气道。 “这又何必。”对赵大嫂子的行为,黄之桐不好多说什么。 “怕我和哥哥以为,谣言是他姑姑家传出来的吧。其实那天那么多人,谁的嘴巴没有缝呢? 何况是这种花边新闻,怕是比皇上的圣旨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第201章 相帮 黄之桐对付这种情况太有经验了,“过一阵子他们没了这个热情,或者有更大的热闹,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你该干嘛干嘛,等着杜十三回来就好。” “等他回来,我这荡妇的名头也坐实了。”赵西漫无望的望着窗外。 “我带你出去走一圈儿,往我的住宅里露个脸,谣言就不攻自破。哪有什么荡妇?”黄之桐道。 “即便这样怕也无济于事。随便找个女子出来,就说是那宅子的主人。你觉得那些人会信吗?” 赵西漫很清楚,黄之桐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花了多少功夫。 “我也不能藏一辈子,即便是做黄氏女,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活着。为何不能活在光天化日之下?”黄之桐明白赵西漫想维护她。 “你傻,若要让大家知道你独自在浦城生活,不定怎么编排你? 你好容易脱离了京城口舌圈,难道为了我,再被浦城的人笑话。”赵西漫否定她的做法。 “我不在乎。”黄之桐轻蔑道。 “我在乎!”赵西漫脱口而出,“我心疼你!你都能承受,我为何不能?” 黄之桐内心柔柔的、暖暖的,这世界还是有人说疼她的: “我和你不同,那些流言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可你是真的要嫁给杜守恒,要面对鲁国公府一家子的。” 赵西漫还是不同意, “你让我自己面对吧。该我承受的,谁叫我春心萌动又喜欢上他。 可能我下凡来历劫,历的是情劫。” 第二天,黄之桐的住宅迎来了罕见的客人——赵大嫂子。 自黄之桐来到浦城,都是她去赵府,或者赵西漫过来,赵大嫂子却是头一回上门。 黄之桐忙把赵大嫂子请进了后院厅堂。 赵大嫂子打量黄之桐的厅堂:“五妹妹这儿真是个好地方,进出便利还清静。” 黄之桐附和着她:“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房子虽老旧了些,还坚持买了下来。” 赵大嫂子含笑道:“五妹妹,嫂子来没打扰你吧。” 黄之桐知道她有事:“嫂子,之桐没拿你当外人,有活您就说吧。” 赵大嫂子收起勉强的笑容,哀求道:“五妹妹你帮帮嫂子吧。” 黄之桐连忙道:“嫂子哪里话,一直都是嫂子在帮之桐,嫂子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赵大嫂子又流下眼泪:“西漫的事儿怪我,不该张罗着叫姑姑一家人上门的。特别是她的婚事。” “嫂子,你也是为西漫好,你们家世和西漫品貌在那里,总有人上门求亲的。”黄之桐劝慰道。 “如今杜主事说出口要提亲,不管他提不提,西漫以后的婚事都艰难。”赵大嫂子哀怨道, “不管她以后能不能嫁进国公府,以后的名声······唉” “不至于,嫂子,谣言而已。” 赵大嫂子摇头:“女人最怕的就是谣言。还有你赵大哥,在浦城辛辛苦苦。若是因为家宅不宁······” 黄之桐猜到了赵大嫂子要说什么,直接问道:“那嫂子想之桐······?” “你还做你窑场的小窦,但能不能,以祝家少夫人的身份出面,认下这个宅子?你们在京城就是闺中密友,这样,就堵上别人的嘴。” 太子被禁足,怕是暂时想不起黄之桐,他们和离的事儿已经无需再隐瞒。 只是因为黄之桐在浦城,甚至在整个大荣国也没多少人,需要她去昭告她已经和离,便也没有刻意的声张。 祝景澜那边不知在忙什么,除了偶尔在农舍冒个头,几乎不在浦城露面。对于他的婚姻乃至他个人,都不会有人轻易想起。 赵大嫂子是利用这一点,“这样,你最多短期内不以女装出现浦城,等过几日······” “能,嫂子,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事实本来就如此!”黄之桐答应了。 她能面对赵西漫的任性,但面对赵西屏平日对她、对窑场的照拂,她还是要报恩的。 “嫂子知道委屈你了。” “嫂子,西漫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没什么要紧的。你去安排,莫把小窦的身份穿帮就可以。” 没过几天,果然城里的流言风向有了转变,说赵家的寡妹并不是置宅子偷情,原来是去看望她的手帕交,那个叫盛夏的成衣铺子也是她们合伙开的。 慢慢的大家对赵夫人的手帕交开始感兴趣,侍郎的女儿,同知的妹妹,到底同浦城的何人交情如此深厚? 有人打听出来了,原来是被贬黜的将军家的少夫人。 对夫君那是一个痴情,宁愿与国公府的娘家断绝往来也要跟随夫家到固州。 后来夫君到浦城,她又追到浦城,可是夫君宁愿住在工棚里都不去她那里。 所以赵同知的妹妹经常去安慰她,陪伴她。 我去,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跑断腿都未必能辟干净。 黄之桐又一次感受谣言的威力巨大,好在她的免疫力强,对她杀伤力度不大。 赵西漫差人送信来把她骂了一通,清明和立夏为她鸣不平,连小满都嘟囔:“明明是祝大人死缠烂打,少夫人都不理他。” 黄之桐笑笑道:“不与傻子论长短,咱们把谷雨的喜事办好。”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姚致远对谷雨道:“少夫人是重情重义之人。若不是女儿身,定能成大事。” 谷雨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这话,国公爷早就说过了。” 盘离为她鸣不平道:“好像有点傻,明明赵同知费点心力可以摆平的事儿,却要她出面趟这个浑水,她居然同意了” “想必摆不平,等谣言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他赵家就洗不清了。 这才到哪儿,后面还有求亲,嫁娶,婚后还要面对许多事情。 赵夫人名声是小,赵家父子的仕途是大。 可少夫人不同,谣言最多被传成这样,而且已经被传过一次,几天新鲜感过去,大家就没兴趣。”姚致远分析。 “如此不惧怕流言蜚语,女中豪杰啊。”盘离佩服她。 那个被称赞的女中豪杰,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正喜滋滋的看着谷雨开开心心的成亲呢! 第202章 谁也不能白欠谁的 院子里没有嬷嬷,年龄最大的就是谷雨自己。一切成婚流程都是谷雨自己定的。 新房设在姚致远租住的偏院里,不用花轿没有吹奏。 穿上嫁衣,顶着红盖头,在清明和立夏的陪同下,从东院的大门走出去,直接走到偏院的洞房。 在新房里拜了天地,就算礼成。 谁知接亲时,一贯持重有礼的新郎官,在众目睽睽之下,执意要背起新娘走过去, “没有轿子,夫君给娘子做轿子。” 新娘扭扭捏捏不肯,新郎背起娘子就走,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出了院门。 偏院儿里一共摆了两桌酒席,姚致远邀请了就近的朋友,外加窑场的几个管事,在院子摆一桌。 几个丫鬟在新房里摆上一桌。 黄之桐待他们行完礼,便回到东院。 且让他们乐着,她在,他们多多少少放不开。 东院里就她一个人,秋风乍起,树叶沙沙的响,一片落叶“啪”的掉在地上,平添了几分寂静。 她在廊下坐下,半躺着,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静时光。 偏院里热闹的声音不小,隔着那么远她还能隐约听到。 与西院之间的甬道门被推开,大概是谁回来,轻手轻脚的,怕吵醒了她。 她没有睁眼。 直到那人走近了她,似乎在她对面坐下,她才意识不对。 睁开眼,赫然是祝景澜。 “你怎么来了?”她问。 祝景澜有些无奈:“我离开多日,你不问问我从哪里来?” “祝大人神秘莫测!行踪是我等平民该问的吗?”黄之桐瞧他脸色有些倦意,不想猜他到底从哪里来。 祝景澜笑笑不说话。 院子里又恢复之前的平静。 树叶还在沙沙的响着,偏院的热闹似乎更甚了。 黄之桐感叹:“谷雨好福气,姚致远这样的男人,虽然没有名利、地位,可就是让人觉得踏实。” “姚致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祝景澜也称赞。 “我也想遇到一个姚致远这样的男人!跟他花前月下,风花雪月。”黄之桐眼里满是艳羡,这一刻,她真的想谈个恋爱。 祝景澜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不疾不徐道: “你打听姚致远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姚致远小时候喜欢模仿我,拿我当成他成长的目标?” 黄之桐倒小瞧他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好好的氛围让他给破坏了! “可是你到底为何来的?专程给姚致远道喜的?”她问。 “我不来,任由你给别人诽谤?”祝景澜眼里有心疼和责备。 “切,”黄之桐不屑的笑道:“谣言就是谣言,过几天讲的没劲了,就没人谈论。” “你就那么不在乎自己名声?” “他们要说,我又不能捂上他们的嘴,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你就嘴硬吧,是不觉得替人家扛着还挺仗义的?”祝景澜像个大人训斥孩子一样。 “我这不是还落个仗义的名声?”黄之桐嬉皮笑脸。“而且啊,赵西屏要在城里修铺两条道路,总长十八里,混凝土的哦。” 祝景澜眼神闪过一丝不悦:“赵西屏就拿这个补偿你的?” “算不得补偿,一个月前就有意向,不过这两日刚敲定下来。 这世上的人与人之间,谁也不能白欠谁的。除去赵西漫的情谊,也算我报答赵西屏的。” “报答有许多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也有许多方式,你怎么就能选择这种?”祝景澜叹息。 “这不是赶上了嘛。”黄之桐还在为赵西屏辩护。 祝景澜却颇有怨言: “若是为了他妹妹的名誉,我倒能谅解他几分。若是为了他自己的仕途,非君子所为。 亏得当初我看他为人真正,宁愿被你误会也要保全他。” “哦,你还保全他?难道不都是你在巴结他?”黄之桐笑话他。 祝景澜见她在政事上从不上心,不得不提点她: “年初的时候把你从固州送到浦城,是不打着去赵府的幌子?” “这个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顺利离开固州,但也是你相交他的借口啊。”黄之桐道。 祝景澜无奈的看着他,“我不同他相交,彼时的六皇子就会派别的人与他相交。别的皇子知晓,会放过他? 我不过看在杜守恒的份上,看着他有才干又赤诚的份上,才不想他卷入皇子们的斗争中去。 我以你的名义出面,合情合理。你不懂,他心里可是有数的,如今就这样报答我的?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哦,原来如此。”黄之桐恍然,但她也实在不想搞清楚这些人弯弯绕绕。 反而劝祝景澜:“不是赵大哥的主意,是嫂子觉得对不住西漫和他,才求的我。事后赵大哥还给我赔了不是。” “你啊,”祝景澜想想,罢了,这些俗事困扰她做什么,“这一次绝不让你再被他人非议。” 黄之桐笑的淡然:“你能堵住悠悠众口?” “怎么不能?” “怎么堵?” “我自有法子。不然我得到消息连夜赶回来做甚?不过从今日起,只要我在浦城,就宿在这里。” 黄之桐突的站起身,坚决反对:“不行” 祝景澜蹙着眉:“击破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事实说话。 农舍的房子你搬走了,我便把它退了。如今在浦城没有住处,总不能还住归元居? 我宿客房,西院也行!” “咱们自己清楚,都已经和离了,这算什么?” “你说的对,谁也不能白欠谁的。 从前你不是问我怎么给你赔不是吗?我欠你的,我偿还。 你非经常露脸,我亦非经常在浦城,怎么不能住? 说好各自嫁娶,互不干涉。我不耽误你!”祝景澜急速道。 “当真不耽误我找男人?” 祝景澜要气笑了:“祝某不干涉。” “好,那我去找男人喝酒!”说着就起身。 祝景澜却道:“我还有话说,等我说完你再去也不迟。” 黄之桐又坐下,看祝景澜自己倒了盏茶喝了,便也端起茶壶去倒。 “茶凉了。”祝景澜道。 黄之桐放下茶壶,拿起盘子上一个梨子,接着摸起水果刀,想削个梨子吃。 祝景澜自然而然从她手里拿过梨子和刀,给她削果皮。 “父亲已经起复了,圣旨马上到固州。依旧回西南驻守,恢复威源将军封号。”他飞快削着果皮,却说的慢条斯理。 黄之桐听着,从父子俩平日行径来看,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儿,没想到这么快。 第203章 辟谣 祝景澜把他削好的梨子给她。 “荣西驻守的兵力太过散乱,西陵王呈报皇上,要把兵权集中起来。 皇上批复,设置荣西道都督一职,统一荣西兵力。 我任都督一职,封武骑将军。” 黄之桐咬在嘴里的梨瞬间不甜,将军削的梨子。 怪不得不用巴结赵西屏,她迟钝了! 把梨子往祝景澜跟前递了递,“你吃吧,我自己削。” 祝景澜白了她一眼:“我不吃梨!还是你已经吃过的。” 黄之桐放下梨子,又去摸一个:“恭喜大人高升,我给将军削个梨子吧。” 祝景澜拦住她的手:“在你跟前,我不吃梨子。” 黄之桐哼一声,自己拿起梨子啃起来。 此时内院响起敲门声,是华成:“少将军,少夫人,守备大人来拜见少将军。” 祝景澜起身。 内院的门被推开,黄之桐才看见,外院早已站满了护卫,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祝景澜回头问她:“哪里见客合适?” 黄之桐啃完梨子,放下梨核,用湿帕子擦干净嘴巴和手。 依旧坐在那里:“哪里都不合适。” 祝景澜并不意外,当着众下属的面,微笑着,仿佛怕人听不见:“娘子莫要闹脾气,一间像样的屋子就行。不若就外院的厅堂可好?” 外院的护卫们显然听到了,但都目不斜视,也不敢发笑。华成同他们一样装作没听见。 黄之桐依然端着温婉的笑容:“这就是你说的‘击破谣言的法子’?你堵住了今日别人造谣的嘴,那日后呢?” 祝景澜见过几次她那假装温婉的笑容了,心里没底,“日后事情就结束了。” 黄之桐还是那么笑着: “祝景澜,感谢你这些时日的相护,以后就不麻烦少将军。 你的荣华富贵我不要,我的名声也不要你护着。” 又抬高了声音:“祝大人慢走不送。” 反正她不是银锭子,人人都喜欢。不管怎么做,都有人说三道四。 管他娘的名声! 此时若不说清楚,日后还得来一遭。 祝景澜知道此时她豁出去了,忍着心疼开始嬉皮笑脸:“娘子说笑了,消消气。我去外院见过客,即刻就回来。” 黄之桐见他坚持叫人进来,冲西院角门唤到:“清明!” 清明果然从角门那边过来, 黄之桐冷声道:“送客!关门!送不走下毒。” 祝景澜连连讨饶:“娘子你这是何必?” 清明已经赶到前院,声音清脆洪亮:“各位军爷,请回吧。我们院小,装不下那么多人。” 祝景澜无奈:“娘子既然不喜欢,我这就走。” 说完带着他的人依依不舍的走了。 走到巷子一半儿的守备大人,看见祝景澜被轰出来,想装不知情已经来不及。 忙迎上去:“祝将军!恭喜祝将军高升!在下恭候多时。” 祝景澜笑的颇为宠溺和无奈: “对不住,江大人。内子近日气不顺,我被轰出来了。等她消了气儿,再请江大人进寒舍坐坐。” 守备大人来之前,早已听说关于少夫人的谣言,方才也听见院里丫鬟往外请人。 此刻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重瓣芙蓉花,睁着眼睛说瞎话:“将军夫妇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祝景澜颇难为情:“只能去军营了。” 人走后,院子里也没安静下来。 几个丫鬟都跑了回来,清明一脸喜色:“少夫人,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嚼舌头根了。” 黄之桐笑的无奈:“清明,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清明结结巴巴:“少,少夫人!” “趁我还年轻,人后叫声姑娘吧。”黄之桐不仅是对清明说的,也是对其他人说的。 清明还是不解:“华成临走的时候叫奴婢给大,给祝将军收拾屋子。” 黄之桐一瞪眼:“不许收拾!等他们再来,告诉他们我这里不是客栈!” 清明连忙俯首:“是,姑娘” 夜幕来临,月明星稀,缺了一角的月亮斜斜的挂在半空,祝景澜才从军营回来。 等着华成敲门,却被从门缝里告知,他们姑娘不许开门。 祝景澜了然,她果然不是在做戏,她是真的想同他不再牵扯。 好吧,谁叫他欠她的。 祝景澜示意华成去敲偏院的门。 姚致远,对不住!打搅你的洞房花烛。 翌日一早,黄之桐做小窦打扮去秦老板的窑场。 刚出东院的门,就听见西院正门开了,她撩开车帘,祝景澜带着华成,大摇大摆从西院出来。 走在她前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黄之桐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清明。 清明也是一脸茫然,但迅速下车去打听。 没一会儿上来:“小窦师傅,祝将军昨晚宿在偏院,找的姚先生。 今早才去的西院,只是从西院的外院出门,连后面都没去。 托姚先生告诉您,他不会打搅您的。” 黄之桐知道拿他没辙,他一心要辟谣,就让他辟吧,只要不打搅到自己就行。 荣西道的都督,常驻地在陵山,反正不会在浦城。 秦老板城东的窑场里,八月初九已经烧窑,这几日他们的人盯的紧。 刘其间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黄之桐以为他这几日过于操劳,便打发他回去了,自己去现场盯着。 大概是窑孔配置高,烧出的水泥质量比她的窑场出来的要好。 看的黄之桐心痒痒,若有条件真想拥有自己的窑场,也砌这么大的窑孔。 开工的窑场出来后,又绕到它南边二里路的另一窑场。 黄之桐带着方南和几个烧窑师傅把窑孔一一的仔细检查,有问题的地方指出来,让他们抓紧修补。 又把各种原料,辅料都过了一遍,保证到时候能供的上。 确保八月十六能正式点窑。 这么算着,路面那边的水泥供用不成问题。 两个窑场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还要赶回城去。 马车跑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颠簸的人难受,每次路上都耽误许多时间。 黄之桐真想把每条路都修成水泥的。 夕阳西沉之前,她们终于赶回了住宅。 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换上女装,黄之桐刚在廊下坐着等吃饭。 盘离来了。 第204章 辟谣二 有男人找她来了!这是她看到盘离时冒出来的念头。 天色将黑未黑,小暑正在廊下点灯。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盘离的脸色却没有了往日的明朗。 “盘师兄,一起喝两杯吧,今儿跑的累了。”黄之桐邀约。 “你先用些吃食,不伤脾胃。”盘离一如既往的提醒她注意饮食。 “嗯,饭食就摆在这里吧。”黄之桐吩咐立夏。 盘离慢悠悠的喝着酒:“你把他丢在外头,自己在这喝酒,当真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舍了他我才能得到想要的。”黄之桐道。 “如今他已经做到了都督的位子,姚致远说,那本来是亲王担任的。西陵王执意让他来做,可见对他的重用。” “那是他的事儿,与我无关。” “你跟其他女子可真是不同。”盘离感慨。 黄之桐心里叹道:不同才苦恼啊。 “他住进了偏院。”盘离喃喃道。 偏院房屋不多,姚致远花钱租了去的,他要给谁住,盘离也吧,祝景澜也罢,黄之桐不好干涉。 “你不想他去,就撵了他。”她说。 “即便他不是都督,姚致远点了头,我也不好说什么。”盘离的话里带着挣不脱世俗的无力。 黄之桐明了,这个男人不是找她喝酒来的,是来告别的。 遂开口道:“盘师兄,寻个落脚处吧,像姚致远这样。有什么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盘离神色黯然:“会的。” 举起酒杯又问道:“那你呢?” “我?”黄之桐喝干了杯里的桂花酿,八月,江南的桂花正是好时候,螃蟹也该肥美了。 却苦笑道:“天天忙得团团转,都没空琢磨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盘离有些不甘心。 “盘师兄,”黄之桐瞧着廊下站着的丫鬟, “我这一院子的人跟我东跑西颠,哪里能养活我们,哪里就是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盘离沉默。 都督和离的女人,应该没有几个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带走。权衡利弊之下,明哲保身是最正确的选择。 黄之桐善解人意笑道:“寻个身世清白简单的女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盘离脸色煞白,终是死了心。 黄之桐给他斟满酒杯,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人生苦短,简单点,就快乐点儿。” 第二日出门,依旧是清明跟着,可清明上车后,明显的睡眼惺忪,精神萎靡的样子。 联想到昨日早早离开的刘其间,黄之桐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清明:“要不过几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同谷雨一样,简单热闹即可。” 清明显然误会了黄之桐的意思:“姑娘,让他多历练历练,不着急。” 黄之桐一脸问号,“可是你们晚上就这么明目张胆?” 清明这才反应过来, “姑娘!不是的!奴婢不该瞒着您,奴婢见这几日家里事儿多,便没有禀告姑娘。” 边老实交代边求饶:“艳丽从凡州回来,还带回奴婢的娘。奴婢白日里没有空,便晚上偷偷的与她们相聚。求姑娘饶恕!” 黄之桐吃惊不小:“你娘?!何时来的?” “来了好几日。 艳丽去了凡州,顺着姚志远的线索,寻到老邻居,也寻到了亲娘。 娘如今跟着弟弟过活,跟艳丽相认后,便跟随着艳丽来了浦城。”清明说的有板有眼。 “到底是不是你娘?你们相认了?” “奴婢腰上有块青色胎记,娘记得的。”清明笃定道。 清明身上那块青色的胎记,她和谷雨立夏都知道,难保艳丽不清楚。 但这艳丽,自己主动和发卖她的亲娘相认罢了,还带过来和清明相认。以后还得养着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女人。 这是什么心理?从小对亲情的缺失,让她特别渴望母爱? 清明也是如此吧。 到底是与不是,现在已经不打紧,清明说是就是。 “夜里,刘其间陪你一起去的?” “没有,奴婢戌时末去的,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让他在外院盯着的,奴婢下次再也不敢擅自离开家宅。”清明再次求饶。 “你啊,日日求饶,日日犯错。”黄之桐道。 念她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自己,也没多少空出去,并没有苛责。 八月十五这一天,对于想挣银子的劳苦人来说,节日的氛围并不太浓,每个窑场、工地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黄之桐婉拒了赵府的邀请,依旧忙碌到傍晚才回了住宅。 等她换好衣裳出来,祝景澜休闲自在的坐在廊下,面前的小案几,换成稍大一些的圆台,上面放了几样水灵灵的果子。 “祝将军,如此不请自来为哪般?” “娘子执意要轰我走,自然不会主动请我来,只能偷偷摸摸死皮赖脸的进来。”祝景澜还沉迷于戏中, “来给娘子一个交待。” “那你辟谣的效果如何了?”黄之桐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秋日的葡萄有些酸。 “流言蜚语中伤不了你,不仅是因为你内心强大,不屑一顾。更重要是因为你太忙碌,忙碌到无暇顾及这些身外之事。” 祝景澜也学她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但入口的酸涩让他嘴巴都变形了,连忙拿起一颗枣子吃了。 黄之桐觉得好笑,看那枣子:“这枣子个头挺大。” “陵山盛产。”祝景澜道。 黄之桐捏一颗尝了,“你带来的?口感不错。” 闲着也是无聊,就拿起水果刀给枣子削皮。 “枣子也削皮?!”祝景澜头一回见。 “皮有些粗糙。”黄之桐专心削皮,又问道,“还没说辟谣辟的如何了?” 祝景澜掏出自己的匕首,给她把枣子削皮: “国公府的姑娘当初就没相中少将军,阴差阳错嫁入将军家,一心要和离。如今自己单独过活,只是将军痴恋少夫人,一直痴缠少夫人。” 把削好皮的枣子推给黄之桐:“满意吗?” 黄之桐不满意:“你这就过分了,本来我就没有男人缘,再这样,更找不着男人了。” “没关系,明天再放个谣言,婚后将军就离开新婚妻子,皆是因为将军不能人道。”祝景澜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黄之桐冲祝景澜竖起大拇指,“你狠!将军目的何在?” 第205章 中秋 “这种事儿,想来不用放出消息,自有好事的人会联想到。你一个女子不惧怕流言,我一个男人还怕什么,为何非要目的。” “拉倒吧,到最后不定又把我传成什么样的人,更找不着男人。让它自然消退吧。” “那岂不正合将军意?”祝景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女子低眉咬着枣子,没有看他,也没有吭声。 祝景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提将军二字,便改了口,“喜欢自由自在的?” 这次女子倒点了头,嘴里却道:“喜欢哪有固定的模式。” 祝景澜想起了搬出去的盘离,可是也没见这女子有多伤悲,最终也没喜欢起来? “杜十三那边怎么样?”黄之桐忽然问。 “闹得动静还不小,工部尚书都亲自出马去国公府替他求情。此刻应该还在跪着呢。” “道路马上开工,真想他早点回来啊。”黄之桐叹道。 祝景澜轻笑:“你找不着男人,又想着卖水泥了。人家可是要为了婚姻大事抛却工事的。” “谁找不着男人?!”黄之桐捏了一颗他削好的枣子, “修铺道路的砂石都是我们供的,就是计价的时候有些麻烦,想找个明白人做见证。” “不知他要抗争多久,不过他小子老天眷顾。太子妃薨了,鲁国公府多事之秋,不会太为难他。”祝景澜道。 说着起身给黄之桐行礼,“之桐,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 “又怎么了?”对不住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黄之桐都听的怕了。 “流言虽是因老杜而起,却是因我而推动。”祝景澜道,“你在浦城住着,知道的人不多,查起来很容易。” “成衣铺子?”黄之桐问。 “成衣铺子都是你们自己人,且许多不知你我之间的纠葛。知情的,是费娘子。”祝景澜依然站着, “起初我没想到她头上,只是后来她打听我的去处,说是请我去她那里吃酒,以示答谢,我方才觉得不对。 她身边的老奴本来就是我的人买的,逼问之下才说出是她指使身边老奴,在外四处散播你的流言。” 黄之桐扯着嘴角嗤笑:“我高看她了,以为她能凭美色和本事入你青眼,没想到如此沉不住气。” 祝景澜一屁股坐下:“就知道你暗示她来我身边,没安好心!” 黄之桐也不生气,摸起盘子里一种不知名的水果,轻轻摩挲着。 自己当初是看出她的小心思,才推波助澜的把她往祝景澜身边推推,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招数。 “我没安好心?我暗示她去的不假,那是你表妹,给她安居,精心呵护她的是你!你不给她念想,她能打你的主意?无辜出言中伤我?” “我可没有给她念想!不过是报答她当初劝解她大哥时的举动。 又看她从夫家逃出来,要自己讨生活的劲头,跟你有些相似,便一力相帮。”祝景澜为自己辩解。“谁承想,她会想歪了!” “蠢蛋!她是女子哎,最无助的时候有个男子相帮,产生思慕之情不是最正常的。”黄之桐骂道。“跟我相似?关我屁事!” “你骂我什么?!”祝景澜睁着黑亮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怎么还直接骂上了! 黄之桐丢下果子:“你还委屈了?你上杆子把她接到自己住处,送宅子,买下人,跟养外室有什么区别? 还能怪她多想? 养了你又不去,还能怪她为自己着急,为自己奔出路?!” 黄之桐逮着机会,终于把祝景澜训斥一顿。“自己拎不清,还害的我被人家笑话。” 这么一说,祝景澜就哑火了。 黄之桐又问:“那你怎么处理的?” “今日早上已经送她去母亲那里,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如此处置,可否妥当?”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家的事情!” 祝景澜拿起她摩挲过的那个果子,递给她,“这个叫玉白,未成熟时为青色,成熟时为白色,因而得名,汁多,肉糯,味甜。 山林深处才有,今儿巧了见到有人从山中采摘来,你尝尝,过了这个季节就没有了。” 黄之桐接过叫玉白的果子,咬了一口,口感有些像熟透的黑布林,酸酸甜甜的。 口气就软了下来:“你怎么不同她一起回?早些走还能赶回固州过中秋节。” “回固州,怎么坐实我痴缠你的说法。又不想强求你跟我回去。”知道强求也没用,索性不等黄之桐开口说话,又道, “明日要赶回陵山,那边军务繁忙,不能离开太多时日。今儿陪你过节。” “我一个人挺自在,不需要人陪。”黄之桐还在啃果子。 “一个人怎么花前月下?也没人陪你喝酒。”祝景澜不容她拒绝, “我在满福楼定了席面,咱们一桌,他们一桌,单独送了姚致远一桌。” “拉拢我的人?” 祝景澜凑过头来:“自姚致远新婚起,我夜夜带华成宿在偏院,今儿就当给他赔罪。” 黄之桐哭笑不得:“不要脸!” 祝景澜不要脸的笑着:“我已经叫人收拾客房,今晚陪你在花前月下喝酒,就不去打扰他。” 说完朝外头道:“瞧瞧满福楼的席面来了没有?姑娘的爱吃的先送进来。” 黄之桐听他叫“姑娘”,心头倒是一软,想必他能将此事放下。 如今他复又为将军,职位和品阶都比之前高,恐怕婚事也不远,到时候别人很快就能将她忘记。 心情也好跟着好起来,当真跟祝景澜举杯邀明月的喝酒,还把自己给喝醉了。 醉的八月十六祝景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醉的早上前往点窑的窑场路上才清醒。 “昨日,陪你母亲过节,是不很高兴啊?”黄之桐看清明的脸上一直荡漾着笑容。 清明掩饰不住的笑意:“嗯,娘还说奴婢命好,遇到菩萨一样的主子,过节还让出来陪她。叫奴婢这几日不要再往她那里跑,好好伺候姑娘。” 黄之桐笑话她:“你娘教你几句你马上记住了,谷雨平日里教你多少你都记不住!” “奴婢记得的!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主子。”清明立马表决心。 第206章 杜守恒回来 “你不要叫我操心就行了。” “姑娘,我娘说浦城好,她不想回凡州了,想在浦城守着我们姐妹。”清明热切的又提起她娘, “昨儿个我们盘算了一下,她们也不会别的,但是胭脂水粉是懂的,奴婢又会调香,想帮她们开一家胭脂铺子赖以为生,姑娘看如何?” 黄之桐问清明:“只懂水粉胭脂,就想开个胭脂铺子,她们知道怎么开铺子吗? 手里有多少银钱?准备开多大的铺子? 顾客锁定是何种人群? 从选址到装饰、进货、卖出等等都有了解吗? 你又了解多少?” 清明不以为然:“奴婢也不懂多少,但是刘其间懂的,我娘说可以叫他闲暇时帮忙,等她们自己能营生了,就可以了。” 黄之桐道:“她们要开铺子,我不反对。但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刻意避嫌,或者说防备,姐夫和小姨子。” 清明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姑娘,虽说姐夫和小姨子太亲近容易生事。但奴婢相信刘其间和艳丽不会的。” “我当然希望他们不会!只是提醒你防着点。”黄之桐的话止于此,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城里的谣言风向果然大转弯,那个苦恋夫君的悲苦妻子,在闲人嘴里变成了高高在的,不稀罕被少将军痴缠的骄纵女人。 少将军为了他,起复后都没有回固州,来浦城陪她过节,她还不稀罕。 最终少将军一片痴情感动了她,被带去了陵山。听说在陵山准备建都督府。 还有人去住宅附近求证,果然不见有女子外出踪迹。 于是那个骄纵的女人,一如既往地扮成小窦模样,来往于窑场、工地和住宅之间。 城里的道路顺利的动工了,没有人为难小窦他们工程定价的问题。按照双方契约,最后的总价是三千七百零八两银子。 等第一阶段的路基开始夯实的时候,杜守恒才回到浦城,此时已经九月初了。 杜守恒在官舍里匆匆整理仪容,便急不可待去赵府拜访。 赵大嫂子和赵西漫见到杜守恒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昔日那个虽然在野外风吹日晒,但依然遮不住神采奕奕的杜主事。 此时的他,脸色暗沉,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脸上瘦的都已经脱相了。 “你!”赵西漫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簌簌滑落。 杜守恒咧着撅起的嘴唇道: “三妹妹莫担心,我身体康健着呢,只是有些消瘦。歇个一两日就能上工了。” 赵大嫂子也着急想知道:“杜主事到底经历了什么?” 杜守恒安慰她们:“没事,就是赶路太着急了。你们还是听杜某好消息吧。” 赵西漫紧紧攥着手心,这时候宁愿没有好消息,也不愿杜十三经历磨难。 杜守恒有些按捺不住:“家中父母长辈已经答应杜某请求,只等太子妃三个月孝期满,便可上门提亲。 到时候请尚书夫人登门。 鉴于杜某和三妹妹都在浦城,杜某也会备一份大礼登浦城赵府的门。” 赵大嫂子轻抚自己的胸口,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赵西漫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 杜守恒当着赵大嫂子的面不好表现太明显,装作淡定道:“三妹妹,莫哭了。” 赵大嫂子知趣的告了辞:“我去吩咐厨房,给杜主事熬碗滋补的汤。” 会客厅里只留下赵西漫身边伺候的人。 丫鬟们背过身朝着窗外。 杜守恒见状,拉着赵西漫的手悄声道:“哭的我心都疼了。” 赵西漫又羞又心疼他,想挣脱他的手,到底没舍得。 由他一手攒着,一手拿她的帕子给她拭泪。 赵西漫止住泪,问道:“到底怎么做到的,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杜守恒不以为然道:“没怎么样啊,不过是厚着脸皮把自己心意同父母讲出来。 消瘦那是为了早些回来见你,路上没吃好睡好而已。 放心吧,家父家母是开化明事理之人,特别是母亲,听说我心仪的是赵三姑娘,特别欢喜。 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但活泼开朗真性情,那时候就特别喜欢你。 如今讨你做儿媳妇,真是及早就定下的缘分。” 赵西漫到底没止住再次迸发的泪水,这男人的话一句都不可信,但必须句句得相信! 她重重的点头:“杜十三,若我们真有缘分,我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杜守恒笑的得意: “我就说吧,三妹妹只要相信我就可以。 我那么有才华的人,父母家人都以我为傲,便是有稍微欠缺的地方,他们也都纵容几分。” 赵西漫用帕子捂了眼睛,却被杜守恒轻轻拿下她的手: “当心揉了眼睛会肿的更高。我不在浦城的日子,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吧,都怪我当初太冲动。” 赵西漫内疚道:“我就在这府里待着,哪里受了委屈,是之桐替我挡了去。我何其幸,都是你们替我受了委屈。” 杜守恒虽知她什么都懂,还是鼓励她道: “以后议亲、纳娶、乃至婚后的日子,难免不了有人指指戳戳,这才是开始,以后你可要撑住了。” 赵西漫毅然道:“我早就想好了,不怕的。我偏就要过好了给他们看。” 杜守恒瞧着眼前的女子,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三妹妹说的是!咱们自个儿过的好好的。” 赵西漫还是挂念他的身体:“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该怎么调理,吩咐府里的厨娘给你做药膳。” “不牢三妹妹了,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好叫你安心。 我不能在府里待太久,免得再给你造成困扰。 回头去官舍再好好补补,等养胖了再送给你看。” 赵西漫又红了脸。 杜守恒内心激荡,觉得他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黄之桐是晚上回到住宅里,才见到等她的杜守恒, 惊讶道:“杜十三,你是地狱里走了一遭?怎么这副样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瘦骨嶙峋!” 杜守恒苦笑:“可不是吗,差点就回不来见你们。” “以自虐的法子抗争的?”黄之桐开始解自己的头巾,“你等等,我去卸个妆,回头好好听你讲,个把月没有精彩的故事听了。” 杜守恒有气无力的恨声道:“你有没有点同情心?要不要准备点下酒菜啊?!” 第207章 朋友 黄之桐早已跑进了卧房。 再出来时,换好了女装,端来一壶茶水,俨然做好了听书看戏的准备,“快说,你怎么自残的?” “黄之桐!你就不能善良一点?!这德性跟老祝越来越像! 不该先问问结果,或者身体怎么样吗?”杜守恒埋怨。 黄之桐先自顾喝了一大杯茶,喘口气才说道 “你能活着回来,说明事儿成了,无需再问了。得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自残,才能知道你身体怎么样。” 杜守恒却有些惭愧:“能威胁到父母的,只有自己的身子。” “绝食?” 杜守恒脸色黯然,“起初我请姐姐们都回府里,加上哥嫂一起劝说国公爷和老夫人,但他们还是不同意。 甚至挨了家法,他们也没松口。 后来我带着伤在跪祠堂,便开始绝食,第六天的时候,母亲扛不住松了口。” “他们还是爱你的。”黄之桐叹道。 杜守恒承认:“国公夫人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个杜守恒,自然是疼爱的,年轻时又死而复生过一次,太害怕失去了吧。” “你是拿捏住他们的软肋了。” “国公爷还执拗不肯,后来工部尚书都出面了,又怕惊动皇上,他无法太坚持。最终爷算我的才华也帮了大忙。” “嗯,你有才华!”黄之桐撇着嘴给他点赞,“你这有才之躯何时能上工?河道工地我要顶不住了,那些人没个主心骨可不行。” 杜守恒有些为难:“就是我这身体啊,好像断食后遗症还挺严重。” “这么多天还没好?” “本来好了一点,但路上又糟蹋一阵子,方才在赵府,赵大嫂子好心叫人端了一碗大补的鸡汤给我。 我怕西漫担心,咬牙喝了,结果出了府,吐的一塌糊涂,这才赶紧寻了过来。” 黄子桐责备道:“你何苦来呢,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那得找郎中调理啊,清明是个半吊子,不行的。” 又急忙吩咐立夏:“去叫小满熬一碗米粥来,熬的浓浓的,只要上面的浓汤。” 立夏回道:“姑娘,小满已经去熬了。” 杜守恒解释:“去看过盘离了,他医馆里有些忙,说晚上来给我仔细瞧瞧,叫我先吃些清淡的。 不过官舍里进出都要登记,食物用品也要登记,而且人多眼杂,所以只能跑你这里来。” 黄之桐热心道:“我这里地方大,你和小东子住西院也可以,先调养几天吧。” 杜守恒起身,给她鞠躬道谢:“黄之桐,感谢你!” “这点小事还值当郑重其事的感谢啊?”黄之桐觉得好笑。 “我走后,西漫的事儿也谢谢你,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 黄之桐赶紧让他坐下:“朋友不就是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的。” 杜守恒抿着嘴,只顾点头。 黄之桐玩笑道:“自古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人少,我这算不算雪中送炭?” “算!”杜守恒斩钉截铁,“这辈子教你们这些朋友,值了。” 黄之桐含着笑:“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冲着赵西漫的,甚至冲着赵西屏手中的权利?” 杜守恒抬着下巴:“是又怎样?你不知道如今我们是一处的?!” “酸,还没成亲呢,成了亲,你们也是单独的个体。”黄之桐鄙视他。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本来不该麻烦你,指望老祝的,没成想他如今在守备军营帐中窝着呢。说外头住在地方还是跟姚致远借的。”杜守恒絮絮叨叨的。 “他能没地方住?!”黄之桐接话,“不对啊,他不是在陵山,你今日见到他了?” “见到了,夜里到的浦城外,去他营帐趴了一会儿。我京城来去一路都是他安排的车马。”杜守恒习惯于祝景澜的照顾, “他来浦城两三天了,可能太忙了吧。毕竟刚做了都督,早上天不亮就出了营帐,我走的时候都没见到他。” 黄之桐便没接话,她与他,除了出现在朋友口中,恐怕再无交集了吧。 小满熬好了米粥,杜守恒喝了一大碗,气色好多了。 黄之桐陪他去西边院子,大暑小暑正在练功。 杜守恒觉得有趣:“怎么你的丫鬟都要做女护卫啊?” “本来清明教她们强身健体的,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特别愿意学,姚致远最近滞留浦江,就拜托他有空指点一下。” 下巴指着小暑,“那个,学的特别起劲。” “姚致远不跟船走了?” “不知道,好像有别的事儿让他做,我没多嘴问。”黄之桐道,“你这几日跟着她们多运动运动,估计好的能快点。” 杜守恒是个不太爱运动的人,只笑着不愿意答应。 清明进来禀报:“姑娘,杜主事!盘师兄来了。” 盘离背着药箱,跟在清明身后,朝他们拱手:“黄娘子,杜主事。” 黄之桐笑的自然,“盘师兄,辛苦你跑来,杜主事这几日麻烦你了。” 盘离不敢直视她:“医者仁心,应该的。” 杜守恒热情招呼:“白日里看你眼前的病人还挺多,你的医术肯定错不了。听了你的话,此刻胃里舒适多了。” 黄之桐便不打扰他们看诊,留了清明在那里,自己回了西院。 见立夏在做绣活,绣架下面堆的布料不少,随口问道:“今儿绣的是何物品?不像衣裳。” “回姑娘,是床幔。”立夏答道。 黄之桐坐在她对面,也拿起针线,“咱们铺子里没有做床幔啊,是家里用的?” “是铺子里的,谷雨姐姐说他们接了一个富户的活,要把家里物品都换新的,赶着要,叫咱们铺子帮做的。”立夏道。 “咱们做成衣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接这种活啊。这也不是成衣店的活,不伦不类的。” “所以掌柜的叫我们几个拿回来做,不在店里。谷雨姐姐倒是乐意的,一口答应了。” “她有三头六臂啊,什么事儿都揽在手上。”此刻谷雨还在厨房同小满一起烧饭呢。 立夏笑嘻嘻的:“谷雨姐姐说,这笔佣金不少呢,叫咱们好好做。” 黄之桐好生无奈,都怪自己,整日的把挣钱挂在嘴上,听得她这些丫鬟们也整日的钱、钱、钱! 第208章 看望 晚膳的时候,黄之桐本意同杜守恒分开吃,可杜守恒嚷着一个人吃饭本就没劲儿,叫丫鬟摆在东院。 黄之桐嫌弃他:“你本就消化系统紊乱,吃的病号饭,非要跟我待在一起干嘛?影响我食欲!” 杜守恒委屈:“我吃不下去,看着你吃不行啊。” “东边前院,管事们劳累一天,吃的香,你去那边看着。” “那又太香了,怕我看撑着。又怕我在,他们吃的就不香了。”杜守恒总有理由。 黄之桐撵他:“离我远点。” 小满当真把他食桌搬的远一点,杜守恒指着小满:“好你个小满!” 刚坐定,清明领着祝景澜进来:“姑娘,祝将军来了。” 又来一个蹭饭的? 黄之桐起身,一句“你怎么来了”还没来的及说,就被杜守恒给生生抢话而咽下去了,“老祝,怎么才来?” “刚得了空,怎么样?好点了吗?”祝景澜一身常服,是盛夏成衣铺子里秋天的新款。 这是来看望杜守恒。 “躺了一个多时辰,又来之桐这歇息会儿,好多了。将才已经服了药。” 黄之桐:你俩跑我这秀恩爱来了?! “辛苦你了!”祝景澜这话是对黄之桐说的。 黄之桐:一对缺货! “将军客气!能为大人们效劳是民女的荣幸。” 杜守恒笑了:“何必见外。老祝晚膳用了吗?” 祝景澜神态自若的坐到黄之桐不远处的香几旁:“外头用过了,你们自便吧。” 自有丫鬟给他上茶,黄之桐只顾自己低头吃饭,谁也不理。 几个清淡的小菜,一份肉末蒸蛋,一个葱油花卷,一碗茯苓山药粥,吃的正香, 忽听祝景澜道:“吃的也太清淡些。” 黄之桐听杜守恒不说话,抬头看祝景澜正望着她的食桌,“吃的太丰盛,怕他馋得慌。” “谁馋得慌?!”杜守恒不服气,明明自己说要保持身材,晚上吃的清淡些。 “他活该,你理他作甚!”祝景澜没看杜守恒。 杜守恒:老祝你这河还没过就拆桥? 黄之桐果然不理了,继续吃饭。 吃好了,便叫小满把食桌收了下去,留下杜守恒慢条斯理的喝他的药膳。 自己站起身:“你们屋里坐,我去院里走走。” 祝景澜放下茶盏也跟了出去,杜守恒嘴里的药膳有被遗忘的味道。 “我到浦城两天了,手头事务有些多。”祝景澜跟在黄之桐身后。 黄之桐没吭声,她无需知道。 “以后可能待在浦江时候多一些。”祝景澜又道,“陵山有西陵王在,我便驻守在浦江,也不至于引起他人猜忌。” 黄之桐觉得,他不该告诉她这些的,“祝将军!” “最近窑场生意好吗?”祝景澜问。 “还行。” “军中大营那边,想建几间像样的屋子,做兵器库,粮草库,还有都督营房。 考虑防火,想用石头的和混凝土的,水泥能确保供用吗?”祝景澜简单说道。 “那要看规模和你们的设计才能知道用多少,供用······”黄之桐快速的在脑子里划拉着, “我们那个小窑场估计够呛,河道马上结束,但道路使用量大。 手上还有几个未完的工程,刚接洽浦城官府的粮仓,赶在冬日冰冻之前完工。 秦老板那边应该是可以的。” “浦城府的粮仓,赵西屏给你的?”祝景澜问。 “不是。是知府拜托廖文叙的,廖文叙做主用我们的水泥。” “廖文叙如今都敢独自施工了?” “那又没什么难度,就在原来的基础上,拔高地基,重新建造好了,做好防潮防火即可。 有当地的工匠,他也不过挂个名头,跟着学习罢了。”黄之桐道。 “之桐,恕我多嘴,廖文叙那边······” “我知道的,你提醒过,不要同廖文叙有过多公事上的接触。”黄之桐记得,从前他明示暗示过几次, “赵西屏透露给我,本想趁工部还在浦城的时候把粮仓改建,就是杜十三捎带手的事儿。 谁知知府想巴结廖文叙,趁着杜十三不在,指明给了廖文叙,但还是打着工部指导改建的旗子。” “那你还是防范着些好。” 黄之桐感谢他的提醒, “其实这个东西烧出来并不难,所以无法严格防范。而且用量非常大,像石灰,青砖一样,我也不能做到一家独大。 就是有点私心,想趁眼下生产量较少的情况下,盈利多些。 不管跟着杜主事还是廖主事,都能多卖些水泥,多赚些银钱。 实现我金银堆满山的愿望。” “别人也会这么想,想金银堆满山的人可太多了!”祝景澜担心的可不是眼前。但他不想她太操心,打趣她道: “你天天做伙计打扮,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吃的也清淡,要金银堆满山作甚?” 黄之桐嘻嘻笑着:“就这么看着心情愉快啊!” 祝景澜也轻笑,又问:“军队的营帐这边,如果是用秦老板的,谁会跟去,你自己?” “刘其间吧,秦老板的窑场一直是他跟着的。 如果你请的工匠会使用水泥的,比如给你建宅子的那些人,不需要一直跟着的。”黄之桐道。 “那你每日里还跑来跑去?” “不是有人不会使用嘛,有时候不放心也要去看看。如今去的也少了。” “是不必如此辛苦的跑。”祝景澜默契的跟着黄之桐,走到院子一角又回头。 “如果你们要用,洽谈好了,有事叫你自己的人去,也不怕有军事机密被泄露。”黄之桐道。 祝景澜停下脚步,望着她,欣赏的笑着。“发现了?” 黄之桐轻蔑道,“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你肯定在窑场安插了人手。” “那是护你和窑场周全。”祝景澜还是笑着。 “那也是变相的监视!如今可以让他们离开了。”黄之桐瞪着他。 “用你的脚指头再想一想,你的水泥如今炙手可热,窑场的安危不是更紧要。” “可你这不是大材小用?调教了好几年的人,在窑场做工匠或者小工。” “只要你平安,就是他们的作用。”祝景澜道,示意她不要再拒绝, “说了要护你安危,若你真正不需要,自然会让他们离开。” 第209章 八卦 “姚致远也是你刻意留下来的?” “他可不是我的人,屈尊于船队护卫,只是为了心爱的姑娘。 人家现在是新婚,总不能让人家跟着船只一跑大半个月吧。”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又走回头时,杜守恒倚着廊下的柱子。 望着眼前的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怎么都处不来,怎么和离后,反而相处的越来越和谐默契。 黄之桐看到他:“你也下来走动走动,利于消化。” 杜守恒站着不动:“今日针灸,盘离让我静养。” 黄之桐无语,懒人总是能找到借口。 祝景澜拿眼看他,直接道:“那你去好好静养,莫要让别人叨扰了你。” 杜守恒心道:是怕我打扰你的好事吧。 真的抬腿往西院去了。 黄之桐转头看向祝景澜:“你不去陪陪他?” 祝景澜没有要走的意思:“白日里琐碎的事情太多,头脑都吵的嗡嗡的,不想再听他聒噪。” “你来不就是听他聒噪的。” 祝景澜没吭声。 黄之桐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不再讲话,就这么默默的绕着院子走了几圈, 丝丝凉意伴着晚风袭进院子,祝景澜道:“进去吧,莫着了凉,我去瞧瞧老杜便回营帐。” 翌日,黄之桐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把浦江的几个工地施工情况,介绍给杜守恒听,把遇到的问题一一求教。 听杜守恒讲述回京的经过,还有京城近期的要闻。 不过有件事,值得杜守恒拿出来单独说说。 “太子妃薨的蹊跷。” “是八卦还是要命的秘密,你想好了再说。”黄之桐提醒他。 “要不了性命,但是与你有切身的关系。”杜守恒还是挺慎重的。 “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的,我还早早的,在京城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她几回。”黄之桐道。 杜守恒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的,鲁国公府与太子妃娘家是远房亲戚,她们家搬离京城后,太子妃能亲近的只有鲁国公府。” “所以你们知道内幕?” “太子妃殿里使唤的人中,有人被打发出了皇宫。其中就有鲁国公府送进去,又回到国公府的。 有位回来的嬷嬷说,她们殿里一个从乡间来的小婢女曾经说过,同太子妃一样症状的侍女像被毒虫咬过。 但是被管教她的侍女掌了嘴,声称太子妃的殿中绝不可能会有乡间的毒虫。 于是大家就没当一回事。” “婢女都能看出来,太医院看不出来吗?”黄之桐觉得太阴谋论了。 “太医院也没有想到太子妃能被虫咬到吧,她们的生活,不是我们常人能想到的,每件物品都是经过几个人的手的。” “后来呢?” “可是后来那两个同样得病的侍女,被太子殿下以过了病气给太子妃为由杖毙,那个多嘴的婢女也莫名死掉,嬷嬷才觉得不对劲。” 黄之桐还在想其中关联,听杜守恒继续道: “鲁国公使人悄悄去调查,她们起初的确是像什么咬的,没敢声张罢了。 太子妃殿中忽然出现昆虫,那就是动物身上寄生的,或者外面带进来的。 整个太子东宫只有她们养了一只虎皮鹦鹉,还有兰侧妃养了一只猫。 而这两个宠物,得病的三个人都直接接触过。” “这也太牵强了吧,你的意思这是那位养猫的人干的?”黄之桐问。 “这个国公府还在调查中,我也是听了那么一嘴。 不过,太医院有个技艺平庸的太医,也曾无意中提起太子妃的病情,起因像是被昆虫咬过。但是被一个公认的医术高明的太医打断了,没让再提起。 而且国公府的六公子,从药房领取大量夏日熏赶蚊虫的药,说是侧妃殿里用的比较多,还给侧妃带去过治疗蜱虫的药。”杜守恒神神秘秘的。 “蜱虫?” “我问过嬷嬷,她见过那两个侍女的外伤,的确像蜱虫咬的,我以前在野外也被咬过。” “那你不是活的好好的。”黄之桐道。 “前世。” “蜱虫咬过,致死率没那么高吧。” “关键是太子妃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太好,不如那两个侍女,又是病后初愈,而且这世道医术也没那么好。”杜守恒强调。 “没有证据,也只是怀疑对不?” 杜守恒点头。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黄之桐又问。 “太子妃娘家或者皇孙若要报仇,哪还需要什么证据?到时候国公府逃不了干系,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杜守恒道。 “你可闭嘴吧!”黄之桐凶他,“冤有头债有主! 没有证据的事情怎好乱说。当我没听说过,你也别在乱讲了。 咱们老实活命吧。” 其实黄之桐记得清楚,黄芝兰根本不爱小动物,曾经十二姑娘想养一只猫,因为她的不喜生生作罢。 但是她不能讲,哪怕面对此刻的杜守恒。 傍晚,盘离上门来给杜守恒推拿针灸,特意来见过黄之桐。 本就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对着的是通透的女子,再加上杜守恒醍醐灌顶的点拨,心头的乌云渐渐消退。 此刻没有昨日的拘谨,似乎也在跟自己慢慢释怀。 黄之桐明显感觉他的变化,若当真盘离还是从前的盘师兄,大家以后相处起来便没有负担。 这么想着,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都快了不少。 华成白日里送了两只大雁一只兔子过来,说是在军营外猎到的。 还有一小筐玉白。 所以祝景澜进来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意外,“又来看望杜十三?” “嗯,听说今日进食了不少。” “你给他送伙食来了?” “华成在野外候着我的时候,猎到的。那可不是给他的,专门给你的。” “怎么,见我昨日吃的太寡淡?” “这时候的野味最为肥美。”祝景澜轻笑,“我带了碎银,今儿在这蹭个饭吧。” “我又不是开饭庄的。” “今日在大营里又饿又渴,忽然想起你烧的撒汤,真想喝一碗。” 黄之桐斜睨他一眼, “白日里华成在厨房看到了吧。 给杜十三煮的鸡丝粥,想起用剩下骨架和肉熬了一点儿撒汤。” 第210章 胭脂铺子 “还有吗?” “堂堂都督,连一碗汤都没有吗?”黄之桐要给他磨的没脾气了,“还在炉子上煨着着呢。” 祝景澜很满意,歪在厅堂的榻上,“别处没有你的味道。况且,为何老杜每每能得照顾,我就不能。” 黄之桐好气又好笑,没理他,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听他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 再过一会儿,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货居然睡着了! 等盘离来和黄之桐告辞的时候。 静谧的室内,橘黄的灯光下,女子坐在绣架前,理着针线,男子歪身在榻上,眠熟寐安。 他微笑着转身离去,不再鄙视自己当初没有坚持,也庆幸自己能放下。 杜守恒在黄之桐院子里养了七日才搬回官舍,不仅养好了身子,还和盘离成了好朋友。 祝景澜借此机会来了好几次,光明正大蹭了几次饭,有时候在榻上小憩一会儿,偶尔赖的晚了便留宿在偏殿。 像从前那样,能想到的,或者说能弄到手的,都往这里送,但再也没有说过任何逾矩的话。 更多的的时候就那么待在黄之桐的身旁,看她忙里忙外,看她读书、做针线,看她同老杜天南地北胡扯时肆意的玩笑。 没有了往日的纠缠,祝景澜觉得他离黄之桐越来越近,感觉越来越真实。 仿佛又回到她扮做小窦时,与她相处的快活时光。 杜守恒去了工地之后,黄之桐这边就腾出手来,顾自己的窑场。 去的勤了,才发现刘其间的不对劲。 秦老板的窑场里,常常有他不在现场的说法,很多事情都是方南替他做的。 问起方南,有些难为情:“东家,小的就是一个雇佣的,不好多嘴。东家对小的不薄,过干些就多干些。” “那是两回事!”黄之桐道,“你若不说,就这么由着他,害了他,也害了我们。” 方南这才吐出实情:“八月里就抽空往城里跑了,说是要开胭脂铺子,这几天怕是刚开业,正是忙的时候。” 张管事气的直哆嗦:“用着东家的便利,居然自己在外面开铺子?” “应该不是自己的。”方南替他解释,“听他意思替别人帮忙的。” 黄之桐按下张管事的火气:“回头你好好问问他吧。想去给别人帮忙,也要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了。” 清明再欢喜她娘和妹妹能和她重聚,但对于在戏班出身的妹妹,对外人提的倒不多,是以方南并不知开胭脂铺子的是谁。 黄之桐倒是常听清明提起,她娘和妹妹的租好铺子,拾掇好了,甚至开业的那天还邀请谷雨去给捧场。 但她也没有对黄之桐或者谷雨提起,刘其间常常丢了自己分内的事儿去帮忙。 晚上黄之桐问起清明:“你娘的铺子开的如何?” 清明涨红了脸,似乎有难言之隐,谷雨催她:“姑娘问你话呢,还藏着掖着干嘛?” 清明低着头,嗫嚅道:“昨日奴婢还去瞧的,铺子里的生意并不好。 奴婢娘知道奴婢会调香,想要奴婢照着给姑娘调香的方子给她们调香,好拿出去卖,奴婢没答应。 奴婢娘有些不高兴,把奴婢好生埋汰了一阵子。” 谷雨有些愕然,“你不是帮他们调了几种普通的香,怎么还要姑娘调香的方子?姑娘用的香,能让他们拿到那种店铺去售卖?” “就是说嘛,奴婢没答应。” “你对她们已经够尽心的了,连刘其间都常常叫去帮忙。你娘有些不知足了。”谷雨直言不讳。 清明惭愧,可心底里又不想外人看轻自己的娘,“也没帮多少忙,不过筹备前期指点一下而已。” “还没帮多少忙,窑场都见不到他人影了,整日泡在胭脂铺子里。”谷雨有些夸张。 “刘其间是我叫去,但没让他耽误手头的事。”清明急急为刘其间辩解。 “当真不知他经常去?”黄之桐问。 “不是不知,是他没有经常去。”清明一口咬定。 “清明,你长长脑子,多留心一下吧。”谷雨都替她着急了。 刘其间那边被老张训斥后,貌似收敛了不少,留在窑场的时候多了起来。 但谷雨终究不放心,托了姚致远暗中留意刘其间。 刘其间能轻易哄骗、甩开清明,却摆脱不了姚致远。 跟踪了几天之后,姚致远道出了实情:“恐怕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 “怎么叫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拢共也没认识几天!”谷雨不敢置信。 姚致远看了一眼谷雨: “要么那女子泼辣?! 那女子看他的眼神,连羞怯都没有。 二人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去了内室,宽衣解带轻车熟路。” 谷雨臊红了脸,“去了内室你也看见了?” “听到的!二人十分熟稔,说话也颇露骨。”姚致远瞅着谷雨绯红的脸,轻笑道, “比起你我这种真正的夫妻,都放的开。不是早就发生了么?” 谷雨啐他:“呸!什么不好比,拿咱们正经的夫妻比作奸夫淫妇。” 姚致远又笑:“我的不是。不拿咱们做比较。小刘也挺沉住气,清明愣是没觉察出来。” “想不到吧,清明本就有些粗心,又是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能觉察这些事儿。” 姚致远叹道:“清明当真被耍了。我跟到他三回,都是先去了铺子里,买了不少吃食、物品给那母女,三人有说有笑。 其中两回从铺子回了住处偷情,那做娘的显然是知情并支持的。 想必当娘的替那女子遮掩,清明才没发觉。” 谷雨愤恨:“这也太欺负人了!” “如今呢?”他们院里的事儿,姚致远也不好插嘴。 谷雨冷静的想一想:“姑娘还年轻,这种事儿也不好处置。 要不你先跟张管事透个气,看怎么办。 清明这边还是让她知情的好。” “知情了,反倒会恨你,你可想好了。” “恨我就恨我,总比让她被人欺负了好。” 姚致远略一沉思,“先等等吧。你暂时别声张。” 浦城的水泥路低调的铺了好多天,粮仓改建就高调开了工。 廖文叙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出面,而是谦逊的躲在杜守恒背后,只言工部在浦城所有参与的工事,以杜主事为准。 杜主事和工部所有人都夸他懂事,识大体,把粮仓的工程全权交给他。 而他在获得工部和府衙一众好评中,跟小窦的关系越发的亲密起来。 甚至问起了私密问题:“小窦,你到底是谁的人?” 第211章 廖文叙的试探 r 第212章 逃跑的陆姑娘 黄之桐带着谷雨去了成衣铺子,见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揭开面纱,居然是陆家姑娘! 只是脸上赫然一道新增的疤痕!有两寸长,紫红色像一条肉虫,直挺挺的趴在脸上。 黄之桐散了铺子里所有人。 “姑娘这是何意?” 陆姑娘带上面纱,扑通给黄之桐跪下:“求嫂子救救我!” 黄之桐不明就里:“你起身坐下说话,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如何救你?” 陆姑娘坐在黄之桐对面,从头讲起: “小女子姓陆,单字葭。出身彭纹陆氏,原是三房妾室所生,因为品貌端正被记在嫡母名下。 五月京城新娘被挟持的传闻,不知嫂子听闻了没有?” 黄之桐表示听到传闻,“听说你去了庵堂修行?怎地又跑了出来。” “我从浦城得嫂子收留后,出了浦城遇到世子爷李征,他是西陵王身边的人,他们送我回京城为自己洗清冤屈。 陆家想通过他巴结西陵王,所以他以西陵王妃的名义出面,要我嫁人,陆家便不顾我已经入庵堂修行,欣然同意。 我憎恨陆家拿我当换取利益的物品,便生出了再度逃跑的心。 当初我路上遇到英珏,结伴而行,也成了生死之交。我去了庵堂之后,英珏经常去看我。 听说我又要被嫁人,于是英珏便给了我信件和珠花,让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便来找嫂子。 告诉我她嫂子是天下最善良能干的人,一定会收留我。” 黄之桐唬了一跳,“你又从京城跑来的?” 陆姑娘摇头,“不是,我从陵山来。” 这么复杂的背景可不是她能救的,不是巧娘,耍点心眼,花点银子赎回来就放在院子里。 这个姑娘的身后,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惹的。 这个祝英珏真会给她找事! “你们太年轻,英珏也太高看我。我没有那本事。”黄之桐推脱。 这个祝英珏对她到底有多大误会?她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能干。 陆姑娘却不管不顾: “嫂子,如今这世上只有您能收留我,我知道您是好人,我也知道我此举有些荒唐,可是我实在也没有去处。 嫂子,怕是您此时还不知,日后也是瞒不住您的。 世子爷和陆家本要我给祝将军做妾,可是到了陵山后,将军不同意纳我进门,我便被送至世子爷的官驿暂住。 世子爷便又想着把我给将军的副将做妾,将军还是不同意。同世子发生争执,被下人听到,传到我丫鬟耳朵里。 她记得清楚将军斥责世子爷,是在糟践一个好好地姑娘。 所以我才生了逃跑,投奔嫂子的心。” “你这?”谷雨都忍不住出声。 黄之桐苦笑与她对视一眼,又看向陆姑娘:“你知道我是谁?” 陆姑娘道:“知道。可将军既然不愿纳妾,又能说出那种善意的话,想必同嫂子都是良善之人,英珏说的没错。” 黄之桐想不通她这脑回路,这叫什么,反其道而行之?还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姑娘还主动给她出主意: “嫂子,他们想不到我会逃到浦城,更想不到我会跑到您这里。您就收留我在后院,或者工坊里都可以。要不我躲过这一阵子再另寻出路。” 见黄之桐还不出声,陆姑娘哀求道: “我已经划破了脸,不会再露脸。嫂子也不认识我,我不会连累嫂子。” “你为了逃跑就划破自己的脸?”黄之桐这才想起她脸上的伤疤。 “为了我逃命,我的贴身丫鬟装成我的样子,毁了容自戕而亡。我不辜负她,要拼命活下去,便也毁了自己的容貌。”陆姑娘悲怆而又决绝。 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这么极端呢?婚后慢慢想办法跑好了,黄之桐叹息:“既然已经毁了容颜,何必非要逃到我这里?” 陆姑娘落下眼泪来: “我生下来就是要为了陆家的权势地位而嫁人的,连修行都逃不掉,毁了脸就不用了。 可是天大地大,我想不出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英珏说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会收留我的。” 唉!你说她单纯吧,她能看透世事为自己打算。你说她精明吧,她轻易相信一个同龄人的话。 好生为难! 不救吧,小姑娘可怜。救吧,如何出手?李征弄来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收留啊! 黄之桐求助的看向谷雨,谷雨也是一脸懵。 二人避开陆姑娘,黄之桐道:“要不叫姚致远找个能住人的地方,暂时把她安置了。咱们通知祝景澜,反正是她妹妹招来的人。” 谷雨赞成,出门去找姚致远和山峰。 等祝景澜来到黄之桐住处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都督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等急了?”祝景澜挑眉。 黄之桐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悦道: “等急了!你妹妹干的好事!你那差点进门的妾还在我手里呢,快把这烫手的山芋接走。” 祝景澜倒不急:“英珏求的你,又不是我。为何要我接走?你不想收留,让她走好了。” 黄之桐当真生气了: “我让她走,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你们这些人真的不把人家的命当命吗? 想要人家做妾,把人家好好的从庵堂带出来。都不问问人家愿意嘛!” 祝景澜无辜的看她: “又不是我把她从庵堂接出来的,我无意要她做妾。甚至她从庵堂出来的时候我都不知情。” 黄之桐气的语无伦次: “你不知情?!不知情李征能做主给你个纳妾啊?听说人家长的漂亮,就动了歪心思。怎么,此刻得知毁容,又不想要了?怎么就那么好色呢?!” “谁好色了?”祝景澜还是那副神情, “当初是你要我替陆姑娘求个情,我不过多嘴替你问一句。李征就误会了,才生出那种想法。” “他为何有那种想法?还不是你平日的表现就喜欢美人。” “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 “看,说中了吧。就是好色!”黄之桐逮住话柄。 祝景澜也不让她: “你不爱美色你去招惹李征? 不是为了你,赶他离开浦城无法纠缠你,他能报复我? 做主给我安排个妾?!” 第213章 一个已经束手无措 “我爱美色就去招惹他?他那样也叫美?说你呢,莫要往我身上扯!”黄之桐瞪着他。 祝景澜瘪了嘴:“我不往你身上扯,本来就不关你我之事。”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儿了?你妹妹招来的人,也是冲着你的好名声来的。 你说你不想要人家做妾,却又阻止她给副将做妾,还说什么‘好好一个姑娘给糟蹋了’,又让她误会你是个善人。 你到底是多管闲事啊,还是怜香惜玉啊?” 祝景澜不以为然道,“我不喜那个副将,蛮横不讲理,不过一身蛮力罢了。都三十有六了,家里妾室七八个,还纳什么妾。” 黄之桐气得无语了,白了他一眼。 祝景澜勾着唇笑道:“也趁机难为一下李征,看他如何安置陆姑娘。不过等我再去陵山的时候听说陆姑娘已经死了。” “你们大男人在这里算计报复的,就为难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我说陆姑娘死了,你听懂没有?已经死了!” 黄之桐不跟他斗嘴:“死了?” “对,不然李征能轻易让她逃走,逃了能寻不到她?陆家又岂能放过她?”祝景澜提示她。 “李征又是何意?”黄之桐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简单。 “李征本来就被我刁难,寻到陆姑娘之后又该如何处置?跑了就跑了吧,李征也没那么坏。” “没那么坏?!人家清静的日子都被他毁了,他想让人家给谁做妾就给谁。人家枉死了一个丫鬟,还毁了容!”黄之桐还是很气愤。 祝景澜哄劝她: “她在庵堂也不会清静的。陆家会不会让她安生不说,庵堂又不是什么清静之地,她年轻又貌美。” “那以后怎么办?” “给她一个户贴,她想去哪里去哪里。户贴我叫华成去办,成了吧?” “你嫌弃她毁容了?” “她不毁容我也不敢要她,有一个已经让我束手无措。”祝景澜不经意道,眸光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黄之桐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姚致远把陆姑娘安置在盘离租住的地方,盘离看到她的疤痕时忍不住手痒,给她调了药膏,每日里劝她涂抹。 陆姑娘,户贴上叫胡二妹,执意要留在黄之桐身边,表示从此没有世家姑娘,只有庄户人家孤女胡二妹。 自己改了名字叫芒种。 浦城凭借他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荣西最富庶的一个城池,又因为许多正在改建的工事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西陵王平定了荣西动乱之后,便是处理地方政务了。安定了陵山,开始各地巡查,首选的是浦城。 考察了农业,商业,手工作坊等之后,便去了河道改建的现场。 二十四里的河道,如今只剩最后两三里,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完工,到时候就可以通航了。 人工的河道,无论是拦截,还是疏通,都让西陵王惊叹,还有堤岸,听到过许多没听说的施工方法。 工部的人更是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他们工程的伟大之处。 西陵王对工部,特别是对杜守恒赞誉有加。 问起施工中使用的水泥,和河边修葺的小路,杜守恒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了过去。 待西陵王又去了城南在建的码头,众多的混凝土工艺、大片的水坪地面还是让他有些新奇。 再一次问起了水泥,杜守恒只能如实相告。 西陵王便遣退跟着的当地官员,只带了李征,在杜守恒带领下去了秦老板的窑场参观。 对水泥从烧制到使用都有所简单了解。 黄之桐得了祝景澜送的消息,这两天没在工地露头,也没去窑场,趁机给自己放了假。 在宅子里做针线,替谷雨挣了一天多的高佣金,脖子都酸了,便躲懒去赵府逗赵西漫的侄子们玩。 赵大嫂子在此世界属于人生赢家,生了两个儿子,夫君爱,婆婆疼,小姑子也贴心。 儿子们也招人喜欢,长子五岁,襁褓里的虽然才四个多月,已经能被逗的咯咯笑了。 赵大嫂子见黄之桐带着五岁的儿子满园子跑,止不住的笑意:“五妹妹,你莫要惯着他,再跑,这园子都盛不下他了。” “那就让他出去跑,找个宽阔的地方,不必一直拘在家里啊。”黄之桐随口道。 “自从有了小的,哪里顾得上他,都许久没出门了。”赵大嫂子有些歉疚。 “嫂子!”赵西漫挑了挑眉毛。 赵大嫂子不无向往,“我也想啊。” 终于下定决心:“这几日官员们都忙着应付西陵王巡查,外出的人反倒少了,不如今日晚膳嫂子请你们去满福楼。把孩子也带上。” 黄之桐笑道:“让你们带孩子到宽阔的地方玩耍,不是让你们大人出去逍遥。” 赵大嫂子任性道:“孩子出门的机会多去了,倒是咱们出去的着实少。 满福楼,我堪堪才去过一回。今儿个一定要去!” 于是妇孺几人浩浩荡荡去了满福楼,定了二楼的雅间。 西陵王一行从秦老板的窑场出来,李征提出今晚由他做东,去他的酒楼。 一边通知酒楼清场,一边着人去请祝景澜。 西陵王笑他:“清场就不必了,倒要看看你的酒楼生意如何,咱们悄悄的去。” 等他们到了酒楼后,却发现酒楼内非常冷清,并无多少食客。 李征知晓原因:因着西陵王来了,平日来光顾的客人这几日不敢出来消遣。 只讪讪笑道:“殿下,小的平日里就是这么贫困啊。” 西陵王不同情他,“这不遂了你的心愿,不用清场了。反正没人。” 掌柜的如实禀报: “东家,二楼雅间里还有三间有客人,一间是一户人家小公子庆生,一间是一对夫妻,还有一间是妇孺。 虽没亮明身份,但小的知晓是赵同知的家眷。要不要去催催他们?” “赵同知的家眷?!”李征毫不掩饰的惊喜,忙道:“不用。随他们待到几时,今日他们的费用免了。” 心里却盘算着,若今日还能见到那个姑娘,那就说明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这几日一定跟赵西屏开口求来。 第214章 再遇李征 杜守恒内心也是一喜,不知西漫来了没有,自从公开了之后等着求亲,反倒不好见面,今日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西陵王看了一眼杜守恒,笑笑没说话,往楼上雅间走去。 李征安顿好西陵王后,急不可耐的催着杜守恒: “老杜,赵同知的家眷既然在此,我作为东家自然要去问候一声,你陪我过去。” 这两位主都是京城出了名的花天酒地,杜守恒连李征都不想惊动。推脱道:“既是家眷就算了吧。” “老杜你真是的,同老祝在一起久了,也变的跟他一样死板。想想你在京城受的苦,便是此时见一面怎么了?” 李征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自己起身要去,“我是东家,此时不去不好。” 杜守恒拱手相求:“世子爷,你让她安生几天吧,满城流言刚过去没多久。” 西陵王如今稳重多了:“李征,杜主事说的有道理。你去问候一声即可。” 西陵王发话,李征便自己前往。 赵大嫂子没想到她们悄悄的出来乐呵一下,还能被人来认出来。便没惊动两位小姑子,只自己走上前客套。 赵西漫只起身颔首罢,并不出声。 黄之桐牵着赵西屏的长子,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在李征的余光里,那位置像是下人的,到底没判断出她是什么身份。 李征仗着在京城的作风,抬着下巴问赵大嫂子:“夫人可否应允,本世子想同那位姑娘借一步说句话。” 赵夫人一时有些懵,李征是不识得黄之桐?! 黄之桐见躲不过,把手里孩子交给下人,从袖兜里掏出手帕,仿佛害羞一般两只手攥着。 对赵大嫂子道:“夫人,我去去就来。” 赵西漫干着急不敢出声。 李征窃喜,领着黄之桐走到隔壁雅间。 黄之桐站定在门里边,便不再往里走了:“世子爷有话请讲。” “姑娘,爷今日发了愿,若能见到你,一定开口跟赵同知要你。 你告知爷,你的名字,爷明日就去赵府。”李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长话短说。 黄之桐的帕子还在手上绕着, “世子爷,您府里有正妃,有两位侧妃,两位贵妾,还有若干小妾姨娘。您要小女子进门做妾啊,还是留在此地做外室啊?” 李征笑了:“姑娘想要什么,正妃之位?” 黄之桐笑眯眯的走近他:“世子爷,莫非正妃之位,小女子想要你就会给吗?” 李征轻佻道:“亦不是不能。” 黄之桐挺满意,“那若要你遣散所有妻妾也能做到吗?” “姑娘的志向还挺大啊。容我想想,”李征顿了一下,“好像也可以。” 黄之桐甩开帕子,似乎要拉李征的手,李征还未曾想她如此泼辣大胆,伸出手去迎接。 但她的手迅速收回,李征只握住她的帕子,又被她用力抽了回去。 黄之桐还是笑眯眯的: “可惜,世子爷您做不到!本姑娘亦不愿做妾。 世子爷,以后还是莫要骚扰小女子。 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完蹲了一个礼,转身飘然离去。 “不愿做妾?欲擒故纵?!”这倒勾起李征更大兴趣。 进了她们雅间,谷雨担心问:“姑娘,你用了?被发觉怎么办?” 黄之桐捏着帕子一角,“还要一会儿才发作,怀疑不到我。弄脏再洗!” 赵西漫走过来:“你跟他有何说的?” 黄之桐边洗手边笑道:“叫他以后莫要再跟我搭话。” 又掏出香膏涂抹。 这边的雅间等祝景澜过来,四人开始饮酒用食,有杜守恒在此,他们只聊浦城目前的基础设施。 李征不太感兴趣,心心念念那个姑娘,话题自然往姑娘身上带。“老祝,浦城有流言你和离了?” “流言你也信?”祝景澜眼皮都没抬。 “你既然不喜你那······” “西北的酒太烈,少喝点。”祝景澜打断他。 “新任左都御史家有个未出格的姑娘,因为某些原因婚事耽误了,听说快十八了,老祝,怎么样?” “你觉得好,你上门提亲。”祝景澜不疾不徐。 “景澜,李征说的不是没道理。 如今你一人在浦城,收个喜欢的女子在身边也无伤大雅。”西陵王也开口劝他。 “殿下,”祝景澜岔开了话题,“荣西道刚成立,不服管教的人太多,属下连日奔波在各地,在浦城也待不上几天。 便是在浦城,眼前连个住所都没有,营房还在筹建中。 浦城大营还要添加许多军事设施,不如殿下跟工部开口,等河道工程结束,把老杜借给咱们用用,把荣西这块都拾掇起来。” 西陵王拿他无奈:“你啊!” 眼睛不由看向李征,此时李征正朝他挤眉弄眼。 祝景澜也看到了,不明就里,“你又听了何流言?又打何歪主意?” 李征道:“听说你夫人其貌尚佳,你不喜,陆家姑娘如此美貌你不要。 老祝,你若再这样,那我可就打发人去工地,请那个姓窦的伙计了。” 祝景澜蹙眉,眼神有些冷冽。 杜守恒听明白了,笑嘻嘻道:“世子爷怎好听这些传言,人家就是个做工的,不过工事上机灵点罢了。” 西陵王爷插嘴道:“本王也听说,不是一般的机灵,都能配合杜主事,本王也对他感兴趣。” 祝景澜正色道:“殿下还是不要感兴趣的好,民间有才的人多了去,默默无闻,反倒都能成事儿。 这个伙计,有杜主事罩着,能平平安安帮杜主事做事。你若出面,动静太大,要么他造人嫉恨,不得平安;要么他得意忘形,迷失自己。” “这就护上了?老祝你是太谨慎,还是舍不得让他出来见人啊?”李征饮下一杯酒道。 西陵王不理会李征,认同祝景澜的话,: “景澜说的有道理,一个小伙计,若是被抬的太高,反而摔的更惨。” 但他身处其位,毕竟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如今荣西一片贫瘠荒凉,动乱稳定后,接下来该发展民生经济,各方面的人才本王都需要。” 杜守恒拍着马屁道:“殿下高瞻远瞩。荣西的富强离不开人才的培养和施展。 这个伙计,下官极喜欢,像极了下官年轻的时候。但也同下官年轻时一样不懂事,更不懂礼数。有待下官调教。” 西陵王同李征都道他是替祝景澜藏着人,不再深究。 几人开始扯闲篇,李征喝了不少烈酒,慢慢开始坐立不安,浑身奇痒。 第215章 下毒 西陵王不耐道:“李征,恕你大不敬之罪,屏风后面去挠。” 李征带着小厮进去。 外面传来掌柜送客的声音,她们要走了。 李征不在眼前,杜守恒便坐不住了,还是想看一眼心里的人:“殿下,下官去去就来。” 西陵王微笑挥手:“去吧。” 杜守恒出门,就看到一群妇孺簇拥着,正走在酒店的廊下,赵西漫走在人群中。 他快步走向前,装作偶遇的样子:“见过嫂夫人。” 赵大嫂子肠子都要悔青了,大半年没出门,今儿出趟门怎么会遇到那么人,下次出门一定看好黄历。 强装镇定:“杜主事。” 心下明白他的意图,便加快了脚步。 杜守恒终于明目张胆的与赵西漫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期盼了好多天。 后悔没听老祝的话,如果之前能沉住气,此时赵西漫还是能大方出门相见的。 黄之桐憋住笑:“杜主事,来吃酒?” 杜守恒点头,不好再跟着,目送她们离去,回到雅间。 李征从屏风后出来,手脸皆是红色斑点,强忍着不去挠。 杜守恒刚坐定,抬头正好瞧见:“世子爷,这是起癣了,吃了何物?” 李征纳闷:“都是常见的吃食啊。” 瞧着他忽然道:“哪里是癣,定是被那女子下毒了。” 祝景澜问:“你又平白招惹女子?” 李征一句“赵家的”,他的护卫已经飞快出去。 杜守恒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知道不妙,给了祝景澜一个眼神,又冲西陵王道:“殿下恕罪,在下脱不了干系,去瞧瞧怎么回事。” 祝景澜拱手相告:“我陪老杜走一趟。” 李征自然不能坐着抓挠,也跟着出门。 天色已经暗下来,酒楼的门口,灯火通明。 黄之桐待赵家妇孺都上了马车,自己才往车上去, “姑娘请留步!”说话的是一个精壮的护卫。 谷雨挡在黄之桐面前:“阁下有何事?” “我们世子有请!”护卫声音严肃傲慢。 谷雨冷然道:“阁下请转告世子爷,天色不早,我们姑娘要回去了。” 护卫早已没了耐心,扬手想推谷雨。 冷冽的声音厉声道:“不许动她!” 护卫停了手,回头祝景澜已经站到他身后,护卫抱拳:“祝将军,她给我们世子下毒。” 谷雨也装起了柔弱:“祝将军为我们姑娘做主。我们姑娘怎么会下毒。” 祝景澜蹙眉:“休要胡言!让她们走。” “不能让她们走!”李征顶着一身的红斑也来到车前,“让她们先把解药拿出来!” 祝景澜挡在她们前面:“怎就断言是她们下的毒?” 李征不疑有他:“今晚本世子只近身接触过她,一定是她给本世子下的毒。” 祝景澜面色不愉:“李征,休要造次!” 杜守恒气喘吁吁的才跑到跟前,赵西漫及赵大嫂子也下了马车赶过来。 黄之桐面露愠色,甩着手中帕子道:“世子爷说我下毒害你,我是如何下的毒?你饮食我经手的东西,还是我触碰到你哪里?” 李振却冲着黄之桐道:“就是这帕子!姑娘,我一意倾心于你,你却下毒害我。” “这帕子有毒?此刻我还拿在手里,祝将军你瞅瞅这帕子有没毒?” 说着把帕子往祝景澜面前晃。 杜守恒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插嘴道:“世子爷,您这不是中毒,像是癣斑。” “蠢货,你一身的酒气,定是喝了酒,身体不耐受,起了癣斑,居然诬赖别人。”黄之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李征身上本就奇痒难耐,听到此话有些不悦,“就是你想毒害本世子。还想抵赖!” 欲上前,还被祝景澜拦着,更加气恼:“你们都怎么回事,老祝她到底是谁?” “内子。”祝景澜嫌弃他一脸红斑的样子,往黄之桐身边退了退。 “老祝!”李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俩。此刻人家夫妻俩紧紧挨在一起,那女子只露个头还朝他怒气冲冲。 “怎么可能?!”李征向杜守恒求证。“老杜!” “嫂夫人。”杜守恒给他肯定的回答。 李征想死的心都有了。 祝景澜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内子性子不受拘束,爱玩闹。可没理由给你下毒,亦没那能耐给你世子爷下毒。” 李征咽下万般委屈,给他们赔罪:“对不住,老祝!对不住弟妹!” 黄之桐不接受他的道歉,并不吭声。 祝景澜柔声劝道:“世子爷多喝了几口,你莫要同他计较。同赵夫人先回去吧。” 说着贴心的扶黄之桐进车厢,握着手里帕子,趴在耳边悄声问:“何种毒?” 黄之桐还在嘟囔:“癣!哪里来的毒?!” 祝景澜回身又冲赵西漫姑嫂道:“拜托嫂夫人。多劝慰劝慰。” 送走了女眷,李征强忍着痛痒为自己开脱: “老祝你说你啊,怎么嘴巴就那么紧呢?什么都不跟咱们通气。害的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出那么大丑,没脸见人了。” 祝景澜冷着脸道:“我不是叫你安生些吗!” “可你怎么不明说?你怎么允许她······弟妹怎么那个打扮?”李征疑团太大。 “她要怎样,我无权干涉。” “当真和离了?!”李征嘴巴张的老大。 “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们到底······?” 祝景澜又不愿多说了,“既是癣,你去冲个澡是不能好点,看的我都手痒。” 回到住宅,谷雨心有余悸:“姑娘,今晚太冒险了。如不是祝将军,世子爷定不会饶过咱们。” 黄之桐倒不怕:“帕子洗过收起来,他不可能一一搜身。再说过一会儿就好了,算不得中毒。我抵死不承认他能拿我怎么办。” 谷雨还是后怕:“这种人可没那么好性儿,一抬手就能要人命的。” “他已经要过一回芒种的命了,手里还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可惜只能让他痒一会儿。”黄之桐尤不解气。 “以后还是躲他远远的。”谷雨劝解道。 黄之桐点头,知道自己的份量。 刚要睡下,祝景澜来了。 “这么晚,来兴师问罪了?”黄之桐先发制人。 祝景澜真没好脸色:“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第216章 我来守护你 “我怎么不对?许他安排别人的人生,就不许别人碰他一下?”黄之桐不甘示弱。 “他是你一个弱女子能碰的?!”顿了一下又问,“只用的帕子?” “他自己攥住我的帕子。” “你胆子也太大了,真以为他是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那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他手里有多少条人命你知道吗?”祝景澜语速都快了。 “我就是看到他生气。”黄之桐不服气。 “生气你就去招惹他?!” “为何一再强调是我招惹他?难道不是他轻佻在先?以为我是个丫鬟就可以随便调戏,随便收房? 又送了个芒种给我,女子的命运在他手里就那么轻贱? 他想做样子给别人看,怎么不作践自己,非要拈花惹草? 自己脱光了街上跑一遭,让别人以为他是疯子不是更好隐藏?”黄之桐开始来火。 “之桐,休要说些气话!”祝景澜理解她出手的原因, “这世上那么多人活着,都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存活,他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 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如你一般对他不屑一顾,他后宅女子不少,有看中他权势地位,也有倾心他风流倜傥的,不都是他的不是。” “在我这里,对我而言,他就是错了!” “好,他错了,他不该!可我专门跑来不是与你分说他的对与错,只是想说你。”祝景澜郑重其事的, “你当大家都是杜守恒,被下药了还一无所知? 你今日出手,亏的是李征,我还能出手相拦,若是别的人呢? 管你下的什么药,只要他怀疑你,就没有活路了!” 黄之桐接受教训,只是还嘴硬,质问道:“你不是来替他兴师问罪,是来教训我的?!” “你一个女子怎么就那么喜欢下药,道行还不深?”祝景澜不管她的态度,继续教训。 “总要有自保的法子啊。我一个女子活着本来不易,遇到对付不了的人,这是下下策。” 黄子桐纯粹信口胡扯,世上那么多她对付不了的人,哪能都去下毒。 但是有人当了真,口气就这么软了下来:“我说过我来护你周全,不用你想方设法的算计怎么下药下毒。” 黄之桐知趣,语气颇为真诚:“谢祝将军,今日之事也该答谢将军的!” 转头挑着灯花,放慢了语速又道,“你已经护我几个月。我也该知足的,以后就不劳将军。” 祝景澜望着烛火中的脸:“我说过护你,就会一直守护你。” 黄之桐的脸色已经柔和下来,歉意道: “祝将军,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心里所求是什么,可是你要的我给不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吊着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又怎么如此肯定你给不了。倘若我什么都不要呢?”祝景澜语气淡淡的,不欲不求。 黄之桐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也无妨,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只要守护你路上祥和平安即可。”他不逼迫她,他有耐心等下去,等她答应的那一天。 这一夜,黄之桐睡的极不踏实,梦里她一会儿拉着小提琴,一会儿弹着吉他,后来又变成了中阮,听她演奏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听中阮的人站在窗前说:“我会一直守护你。” 她收了中阮,谁能守着谁一辈子。 可那人不言不语就是站在那里,透过窗户的光,肩背挺直。 早上醒来,梦里场景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中阮。 她心血来潮的找出辗转多地依然带着的中阮。 许久都不曾碰触,换了琴弦,拨了一个小调,手稍微有些生。 当初她到国公府的时候,因着在西北学的是秦筝,便一直练习的是筝。 只有无人时才喜欢拨弄中阮,清明曾骄傲她无师自通,其实是阮和吉他弹奏手法有几分相似罢了。 芒种听到她弹奏,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失神的走开。 清明看着芒种,并没有上前安慰,一人有一人的命数。 曾经的主子姑娘又怎样,身不由已,如今做丫鬟也比在庵里青灯伴佛强多了。 她开口唤大暑:“大暑,昨儿教你的草药都记住了没有?” 大暑攒眉苦脸:“清明姐姐,名字都还没记住呢,那些个功效什么的更是记不住。” “怎就那么笨哦,十几种药材都记不住。穴道穴道记不住,草药草药记不住。”清明数落着。“你说你都学了这么久,还不如芒种,几天就记得了。” 大暑求饶道:“清明姐姐,你还是让我去学针线吧,花样子可比你那草药好看多了。字也不好认,我又不如芒种姐姐识字。” “去吧去吧,跟立夏好好学针线,有空也多识几个字。” 谷雨笑道:“说的好像你认的很多似的,除了药草名子,病灶名子,你又识得多少。” “那我跟芒种多学学总可以吧。”清明朝屋里唤芒种,“芒种,我教你认草药,你教读书识字可好。” 谷雨还笑她:“就你那半吊子,跟你学,不如跟盘师兄学,怕是过几日就比你强喽。” 芒种站到了门口:“清明姐姐教了我不少呢。” 谷雨温和道:“那你好好学。” 清明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闷闷不乐了许久,直到芒种来了,才慢慢恢复过来。 或许芒种的遭遇刺激了她,觉得芒种更可怜一些?还是觉得芒种更勇敢一些? 她的娘和妹妹被谷雨撵走之后,没了音讯,清明与刘其间也不再见面,再也没人来打扰她。 黄之桐在屋里听到了,很是欣慰,这一院子的活色生香。 就这么厮混了两日,每日里运动健身,美容保健,弹琴唱曲,读书练字,做做针线,听听丫鬟们斗嘴,享受了短暂的理想生活。 西陵王离开浦城,大家都消停下来,她又开始正常的劳作。 西陵王对浦城的正在建造的工事非常新奇满意,对杜守恒也是赞不绝口,要留在荣西做基础建设,从此时荣西军大营建造开始。 杜守恒进入大营后,窑场便把一位姓唐的技术员派出去负责质量跟踪,这个是祝景澜的人。 祝景澜没有挑明,亦没有反对。 第217章 驰勇将军来了 黄之桐则加紧对窑场里新的技术员的培养。 对于刘其间,有些惋惜,若不是犯了她不能容忍的错,不至于让一个人才埋没。 而刘其间,除闷头烧煤,很少出现在大家视野。 他同其他知情的人一样,都以为黄之桐只是暂时护短,过一段时间消气了自然会放他出来。 黄之桐却从此对他提都不提一个字。 这一日如同往日一样,黄之桐带着技术员们正做试配,谷雨匆匆跑过来,示意她们赶紧回城。 马车里,黄之桐还没坐好,谷雨急忙到:“方才,祝将军打发华成来通传,驰勇将军来了。” “驰勇将军?父亲,他怎么此时来了?!”黄之桐有些吃惊。 西北兵力本就不足,各种粮草装备,甚至军饷时常供应短缺,所以朝廷有意要把他们归为荣西军,此次派遣一干人等前往荣西军汇报详情。 这个祝景澜不能说,他亦是见到西北军来人时,才得知驰勇将军也在此列。只吩咐华成,让黄之桐速速在住宅等着她父亲。 华成只是传话。 黄之桐她们接到西北的消息,驰勇将军的一个姨娘怀有身孕,算算日子已是后晚期,快要生了。 驰勇将军在子嗣上颇为缘浅,堪堪就一个女儿。 对妻子情深义重,一直不肯续弦。 又因着自己的出身,不想养育庶子或庶女,所以多年身边没有再添孩子。 自黄之桐出嫁后,国公府有意要过继一个庶子给他房内,驰勇将军委婉拒绝,怕是因此改变了想法。 这时候不在西北守着将出生的孩子,怎么跑到浦城来。 难不成收到她的信,问罪来了? 听到有妾室怀孕的消息,黄之桐才敢把自己和离的事情,写信告知驰勇将军。 心里想着这时候驰勇将军顾着要出生的孩子,就没有精力管她这档子事儿。 没想到驰勇将军来的那么快。 黄之桐心里惶然又抱着侥幸的心理,匆忙回到住处,自己沐浴换衣。 打发丫鬟们把住所里“不合规矩”的物品都藏好了,厨房准备饭菜。 西院留给父亲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到底又把东院换给父亲,自己又搬往西院。 如此一折腾,刚刚收拾好,迟勇将军就在华成的引路下进了门。 “之桐拜见父亲!”黄之桐带着丫鬟们跪在院子里,给驰勇将军行跪拜之礼。 驰勇将军扶起三年未见的女儿,有些动容,“快起来吧,进屋说话。” 黄之桐领着驰勇将军进屋,请上座,忙着给他看茶。 比起三年前,驰勇将军明显的苍老,西北的风沙摧残人啊,算算年岁,他还不到四十岁。 “父亲怎地此时来了浦城,女儿不是给您去信,得了空去看望你老人家?” “有些军务要处理,需得跑一趟浦城,另外来看看你。” 驰勇将军望着这个他几乎不认识的女儿,收起舐犊情深,狠狠心问起最紧要的事情, “你的婚事到底怎回事?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怎么能私自提出和离呢?” 没有侥幸,驰勇将军果然不会放过她,问罪来了。 早晚躲不过这一劫,黄之桐三言两语想把事情掀过去: “父亲之前定是听说过,这桩婚事,他不乐意,之桐亦不愿意勉强,协商和离,各自安好。” 驰勇将军埋怨: “你糊涂啊。女子嫁人,哪能事事如意,你为了祝家,能和国公府断了往来,为何到了固州不能再守几年? 此等恃才傲物之人,在儿女情长上总有些短缺,你何必较真。 今日为父见他,私下里倒也客气恭谨,不像薄凉之人。” 黄之桐搪塞道: “父亲是不了解他。他既然不喜女儿,之桐何必跟他纠缠。” 驰勇将军却变了脸色:“你跪下回话。” 尽管黄之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她还是没料到,在她印象里挺和蔼的驰勇将军,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刚见面,就如此严厉。 可是做人家女儿,在这世道,该跪还得跪啊,她毫无防备,只能硬生生的跪在石砌的地板上,连个垫子都没有。 身后的清明谷雨也跟着跪下。 驰勇将军一脸霜色:“当初你祖父看好的婚事,才让你嫁了过去。 你祖父为了你,为了祝家,不惜牺牲了国公府的名声。 可你呢,不声不响的就和离,你眼里可有你祖父,可有你父亲?! 你置你祖父,父亲颜面何在?” 黄之桐认错态度端正:“女儿错了,女儿不该不同父亲知道私自和离。” “祝家大爷哪里不好?” “祝家大爷很好,可是他不是女儿良配。 女儿顾及祖父身体,故而没有禀报祖父。怕父亲担心,故而也没有提前禀告父亲。 女儿请父亲责罚。” “你想的还挺周到,你见哪家女儿像你一样,不声不响就和离的。和离后又不归家,自己在外头住着!” 驰勇将军越说越生气,女儿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 “听说你整日的女扮男装往外头跑,弄什么劳什子的石头水泥的。哪有一点儿名门贵女的样子! 我送你去京城,回国公府受教养,怎么还能养出一副庶民子女的模样。你让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黄之桐心里叹息,哪一条都足够让一个父亲动怒,何况是一个从小自卑敏感,渴望得到认可的人。 多年来自己咬牙坚忍,奋发图强,就是为了活出样儿来,让国公府,让周围的人对他刮目相看,看他活的有多好。 可是唯一的女儿,不仅没有给他带来荣耀,反而会带来屈辱。 她能理解眼前这个做父亲的愤怒。 是她把人家的女儿活成了这个世界的笑话,她不予辩驳。 但毕竟是她窦悦在活着,替黄之桐活着,于是期期艾艾的, “父亲息怒,小心气坏身子,女儿知道错了。 女儿也是无奈,不然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怕您心疼女儿,才不敢告诉您。 女儿知道和离不是光彩的事儿,也羞于言语。” 只是眼泪挤的有些困难。 “祝家欺辱你了?”驰勇将军问道。 第218章 父亲 女儿在京城的传闻他一清二楚,但跟着女儿的下人传信来,都说女儿在祝家颇受长辈疼爱,比起国公府日子要好过多了。 祝家大爷最初有些冷落,后来对她也颇为照顾,纵着她外出不归家。 到底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这个黄之桐真不好回答,她和他们认知不同,判断标准也不同,只敷衍道: “父亲,既然已经和离,从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女儿不怨不悔,以后只奔自己的日子。” 驰勇将军听到此话,误以为她有内情不肯说: “那你和离后怎地自己在浦城定居?为何不回京城,再不济回西北啊!” 和离的事儿终于掀过去,黄之桐继续扮柔弱麻痹眼前的父亲, “父亲,女儿不想让别人指指戳戳,故而在浦城猫着。浦城除了赵西屏一家,无人识的女儿。 女儿在浦城过的很好。没有京城的束缚,没有西北的苦寒。” 驰勇将军却不是那么好蒙蔽的, “你老实交待,听说你捣鼓那个叫水泥的破玩意儿,是鲁国公府,在工部那小子的主意,你是不跟他······?” “父亲,没有!人家都快成亲了。”黄之桐赶紧澄清。这谁传的话啊,哪儿跟哪儿啊。 膝盖已经疼的快受不住了,可驰勇将军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你已和离,自不好一个女子独身在外。父亲想着,正好你此番送你回京城国公府,趁你祖父还健在,再给你寻一门亲事。” 还回京城?!这个打击比膝盖疼要难受好吧。 黄之桐着急的口不择言: “父亲,您看国公府给我寻的亲事。 还要再回去,不定是更糟的。 还给祖父添麻烦,不如算了吧。” “休要胡言,这门亲事就是你祖父看好的,是你自己没笼络住夫君。 若不是你主动提和离,他断不会休妻,以后日子会过的顺当。” “父亲!” “你祖父知道该多伤心!既然你已经自己做主和离,要么去京城寻门亲事,要么跟父亲回西北。 断没有让你流落在外的道理。” “父亲,我这里有些事情还走不开。最多两年,两年后我去西北孝顺您老人家。 或者您解甲归田,咱们找一春暖花开的地方住着,可好?” 黄之桐另辟蹊径开始给父亲画饼,反正不能回国公府再嫁。 “你不可再任性!”驰勇将军不像开玩笑。 黄之桐耐心的哄他: “父亲刚来,还没歇好就操心女儿的事儿,实属女儿不孝。 父亲您先歇着,女儿亲自下厨给你烧几个小菜,今儿女儿陪您喝几杯可好。” 驰勇将军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教训女儿:“你不用哄我,没有商量。 你先在这跪上一个时辰,仔细想好喽。回头收拾行李,待为父浦城的军务结束,启程去京城。” 院里丫鬟已经跪了一地。 “父亲!”黄之桐再一次感受到窒息。 便是再疼爱唯一的女儿,可是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礼教,让他不能由着女儿的性子来。 赵西漫如此,祝英珏如此,陆姑娘如此。 她,终究逃不掉。 摆在黄之桐面前的路,要么继续哄劝驰勇将军,要么脱离这个父亲逃走。 黄之桐选择了前者,这世界,她的亲人本就不多。而这个父亲,不算太顽固。 她酝酿着该用哪种情绪来哄劝。 门外有人禀报:“祝将军来了。” 室内父女二人都没想到此时祝景澜会来,而且就这么大大咧咧,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厅堂。 黄之桐仍旧跪在地上,有些尴尬。 驰勇将军早已肃然起身,站定,拱手,弯腰,低头,行礼: “在下见过都督大人!” 黄之桐差点石化,自从她提出和离,再见到祝景澜,从来没有对祝景澜如此恭敬过,不管他是谁的时候。 她已经习惯而不自知,如今她的父亲却要对祝景澜如此恭敬。 祝景澜却走到她身旁跪下:“小婿特来拜见岳丈大人。” 黄之桐觉得气氛有些鬼畜,瞪了祝景澜一眼,在父亲面前又不好太过分。 这家伙没待驰勇将军反应过来,已经磕头:“岳丈大人在上,请收小婿一拜。” 驰勇将军弯腰欲扶起他,“都督大人,不必如此!” 祝景澜却是不起:“是小婿的错,没有照顾好之桐。请岳丈大人责罚。” 驰勇将军回身坐到上座: “都督大人既然还称我一声岳丈,那我便充一回长辈,以解心中疑惑:我黄家女,既无错处,为何就不能挽留在祝家?” 祝景澜诚恳道:“是小婿的错。当初成婚时不懂事,不知道珍惜,伤了之桐。 之桐为了祝家不辞劳苦,操心劳力,小婿却视而不见,实属不该。 等小婿发觉之桐难能可贵时,之桐已伤透了心。所以执意要离开。 是小婿对不住岳丈,对不住之桐。 之桐要走要留,只要她愿意,无论做任何决定,小婿都随她愿。 但小婿还是希望未来能同之桐一起携手到老。” 驰勇将军想不到他会说这样话,见他还跪着,叹了一口气: “倘若你还是贬黜之时,我尚且能拿出父亲的威信教训女儿,如今你已贵为都督,我们是高攀不上了。您快请起吧。” 这话黄之桐赞成,驰勇将军还是有骨气的,到底也还是护着自己女儿的。 驰勇将军再摆谱,如今二人已经和离,他也不好让白日里他还行礼的人,此刻谦卑的跪在他面前, 还是道:“都督大人,快请起身。” 祝景澜没有起身:“不是之桐的错,岳丈大人切勿错怪之桐。” 驰勇将军无奈,不知是谁给他通风报信了,都督大人额头的汗还没擦干净,想必跑来挺着急。 只得道:“你们都起来吧。” 祝景澜手上用了力道,几乎是托起了黄之桐。 黄之桐轻轻抖动自己的腿,真要跪一个时辰,膝盖要废了,这货来的挺及时。 还没有忘记要哄驰勇将军,尽力做着女儿的本分,“父亲坐下喝茶。” 自己拥着驰勇将军往上座走。 驰勇将军不动声色的拨开她的手,恭敬道:“都督请!” 祝景澜双手扶着驰勇将军,不容分说:“岳丈大人,您上座。” 按下驰勇将军,自己回身坐在下首椅子上。 驰勇将军却是执拗的坐到他对面。 第219章 反客为主 黄之桐只好把茶盘端了过去,自己站到驰勇将军身后。 驰勇将军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都督大人,属下此番来浦城,除了军务,还想带小女回京城。” “回京城?”祝景澜的反应同黄之桐如出一辙。 驰勇将军把理由又重复一遍,祝景澜倒不慌不忙:“岳丈大人,您恐怕不知, 之桐聪明能干,闲暇时跟着工部杜主事一起钻研,在工事上颇有建树。 如今在浦城,他们二人的手笔到处都是,不过许多工事均未完工,不仅府衙,荣西道大军,连西陵王都等着他们呢。 一时半会可能无法遂了岳丈大人的心愿。” “她有那等能耐?”驰勇将军不太相信。 “西陵王来浦城,指明要见她,被小婿拦下来,不想她太出风头招人眼。不然您早就知晓了。” “当真如此?!”驰勇将军已经站了起来,这才意识到祝景澜说的是真的。 “为何我没有得到消息,只说你开了窑场,亲自打理,同杜主事通力合作。怎么还参与工事建设?” 黄之桐暗道祝景澜你这是火上浇油,只能平息驰勇将军怒气: “父亲息怒!起初开窑场,是为了谋生,可是没想到生意如此好。 感念杜主事帮忙,教会之桐不少东西,之桐对此亦非常感兴趣。 父亲,以后在世上,女儿也有了立足之本,实乃幸事。” “可是一个女子要那能耐作甚?不若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好。”驰勇将军仿佛猜到了他们和离的真相。 “有能耐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少人为之向往。她既然喜欢,就随她吧。”祝景澜适时插嘴。 可驰勇将军却摇头:“一个女子,抛却伦理纲常,同男子一起做事,成何体统? 连我一个做父亲的都不认可,何况他人。 你们也是为此和离的?” 祝景澜恭敬道:“和离是小婿的错,与此并无干系。 之桐在工事上的作为,小婿是认同并支持的。还望得到岳丈大人的谅解和支持。” 定睛看着前方的驰勇将军,亦看到驰勇将军身后的黄之桐,她给了他一个答谢的眼神。 “你一个女子,何需整日抛头露面,又要立足之本作甚?”驰勇将军一时晕了头,对黄之桐道, “便是为父给你的嫁妆,也够你用一辈子!” “嫁妆我做了本钱,”黄之桐赶紧解释,她没便宜祝家。 “已经赚回来了。那些钱以后我要孝顺父亲的。” 转念一想,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自诩清贵,对子女的教养中视金钱为俗物,便不再提钱财: “父亲,之桐也做女红的,琴棋书画都没落下。只是与工事上,之桐是个奇才,学的比别人好,比别人快。 对杜主事而言,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杜主事有不懂的地方要来请教我。 我如此善良不好推拘,便常常去帮他。不然我这才华就埋没了。” 祝景澜已经压不住嘴角了,替她圆场: “岳父大人,之桐确实有此方面才华。就当她是消遣,有了众人保护,不算抛头露面。” 驰勇将军见他一个劲儿为女儿说话,却不懂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都督大人对之桐所作所为,不加以阻拦反倒纵容。您与她已经无缘分,她还是要嫁人的。” “父亲!”黄之桐无可奈何。 子女成家是每个做父母的心愿,不管哪个时代都是,她无可指摘。 拿眼色给祝景澜,希望他能继续帮自己说话,但那可恶的家伙却一副受教的模样:“岳丈大人教训的是。” 黄之桐只能自己来,“父亲,便是再嫁,也未必一定去京城。” “之桐,”祝景澜看向她, “岳丈大人从西北而来,一路劳顿,军营也不曾有好饭食招待,你去给岳丈大人准备些下酒菜。” 黄之桐听他意思有话要同驰勇将军讲,便带着清明谷雨下去。 前院里华成带着十几个兵卒,每个人手里都或捧或拎着礼品盒子。 无声的放下后,快速的离开院子,只有华成还站在那里。 “你这是做甚?”清明问。 “驰勇将军刚来,我们将军怕黄娘子的院子准备的不齐全,让小的给添了些物品。”华成道。 又指着厨房门口的食盒道:“将军在酒楼定了一些浦城当地菜肴,请驰勇将军品尝。” 清明微蹙着眉:“哪比的上我们姑娘亲手烧的好。” “当然比不上,将军怕黄娘子太辛苦。” “将军是你去禀报的?”清明问。 “我还没走呢,听到黄娘子被罚跪,就禀报了将军。将军本来也要过来,不过提前一个时辰罢了。”华成道。 “算你机灵!”清明笑道。 厨房里忙活一阵子之后,加上祝景澜带来的,招待驰勇将军的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祝景澜还是恭敬请了驰勇将军上座,这一次驰勇将军没有推辞,也没有挪动座位,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坐下。 黄之桐被祝景澜顺手拉着坐在他身边,听他嘴里“岳丈大人”不断,仿佛真的是女婿,这宅院是他家的一样。 亦不知祝景澜用了什么妖法,翁婿二人推杯换盏之间,从西北聊到东南,从作战时用兵聊到闲时操练,从兵器钝感聊到铁矿地产。 愣是把黄之桐聊成一个只有吃菜份儿的透明人。 于是黄之桐早早停了筷子,不再吃菜,却还啃着果子在食桌上陪他们。 随手拿起一颗枣子递到祝景澜面前,祝景澜连看都没看她,摸起果盘里的刀就给她削皮。 起初用饭时,驰勇将军瞧的清楚,都督大人不着痕迹给女儿去肉皮、剥虾仁,只道他是刻意表现,心中也算慰藉。 至少在他面前,即便是装,已经是有心了。 可是当他看到他们削枣子皮这一动作时,放下心来。这女儿,此番是带不走的。 又好气又好笑,那么大的人了,把婚姻当儿戏一般。 不知是他疏于教养,还是那个削皮的男人骄纵了她。 这一晚,驰勇将军竟然喝醉了,安置在东院的客房。 黄之桐便去了西院临时的住所。 第220章 多谢你帮我 趁着相送的功夫给祝景澜道谢:“你是怎么说服我父亲,不再执拗送我回国公府的?” 祝景澜有些微醺,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答非所问:“你是怎么哄我母亲,我便怎么哄岳丈大人。” 黄之桐瞪着他:“不累嘛,岳丈大人岳丈大人的叫着。” 祝景澜目光从天上新月转到她脸上,朦胧月色中,她的眼神看的不清楚,并没有看出凶巴巴来, “头都磕了,不叫岳丈大人岂不白磕了。” 黄之桐埋怨,语气倒是听出有些凶巴巴的: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一直这么称呼?还没说呢,你是怎么说服我父亲的。” “你无需知道。只要记得:是我帮你留在浦城,是我让你不用回到那个你不喜欢的地方,也不用嫁给鳏夫做后娘。” “好,我铭记于心,是你帮我的。多谢祝将军!”黄之桐要谢的,不仅是他让她不用回到国公府。 也谢谢他懂得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女子的声音转换的还不够温柔,但却如同这清凉的夜色,侵入骨髓。 祝景澜没有出声,仿佛在思忖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晚喝的有些多,不能在待下去了,否则就走不了了。” “祝景澜!”女子嗔声道。 “嗯,我喜欢听你叫我祝景澜。真的要走了,不然······你快回去歇吧。” 祝景澜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我去偏院。” 黄之桐停在原地,笑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偏院里,姚致远给谷雨揉着膝盖: “论说起来你也算是幸运,遇到一位好主子。平日里不受委屈,连下跪都极少。今儿就这么一会儿膝盖都肿了。” “哪里就肿了,不过一点儿变红,出来时顾着给姑娘揉膝盖,没顾上自己。”谷雨娇嗔。 “怎么也腾出来一会儿功夫,好歹给自己揉揉啊。” “赶着给将军下厨,让姑娘能哄好将军。不要再送姑娘回国公府里去。真回去了,那日子可就难了。”谷雨叹道。 “有祝将军在,黄娘子不会被送回去的。”姚致远拿来药盒,想给谷雨上药。 谷雨制止:“姑娘说,近期内尽量不要用药。” “为何?” “不为何,就是不用呗。”谷雨红了脸。 又回到原来话题,悄声道: “你说祝将军不会让姑娘走,可是祝将军已经在偏院歇着了啊。不该多陪陪姑娘的嘛。” 姚致远收起药膏:“大抵祝将军不想挟恩图报,想堂堂正正让黄娘子对他死心塌地。” 谷雨又叹气,姑娘的心事她也说不准。 “你那位主子,忒铁石心肠留些。”姚致远调侃道。 “怎么就铁石心肠了?若在嫁人前,祝将军有这份心,何至于此!怕是孩子都满地跑了。”谷雨白了他一眼。 驰勇将军在浦城逗留了几日,或忙于军务,或参观浦城的工事。 虽然对女儿男装出来做事仍觉不妥,但是对于女儿参与建设的房子和正在铺设的道路,还是觉得稀奇和惊叹。 再也没有提起让黄之桐再嫁之事,直到自己将要离开浦城。 父女二人商量着何时一起回京城看望国公爷。 黄之桐踌躇,国公府,如今她不需要回去再嫁,可是从心底里,她是一步也不想踏进去,一丁点也不想同他们有牵扯。 得寸进尺道: “父亲,看望祖父之桐义不容辞。但既然从前之桐主动与国公府断了往来,便不好再厚着脸皮前往国公府。可有两全之策?” “哪能说断绝往来便真的断绝了,何况你祖父和我都在,跟着我回去,你还是国公府的五姑奶奶。你又无需住在国公府里。” 那就好,最多去个一两回,硬着头皮打个照面罢了。为了看望国公爷,这些付出也值得。 黄之桐念叨什么时候合适: “冬季冰冻的时候,工地不好施工,那时我便有空闲,可是父亲暂时又抽不得身。要等到来年春天?” 驰勇将军却有自己的盘算: “等你空闲的时候,正好赶在过年那一段时期。不用过年春天,工事上亦非你不可,不如冬月吧,年前就赶回来。” 黄之桐了然,根据以前的情况来看,驰勇将军果然不喜在国公府过年。 随着她的离开,那个地方,除了亲生父亲,估计更没什么能让这个庶子,在合家团聚的时候留恋吧。 冬月里,驰勇将军的孩子也出生了,回去还能给国公爷报个喜。 “好,那咱们就冬月里,到时候早去早回。” 给驰勇将军收拾行李的时候,黄之桐把平日子给国公爷收藏的小东西也让父亲过了目。 驰勇将军还吃醋:“怎地祖父的这么多,给为父的只那么一点。” 黄之桐难得见到驰勇将军能开玩笑, “西部的东西您不稀罕,祖父喜欢啊!这您就看着多啦?还有冬装没来的及做好呢。” 驰勇将军趁着轻松的氛围,还是交代这个没娘的女儿: “平日里勿要老往外跑,抽空给祝将军也做几身衣裳,他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父亲,再说您的冬装可就做不好了。”黄之桐打岔。 自西陵王去过秦老板的窑场,水泥不仅在浦城,在浦城周边也传开了。 已经有人开始烧制,最先传来消息的是城北的毛老板。 张管事有些纳闷,明明毛老板曾找上门来要求合作,可是遭到了拒绝,怎么在那么短的时日内怎么自己就烧了起来。 谁给他改造的窑孔?指导的配料,指导的烧窑?也没听说有老师傅去他那里啊! 方南在外面跑的多,信息要比他全面,根据方南的判断,他们窑场是有老师傅走掉的,想必被他挖去了。 亦或者从秦老板那边挖走的人,毕竟秦老板那边的消息都瞒不住他。 张管事虽然平日里听到姑娘教诲:这个东西不能捂一辈子,也不切实际。大家有能力就做吧。 但心里还是不舍,这是抢了姑娘的财路啊。 而且这个毛老板,似乎很有来路,万一以后不仅是抢财路怎么办。 以前叫刘其间去打听,也没打听个什么出来,他就被罚了。 张掌柜有些自责把这事儿搁置了,遂吩咐方南再去打听,毛老板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自己去寻刘其间问清楚。 第221章 叛逃 刘其间听到张掌柜问起城北的石灰窑,神色淡定, “小的去打听了,对方就是普通的商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张管事总觉得这话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你是没打听,还是打听不出来,还是隐瞒了什么?” 刘其间坚持:“张叔,小的无能,真的什么都打听不到。” 张管事严厉道: “我虽把你当儿子对待,可是你若犯了大错,我亦保不住你。你老实交代,毛老板那边你是不隐瞒了什么情况?” 刘期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愣是咬着牙道:“张叔,小的保证没有。” 张管事警告他:“你老老实实在窑场烧煤,等主子消了气,还会让你出来管事,或者再派你去京城。” 刘其间只顾磕头。 张管事终究不放心,到底着人暗中盯着刘其间。 两天后,盯梢人来报,刘其间出了窑场甩开他失踪了! 随即到他住的屋子翻找,居然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这才判断,他定是觉察到不对,甩开盯梢的逃跑了! 张管事懊恼的跟黄之桐忏悔: “姑娘,小的错了,小的管教不严,让他一错再错。小的不该打草惊蛇,让他有了戒心。” 黄之桐听他忏悔的脑仁疼: “他会烧窑,会调试混凝土,定是被别人看中了,也不难找,哪里有水泥的地方就能找到他。 我不追究他把技术带出去,但追究他背叛的罪责,找到后你按逃奴处置吧。” 比起当初在京城时,云坠的出卖,今日刘其间的逃跑让黄之桐有些伤心。 云坠本就是大夫人院里的人,是她半推半就故意纵容的。可刘其间,她真心待他。 把他当做共事的伙伴,教了他好些东西,一心撮合他和清明,希望他们能留在自己身边。 谁知他竟然不声不响走了。 清明大义凛然的站出来:“姑娘,让奴婢去寻他!奴婢想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有多黑!” 谷雨反对:“不行,刘其间的本事在你之上,你跟不上他。” 清明决然:“总会有法子的。” 谷雨建议:“还是让姚致远去,或者姚致远陪你去!” 清明坚持:“姑娘这边也离不开人,还是让姚致远留下,奴婢自己去。” 黄之桐想让她自己做个了断: “行,你去吧,查到他消息就回来告诉我们。不要擅自动手,怎么处理还是交给张管事决定。” 待清明走后,黄之桐立即求助姚致远:“姚先生,拜托你还是悄悄跟着吧,清明不会那么冷静,也不是刘其间的对手。” 姚致远义不容辞:“黄娘子放心,定不会让清明有事。” 刘其间的行踪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查,清明集中手头所有线索,去了毛老板窑场,但是方圆五丈内根本无法靠近。 不过普通窑场,越是这样越有蹊跷,清明越发的不甘心。 连续几日的蹲守,终于在一天傍晚发现有货车出去时,赶车的车夫特别像刘其间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的追上去,货车前往的是码头方向。 可是中途在一个村落旁停了下来,刘其间在一块空旷的地方下了马车。 清明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看到马车换了他人驾驶,他却孤身一人朝前头村落奔去。 刚想跟上去,被人在身后摁住。 转头一看是姚致远,吃惊道:“你怎地在此处?” 姚致远边盯着刘其间的方向边道:“黄娘子不放心。你在此处候着,我跟上去瞧瞧前头是何情况。” 眼看刘其间的身影就快消失,姚致远不与她多言,起身追了上去。 清明没有在原地等候,刘其间在空地处下车,就是为了防止身后有人跟踪,一定是有猫腻的。 她还是朝他们的方向追去。 村落里,刘其间已经失去了踪迹。 姚致远只能根据他消失的方向,朝有灯光的人家探寻。 寻了好几户人家,才在一户农家小院里,看到了刘其间的身影。 同时见到的还有艳丽和她的娘。 此前谷雨找了几个街头混混,日日闹她们的店铺和住处,致使她们经营不下去,也住不安稳。 她们等清明去寻她们,也没等到,随后便离开浦城。 本以为她们待不下去会回去凡州,没想到她们居然寻到刘其建,被安置在这个隐秘的小村落里。 这是铁了心的要在一起。 若他们真心想在一起,姚致远本可以不打扰他们,但刘其间既然从黄家逃跑,方才从别人的窑场出来,那就不能不管。 姚致远刚想从树上跳下,就看到清明已经来到他的跟前。 他只好带着清明进了这户人家。 屋里三人见到清明皆吃了一惊,那妇人不识的姚致远,对着清明反应倒快, “我的儿,你终于寻过来了。娘想去寻你不知去哪儿寻啊!可曾用膳啊,娘煮了米粥,快来喝一碗。” 姚致远怕清明又着了她的道,先清明一步说话,“有刘其间在,你想寻她怎地寻不到?” 清明有了姚致远的提醒,冷声道:“你寻我作甚?是要把花了我的银子还给我吗?” 妇人讪讪笑道:“清明,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你纵容她勾搭我的男人,花了我的银子还偷偷跑掉。”清明顾不得脸面,她的心疼的难受,想要问个究竟。 “姐姐,我不是诚心要抢你的男人。我是真的对刘郎有意。”艳丽顶着一张凄楚可怜的脸。 “有意?你走南闯北怎地眼皮子还这么浅,居然有意一个背叛主子的逃奴?” “清明!”妇人和刘其间同声叫喊。 “怎么,你以为你逃得掉?”清明鄙视的看向刘其间。 刘其间满面赤红,羞愧道:“我对不住姑娘。” “住嘴!”清明喝道,她不想刘其间提起姑娘。 艳丽扑通跪倒:“姐姐,是妹妹的错,是妹妹先勾搭的刘郎,是妹妹不懂事,不知感恩。要打要杀你先打我,放了刘郎吧。” 妇人也哀求:“清明,是娘的错!不该纵容他们。你杀了娘吧,饶了你妹妹。要不娘也给你跪下。” 姚致远一瞧,这才是亲母女,两个都是天生的戏子,清明哪是她们的对手,冷冽道: “行了,怎么看也不是清明的亲娘和妹妹!清明,咱们办正事儿,把刘其间带回去。” 第222章 刘其间之死 “姚先生,放过我吧。”刘其间恳求。 “主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逃跑?为何逃到别人的窑场?”清明怒道,“还有脸求放过你!” 刘其间只求姚致远: “姚先生,我也不想的。我想着等主子气消了就把我调回去,谁知主子厌极了我,我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们给我银子让我帮他们一下,只是偶尔去去。不料被张管事发现了,我自知他不会饶了我,才生了逃跑的念头。” “呸,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事儿,还怪主子厌弃你!自己贪财背叛主子,还寻借口。”清明唾弃他。 说着掏出身上绳索,意欲捆绑他。 刘其间见状本能的躲避,那对母女已经哭天喊地。 姚致远只想制服刘其间带回去,出手并不快。 刘其间瞅着离清明靠近,一把锁住清明的喉咙:“姚先生,放了我吧。” 说着摸出身上匕首死死抵住清明脖颈处。 清明没防着他能挟持自己,一时让他得了手。 姚致远叹气:“刘其间,怎么如此糊涂?!放了清明。” 刘其间已经红了眼睛: “我知道你们带我回去,要么送官,要么打死,反正没有好下场。今日就拼了一命,逃出生天。” 姚致远顾着清明安危,还耐心劝他:“你逃不掉的。” 刘其间听不进去,暴躁的喊道: “你们若不来,天亮我就能拿到他们给的新的户贴。可你们······” 姚致远听他如此这般,怕不是简单的拿银子去帮忙那么简单,只能狠下心来,奔他要害处去。 刘其间不曾想姚致远出手如此之快,之狠,便也顾不得清明,全力对抗姚致远的。 清明挣脱他的挟持,捡起地上被姚致远踢飞的匕首,没有任何思考的一刀刺入胸膛。 姚致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那对母女吓的瑟瑟发抖,随即妇人“嗷”地一声嚎叫。 姚致远一个手刀砍得她发不出声音。 声音冰冷冲她们道:“不许喊!你们都看见了,他劫持了清明。” 艳丽倒精明,强压着惊慌道:“姐姐,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也知道你是替主子追杀逃奴。 不关娘和妹妹的事儿,你放过娘和妹妹吧!” 清明超乎寻常的冷静:“等下我们要报官,你们快走吧,此生当我没见过你们。” 那对母女哆哆嗦嗦收拾细软,姚致远已经拖着刘其间尸体出了门,“村边有条大河。” “还是埋了吧,全了他跟随张管事和主子一趟。”清明道,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却无声无息。 真的挖坑把刘其间好好埋葬。 村口的大树上,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等姚致远把这些情况同祝景澜转述的时候,有些自责, “怪我当时大意,实在也没想到刘其间能劫持清明。而清明又如此决绝,没有留下活口。” 祝景澜没有埋怨他: “他们看中的是刘其间手中的技艺,应该不会让他知道过多的东西。留着他也未必能打听出什么来。” “能给一个逃奴办新的护贴,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 那个窑场太可疑,张管事已经着人打听。用的不是我们的石头,我想着从石头运输上着手调查。”姚致远道。 祝景澜思忖:“莫叫张管事的人出面,免得惹祸上身,你也不用。我另派人去吧。到时候查出什么情况再告知你。” 姚致远看向他:“这么小的事还需要将军劳师动众?” 祝景澜笑的愉快:“她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儿。” 又道:“我不在的时候,她的安危还需要你多操心。” 姚致远一副我懂的表情,给他男人的理解和支持。抱拳离去,又去窑场寻了张管事。 委婉的劝阻了张管事对城北窑场的打听,声称自己会替他们打听。 从张管事的嘴里得知,刘其间逃走前,向窑场里不少人都借了钱。 而刘其间生前并无不良嗜好,亦非常节俭。 这些钱大半都花在艳丽身上。 算算他手里的钱财,加上清明的,短短几个月,这娘俩可真能造啊! 再看清明,那日回来后,闷头睡了一整天,起来如平日一样,该干嘛干嘛,没有哭也没有太悲伤难过,就是只字不提他们。 谷雨想劝慰都找不到机会, 黄之桐叹道: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狠话也多”。 姚致远听到了,觉得好笑,主仆都不是寻常的女子! 杜守恒千辛万苦等来京城的消息:鲁国公府托工部尚书夫人去赵侍郎府上提亲了! 赵侍郎迫于大家都已经知晓,不松口也松了口,并不敢为难。 他的好事儿终于定下来了!成婚之日定在明年三月十九。 自己又张罗着去赵西屏官邸拜访,热热闹闹的把他同赵西漫的亲事宣告给了众人。 因着赵西漫的身份特殊,所以成婚流程几乎没有,只在成婚那一日赵西漫从外头悄悄进门即可。 而鲁国公府意思他们先在外头住着,过几年再回京城府里。 杜守恒打听过了,那一日赵西漫不能从自家门出来,需得提前一天待在外头,天亮之前,不声不响的从角门入府。 这么一来,杜守恒也不要什么婚礼,就带赵西漫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新婚加蜜月一起得了。 除了觉得对不住原身及他的父母,杜守恒倒觉得正合他意,便想着暂时在浦城定居,给赵西漫一个家再说。 这几日便四处张罗买宅子,后悔当初应该同祝景澜一起盖一处宅子。甚至撺掇祝景澜把新建的宅子卖给他,欠款就不用还了。 祝景澜当然不会同意,嚷嚷留给他家人住的。 他的宅院都快收拾好了,用尽了一切手段哄骗,里面有太多黄之桐的痕迹。 如今好些被褥还在她宅子里做着呢,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 杜守恒一边骂祝景澜小气,一边自己忙着选宅子。 赶着杜守恒的喜气,爱热闹的廖文叙要为自己庆生,请大家去城东的庄园作乐。 这种公子哥的玩乐,原本小窦这个伙计身份是够不上的,不知为何,廖文叙隆重的给小窦下了帖子,亲自送到手上,当面邀请。 小窦这个伙计岂敢不识好歹,只能接下邀约。 第223章 娱乐 庄园位于浦城的东南,是一个集狩猎、垂钓、游乐、博戏、喝酒等玩乐的场所。 平日里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达官贵人,非富即贵。 在廖文叙生辰那天黄之桐跟着杜守恒一起前往。 穿上小窦最好的衣裳,配上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只能被认作哪位爷身后跟着的随从。 进去没多久,杜守恒就被一伙巴结他的人拉走了,嘱托小东子带她闲逛。 黄之桐也算是开了眼,毕竟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瞧什么都新鲜。 跟着小东子看了一会儿斗鸡,觉得不好玩又去西苑看人家赌博,输的赢得都很疯狂。 在小东子指点下,自己下了几注,赢了六两银子,乐的仿佛天上掉下来一样,再也不下注。 紧紧捂着钱袋子瞧别人豪赌。 有一桌叫嚷的厉害,他们凑过去看热闹,有个人今晚已经输了两个小妾,还在赌! 让黄之桐很是生气,又不把女人当人看,赌博都能把女人当赌资。 看他赌的那么投入,估计也活不长。 小东子安慰她:“有些人生性爱赌,没办法。” 黄之桐逗他:“你怎么没参与啊?” 小东子摇头:“小的不爱这玩意儿,主子也不让。” 小东子酷爱垂钓,平日在工地也没听说参与赌博,是个好孩子。他来这里垂钓? “你主子都跟谁一来啊?你们来了都干嘛?”黄之桐问。 “多是工部的同僚,有时是府衙的官员宴请。 楼上有投壶掷飞镖的,祝将军喜欢。前头有乐舞,百戏,我们公子常去。”小东子道,“小窦一定也喜欢,甚是精彩。” 对这里如此熟悉,来的次数还挺多。 祝将军,祝景澜?好家伙!都没少来! 二人经过一处种满菊花的花园,视线穿过花园边层层树影叠嶂,是一处独立的两层小楼,屋檐、廊柱雕工极其精美。 小楼位于庄园的最深处,悬挂的灯笼泛着暧昧的暖光,门口进去的人还不多。 黄之桐朝小楼努嘴:“那里头是何好玩的?进去的人甚少。” 小东子有些难为情:“还没到时候。咱们快走吧,前厅要开席了,廖主事怕等着呢。” 黄之桐暗笑,应该是男人们喝花酒的地方。 廖文叙的席面安排在一个十分豪华的大厅里,四周是桌椅,从幕后伸出一个纺锤形的戏台,很是别致,大家可以边吃喝,边欣赏戏台上的表演。 等他们到达大厅的时候,廖文叙邀请的人已经陆续就坐,黄之桐知趣的没有同他们挨在一起,选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廖文叙了然,没有强求,亲自给她递了一壶桂花酿。 戏台上一群乐者正在弹奏一首江南的曲子,舞者轻轻盈盈舞着江南小娘鱼的烟雨生活。 配上手中的桂花酿,很是应景。 如果边上没有那么聒噪就更好了。 两场普通的舞蹈之后,一个类似司仪的人站在戏台上,介绍下面出场的戏班子来自西部异族。 台下有人开始兴奋,随着大家的期盼,大厅里忽然灭了许多的灯,只留下几盏仅够照明的,一股神秘暧昧的气氛袅袅升起。 戏台上的灯火却异常明亮,以便观众能看清台上的表演。 来自西部异族的戏班子上场了,每个演员的基本功底都不弱,表演也很到位,配上优美的乐曲,的确有一定的观赏性。 几个寻常的走位之后,女戏子们开始脱掉繁琐的外衫,露出极具诱惑的线条,动作逐渐含蓄隐晦起来。 我去,原来是表演这个!放在前世叫什么秀。 跟戏苑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个更露骨,更劲爆! 黄之桐正看的津津有味,廖文叙坐到她身边:“小窦,今儿可玩的尽兴?” 黄之桐表示感谢:“廖主事,感谢您!让小的这没见识的人开了眼。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有趣的地方。” 廖文叙哈哈笑着:“这不算什么,这世上比这有趣的地方多呢!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多带你去。” 黄之桐诚惶诚恐:“哪敢劳驾廖主事,这就是小窦见过的最豪华奢侈,最有趣的地方了。” 廖文叙贼头贼脑:“喜欢看他们跳舞吗?” “嗯,她们长的可真好看,有胸有胸,要腿有腿。”黄之桐一副眼馋的模样。 “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廖文叙的表情有些往猥琐上靠近,跟平日里截然不同。 黄之桐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却见杜守恒也坐了过来:“你们在讨论何事,还挺热烈?” “廖主事说,他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女人!那得多好看啊?!”黄之桐像一个没见过女人的白痴一样。 杜守恒差点呛到,憋了半天才道:“两个混小子!懂个球啊。廖主事,那边请你喝酒。” 廖文叙讪讪的笑着过去了。 杜守恒靠近她:“真有你的!” 黄之桐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他那小样!” “可不小了,自从京城回来后,感觉成熟了许多。”杜守恒跟她碰了一下杯,“借着十八岁的生辰,居然能请这么多官员来消遣。” 黄之桐也叹道:“人总会长大的,也会改变的。” “但愿别走上歧途。” 黄之桐笑他:“歧途?你操心你自己吧,在别人眼里你走的才是歧途。” “是哦!”二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感谢有你!”杜守恒又举杯。 黄之桐光举杯,没敢喝:“在外头,怕醉了。” 杜守恒自己抿了一口,“这酒不算烈。你的酒量,喝一点没事的。” 黄之桐笑笑:“知道了,你去应酬。我一个伙计,这种地方也别太亲近,走的时候叫我就好了。” 杜守恒才不管:“我想跟谁亲近就亲近,还要看别人脸色。等过年,就把小窦请到我身边做小厮。” “今晚不是给你做小厮了,快去吧。”黄之桐推他。 台上女戏子们退下后,又上了一拨人,这次男女都有。 表演的内容越发的露骨大胆,任黄之桐前世见过不少,这种公开场合的表演,也觉得难以接受。 她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廖文叙会不会怀疑? 思忖间,一个声音在耳边低沉的传来:“好看吗?” “好看。”黄之桐不得不承认。 “好看就多看一会儿!” 第224章 诱惑?试探? 嗯?是谁?黄之桐回过神来,赫然是祝景澜! 黄之桐惊慌失措,喝了一口酒,很快从惊慌中冷静下来。他能花天酒地,我就不能看看艺术表演? 继续望着台上的表演。 身边的声音变得冷冽:“还吃酒?” 黄之桐笑的吊儿郎当:“人家请我来吃酒,为何不吃?” 祝景澜递上手里酒壶:“喝这个吧。” 黄之桐歪头看他,又看他手里的酒壶。 “葡萄汁。” 黄之桐接过,尝了一口,果然是葡萄味。 “祝将军也来参加廖主事的生辰宴?” “一个小主事的生辰,请不动我。 这地方,山峰无法大摇大摆的进来。只能我专门跑一趟。” 祝景澜拿起黄之桐放下的桂花酿喝了一口。 “没那么严重,不过想用纸醉金迷来诱惑我,或者用这个试探我。”黄之桐又看向舞台。 祝景澜轻笑:“正合你意是不?”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他要我看表演我还能不看?此时离开不是显得自己心虚嘛。” “这个乐舞不是你能看的。”祝景澜正色道。 黄之桐瞧着他:“祝将军你管的可真宽,那是谁能看的?” “见过祝将军!小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前来打招呼的是工部的郭大人。 “郭大人,许久未见。”祝景澜道。 郭大人正喝到兴头上:“祝将军,来吃酒啊?” 那边有人听到动静,起身过来拜见。 祝景澜恐他们围过来,只能自己走了过去,“祝某今晚有约,经过大厅外正好瞧见你们,过来凑个热闹。” 大家围着他,轮着过来问安、敬酒。 时间不短了,黄之桐摸起桌上那壶桂花酿,猛灌一口,又撒了一些在衣领上,朝外头走去。 廖文叙撇了众人走过来:“小窦,你这是要去哪里?叫小厮给你带路。” 黄之桐嘿嘿笑着:“怕是酒水吃多了,去外面透透气。找小东子一起即可,不劳烦廖主事身边哥哥。” 廖文叙尤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唉~~~可不敢!廖主事,折煞小窦了,今日您是寿星,好些人等您呢。”黄之桐推拒道。 “小窦,祝将军正好要回去,不若你们一道。”杜守恒赶了过来,祝景澜那边正在辞别众人。 黄之桐顺坡下驴: “那感情好,廖主事,小窦不胜酒力,正好先告辞。再次祝愿廖主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廖文叙客气拱手,同他们道别。 出了大厅的门,黄之桐低着头,跟在祝景澜身后,一起往庄园门口走去,刻意的保持出一段距离。 这一段距离让外人看起来,像是她一个人走路的。 黄之桐脚踩着地上的青石板路,他们的石头打磨的很整齐,比秦老板庄园里铺的那个完整性要好,花纹亦美观些。 这么一走神,越发走的慢了。 一个有些醉意的男人拦住了她:“小公子,爷请你吃盏酒吧。” 黄之桐猛然间被吓了一跳。 那人一脸痴迷道:“小公子的模样很是俊俏,跟爷去吃盏酒吧。” 黄之桐一身鸡皮疙瘩冒出来,头一次遇到这种人,没吭声,绕过他继续走。 那男人见他就是普通的衣着打扮,生了贼胆,伸手要拉她。 只是吭了一声,便脸色骤变,口中求饶:“求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祝景澜松了手,阴冷道:“滚!” 那人一手捂着手腕,跌跌撞撞跑了,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黄之桐望向祝景澜:“你做了什么?” 祝景澜拍了拍手,似乎掸掉手上灰尘:“不过拧断了他的手腕。” “你!” “快走吧,趁没人发现。”祝景澜一把薅过她的衣襟。 月明星稀,庄园内灯火通明, 祝景澜打量着她,“怎么这样打扮也能招惹人呢?” 黄之桐不悦:“谁愿意招惹这样的人啊,真晦气!什么破地方!” “你不是玩的挺欢实的。” 黄之桐腹诽,玩的欢实哪比上你啊,便问道:“这里你常来?” “偶尔来。”祝景澜回答的很干脆。 “难怪看起来轻车熟路。” “总有些应酬,这里比其他地方略微干净些,但花费高。” “干净?” “不去后面那栋楼就可以了。前面大厅的乐舞也是新添的,不知哪里传来的歪风邪气。” “歪风邪气?!”黄之桐嗤之以鼻,“喜欢都来不及吧。来都来了,后面那小楼能不去?” “我为某个人守身如玉。”祝景澜没有看着她,望着前方的路,仿佛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切!”黄之桐不屑一顾。 在大家为浦城基建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河道工地终于圆满竣工,定十月十九开闸放水。 府衙组织许多人去现场参观。 祝景澜如今贵为驻扎在浦城的荣西军都督,府衙其他人还在为难该不该邀请他,赵西屏没有犹豫的给他送去请帖。 接到请帖的祝景澜表示,这个河道可是有他亲手施工的部分,到时候一定会去。 深秋的十月,已经有了凉意。 但那天真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温暖如春。 乌央乌央的人群挤在河堤上,等着开闸流水的那一刻。 这是浦城乃至整个大荣国,最大的河道改造工程,最宽广的一段人工河。 黄之桐和谷雨也在,以她的身份不能有专门隔开的位置,只能同普通民众一起观看。 为了能瞧见水头,还挑了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 吉时到,劳工们开始挖掘围护。 随着挖掘的越来越宽,河水从一小股,慢慢的变成一大股份,慢慢的越来越多,忽然就那么冲了过来。 如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夹杂着泡沫,枯枝,落叶,一泻千里。 耗时十八个月的工程,终于完工并要投入使用! 这可是黄之桐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参与的工程。 她是心情跟着奔流的河水一起澎湃,也跟着浪头一起雀跃。 她的人也跟着河水奔跑了一段路,直到追不上才停下来。 这种心情估计只有杜守恒能懂吧,可惜杜主事作为主要建设者,站在上游的官员中间,正享受别人的追捧。 来恭喜她的居然是廖文叙,“小窦,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 第225章 落水 黄之桐掩不住的兴奋:“说不上成就感,毕竟自己参与了,与有荣焉。” 廖文叙道:“怎么不往上头去,那里有块高地,看得见河道的全貌。” “那里挤满了官员,岂是小窦能待的地方,这儿也挺好的。廖主事怎么也在这里,不在上头?” “廖某不过一个学徒的小角色,那里哪能站得下廖某。”廖文叙道。 “廖主事说笑了。”黄之桐看着河水,敷衍他的话。 “等廖某能独立做一个工程,也可以站在那里。”廖文叙展望未来。 “廖主事悟性高,人也勤快,很快就能独立带工程。” “小窦,河道工程结束,码头工程也快完工,工部大部人要回京了,你打算怎么办?”廖文叙问的没头没脑。 “工部的人回京是理所当然,小窦还是给冯公子烧窑做工啊。”黄之桐还是那句话。 “小窦,不若这样,等廖某回京,你随廖某一起走吧。” 他还是说出口了,黄之桐装作没听懂, “廖主事,你要是自己带工程,需要窑场的水泥,保证优先您供货,给您质量最好的。 小窦还跟着您一起干,哪儿都行,不拘京城哦。” “你随廖某一起回京,咱们在别处烧窑,一起做工事可好。给你的待遇,定会比冯公子要好。 到时候给你置大宅子,带你吃喝玩乐,给你娶你想要的女子,多少个都行。”廖文叙开始利诱。 小窦油盐不进, “廖主事,小窦不才,怕京城太大,小窦惶恐! 浦城挺好的。马上就通航,水泥哪儿都能去,石头也哪儿都能来。” “你不再考虑考虑?”廖文叙最后问道。 “谢谢廖主事抬举。” 廖文叙没有强求,表示很惋惜和遗憾,走到河堤边道:“水来了,鱼会跟着来吗?” “应该来了吧。就是水有些浑浊,看不清。”黄之桐嘴上说着,人并没去朝河边靠近。 廖文叙为了能看清水里有没有鱼,朝河里探着头,他的小厮也没有靠近。 不知是谁惊动了拴在堤岸边,大树上的马匹,马匹挣脱了绳索,往岸边观景的人群冲了过来。 顿时人群四散,乱作一团,惊天动地的嚎叫着,有人慌不择路掉进了河里。 站在岸边的廖文叙也不能幸免,就这么被人撞进了河里。 他的随从急急呼喊:“十公子!十公子!” 也不知怎么,忽然间就冒出那么多随从,乱糟糟。 谷雨抓住了黄之桐的手臂,试图拉着她避开人群。 可是廖文叙的随从着急救人。 着急下河救人,不管不顾的往河里冲。 慌乱中撞到了黄之桐和谷雨,硬生生把她们撞的分开,把黄之桐撞到河边。 黄之桐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力,脚下一个不稳,也摔进了河里。 等山峰拨开横冲直撞的人群,来到她们身边时,早已不见黄之桐的身影。 河水浑浊,水流湍急,此时已是初冬,冰冷入骨。 黄之桐惊慌间喝了几口水,呛的难受,越发的挣扎起来 。 感觉有人顺着水流推了她一把,让她出水透了一口气,又顺着水流往前飘去。 这一口气透过之后,黄之桐镇定了下来,她屏住呼吸,睁开眼睛,只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有挣扎的,有凫水的。 但明显有人跟着她。 应该是廖文叙的随从,他们下水救廖文叙,顺道救自己一下也不多余,为何只托了一把就放手? 救错了人?发现她不是廖文叙就放手了? 但前后都有人跟着自己干嘛? 身上棉衣越来越沉,手臂伸展不开来,黄之桐想脱了它,又怕上岸后没了外袍,暴露自己女子身份。 踌躇间,又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似乎是想让自己往前进的速度更快一些。 黄之桐顺势出水面透气,她已经离刚才落水的地方很远了。 再沉入水底,黄之桐屏住呼吸,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许是有人冲着自己来的。 她瞅准了前方有两三个被冲的失去意识的人影,钻到他们中间,脱去了棉袍,快速朝前游去。 河水浑浊,又脱去了衣裳,恐怕追她的人,在水里一时不能不能辨认出她的身影,这是她逃脱的机会。 这么想着,便不顾一切朝前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甩掉跟着的人。 她又累又冷,出水面望不到岸边有人的时候,迅速爬上了岸,捡了石头在地上画了记号。 这一片她来往多次,算是熟悉。 前头那家村庄叫李家墩,去年她住在农舍的时候从那个村口过来过去。 村头那一家是婆婆和媳妇带孩子在家,男人在农庄里帮工,平日很少回去。 黄之桐咬紧哆嗦的牙,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不敢停留,迎着刺骨的寒风,踉踉跄跄往前跑去。 推开那户人家的柴门,终于撑不住,失去了知觉。 谷雨早已掉了魂。 眼看着人群骚乱,眼看着廖主事被人轻轻一碰就掉入了河中。 她护紧了姑娘,可还是被人撞开了,那个人的力道不是她能抵挡的。 眼看着姑娘在她跟前,被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撞, 眼看着她被撞的朝前扑去,眼看着她随着那个人影一起掉进了河里! 又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河水冲走了,再也瞧不见! 她急的说不出话来,只对着山峰朝河里指! 在慌乱的人群中追着姑娘被冲走的方向奔跑。 她被撞翻在地,她又爬了起来。 她看到廖文叙从水里露出了头,他的随从把他救了上来。 但更多掉下河的人并没有被上来,他们被水冲走了! 还有廖文叙的随从们,她记得上岸的人数没有落水的那么多,剩下也被水冲走了。 她也看到姑娘露出了头,可是仍然往前飘去。 她看到山峰顺着河边跑了一段路,然后跳进了河里。 再后来更多的人跳进了河里救人,也有人等在岸边施救落水的人。 有人自己爬了上来,有人幸免于难被救了上来,但没有姑娘的身影。 山峰精疲力尽上了岸,懊恼的表示在水里没有见到姑娘。 日头一点一点的过去,已经在下游打捞出了落水人的尸体。 直到傍晚之后,才在十里外,打捞到姑娘落水时穿的男式棉袍。 第226章 被救 杜主事断言,姑娘既然脱掉棉袍定然是没事的,可祝将军只喃喃说太冷了,命人在河边不停地寻找。 河道竣工开闸,本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却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浦城府衙觉得不吉利。 派出搜寻的人也不用心,到了后头,嘴里就嘟嘟囔囔起来,说寻不到的人已经没救了。 听得谷雨心口都疼。 只有赵家家丁和祝将军的人还在不停搜救着。 范围广,人手少,做不到人人都下河,搜寻的十分缓慢。 谷雨和清明,则按照她们之前的约定,沿着河边寻找有没有姑娘留下的记号,目前还没有收获。 天慢慢黑了,寻找难度越来越大,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谷雨被绝望的恐慌裹的透不过气来,姑娘到底被冲向了哪里? 黄之桐大概在酉时初醒来的,外面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屋里还未点灯。 醒来躺在一张吱嘎作响的木板床上,身上换了粗布的干衣裳。盖着破旧的棉被,发出陈旧的味道。 浑身酸疼无力,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到动静,高兴的喊着:“娘,她活过来了。” 黄之桐心道我只是体力透支了,不是要死了。 一个妇人举着小油灯赶了过来,满脸喜色:“姑娘,你醒了?可真命大,这大冷的天,浑身都湿透了。” 黄之桐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那妇人,是这家女主人,她想开口答谢,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喉咙也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河水呛的还是病毒侵袭的。 妇人安抚道:“你刚退热呢,怕是没力气。” 黄之桐还是努力的发出声音:“多谢大嫂!” 妇人和小姑娘都没听清,见她要坐起来,按着她道: “再躺会吧,俺们也没钱给你请郎中,家中自己采的草药,熬了给你服下去。 又给你灌了两碗姜汤。 脸上只是擦破的皮,无大碍,还有哪里不舒坦的?” 黄之桐摇头,发烧能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妇人很是热心:“今日河里掉进去不少人,你是哪个庄上的?要是近,俺们给你家里递个信儿。” 黄之桐不知怎么回答她, 那妇人自己唠叨: “忘了你不能讲话的,此刻怕是身子还虚着,一时不能赶路的。 你安心在俺们家歇着,俺们既然救了你,就不会生了坏心思。都是女子,俺们也没见过你。 这是俺闺女,还有个小子,俺娘在灶房,男人不在家呢。” 黄之桐感激的对她点头。 妇人又去给她熬药。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给她端了碗草药水,异常苦涩。 黄之桐回想她在水里的情形,廖文叙的人不想救她,也不想她死,到底为了什么? 那些人,还跟踪着她吗? 算算时间,从她落水到现在也该有两个多时辰,如果廖文叙知道她在这里,这家人也不会这么平安。 天色已晚,谷雨恐怕没发现她留的记号,但是怎么让谷雨她们知道她还活着。 祝景澜肯定找自己,他有没人在附近? 她连说带比划着问小姑娘外面怎么样了。 小姑娘有着对热门事件天生的热情,有些可惜又有些兴奋的说道: “今儿河道好些人掉水里了,听说上面村子死了好几个!还有人被冲走了,后头也没找着。 官府一直派人去救呢,天黑了才回去,怕是再也寻不着了。 你是被河水冲下来的?” 黄之桐点头。心道我若是被淹死了,在这心大的小姑娘嘴里,也只是一件新鲜事儿。 爱八卦的小姑娘又问:“你住在上面村子里的?” 黄之桐摇头。 “专门来看热闹的?” 黄之桐又点头。 “怪不得嘞,俺娘说你里面穿的衣裳可好呢,可贵呢,你是城里人?” 黄之桐摇头,做了一个划桨的动作。 “你是跑船的?” 黄之桐点头。 “你们船娘可真有钱!” 黄之桐笑笑,算是把自己身份掩饰过去。 听说官府的人已经停止搜救,想是外头已经没有人了。她起身,试试自己能不能走。 出了陈旧却温暖的被窝,冷的直打哆嗦,但身体还好。 她又坐回被窝里,同小姑娘交流,问能有衣裳给她穿吗,她可以回头送钱来。 她身上并无值钱的物件,钱袋子装在棉袍里一起丢了。 小姑娘有些窘迫,说道:“你的衣裳还没干呢,我去问问我娘有没衣裳。” 妇人端着一碗汤饼过来,“姑娘,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你凑合吃点,身体好的快些。” 黄之桐接过汤饼,居然还是白面的,感谢的朝她笑笑。 妇人又道:“听丫头说你要棉袄穿,不瞒你说,家里你能穿的棉衣,只有我的。 可我只有这一件,已经穿在身上了。俺娘还有一件,不知你嫌弃不?” 黄之桐连忙摇头,并比划着表示可以回头送钱来。 妇人红了脸,却无法拒绝,她婆母的棉衣,也是几年才做一件的。 妇人还是建议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歇一夜,明儿再回去?” 黄之桐摇头,谷雨他们找不到她要着急的,再说这妇人如此善良,她不能在这里久留,免得连累他们。 告辞了这家人,黄之桐出门朝窑场方向走去,按她现在的脚程,大概一个时辰就能走到窑场。 冬日的夜晚,寂静又冰冷,趁着下弦月微弱的光线,黄之桐勉强朝前走。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任她平日里再怎么干体力活,再怎么锻炼,毕竟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又刚退了烧, 此时一出门还是虚弱的很,是以她走的并不快。 老人家的棉袄也是旧的,又有些肥大,寒风灌进身体,一阵的发冷。 她找了个避风的草垛边,准备把裤子解开,把棉袄塞到棉裤里,这样能暖和一些。 这一片有十几个大草垛,是村里人的垛场。 她刚把衣裳裹好,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两人还不停的抱怨着:“不知头儿怎么想的,还让咱们到这儿来守着。” “头儿判断他大概在这附近上岸,半个白日没见,怕是晚上要出来,去他那边窑场。” “又不是傻子,这会子出来,死冷死冷的!不定早淹死了呢!” “那小子会水,对河道比咱们熟悉,应该没死。头儿想交差呗,可不就折腾咱们。” “真他妈的折腾死人!” “算了,少说两句吧。他们也在寻找。” 二人放完水,远去了。 黄之桐躲在草垛角落里,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听那两个人的意思,明显是在等她的。 第227章 寻找 此时出去,前往窑场的路上不定还能碰到他们的人,即便是官府和祝景澜的人,黑夜里她也无法分辨。 怎么办? 黄之桐低头在黑暗中瞧自己,虽然穿着老妪的衣裳,也梳了老妪的发髻,可是黑夜里万一被碰上了,反倒无法仔细瞧外貌,若是······那更惨了! 不若白日反倒能装成老妪的模样,大大方方的出行。 想想自己的身体也跑不动,索性决定不走了,先躲过这阵子再说。 瞅着此刻没人,手忙脚乱把草垛掏一个大洞,够她容身的。 躲入草垛中,又用麦草把自己盖上了,既防寒又隐蔽。 黄之桐躲在并不温暖的草垛里,虽说不上舒适,好歹不煎熬。 煎熬的是一直寻找她的人。 她院子里人自不必说,清明和谷雨,还在几里外的河边寻找她的踪迹。 祝景澜已经跑到十几里外的码头附近了,这一段河道,他来回不停的奔跑,希望能寻到她的身影。 河道旁的村庄,也着人去打听,有没有人救到黄之桐。 他的心瑟瑟发抖,若之桐没有被人救上来,被冲走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若是被人救上来了,怎么没人来领赏? 之桐,之桐,祝景澜不停的念叨着,这么冷的天,你到底在哪里?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心如刀绞一般越来越痛,越发的觉得无能为力。 所有他能想到的,别人提醒的,他都做了,依然没有之桐的消息。 唯一祈求老天爷,之桐被人救起,就躺在某个温暖的地方酣然入睡。 若之桐正在受苦,让他替她去受吧,哪怕换成更大的苦难。 是他不好,没护好她的周全,怎么就只派了一个人在她身边。怎么就能让她独自在河边,那么危险的河边。 怎么就那么大意,没想到她身边有那么大的危险! 惟有杜守恒敢劝劝他: “老祝,吃点东西歇歇脚吧,小窦会没事的。” “老祝,你好歹喝口水。” “老祝,你把自己累坏,她回来会心疼的。” “老祝,你相信我,小窦没事的。” ······ 说的多了,祝景澜就听的烦了,“怎么没事?那么湍急的河水,那么冷的天!你去歇吧,别耽误我寻她。” 只是杜守恒不敢告诉他,黄之桐会水的,而且游泳技术很好。自己亲口跟他说,去年夏天还背着别人在河里游泳的。 也不敢分析给他听,黄之桐被河水冲走的棉袍,纽扣一点没破损,显然是自己镇定状态下解开的。 说明脱棉袍时候她已想到逃生办法。 只是祝景澜此时乱了心智,没瞧出来罢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上岸后,黄之桐就失去了踪迹。 祝景澜不是没瞧出黄之桐的棉袍完好无损,这让他更加害怕。 他害怕黄之桐的棉袍是被别人解掉,故意丢在水里的。 他害怕黄之桐没有被河水冲走,而是被那些人带走了。 那些人脱掉了她的棉袍,便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如果那样黄之桐更是生不如死。 他不敢想下去,他害怕! 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廖文叙倒老老实实在城里养身子,没有任何异常,期间还打发人来询问小窦的消息。 他身边再也没出现那么多随从了,更没有谷雨说的个子高大的随从。 祝景澜就这么战栗着,直到收到消息,小万庄那一片方圆五里有可疑的人出现。 他把部分人手抽调到那一片,惊走了可疑的人,依然没有黄之桐的消息。 又把黄之桐的人也叫到小万庄那一片寻找。 已经到了寅时,谷雨终于在岸边发现了黄之桐留下的记号! 虽然不太清晰了,但至少说明黄之桐还活着。只要她活着,怎么都好! 根据记号的标记,他们都聚集在李家屯附近等候,等半个时辰后天亮了,去村里问询。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鸡鸣狗吠,天快亮了,有早起的人已经打开院门。 黄之桐瞅准了外面没有人,从草垛里钻了出来,舒展酸痛的身体,还好没有被冻麻。 低头朝窑场方向走去。 还没出垛场就看到村口有人走过来,走在最前边的是姚致远和谷雨。 黄之桐兴奋极了,他们终于找过来了! 她想开口呼喊,喉咙还是痛的。捡起地上一块土疙瘩朝谷雨扔去。 姚致远听到了动静,示意谷雨往她这么边瞧。 谷雨在还不太明亮的光线中,就看到一个老妪模样的人正朝他们招手。 边招手边还蹦蹦跳跳的,不是姑娘又是谁?只是这一身怪异的打扮······ 谷雨抑制不住的激动,撒腿就往姑娘那边奔跑。 可是没跑几步就被姚致远一把拉住了。 身边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比她还快的闪了过去。 一把拥住姑娘又闪到草垛那边去了。 后面的清明和华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姚致远对朝他们道:“吩咐大家散了吧,叫老丁把车架过来。” 几人各自行事。 草垛后面,祝景澜把黄之桐紧紧的搂在怀里,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也不让她分开。 口中早已语无伦次:“之桐,之桐!太好了。 终于找着你了,莫要再离开我。 太好了,太好了!苍天有眼!” 黄之桐要被他搂的喘不过气了,却没有挣扎,任由他就这么搂着。 她听见这个一身寒气的男人,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 嘶哑中带着重重的鼻音。 男人许久许久才松开他,捧着她的脸,心疼的眉毛都要结成疙瘩:“脸上破了,你还好吧?怎的在此处?” 黄之桐分明看见他的眼圈是红的,那种红遮盖了疲惫的红丝,睫毛上还有没拭干净的湿润。 她点点头,冲他安慰的笑着,用力清了清嗓子:“很好。” 男人又湿了眼眶,掩不住的紧张,“你怎么了?” 黄之桐摇头,“水呛的,没事。” 男人明显放松下来,疲倦的脸上从紧张担忧,切换成得而复失的欣喜,又上下前后的查看她身体的状况。 黄之桐还是微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男人摘去她身上沾着的麦草,又擦去她额头的灰尘,观察脸上擦破的地方。 眼眶要存不住水了,鼻音又开始重了,“在草堆里躲一夜?” 第228章 安心 黄之桐伸手帮他把眼泪擦掉。 可手上都是灰,擦得男人的脸上都花了。她咧嘴笑了起来,给他看手上的灰尘。 男人握住她的手,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对不住,没护住你,让你受苦了!” 黄之桐在他怀里摇头,他身上的寒气渐渐消退在蒙蒙晨雾中。 老丁架着车回了窑场,黄之桐却被祝景澜包在披风里,一骑快乘带到了农舍。 是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那家。 祝景澜给她解释道:“这里什么都备齐,你暂且暖一暖,比窑场更近,更方便。 这周围的农舍我都买了,住的自己人,你安心歇息。” 黄之桐看着这个变化不大的农舍,想往以前自己屋里去,祝景澜拉她去了东边, “你沐浴后歇在这间屋子,那边留给谷雨她们,也是一夜未眠。” 沐浴房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都是同城里住宅一样的。 甚至床上的被褥都是她用的香橼花的味道。 清明悄悄告诉她: “不止这一处,窑场,城里住宅,还有别的地方,祝将军都叫人一直备着热水,吃食,随时等姑娘被寻到。 从昨日开始寻你,直到今早,祝将军一刻没停过,没吃没喝,找你要找疯了。” 听她的语气和神态,较之从前成熟了许多,谷雨也没拦着她。 黄之桐愣愣的,她知道祝景澜担心她出意外,早上见到他的那一刻,真实反应出他是在乎自己的。没想到他做的如此细致。 谷雨见姑娘表情,知道清明的话她听进去了,神情凝重又认真: “寻到姑娘被河水冲走的棉袍时,将军抱着姑娘的棉袍怎么都不肯撒手,杜主事好容易才劝下的。 将军对姑娘,那真是上了心的。姑娘好生思量,珍惜眼前人。” 黄之桐接受她们的好意,用口型告诉她们:“知道啦!” 昨天夜里,她还窝在草垛里眯了一会儿。而她身边的人,均是一夜未眠,加上白日里的奔波担忧,大家都累了。 黄之桐让他们都好好休息,自己不再给大家添麻烦。 祝景澜顶着疲惫的脸,陪着黄之桐吃饭,看郎中,喝药。 无人处就紧紧攥着她的手。 黄之桐示意他去歇会儿,他却执意不肯,仗着黄之桐无法开口撵他,连安歇也没松开她的手, “看着你安眠,我走了才安心。” 黄之桐只能由着他,任性的躺在自己身边。 铺盖是自己熟悉的被褥,床幔是自己熟悉的颜色、款式,黄之桐很安心。 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已经熟悉他许久,但躺在她身边,她还是不习惯,何况还牢牢的攥着她的手。 她睁开眼,想抽回手。转头,瞧见那人已经睡着了。 暖黄的床幔下,那人肤色也有些暗黄,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疲累的。 呼吸声绵长,眉头舒展的平和,大抵此时真的安心了吧。 黄之桐不敢挪动自己的手,生怕吵醒他。 醒了,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 就这么由他攒着,自己的眼皮也慢慢沉了起来。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洒满安静祥和的小院,穿不透厚厚的窗帘,却狡黠的透过细细的缝隙钻进屋里。 窥见屋内女子在熟睡,男子无比庆幸又心满意足的望着女子的脸。 怕吵醒熟睡中的女子,轻轻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的起身。 可终究是不舍,又俯下身,贪恋的看了又看,在女子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黄之桐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俊逸的脸上有着窘迫的憨态,仿佛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 黄之桐憋着笑,抬眼看窗外:“几时了?” 嗓子虽然还沙哑,但没那么疼了。 “巳时末,再睡儿吧。” “你要出去?” “大营里头有些事儿。” 她昨日的经历,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比起朝廷重视的河道改造工程,在开闸第一天出了事故。她的安危是小巫见大巫,不过是人家捎带手的事儿。 这一事故,浦城衙门不好看,赵同知不好看,工部不好看,刚安定的西陵王更不好看! 为了杜守恒,为了西陵王他也不会轻易罢手。 黄之桐坐起身,披上外套。告诉他自己知道的, “是廖文叙的人故意撞我下的河。” 祝景澜不想她回忆不好的事情,“你先歇着,我自会查清楚。” 黄之桐拉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尽量用最简短明了的话: “河水里,他们推了我两次,我看见了,确定! 不想救我,但不让我死! 李家墩,他们还要寻我,京城口音。” 祝景澜思索她的话,补充道: “推你的人,跟廖文叙的随从是一起的? 他们推你下河,然后他们佯装救廖文叙也下了河。 有人救起了廖文叙,有人在水里故意伤人,有人想把你送到下游无人处带你离开? 然后你逃脱了,听到他们说话,是京城来的?” 黄之桐连连点头,给他一个称赞的眼神。 祝景澜却没有得意,眼里满是疼惜:“受了不少苦吧?” 黄之桐这次给他一个你又来的眼神,“那家人,我识得。你们更辛苦!” 祝景澜把她揽在怀里:“能找到你,怎么都不叫辛苦!” 黄之桐轻轻摩挲他的衣袖:“没想到廖文叙。没避开他,不然昨日。” 祝景澜安慰她:“没有昨日,他日也会有。廖文叙身边不会带那么多人,应该是廖家从京城特意调派过来的人手。 筹划的很缜密,不会轻易放手。你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晚上一定回来。” 这次黄之桐乖顺答应,不能因为她,再害得身边的人受苦。 有了黄之桐提供的线索,祝景澜不难想到廖文叙他们针对小窦所做所为,不过想要一个,会制作、使用水泥的人。 这个人能给他们带来财富也能带来荣耀。 这个人是谁不重要,不一定非是小窦,只要懂技艺就可。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冲着小窦,其实冲的杜守恒。小窦技艺日渐成熟,最为得利的是杜守恒。 他们弄不了杜守恒,便想法带走小窦。 那么再回到原点,他们想要一个会制作、使用水泥的人并不难,拉拢不了小窦,可以拉拢别人。 拉拢别人? 刘其间! 祝景澜恍然。 刘其间死后,廖文叙才有意小窦和他去京城。 第229章 行动 他们先对小窦劝说不了,便找上刘其间,给刘其间办了新的户贴,要他去京城。 但刘其间突然被杀,他们或许等不及,回头又找上小窦,但小窦依然不为所动,只能强行带走。 而城北的窑场目前并没有异常,一切表象都是一个普通的窑场。 祝景澜很快见到赵西屏,把他的分析同赵西屏说明,由赵西屏出面,给深入调查城北窑场出具掩人耳目的由头。 自己的人继续盯住窑场和毛老板,把与他们往来的生意和人都看死。 又不动声色的盯住与廖文叙暗中往来的人。 猜测归猜测,关键是要找到有力的证据。 不到一日,关于河道出事故的谣言四起,大都三个字“不吉利”。 甚至连府衙的官员都有这种想法! 消除谣言最快的办法就是找出作乱之人。 找出作乱之人最快的办法拿小窦做诱饵,让她出现在廖文叙面前。 可是祝景澜舍不得! 廖文叙的背后是廖家,廖家的背后是四皇子,五皇子一党,他们要做的事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小窦在他们面前太渺小! 当初杜守恒在工事上崭露头角是鲁国公府全力相保,他也没跟着少操心。 如今的黄之桐,只由他一力相护,怎么还能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 河道边,如何惊动的马匹,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见到故意撞了黄之桐的人,除了谷雨和黄之桐自己,也没有找到其他人。 目前最大的希望寄托在窑场那边,不知今晚能不能有收获。 城外大营中,案头的事情千头万绪,待华成催他用晚膳时,祝景澜才晓得此时已经戌时许。 快马加鞭往农舍赶。 黄之桐他们早已备好了晚膳,一直等着他。 祝景澜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等待是何种幸福的滋味,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揉搓。 “傻瓜,自己身子不好,应当先吃,还等我作甚?” 谷雨和清明羞红了脸,忙避开脸。要说好,你们好的也太快了吧。 黄之桐有些心虚,这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吃。除这一顿叫“晚膳”的没吃,每顿她都没少吃。 这男人是真傻还是自欺欺人。 便用尽了真诚,柔声道:“你快坐下吃吧,这时还没用晚膳,定是饿坏了。” 祝景澜拉她坐下:“身体好点了吗?” 黄之桐道:“好多了,我没那么娇弱。” “嗓子也好了?” “快吃吧,吃过我们就回城里去。” 祝景澜一口大米饭才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望着眼前的女子说不出话来。 黄之桐示意他喝汤,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此时让你分心保护我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在农舍生活起居都太麻烦,不能再叫你分心。” 祝景澜咽下口中米饭,差点噎住。 黄之桐赶紧给他舀了一口汤, “慢点。装柔弱博取男人爱怜,并不是我擅长的,我学不来。” 到底给了他一个温婉的笑容,说出自己打算, “他们想要小窦,早上你不是送小窦回窑场养病了?想必那边你都打点好了。 城里的宅子,一般人也进不去,锁了东院的门他们就寻不到人。 昨日里,你定是以为我没了,太紧张,太害怕。大不了你再多给我一两个护卫。” 祝景澜见她说的轻松,且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倒显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黄之桐还是温温柔柔的: “从昨天晚上到此时你来之前,我把事情捋了好几遍。 你一直说我对朝堂之事蠢笨,他们到底是何目的我不妄自猜度。 但我知道他们要对我不利,你定不会放过他们。 河道边制造混乱的人,我跟谷雨都看到几个。撞我下河的人,我也记得。” 祝景澜想说话,她制止了:“我们不用冒风险跟你们去抓人,给你们画像就可以了。” “你还会画像?”祝景澜惊奇。 黄之桐笑道:“我不会。我们院里芒种会,就是陆姑娘。她可以听人家描述,画出人的相貌。” “还有这本事!” “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今晚还是要回去。”黄之桐给他夹了一块鸡肉。 祝景澜把皮扒了要给他,黄之桐没要:“你多吃些,这几日怕是要受累,窑场的安危就拜托祝将军了。” 祝景澜知她懂自己计划:“你这么聪明能干,我都快无用武之地了。” 黄之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没能力做事,也帮不了你什么,力求不能给你拖后腿吧。” 祝景澜三下五除二用好饭,出门安排手头的事情。 黄之桐又在他的护送下回到城里宅子。 几乎用了一夜的时间,在她和谷雨的描述下,芒种画出几个人的画像,被祝景澜的人拿了出去。 黄之桐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才慢慢恢复正常。 祝景澜那边也有了消息:他们真的没有耐住性子,前往窑场去打探消息,被祝景澜的人擒住两个。 有了画像,在一家早点铺子又悄悄抓了一个。 又经过一番折磨之后,他们交代是廖家的人,受廖家大爷的命令从京城过来的。 但此事不宜声张,祝景澜对外称人在擒拿过程中已经死了。 对于河道事故,赵西屏一人出来承担了责任,找了通神的道士说是他最近冲撞了河神,所以那天河神发了怒才出了事故。 要他十月二十五这一天,在出事地点跪上一个时辰以告神灵,并杀牛宰羊丢入河里以慰藉神灵。 赵西屏应承了下来,决定二十五辰时去河边做法事,告慰河神。 西陵王传话来,要那天同他一起告慰河神。 这几日,赵西屏怀着歉意和内疚,亲自慰问事故中受灾的人和亡者家人。 去看望廖文叙的时候,一个劲儿的表示歉意,请廖文叙好好养身体,不必操心工地的工事,也请求不要把浦城的传闻传到京城去。 一切看起来都是极力善后的样子。 当祝景澜把这些消息告诉黄之桐的时候,黄之桐没觉得好笑。 残酷的事实用荒诞的表象掩盖,最合适不过。 第230章 趋势 黄之桐还想知道城北的窑场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中,不然也不会让赵西屏出面做这无稽之事。”祝景澜道。 “为了河道能够早日通航,赵西屏也是豁出去了。”黄之桐想,赵西屏在仕途上定会有更大的建树。 “赵西屏不接招,廖家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过廖家不会轻易放过你,要不然让小窦消失吧?”祝景澜建议。 黄之桐有些舍不得,也不想轻易放弃, “小窦若凭空消失,窑场怎么办,水泥和预制品怎么办?那可是我几年的心血。 好容易化的妆,每日里都化熟练了,嗓音也练的熟练。再换个造型也不容易。” 瞅着自己此刻的打扮,“这个样子出去太不方便。” 冬日里,虽然在屋里穿的简单,但依然是拖拖拉拉的女式裙装。 “日子长了总要暴露的。” “尽量减少外出时辰吧,如今小窦已经出去的少了。” “就那么喜欢走出去?哪怕是漫天灰尘的地方,打扮成那副模样?” 祝景澜还是忍不住问,虽然这个问题他自己都知道答案的。 “嗯!”黄之桐朝他笑笑,“你不是知道为何的嘛。” 拉着他的手道:“放心吧,以后不会有危险的。 你看,这几日我不在,窑场和各个工地都好好的。说明我教授的人还是能独当一面。 这些人以后走出去,都能自己烧窑,调配混凝土,教工匠使用水泥。只要工钱合适,他们都会愿意干! 我,不是廖文叙他们非要不可的。” “真有如此简单?”祝景澜觉得不可能。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学徒一两年真就能独当一面, 那她四年大学不是白读了,工作后,跟多少前辈同事和上司学习的业务知识; 还有两世加起来快十年的工作经验也白搭了,那可都是她灰头土脸干出来的。 只是放在这一世,因着许多原材料并没有,也没有那么多高科技高技术的建筑要做,水泥的使用还是相对简单原始的。 烧制水泥,有经验的老师傅就能摸索出来。 根据原材料变化和施工现场状况,临时调配混凝土,或许有些难度,但日积月累,用心钻研也是指日可待的。 但她只能告诉祝景澜:“我都能学好,为何别人不行?你在工地心不在焉的还掌握不少施工技巧。他们也行的。” “你舍得?还想要金山银山呢。” “金山银山也没命重要是不?再说,天下之大,我盖不完所有的房子,修不完所有的路。” “你倒豁达。” 这不是豁达,是趋势。 不仅是水泥,合金、橡胶、塑料、涂料等等,以后都会出现,都会深入到大众的日常生活中。 到时候商家竞争的不是秘方,是产品质量和生产者的信誉。 黄之桐又哄祝景澜:“烧制水泥不是酿酒或者卤鹅,有独家秘方能发家致富,这个捂不住。” 祝景澜点头:“我懂,但毕竟你的技艺掌握的最好,还是最危险。” “不是有你嘛。倘若那天不是我自己本能的逃生了,他们劫我上岸也被你的人拦下了。有你在我不怕的。” 祝景澜却不是那么好哄的,脸色依旧紧绷,黄之桐又添了一句, “只是廖文叙目前对水泥发展前景不知情,才出此下策,或者他背后还有人,逼迫他干的!” “嗯?”祝景澜听她前头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后一句是何意? “他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一句不知情就带过去了?那么轻易的就谅解了?” 黄之桐笑着摇着他的手,猜他心里正想着,为何之前一直不肯轻易原谅他,此刻却轻易了解廖文叙,赶紧堵上他的话: “如果轻易谅解他,就不会立马告诉你河水里的实情,也不会连夜给你们画像去抓他们了。” 祝景澜不再提起此事儿,倒想起一个很想问的问题:“你是如何逃到那户人家的?” 黄之桐不想隐瞒,这种事儿隐瞒不了:“我会水的。河道哪里能上岸比他们清楚。” “你还会水?!”祝景澜的吃惊比当初知道她会爬树时候要强烈。 黄之桐不慌不忙的撒谎: “小时候偷偷下河去玩水,跟贴身的丫鬟学会的,怕被责罚一直没敢对别人说。” 反正原身小时候的贴身丫鬟已经不在了,谁也无法去考证。 前世为了学游泳,可是花了两千大洋,连续学了两个暑假。那时候妈妈开玩笑说为了以后保命,没想到跑这一世保命来了。 怕祝景澜不相信,还故作神秘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只告诉你一个人。连谷雨清明都不知道。” 祝景澜觉得这个女子带给他太多意外和惊喜。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有心,就慢慢发现。”黄之桐又想起:“对了,跟你借给个不常在本地露脸的护卫。” “为何是不常在本地露脸的?” “我的人都在本地常出现,你的人不是有那种,”黄之桐指了指屋顶, “救我的那家,说了去答谢人家还没去呢。钱粮衣物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趁我在,让他跑一趟吧。” 祝景澜出了屋,按照黄之桐的嘱咐,很快打发走了一个身手矫健的暗卫。 又回到室内,黄之桐十分好奇的打听: “你的暗卫一直在房顶或树上,我们院里姑娘岂不是给他们都看到了。沐浴房什么的都能看清?” 祝景澜噗嗤笑了:“又不是一直在上面?在上面也不是一动不动盯着,哪能都看到。” “那还是能看到的,我这一院子小姑娘呢?”黄之桐早就担心这个问题,虽然沐浴房遮挡严实,可是防不住这些人啊。 “非礼勿视。要盯着院子方圆一两里的动静,哪还有功夫去瞧沐浴房。”祝景澜不知她是何用意。 “要不撤下来呗,大冷的天,住在院子也好。”黄之桐道。 “你院子里?你给点小恩小惠,或是下点儿毒?”祝景澜的面色和声音都低沉下来。 “我纯粹是心善,又担心姑娘们的隐私。怎么,你怕我跑了?”黄之桐甚觉好笑, “我大大方方相好个男人,处不来就大大方方的分开,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走?” 第231章 心悦 祝景澜仿佛没听懂她说什么,黄之桐放下手中的正在研磨的花粉,认真的看着他道: “我不想要的生活,总会想法要摒弃。我想要的生活,自会努力去经营它。 如今你心悦我我知道,哪天你厌倦了就告诉我,绝不纠缠。 同样的,如今我心悦你,咱们就愉悦的相处,倘若有一天我厌倦,希望你不要纠缠。 你想好了,咱们就继续,若觉得没意思,这会儿走我不会怪你。” 祝景澜望着眼前这个“不愿意受束缚,一心渴望自由”的女子,一时拿不准她的心。 “你当真心悦于我?” 黄之桐毫不回避: “你能感受到我同杜十三一样,‘有股冲破这个世道桎梏’的时候,让我有种被别人懂得的欣慰。 你接受并支持一个女子终日扮做男子在外谋生,更得我的青睐。 这个世上,有你这样接受能力的人不多。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我执意和离,让你想挽回局面,而一味做出的忍让和纵容。” 黄之桐顿了一下,想起那天早上,脸上浮起知足又满意的笑容, “可是,那天晨雾中你像我奔来,不顾我丑陋的打扮,浑身的灰尘,把我紧紧搂住的时候,我相信你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为何不试着接受他,同他好好相处下去。” 祝景澜有些动容,这个女子,他终于等到她接纳了他。 可是她却煞风景的加了一句:“至于我说的心悦,可能因为你长的好看吧。” 听她这一句不正经的话,祝景澜一把扯过她,轻笑道: “我不仅长的好看,还挺白。要不要今晚再给你看看。” 黄之桐作势要解他衣领:“好啊。” 祝景澜惊的眉毛还没抬起来,黄之桐又赶紧给他掖好,手指点着他的胸前: “心悦一个人,不是说出来的,是用心感受的。” 手上还有花香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心田,祝景澜的心情在她牵引下一起一伏。 又让他想到那缠绕的朝颜花,缠的他既痒又挠不得。 他费了些力气才稳定心神,握着她的手:“你的心思难猜,教教我如何感受。” 黄之桐抽出手:“为何要猜?也教不出来,多感受几次就好了。” 祝景澜捞起她的手,还是握在手中:“想让你心悦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都能感受到。” 黄之桐垂下眼帘,一辈子太长,谁知道以后的事儿呢?但这话不能说。 这一幕没逃过祝景澜的眼睛,心里有些惶惶不安,朝颜花缠绕的越发紧了。 这不是寻常的女子,不会死心塌地跟一个男人一辈子,想完全得到她的心,怕还有许多路要走。 廖家带来的人, 无缘无故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然不会相信祝景澜放出来的话,当场死亡。 廖文叙就这么直接的去了窑场,声称要亲自给小窦赔礼道歉。 他一个工部主事要去探望商家的雇工,别人真不好阻拦。 消息传来时候,祝景澜还未离开,正在给黄之桐剥核桃。 听到后,一个核桃捏的粉碎,“越发的猖狂,上门来挑衅?” 黄之桐倒觉得欣慰:“至少没发现小窦的异常,不过欺负一个伙计罢了。要不我去见见他?” “不见,不定又憋着何坏心眼呢?哪有次次都那么幸运!”祝景澜不同意。 “城北的窑场还没查出证据,先稳住他再说。咱们可是放出的口风,小窦还在窑场养着呢!” “稳住他还要你去?” “祝景澜,”黄之桐用帕子擦干净他手上的核桃油脂, 慢声细语道:“这样就省的你再费心,我能帮你的不多。再说,我的确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以后自己也省了不少麻烦。” 祝景澜果然平下心来: “你要跟他说什么?他此刻是去探探究竟。 他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也会消除他对窑场的疑心。窑场里外都是你的人,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他已经出发了,你此刻去也不能赶在他前头。” 黄之桐笑的狡黠: “那就让他多等一会儿,小窦身体刚好,去秦老板的窑场!” 祝景澜笑她孩子心气,略一思索, “小窦今儿去荣西道大营,小唐要离开窑场去陵山帮人家烧窑了。” 黄之桐跟上他的节奏:“你这步子迈的有些大。” “方南,小高都能能独当一面,小唐为何不能在陵山帮人开窑场。” “嗯,”反正一个窑场哪能说开就开的,她到时候怎么发挥都行。 黄之桐磨磨蹭蹭的到了窑场,廖文叙还等在那里,不过把场地上各种生产和生活区又参观了一遍。 黄之桐还像平常那样走上前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真是罪过,让廖主事久等! 小窦惭愧,怎么能敢劳您的大驾呢!该小窦去探望您才是。” 廖文叙面带歉意: “小窦,实在是廖某的不是。听说当时廖某的随从把场面搞的更慌乱,导致小窦落水。 今儿专程来看望小窦。你好些了吗?” “多谢廖主事挂念!小窦好的很,今儿已经能出工。廖主事,请!” 黄之桐说着把廖文叙往会客厅请,不提当时如何落水的情形。 廖文叙方才已经在会客厅坐过了,此时倒没客套,进去后坐在冲窗口的位置, “这几日小窦就住在窑场?” “是的,窑场的老少爷们为了寻我,操劳了一天一夜,疲累的很,当日就在此住下了,也方便大伙照顾。” 黄之桐接过谷雨端来的茶盘开始倒茶。 “听说小窦被冲了很远。”廖文叙不着痕迹问道。 “哎呀,想起来就后怕。您是不知道,当时掉进水里小窦有多害怕。 哪个缺德缺了八辈子的,还把我往前推! 后来连滚带爬上了岸,亏的记得那儿有个台阶,不然定是祭了河神。 后来爬到一处土地庙里,刚巧有赶路的人留下旧被褥,真是命大!” 黄之桐讲到高潮处自顾自喝起茶来,还滔滔不绝: “可能真的在修河道时候尽心了,河神保佑。 是吧,廖主事?托您的福了。” 第232章 廖文叙的理想 廖文叙被她后面一句话说的,头皮直发麻。 打着哈哈道:“是啊,小窦命大,身体恢复的也快。听说今天去荣西道大营了?” 黄之桐这才想起来给廖文叙斟茶,他的随从并没有递过去。 黄之桐浑然不觉,大大咧咧放下茶盏: “嗨,本来是小唐负责跟踪的,不知走什么门路,说是要去陵山帮人烧窑,工钱是如今的两倍。他的事情暂时我接手。” “哦?!”廖文叙来了兴致。“小唐也能帮人烧窑?”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廖主事您在工地也一年多了,这水泥也没什么花头,就那几样东西,简单的很。 小唐聪明勤快,上手很快,比小窦学的时候强多了。” 黄之桐鬼鬼祟祟的, “就是没良心,杜主事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还准备明年带在身边的。可这说走就要走,说是家里急需用钱。” 廖文叙默然的点头,良久才道,“人往高处走,就是小窦你重情义。” 小窦自嘲:“小窦知足常乐。” 廖文叙在窑场并没有查探出有何异常来,就是小窦的话,有些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告诉自己他无足轻重,谁都可以烧制出水泥。 他说的不无道理。 可是大哥催的紧,刘其间死了,如今京城那边,非小窦不可! 自从接触到水泥,他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大哥得知后,更是催促他一定要把它弄到自己手里。 他们刚刚着手准备,西陵王也注意到水泥的存在,不仅派了世子李征来查看,自己还特意去了秦老板窑场参观。 他们一定要赶在西陵王之前,让京城的官窑能烧出水泥。 要让皇上最爱去的避暑山庄,在夏季到来之前修好水泥路,他好给四殿下一个交代。 可是如今他对小窦还未得手,怎么小唐又去陵山帮人烧窑,谁的窑? 私窑还是官窑?西陵王的? 廖文叙心里极其不舒坦!他要做的事儿才刚开始,就遇到阻力。 从前他也想像杜守恒一样,专注工事,得到大家赞赏,以后说不定还能造出历久弥新的伟大建筑来。 可是一场婚事让他沦为京城的笑柄。 不仅如此,他未过门的妻子,闹了丑闻不说,陆家居然还要把她从尼姑庵里接出来,给祝景澜做妾! 一次羞辱还不够,还要再给他一次! 若不是祝景澜拒绝了,那女人怕是如今就在浦城。 听说因为祝景澜的拒绝才自裁而亡,多可笑! 他没能过门的妻子,给人家做妾都送不出去,以死相逼人家都不要! 他廖文叙到底成了什么? 大哥告诉他从前他想的那些都是虚幻的,不如名利地位能洗刷屈辱。 若廖家能在京城傲视群雄,他能够出人头地,谁还敢拿他的婚事做文章! 工事上他做什么都有人追捧! 他不要的女人,哪怕孤老终生,谁也不能做主再送给他人! 他要廖家傲视群雄,他要出人头地!他要报复太子,他要四殿下能够登上高位,他要从龙之功。 眼下他要取代杜守恒在工部的位置,让大家对他推崇有加,他需要小窦的相助。 他不想小窦的水泥满天下,他要垄断在自己手里,成为四殿下的助力。 听说秦老板同小窦他们一起开了水泥窑,满心以为只要他开出优厚的条件,小窦能接受他的雇佣。 偏生这拎不清的小窦,三请四请的不同意去京城。 他听了大哥的话,破坏杜守恒的河道改造之功,让赵西屏无功绩可言,让西陵王坐立不安。 真是轻而易举啊。 他还想顺便劫走小窦,没想到居然让那小子逃脱了。 更没想到派出去打听小窦的人居然失踪了。 廖家还在为寻找护卫得不到踪迹,而暗自着急的时候,城北的窑场终于有了消息。 毛老板的窑场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查封,藏匿的账本也被找出,出货的水泥被劫。 毛老板不得已去寻求“贵人”相助,哪知被人跟踪,连带“贵人”一起被带走关押,他却不知对方是何人。 账本上清清楚楚记载着与“贵人”之间的银钱往来,威逼利诱之下,只得招供。 他就是个普通商人,买下窑场后就有人找上门来,告诉他窑场烧水泥赚钱。 那人还给了他不少钱,让他改造窑场,高价请烧窑师傅。 他听说了,城西的窑场有官府背景,所以他没奢望过做水泥生意。 但那人告诉他,城西窑场背靠的是浦城同知,自己来自京城,到浦城做生意,浦城知府都要看自己脸色。 显然那人来自京城的背景比城西窑厂的,要强大许多。 让他放心大胆的干。 于是他称那个人为“贵人”。 他按照那人的指示收买了刘其间为他改窑孔,为他指导烧窑。 “贵人”夸赞刘其间是个可用之才,还说要送他去京城。 可是后来刘其间被城西窑场发现,逃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去京城,就被以前相好的杀了。 他的人在刘其间家附近看的清清楚楚的 而他嘴里的“贵人”就是廖家的一个管事。 管事可没有毛老板那么好哄骗,费了一些功夫才交代京城的窑场已经在建了,所以着急寻找会烧窑的人。 招贤纳士无可厚非,不过手段低劣了一些,仅这一条无法给廖家定罪,小窦的水算是白淹了。 祝景澜岂能善罢甘休,从这位管家身上扒出了廖家在浦城与知府之间的往来,还有廖家其他各地的营生。 立即派人前往其他地方,调查廖家与地方官和其他商贾的勾连。 廖家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盯着廖文叙的人依然小心谨慎。 为了安全起见,黄之桐窝在家里好几天,直到驰勇将军传来消息,冬月初就从浦城带她一起去京城。 为此,她开始着手安排手头的事情。 最先安排的是杜守恒的头等大事。 前些日子工地事故,杜守恒焦头烂额,买的宅子也没过问。 听说她要走了,才火急火燎想起托她来帮自己布置宅子。 黄之桐带着谷雨,跟着杜守恒把院子参观了一遭,到底是国公府的公子,虽说是临时居住的地方,也是三进两出的宅院,东西跨院都有。 大大小小的院落八九个,比起赵西屏的官邸还要阔气。 第233章 既然爱上,就好好爱吧 宅院基本设施都齐全,换一些装修装饰品,纱窗幔帘之类的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杜守恒提出自己请求,“在你们店里帮我做一套软装呗。” “我们是成衣店,又不是装饰品店,给你做什么软装!” “你们能接老祝的活?怎么不能接我的活。” 黄之桐还不太明白,“我怎么不知情?他告诉你的?” “那倒没有,他的宅子说是给了姚致远打理。 我在你那里看到你们做的东西,不就知道喽。”杜守恒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黄之桐恍然,怪不得谷雨拿回来的“富户人家”活儿,老是问她,什么搭什么好看,什么地方该绣什么花样子。 原来谷雨是在帮姚致远,而姚致远在给祝景澜打理宅子。 这个祝景澜!弯儿拐的挺大的! “那你也去找姚致远好了。”黄之桐甩锅。 谷雨在边上低着头,佯装没听见。 杜守恒道:“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什么此什么彼,我们好好的成衣店,进料什么的都不同,谷雨私自接下谷雨负责。 便是你这儿,也是要她来置办的。” “行,你就叫谷雨帮我弄。” “你既然要置宅子,自己又没得空,国公府该给你派些人手过来,总不能就你和几个随从吧。” 黄之桐觉得不太妥当。 杜守恒不愿意: “国公府里头来的,会倚老卖老,到时候欺负西漫,不能要。现在慢慢地在添人,可是我不太懂怎么弄。” 黄之桐拿他无奈,“你不太懂,赵西漫懂啊,让她先打发几个嬷嬷过来,给你使唤。” “这不是又怕人闲言碎语嘛,还没嫁过来就开始张罗。不然怎么求到你呢。” 黄之桐自嘲道:“娶一个寡妇,让一个和离的帮你张罗,也只有你杜十三了。” 杜守恒凑过来,一脸轻蔑的望着她: “还跟我装!你还藏的挺严实,那家伙都骚出天际了。” 黄之桐被他识破,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你们两个,到一块还能不能说点儿好话。” “这不是好话?他遵照你的命令,不敢说。 不过,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一提起你那紧张得,那兴奋得,那小眼神发亮的!”杜守恒说的眉飞色舞。 黄之桐阻止他说下去:“宅子还要不要布置了?” “要、要、要! 我可告诉你啊,小心些,那家伙城府深着呢! 为了你可是处心积虑,从来没有放弃过。 从建房子到现在,步步为营。” “要不然呢,我能轻易的就点头了?”黄之桐这回倒没有藏着掖着,大方承认。 “怎么就想通了呢?”杜守恒八卦。 “喜欢就喜欢了呗,非要想那么清楚干嘛。 你怎么就迷恋上赵西漫了呢,你能说的清楚明白吗?”黄之桐反问。 杜守恒呵呵傻笑着。 是啊,感觉忽然就上来了,怎么能说的清楚明白呢? 真想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他们特殊情况的人,生活的本来就小心翼翼,轻易不敢爱别人。 怕交心时暴露,怕哪天走了留下遗憾。 如今情不自禁爱上别人,心里承受的压力比平常人要大。 但是,既然爱上了,爱就好好爱吧。 不枉又活这一遭。 避开杜守恒,黄之桐对谷雨道: “你既然能帮姚致远料理祝景澜的宅子,那杜十三这个宅子就交给你吧。” 谷雨暗笑,黄之桐瞧见了,佯装发怒道: “还笑,摊上我这样好脾气的人,换成别人早打死你。” “主子赎罪,留着奴婢一条贱命,好生伺候主子。”谷雨少见的嬉皮笑脸。 黄之桐嗔道:“成了亲,脸皮越发的厚。你伺候我就伺候到别人家宅院去了。” 谷雨笑着不语,心道:到底是谁的宅子,奴婢也不敢说啊。 “赶明儿你去寻慧儿,叫她带上贴身的嬷嬷,帮杜十三这里买些奴仆。 再把他这宅子好好拾掇拾掇,算他们成亲我送的礼。 总比那些玉器摆件的实用多了。” 从杜守恒的宅院出来,他们又前往几个在建工地,黄之桐把手上工地托付给杜守恒。 重点的是赶工期的道路,冬日施工和现场维护很重要。 二人在前面走着,黄之桐把施工的现状和遇到的问题,给杜守恒一一介绍。 杜守恒估算着时间,还能作业到什么时候,而黄之桐几时回来。 拿着手稿把现场的情况记录下来。 黄之桐没有打扰他,站在边上静静地等着, 见一群人在靠近工地,像是来参观的,却无视警示牌,进入了施工现场。 而且指指戳戳的对现场说着什么。 现场有劳工吼道: “几位爷,那边牌子上写着呢‘施工重地,闲人勿进’, 若不识字,小的告诉你们一声,这里正劳作呢,勿要进来打搅。” 那群人里头,有人要上前制止,一个颇富贵儒雅的年轻男子挥手,让那人不要动怒。 有几分礼貌的说着什么,黄之桐离得远听不清。 那劳工得了客气,便不再讲话。 工地常有人参观不算稀奇,但她那刚铺好的混凝土,还未到终凝时候,可不能拿东西瞎戳啊! 黄之桐立即跑过去: “几位爷,你们参观可以,但请站远处看。 勿要影响我们施工,更不能破坏我们的施工面。” 那名男子笑眯眯的,态度颇为和气: “对不住,某就是好奇罢了,非存心破坏施工面。” 黄之桐道:“施工面还未干透,你们拿尖锐的东西戳个洞。 我们再补起来不仅影响美观,而且影响路面质量。” 那男子虚心问道:“这就是混凝土没干透的时候?” 黄之桐心道,你还知道混凝土啊,客气答道: “是的。等完全干透了,您就可以踩在上面了。 河道和码头都有此路面的,没什么稀奇的。 您可以移步那边瞧瞧。但不要重物敲击。” 末了还嘱咐一句。 “那他们为何在戳?”刚刚动手的随从,用他戳过的木棍指着前头。 前头施工的人正在人工振捣混凝土。 黄之桐耐心的给他普及: “那是施工中的一道必要程序,为了排出混凝土内的气体,使其更结实。” 尽量说的简单,白话。 第234章 西陵王 那男子很好奇:“听说这个什么都能做。” 黄之桐耐心解释: “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短处和弊端还是挺多。 几位爷,近处灰尘太大,免了弄脏你们的鞋袜。 麻烦外面站站。” 那男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位小哥,你懂得许多。 能跟你打听一下,修这条路的工匠头儿在何处?” 黄之桐不解他要打听这个干嘛,以为他有工程要做,说不定有新业务,指点他道: “工匠头儿今儿不在。 你要是想找他,老码头那边,兴亿建材行方南方管事。” 杜守恒得到山峰的提醒,忙朝这边走过来。 扯了面巾就要行礼,被那男子抬手止住: “杜主事,今儿某来早了,特意来这铺路现场瞧一瞧,没想到你也在。” 杜守恒虽没行礼,但神态和语气颇为恭敬: “下官路过此地,特意过来瞧瞧施工进度。” “?”这是谁? 黄之桐傻傻看着眼前男人和杜守恒, 虽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迅速的低下了头,后退了两步。 “杜主事,不必拘谨。这位是?”那男人问杜守恒。 杜守恒硬着头皮道:“工地上的小伙计。” 偏生有不知情的工匠在那头喊: “小窦师傅,你过来的正好,看看这泡泡冒成这样,可是好了?” 小窦弯腰拱手:“大人,杜主事,小的告退。” 男子轻声道:“去吧。” 随即问杜守恒:“那个就是小窦啊?这条路的工匠头儿不就是他? 个头不大,本事倒不小。” 杜守恒知道西陵王听说过小窦,还替黄之桐遮掩: “算不得工匠头。 不过这个伙计,跟工部官员待在一起时日长些,学的东西多些。” “你教导出来的?” “互相学习。这个小伙计人勤快些,这方面悟性高些。”杜守恒也不敢乱夸。 “杜主事谦逊。” 又在工地上参观了一会儿,西陵王才带人离开。 黄之桐好奇:“那个就是西陵王,不像传说中风流不理世事的模样。” 她倒很少听别人提起过。 杜守恒对西陵王也不算熟悉, “没有那几个表现的那么精明又迫切罢了。 对外展现的,喜好吃喝玩乐、狩猎、博彩等等,对工事,机关也有一定兴趣。” “今日到浦城,赶着明日的祭拜。来就来,到修路工地做什么?”黄之桐还是好奇。 杜守恒道, “到了荣西,收敛了许多。 来到此地也想做出一番成绩。 不知是路过,还专门来参观。” 上次来到浦城之后,上报了朝廷,点名留下杜守恒和其他两个工部的人, 在码头竣工后,依然留在容西做基础建设,这个大家都知道。 “要想富,先修路。 杜主事,你运气好,充分发挥特长,跟着领导好好干吧。” 黄之桐一副老干部姿态调侃杜守恒。 二人往回走,黄之桐确保安全后才回了住宅。 开始准备行装。 冬日出门在外,棉衣一定要带足了。 男式的,女式的都备上,也占不少地方。 看看自己的衣裳,想起祝景澜来,现在都是穿的戎装,脱下戎装时还是去年的旧衣。 不知是自己不在意还是华成忘了。 而她也不曾想到过。 每每都是他送物品来,能在她这里得到的,只有几杯茶水和几顿饭食而已。 有些惭愧。 便又翻箱倒柜的找布料,决定在走之前给他做一身中衣。明天再去铺子给他拿两身外袍。 布料找出来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没有他的尺寸,也不知他说去固州回来了没有。 西陵王来到浦城,想必祝景澜回来也要去见西陵王,应该不会到她这儿。 只能作罢,等明天去铺子里再找他的尺寸。 想一想给他做个护膝吧,这个不用尺寸,赶一赶明儿就能缝好。 找出一块兔毛皮,开始动手裁剪。 外头小满进来报:“姑娘,杜主事打发人来请您。” “怎么又来了?有说何事?”黄之桐问,也许白日里有什么没说清楚的。 “没有,小东子还在前院,要亲口跟您说。” 黄之桐来到前院,小东子歉意道:“我们公子叫小的,先给黄娘子赔个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黄之桐纳闷,杜守恒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了? 小东子为难: “我们公子今儿傍晚要参加西陵王宴请,可方才西陵王着人通知, 特意要我们公子一定带上小窦前去。” “带上小窦?”黄之桐重复一遍。 西陵王宴请杜守恒,黄之桐并不知情,也不关心,但带上她是为何? 小窦又不是拿工部俸禄的匠人,是因为今天他见到小窦了? “我们公子也不能拒绝,只好打发小的来请黄娘子。”小东子为难。 当然不能拒绝,那可是皇子啊,他邀请谁敢不去啊。 黄之桐叫山峰给祝景澜发了消息,告诉一声。 她和杜守恒,都是对这皇权、朝堂政事,反应迟钝的人,怕出现什么意外。 自己回屋又化好男妆,带着清明随小东子去满福楼。 此时已是酉时初。 杜守恒在满福楼门口等着他们,黄之桐想起上次廖文叙的生辰宴, 嘱托他:“我还以伙计的身份一直跟着你,万一有差错,可一定要帮我解围。” 杜守恒安慰她: “应该没事儿,就是请工部的人参加个宴席,慰劳慰劳。 彰显他一个王爷的爱才之心和博大的胸襟。 不仅有工部的,还有浦城当地农业,手工业,商业的等各行业的翘楚。” “啊?当真爱才啊!”黄之桐万万没想到,西陵王这是不掩饰了? 留下清明和老丁在门口等候。 黄子桐同小东子并齐,跟在杜守恒后面,朝福满楼走去。 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还想起上次在这里,给李征下药的事情。 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再遇到那个可恶的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踏进二楼雅间就看到了那个人。 还是一副玩世不恭,风流倜傥的样子。 正在同工部的几个官员寒暄。 杜守恒似乎同他更熟悉一些,所以自打杜守恒进了雅间,室内气氛就轻松活跃起来。 只是廖文叙似乎有心事,看起来有些强颜欢笑, 特别是看到小窦,还紧紧跟在杜守恒身后。 第235章 认同 其他行业的人并不多,不到十来个。 还有一位三十几岁的女性,黄之桐并不熟悉。 西陵王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祝景澜。 黄之桐看到祝景澜的那一刻,紧绷的心放松下来,今晚不管是什么宴,她都不再担心了。 她跟着大家一起拜见西陵王,依然同小东子一样,不言不语站在杜守恒身后。 此时的西陵王看起来同白天不一样,平添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来自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地位。 尽管他刻意的做出,一股平易近人的姿态。 他身后的祝景澜,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祝景澜,虽然一身常服是平日所穿。 但不是在她面前时的无措、赖皮和温柔,不是工地上不苟言笑时的高冷,不易接近。 而是,威严! 对,威严! 好像他面对的人里,没有曾经共事的同僚,没有自己的爱人和朋友。 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小窦打扮的自己。 也没有同杜守恒多说话。 李征招呼大家都坐下。 分桌而食,每人一个小食桌。 西陵王坐在上首,李征和祝景澜分别坐在左右首位。 杜守恒坐在祝景澜下首。 黄之桐则侍从被带到右手边,最末端的座位。 虽是最末端的座位,毕竟是殿下的宴席。 那几个工部的人,看到小窦落座后,眼神不觉复杂起来。 自己能得殿下邀请,这要出去了,够吹一辈子的。 何况一个小伙计。 当真是抱对了大腿! 而廖文叙,极力用看起来自然的微笑,藏住自己的戾气。 黄之桐的对面,是那位端庄的娘子。 并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坐着,也不多话。 举杯之前,西陵王先褒奖工部之人,很诚恳的对大家的付出,表示了肯定和感谢。 又提到河道的事故,安慰大家不用担心。 恳请大家留下来之后,能够一起努力,把荣西的基础建设做的更好。 对他在荣西的建设提出了畅想,什么灌溉沟渠、修筑堤坝、挖山凿洞、修路盖房子。 说到高潮处,大家慷慨激昂,纷纷表示一定跟着他好好干。 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把荣西基础建设搞好。 连黄之桐都有些被他打动了,虽然自己还有个拿不出手的目的,还想着靠这个赚钱,发家致富的。 这些工部的官员,说白都是匠人,在朝中地位极低。 何况这几位职位不高的匠人,能被堂堂殿下邀请一起共事,自然与有荣焉。 还有那个特别喜欢工事,视为理想事业的杜十三。 就连坐立不安的廖文叙,都有一丝的动容。 接着又褒奖了其他行业的人,鼓励大家敢拼敢干,勇于创新。受到鼓舞的大家似乎都很受用。 若不是没发现特殊之处,黄之桐都怀疑,他也是穿越来的。 而这时她才得知,对面的娘子,是浦城有名的纺织大家吴娘子。 这个吴娘子从小跟着家里学纺织,年轻时还专门去过江南,西南一带,学习当地纺织技术。 回来后,融合了此地原材料和技术,加以改良、创新。让荣西的纺织技术得以大力提高,加快纺织产业的发展。 不仅自家的纺织作坊在不断壮大,还不吝教导组织此地女性,参与纺织,非常受当地人的敬仰。 她常听成衣铺子里,掌柜和裁缝师傅提起。 对这个吴娘子很是崇拜呢。 西陵王想必也是听说她的名望,对她颇为看重,不仅请她来赴宴,还当众赞誉她。 西陵王的士气发言结束之后,大家开始饮酒用餐,黄之桐有些不自在。 食桌上都是大盘的肉,后面站着西陵王带来的侍从,给她斟上满满一盅的酒。 不喝吧,西陵王提议饮的酒。 喝吧,他们说了是西部的烈酒。 大家都端起酒杯,她也跟着举起。 用衣袖遮挡,送至嘴边,准备倒掉。 却发现酒味不太烈,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抿一口尝了,是桂花酿。 侍者换了一轮菜,她的食桌上,就开始出现清淡的菜肴,甚至还有她喜欢的荷花酥。 席间安排了歌舞表演,在舞者不同变化走位的光影中,黄之桐抬眼朝祝景澜瞧去。 可那家伙斯斯文文的吃东西,并没有看向自己。 不管是不是他刻意安排的,黄之桐都觉得安心。 不再瞧他,正襟危坐,用小窦最好的仪态进食。 当她对上吴娘子投过来的,善意的目光时。冲她恭敬的一笑,还举杯示意。 吴娘子微微颔首,报以回馈的微笑,也举起了酒盏。 黄之桐第一次得到这个世界,来自一个陌生人的认同感。 这种认同感,让她觉得这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结束后,西陵王却独独留下了杜守恒。 黄之桐知道杜守恒地位不同,留下他也不算为奇。 既然西陵王为了褒奖各行业的人,没有其他目的,那她可以不做杜守恒的跟班,悄悄走掉。 可是当小东子已经把她送到走廊时,一个侍从叫住了她:“小窦师傅,世子爷请您留步。” 怎么又是他!无奈黄之桐只好随侍者进入另一个雅间。 想着袖兜里的药粉,这次可不是致痒的,是让人觉得瞬间疼辣的。 不过有祝景澜在,想必她是用不上了,便宜了这个家伙。 雅间里摆好了茶桌,他们都已经落座。 只有西陵王,李征,祝景澜和杜守恒。 黄之桐站在门口,低头弯腰,等着李征发话。 李征见她进来了,比平日听起来要正经: “小窦师傅,听说你是随杜主事一道来的,还是同杜主事一道回去的好。” 黄之桐听他这话好像也没毛病,又听祝景澜道:“你这又是何必?” 李征笑道:“为了他好,过来坐吧。” 室内依然是西陵王上座,李征和祝景澜左右两边,只是这次杜守恒坐在李征下首。 侍者开始摆茶桌,只能放在杜守恒身后。 祝景澜却不经意道:“摆这里吧。” 侍者犹豫一下,见西陵王没有异议,便摆在祝景澜下首。 这次祝景澜眼里能看到小窦了,也没有了方才的威严, 和气道:“小窦,过来坐。不用拘束,像咱们从前那样。” 第236章 李征的恶趣味 黄之桐依旧躬身低头,拘谨不安:“小的谢殿下,谢世子爷,谢祝将军,谢杜主事。” 西陵王倒也和气:“不用拘谨,略坐坐,喝盏茶再回去。” 李征憋笑道:“祝将军,从前哪样啊?” 祝景澜面色无波的看了他一眼:“你想的是哪样?” 西陵王打断李征的插科打诨:“小窦,听说你不想去京城啊?” 黄之桐想他已经知道廖文叙的事儿,思忖片刻答道: “回殿下,小窦就一乡间小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来到浦城谋生,能养活自己已经知足,暂时没妄想过要去别处。” “廖主事请你亦不肯?” 黄之桐依旧装傻,把球踢给了杜守恒: “小窦就一伙计,这里大家伙对小的都挺好,特别是杜主事。小的还是愿意跟着杜主事的。” 李征又插嘴:“原来你是愿意跟着杜主事的。” 祝景澜瞪了他一眼。 杜守恒忙道:“殿下,下官有幸得小窦青睐。 既然如此,小窦以后就跟着下官。一起为荣国添砖加瓦。” 他一直得祝景澜照拂,得黄之桐帮助,此刻保护小窦。 让黄之桐能从事自己的事业,能为他们做的仅此而已。 “如此甚好!”西陵王答应。 没有深究小窦原本是谁的人,窑场又是谁家的。也许对于一个殿下来说,实在是想不起来的小事。 说着举起茶盏:“也是诸位在浦城的辛劳!别特是二位在工事上辛苦劳作的。” 大家都举起茶盏逢迎。 西陵王又问起杜守恒和小窦一些,浦城基础建设的情况,了解险滩的支流等等。 多半都是杜守恒回答,偶尔小窦才插一两句嘴。 李征喝着茶,仿佛对小窦特别感兴趣: “小窦,既然你跟着杜主事了,不如入工部为官吧,从一个匠人做起。 说不定以后凭借自己的才华,飞黄腾达呢。俸禄也比你如今的月银高。” 这句话黄之桐听的够够的,要是能,她还至于女扮男装,在这里装孙子嘛! 仍旧低头回答:“小窦跟着杜主事已经知足了。” “小窦你今年几何?读了多少书?”李征又问。 祝景澜听不下去了,拿起自己茶桌前已经剥好的柚子,放到黄之桐跟前, “小窦尝尝这柚子,刚摘了不久。比春天时候,廖主事送给咱们的要好多了。” “谢祝将军!”黄之桐拿起桌上的柚子,没有回答李征的问题。 祝景澜又问杜守恒:“大营那边进展顺利吗?” 杜守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黄之桐留在这里尬聊,还是老实回答: “一切顺利,你放心好了,这种事儿不需要将军操心。” “怎么不操心,眼看天冷了,怕耽误工期。想早点建好,早点使用。”祝景澜也有些尴尬,但是没办法。 埋怨李征多事,又不好在西陵王和黄之桐面前下他面子。 聊别的吧,黄之桐在又不方便。 想跟老杜和黄之桐聊事儿吧,西陵王在也不方便,只能没话找话说。 西陵王或许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放下茶盏道:“时候差不多了,本王先回官驿。” 众人都起身,李征道:“下官送殿下回去。” 西陵王笑道:“你本就是来瞧热闹的,何需你送本王回去。” 祝景澜抱拳:“殿下慢走,这里放心吧。” 随着西陵王的离开,杜守恒放松了,不禁问道:“你们在搞其他的事儿,为何要留下我们?” 李征道:“今晚恐怕不太平,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杜守恒好奇中带着兴奋:“噢?会发生何事?” 祝景澜不屑一顾道:“哪里会有不太平,信他瞎扯。” 李征坐下,端起茶盏道:“在等等不就知道了。” 祝景澜示意黄之桐也坐下,又问杜守恒:“宅子开始收拾了?” 杜守恒道:“年前应该能搬进去。” “怎么,还不准备回去过年?”祝景澜问。 杜守恒其实真没准备回去过年的。 今年黄之桐也在,赵西漫一定能约出来,定是个热闹的年,比起在国公府要有意思多了。 但祝景澜既然这样问了,他还是做做为人子女的孝顺,“要回的,早去早回。赶些路。” 闲聊间,华成进来了,冲祝景澜点点头。 好像华成一直没在屋里。 祝景澜站起来冲李征道:“你在这里等吧,我回去歇会儿,有事归元居寻我。 走吧老杜,送你回官舍。” “那我也去归元居。”李征也起身。 “人多,目标太大。”祝景澜一口回绝。 杜守恒和黄之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祝景澜却什么都不多说,自己去拿披风。 李征啧啧有声:“老祝,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怎么了?”祝景澜想知道。 李征拿出他平日里胡作非为的性子, “弟妹明明花容月貌的,你非说人家长的丑! 人家不要你了,你上赶子死缠烂打。 那头还没理清,这又怎么回事?传言到底真的假的?” 说着指着黄之桐。 至此,小窦之所以被留下来的原因才揭晓。 原来是李征想证实传言是否属实。 杜守恒哭笑不得,这个李征真不是浪得虚名,怎么就对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如此感兴趣。 上次提起,这次又提起,这是对祝景澜的感情生活有多好奇啊! 坊间的传言,他不是没听过,因为他也曾经被传过。不管这个还是那个世道,人的嘴巴都喜欢胡说八道。 但是祝景澜这么个不苟言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也能被传言,真是不可思议。 这些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 祝景澜不止一次听他暗搓搓提起,遂骂道: “你那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我就提了那么一嘴,你非要在我夫人面前说她丑。 她就记恨上我了,我这厢到如今还没解释清楚。 这倒好,你又给我扣上一顶帽子。 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还能有个好?” 黄之桐听李征说话的时候,觉得身为小窦,本该是又羞又恼, 一心急于解释清楚,碍于这些人身份高贵,却又不敢解释的状态。 可是看祝景澜说话的神态,联想从前。他的私事,定是被这些人经常拿来说嘴的。 特别是这个花丛中留恋的李征,没少取笑他。 于是心思一转,上前摇着祝景澜的手臂,额头抵在他上臂, 捏着怪异的嗓音,娇憨道:“将~~~军~~~!世子爷的眼睛可真毒啊!小窦没法见人啦!” 杜守恒一口茶水,就这么“噗”的吐了出来。 第237章 夜明珠 任李征见多了风月之事,也着实没想到, 看起来闷不吭声的小伙计,居然能有这个胆子! 祝景澜也是猝不及防:“小窦,你今日吃了多少酒啊?!” 黄之桐还是抵着脑袋,继续摇着他的手臂: “将军,若是世子爷传出去,小窦不要紧,可若坏了将军名声该如何是好?” 祝景澜这才反应过来,之桐是在护着他呢! 顺势道:“我打烂他的嘴!” “祝景澜!”李征觉得不可思议。 “将军,听闻世子爷觊觎黄夫人的美貌,是真的吗? 那他会不会打小窦的主意?”黄之桐忍着恶心,还在低头撒娇。 “我打断他的腿!”祝景澜憋着胸腔的笑,挑衅的盯着李征。 “祝景澜,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李征已经要疯了。 杜守恒抚去身上鸡皮疙瘩,笑着道: “小窦,你差不多得了。再这样,我真要吐了。” 黄之桐松开了祝景澜的手臂,低头站在祝景澜身后,又恢复了之前老实巴交的模样。 “杜主事见笑了!” 祝景澜哈哈大笑,拉过她的手:“不怕,以后他既不敢动你,也不敢给我送桃花。” 李征真的要疯了! 他让这个小伙计摆了一道! 他不过是想让今晚事情顺利一些。 顺道开开祝景澜的玩笑,再报上次出丑之仇,谁让祝景澜对自己,隐瞒黄夫人的真实身份。 可这小伙计,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这举动明显就是在羞辱他,是个爱嚼舌头根儿的市井之徒。 又拿着他之前对黄夫人的误会,骂他是个不顾伦理的人。 顺道还挑拨他和祝景澜的关系,让他在祝景澜面前没脸。 关键是,祝景澜跟这小伙计在一起,那狼狈为奸的样子,真是让人愤恨! 若能打过,真想揍他一顿! 打小他就搞不懂这家伙的心思。 长大了,就在女人的事情上,比他懂的多些。 能在他面前显摆,嘲笑他愚笨。 可如今,越发觉得这家伙神秘莫测。 关键还阻止自己接近他身边的人。 从前的黄夫人如此,今日这个小窦又如此。 李征的无语无措,让杜守恒好一阵偷笑。 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何况是两个抱团。 杜守恒同情李征,替他解围:“受不了,杜某要告辞。世子爷,明儿再会!。” 李征顺坡下驴,“慢走。” 祝景澜又恢复了正经的姿态: “回吧,天冷,到了官邸早些歇息,莫再出来乱跑。” 杜守恒知道,今晚定是有事。但祝景澜不说,他默契的不再问起。 只是知道,祝景澜一定会护着他的安全。 遂告辞,大摇大摆出了满福楼的前门,回自己官舍。 明日一切照旧,他也要去河道的,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 祝景澜告辞了一脸懵逼的李征,带着黄之桐从后门出去,坐上马车。 “怎么一个晚上,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怎么回事? 为何从后门走?”还没坐稳,黄之桐就禁不住问。 祝景澜待她坐稳了,在她身侧坐下,笑道: “将军带一个伙计坐马车,别人若见了,我又不能打烂他的嘴,可不就得从后门走。” 黄之桐知道他不想回答问题,便又换个问题: “你何时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听说西陵王要我来参加宴席,我不知怎么回事,还挺害怕的。” “还有你怕的时候?! 收到你的消息还在城外,还不及告诉你了。”祝景澜调侃。 从温暖如春满福楼乍一出来,马车上还是挺冷的。 黄之桐尽管穿的不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祝景澜敞开自己的披风,把黄之桐包在他怀里。 “西陵王今日达到浦城,要宴请浦城匠人,有的昨日就已经送了帖子。 只有通知你,是临时起意的,午后他才见到你。 他是想做实事的人,一心为荣西老百姓着想, 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希望荣西在他治理下繁荣昌盛。 没什么好担心的。” 黄之桐点头:“想来西陵王,其实个有眼光、有胸襟的人。 一个伙计,他不过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就给予肯定。” “你可不是普通的伙计,你是颗埋在沙土里的夜明珠,光芒是掩不住的。”祝景澜真心的夸赞她。 黄之桐有些得意: “我看到他还宴请了吴娘子,那以后,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出面说,窑场就是我黄之桐的。” “以后再说,目前还不能。”祝景澜摩挲着她的手, “为了你的安危,暂且不要张扬。” 黄之桐抽出手来,理了理被蹭的有些歪的帽子,又乖巧的把手放入他手心。 男人手掌宽大,虽有些粗糙,但温暖而又有力。 “嗯,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杜十三的宅子,我揽了下来交给谷雨打理,让他多腾出空儿,帮我盯一下。 手头的事儿,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我就前往京城,路上正好能躲开他们。” 祝景澜紧紧握着她的手: “倘若没有廖文叙捣乱,是不就可以不去京城,在浦城安生等我。” “父亲已经捎信来,不日就到浦城,跟他在一起,也省得让你操心我的安危。 祖父年纪不小了,还是去看一眼,心里方能安生。 我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黄之桐道。 “我等你的来日方长。”祝景澜搂着她,喃喃道。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小声道:“爷,到了。” 祝景澜轻声道: “外头是归元居,下车后,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黄之桐默不作声的点头,没多问。 戴好兜帽,跟着他下了车,低头往里走去。 转了两个弯,进了后门,来到院落里一栋小楼前。 上了二楼,进屋关门,才放松了下来。 室内已经生好了火盆,她边解开自己披风,边用余光扫了这间屋子。 外间案牍、桌椅什么都有,不像是客房,倒像是办公的地方。 里边还有内室,估摸着是祝景澜在归元居,自己居住的房间, 她才开口讲话:“这是你的住所?” “嗯,你安心歇着,跟客房不在一栋楼。 没人打扰,亦非常安全清静。” 祝景澜没有解自己的披风。 第238章 祝景澜的隐私 黄之桐始终不放心: “你还是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清明和老丁呢?你让他们回去了?” 祝景澜似乎很满意,像是一个猎人已经看到猎物进了陷阱: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得知西陵王邀请你去满福楼,廖家的人有异动。 散席后,故意留下的老杜,就是想刺激一下廖文叙。 本来我想着,彼时就让山峰送你来这里。 谁知李征留下了你。 西陵王离开后,华成才让人扮做你,裹着披风,出了福满楼。 叫清明在外跟你嚷嚷,窑场出事了。 随后老丁驾车出城,往窑场方向去。 而廖家的人,果然跟着老丁的车出了城。 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他居然还没死心?”黄之桐有些想不通,廖文叙不像那么偏执的一个人啊。 “估摸着廖文叙也做不得主,现在是廖家的人不罢休。”祝景澜道。 “今晚本来担心他们,对你和老杜动手,没想到他们只跟踪了你。 老杜从满福楼到官舍的路上,并无安排人埋伏。 应该明天在河道那边,还会有动作,他们会在那里等老杜。” 黄之桐担心:“西陵王来了,他们也敢吗?那怎么办?” “他们来了不少人,今晚不动老杜,是怕惊扰了西陵王。明儿的情形再看看吧。” “那清明和老丁那边?” “他们不会派太多人手,抓住即可。” 黄子桐了解大概后,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想必他们有周祥的计划。 祝景澜又道: “今夜你就歇在这里,有需要你就拉这根绳子,外头有人能听到。 我去看看外头怎么样。” 说着拉了一下绳子。 “那你去忙吧,不用管我。”黄之桐道。 下人鱼贯而入,送入茶水、糕点和热水。 祝景澜叮嘱一句: “屋里物品前些日子都准备好的,放心用吧。 倘若我回来的晚了,不用等我。” 然后匆匆走了。 待祝景澜离开,黄之桐才开始仔细的打量房间。 家什应该不是他自己选的,但依然尽显华贵,应该价格不菲。 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杂乱,没有多余的物品堆放,有些冷清的真像是客房。 只是与整个房间不搭的是,他的案牍上,居然放置一个泥塑的娃娃。 这是什么鬼,怎么跟她屋里的一模一样。 她记得他去的时候,经常摸起来把玩。 她的还在,那么他是,自己又买了一个? 黄之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的傻。 又往内室里走, 内室日用品,一律的冷色调。跟农舍里一样的,一看就是单身直男的风格。 床边案头上也有一面镜子,还有一个新的梳妆盒,里面是新的胭脂膏粉,还有女式发簪。 下人们放好热水,退了出去。 黄之桐简单洗漱下,换上他们准备的女装,坐在榻上等祝景澜的消息。 窗外寒风呼啸,不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心里不太安宁,起身去书架上,想寻本书来读,让自己安定下来。 书架上有些书册都是农舍带过来了,她一时没找着合眼缘的,看到一卷绘好的宣纸。 打开来是不同的画,应该是祝景澜平日里,修心养性的时候画的。 有花鸟,有风景,有人物。 看上去作画的水平还不低,而且画作还挺有风骨。 浓墨淡彩间层层晕染,主次分明,虚实把握得当,除了天资外,定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年幼时候怕也是没闲着,一刻不停的学习吧。 放好这一卷他练习的画稿,黄之桐被角落里一个漂亮的木匣子吸引。 木匣子是油亮的浅棕色檀木,盖子上刻的图案,是一个女子在梨花丛中赏花。 黄之桐无意打探他的隐私,但那女子衣角上有个小小的“桐”字,像是她的字体。 她忍不住好奇,打开木匣子,里面好多画卷,还有一沓写字用的宣纸。 宣纸上,各种字体,大小不同,笔墨新旧不同,都是一个字,“桐”。 打开画卷,无一例外都是人物,各种形态、场景。 看纸张笔墨,也不是最近画的。像是一直画着,然后收藏在这里。 但是画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她黄之桐。 她一张张翻看着, 有她在麦田边哭泣着,有她在梨花丛中赏景,有她在灵悟寺观摩,有她在险滩捉螃蟹的。 有小窦着装的她,在工地上各种姿态,或站或坐或劳作,更有往河堤上攀爬的笨拙姿势。 居然还有一张,她做新娘子时,被掀开盖头时候的丑态! 当时真有那么丑?!太夸张了吧。 匣子最底下有一本书——《防守论》。 她很久都没有见到,这本让她堵心的书册了。 往箱子里一扔再也没看过,怎么到了他这里? 这是哪个叛徒?! 她的屋子,对于他来说,竟如无人之地了? 可是黄之桐无心责备,这本书如何到了这里。 哪怕这匣子里的字画,是祝景澜故意让她看到的,她也认了。 对于一个在情感上不够细腻,甚至有些木讷的人来说, 爱恋放在心里,把思念放在无声处,对她来讲已经足够。 黄之桐按原来的顺序把字画收好,匣子盖上放回原处。 摸了一本关于荣国山脉的书册,半躺在榻上看了起来。 亥时了,祝景澜才从外面回来,随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漫天的寒气。 黄之桐从榻上起身:“你回来啦,快过来暖和暖和。” 祝景澜站在门口却没动,这一刻真像是梦里的场景,他期盼了许久: 寒冷的夜里,屋内却温暖怡人,她在灯下等他归来。 黄之桐见他不说话,不知他是要出门,还是要交代什么, 问道:“外头还好吗?清明呢?” 祝景澜思绪被打断,自己脱了披风,搓着手走过来: “外头下雪了,清明和老丁在窑场宿下了,平安无事。” 听到他们都平安,黄之桐放下心来。 提起火炉上的水壶,走至脸盆边,回来手里拿了热帕子, “下雪了,一定很冷吧。快擦擦吧。” 祝景澜接过帕子,摸了一把脸,又擦了擦手,自己把帕子丢在水盆里, 说道:“还好,明儿怕是要冷了。” 黄之桐一边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一边道: “呀,那明儿赵西屏要跪一个时辰,可不得了,要冻坏了! 一定要跪吗?” 第239章 这次是真的吗 “嗯。”祝景澜喝着热水,茶盏却放在嘴边,并没有拿下来。 火炉里,炭火燃烧着无声的暖意。 烛台上,灯光跳跃着橘黄的晕染。 屋里的气氛渐渐变的凝滞起来。 黄之桐再也找不着事儿做了,便去拨弄火炉,又添了几块木炭。 没话找话说的又问: “要不要带个郎中,冻坏直接就医治?” 觉得自己真是蠢,赵家府里上下那么多人,哪里需要她瞎操心。 听祝景澜也不回答他,索性站起身,面朝着他。 祝景澜还是茶盏堵嘴,但眼睛却时不时的,满含期盼的看着她。 黄之桐又问:“你在外头还好吗?” 祝景澜终于拿下茶盏,“你总算想起来问我了。” 黄之桐接过他的茶盏放在茶几上,用僵硬的笑容,平复自己的心慌,“你倒是说啊。” 祝景澜没了茶盏的掩饰,轻轻吸了吸鼻子:“很好。” 黄之桐瞧着眼前手足无措,眼神飘忽不定的男人,决定不再跟他废话。 直接走至他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勾下了他的头。 对上他的双眸,让他的目光无处可逃跑。 轻声问道:“有没想我?” 男人呼吸急促,热浪扑打在她脸上,声音艰难又热烈:“嗯!” 黄之桐目光下移,落在他那线条优美的唇上,凑上前,浅浅印了上去。 男人已经石化了,一动不动。 黄之桐还盯着那嘴唇,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不许咬我。” “我”字刚说完,男人铺天盖地的热情汹涌而来。 任黄之桐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可是那汹涌的热情,还是将她扑了个心慌意乱。 脸庞整个的就灼热起来,一直向下烧到心脏,烧到四肢百骸。 男人的唇温热柔软,却带着掠夺的强势,轻吮摩挲。 她就这么在转瞬间沉沦,忘记了是自己主动的。 由着他从生疏到熟练,一步步掠夺她的呼吸、她的神智。 直到二人都喘不过气来,男人才舍得离开她的唇,却还紧紧抱着她。 黄之桐脸颊滚烫,不想叫他看见自己的羞涩,把头埋在他胸口。 又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那么急速,杂乱没有章法。 良久,黄之桐平复了自己的心慌,轻声道:“有进步啊!私下练习了?” 男人将将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妖孽!” 黄子桐嗤嗤笑着抬起头来,祝景澜红着脸:“要不,再陪我练习一次?” 黄之桐挣脱了他,“我去看看下雪。” 祝景澜拉住了她:“天黑看不见。” 黄之桐被拉进他怀中,却不敢再招惹他,“快告诉我,外头到底怎么样了?” 祝景澜拥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一次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傻?”黄之桐捶打着他的胸膛,“快告诉我!” “不傻,早就拿下你!何至于到如今。”祝景澜很满意她的答复。 心满意足道:“跟着老丁的人没有得手。 窑场今晚抓了三个盗贼,已经送往府衙。 惊动了不少官员,怕是知府也无法偷偷保住他们。” “为何是抓盗贼?他们能善罢甘休吗?”黄之桐问。 “等我的时候有没在挂心我?”祝景澜望着眼前的女子,再次渴望一个肯定的答复。 黄之桐睨他一眼,怎地没完没了。 还是郑重的点头:“有!” 那一眼却在祝景澜的眼里,化作无限的娇羞温柔,让他为之神往。 收不住的嘴角上扬: “怕窑场牵扯进来;也怕打草惊蛇。 明日不定什么情形,到时候赵西屏,就不是冷不冷的问题。” “如果他们不去呢?” “就怕他们不去,方才出去抓来了廖文叙。”祝景澜道。 “啊?!” “谁叫他热心! 听说窑场进盗贼,假装关心小窦,要去府衙打听。 从府衙出来,就找个地方让他听雪了。 明儿府衙没人。 廖家的人,一定会去河道闹事要人的。”祝景澜笃定。 “他是朝廷命官,随便就能抓的?”黄之桐有些担心。 祝景澜轻描淡写:“很快就不是了。” 黄之桐不再问下去,下面就不是她该知道的。 蜡烛快要燃尽,黄之桐转身换了一根新的: “不早了,你奔波一天,早点去歇了吧。” 还是问他:“今晚你要宿在哪里?” 祝景澜扯了绳子,唤下人送热水, 含笑道:“自然在这里,总不能去你那偏院。” 黄之桐正色道:“你是开客栈的,没有客房吗?” “那你的安危呢?再说过几天,你就要离开浦城,我舍不得。”祝景澜又拥了她。 黄之桐狠不下心来撵他,哄他道:“要不我歇在榻上吧,你还睡你的床。” 祝景澜得逞,暗自得意,柔声道:“床给你,我歇在摊上,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都行。” 黄之桐爽快点头:“好!” 好在祝景澜没有再黏着她,也许白日里太疲累,很快进入熟睡中。 黄之桐窝在祝景澜的床上,被褥铺盖比她用的好多了。但是,依然熏了她常用的,香橼花的味道。 等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就着雪光,瞧见祝景澜已经不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 她躺在床上,听寒风叫嚣着拍打窗棂。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又是一个多事的下雪天。 想起去年的第一场雪,那时,廖文叙还嚷嚷着要上山打猎。 他们还一起玩纸牌,一起烤栗子。 廖文叙还为她出头,赶走了小满的师兄。 今年, 却不知该如何相对了。 尽管闭着眼,还是没有了睡意,她就这样挨到了天明。 起身后,拉绳子叫来下人。 还是昨晚送热水进来的小厮,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问道:“将军可有留了什么话?” “将军吩咐,姑娘最好在午时前不要离开此处。” “将军几时走的?” “寅时初” 黄之桐惦记雪大天寒,不愿给祝景澜添麻烦,老老实实在屋里等消息。 等赵西屏安安稳稳跪完一个时辰后,祝景澜平平安安回来。 把他们也都抓获了,这个事情有一个了结。 第240章 祭祀 北风肆虐,飞雪飘零。 河道边,没有因为风雪的侵袭,而影响任何活动。 道士们兢兢业业的,遵照既有的祭祀流程,一步一步的操作。 摆道场,跪拜,念祭辞,做法,一众官员跟在道士后面,虔诚的祭祀。 一切看起来平常无波。 今日冒着严寒大雪,来围观的民众依然不少,大家都是冲着西陵王来的。 毕竟普通老百姓一辈子,能见到皇族的人,也许就这么一次机会。 浦城的守备军,冻的手脚发麻,时不时的偷偷搓搓手,跺跺脚。 被民众发现了,难免指指戳戳,说他们禁不住风雪。 祭祀流程走到后面,要杀牲口丢入河中,以慰河神,场面有些血腥。 围观的民众有些不愿观看,慢慢朝后退。 有些人对杀猪宰羊异常感兴趣,便想往前凑。 人群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伴随着牲口们厉声的嚎叫,那只刚挨上刀的黄牛使出了蛮劲,挣脱了缰绳,朝官员们跪拜的地方冲去。 场面瞬间失去了控制。 护卫们各自护着自己的主子,道士们都忙着躲避受惊的黄牛。 屠夫们忘了眼前的牲口,任它们挣脱了捆绑,四处逃窜。 人群里又如多日前那样,惊慌尖叫着逃散。 不过这次逃散的人群中,有人往现场官员身边挨近。 眼见多日前,小窦经历的一幕,要在这些官员身上,尤其是杜守恒身上重演。 那些在风雪中,畏畏缩缩的守备军们,忽然如天降神兵一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靠近官员的那些人,悉数抓起来。 连被药物刺激的,发疯逃窜的那头黄牛,都被捅死了。 故意被放出的牲口们,都被一刀毙命。 有些胆大的,都看呆了,竟看不出他们是怎么出的手。 屠夫们热闹还没看够,就被捆住。有想挣脱的,自然要一番挣扎。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守备军,根本不是普通的兵卒,他们挣扎不了。 场面很快平息,祭祀继续进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宰杀的牲口被投入河中,官员们再次跪谢河神。 剩下最后一项,只赵西屏一个人留在那里,跪上一个时辰即可。 西陵王带着官员们,开始肃清现场。 廖文叙的随从们,急急忙忙的跑来,惊慌失措的大声嚷嚷: “殿下,我们公子失踪了,从昨天夜里去衙门,就再也没回来。求殿下救救我们公子。” 知府有些紧张,在西陵王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 西陵王问清楚了状况,立即上了心: “廖主事可是咱们的得力干将,这冷天的,居然在本王眼皮底下失踪。 多派些人手,速去寻找!” 知府大人忙带着人手和官兵走了。 西陵王勉励赵西屏几句,也急急离开。 留在现场的,除了做法的道士们,赵府的家丁们,只有寥寥的官兵。 扑面的雪花中,现场站着的人都难以承受,跪着赵西屏就更难了。 一个道士颇为他着想,贴心的要给他加一个垫子。 走至赵西屏身边时,他身边的赵府的家丁,忽然出手,冲向了那个道士。 道士中有人开始异动,掀翻了祭坛,冲了出来。 赵府的家丁们从从容容,在一阵嘈乱中,很快揪出了三个假扮的道士。 远处的农舍里,祝景澜得到汇报,走出屋子。 跃上村子里最高的那棵树,漠然的瞧着廖文叙,此刻正被困在树上,面对着祭祀的地方。 河道上发生的一切,廖文叙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还有吗?”祝景澜问,语气平淡,连轻蔑都懒得用。 廖文叙惨白着脸不回答。 也不能回答,嘴里还塞着帕子呢。 祝景澜取下他的帕子,冷漠道: “做这种事儿,你还欠些火候。 即便有你大哥给你出主意,他的人,在谋略和行动上都不了台面。” 廖文叙狰狞着扭曲的脸: “不过是老子时运不济罢了。” 祝景澜叹道: “你不是时运不济,是一开始就想错了。 想成事,哪有那么简单。” 廖文叙不想听他教训:“祝景澜,落到你手里,我认栽!” 祝景澜跳下大树,吩咐手下的人:“把他送去河道那边吧。” 护卫上树,把廖文叙放了下来。 他浑身僵硬,已然站不稳了,不知是愤怒的,还是冻的。 已经走了几步的祝景澜,又折回头,看着廖文叙一字一句道: “春日里,河道劳工暴乱,祝某出手救你,的确是小窦相求。 但也是祝某,真心想救你!” 廖文叙看着祝景澜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狰狞慢慢消失,变成悲痛的失落。 原来,他们都曾真诚的待过他。 西陵王在离开河道不久,便得了信,命当日祭祀官员们,皆数返回。 当众公布了廖文叙,及背后廖家的罪行。 命赵西屏起身。 责令廖文叙和他的护卫们,在河边跪着祭祀河神! 也为前几日掉进河里,死去的无辜的人谢罪。 黄之桐在未时许才得了消息,廖家的人都被带到府衙大牢。 这边立马向京城皇上呈报,那边已经押着廖文叙进京。 黄之桐知道自己没了危险,祝景澜也没空回到归元居,便回了自己宅院。 路上行人稀少,依旧白茫茫一片。 可是她无心赏雪景,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廖文叙才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青葱的岁月吧,可惜了! 大雪洋洋洒洒,一直下到天黑也没停。 黄之桐就一直窝在自己卧房里,缝制护膝。 祝景澜进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哪个丫鬟,也没抬头。 直到听见他说:“你仔细眼睛,天黑了还做针线活。” 黄之桐这才丢下手中的活计: “就差几针马上就好了。你从哪里来的?” 祝景澜蹲在火炉边搓手, “大营,几天没在浦城,琐事儿多了些。” 黄之桐给他泡了一壶驱寒暖胃的红茶, “还以为你们要开庆功宴。” 祝景澜瞧着她香几上又摆上了水仙,只是叶片刚发出来不久, “这种小事还值得摆庆功宴? 白害我待了几个时辰,连李征都觉得没意思。 善后的事情他们处理,我要处理我大营的军务。” 黄之桐问道:“晚膳用了吗?忙你就不要跑来了,外头还下着大雪。” 祝景澜走至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 低沉道:“想见到你。” 第241章 老房子着火 黄之桐的脸,蹭到他刚烤热的布料上,暖烘烘的。 郁闷了一个下午的心,忽的纾解开来。 也不讲话,就这么在他胸前趴着一动不动。 祝景澜还当她在害羞,便也不敢动。 半晌,黄之桐抬头:“茶泡好了,喝口暖和暖和。” “哪有你在怀里暖和。”祝景澜不愿意松开她。 黄之桐觉得好笑:“我便是手炉,你也不能时时抱着啊。” “为何不能?!”祝景澜轻吻她额头。 “就想这么抱着你。”声音里是无限的缱绻,沿着额头向下轻吻。 为何怀中的女子有如此大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她。 她的脸颊,在他唇下光滑细嫩,她的唇,在他唇下柔软清甜。 她像个小火团,瞬间点燃了他,哪里还要热茶,哪里还要手炉。 真想一直这样抱着她,一直这样温暖下去,一直这样燃烧下去。 怀中的女子已然动了情,陪他一起燃烧,脸颊通红,呼吸灼热。 祝景澜的心荡漾的快要飞出来了。 这个绵长的吻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黄之桐呼吸开始困难,才轻轻推开了他。 某些人还意犹未尽,依旧抱着她不松开。 黄之桐调整呼吸:“你好歹让我喘口气啊。” 祝景澜喉咙动了动:“舍不得。” 黄之桐跺了跺脚,这个初次恋爱的老男人,当真如老房子着火。 柔声道:“坐下歇会儿,这么白日黑夜的跑,再好的体质也熬不住。给你煮碗汤吧?” 老男人果然听话的坐下: “不必了,来之前吃了的。明日早些过来,一起用饭。” 黄之桐试试茶壶的茶,已经不热,又重新给他泡了一壶:“喝盏热茶。养胃的。” 祝景澜接了茶,满眼不舍道: “往后进出平安了,天又冷。要不给驰勇将军去封信,过年开春再去京城。 此时我抽不开身,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开春就忙了。”黄之桐知他现在属于热恋期,肯定不想分开。 还有一点,祝英珏的婚事定在明年四月份,开春他们祝家人,定会有人上京操办婚事。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还是回避吧:“说起要走,心里老是不安,看一眼祖父就回来。” “想陪你一起去,当初国公爷帮了将军府一把,我还欠他老人家一顿当面致谢。 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祝景澜道。 黄之桐知道,他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进京的: “你忙你的吧。你欠的人情你自己还,不要跟我扯不清楚。” 祝景澜找个借口:“正好荣西道军费不足,我去京城要点粮草。” 黄之桐不想再被他磨下去了,笑着道: “我快去快回,行了吧。 你那点军费,还值当跑京城去要,留点儿给戍边的军营吧。” “我的军费怎么不值当要?如今也十几万大军,要吃饭穿衣,要兵器。” “不能自己劳作吗?人家戍边军,土地贫瘠还知道开荒种田,你们守城军,就知道整日瞎晃悠。”黄之桐玩笑道。 祝景澜以为她不懂,只是小时候见过戍边军, “戍边军开荒种田,是因为他们要长期待在那里,而且有流放犯劳作,所以你看到他们种田。 但守城军流动性大,且城里事多,又没有流放犯劳作,故而不种田。” 黄之桐却道:“守城军多是军籍,且多是世袭。 更有些人,纯粹来走过场添履历的。当然不想种田,也种不来。 而戍边军,许多是庶民,去军营为了讨个口饭吃。” 祝景澜称赞道:“到底小时候在大营待过。 我还以为你那时,光顾着串大街呢。”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 “戍边军出身低,战斗能力强,朝廷给的军费还少,得自己劳作。 反观你们守城军,恰好相反。” 祝景澜笑道:“我以前可是一直在荣南戍边的,不要连带我一起批判。” 黄之桐便不出声,收了针,仔细端详缝好的护膝。 祝景澜却颇有兴趣:“你继续,愿闻其详。” “闻什么其详啊?!”黄之桐开始往护膝上钉系带, “你那手札上不是写的挺详细的。” 今日上午在他归元居的书案上,看到他的手札,详细记述了军队不作战时,如何自给自足,如何创收。 祝景澜记起:“那是以前在西南时候写下的,多半都是老杜的主意。 结合西南军和西南地理特征,及经济状况等总结而出。 这几日我拿出来参考,有许多地方,跟浦城还是不同的。” “浦城略富裕,不过靠着浦江,土地略肥沃而已。 荣西别处依然贫瘠,放在一处,人均收成并不比西南好。 其中区别,不过是士卒出身不同罢了。” 黄之桐听他已经接纳杜守恒的意见,才敢开口。 “嗯,”祝景澜认可她的话, “所以要改变目前状况,还要从士兵出身着手。打算扩充一些庶民兵力,把他们打散分散,方才好治理。 但是依你看,如何短期内让他们挣出军费?” “抢劫!”黄之桐笑着道。 “抢劫也得吃饱喝足去抢啊。”祝景澜也同她玩笑。 “哪有短期挣钱的法子,我也想知道。 我这拼死拼活干了快两年,才堪堪挣了几千两。” “那长远的呢?” “长远的,还是先种田。找西陵王要土地,此刻冬日正好先开荒,沤肥,来年播种。” 对于农业社会,首先发展的就是农业。 “种庄稼,种果树,种木材,种棉花,种红麻。 开辟养殖场养牲口,挖水塘养鱼。 请当地有经验的把式教你们,收成不仅能供你们自己食用,还可以贩卖。 我给你们修路,让你们方便运送,如何?” 黄之桐说完还问:“怎么样,是不是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祝景澜点头:“平日操练之余完全可以做到,只是细节上还要在落实。” “你要操心的还真多。”黄之桐道。“找个能干的副将去做,不就得了。” “大营里多是莽夫,只喜欢摸兵器,摸笔杆子和锄头的少。” “蒙我的吧,哪个营帐里头没有军师? 大营里头的将军如此多,没有笔杆子怎么能做到将军?” 第242章 珍惜眼前人 “当真蒙不住驰勇将军的女儿啊。”祝景澜笑道, “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的确很难。 即便是我,细节处亦不知如何处理,才能让那些兵蛮子接受。” “找杜十三试试,也许他会有不同的想法。”黄之桐提议。 他们相辅相成,能成为朋友,也不是全是依赖,祝景澜对杜十三的保护。 祝景澜欣赏并接受,杜十三头脑里不一样的东西, 必然是因为杜十三这些新奇的想法和观念,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甚至对他又极大的帮助。 “我何必舍近求远,放着眼前的人才不请教,冒着风雪去寻他。”祝景澜执意要请教黄之桐。 黄之桐出身一个小城市,在大城市读书工作,真没接触过农村的土地,也不知种田该怎么种。 只能把从书本上学到的,和平时了解到的常识,挑挑拣拣的说给祝景澜听。 “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这几年多看了几本书,又见过小时候,我父亲他们的操作,自己琢磨的。只能算在你面前卖弄。 要来土地之后,不管什么性质的,你们各地每个军营里头,不要统一种植。 把土地划分出去,包干到每个什伍手上。 让他们各自种植,下达收成任务,奖罚分明,派人统一监督管理。 不管是庄稼还是替他农产品都一样。 除了庶民士卒,还可以让老弱士卒多担待,不耽误精兵悍将操练。 农事上有突出表现的照样给军功。” 祝景澜点头,采纳她的建议。 黄之桐又零零总总卖弄了一些,不敢说太多。 剪断手头打结的线,拿起护膝走至祝景澜跟前。 “没敢缝太厚,试试影响活动吗?” 祝景澜不敢相信:“给我的?!” 黄之桐抬眼看他,“知道你不缺,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不嫌弃就行。” 祝景澜一把握住她的手,惊喜道:“你做的,怎么敢嫌弃!我将视若珍宝。” 黄之桐举着护膝:“一副护膝而已,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祝景澜还沉迷于激动中: “没想到,我见你赶着做,还以为是给国公爷的。” “给祖父的已经做好了,这个是专门给你的。 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你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 黄之桐说着要给他绑在膝盖上试试。 祝景澜握住她的手,“我带回去吧,外头下雪会打湿的。” “傻瓜!打湿了再做一副。收起来就失去它的作用。” 祝景澜的嘴角,都要咧到两耳朵边了。 黄之桐给他系在膝盖上,大小正合适,夸赞自己道: “最近一两年针线活做多了,手艺也见长,做的多好,不长不短。” 祝景澜越发觉得这个女子着实有趣。 黄之桐又拿来软尺,开始量祝景澜的手。 祝景澜问道:“还要缝套袖?” 黄之桐转身记录尺码: “看你冬日骑马,手上带的都磨破了。 还有几块碎皮子,趁这几日路上泥泞不出门,待在屋里给你做一副手套吧。” 话还没说完,男人从背后已经拥住了她,无比庆幸道: “之桐,你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吧。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老天把你赏赐给我。” 黄之桐嗤嗤笑道:“一副手套,我就成仙女了,你这成仙标准也太低了。” 男人把头搭在她肩膀上,开始亲她的耳垂,喃喃低语:“我说你是,你就是。” 热浪铺在她脸上,温热的嘴唇,缠绵在她耳畔,带着无法阻挡的诱惑。 脑子轰的一下炸了,随即而来的酥麻,让她几乎要丢掉魂魄。 男人也把持不住,密密匝匝的吻着,把她放倒在怀里,寻找那柔软香甜的唇舌。 一只手拖着她,另一只那原本搂着腰肢的手,就这么不听使唤的向上挪去。 可是,怎么又掐他! 女子红着脸,怒瞪着他:“又跟谁学的?” 祝景澜把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窘态。 这个,不用学吧。 可是那张发怒的小脸,怎么没有一丝威严呢,好像更招人喜欢了。 好像更想亲她了。 终究没敢继续,再亲,今晚就走不了。 窗外,雪花渐渐飘落的稀疏,雪光莹莹泛着珍珠白的光。 室内,橘黄的灯光柔柔铺满小屋。 祝景澜坐在书案前,根据黄之桐所述,盘算着军营创收的事宜。 眼前的女子,坐在案几前。比划着给他做手套,时不时的给他添上几句话。 祝景澜觉得,此生足矣! 十月二十九,黄之桐去成衣铺子回来。刚到巷子口碰到赵西漫。 赵西漫知道黄之桐要去京城,特地给她送来一些路上备用物品。 二人进了厅堂,赵西漫叹道:“听说你去京城,我都有些想家了。” 她是因为人言可畏,不敢回去,黄之桐安慰她: “叫你身边的人好好配合谷雨,把你们新房收拾好了,过了年杜十三就能娶你。 成了亲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回去了。” 赵西漫沉浸在与杜十三的新生活的憧憬中,不忘劝解黄之桐: “你啊,当初不听我的,非要和离。如今回京城,到底该以什么身份回去。” 黄之桐倔强:“我以我黄之桐的身份回去。 不过瞧一眼祖父,把我的嫁妆产业过目一下。 有那么麻烦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京城并没有你和离的消息。 祝景澜在外头,也从未亲口承认过你们和离,最多模棱两可。” 赵西漫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近况。 “怎么可能,昨儿他还说······”自知失言,黄之桐住嘴。 “昨儿还在一起说话了?”赵西漫撇了撇嘴, “你啊!也就祝景澜能惯着你,要怎样就怎样。 当初一时糊涂,如今可劲儿的由你作。” 黄之桐望着她,做无辜状:“我也没作啊。” “没作!就是任性了些!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儿,好好珍惜眼前的人。”赵西漫又开始教训她。 “收敛,收敛。”黄之桐从前愿意和她交往,是觉得她比一般同龄女孩,要成熟通透一些。 自从她经历变故之后,越发的老成起来。 还是愿意和她敞开心扉的: “他若好好待我,我必好好待他。 从前的事儿不提也罢,如今能得一人相伴,是他也未尝不可。” 第243章 为自己活着 赵西漫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只是你们婚事?” “再说吧。杜十三的新房,全权交给了谷雨布置,有何需求和想法,你吩咐谷雨啊。 还有铺子里也都交给她了。”黄之桐又打岔。 赵西漫道:“谷雨如今这么能干了?” “一直都能干啊,清明随我去京城,家里都交给她了。” 谷雨听了羞涩道:“姑娘又取笑奴婢,奴婢去厨房准备饭食。” 赵西漫随口问道:“这么早准备饭食?” 黄之桐也不遮掩:“祝景澜说今儿来用膳。给他煨一份撒汤,要早点儿炖上。” 赵西漫咧着嘴吸气:“酸!” 黄之桐也已不示弱: “方才在巷子口见到你,就打发清明去告诉小东子了,晚上来的可不是祝景澜一个哦。” 赵西漫红了脸啐她:“真是不知羞耻啊,我此时还怎好见他,还有祝景澜在场。” 黄之桐一股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在我这里同时见到他们两个,次数还少啊?还假装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赵西漫站起身欲要走,黄子桐拦住她: “没出息的!你老实待一会儿,他们还未必有空来呢。 我难道有空在家,咱们好好说说话。” 黄之桐笑的贱兮兮的: “正好你在这里,把几块桌布给绣了。给我腾个空,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叫立夏拿出,准备给杜守恒宅子做的桌布,昨天她们刚裁剪好,上了绣架。 而自己则拿出祝景澜的中衣,继续缝制。 赵西漫坐下后才发现上当了,撕了她的心都有。 一屋子丫鬟跟着玩笑起来,芒种也觉得她们无拘无束的真好。 廖文叙的事情昨日她听说了。 说不上心有余悸,还是该暗自庆幸。 若当初她顺利嫁给廖文叙,今后亦难逃一劫,命运会比如今悲惨。 如今她虽是丫鬟的身份,却比在陆家做姑娘时,过的都舒心自在。 没有打骂,没有束缚,没有时时刻刻都需要谨记,自己是奴婢的身份。 大家都忙着替姑娘做事,没有闲工夫勾心斗角。 姑娘待她们极好,教她们要学会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叫她们学会防身之术,关键时候保命。 告诉她们,这院里的人,就是她们的亲人,一定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 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不是她那些所谓的世家门第,能教导出来的。 在她以往做姑娘时,所受的教导,无论琴棋书画规矩礼节,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家族,那个书香门第的陆氏大家族。 不管做什么都是要求她时刻谨记,如何为家族争光,如何保住家族荣耀。 如何在嫁入夫家后伺候公婆、夫君,为娘家争取最大的利益。 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得为自己活着。 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女子,原来还能为自己活着。 她的脸在盘大夫的精心调养下,疤痕虽不如当初那么可怕,但依然狰狞着。 但没有人嘲笑她,也没有人可怜她,有的都是对她的友爱和关怀。 很多时候她都不想涂药了,但盘大夫和院里的姐妹们都劝她,一定要涂药,尽量把疤痕消除掉,尽量能变出另一副容貌。 她知道,姑娘和盘大夫他们,想让她消除的,是心里的疤痕。让她改变的,是活成另外一个自己。 如今她跟着盘大夫和清明学习了不少药理,识的不少草药。 盘大夫还夸她聪慧过人,是学习黄岐之术的料子,学的比清明姐姐好多了。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她就好好的学,一定要成为姑娘嘴里有用的人,为自己活着。 赵西漫见芒种也跟着嬉笑,不禁开心道: “芒种啊,听说你跟着盘离学药理,要成为女郎中啦,可真能耐!” 芒种腼腆的笑着:“哪里就能成为郎中,不过刚识的几味草药而已。” “当然不是一蹴而就啊,你就狠狠心,花个十年八年的,甚至更长时间,总能学成。” 黄之桐正在穿针引线,慢条斯理道。 “嗯,奴婢记住姑娘的话。”芒种重重点头,手里的针线越发的快了。 四个人的聚餐还是泡汤,杜守恒申时就来了,吃饱喝足,赶着着天色未黑,要送赵西漫回去。 黄之桐当着赵西漫的面揶揄道: “杜十三你就是精明,多会算计啊。美食赶得上,心上的女子也见到。” 杜守恒得意道:“不抓住一切机会,怎么能抓住爱人的心。” 黄之桐学着赵西漫的模样:“酸!” 赵西漫羞红了脸。 杜守恒牵着赵西漫的手往外走,还回头说了一句:“你家老祝,好好调教吧。” 气的黄之桐开始心疼她的饭菜。 而祝景澜打发华成来转告,要晚些过来,叫不用等他用膳。 直到晚上戌时才匆匆过来。 进门一脸歉意道:“一时没走开,让你久等了。” 黄之桐给他倒热水洗手,“厨房给你温着撒汤呢,给你盛一碗吧。” 祝景澜边净手脸边道:“有吃食也端些来,有些饥饿。” 黄之桐诧异:“晚膳是没用吗?” 祝景澜走至茶几旁,自己倒了一盏热水喝了: “原本想着你的饭食,晚膳时候在大营就没用,谁知出来后就没得空闲。” 黄之桐吩咐立夏和小满赶紧的,去厨房准备吃食,“好在我一直让留着,不然今晚你就饿肚子了。” 黄之桐嗔了他一眼: “你傻啊,不管你要做什么,首先要有个健康的体魄,吃饱穿暖才是首要的。” 祝景澜看着她,心里很是满足,书上说的贤妻就是这样的,于是盯着黄之桐一时走了神。 黄之桐看他表情,知道他又想入非非了。 装作没看见,离他远了些。屋里头可是还有丫鬟呢。 立夏端了饭菜,祝景澜心满意足的吃着,仿佛一天就吃了这一顿饭。 黄之桐坐在案几边,整理过几天出行规划。 此次去京城,虽跟着驰勇将军,她还是希望自己了解全程。 祝景澜给了山峰和山石两个护卫,自己只带了清明,和两个熟悉京城生意的管事。 简装出行,走走停停,最多二十天就可到达京城。 记得上次同祝家人来的时候,有几处自然风光特别漂亮,那时候没机会欣赏。 这一次中途可以停下来,看看风景。 第244章 回京城 祝景澜瞟了一眼她自己绘制的舆图。 放下碗筷提醒道: “舆图莫要画的那么详细,路上万一叫别人瞧见了,招惹是非。” 黄之桐有些可惜:“有了舆图,心里才有方向感,不然觉得糊里糊涂的。” “你只管坐在马车里就好了,要寻方向作甚?路上有驰勇将军,再不济都交给山峰和山石。” 黄之桐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便也不争辩。 只是瞧着地图想着如何再简便一些。 听祝景澜道:“遇到你不认同的,或者觉得别人无法理解你的事情,你总是这样默默的不出声?” “嗯?”黄之桐一时还没明白他说什么意思。 祝景澜站到她身边,思忖道: “有时候,我只是说有时候,觉得你是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仿佛不太能融入身边的生活和人群。 不管别人作什么都不太能影响到你,或者说你根本不在乎身边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 “怎么可能?”黄之桐不假思索道。 “可能是我误会了。”祝景澜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曾经她为了护着小满,可是敢同五大三粗的男人对骂,为了替芒种出气,敢不知轻重的对世子李征下毒。 黄之桐回想,自己好像有时候,有点懒得跟别人计较些什么。 可是真没仔细分析过自己,也没想过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能影响自己的情绪。 但是融不进这个这个世界,她是知道的。 没办法,谁叫她对自己的前世,记得那么清楚。 叫祝景澜看出来了?不应该啊,她表现的没有这么强烈吧。 黄之桐没有慌张,朝祝景澜莞尔一笑: “可能因为我比较超凡脱俗,脱离于尘世之外。” “那么对我呢?我可是这尘世间的凡夫俗子。”祝景澜追问。 黄之桐低头勾了勾祝景澜的手指,又抬头看他,含笑道,“我为了你,留在这尘世间。” 祝景澜攥住她的手:“当真?” 黄之桐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这次没有敷衍: “我就是一个人做主习惯了,外出的时候,就想着要自己把握行程。 你提醒我主意舆图的安全,我应该感谢你不是嘛,有什么好跟你争辩的。 而且,你跟他们不同。” 祝景澜听到这里,心里暖融融的, 拉着她的手想送至唇边,才记得屋里还有她的丫鬟,到底又放下,盯着她满意的笑着。 又想起她到京城后的安排:“二叔已经回京就职,住进了将军府,只怕你住进去反而不妥当。” “今日西漫过来,她已经递消息回京城,我住她当初陪嫁的宅子。 再说也住不了几天,我还要去城外的庄子待几日。” “李征过些时日也回京城,若在京城有需要,我让他出面。”祝景澜不知道黄之桐能不能接受。 “不用,我就回去几日,能有什么需要。”黄之桐觉得没必要惊动太多人。 祝景澜有些歉意, “荣西道分划土地,西陵王已经答应。明儿我得前往陵王,从陵山开始。 驰勇将军来,怕是不能陪同,你们走,我亦无法相送。” 黄之桐不以为然道: “你大营刚建成,事务繁忙,自去忙吧。 父亲过来也只歇一日,我们就出发。你也不必拘泥于相送的仪式。” 祝景澜怎么觉得他不被需要,有些说不上的失落。 黄之桐意识到了,握着他的手,善解人意道: “你也是出门在外,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平日里得你照顾的已经够多的了。 如今平平安安的,这都是小事,你不用太费心。 等我早去早回。”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祝景澜看着更漏不早了,恋恋不舍道: “你好生安歇,今儿我就宿在偏院,明早离开就不过来了。” 黄之桐起身给他给把衣裳带上,叮嘱他: “正好新添的衣裳。 平日里,不要太熬夜,一定要记得按时用膳。” 祝景澜趴在她耳边道:“当真舍不得,要不今晚我宿在你屋里吧。” 黄之桐把包裹往他怀里一推:“快滚!” 冬月初二,黄之桐一行人,跟着驰勇将军出发前往京城。 冬月初五,不知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还是父子连心。 路上接到飞鸽传书,告知国公爷病重。 黄之桐弃了马车,同驰勇将军一起骑马,日夜狂奔回国公府。 冬月十二,二人到达京城。 国公府门口的巷子口,一个管事迎了上来:“恭迎三爷回府。” 驰勇将军未曾下马,急急问道:“父亲可好?” 管事恭敬回答:“国公爷等着三爷回来。” 驰勇将军继续往前走着,那管事却跪着在马前: “三爷,府里说,只叫三爷回府。” 驰勇将军微迷双眸,声音凛冽:“府里的意思,不让五姑娘进门?” 管事磕头:“三爷,小的就是个传话的。” “传谁的话?父亲还是母亲?如今府里谁做主?”驰勇将军厉声问道。 “国公爷的话。”管事怯怯的回答。 驰勇将军心一沉,原以为有他这个父亲在,国公府不会将她女儿拒之门外。 至少不会拒绝她来看望祖父。 但此刻,不知是父亲的意思,还是父亲已经不行了,其他人的意思。 黄之桐也觉不妙:“父亲,先见到祖父再说。我按照商量好的,在三木胡同等你。” 事情有轻重缓急,驰勇将军不能计较太多,往国公府赶去。 黄之桐则带着清明前往三木胡同,赵西漫的宅子里暂且安置。 国公府里,一片肃静,大家面色悲戚。见到他行礼也都是低声沉闷的。 驰勇将军急急往上院赶去。 国公爷靠坐在床榻上,满眼期盼的等着他。 黄三爷跪倒在床前:“父亲,儿子不孝!” 国公爷虚弱的抬起手,拉着儿子的手:“能赶回来就好。” 转头对长保道:“叫他们都出去吧。” 屋里伺候的二爷和二夫人,及下人们都悄声退了出去。 消息传到老夫人那里,气的恨声骂道: “老身伺候他那么多年,府里嫡子孝顺他那么多年,临死了都比不过那个庶子。” 没一会儿长保从国公爷屋里出来,吩咐一个下人什么,后又进去了。 第245章 奔丧 三爷待在国公爷的屋里还没出来。 老夫人这边就打听到了消息:长保打发人去请五姑奶奶。 脸色立即阴沉,不加思索的厉声道: “她是哪门子姑奶奶!通知门房,绝不允许她进门!” 黄之桐刚到三木胡同放下行李,驰勇将军的人来报,叫她速去国公府看望国公爷。 黄之桐匆忙赶到国公府,门房却告知:“老夫人说了,国公府没有五姑奶奶。” 驰勇将军的随从怒道: “明明里头传来国公爷的话,要请五姑奶奶进府。 怎么不让五姑奶奶进门?!还说什么没有五姑奶奶。” 转身对黄之桐道:“五姑奶奶,您在此处稍等,小人进去禀告将军。” 黄之桐不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只好站在外面等候。 国公府的人进进出出,有人认出了她,也不敢打招呼,只做没有瞧见。 过了许久许久,驰勇将军的随从出来,满脸委屈道: “姑奶奶,国公爷方才入睡了。将军让您先回去,等国公爷醒了,再叫你。” 黄之桐开口问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随从不知:“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在外院通传,里面传出的话来,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再回去等消息吧。”黄之桐和清明只能再次回到三木胡同。 国公府里,国公爷打起精神等到了三儿子回来,说了一会儿子话,已经消耗不少精力。 迟迟没有等到,一起回京的孙女。 嘱咐儿子道:“我这一生,清清白白,自诩为人无愧于心,却是家宅不幸,愧对祖宗。 你若有力,日后还是护一护黄家一脉。” 驰勇将军点头应下:“父亲好生养着身体,儿子也竭尽所能,替父亲守护黄家。” 国公爷又昏昏沉沉睡去。 驰勇将军听说女儿被拦在门外,一肚子闷气,在父亲病榻前又不好发作。 这个嫡母,欺负了他一辈子。 如今他只想让女儿来看看父亲,父亲已经点了头,让长保出去传话了。 她居然不让进门。 说什么当初她已经与国公府断了往来,执意要跟随祝家,那就一辈子不要往来,从此不许她踏进国公府一步。 当初的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夫人后来才知道她被国公爷利用了,而她成为京城的笑柄。 所以恼羞成怒直到今日,还记恨他的女儿。 他一个庶子,此刻父亲睡着了,他连近身伺候的资格都没有。 三个兄弟中,只有四弟诚恳的说了句: “三哥,路途劳累,先去歇会,再过来伺候父亲也不迟。” 望着陌生的国公府,驰勇将军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回到三木胡同的黄之桐,褪去带血的亵裤,给大腿内侧上了药。 连日的快马奔驰,腿上的擦伤一直没好。 这些都不要紧,只要驰勇将军能见到国公爷一面,只要国公爷能见到她这个孙女一面。 待清明吃饱喝足,睡看一会儿,才让她去打探消息。 当年她们离开国公府,留下的人依然在,云亭还在大夫人院里头,云和被调到六公子院里。 一个时辰后,清明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愤愤道: “姑娘,奴婢见到云亭,她说在国公府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知道您已经跟将军和离。 为此老夫人和大夫人很是生气,埋怨您不知好歹,当初一心一意要留在祝家,却在祝家起复后离开。” 这就是了,为何四月份兰侧妃还有赏赐给她,如今却不让她进门了。 原来她已经与将军和离,不好再嫁,对他们也没有利用价值。 国公爷的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作风啊。 黄之桐叹息,国公爷英明一世,却没娶到一位贤良夫人,不知心里有遗憾吗? 但也纳闷,想起赵西漫的话,她和祝景澜已经远离京城,京城也几乎没有再谈论过他们。 那么国公府怎么知晓他们已经和离? 太子的人一直在打听祝家近况? 还是她身边还有国公府的人,亦或者太子的人? 暂时想不出是谁,反正和离也不是秘密,只吩咐清明: “早点歇了吧。倘若国公爷醒了,能让我去见一面,咱们得立刻去。 若国公府里还是被老夫人把持,咱们该干嘛干嘛,铺子,庄子还得去。” 清明在榻上歇下。 黄之桐用石黛在纸上,给祝景澜写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平安到达京城,安稳住下。 出门告诉山峰:“我在京城的情况,我会亲自同将军知晓,你不用另外汇报。” 山峰接过竹筒保证道:“知道了,姑娘,山峰不多嘴。” 冬月十三,巳时一刻,国公府传来消息,国公爷薨了! 黄之桐没意外,只是有些难过,那个正直善良的老人走了。 她,连送一送的机会都没有。 而驰勇将军,再也没有家了! 等了一整天,国公府也没打发人来,叫她去府里奔丧。 翌日,清明见到京城的三姑奶奶、十姑奶奶、十二姑奶奶陆续回去奔丧,依然没人通知黄之桐。 黄之桐换上刚买的素服,带着清明前往国公府。 他们不通知,她就自己去! 她随着奔丧的人往里走,却依然被门房拦着,嘴里还讥笑道: “我们国公府,从来都没五姑奶奶。” 黄之桐没有坚持一定要进府,从门房退了出来。 没有五姑奶奶就没有吧。 也不顾来往奔丧的人看笑话,在巷子里跪下。 奔丧,不过是尽后代的心意,在哪里不是磕头烧纸呢。 国公爷泉下有知,也会知她心意。 冲着国公府上院的方向,恭敬的行礼磕头,点燃山峰送上的纸钱。 烧完纸钱后,默默离开。 晚上,驰勇将军派人送来了,孙女所穿的孝衣。 第二日一早,黄之桐穿上孝衣,依旧在在巷子里磕头烧纸,默默离开。 国公府的家丁,得了老夫人的令想赶她走,驰勇将军的人却把她团团护住。 第三日亦如此。 至此,京城不少人都看到,国公府庶子的姑娘,回来给国公爷奔丧,却被拦在外头。 赵西漫的母亲田夫人,还欲替她说情,黄之桐劝着没让: “祖父疼我一场,我就这样送他。 想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不懂事。” 第246章 分家 此后丧期中,黄之桐离开城里去往乡下田庄,开始逐一查账,并没有惊动京城的总管事。 离开两年,她和父亲都不在京城,有的庄子管事开始做手脚,出现的问题还不少。 管事们没想到,她能在此期间来查账,甚至连假账都没来得及做。 也没有想到,从前温和不出声的姑娘,经过祝家变迁,竟然变得如此干练。 出入农田、畜棚、山林毫不在意,不嫌累,不嫌脏。 教训起下人也毫不留情。 黄之桐觉得,京城她来的太少了,才让那几个人有了可乘之机。 吩咐了总管事之后,立即惩戒了那些人。 打完之后,该送官送官,该撵的撵,她一点儿也没心软。 驰勇将军一个庶子,她是个和离的女人,又都不在京城,若不狠一些,以后难以服众。 这种事情若再发生,他们的家业怕就不好守。 又去看了她留下的嫁妆器皿,仔细盘查,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在此期间,消息不断,但都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无非国公府的丧事办的隆重体面,连皇家都出面吊丧; 驰勇将军默默无声,在灵堂守灵; 国公府再没人提起五姑奶奶。 直到国公爷葬礼结束,他们才准备回城。 驰勇将军作为一个庶子,本分的跪在灵堂里,他能为父亲做的寥寥无几。 父亲的丧事,他有资格参与的,只有跪在灵堂守灵。 即便女儿在门外磕头,他也没有权利请她进来。 国公府,他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直到丧事结束,他身边的随从,去账房要看一眼帛金簿。 将军在国公府的人情往来不多,但西北同僚的,他们总要知情,便于平日的往来。 都是下人,府里的账房同他的随从开玩笑:“再看也没有用,庶子的进账都是府里的。” 他的随从回怼: “进项是府里的,出去的是可是我们将军的,总要记清楚人家送了多少。 以后人家有红白喜事,我们好替将军去礼金。” 账房拿出帛金簿,开始翻找西北军的帛金,却发现荣西道大营来了不少人。 随从不知道,该不该把荣西道大营的人抄录下来,因为此时西北军,已经被编入荣西道大军。 账房却笃定道: “荣西道大营不算你们将军的。 我记得清楚,因着是我书写的。 荣西道都督是祝家长子,而祝家的白事贴,是送信给威源将军府的。” “简直荒唐!”连随从都看不下去, “我倒要看看威源将军府,是以何身份来的。” 他们翻遍几本帛金簿,都没有找到威源将军,也没找到都督名字。 祝家无论是谁,都没来! 消息很快在府里传了出来。 驰勇将军觉得羞愧难当! 更加坚定自己的打算, 跟嫡母提出了分家。 许多人家的庶子,在父亲去世后,都会被分家出去单过。 但驰勇将军做到戍边副将,俸禄丰厚,在外有朝廷地位,在内没有家眷开销。 这么一尊有权有财的菩萨,老夫人当然不会同意他分出去的, 她忿忿道:“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分出去?” 驰勇将军挺直跪着: “母亲,孩儿不孝!愧对父亲,愧对母亲。 孩儿上没榻前伺候父亲母亲,下没教养女儿,实属罪大恶极。 无颜继续留在母亲身边。” 老夫人听他此话,冷哼一声: “你远在边关,没伺候父母,你的兄弟替你做了,不跟你计较。 你没教育好女儿,府里替你教养了。 只是你的女儿太过卑劣,国公府也是有心无力。” 驰勇将军抬头,看着上首坐着的嫡母,当着本家叔伯、族长的面,一字一句道: “我的女儿即便卑劣,也是出自国公府。 断没有国公府教养不好的道理,母亲此话,有失国公府颜面。 况且我女儿无任何品行不端之处。 当初祝家落难,我女儿身为祝家长媳,不离不弃。 与国公府断绝往来,那是怕祝家连累国公府。” “既然品行高洁,那她为何不经长辈允许,私下与祝家和离?”黄大爷忍不住道。 “大哥,她和离是我做的主。”驰勇将军道。 “你?!”黄大爷自是不相信的。 “想必大哥是听了流言,才知她已经和离。既然二人不睦,为何一定拴在一起?” “你以为我会信你所说?” “大哥不信亦无妨,她的婚事不影响我要分家。” “你父亲刚下葬你就要分家,不怕你遭世人唾骂?”老夫人冷声道。 驰勇将军脸上,已无庶子卑微之态, “我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庶子,要分家还怕遭人唾骂? 我就一个女儿,在国公府外头跪了三天,你们不让她进门给祖父磕个头,就不怕遭人唾骂? 你们听说她和离,便不让她进门,却给祝家发白事帖子,不怕人唾骂? 你们不怕人唾骂,我怕。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却护不住她,连给她祖父磕个头都做不到。 分了家,我好带她回西北。” 老夫人听的此话,怒声道:“既然不往来,为何她执意要踏进国公府的门? 口口声声为了祝家,为了国公府。 笑话,我国公府需要她来维护? 祝家怕是也不要她了吧。 我们给祝将军发白事贴,就是为了缓和两家之间关系。 谁曾想,人家根本就不愿搭理咱们。 怕也是厌憎了她!” “母亲莫要再提起祝家,是他们没福气。”驰勇将军自己偏要往祝家身上扯, “他厌憎的不是我女儿,最多是我这个,只做到副将的父亲罢了。” 老夫人满眼的厌恶和恨其不争,端起茶盏,喝口茶水顺气。 小的当初闹的满城风雨,执意要跟祝家去那蛮荒之地。 好歹熬到人家起复,刚坐上将军夫人,却偷偷与人家和离,私自搬出将军府。 老的明知女婿升官加爵,却不教导女儿如何拉拢夫君的心。如今倒好,自己进了人家麾下,任人揉捻。 女儿不争气,性子执拗又不识时务,真是一脉相承,随了这个没眼色的老爹。 第247章 国公府,再也没有牵挂 一旁他们的二叔,捋着胡子插嘴: “你们莫要扯远了,此刻议的是老三分家之事。 按理说也不是不能分,反正平日里,老三亦不在京城。” 另一个堂叔为驰勇将军着想: “老三啊,你糊涂!你们西北军如今已被编入荣西道大营,你离了国公府可如何是好?” 驰勇将军依然坚持: “因为不在京城,无法侍奉母亲,才执意要分家。 至于我在西北的处境,不用国公府和大哥再为我操心。” 黄四爷冷静的插了一句嘴: “父亲既然不在了,三哥也远在西北,便是不分也没意思的。不如分了吧。” 驰勇将军感激看了一眼四弟,叔叔们是他事先通了气的。可四弟,他之前并没有透露自己意思。 黄大爷与老夫人相互看了一眼,晓得此刻留不住他,也晓得留下他,以后对国公府亦没有益处。 老夫人还颇做为难的松了口:“好,既然老三执意要分家,那就遂了他的心愿。” 上座的黄家族长,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驰勇将军终于放下心来,在叔伯们的见证下,从国公府分了出来。 象征性的拿到了不多的家产。 像样的只有城边一处小宅子,还是二叔为他争取到的,留作回京城的落脚之处。 只带走了几个伺候过他的老仆人,包括一直给他守院子的崔嬷嬷,都安置在到手的小宅子里。 搬出来的时候, 驰勇将军望着这个生了他,养了他,困住他的国公府,父亲没了,当真再也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只有黄四爷相送:“三哥,分不分家,你都是父亲的儿子。” 驰勇将军揪心的疼,这个地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父亲儿子的名头。 他对四弟道:“国公府是父亲的心血和荣耀,你好好守护他。” 黄之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长保叔翁的儿孙都在国公府做事,自己却辞了国公府,到离黄家祖坟最近的庄子里种田养老去了。 崔嬷嬷以后有了养老的地方,再也不必看那些人的脸色,黄之桐给新宅子里添了几个小丫鬟,由她调教着。 国公府,再也没有牵挂了! 等父女俩收拾好住处,终于坐下来的时候,驰勇将军歉意道:“对不住,父亲利用了你一把。” 黄之桐没心没肺的笑道:“给父亲利用,我可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怎么说,您总算打败他们。” 驰勇将军却笑不出来: “何需打啊,老夫人一言难尽! 得知咱们在西北的处境,咱们对他们来说,没有可用之处,自然就答应了。 你那大伯,性情和她一样。只有你四叔通透一些,在府里说话却没有分量。 你祖父打下的这片家业,恐怕撑不了多久。” 黄之桐安慰父亲: “没事的,不是还有四叔,还是堂兄他们嘛,再不济还有兰侧妃! 听说祖父丧事,太子爷虽在禁足中,还派人给了不少体面。” 驰勇将军苦笑,没有出声。 一个家族,若指望外人,哪还有什么气数。何况还是朝不保夕的指望。 黄之桐还很好奇:“父亲为何这么着急分家?这次离开京城,不打算回来了?” “哪能不回来。 这个家是迟早要分的。早些分,是你祖父的意思。 希望我不再被国公府裹挟,他的子孙,能有一支,凭是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 也担心有一天,国公府若出了意外,还能活下来一支。” 这下轮到黄之桐不出声了,国公爷定是预想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国公府跟皇权牵扯到一起,未来真的说不准。 泼天的富贵可能有,但灭门的劫难也可能有。 富贵或许轮不到这个庶子,但劫难,可是逃不掉的。 驰勇将军见她垂着眼帘走神,岔开话题:“这几日田庄、铺子,查账查的怎么样?” “田庄已经查完了,铺子就剩几家。一年收了八千多两的白银。”黄之桐起身去拿银票。 “都在这里,您带回西北去。还有几家就这几天,收来的银子,咱们留作路费回去。” 驰勇将军把银票推给她: “这些都是你嫁妆里的收益,父亲怎好带回西北,西北的产业够父亲用的。” 黄之桐敞开说:“嫁妆也是父亲给的,本就是父亲的。 再说如今父亲不是一个人,西北的产业哪里够用。 我还想着把一部分铺子再还给父亲。” 驰勇将军几乎要黑脸,训斥道: “你昏了头了!嫁妆怎么还能往娘家拿?! 做父亲的,再不够,也不能跟女儿拿银子。 你弟弟还小,用银子的地方不多。 而父亲还年轻,还能给他打造一份家业出来。” 黄之桐比他还执拗,却换了一副撒娇姿态:“父亲是有了儿子,跟女儿见外呢。” 这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果然吃这一套,有种被误解的尴尬:“他哪能跟你比!他毕竟······” 黄之桐懂驰勇将军的意思,瞧看了一眼堂屋里,摆着的她母亲的灵位, 问驰勇将军:“父亲就没想过,把那女子扶正,或者把孩童记在嫡母名下?” “等他满了一周岁,记在你娘名下。” “记在母亲名下,却由姨娘抚养长大,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直接让她娘做填房。” 驰勇将军却不然:“跟你娘有约定,此生正妻,只你娘一个。” 换做从前,黄之桐一口老血早就喷出来,但如今,她已经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也算见怪不怪。 男人对正妻有感情,不耽误纳妾或者有别的女人,能保证一生扞卫正妻的位置,已属稀缺品种。 读书时那首着名的悼亡词,曾经让她感动不已。 后来才知道,人家妻子去世不到一年,就娶了妻妹,身边女人也从未断过。 如今这位驰勇将军能做到“不思量,自难忘”,已然算是深情了。 于是黄之桐没有任何异议,“母亲以后有人供奉香火,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又把银票递给父亲: “嫁妆以后不提了。 这些银子还是父亲拿着,我这里不缺,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就当给是我替母亲给弟弟的。 父亲勿要再推辞,不然真的跟我见外。” 第248章 廖家出事 驰勇将军勉为其难收下: “那我只收这一次,算你做姐姐的心意。你祖父留下的,就给他好了。” “好!”父女俩愉快达成协议。 驰勇将军还是操心她的事儿: “孙辈中,惟有你的婚事,是你祖父做的主。你婚后的事儿,祖父也听说了。 临终前得知祝景澜的为人,和你如今的情形,很是欣慰,对此他没有遗憾了。” 黄之桐不知祖父听说了什么,“国公府不是都已经知道,我跟祝家已经和离。” “为父又不傻,你来的这一路,都有祝景澜的人跟着,什么都给打点好了。”驰勇将军语重心长, “年岁不小了,切莫再任性。回去了,好好过日子。” 想必驰勇将军在国公爷面前提到她时,亦提到她的婚事。 让国公爷在去世前,无悔于他曾经的决定。 黄之桐不敢反驳,只能默默点头。 山峰和山石两个大活人在身边瞒不住,只是她跟驰勇将军也解释不清楚,她此刻的感情状况。 接下来的几天,黄之桐照例去查看剩下的铺子。 这一天在茶馆里,一阵吵嚷声后,动静越来越大,伸头看到街上乱糟糟的人群。 人群快速的朝一个地方奔跑着,生怕错过一场不可多得的大戏。 吓得她们都没敢出茶馆。 大半日的功夫过去,看热闹的人群才渐渐散了。 茶馆里便热闹起来。 “廖家怎么会出事?” “什么出事?贪赃枉法,勾结不良商户,结党营私,坏事做绝了。” “怎地那么多坏事?” “多呢,等过几天审了,就晓得了。” 清明忍不住凑上前去插嘴:“大哥,您是说左政通廖家?” “是啊,还有哪个廖家,全家都带走了,连孩童都没放过。” 黄之桐算算时间,现在才腊月初,离廖文叙在浦江被抓,才过去一个多月,也太快了吧。 这个祝景澜,做事效率够高,而且够狠。 外间的人还在七七八八的说着,有个压低的声音道:“听说得罪了左丞相。” “嘘!”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被绑的时候,廖家长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有人听出来了,骂得就是左丞相。” 几年没有盈利,还白白占了房子,怪不得驰勇将军仍旧开这间茶馆,原来目的在这里。 黄之桐看向书案对面的茶馆掌柜,正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议论声。 她用气声问道:“左丞相?” 掌柜的用手指头,在书案上写下“太子”二字。 黄之桐微微颔首,示意明白,左丞相是太子党的人。 想必祝景澜他们查到廖家的罪证,其中与左丞相有关,就把罪证交给了左丞相,然后左丞相出手,立即扳倒了廖家。 掌柜的还在津津有味的听着,外头已经有人提到了廖家的小儿子, 七嘴八舌的: “那个最早入狱,听说已经进去十几天了。” “那个不是在外地?” “就是他先犯的事儿!” “对!对!对!是他先被送进去,廖家急了,才坐不住,露出更多狐狸尾巴。” 只见眼前的东家姑奶奶,握着笔的手一动不动,连墨水滴落在桌面,都没有觉察。 这廖家,的确够倒霉的。 上半年,未过门的新娘子出了事儿,好好一场婚事,闹成一场笑话。 将消停几日,又得罪了左丞相。 谁听了不唏嘘啊。 外头越讲越离谱了,从廖家小儿子讲到陆家,又扯到董家,最后开始提起西陵王。 掌柜的出了账房,送上一壶热茶: “客官,天冷喝壶热茶,小店新进的茶叶,免费请大家尝个鲜。” 茶客们便指着掌柜笑道: “你这个掌柜的,好生胆小。如此这样,咱们就只顾品茶,休要闲言。” 别的桌也开始起哄:“掌柜的,咱们这一桌怎么没有啊。” 掌柜乐呵呵的:“都有,都有。” 因着热孝在身,驰勇将军在京城没有外出,只在宅子里待客,招待前来看望他的京城旧友。 来人中有提起国公府的,不免唏嘘,听到的人都打岔过去。 便是来看望他的黄四爷,也不再提起府里的事儿。 同他一起来黄六公子,有些莫名其妙。 提到外出的五姐姐时,情不自禁的道:“好生敬佩五姐姐。” 驰勇将军不明白,那个别人口中离经叛道的五姐姐,有什么值得他钦佩的? 他如今可是太医院,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是给太子侧妃调理身体的人。 只是黄四爷看向六哥儿的眼神,有种无法言状的怜惜。 离开京城的路上,黄之桐念驰勇将军着急赶回西北,没有让他绕路送自己到浦城,在沂水城便分开。 驰勇将军向西北前行,而她,一路向西。 驰勇将军见她身边的人,把路上行程都安排的妥当,安全亦没有问题,遂放心的离去。 没有约束的黄之桐,剩下的一段路,边走边逛,每到一个城池都想逗留一下。 奈何祝景澜的飞鸽传书,都催了好几回,害得她只能在赶路的时候自己骑马,方能弥补她耽误的时日。 腊月二十那天,一行人到达河西府,想着怎么着也得两天行程,才能赶到浦城。 黄之桐索性不走了,在河西府住上两天,逛足了再继续最后的行程。 入住客栈的时候,山峰只跟掌柜的说了一句什么,黄之桐便被领进了一间豪华的甲字号客房。 清明惊叹道:“这个山峰,也太败家了吧,这得多少银子啊?” 这一路的住宿都是山峰安排的,出了京城都是以安全、整洁为主,可临近浦城都选的上房。 清明以为他是怕姑娘累了,想让姑娘住的舒适一些。 哪知等到河西府,居然住上了甲字号上上房。 黄之桐也有些心疼她的银子:“有些太奢侈了。” 山峰照例先进房间,查看房子的每个角落,领路的伙计热情解释: “客官放心住吧。临近年关,店里住宿的客人少了,这间客房比平日里便宜了六成,还送了两日膳食。 我们掌柜的说,就当攒个人气好过年。” 山峰检查完每个角落后,接着伙计话说道: “姑娘,这间客房最关键是安全,小的们正好歇在两边下人房。” “这还差不多。”清明认可了。 黄之桐没多少住店经验,特别是快到年关的时候。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她就咬咬牙,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奢华。 第249章 相见 室内早已生好火炉,温暖如春。 房间整洁明亮,墙上的装饰有些异域特色,椅子上,榻上都铺的上好的皮毛,地上是波斯的地毯。 无论器皿还是日用品都颇为精致,沐浴房干净整洁,马桶和浴桶像是新的。 尤其是床上的铺盖,都像是簇新的,丝质的面料,蚕丝的内芯。 黄之桐坐在室内秋千椅子上: “今晚就在客房待着,好好歇歇脚,可不能辜负了这上上房。” 清明附和:“可不是嘛,四成的银子也够咱平日里住上两宿的。 姑娘,要不晚膳也让他们送进来食用?” “好,明儿睡他个自然醒,再出去慢慢逛。” 没见过的世面的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客房里可劲儿的造, 又是泡澡,又是按摩。 新鲜劲儿都尝过了,黄之桐才想起今天住下来,还没给祝景澜去个信。 便又写个字条让清明递给山峰,告诉祝景澜,她已经在河西府城中宿下,三日后便可抵达浦城。 自打她离开浦城,怕是祝景澜的鸽子也闲不得,两人三天两头的传纸条 但是碍于字条要经过他人之手,又怕会被其他人截获,他们都是做到互通消息而已。 最多催她快些回,连思念都没表达过。 无非是日常报平安,她告诉祝景澜到了哪里,在做什么。 祝景澜告诉他自己在干嘛,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要早日归来。 回程之前都顾不上想他,如今离他近了,倒真的有些想他。 不禁有些后悔告诉他,自己三日后到达浦城的,应该不告诉他,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的。 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有些太幼稚。 走至窗前,外头天色已黑。 隔着不太透明的琉璃,还是能看见华灯初上的街头,一片璀璨的灯光。 黄之桐轻轻打开一点缝隙,河西府最繁华的夜景,应收眼底。 远远近近的灯光温暖着她。 河西府城区方圆不过十几里,比浦城要小的多,也没有浦城繁华热闹。 但是这里,同前面她走过的城池一样,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可以随心所欲的逛街,买当地人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当然,如果能有人一起分享更好。 如果祝景澜也在多好,好像还没和他一起自在的逛过呢。 客房的门被推开,应该是清明回来了。 黄之桐关上窗,转过身。 一动不动愣站在那里,难道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真的是她正在想着的祝景澜吗? 到底该怎样控住自己的表情,才能让这意外的惊喜,看起来风轻云净? 那个人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显然也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是,为什么要掩饰呢? 念头一起的瞬间,黄之桐窜向缓缓自己走近的男人。 蹦到他怀里,手脚并用勾着他。 男人似乎没想到,眼里惊奇略过,脸上的惊喜便已呈现,本能的搂住她的腰。 这些日子,祝景澜幻想过许多种见到她的情形, 他去接她,在浦江城外,他们深深相望; 她已经回来了,他没赶上接她,她不理他; 他到河西来接她,他们相视一笑。 甚至他方才在门外,还想着她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娇羞。 却没想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就这么扑向他怀里,扑向他心坎里。 扑他一个满怀的狂热,扑他一个情不自禁。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头,就这么情不自禁的亲了上去。 把多日的担忧,多日的心疼,多日的想念,都融进这个狂热的吻中。 结束这个相见的热情。 黄之桐把头靠在他肩膀,依然挂在他身上,“祝景澜,你是神仙吗?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想你。” 祝景澜甜蜜的要眩晕了,却无从回答,只顾无声笑着。 室内火炉烧的旺盛,怀中女子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袍,抱起来柔柔软软的。 却又是如此的有活力。 想了半天喃喃道:“我还以为,你顾不上想我。” 黄之桐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多数的时候顾不上,但偶尔还是会想的。” 想起自己骑马的腿,此时还有些酸疼呢,便从他身上滑下来,“为你早些见你,可是日夜赶路呢。” “累坏了吧。”祝景澜抚摸着她的脸。 “倒也不至于。你还好吧,最近是不很忙?” “已经过了最忙乱的时期。” “你怎么这时候赶过来?” “总不能白日里,大摇大摆的进河西府。万一被守城的官兵认出,不好解释。” 黄之桐转头看了看房间: “客房是你提前的定好的吧?山峰还骗我们,四成的价格。” 祝景澜的笑容,融在室内温暖的烛火中,他顿了顿: “的确是骗你的,并不是四成。这个客栈跟归元居是一个东家。” “你的?!”黄之桐睁着黑亮的眸子。 “你知情就好,过了沂水,每个地方都有。 这个是最豪华的,把最好的客房也留给了你。”祝景澜点头。 怪不得平日里动不动忙的不见人影,不定都干了什么。 “敢问老板,房费给小女子算几成啊?” “五成吧,你一半我一半。”祝景澜一本正经道。 “那我还是去找山峰吧,至少算我四成。”黄之桐作势要挣脱他的怀抱。 可哪里挣的掉,“哪里跑?” 黄之桐便不再多问客栈问题,取笑他: “专门到河西来接我,杜守恒教你的,还是跟李征学的?” 祝景澜轻轻掐了她的腰: “非要一直跟别人学吗,就不能是我想早点见到你。” 黄之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孺子可教也。” 祝景澜不跟她计较,拉她去秋千椅上坐着:“方才在想我什么?” 黄之桐指着窗户:“明儿陪我逛逛河西城吧。” “好,河西城最有名的石头饼,卤牛肉,都是行军携带最好的干粮。”祝景澜想都没想。 黄之桐靠着她,止不住的笑意,“明儿多买些,下次你行军带上。” 祝景澜自己也笑了:“卤牛肉煮汤饼,味道甚好,明儿带你尝尝。” 第250章 得一人相伴,陪一生终老 “好啊。可能冬日太荒凉,也可能赶路太急,沿途所见美景不多,一路上倒尝了不少美食。” “赶那么急作甚?” “还不是你催的紧,害得我骑马骑的腰酸腿疼的。”黄之桐耍无赖。 “那不是怕你在路上有危险,早点回来,在我眼前才放心。却也不至于那么急。”祝景澜慢悠悠的荡起椅子。 “廖家已经被抓了,哪还有危险。”黄之桐道,“身边都是你的人,住的也是你的地儿。” “我能做的,只有护你安全。 你远在京城我就鞭长莫及,让你受委屈了。”祝景澜有些无奈。 黄之桐不认同: “毕竟当初同国公府断绝往来,是我自己提出的,我不会再舔着脸进去。 不过是给祖父磕个头而已,那是报答祖父对我的情谊。 算不得委屈。” 想起来京城的情景又道: “还得感谢你们祝家,没有去国公府吊唁,不然,我父亲也不能那么快的分家。” “怎么没去吊唁?!”祝景澜心中微怒,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你们去了?!”黄之桐问,她怎么听到的是,祝家在京城的将军府,并没有去啊。 祝景澜想说,他祝家少夫人作为孙女去奔丧的,却被拦于门外。 还想让威源将军府去吊唁! 如今的国公府主事的,也是够糊涂! 但是他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之桐,有件事情我很纳闷。” “你说。”黄之桐坐起身,洗耳恭听。 祝景澜道:“你我二人和离之事,只有你曾对你的下人提起。 我在外头,可是从来没亲口承认过,连祝家都没有。 浦城的人听到的,那只是流言,真真假假外人不敢确信,即便传到京城亦如此。 那么国公府,怎么就敢肯定你我二人和离? 依照国公府的性子,就该对你客客气气的。为何敢把你拦住?” 黄之桐复又靠着椅背: “说明他们得到真的消息了呗。 不光我的下人知道,你的下人、赵家的人,可是都知道的,还有我父亲那边。” 祝景澜分析给她听: “可是你我如今情投意合,在这些人眼里也不是秘密。为何没有传过去? 你父亲知晓,我们和离是不作数的。” “那是后来的事情,他们还没收到新的消息。”经过赵西漫的提醒,黄之桐在京城已经思考过了,她只能这样想, “咦,什么叫和离不作数,我父亲知晓什么?”她又坐起身,驰勇将军知道的,只是她跟祝景澜在一起。 祝景澜一把又把她搂回原处: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放弃你,和离不过是缓兵之计。 这些我同你父亲禀明过,这场持久战可是得到岳丈大人的大力支持。” “你!”黄之桐竖着手指指着他,却被祝景澜握住, “你放心,我绝不逼迫你,跟我回祝家! 你愿意这样,我就这样陪着你一辈子。 只要能同你在一处,你要怎样都行!” 黄之桐无话可说。 若没有他这样,驰勇将军不会轻易同意,让她一个人待在浦城。 可祝景澜把话说到这地步,她又能说什么? 祝景澜又把话题转回来: “驰勇将军与国公府分家的事儿传过来,我才觉得不对劲。 问题应该出在你这边。” “我就院里几个丫头,窑场几个管事,即便有他们的人,后来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再说我的院里平时你也没少来。”黄之桐想不出是谁, “刘其间?!”祝景澜判断。 黄之桐的院子,他进出自由,那些下人心知肚明。 黄之桐坚持的已经和离,在他的步步为营下,在那些人眼里似乎不存在。 从事情进度上看,极有可能是刘其间最后递出的消息。 黄之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会吧,那可是父亲在西北养的人,在京城待了不过一年,就被带到浦城。” 祝景澜搂紧她:“不提了。韩国公府原本就看不上祝家,哪里会在乎我们到底是否和离。 不过对于你来说是好事,以后真的跟他们没有瓜葛。” 是啊,国公府里再也没人值得牵挂。 如此一来,她跟国公府,再也没有瓜葛。 黄之桐静静趴在祝景澜身上: “其实我的要求不高,平平安安活着,简单快活就行。 朝看初生的日头,晚看满头的星斗。” “得一人相伴,陪一生终老。”祝景澜补充道。 黄之桐在他怀里点头,“若是那样,人生就圆满了。” “这个要求不高,但很少有人能做到。 以后我护着你,你只管平安快活就行; 我陪着你,一直到老,看世间美景,尝人间美食。”祝景澜吻着她额头的秀发。 “这个承诺太沉重,你别轻易许下。 你能陪我一天,我一天就是快活的。” 黄之桐道,但眸光明显比以前柔和。 这一次祝景澜瞧的明白,心里比以前也踏实多了。 只是心里踏实了,肚子里却反了天。 黄之桐抬起头,望着他:“你晚膳没用?” 祝景澜尴尬的笑笑,“赶着来见你,没功夫用食。” “秀色可餐果然是骗人的!”黄之桐起身道,“快去尝人间美食。” 祝景澜也起身,却拉着她:“圣人成不欺我,我还是辰时用的早膳,不是你的秀色,怎么撑到此刻?” 黄之桐蹙着眉头,教训道:“我不是叮嘱你好好用膳、不许熬夜吗?” 祝景澜讨饶道:“赶着见你,下次不会了。” 说罢走至客房门边,敲了敲门,隔着门吩咐:“把饭食送到屋里来。” 没一会儿,清明端着饭食进来,华成在后面端着几壶酒。 祝景澜在食桌坐下,给黄之桐斟了一盏酒:“河西最好的石榴酒,刚出酒窖的,尝尝。” 黄之桐喝了,淡淡的醇香带着石榴的清甜,“嗯,不错!” “既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上些,只可惜这款酒酿制的不多。” “怪不得之前没喝过。” 祝景澜揶揄她:“那是你没舍得花银子,浦城也有的卖,不过贵些罢了。” 黄之桐噘嘴:“我又不是酒鬼,能喝多少?” “今晚敞开了喝,解解乏,也好安歇。” 黄之桐却留了个心眼,若喝醉了,他不走可就麻烦了。 瞪着他道:“劝女子喝酒,你是没安好心吧。” 祝景澜忍俊不禁: “狗咬吕洞宾,好心让你解解乏。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第251章 自在 “女子本能防范意识吧。”黄之桐道。 作为女性,从小到大都被教导,如何保护自己,形成条件反射了。 “你还在守孝期,作为孙女也得三个月吧。我还不至于那么不顾伦理纲常。” 祝景澜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谦谦君子。 “那我就敞开了喝。”黄之桐收起心虚,端起酒盅当真饮起来。 可是这一晚,她没有喝醉,那个人也没遵守伦理纲常,愣是赖在客房不走。 口口声声好久才见她一面,回去又见不到了,舍不得难得的相处时光。 可怜黄之桐又累又困,还喝了不少酒,实在无力同他掰扯,由着他躺在榻上。 自己裹紧被子睡在床上,踏踏实实休养生息。 第二日醒来,阳光已经升的老高,经过一夜熟睡,黄之桐反而觉得身上越发酸疼。 长途赶路着实不易啊。 她赖在床上不想起,翻了几次身才想起,祝景澜还在房间里。 抬头看去,榻上早已没了人影。 想起今日要去逛逛河西城,才挣扎着起身。 好大一会儿,祝景澜才从外面进来:“听说你起身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黄之桐梳洗完毕,还坐在梳妆台前,听他进来问道:“回去再歇。你这么早就出去?” “在附近巡视了一番,又给大营递一些传书,怕吵着你,在隔壁客房。” “是不是耽误你军务?” “军务永远处理不完,陪你一天却是难得。”祝景澜心情愉快。 黄之桐对着镜子正在往脸上涂抹,他有些好奇,都是些什么膏粉。 “我去街上走走,是化个好看的妆容,还是不化的好,还是男装的好?” 祝景澜站在她身后:“女装的好,浓妆淡抹皆可行。我在,你随心所欲。” 正在整理衣物的清明,不动声色的的退了出去。 黄之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比较满意。抿了点口脂,回头问他:“可还行?” 祝景澜瞧着她俏生生的小脸,鲜嫩的嘴唇如晨曦中,沾着露珠的花蕾,吞了口口水,就俯身下去。 黄之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要作乱的唇齿,吃吃笑道:“刚化好的妆!” 祝景澜去握她的手,黄之桐求饶: “咱们自打在一起,见面都是晚上。好容易有个白日在一处,让我多美一会儿。” 祝景澜便老实了,只是握着她的手亲了几口:“好,你多美一会儿。” 心里有些异样的欢喜,夫妻生活是不就是这样。 除了昨晚歇在榻上。 临近年关,今儿又是个晴朗的天气,河西城街道上热闹非凡。 大家忙着备年货,早早就进了城。 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黄澄澄的油炸糕,各色的蒸饼,馒头。 祝景澜怕被河西官员认出,换了身棉布衣裳,胡子都没剃。 黄之桐妆化的好看,衣裳却穿的朴素。不过家常的棉袍,也没有贵重的饰品,在人群中并不打眼。 雀跃的拉着祝景澜的手,“咱们坐下来用个早餐吧。” 祝景澜道:“好,你坐下,想吃哪种,我去买。” 黄之桐指着油炸糕道:“这个。” 又指着锅贴:“这个” 又指了几样,还要了胡辣汤,豆浆,不知名的稀饭。 任祝景澜平日里脑子里,过了许多东西都记得住,此时也没记住她到底要吃什么,而且码不准她的份量。 踌躇间,不知要不要全都给她送过去,山峰斗胆走上前:“爷,每样仅给姑娘挑一份。” 祝景澜不知其意,却没有露怯,真的每样都挑了一份,但是纯羊肉的没要,太肥的没要,太荤腥的也没要。 黄之桐看他端了那么多吃食,招呼大家都坐下。 可是除了祝景澜,大家都不敢坐。 黄之桐看了一眼祝景澜,祝景澜便回头道:“都坐下吧,同你们路上一样。” 清明坐下后,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把个头大的食物切成几等份。 黄之桐夹了一份给祝景澜:“尝尝,好吃多吃点。” 自己也夹了一份,将盘子推给了山峰他们:“趁热吃吧。” 山峰他们得了吩咐,便如同来时路上一样,大家分着吃。每样食物都尝到口感,选自己喜欢的,带路上当干粮。 祝景澜却觉得他们有些多此一举,好吃就多吃些,不好吃就少吃些。 冲黄之桐小声道:“你这么挑食,出门在外可要吃苦头的。” 黄之桐笑咪咪的点头,一副受教后马上要改的模样。还殷勤的给他夹了一块萝卜卷。 祝景澜真的不挑食,但真的不爱吃萝卜。又不好自己打脸,只好把萝卜卷吃了。 早饭黄之桐并没有吃太多,还提醒祝景澜:“少用些,回头还有好吃的,咱们再品尝。” 见大家都吃好了,告诉清明:“明早赶路,我要油炸糕,三丁馒头,白面蒸饼吧。” 祝景澜道:“客栈会准备好,不用走街上买。” 黄之桐冲祝景澜玩笑:“我都忘了东家在此。东家出手就是豪气,不像我们小家子气的。” 祝景澜笑而不语,拉着她往前走。 下人们远远跟着。 二人同那些进城备年货的人一样,每个摊位前都打量一眼, 遇到罕见的或感兴趣的东西,还要驻足瞧一瞧,摸一摸,跟卖货的人打听一番。 只是这位小家子气的人,逛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买吃食了, “这鸡蛋饼是发面做的?多加芫荽少加大酱,中间切开。” “这就是河西出名的石头饼?一种口味来一点先尝尝。” “这糯米饼中间什么馅儿?红糖的,来一块,对、就一块。” “萝卜丸子来一份。” “菜盒子挺别致,来一个荠菜的,一个萝卜的。” ······ 每样热乎的吃食,都殷勤的跟祝景澜分享。 直到又买了萝卜丝儿饼,祝景澜实在忍不住了:“之桐,你不能尝一口就丢给我啊。” 黄之桐不认账:“怎地如此没良心,那是我尝了后,觉得美味才留给你的。” “吃不下了。”祝景澜看着手中食物。 黄之桐同情他:“失去多少,外出游玩的乐趣。” 祝景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招呼华成把手中东西拿走。 第252章 相处 黄之桐也不生气:“这里还有冰糖葫芦呢,助消化的,你要一根吗?” 祝景澜摇头:“给你买一根吧。” “暂时不要。” 后来二人进了一家木雕工艺店,店里摆满了木雕工艺品。 有十二生肖,有龙之九子,有凤凰展翅,有孔雀开屏,有落雪的梅树,有结满樱桃的果树,还有小桥流水人家。 黄之桐走不动道了,悄声说:“这家师傅,手艺好生厉害,雕的东西惟妙惟肖的。” 祝景澜也称赞:“难得在这小城,能有这等手艺。看中什么,咱们买一件回去。” “怕是价格不菲吧。”黄之桐担心道。 “堂堂将军的女儿,好歹也是东家,怎地如此小家子气。”祝景澜调侃她。 店中掌柜慧眼识人,一眼就看出二人不是普通百姓。 特别是祝景澜,虽是最家常的普通衣裳,却说不出的气势逼人。 打着惹问候:“二位客官相中了什么,鄙店可以帮二位客官,送到府里。” 黄之桐并没有搭腔,她被一对挂饰吸引住了。 这对挂饰雕刻着一幅风景画,而且两幅拼接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画面。 画面倒是普通,不过山脚下几户人家。 近处的主景人家,鸡犬自在,三个孩童在院外玩耍,院里妇人在纺纱,男人在打水。 引起她注意的是远处的山脉,像一匹奔跑的骏马。 居然和她前世,从爷爷家方向看过去,他们老家的山,是一个形状的。 黄之桐摩挲着挂饰:“这上面的画面画的是何处?” 掌柜的笑着答:“是我们东家母亲自己画的。” “那她老人家如今在何处?这画面出自何处?”黄之桐依旧盯着挂饰上的山,又问一遍。 “她老人家早几年就作古了,我们东家喜欢这幅画,说这是多少人向往的生活,便让师傅雕刻了下来。 至于画的是何处就不知了,据说当初也就是随手画的。”掌柜的耐心的介绍着。 黄之桐克制自己的情绪,也许只是巧合而已,那座山存在又怎么样。 即便是有人同她一样,见过那座山,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已经去世,她再探究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她同杜守恒好好活着就行。 祝景澜见她对挂饰感兴趣,便对掌柜道:“这幅挂饰,掌柜的如何出价?” 掌柜的喜笑颜开: “客官真有眼光,这个作品,雕工精湛,手法细腻,画面浑然天成。 八十两您二位付的不多。” 黄之桐吃了一惊,拉着祝景澜的衣袖道: “我不过看一眼,你要了做何用?这价格有些高了。” 祝景澜没搭她的话,徐徐对老板道:“是不错,十六两。” 黄之桐暗暗松了一口气。 掌柜的已经挂不住脸,讪讪笑道:“客官,您不是诚心想买。若诚心想买,六十两怎么样?” 祝景澜又指着一套大小都有的梳子道:“一共十八两。” 掌柜的知道遇见了硬茬,也不多话,作揖道: “客官出了店门,千万不能透露此您购买的价格。” 黄之桐墙都不扶就服这个掌柜的!也忒有眼色了。 换做是她或者别的面善的人,还要好一阵子磨才能降下价格,也许会被他多宰一些银子。 出了店门,黄之桐急不可待的夸他: “你好事厉害,平日里也不大买东西,怎么知道价格?” 祝景澜还不自知:“前几天刚得手这么一副木雕,比这大些,雕工不相上下,三十五两。 我猜这副最多十五两,见你喜欢,还多出了一两。” “那若这样,我不敢同你逛下去了,我若开口夸赞何物,你不会都买下来吧?” “你当真以为,我有万贯家财啊,不过这幅木雕恰好也合了我的心意。” “说来听听。” “一副木雕,分两处,合在一起是一幅画不算稀奇。这幅合在一起,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 祝景澜却忽然转了话题, “快过年了,送你做新年礼物。 还有那桃木梳子,不知为何,一眼看到,我就想送给你。” 黄之桐低头不语,红晕慢慢爬上脸庞,她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能想起送她梳子,以前他送的,除了吃的都是日常用品,香料都算是有情调的了。 而自己从京城给他带的······ 祝景澜瞟见她的脸微微红了,心里暗自狂喜,攥她的手都用力了些。 二人逛逛停停,除了河西的物产风情,自然一个观察河西建筑风格,一个留心河西民生及城内防范部署。 让黄之桐狂喜的是,居然看到一处水泥修的房子。用量虽不大,但好歹是用了。 末时,黄之桐又饿了,祝景澜提议去吃卤牛肉。 做为窑场的东家,看到水泥传到河西府了,豪气的表示,这一顿饭食,她请客! 选了一家颇为整洁热闹的店铺。 黄之桐对小二推荐的菜没有任何意见,只加一道:“要一份萝卜炖牛腩。” 用饭时,殷勤的给祝景澜夹了一块萝卜:“今日辛苦大人了,陪我逛街,多吃一些。” 祝景澜硬着头皮吃了,黄之桐贴心的又给他夹了一块: “吃了不少平时都不吃的东西,多吃点萝卜助消化。” 至此祝景澜终于明白,这女子一天买了那么多,萝卜做的食品,敢情是故意的。 遂吞下萝卜道:“你不挑食,行了吧。” 黄之桐原本还想再想捉弄他,听他说这句话,憋不住笑了起来。 祝景澜拿眼无可奈何的瞪她,“怎么就能看出我不喜萝卜?” 黄之桐收了笑,夹了一块牛肉,直接放祝景澜嘴里: “还看出你不嗜酸,不喜太甜,糖葫芦定是不吃的。” 祝景澜嚼着牛肉并没有开口讲话,只点头表示同意。 听黄之桐柔声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表示不喜欢,为何要勉强自己? 特别是食物,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祝景澜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从小的教养里,无论什么食物,都必须接受。 更有长辈赐的,不能拒绝。 而此刻竟觉得黄之桐说的是对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食物只进自己的口中,由自己品尝,为何要为难自己的嘴巴。 于是默默点头表示赞同并接受。 黄之桐满意的抿嘴笑了,自顾用起饭来,不再给他夹菜。 第253章 心意相通 二人在河西府自在逍遥了两日,除了逛吃,就是在客栈耳鬓厮磨。 祝景澜又一次感受到,同心悦的女子在一起,是如此惬意自在。 而这次的惬意不是自己耍赖得来的,不是自己算计来的,是双方心甘情愿为对方营造的。 只是,两日的时光太短,好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他就要走了。 祝景澜不得不歉意道:“之桐,天黑后我要赶回浦城,不能陪你一起回去。” 黄之桐脱口而出:“那么快就要走?” “赶得快,明日上半天就能到大营。” “一定夜里赶路吗?”黄之桐有些心疼,那么冷的天。 “年前还有些军务要处理。”祝景澜不得已。 “嗯,我知道的,你忙吧。就是路上,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今日有一艘客船经过河西码头,前往上游路过浦城。 你乘船吧,这样明日夜间,就不用找客栈或者借宿。亦没那么冷,怎么样?” “乘船?”虽然慢一些,但是夜间不停的话,也就多花一天的时间,黄之桐答应,“也行。” “还有,”祝景澜握着她的手,“到了浦城,我恐亦无法去接你。” 黄之桐拉着他的手:“你忙你的军务,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到了浦城还要你接干嘛。” 祝景澜苦笑:“你不要那么懂事,能为你做,我甘之若饴。” 知道他要走,黄之桐忽然想起,从京城给他带的礼物。 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是她在精心挑选的东西:一把桃木梳和四根桃木簪子。 “我想着名贵材质的,你定是有的,可你平日里挺低调,用的都是普通的。就给你挑了桃木的,但做工绝对上乘!” 祝景澜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桃木的梳子,连款式风格同他昨日买的,都是相似的。 他们竟是送了彼此同一样礼物! 那份心意相通的惊喜,让他热血涌上头顶,世上真有这么幸福的事情? 他拿起梳子和簪子,“四把簪子是何意?一把梳子,四把簪子,难不成一年四季?” 黄之桐睁大眼睛,惊喜的点头,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祝景澜一把搂住前面的女子,搂的紧紧的,声音带着难以言状的兴奋和颤抖: “之桐,之桐,你真的是老天送给我的仙女吗?!是的吧。一定是的。” 黄之桐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没那么夸张,大概心有灵犀吧。” 其实科学的解释,是他们性格、喜好中,这些地方相似,而彼此又了解对方这方面的喜好。 更科学的解释,真是碰巧了。 但是,黄之桐此时也更愿意相信,是心有灵犀吧。 抱着她的那个人,不住在点头:“嗯嗯嗯,心有灵犀。” 黄之桐在看到他送的桃木梳子的时候,觉得他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可此时他的模样,觉得又回到在情感中,有些犯傻的状态。 但是他这种对感情,最原始最纯粹的态度,反而让自己安心。 不像自己,考虑太多外界因素,反而成了累赘。 她趴在他怀里,轻声道:“我收拾行李,你歇会儿吧,晚上又要熬夜。” 可是男人跟她撒娇:“再抱一会儿。” 黄之桐像哄一个孩子:“再这样,我赶不上船,明儿就得露宿野外了。” “我叫船等你。” “你是东家不假,可也不能叫一船的人等啊,大家都等着回家过年呢。” 祝景澜这才悻悻松了手,“对他人怎么就那么善良呢?” 黄之桐给他把簪子和梳子放回盒子里, “对你不善良吗?这个我给你带回去,还是你······” 祝景澜一把抢过盒子:“我自己带回去!” ······ 离开浦城不到两个月,却发生了许多事情。 最大的一桩是,赵西屏升任浦城府知府,好像也没什么悬念,大家都预料到了。 原来的知府,因为同廖家有牵连,被贬至东北一个贫困县去做县令。 而赵同知正好面临考察调动期,顺理成章的接替原来知府的位置。 这可是大荣国最年轻的知府啊,过了年,将将二十八岁。 虽然在回浦城的路上,黄之桐就得到消息。但是去贺喜的时候,还是替他们高兴的。 当然,对于自己抱的大腿变粗了,她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明年的生意不愁了! 其次便是她的另一个靠山——杜守恒,凭借河道工程建设,和水泥的使用推广。荣升工部郎中,并喜滋滋搬进了新居。 决定留在浦城过年,以便准备成婚。 他的新居,经过谷雨一番收拾布置,呈现一片盎然的生机,有了一个家的模样。 而忙碌的谷雨,在姑娘走后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大事小事做的井井有条。 这个能干又善良的女子,再次迎来自己的幸运:有身孕两个多月了! 黄之桐都要乐不拢嘴了。 更让她开心的是,西陵王有意在陵山,命人建一个官窑,烧制水泥。 要他们窑场负责技艺,一年一千两白银。 按照之前同祝景澜商量的,把小唐送了过去。 西陵王答谢的条件是:来年开春,浦城整修灌溉渠,使用他们水泥修葺。 开心之余,黄之桐也没忘记心里的不安,叫来谷雨同清明,把京城的事情又分析了一遍。 让她们仔细回忆一下,刘其间有没可能,是国公府的人。很早就背叛了她们。 谷雨也不敢确定: “依着以前的表现,不太像。只是见了艳丽之后,变化才逐渐明显起来,很快被我们觉察。” 清明也疑惑: “倒宁愿是他,就怕不是! 虽然他被女色迷昏了头,但他之前无数次和我畅想过,怎么一直陪着姑娘。 不像那时就已经被收买。” 黄之桐终究不放心,如今祝景澜常来,她身边的人要绝对忠诚,不然大家都有麻烦, “从前彼此都安插人手在对方身边,如今还有,也不稀奇。 你们还是小心些,平时多留心。一旦揪出,决不轻饶。” 谷雨领了命令:“最近我们也不添人手,再仔细查一查。” 黄之桐还是提醒她: “你仔细自己的身子,人手还要再添一个生育过的妇人,以后生产,带孩子,有些经验更好些。” 谷雨红了脸:“奴婢自己会注意的,清明懂医理,芒果也在学,都能帮上忙。” 第254章 喜欢真实的她 来到浦城的第二个年,也是黄之桐来到这世界,自己过的第一个年,无比的舒爽。 完全按照她曾经幻想的那样: 每日睡到自然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在阳光下发呆。 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不想动手就使唤小满。 把丫鬟都打扮成小厮,带出去逛街,吃喝玩乐疯他大半半日。 把对前世的离别和思念都冲淡了一些。 大年初二开始下雪,反正他们不需要宴请,也没有亲戚走动,乐得关在院子里子自己玩乐。 可是关门也抵不住爱凑热闹的杜守恒,日日都来蹭饭。 终于蹭到赵西漫住了进来。 赵府每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赵西漫在家确实不方便,只能出门躲一躲,这里便是最好的去处。 还有留在浦城过年的盘离,也常常的过来。 饭桌便腾到了东院,每日里几个人吃饭,喝酒,打牌,下棋,不亦乐乎。 黄之桐最喜欢的,还是看姚致远和山峰切磋武艺,二人上下翻飞,左右互搏。 对于她这看不懂门道的人来说,异常热闹。 盘离急吼吼的想上手,姚致远嫌弃他不是对手。 惹得小暑痴痴的望着他们,自己学着比划,却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好容易山峰让了机会给盘离,芒种也看的痴了起来,喃喃道:“若是有琴声助兴会更好。” 赵西漫真的催促清明,把黄之桐的秦筝搬了来,鼓励芒种弹上一曲给他们助兴。 芒种却深知自己的身份,是不该会演奏乐器的。 赵西漫恍然,在黄之桐的配合下,来了一曲激昂的古调。 场上的盘离越发的斗志昂扬,他想要带走那个沉静的女子,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的弹奏一曲。 黄之桐忽然问起山峰:“你们祝将军若跟你们几个比,谁更胜一筹?” 山峰还没来得及回答,杜守恒抢着道:“他们家将军胜在谋略。” 在这院落里的,所有人的心里,今年都是最快活惬意的一年。 而那个被夸奖,胜在谋略的祝将军,正接送母亲在各个亲戚家受奉承呢,任何谋略都用不上。 祝家老少两位将军都在外地任上,京城除了出嫁的女儿,只有官复原职的二老爷在。 皇上自然是不放心的。 赏赐了庄子铺子,意在要祝家家眷,重回京城将军府。 恰好四月份英珏出嫁,府里年幼的公子要读书。 所以冯夫人尽管不乐意,还是要过完正月,就前往京城。 依着祝景澜的意思,既然过完正月就出发,这大冷的天,就在庄子里收拾家当,不用外出。 可冯夫人却教训他,升了都督之后不懂礼节: “你们刚起复之时,人家都来道贺。 如今要走了,人家新年宴请,怎么能不去? 倘若不去,不是落人口舌,叫人指责我们祝家瞧不起人。” 祝景澜搬来黄之桐的话,活脱脱黄之桐的口吻: “自古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他们想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难道为了堵上他们的嘴,您老人家就冒着风雪去赴宴?” “反正坐在马车里,就辛苦跑这一趟。 如今你外祖母已经不在。 真要去了京城,也许再也不回来。母亲见他们,怕也是最后一面。”冯夫人叹道。 祝景澜便打消了,劝阻母亲的念头。 这次休沐,他推拒所有宴请,舍了与之桐在一起的时光,每日窝在庄子里,也是为了多陪陪母亲。 等母亲去了京城,他依然在荣西,多久才能见母亲一次,他也是不知的。 于是每日里送母亲去赴宴,自己打声招呼后就躲在外头,等宴席结束再接了回去。 至于宴席,他是不去的,省的每次都因为他那张脸的出现,宴席都冷了几分。 亦懒得跟别人解释:“少夫人陪父亲去了京城,还未赶回来。” 听说了,他的少夫人啊,正欢声笑语的在火炉旁,同别人一道戏耍呢。 每日里躺在她曾歇过的床榻上,他都在想,若旧岁,他上了她的床榻,今岁会是什么光景? 带着她冒着风雪,踩着泥泞去赴宴吗? 笑着脸都僵了,还说着吉祥话吗? 若这样,她还是会继续装着贤良淑德吧,绝不抱怨路难走,菜难吃,见的人有多无聊。 不会凶巴巴的瞪他,不会掐他手背,亦不会热情的扑向他的怀抱吧。 他还是喜欢真实的她。 听说她的院子里笑声不断,明年此时,她能不能在他身边欢笑?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山花烂漫的季节。 荣西道大军越来越规整,许多事务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有了皇家的兵器坊,建了自己的农场。 高高的围墙也挡不住,大营里操练的声响,每每都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祝景澜没有那么繁忙,待在黄之桐身边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可是黄之桐却忙的脚不沾地。 随着灌溉渠的修葺,水泥使用量陡然增大,府衙将城北毛老板充公的窑场,转卖给了他们。 有了自己的窑场,黄之桐把窑孔改建后,把预制品制作也扩大了几倍。 有了西陵王的支持,兵器坊接了对外的业务,她跟着杜守恒一起琢磨预制品的铁质磨具,钢筋虽不成型,但还是增加了成品韧性。 水泥烧制能流传出去,因为多年烧窑的老师傅能对付。 但预制品的制作如同混凝土的调配一样,没有固定配比,现场随时变动,全凭知识积累和现场经验。 对比她多年的工作经验,自是这帮学徒们一两年不能比的。 所以尽管黄之桐没有刻意隐瞒,她带的人却不能轻易调配成功。 如此一来,预制品厂,耗费黄之桐大量的精力。 偏生祝景澜如今不能像从前一样,跟着他们在现场进出自由,想要见她,只能在她住处等她。 每每几天才能见一面,最多一个时辰左右便要离开。 好歹这一日送赵西漫出发,他们才有机会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杜守恒与赵西漫的婚期近了,征得赵西屏的同意,他们二人顺着浦江往下游走,入长江,到达一个叫宁州的小城。 在那里度蜜月,三月底再回到浦城。 此举没敢声张,只有亲近的人在码头,悄悄送他们上船。 就这样还是羡慕死了祝景澜,无人处盯着黄之桐的目光,无端的幽怨起来。 第255章 男人的话不可信 黄之桐却瞧着投入使用的新建码头,只顾欣慰, “赵大哥,瞧这码头平坦宽敞,仓库结实干燥,进出方便。还有这道路,这驳岸,满意吗?” 赵西屏也颇欣慰: “我赴任浦城到如今,最大的功劳,便是浦江通航和新码头建成。 等你手上的水泥路,全部开放通行,就可以批复下一条了。” 黄之桐笑逐颜开:“没几天就可以了。赵大哥,谢了啊!” 赵西屏却瞧了一眼祝景澜: “可惜浦城府衙经费不足,不然可以多铺几条路。西陵王那里······” “赵大哥~~~”黄之桐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你把灌溉渠修好,粮食丰收,还愁没银子?” 祝景澜道:“是啊,西陵王可是指望着赵大人的。” 赵西屏心领神会,不提拨款之事,谢他们对西漫相送。 黄之桐从码头离开,又去看了将完工的城里道路。 掀开覆盖的草帘试试硬度,才放心离开。 祝景澜见她磨磨蹭蹭,回到住宅,早已有了脾气。 进了厅堂就搂着她不松手:“好容易见你一面,还在外面拖拖拉拉。” 黄之桐嗤嗤笑着:“怎么整的跟深宫怨妇一样,这不是半天都在一处。 你若不是鼎鼎大名的都督大人,怎么会不好见我。” “那要不我扮做你的小厮,明儿就跟着你。” “我可不敢,你跟在我后面,后头再跟着一群你的随从,我这伙计还要不要做了。” 祝景澜任性,下巴磨蹭她的头发: “要不不做了吧。在屋里等我,每日我回来都能见到你。” “嗯,我在屋里头等你,这几日你清闲,我能等到。 过几日你忙的见不到人影,我上哪儿去等你?”黄之桐站的累了,转身坐到榻上。 “再忙我也回来见你。”祝景澜跟了过来。 黄之桐寻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那有一天你厌弃了呢?我还等得到你吗?” “怎么会厌弃你,每日里想你都想不够。” “这几日站的久了,给我揉揉小腿。”黄之桐抬了抬小腿,“男人的话也能信?!” 祝景澜拍打她的小腿:“男人的话一诺千金,怎么不可信?” 黄之桐吃痛: “哎吆! 你好好揉! 男人一诺千金那看对谁。 从女人角度来讲,男人,特别是热恋中的男人,说话最不可信。” 祝景澜轻轻给她揉着小腿:“说得好像你很懂男人一样。” “就是因为不懂,才不敢轻易相信。 你看这世上男人,有几个对心爱的女人从一而终,条件允许的话,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而女人,只要嫁了,独守空房的有多少? 那些女人里,又有多少个,曾经也有思慕她的男人对她说,要白头偕老的。”黄之桐絮絮叨叨的。 忽然觉得身后男人,按摩的手停了下来,人也沉默了。 回头看时,男人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她笑道: “继续啊,不然叫清明进来。 我说的当然不是绝对的,世上恩爱夫妻还是很多的。” 祝景澜还是盯着她:“这也是你执意和离的原因之一?” 她掐着小拇指的指头道:“有一点点吧。” 祝景澜见她还敢说实话,便又开始给她揉腿,只是稍微加重手上力道: “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成婚又不是饮鸩止渴。人家老杜不是欢欢喜喜成婚了。” “哎吆!疼!下手轻一点!”黄之桐叫喊, 祝景澜放轻手上力道, “你又不懂男人,怎知男人怎么想。不排除有的男人见一个喜欢一个。 但大多数的男人,还是愿意同结发妻子相伴到老的。” “哦,”毕竟今日下午老杜和西漫刚出发,黄之桐不欲争辩。 只享受按摩带来的放松和舒爽。 祝景澜听她又不出声,问道,“你,不信我?” 黄之桐没有回头,依旧趴着: “饮鸩虽能止渴,为何非要饮呢? 可以想办法把鸩换成清泉啊, 换不成就渴死算了。” 祝景澜得到他要的答案,俯身趴在她耳边: “我就是清泉,断不会让你决绝的渴死。” 黄之桐抬手推他的脸:“切!” 祝景澜又给她揉肩膀:“鹿鸣山的桃花要开了,哪日得了空闲咱们去看桃花。” 黄子桐想起去年,他因为要看桃花,闹得几个人不得安宁, 笑着道:“还看桃花,你就不怕我跟你翻旧账?” “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别瞎奉承,当心你哄不好。”黄之桐瓮声瓮气的。 “是挺难哄的。去吧,又不走远,就在浦城。”祝景澜又想起乘船而去的老杜。 “谁难哄?!不用你带,哪天我途经那里,你在那里等我好了。”黄之桐听出他话里恳求,做了让步。 从城西窑场到城北窑场,途经之道路离鹿鸣山并不远。 祝景澜有些不悦,好好的看桃花,还得瞅着她忙里偷闲的空隙,“不能专门前往?” 黄之桐坐起身,舒展放轻松的肩膀, “用做桥孔的管道刚做没多久,我多盯着点。 老杜手上的活儿,也得帮他看着点儿,等他回来就好了。” “等他回来,我得前往京城了。”祝景澜越发唠叨。 忽然又笑了,“老杜的活儿你帮他看着,大营那边你是不得多去几回?” 黄之桐歪在他身上: “我就是去。 施工现场和你们在两处,你一个都督自不能老往工地上跑。 我一个伙计也不能进你都督营帐。” “偶尔去一下也是可行的,即便不去,能远远看到你心里也高兴。” “怎么就那么喜欢腻歪呢? 对了,还没问你,杜十三成婚,你送了什么做贺礼?”黄之桐这才想起。 “去岁给荣西道大军要土地的时候,浦城东北处一个山头, 山上物产颇丰,山脚下良田亦算肥沃,西陵王顺道赏赐给了我。 我分了四成良田给他,大概三百多亩。” “好家伙,都是贵族啊!”黄之桐啧啧有声。 “让他建个庄子,顺道帮我也建好。”祝景澜得逞道。 “你这算盘打的精。” “怎地?他成个婚,你送了满府的装饰,我送大片良田,还不够多? 叫他给我建个庄子不算过分吧,材料可都是我出的。” 第256章 被退亲 黄之桐纠正道:“我送是我的,你送你是的。” “咱俩就是一处的。”祝景澜要去亲她的嘴,不容她反驳。 黄之桐笑着躲开,厅堂的门都没关。 门外真的走过来一个人影,是立夏,“姑娘,华成在外头,说是山岳有事要禀报将军。” 祝景澜只得起身去了外院,把山岳带到外院闲置的客房。 山岳细细讲述京城传来的消息。 十一姑娘祝英珏去年到了京城,按照家里的安排,由她姐姐给她说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太常寺赞礼郎的长子,姓谢。门楣不高,家产不丰。 只是那个谢公子,前年中了秀才,且相貌俊美,一表人才。 四姑爷与谢家老爷是同僚,四姑奶奶见过谢公子几次,觉得是个本分上进,又有前途的青年,有意牵线。 谢家听说后,起初不太愿意。 后来不知是听了别人劝说,还是打听到了什么,又同意了相看。 并且从正月一直等到秋天,祝英珏到了京城。 看起来很有诚意。 而祝英珏,在几个都不太满意的相看人家中,最终挑中了谢公子。 没多久祝家起复,对这门婚事依然没有异议,冯夫人觉得只要谢公子潜心读书,就能给自己挣一个前途。 哪怕不是远大的前途,只要能平安和乐就好。 于是由四姑奶奶操办了成婚之前的流程。 婚期定在四月二十三。 待冯夫人此时到了京城,还没安顿好府里,就着手准备十一姑娘的婚事。 可是谢家却上门提出退婚。 倘若因为此时祝家门槛,对他们过高而退婚,倒也合情合理。 但他们提出退婚的理由竟然是:进京前,祝英珏同别人私奔过! 而且说的有鼻有眼,快到京城的时候跑的,被家里抓住了又送回京里。 冯夫人此时才知道,祝英珏真正到京城的日子,气的差点晕过去。 如今只一口咬定谢家诬赖,可谢家在这件事情上,也未得到任何好处,所以大家都会相信谢家的话。 以后不仅十一姑娘名声受损,后面还未说亲的姑娘公子,连出嫁的几个姑奶奶,都受到牵连。 冯夫人觉得,赶在她刚到京城的节骨眼上,事情难免有些蹊跷。 只能即刻告知祝景澜,一来求证祝英珏说的话,二来叫祝景澜知情。 祝景澜听完山岳的讲述,问道:“母亲可有查出,谁泄露的行踪?” 山岳摇头:“不是府上的人,亦不是四姑奶奶身边的人。” 只对他道:“去厨房瞧瞧,吃口食物歇歇脚,我去去就来。” 走至厅堂,黄之桐正在看杜守恒的手稿,清明在边上给她泡茶。 祝景澜冲清明道:“去叫芒种进来。” 清明应声退下,黄之桐疑惑的抬起头来, 芒种非常有分寸,每次祝景澜来,她都躲在屋里头,从不露面,祝景澜几乎见不到她,此时怎么想起唤她。 “出了何事?”她问。 祝景澜简短的把山岳的话,转述给她听。 黄之桐暗自吃惊,私自跑到浦城,也就是少女行径顽劣。 可被扣上私奔的罪名,对英珏来说可是大麻烦。 芒种戴好面巾进来,她脸上的疤痕虽消退不少,但痕迹仍在。 规规矩矩给祝景澜行礼:“奴婢芒种,见过祝将军。” 祝景澜却对后面的清明道:“把门带上,廊下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清明照做,祝景澜才问芒种: “你可曾向他人透露,英珏的身份和行踪? 或者,你在京城的时候,身边有人知道英珏的身份?” 芒种思索片刻回道: “奴婢没有透露过。 只是在庵堂的时候,英珏去看过奴婢。 那时候奴婢身边有陆家的下人,奴婢贴身丫鬟自不会对外人道。” “再也没有外人了吗?” 芒种仔细想了想, “还有一种可能,当时奴婢身边有个嬷嬷,是陆家专门叫过来看管奴婢的, 许是她从只言片语里,听出英珏的身份,推断出她与奴婢相识的时候,地点。” “那个嬷嬷有没跟着一起去陵山?”祝景澜又问。 “去了,奴婢后来跑了,就不知她的去向。” “被送回陆家了。”祝景澜面色无波,“那嬷嬷怎么称呼?” “吴嬷嬷,夫家随主姓,死了丈夫,有个儿子叫陆阿贵。”芒种道。 “嗯,你回去给吴嬷嬷画张像,然后送来。” “是,将军!”芒种后退几步,转身离开厅堂,把门掩上。 芒种退出后,祝景澜捏着茶盏,低低骂了一句:“蠢东西!” 黄之桐怀疑他连自己,也裹着一起骂了,微微嘟着嘴:“是不当初不应该,撺掇她见杜十三?” 祝景澜看向她,祝英珏已经打算老实嫁人,她们当初做得也没错: “不是。人长大总要付出代价,只是她这代价有些大。 只是不该去庵里看芒种,看了也不该暴露身份。” “一定是陆家的人做的?”黄之桐思索陆家人,此时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英珏年轻不懂事,顽劣了些,无可厚非。 却被传出与人私奔,是多大的恶意。 他们要毁掉的,是整个祝家!” 明面上有这种可能,陆家没有护周全自家女儿,自是丢不起这个人。 女儿逃生的时候,被别人碰到,要这个人也毁掉。 而恰巧这个人是祝家的女儿。 “得不到就毁掉?没纳他们女儿为妾?”黄之桐又问。 祝景澜脑子里飞快略过许多种可能,想毁掉祝家是肯定的,否则不会那么拙劣的手段,都使出来。 陆家想要巴结西陵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或者说报答西陵王还陆家清白,所以把女儿给都督做妾,都督却没答应。 恼羞成怒,是以打击报复? 他摇头道:“陆家此时才出手,不有些太迟了?事情已经过了许久。” “陆家查出他们家姑娘假死,在浦城做奴婢?”黄之桐问。 “没有,李征处理的很干净,才让那嬷嬷回了陆家。” “谢家也拎不清吗?”黄之桐不管谁想毁祝家,可谢家这种做法是火上浇油啊。 “倘若是普通的流言,可以不攻自破。 就是他们提出退婚,才能坐实流言。”祝景澜恼恨的也是这一点。 “那就把脏水泼向他们家。”黄之桐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实谁散播的流言,目的是什么。 而是不能让流言坐实。 第257章 回击 “怎么泼?母亲刚到京城,那么多眼睛盯着,一时还不好对付这种小户人家。” 对付这种事儿,妇人最好。祝景澜若出手,那对方就是家破人亡,又不至于。 “关键对方为了儿子的前程,循规蹈矩,找不出破绽。” 黄之桐合上眼前的手稿,顺手找来草纸,把听说的谢家情况捋了一下。 循规蹈矩,找不出破绽,太常寺,赞礼郎,秀才,出人头地。 她抬头:“他们循规蹈矩,就不顾英珏的名声?找不出破绽就送他们个破绽。 冯夫人在京城不好为难他们,你从外地弄个人去,不就得了。” 祝景澜愿闻其详。 “找个女人,最好带个孩子,送上门去,就说那谢家公子的。 谢家怕她闹大不好看,所以才找理由退了婚。” 祝景澜轻笑:“外地的,大家也查不出女子真实来历。” 黄之桐又补充:“最好以前在京城待过的,有京城口音,能熟悉京城地形风貌。” “只是一时上哪儿找这样的女子?”自己又思索。 过堂里,小满的身影一闪而过,黄之桐脑子里的念头便闪过,彩香苑! “那种地方,找个京城卖过来的。你们带过去,速战速决,闹开了抓紧走人。” “找个京城周边的,去京城还快些。”祝景澜起身去安排。 芒种送来陆家嬷嬷的画像,脸部的,还有全身的,每幅两张。 忧心忡忡的看着黄之桐。 黄之桐接过画像,想她做事如此周到,是个聪慧又心细的,只是命不济。拍着她的肩膀: “放心吧,不会赶你走。即便我这里待不住了,也会给你安排个稳妥的去处。” 芒种又要跪谢,被黄之桐拉住,还是感激道:“姑娘,这辈子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黄之桐笑道:“这辈子这么长,为何非要等下辈子报答,去厨房看看摆饭吧,肚子要饿扁了。” 芒种却没急于去厨房,心一横,咬牙道: “姑娘,陆家有个偏院,因为不吉利,从不让人靠近,院里井都干枯了。” 黄之桐思忖她的话,“我会掂量着,要不要告诉将军。” 京城里,祝家的护卫迷晕了谢公子,悄悄潜入他的房内,将谢公子身上特征看个一清二楚。 交代给沂水找的青楼女子。 这女子从几十个符合条件的青楼女子中,最终挑选出来。 挑了个泼辣的女护卫陪着她,又从庄子里,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儿。 一路寻到谢家公子读书的地方,哭着喊着,谢家公子骗了他。 有了孩子之后,要娶将军府的嫡女,要赶他们母子出京。 谢家公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女子便有鼻有眼哭诉,谢家公子在床上,如何哄她诱她,作风又是如何。 不顾廉耻的把谢家公子,身上的疤痕、痣等特征说的准确无误。 众人听了,不疑有他。只道谢家公子平时装的太圣人,没想到背地里如此风流。 那女子,遭到谢家随从哄撵后,又哭到谢家门口街上,哭到太常寺,最后哭到威源将军府门口。 冯夫人知道后,便打发人去四姑奶奶府上,当着她婆家人的面,把四姑奶奶数落一顿。 怨他们有眼无珠,给妹妹找了这么个,不上台面的人家。 趁着白日里四姑爷当班,管家去了太常寺,替冯夫人传话,当着一众同僚的面,把四姑爷数落一顿,提醒他以后与人交往,莫要再看走了眼。 又打发陈嬷嬷去了谢家,不依不饶的叫他们给自己女儿、给将军府道歉。 谢公子经此女子一闹,书院以德行有亏,不让他去读书,怕是前途也要毁了。 谢家虽然明知是祝家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不能自证清白。 也清楚他们自己一念之差,信了别人的谗言,污蔑祝家女儿在前。 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赔罪。 谢家夫人直挺挺的跪在冯夫人面前,声泪俱下,哭诉儿子寒窗苦读不容易。 冯夫人经过几年固州的磋磨,没有往日的好性子: “你儿子不容易?!做出这种丑事来。还倒打一耙,毁我女儿名声! 我女儿容易吗? 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姐姐,路上病的走不动道了,耽误了些时日。 居然被你们这些烂舌头的,说成与人私奔了。 跟谁私奔了?奔到哪里去了?为何又回来了?你们都说不出。 就空口白牙的胡说,糟蹋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 你们如今都抱上孙子了,我女儿的名声呢?前程呢?” 说着说着背过气儿去。 府里顿时大乱,嚷嚷着冯夫人给谢家气晕了。 谢家夫人悻悻走了,恨极那以讹传讹的传话人,也恨自己耳朵根软。 待谢家夫人走后,冯夫人坐起身,吩咐下去, “给澜儿传消息,家里已经太平。 请大夫,我病的不省人事。 十一姑娘气的把自己关屋里,不愿出门。” 与此同时,彭纹陆家,莫名其妙失踪了奴仆一家,家生子陆阿贵,携妻儿老娘逃走了。 任陆家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 几天后,陆阿贵的老娘吴嬷嬷,出现在陆家府门口,苦苦哀求求陆家放了她儿子。 陆家自是不能理她,要把她当成逃奴,抓回府里慢慢处置。 谁知那老奴却死活不肯进去,言之凿凿,她儿子被关在陆府偏院里。 不知她身后,哪里跟来那么多街头的混混,起哄陆家草菅人命。 居然还惊动了官府,真的进府寻找陆阿贵,任凭陆家也阻拦不了。 可是陆阿贵没找着,却在枯井里寻到三具尸体。 陆家无奈,只能招供是家里丫鬟和一个姨娘。 丫鬟是上了主子的床,却妄想成为姨娘,被丢进井里。 姨娘是三房的姨娘,被二房夫人打死,丢进去了。 本来在这种大户人家,打死丫鬟和姨娘都不足为奇,官府也不会追究。 奈何是这个姨娘是良妾,出自官宦人家的。平白无故死了,人家定然要个说话。 等良妾娘家找上门来,二夫人便一口咬定,是那姨娘作风不检点,勾引二老爷才被她打死。 为此陆家花了不少银子,才平息这场官司。 如此沸沸扬扬,闹了半个月。 第258章 被指点的求亲 勾引丫鬟却不给名分,还把人打死丢入枯井,一个倒罢了,居然有两个! 老爷勾引兄弟的妾室,夫人惩戒妾室至死,不予埋葬,同丫鬟一样丢在枯井里! 如此拿人命不当回事,哪个故事说出来都不好听。 陆家在当地,便迅速坏了书香门第的名声。 再也没有往日的光环。 吴嬷嬷一家被陆家找到的时候,吴嬷嬷早已上吊自尽。 陆阿贵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被人绑来,一直关在屋子里,有吃有喝供着,直到被陆家人寻到。 彭纹路家名声扫地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冯夫人的“病”还没好。 陆家即便想把这些麻烦的祸端,归结到祝家头上,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没有交集的祝家,如何能知道他们后宅的腌臜事儿。 关键是此刻,祝家还有谁能腾出这个手,短时间内查到他们彭纹去。 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 府里太平了,祝景澜这边却不能消停。 陆家既然已经起了头,后面的汪家,四皇子就不会无动于衷。 眼看荣西道二十五万大军在他手上,任谁都不能装看不见。 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收拢西部兵权,重整军威,改良兵器,开垦荒田,训练士兵,声势掩不住了。 没有办法,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西陵王不能像从前那样蛰伏,毫无作为。 他祝家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任人宰割。 荣国东部海盗猖獗,东部沿海守备军,这几年一直在同海盗作战,但成效细微。 从前他们也都怀疑过,但没有证实。 旧岁荣西动乱,让他们明了,东部打击海盗,跟他们平复西部动乱,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彼时西部谁的人都有,而东部一直只有四皇子的人。 此刻还该让左丞相再添功劳了。 为了祝家更稳定的生活,祝家大爷又错过了,鹿鸣山的桃花花期。 眼看他每来一次,黄之桐案台上的花枝,就换了一次,他心焦如焚。 亲昵时,那无师自通的手,便越发的不安分起来。 随着厚重衣裳的褪去,还有怀中女子一步步的放纵,他已经不满于,隔着衣衫感受那份柔软。 想要进一步的探寻,可女子的衣衫怎就如此繁琐? 还没寻着门路,便又挨了打。 “过分了啊!”黄之桐红着脸斥责。 怎么就过分了?祝景澜不甘心,“桃花都谢了!” 黄之桐不明就里:“这跟桃花谢了有何关系,难不成你想吃桃?” 说完把脸藏在他怀里,脸色红的像日出时的朝霞。 “想!”祝景澜热血沸腾,“我们成亲吧。我们好好做夫妻。” 黄之桐把脸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每日里忙忙叨叨,偶尔跟他在一起,也是匆匆见一面,又依依不舍的分开。 成亲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想。 但不能为了“吃桃”而成亲吧。 当祝景澜再次央求时,黄之桐喃喃道:“太突然,容我想一想。” 祝景澜着急道: “有何好想的,如今我们两情相悦,无关一切身外之事。 就是为了能朝朝暮暮在一起,成亲了多好。” “可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 “不是忽然想起来,”祝景澜细细道来, “去岁时,约你鹿鸣山看桃花,便想着在桃花树下告诉你, 我心悦你,求你不要和离。” 怎么又提起和离?黄之桐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却被他用手捂在胸前, 每次他有窘态,都不让她看他的脸。 那就不看,听他说吧。 果然祝景澜鼓足勇气继续道:“没,没成。” 黄之桐轻笑,被他用手捂着,亦不给她嘲笑。 祝景澜又道: “今岁桃花开,便想着,一定在桃花树下,跟你求亲。 让你好好的嫁给我,从此一生一世。” 然后叹了口气:“可是最近事务太忙,桃花早已谢了。” 继而转换了势在必得的口气, “方才我便想着,管他桃花呢,就想跟你在一起。” 黄之桐忍不住轻笑,随即慢慢变成呵呵大笑,任他的手也没捂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祝景澜蹙着眉头:“人生大事,有那么好笑吗?” 黄之桐笑够了,才收起笑容,伸手扶着祝景澜的下巴, 装作一脸严肃的审问: “老实告诉我,是不杜十三给你出的主意?” 祝景澜放大了瞳孔,继而慢慢收起脸上的不可置信,有些挫败的转动下巴,试图甩开她的手,不让她看他的脸。 下意识的又想把黄之桐的脸,按在自己怀里。 黄之桐没让他得逞,掰着他的脸,朝向自己,“一听就是他那个缺货出的馊主意,又吐又没品味!” 祝景澜的脸微微发红,“怎么就没品味了?” “还不如你自己的想法,管他什么桃花不桃花,想在一起就在一起。”黄之桐点评道。 可有人却误会了,喜色立即爬上眉梢:“当真?那我们便在一起,再成亲吧。” 黄之桐才觉自己大意了,挖坑自己跳,打住他的念头:“太突然,容我缓一缓。” 又开启凶恶模式。“还有,我警告你,以后我们两个的事儿,不许叫杜十三插嘴!” 杜十三这个傻缺,懂个什么浪漫,还喜欢为人师表的指点别人。 不过让他遇见赵西漫,这个没有真正恋爱经验的女人,才让他那一点点猥琐的手段,有了发挥的余地。 他便自以为是了。 若是遇到情史丰富的女人,分分钟秒他成渣。 不说别人,就说同为工地狗的自己,也不吃他那一套。虽然自己也就谈过那么两三次恋爱。 也就祝景澜这个蠢货,信了他的鬼话。 蠢货祝景澜可不是真的蠢, 他马上意识到,每次他按照老杜指点,想跟黄之桐更近一步,都被黄之桐识破,并且鄙夷不屑。 而他真正打动黄之桐的,都是自己没有刻意,却真诚表露的那一刻。 他很老实的承认:“我见他凡事都走在自己前头,故而虚心······” 黄之桐把手指头放在他唇上, “每对有情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你觉得舒适自在的,就是最好的。 别人指点不来,亦不必仿照别人。” 第259章 兰侧妃的烦恼 祝景澜不能说话了,眨着求知欲满满的黑深眸子,表示知情。 “以后亦不许在一起交流,各自的情感进展进程!”黄之桐又警告。 杜十三都已经成婚了,他们也相处到这份儿上,以后的事儿,男人在一起口嗨,能有什么好话。 祝景澜望着她凶巴巴的模样,不知餍足的亲了上去。 不用交流,也不用他人指点。 他知道该怎样面对,凶巴巴的她;怎样让她,在自己怀里变的温顺。 像此刻这样,她只有娇羞的份儿。 黄之桐沉浸于甜蜜的恋爱中,也为了自己的婚姻,能自己做主而开心。 这一次嫁与不嫁,感情基础是考虑的要素,再也不用受别人的约束和掣肘。 而那个曾经深深影响她婚姻的兰侧妃,陷入了愤怒与暴躁中。 随着太子妃的离世,东宫里她的地位最高,虽然还有其他侧妃,但她最得太子的心啊。 太子殿下被禁足其间,无所事事,整日的泡在自己殿中,他们吟诗作画,弹琴品乐,好不逍遥快活,恩爱缠绵。 可是随着太子禁足期满,可以自由出宫,太子殿下就像丢了缰绳的马匹,再也拴不住了。 整日的整日的见不到太子殿下,她着人向太子身边的人打听,说太子殿下忙于政务,无空闲来她的寝殿。 可是明明宫外的消息传来,太子不过今日去这家赴宴,命人在那里宴请别人。 关键宫里有消息传来,说皇后娘娘要给太子殿下,物色新的太子妃人选。 为何还要物色,难道不该是她吗?明明她跟太子那么恩爱,为何太殿下不向皇后娘娘禀明,要立她为新的太子妃。 因为她这一年多都没有身孕吗?可是她还年轻啊,身体还在调理啊。 因为祖父去世了,父亲回家丁忧了,黄家朝中无人无权了? 可是皇家不就是要太子妃娘家,无权无势吗? 那又为何,皇后娘娘频频召见,世家子弟的嫡女进宫陪伴? 那些人,哪个不是有强大的权势背景? 皇后是要改变当今皇上的规矩,给太子寻一个有权势的外家? 可是,没有人给她准确的答案。 六哥每每来给她调理身子,只能劝她不要着急上火,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这日日的焦躁不安,还怎么养好啊? 国公府听说后,好容易求了太子殿下允许,让大哥以瞧她病体为由,随着六哥进了宫。 “大哥在外头,就没探听到有何新的消息?”她问。 “关于东宫的没有,只是太子殿下,最近似乎十分得意。”黄大爷恭敬答道。 “不就能自由出宫了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黄大爷压低声音道: “听说四殿下五殿下他们,频繁的打击西陵王,可惜西陵王闷声不接招。 皇上都知晓了,夸西陵王能沉住气,为此四殿下他们很是恼火。” “就为这个高兴?那个草包不是一向不吭声,也值得他高兴?” “还有一件,听说左丞相,准备彻查东部沿海剿匪详情。 奏折刚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就批了。 四殿下很不高兴。” 兰侧妃嗤笑:“即便彻查定罪,那也是左丞相的功劳,关他什么事儿? 他呀,只要四殿下不高兴,他就高兴。” 黄大爷告诉兰侧妃:“外人都传,左丞相是太子殿下的人。” 黄六爷坐在一旁,并没有参与他们兄妹的谈论。 他觉得大哥有些逾矩,也不该同兰侧妃谈论这些。 后宫嫔妃不参与前朝政事,她不知情,以后也安生些。 从前大哥和兰侧妃叫他传话,他能少说几句,就少说几句。 今日,他们撇开他这个传话的人,毫无顾忌的谈论起来, 兰侧妃告诉大哥实情: “外人都传,左丞相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殿下自己说,左丞相忠于的是皇上,根本不屑于辅佐他。” 黄大爷一惊,难不成左丞相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为何最近,左丞相家里的姑娘频频进宫呢? 他急忙问道:“侧妃在宫里,可曾留意左丞相家的姑娘,频繁被皇后娘娘召见?” “见过几回了,这些姑娘往皇后娘娘那里,跑的可勤快了。 可是离太子妃去世一年期,还几个月呢。”兰侧妃无不讽刺道。 便是再想着做太子妃,也得太子妃去世满一年啊,就那么等不及了? 兰侧妃的烦恼越来越大,能做到就是调理身子,让自己尽快受孕。 除此之外,骨子里不服输的她,终日苦练琴技,书画,练习一切女子能讨男人喜欢的东西。 甚至偷偷练习了舞艺,可惜世家姑娘跳舞的极少,即便有学的,也都是中规中矩的舞蹈。 不过必要的时候展现一下身姿,和对曲子的鉴赏领悟罢了。 想要一曲惊艳,俘获男人的心,还得外头那些勾人的舞曲。 为此兰侧妃及她身边的人想尽脑汁。 一个国公府跟来的侍女,大胆提议道:“侧妃,听说那个丫头,以前在戏班子的,会跳不少那些舞。” 身边的王嬷嬷啐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那种下贱蹄子,能拿出来脏了我们侧妃的眼睛。” 兰侧妃却不这么想, “男人不就图个新鲜猎奇嘛。 你们让那丫头先琢磨琢磨。 我入宫已经三年,不曾出宫,如今父亲在家中丁忧, 求求太子殿下,或许能让我回去省亲。” 兰侧妃为了讨得男人欢心,使尽一切手段,努力让自己变的更美更媚。 黄之桐这个土包子,却包的严严实实,又投入另一条道路的铺设中。 脚上草鞋几乎要破了,肥大的衣衫都是灰尘,裤腿和衣袖上还有泥浆。 任谁也看不出,是个女人假扮的。 华成找来的时候,寻摸半天才走到她跟前,低声道: “将军的行程提前了,此刻正在府里收拾行囊,让小的来请黄娘子去一趟。” 祝景澜要陪西陵王,去荣西道各地大营巡视一番,主要是去西北。 因为西北戍边军已经换了主将,由驰勇将军就任。 黄之桐让他给驰勇将军,和那个小不点弟弟,捎去一些物品。 原定后日才出发,今日来寻,难不成过了午时就走? 第260章 冥冥细雨落桐花 黄之桐放下手中曲尺,跟随华成去了,打发清明回去,把给西北捎带的东西拿过来。 祝景澜自己住进了新居,取名榆青居,颇为低调、不起眼,并没有彰显都督府的霸气。 黄之桐上次来,还是宅院刚落成的时候,院子里还光秃秃的,没有一点人气。 如今再进来,已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是生机勃勃的气息。 大门进口处,巨大的影壁已经立好。 图案是万马奔腾的壮阔,很有祝景澜的风格。 越过影壁是作为东院的主体建筑,一路四进,面阔七间,有大厅、花厅、花园及左右备弄等。 西院是客厅,仓库,厨房等,这些黄之桐都熟悉。 新添的就是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花卉,还有各式假山装饰等。 她边往里走边问道:“你们将军呢?” 华成往里引:“回黄娘子,将军在后院。” 穿过两个门厅,有下人出来迎接,“将军在花园水榭里。” 黄之桐又跟着往花园走,边走边想,怎么收拾行装,收拾到花园里来了? 刚进水榭,祝景澜就迎了上来:“小窦师傅,多有打扰。” 黄之桐给他一个眼刀:“不是说行程有变,怎地还在花园赏景?” 祝景澜不由分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出了水榭,穿过弯曲的卵石小径,停了下来。 前面一片不算高大的树,不足一丈高。 开着一簇簇白冠红底的花,在暖黄的阳光下十分俏丽。 还有一株相同形状的花,却是纯白的花瓣,鲜黄的花蕊。 同样的花朵聚在一簇,在绿色嫩芽的衬托下,沉静素雅。 因是新挪栽的树,所以并没有枝繁叶茂,也不是花朵满枝丫,甚至还有几棵树没有开花。 “请我赏花吗?”黄之桐问。 “如何啊?” “虽是新栽的树,第一年就开出那么多花朵,已经很好。 花朵虽不艳丽,却美不胜收,有种沉静的,独特的美。”黄之桐说出自己的感觉。 祝景澜品味她的话, “此花在山间,开的茂盛的时候,一簇簇,一片片,相当养眼。 没想到移栽在院中第一年,不仅成活,而且开花。 今日才看到,故而急不可耐,请你来欣赏。” 黄之桐没听懂他意思,只问道:“这个花,我是初次见到,叫什么?” “你不识的此花?”祝景澜有些诧异。 黄之桐摇头。 “桐花,黄之桐的桐。” “桐花?这就是桐花?”黄之桐欢悦, “我只听过‘满院绿苔春色静,冥冥细雨落桐花。’,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桐花,原来竟是这样美丽的!” (出自宋代诗人曹邍《午窗》) 祝景澜显然没听过此句诗词,但他欣喜于黄之桐喜欢此花,给她科普道: “此树多生长于南方暖和的地方,北方稀少,只有山里才能寻见。 去岁我去山里见到,就让人挖了来,种在这里。 希望它们能够活下来,开出满园的花朵。” 黄之桐满眼的星星,在他面前闪烁着:“开给我看的?” 祝景澜晃着她的手:“你照镜子就行了,开给我看的。” 黄之桐甩开他的手,玩笑道:“那我走了,你自己看吧。” 祝景澜伸手拽着她:“你在,看你。你不在,看它。” “酸!” “让我闻闻哪里酸?”某人又要图谋不轨。 “这个样子,你也不嫌弃。”黄之桐捂住他的嘴,她还是男装的打扮,身上灰尘怕是都没掸干净。 “我真正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模样,也是因为你有这鲜活的一面,我才喜欢上你。” “不要,青天白日的在外头。”黄之桐还是不让。 “我们自己的园子!”祝景澜笑着,便不闹她。 还没等她反驳,正色道:“之桐,此次西行到西北,我就跟驰勇将军求亲可好?” 黄之桐瞧着晚开的桐花,瞧着眼前的男人,满眼的期盼,他的心意她懂。 但是怎么说呢? 她组织下语言:“你还是仔细想一想吧,毕竟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女子。” “我想要就是你,你是什么样的女子我都欢喜。”祝景澜坚定道。 “可是我怕······”黄之桐低着头,两根食指缠绕在一起。 “怕面对府中庶务的繁琐?怕婚后人情的往来?怕少夫人身份的束缚,没有自由出入的便利?”祝景澜问? 黄之桐承认:“虽然以前都经历过,这会儿说有些矫情。 可毕竟那时候,心里想着是暂时的,以后会挣脱的,没有心里压力。 要是再成婚了,那可就不是暂时的了。” “当然不是暂时的,”祝景澜道, “婚后短期内我们就住这里,没有太繁琐的庶务和人情往来, 你依然可以自由的外出。” 他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黄之桐咬咬牙: “这样吧,等你西巡回来,如果你还坚定觉得能接受我,咱们再商量。” “还商量?你就不能给我一颗定心丸吃了,再去西巡吗?” “咱们两个走到如今不容易,轻易的,别破坏了心里的念想。 你正好外出,仔细想清楚了,你是非我不可吗? 如今你位高权重,以后还会走的更高跟远, 感情生活在你的生命中,就越发显得微不足道。 你一定能守着住吗?” 祝景澜听她说的认真而又慎重,不似从前那般“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散伙”的状态, 知道她对这份感情是真正上心了。 心下欢喜:“我怎么得到你的心,我比谁都清楚,定会牢牢守住。 我对你的心如何,你是也清楚的,自是非你不可。” 可是黄之桐却没有被这句话打动,她冷静而又理智, “从来说的都比做的容易。 婚姻大事你还是考虑清楚。 如今你我二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誓言当然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可真要成亲后日日相伴,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我是个自私的人,蛮横霸道又不讲理。 为人不够圆滑大方,上不了台面。 对朝政反应迟钝没,有心机,亦无法给你助力。 还不够大气,身边容不下别人,做不到冯夫人那样,对庶出的孩子那么大度。 这些问题你都要想好。” 祝景澜静静听她说完,说的都是不利于他的一面, 觉得好笑:“还挺了解自己的,评价的很中肯嘛。” 第261章 黄之松的来信 黄之桐恼了,又要去掐他的手背。 祝景澜把手背在身后,没让她得逞。 她去够他的手,身体向前倾,就这么扑进他怀里。 得逞的祝景澜圈着她的腰: “莫要妄自菲薄,我眼里的人,可不是这样的。 你说的都是小事,自不必担心。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军师,门客,亦不会让你抚养,别人的孩子。 你只告诉我,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那也得等你走后才知道啊。” “好,一言为定,等我们分别后,彼此都想念对方,回来就成亲。” 祝景澜一锤定音,不给她左思右想的机会。 “你!你仔细想清楚了!” “会的。”答的清脆。“走吧,回房。” “不赏花吗?”黄之桐已经被牵着往后院去了。 “青天白日的,在外头。” 到底手背给掐了一下。 某些人丝毫没有痛感,目视前方,道貌岸然的, “回房收拾衣物,明早就出发。从明日开始,让你想我。” 浦城最近比较热闹,赵知府在政务上绞尽脑汁节省的时间,都用来招待各地官员的参观。 城里水泥路和乡间石子路,还有只修了一部分灌溉渠,已经被多地官员反复踩跳,想着法儿的检验过了。 好奇声、称赞声、羡慕声不绝于耳。 赵西屏睡觉都笑醒了。 各地官员都想给自己的政绩,添一笔浓墨重彩,可惜水泥量供应不足,工匠也忙不过来。 谁也抢不过,浦城府和荣西道大营啊。 只能排队等着西陵王发话,何时能给他们铺一条路,给他们修灌溉渠。 可是西陵王却不厚道的自己拦截,要给陵山重新修一条官道,方便陵山互通浦城。 杜守恒蜜月回来后,马不停蹄的投入到, 荣西基础建设中去。 黄之桐和杜守恒怎么都没想到,能有今天的结果,比他们预想的要提前多了。 二人在大营工地碰面时,杜守恒哀嚎: “我的理想,是要建一座宏伟的建筑,成为一座城池,甚至一个国家的标志。 不是整日给老祝修粮草库,给大舅哥修乡间小路!” 黄之桐比他冷静: “西部贫瘠,没有实力修建宏伟的建筑。等你回京城再实现理想吧。” “敢情我跑这里扶贫来了。”杜守恒叹口气,“你倒是发家致富了。” 黄之桐得意的挑着眉毛,这个季度,超额完成计划目标, 浦城府衙已经不让再开私人窑场,她也不想在浦城,树大招风。 计划着等忙完这一阵子,在浦江下游寻找石灰石较多的地方,再建造窑场,开辟新的窑场。 自杜守恒回来后,不用替跑工地,黄之桐轻松了许多。 轻松下来,便有空想念祝景澜。 其实不想他都难,日日的有信件,或者便签递过来。 谁叫荣西道大军里,人家是老大呢,书信递送方便啊。 每日里汇报到了哪里,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天气如何。 最后总不忘问一句“鹿鸣山的桃子长大没有?” 气的黄之桐真想狠狠的掐他,问他这句话,是哪只手写出来的。 在频繁收到的信中,有另外一封信,让她很是诧异。 信是通过京城铺子里递过来的,写信的人,黄之桐几乎将他忘记了,只记得当初的那一抹善良。 信中问黄之桐: 还记得自己当初,不顾父母责骂,一心想要学习黄岐之术的初衷是什么? 五姐劝说祖父,同意他学习黄岐之术的目的是什么? 黄之桐捧着信,反复读了几遍,猜不透如今黄家六爷到底想说什么。 回忆起从前,她在国公府的日子。 曾经黄六公子黄之松,是二房长子。 在府里,虽有大房的长孙,次孙压着,却是二房的心头宝。 可惜二房,是没出息的,国公爷厚着脸皮,给他谋了个缺,靠着大房的提携,才稳当的混个朝廷俸禄。 二夫人又是个没主见的,见到国公府老夫人,大气都不敢出。 所以性情温和的六公子,在府里并不得宠,在一众兄弟姐妹间,也不突出。 从来没有欺负过黄之桐,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维护她。 只是在那年冬日,黄之桐被人推落景观池里后,他悄悄的去看过他,叮嘱她以后不要落单。 后来看到黄之桐的手被冻伤了,又送了几回,自己调制的冻疮膏。 黄之桐便记得他的好,理解他身处那种环境下,不得已藏起的善良,和表现的懦弱。 所以在他长大后,坚持要学医的时候,自己曾替他求过情。 论说起来也不算求情,不过那时候,自己来这个世界不久, 一心以为自己与他人不同,懂得比常人多,暗戳戳想表现自己,得到国公爷青睐,改变自己处境而已。 信口开河什么,一个国家的强大,需要各种人才,农业、手工业、矿业、医学等等, 有条件就该开设学堂,让这些人才继续学习,造福民众,强大国体。 换做后来她成熟了,连一个屁都不会放。 不过,好在那时候国公爷,居然信了她这个黄毛丫头的话。 不仅没有怀疑她,还对她刮目相看,同意让黄之松去学医。 自从黄之松进太医院后,就很少回府里,即便回来,他们也几乎没见面。 所以这个人,便慢慢从她生活里淡去,几乎没有痕迹。 后来听说,他成了兰侧妃的专用医师,黄之桐更不愿,去想起这个人来。 那么如今,他写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初衷,自己难道不记得,别人怎么好知道? 至于当初她的目的,她的目的能随便告诉别人吗? 黄之桐丢下信,本不想理睬他。 可是看到自己的手,还是不由想起他来。 那年冬天,多亏了他的冻疮膏,治好她手上冻伤。 当年她还是善良的吧,对他。 换做国公府其他孩子,她应该不会主动去求情。 那么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对前途的迷茫? 不应该啊。有这种迷茫,也不能找到自己倾诉。 在他那里,自己也快被他忘记了吧。 同祝景澜在一起久了,难免受他影响,遇到事情多考虑几分。 这个黄之松,如今调理着兰侧妃的身体,又进出皇宫自由,负责国公府和兰侧妃之间信息的传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第262章 京城的消息 或者他帮兰侧妃做了坏事,良心发现了? 也或者另有目的,替兰侧妃或国公府,来找自己套近乎,接近驰勇将军? 她还是把此事传信息给了驰勇将军,对国公府的人,或许驰勇将军了解的能多一些。 自己提笔给黄之松回了信。 别的没多说,只说记得他的冻疮膏,说她遇到一个郎中,游历江湖为了遇到更多病患,提高自己医术。 最后故作深奥的,让他自己想清楚,他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那边又通知了,留在黄之松院里的云和,叫她留意黄六爷最近的动向。 云和还未打听出什么来,云亭倒是传来了消息:国公府里有人传言,见到清明了。 最近国公府怎么了,老是出现在她生活中。 国公府的人见到清明,又是什么鬼? 京城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有人在国公府一处别院里,见到清明在跳舞。 清明在京城跳舞,在浦城练武还差不多。 难不成她有分身不行? 谁说不能呢? 没有分身,可是有长相相似的啊。 黄之桐没见过卸了戏妆的艳丽,但谷雨他们都见过,据说至少有七八成的像。 艳丽跑去京城谋生无可厚非,但是住到国公府的别院,就值得他们探究了。 以前曾怀疑刘其间,被国公府其他人收买。 但不管是浦城还是京城,都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如今看来,是刘其间当时把她的私事,告诉了艳丽。 因着刘其间、清明都是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国公府才笃定,她已经和离,搬出了祝家。 只是艳丽怎么搭上的国公府? 谷雨想不通其中关窍,只送一个和离的消息,国公府也不至于如此待她: “她无缘无故的,怎么跑国公府去了?奔谁去的?” 黄之桐绞尽脑汁的猜测: “凭长相相似,清明在国公府也没有影响力啊。 早已离开不说,在的时候也不受待见。” 清明自己也不明白: “若是拿着姑娘的短处去的,还能换些好处。可姑娘也没有什么,给她拿捏的。” 她没好说,大家也都明白,姑娘如今对于国公府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国公府没有必要因为姑娘,而养着没什么关联的艳丽。 谷雨胡乱猜测: “是不国公府哪位爷看中了她,把她养在外头。 清明,你在国公府的时候,有没有觉察,哪位爷对你有意? 有权势的管家也算。” “没有!”清明果断否认。 离开国公府的时候,清明才十五岁,整日忙着舞枪弄棍,打探消息,伺候姑娘。 即使有这种事情,她也是不清楚的。 “即便有,那么巧就碰到吗?”黄之桐发问。 “要不奴婢去京城瞧瞧,免得她胡说八道。”清明望向黄之桐。 “京城有人,无需你专门跑一趟。”黄之桐并不赞同。 “你还是算了吧。”谷雨也不赞成,清明去了也是白去。 其实谷雨同姑娘一样,都不想清明再跟她们母女打交道。 怕她又被她们亲情绑架,怕她又被她们利用。 冬日的时候,西北传来消息,他们几经查找, 最初见到清明的时候,的确是凡州口音,应该是从凡州那一带,被卖出来的。 只是无法证实,清明究竟是不是那家的女儿。 清明却决绝的表示,不管是与不是,以后她都不追究自己的出身。 就当她被卖出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可是令她们没想到,他们留在京城的人,一时又见不到艳丽了。 仿佛那消息是假的,或者艳丽莫名的消失了。 离别的时光虽漫长,可春光短暂,转眼就到了初夏。 祝景澜有些恼火,他巡营归来,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子,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居然没见到! 以为她会在浦城等他,他非常渴望她像上次那样,扑向他的怀抱。 为此他并没告诉她,何时到达浦城,他还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道这女子居然跑去陵山了! 不就一段官道吗,还需要她亲自跑现场啊,小唐不行吗? 早知道如此,他把陵山作为最后一个巡营点好了,还能在陵山见到她。 恼火归恼火,那就是他倾心的人啊。 是个喜欢在外头奔波的人;不是能在院子里,安安生生等他的人。 黄之桐听说祝景澜回到浦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自己,也心急想见到他。 可是新修的官道,还在夯实路基阶段,就出现塌陷,她不得不前来查看修复。 她把坍塌的地方,往深了多挖了半丈深,才见到透水的软质土,需要进行硬质料填埋,重新夯实。 到时候还要把边坡,在原有基础上再加固。 于是又制定新的施工方案。 好在这种地质现象面积不大,道路通过的长度也不算长,不然这段路,耗时可就太长了。 等道路能正常施工,才匆匆往浦城赶。 祝景澜在浦城已经等了她七八日。 听说她回来了,推了案头所有军务,往她住处寻她。 黄之桐在工地熬了多日,加上连夜的赶路,又累又困,此时正躺在床榻上酣睡。 祝景澜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进了她的卧房。 白青的茜纱帐里,女子睡得正香。 身上搭着薄薄的丝质长巾,小腿都没遮住,就那么任性的露在外面。 乌发随意的散开,如云朵般铺在榻上,有几缕散落在白皙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静静的歇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休憩的蝴蝶翅膀。 红润的嘴唇微嘟着,让他有了想触碰的冲动。 祝景澜吞了口口水,到底没舍得吵醒她。 悄无声息的的退了两步,坐到床边高脚凳子上,静静的等着她醒来。 床榻上,女子朝里翻了个身,忽又转过身来。 慢慢睁开眼睛,呢喃道:“你来了。” 祝景澜走过去,挂起纱帐,坐在床沿:“吵醒你了。” 黄之桐似梦似醒的:“感觉到是你,还以为做梦呢。” “经常梦见我吗?” “嗯。”黄之桐坐起身,掀去身上盖着的长巾。 还没来得及整理身上衣裳,就已经被捞了起来。 祝景澜等的太久了,他的思念终于得到表达。 他眼里、心里、命里,填的满满的女子,终于能搂她入怀。 第263章 桐花树下的约定 那柔软香甜的嘴唇,终于能触碰。软糯温存的舌尖,终于能品尝。 他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就那么忘情的吻着。 吻他日日想念的女子,吻他相思入骨的女子。 黄之桐感受到他的手,又开始作乱,试图从他怀里滑走, “腰酸。”她扭动着。 的确是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祝景澜松开了她。 这才看见,她穿着一袭怪异的白衣,已经被他搓揉的不像样子。 肩头露了出来,胸前也露了大片的肌肤。 白皙的耀眼。 有种东西从体内蹭的一下燃烧,他控制不了。 黄之桐觉察到了危险,迅速理好睡袍,准备下床。 可是哪里逃的掉,祝景澜的动作比他快,再次把她圈在怀里。 把头埋在她颈前,任由她挣扎也无济于事。 炙热的吻一路向下,女子身上的淡淡花香,诱惑着他停不下来。 “祝景澜,你做什么?”女子轻呼。 “吃桃。”祝景澜的气息已然不稳。 手中动作越发的粗重,终于扯开了她的衣衫! 如此波澜壮阔,哪里是成熟的桃子能比的! 女子羞涩的不能自已,挣扎不了。急中生智,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祝景澜顾不得阻拦,由她小手在自己额头乱捂, 正好帮他捂住不断上涌的血脉。 迅速伸手握着一只,轻抚揉捏。 这真实的触感,可比隔着衣衫,要销魂的多。 把脸深深埋进去,凭着感觉寻到桃子,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他的桃子! 软弹、幽香。 他轻轻触探顶尖,怀中女子微微颤栗。 直到女子双手抱着他的头,轻唤:“祝景澜!” 直到女子哄他:“窗户没关。” 祝景澜才抬起头,恋恋不舍的松开。 黄之桐立即理好睡袍,重新系好带子。 伸手便要掐他。 祝景澜厚着脸皮嬉笑着,把手背送到她眼前。“比桃子好吃。” 黄之桐满脸通红,照着手背狠狠掐了一下。 祝景澜龇牙咧嘴忍着疼痒,又把她抱在怀里:“如何是好啊,我一刻不停的想你?” 黄之桐趴在他肩膀上,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离别的日子,她也想他啊。 祝景澜自顾自道: “之桐,桐花树下,咱们可是说好的,彼此想念就成亲。” 黄之桐没动,她思索着: “成婚,太麻烦,一天下来累的跟狗一样。 况且咱们这样的······” 祝景澜等到他要的答案,兴奋道:“不用你操心,我都叫人安排好。 到那天,你只管化个好看妆容,开开心心等我即可。” 黄之桐又想起,他们以前成婚的那天,噗嗤笑了: “要不我还化个丑夫人的妆吧。” 祝景澜捏了一下她的腰: “你如今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能丑到哪里去。” 黄之桐耐不得痒,在他怀里扭起来,拍打他的肩膀: “嫌我丑?你当我想化的,麻烦死了。” 祝景澜瞧她此刻的模样,素面朝天,没施任何粉黛,没带一件饰品,却美的勾人心魄的。 “就想日日见到你这模样。不若那天你就这样,披上盖头就好。” 黄之桐起身下床,正经起来: “依我说,咱们也像西漫他们一样,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住些日子,就算礼成。” “不是嫌弃我,学着老杜他们?”祝景澜笑她。 “这个学了也无妨,我喜欢在河西城的那两天。”黄之桐还怀念着那两日的惬意。 祝景澜却想弥补遗憾: “你又不是赵西漫。 我想着,从前对不住你。 如今想好好待你,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给你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 黄之桐走至香几前,倒了一杯温水喝来了, “那是你,没有完整的洞房花烛吧。 我无所谓,内容大于形式,我要切切实实的生活。 今后你好好待我,比那一天,走的那些花哨的形式好多了。” 祝景澜跟在她身后,“当真是父女,跟岳丈大人想的一样的。” “父亲也这么说?” 祝景澜揉了揉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份信: “岳丈大人的。他的意思,和离咱们也没传出去,把和离书销毁,就当没有这回事。” 黄之桐接过信,拆开来,驰勇将军信中写明:“择吉日,搬去即可。” 祝景澜怕她误会驰勇将军意思: “岳丈大人并非草率。 前次在浦城,我同他表明,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和离。 只是你心里不悦,搬出来住而已。 我迟早把你哄回去的。” 黄之桐感觉又被他耍了: “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什么‘和离乃缓兵之计’,又诓我了是不?” “没有,我对母亲也是如此道来,还有赵西屏。”祝景澜如实说道。 黄之桐要去找她的和离书,祝景澜拉住她:“在我那里,你去京城的时候,我过来拿走了。” “你!” “还有当初的合婚庚帖,并没有销毁。 在赵西屏手里的时候,被我调换了,当时撕毁的是假的。” “祝景澜!”黄之桐咆哮着。 祝景澜自觉把手背送到她面前,“消消气!” 黄之桐哪里能冷静的去掐他,发疯一样,抬手往他身上招呼。 祝景澜只管憋着笑,任由她发泄几下。 忽然把她搂在怀里:“桃子露出来了。你让我安生一会儿。” 黄之桐气的在他怀里,上下窜动。 腻腻歪歪之后,祝景澜说起了正事儿: “岳丈大人跟我提起,黄六爷忽然给你写的信。 让我转告你,他觉得不算意外。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觉得,黄六爷心里似乎有事儿。 来信让你仔细品读,好好劝慰。” 黄之桐没料到,驰勇将军如此信赖他,把国公府的事情也告诉他。 便把黄之松的来信,拿来给祝景澜看,告诉他: “他的信里,表现的很悲观,对自己的未来看不到希望。 要么他看到什么,他不愿意见到事儿;要么他想做什么,却一直做不到。” 祝景来把剩下两封信也读了, “那种地方,不愿意看到的事儿多呢,一进宫,师傅定是交待过的。 许是这一年多来,一直给兰侧妃调理身子。也常常被兰侧妃召见,耽误了技艺的研习。 被后来的师弟们追上了,心生了烦恼吧。” 第264章 杜守恒的心意 黄之桐回忆他在国公府的时候,替他惋惜: “曾经那么热爱岐黄之术,如今却卷入宫里女人的斗争中去,自是烦恼的。” 祝景澜为他开脱:“那种地方,亦是身不由己。你只能开导开导他,终究要靠自己的。 但勿要多讲,尤其不能提到宫里,兰侧妃什么的,免得惹火上身。” 黄之桐收起信件, “他来信亦很隐晦,那边什么情况我不清楚,自是不敢多说。 只去了一封信,这两封信来没来及回呢。” 祝景澜道:“还是得找个人盯着点,恐怕他身上有事儿。” 黄之桐没有说出云亭的存在,只告诉祝景澜: “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太子,和你的七姑娘身上吧。” 祝景澜又要挠她:“谁的七姑娘?!休要乱讲。” 杜守恒与赵西漫,听说他们二人都回来,请他们过府一聚。 黄之桐很是乐意,她喜欢看到西漫在府里张罗的样子。 也很欣慰,她在这个世上两个最好的朋友,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早早的就过去了,赖在人家花厅的廊下,躺在杜守恒制作的摇椅上。 拿着扇子盖着脸,听着赵西漫的丫头,给清明讲述路上的风光。 越发的向往。 这个夏日,她也是能找个惬意的地方,小住一段时日的。 等祝景澜来的时候,赵西漫也没有回避,坐在黄之桐身旁,听他们谈笑风生。 扯着扯着提到陵山的路面,黄之桐和杜守恒两个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要聊到工事。 赵西漫和祝景澜好像已经习惯,并没有打断。 杜守恒问清楚了,路面塌陷的原因,和周边地理环境,又听了可靠的加固方法。 不住的点头,进入思索中,良久才道:“黄之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说看。” “茅山道,还记得吗?” 黄之桐顿住,茅山道,顾名思义穿过茅山的一条山道。 在百世府的娄县境内,是西北来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也是原身黄之桐,当年出事的地方,后来重伤未愈,她才来的。 那个地方出了不少事故,杜守恒如此,赵西漫的亡夫也命丧于此。 “之桐。”祝景澜见她走神,给她添了盏热茶。 他记得,她曾在那个地方出过事故。 黄之桐回过神来,看向杜守恒:“怎么此刻想起那个地方?” 杜守恒清了清嗓子:“听西漫说,你曾在那个地方出过事故?” 这个杜守恒是知道的,此刻不过想说给祝景澜听罢了。 “嗯。” “说来也巧,那个地方,我曾经也出过事故,同你一样,九死一生。”杜守恒看起来轻描淡写一样。 那个时候的杜守恒,年轻气盛,在国公府被鲁国公约束的紧了。 捡了个差事,跑去西北部他外祖家,替母亲给外祖过寿。 走到茅山道的时候就出了事儿。 “所以呢?”黄之桐不解。 你这新婚燕尔的,当着赵西漫的面,提起此处干嘛。 杜守恒早已经决定好了,“我想着,趁如今咱们都在浦城,离那儿不太远,咱们把茅山道重新修铺吧!” 黄之桐陷入沉思。 那个地方,她知道行路难,许多人丧生于此。 可是她曾无数次幻想过,那里是不是能回去?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想过无数次回去,重病,落水,触碰闪电,都不行。 她安慰过自己,前世她从高处跌落,是回不去的,这一世好好活着。 她甚至欺骗自己,这个黄之桐在她的身体里,替她活着。 但是,但是所有一切,并不妨碍她, 在内心深处, 最隐秘的地方, 存在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愿望。 说不定哪天,就能回去了! 就在那个地方,原身出事的地方。 再来一次机缘巧合,她就回去了! 尽管她知道似乎不可能了,因为杜守恒试过了。 他曾经去过出事的地点,试图再来一次事故,可是没有事故发生。 他待了几天,来回几趟,都安然无恙。 他试图从路面,朝山下跳下去。但真正站在悬崖边,却没有寻死的勇气和决心。 不知是人的求生本能,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牵绊太多。 杜守恒给她讲述后,她还在想,若是她站到了那里,会不会果断的跳下去试一试。 可如今杜守恒却说,要重新修铺茅山道, 这不是切断她的幻想,切断了她与前世唯一的联系么! “我不赞成!”黄之桐坚决反对。 在场的三人,都看到她脸色的变化,杜守恒提醒她:“黄之桐,你先听我的打算。” 黄之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镇定下来道: “茅山道,异常崎岖险峻,危险重重。哪能说修就修。” “就是因为险峻才去修,西北回京城,必经之路。要是走浦城,多绕几百里。 无论从民生和军事上来说,让它畅通,都是百利无一害。”杜守恒执意道。 “老杜,怎么忽然想起,要去重修茅山道?”祝景澜也觉得他有些突然。 赵西漫有些为难道:“要不算了吧。” “方才听黄之桐提起,陵山的官道,便想起茅山的道路。 也是经常路面坍塌,或者山体滑坡,或者山上有石头滚落下来,从而造成事故频发。 我就想着,把道路重新修了,或者在别处,重新开辟一条道路来。”杜守恒解释。 “也为了西漫吧?”黄之桐直言不讳。 听了半天,他的理由太牵强。 这世界,这样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样的道路也多了去了,甚至于茅山道这还算好的。 赵西漫亦不赞成,但还是替杜守恒解释: “我不过说了一嘴,刘郎走的时候太年轻,那段路太吃人。 他就说把那段路重新修,不要让更多的人,再丧生于此。” 果然如此!但赵西漫只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杜守恒,彻底绝了回去的心。 想跟赵西漫在一起,从此不分离。 黄之桐和杜守恒对视看一眼,心领神会。 祝景澜把杜守恒的行径,理解成想做一番成就出来,想讨好新婚的妻子。 从工事上来讲,利于荣国,利于西北的交通。 可是此事不能拉上黄之桐啊,危险自不必说了。 他先出面阻拦,“你还是先考察清楚吧,反正之桐,是没有空陪你去的。” 第265章 安稳过好这一世 杜守恒诧异:“为何?就是因为她能帮我,我才敢说,要修铺茅山道。 等技术成熟了,我们还要铺许多的道路,让大家出门畅行无碍。” “你说为何?我们要成亲!”祝景澜瞪着他。 “成亲?”其他三人同时发问。 “有什么奇怪的吗,六月上旬都是好日子,我选了六月初九。”祝景澜道。 “那么快?也不嫌热。”黄之桐还没说话,杜守恒倒抢了先。 “我不嫌热,这会儿她有空闲。”祝景澜怼他。 这是早晚的事儿,就是他乍一听到消息,有些突然,杜守恒承认他有能耐: “又不耽误你们成亲。 我们先去茅山勘测,根据现场实地情况,再制定出可行方案。 这个就要花费不少时日。 茅山道也不是小工程,从上报朝廷,到皇上批复,再到真正修起来,没个一年两载开不了工。 浦江河道工程,光在工部就压了三年。” 黄之桐手里摆弄着茶盏,有些心不在焉:“那你此时提出是何意?” “想让我帮他上奏朝廷,或者西陵王。 想你帮忙劝劝我呗。”祝景澜揭穿他的心思。 杜守恒颓然:“你们两口子这就没意思了,知道就知道,非要说出来吗。” “谁两口子?”黄之桐啐他。 杜守恒撇着嘴:“如今快要成亲了,还嘴硬。” 又冲祝景澜道:“老祝,你的婚事就该多谢我!不是我,之桐早跑了。” “谢,到时候你多喝几杯。”祝景澜笑着道。 “那可是得备好酒的。” “那要看你备的什么礼。” 他们二人提出的事儿,黄之桐都想反驳,可此时都不能说,她岔开了话题: “先把你们的喜酒喝了。我尝尝今儿请我喝的什么酒。” 送走了祝景澜他们,赵西漫还是劝阻杜守恒: “说说便罢了,你怎么就当了真,非要去修那茅山道。之桐都说了危险重重。” “经过茅山道的时候,她还小。 她那小身板,到了路边,望着路边悬崖,当然觉得害怕。” 杜守恒不以为然,故作轻松道。 “可是,” “我会说服她的,也会说服祝景澜,更会上报工部,上书朝廷。”杜守恒轻抚赵西漫的发丝。 “修好茅山道,刘家公子在天上能安心,所有丧生于此的人,都能安息。 我也有功绩,能配得上你。” 还有的,他不能说。 他害怕,万一哪一天,他忽然的走了,西漫该怎么办? 他不要她,再重复之前的悲痛。 赵西漫不畏流言,顶着世俗嫁给他。 他要陪她白头,陪她到老。 跟她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天荒地老。 而茅山道,成了他遇到西漫后,心里最大的隐患。 他也知道黄之桐心里,存在一丝幻想,之前她过的不安稳,所以他从不敢想。 得知她觅得良人后,他相信祝景澜定会对她珍重爱惜,凭她的冰雪聪明,也能经营好,与祝景澜之间的爱情生活。 他才敢去想这样事情。 如今他们说马上要成婚了,黄之桐也该和他一样,这一世能安安稳稳的,与相爱的人在一起白头偕老。 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现在有了水泥,有了预制品,无论路基还是护栏,都不是问题。 他一定把那个地方,修成安全平坦的道路。 不知道他们背后故事的赵西漫,只道他是为了眼前: “你是怕官职平平,我会被别人说三道四吧。 有了一定的地位,别人反而不敢对我置喙。” “那你就好好支持我。像你从前说的那样,偏要过好了给他们看。”杜守恒找到更合适的理由。 “可是你们不都是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与别人无关紧要嘛。” 赵西漫受黄之桐的影响很大,如今又添了个杜守恒。 “对!”杜守恒笑道,“我就是为了让你过好。” 微醺的黄之桐,被祝景澜带到了榆青居,带到正院上房处。 这几间房,上次她来过,只是在中间客堂里坐着,没敢跟他进卧房。 就那也没耽误他,表达离别前的依依不舍之情。 这一次,祝景澜还要带着她,往东边卧房走,黄之桐站住脚:“有事儿你就在这里说。” 祝景澜轻笑:“你看了,我才说的清楚,我的打算。” 拉着她的手,不容分说的进了卧房。 卧房是两间,外面起居室,内室放置床榻,衣帽间等。 此刻,里面所有一切都是簇新的,只是家具、床榻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祝景澜抬着下巴: “这是你亲手建造的房屋,照着你喜好布置的家什,换上你喜好的装饰。 以后咱们住这里。” 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建造的时候,再用点心好了。 房梁雕柱什么的没多嘴,雕的吉祥如意的图案,有些太繁琐华丽了些。 美是美的,但不是她喜欢的风格,祝景澜怕是对她喜好,有些误会。 算了,那时候他还不了解她。 现在他也不了解她的喜好,她也不能暴露出来。 她回归现实,问道:“你不是宿在这里的?” “这宅院我不过偶尔来一下,宿西侧。你不来我住这间,也没意思。” 黄之桐鼻子里哼了一声。 祝景澜捏着她的下巴: “哼什么?不信? 这么多年,东跑西颠,居无定所。 想你给我一个安稳的住所,有你才安稳。” 黄之桐拍掉他的手,只提取他字面意思,“这可是你自己的住所。” “也是为你建造的。当初真是明智啊!”他还夸赞起自己来。 “我寻思着,说给你听,”祝景澜继续道, “鉴于咱们不寻常的情况,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大张旗鼓的嫁娶。 那就省去纳彩、问名等环节,直接迎娶。 从前你的聘礼,我都从固州取回来了,在西侧屋里。 另给你添上浦城两个庄子,固州两个窑场,京城四间铺子。 我把新房布置好,那一日八人抬轿子上门迎娶,进门后一切照旧。只是亲朋好友少了些,只浦江寥寥几人,如何?” 见黄之桐不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又道:“你似乎不太满意,那就一切照从前的来,我请母亲来浦城。” 黄之桐没有了退路,见他说完,等着自己答复,把不切实际的念头按在心底。 第266章 实业比誓言实惠 抬头问道:“我说不同意,你会听我的?” 祝景澜没有犹豫:“你说来听听。” 黄之桐走向窗边,窗外的蔷薇,已然开的绚烂,参照了她院子里的布置。 “父亲的意思,我搬过来即可,别的都不需要。 定是你在西北的时候,私下里又是翁婿相待。 西北军早已知晓你们的关系,恐怕荣西道大军,知道的也不少。 父亲是怕我被他人误会,这场婚事,是我不识好歹。 即便你再大张旗鼓的,重新娶我,别人也不会怪罪,你从前的种种。 而我,包括父亲。又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那又何必隆重的嫁娶。” 没有怨言,平静的,仿佛是说别人的事情。 祝景澜默认了她所说的,他已经想到了。人们对于男女之事的热情,总是大过其他事情。 便是他和黄之桐再不在乎,也还是会被膈应,所以才琢磨出方才的做法, “可我不能委屈了你,那就照方才所说,你进了门,咱们自个儿乐呵。” “那又何必?你要觉得委屈了我,那咱们也出去小住几日,我还是想,像西漫他们那样。” 祝景澜迟疑,昨日她已经提起过一次,可是他这身份,不是文官,可以不受约束的去某地。 但既然她再次提起,必是心中向往。那就想法子,这一次,不能再对不住她。 思及此,祝景澜坚定道:“好,那就这样。咱们也出去小住。” “当真?”黄之桐没想到,他轻易就答应了。 “当真!” “可你这身份?”还是不敢相信的看他。 “隐藏起来,又不敲锣打鼓的告知路人,‘祝景澜来度蜜月’了。” 黄之桐听他说起“度蜜月”三个字,违和感太强烈,定是从杜十三那货嘴里听到的。 咯咯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霾,无形悄悄中消散。 祝景澜见她笑的欢快,心下也高兴。 折腾那么久,终于能把她接回来了! 黄之桐却又靠近他:“祝景澜,我就再任性这一次。” 祝景澜又是心悦,又是心疼,“往后,你都可任性。” 黄之桐又笑了,“别哄我,我知道的,以后你就没耐心了。” 祝景澜还没张嘴,又被她用手指抵住。 誓言说多了,就是废话! “你准备送我两个窑场?建好了?”还是实业比誓言实惠多了,看得见,摸的着。 随着祝景澜慢慢了解她,真的不再多说,只回答窑场的问题: “正在筹建中,给冯时新两成的分成,让他出面打理,你派人过去即可。” “这个聘礼好,我喜欢。祝景澜,你怎么那么好啊!” 祝景澜差点翻了白眼,送她窑场就好了?早知道早就送了。 好好一个灵秀的女子,一提水泥啊,施工啊就异常欢快。 回到自己的住宅,刚落座的黄之桐得到京城来的消息。 先是云和传过来的。 黄六爷最近比较消沉,经常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去太医院当值。 在府里,也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府里有人提起兰侧妃,则表现的非常烦躁,却只敢朝下人们发火。 有一日黄家大爷进来,把他训斥一顿,说他胆小怕事,不能担重任。 大爷走后,二房老爷又进来训诫,让他好好为长房做事。 六爷在他们走后喝醉了酒,云和服侍的时候听他念叨,“早晚要被查出来。” 云和据此判断,是和兰侧妃有关的事儿。 她在六公子的书房内,丢弃的灰烬中,发现没烧完的纸片,纸片上写着“左丞”等字样,推断应该是“左丞相”。 左丞相是太子的人,黄之松提起他不算稀奇,但为何要有“左丞相”的字样,又为何要烧掉,就不清楚了。 云和作为一个丫鬟,就只能知道这么多。 根据她提供的情况,明显的黄之松现在排斥,并开始回避兰侧妃。 也许是作为帮凶,杀了人之后,心里无法承受。 也许是不愿再参与到,兰侧妃的宫斗中去。 黄之桐猜不准,也不愿意猜测。不管他如今怎样,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也不是她该插手的。 最多只是在信里,告诉他浦江的险滩有多壮观,浦江的鱼有多鲜美。 黄六爷的消息她能冷眼旁观。 后面一个消息,却不是她能冷眼旁观的。 国公府大爷在京郊,着手建窑场了! 廖家被查抄后,窑场被封了。京城再也没有人,提起水泥窑的事儿。 如今荣国上下,知道水泥这个东西的人不多,大都集中在荣西这一片。 了解的人也只知道,烧水泥用水泥的人,在西陵王麾下,还没成气候。 国公府此时建窑场,不管是石灰窑,砖瓦窑,还是水泥窑,都值得黄之桐关注。 谁知道她身边,到底有没有国公府的人。 其他人烧水泥,她都没意见。就是国公府的人烧水泥,她心里没由来膈应。 到底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就是个普通的,爱计较的人。 鉴于自己的力量有限,她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祝景澜和驰勇将军。 东宫的锦庭殿里,兰侧妃很是高兴。 一个多月之前,她凭借着从那个戏子那里学的舞蹈,和勾人的眼神与动作,成功的将太子殿下,又留在自己身边。 如今她的月事已过了数天,太医把脉,她又怀上了龙孙! 真真是太好了,她可是盼了快一年,终于盼到身子又有孕。 为此她付出的太多了。 面对并没有太多惊喜的六哥,兰侧妃没有瞧出他的情绪,光顾着自己高兴: “六哥,从此这一胎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护好我腹中的胎儿。 他可是我,可是我们国公府,全府的指望。” 黄六爷强颜欢笑: “小的医术浅薄,一切听凭师傅差遣。但一定尽心尽责,看护侧妃贵体,看护龙孙出世。” 兰侧妃鼓励他:“六哥,待我腹中龙孙出生,你就好出师了。 到时候在太医院,就可以有自己一席之地,可以有品阶,官位。” 黄六爷谦逊道: “谢侧妃!只是小的愚钝,怕到时候,未必能得师傅青眼,得其他太医看中,留在太医院。 出师了,在外开个医馆,也是不错的出路。” 第267章 成全他 兰侧妃却不这么看:“到时候咱们都在宫里,我若得了龙孙,必得殿下······” “七妹妹,”黄六爷打断她的畅想,还是为她着想,“刚怀上身子,坐胎不稳,万事小心。暂时莫要对外人道也。” “六哥放心,我自是知道。也就是在你面前,敢表露喜悦。” 兰侧妃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这次有孕,她低调了许多,东宫里除了太子殿下,她都没让外人知道。 黄六爷还是提醒她:“鲁国公府的人已经查出,侧妃从前并不喜养猫啊,狗的。已经怀疑到侧妃头上。” 兰侧妃轻蔑道: “从前不喜,能表明后头也不喜?深宫寂寞,养个小东西逗逗趣,还要从前喜不喜吗?” “对了,是谁透露的,从前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兰侧妃又问。 “据说是李家的姑娘。”黄六爷知道隐瞒不了,大哥已经查到,是四婶妹妹家的女儿。 打小喜欢兰侧妃,有机会来到国公府,就喜欢跟在七姑娘后面。在外头见了,也是七姐姐,七姐姐的亲热唤着。 所以兰侧妃从前做姑娘时候的事儿,她都知道。 “即便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七妹妹不喜猫狗,也不是秘密。 国公府那么大,知道的人恐怕不在少数。”黄六爷又道。 兰侧妃气的手拍桌子:“就知道那个丫头,是个大嘴巴。” 从前那个丫头,因着给她递过不少消息,也多多少少帮过她不少忙,她才愿意搭理她一回两回的。 没想到这回居然大嘴巴,大到她头上了。 “四叔四婶还不知情,大哥也无法······”黄六爷特别强调。 李家是四婶妹妹家。他不想兰侧妃和大哥,迁怒四叔四婶他们。 他还是安慰兰侧妃,也安慰自己: “侧妃莫要在意,他们即便查到这个,在到后面也没有证据。 如今还是身子要紧。” 兰侧妃也深信,从前喜不喜欢养猫,跟后来养猫没有关系,跟太子妃病故,更没有关系! 她好好护住腹中龙孙,才是最要紧的。 祝景澜把大营的事情暂时搁置,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给自己,给娘子,一个真正的新婚。 这次,可是娘子效仿杜守恒,他不用挨嘲笑,也不用多言,路上就照着老杜的行程来就好。 黄之桐把手头事情,都交给杜守恒,期待一个甜蜜圆满的蜜月旅行。 等着五月十七,从浦城出发,前往下游。 只带上清明和立夏,其余人等在家里,待他们回来时,把榆青居收拾停当即可。 五月十六那天,黄之桐还在城西的窑场里,做临行前的交代。 预制品,尤其不放心。 西陵王已经批复,其他几个州府的灌溉渠,可以效仿浦城的。 如此一来,用作桥洞的,圆形或半圆形预制品,生产量就加大了。 量大,还要保证质量。 黄之桐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临出发之前,还得多叮嘱。 准备回城时,还没走出窑场,祝景澜来接她。 装模作样的找借口:“小窦,老杜有事寻你,刚巧我路过,同你一起过去。” 老张他们知道,姑娘明日同祝将军一起远足,回来后,他们便又改口了。 满含笑意送别,心里也美滋滋的,姑娘终于安稳下来了。 黄之桐见祝景澜亲自来了,当他有什么没说清楚的事儿,不疑有他,上了车边便往城里去。 可是下了车才发现,到了榆青居的门口。 黄之桐跟着祝景澜往里走: “还有什么事儿落下了?值得你亲自跑窑场接我,等我回宅子里不行吗?” 祝景澜一身戎装,自己擦着额头的汗,对黄之桐道: “老杜非要携他夫人,来给咱们饯行。 我怕你回去就来不及了,便把他们约到这里。 你身上都汗湿了,不若去沐浴更衣,他们也快到了。” 黄之桐的身上,确实不舒服,束胸勒的太紧,里面都湿透了。 祝景澜吩咐清明:“去给你们姑娘准备沐浴。” 又对黄之桐道:“这边已经备足你的日常用品,暂且先用着。” 明日他们一早就出发,赵西漫来相送确实不太方便。 昨日已经送过了啊,船上需要什么,她都给备齐了。 不仅黄之桐的,连祝景澜的,清明、立夏的,都给想到了。 怎么还相送?今儿是杜守恒出面的? 黄之桐一边脱衣服一边想。 当初建这个宅院,每个正房的卧房,都配备了沐浴房,除了最东边留给祝景澜父母的,这一处最大了。 杜守恒专门在耳房一处,隔出一个沐浴房。 用大理石砌出一个浴池,用水泥管道做的下水道。 这里可是有她的心血,如今自己享用上了,真是舒爽啊。 清明并没有来催,黄之桐泡了个透心爽,解了一天的乏才出水。 拿起沐浴房里中衣穿上,出去找衣裳。 耳房里并没有人,黄之桐又折回,往内室走去。 推开小小的通道门,黄之桐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以前空荡荡的房间,如今早已布置成一间像样的卧房。 不,新房! 大红的喜字贴的满屋都是,大红的床幔,大红的桌布,大红的喜烛已经点了起来。 床上还洒满了红枣、栗子、花生等干果。 屋里除了今日跟着的清明,立夏也被接了过来。 清明见她出来,忙跑过来:“姑娘,您好了。少将军吩咐奴婢给你换衣裳。” 黄之桐还瞧着,屋里莫名其妙的布置,“祝将军叫你们布置的?” “不是,等咱们来的时候,已经这样。 少将军只吩咐奴婢,给您换现有的衣裳,梳妆打扮。”清明道。 立夏已经捧来衣裳,果不出所料,是大红的新娘喜服。 这个祝景澜,太幼稚了吧! 当着下人的面,黄之桐想笑又不好笑出来。 还是成全了他吧。 自己捧着衣裳走进衣帽间。里面挂着几身她和祝景澜的家常衣裳。 等她自己换好新娘喜服出来。 清明要给她梳头上妆,黄之桐从梳妆镜里,瞧见还有红盖头, “算了吧,大热的天,把头发挽起来即可。” 又吩咐立夏,“去叫将军进来吧。” 第268章 你喜欢我就喜欢 立夏刚转身,祝景澜就推门进来,也是一身的大红喜服。 怕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额头微微渗出汗珠。 后面跟着下人,捧着酒菜。 眼看黄之桐快要绷不住了,祝景澜屏退了下人:“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毫无声息的退出。 祝景澜冷眼看着,憋着笑意的黄之桐:“有那么想笑吗?” 黄之桐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祝景澜不太喜欢她此时的嘲笑: “难道我每走一步,都要他人给我出主意? 我定是要补偿你一个洞房花烛的,正正经经的成婚,才好行周公之礼。” “这新房,照你的意思布置的?”黄之桐又环视这满屋的大红。 “我亲手布置的。”祝景澜一本正经。 恐怕是没见过别人家新房,具体什么样子,只印象里有大红的喜色,便一切都是大红的。 “你不喜?等咱们远行回来,再重新布置。”祝景澜又道。 黄之桐不再笑了,拿起案头帕子,给他把头上汗擦去: “这么俊逸的新郎官,亲手布置的。挺好的! 你喜欢我就喜欢。” 祝景澜知道她是违心的,解释道: “原本想布置在船上客房,可是我没空闲。就决定在这里,” “替我盖上盖头吧。”黄之桐不用他再解释, “就咱们两个人,把没进行完的婚礼走完。 把咱们人生的路,好好走下去。 不管什么样的,都是咱们自己的。” 祝景澜面色慎重,转身拿起桌上的盖头,郑重其事的替黄之桐盖上。 扶她坐在床沿。 自己严肃的说了句:“新郎挑盖头。” 去寻桌上的秤杆,又走至少床前:“之桐,” 复又清了清嗓子道:“娘子,我来掀盖头了。” 轻轻把盖头挑起, 盖头下,又是一张龇牙咧嘴的脸! 同从前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没有浓妆艳抹罢了。 祝景澜扔了秤杆,就来捏新娘子的脸:“你个妖孽!” 真是拿她没辙! 黄之桐躲不过,粉腮被他逮了个正着,轻轻捏在手里。 她抬眼,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的人,用无比深情的语调问:“夫君,我美吗?” 出水芙蓉的脸,带着促狭的笑意,却叫人爱不释手, 祝景澜松开了手,在她脸上抚了抚:“美。” 忍不住弯腰亲亲她的脸。 又想起还有接下来的步骤,不能就此沉沦, 直起身自语道:“合衾酒。” 便又带着微笑去倒酒,端至新娘子跟前。 这次黄之桐没有同他嬉闹,接了酒盅,二人满含深情的对望着,想这一眼,能千年万年到白头。 郑重喝下合衾酒,祝景澜放好酒盅,又去摸剪刀。 从自己发梢剪了一撮头发,递给黄之桐拿着。 又要去剪黄之桐的,却不知剪哪里合适,索性把她发簪拔下来,头发都散落,从发梢处剪了一撮。 收起剪刀,接过黄之桐手里的头发。 将两个人的头发放在一起,拿起红绳细心的扎接在一起。 在黄之桐眼前晃了晃, “结发为夫妻,咱们以后可就是正经的夫妻。我不会再有她人,你也不许再提和离。” 黄之桐看着他,把头发小心翼翼的用红布包起来,放在一个红木盒子里,弯腰塞在床下抽屉里。 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做着这一切。 安心然后坐到自己身旁,仿佛完成一件天大的事情,“礼成了!” “礼成了?”黄之桐甩了甩自己的头发,“你把我头发弄成这样,就拉倒啦?” 祝景澜忽然转身,把床上的干果拂向床头, 继而轻轻抚着她散落的秀发:“还有,周公之礼。” 黄之桐瞧着天色还早,羞红了脸,轻笑:“你带来的酒菜要凉了。” 祝景澜靠近她:“凉了等下再热,先把礼成了。” 已是急不可耐。 黄之桐还在推脱,却已被他封住了嘴。 手也开始不老实,伸向她的衣襟。 门外传来清明的声音:“少将军,华成来报,西陵王和世子爷登门上坐。” 祝景澜气急败坏的停了下来。 黄之桐趴在他肩头,嗤嗤的笑:“去看看吧,来给你送行的。” 祝景澜气闷:“我这新婚大礼。” 黄之桐抬头,一脸坏笑:“走了,还回来吗?” 祝景澜又要去捏她的脸。 这回黄之桐躲开了:“速去换衣裳。” 祝景澜却伸手去解她的衣裳:“你也换了吧,我把新娘子带上。” 黄之桐略微顿了一下,点头道: “你先去,若无要紧的事儿,你差人来唤我。 我把头发挽好。” 西陵王在夏收期间,出来体察民情。 听说祝景澜要带夫人去远足,便准备在浦城,多逗留几日,替他在大营坐镇。 李征则是刚从京城赶过来,赶在祝景澜出发前一天,来碰面。 二人没有声张,悄悄来到祝景澜住处。当然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左等右等,才等到祝景澜姗姗出来。 “殿下,世子爷!抱歉,后头收拾行装,耽误片刻。” 李征不解:“怎么想起此时远足?” “内子想出去看看,便带她出去走走。”祝景澜道。 西陵王也调侃他:“难得啊,你老祝,还能想到带夫人出去走走。” “你有这份度量?”李征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拿他这事儿取乐子。 “我怎么就没有?老杜同夫人外出回来,讲述路上趣闻,内子便动了心。她要去,我便相陪。”祝景澜毫不避讳。 “老祝你给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京城里,国公府早已传开你们和离,可你们将军府,却一口咬定没有。”李征也搞糊涂了。 “我没说过,那就是没和离!”祝景澜嘴硬, “我又没瞒着殿下。至于国公馆府,那是自作聪明。” “黄家大老爷,虽继承新的国公爷头衔,但需要丁忧三年,本来国公府该消停的。 奈何兰侧妃有孕,黄家大爷又开始蹦踏了。”提起国公府,李征道。 西陵王讥笑:“太子的侧妃有孕,他有何好蹦踏的?” “建了窑场,估计要烧水泥吧。若真烧出了,在京城,他可是第一家。 殿下离京城毕竟远了些。”祝景澜分析道。 李征此次前来,最想说的就是这个话题,“的确是水泥窑,不知他哪里来的门路,浦城有人被收买了?” 第269章 正式拜见西陵王 “自己琢磨的也未尝不可,浦城的水泥,也是烧制青砖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 祝景澜也搞不懂,水泥到底怎么出来的,究竟是老杜的,还是黄之桐的,还是他们一起琢磨出来。 反正黄之桐和老杜都这么说,互相吹捧是对方的功劳。 “也有可能,左丞相得了廖家的东西,然后给了他,毕竟他们都是太子一党的。”西陵王猜测。 李征摇头,京中的局势,他还是比他们了解的多些, “左丞相的嫡女,最近频繁出入皇后宫里,怕是双方都有意太子妃之位。 那么左丞相,就不会把廖家手里的东西,轻易送给韩国公府。” 祝景澜疑虑: “太子妃之位,能给丞相家? 莫不要忘了,当初七皇子与朱丞相家结亲,皇上可没手软。” 仗着在祝景澜的宅院里,又当着两个发小的面,西陵王也放肆起来: “左丞相不会看不出这点,可能父皇不再干涉太子妃人选,或者给了他暗示。 他才主动把女儿,往皇后跟前送。 莫非就是看中那莽夫,没有治国之才?” 扶持没用的太子做国君,以后外家独大,再挟持弱小的外孙。 即便不是皇家,但能把持朝政,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利,也有足够的吸引力。 “那咱们是不该加快步伐?”李征道。 西陵王却不着急: “不急,从小他们就欺我,辱我。已经这么多年,我不在乎多等一些时日。” 西陵王忘不了,从小在宫里,他们母子被欺凌的过去。 但凡他被父皇夸奖一句,必得到其他几个皇子的嫉恨,被欺负的狠了,稍加反抗,母妃就会被指责不会教养皇子。 而母妃因为皇后的惩戒,在大雪天跪了两个时辰,染了风寒,从此一病不起,离她而去。 若不是蒙卓王暗中打点保护,他也活不到如今。 若不是眼前这两个发小,替他挡了欺辱,替他反击回去,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祝景澜端着西陵王的神情,再提起此话,已经比之前淡然多了。 不紧不慢道:“荣东南的海盗那边,左丞相还没关键证据,我过去,给他添把火。” 李征微眯着眼,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噢,我说呢,怎么想起来带夫人去远足。” “你休要胡说,带夫人去是首要的,那个顺道而已。我不去,我的人自然也能做到。”祝景澜这回,语速都变快了。 连西陵王都跟着笑起来: “老祝,你的事儿,搞得连本王都有兴趣,到底怎么一回事。” 祝景澜神秘道: “不如让你们见识一下,内子是个什么的人。 但是一定要保密。 这关乎的,不仅是我祝景澜将来的日子,也关乎殿下的利益。” 李征想歪了:“你说她背后的国公府?还是有牵扯的太子侧妃?” 祝景澜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朝外走,吩咐外头的华成几句。 转身回来,冲西陵王躬身行了大礼: “殿下,下官如今求殿下一个恩典: 内子为了祝家,同国公府早已断了往来。便是老国公爷去世,连葬礼都没去。 其父驰勇将军,作为庶子,并无能力也无资格,参与国公府的事务。 他们父女二人,同太子及其侧妃都无瓜葛。 有朝一日,求殿下放过他们父女。” 西陵王起身扶起他: “莫说他们无瓜葛,便是有。冲你祝景澜,本王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谢殿下!”祝景澜直起身。 李征打着圆场: “驰勇将军也不是傻的,听说西北军纳入荣西道的时候,许多人反对。 他顶着骂名说服将军,说服诸多将领。” 西陵王知李征意图,想给祝景澜帮腔,维护驰勇将军,遂诚恳道: “他那样的身份,能如此做,也算难得。还是咱们都督有本事啊。” 祝景澜可担不起这份虚荣: “是皇上高瞻远瞩,更是西陵王值得大家追随。 亦是驰勇将军,有自己的认知和选择,与下官可是无关。” 西陵王不跟他玩虚的, “你如此护着,本王倒真想见识一下,你的夫人。” 话刚说完,华成在走廊外头禀报:“少将军,少夫人来了。” 西陵王还没坐正,见祝景澜已经起身去迎接了,不由的朝李征抬了抬眼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祝景澜也有这一天! 祝景澜迎上他的夫人,牵着手往花厅里缓缓走来。 好一对璧人! 男人高大挺拔,英姿勃发。 女子出尘脱俗,清雅从容。 祝景澜拱手朝西陵王:“殿下,内子黄氏前来拜见。” 黄之桐朝西陵王行了个臣妇的大礼:“妾身拜见西陵王。西陵王安康顺遂。” 西陵王和气道:“免礼,快起身吧。” 很久以前,只是听祝景澜提起,他的夫人貌丑无盐。 今日得见,才知原来黄夫人是个貌美如花的。 这祝景澜,当初是真的糊涂,还是有什么误会?! 怪不得从一开始的抗拒成婚,到婚后的嫌弃冷落妻子,再到后来,便是极大的转变,对夫人一片痴心。 原来如此! 祝景澜对着李征道:“蒙卓王府世子爷,李征。” 李征早已半握着拳头,抵在嘴唇上,极不自在。 黄之桐却大大方方的行礼,仿佛从来没见过李征一样,“妾身见过世子爷。” 李征清了清嗓子,尬声道:“李征见过弟妹,从前多有得罪。” 西陵王正对祝景澜以貌取人的肤浅,表示深深的鄙视,听李征这话,像是早已经见过的,怎么没听说啊。 一个没忍住:“李征之前见过黄夫人?” 祝景澜方知,李征被黄之桐捉弄后,他自己没好意思告诉西陵王。 微笑着替他们遮掩:“内子性子跳脱,外出时见过李征一回。” 西陵王正色道:“快坐罢,不必拘礼。” 祝景澜拉着黄之桐坐自己身边:“夫人坐这儿,不必拘礼。” “谢殿下!谢将军!”黄之桐保持贵女的姿态,优雅端庄的坐在祝景澜旁边,庄重自然。 方才在后院正房里,还感叹,从此扮姑娘的日子,要彻底结束了。 一边留恋,一边老老实实梳了妇人发髻。 虽不喜欢,还是多插几支簪子、珠花,方才显出将军少夫人的身份。 衣裳也挑了身端庄典雅的,又在屋里复习了几遍,各种礼仪姿势,才让少夫人的气度有了恢复。 第270章 是小窦,是黄之桐 祝景澜此刻瞧着她,有多久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心里有些好笑,暗道: 娘子,这反差有些大啊! 你这模样,我怎么好告知他们,你是小窦啊。 又看西陵王的表情,猜他不会想到,自己的娘子是这等容貌,不禁暗暗得意。 面上一直强忍着,对西陵王道: “殿下,内子不是普通的妇人。 从小在西北长大,见惯了西北风沙的粗犷,也见惯了西北军将士的豪迈,故而性子活泼爽朗,不受约束。 但也聪慧过人,喜好异于常人。” 黄之桐听出他想铺垫,但西陵王和李征却不知,他如此这般夸赞自己的夫人是何意。 黄之桐落座后,开始替祝景澜重新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优美。 听到此话,微微笑着,偏头冲祝景澜道:“将军,妾身无地自容。” 在西陵王和李征眼里,可见不到西北人的粗犷和豪迈。 西陵王面目含笑: “黄夫人,祝将军是个粗人,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喜好。能如此评价夫人,已实属不易。” 黄之桐轻轻颔首: “将军忙于军务,对自己身边的人关注甚少。 但与妾身相处久了,对妾身还算了解。 只是有些谬赞。” “不算谬赞!”李征道,他可是见识过黄夫人的多面性。 祝景澜若是对他的夫人动心,也不足为奇。 但去年那个小伙计,又是怎么回事? 祝景澜不打算隐瞒下去,以他们二位行径,若是上了心,小窦的身份不禁查。 便也不绕弯子:“殿下,下官及内子有话,要如实向殿下禀报,请殿下先行恕罪。” 西陵王抬眉:“先说来听听。” 祝景澜望了黄之桐一眼: “浦城的水泥窑场,它幕后的主家,是内子。” “哦?!”西陵王虽有些意外,但知道真相后,不算太吃惊。 水泥的使用,是杜守恒带那个小伙计在主导。 传说是固州冯家的,冯家是祝家的外家,杜守恒是祝景澜的挚友。 如此关系,水泥窑是黄夫人的还是祝景澜的,有什么区别。 只是没想到,祝景澜瞒着他那么久。 李征却恍然:“原来那个叫小窦的伙计,是你们的。可······,祝景澜,你······” 李征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祝景澜定定的看着李征,又看向西陵王,才缓缓道:“小窦其实是内子扮成的。” “你说什么?” “什么” 西陵王和李征同时惊呼。 “不可能!”李征犹不可信。 黄之桐起身,走出茶桌,在西陵王前方跪了下来:“殿下恕罪。” 祝景澜见状,也陪她一起跪下:“请殿下恕罪。” 西陵王这才缓过神来,他惊奇的不是小窦是黄夫人扮的,宫里小太监多了,很多时候都像姑娘扮的。 他惊奇的是黄夫人居然扮成男人,做男人的事儿。 而且祝景澜知情,不仅知情。看样子还纵容着。 关键黄夫人做的事儿,一般男人也未必能做好。 他怔愣了半晌,才抬手:“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祝景澜拉着黄之桐起身。 黄之桐没有胆怯,大大方方撒谎: “回殿下。小女子自小在西北长大,母亲身子不好,对小女子管束较少。 小女子便自己看书习字,自己玩耍。玩的多的是石头,沙子。 大了之后到国公府,祖父收藏书籍不少,也没约束小女子读什么书。 因着同工部赵侍郎一家较为熟稔,故而对工事颇为有兴趣。 后来因为生计,接触石头,开始烧窑,在机缘巧合下烧出了水泥。 又同杜郎中摸索着使用,没想到如今做成这种规模,还惊动殿下。” 从小喜欢玩石头,沙子; 逝去的国公爷博览全书; 手帕交的父亲在工部; 杜守恒是个工事奇才; 祝家的确曾靠采石维持生计。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又说的不清不楚,真无法仔细考证。 在场三人都无法辨出此话真伪,只能相信她。 尤其是祝景澜见证她的成长,甚至陪同她一起成长过: “内子从前,一直受人冷落,自己不屑于同身边人计较,只勤恳读书,钻研技艺。 下官一路见证,她如何跟工匠师傅学习,如何同杜守恒一起反复琢磨试验。 甚至下官在河道工地时候,还给他们出过主意。 所以下官见她,的确喜好工事,便没有加以阻拦,还鼎力支持她。” 不过下面的话,就有些掺假了, “当时祝家潦倒,正处于困境,内子挺身而出。 不顾将军嫡女的身份,不得已扮成伙计模样,扎进工地,为祝家撑起一片天。 下官感恩于她,若殿下处她欺瞒之罪,下官愿意代她受过。” 到了荣西之后,见识过女子行商,研习技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况且当时祝家那种情况下,黄夫人能出面维持生计,也算一桩美谈。 祝景澜若因为此,对夫人态度改变,并情深意重,才是君子所为。 他笑道:“你们坐下吧,不算罪过。黄夫人为了祝家不得已,景澜你当好好珍惜。” 黄之桐之前听祝景澜跟她商量,要把小窦的身份,同西陵王坦白。 她编织了许多谎言来遮掩,甚至找杜守恒商量,逐字逐句的对好“供词”,千万别穿帮了。 没想到,祝景澜几句话,就把事实掩盖过去,西陵王也不追究。 也算是层层巧合交织在一起,她和祝景澜的感情波折,比这件事儿更有吸引力。 那个爱听风月故事的李征,没放过他们: “所以你为了掩饰弟妹的伙计身份,就任由他人,诽谤你们二人夫妻不睦?” 祝景澜这回老实了: “从前的事情你也清楚,我从西营过来,并没认出内子。 后来才知情,越发觉得内子有趣,值得相护、相守。” 祝景澜对待男女之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知晓是什么样的。 如今能心甘情愿的相护,相守一个人,那是真正投入的爱上的。 这个女子,定是不同寻常的人。 西陵王因着自己的成长经历,对黄之桐的在国公府的处境,有几分同命相连的感触。 没由来的便又宽容了几分。 夸赞起祝景澜的住宅: “听说这宅院,也是黄夫人参与的建造的,许多地方本王很是喜欢。 若以后本王造一处宅院,小窦师傅可一定尽心哦。” 第271章 新婚之礼 听到此话,黄之桐很是开心,愉快的接受: “建这个宅院的时候,小窦还不太懂,许多东西都是初次尝试,还在摸索阶段。 等到殿下建造庭院的时候,技术定会成熟了许多,小窦一定尽心尽力,配合好杜郎中和其他工匠师傅。” “好,那本王等着。 如今就期待小窦,能在荣西工事中,为本王继续出力。”西陵王颇为豪气。 “只要小窦是安全的,小窦不遗余力。”黄之桐耍了个小心机。 祝景澜宠溺的微笑着,毫不掩饰自己欣赏。 西陵王亦觉得这女子十分有趣,居然对他提要求, “放心,便不是为了景澜,本王也不会暴露你的身份,亦会护你周全。” 只有李征,看到祝景澜那不值钱的笑意,替他开心之余,不免有些羡慕甚至嫉妒。 这个榆木疙瘩,真是运气好! 开窍如此晚,居然遇到这么好的女子。 又酸溜溜的安慰自己,倘若当初他先遇到这个女子,会像祝景澜那样待她? 由着她在那种腌臜之地,同一群下等的工匠和贱民劳工,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吗? 应该不会吧! 只会把她养在王府后宅,让她如今日这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端庄娴雅。 平日里,同其他妻妾一样,烹茶焚香,赏花观月,等他回去宠爱。 可见情爱,是上天的造化,也是自己的掌控。 送走了两尊大神,祝景澜吩咐下去,今晚任谁来了都告知他不在。 他不想任何人再打扰他,迟到几年的新婚之礼。 一轮圆月,清清凉凉荡在夜空中,院子里的蔷薇,悄无声息的沉醉着。 廊下的灯笼,在微微夜风中,袅袅婷婷的摇晃着。 室内的灯笼,泛着融融的光,灯下的女子,站在窗前,吹着只有一丝丝的夏风。 祝景澜从沐浴房走出来,他的新娘子,正在窗前若有所思。 他走过去,从后面拥住她:“窗户糊上绢纱,并不能瞧见外头,你在此处作甚?” “从今晚开始,我的生活又是一个新的开端。 我在想,折腾了几年,到底是我没有逃脱你的魔爪,还是你被我网圈了起来?” 怀中女子像是对他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更像是对外头的夏风说的。 秀发撩拨着他的脸,淡淡香气入骨销魂。 祝景澜磨蹭她的秀发,轻声道: “我不悔折腾这几年,让咱们都看清彼此,是对方所要之人。 也看清自己,究竟如何去打动对方,适应对方,爱护对方” 怀中女子轻笑:“开窍了。” 祝景澜谦逊道:“以后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黄之桐还在笑,“你一个大将军,我能指教你什么。” “要不,相互配合?!”祝景澜开始轻吻她头发。 手上摸索着去解她衣裳的系带。 黄之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你,学会了么?” 祝景澜伸手把她打横抱起,“会没会,即刻你就知道了。” 黄之桐乖觉,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男人的好。 她搂着他的肩,小声道:“放轻松一点。” 男人不说话,黄之桐还道他没听懂,补充道:“不用那么紧张。” 又觉得这是在打击他,便又换了口气,贴在他耳边, 轻柔道:“温柔一些,体力悬殊太大。” 说的自己都害羞起来,最后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几乎是颤抖着挤出来的。 男人脸红脖子粗,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要不,把灯熄了吧。”黄之桐建议道。满屋的灯火,让她极其不自在。 男人把她放在床榻上,回身把屋里的灯都熄灭了。 透着窗外的月光和廊下的灯光,室内不算完全的黑暗,但至少让黄之桐有了几分安全感。 还是不太够,她又自己动手,把里里外外的床幔都放了下来。 “外面不会还有人吧?”一般来说,这样的夜晚,值夜的丫鬟,都要在外间或廊庑下等着伺候。 她不想有这样的习惯。 今晚,她已经打发清明和立夏离开了。 怕是祝景澜还留她们在此,或者安排别的人。 “没有。”祝景澜简短的答道,已经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黄之桐没那么羞涩了,又遗憾的叨咕道:“应该喝一些酒的,壮壮胆子。” 听祝景澜轻轻嗤笑一声,没打断她的叨咕:“呀,忘了放丝帕了,待会儿会脏了······” 剩下的叨咕,已经被炙热的唇堵在喉间。 热浪扑打在脸上。 男人喘口气,悄声道:“莫再说话了,弄的我真开始紧张。” 黄之桐才意识到,是自己紧张了。 不该的啊,她比祝景澜有经验,怎么紧张的是她啊。 此刻,她紧张的想把自己缩起来,手都是攥在一起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啊! 倒是祝景澜,已经轻车熟路的吃起了桃子,还不忘轻抚着她,让她放松下来。 她不禁怀疑,到底有经验的是谁。 他说的“为某个人守身如玉”,是真的假的。 可是,身体已经燃烧,脑子已经空洞。没有精力去判断真假。 男人自言自语:“当真这么困难吗?” 等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才判断他说的是真的, 她装作没听见,有困难自己克服吧。 她却如同跌落进了不见底的湖泊,只能闭着眼睛,任由自己在一叶小船上飘荡。 飘荡在月光下,飘荡在湖水中。 直到飘荡出来,才意识清明,开始哑着嗓子求饶。 男人才迫不得已收了性子。 二人浑身都已经湿透,气喘吁吁的躺着。 黄之桐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那人却来了精神:“怨不得人家都说,此乃人生极乐之事。” 黄之桐忍不住了,低低骂道:“乐你大爷,疼死老娘!” 祝景澜一把捂住她的嘴,“莫要如此粗鲁。人家说初次难免会疼的,下次就好了。” 黄之桐无心跟他交流,歪头露出嘴巴,“我去清洗。” 祝景澜迅速起身:“我抱你吧。” 黄之桐却拒绝,胡乱扯了手边一件衣裳,盖在身上, “你去点灯,然后出去,我自己去洗。怕是都没热水了。” 祝景澜不解:“为何我要出去?” “不想给你看到。”黄之桐从未在别人面前,裸露过身体,还是觉得难为情的。 第272章 步步为营 “你啊,”祝景澜又捏她的脸,“就剩嘴巴逞能。” 说着起身,点燃床头蜡烛。 随便披上一件衣裳,便掀开床幔,不由分说抱起黄之桐,朝沐浴房走去。 好在身上还盖了件衣裳,黄之桐挣脱不掉,只能由着他把自己抱到沐浴房。 进去之后才发现,浴池里早已放好热水,边上还有一桶热水备用。 不知清明和立夏什么时候准备的。 还是被听到了!黄之桐无声叹息。 这个沐浴房,还得改造。 回到床榻的夫妻二人,就着夜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怎么被选中做皇子伴读的?” “五岁那年,第一次随母亲参加宴席,见到一群大孩子作画赋诗。 其中不乏京中出名的年少才子,想往跟前凑。 被他们嘲笑,是乡间去京城的兵蛮子,是六皇子帮我解了围。 回家后就发奋习武、读书。六岁时已经超过许多八九岁的孩童。 被皇上看中,要我进宫陪七皇子读书,被七皇子母妃嫌弃。 却被七岁的六皇子看中,跟皇上开口要了我做伴读。” “六皇子七岁,就慧眼识珠了?”黄之桐玩笑。 “是蒙卓王他们安排的。 六皇子舅舅同父亲一起在军中,都在蒙卓王麾下,一场战役中,舍身救了被困的蒙卓王和父亲他们。 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姐姐,既六皇子母妃。” 原来如此,这位西陵王的母妃,兄弟战死,父母便没了精气神。自己也在西陵王十岁的时候薨了。 蒙卓王他们一直照顾西陵王,李征和祝景澜都做了他的伴读,一直护到如今。 “陪皇子读书,辛苦吗?”黄之桐好奇。 “读得不好,会被别人耻笑,被先生责骂。读得好,会把皇子比下去,把其他伴读也比下去。 所以好不好,全凭自己领悟。 好在彼时的六皇子,是善良聪慧的,也是通透的,明白自己处境。 待我和李征非常好,所以也不算辛苦。” 祝景澜淡淡的,仿佛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许久,久的都快记不住了。 “你可真厉害!”黄之桐由衷的赞道,“那么小就能看懂别人的脸色,就知道发奋读书。” 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还在幼儿园唱儿歌呢,“小蚂蚁,笑嘻嘻。” 若是被别人欺负了,只有哭着告诉妈妈的份儿。 “你呢?”祝景澜揽她在肩头。夜晚没有那么热,把她盖在身上的丝质长巾理好,遮住肚子。 黄之桐仔细回忆原身幼时,记忆渐渐模糊,开始瞎编乱造, “再小的时候记不住了,就记得母亲院子里,常常飘着药味。 自己一个人玩石头泥巴,上树掏过鸟窝,下河摸过石头。还看过盘离挨罚,自己读书,也没少挨先生的罚。 但不需要耍心机。” 祝景澜听她说起儿时趣事,忍不住的想笑,还真是快活呢! 只是早早没了母亲,到了京城后。便没有往日自在,又有些心疼她, “以后跟着我,你怎么快活怎么来,亦不需要你耍心机。” 黄之桐才不信他,故意道: “我一个人的时候最快活。 外面累了,回家泡个热水澡,叫清明给我按摩按摩,放松一下。 吃个美食,喝个小酒,神仙般的日子。” 祝景澜不满意她的话,问道:“漫漫长夜是如何度过的? ” 黄之桐奇怪:“睡觉啊,天天累的跟狗一样,吹了灯不就睡着了。” “就没有不累的时候?我不信你天天都那么累,一沾床榻就睡着了。” 黄之桐的手开始不老实,在祝景澜的上身划拉着: “闲的无聊的时候,想想男人呗。” 祝景澜握住她手:“想哪个男人?” 黄之桐嘻嘻笑着:“看到哪个好看的男人,就想哪个男人。” 祝景澜一翻身,趴在她身上:“跟我说说。看到哪个好看的男人了?” 黄之桐还撩火,手在他身上不停的撩拨: “有一日在农舍,忽见一个上身精壮的男人,只一眼,惊为天人。 后来,念念不忘,得空就想。” 祝景澜一声“妖孽”,铺天盖地的热情便又倾泻下来。 惹了火的女人,却连连求饶:“不行,不行!祝景澜,求你了。方才太疼了,我不行了。” 祝景澜缓了许久,才强压心头欲火,复又躺下。 还是把她揽在肩头,只是这次,把作乱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 “我亦是,自从确定自己心悦你之后,得了空就想你。 起初想,哪怕见到你也是快活的。 后来就想,跟你再多待一会儿才好。 再后来就想着,哪天能像此时这样,同榻而眠。此生足矣。” 黄之桐啐他:“你这叫得寸进尺,真是步步为营啊。” “不然呢,怎么叫你对我倾心相许,而我如愿娶得娇妻。”祝景澜颇为得意。 这比打仗可难多了,好在取得阶段性胜利。 接下来的日子,祝景澜同黄之桐二人,一路向南向东,或乘船或做马车,累了便歇,养足精神便赶路。 一路看风景,尝美食,当真是逍遥快活。 祝景澜在时候,便闹的黄之桐不得安生,不在的时候,黄之桐也不问他去做什么。 自己带人去寻找,能烧水泥的石灰石。 东宫锦庭殿里,兰侧妃又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那快三个月的胎儿,说没就没了。 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凡事都加倍仔细,无论膳食还是日常用品,都是经过宫里人反复检查、试用过,才到她这边。 每日里还喝着保胎药,都是六哥的师傅晁太医亲自开的,六哥看着熬的,她宫里人亲自端过来。 她也没有张扬,到处炫耀自己有孕的,除了去给皇后请安,每日都待在自己的殿里,除非去园子里走走。 太医说了,多走走对,对身体,对胎儿都有好处。 可是,她就那么大的活动范围,却能碰到大皇孙。 大哥儿不小了,已经有自己的宫殿,平日里很少往东宫里来。 那一日太子殿下一时兴起,要查问他的功课,便叫人宣了他。 问完功课,很是满意,便同意他去看自己的姐姐怡静公主。 大哥儿便抄近路,穿过花园前往公主殿内。 第273章 算计 许是走的急,就这么一不留神,大哥儿从假山石上头的路上,摔了下来。 好巧不巧,摔在路过的兰侧妃身上,兰侧妃一个轱辘翻几圈。 大哥儿自己也摔的不轻,还忙向兰侧妃赔礼道歉。 她一个侧妃,又不能把皇家的长皇孙怎么苛责。 只得回自己殿中休养,速速去寻太医。 偏生那天不仅晁太医,好几个太医去给皇上看诊,不得空。 黄六爷那日身体不适,没有当值。 院里留值的太医,先顾着摔伤的大哥儿。 等到她这里时,便只有不太熟识的太医,到了才知道她有身孕。 才有慌忙给她施针、开药用于保胎。 然而那胎儿终究是没保住。 一切都像是巧合,她不能怪罪任何人,没有一个人能寻出疑点。 可是,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一边疼着,一边哭着。 哭她没成型的孩子,哭她悲惨的命运。 锦庭殿里,安慰她的,只有浑身是汗的黄六爷。 可是,黄六爷的安慰,如同干枯了几十天的大地上,落下的一滴水,没有一丁点作用。 当天,太子殿下听说皇上的龙体又感不适,哪里顾得上她,忙跑去太和宫里伺候。 这一伺候就是几日,等回到东宫,方知大哥儿摔了,兰侧妃流产了。 太子殿下看望过摔伤的大哥儿,才顶着一脸的疲惫来安慰她: “你就当是给父皇挡灾了,给大哥儿挡灾了。 你看,他们都没事了。你真是本王的福星啊。” 然后太子就走了,太子自己要歇息,他太累了。 兰侧妃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皇上病了,自有太医,自有身边的人伺候,难道太子殿下在太和宫里,真得要亲手侍疾吗? 真的有那么疲累吗?疲累到连多陪她一会儿,都做不到? 她失去的是她辛辛苦苦苦怀上的孩子,好容易调理了一年多身体,可是在太子殿下那里,就是一句挡灾,就完事了? 兰侧妃一时没了主张。 到底是该自己查实谁害的她,还是当做没有发生过,继续讨好太子殿下,争取下一胎快点怀上。 她就这么消沉的躺了多天,任谁劝都没有用。 直到那一日,王嬷嬷屏退了所有人,说出一件奇怪的事情: “怡静公主见到老奴,那笑容不对劲。 似是一抹冷笑,比嘲讽更甚。 像极了做了某件事情,得逞后的笑意。” 兰侧妃忽地从榻上坐起身,她就知道不对劲,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大哥儿去怡静的寝殿,偏生要从花园里穿过。 走花园里,偏生要走假山石上面, 偏生在她正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偏生说没瞧见他, 偏生又摔倒了,偏生又摔在她身上! 只是她不敢想象,怡静才十二岁,大哥儿才十岁,两个没娘的孩子,能这么大胆子,来害她。 说出来谁都不相信啊。 太子东宫里子嗣不丰,原太子妃只有这两个孩子。 另外还有一个二哥儿成活,如今九岁。 三哥儿两岁多夭折。 另外就是两个公主,年龄尚小。 再往下就没有出生过孩子了。 所以东宫的孩子,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会有这种算计? “你确定?当真看清楚了?”兰侧妃不敢置信。 “老奴确信,没有看错!”王嬷嬷坚定道。 “他们还都是孩子呢,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的。” “就因为是孩子,才没藏住,见到老奴急急忙忙给侧妃拿药,一时没掩饰住神态。” 王嬷嬷老奸巨猾,又跟进宫多年,自是不会判断错误。 兰侧妃要传黄六爷进宫,王嬷嬷提醒道: “侧妃,六爷不是个能做大事的。大爷最近也不得空,再说宫里的事儿,大爷手也伸不进来。” “六哥不顶用,可大哥在忙什么?” “大爷要开的那个窑场,好像一直不太顺利。为此很恼火,说是寻什么人,寻不到。 而且大爷,最近和那个戏子打得火热。”王嬷嬷回道。 兰侧妃气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大哥也真是的,一个戏子,养做外室也就罢了,还当了真! 要是让人家知道,他在孝期养外室,有他好果子吃。” “老奴递个话出去,就说侧妃命他收敛一点。”王嬷嬷替兰侧妃分忧。 “对了,他要寻找何人?”兰侧妃又问道。 “说是五,祝黄氏身边的人。”王嬷嬷答道。 “蠢货!祝黄氏身边的人,还寻不到!直接找祝黄氏不就得了。 再不济,认回五姑奶奶不就行了。” 兰侧妃对她娘家,也是不知做何评价合适。 当初信了那戏子的话,愣是以为五姑奶奶已经和离,被祝家厌弃。 祖父丧事,不给人家进门奔丧,闹得京城人尽皆知。 后来才得知,人家根本没有和离,不过夫妻俩拌了几句嘴。 五姑奶奶一时在气头上,搬出来在赵西漫处,住些日子而已。 祝家少将军,得空就去哄,早已哄好了。 此时要去寻五姑奶奶身边的人,不如趁此机会,同五姑奶奶重修旧好。 那女人不能为黄家做些什么,可她那夫君,如今可是皇上嘴里,常常夸奖的人。 要大荣国的戍边军,守城军,都效仿他们荣西道大军的治军之道。 “老奴明白,把侧妃的意思都转达给大爷。” “去吧,我这边连个助力的人都没有,他也指望不上,太子殿下也靠不住。”兰侧妃叹气,背靠着软枕,一时感觉无力极了。 “侧妃先养好身子,来日方长。”王嬷嬷劝解道。 当然要养好身子,来日方长,她黄芝兰不能轻易的,被两个孩子整垮了。 太子殿下之所以顾不上他的兰侧妃,因为他自己眼前一团乱麻。 皇上下旨要求彻查,荣东沿海官匪勾结一事儿,本来挺让人高兴的。 左丞相把他们查了个底朝天,罪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老四受到牵连,手下折了大半的人,以后怕也是没有气数了。 他刚暗自高兴,再也没有人威胁他太子之位。 眼看父皇身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等他拿到东部兵权,坐上皇位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儿。 谁知病中的父皇,以东部兵权交给别人不放心为由,居然交给了蒙卓王。 第274章 清明的烦恼 怎么一直在京城养老的蒙卓王,此时又忽然冒了出来。 而京城的兵权,虽有他的人在,大部分却是掌握在父皇的手里。 父皇眼看重病,经过医治后,居然有明显好转现象! 用太医的话说,父皇身体已无大碍。 有父皇在,当然好。可是,他怕父皇无大碍时日太长。 他怕节外生枝啊!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兰侧妃为父皇挡灾了?! 这个兰侧妃,真是的,怀个孩子还瞒园子乱跑。 若不是她替大哥儿垫了一下背,真想治她个护不住龙胎之罪。 还有她那个不堪重用的外家,能把威源将军府给得罪了! 得罪一回还不行,还再得罪一回! 中间他还帮他们挽回过一次,可是他们不长脑子! 真真气死了!! 不然如今荣西道,该在他手里。 也不至于他,如今还要拉拢左丞相。 等与左丞相结了亲,他的势头或许能更好一点。 芸芸众生,各有各的烦恼。 皇子王孙烦恼着如何争权夺势,渺小如蝼蚁一般的婢女,也有她逃不掉的烦恼。 清明从小被卖了几手,到了驰勇将军府,才安稳下来。 将军府的人见她长的秀气,人也机灵,嘴巴也甜,专门让她学武艺,送她去学医。 身边的人虽对她不坏,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 从小到大,她就羡慕那些有亲人疼的人,她觉得那才不枉在世上一遭。 可是她没有,她就这么孤苦伶仃的长大,直到遇见谷雨,遇到主子。 本来她也没指望,此生能遇到自己的亲人,谁知就让她遇到了艳丽。 她以为这是老天在心疼她,在她长大成人后,还给她遇到亲人。 即便不是亲生的,她也拿她当亲生的。 可是这个艳丽啊,却欺骗了她。 明知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居然找来她的亲娘,合伙冒充是她的亲人。 不求她们能像主子和谷雨一样,待她如亲人, 如果她们能比一般人待她好一点。她也善待她们,把她们当自己亲人。 可是她们却欺骗她,利用她渴望亲情的弱点,把她当猴耍,勾引了她的人,欺骗她的钱财。 还探听主子的消息,卖给了国公府。 少将军的人查的清楚:艳丽与她娘在浦江离开后,去了京城。 如今被国公府的大爷,圈养在外头。 大爷要建的窑场,就是因为拿到她手里握的,刘其间曾经留下的手稿“秘籍”。 可是后来,“秘籍”并不管用,水泥窑场烧不出水泥来。 他们便生了心思,要来浦城少夫人身边,寻到能烧水泥的人。 少将军和少夫人,就得到的消息做出分析: 因为手里握着刘其间留下的手稿,艳丽她们母女,以为是个宝贝。 定是想着,去跟刘其间投靠的那个人,做交易。 奈何廖家没败落之前,就从没想到她们,后来更不用提了。 所以她们没找到对方是谁,也无法进行交易。 但是艳丽是个聪明的,根据刘其间给出的不完全信息,还有当时浦城传出的流言, 推测出了黄之桐的身份,也猜到窑场与黄之桐有关。 所以她们母女去了京城后,仗着与清明相似的脸,找到了国公府,把刘其间的手稿给了国公府。 而自己除了换到自己想要的,还搭上国公府的大爷,做了他的外室。 少将军的意思这对母女不能留,找个机会除掉她们。 清明便主动请缨,她去! 她惹下的祸端,她来收场。 临行前,黄之桐千叮咛万嘱咐: “千万不要鲁莽,解气是小,自己的性命是大。 不行就赶紧撤离,少将军这边,有的是人手和法子。” 清明郑重点头:“少夫人,奴婢知道的,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清明走时,姚致远替谷雨来相送,问道: “少夫人就这么放清明去?其实她也没这必要这么执着。” 黄之桐道:“大概心里有结吧。让她自己去打开,以后不至于一直郁结。” 尽管京城有少将军的人,姚致远还是觉得不放心: “要不我还是跟在她后面?毕竟当初,也是我放了她们娘俩。” “你如今哪有空出远门,还是待浦城多陪陪谷雨吧。 清明如今稳妥了许多,京城有人跟着她的,应该没问题。” 谷雨刚生了个儿子,还没出月子。 姚致远接管了祝家漕运的所有事务,平日里就不在谷雨身边,这些日子,黄之桐不想叫走的太远, 但姚致远觉得,他是少夫人的人,毕竟自己的娘子,是少夫人的人。 没见过这样的主子,贴身丫鬟生孩子,居然专门打发人来伺候,连以后带孩子都考虑好了。 也晓得清明对少夫人来说,意味什么,对谷雨来说,意味什么。 转头还是求了盘离,跟着清明后面去了。 黄之桐知道后,没加以阻拦,只是劝说芒种: “盘离是个拎得清的人。谷雨和姚先生也是了解他们,才如此这样做。” 也感叹谷雨:“跟清明处了那么多年,待她像亲妹妹一样。” 芒种很懂事:“少夫人,奴婢不介意,他们毕竟多年的情谊。” 入秋后,天气凉爽,粗布的大褂穿上身,黄之桐又扮做小窦出现在工地。 只是比起从前去的越来越少。 固州的窑场开窑,她带着技术员,在窑场同吃同歇好几天,等稳定烧出水泥,才离开。 顺道去了一趟陵山的官道现场,看到一切顺利进行,才放下心来。 走到哪里,祝景澜就屁颠屁颠跟到哪里。 不知道是给祝景澜宠坏了,体力都不如从前。 从陵山回来后,觉得特别的乏累,老是想睡觉,总感觉睡不足似的。 这天晚上,祝景澜特意赶早回来,见她又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没打扰她,自己洗漱好,悄悄地爬上床。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开始心猿意马,手脚不老实起来。 黄之桐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加重,自己实在不想动,呜呜咽咽的: “祝景澜,安生些吧。我实在困得紧,让我睡觉。” 祝景澜不满意:“叫你不要去工地,非要去。把自己累成这样,连夫君都顾不上。” 第275章 有孕 黄之桐往里挪了挪,离他远了点,不是顾不上他,是他精力太旺盛。 每每让她承受不住,都以求饶告终。 祝景澜跟着挪了过来:“你都睡了几天了,每回我回来,你都已经上榻熟睡了。 今儿回来的早,陪我说会儿话。” 黄之桐还是呜咽着:“明天不去了,行吧。” 祝景澜听说她,明天哪儿也不去了,心下高兴。 手便在她身上轻抚,抚到她腹部的时候,忽然停下不动了。 “之桐,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嗯?”黄之桐迷迷糊糊的。 “小日子?你记不住,身边伺候的也记不住吗?”祝景澜着急问。 黄之桐一个激灵,瞌睡都没了。 仔细想想:“应该在淮河段的时候,那是几号来着。” “七月上旬。我记着。” “可我身上不太准,旧岁下河着了凉,又去趟京城,回来就延后了。 如今又接连外出,怕是延后也有的。”黄之桐算着日子。 但是这次延后有些多,今儿已经八月二十一了。 “好像是七月初三,要是那个,也太快了吧。”黄之桐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才在一起两个多月,赵西漫到如今还没动静呢。 祝景澜却兴奋起来:“快什么快啊,上个月我就盼着的。太好了,之桐,你好生厉害!” 黄之桐捂上他的嘴:“跟你说了我身上不太准,或许不是呢。” “一定是了,看你嗜睡的模样。”祝景澜肯定。 “就你那道行!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呢?” “我早在打听过了,此刻是嗜睡,再过几日你就开始害喜,嗜酸,吃不下东西。 遭了!本来就挑食,再吃不下,如何得了?”祝景澜絮絮叨叨。 “哎呀,莫要再说了。”黄之桐不给他说下去,八字还没一撇呢。 祝景澜坐起身:“着人去请郎中。” 黄之桐实在不想折腾:“你让我睡会儿,醒了再说吧。” “那你安歇,不打扰你。” 这一觉睡的绵长,黄之桐醒来时候,已经日晒三竿,屋里静悄悄的。 却瞧见祝景澜坐在案头看文书。 听见她醒来,放下文书就走了过来:“醒了?再睡儿还是起身?” “睡醒了。时辰不早了,你怎么此时还在家中?”黄之桐推开他要搀扶的手,她又是不能动,要扶着干嘛。 “等你啊,郎中都请好了,在外院候着。”祝景澜还是伸手扶她。 黄之桐才想起,昨晚他们临睡之前的谈话。 不以为然道: “未必是。 便是的,也没那么娇气。 你放手,让我起身。” 祝景澜拗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边,能伸手就立马伸过去。 黄之桐受不了,洗漱好就对他道:“抓紧叫郎中把把脉,你好安心去大营。” 厅堂里,郎中坐在黄之桐一侧,仔细看了她的脸色,舌苔,又搭上她的脉搏,慎之又慎的诊断后, 满含笑意对祝景澜道:“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喜脉,一个多月了。” “确定?!”黄之桐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没感觉呢? 郎中替他们高兴: “夫人脉搏平滑有力,气血充足,贵体颇为康健。 各人表现不同,夫人是还没到害喜的时候。” “谢大夫,大夫请。”祝景澜难掩喜色。“华成,拿赏钱,送大夫。” 郎中还没来及卖弄,孕期如何照顾身子,就别请去拿赏钱。 祝景澜待郎中走了,顾不得屋内丫鬟一片贺喜之声,打横抱起黄之桐: “我就说了,定是有孕了。 娘子你好生厉害啊!” 黄之桐早已羞红了脸:“快放我下来。叫她们笑话。” 丫鬟们早已避开了头,想要悄悄出去。 祝景澜吩咐道:“快给少夫人摆早膳。” 这才轻轻放下黄之桐: “快坐下,慢点,小心点。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 还不忘再夸一遍:“娘子你好生厉害!” 黄之桐无奈道: “祝景澜,你有点过了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那可是我的孩子,你说我激动个什么劲儿?” 黄之桐只管看着他呵呵的傻笑,并不打扰他的喜悦,初次做父亲,总归是欣喜的。 其实黄之桐害怕怀孕的,毕竟医疗条件有限,因为难产而亡的女子不少。 可是,身为女子,只要嫁做人妇,逃不了怀孕生子这一遭。 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希望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祝景澜还在那里盘算: “应该请个府医,一直在你身边。 府里也该多添几个,年纪大的下人,奶娘也该物色了。 谷雨没有空,清明也走了,身边还该添一两个女护卫。” “祝景澜,”黄之桐拉着他的手,“你不用太紧张,不过是怀个孩子,这些事让我来。 你让我多活动活动,对身体有益处。” 祝景澜不同意:“让韩嬷嬷做吧。还有你那工地上,再也不能去了。” “工地不去了,家里的事儿我还来得了。” 总要面对的,黄之桐只能接受现实。 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肚子的宝宝懂事,她的孕初期反应并不强烈,除了嗜睡,嗜酸。 每日里闲着就想睡觉,打起精神就想吃。 祝景澜每日里,换着花样带水果回来,还命人专门去山上摘了玉白。 吃不完的水果,芒种便把它们制成干果,或者放在冰室里储存起来。 杜守恒这个朋友很是尽心,帮她做了许多事情。 茅山道的事儿暂且搁置下来,赵西漫暂时没有动静,估计他也在暗自加把劲儿吧。 水泥销售几乎不用跑了,方南有了更多时间留在窑场和工地,比当初的刘其间要机灵,也成熟稳定。 懂得感恩却不把感恩的话挂在嘴边,做事很是尽心尽责。 许多事情黄之桐放开了让他去做。 遇到不懂的,就跑到榆青居来汇报,黄之桐耐心的指点他。 不得已的时候,黄之桐也偷偷的跑现场去处理。 当然只能挑祝景澜不在浦城的日子,不然知道了,要挨训的。 待在榆青居的时间多了起来,过了危险期,她就坐不住了,开始重新布置庭院。 第276章 黄家大爷 沐浴房做了半自动的淋浴,惹得杜守恒知道后,回去也改造了沐浴房。 花园的一侧,建个一个块温室大棚,种上蔬菜,冬天的时候,可选择的绿叶蔬菜就多了。 室内换成自己喜欢的摆设,把他们在河西城买的木雕挂饰,挂在内室的墙上,每每看了,心里觉得踏实又温馨。 日子过的快乐又充实。 京城的冯夫人,听说黄之桐怀有身孕,喜不胜喜。 打发人送了几车的物品去浦城,又挑四个信得过的嬷嬷,一并送去。 自己撇下府里庶务,去戒律寺里住半个月,替儿媳妇,替孙子烧香拜佛。 国公府的黄大爷,此时却心急如焚。 再怎么烧香拜佛,手里水泥窑场,一时半会儿也不起来。 之前去浦江请来会烧窑的人,回来后都烧不起来。 再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普通的烧窑师傅,一个人根本无法烧制水泥。 那些个掌握了技艺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根本请不出来。 至于签给谁的,他们并不知晓。 甚至于浦江首富秦老板,自己同人家合作开了窑场,都不知对方背后老板是谁。 在他们威逼利诱之下,秦老板说出当初与他签契约的,是叫张正添的管家。 张正添同刘其间一样,都是三房的人。 根据艳丽的说法,窑场有可能是黄之桐的。 可是三房并没有窑场生意,也没听说有会烧窑的人。 至于那个在水泥窑和工地上,很有名气的伙计“小窦”,秦老板一问三不知。 到现有的工地上打听,说小窦早就回老家的。 老家哪儿的,怎么寻找,居然能有好几个说法,没有一个有用的。 就连浦城府衙内,得到的消息都是:水泥窑是赵知府亲自过问,从不让别人插手。 赵西屏却是油盐不进,他们的人根本接近不到他。 最后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叫人上门去问候黄之桐,却被告知他们少夫人不见外客。 托了二房夫人求了赵西漫,才得知:黄之桐出去远足。 至于去了哪里,何时回来,居然说不知道。 一个妇人,去远什么足啊! 留在浦城的人,却不敢轻易打听了。浦城,如今如同铁通一般。 荣西道都督的少夫人,谁敢随便打听。 黄家大爷窝火,窝到姥姥家了!花费那么多时日和精力,事情居然泡汤了! 窑场无妨烧制水泥,就无法在太子殿下面前邀功,只能想别的法子讨好太子。 前前后后想了不少个,都不对太子的胃口。 直到那天,太子殿下酒后吐真言,说出自己的烦恼: 他的新太子妃,皇上做主给他定下了,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幼女。 年龄才十五岁。 “祭酒家的女儿,能有什么乐趣? 这些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都是循规蹈矩的女人,连叫都不敢开口叫的。” 太子殿下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黄大爷立即听懂了,太子的这番话也说到他心坎里。 这些书香门第人家教导的女子,都太守规矩,太放不开,哪有那些地方的女子有乐趣。 但是朝廷有规定,官员不许狎妓。 平日里他们这些人,还能偷偷摸摸的。 可作为太子,连偷偷摸摸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想到他圈养的那个戏子,不仅平日里有趣,床上功夫那更甚了得。 于是他生了心思,把那戏子带到太子面前。 没想到太子一次便难丢开。 于是他便忍痛舍了那戏子,送给了太子。 并给太子在京郊,另置了一处别苑,十分的不起眼。 所以当清明到了京城之后,艳丽又一次消失了。 只得悄悄住下来,等着再打探她的消息。 东宫里的兰侧妃,对大哥和太子殿下的龌龊之举,并不知情。 她一边调理着身体,一边苦等太子来她寝宫安歇。 可太子最近要么不在宫里,在宫中也只歇在自己寝殿。 对于太子殿下的气不顺,却让东宫里的女人很高兴,包括兰侧妃。 兰侧妃没有做上太子妃,失望之余觉得不幸中总有万幸。 那位太子妃的大热人选——左丞相的女儿, 因为长相才貌出众,多次在宫里出入,被身体已经康健的皇上看中,封为俪美人。 而新的太子妃已经选定,不是权高位重人家的女儿,是洪祭酒家的幼女。 洪祭酒年龄不小,在祭酒的位子上做了多年,已经到头了。 洪祭酒家是她郑表姐的婆家,所以她多少了解一些。 这个幼女是个老实本分的,应该好相与,也好拿捏。 太子妃一事不让兰侧妃费心以后,剩下的精力,便用在了太子的哥儿身上。 她的孩子,断不能白白的失去性命! 也亏的二哥儿是个好哄的。 没多少时日,她身边的下人,就已经得到二哥儿的信任,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寻到艳丽母女。 清明得了少夫人的吩咐,在黄之松常去的那家医馆,等着他。 这家医馆的坐诊大夫,已经上了年纪,在此开医馆多年。 此医馆最大的特点,便是专治疑难杂症。家庭特别贫困者,还不收诊金。 这位坐诊的老先生,算是黄之松的启蒙老师,只是启发他走上这条路的老师,并不是他的师傅。 因为这位老先生,只收贫苦人家的孩子为徒,并不愿接受韩国公府的公子。 清明按少夫人指示,若在此医馆见到黄之松,便在他面前露出真容,或者透露身份。 盘离便同其他,热衷钻研岐黄之术的郎中一样,在医馆里虚心求教,帮着诊看病人。 顺道打听黄之松所作所为。 清明坐在医馆门口,等了几日,才等到黄之松前往医馆。 医馆伙计同他问候:“六爷,今儿休沐。” 他微微颔首,也不多话,熟门熟路的问候老先生后,便开始接待病人。 半日后,黄之松起身离开,清明跟了上去。 “六爷,”清明拿下维帽,给他蹲了个礼,“我们少夫人,让奴婢把这封信交给您。” 黄之松明显愣了一下,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口,才开口:“你是五姑奶奶身边的?” 清明道:“奴婢是清明,跟着少夫人从国公府出来的。” “五姑奶奶来京城了?”黄之松问。 “少夫人没有,是奴婢自己的私事儿,少夫人放奴婢出来的。”清明道。 黄之松斟酌她的话,“何事要你离开主子,来京城?” 第277章 清明的了结 清明似乎很伤心: “奴婢的亲娘,亲妹妹,从老家寻奴婢而来。 少夫人心疼奴婢,同情她们,赏了不少银钱给她们,还让她们自己开店做生意。 她们却好吃懒做,把银钱挥霍没了,便勾引奴婢的未婚夫,让他偷了少夫人的钱,跟他私奔。 奴婢一直找寻他们,就想要她们一个说法,为何如此待奴婢。 听说他们到了京城,奴婢便跟到京城来寻他们。” 黄之松听她说完,没有表态。 那个和清明长的很像的戏子,和她那尖嘴利牙的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不管她们怎么说,他都不会去分辨真假。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五姐要她来找自己,目的是什么。 他打开五姐的信笺,依旧是平淡的问候,却带着海阔天空的从容。 并没有多余的话。 他抬头疑惑的看着清明, 清明有着不可更改的执着: “少夫人说,奴婢有心结,得奴婢自己打开。奴婢就想见到她们,问一声到底为何。” 黄之松沉思了片刻:“你娘在太平弄东边第一户。你妹妹,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奴婢谢六爷。”清明又蹲了一礼。“奴婢告辞。” 太平弄东边第一户,看起来像一户普通的人家,只是里面只有几个嬷嬷,死死看着一位妇人。 经过祝家护卫多日的蹲守,终于从艳丽娘和嬷嬷的谩骂声中,得出了艳丽去向的线索。 又跟踪了黄家一个庄子的下人,才寻到京郊一处别苑里。 确定了艳丽的住处。 别苑看起来毫不起眼,防备也不算太森严,黄家的下人,隔一日往里头送日常用品。 黄家的马车,隔一两日会去一次,有一次护卫看清楚了,里头是黄大爷。 清明和盘离师兄商量,由她装作艳丽的模样,更好进入别苑。 想办法使艳丽服下药物,她再退出。 这种药物只在那种情况下会发作,看起来就是纵欲过度而亡。 这样艳丽死了,没有任何人追究。 清明照着护卫的描述,学着艳丽的打扮,去了别苑。 以防万一,她还是做足了所有准备。 在护卫们的掩护下,悄悄潜入院中,往上房走去。 艳丽正在沐浴房里泡澡。 硕大的浴桶,铺满了花瓣,两个下人还在往里面添加热水。 浴池旁还烧着火盆,她半躺在浴桶里。当真会享受! 清明躲开她们视线,顺着墙边往里走。 瞅着卧房里没人,闪身进去。 思索着该在哪里下手,能在短时间内,不被人发现。 室内方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一些果子,酒壶旁边赫然是两个杯子。 清明才意识到,屋内可能还有一人。 余光扫到床榻上,床幔是放下来,那个人还睡在床上。 不是说黄大爷今儿留在府里,给大老爷过生辰的嘛,怎么还过来了? 难道床榻上的不是黄大爷,是另外的男人? 这个艳丽,是被黄大爷送给了别人,还是自己又招了男人? 不管是谁,今晚她就命丧于此了。 清明掏出药粉,把药拌入酒杯中。 刚拌好,床幔里的人探出身来,冲清明道: “小骚蹄子,不过沐浴一下,去了那么久。吆,衣裳都穿好了。” 室内灯光昏暗,那人怕也是没看清,想是把清明认错了。 清明便也不慌,朝那人看去。 却见那人赤裸着上半身,吓得赶紧回过脸来。 那人见她还装害羞,嗤笑道: “骚货,你方才可不是这样的,还跟爷装纯情呢。 有趣!快过来。” 清明觉得他似曾相识,但他这模样,确实不好辨认是谁。 但能在别苑里,上了黄大爷的床,一定不是一般人。 她不敢给自己惹麻烦,便假装听话,朝床榻前挪去。 那人嫌她慢,一把把她拉进床榻,伸手就来扯她的衣裳。 拔步床内更加昏暗,尽管清明在慌乱间,还是看清床上许多东西。 任她再愚钝,也明白艳丽去沐浴,为何去了那么久不肯回来。 那人见她还躲闪,便上来要强行抱住她。 清明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也不敢暴露自己。想象着艳丽的力道,朝那人裆部摸去,用力一攥。 不待那人叫出声,一手捂住他的嘴,那人便软软倒下去了。 清明端他们已经行过房事,怕这人不行了,便又摸出身上催情的药物,给那人灌下去。 躲在角落里,待艳丽进来时,轻松把她迷晕,灌入调好的那一杯酒。 趁着没人,悄悄退出。 很快就被盘离和护卫们接应到。 请明对盘离道:“出了点状况,还是等等,不知今夜能不能成。” 他们便默不作声的,守在别苑上房屋顶。 室内很快响起了打骂声,还有女子哭泣求饶的声音。 没一会儿,声音变成不堪入耳的动静。 再过一会儿,又是男人打骂声,和女子求饶声。 后来那求饶声便消失在床幔内。 盘离扯了扯清明的衣袖:“成了。” 便带着她离开了别苑,连夜离开了京城。 回浦城的路上,盘离复盘他的药效,才得知,清明还“动过手”。 那么艳丽,就是被那男人误当成是她动的手,一怒之下活活打死的。 受了伤,又在药物的作用下强撑着,那人怕是以后都不行了。 等他们到了浦城,才得知,艳丽死后,黄家大爷把怒气发在艳丽娘身上,艳丽娘也“自尽身亡”了。 至此,清明的一场寻亲路,终于走完了。 黄之桐听到清明的讲述后,夸赞她做事比以前成熟稳重,冷静理智了。 一再叮嘱她和盘离,这件事儿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再提。 盘离和清明心知肚明,能在黄家大爷别苑里,出手打死人,黄家大爷还不敢声张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不知道这回事儿,才能活命。 但黄之桐没有告诉他们,祝景澜收到消息:那天夜里在床幔里的人,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祝景澜专门跑了一趟陵山,将此事告知西陵王和李征。三个人关在屋里,眼泪都要笑了出来, 李征道:“这可如何是好,堂堂太子殿下,今后却不能人道了。” 西陵王假装正经: “皇室中不能人道的多了,从小身体羸弱的;长大生病的;还有不爱惜自己身子的。” 憋不住又笑了起来, “就是没有身体好好的,却被自己作没的。 景澜也真有你的,这种事儿都能打探的出来。” 第278章 太子的悲伤 “算他倒霉,我的人无心插柳,想盯黄家大爷,哪知里头人是他啊。” 祝景澜隐去了清明和盘离,也隐去了艳丽的身份。 “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他难堪?”李征问。 西陵王摆手:“再等一等。给太子留点脸面。 如今左丞相的目的非常明显,想让女儿在父皇康健的时候,生出皇子。 他再毁了太子和我,让他女儿做太后。 还是先让太子和他斗一斗。 之前咱们让左丞相糊弄,给了他不少助力,这次,我们把助力真正给太子。” 皇上年岁和龙体状况摆在那里,孩子哪里是能生便生的,对此祝景澜有不同看法: “未必,如今再来生孩子,是不有些太晚?左丞相不会拿这做赌注。 况且,皇后娘娘一直把持后宫,轻易不会让俪美人生下孩子。” 西陵王恍然:“景澜意思,左丞相欺骗了我们,也蒙蔽了父皇?” 可他们放在太子身边的人,已经打探到左丞相与太子不是一条心。 “下官也只是猜测,左丞相那里还是要多费些功夫。太子这里,也该动一动。”祝景澜道。 李征接话:“太子那里,不用咱们。 鲁国公府,梁家,陆家等太子得罪过的人,都想动他。 咱们还是把消息放给他们。 然后咱们只管在荣西,坐收渔翁之利。” 西陵王纠正他:“什么坐收渔翁之利,本王可是兢兢业业,一心想把容西治理好。” 李征奉承:“治理,治理。 不仅皇上夸赞西陵王,连朝中大臣都真心夸赞西陵王。 甚至如今,都有人夸赞我李征,走上正途。” 西陵王和祝景澜哈哈大笑,“你的确走上正途了。” 李征叹道:“再不走正途,怕不是叫那工匠抢了风头,也叫你祝景澜的夫人抢了风头。” 祝景澜啐他:“我夫人可在家中养胎呢,还能抢你风头?!” 李征撇着嘴:“养胎也没耽误工事进行,老祝真有你的,怎么就能那么纵容妇人。” “我愿意!”祝景澜颇为理直气壮。 那个想要猎奇新鲜的太子殿下,还以为自己玩的太过放纵,才让那个戏子对自己“下手”,一怒之下打死了那个戏子,连伺候的下人都没留。 自是其他情况都不清楚,除了迁怒黄家大爷。 回到宫里,找自己专用太医好好医治,亦不敢声张。 听了太医的话,在东宫里好好休养。等着迎娶新的太子妃。 东宫里,他的侧妃和其他妾室,得知太子不适,不见任何人,也都不敢打扰他。 不知情的兰侧妃,是没功夫去打扰太子殿下,她还在等二哥儿那边的消息。 孩子是小,可背后的人不小啊,身边伺候他的人不小啊,会为他争一个前程的。 说来这个二哥儿也是可怜,明明比大哥聪明伶俐,但是因为亲娘去的早,养在前太子妃殿里。 便养的没了自己的性子,整日看大哥脸色行事。 后来前太子妃没了,他就被带出去,住在大哥儿的殿里。 没在太子殿下眼前,真心待他的人就更少了。 如此这般,她便派了人,好好的心疼他。 只要他能听懂,疼他的人说话是何意,便知道何为“富贵险中求”。 皇天果然不负有心人! 在东宫里的人,都在为迎娶新的太子妃忙碌的时候。多少忽略了两位皇孙的照看。 这一日两位皇孙,在练习骑射的时候,出了意外! 二哥儿的马在奔跑的时候,忽然发癫狂,把二哥儿甩下后,继续往前狂奔。 一头撞在大哥儿的马身上,把大哥儿的马激得受了惊,甩下大哥儿之后,又践踏在大哥儿身上。 活生生把大哥儿肠子,都踩了出来。 等太医来了之后,大哥儿已经没得救。 二哥儿也摔伤了腿。 二哥儿身边的小太监,自己领了罪。 是他把马鞭随手抽了火棘,忘了摘下上面的刺针。打马的时候让马吃了痛,导致受了惊。 还没待宫里去人查实,小太监咬舌自尽了。 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已经无法查证。 只把二位皇孙身边伺候的人,处置了一些。 兰侧妃得知事情成了之后,把自己关在内室里,又哭又笑了好大一会儿。 她的孩子,她终于为他报了仇! 承受丧子之痛的太子殿下,只能推了婚期,好好为自己的长子做法事,祈福。 榆青居里,赵西漫同黄之桐走在东院的廊庑前,暖暖的日头照在院落里。 赵西漫有些乏了,看着黄之桐不能感同身受: “我这才刚刚上身,就浑身不得劲。你怎么这么大月份,还跟没事人一样。” 黄之桐扶着腰:“我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身上多了个东西,肯定不好受啊。” “我嫂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走路都是两个人扶着的,哪像你,还嫌别人在身边碍事。” “谷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去厨房烧饭呢,什么活都做,比我可是强多了。” 黄之桐好生羡慕谷雨的,她没谷雨这么好的体质。 赵西漫拿眼瞥她,碍于谷雨在身边,不好说,谷雨是丫鬟,你可是将军府的少夫人。 只感叹:“看你这身量,也不像七个多月的。背后看起来,就跟没有身孕似的。” “从前谁说我丑来着?”黄之桐道,“如今你倒是好看,还是貌若桃花。你去坐会儿,可不能把你累着。” 赵西漫真的在躺椅上坐下,她有孕才三个多月,如今才敢出门,就跑来瞧黄之桐,交流孕期经验。 黄之桐在赵西漫面前,踱过来踱过去,同她聊着怀孕的趣事。 赵西漫打发慧儿,去跟谷雨寻一款花样子,黄之桐便挨着她坐下。 “慧儿怎么了,要支开她?” 芒种便不动声色的站远了点。 赵西漫瞧着身边丫鬟不多,悄声问:“你的房中空了那么久,怎地没安排个信得过的丫头?” 黄之桐望着她,“没想到,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赵西漫似乎不理解:“你家老祝就没委婉的提醒你?” “没有。” “他是太忙了?还是不好开口?” “西漫!”女人家在一起谈论私密的事儿,好像也是可以的。 但这个问题,黄之桐还是决定同赵西漫说道说道, “你家老杜提出了,还是你想给他一个?” 第279章 鲁国公府 “我想把慧儿给他,但是他不要。我不确定他是真心的还是······”赵西漫似乎在向黄之桐打听。 杜守恒这样的出身的人家,夫妻成婚后,若正室娘子有孕,都会主动给夫君安排通房丫头。 如若不然,会被扣上“善妒”等罪名。 “你能受的了,你的夫君身边有另一个女子。那你能受的了,老杜怀里抱着另外的女子,对她你侬我侬吗?”黄之桐问赵西漫。 赵西漫内心是不愿意的,但是为难道: “我婚后那么久才有身孕,怕是国公府里头,早就有微词。 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伺候夫君,若不安排人伺候他,只怕府里头有说法。” 果然赵西漫婚后的生活,如履薄冰的。 黄之桐开导她:“西漫,你虽是嫁进了国公府,但首先,你嫁的是杜守恒。定是要以杜守恒为主的。 他要是不愿意,你又何必如此。” “不仅国公府,就连我嫂子都提点我,要尽快安排。” 还尽快安排!黄之桐能接受赵家嫂子的“贤惠”,但是她不同苟同女人都这样做, “我瞧着老杜,对你一往情深,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至少此刻不会。你还是尊重他吧。” “可是·····”赵西漫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什么啊,可是!把你身边年龄大的丫头,都寻个好去处吧。也省的丫头们生了不该生的心。”黄之桐不让她再胡思乱想。 换做别人,或许她不愿掺和别人的家事,可是赵西漫是她相处多年的朋友,杜守恒又是特殊关系的朋友。 她便好事的替杜守恒重申一遍,他此刻的心意。至于以后杜守恒会怎样,她就无法保证了。 听说了,自古以来,“三妻四妾是男人心中最大的隐秘。” 而杜守恒,从他立志要修茅山道来看,至少短期内,这个隐秘只是隐秘。 她不能让赵西漫惯着他! 至于鲁国公府,“国公府如今还有功夫,来管你的闲事?” “就是没有,我才觉得拿不准。 你看你的婆婆,面上不张扬,可却默不作声的为你准备那么多。可我这边?” 黄之桐笑她,怀孕后变敏感了, “你啊,纯粹庸人自扰,国公府是暂时顾不上你。 我婆婆怜惜我没有母亲,我又不在府里。 你呢,不仅有哥哥嫂子在身边。表舅母还打发诸多人啊、物品过来, 倘若这样,表舅母疼惜我的那一份心意,你也嫉妒?” 赵西漫真没那么敏感,国公府的情况听说了, “那倒不是。 过年时,老杜回去,说府里氛围不太好。国公爷亦 病了,不过怕人笑话沉不住气,才强撑着。” 黄之桐歪头看她,杜守恒年前匆匆要回京城,抛下刚怀孕的赵西漫在浦城,原来是国公爷身体不好。 回来后,他们还没机会单独见面,所以也没听老杜提起。 赵西漫叹气道: “鲁国公府虽说不会依仗太子殿下,但大皇孙,毕竟跟他们还有些亲戚关系。 国公府此前对太子妃,对大皇孙还是倾力相护的。 如今大皇孙也没了。” 黄之桐也叹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国公爷也要想开些,再心疼孩子,也得为活人着想。” 赵西漫瞅着芒种站的远,靠近黄之桐: “国公爷是自责,把查到的太子妃死因,告知太子妃的哥哥。 谁知那哥哥更是沉不住气,居然唆使太子妃的两个孩子,给其母亲报仇。 才多大的孩子啊! ” 黄之桐吃惊:“那是,报仇时被发现了?” “定然是了。”赵西漫默认了她知道是谁, “她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显好心的把没娘的二皇孙,接到自己殿里养伤。 打着她哥哥主疗外伤骨伤,日日叫他哥哥去殿里伺候二皇孙。 这番司马昭之心,还当别人是傻子。 她的下人悄悄接近二皇孙,若说没有目的,谁信啊。多半是哄骗了二皇孙及身边伺候的人。 不过如今东宫里,只有一位龙孙。二皇孙又极其信赖她,太子亦拿她没有办法罢了。” 黄之桐此时怀着孩子,祝景澜便不把这些污糟的事情告诉她。 可是,她还是从各种渠道,得知东宫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么明晃晃的怀疑兰侧妃,她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黄芝兰,真下得去手啊。 光东宫的主子,就三条人命在她手里了。 却还敢做人家养母,二皇孙不定给她养成什么样子。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出事后,一度迁怒于黄家大爷,把那个别苑都点把火烧了,差点让其革了职。 后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还把黄大爷补了缺,升了一级。原来是因为二皇孙。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治不好了? 盘离的药真的这么毒? 赵西漫见她走神,问道:“想什么呢?不相信她能做这种事?” 黄之桐回过神来:“是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老杜回来说的?” “他虽不愿掺和这些事儿,但鲁国公府夹杂其中,他也摆脱不了。 总要为府里分担一些,所以多多少少听到一点。”赵西漫道。 身处其中,都逃不掉啊。 可杜守恒在这场仇怨之中,能替国公府分担什么? 鲁国公府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不是两个孕妇,能在院子里谈论的话题。 赵西漫还是开了口:“之桐,你家老祝是不是要回京?” “嗯,过几日出发。” “你知道的,老杜和你一样,不问时事,只爱工事。能不能?” 黄之桐了然:“西漫,你想让祝景澜出手,助力鲁国公府?” “国公府日子安稳了,老杜才能安稳。”赵西漫承认。 老杜的性子,不愿操心这些事儿,那是因为从前,都是国公府替他铺好了路子。 今后国公府要是被太子一党击垮了,他再有才能,也没有展示的机会。 老杜可以不管不问,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杜身后的靠山倒了。 如果祝景澜出手相帮,不仅老杜安稳了,她以后在国公府也站住了脚,日子也好过些。 黄之桐答应了:“难为你一心为他考虑,等祝景澜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也许鲁国公府未必需要呢。” 黄之桐还要准备祝景澜回京的行装,赵西漫便没多待。 第280章 自救 祝英珏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冯夫人去戒律寺给儿媳祈福的时候,祝英珏陪着去的。遇到同在寺里祈福的一位老妇人,礼部周尚书的夫人。 相中冯夫人善良温和,也相中了祝英珏心善,性子单纯不做作。要他们家孙子来相看。 祝英珏这个颜控,又看上人家长的好看,点了头。 所幸周尚书家的公子,是个上进的,自己考了贡生。且是家中第三子,嫁过去无需执掌中馈,也轻松许多。 婚事定在二月十二。 祝景澜无论如何都要去京城的。 从大营回来后,祝景澜看黄之桐为他收拾的行装,有些歉意:“又要对不住你了。” 黄之桐正在喝燕窝粥, “你既是祝景澜,就不是我一个人的。 是夫君,也是儿子,是哥哥,是祝家长子,也是荣国臣子。 我没道理一直把你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吧。” 祝景澜接过她的碗,拿过勺子要替她舀,“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在此。” 黄之桐却从他手中抢过勺子,自己舀着吃了:“舍不得又能怎样,留下来天天喂饭啊。” 祝景澜无奈的笑了:“你好像挺舍得的。” 黄之桐挖一勺送进他嘴里: “那我能怎么办?你争取早点回来,记得我在家里腰酸、腿疼、脚抽筋。” “你辛苦了!我定早日回来。 对了,母亲意思要过来,照顾你生产坐月子。” 祝景澜到底抢过勺子,喂给了她。能为她做的,真的不多。 “还是莫要过来,母亲艾服之年,身体又不好,操劳一大家子,来回折腾一趟做何。”黄之桐赶紧阻止, “等来年,孩子大了,我们送去给她老人家瞧瞧。” “她不放心你一个人,毕竟女人生产,可是天大的事儿。 把英珏的婚期定在二月,就是为了赶过来。 府里交给新婶婶打理即可。” 祝景澜看她吃完了燕窝粥,放下碗,又给她递来漱口水。 黄之桐漱了口,说道: “府里有府医,身边还有清明,芒种。你还是劝劝母亲,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祝景澜扶她起身,在屋里遛遛弯,“当真不用?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黄之桐没走两步,站住脚,非常严肃认真地说: “我胆子不大,我怕疼!也怕······到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祝景澜攥着她的手,同样认真地答应她:“好,到时候一定陪在你身边。” 黄之桐打发走了屋里丫鬟,问道:“最近老杜有跟你说是什么吗?关于鲁国公府的。” “他回来后,就忙着你们俩所有的工地,我只见了他一面,没来及多说话。 怎么提起鲁国公府?” “今日西漫来了,提起鲁国公府,还提到大皇孙。”黄之桐斟酌着措辞, “鲁国公府有些不甘心,西漫有些担心。想求你帮一把国公府。” 祝景澜沉思了片刻: “赵西漫开这个口,想必是鲁国公府示意她的。并非要求我,求的是你。 若是为了讨伐太子,凭老杜和我的关系,他们完全可以绕过老杜夫妇直接找上我,或者找上李征,找上蒙卓王。 让赵西漫开口,求的是你松口。 他们要出手,肯定要牵连韩国公府的。怕到时候牵连到驰勇将军,牵连到咱们。” 黄之桐嘟囔:“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我也觉得奇怪,怎么还能逼着赵西漫开这个口。” 祝景澜笑道:“鲁国公府还算仁义,之前亦没依附太子,只是一心护着前太子妃,护着大皇孙。 如今大皇孙没了,怕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确定是韩国公府做的?” “大皇孙这里还没查实,前太子妃之死,毋庸置疑。想必你是知道的。”祝景澜本不愿提起这些龌龊之举。 “我想帮他们一把。”黄之桐忽然道。 “嗯?”祝景澜一时没明白,她为何忽然做了决定。 “父亲只是分了家,他还是国公府的三房。倘若国公府出了事儿,他逃不了被牵连。 所以只能保国公府不出事!” 祝景澜不以为然:“即便国公府出了事儿,我也会力保驰勇将军。” 黄之桐很坚定:“靠别人护着,不如自救。就像你们一样。” 祝家被贬谪,老将军降为白身,祝景澜降为小卒,依然没有停止为六皇子谋划。 六皇子一直被欺压,却一直隐忍,在京城假装无所事事,麻痹别人。 成为唯一一个被封为王,早早出了皇城的皇子,看起来最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 背地里韬光养晦,期待厚积薄发,让拥护他的人也坚定信念。 他们从不气馁,从未想过失败,未尝不是一种自救。 那为何国公府不能自救,等着别人对自己审判,对自己保护呢?! “如何自救?”祝景澜很有兴趣。 “打比方一个人生病了,长了好大一个毒瘤,毒瘤慢慢长大就把人耗死了。 那就趁人没死之前把毒瘤切了! 或许这个人还能得救!”黄之桐想着国公府里头的情形, “国公府不是就大房一家,还有自谋出路的驰勇将军,还有能拎得清的四老爷。” 四老爷得知,李家的姨外甥女,无意中把兰侧妃出卖了,才明白大房为何迁怒他们。 从而也看清国公府的将来,祸福不定。 去年求了外放,一家搬到南方去了,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如何切?”祝景澜想听听她的计划。 “黄之松。”黄之桐一边思考,一边说, “黄之松想要逃离宫里,逃离京城,逃离国公府的想法,愈发明显。 去岁父亲回京的时候,甚至当面询问父亲的意思。但是父亲没敢正面回答他。 他给我的信里,也表明这种愿望。 我想着,让他把那位,谋害太子妃和大皇孙的罪证,交给鲁国公府。 鲁国公府以此逼迫太子殿下,从而处置她。” 黄之桐走到累了,在软榻上坐下,继续道: “如今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眼前只有二皇孙一个子嗣,断然不会给二皇孙治罪,那么只能给她治罪。 至于怎么做,就看鲁国公府。能把黄家大房和她,彻底击垮最好。” 祝景澜陪她坐下:“可是黄之松也是参与者,他怎么会连自己也一同裹进去?” 第281章 黄之松 “这个我会劝说他,也是他解脱的唯一机会。给了鲁国公府罪证后,他就可以死遁。” “死遁?” “假死遁逃,这个盘离能做到。”黄之桐看了一眼外头。 救小满的时候,盘离给彩香苑的老鸨用的药,严重了就像死了一样。 但如果他及时医治,能活得过来。 “嗯,”祝景澜听到这里,认可她的话, “这是东宫私密,又牵扯二皇孙,太子只需处置侧妃,和牵扯的黄家大房。” “最多黄家二房也被牵连,那也是黄之松,自己犯错的惩罚。 好过全府老小,以后都给他们陪葬。” 黄之桐觉得自己也挺冷血的。 但是没有办法,鲁国公既然让赵西漫出头,就是怕得罪西陵王的人。 势必以后会跟西陵王站在一起,西陵王的胜算越来越大。 哪天西陵王继承大统,不定太子和东宫什么下场。 鲁国公府在朝中多年经营,到时还会寻兰侧妃和国公府的不是。 何必等到那时候,大家都为难。 不如现在就了结。 而且,她实在不想看到兰侧妃再作妖。 年前的时候,那个太子侧妃又来恶心她,大张旗鼓赏赐她,比上次更甚,生怕浦城的人不知道。 硬生生的给她套上国公府五姑奶奶身份,口口声声是侧妃的姐姐。 整个孕期都没吐,接到她赏赐的时候,恶心的吐了。 还有那个不死心的黄大爷,居然也打发人送东西来,还扬言要来浦城看望她! 清明费了好大劲儿才轰走的。 怕是猜出小窦的身份不寻常,居然打听到赵侍郎家里去了。 驰勇将军回京给小儿子上族谱,他们也是数次上门,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 太子甚至都出面宴请驰勇将军,犒劳他戍边的辛苦。 驰勇将军戍边如此多年,没听过他们道一句辛苦,一朝升成主帅就辛苦了。 真真让黄之桐听了都恶心! 黄家大房,兰侧妃,真的不想看到他们再蹦踏。 祝景澜听她说的坚决,“好,我去替你做,把黄之松写给你的信,都给我带上,我去找他谈。” 他要的,不仅仅是兰侧妃的罪证,但他不想让有孕的黄之桐知道。 “你舍得哦,好好想想哦。”黄之桐调笑道。 祝景澜佯装发怒,可既不能挠她痒痒,也不能捏脸,免得又说脸被她捏胖的。 那就狠狠亲一口,把嘴堵上,不给她开这个玩笑。 黄之桐喘息着别过头,把手塞他手心:“我去给黄之松写信。” 祝景澜扶她起身:“只需告诉他,我去找他即可,剩下的不用你操心了。如有需要我寻岳丈大人。” “好,还有盘离,我会劝他同你一起去,但你对人家态度好一点。 莫要冷着个脸,跟别人欠你似的。” 黄之桐走至书案前,寻找纸笔。 “我又不是卖笑的,见到谁都给笑脸,比起大营的人,我对他够客气的。”祝景澜不满黄之桐的态度。 “我见识过你的脸!”黄之桐给砚台倒上水。 祝景澜点了书案的灯,开始磨墨。“他怎么就那么听你 的话?” 黄之桐笑道:“凭我的人格魅力啊。” “什么魅力?” “芒种在我这里,死心塌地跟着我。而他死心塌地跟着芒种。”黄之桐又给他解释。 “死心塌地”这个词,祝景澜懂。 有死心塌地等着芒种的盘离,也有对立夏生出情愫的方南。 鉴于他还在孝期,暂时不能成亲,生怕立夏被许配给了别人,给黄之桐干活,要多卖力有多卖力。 祝景澜走后,孕期无聊的黄之桐,打发小高去了河西府,为修建窑场开始铺路。 自己在家里,开始设计更多的预制品模具,为此清明在她和杜守恒之间又跑断了腿。 有时候为了工地的事情,杜守恒还要跑榆青居同她商量,害的赵西漫在家“吃醋”,她只能陪着笑脸教她如何“胎教”。 可惜自己也不知如何胎教,祝景澜找来的书籍里,关于胎教的东西, 什么“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笑而不宣,独处不倨,虽怒不骂”,她几乎做不到,(贾谊《新书 胎教》) 本来怀孕就够累的,哪能还要受拘束啊。 只从前世记忆里搜刮一些道听途说,什么陪宝宝说话了,弹琴给宝宝听了,唱歌给给宝宝听,花园里赏赏花,听听鸟鸣。 赵西漫却觉得受益颇多,自己心情放松许多,老杜也支持她这样做。 京城里,祝景澜打着为妹妹准备婚礼旗号回来,待在府里的时间却非常少。 除了同威源将军商量事宜,连冯夫人都很少见到他。只得到他的劝慰,不用千里跋涉去浦城了,在京城等着看孙子就好。 等祝景澜见到郁郁寡欢的黄之松,给他看了他写给黄之桐的信。 开门见山道:“这是你写给你五姐姐的信笺,在我手上。说明她信任我。” 黄之松看了,的确是他写给五姐姐的信笺。 “你五姐姐写给你的信,已经在我手上。虽然什么都没说,放在你那里终究是祸端。”祝景澜没绕弯子,又道。 春日的阳光在窗外闪耀,照的大地一片暖融融的,茶馆里也颇暖和。 可黄之松见眼前的男人,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轻易就从他书房隐秘的地方,取走了他小心保存的物品, 而他还不知情。 这个人早听说他大名,却只在他迎娶五姐姐的时候见过一面。 五姐姐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平和与豁达,想必五姐姐平日里过的欢乐、自在。 如此这样一个人,五姐姐是怎么同他从陌生人,相处到夫妻恩爱? 对上男人慑人的目光,黄之松收回思绪:“不过家常的文字,怎么能是祸端?” 祝景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个不重要。 只是展开黄之桐给他写的手稿:“这是你五姐姐替你想的出路。” 黄之松接过信笺读了,五姐姐依然说的很少,只告诉他,相信眼前的男人,会救他出困境,会救国公府出困境。 他抬头,不知道他怎么救自己出困境。 第282章 黄之松的选择 祝景澜拿过他读过的信笺,点火烧了。 尽量让自己声音放平和: “你五姐姐的意思,看你自己的选择,这是一条艰难的路,你想好了,就照我的做。 你不愿意,就当今日没见过我。” 黄之松疑虑:“我还有的选吗?” 祝景澜收好手边他带来的信笺: “当然,不然你五姐姐也不会拿着你的信,读了无数遍,日思夜想替你谋出路。” 黄之松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什么选择?” 祝景澜轻描淡写: “一,你陪国公府全部覆灭,不包括驰勇将军。 二,你背井离乡,改头换面,国公府只折损大房,甚至只折损你大哥和你七妹妹。” 此话没有一丝顾忌就说了出来。 黄之松又看了他手中的信笺。 他确信他的书房里,没有一丝被人动过的痕迹,但信就是被他拿走了。 黄之松更加相信,他们做过的事儿,其实别人一清二楚,而且有证据。 他没有选择。 “第二个。”黄之松说。 “想好了?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你玩出尔反尔。”祝景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来自祝景澜身上的那种压迫感,让黄之松没有犹豫的机会,“确定!” 祝景澜点头:“国公府的人,虽不是个个聪明,却都爽快。” 抬了抬手,身后出来一个人,气场虽没有祝景澜强大,却比他看起来亲和多了。 “小的见过六爷。” 祝景澜介绍:“这是我的随从,怎么做,他会告诉你。我还有其他的事儿,失陪了,之松。” 他喊他“之松”,不是“黄六爷”,或者其他的。 也许真的当他是小舅子,黄之松想。 但他依然恭敬的起身相送:“祝将军,慢走。” 其实祝景澜要黄之松做的也不难。 太子受伤后,盘离根据自己的药效,和太子当时的情景,来断定太子不能人道。 当时毕竟没有实实在在的诊断。 而给太子看诊的太医,是从太子幼时,就一直伺候到如今的。 对太子的忠诚和拥护,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瓦解的。 不论几个皇子的斗争有多激烈,那位太医依然不问窗外事儿,跟任何人都没有私交。 这也就是为何太子妃病逝,鲁家找不到实证的原因: 太子殿下没发话,那位太医只给了“感染风寒,日益加重,不得而治”的结论。 就像如今太子隐私,只有西陵王自己人知道,却无法证实。 李征散出的谣言,很快平息,没有激起水花。 东宫的锦庭殿里,兰侧妃依然隔三差五的叫水。 李征想了许多办法,明的,暗的,都不行。甚至去太医院偷,都没找出太子殿下的诊籍。 祝景澜只想让黄之松证实,太子殿下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若太子殿下真不能人道,想法寻到太子殿下的病情诊籍。 毕竟皇上,只相信那位太医的话。 皇上看中并喜欢这个太子,从太子一出生就开始了。 据说自从太子出生后,皇上一路顺风顺水。 虽然太子是个实打实的蠢货,虽然他们手中握了不少兵权,但都抵不过“太子旺皇上”,这个皇后娘娘造出来的谣言。 西陵王想要名正言顺的回京,入主东宫,只能让太子自己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 比如德行有亏,比如失去助力,比如子嗣单薄····· 跟黄之松的交易还在进行中,祝景澜又开始收集左丞相老家的信息。 一天后,黄之松交出下乡收集蜱虫的下人,太医院里领取防治害虫的记录。 也见到了盘离,五姐姐口中游方的郎中。 那份洒脱从容的气度,竟和他启蒙的先生有几分相似。 祝景澜拿到证据,也得知黄之松的决心,以杜守恒好友的身份,拜访鲁国公府。 祝英珏成婚,来将军府贺喜的人中,多出了许多没有发帖子的人,包括彭纹陆家。 威源将军没有拒绝,让下人收下了礼品。 但韩国公府黄家大爷,亲自登门送来的礼品,冯夫人叫门房传话拒绝了。 门房是这么传话的: “我们夫人说了,谢韩国公府记挂着。 但我们少夫人如今身子矜贵,恐知道了心里不悦,我们夫人不敢收。” 黄大爷脸臊的通红,回去后把情况同长辈们禀明,老夫人气的敲着拐杖骂道: “什么东西,区区戍边的将军府,还跟咱们国公府拿乔。” 黄大老爷劝道: “母亲莫生气,只是侧妃的意思。不过是看祝家的大爷,能为太子殿下效力而已。” “祝家那小子,也是个不长眼的。 一直待在荣西,好容易回趟京城,知道去拜见太子殿下,却不知来国公府拜见。” 老夫人满眼的嫌弃和不甘。 黄大爷嘟囔道: “祖母说的对,虽说在荣西他兵权在握,可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朝堂上还排不到前头的。 可就那样,看到孙儿,理都不理的。” 黄大老爷瞪了他一眼,嫌他话多了。 如今丁忧在家,也就是赋闲在家,他却有空思考了。 怎么就感觉祝家不对劲呢? 再怎么着狂妄,也该留些情面,怎么能上门送礼还敢拒绝? 祝家那小子,见到大舅哥都不见礼的。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祝景澜离京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动静,京城平静的如往昔一般。 只是在他走后, 黄家六爷执意要和离。 二老爷把六爷打了一顿,才得知他儿子身体不适,恐不能长寿。 黄六爷执意把娘子送回娘家,连同嫁妆、聘礼、女儿将来的嫁妆,一道送了回去。 任二夫人怎么哭求都没用。 因着黄家的刻意隐瞒,这件事儿,在偌大的京城,并没有引人注意。 四月,黄之桐顺利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月子里每每见到婴儿,都感叹长的不好看。 有一次被祝景澜听到了,反驳道: “男人要长的好看也烦,不若长相一般,有本事最重要。” 黄之桐便质问:“怎地?有此烦恼了?!” 吓得忙否定:“哪里的事儿,快躺下养好身子。” 黄之桐便不再自寻烦恼。 西陵王差人送了贺礼,另外专门送黄之桐一间,陵山的水泥窑。 堂堂正正写上黄之桐的名字,是所有窑场里场地最大的。 黄之桐拿着地契欢喜道:“这世上的男人,最了解我喜好的,当属西陵王。” 差点被祝景澜吃了。 只得嬉皮笑脸的讨好求饶:“除了夫君以外。” 第283章 太子之怒 六月,京城传来消息,黄家六爷心疾病逝了。 生前留下遗言,让他默默的走,只简单下葬即可。 黄二老爷和夫人一时都病倒了。 天气太热,并不能在家多放,府里便将他匆匆下了葬。 鲁国公府接到黄六爷生前的忏悔,曾经参与谋害前太子妃,罪状及证人证物均在。 并根据黄六爷的指控,兰侧妃指使身边下人,挑拨东宫两位皇孙感情,教唆二皇孙害死东宫大皇孙。 以此逼太子殿下处死兰侧妃,给太子妃及大皇孙报仇。 没成想太子见到证据,并不认可,反而恼羞成怒,怒骂鲁国公府手伸的太长,居然掺和东宫内务。 鲁国公一气之下,到皇上面前参了一本,七年前,太子在荣国南部赈灾的时候,贪墨灾银四万两。 皇上无法包庇,罚东宫白银十万两,太子受十鞭刑。 随后有人曝出韩国公府黄家大爷,在太平弄一处院落,指使下人杀死一名良籍妇人。 太子这才知道鲁国公府是铁了心的,要为太子妃报仇,恐手里还有其他证据,只得惩戒黄家给鲁国公消气。 黄家大老爷在任期间,以权谋私,收回国公爷封号及每年朝廷奉养。 黄家大爷,违反朝廷律例,在孝期间圈养外室,指使下人谋害他人性命,革职查办。 黄家二老爷,玩忽职守,革职查办。 兰侧妃德行有亏,撤去品级,降为侍妾。但抚养二皇孙,依然住锦庭殿。 又亲去鲁国公府和前太子妃娘家赔不是。 就在太子殿下从前太子妃娘家回京,以为平息了此事之际,才发现以前倾向于老四老五的人,眼看已经拉拢过来,不知为何忽然就疏远了他。 而且都悄悄的抱团,一致对左丞相发难。 他与左丞相隐藏的很好啊,关系不清不楚,若即若离。 有人说左丞相是他的人,有人说不是他的人。他们要的,就是别人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特别是丞相府里的嫡女,入宫给父皇做美人之后,大家更是猜不透。 为何如今都找上了左丞相,难道老四的势力,又慢慢抬头了? 太子还在为左丞相担心的时候,京城关于他不能人道的流言又开始了! 这一次,居然连他在太医院里的诊籍,都被别人抄了出去,在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 那个他专用的太医,是个嘴巴紧的啊,怎么能传出去了呢? 他为了遮人耳目,经常还去兰侧妃那里的。 为了给他人错觉,他专宠兰侧妃,连新娶的太子妃那里都不去。 为此,兰侧妃犯了那么大的错,他还是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替他遮掩,怎么还传了出去? 为此他很恼怒,宣了太医过来问责,太医诚惶诚恐,跪着地上道: “殿下恕罪,下官的确不曾透露给任何人。诊籍也是锁在太医院密室里,外人不能接触。” “不能接触,如今怎么到了父皇那里?” 太医万般无奈,只能说出实情: “如今太子殿下的黄氏侍妾,曾经的兰侧妃,她的哥哥曾找过下官。说为了配合治疗,他想看一下太子的诊籍。 下官琢磨着,他给兰侧妃调理身子,下官给殿下调理身子,相互配合,对治疗有益处,便把诊籍给他看了。” 太子殿下抄起手边的和田玉笔插,恶狠狠地砸向太医的脑袋, “有益处?!你治好了吗?” 可怜太医也不敢躲避,生生挨了一下,头皮立即渗出血来:“殿下息怒,起初您是有好转的。” 太子殿下手边没了可摸之物,便一脚踢上太医肩膀:“问你诊籍的事儿,扯什么好转?” 太医被他踢翻在地,艰难爬起身,匍匐在地,禀告道:“后来不知为何,皇上那里有了殿下的诊籍,但不是下官的。 可内容纸张是一样的,怕是黄六爷看了下官的诊籍,出去誊抄了一份,莫说印章,就是笔迹都是同下官一样的” 太子醒悟:“那就是说,父皇看到的是假的?那你再写一份假的给父皇。” “殿下恕罪,真正的诊籍,下官已经交给皇上,也向皇上详细禀告您的病情。”太医如实回答。 “既然本王的病已经有好转,何时能痊愈?”太子希翼着。 有病不怕,只要能好,还是可以生育子嗣的。 老太医可怜兮兮:“下官已经竭尽全力,自黄家六爷走后,没有进展,只待日后慢慢调理。” 太子殿下怒火攻心,又是一脚踹去,“蠢货,就知道慢慢调理。” 老太医强忍肩头剧痛,心如死灰。 太子殿下尤不解气,前往锦庭殿。 锦庭殿里很安静,只有黄氏侍妾坐在寝殿窗前发呆。 二哥儿去读书了,伺候她的下人,比从前少了一半,此刻只剩下王嬷嬷和两个侍女,无声的在她身后。 七月下旬的午后,没有那么酷暑,宫殿内还放置冰盆。黄芝兰觉得燥热。 她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父亲和哥哥们都已经获罪,三叔四叔都是不顶用的,黄家怕是要没了。 姑姑一家如今一心要撇开与她的联系, 因着新的太子妃受到太子冷落,对她的怨恨颇深,表姐和洪祭酒家怕也是怨憎她的。 宫外,她再无依靠。 而她,在这空旷旷的东宫里,能指望谁呢?二皇孙吗? 等到太子继位那一天,二皇孙可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她这养母的身份是不是太卑微了? 指望太子吗? 如今她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帮他遮丑,并由他发泄了吧。 想到太子,她不由的哆嗦,又忍不住浑身发寒。 她就这样一直忍耐着,太子继位后,会不会给她名分? 锦庭殿的门口冲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怒气冲冲的太子。 黄芝兰浑身颤抖,侥幸的想,白日里,太子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太子一挥手,他身后的随从,就站在锦庭殿的院门口,只跟了两个太监进来。 黄芝兰慌忙跑到院中,跪在地上迎接:“妾黄氏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把薅起她的肩膀,往殿内一丢。“贱人!” 黄芝兰踉跄着,摔倒在廊下。 侍从们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太子又抓起她,往寝殿拖去。 第284章 废黜太子 黄芝兰不敢反抗,亦不敢发出声音。 进了寝殿,太子冲门外怒吼:“都滚远一些!” 自己把门“砰”的关上。 黄芝兰哆哆嗦嗦,依旧不敢开口说话,同往常一样。 太子殿下朝她脸上就是一巴掌:“贱人,胆敢把本王的事儿,告诉你那个死哥哥!” 黄芝兰被打懵了,不忘立即跪好,拼命摇头,试图把眼泪摇掉,让太子殿下看不出她流下的眼泪。 “殿下,奴婢什么都没跟六哥透露过。一个字都没提过!” 太子殿下怒吼:“没透露,你那死鬼哥哥,怎么生前要给你调理身体?” 黄芝兰急急为自己辩解: “殿下,奴婢的六哥只是给奴婢寻常的调理。” “本王会相信你吗?你那没用的大哥,害得本王受了伤。你那死鬼六哥,又把本王病情告知天下,告知父皇。 你们黄家简直丧尽天良! 本王如此厚待你,你给本王捅那么大篓子。 害死本王长子,本王依旧留你一条性命,给你住这么好的宫殿,留这么多人伺候。 你是怎么报答本王的? 你要害死本王啊。” 黄芝兰听明白了,立即如捣蒜一般的磕头: “殿下息怒,殿下对奴婢恩重如山。 奴婢不会不知好歹,向外人道房内私事。 六哥是不知的。 想必是有人见六哥死了,把事情往他身上赖,自是死无对证。 如今黄家没落,亦是无人顾及六哥清白。” 太子殿下见她头都磕出血了,说得也有些道理,方才对她减轻些怒气, “好了,你起身吧,本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黄芝兰这才敢停下磕头,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太子瞧着她,依旧冷冽:“进去,把东西拿出来,自己脱了衣裳。” 黄芝兰浑身如筛糠一样:“殿下,白日吗?” 太子抬高了声音,依旧听起来阴恻恻的: “本王要宠你,白日不行吗?” 黄芝兰颤颤巍巍的往里走,太子殿下在后面不耐烦道: “叫的声音大一些,叫外面的人听到。” 可是,太子殿下在东宫里演的这出把戏,却没有人再相信了。 负责给太子殿下看诊的太医,回到自己家中便羞愤的服毒自杀。 太子再次受到皇上的斥责。 左丞相得知真相,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倒戈,把太子的种种罪行向皇上揭发。 八月二十三,皇上下旨废除太子。 囚禁于宫中西北一隅宫殿里。遣散了众妻妾,子女过继给同宗王爷,只留下侍妾黄氏在身边伺候。 消息传到陵山的时候,陵山的官道还在如火如荼的铺设中。 西陵王亲自带人修建灌溉沟渠,又参与了防洪堤坝的修筑。 用的是当地的工匠,但还是希望得到杜守恒的指点。 杜守恒见黄之桐要顾着陵山官道、水泥窑, 便全心全意指导教授“他的伙计小窦”,争取能在堤坝建设中,独当一面,再去指点西陵王。 气的祝景澜差点追杀他。 最后以西陵王会照顾好小窦为承诺,才让祝景澜松口。 给黄之桐安顿好住处,带上孩子、奶娘等。 还有一位脾气大的“家属”。 杜守恒作为“不用带孩子”的男士,则负责起了固州、西营、凡州的堤坝修筑。 黄之桐为了报答他对自己的教授,终于松口答应他,冬日停工之后,陪他去勘测茅山道。 至于那位脾气大的家属,只能把大营的军务,跟着伙计小窦的日程安排。 从西陵王的行宫回来,进了小窦的临时住所,祝景澜见到妻儿,绷紧的脸才有笑意。 “叫我匆匆回来有何事?”黄之桐刚给孩子换好尿布,正在洗手。 “怎么又亲自动手换尿布?”祝景澜实在不解。 “他是我自己的孩子。”黄之桐再次强调, “白日里没空跟他待在一起,回来后总要亲手为他做些事儿,与他亲近亲近。” “自己的,自己的!”祝景澜重复她的话。 也伸手去摇篮里逗弄儿子。 儿子粉嫩嫩的小脸朝他笑,又嘟着小嘴“哦,哦”的说着什么。 祝景澜的心里柔软的像一团棉花,觉得不管什么样的奔波都值得。 黄之桐坐到摇篮边,问道:“到底什么事儿?” 祝景澜使眼色叫下人们出去,坐在她身边道:“太子废了。” 黄之桐松了一口气:“终于废掉了,你们做了那么多。” “还得感谢你啊,黄之松帮了不小的忙。” 黄之松不仅交出了自己的罪证,还在盘离的配合下,使计让太子的专用太医信任他,拿出了太子的诊籍。 转头默出诊籍内容、格式,又提供了太医院专用纸张,交给祝景澜。 由李征模仿太医的字迹,盖上自己刻的太医的印章。伪造了一份太子的诊籍。 李征又寻得几位纨绔子弟,传出太子私密,把诊籍抖落出来。 抖到鲁国公面前,抖到祭酒面前,抖到左丞相面前,一直抖到皇帝跟前。 这些黄之桐听祝景澜说过了。 不然鲁国公府,不会轻易放了黄之松。 那些人不想再见到太子安然无恙的人,能一怒捅到皇上跟前。 “黄之松才做了多少啊,这会儿知道李征的厉害了。”黄之桐又给儿子,理了理小衣服,让他躺的更舒服一些。 “我就不厉害嘛?”祝景澜见她说话都不看自己的。 “厉害!”黄之桐转头看着他,夸奖道,“那你跟我讲讲,左丞相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西漫一直很好奇呢。” 祝景澜把她拉的离儿子远一些,才小声道: “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果然我没看错他。” “当真如你料的那样?” “嗯。此次扳倒太子,若不是有他向皇上揭发,我们还要废一番力气。” 祝景澜看了一眼儿子,觉得他听不见了,继续给黄之桐讲述: “表面上看是皇上的人,把女儿给了年迈的皇上,图谋的是以后的江山。 背地里是太子的人,家中确实还有一个嫡女,过两年给太子。以此哄得太子团团转,许多不堪之事都同他商量。” 黄之桐鄙视道:“家中女儿是捡来的吗?怎么不知道心疼啊。” 祝景澜冷笑:“儿子也没见他心疼,他只心疼他的表妹。” 第285章 来处 “哪里冒出来的表妹?”黄之桐知道的,就是左丞相在皇上父子俩之间周旋。 祝景澜在她手心写到:“十二之母。” 黄之桐一惊,当朝皇上身强体壮,子嗣颇多,皇子公主共十七个,除去夭折和病死的,活在眼前的有十一个。 十二皇子是最小的皇子,除了前太子,也是皇上最宠爱的。 十二皇子的母妃,据说也是个美人。但与左丞相年龄相差挺大的,入宫前有了交集? 祝景澜又道:“我就觉得左丞相有猫腻,以他的能力和见识,不该糊涂到等到女儿生下皇子, 或者辅佐前太子继位后,把家里另一个女儿给他,等着做皇后。 便着手调查宫里人与他们家的关系,这才查出十二的外家,与他们家居然是亲戚。 便又派人去了他老家,果然有故事。 他堂姑母一家,曾经因为家中走水,在他们老家暂住一段时期,正好他回乡探亲。 不知为何,家中居然没有男女大防,二人就产生情愫。 回京后,他有意将表妹接进门,可他夫人不让,使了计策,让她表妹入了宫。 从此他们两家断了来往。 但他们二人却没有。 所以左丞相费尽心力,要辅佐的是表妹之子,并不是前太子。” “原来这么回事。乍一听像个爱情故事,仔细一想,有些荒唐。”黄之桐道。 祝景澜嗤之以鼻:“什么爱情故事,不过是他想把握权利的借口罢了。” “然后呢?” “太子废了,皇后娘娘岂能善罢甘休。 李征把这段爱情故事捅出去,他和十二都保不住。” 黄之桐叹气,可怜十二皇子有什么错,因为别人的野心,小小年纪就要遭到父亲的厌弃了。 “那,是不是就快了?”她朝祝景澜竖了个六的手势。 “还有老十,老四老五只是暂时被冷落,”祝景澜同西陵王一样,不能大意,这段时日更是要事事小心谨慎。 黄之桐没好说,老六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善类,看那架势,势在必得。 祝景澜仿佛知道她想什么,摩挲着她的手道: “所以西陵王,一心埋头治理荣西。荣西的繁荣就靠娘子你辛苦劳作了。” “所以荣西道大军的都督,要掩藏锋芒,吊儿郎当,到处晃悠。只收收庄稼,建建沟渠。”黄之桐也取笑他。 “顺道体贴体贴小伙计。”祝景澜补充。 黄之桐白了他一眼,感叹道: “孩子生少了吧,势单力薄。生多了吧,你争我抢。” “那是那里头,若在平常百姓家,只要长子有德行,有威信,自然兄友弟恭。我们祝家一直是。”祝景澜自夸。 想想他们祝家兄弟,老少都还算和睦,黄之桐点头表示同意。 祝景澜趁机道:“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黄之桐轻拍他的手背:“滚!” “再生是儿子好,还是女儿好?”某些人像没听出被嫌弃一样。 “你会拿女儿的婚事,做权利交换吗?”黄之桐忽然问。 “你如此说,是对祝家的,对我祝景澜的侮辱!”祝景澜言辞正义, “你看祝家女儿的婚事,哪一个是冲着权势考虑的?我祝景澜还需要靠外家?” 黄之桐瞧他自负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他说的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祝家的女儿的婚事,虽是父母做主,但的确冲的不是权势,把女儿过的舒心安稳排在第一。 可是某些人,马上就变了画风: “我不需要外家,我娶的娘子能干。如今我就靠娘子长脸,以后更是要靠娘子养活。” 黄之桐咯咯笑着:“好,我养你。” 摇篮里的小婴儿,听到母亲的笑声,也“哦啊,哦啊”的。 黄之桐笑的更开心,凑近摇篮,“你也想说话吗,那快快长大吧。” 冬日里,天寒地冻,工地上渐渐收了工。 吊儿郎当的都督在家带孩子。 给他长脸的娘子,随着杜守恒去了茅山道。 “怎么就想通了?”决定行程前,杜守恒问。 “你不愿离开赵西漫,我能理解。”黄之桐道, “可谁也不能保证,谁就能守着谁一辈子。 我还是保留意见,重新开辟道路,让赵西漫内心安宁,也让丧生的人安息。 但我出事故的那块地方,还是保留。 让我也觉得,我也是有来处的。心里觉得也有个归处。” “好!给自己留一个心的归处。”杜守恒答应她。 真到了实地,二人才发现,从前那条路,完全可以绕开。 以他们前世今生的学识,可以采用更安全合理的方法,比如开挖隧道,加固路基、增加混凝土的墩柱等,修一条便捷又安全的道路。 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有包括混凝土技术在内的,各种技术的提高,当然也需要大量当地的技术人才。 为了以后的修路工程,他们决定从长计议,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 次年正月,皇上下旨,封西陵王为太子。 太子携家眷赶回京城。 临走前,把未完成的荣西事宜一一交代出去。 工事建设全部交给了杜守恒及黄之桐。 祝景澜为了掩藏实力,也为了防止邻国在此时有觊觎之心,依然留在荣西,守护荣国西北边境。 太子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着百世府建水泥窑,跟陵山官窑一样的模式。 提出茅山道重新修铺官道,让西北和京城畅通。 时年腊月,祝家八公子成婚,祝景澜携妻儿回京,帮府里筹备婚事,顺道过一个团圆年。 冯夫人终于见到自己的大孙子,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 “之桐,多住些日子,母亲给你好好补补。 你看你,把孩子倒养的好。只是自己,已经是生产过的人了,怎地还那瘦弱。” “谢母亲,总算有人疼了。”黄之桐顺着冯夫人的话说。 祝景澜真想掐她的脸,天天嚷着要保持身材,不给自己多长赘肉。 碍于人多,只能忍着。 他们的日常生活,冯夫人是知道的,但见到她喜欢的儿媳妇和孙子,还是数落儿子: “之桐一个人又顾着孩子,又顾着庶务,你怎就不知好好疼疼她。” 祝景澜也不辩解:“我这不带来,给您老人家好好疼的嘛。” 第286章 结局一 “那我就好好疼疼。 之桐,你从前在京城爱吃的,我可都准备好了。” 冯夫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给黄之桐数着,都备了什么好吃的。 手边摆着陵山带来的新鲜枣子,祝景澜习惯性削好皮,推到黄之桐眼前道: “母亲没准备孩儿爱吃的吗?” 冯夫人看到儿子的举动,心里感叹,眼前是不是从前那个性子冷漠的儿子。 嘴上只说:“你什么都吃,好对付。给之桐准备的那些,也够对付你的。” 黄之桐拈起一颗枣子,递给冯夫人: “母亲尝尝陵山的枣子,夫君吩咐人保存到此时,专门带给您的。 他啊,如今可挑嘴了,许多东西都不食用的。 但是他说只要母亲准备的,他都爱吃。常常想念母亲的味道呢。” 冯夫人乐不拢嘴。 一家人喜乐融融,门外有人来报:“黄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府外求见。” 冯夫人啐道:“日日派人来守着,终于守到少夫人回来。告诉他们少夫人乏了,已经歇下,不见客。” 黄之桐一听,怕是不见到她,他们不罢休,对冯夫人道: “我去吧,免得老是来叨扰将军府和母亲。” 然后吩咐清明:“带上二十两碎银。” 冯夫人要替她去,祝景澜却阻止了母亲,:“让她去吧,应付得了。” 要说前太子也是个妙人,当初黄家大房,二房男丁被关入大牢,等待后审。 他为了能留住黄芝兰在身边,任由他糟蹋,竟然派人把罪责最大的黄家大爷给杀了。 儿子死后,黄大老爷一时又是惊吓,又是难过,亦死在牢里。 皇上看在逝去的两代国公爷份上,便也没有为难剩下的黄家人。 只是把没收了大半财产,把黄二老爷及子侄都放了出来,贬为庶民。 黄三老爷和四老爷都降了两级,驰勇将军被降为副将,四老爷降为县丞。 鲁国公知道黄芝兰虽活着,但生不如死,便不再追究。 这倒省了大家为难。 黄之桐带着清明走至府门前,看到眼前的一对老妪,没有往日雍容气度,也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老夫人身体还算硬朗,身边的大夫人看上去仿佛还不及她。 两位妇人见到她,急急忙忙开口:“五姑奶奶!” 清明用她那中气十足的嗓门,大声嚷道: “二位夫人,怕是找错地儿了吧?我们将军府可没有五姑奶奶!” 大夫人羞愧:“五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当年是黄家对不住您。” 黄之桐不疾不徐道:“黄家没有对不起我,我祖父待我很好,父亲也疼我。” 大夫人涨红了脸:“五姑奶奶,” “有话你直说吧,府里等我呢。”黄之桐打断她。 老夫人要说什么,大夫人按住了她,还是自己开口求到:“能不能求求五姑奶奶,救救黄家,救救芝兰。” 黄之桐不明白,此时黄家有什么可救的,父亲和四叔拿钱养着他们,孙子辈还能入学堂读书。 黄芝兰在宫里陪着废太子,不是他们求仁得仁吗, 冷然道:“你们把黄家基业糟蹋成这样,还有脸求别人救救黄家! 祖父泉下有知,怕也不得安生! 你们若要安享晚年,黄家从此太平,就莫要给四叔惹事。” 说完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转身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清明递过一包碎银,还是嚷嚷: “二位夫人,听句劝,莫要再折腾了。 给逝去的老国公爷和活着的黄家人,留点体面。 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少夫人替驰勇将军给的,回去给孩子们买纸笔。” 两位夫人面如死灰。 隔年六月,皇上驾崩,新皇登基。 祝景澜回京受封定国大将军。 为了稳固新皇政权,需要在京城驻守,黄之桐跟随他回京城。 荣西的事务交给方南和张管事打理。 皇上欲意破例让黄之桐入工部,黄之桐推却了。 答应皇上,还是同从前一样,替官窑技术指导,随杜守恒走工地。 但允许她自己开私窑。 于是开始在京城招收学员,教授技术知识。 只是,此后的她,再也不用刻意隐瞒自己身份,就以她黄之桐的身份去窑场,去工地。 被皇上称赞和任命的女人不少,甚至宫里还出现了女官。 但定国大将军的夫人,挺着孕肚出现在那种地方,还是许多人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就不理解吧,人家婆婆和夫君乐意啊。 每次出门,婆婆都派人小心伺候,有时候大将军还亲自去接。 那架势,跟伺候祖宗是一样一样的。 羡煞多少京城妇人姑娘。 因为她的离开,导致茅山道施工技术缓慢,最后不得已“停工”。 两年后,黄之桐不得不“抛夫弃子”,奔赴施工现场,带着新的技术,让茅山道重新开工。 望着已经打通的隧道,黄之桐掐死杜守恒的心都有了: “你这不干得好好的,非出那幺蛾子干嘛?我两个孩子在家里呢。” 杜守恒一脸鄙视:“烧烧窑,铺铺沟渠,有啥技术含量?还是咱们一起干有意思。” “你信不信老祝听到这话,能弄死你?” “不信,他会感谢我的。” 这话,黄之桐信,也感谢他。 茅山道修好,荣国好多山路都可以修铺,杜守恒离不了黄之桐,黄之桐就得全国各地跑。 黄之桐跑,祝景澜就不能一直待在京城。 想要离开京城,就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对一个武将来说才是安全的。 此后经年,京城的皇城改造,防御城门,皇家别苑,新的蒙卓王府,都是杜守恒和黄之桐二人通力合作。 第287章 结局二 劈山开路,从西北修铺到西南,最后落脚在荣南,黄之桐不愿意走了。 荣南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是个休养身体的好去处。 这些年祝景澜都没闲着,为了荣国的安定,东奔西走,冲锋陷阵。不论是边境的战场上,还是京城的朝堂上,鞠躬尽瘁。 自己落得一身的伤病。 表面上是跟着她走的,其实是哪里有不太平,他去哪里,她和杜守恒都是跟着他的。 生意交给了姚致远和方南夫妇,她的身边一直跟着的是未婚的清明和小满。 她要把盘离和黄之松都请过来,好好给祝景澜调理身体。 眼下这处宅院,是她建过的,最完善的庭院,也是最漂亮的。 倾尽她毕生之所学,把她和祝景澜的生活习惯都照顾到了。 虽然杜守恒嚷嚷,隔壁他那处才是最好的。 桐花树下,杜守恒给他们做了秋千椅。 祝景澜难得回来的早,陪她坐着赏桐花。 “祝景澜,这里果子多,气候也好,我们就在这里不走了吧。” “好,我从京城出来,最先闯荡的就是荣南,以后就在这养老。”祝景澜答道,伸手揽住她。 “当真?” “当真,等我给皇上递了折子,请辞统帅,交出兵权,可以跟你去工地啦。”祝景澜笑着道。 “皇上非杀了我不可,可是拐走了他左膀。”黄之桐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忘了,咱们家可是有免死金牌的。”祝景澜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皇上,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得知他不愿守在京城,也感念他们一路陪伴,赐他和李征每人一块金牌,保他们三代子孙无恙。 “说好了不提金牌的。”为了不娇惯孩子,免死金牌,他们到手后只字不提。 “右臂也累了,如今天下太平,他又想过没有拘束的日子。说要给年轻人腾个地方。” “他,闲下来不会又要霍霍姑娘了吧。”黄之桐可记得,李征府里妻妾,比她身边的丫鬟都多。 “儿子都成亲了,他还好意思霍霍姑娘。” “祝景澜,你这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觉得遗憾吗?”黄之桐把头抵在他的胸前。 又往前蹭了蹭,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这个动作。 祝景澜从后背圈着她,握着她的手:“你可不是一个女人。你一个人,活出了几个女人的模样。” 她不满意:“我是妖怪吗?” “我可没说啊。” “那你喜欢哪种模样?” “都喜欢。” “可越来越会说了。” “不是嘛,工地上跟男人吆喝,回家还能收住脾气。爽朗能干,也温柔写意。 是贤妻,是良母,也是大掌柜。”祝景澜数着她的好,夸赞道。 “我怎么就不信呢?”黄之桐觉得他有些夸张。 “你问我最喜欢什么你模样,”祝景澜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然后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黄之桐抬头,怒吼:“祝景澜!” 却被祝景澜一把摁在胸前,把脸藏在他怀里。 “嘘~~~,我听见了,咱们的女儿过来了,切不可让她看到你这么凶。” 番外 关于纳妾 祝英珏的婚嫁,是祝景澜回京的幌子,他并未为府中做些什么。丢了些钱财和人手后,便忙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府中办事还是不少人帮忙的,他们在京城直属亲戚并不多,于是那位李家的表姨母自然又成了母亲最大的帮手。 婚期前几日就在府中帮母亲打理,有时候还会带着她弟媳妇来帮忙。 这一日祝景澜在母亲主事的厢房里,碰见的不仅有表姨母,还有她带来的一位姑娘,说是跟来长长见识。 表姨母热络的同他拉近乎:“如今是大都督了,表姨母都不敢亲近了。” 祝景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表姨母见外了,景澜还是景澜。这几日家中多亏表姨母陪着母亲操劳。” 冯夫人随着儿子的话道:“就是啊,表姐见外了,你唤他一声澜儿他敢不答应!” 表姨母的笑容便真切起来:“如今大了,唤一声澜儿倒显得姨母托大。少将军,少夫人在荣西可好?” “一切安好,谢表姨母挂念。”祝景澜还客气着。 “这个是你成表弟的堂妹,亦是韩国公府四夫人的姨侄女,从前在韩国公府时,见过少夫人不少回。她惦记着少夫人,想问候一声。”表姨母没寒暄几句就步入正题。 眼前的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之桐在国公府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应该不会同她有何交集。 她惦念之桐做甚么? 祝景澜毕竟已经为人夫,马上要为人父,一个年轻姑娘就这么跟着表姨母出现在他眼前,一副鼓足勇气又含羞带怯的模样,他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再看向母亲,母亲眼神闪烁,显然是知情的。 “谢李家妹子挂怀,之桐很好。等孩子出生,再稍微大一些,便带她回京,你们兴许再见。”祝景澜只能装作不知情。 以他如今的身份,娘子有孕在身,给他纳个妾室内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 娘子没有做到,母亲也是可以做主的。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 不说他和之桐如今如胶似漆,如果当真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在他身边承欢,他似乎是不愿意接纳的。 再说他对之桐有过承诺,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好不容易把之桐哄回了头,他不想再因为其他的女子让之桐不高兴,妾室不行,想做妾室的也不行。 李姑娘红了脸庞:“从前见五姐姐,就喜欢她。如今她安好,妹妹替她高兴。” 表姨母见祝景澜不接茬,恐他没听明白:“真是好啊,我们李家姑娘同少夫人幼时便熟识,情同姐妹,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少夫人只管教训就是。” 说话间递了个求助的眼神给冯夫人,冯夫人也没接茬:“表姐言重了,我们之桐哪有资格教训李姑娘。” 母亲是没相中?又不好拒绝? 祝景澜听表姨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自己出马,替自己、替母亲回绝: “表姨母,我是带兵打仗的,说话不会绕弯子。今儿跟您澄清一件事儿。” “啊?”表姨母不知他要澄清何事。 “李家妹子既然同国公府的姑娘来往颇多,想必知道之桐喜欢读书,在国公府的时候老把岳丈大人的书拿出来读,有的书册上有岳母的名讳,并绘有一株兰花。” 祝景澜拿起桌上记事本,比划着给她们看, “我曾经捡到之桐丢的一本书,误以为她闺名有个“籣”字,才叫母亲上门提亲。结果闹了个大笑话,让母亲和表姨母都误会了,也让之桐误会。” 表姨母是当初求亲时候的知情人,对他们的婚事也了解一二。定是以为他们夫妻之间如今还有隔阂,是以才敢将人直接带到他面前。 因此祝景澜只能掩盖当初的事实,以绝后患。 撒谎时他能面不红心不跳,说下面这句话时,同样面不红心不跳,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才哄好之桐,误会解释清楚。 如今我们夫妻二人情深意浓,我此时没有,以后亦不会有纳妾的打算。 劳烦姨母挂心了!” 冯夫人听他如此说,赶紧帮着打圆场: “你啊,误会就误会,这种话也往外头说。都是做了大都督的人了,还如此莽撞,亏的表姨母不是外人,不然要笑话咱们家。” 李姑娘早已背过身去,羞愧难当。 表姨母有些讪讪的,但依然微笑着:“原来如此。少将军和少夫人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当初可不是因为表姐,才促成他们的婚事,说来还是要好好谢谢表姐。”冯夫人捧着表姐。 祝景澜很满意,这场关于有意李姑娘给他做妾的话题才此掀了过去。 待表姨母走后,母亲无奈道: “你表姨母此前同母亲暗示过,可李姑娘,母亲是没看上。 听说就是因为她多嘴,被国公府搅黄了婚事,怕是以后婚事艰难,才要给你做良妾。 那样的品行,做妾室放身边也不安生。” 原来母亲只道他方才的话是用来回绝表姨母的,祝景澜被母亲逗笑了:“原来母亲不好回绝,才等着我开口。” “即便是做妾,至少要安分守己的,知道自己的分寸,不能多话、多事。” “难不成母亲真要为我纳妾?”祝景澜觉得要跟母亲好好掰扯掰扯。 “你的事情母亲还敢做主吗?”冯夫人对着儿子,没有好气。“母亲做到我这份上,也是够悲哀的!我把人摆在那里,你自己同之桐商量吧。” “还真有!?”祝景澜发现自己有些后知后觉了。 “王夫人的内侄女,看上去安静内秀;户部江大人的养女,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你姨母在京城的小姑子家的长女·····” “母亲!”祝景澜打断母亲的话,重申自己的意思, “我不纳妾,如今不会,以后也不会。不光是说给表姨母和李姑娘听的,也是告诉您老人家的。” 冯夫人似乎不太惊讶:“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冯夫人松了一口气:“如此这样,我倒好一口都回绝。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自从我们再回到京城,都有人往我跟前给他塞小妾。” 祝景澜不意外,莫说父亲才五十多岁,六十七十的老男人纳妾又不算新鲜事儿。 依照之桐的性子,一直不敢心甘情愿的成亲嫁人不是没有道理。 为此回到浦城后,他没有在黄之桐面前提过一回此事。 哪怕后来,好多人费劲心思往他身边送女人,妾不成,外室也行,甚至送他一夜欢愉也行。他都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他被封为定国大将军时,还未到而立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成熟稳重而又英姿勃发的年岁。 赫赫战功,滔天权势,良好的家世加上不俗的相貌,在京城权贵圈里是众多世家攀附和取悦的对象。 不为巩固家中势力,也是许多女子倾慕的对象。 却因为不纳妾,年纪轻轻落了个“惧内”的名声。 黄之桐“夫唱妇随”便又落了个“悍妇”的名声。 对此黄之桐倒省了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声而已,不影响她逍遥自在的生活。 黄芝兰的孽缘 新皇登基三年后,政权逐渐稳定。 不稳定的只有皇宫角落里的那一位,依然在苦苦支撑着。 皇上明白他的不甘心,却也动弹不了他。毕竟先皇曾留下遗诏要善待于他。 皇上已经善待他了,安置在翠斜宫里,吃穿不缺,专人伺候。 可这位曾经的太子却不满足于苟活人世,利用他从小在皇宫生活的优势,笼络身边伺候的人,打听如今当朝现状。 当打听到黄之桐经常得诏进宫时,便动起了心思。 黄之桐最近的确经常进宫,她虽不是女官,却有着比其他女官还高的待遇。 有时候是皇上召见,一起探讨基建材料,有时候是皇后娘娘召见,纯粹打听宫外的新鲜事儿。 这一次,黄之桐从皇后宫里出来,行至人少处时,有个宫人从她身边经过,悄悄递了一句话:“翠斜宫跪请夫人见一面。” 黄之桐终于朝翠斜宫走去。 冷冷清清的几间房子圈在高高的围墙里,在寒风中越发的破旧不堪。 守在门外的人见到是她,并没有阻拦,打开了小门。 黄之桐却没有走进去,只站在门外。 随着小门的打开,屋内很快跑出来一个女人。 穿着低等宫女的棉衣,半旧不新的,已经不够暖和了,那女人似乎是冷的,不停的哆嗦。 黄之桐打量着跟她隔了一道门槛,隔了一个世界的女人。 面色苍白,脸上长了不少色斑和皱纹,若不是五官依然端正,她都认不出那是黄芝兰了。 黄芝兰显然做好了相见的心理准备,并没有被打量的局促,扑通跪下:“五姐姐,求你救救芝兰。” 黄之桐站着没动,垂着眼眸问道:“瞧着比之前圆润不少,想必生活的还不错,何来救救之说?” 黄芝兰抬头,泪水早已流淌至腮边:“五姐姐,羞煞芝兰,芝兰年岁大了,身体开始走形。” 黄之桐笑道:“怎么,如今美貌不在,想寻另外出路?” “五姐姐,我们姐妹一场,求你救救芝兰,带我离开这里。我想好好活下去。”黄芝兰压低声音,怕屋里的人听见。 黄之桐的声音却并没有低:“你想好好活下去,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呢?” “五姐姐,芝兰也是迫不得已。” “你迫不得已?!”黄之桐不想跟她探讨她害人的借口,“倘若你此刻出去,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亲眷,能轻易放过你?还是在这里安生待着吧,至少暂时能保命。” “五姐姐,芝兰求你了。”黄芝兰见她不为所动,开始磕头,压抑着哭声哀求道, “看在祖父在天之灵的份上,看在三叔、四叔份上,救救芝兰。这里就是地狱啊,芝兰实在待不下去!” 黄之桐裹紧了身上狐皮大氅,寒风中吹久了,身上开始觉得冷, “黄芝兰,看在祖父在天之灵的份上,看在我父亲和四叔的份上,你就莫要再作妖了。” 眼睛往后面房屋的门窗扫去,没发现人影。屋里的人居然连一眼热闹都不瞧,是在等待别的什么吧。 继续道:“你三番几次托人带话给我,要见我。见到我不要食物不要衣物,只求我带你出去。 我一介女流,又不参与朝政,如何带你出去?” 黄芝兰不再磕头,爬向黄之桐。 黄之桐往后退了一步。 守门的人立马走上前来,把腰刀往黄芝兰脸前一抽:“进去!” 黄芝兰悻悻的退了回去。 黄之桐冷笑道:“黄芝兰,如今你都这般了,还想利用我!利用祝家! 你以为只要让我来见你,同你说上几句话,屋里那位在外头的人,就会以为你们搭上我父亲,搭上祝景澜,祝家便能为你们所用,从而让那些人继续为你们卖命?!” 有些话黄之桐不好再说了,里头那位能留她到今天,就是因为她还有这利用价值。 殿堂上高坐那位能留她到今天,是为了攥个把柄辖制父亲和四叔,甚至辖制祝家。 这个黄芝兰啊,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肯定不会是因为死心塌地爱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向往权利罢了。 如今都这样了,她还能折腾什么水花来,以后能做皇后不成? “不是的,五姐姐!芝兰绝非如此打算!芝兰只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黄芝兰极力否认着。 黄之桐笑的越发讽刺:“哦,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你的男人在里头,你离开此地作甚? 你离开了,他如何度日,这些年你是他唯一的乐子吧。 他会舍得让你离开?!” “没有,五姐姐,他如今好多了。”黄芝兰到底要脸面,没有一味卖惨。 “好多了?是因为你还能被他所用,像此刻这样?” 这话果然刺激了黄芝兰,她忽然站起身,声音抬高了几分:“五姐姐,我不过求你带我离开。” 不知黄芝兰本意是做什么,反正当她看到屋里有人走出来的时候,一把上前抓住了黄之桐的衣襟。 可是就在抓住的一瞬间,一把尖刀也插进了她的喉咙!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护卫! 黄之桐惊恐的转身退去,不愿看到黄芝兰那扭曲的脸。 有人影极速进了翠斜宫,有人大声嚷嚷:“有人要行刺!保护皇后娘娘,保护将军夫人。” 皇后娘娘拉住她,安慰道:“不用怕,是她要伤害你。是她咎由自取!” 黄之桐却听出了冷冽与狠绝。 场面混乱起来,并没有看清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皇后的人护住,送去了皇后宫里压惊。 皇后娘娘遭遇刺杀,受惊不浅,阖宫上下一片凌乱,她就被送出了宫。 等祝景澜接到消息回到将军府时,黄之桐正抱着手炉蜷在火炉旁边。 祝景澜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怎么不等我回来?” 黄之桐心有余悸:“没想到皇后出手如此快!” “自从查清楚董二之死前因后果,她就等这一天。”祝景澜道。 听黄之桐趴在他肩头半晌不出声,问道:“你是不不想我牵扯其中?” 黄之桐知道瞒不过他,老实交代: “反正相互利用,我摆脱了纠缠,皇后娘娘寻到难得的机会,何必非要你出马。 只是我确实没想到皇后娘娘能当场······” 祝景澜拍了拍她的后背:“都过去了,不用怕。以后这种事儿,还是交给我。” “不会再有这种事儿了。” 黄芝兰几次托人在宫里拦截黄之桐,递话要见她一面。 黄之桐起初觉得没有意义,实在不想见她,后来就觉察不对劲。 被软禁起来的人,居然还能在皇宫里,在皇上眼皮底下托人带信,而且能准确的找到她,便在祝景澜面前叨咕。 祝景澜立即着人调查,才得知前太子仍然不死心,背地里还搞一些小动作。 皇上本就有杀他之心,苦于没有向天下人交待的理由。这一点在祝景澜面前不是秘密。 前太子被软禁后,皇后娘娘一心想为弟弟报仇,便调查前太子身边的人,最后得知是黄芝兰在前太子面前挑唆,导致弟弟无辜枉死。 于是,黄之桐便把黄芝兰要见她的请求告诉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为她作证,她只是不堪纠缠才去见黄芝兰,只是为了让其死心。 皇后娘娘爽快的答应了,并要求陪她一起去。她想问问这个毒妇,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有害怕。 那天,再次收到传话的时候,黄之桐便着人通知了皇后娘娘,自己先行前往翠斜宫。 她同黄芝兰谈话的时候,皇后娘娘带人就站在一侧,只是黄芝兰站在门里,没看到罢了。 一天后,皇宫里传来消息:前太子使计,让其婢女引诱将军夫人前往翠斜宫欲行绑架,被同去的皇后娘娘识破后,便起了杀心,意图刺杀皇后娘娘。 在营救过程中,其婢女被当场诛杀;前太子被重伤,后经太医医治无效而亡。 至此,黄之桐与黄芝兰的孽缘终于结束。 番外 老杜夫妇一 杜十三是个不孝子。 这是鲁国公府公认的事实。 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提起这个逆子时,气的牙根都痒痒。 当初要娶妻时,能不吃不喝在祠堂跪了数天,把自己折磨的没有人样。 把鲁国公夫人心疼的几宿睡不着觉。 如今娶了妻,能几年不让妻子进国公府的门,说什么怕进了门让大家心中不愉。 把鲁国公夫人气的背着人暗骂:“真真养了个情种。” 情种杜守恒真心被鲁国公夫人冤枉了,他不是为了妻子就对鲁国公府不管不顾,只是他晓得赵西漫回去的早了,府里定是不安宁的。 赵西漫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自卑敏感,对待府里人的一言一行都充满联想和戒备。 府里的人不是圣人,自然也会有意无意的拿有色眼光看她,到时候两败俱伤,他也两头为难。 于是他采用拖延战术,找各种借口不送赵西漫回京,等他们都忘了赵西漫的从前,只看到现在的赵西漫,再让他们相见。 当然,他的确走不开。 黄之桐陪老祝回京后,留下那一摊子虽然有方南给打理着,但遇到技术上的问题,还得他出马。 每次回京都是来去匆匆,府里小住几日,只为让国公府夫人看看她儿子十三爷,就得赶紧赶忙的回到荣西。 至于接送妻儿,真的没空。 直到婚后第七年,茅山道彻底贯通,皇上诏他回京,他才带着妻儿稳稳妥妥回到京城。 鲁国公夫人想把那句“有本事你等我死了再带回来”啐他脸上,可看到眼前三个壮实的孙子给她请安的时候,嘴角压不住的上扬:“西漫啊,这些年你辛苦了!” 瞧着厅内婆家人对她热情相迎,和颜悦色的问候时。 赵西漫忐忑多年的心才踏实下来。 这些年她虽不在京城,不在国公府,却从不敢懈怠作为鲁国公府儿媳的责任。 大事小事,从人情来往到国公府在新皇政权下的危机,只要府里有暗示,她必定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为国公府周旋。 不仅娘家父兄为国公府出力,祝景澜那里都是她开口相求。 如今能换来婆家人对自己认可,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值了。 当然这一切也离不开杜十三的“谋划”,他总是胸有成竹道:“距离产生美,你不回去他们对你才会有期盼,会更加的喜欢你。” 赵西漫可不认可他的“谋划”,这些年,她太想回京城了。 可是她自从调理好身体,怀上老大之后,五年抱仨。要么拖着沉重的身子,要么拖着奶娃娃,如何赶路? 第一次踏进杜十三在国公府的屋子,赵西漫有些接受不了:“怎地如此空旷,如此简陋?!你从前的什物呢?” 杜守恒倒没觉得:“都在啊,为了你回来,还增添不少呢。” “你以前就这样住的?” “就这样住的。也没住过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 赵西漫无法评价:“太冷清了,不像人住······,咱浦城的宅子,由着我填满东西,你定是不喜的,怎地不提醒我。” 杜守恒牵着她的手:“一个人的时候可不就怎么简单怎么来,有你有家了,当然由你来布置。 你布置的是一个家,我怎么会不喜?喜欢的紧!” 赵西漫尤是不信:“当真,又是哄我的吧。” “千真万确!”杜守恒信誓旦旦,忽有疑问,“我难道老是撒谎哄你?” 你周旋在国公府和我之间,撒的谎还少嘛,赵西漫心里道。 对于那些善意的谎言,她从不揭穿,笑着道: “你哄人的功夫我可是知晓的。如今母亲被你哄的团团转,让我再次见识你的嘴皮子,还有脸皮。” 杜守恒便真的厚起脸皮来: “娘子曲解,母亲真心疼我,疼你,疼她孙子。她高兴只是终于见到你和孩子们,非我哄的。 娘子是大智慧的女子,知我、懂我、真心待我,也非我哄的。” 赵西漫咯咯笑着:“好了,知道了。知你,懂你。不用再哄了。” 此时珠圆玉润的赵西漫,笑起来的尽显成熟女子的妩媚,杜守恒心猿意马,一把拥入怀中:“好似不信我,要不换种方式?” 赵西漫一把推开他:“你让我消停几日吧。刚回到京城,且有得忙呢。” “不就回娘家,再就是去将军府嘛,都是自己人,有何好忙的?” “人是自己人,事儿也是自己的事儿啊。 之桐把铺子都交给我,交代要我亲力亲为,我怎好偷懒。 京城新开的几间铺子,许多事儿还等我去定夺呢。” “你怎么就那么听她的话呢?”杜守恒不满。 这个黄之桐真是睚眦必报啊,不就是让她多跑两趟茅山道嘛,前后也就一年的时间。 她居然哄骗赵西漫是个人才,挑唆赵西漫不要待在家里,别把才华埋没了。 当赵西漫从他们那个世界过来的?随便就走出家庭的桎梏,像她一样拥有自己的天地? “我不听她的话怎么办? 你们在一起说话都是头头是道,天文地理、山川河流倒罢了,很多时候什么信息化,什么独立人格的我听不懂。 能插上嘴的只有当今时局,现今规矩,这些你们俩不感兴趣,祝将军不屑谈起。” 赵西漫很听黄之桐的话——夫妻间,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有效沟通才能增进感情。 杜守恒笑了:“我和黄之桐是共事的伙伴,是可以谈天的友人,谈论的话题你觉得听不懂。 你们谈论胭脂水粉、布料款式、育儿经之类的我也听不懂啊。 有时候你和老祝说起京城的事儿,我也听的似是而非。 可我们是夫妻,关起门来说的话才是正经话。” 赵西漫急了:“我和她是我的事儿,我要我们大家都在一起时候,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谈笑风生。” “好,好,好!”杜守恒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跟跟上他的步伐,跟他靠的更近。 可赵西漫不知道,在他心里,赵西漫不是头脑简单的女子,就是这份不简单才弥补他对这个世界诸多认知的不足。 他们之间,是他要跟上她的步伐。 杜守恒扶着她的肩头:“好,你去定夺,我们西漫越发能干了!” 番外 老杜夫妇二 荣南某城。 将军府和侍郎府落成的时候,两家人欢欢喜喜的搬了进去。 赵西漫此时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欢声笑语之后,她的心头是挥不去的思念。 四个儿子的房间她都叫下人布置好了,包括老大和老三的。 也着人给他们递了家书,告知他们如今在此处安了家,可他们都捎信回来说暂时不能回家探亲。 转眼老大和老三都去军营两年多了,她每每想起他们,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为此她只能在老杜面前抱怨: “都是你干的好事,祝景澜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如今我想孩子想的紧,却不能见一面,也不知他们过的好不好。” 杜守恒连连赔不是: “夫人息怒,你想儿子我也想啊。 可那两个小子打小崇拜老祝,以他为榜样,自己愿意从军守卫国土,我们只是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什么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儿子崇拜别人,你这个做爹的还好意思说出口。”赵西漫提起这个就有些激动。 儿子幼时经常被带进将军府,见到祝将军练武,便迷上了。整日里挂在嘴里将军这个将军那个的,跑去人家家里都拉不回来。 他这个做爹的不仅不阻止,还怂恿他们跟着学,还乐滋滋的给他们找借口:你平日里帮老祝两口子督促孩子读书,他教教练武应该的。 “有偶像,有成长和奋斗的目标,那可是好事啊。 再说了,我这一身才华他老祝就没有,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家老二还崇拜我呢。”杜守恒反驳。 “竟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是崇拜你?那是他对他娘做的事儿感兴趣。”赵西漫不依不饶的。 这话杜守恒又不同意了:“我跟他娘不是一个方向,他还是跟着我学得东西多些。” 一阵秋风乍起,院子凉爽舒适,南方的暑热是过去了,老三暂时不必为他心疼。 可在北方,寒潮不久就要来临,老大那里是怎么抵御寒冬的? 赵西漫忍不住的想,白了一眼老杜,此刻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可惜全是臭哄哄的小子,居然没有一个女儿! 为此她很遗憾。 其实她想再生一个,说不定就是个女儿,可是竟然后来没有再怀上了。 找几个大师占卜,都说她命中没有女儿。才慢慢打消了生一个女儿的念头。 念头没有了,遗憾还是有的。 为了弥补她的遗憾,黄之桐便把女儿送来给她教养,美其名曰好好培养名门贵女的气质。 其实就是自己懒,也没功夫教养娇滴滴的女儿家。 那两个儿子一半的教养都是祝将军插手的,小小年纪棍棒刀枪已使得有模有样。 你说帮她教养就帮她教养吧,还不放心她赵西漫。愣是每次女儿送来时,后面至少一个儿子紧紧盯着,生怕他们宝贝疙瘩被别人抢跑了。 这样一来,她有时候其实是帮她看三个孩子。 黄之桐这小心机啊,连遮掩都不遮掩的。 这个女人,自从婚后就被祝将军带坏了,越发的会算计。 他们耍心机就耍心机啊吧,谁叫她赵西漫自己没有女儿呢,谁叫自己一家都稀罕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呢。 特别是那四个臭小子,对待小妹妹就如同珍宝一般,恨不能捧在手心里不让别人碰一下,恨不能把自己所有好东西都拿给小妹妹。 只是小妹妹一天天的长大,顽皮如同臭小子一般,她在这一个小姑娘身上花的精力,都赶上其他六个小子加起来了。 老杜本着不能让她吃亏的原则,怂恿儿子缠着祝将军练功夫,讲兵法。 本来挺和谐的局面,两家孩子一起长大,做父母的都为孩子操心。可老杜愣是把自己两个儿子送给了祝将军安排。 那祝将军是什么人?! 是能把亲生儿子独自放在深山老林里的人! 十岁的孩子足足用了两天一夜才走出来。 老杜居然把她悉心教养的儿子送给他安排! 果然不出她所料,祝将军不过随手指了两个军营,就让两孩子自行去了。 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 还警告到了军营不许提他的名字,不许提自己的身份。 她那两个傻乎乎的儿子,竟然乐呵呵的去了,都觉得自己能像年少的祝将军一样,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若不是祝将军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了东南海滨军营,她都怀疑祝景澜是为了他宝贝女儿故意支开她儿子的。 想到许久未见的儿子,赵西漫又开始了碎碎念: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不是每个男儿都要从军打仗才能建功勋。 从小我让他们读圣贤书,总有可用之处,入仕袭爵走科举,咱们的出路多呢。” “我知夫人所想,这样吧。听说今儿老祝回来了,不若我们过去蹭饭,饭后再打几圈牌。 这期间我们磨磨老祝,让他通融一下,叫儿子回来探个亲。” 赵西漫叹了一口气:“算了吧,慈母多败儿。老祝是为了他们好,还是不要他们回来了。” 如此识大体,叫杜守恒不得不真心哄着她: “要不咱打听个他们清闲的日子,以老祝的名义叫他们长官通融一下,偷偷去附近看他们一眼,不叫他们知道可好。” “老祝不给他们暴露身份。” “不给长官说是谁就行。就看一眼,立马回来。” “这倒可行。” “到时候不许哭鼻子。” “你见我什么时候哭过。” “我们西漫坚强着呢,没哭过。走,打牌去!” “你更想去蹭饭吧?老祝回来,之桐定是要亲自下厨的。” “夫人,看破不说破。”杜守恒牵着赵西漫的手,悠哉悠哉朝隔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