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A战猫,被死对头标记》 第1页 《我,最a战猫,被死对头标记》作者:林渺【完结】 中央警队有两个水火不容的大队长,路鹤里和江焕。两人同为顶级alpha,谁也不服谁,在内斗得你死我活,在外却无坚不摧,成为帝国警界的铜墙铁壁、定海神针。 然而「帝国双a」,各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一: 又a又野又狂又骚、武力值能一挑十的路大队长,自称白虎alpha,其实是帝国最弱的猫咪omega,连信息素都是软绵绵的奶糖味。 路鹤里每天穿着破t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辛辛苦苦装了十年的糙汉alpha,每天活得比a还a,直到被死对头意外标记。 昔日大佬不得不变回奶乎乎的小猫咪,赖在死对头家里,每天忍辱负重地扒拉他的裤腿,蹭他的信息素,蹭他的大别墅,蹭他的进口猫粮。想吃个罐头,还得沖他卖萌撒娇。 x,如果被发现,老子这辈子不用见人了! 秘密二: 路鹤里的死对头江焕,其实了这个光芒四射的警校学长七年。只因为那人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alpha,从不敢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的心事,只能说给家里的小猫咪听。这只猫傲娇贪吃脾气臭,不让撸还爱拆家,但是闻到他的信息素就走不动路。直到有一天,江焕照常抱着小猫咪睡觉,这只臭脸猫咪突然变成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眉峰冷峻,睡容安然,一边做着酷帅的扣扳机动作,一边散发着甜丝丝的奶糖味。 江焕:……装,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 *** 那一日,路鹤里和江焕难得地联手,深入敌营,直接干翻了走私集团的老巢。硝烟散尽,路鹤里踩着敌人的尸。体,一把揪起江焕的领子,怼到墙角。众人以为他们又要打起来,手忙脚乱地四散避让。 却见那个a爆了的路大队长,把脖子伸到江焕面前,弯弯的桃花眼一挑,笑嘻嘻道:「标记失效了,再来一口呗。」 而他的死对头,万年冰山脸上居然有一丝笑意:「我的荣幸,学长。」 人狠话不多·假高冷真傲娇a 人狠话又多·热烈明亮痞子o 江焕攻,路鹤里受 【阅读指南】 *abo架空世界,私设如山。 *非传统刑侦,有破案情节,主感情流。 *连载期设置了一定的防盗比例,买不了最新章的小天使可以过几天再买。 *作者名下所有文,婉拒学生党投雷,谢谢宝们。 内容标籤: 强强 年下 幻想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鹤里,江焕 ┃ 配角:常明赫,顾梦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以为标记我我就是你的了 立意:光明,正义,一往无前。 第1章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下午5点,a国中央警队,总队长办公室。 走廊两侧,站着两队风格迥异的警员,他们大多数是beta,里面也有几个alpha。其中一队装束齐整,站得笔直,一水儿的静默严肃、目视前方,而另一队则站得三三两两、松松垮垮,还不时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 两队默契地保持着最远距离,彼此之间连眼神都生怕碰到,狭窄的过道中央划出了一条看不到的楚河汉界。 当警队大厅的摆钟敲响第一下,二队队长江焕抬手正了正警帽,敲了三下总队长办公室的门,声音沉稳, 「报告!」 话音落下时,摆钟刚刚敲完第五下,分秒不差。 「进来。」 江焕推门而入,在办公桌前站定,行了一个标准军礼,一身整整齐齐的警服衬得整个人精神挺拔、英姿勃勃, 「汪队!」 不愧是帝国alpha的门面。中央警队队长看了看这个永远让人放心的下属,满意地点点头。 5分钟后,一队队长路鹤里腋下夹着警帽,皱巴巴的警服外套搭在一边肩上,慢悠悠地从走廊尽头晃过来,一熘儿挨个拍完一队队员的后脑勺,又调戏了一把根本不给他眼神的二队队员,才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大咧咧地侧身坐在了汪队的写字檯上,两条长腿晃悠晃悠的, 「嘿,老汪,早!」 「你迟到六分钟了,还早?」汪队头疼地瞪他一眼,猛地一拍桌子,「下来!」 路鹤里吊儿郎当从汪队的写字檯上跳下来,就跟没看见江焕似的,往离他最远的沙发上一瘫。 而江焕也目不斜视,完全把路鹤里当成空气。 「给你们个任务,」汪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线人提供了老k的情报,今晚9点,城东码头,他要随走私船出境。你俩一起带队出个现场,把人给我抓回来,抓不到活的就击毙。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境。」 「报告汪队,」江焕面无表情,朗声道,「我们二队可以独立完成任务。」 「哎,我说老汪,」几乎同一时间,路鹤里也嚷了起来,「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闭嘴,这是命令!」汪队实在太了解这俩人了,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眼睛一瞪,「上个月你们两队在警队食堂集体斗殴,影响极其恶劣,处分报告还在我这压着呢,不想在警界混了?」 江焕沉默不语,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分明写着不服。而路鹤里耸耸肩,「去也行,只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管好我自己的人,要是江队在任务中出了什么差错,不幸光个荣、壮个烈什么的,您别找我茬就行。」 第2页 「乌鸦嘴。」汪队骂了他一句,像赶瘟神一样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又在我这打起来,我这可是新买的茶杯!一天天的,不够你俩糟蹋的。」 「是!」 江焕不再争辩,笔直地敬了个礼,转身出门,对走廊里的二队队员沉声下令:「全体都有,向后转!跑步——走!」 啪、啪、啪。二队队员齐刷刷地后转,依次从东边的楼梯跑步下楼,连摆臂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拿尺子量都找不出错来。 路鹤里紧跟着出来,痞里痞气地一招手:「小的们,来活儿了!」 「得嘞,老大!」方才还懒洋洋靠在墙上的一队队员们,一骨碌弹了起来,吵吵嚷嚷地从另一边的楼梯蜂拥而下。 汪队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松了一口气。 他手下这两个大队长,一个痞,一个冷,都是顶级alpha。双a王不见王,从警校开始就不对付,到了队里还是水火不容。但这两人身为帝国顶级alpha,能力都没的挑,入队以来立功无数,年纪轻轻先后被提成了大队长。再棘手的活儿只要交到他们手上,回来肯定都是「任务完成」四个字。 只不过一个办得严谨稳妥,一个搞得鸡飞狗跳罢了。 汪队的目光落在写着「老k」两个字的a4纸上,随手拈起来,扔进了废纸篓。 拜拜了您吶。 —— 两队队员换了便装,各自向城东码头进发。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们也能硬生生地找出两条不同的路来。因为不想遇见对方,谁都没走最近的那条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自绕了七八公里,才在整整四十分钟后到达了城东码头附近。 江焕坐在车里,挺括的白衬衫一尘不染,肩上的枪套勒得紧紧,愈发显得肩宽腿长、精壮挺拔。他套上西装外套,正要推门下车,就听到自己车前盖被敲了几下。 江焕按下车窗,路鹤里把头探了进来,胳膊肘搭在窗框上,挑眉道:「江队,打个商量呗?」 路鹤里穿着一件领口都松了的旧t恤,整个人都冒着糙劲儿,但仔细看去,面容长得是极好的,高鼻樑,薄嘴唇,单论五官的精緻,就算放到精心打扮过的明星小鲜肉中间也完全不输。尤其是那一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挑,自带一派似醉非醉、撩人心弦的风流气息。 江焕身子动都没动,只是眼睛朝他瞟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有屁快放。 路鹤里耸耸肩:「给你一个躺着立功的机会。我去抓个老k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回头这功劳分你一半,怎么样?」 「想得美。」江焕冷笑一声,猛推车门,一下子撞开路鹤里,迳自走下车。 「非要来也行。」路鹤里从后腰拔出手枪,哒、哒两下上了膛,漫不经心地冲着枪管吹了一口气,「你得听我指挥。」 「行,」江焕斜睨了他一眼,「等你当上总队长再说。」 两个大队长第10086次拔枪相向,好容易才被队员们七手八脚地拉开。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这俩火药桶肯定又得就地干一架。 城东码头地势开阔,能掩蔽的地方不多。勘察过地形之后,最终两位大队长还是勉强埋伏在了同一个仓库里。夜幕降临,离线人提供的约定时间越来越近,三十几位警员屏息静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码头的方向。 晚上9点半,一艘非常不起眼的渔船悄无声息地进港,码头上也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走动的身影,其中一个身材格外矮小的,看身形分明就是老k。 「来了。」一个警员小声说,「上吗?」 「再等等。」路鹤里和江焕异口同声地回答。 俩人对视一眼,互相翻了一个白眼,又各自把视线移开。 渔船靠岸,岸上的几个人开始向船的方向移动。路鹤里立刻举枪瞄准,低声吩咐:「准备行动。」 「等一下。」江焕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那不是老k。」 路鹤里狐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江焕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紧紧盯着码头的方向,「老k是白狮alpha,但我没有感应到他信息素的味道,这是个beta。」 路鹤里语塞,眼神有点飘。江焕说完,自己也有些诧异,像路鹤里这样的顶级alpha不应该察觉不到这一点,于是侧头问他,「你打了抑制剂?」 路鹤里没回答,一声不吭,身子绷得紧紧,眼睛还是盯着前面。 江焕上下打量他一眼,也把目光移回了码头。 几个人上船之后,渔船离港,向江对岸行驶了一个来回,又再次靠岸。江焕的头微微一侧,嗅了嗅,低声:「老k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码头上,偷偷摸摸地靠近了渔船。 几乎在同一秒,路鹤里和江焕断然下令:「行动!」 一队和二队的警员们端着枪,从各个方向稳稳地向渔船靠近。老k嗅觉灵敏,立刻发现遭了埋伏,拔腿就跑,三步两步跳上了渔船。 「站住!」警员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渔船上的人见苗头不对,加快了驶离码头的速度,同时,「砰」地一声枪响,撕裂了夜空。 「小心,他们有枪!」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枪声从船上响起,码头上闪过一片火星,生生把警员们逼回了仓库前。 「他们怎么有这么多枪?情报里没说啊!」一个beta警员呼吸急促,转头看向江焕,「江队,还上吗?」 第3页 江焕向渔船「砰砰」开了几枪,又敏捷地闪回墙后,躲过了一波射击,沉声道:「都别上,一队二队,全体都有,就地隐蔽!」 「是!」 江焕拿出对讲,急速汇报:「警号093351呼叫基地,目标人物已离港,城东码头两点钟方向,对方有枪,请求基地派巡江舰火力支援,击沉目标渔船!」 对讲机开始发出滋滋啦啦的回应,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江焕思路清晰地提供了拦截方案和发射坐标,确保天罗地网、万无一失,才缓缓放下了对讲机。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焕猛地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路鹤里呢?」 「报、报告江队,」一个警员哭丧着脸狂奔过来,慌得差点摔个跟头,「路队上船了!」 「什么?」江焕一震,立刻扑到仓库门口。灯火阑珊中,渔船已经离港几十米了,船上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打在江面上,激起一片一片的水花。 「路队身手太好,我们跟不上,也拦不住……」这个一队警员几乎要哭出来了,「火力太猛,我们几个都没能上船,只有路队上去了……」 江焕的冷汗哗地流下来,猛地扑过去,抓起对讲,手颤抖到几乎拿不稳,声嘶力竭地喊道: 「停止发射!停止发射!船上有自己人!」 「江队,你别担心。」一队的警员被他的脸色吓到,「我们路队看起来不正经,但办事的时候心里有数的。」 「我担心?」江焕咬牙切齿地反问,倏地一扬手,扯下西装外套,随手一扔,露出了雪白的衬衣和肩上的枪套,「随他去,他厉害得很。」 「嗯嗯嗯。」警员们忙不迭地附和。 「全体都有,就地隐蔽,等待支援。」江焕沉声吩咐完毕,突然一撸袖子,头也不回地纵身跳出了掩体。 「江队!」警员们吓了一跳,想要跟上,却被火力逼了回来。 船上的人注意到异样,掉转枪口,开始向岸边猛力射击。警员们眼睁睁地看着江焕就地一滚,敏捷地躲到一堆箱子后,再一段矮身疾行,又向岸边挪动了一段距离。几番下来,已经只身移动到了岸边,「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江里。 警员们大惊失色,一边火力掩护,一边慌乱地交换眼色—— 卧槽,你不是说随他去吗?! 下一本《地府公务员他被影帝前男友盯上了》(暂定名)求预收—— 自从五年前疯狂霸占了一周的黑热搜,小明星顾是从顶流预备役,瞬间掉到了十八线,在各种不靠谱的小剧组里混饭吃。 好在他是个天生阴阳眼,有个还不错的兼职——地府公务员,简称鬼差。是个有编制的铁饭碗,还能帮各路小鬼跑个腿,赚赚外快,美滋滋。 某天,顾是接了个单,是替某脑残粉鬼给阳间的某影帝送情书。 顾是看着收件人姓名,嘴角抽了抽:我要退单。 脑残粉鬼:嘤嘤嘤。 第二天,影帝楚默看着折成小心心的粉红色信纸,眼神玩味:怎么,现在流行给前男友送情书了吗? 顾是硬着头皮:不是我,是鬼。 楚默打开信纸,字正腔圆地当众朗读:啊!想在哥哥的腹肌上攀岩。啊!想在哥哥的锁骨上游泳。啊!想给哥哥生四个小猴子? 顾是快哭出来了:楚老师,不是我,真的是鬼。 影帝:嗯。 顾是:姓楚的,你脸红个屁啊?! 我可不想再上热搜了! —— 营销号发布了片场送情书的偷拍视频:《十八线糊咖为了红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想要爬上影帝的床!》 @顾是v:想爬上影帝的床?不好意思,五年前,是我把他踹下床的。 @楚默v:那请问,今晚我可以上来吗?猫猫卑微jpg; —— 第2章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 路鹤里独自躲在船舱门后,像一只埋伏猎物的豹子,双手持枪,警觉地瞄准着甲板上的人。 忽然,他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样,猛地回头,浑身湿淋淋的江焕,如鬼似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卧槽。」路鹤里低呼一声,「你什么时候上来了?」 也是,这世上能摸到自己背后还不被觉察的人,除了江焕不可能有第二个。 江焕显然是游过来的,身上的白衬衫湿透了,几近透明,胸前线条清晰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双眼喷火,一把揪住路鹤里的t恤后领,低声命令:「下船!」 口吻不容置疑,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别呀。」路鹤里眼尾一挑,指了指甲板上的人,又指了指自己,悄声,「这个距离把老k击毙,稳稳的。我可是警校20米射击记录的保持者。」 「在你毕业的第二年,这个记录已经被我打破了。」江焕冷冷的,凭藉1米87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压迫着他,「路学长,你什么时候能靠谱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路鹤里一脸地挑了挑眉,似乎自己并不是身处危险重重的黑船,而只是在自家游艇上乘凉,「江焕,我问你,如果我不上船击毙老k,你打算怎么做?」 江焕没想到他还有脸反问自己,一时怔了下,几滴水顺着发丝滴落了下来。 「你会要求击沉整个渔船,阻止老k活着离境。」路鹤里笑了一下,笃定地扬扬下巴。 第4页 「我认为这个方案非常合理。」江焕并不意外他猜破自己的心思。 路鹤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目光回到甲板的方向:「我收到的任务是击毙老k,而不是送整船的人上路。」 江焕眉头一皱:「我收到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毙老k。」 两人针尖对麦芒,路鹤里挑着那双桃花眼,瞥了瞥他,目光里分明写满了轻蔑和不认同,看得江焕一股无名邪火直冲上头来,冷冷道:「就你能,你是救世主,连走私犯都要救。」 「喂,既然来了,干点活吧?」路鹤里不和他继续争辩,用枪管敲了敲江焕的肩膀,又点了点甲板的方向:「去,给我把老k引出来。」 江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动。 「警号089974,请求协同作战。」路鹤里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字一顿,用颇有威胁意味的目光压迫着他。 江焕的眉峰动了动,一言不发地转身,开始往甲板的方向挪动。 「枪一响,你就跳船。」路鹤里在他背后悄声道。 「管好你自己吧。」江焕没好气地丢下一句。 路鹤里虽然看不惯江焕,对他的能力还是放心的,也没多嘱咐。果然没一会儿,甲板上的人就开始走动,老k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路鹤里的瞄准镜里。 路鹤里双手持枪,果断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出膛。甲板尽头,老k额头中弹,仰面倒地。其他人立刻向船舱的方向端枪瞄准,密密麻麻的子弹像雨幕一般狂飙而至。 电光火石之间,路鹤里几下跳跃腾挪,已经敏捷地攀到了相反的方向,稳稳噹噹地找到了掩体,瞅准机会,准备从另一侧悄悄跳下船。 谁知,他的手刚摸到拉绳,就捕捉到背后一声非常轻微的「咔咔」声。这声音路鹤里再熟悉不过了,是伯尔塔92f型手枪上膛的声音。 背后有枪手! 大脑流程还没走完,身体的本能已经抢先一步,路鹤里身子一矮,想要抱头贴地一滚。凭他的身手,堪堪躲过这枪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电光火石之间,路鹤里却感觉衣领猛地一紧,自己被人死死揪住,大力地往旁边一拽。 回头看到江焕的那一瞬间,路鹤里的第一反应是—— 妈的,这小兔崽子想拉我挡枪! 紧接着,「砰」地一声,枪声从很近的地方轰然炸开,浓烈的硝烟味道在船舱里瀰漫开来。 枪声响过,路鹤里浑身上下却并没有痛感,他半秒都没有耽误,朝着枪响的方向,凭着感觉抬手就是一枪。一声闷哼,里面的人应声倒地。 再一回头,就眼睁睁地看到江焕缓缓倒下,肩头赫然是一个血洞。 路鹤里:?? 「卧槽,你防弹衣呢?」 江焕急速喘了几口气:「下水的时候脱了。」 路鹤里眼睛瞪得像铜铃:「所以你这是在演哪一出?你是不是活着斗不过老子,就想抢先老子一步上光荣墙?」 江焕捂着伤口弯下腰:「闭嘴。」 所以你往枪口上撞什么?路鹤里又惊又怒,「靠,你是不是想陷害我?!」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全世界都知道他俩不对付,江焕就这么中了枪,一旦反咬一口,他路鹤里可就难免平惹一身骚。 想通了这点,路鹤里一把揪起江焕,「姓江的,你从哪学的绿茶手段?」 「看身后!」江焕忍着痛,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用力一掼,路鹤里的身体方向就掉了个个儿。 枪声吸引了船员们的注意,火力开始向他和江焕所在的方向集中。 「老子穿着防弹衣呢,要你多管闲事?」路鹤里矮下身子,一手持枪向甲板射击进行火力压制,一手穿过江焕腋下,冒着密集的枪声,拼命把他往船舱后面拖,「妈的,让你跳江你不跳,非得挂个彩,想藉机去老汪那告状?!你是不是盯上了今年年底的表彰名额,玩苦肉计呢?」 「盯?」这个时候了,江焕还不叫痛,只叫板,「必然就是我的。」 「我呸!」 路鹤里身形清瘦,江焕比他高大不少,这拖起来就十分费劲。江焕身上被江水浸透的白衬衫,此时已经又被血浸透了一遍,由于快速失血,稜角分明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 船身突然开始摇晃得厉害,路鹤里一边踉跄,一边气喘吁吁地骂:「江焕,你要死也别死在这,想害老子写检查,没门儿!」 「呸,我不可能死你前头。」江焕紧紧抿着嘴唇,挣脱路鹤里,翻身歪倒在一排木箱后面,单手解开肩上的枪套丢在地上,然后自己按着伤口,仰头靠在了木箱上。 路鹤里捡起江焕的配枪,半跪在他身边,一边向后射击,精准地干掉了几个火力最猛的机枪手,一边给自己的枪单手换弹匣,动作干净利索,忙而不乱,嘴里还能顾得上骂骂咧咧: 「就算你负个伤,年底的表彰名额也是老子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四个字一出,江焕突然一愣,侧过脸。 月光之下,枪声之中,那道目光和路鹤里相接了短短一瞬。 路鹤里被那双眼睛深深一瞥,莫名地失神了半秒,没说完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等他回过神来,江焕已经把头偏了回去,仿佛从没动过一下。 水面的波光映射在江焕的侧脸上。那双幽黑的眸子在月色中时明时暗,仿佛想说什么,又仿佛已经说完了很多话。 第5页 路鹤里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看什么,又想算计我?」 江焕的脸煞白煞白的,紧紧抿着嘴唇,难得地没有还嘴。等到路鹤里再回过头的时候,江焕突然撑着地面,努力坐直了身体。 「增援……到了。」 只见江焕喃喃地吐出一句,然后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向前倒过来—— 昏过去了。 路鹤里一边骂娘,一边张手接住了他。更密集的枪声由远及近,很快吸引了船上的全部火力。他们已经暂时安全,路鹤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侧头看了看江面上飞速靠近的轻型军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不省人事的江大队长。 路鹤里这才发现,这江焕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失血的速度竟是常人的两三倍,几分钟就浸透了整个上半身。肩膀中枪本不致命,但是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分钟,就会因为急性失血而产生生命危险。 等增援部队上船,把他从江中心送到岸边,再送到就近的医院,恐怕人都凉透了。 妈的,真是缺了大德了。 路鹤里瞪着这个拖油瓶,脑中激烈地天人交战——其实他有一个方法,能即时即刻帮助江焕止血,避免他把小命丢在这里。 然而,这涉及到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一个苦苦维持了十多年的秘密。 周围的警笛声越来越密,要是等其他人上船,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虽然讨厌江焕,但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同事兼战友去死。 「算老子倒霉。」路鹤里心一横,牙一咬,眼一闭,抬手解开了护颈项圈,露了后颈的腺体。 一股甜美的味道,在夜色中悄悄瀰漫开来。 —— 第二天清早,a国基地第一总医院。 「顾医生!顾医生!」 总院的专家办公室,几个小护士你推我搡地涌过来,叽叽喳喳地凑到一位年轻的专家面前。 「不行!」一院最年轻的首席专家顾梦生,不耐烦地咬着薯条,口齿不清道,「我说了多少遍了,江队病房的陪护人员已经定了,不能再加了!」 「不不,我们不是来申请调到江队病房的。」小护士们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你争我抢地发言,「是路队来咱们医院啦!」 「谁?路鹤里来了?!卧槽!」 顾梦生一下子从转椅上蹦起来,整包薯条被哗啦啦地掀翻,天女散花般扬在空中,他自己也差点被白大褂绊了个狗吃屎。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 「保护江队!报警,快报警啊!我可拦不住他!」 「叩叩。」这时,门框被敲了两下。 「听说,有人要报警?」门外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警号089974,很乐意为您效劳。」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得有些呛人的菸草味。 来人长着一张能够轻松诱惑所有omega的脸,随随便便插兜往那一站,自带一股子狂劲儿,每一个毛孔都在嚣张地宣示着最优秀的alpha基因。他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一截深色的防弹衣,手臂上有几道擦伤,半个身子都是脏污的血迹,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造型都透着跟他长相十分不相符的糙劲儿,却又平添几分野性的诱惑。 正是昨晚刚刚死里逃生的路鹤里,路大队长。 「路鹤里,你安分点!」顾梦生冲过去把他拽进门,把其他人轰出去,再死死地把门锁上,「人家江焕都中弹了,中弹!刚手术完,现在还没醒呢,你想找他麻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叫胜之不武!」 路鹤里坐在属于办公室主人的转椅上,翘着腿晃悠来晃悠去,随手捏起一根洒在桌面上的薯条,也不嫌弃,直接仰头丢进了嘴里。 「放心吧顾大专家,我不是趁着江焕昏迷赶来痛下杀手的。」路鹤里勾嘴笑着,骚气又自负,「我要干掉他,只需要光明正大地单挑。」 顾梦生将信将疑:「那你来医院干嘛?今天又不是你约诊的日子。」 路鹤里脸色稍凝,看了一眼门口,把声音压到极低, 「 老顾,你给我的m-4型抑制剂,好像失效了。」 第3章 老子在救你,你却想睡我?! 顾梦生一惊:「什么?」 路鹤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随手弹出一根,就要点火。顾梦生连忙制止他:「这是医院!」 路鹤里握着打火机的手一顿,却没抬头。 他眼睛垂着,盯着指尖的烟,身上的张扬骄恣敛去不见,连头发丝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半晌,才低声说:「梦生,我控制不住我的信息素了。」 声音涩涩的。 顾梦生一愣。 「不能抽菸的话,我真的好烦躁。」路鹤里抬头看他,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眼尾处昨晚被擦伤了,还有些微红,看得人于心不忍。 拿他没辙。顾梦生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推开窗户,无奈道:「抽吧,你这个死绿茶。」 「好嘞!」路鹤里瞬间恢复正常,如愿点上烟,吸了几口,屋里开始瀰漫着有些呛人的菸草味。他腿一翘,声音也恢复了吊儿郎当, 「老顾,除了m-4型抑制剂,你还有没有更厉害的?」 有事「梦生」,无事「老顾」。顾梦生无奈地皱起眉头:「连m-4型还没正式上市呢。用了这么多年 ,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还想用更厉害的,不要命了?」 第6页 路鹤里吸了一口烟,丝毫不在意地说:「有的话你只管拿来。」 「没有!」顾梦生身为医生,最讨厌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患,「路鹤里,整整十年了!这不是长久之计,再厉害的抑制剂也会渐渐失效,你总有藏不住的一天。」 路鹤里沉默了片刻,「都十年了,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顾梦生和路鹤里是发小,知道他从小就又犟又拗,终于还是嘆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你如果不想暴露身份,只能悄悄找个信得过的alpha,做个临时标记。」 路鹤里没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嘆了口气:「来不及了。」 顾梦生:「什么来不及了?」 路鹤里抿了抿嘴,狠狠地掐灭菸头,自暴自弃地往椅背上一瘫: 「我已经被标记了。」 顾梦生:?? 「我去!」查看过路鹤里的腺体,顾梦生还是不敢相信,「你不是最不愿意被标记吗?是哪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alpha让你路大队长动心了?」 「动你大爷的,」路鹤里烦躁地抓着头发,「是那个……那个谁。」 「哪个谁?」 「就那个谁。」 「到底哪个谁?」 「妈的,江焕!江焕!行了吧?」 顾梦生:「什么??你是说江焕——机一昂,江,喝巫案,焕?」 向来轻狂张扬的路鹤里,此刻难得地一脸颓丧,连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都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简直是万念俱灰的样子,而且这回真不是装的。 「对,就是他。顾梦生,我完蛋了。」 「不,不止你完蛋了,世界都要毁灭了。」顾梦生慌乱地摇着双手,在办公室里疯狂转圈,「他刚做完手术,人还没醒呢,什么时候标记你的?」 「就昨天晚上。」路鹤里恨恨道,「老子怕他死了,一时手贱,释放了一点疗愈信息素帮他止血,谁知道……」 回忆起昨晚那一幕,路鹤里现在还后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当时,解下护颈项圈之后,路鹤里释放了猫咪omega特有的疗愈信息素。疗愈信息素十分珍稀,功能也是绝无仅有地强大,江焕果然瞬间止住了血。 但顶级alpha和顶级omega的信息素相遇,事情是不会就此结束的。 平时也没听说江焕跟哪个omega走得近过,所以大概禁慾已久,路鹤里的信息素很快扰乱了他的控制力。没一会儿,江焕竟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鹤里,就像饿狼盯着一块送到了嘴边的樱桃肉,满眼都是被欲望沖昏了头脑的猩红。 江焕的高浓度信息素也如泄闸之洪,浓郁、狂野,又缠人,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无孔不入地侵扰着路鹤里的周身,赤裸裸地宣示着渴望。 路鹤里:x你大爷的江焕,老子在救你,你却想睡我?! 江焕的信息素是雪松味,既有大雪的冷冽,又有松木的清香,森寒禁慾之中透着几分压迫感,跟江焕本人一模一样。在顶级alpha信息素的压迫下,路鹤里浑身的血液也控制不住地燥热起来,后颈腺体里的omega信息素就像被磁石勾引的铁屑,不停地溢出缝隙。 甜腻腻的奶糖味和冷峭的雪松味很快交织在一起,这种无法自制的生理反应让路鹤里羞愤欲死——老子把自己当apha活了十年,忍着痛苦用了十年的强效抑制剂,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跟alpha的信息素纠缠,居然是和这个让人作呕的江焕! 一头撞死算了! 路鹤里疲于抵御alpha信息素的强大压迫力,浑身汗透,手脚都软绵绵的,一个没留神,竟然又被江焕一把搂住了脖子。 江焕浑身湿淋淋,神智也不清楚,手劲却出奇地大。他仿佛褪去了平时冰冷克己的外壳,对着路鹤里后颈的腺体,张嘴就是一口,恶劣又温柔,猝不及防地给他留下了一个宣示占有的齿痕。 十年来从来没有被任何alpha碰过一下的路鹤里: ……妈的,老子脏了! 路鹤里的本能反应是噼头一个手刀,把江焕给打晕了。而这傢伙也像完成了人生最后一个心愿似的,咂咂嘴,心满意足地一头昏死过去,只留下路鹤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只想剁手。 听完后,顾梦生张目结舌:「这么说,他不一定知道你是omega,也不一定能记得自己标记了你?」 「老天保佑他不记得。」路鹤里烦躁地抓着头发,把脑袋揉成了一团鸡窝,「这傢伙是不是属狗的,见人就咬?昨晚我把一个月的抑制剂都用光了,还压不住,现在几乎要失控了。」 「什么见人就咬啊,」顾梦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你不知道你俩的匹配率是……」 路鹤里忽地挑眉,目光森寒,是警告的意味。顾梦生连忙改口:「既然标记了,你就逢场作戏一番,待在他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蹭点儿信息素,足够你度过易感期了。等过几个月临时标记消失,你再手刃了他。」 「逢场作戏?」路鹤里想想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老子宁愿把腺体挖掉。」 顾梦生摊了摊手:「你被标记之后,连m-4型抑制剂都失效了,我有什么办法?」 路鹤里刚想发作,就听外面有小护士敲门:「顾医生,1003床醒了。」 顾梦生站起来,挤眉弄眼:「矮油,你的alpha醒了,我去看看。」 第7页 「滚。」路鹤里没力气跟他计较「你的alpha」,伸长腿瘫在椅子里,蔫不拉几地朝他挥了挥手。因为路鹤里平时就是这样懒懒散散的,顾梦生也没多注意,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独自坐了一会儿,路鹤里的脸色开始发白。常年使用强效抑制剂的身体,在初次标记之后,防线几近全面崩溃,他苦苦撑了一晚,已经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冷汗一层层地渗出来,路鹤里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握紧了拳头,试图控制自己,试了几次却突然脱了力,信息素像失控的洪流一般在房间里爆发。 糟了。路鹤里的大脑「嗡」地一声。 顶级omega的信息素威力极强,一股浓郁的奶糖味迅速从屋里瀰漫到屋外,医院走廊里紧接着出现了大片骚乱。大家都没有接触过如此顶级的omega信息素,这直接导致附近的omega护士全部提前进入了易感期,整层病房里的alpha也纷纷开始躁动,beta们慌张地跑来跑去帮他们找抑制剂,呼喊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整个大楼乱成一团。 「顾医生!顾医生!」办公室外的人开始狂拍门。 路鹤里手脚发软,挣扎着翻身,却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砸在地上。 「里面有人吗?我进来了!」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愈发着急。 门把手开始转动,路鹤里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老子跟江焕斗了小半辈子,竟然要在医院这条小阴沟里翻船。被公认为帝国最顶尖alpha之一的路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热,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肯定要被江焕那厮拿来拉踩一辈子。 更糟的是,他苦苦隐瞒了十多年的omega身份,就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公诸于世了。 「啪嗒。」门锁终于被扭开,路鹤里急中生智,在千钧一发之际,biu地消失了。 几个beta医生和护士冲进门,屋里却空空如也。 「没有人?他们不是说信息素是从顾医生办公室传出来的吗?」 几个beta正在疑惑,就见顾梦生跌跌撞撞地沖了进来,把其他人都轰了出去,然后锁上门,就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路鹤里?路鹤里?」 整间办公室被翻了个遍,也没有路鹤里的人影儿,顾梦生急得直跺脚,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喵。」 顾梦生抬头,只见一只通体乳白的毛糰子缩在柜子上,眨巴这一双无辜的蓝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 第4章 是我……痴心妄想。 顾梦生瞪着猫咪,心道:坏了,怎么变回本体了?看来是完全控制不住了!要是再得不到alpha的信息素安抚,非得出大事不可。 顾梦生顾不得多想,踩着凳子,把猫咪从柜子上揪了下来,不由分说就按在怀里,冲出门去。 抱着猫咪的顾梦生就像揣着一个炸药包,一路火花带闪电。而路鹤里也像一颗信息素炸弹,一路撂倒了好几个omega和alpha。他被顾梦生颠得七晕八素,扑腾着小短腿,稀里糊涂就被带进了一个病房。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路鹤里差点吐了。扬起猫咪脑袋一看,病床上坐着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眉骨高挺,下颌线锋利如削,正半裸着肌肉精壮的上身,让护士给伤口换药。 冤家路窄,不是江焕是谁! 路鹤里第一反应就是——跑!猫咪四条小短腿不停扑腾,却被顾梦生死死地按在怀里。 顾梦生的样子太过狼狈反常,被警员下意识拦在了门口,一时无法靠近里面的病床,急得直跳脚。这些警员都是beta,唯一的alpha江焕还在手术前打了抑制剂,所以病房里依然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顾医生?」病床上的江焕望过来。 奶糖味的信息素还在瀰漫,门外的骚乱几乎已经到了暴动的级别。 「江队,接着!」顾梦生来不及解释,扬手一抛,雪白的毛糰子呈抛物线状飞起,然后直直掉落在了江焕面前。 江焕眼前一花,本能地伸手去接,触手就是一团毛绒绒、软乎乎、香喷喷,甚至还会动弹,会喘气的…… 猫。 江焕:?? 他提着猫咪的两条前腿,把毛糰子缓缓举到眼前,一人一猫二脸懵逼,大眼瞪小眼。 路鹤里内心: ……老子想死。 江焕拎着猫咪的两只小爪子,挺峻的眉峰扬了起来:「顾医生,这是?」 顾梦生刚想开口解释,突然感到嵴背一阵发寒。低头一看,已经变成猫咪的路鹤里,正在用一双萌爆了的蓝眼睛对他进行死亡凝视。 「呵、呵呵。」顾梦生讪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急中生智,「这是我给你开的药。养宠物对你的病情恢复有好处,尤其是猫科动物。」 江焕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提醒他:「顾医生,我这是中枪。」 养猫能治枪伤?离离原上谱。 「你什么意思,不相信科学?」顾梦生心中着慌,脖子一梗,先发制人,连珠炮似的一串噼里啪啦,「研究报告显示,抚摸猫咪的行为会释放一种荷尔蒙,能缓解人类焦虑,使人心情舒畅、身心愉悦,而临床研究表明,心情愉悦的患者比心情抑郁的患者康复时间能缩短三分之二。也就是说——猫治百病,这是科学!要不要给你看看相关的一百八十七篇学术论文和三百六十篇行业会议报告?」 第8页 江焕:倒也不必。 病房里的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江焕身边的年轻警员挠了挠头:「江队,我觉得好像有道理哦。」 江焕无语地低下头。眼前这只猫咪明显不怎么乖顺,眼神一对接,浑身的毛立刻炸了开来,还凶狠地沖他龇了龇牙。 顾梦生暗中嗅了嗅,空气中的奶糖味信息素果然淡了很多,走廊里的混乱似乎也有平复的趋势。 老路,对不住,由不得你了。 顾梦生避开猫咪的杀人眼神,擦擦额边的冷汗,用力强调:「江队,这猫是我给你开的药,一定要谨遵医嘱,每天早晚按时抚摸,一天两次,一次十分钟,饭后服用。」 江焕的嘴角抽了抽:「好的。」 猫咪已经亮出爪子,高高拱起背,做出了发动攻击前的动作,顾梦生慌张地向门外撤退:「那我先走了。」 顾梦生向后摆了摆手,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无声祝福,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路鹤里后腿用力一蹬,跳起来就想追上去,身体却一轻,被一只邪恶的大手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随着门嘭地一声关上,病房里倏地安静下来。路鹤里听到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距离近到将将就在耳边,似乎还带着一点温热的气息,低沉,又富有磁性: 「别闹。」 顾梦生我x你大爷的!!路鹤里心肝肺脾都跟着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江焕身上一丝雪松味alpha信息素若有若无,萦绕在他的周身。 路鹤里从十八岁起,就常年使用强效抑制剂,对alpha的信息素并不敏感,但因为刚刚被标记,身体的本能让他产生了对alpha信息素从未有过的渴望。仿佛干涸了十几年的土地乍逢甘霖,迫不及待一般,倏地一下就吸进去了。 他顿时整个人,哦不整个猫,都软了,眼睛眯起来,还发出了一声屈辱的—— 「喵-呜——」 江焕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小傢伙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又尝试着放出了一点。 我想拒绝的,可是他给的太多了……就在刚刚,路鹤里还口口声声说,打死都不要江焕的信息素,此时却十分可耻地享受了起来,甚至还忍不住凑近,用猫咪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甚至用爪子不停扒拉着他的扣子—— x,真香! 旁边的警员唯恐猫咪抓伤了江焕,想要把它抱走,江焕却没松手,手指还在猫咪下巴上挠了挠。 二队警员偷看他的脸色,试探着问:「江队,你喜欢猫呀?」 「没有。」江焕矢口否认。 他是海东青alpha,万鹰之王,不喜欢猫和一切猫科动物。 但是,莫名地想摸、想rua、想靠近,甚至想…… 江焕不再说话,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开始写行动报告。警员们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单人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一人一猫,以及时快时慢的打字声。 毕竟是重伤初愈,精力不济,不多久,江焕就倚着床头闭上了眼睛。路鹤里悄没声地跳上病床,暗中观察了一下,确认江焕睡着了,就偷偷探头去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江焕的报告跟他的人一样,严谨得令人发指,用词规整,表达清晰,连标点符号都规规矩矩的。他大致扫了一眼,发现江焕写的还算客观,既没有夸大负伤来卖惨,也没有故意往他头上泼脏水。 但这并不能减轻路鹤里对他标记自己这件事的愤怒。看着江焕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报告,路鹤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伸出了邪恶的猫爪子,瞄准了电脑键盘上的delete键—— 嘿嘿,反正这是猫咪的拿手好戏,你还能跟一只猫计较不成? 猫咪爪子刚刚踩上键盘,江焕突然在他头顶低喝了一声: 「路鹤里!」 妈呀!做贼心虚的猫咪被吓得一蹦三尺高,啪叽一声摔下床,全身的毛都炸开,四腿打滑地飞速窜到了窗台上。 「枪,枪……」 惊魂不定的路鹤里从窗帘后冒出半颗脑袋,只见江焕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闭着眼睛,呼吸却格外急促,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有枪……」 梦话?路鹤里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羞愤:老子怕啥?老子现在是只猫! 江焕还在嘟囔着些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渐渐听不清。 这是做什么梦呢?路鹤里晃了晃困惑的猫脑袋,踮着猫步悄悄向他凑近了一些。 江焕喃喃自语,似乎努力想要平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没事吧?」 我靠,你才没事吧?!路鹤里这辈子都没听过江焕用这种语气说话,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退三步,差点吐出来。 中个枪而已,被夺舍了? 「对,是、是我……」江焕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痴心……妄想。」 路鹤里想起来,自己在船上对他说过,年底的表彰名额不要痴心妄想。看来这江焕认输了。 算你识相。路鹤里这下放了心,跳上窗台,竖起两只小短腿扒拉开窗户,悄无声息地熘了出去。 一直狂奔出了医院,路鹤里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变回了本人。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感觉身上通泰了许多。买了一瓶汽水,仰头咕嘟嘟一口灌下,还有些心有余悸。 第9页 看来,被标记之后,自己果然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了,必须有江焕的信息素安抚才能正常生活。难道以后每天都得变成猫,去跟那个姓江的虚与委蛇一番?这也太他妈操蛋了! 不过还好,年底的表彰名额是我的了。嗯! 第5章 哥们儿,赶着去自首啊? 手机此刻不要命般地响起,来电显示是他的队员白晓晓。路鹤里接起来,没好气:「喂!」 白晓晓在电话那头还挺兴奋的:「路队,你昨晚截下的那艘走私船,你猜运的是什么?」 路鹤里:「不就是m-3型抑制剂么。」 「不是。」白晓晓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是最新的m-4型。咱们真是捞着个大的!」 路鹤里一愣。 这个型号的抑制剂他用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但根据他从顾梦生那里得到的信息,m-4型抑制剂尚未投产入市。因为有4%的机率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会直接导致omega死亡,一直没有通过药物临床试验。 这些年来,一直是顾梦生直接从实验室拿回样品给他使用,量非常少。这些走私犯不知通过什么路子,居然能搞到整整一船。 多年的警员生涯让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事背后不太简单。 「嫌疑人怎么说?」路鹤里扯起脏兮兮的t恤下摆,抹了一把更加脏兮兮的脸,「撂了没?」 「没呢。」白晓晓急吼吼的,「都等你呢,就怕二队把人抢了去!好在他们老大还在医院躺着,这次肯定抢不过咱!千万快点啊!」 「行吧。」路鹤里挂了电话,招手拦计程车。 他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整个人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路过的计程车没一个敢停,全部猛踩油门疾驰而过。 「怂。」路鹤里骂了一句,盯住一辆没关车窗的,加速起跑,三步两步追上,纵身一跳,竟然直直从车窗跳进了行驶中的计程车。 「我的妈呀!」司机吓得手都不稳了,计程车在马路中央直接划出一个s形,在撞上护栏之前,路鹤里从后座探过身子,伸出手一把将方向盘打正。 「大、大哥……」司机就快尿裤子了,「我们小本生意,身上只有一点小钱,都、都给你,别杀我啊大哥……」 「开你的车。」路鹤里踹了踹车座,「老子打车,不是打劫!」 司机哭丧着脸:「大哥,你、你去哪儿?」 路鹤里松开方向盘,往后座一瘫:「中央警队。」 司机一愣,偷偷从后视镜打量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满身血污、行事乖张,却也不像打算对自己怎么样,于是鼓足勇气问道: 「哥们儿,赶着去自首啊?」 路鹤里:…… 司机看他脸色忽变,连忙讨好道:「我看你这么积极,肯定能宽大处理!」 咔嚓。路鹤里捏碎了手里的空饮料瓶,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我谢谢您嘞。」 —— 到了警队,白晓晓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我的天,路队,你先换件衣服吧?」 路鹤里叼了一根烟,直奔监控室:「不用,这个正好。」 监控室里,路鹤里让警员调出了侯问室的监控,翘着二郎腿看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监控画面:「就这个胖子,带进第二侯问室。」 白晓晓心领神会:「得嘞!」 胖子被带进第二侯问室的时候,里面还关着另一个等待询问的瘦高个。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哥们儿,你是啥事儿?」 瘦高个还没来得及回答,嘭地一声,侯问室的门被一脚踢开。 路鹤里穿着又脏又臭的t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揣着手就进来了。 「警官……」矮胖子观察了一下他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看着眼色叫了一声。路鹤里理都没理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瘦高个面前,上去就是重重一脚,正中小腹。 瘦高个发出一声穿透房顶的惨叫,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路鹤里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咔咔晃了两下脖子,揪着衣领就把瘦高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胖子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只见路鹤里眼中的寒芒凌厉得怕人,每一根眉毛的角度都在宣示着「不好惹」三个字,下起手来更是狠毒,拳拳到肉,招招见血,重重砸在瘦高个身上,一股子要把人往死里打的劲儿。 咚,咚,咚。胖子的心,也随着他的拳头,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瘦高个蜷着身体,拼命抵挡着,嘴里还在挣扎惨叫:「警官,别打了,别打了,我说!」 「说?」路鹤里冷眼一挑,「晚了。不想听。」 说着,一胳膊肘就重重捣在了瘦高个的胸口。 瘦高个「哇」地喷了一口血,脖子梗了几下,手脚一番扑腾,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胖子在旁边已经吓傻了:「你、你是警察,你怎么能打人呢……」 路鹤里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这本是一双弯弯含情的桃花眼,但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种冰冷桀骜、令人望而生寒的邪气,又锋利又薄情,似乎一张目、一挑眉都在无声地嘲讽——「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胖子顿时吓得噤声。 路鹤里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眼睛盯着胖子,一点一点地把手上的血抹在桌角。雪白的桌子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猩红,白晓晓适时地凑上前,探了探瘦高个的鼻息,面无表情道:「报告队长,死了。」 第10页 胖子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看瘦高个儿,又看看路鹤里,瞳孔剧震。这条子竟然敢打犯人,还把人打死了! 他什么来头?黑警? 路鹤里漫不经心地勾了两下手指头,白晓晓就把人拖出去了。路鹤里的眼神刚刚往胖子身上移了一下,那胖子连忙举手做投降状:「报告政府,我说,我什么都说。」 「没空。」路鹤里讥诮道,「你一个小喽啰,也就有点边角料,谁有工夫听。」 眼看他就要甩手往外走,胖子急出一头汗,扑过去抓住路鹤里的t恤下摆:「长官,我知道航线,我还知道货源!」 刚刚折返回侯问室的白晓晓,闻言眼睛一亮。而路鹤里却冷眼命令道:「松手。」 胖子死死拽着不放手,就快哭出来了:「长官,我知道老k身上有料!我要争取宽大处理!」 路鹤里鼻子里冷哼一声:「老k身上有东西,你能知道。」 说着,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一折一扭,就把胖子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拧了下来。 胖子吃痛,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眼见就要失去最后的机会,扯着嗓子喊到几乎破音:「报告长官!老k身上的东西,跟m-iv型抑制剂有关!」 「编故事呢?」路鹤里冷笑。 胖子的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我不敢——我真的知道,我偷听到的!」 路鹤里指着胖子的鼻子,「警告你,最多给你半小时,别耽误老子吃午饭。你要是敢磨叽,老子把你丢到海里餵鱼。」 「是是,是!谢谢长官,半小时,就半小时!」胖子感激涕零,忙不迭地点头,「多谢长官!长官升官发财!」 「去。」路鹤里转身就走。 白晓晓上去铐住胖子,把人带到审讯室审讯去了,走之前,还在背后沖路鹤里比了个大拇指。 路鹤里推开办公室的门,那个已经「吐血而亡」的瘦高个正站在饮水机前漱口,见他进来,抬头一笑:「路队。」 「兄弟,辛苦了。」路鹤里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胸腹处上下拍了拍,「伤着你没?」 「没,哪能呢。」瘦高个笑嘻嘻地掀开衣服,指了指身上的护具,牙齿上还挂着假血浆的染色,「路队的身手,那是招招避开要害,拳拳打雷不下雨。我都给你带入戏了。」 路鹤里解开他的护具看了看,除了胳膊肘擦破点皮,胸口有点红红的以外,连块淤青都没有,这才放心地踹他一脚:「行了,滚吧。」 「好-嘞!」瘦高个放下水杯,屁颠屁颠地领「工伤津贴」去了。 「啪、啪、啪。」门口响起三下鼓掌声。中央警队三大队队长闻尚,倚着门框笑道:「你小子不出道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帅哥就应该上交国家。」路鹤里笑着点了一根烟,往转椅上一瘫,「有事啊,闻哥?」 中央警队下属四个大队,其中四队是技侦、图侦和法医组,专门打辅助的,另外三个大队的队长,除了路鹤里、江焕,就是眼前这个闻尚,也是个颇有能力的alpha。只不过路鹤里和江焕你争我斗、光芒太过耀眼,三大队就显得黯淡了些。中央警队外勤组原本三足鼎立的阵型塌了一角,那些重案要案,他们三队基本上摸不到边。 但这闻尚年龄不小了,有家有室,也乐得清闲。既然路鹤里和江焕抢着干活,他便坐收渔翁之利,棘手的案子都扔给一队二队,自己每天踩点上下班,工资一分不少拿,好不快活。 「当然有事啊,我们正在搞反诈宣传,你下app了没有?」闻尚说着,就去路鹤里的腰间摸手机。 路鹤里任他把手机摸走,笑着抱怨:「连我都不放过。」 「那怎么办。」闻尚一边点着屏幕下载app,一边愁眉苦脸地发牢骚,「我这个月还有3000个下载量的kpi没完成呢。对了,听说你们带回来几个走私的?」 路鹤里懒懒地点点头,闻尚帮他註册完,把手机扔回来,「撂了?」 路鹤里耸耸肩:「早晚的事。」 闻尚笑骂:「那倒是,落到你路队手里,算那几个小子倒霉。」 路鹤里颇为张狂地挑了挑眉,表示贊同。 闻尚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嘱咐:「你可抓点紧,我听说江焕醒了,要是他回来,这案子又……哎呦妈呀!」 闻尚猛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江焕?!」 路鹤里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他现在真是听见「江」字就头皮发麻。 抬头看去,果然是江焕。才一会儿没见,他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了齐齐整整的白衬衫、西装裤,肩头衣物还微微鼓起一小块,隐隐可见绷带的形状。 「哎呦我的江队呀。」闻尚连忙拉着他坐下,「哪有人中枪第二天还来上班的?」 江焕彬彬有礼地对闻尚的关心进行了感谢,又反覆强调自己真的恢复得很快,并对三队最近的工作进展表示了关切。路鹤里在一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江焕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瞬间换了一张冰山脸。 闻尚只觉得屋内的空气都瞬间下降了几度,深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连忙藉故开熘。 等到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路鹤里先发制人:「哎姓江的,你中枪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昨天你不过来的话,那枪我完全能躲过去,可别想赖我。」 第11页 「没想赖你。」江焕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脏兮兮的衣服,嫌弃地向旁边挪开一步,「路队,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警容?」 路鹤里哼了一声,揪起自己的t恤领子,针锋相对,「你给我看清楚,这是谁的血污染了我的衣服?」 那t恤上大片的血迹,从领口,到胸前,再到衣摆,深深浅浅,无处不在。如果江焕的血想要把他染成这个样子,那自然是经过了好一番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 哦不,是贴身格斗! 江焕的目光在路鹤里的t恤上停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偏过头。 一小片诡异的红晕,自下而上,缓缓地蔓延到了他的耳朵尖。 第6章 你要去找那个omega医生? 路鹤里看他脸红脖子粗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喂,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我又没让你赔。」 江焕迅速竖起衬衫领子,沉声转移话题:「我听说,昨天那伙人走私的是最新的m-4型抑制剂。」 「嗯?」路鹤里警惕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队里有保密纪律的,不要跨组办案,少打听。」 「这案子归我了。」江焕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靠!」路鹤里从椅子上跳起来,「中了枪还不忘从医院跑出来抢案子,当时老子还不如让你死了!」 江焕停下脚步,皱眉:「说的跟你救了我似的。」 路鹤里噎住,后颈的咬痕开始隐隐作痛。 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呢!! 噼里啪啦咕噜咣。汪总队冲进一大队办公区的时候,路鹤里和江焕正扭打成一团。 路鹤里的手掐在江焕没受伤的左肩上,而江焕的腿死死地勾住路鹤里的膝弯,两个大队长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 ,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在地上滚来滚去,花盆绿植茶杯文件被撞翻一片。 汪总队抓了抓秃得越来越严重的脑壳,一脸的担惊受怕,「你们俩,一个刚做完手术,一个满身都是血,打什么打?给我住手!」 路鹤里用手肘压住江焕的头,奋力扬起脖子:「老汪,走私抑制剂的案子给我!」 「想都别想!」江焕一个鲤鱼打挺,用额头撞上了路鹤里的下巴,「汪队,二队申请独立调查!」 路鹤里大吼:「老汪,这小子出个任务都能中枪,身手差得一批!」 江焕怒喝:「报告汪队,路队平均每年受伤2.739次,是我的1.135倍!」 这也太拼了吧? 汪总队挥舞着双臂,愤怒大吼:「你俩就这么急着抢班夺政吗?老子还有六年才退休呢!想上位也别做的这么明显行不行?!」 但是这俩祖宗没一个搭理顶头上司的。 路鹤里:「姓江的,老子来警队的时候,你还在警校学怎么开枪呢!」 江焕:「路学长,我学射击第二年就破了你的全校记录!」 路鹤里:「妈的,你们这一级学格斗用的课件,还是老子当年的考试视频!」 江焕:「路学长,现在校内网站的教学视频已经加上我的了,而且播放量比你高7.466个百分点!」 汪总队在旁边,激动又孤独地踱来踱去,无人在意地吐沫横飞着:「年轻人有积极性是好事,立功心切我也能理解,但咱们中央警队是个团结又温暖的大家庭……」 路鹤里:「姓江的,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江焕:「路鹤里,我没法跟你这样的人共事!」 路鹤里:「那你滚蛋啊!出门左拐50米831路公交车站,好走不送!」 江焕:「为什么不是你辞职呢,是路队不会写辞职报告吗?要不要我帮你从网上下载个模板?」 眼前办公室又要危了,汪队连忙张开双手保护新买的茶杯,唠唠叨叨地离开了现场:「年轻人不要这么计较个人得失,要为了集体的利益,为了警队的荣誉,为了祖国的明天……」 一队和二队的警员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揣着手围在门口看热闹: 「又打呢?」 「嗯嗯嗯,打呢打呢。」 「耽误咱等会儿吃午饭不?」 「应该不会,路队好像有点累了,有希望在五分钟内结束战斗。」 …… 十分钟后,两位杀气腾腾的大队长,并肩坐在了审讯室里,各自精确地占领了桌面的二分之一。 胖子看着这两个alpha争夺猎物一般的眼神,吓得快尿出来了:「两位政府,我已经都交代了!全交代了!」 白晓晓递过来一份讯问笔录,路鹤里和江焕一人扯着纸的一边,用你争我赶的速度,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笔录。 「老k有m-4型抑制剂的成分化学式?」 路鹤里和江焕的目光定在了同一行,几乎在同一秒种开口。 两人互翻一个白眼,又异口同声地发问:「成分化学式在哪?」 胖子看看路鹤里,又看看江焕,瑟瑟发抖:「我、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趟船是要把货和老k送到s国。」 白晓晓低声附耳:「老k的尸体上什么都没有。船上还在二搜。」 江焕抢先一步拿起桌上的证物袋,晃了晃:「这就是m-4型抑制剂?」 「应、应该是吧。」胖子擦了擦汗,「我是个beta,这我也没用过呀。」 江焕盯着他:「抑制剂只有基地的特别研究小组才有研发许可,私自生产是严令禁止的,这是哪来的?」 第12页 胖子:「我、我不知道啊,这批货中间转了三道才到我们手上,我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老大估计都不知道。」 这么敏感的货,不可能直进直出,中间必然是经过了几道转手的,这胖子说的倒也合理。路鹤里不想继续跟他纠缠,向江焕伸出手:「给我看看。」 江焕瞥了他一眼,把证物袋丢在桌面上。 路鹤里拿起来,借着光线端详了一下。 这支抑制剂的包装,跟顾梦生从实验室拿给他的完全不同。顾梦生给他的样品是简装,什么文字都没有,而这个包装完整,还有抑制剂的字样和使用说明,看来是打算卖的。 路鹤里拧开抑制剂的一端,倒了一点在手心,又凑近闻了闻。这种m-4型抑制剂,他已经用了好几年,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从气味到色泽,跟顾梦生的样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是同一批。路鹤里心头咯噔一下。 既然如此,这批抑制剂的成分化学式,必然是从顾梦生他们研究小组内部流出来的。 江焕打量着路鹤里的脸色变化:「有问题?」 路鹤里没说话,白晓晓悄声道:「要不要送到特别研究小组鑑定一下?」 「不用,别走漏风声。」路鹤里抬起头,「给我一支,我找人问问。」 「你要找那个omega医生?」江焕眉毛一挑。路鹤里经常去基地第一医院找顾梦生,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还有不少人在暗暗传他俩有一腿。 「你管我找谁。」路鹤里没有心思跟江焕槓,起身往外走,「咱们各查各的。」 江焕脸色骤冷,鼻子里哼了一声,「行。」 说是各查各的,但一出门,路鹤里就第一时间给顾梦生打了一个电话, 「喂,老顾!你怎么当医生的,你的病人从医院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正在干扰我办案!赶紧把他抓回去住院。」 「你说江焕?」顾梦生也没好气,「你还好意思问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猫咪omega给他释放了疗愈信息素,这傢伙恢复得比火箭还快,跑出医院的时候,十多个保安都没拦住。」 「你们医院的保安要是能拦住他,中央警队的面子往哪搁?」路鹤里自知理亏,气势弱了几分,「我不管,总之你想办法把他弄回医院去。」 顾梦生在电话那头吱哇乱叫:「你都搞不定江焕,让我来?我可是个弱不禁风的omega!」 路鹤里开始耍赖:「你是医生,你就不能滥用职权一下吗?给他开个病危通知!不然你下次再遇到棘手的病人,可别想用我的信息素开外挂,顾、神、医!」 顾梦生:「路鹤里!你威胁我!」 路鹤里有求于人,也不想真的把他惹急了,连忙安抚,骚话张嘴就来,「乖,梦生,你永远是我的心肝小宝贝儿。」 话音未落,就听电话那头响起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谁在叫你心肝小宝贝?」 顾梦生明显慌了,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解释:「是路鹤里,他乱说的。」 「路鹤里?」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那个中央警队的alpha?」 那人在说「那个alpha」的时候,语气怪怪的,似乎积怨已久。顾梦生慌慌张张地强调:「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是我闺蜜!闺蜜!」 谁他妈是你闺蜜。路鹤里听不下去了,冲着手机提高了音量:「喂,常明赫!你放心吧,老子对你家那只傻狍子没兴趣,我就是找个beta,也不会找一个狍子omega。」 「我是矮鹿omega,不是狍子omega!」顾梦生怒气沖沖地纠正。 「矮鹿不就是狍子吗?」路鹤里耸耸肩,往警局停车场走。直等到顾梦生安抚好了吃醋的alpha,路鹤里才接着问:「你跟常明赫还好着呢?」 顾梦生傻笑:「羡慕啊?」 路鹤里:「呸!那个灰隼alpha跟江焕一样都是鸟类,一看就不是好人。」 顾梦生不服气的奋力反驳,路鹤里敷衍完,装作不经意的说:「你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们小组最近来没来新人?多考察一下别的alpha。」 「滚,我很专一的,可千万别让明赫听见!」顾梦生紧张兮兮,「再说哪有什么alpha,最近倒是来了个beta,但是比我们明赫差远了。」 「啥时候来的啊,没听你说过。」路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来两个月了,啥研究成果也没出来。」顾梦生抱怨着,「话说这个beta长得还行,但是跟江焕还是没法比。你不知道,江焕出院以后,我们护士站的小护士都哭晕了……」 「打住!」提起江焕,路鹤里脑袋又开始痛了。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看来你最近闲得很啊,不用去基地吗?」 顾梦生不疑有他,毫无防备心地回应:「我明天就去。」 「又开会?」路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顾梦生立刻发起了牢骚:「是啊,上面又让我们抓紧解决m-iv的副作用问题。他们也不想想,这问题要是这么好解决,还用得着拖这么多年吗……」 「行了,我要回去换身衣服,你赶紧找你家常明赫去吧。挂了!」路鹤里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懒得听他废话,非常没有良心地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路鹤里开始琢磨从顾梦生那里套出来的信息。在此之前,a国的市面上从来没有出现过m-4型抑制剂。顾梦生口中这个「长得还行」的beta,两个月前来到研究小组,从接触到化学成分式,到投入生产,再到试图走私到s国,这个时间周期完全对得上。 第13页 有问题。 第7章 你把老子当宠物养?! 路鹤里的住处离警队很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这是他租来的一居室,在一个老旧小区里,楼道非常昏暗,堆满了邻居们攒来卖的纸箱和空水瓶。因为户型狭小,不少人家都把鞋柜、雨伞堆放在门口,寸土必争地争抢着公共空间。要通过走廊,路鹤里不得不侧着身子,还时不时东磕一下,西撞一下的。 路鹤里打开自己家的防盗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三周前买的桃子还装在塑胶袋里,扔在玄关的地板上,已经烂成黑的了。餐桌上的外卖盒也是一个叠一个,汤水都凝结成了块。 路鹤里嘆了一口气,熟门熟路地翻出物业保洁用的那种巨大黑色垃圾袋,把触目可及能吃不能吃的东西一股脑地扔了进去,堆到门口。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破t恤也抓下来,塞了进去。 在路鹤里眼里,把垃圾扔掉就等于做过了大扫除。他心情好了不少,哼着小调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倾泻而下,滑过结实的嵴背和手臂。路鹤里身高接近180,在omega中算个子高的,常年锻鍊的身体肌肉也非常紧实。但是衣物除去后,还是能看出他比alpha的骨架要小不少,腰也细了很多。跟江焕那种肩宽腿长、后背宽阔的真顶级alpha,还是不太一样。 当水流触碰到后颈的腺体时,路鹤里疼得一个激灵。 他抹了一把浴室里的镜子,扭过头去看。腺体处的皮肤被咬开,微微红肿着,像一个小小的花苞,上面还有…… 两个明显的牙印。 妈的,路鹤里的拳头又硬了。 洗完澡出来,路鹤里顶着毛巾往沙发上一瘫。白晓晓已经根据他的指示,从内部调出资料,发到了路鹤里的手机上。 路鹤里滑动着手机屏幕,浏览着这个beta的资料。 邵斯年,今年刚刚从帝国第一医学院博士毕业,研究方向是omega用抑制剂。很年轻,智商应该很高,跳了好几次级,博士毕业也只有24岁。履历干净,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也简单,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跟老k这样的人有牵扯。 但是他的银行流水很反常。几年来,他的主要收入都来自博士津贴和项目奖金,都是零零碎碎的,但时不时就会有几万几万的大额支出,最高的一笔,是整整十四万。 路鹤里粗略一算,从银行流水上来看,邵斯年的收支远远不能平衡,每个月都会有几万块的缺口。 路鹤里摸了摸下巴,截图,在几个大额支出上一一画圈,又给白晓晓发了回去,内容只有一个字—— 「查。」 发完信息,路鹤里盯着手机屏幕里邵斯年的照片。那是一张年轻到还略带稚气的脸,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眼镜,在镜头里显得有点拘谨。 路鹤里皱起了眉头。漏洞这么明显,太过顺理成章了些。 但是折腾了一天一夜,他委实有点疲惫,往沙发上一歪,打算小眯一会儿。 谁知这一眯,竟沉沉睡了过去,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路鹤里烦躁地坐起来,带着起床气接电话:「餵?」 顾梦生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路鹤里,你在哪儿呢?江焕该吃药了!」 「他吃药关我什么事?」路鹤里揉着太阳穴,一脸莫名其妙,没好气地反问,「需要我餵吗?」 「他的药是你呀!」顾梦生心急如焚,「我还没找他,江焕已经自己跑回医院了。结果他一来就找我麻烦,问我该吃药了,猫呢?」 路鹤里一下给惊醒了,想起了顾梦生的「医嘱」:早晚饭后各抚摸一次,一次十分钟。 我靠。路鹤里哭笑不得,这他妈都是什么事! 「你赶紧给我到医院来!」顾梦生才不管他的心情,「他要办出院手续,我拦不住了!你要是还想继续蹭他的信息素,今晚必须变成猫跟他回家!」 路鹤里:…… 顾梦生从他的沉默中嗅到了火山爆发前的味道,连忙换了个方式诱惑他:「你们最近在查案子吧?我听江焕身边的警员说,他好像拿到了什么新线索。你要是再不刺探一下敌情,他就抢在你面前破案了!」 路鹤里:「给我稳住他!我马上就到!」 这该死的胜负欲。顾梦生心满意足地挂上了电话。他可太知道该怎么刺激路鹤里了,嘿。 果然,不到十五分钟,雪白的毛糰子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江焕的病房,一个急剎车,差点原地打个滚,手脚打滑地扑到了顾梦生脚下。 「咦,江队!这猫回来了。」帮江焕收拾东西的警员,惊奇地看着路鹤里,「它是不是知道你要出院了?猫咪果然通人性。」 顾梦生也松了一口气,从地上拎起猫咪,不由分说往江焕怀里塞:「快带走吧。这猫就是爱熘达,可能关不住,但是每天晚上都会回家的!」 江焕没接。他脸色很冷,眼睛只盯着猫咪,根本不看顾梦生。 顾梦生莫名其妙,总觉得江焕对自己有敌意。难道他知道自己跟路鹤里走得近,恨屋及乌? 「我没养过猫。」江焕的语气有点生硬。 路鹤里一听,生怕错过深入敌后、刺探军情的机会,忍着噁心,张开萌萌的小嘴巴,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喵呜——」 然后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江焕。 第14页 无辜极了。 没有人能拒绝猫咪的诱惑,连江焕也不能。 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江焕好像开始犹豫了,路鹤里破釜沉舟,伸出猫咪舌头,又乖巧地舔了舔江焕的手背。 yue—— 顾梦生:路鹤里你这个死绿茶!知道你无耻,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当路鹤里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江焕那有如千年冰封般的死人脸,竟然有了一丝松动:「好啊,那我把猫带走了。谢谢医生。」 猫咪路鹤里如愿以偿地坐在江焕臂弯里,被带上了他的suv。 小子,拿捏你,稳稳的。 没想到江焕家还挺远,一直开了40多分钟,最后都开到了郊区,甚至还上了山。路鹤里在心里嘀咕:这个江焕原来比我还穷,住得这么偏。 他的心里稍稍得意了一下,觉得自己位于市中心的老破小还是略微占了上风。 直到suv开进了一片高端别墅区,路鹤里才发现事情不对头。 这个小区为什么这么大?江焕的车为什么开进了一个别墅院?还直接停进了私家车库? 猫咪疑惑jpg; 江焕抱着猫咪,从车库直接坐私家电梯进到客厅,才把路鹤里轻轻放在地上:「小猫,到家啦。」 这是你家? 路鹤里撒开猫腿,绕着大别墅的客厅狂奔了一圈,确认这性冷淡风的装修必是江焕的杰作无疑,才沖回江焕面前,冲着他就是一阵愤怒的狂叫—— 「喵!喵喵!喵喵喵!」 江焕!拿着一样的工资,你为什么能住大别墅?!老子要去举报你贪污受贿!! 江焕蹲下来,安抚地摸了摸猫咪的背:「没事,住几天就习惯了。」 路鹤里:「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江焕!老子明天就去基地的反腐监察会举报你!你会因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关进去的! 江焕不明所以:「怎么了?你是不是饿了?」 路鹤里:「喵喵!喵……呃,呜——」 刚才一洗完澡就睡着了,他的确午饭晚饭都没吃,此刻,猫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看着猫咪突然乖顺的样子,江焕忍俊不禁:「我已经打电话让宠物店送东西过来了,很快就到。」 宠物店?你当真把老子当宠物养?! 路鹤里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又要炸毛。 「叮咚。」门铃响了。 江焕放下猫咪,去门口提了几大袋子东西回来。一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猫咪用品。 江焕翻了翻,撕开了一袋猫粮,倒在碗里,被路鹤里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拍翻。 猫粮?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猫粮! 江焕愣了下,又开了另一个牌子的,再次被猫咪一爪子掀翻。 江焕也不生气,只是有点困惑地自言自语:「原来有的猫是不吃猫粮的吗?」 魂淡!老子要吃肉,肉!路鹤里愤怒地沖他呲牙。 江焕哪里听得明白,好脾气地又打开了一个罐头,路鹤里气急败坏地再次举高了爪子—— 老子又不是真的猫,不吃猫食物!你就不能煎一块牛排吗?牛排! 然而,爪子还没落下,一股奇异的香味直冲鼻孔。 这猫罐头……怎么……有点香啊。 江焕见猫咪似乎对罐头感兴趣,便把打开的罐头朝它推了推。 路鹤里饿得几乎有点胃痛了,在填饱肚子和保持人类的尊严之间反覆横跳,终于还是低下高贵的头颅,尝试性地嗅了嗅猫罐头。 别说,这罐头有点东西。 没多久,路大队长就放弃了身为人类的尊严,可耻地炫起了猫罐头。 看着猫咪吃得呼哧呼哧,江焕脸上有了些许笑意,目光在猫咪身上上下打量:「你是什么猫啊?」 路鹤里当然不会开口回答他,于是江焕给猫咪拍了一张照片,上网搜索了一番。然后,江焕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猫咪,一字一句地念—— 「拿破崙……」 路鹤里连忙舔舔嘴角,挺起了毛绒绒的胸脯,摆出大将风范。 「矮脚……」 路鹤里:!!你念就念,笑什么? 「猫。」江焕这个冰山脸,居然破天荒地笑出了声,「呵呵,怪不得腿这么短。」 身为一只拿破崙矮脚猫的路鹤里,尊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愤怒地跳起来,两只爪子就开始胡乱挥舞: 谁腿短?老子当人的时候,腿长一米四!一脚能撂翻八个alpha! 「个头不大,还挺暴躁。」江焕自言自语,用带着雪松味的手指,轻轻抚了抚毛糰子的后背,又挠了挠下巴。 在信息素的近距离攻击下,路鹤里可耻地乖乖趴了下来,甚至还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娘的,丢死人了。 第8章 照片上的人在落日的余晖之下灿烂耀眼。 路鹤里从江焕那里蹭了两个罐头、三个猫条、半包小鱼干之后,心满意足地伸长了四肢,瘫在地板上。 江焕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一条语音消息被公放出来,是一个二队警员的声音: 「江队,你要的特别研究小组的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路鹤里的猫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江焕也在调查特别研究小组!妈呀,光顾着骗吃骗喝,差点忘了自己来江焕家的正事。 第15页 江焕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路鹤里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扑腾着小短腿,扭着优雅的小猫步,紧紧跟在后面。 江焕坐到电脑前,打开邮箱,路鹤里迫不及待地跳上电脑桌,伸头去看。 路鹤里办案主要靠经验和直觉,直扑主要目标,所以只查了邵斯年。但江焕的作风就完全不同,按部就班、严谨周全,所以要了特别研究小组全部成员的资料,挨个排查。 也不怕麻烦。路鹤里内心咕哝。 特别研究小组的核心成员有七个,五男二女,其中有两a一o,其他全是b。江焕轻轻挪动滑鼠,一页一页地浏览着。 忽然,江焕的滑鼠停下了,目光在某个页面停留了很久。 难道他也发现邵斯年不对劲了?路鹤里警惕地探过头,屏幕上出现的,却是顾梦生那张没心没肺的脸。 江焕怀疑顾梦生?路鹤里想要习惯性地摸摸下巴,伸出爪子才发现自己现在是只猫,只好甩了甩毛绒绒的猫尾巴,表示自己正在思考。 江焕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审读着顾梦生的资料,看完一遍后,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梦生的照片。 之前说江焕拿到了新线索,难道是关于顾梦生的?路鹤里实在想不通,在电脑桌上焦急地转来转去,就听江焕突然开口,喃喃地说了一句: 「喜欢这样的omega?」 路鹤里完全摸不着头脑:谁喜欢这样的omega?江焕……喜欢顾梦生?! 祸祸完老子,还要祸祸老子的闺蜜……哦不,发小? 路鹤里气不打一出来,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一蹬腿扑到江焕身上,冲着那张可恶的脸就是狠狠一爪子。 「喵喵,喵喵喵!」 渣a,离老子发小远点! 江焕猝不及防,脸上瞬间就被猫咪抓了两个血印子。 警员的本能让他抬手就想反击,一个擒拿手使到一半,突然想起这是只猫,手在空中硬生生拐了个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小心地摸了摸猫咪的背:「怎么了?」 这下,路鹤里想要继续发动攻击都不好意思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气呼呼地跳下桌子,警告地沖他呲了呲牙。 江焕困惑地低头,观察了一会儿暴躁的猫咪,关掉邮箱,开始上网搜索新手养猫指南。研究了半天之后,江焕恍然大悟,低头问—— 「小猫,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没等路鹤里反应,江焕已经站起身来,回到客厅扒拉宠物店送来的那一大堆东西。不一会江焕就翻出了一袋猫砂,按照说明书的量倒进猫砂盆,然后把猫砂盆往路鹤里面前一推:「上吧。」 路鹤里:!! 老子虽然是有点想上厕所,但是打死也不可能用猫砂!更不可能当着你的面! 江焕蹲在猫咪旁边,笔挺的西装裤破天荒地沾了几根猫毛,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 他想干嘛?路鹤里充满戒备地抬起头,用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瞪着他。 江焕仿佛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冰山脸抽了抽,突然艰难地嘟起嘴—— 「嘘——」 这个冷酷无情的江队长,竟然用哄小孩尿尿的方式,对着猫咪吹起了口哨。 卧槽!见到这一幕的路鹤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然而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身体,他只觉下身一热,真的要憋不住了! 「喵呜!!」羞愤交加的路鹤里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头撞翻了猫砂盆。 猫可杀,不可辱,休想让老子在猫砂盆里嘘嘘!尤其还是当着死对头的面! 暴起的猫咪四脚打滑,像颗圆滚滚的小炮弹,猛地弹跳发射,一头冲进了旁边的洗手间,还狠狠一甩尾巴,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老子最后的尊严和倔强。 猫咪的四条小短腿呈「大」字型,艰难地趴在马桶圈上,小爪子努力扒着马桶边边,高高地竖起猫尾巴,用极其难看的姿势,狼狈地解决了放水问题。之后路鹤里跳上水箱,狠狠一脚踩上了沖水键。 「哗——」 水声响起的时候,被关在门外的江焕,惊呆了。 再一低头,猫咪扬着小脑袋,趾高气昂地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似乎还翻了一个白眼。 第一次养宠物的江大队长:猫咪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江焕一脸好奇地凑过去,想要跟猫咪互动一下,傲娇的猫咪回头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窜上了沙发,保持着高贵冷艷的表情,牢牢占据了沙发中央最舒服的位置,把自己盘成了一个猫糰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江焕悻悻地收回手,回到电脑前研究资料去了。 江焕家的沙发大概很贵,窝在上面舒服得要死,路鹤里很快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迷迷糊糊地抬眼一眼,书房里的灯居然还亮着。 这小兔崽子也太拼了吧,看来他是非要赶在老子前面破案不可。 路鹤里忿忿地走过去一看,果然还在研究案情。于是他开始利用猫咪的武器,向竞争对手发出各种干扰:先抓裤腿,再踩键盘,最后甚至伸出爪子,挠起了屏幕。 江焕被捣乱得看不下去,无奈地看着猫咪。路鹤里冲着墙上的挂钟龇了龇牙,那意思很明显: 都凌晨两点了!嘴上说着不学习,背地里却偷偷用功,你太茶了江焕! 第16页 江焕顺着猫咪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时间,恍然大悟:「小猫,你在催我休息?」 路鹤里点头。 看着刚到家第一天就如此心疼自己的猫咪,江焕心头一阵感动,忍不住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真乖。」 路鹤里:?? 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是我拆家拆得还不够努力吗? 江焕果然关了电脑,抱着猫咪上楼,进了主卧。他的主卧,比路鹤里整个家都大,光那张床的面积,就快超过路鹤里的客厅了。床上铺着深灰色的床单,抻得平平整整,连个褶子都没有。整个房间的物品摆放更是一板一眼,俨然有序,一根多余的头发丝都看不到。每个一尘不染的角落似乎都在板着脸,警告着进来的人——「别碰我,我的主人是个洁癖!」 江焕看了看大床,在洁癖和猫瘾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多年的习惯打败了一时的头脑发热。他把猫咪放在了地毯上,还认真告诉它:「小猫,不可以上床。」 路鹤里os:你用八抬大轿请我,老子都不会上你的床!yue—— 江焕进了主卧的浴室,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路鹤里百无聊赖地在卧室里踱来踱去。算起来,他跟江焕认识也有七年了,但都仅限于工作上的接触,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江焕的私人领域,颇为新鲜。 这江焕大概是个强迫症晚期+重度洁癖,所有家具的边边都在一条直线上,连桌上的几个遥控器,都是同一个角度摆放,严丝合缝地与桌子边缘保持垂直,比量角器还准。 整个房间里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一个倒扣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了,所以很快引起了路鹤里的注意。 他跳上床头柜,用小爪子使劲拨拉,但怎么也翻不过来,最后失去耐心,直接一脚怒踢,把相框踹到了地上。 随着「啪」地一声,相框翻转掉落,玻璃封面碎成了好几块。冰裂纹的玻璃封面下,江焕小心藏着的照片也终于露了出来。 这张照片大概时间有些久了,边缘微微泛黄,好像还是偷拍的,像素很低。但照片中背景环境路鹤里非常熟悉,是他们警校的障碍跑训练场。 跑道上是一个穿着训练服的少年,动作定格在空中跨越栏架的那一瞬间。虽然这人只有一个侧影,非常模糊,但能看得出身形劲痩,动作潇洒利落,像一把出鞘的刀,寒光烁烁,在落日的余晖之下灿烂耀眼。 看不清脸,八成是哪个江焕的爱慕者给他偷拍的。路鹤里心中嗤笑,这个傢伙也太自恋了。不过身手还行,都快赶得上我了。 听到动静的江焕,急匆匆地结束了沐浴,推门走了出来。 他头发还在滴着水,身上只松松地裹了一条浴袍,露出大片结实饱满的胸肌,整个人显得肩宽腿长,雄性荷尔蒙满满,甚至还散发着要人命的雪松味。这才是真正的顶级alpha的身材,路鹤里看了,心头有些嫉妒。 江焕顾不上擦头发,三步两步奔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照片。 看着他那珍而重之的样子,路鹤里有点心虚,悄悄地退后了几步,躲到床脚边。 江焕捧着照片蹲在那里,愣愣地凝视着照片里的人。那双冷水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一丝怅然。 第9章 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过了很久,江焕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吹了吹照片上的灰尘,小心地放回了床头柜上。他把碎渣清理好,提起了小猫咪的前腿,认真警告:「这个不可以碰。」 路鹤里自知理亏,耷拉下了猫咪脑袋。这一低头,江焕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却突然映入眼帘。 江焕这人,衣服总是穿得齐齐整整,扣子也是繫到最上面一颗,路鹤里从来没有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戴东西。那是一条纯黑色的细皮绳,而上面的挂坠,竟然是一枚弹壳。 那弹壳路鹤里觉得有点眼熟,像是cz1911式手枪的弹壳。这种手枪在实战中已经淘汰了,只有当年他们在警校进行射击训练时,用的才是这种。这枚弹壳江焕大概已经戴了很久,表面磨得光滑发亮。 脖子上挂弹壳,难道是为了保平安?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封建迷信行为? 路鹤里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之火又开始燃烧,觉得自己不能输,回去也得找颗弹壳拴脖子上。 他江焕有的,老子都要有! 江焕收拾停当,就上床休息了。路鹤里在卧室里转悠了一圈,绝对不愿意屈居江焕脚下的地毯,于是挑了整个房间的最高点——衣柜顶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哼,江焕,就算睡觉,老子也得把你踩在脚底下! 路鹤里身为猫咪omega,入睡很快,但没多久,居然被这个小兔崽子吵醒了。 江焕端端正正地躺着,双手交叉搁在胸前,但他睡得好像不太安稳,嘴里时不时地嘟囔着一些什么。 路鹤里带着被吵醒的怒气,磨了磨爪子:又说梦话?呵,这么掉逼格的习惯,早晚有一天老子要给你捅出去…… 突然,只听江焕急促地呼吸着,低低地叫了一声: 「哥。」 哥?叫谁呢?路鹤里好奇地向下探了探头。 江焕低声嘟囔了几句,不知为什么,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路鹤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 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第17页 路鹤里非常谨慎地伸出爪子,扒住衣柜的边边,向下探出半颗脑袋。只见江焕还坐在床上,梦游似的,不动,也不开灯。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身上打下了窄窄的一条柔光。 他正低着头,愣愣地盯着床头柜。 视线尽头,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穿越经年的时光,静静地定格在那张泛黄的照片里。 —— 第二天一早,路鹤里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不见了江焕的人影。路鹤里赶紧跳到窗台上,只见江焕的suv正在缓缓驶出院子,看来是打算去上班。 即将出门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江焕好像看到了窗边的猫咪,从车窗里探出头,沖路鹤里摆了摆手,做出「再见」的手势。 高阶绿茶路鹤里装出乖巧状,就像一个早上送丈夫上班的妻子,安安稳稳地坐在窗台上,表示「我会好好待在家里的」,一直目送江焕的车远去。 好好待在家里,是没门的。江焕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的第一秒,路鹤里「嗖」地弹射起跳,像一支离弦的箭,三步两步窜出窗子,嘭、哒、哒,身形矫健地从二楼窗台直跃而下,顺着屋嵴一阵疾跑,一个凌空翻滚加跳跃,稳稳噹噹地落在了屋外的地上。 小猫咪顺着主路狂奔了几百米,四处观察,确认周边无人,钻进树丛就变回了人形。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当路鹤里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时候,一头树叶一头土,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老园丁。 老园丁的脸抽了抽,提着水管,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一脸纠结地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禁止随地大小便。 路鹤里一口气差点噎死,勉强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拍了拍身上的烂树叶,解释道:「找猫,找猫。」 「哦。」老园丁这才点点头,继续给草地浇水去了。 路鹤里赶紧逃离现场,顺着小路往别墅区大门的方向走。 走了整整十分钟还没有见到头的时候,路鹤里这才发觉大事不妙——为什么江焕家的小区这么大!而且在山上,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看来,别墅区的设计者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小区的业主会没有车这件事,所以这条主路连个人行道都没有,路鹤里只能贴着车道的边,汗流浃背地步行,时不时还要被经过的豪车扬一头的土。灰尘混合着汗水,抬手一擦,就是一道黑。 真是气死猫了! 徒步了整整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别墅区的大门,路鹤里几乎要头晕眼花了。糟糕的是,这别墅区门口还是荒无人烟的,抬头望去又是看不到尽头的山路。 路鹤里几乎要绝望了,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岗亭,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保安打量了一下他脸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子,张口就问:「装修的还是修车的?什么时候进来的?登记了没有?」 路鹤里用光了毕生的修养,才没有出手揍人。为了避免这保安乱说话暴露了他的行踪,路鹤里从怀里掏出警官证亮了亮,板着脸严肃道:「警察办案,不许走漏风声!」 那保安看了看「中央警队」几个金色的字,立马肃然起敬,连连点头:「警官慢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谢谢这位热心群众。」路鹤里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道,「那么,请问哪里可以打车?」 五分钟后,路鹤里坐在保安的小电瓶车后座上,呼哧呼哧地一路颠簸,被送到了山下的大路口。跟热心保安道别后,路鹤里终于坐上了计程车。 他瘫在后座上,精疲力竭地挥了挥手,「去基地。」 啊,真是艰难的一天,仅仅是出门就花光了一整天的力气。土豪的生活,我等屁民实在是无福消受。 到了基地,路鹤里按指纹过了几道卡岗,被基地的警卫用接驳车送到了特别研究小组的实验楼。 特别研究小组是机要部门,他没有进入实验楼的权限,于是只能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一边抽菸,一边等。 出门这一趟折腾,花去了他小半个上午,所以路鹤里没等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他掏出手机给顾梦生发消息—— 【餵老顾,我在你们楼下,送我来基地的车接首长去了,蹭你个车回去。】 顾梦生很快就回复—— 【来啦。】 不出5分钟,实验楼的门就开了,走出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除了顾梦生,还有他的alpha常明赫,此外还有两三个路鹤里在资料上见过的特别研究小组成员。 走在最后面那个白白净净的,分明就是邵斯年。 眼看顾梦生和常明赫正在和他挥手道别,路鹤里三步两步窜上去,巧妙地堵上了邵斯年离开的路线。 「嘿!早啊!」路鹤里自来熟地和在场的人打着招呼。 顾梦生连忙把他介绍给其他研究员:「这是路鹤里,中……」 「终于见到大神们啦!」路鹤里截下顾梦生的话,刻意没让他说明自己的身份,热情地跟几位研究员握手,「我是顾医生的好朋友,叫我小路就行。」 顾梦生连忙介绍:「这是蒋延,这是孟想,这是邵斯年。」 「幸会幸会。」路鹤里笑得阳光灿烂、人畜无害,「门口新开了一家饭店,味道不错,我正打算跟顾医生吃个午饭,几位一起吧?」 第18页 其他三个研究员立马客气一番,路鹤里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把邵斯年和其他两个研究员隔开,顺势一手一个,拉住邵斯年和顾梦生,不由分说就往外走:「走走走,一起吃,我请客!人少了点不了几个菜,就当帮哥们儿一个忙!」 邵斯年看起来是个脸皮薄的,推辞的话都说不利索:「不不、不用……」 「对,不用客气!」路鹤里不容他说完,热情洋溢地搂上了他的肩膀,「走走走。」 邵斯年一个文文弱弱的研究员,哪里挣得脱警察的控制,就这么半拖半拽,稀里糊涂地被路鹤里拉上了顾梦生的车。 顾梦生发动汽车,常明赫坐在副驾,而路鹤里亲热地揽着邵斯年坐在后排,唠唠叨叨地:「哎呀,我最崇拜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了,没有你们研究抑制剂,我们这些alpha和omega都得完蛋。」 邵斯年侷促地扶了扶眼镜,勉强挤出一个笑。 顾梦生的车刚刚驶出基地大门,就猛地一个急剎,所有人都向前一倒。路鹤里反应很快,剎车声响起的同一秒钟就横出了一只胳膊,帮邵斯年稳住身子,避免他一头撞上前座。 「谢谢。」邵斯年扶着他的胳膊坐正,沖路鹤里点了点头。 「嗨,客气。」路鹤里收回手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往下一滑,摸了摸邵斯年的外套口袋。 顾梦生从车窗探出脑袋,冲着挡路的那辆车就是一声抱怨:「看路呀!」 路鹤里抬头一眼,那辆车诡异地眼熟——不正是江焕的车吗! 果然,那辆霸气的suv越野车门一开,江焕就跳了下来。 靠!又来抢人!路鹤里心中骂了一声。江焕这个时候出现在基地,还拦了顾梦生的车,必定也是为了查走私抑制剂的案子。 果然,江焕走过来,敲了敲车窗:「顾医生,我伤口疼,去医院没找到你,他们说你来基地了。」 伤口疼?屁嘞,你用了老子的疗愈信息素,活蹦乱跳得跟没事人似的!路鹤里腹诽,按下车窗,臭着脸吼道:「姓江的,医生也是人,也要吃饭,哪有病人追到饭桌上来的?」 江焕这才发现路鹤里也在车上,脸一僵:「路先生也在啊,既然都是熟人,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看到车上还有另外两个研究员,江焕瞬间就领会了路鹤里此行的目的,谨慎起见,没有叫他「路队」,而是叫的「路先生」。 他俩虽然是死对头,但是合作办案多年,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路鹤里没好气地缩回头。 么么哒—— 第10章 邀请我坐他的车? 顾梦生是个老好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江焕的越野车跟在顾梦生的车后面,一起停在了饭店门口。 这家饭店并不大,没有包厢和圆桌,四个人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方桌坐了。 邵斯年作为新人,在研究小组的两位前辈面前有点毕恭毕敬的,抢着坐在桌尾单加的凳子上。而路鹤里和江焕为了和彼此保持最大距离,心照不宣地坐在了对角线上,害得顾梦生和常明赫这对小情侣也只能分开坐。 认识了七年多,这还是路鹤里和江焕头一次同桌吃饭,两人都不太自在。最近的交集也实在太密了点,说的话比过去一年都多,真烦。 邵斯年主动去拿了几份菜单,递给桌上的几位大佬。顾梦生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菜,路鹤里加了一道红烧鱼,常明赫和江焕都没点。在路鹤里的强烈要求下,邵斯年翻了半天菜单,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地加了一道素的凉菜。 路鹤里嘭地一声,用筷子扎开餐具的塑封,撕开后随手一团,扔在桌子上。而江焕顺着塑封的接口线,不疾不徐地解开餐具包装,把塑料膜叠了一下,整整齐齐地压在桌角。 路鹤里看不惯地翻了个白眼,去跟邵斯年搭话:「我经常来找老顾,没见过你啊,刚来研究小组吗?」 「来了两个月了。」邵斯年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得就像来面试的大学生。 这也难怪,常明赫和顾梦生,一个是特别研究小组的组长,一个是副组长,也算是他的顶头上司。而应付跟领导吃饭这种社交场合,明显不在邵斯年的能力范围内。 江焕敏锐地意识到,路鹤里这顿饭的目标是邵斯年,不由得侧头多看了他一眼。 跟常明赫的从容稳重、顾梦生的没心没肺不同,邵斯年明显就是个刚入社会的年轻人模样,一言一行拘谨又生涩,处处都透着不知所措的侷促。 为了不做的太明显,路鹤里开始转而跟顾梦生搭话,但一直把话题往邵斯年身上扯:「我说老顾,看来你们两位领导平时官威很足啊,看把人小孩吓的,话都不敢说。」 「哪有!」顾梦生撅了撅嘴,「斯年比较内向,平时就不太爱说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自来熟。」 这时服务员来上了几盘菜,路鹤里给自己左右的顾梦生和邵斯年都夹了一块鱼,慈眉善目地看着邵斯年:「多吃点。」 邵斯年慢吞吞地吃了一小口,似乎很有些喜欢,眼睛瞟了好几次鱼盘,并不好意思再夹一块。于是路鹤里又夹了一块大的到他碗里:「你喜欢吃鱼啊?」 「嗯。」邵斯年小声应着,「就是……太贵了。」 「缺钱?」路鹤里似乎无意地瞟他一眼,笑着打趣,「研究小组的工资那么高,你还差这一口鱼?」 第19页 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饭桌上的闲聊,并不显得冒犯,但是邵斯年紧紧地闭了嘴巴,并不回答。 路鹤里的目光不易觉察地一凛,刚想再套几句话,江焕却突然开口打断,直奔他自己的目标:「顾医生又要在医院值班,又要忙研究小组的事,很辛苦吧?」 顾梦生嘿嘿一笑:「还好,研究小组不是有明赫顶着么。」 路鹤里见江焕把话题引到了顾梦生身上,十分不满,又强行往回拽:「你们俩忙,是不是就把活儿都扔给新人?还不给人家小邵多发点工资啊,看人家孩子,连口鱼都不捨得吃。」 邵斯年不知道火为什么又烧回了自己身上,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江焕就跟没听见路鹤里说话似的,眼睛只盯着顾梦生:「顾医生在研究小组很久了吧?」 顾梦生笑嘻嘻地嚼着牛肉:「毕业就来了,五六年了。」 「五年还是六年?」江焕紧紧盯着他。 顾梦生再大条,也觉出一些不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江焕这审问犯人的口气,把路鹤里精心打造的闲聊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路鹤里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几个人各怀鬼胎,气氛开始有点紧张,常明赫皱起眉头,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焕,目光中是审视和警告的意味。 毕竟顾梦生是这个桌上「唯一」的omega,常明赫不可能容许另一个alpha这样盯着他看,尤其是江焕字字句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论是敌是友,对他的omega是垂涎还是威胁,在常明赫眼里,江焕都是个非常碍眼的存在。 空气中开始瀰漫起水仙味alpha信息素的气息,是常明赫对江焕无声的警告。 而江焕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了雪松味信息素,两个alpha的信息素互相压制着,除了邵斯年这个beta一无所知,路鹤里和顾梦生这两个omega,脸上都浮现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叮咚。」 「叮咚。」 就在这时,路鹤里和江焕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响起了简讯提示音。 路鹤里摸出手机,是白晓晓发来的信息。路鹤里不动声色地向后瘫了瘫身子,把手机屏幕移出了顾梦生和邵斯年的视线范围。 【老大,老k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有问题。】 路鹤里的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江焕,而江焕的目光也正好投了过来。他应该也是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两个宿敌对视上的时候,彼此都有一丝丝的尴尬。 两人飞快地移开目光,一个专心致志地盯着红烧鱼,一个扭头瞥向窗外。 「叮咚。」「叮咚。」 手机又响了。 【老大,四队下午两点开尸检报告分析会。】 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路鹤里倏地站起来,「你们吃,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江焕紧随其后:「我也有点事。」 顾梦生知道他俩都是警察,这种情况肯定是有任务了,连忙起身给他们让路。邵斯年还在客气着:「菜刚上来,吃两口再走吧。」 「不了,回头我再补请一顿,给你们赔罪。」说着,路鹤里抬手就要叫服务员买单,却见江焕抢先一步,已经站在柜檯前刷卡了。 靠,又输一城。路鹤里恼火地在空中挥了挥拳,连买单都要跟老子叫板。 出了门,路鹤里站在路边,招手打车。结果江焕的suv转了一个圈,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路鹤里以为他在沖自己示威,愤怒地做了一个勾拳的动作:「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也就是没开车,否则……」 「啪嗒。」话没说完,江焕的车门突然响起一下轻微的解锁声。 路鹤里狐疑地看了看车里,只见江焕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两眼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座上。 这是啥意思,邀请我坐他的车? 路鹤里只犹豫了两秒,就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切,他还能把老子拉到荒郊野岭杀人抛尸不成。反正都是去警队,就当打了个顺风车。 江焕还是目不斜视、一声不吭,仿佛根本没看到有个人上车一样。等路鹤里系好了安全带,江焕直接一脚油门,越野车加速起步,一个甩尾掉头就冲上了快速路。 车里这种狭小而密闭的空间,空气流动都比外面慢了几拍,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江焕换挡的时候,手还会不小心碰到路鹤里的胳膊肘,再加上两人谁都不开口,这氛围莫名就有几分微妙。 江焕的车开得很稳,从不急起急停,路鹤里坐的很舒服。但他心里还在为江焕扰乱了自己的计划而生气,所以他也懒得搭理江焕,毫不客气地把副驾的座位向后调到最大,又把椅背调整到自己喜欢的角度,伸长了腿,自顾自地看着手机。 大概是早上徒步了三四公里山路的缘故,路鹤里有点累,看着看着手机,没一会儿就歪头睡着了。 毕竟猫咪一天需要睡十几个小时,猫咪omega也不例外。 但他睡得不太沉,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总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那目光似乎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极小心,又极放肆,时而像热烈的火,时而像温暖的水,时而像绝望的冰。 在那道目光中,路鹤里觉得自己一会儿燥热如焚,一会儿如坠冰窖,既悲伤,又煎熬。 第20页 当路鹤里醒来的时候,车正安安静静地停着。 好奇怪的梦。 路鹤里左右看了看,车正停在中央警队的大院里,而江焕一声不响地坐在驾驶位上,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低头看手机。车里的空调和广播都已经关了,静悄悄的,温度也很舒服。 「你干嘛呢?」路鹤里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疑惑地问。既然早就到了,为什么不叫醒他呢? 江焕瞥他一眼,收起手机,默不作声地推门下车。几个路过的警员看到江焕,赶紧立正、敬礼:「江队!」 江焕一边往大楼里走,一边抬手回礼。几个警员刚要迈步离开,忽然见到路鹤里打着哈欠,慢吞吞地从江焕车上跳了下来,头发东一撮西一撮的支棱着,明显是刚睡醒,关上车门后还伸了个懒腰。 警员们:?? 「嘿,早啊!」路鹤里懒洋洋地经过了几位警员身边,挨个拍了一下屁股,跟着江焕进去了。 警员们:?? 警员a揉了揉眼睛:「是我瞎了吧?路队从江队的车上下来的?没吵嘴、没动手、没干架?就这么走下来了?」 警员b看了看路鹤里的背影:「救命啊妈妈!我也瞎了!!」 第11章 重新认识一下吧,邵先生。 这会儿时间刚过两点,江焕和路鹤里几乎同时伸出手,推开了法医组办公室的门。 法医组正在围着会议桌听报告,ppt上显示的,正是老k的尸检结果。四大队的队长傅怀宿坐在中间。 傅怀宿法医出身,年龄比路鹤里大几岁,是个脾气很好的beta。见到江焕和路鹤里两位队长一起进来,连忙招呼他俩坐下一起听报告。 大屏幕前的法医队员正在认真地分析尸斑、淤血、胃部黏膜什么的。江焕接过一份列印出来的报告,边听边仔细地一页页翻看着。而路鹤里哪有耐心去看这些枯燥的数据,没接四队队员递过来的报告,挥挥手,单刀直入:「傅哥,你就直接说结论吧。」 傅怀宿无奈地摇头笑笑,示意手下队员直接把ppt跳到最后一页,然后用雷射笔点了点大屏幕:「老k的直接死亡原因呢,自然是路队你的一枪爆头,但是我们还在他胃里检测出了氰化物。剂量不会让人立刻毒发,但足以致死。根据尸体表现,应该是在2个小时内通过口服进入体内的,如果老k没有中枪死亡,应该会在一个小时之内毒发。」 也就是说,即使路鹤里没有上船击毙老k,老k也不会活着到达s国。 「口服氰化物。」江焕皱了皱眉毛,「氰化钾还是氰化钠?」 「氰化钾。」傅怀宿把ppt往前倒了几页,停在毒物分析那一部分,「氰化钾咱们都熟悉,这个东西不易得,一般只有实验室和化学工厂里才能见到。」 「实验室?」路鹤里和江焕又想到一块儿去了,同时开口重复了一句。 太尴尬了。四队的队员们都不敢看他们的方向,装作没听见。 倒是傅怀宿笑了笑,看看江焕,又看看路鹤里,「嗯」了一声,摊摊手。 实验室……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矛头再次指向了特别研究小组。 路鹤里摸摸下巴,有点控制不住地侧头看江焕,想要从他那里寻求一些认同。 江焕的余光感觉到了路鹤里的视线,也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挨个查吧。」 傅怀宿笑了:「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向来水火不容、互当透明人的两位大队长,居然有商有量地讨论起了案情,而且并不需要摊开来说,隐隐有些有些心照不宣的样子。四队的队员们也是大为惊奇。 路鹤里和江焕一前一后出了四队的办公室。大概是因为刚刚蹭了人家的顺风车,心理距离稍稍缩短了那么一点,路鹤里主动在江焕背后出了个声:「喂,你打报告还是我打报告?」 特别研究小组的核心成员可是基地的一级保护动物,比大熊猫还珍贵,即使是中央警队也不能说传唤就传唤,得提前向基地打报告申请才行。 江焕也难得地没有呛他,回了两个字:「你打。」 路鹤里在他背后耸耸肩:「好吧。」 报告这一递上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基地指挥中心才给了回复,核心意思就是,不可以无差别地传唤特别研究小组全部成员,如果必要,也只能找一个来配合中央警队工作,绝对不可以扩大化,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 在汪总队办公室听到这个回复的时候,路鹤里毫不犹豫地一拍桌子:「邵斯年!」 「我不同意。」江焕直直地看着汪队,「我申请传唤顾梦生。」 「邵斯年!」 「顾梦生!」 「姓江的你懂个屁,邵斯年有重大嫌疑!」 「我拿到的线索显示,顾梦生的嫌疑更大!」 「姓江的,我认识顾梦生二十年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心眼子,你不要浪费警力资源!」 「路队是不是感情用事了?请不要因为私人原因耽误案情进展。」 关系刚刚才有了一丝丝缓和的两位大队长,差点又动起手来。汪队赶紧举高自己的茶杯,避免它被这两个炸药桶误伤。 最后的结果,是汪队重新向基地指挥中心打报告。汪总队口干舌燥地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一圈熟人托情之后,才把传唤名额增加到了两个。 第21页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汪总队摸了摸秃得愈发厉害的脑壳,忧伤地嘆了一口气。 —— 拿到盖好章的传唤证之后,路鹤里和江焕各带了几个人,驱车直奔基地实验楼。基地的警卫提前收到了通知,于是给他们一路绿灯。 特别研究小组的成员们正在开会,路鹤里和江焕带着人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七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脸懵。 常明赫身为特别研究小组的组长,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说话:「路鹤里,你们这是干什么?」 「执行公务,打扰了。」路鹤里径直走到邵斯年面前,亮了亮警官证,向他伸出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邵先生。中央警队一大队队长,路鹤里,警号089974。这是我的证件。」 邵斯年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伸到面前的这只手,不知道是该握还是不该握。 路鹤里也没等他犹豫太久,收回手,又拿出一张传唤证放在他面前:「跟我们走一趟吧。别紧张,例行问话。这里签个字。」 邵斯年看着这个几个小时前还在亲切地给自己夹菜的人,明显吓坏了,求助地看向常明赫和顾梦生:「组长……」 顾梦生连忙走过来:「老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还没说完,江焕的警官证已经递到了他眼前。 「顾梦生,我是中央警队二大队队长江焕,警号093351。因你涉嫌一起境外走私案件,我代表中央警队,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着,同样一张传唤证递了过来,还贴心地附加了一支笔:「请你在这里签个字。」 顾梦生:…… 常明赫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什么境外走私案件?」 江焕面无表情:「不好意思,不可以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 常明赫刚要发作,路鹤里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是安抚的意思。在执行公务的现场,路鹤里不可能当着群众的面拆同事的台,所以没跟江焕对着干,没做什么特殊的表示,也没跟顾梦生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虽然路鹤里不知道江焕为什么这么怀疑顾梦生,但身为办案刑警,这点事还是拎得清的。他安抚了常明赫两句,就把顾梦生和邵斯年带上了车。 回到警队,是晚上7点半。一队和二队各开了一间询问室,分别开始了突击审讯。 队员们知道两位大佬如火如荼的竞争又开始了,谁也不敢怠慢,纷纷做好了彻夜加班的准备。 特别研究小组成员被中央警队带走这件事,立刻就惊动了a国卫生部,相关高层领导已经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来问,弄得汪队焦头烂额。同时大家都明白,传唤的持续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也就是说,如果拿不到明确的证据或者有效的口供,必须在明早7点半前把这两尊大佛送走。 只有这一夜的时间。 因为询问室里的这两个研究员,整个中央警队上下都压力山大。 路鹤里没急着开始审邵斯年,反而先找了一件自己的外套,让手下的人送进顾梦生的审讯室去。队员回来后,外套还拿在手里,支支吾吾地不敢看路鹤里的眼睛:「老大,江队不让我给顾医生。」 路鹤里的火「蹭」地一下冒上来,袖子一挽,就去隔壁审讯室找江焕算帐。 走进监控室,透过单向玻璃,看到江焕和一个警员坐在顾梦生对面。监控室里的二队队员见路鹤里进来了,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把监听耳机递给他。 进行完身份核实,江焕把证物袋递给顾梦生,开门见山:「这个见过吗?」 顾梦生接过来,对着光观察了一下色泽,又打开闻了闻,脸上显出几分疑惑:「好像是我们实验室正在研制的新型抑制剂。」 他们两个也算见过几次面、同桌吃过饭的人,但江焕表情冰冷,从语气到体态,都在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这个新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有多少人掌握?」 他的态度很不友好,顾梦生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回答:「我们小组的7个人都掌握。」 江焕:「目前研究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这是机密。」顾梦生无端被带来审问,心头也有几分火气,「江队,能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 江焕没有回答,两道目光似冰霜,五官线条像刀锋,字字逼人:「顾梦生,你认识老k吗?」 顾梦生愣了一愣:「老k?不认识。」 江焕眼中精光一聚,两眼灼灼地盯着他。任谁被一个臭脸警察这么盯着,都会不自在,顾梦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 片刻,江焕突然敲了敲桌面,开口就是重磅炸弹:「顾梦生,你从实验室带走的m-iv型抑制剂样品,去向是哪里?」 从实验室带走的m-iv型抑制剂样品!这句话如一记重锤,审讯室里面的顾梦生和外面的路鹤里,同时呼吸一滞。 江焕怎么知道的? 既然他能问出来,想必是拿到了什么证据。顾梦生的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回答:「我自己用了,我是omega。」 「你用了?」江焕的身体向他逼近了一点,「你的体检报告显示,有alpha给你定期做临时标记,你不需要抑制剂。」 没等顾梦生再找说辞,江焕又紧跟了一句:「我们警队的法医就在外面,你近期有没有用过抑制剂,抽个血一验便知,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第22页 在强大的压迫力之下,顾梦生呼吸的频率有点乱了,沉默了一会儿,咬牙抬头:「我卖了。」 「卖给谁了?」江焕死咬不放,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顾梦生说不出来,移开眼神,死不开口了。 监控室里,路鹤里举着监控耳机的手微微一抖。 原来这就是江焕拿到的线索。 第12章 他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 「顾梦生,」江焕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盯着他,眼中寒意瀰漫,一字一顿,「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是利用职务之便违规买卖抑制剂的问题,而是涉及一起重大跨境走私案件,还有一起蓄意谋杀案。」 顾梦生的身体微微一抖,被迫扬起脸看向他。 灯光从江焕头顶打下来,脸上是一片阴影。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顾梦生,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如果你不老实交代,卫生部也保不了你。」 顾梦生呼吸变得很急促,迅速垂下头,避开江焕的目光,但是依然闭紧了嘴,不开口。 看着顾梦生的表情,外面的路鹤里心头猛地一揪。 顾梦生在保护他。 顾梦生只要说出那些抑制剂都给了路鹤里,身上的嫌疑立刻就能够洗清。职务违规虽是事实,但至少不会被搅进走私案、杀人案这样的脏水里。 路鹤里和顾梦生认识快二十年了,知道他是个典型的omega,体弱、怕冷、胆子小,容易受惊吓,平时成天泡在实验室,连门都很少出。如今无辜被带到中央警队的审讯室,面对以「冷心冷面」闻名的江焕,头上还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顾梦生心里有多慌,路鹤里能够想像。 到了这一步,顾梦生还在尽力帮他隐瞒omega的身份。 路鹤里攥着耳机的手,青筋暴了起来。 他在台子上接通了江焕的耳机,矮身凑近了对讲机的话筒:「江焕,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江焕用两根手指按了一下耳侧,偏头看了看单向玻璃的方向,面色冰冷,没动。 路鹤里几乎是咬牙切齿:「江焕,你给我出来。」 江焕听了这话,眉峰一挑,毫不犹豫地按了一下耳机柄,掐断了跟监控室的通话信号。 「啪。」路鹤里牙都要咬碎了,一甩手,将监听耳机重重扔在了桌子上。 整个监控室的空气顿时凝固了,二队队员们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房间内只有监听信号咝咝啦啦的电流声。 白晓晓怯怯地推开门,探进半颗脑袋,轻声叫:「老大。」 路鹤里头也不回,眼睛盯着审讯室内的江焕,口中道:「说!」 白晓晓一看,就知道他又在跟江焕置气呢,蹑手蹑脚地熘进来,附耳:「邵斯年的问题已经交代清楚了。」 这么快?路鹤里抬头看表,刚刚8点过半。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调查结果和询问笔录。 邵斯年的银行流水和社会关系已经查清,大额支出都是付给了基地第一总医院,他父亲长期住院,支出都是医药费用。而资金来源,他交代都是跟研究小组的组长常明赫借的。 看起来天衣无缝。 路鹤里表情不太好看,白晓晓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问:「老大,你审吗?」 「审。」路鹤里丢下一句,大步出门,直接进了对面邵斯年的审讯室。 邵斯年看起来比顾梦生慌张得多,整个人缩在审讯椅里,眼神乱瞟,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路鹤里铁青着脸往他对面一坐,邵斯年立刻讨好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路先生……」 「邵斯年,」路鹤里打断他的话,甩了甩手里的询问笔录,直截了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m-iv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 邵斯年身体一抖,话都说不利索了:「7、7、7月4号,我进研究小组之后。」 路鹤里盯着他:「你有没有把样品或者成分化学式,透露给小组成员之外的人?」 「没有!」邵斯年一惊,身子猛地绷直,「这是违规的,我、我不会的!」 路鹤里不说话了,眼尾挑了挑,只盯着他看。邵斯年的冷汗立马刷地下来:「路先……呃不,警、警官,这会被开除的,我好不容易才进了特别研究小组,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路鹤里低头看着询问笔录:「前天晚上8点左右,你在哪里?」 「在家。」 「见过什么人?谁能证明?」 「我自己,没人能证明。」 路鹤里保持着非常快的审讯节奏,直接把老k的照片放到他面前:「你见过这个人吗?」 邵斯年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见过。他怎么了?」 「死了。」路鹤里盯着他。 邵斯年似乎很害怕「死」这样的字眼,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这时一个警员进来,附耳道:「老大,跟常明赫电话核实过了,他的确先后借给邵斯年二十六万的现金。」 路鹤里眼睛一眯:「邵斯年,你跟常明赫认识多久了?他为什么借你这么多钱?」 邵斯年抠了抠手:「我们认识五六年了,常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副教授,带过我专业课,还跟我是同一个博导,算是我师哥。他人很好,说可以先拿钱给我爸治病,以后慢慢再还。」 第23页 合理,非常合理。 邵斯年的回答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路鹤里控制不住地焦躁了起来。 对于邵斯年,他本来就没有很大的把握。先审邵斯年,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嫌疑稍微明显一些罢了。 目前看来,进展不是很理想。 如果跟走私集团勾结的不是邵斯年也不是顾梦生,又是研究小组里的谁? 况且,如果邵斯年没有问题,顾梦生的嫌疑就更难洗除。这样一来,江焕必定揪着顾梦生不放,自己是omega的事早晚会被翻出来。 「查他的行程轨迹。」路鹤里吩咐手下队员对邵斯年进行重复审讯,自己走出了审讯室。 他一个人倚在走廊里,点了一根烟。 二队也在对顾梦生进行重复审讯,这是警队常用的审讯套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二队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轮番审讯顾梦生,只有江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过。 等到路鹤里脚下积了一堆烟屁股,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听到走出来的二队队员窃窃私语:「这个omega也太弱不禁风了,这才几个小时?就成这样了。」 路鹤里心一揪,顾不得别的,直接推门进了二队的审讯室。 单向玻璃后面,经过六个小时的高强度审讯,顾梦生的脸已经有些发白了。他是极怕冷的矮鹿omega体质,有天生的体寒症,而审讯室里又阴又冷,是非常不适宜顾梦生待的地方。 此刻顾梦生抱着肩膀缩成一团,不停地打颤,还得强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回答重复的问题。 而江焕握着一支笔,坐在桌子后,一动不动,像一座冷酷无情的雕像。 他身边的警员在江焕的授意下,像冰冷的机器人一般,一遍一遍地发问: 「顾梦生,9月7日晚上19点到21点,你在哪里?」 「顾梦生,你从实验室带走的m-iv型抑制剂样品,给了什么人?」 「顾梦生,抑制剂买家叫什么名字,你们用什么方式联络?」 「顾梦生……」 每一字每一句,都毫不留情地狠狠敲在路鹤里的心上。 他不是会让别人代己受过的人,何况是对他有恩的顾梦生。听着那一句一句的审问,路鹤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摔下耳机,就要往审讯室里走。 「路队,你不能进去!」二队的警员们赶紧来拦,被路鹤里一把推开。 他铁青着脸冲进审讯室,一把拉住江焕,就往外拽:「江焕,出来。」 江焕没想到路鹤里竟然会闯二队的审讯室,冷眼一挑,摆摆手屏退围上来的二队队员,起身跟着路鹤里出了门。 路鹤里拽着江焕进了旁边空着的审讯室,把他往里一推,转身关了门。 审讯室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冰冷冷的,只有铁窗透进了一点点走廊的光亮。 「路鹤里,你这是干什么?」黑暗中,江焕在他背后问,语气不善。 路鹤里背对着他,喘着粗气:「江焕,顾梦生有体寒症,你这是变相刑讯。」 「变相刑讯?那你去告我。」江焕冷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路队,现在是凌晨两点零五分,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就得放人了,我还得照顾嫌疑人冷不冷?要不要再给他点个外卖?」 从神情到语气,是一贯的冷心冷面,连一丝温度都没有,跟他下令击沉整艘走私船时一模一样。 路鹤里转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向前迈了两步,手指重重地戳在江焕的肩膀上,怒道:「江焕,你的枪伤还是顾梦生给你做的手术,你记不记得?」 江焕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震,看来是伤口被戳得痛了。但是江焕没有躲开,眉毛一扬,依然是不近人情、油盐不进的样子:「路鹤里,你现在太感情用事了。我们说好了各查各的,请你不要干扰我们二队办案。」 路鹤里攥了攥拳,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不讲理,还是咬牙道:「江焕,让我审顾梦生。」 不出意料,江焕一口回绝:「不行。按惯例,顾梦生的审讯你要回避。」 「江焕。」路鹤里几乎爆发,捏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让我审!」 江焕针锋相对,也提高了声音,语气一点没有松动:「不行!」 「咣!」 话音刚落,路鹤里就像一头突然发怒的豹子,猛地将江焕推到墙上,手肘狠狠地抵着江焕的咽喉。 江焕的后背猝不及防地磕在墙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他本能地反手抓住了路鹤里的手腕,指尖深深地掐进了路鹤里的肉里,两个人因为用力,手上都青筋暴起,微微抖着,就这么僵持住。 「江焕!」路鹤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两个人差不多已经是胸口擦着胸口,鼻子贴着鼻子,就像两根绷到极致的弦,稍一拨动就会在同一秒种铮然断裂。 黑漆漆的房间里,空气骤然凝固,两道混乱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两个人挨得太近,江焕身上的alpha信息素直冲路鹤里的鼻孔,然后像过电一样唰地传遍四肢百骸。 江焕身为一个alpha,在遇到另一个alpha攻击的时候,条件反射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这种无法阻挡的致命诱惑,让路鹤里开始剧烈地头痛,眼前都有点模糊了。路鹤里死死地抓着江焕的领子,大脑想狠狠地揍他,身体又想狠狠地咬他,让他几乎把持不住。天人交战之下,表现到脸上的,就是凶狠到想杀了眼前的这个人一般。 第24页 他甚至想狠狠地咬上那个人的嘴唇,看看他那两片冰冷无情的薄唇,还能说出什么该死的话来。 危险,又旖旎;深恶痛绝,又欲罢不能。 「江焕,」路鹤里咬着牙,双目喷火,努力让自己的信息素和情绪都不要失控,「我用命跟你担保,顾梦生跟走私案没有关系!让、我、审!」 江焕愕然地看着暴怒的路鹤里,两人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互相从没有下过死手,路鹤里也从没有流露出过这种要杀人的眼神。 为了顾梦生?那个omega? 江焕的咽喉被扼住,呼吸都有点困难,但他并没真的用力还手,一动不动地回应着路鹤里的怒视,冷不丁地问:「你跟顾梦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路鹤里眼中的狠意忽然褪去,惨然一笑,一字一顿, 「我多活的这十年,每一天都是他给的。」 江焕一下子怔住,握着路鹤里手腕的手,和身上那根无形的弦,蓦地松了下来。 多活的十年。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路鹤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想知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前这双永远神采飞扬的桃花眼,为什么会突然流露出那样深沉的痛苦。 像暗哑的海底,像无尽的深渊,像绝望的嘶吼,又像不肯屈服的抗争。 他看起来那么煎熬,那么难过。 他想起了什么?他遭遇过什么? 江焕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但指尖动了动,只是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如果他不是alpha。如果他是个omega,哪怕是个beta…… 江焕艰难地避开了路鹤里的眼神,几乎一秒都没有思考,张嘴便道: 「好。」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如果路鹤里继续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就算是诛神杀佛、毁天灭地,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路鹤里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情绪还没有收回来,反而愣了一下。 江焕没有废话,直视路鹤里的眼睛,轻声重复了一遍:「好,你审。」 语气里没有针锋相对的挑衅,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有几分安慰的意思,就像一个坚硬冰冷的壳子,终于撑不住,裂开了一个小缝隙。 克制得太久,总会懈的。 两人的目光还交织在一起,路鹤里盯着江焕,手上一点点松开了他,稍稍退了半步,低声, 「谢谢。」 江焕几乎是有些仓皇地逃出了审讯室。 他知道,刚刚差点失控的,并不止路鹤里一个人。 第13章 多活十年,是怎么回事? 路鹤里站在原地,用了好久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呼吸。 他到办公室抱了一条值夜班用的厚毯子,回到了二队的审讯室。 审讯室空了很多,江焕不在里面,其他人也都不见了,只留了两个书记员。看来是江焕已经嘱咐过了,所以路鹤里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审讯间。 听到门响的时候,顾梦生的肩膀颤了颤。抬头看到是路鹤里,他微微一怔,眼中不是得救的神色,反而更加紧张。 路鹤里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顾梦生身边,展开手里的厚毯子,把顾梦生整个人裹了起来。 二队的队员送进来一杯热水,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只按规定留下一个书记员。 顾梦生的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青了,缩在毯子里,手抖抖索索地去摸水杯,路鹤里端起来,送到他嘴边。 顾梦生就着路鹤里的手喝了几口热水,似乎缓过来一些,低声说了句「谢谢」。 路鹤里垂着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坐回桌子后面,直接开口:「你说了吧。」 至于说什么,他话中所指,两个人心照不宣。 顾梦生不看他,眼睛只盯着地面:「我没什么好说的。」 路鹤里沉默片刻:「说吧,没事。」 顾梦生倔强地梗着脖子,重复:「没什么好说的。」 书记员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路鹤里。这两个人似乎是正常的审讯对话,又似乎在打着什么哑谜。 路鹤里轻轻嘆了一口气:「你不说,这事怎么解释?」 顾梦生的身体还在毛毯里微微打着寒战,嘴上却强硬:「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没走私,没杀人。」 顾梦生还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路鹤里遮掩着这个秘密。 他一直就是。就像十年前的天台边,他一边哭一边说,小鹤,我会为你研究出最厉害的抑制剂。最算不能把你变成alpha,也能让你像beta一样正常地活着。 相信我。 路鹤里深吸了一口气,眼尾有点红,他不能受人恩惠,再连累人家。于是他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行,我去说。」 「老路!」顾梦生着急地喊他,话里有话,「你的命,我救过两次,你不能这么对我。」 「两次够多了。」路鹤里怆然一笑,就要往外走。 就这样吧,跟老天爷偷了十年光阴,还不够么? 够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白晓晓瞥了一眼顾梦生,急匆匆跑到路鹤里身边,附耳道:「老大,有个omega来自首,说他是顾梦生那些抑制剂的买家。」 「什么?」路鹤里一愣。 顾梦生那些抑制剂都给了他,「买卖」一说只不过是信口胡诌,怎么会有买家? 第25页 「人呢?」 「扣下了。」白晓晓低声,「在三号审讯室,江队已经过去了。」 路鹤里赶到三号审讯室,江焕已经在里面了。他旁边的书记员自觉地站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路鹤里。 路鹤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开椅子坐在了江焕旁边。江焕没有看他,但放在桌面上的手却非常不自然地虚握了一下。 「姓名。」江焕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张卡,沉声发问。 审讯椅上坐着一个瘦高的青年,长相斯文,闻言抬头回答:「陈明远。」 「年龄。」 「26。」 「职业。」 「自己开店。」 「来中央警队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陈明远很沉着,一点都不像犯了事的样子:「我从顾梦生那里买了特别研究小组新研发的m-iv型抑制剂,听说他被中央警队带走了,我想大概跟这件事有关。所以过来说明一下。」 江焕沉吟了一瞬,「有交易记录吗?」 「有。」陈明远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过来。 江焕把笔记本在桌子上摊开,放在自己和路鹤里都能看到的位置,然后慢慢翻动起来。 交易记录是手写的,密密麻麻,有时间有地点。路鹤里刚看了没几行,一阵寒流唰地涌遍全身,手脚瞬间开始变得冰冷。 上面记录的地点各有不同,但每一个交易时间,都确确实实、正正好好的对上了自己和顾梦生交接抑制剂的时间。 每一支,每一次。 他嵴背一阵发凉。 顾梦生绝对不可能自己留下交易记录这样的把柄。而如果说是顾梦生为了今天的事,提前把后手做好,既安排好物证,还安排好人证,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时间点也卡得正正好,就更不可能了。 他太了解顾梦生了,顾梦生绝对没这个心眼和手段。 这只能说明,有人在暗中安排这一切,而且这个人早就知晓他和顾梦生所有的秘密,甚至详细到每一次顾梦生给他拿抑制剂的时间——他路鹤里身为最优秀的刑警,却对此毫无察觉。 路鹤里后脑勺一阵发麻,只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背后注视着自己,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又神鬼不觉。 江焕突然开口:「看完了吗?」 路鹤里顿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江焕在问自己,于是「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他精神太紧张,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只觉得今天江焕也是很反常。平时江焕才不可能顾及自己有没有看完,他只会恨不得能抢先一步看完,抢先一秒找到破绽,再顺势呛自己几句。 江焕得到了路鹤里的回覆,才把笔记本递给手下队员,让他们去拍照存证,还低声吩咐了一句:「对比一下。」 「是,江队。」队员悄声应着。 路鹤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对话里的信息——对比一下? 也就是说,江焕手里还有另一份交易记录? 路鹤里的呼吸有点乱了。 他坐在那里,脑子里各种信息纷乱交杂,一时理不出头绪。江焕也没动,沉默地坐在他旁边,眼睛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二队警员拿着笔记本回来,低声报告:「都对上了。」 紧接着,另一个二队警员进来了:「江队,顾梦生的律师来了,要求陪同讯问。」 江焕想了想,「可以。」 此时顾梦生的嫌疑已经急剧降低,只要口供能和陈思明对上,就可以放人了。至于他职务违规的问题,那是卫生部自己的事,中央警队就管不着了。 江焕安排好警员给陈明远做笔录,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用手背碰了碰路鹤里的肩膀,语气有点生硬:「出去吧,歇会儿。」 —— 这还是他吗?路鹤里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下手太重,把江焕的脑子打坏了。 出门的时候,江焕甚至主动问路鹤里:「邵斯年那边怎么样?」 路鹤里耸了耸肩,表示情况并不比二队好多少。这一晚上看来是白忙活了,两个死对头这会儿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两人先后出了审讯室,都是一身疲惫。路鹤里靠着走廊的墙,伸手去摸裤兜里的烟盒,却摸出个空的。刚才他一个人在走廊里抽了半天闷烟,都抽光了。 路鹤里烦躁地一把捏扁了空烟盒,抓了抓头发。 尼古丁有镇定提神的作用,在这样彻夜突审的糟心时刻,没有烟真的很难受。江焕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半晌,他突然开口:「要烟吗?」 路鹤里愣了愣:「你有?」 江焕是不抽菸的,全中央警队都知道。然而江焕转身就走了,进到他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一小会儿,居然拿着一包烟回来了,一声不吭地扔给路鹤里。 路鹤里伸手接住,低头一看,跟他平时抽的是一个牌子,而且已经打开过了,里面少了三四根的样子。 路鹤里讶然地晃了晃烟盒:「你抽菸?」 「偶尔。」江焕的眼神有点闪避。 路鹤里弹出一根,点上,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递回去:「要吗?」 江焕没接,退了半步,跟路鹤里并排着倚在了墙上,中间隔了大概一个人的距离。 两个死对头,居然安安静静地一起靠在走廊里,一个吞云吐雾,一个闭目养神。路过的警员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都不敢斜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不相逢。 第26页 这场景,路鹤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他勾着嘴角,摇摇头:「小兔崽子,你今天怎么了?」 路鹤里比江焕大三岁,所以没人的时候,一直叫他「小兔崽子」,属于在对槓时暗中进行年龄压制。如果当着其他队员的面,他也会给江焕留点面子,改叫「姓江的」——毕竟江焕也是个大队长。 而江焕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路鹤里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过了半晌,江焕突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多活十年,是怎么回事?」 路鹤里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句话,有些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我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同情我啊?」 「不是。」江焕硬邦邦地甩回来一句,又固执地追问,「怎么回事?」 路鹤里狠狠吸了几口烟,菸头的火光在昏暗的楼道里一明,一灭。 「十年前,我自杀过。顾梦生救的。」路鹤里淡淡道,仿佛在随口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江焕的眼睛蓦地睁开,侧头盯着他,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亮得怕人。 「嗨,多少年前的事了,别这么看着我。」路鹤里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笑着,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没跟人提过,加上顾梦生,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事的。」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乐不可支,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再提起来,竟然是跟你啊,小兔崽子。太他妈了。」 江焕没笑,似乎也不觉得这事搞笑。他目光凛然,甚至有几分凶戾骇人,猛地向路鹤里走近了半步,身体绷得紧紧的,想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手抬到一半,僵了片刻,又硬生生放了下去。 怎么了,怪里怪气的?路鹤里诧异地抬头,两人的目光相交了一瞬,江焕迅速地把头转了过去。 路鹤里一怔。 那一瞬间,江焕的眼神,跟他们在船上时一模一样。 极深,极远。短暂的放纵之后,是无尽的克制。 第14章 草莓味的,还挺甜。 没等路鹤里细想,深夜寂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大!」白晓晓表情凝重,快步沖了过来,直奔路鹤里身边,「重大突破!邵斯年前天晚上的行程有问题,他去过城东码头附近!」 路鹤里和江焕同时一凛,不自觉地对视了一下。 邵斯年在撒谎!他既然去过城东码头,那也一定跟走私案、跟老k的死脱不了干系。 案子有了突破口,路鹤里精神一震,把菸头往地上一丢,顺脚踩灭,就往审讯室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江焕却没跟上来,路鹤里扭头一看,他正蹲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捡着路鹤里扔的菸头,然后捧在手心里快走了几步,丢进了后面的垃圾桶。 路鹤里挠挠脑袋,老脸一热。他头一次没觉得这傢伙事儿多,而是觉得自己确实太没有素质了。 以后不乱丢菸头了。路鹤里在心里默默想。 四队网侦组的刑警,正捧着笔记本电脑等在监控室里。路鹤里和江焕一进来,网侦刑警便把笔记本屏幕一转,给他们看邵斯年的手机定位分析:「路队,江队,6号晚上8点32分,邵斯年去过城东码头西南方向两公里处的一家茶楼,停留了11分钟,8点43分离开。」 「小王,把值班的技侦叫来,让他们调监控。大刘,你去申请一下邵斯年家的搜查令。胡锋,查一下这家茶楼。」江焕的眼睛看着屏幕,嘴上一一吩咐着二队的队员,又问,「顾梦生的呢?」 网侦:「没有问题,他那天晚上的定位一直在医院,没有离开过。」 江焕看了一眼路鹤里,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又吩咐:「小吴,跟医院核实一下。」 「是。」 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但案情突然出现转机,所有人都散去了睡意,精神一震。 10分钟后,小吴回来了,顾梦生当天的行程没有问题。 江焕:「口供对上了吗?」 小吴:「他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手机行程定位跟陈明远提供的交易地点都对上了。」 小吴偷看了一眼江焕的脸色,小声补充:「他的律师很强势,还提供了顾梦生的病历,说他有体寒症。」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如果顾梦生如果在中央警队出了什么岔子,他的律师必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焕抬头看了一眼表,沉吟片刻,沉声:「放人。」 「是。」 路鹤里一直默许着江焕的安排,直到他松口放人,路鹤里才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审。」 江焕知道他要去送顾梦生,也没抬头,「嗯」了一声。 顾梦生的律师帮他办好手续,扶着他从审讯室出来,路鹤里正等在走廊里。 他紧走了两步,从律师手里接过顾梦生,张了张嘴,却被顾梦生截住:「什么也不用说。」 路鹤里默默闭上了嘴巴,扶着他下楼。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夜风湿湿凉凉,一出警队大楼,就听到顾梦生牙齿开始咯咯打战。他们出来之后,中央警队门口停着的一辆大g,突然在黑暗中亮起了车灯,随后常明赫推门下来,看样子是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手里抱着一条毯子,往过走的时候还一直捂在怀里。他急匆匆几步上前,什么也没说,用毯子把顾梦生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第27页 「明赫……」 「回去说。」常明赫脸色很不好,打断了顾梦生,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直接抱到了车上,从头到尾都没看旁边路鹤里一眼。 「那个……」路鹤里欲言又止,常明赫像没听见似的,关上副驾的车门,自己绕到驾驶位那一侧,沖律师打了一个手势,看样子就是准备上车离开。 路鹤里紧赶了两步,一把按住车门:「常教授,留步。」 常明赫冷冰冰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路鹤里指了指旁边:「借一步说话。」 常明赫跟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脸色很难看,似乎在压着火:「有事吗?」 「今天的事,抱歉啊。」路鹤里给他递了一根烟。 常明赫没接,晾着路鹤里的手,加重语气,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整个a国,没有几个人敢拒绝路鹤里敬的烟。但路鹤里笑了笑,只是收回手,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一下,你认识陈明远吗?」 常明赫站在车灯的阴影里,倏地抬起眼皮,狭长双目中精光一闪。 路鹤里自己,身边除了顾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假冒买家的陈明远这颗棋子,必定是通过顾梦生身边的人布置在了棋盘上。而如果说有人能够对顾梦生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愿意劳心费力地安排这一切,那可能性最大的只有常明赫。 常明赫是高官之后,父亲是基地三把手,他有这个资源和能力。 不管是顾梦生主动透露的,还是常明赫自己猜的,他知道的一定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多。 常明赫没有回答路鹤里的问题,而是反过来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路鹤里,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想查什么案子,以后都不要再把梦生卷进你的麻烦里,更不要利用他。」 语中带刺,话里有话。 路鹤里问心有愧,一时哑口无言。 顾梦生坐在车里,看到常明赫剑拔弩张的样子,担心地敲了敲车窗。常明赫的肩膀忽地松下来,再没搭理路鹤里,迳自转身回到车上。 上车后,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跟顾梦生说话,已经换了一脸的温柔笑意。 车窗紧闭,路鹤里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车里的灯光昏黄温暖,他看到常明赫给顾梦生裹了裹毯子,然后从后座拿了一个保温桶过来,打开盖子递过去,里面还冒着热气。 顾梦生笑着接过来,似乎是一个「哇」的口型,用勺子尝了一口,侧头沖常明赫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常明赫掉转车头,大g缓缓驶离了警队大门,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把仅有的暖意都带走了。 路鹤里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警队门口,目送大g离开,有点发愣。他向来是孤狼作风,也从来没觉得独来独往有什么不好,但这会儿,心头莫名有一些微妙的滋味。 夜风带来几分寒意,他不自觉地抖了抖,摩挲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准备掉头回审讯室。 谁知一转身,看到江焕静静地站在警队大楼的门口,已经换了一身警服,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卧槽,你在这干嘛?」路鹤里吓了一跳,嘴里抱怨着,脚步不停,「也不出个声,跟个魂儿似的。」 「搜查令下来了,我去搜邵斯年家,等他们开车过来。」江焕面无表情地回答。 「哦。」路鹤里随口应了一声,越过江焕往大楼里面走。 「餵。」 江焕突然在背后叫。 路鹤里扭头:「干嘛?」 江焕突然扬手,抛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路鹤里猝不及防地伸手接住,触手软绵绵的。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面包。 路鹤里把面包举到眼前,一脑门问号:「这是啥,物证?」 江焕避开他的眼神,硬邦邦地答:「小吴给我的,我不爱吃。」 「靠,老子是你的僕人吗?」路鹤里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他扔了,骂了江焕一句,没再理睬他,顺手提着面包,大步往楼上走。 江焕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身离开。 —— 进了监控室,路鹤里随手把面包往桌子上一扔,一队的小崽子们立刻像饿狼一样围上来。 「老大!饿死了,这面包我能吃吗?」 「老大,也赏我一口行不行?」 「老大,我就闻闻,不动手!」 路鹤里挥挥手,示意他们随便吃,自己拿起案宗来看。一队的警员们喜笑颜开,你揪一块我啃一口地分着面包,二队的小吴路过,突然嚷嚷了起来:「我靠!你们竟然偷我们二队的面包!」 「偷?」一队的警员们不乐意了,「这是我们老大赏的。」 「胡说!」小吴急了,「这是我刚刚帮江队买的,他还特别跟我说,要草莓酱夹心的!你看,小票还在我这呢!」 一队的警员们面面相觑,连忙囫囵吞下嘴里的面包,把剩下的一股脑塞回给小吴:「给你给你,小气样!」 面包已经被撕得惨不忍睹,根本不剩几口了。小吴气得没接,转身就走。 一队的警员们哪里敢碰江焕的东西,连忙把这个烫手山芋往桌上一丢,你推我搡地逃离了作案现场。 路鹤里专心看卷宗,只零星听了几耳朵,没注意他们在吵吵些什么。看了一会儿抬头,小崽子们都不见了,面包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还剩了一小半,正扔在他手边。 第28页 熬了一宿,肚子难免有点饿,路鹤里顺手拈起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呦呵,草莓味的。娘了吧唧。 算了,还挺甜,再吃一口。 第15章 03,03,我是02,听到请回答。 不知不觉把面包都吃完了,路鹤里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甚至还能再熬两个大夜。 抬头看看表,4:35,离放人时限还有最后三个小时。 既然江焕亲自带人去搜家里,不用说,那必定是让自己去审邵斯年的意思。这点工作思路,甚至都不用江焕明说,路鹤里瞬间就能理解。时间紧迫,兵分两路是最好的方案,物证和口供只要拿到一个,就能拘了邵斯年。 江焕倒也真是放心,连句话都不留就走了。 路鹤里揉了揉脸,带着满嘴娘了吧唧的草莓味,站起身:「小崽子们,干活了!」 邵斯年经过一夜的高强度审讯,人已经蔫儿了。见到路鹤里又进来了,立刻满脸的颓废:「警官,我真的没什么好交代的了。」 「是吗?」路鹤里递过平板,给他看了一张图片,「你说你6号晚上一直待在家里,但是你的手机自己跑到了城东码头。」 邵斯年一惊,向前探了探脖子,看着自己的手机定位分析,脸白了。 「你说你一个科研人员、高级知识分子,这么不相信警方掌握的现代科学技术?」路鹤里收回平板,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种东西一查就知道,有什么好撒谎的?多浪费咱们的时间。」 邵斯年抿了抿嘴,改口道:「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确实出去了一趟。」 「别,别急着说。」路鹤里往后一靠,摆了摆手,「我不着急,你慢慢想,别再记错了什么。」 邵斯年咽了一口吐沫:「我、我就是去码头附近买了一趟茶叶,再没干别的了。」 路鹤里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哂道:「城东码头跟你家和基地实验楼都不在一个方向上,你跑那去买茶叶,是最近打折吗?」 听着路鹤里戏嚯的口气,邵斯年知道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紧张地抠着手。 路鹤里一言不发,眼睛眯了眯,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接把邵斯年看哭了,鼻子抽搭起来。 路鹤里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觉得这孩子真心不是犯罪的料,干脆直截了当地开口问:「是谁让你去买茶叶的?」 「没、没有谁。」邵斯年低下头,摘了眼镜,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路鹤里慢慢地坐直,盯着他,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邵斯年。」 邵斯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路鹤里放缓了声音:「我之所以花这么多时间在你身上,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凶手,而是我觉得你可能在某种情况下,有意或者无意地,成为了某个计划的一环。」 邵斯年愣住,似乎在消化路鹤里的话。 路鹤里看着他,目光很真诚,似乎是一个在为他着想的好朋友:「所以,我建议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成为阴谋的牺牲品。」 邵斯年的眼神有点呆滞。 「高材生,」路鹤里等他咂摸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扬了扬下巴,缓缓道,「你见过监狱里面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监狱里面关的都是什么人吗?」 邵斯年木木地摇头。 路鹤里笑了笑,一字一句:「杀人犯,强姦犯,抢劫犯,**,地痞流氓小混混——你从来没打过交道的,最看不起的,又最害怕的那类人。」 邵斯年呆呆地看着路鹤里,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鹤里知道火候到了,轻轻扣了扣桌子,突然问:「那天晚上,常明赫让你去茶楼干什么?」 邵斯年猛地抬头,一下子目瞪口呆。 路鹤里看他这个反应,心知原本只有两三分把握的猜测,已经七八分成了真,于是继续诈下去:「你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知道吗?」 听到这里,邵斯年像猛然惊醒一般,手指突然抓紧了审讯椅的扶手:「警官,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路鹤里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信息的关联:「常明赫用你爸爸的医药费威胁你?」 「没、没有。」邵斯年突然激动起来,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身,「常老师是个好人!」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路鹤里眉头一皱,刚刚准备安排调查常明赫,审讯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白晓晓几乎是沖了进来:「路队,出事了,二队请求我们支援!」 路鹤里猛地起身,跟白晓晓快步走到门外:「怎么了?」 白晓晓握着手机,脸色有点发白:「江队带人去邵斯年家,一进门就撞上一个人,那人有枪,开枪伤了我们两个警员!」 路鹤里一秒都没耽误,拔腿就往楼下沖,边跑边吼了一声: 「全体集合!出警!」 「是!」一队的警员们闻令,立刻从各个房间里沖了出来,一边往楼下狂奔,一边穿防弹衣、系枪套,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两个分队长站在楼梯口迅速地摆着手, 「快!快!」 路鹤里路过值班室的时候,拐了个弯,进去安排了一下队里的人员,然后摸过配枪往腰上一别,边走边匆匆问:「人怎么样?」 「跑了!」白晓晓慌慌张张地回答。 「我他妈问咱的人怎么样!」路鹤里怒道。 第29页 「哦、哦,大刘腿部中枪,胡锋肩部中枪,小王给咱们打电话之前已经打了急救电话!」 两个人已经到了楼下,路鹤里拉开车门就坐进了驾驶座,白晓晓匆匆坐上副驾。 路鹤里「啪」地扣上安全带:「江焕呢?」 白晓晓:「江队让小王看着他俩,一个人去追了。」 「妈的,就不能等支援吗?」路鹤里铁青着脸,拉响警笛,打火起步,「呜」地一声,警车就冲出了警队大门, 「追踪江焕的定位!」 一分钟后,白晓晓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报告老大,江队的车在绕城高速东段,正在朝西南方向快速移动,时速190!」 190! 「妈的,他开飞机呢?」路鹤里骂了一声,猛踩油门,警车闪着红蓝光,像一道夜色中的闪电,向绕城高速飞驰而去,「一分队封锁邵斯年家,二分队跟我追江焕!」 车飙得太快,白晓晓吓得紧紧抓住扶手,然而没过几分钟,白晓晓突然举着定位器,惊慌道:「老大,江队的定位消失了!」 路鹤里断然:「接他的车载对讲!」 白晓晓抓起对讲,开始呼叫:「03,03,我是02,听到请回答。」 「03,03,我是02,听到请回答。」 03是江焕的代号,02是路鹤里,这大概还是中央警队系统里02第一次呼叫03。 但是第一次就不太顺利。 「老大,呼叫不到!」 「小兔崽子!」路鹤里骂着,「接交警,查各个高速出口!」 转眼,四辆警车已经冲上了绕城高速。 「老大,交警部门查到江队追着一辆黑色大切下高速了,7分钟前,延城路出口!」 路鹤里一脚油门踩到底,「让交警拦截!」 「是……可是老大,交警说他们3分钟前在监控里消失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马王庄十字路口。」 路鹤里眉毛一皱,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看一下地图,分三路追踪。」 「是!」 在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四辆警车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呜」地一声,在黑夜中划出三道红蓝光影。 路鹤里的车越开越偏,逐渐深入了一片荒芜的待开发区,连路都颠簸了起来。路鹤里正怀疑自己的方向不太对,忽地,手机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 路鹤里接通蓝牙耳机:「餵。哪位?」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我是江焕。」 路鹤里一愣,一边用力握着方向盘,一边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赶紧把定位打开,老子过去给你收尸!」 电话那头的环境很安静,江焕的声音也很沉着:「我发定位给你,你一个人来。」 「疯了吧,老子跟你过家家呢?」路鹤里怒吼。 江焕很镇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一个人来。」 路鹤里觉出一丝不对劲:「你被绑架了?」 「没有。」江焕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空荡荡的,隐隐还有呼呼的风声,「发你手机上了,快一点。」 说完,就挂了电话。 「x你大爷的。」路鹤里口中骂着,脚下却一个急剎车。副驾上的白晓晓猛地向前扑了一下,惊慌地抓紧了安全带。 路鹤里黑着脸,「啪嗒」解开车门锁,「下车。」 「老大?」白晓晓一头雾水,惊恐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车外黑漆漆的荒路。 「下车。」路鹤里重复了一遍,「让他们来接你。赶紧!」 白晓晓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还没站稳,警车一个掉头,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夜色中,只剩下白晓晓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白晓晓: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 第16章 江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路鹤里关了警笛和警灯,按照江焕发来的定位,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一座烂尾楼前。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大切和一辆警车,里面都是空的。路鹤里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从后座抓过一件防弹衣套上,然后拔出枪,顺着楼梯摸上了楼。 楼顶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人影,路鹤里立刻举枪瞄准。 那两个人都注意到路鹤里上来了,却没说话,也没动。路鹤里举着枪摸过去,才看清背对自己的正是江焕。他一身警服,简章上几点寒星闪烁,双手持枪,正稳稳地瞄准着一个坐在平台边缘的人。 见他没事,路鹤里松了一口气,停在江焕身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挨上他的肩膀,低声道:「什么情况?」 江焕没回答他,反而直视着坐在平台边的人,沉声道:「他来了,把笔记给我。」 平台上的人回过头。 路鹤里以为那人会是常明赫,然而借着月光,他发现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少年应该是个omega,身材瘦小,五官细白清秀,眼角眉梢间稚气尚存,但一身黑衣黑裤,腰上还别着两把枪,神情乖张,满满的邪气。 那少年也上下打量他一番,尖尖的下巴一扬:「你是路鹤里?」 这问题没头没脑又很没礼貌,路鹤里没有直接回答,沉声道:「手举起来。」 那少年当然没有举手,反而歪着头一笑,目光来来回回地扫着他:「长得还行,就是一双狐狸眼睛……」 「闭嘴。」江焕突然厉喝,「笔记给我。」 第30页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路鹤里眉毛一挑:「认识?」 江焕紧紧地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少年:「笔记给我,不然开枪了。」 「开枪?」那个少年笑嘻嘻地晃着腿,沖他们张开手,头一歪,笑得人畜无害,「开枪呀,焕哥。」 夜色中响起清脆的拉栓上膛的声音,但是江焕并没有扣动扳机。 「江焕。」路鹤里压低声音,语气中却添了几分厉色,「怎么回事?回答我。」 江焕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却依然沉默。路鹤里眼皮一抬,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江焕的表情有些奇怪,路鹤里沉声:「是不是他进邵斯年家,开枪打伤咱们警员?」 江焕还没说话,那少年耸了耸肩,勾着嘴笑:「是我。」 路鹤里倏地退开两步,跟江焕拉开一点距离,把他也纳进了自己的射击范围。 那少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突然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容,坐在平台边晃悠着两条腿,嘲笑道:「焕哥,看来这个alpha并不像你相信他一样相信你呢。」 江焕眉峰一挑,沉声问道:「那封邮件里的信息,你是从哪得到的?你跟邵斯年什么关系?」 那少年不回答他的问题,挑着眉毛笑,自言自语般地打量着路鹤里:「这个路鹤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没用的alpha,他的信息素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 他们的对话,路鹤里可以说是一句都听不明白,他已经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江焕,什么笔记?什么邮件?」 江焕顿了顿,终于开口回答:「他从邵斯年家拿走了一本笔记,应该是重要的证物。」 这个少年既然去邵斯年家拿证物,必定和走私案有关,而他和江焕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江焕为了他,居然在出警行动中违规关闭了定位器和对讲。 路鹤里心头一沉,厉声:「那邮件呢?」 江焕又不说话了。 「江焕!」路鹤里用枪管点了点那少年,语气冷峻,是警告的意味,「你再不说,我一枪崩了他。」 「别开枪,路队。」江焕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黑黝黝的眸子中竟然有几分担忧和恳求, 「他是我弟弟。」 路鹤里一怔。 他从来不知道江焕有个弟弟,而且这个少年长得跟江焕一点都不像,怎么看不像兄弟。但他这会儿无暇顾及这些,一秒都没有挺顿,后退半步,直接调转枪口对准了江焕,声音沉静:「你也放下枪,退后。」 江焕喉结滚动,扭头看着黑洞洞的枪口。 路鹤里表情警惕,枪口抬了抬,重复:「江焕,放下枪,退后。」 已经是命令的语气。 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和走私案有关,还持枪袭警,而他竟然是江焕的弟弟。此时此刻,路鹤里内心并不是给江焕定了罪,只是身为刑警的第一反应,让他要首先排除所有的不确定因素。 江焕凝视着枪口,缓缓张开手,一点点地弯腰,把自己的枪放在了地上,然后向路鹤里踢了一下。 路鹤里把江焕的配枪捡起来,枪口重新对准那个少年:「你,举起手来。」 那个少年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看了看路鹤里,又看了看江焕,有恃无恐地拍掌大笑:「焕哥啊,焕哥啊。」 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顶,显得放肆又诡异。他眯起眼睛盯着江焕,眼角眉梢间流露出几分柔情媚态,似乎又好笑又嘆息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情种。」 他大笑的同时,空气中突然开始瀰漫着浓郁的红酒香气,又烈又沖,是这个少年的omega信息素,充斥着赤裸裸的挑逗意味,满满都是放肆的情慾。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不忘释放催情信息素,来诱惑这两个alpha。 「砰!」路鹤里直接朝天空放了一枪,然后开始举着枪向他逼近,「不许动。」 「阿璧!」江焕在他背后喝道,「说话算话,跟我回警队。」 「我是说过,他来了就把笔记给你,但没说要被你抓回去呀。」那少年嘴里对江焕说着话,却笑嘻嘻地盯着路鹤里,目光有些瘆人,语气也阴森森的,「路鹤里,我早就想见见你啦。」 「审讯室里,老子让你见个够。」 路鹤里脚下猛地发力,扑过去一手扣住他的肩膀,一手举起枪托猛击他的后脑。而那少年的反应也出奇地快,身子滑熘熘地往下一缩,反手搂住路鹤里的腰,借身体的重量,把路鹤里的后背往后面的栏杆上撞去。 以路鹤里的身手,很少有一击不中的,何况对方是个omega少年。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经过专业训练的对手,还很有可能是杀手级别的训练。 后面的栏杆年久失修,横七竖八地支棱着一些钢筋样的凸起。他若想躲开,势必先要卸力,摆脱那少年才行。路鹤里抱着宁可后背撞个口子也不能让他跑了的心,牙一咬,死死扣住那少年的胳膊,横着身子就撞了上去! 然而就在剎那间,路鹤里的胳膊却被江焕狠狠一拽,力道之大,跟这个少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路鹤里身子一歪,堪堪躲过了那些钢筋,但少年也从他手里滑脱了出去。 路鹤里心头惊怒交加:江焕想放走他! 那少年像条滑熘的鱼,从路鹤里腋下钻过,后退几步举起枪,毫不犹豫就是砰砰几枪,但通通打在了路鹤里脚前的地面上,激起一串火星,生生把他逼退了几步,然后借着这几秒钟的空隙,一个翻身,单手抓着栏杆,竟然直直从十几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第31页 路鹤里扑到栏杆边,见那少年袖管中探出两只钢爪,轮流扒着未封的阳台边沿,身子来回悠荡,像个轻巧的风筝一般,竟然就这样从十几楼的楼顶一直荡到了地面。 那少年落地后,还抬起头,朝着楼顶的方向来了个嚣张的飞吻。路鹤里怒不可遏,举枪就朝楼下射击,那少年抱头就地一滚,堪堪躲到了车后,跳进了黑色大切。 车辆轰然起步,车窗中飞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纸页在空中哗啦啦的翻动,然后啪地落在地上。 现在下楼追已经来不及了。路鹤里紧赶着放了几枪,大切很快就冲出了手枪的射程。他回过头,对江焕怒目而视,江焕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转身:「我去追。」 「站住。」路鹤里在他背后厉喝一声。 不远处红蓝光闪烁,警笛声由远及近,其他人听到枪声后追过来了。 路鹤里一手朝天鸣枪,另一只手接通了对讲机:「02呼叫,目标车辆黑色大切,车号a4399,在我鸣枪位置向两点钟方向逃窜,立刻抓捕。目标身上有枪,小心一点。」 江焕刚要转身,一个冰凉坚硬的枪口就顶上了他的后脑。 「江焕,」路鹤里在他背后沉声道,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焕没动,路鹤里手上用了一下力,江焕的头被他的枪口压得往前一低:「包括你的定位追踪器,你的对讲机,你让我一个人来的原因,你说的笔记、邮件,你这个弟弟,还有刚刚你故意放跑他的那一下——你他妈是个警察,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江焕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固执又冷清,半晌才喃喃开口:「我是怕你受伤。」 他的语气不是很坚定,甚至有些示弱的意味,任谁听起来都像是一句支支吾吾的託词。 「放屁!」路鹤里怒道,「说出去有人信吗?」 江焕怕他的死对头路鹤里受伤,宁肯放走一个重要嫌疑人——还不如说他得了失心疯来得可信些。 江焕一震,不说话了,僵硬地站在那里沉默着。 「江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楼下已经响起警员们的呼喝声、脚步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令人心惊,路鹤里一字一顿, 「我既然一个人来,就是信你。老子跟你认识七年了,虽然烦你烦得要死,但不怀疑你作为一个警察的底线。」 江焕的身子一震,路鹤里掏出手铐,扔在他脚边:「只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放过你这一次,不然我就把你拷回去,你等着进审讯室。」 江焕似乎并不怕被拷回去,还因为「信你」两个字,低头笑了笑:「谢谢。」 「谢个屁!」路鹤里怒道,把枪从江焕的后脑勺移开,用枪管拍了拍他的脸,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小兔崽子,你要是敢骗我,我他妈崩了你,知道吗?」 「崩了我之前,」沉默良久的江焕突然开口,并不是质问的口气,仿佛只是一个温和的询问,却在寂静的楼顶炸开一颗响雷,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顾梦生从实验室拿走m-iv型抑制剂,干什么用了?」 路鹤里举着枪的手一顿,思维像冻住了一般,出现了一剎那的空白。 第17章 我不在乎跟你一起身败名裂。 天已经擦亮,一缕晨曦打在了江焕的身上,给他的警服镀上了一层金芒。 路鹤里的沉默,已经验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江焕依然被路鹤里的枪口指着后脑,主动解释:「走私船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我的邮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举报顾梦生跟警方勾结,长期倒卖、走私m-iv型抑制剂。里面提供的证据有时间、有地点,跟陈明远提供的交易记录一致,所以我才一直怀疑顾梦生。 「刚刚我弟弟跟我说,顾梦生那些抑制剂都是给了你,他有证据。」 路鹤里在晨光中静静地立了一会儿。 忽地,他枪口一抬,江焕的警帽被他拨到了地上,冷声:「江焕,你在要挟我?」 「不是。」江焕静静地背对着他站着,「你刚才说,你不怀疑我作为一个警察的底线,同样的,我也不怀疑你作为一个警察的底线。」 路鹤里一怔。 「路队,我从来没有认为你和走私有关。」江焕的情绪听起来有些不稳,「即使你真的拿了m-iv型抑制剂,我相信你也有原因。我从始至终都无条件信任你,但你真的信任我吗?」 路鹤里把枪缓缓地放了下来,江焕转过身。 两个人侧逆着阳光站着,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不要跟我玩诛心这一套。」路鹤里盯着他,「如果我不信你,就不会一个人来,但是你放走了嫌疑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信任不是无底线的,江焕。何况咱俩没那么熟。」 路鹤里的话字字扎心,江焕的胸口揪得难受,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没有想要放走他,路队。」江焕的声音蓦地颤抖,「阿璧是我父亲的养子,但是我不在家里住,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我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我们到邵斯年家的时候,他拿了那本笔记,正准备翻窗逃走。我们阻止他时,他开枪击伤了大刘和胡锋,于是我就追他追到了这里。我不知道他和邵斯年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和走私案有什么关联,我没有想放走他,也没有想包庇他,你等一下,我这就把他抓回来……」 第32页 江焕这辈子大概都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到最后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那你告诉我,」路鹤里逼近了一步,「为什么切断和警队的联繫?」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江焕,竟然急得青筋暴起:「我追车的时候跟他通过电话,他说想见我,让我切断联络自己去见他,不然就要把手里的证据公开,足以……」 路鹤里眉头一皱:「足以什么?」 江焕的喉结动了动,「足以让你身败名裂。」 路鹤里眉毛一挑,盯着江焕:「我身败名裂,关你屁事?你弟弟是有多不了解你,才用我来威胁你?你还真的为了这个原因,违反规定、切断和警队的联络?咱俩有这么熟吗,啊?江焕?」 面对一连串的反问,江焕的呼吸有点急促,无力反驳。 路鹤里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让我过来?」 江焕的眸子闪了闪,避开路鹤里的视线:「他想见你,不然就要毁了笔记,但是我怕……」 「你怕我拿抑制剂的事是真的,让旁的人听到不好,所以只让我一个人来?」路鹤里觉得他这个谎言编的很好笑,上下打量着他,极尽嘲讽之能事,「江焕,你可真是为我百般思虑啊,再说下去我都要感动哭了,你该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吧?」 江焕倏地把头低了下去。 路鹤里摊摊手:「接着说,你放走嫌疑人也是为了我吗?啊,亲弟弟?」 「我没有想放走他。」江焕短短一句话,说得很艰难,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骄傲,「当时我没反应过来,我看你快撞到钢筋上了……」 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 「哎呦卧槽。」路鹤里冷笑,这些解释在他眼里没有一句是合理的,简直荒唐得可笑,「老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怕几根钢筋?用得着你救?你这么英雄,怎么不替老子挡枪呢……」 说到这,路鹤里忽地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 短短两天前,江焕确实在走私船上替他挡了枪,虽然他那个枪挡得毫无必要、莫名其妙,和……今天一样。 太阳出来了,阳光变得有些刺眼,路鹤里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江焕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起来。 他突然有点看不清眼前的这个人了。 江焕一个平时办事那么缜密的人,怎么会处处都是漏洞? 他的脑子很乱。 那个叫阿璧的少年,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顾梦生的秘密? 这少年和常明赫是什么关系? 到底是谁想要杀老k 邵斯年、常明赫,阿璧,甚至眼前的江焕,分别在走私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江焕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究竟在隐藏些什么? 线索纷乱复杂,路鹤里一时也捋不清楚。他心里那点对江焕下意识的信任,以及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好感,都开始动摇了。 江焕看出了他眼中的猜疑,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我去把他追回来,他会听我的……」 话没说完,却被路鹤里抬手阻止:「算了,你别说了。」 那双垂下来的桃花眼里,分明都是失望。 江焕一下子定在了那里。 「江焕,我给你24小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你那个弟弟带到警队。」路鹤里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非常平静,「不然我就举报你,再举报我自己。我不在乎跟你一起身败名裂。」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焕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 那个叫阿璧的少年,果然没有追到。他很狡猾,身手也很好,警员们追到那辆车的时候,他已经弃车逃跑了。唯一留下来的,只有扔在楼下的那本笔记。 那是一本印着特别研究小组logo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邵斯年的名字,里面都是一些研究记录。路鹤里大致翻了翻,但是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化学方程式,于是让下面的人送到法医办公室去。 队里打来电话,问已经早上7点半了,放不放邵斯年。路鹤里嘆了一口气,无奈道:「放吧,派两个人盯着。总能再给他拘回来。」 放下电话,警员们正在搜集现场的物证,路鹤里左右看了看:「江焕呢?」 「江队走了,您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警员们劝着他,「一宿没睡了,神仙也熬不住啊。」 路鹤里想了想,把后续事宜安排完,打了一辆车,直接到了江焕家的小区。 他一整天都跟江焕待在一起,并不需要变成猫来蹭他的信息素了。但是他想利用猫咪这个身份,监视一下江焕的行动。 毕竟,他这一晚上的表现,实在太可疑了。 江焕的车停在院子里。路鹤里变成猫咪,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熘了进去。江焕果然在家里,已经换了家居服,但是并没有在床上睡觉。 他蜷着腿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垂着头,看起来怪怪的。 以往路鹤里见到江焕都是在工作场合,他永远都是仪容规范、精神饱满的,从不在人前露出疲惫的样子,连弯腰驼背都没有过。 中央警队甚至有句戏言,「天塌了,江队的头发都不会塌。」但是此时的江焕,不仅头发塌了,肩膀都垮了下来,呆呆地盯着地面,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路鹤里有些诧异,扭着小猫步凑近了一点。江焕看到猫咪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路鹤里立马跳开。 第33页 妈的叛徒,想撸老子,没门! 当江焕抬起胳膊,路鹤里才发现,他手里又拿着那张旧照片。 路鹤里忍不住开始对这张照片好奇。这张照片到底怎么了,晚上看,白天也看,天天看,看不够吗? 江焕久久地低着头,盯着照片,一声不吭,房间里静悄悄的。路鹤里趴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 突然,「啪嗒」,非常非常轻微的一声,一滴泪掉在了那张照片上。 路鹤里瞪大眼睛。 「啪嗒。」 又是一滴。 路鹤里气都不敢大声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江焕…… 哭了?! 江焕这个人,连笑都不会,居然会哭? 还没等路鹤里反应过来,江焕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臂弯里,竟然低声地呜咽了起来。他似乎想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只有肩膀不停地抽动。 路鹤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毕生心愿就是有一天把江焕给打趴下,看着这个冷心冷面的傢伙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认输求饶。 尤其是他刚刚违规办案、放走了重要的嫌疑人,路鹤里心里恨不得暴揍他一顿。 但江焕真的在他面前哭了,他心里却丝毫没有痛快的感觉。他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跳起来,指着江焕哈哈大笑,他甚至有点慌。 ……江焕会哭,会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猫咪趴在江焕脚边不远的地方,瞪着一双困惑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难道是我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路鹤里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肚皮。 江焕熬了一宿,本就疲惫,呜咽了一会儿,仿佛浑身都脱了力一般,靠着床脚一点点歪下去,最后弓着身子侧躺在了地毯上。 他一躺下来,高度就和猫咪齐平了,视线正好对上了那双圆熘熘的蓝眼睛。 江焕的眼睛红得吓人,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他跟猫咪对视了一会儿,眼皮渐渐合上,微微勾了勾手,喃喃道:「小猫,过来,让我抱抱。」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脆弱,非常需要安慰,路鹤里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拒绝了,他能当场背过气去,一命呜呼。 路鹤里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算了!反正老子现在是只猫,yue一会儿就过去了! 猫咪慢慢地站起身来,非常纠结地一步步靠近了江焕,最后蹲在了他面前。 江焕伸出手,捞过小猫,抱进了自己怀里,还把温热的下巴抵在了猫咪头顶上,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慰似的,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路鹤里见他睡着了,本能地扑腾了几下,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荒唐姿势。忽地却又听到江焕在梦里抽鼻子,身体还一抖一抖的,似乎还伤心得厉害。路鹤里心一软,就犹豫了那么一下。 两个小时前还在拔枪相向,这会儿却要相拥而眠。妈的,什么孽缘。 路鹤里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却撑不住汹涌而来困意,就这么窝在江焕的臂弯里睡着了。 第18章 你要是苦苦哀求我,我可以大发慈悲。 路鹤里和江焕,是同时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猫咪努力从江焕的臂弯里探出头,小爪子扒在地毯上,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和江焕抱在一起睡了一觉的事实。 ……猫生黑历史+1。 江焕坐在地毯上接着电话,路鹤里凑近一点,勉强听清是队员在跟他汇报,说是从邵斯年搜出来一包白色晶体。 「氰化钠?」江焕问。 电话那头的警员回答:「看着像,已经送去给法医化验了。」 江焕接电话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脸惯常的冷静、严肃,仿佛刚刚坐在地上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听江焕说了一句:「好,等我三十分钟,我这就去队里。」路鹤里连忙抬头看挂钟,这才不到下午三点,他们才睡了四五个小时。 江焕匆匆洗漱、换好衣服,就要往外走。路鹤里想起昨天早上徒步四公里的惨剧,求生欲压倒了刚刚跟江焕睡了一觉的心理不适,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爪子抱住了江焕的小腿。 要走一起走,让老子蹭车! 江焕蹲下来摸摸猫咪的头,轻声哄着:「小猫,乖,给你留好猫粮和水了。」 老子在乎的是猫粮吗?路鹤里死抓着江焕的裤腿不松手,江焕看看表,只得狠狠心,揪着猫咪的后脖颈把他扯了下来,往门里一推,连忙关门。 谁知他刚走到车库,车门一开,一道雪白的闪电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直扑进车里,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江焕好声好气地跟猫咪讲着道理:「上班不可以带猫。」 路鹤里不管。瞎说,警队那么多警犬,为什么不能有警猫。 江焕见说不通,伸手要来抓他,路鹤里立马开始撒泼,又抓又挠的,奶凶奶凶地沖他呲牙。江焕一个赤手夺白刃的警界传奇,竟然拿猫咪毫无办法,莫伸手,伸手必被挠。看看表,时间已经很紧了,江焕只好使出杀手锏,一把提起了猫咪的后脖颈。 路鹤里被制住,四条小短腿在空中不停扑腾,反抗无果后,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是怎么靠演技混进江焕家的,于是耷拉下四肢,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第34页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猫突然乖顺了起来,江焕心一软,手上便松了几分力。猫咪用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抱着他的手腕,一双含着泪的蓝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哭声,可是说是我见犹怜,阎王爷来了都下不去手。 江焕松开他,猫咪一骨碌跳回了副驾驶,然后扬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发出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喵」。 这一声「喵」,简直要往人的心里钻。江焕立刻被这个茶艺大师制住了,无奈地指了指猫咪鼻子:「带你去,你得听话。」 路鹤里为了蹭车,立刻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表示我一定会很乖的哦。 江焕也坐进车里,想了想,扯过副驾驶的安全带,猫咪颇为不舒服地扭了扭,忍辱负重地张开四肢,露出肚皮,让江焕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一切为了蹭车! 江焕颇为欣慰地摸了摸猫咪脑袋,发动车子上了路。 猫咪路鹤里下巴搁在安全带的边边上,舒服地伸着小短腿,心里很是得意——看来这个江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被老子拿捏了。 到了警队,警员们看到不苟言笑的江焕居然抱了一只猫进来,一个个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江焕把猫递过去:「帮我看一会儿。」 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要求了,大家一拥而上:「好的好的,江队,你放心吧!」 警员们争先恐后地伸出邪恶的爪子,你撸脑袋,我摸肚皮,最后干脆把猫咪四脚朝天按在桌面上,上下其手,围成一圈聚众吸猫。 猫咪路鹤里臭着脸,一边拼命挣扎、躲避着四面八方的咸猪手,一边在心里跳脚骂娘:小兔崽子们!幸亏你们不知道老子是谁,不然一个个都得吓尿了不可! 无奈双爪难敌四手,猫咪很快被众警员制服了,你摸一把,我掐一下,从头到脚都被吃了一遍豆腐,二队警员每人都喜提一身猫毛。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 暴躁的猫咪一蹦三尺高,一口一个,咬哭了三个警员后,终于挣脱这帮小兔崽子,狠狠一蹬腿,一熘烟冲出了二队的办公室。 喵的,这帮二队的,上樑不正下樑歪,没一个好东西! 5分钟后,臭着脸的人类路鹤里走进了二队的办公室。 「路队!」警员们赶紧立正,敬礼。 路鹤里脸黑得像锅底,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人一个暴栗,那个刚才撸猫最欢的,屁股上还收穫了一脚怒踹。 警员们:?? 看着路鹤里气沖沖离开的背影,警员们小声嘀咕:「怎么,路队又跟咱江队干上了?这是没干过咱江队,拿咱们出气来了?」 路鹤里头上顶着「老子今天不高兴」七个大字,走进了法医的办公室:「邵斯年家搜出来的白色晶体呢?化验出来没?」 「当然,」法医小裴转了转椅子,用镊子夹起一小包白色晶体,在路鹤里眼前晃了晃,「氰化钠。」 果然。路鹤里皱了皱眉:「有指纹吗?」 「要啥有啥,」法医小裴移动滑鼠,拉大了两张图片,「邵斯年的指纹。」 路鹤里脑子中飞快地闪过那个阿璧的脸,冷笑了一声。既然阿璧去过邵斯年家,还拿走了东西,那他也自然也可以放东西进去。不能说明就是邵斯年给老k下毒。 但不管这包氰化钠是不是邵斯年的,至少现在他们有物证了,可以拘人。路鹤里签了拘留证,让手下去把邵斯年带回警队来,省得这个唯一能控制住的嫌疑人还在外面乱熘达。 安排完,路鹤里又问法医小裴:「邵斯年的笔记看出什么了吗?」 小裴苦着脸:「这本笔记我看不太懂。」 路鹤里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你怎么进的中央警队,学历造假了吗?」 法医小裴一脸挫败:「特别研究小组的成员都是基地最优秀的化学专家和医学专家,我要是能看懂他的笔记,我早就进研究小组了,还用在这闻尸臭吗?」 法医小裴接过那本笔记,指指点点,「我从说明和註解中能得到信息是,这是m-iv型抑制剂的研究记录。这个邵斯年智商非常高,他的很多实验步骤和推理过程都挺跳跃的,给之前的研究成果做了很多修正和简化。但是这本笔记的最后一页被撕了。」 路鹤里哗啦啦翻到最后,果然缺了一页,撕口很不平整,像是匆忙中为之。他随手拈了一根铅笔,把被撕掉的下一页轻轻地涂满,然后把本子递回给法医小裴:「再看看。」 法医小裴埋头看了很长时间,突然不敢相信似的凑近了笔记本,鼻子都快贴上去了。 路鹤里问:「怎么了?」 小裴抬起头,声音有点发颤:「我的天,他的实验成功了。」 「试验成功了?」路鹤里看着奇奇怪怪的方程式和图解,「什么意思?」 小裴脸上的肌肉都在抖,捧着笔记的姿势像端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m-iv型抑制剂之前有一个很大的bug,但是邵斯年修正了这个bug,只要通过临床试验,m-iv型抑制剂就可以正式上市投产了。这、这是一个划时代的突破啊。」 路鹤里一震,猛地抓过了那本笔记。 邵斯年修复了m-iv型抑制剂的bug?顾梦生他们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有突破的难题,他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完成了? 第35页 路鹤里急促地呼吸着,摸出手机就给顾梦生打电话,刚刚响了一声,他又忽然把电话挂断了。 他想起顾梦生第一次跟自己提起邵斯年时说过的话——「来两个月了,啥研究成果也没出来。」 路鹤里的手一顿。 是邵斯年隐瞒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还是……顾梦生隐瞒了他的研究成果? 还没等他捋出个头绪,手机又不要命似的响了起来: 「老大,邵斯年死了!」 路鹤里一惊:「怎么死的?」 白晓晓声音惊恐:「跳楼。整个人都摔得不成样子了。」 路鹤里暴怒:「监视他的人呢?」 白晓晓急得口吃:「一、一、一直跟着他啊,他从警队出来之后没有见过任何人,刚刚突然就从窗户跳下去了。」 路鹤里指节咔咔响,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封锁现场,这就让法医过去。」 路鹤里抬手看表,下午4点50分。他黑着脸出门,抬脚就踹开了二队的办公室。 二队的警员们见状,连忙做鸟兽群散,只有江焕没动。 江焕白衬衣外已经扎好了枪套,武装带勒得身形愈发挺拔劲瘦。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排弹匣,看样子正在整理装备。 白白长了一傻大个。路鹤里没好气地扫了一眼:「你还有14个半小时。」 江焕的眸子闪了闪,垂下头,「咔咔」两声拉栓,苍白的指尖划过漆黑的枪管,继续检查枪膛。 他还有脸跟我甩脸子。路鹤里压着火气:「江焕,邵斯年死了,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个弟弟杀的。我在给你机会,你懂不懂?」 江焕垂着眼,没听到似的,开始挨个往武装带上别装备,一副「老子就是死外面也会给你把人带回来」的赌气样。 「别摆出这副死样子。」路鹤里指了指他,「我他妈现在特别想揍你,知道吗?」 江焕还是一言不发,好像还瘪了瘪嘴。 小兔崽子,你还委屈上了?路鹤里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但想起这个傢伙坐在地板上哭鼻子的惨样,脚步又顿住了。 「喂,」路鹤里转过身,叉腰瞪着他,「你要是苦苦哀求我,我可以大发慈悲,跟你一起去抓那个阿璧。」 第19章 他喜欢你。 江焕的眉头动了动,硬梆梆地甩出一句:「用不着。」 「用不着不好意思。」路鹤里强行挽尊,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江焕心脏的位置,「我听见你这里在疯狂哀求我了,祈祷我能跟你一起去。」 路鹤里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谁知江焕的脸竟然唰地红了,被他说中了一般,慌慌张张地退后了一步,手里的枪都没拿稳,手指一抖,「啪」地拨开了保险栓。 「卧槽,这么不经逗。」路鹤里吓了一跳,连忙张开手,一手向前,做出往下按的动作, 「枪放下。」 江焕又慌慌张张地关上保险,把枪倒到左手,又倒回右手,放到桌面上,再拿起来,然后就开始把枪往弹匣带里塞,塞了好几次也没塞进去。 「那边,那边。」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路鹤里莫名其妙,指了指明明在他身上另一侧的枪套。 江焕低头看了看,才如梦初醒般,换到另一侧,终于把枪放进了枪套。 「紧张?」路鹤挑了挑眉。之前孤身闯毒窝的时候,也没见江焕紧张成这个样子,看来那个弟弟对他真的很重要了。 怪不得会坐在地上哭。路鹤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亲情在路鹤里心中,是一个颇为淡漠的存在,他不是特别能感同身受。也许他们真的是兄弟情深?毕竟这些年江焕头一次对他示弱,就是那句带了几分恳求的——「路队,别开枪。」 路鹤里心底嘆了一口气,面上却大咧咧地打了个响指:「放心吧小兔崽子,只要那个阿璧老老实实的,我肯定不开枪,把他活着抓回来。」 江焕本来已经在穿外套了,听了这话,忽地动作一顿。他愣了一会儿,才继续低头扣着扣子,背对路鹤里,低声说了句:「要是威胁到你的安全了,你开枪也行。」 嗯,在犯罪的亲人和无辜的警察同事之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还算没昏头。路鹤里欣慰地点点头:「算你小子拎得清。」 「楼下等我。」路鹤里转身,去整理自己的装备,还不忘回头损了一句,「身手差得一批,别再忘了穿防弹衣。」 江焕在他背后「切」了一声:「穿好你自己的吧。」 —— 江焕走到楼下的时候,远远看到路鹤里叼着一根烟,斜斜地倚着自己的车门。他的袖口挽到手肘处,一截冷白的手臂搭在车前盖上,t恤外面的黑色衬衫敞着扣,衣摆随着风扬起来,露出里面挂着枪的背带。他的身形虽然稍显单薄,但五官锋锐俊朗,整个人的线条劲痩流畅,只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站着,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有些人,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带着一种习惯了被仰望和爱慕的骄纵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光彩夺目,不可企及。一如当年。 江焕远远地望着他。路鹤里在他的瞳仁里,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他狠狠地恍惚了一下,才醒神走过去。 看到江焕过来,路鹤里掐灭了烟,冲车的方向挑了挑眉,意思是:「走?」 第36页 江焕点头,路鹤里便一步跨上了车,上他车的动作居然有点熟门熟路了。 路鹤里坐上去之后才发现,上次自己搭了江焕的车之后,副驾的椅背角度他没有给调回来。江焕的车,干净整齐到能直接拉去4s店的展厅,只有副驾的后背大咧咧地向后仰着,上面还沾着几撮白色的猫毛,跟整个车内严谨周正的氛围非常不搭。 路鹤里汗颜地用手扫了一下猫毛,讪讪道:「你……养猫了啊。」 「嗯。」江焕就像每个亲生儿的父母一样,忍不住想炫耀自己的娃,「很可爱。」 「很可爱」的路大队长脸一抽抽,掩饰地抓了抓扶手,眼神乱飘:「话说……我也养过猫,你知道吗,有的猫不爱吃猫粮的。」 「是吗?」江焕难得地多跟他搭了几句话,认真地思考着,「那吃什么?」 「香煎牛排啊,糖醋排骨啊,炸鸡啊,薯条啊,还有……草莓酱夹心面包。」路鹤里一时忘形,眉飞色舞地历数着自己爱吃的东西,「还特别爱喝可乐和啤酒,冰镇的。」 这些「猫食物」显然超出了江焕的认知范围,他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路鹤里连忙收敛,坐正身子,干咳一声:「反正……试试呗。」 江焕「嗯」了一声,继续默默地开车,路鹤里立刻转移话题:「你打算去哪找阿璧?」 江焕抿了抿嘴:「我知道他住哪。」 「他还能在家乖乖等着你来抓?」路鹤里玩着打火机,摸了摸又塞回裤兜里。 「他不会离开那个地方。」江焕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斜眼瞟了瞟,「想抽就抽吧。」 「你的车上能抽菸?」路鹤里惊讶。江焕的车,一看就是那种不允许抽菸、不允许吃东西、不允许喝饮料的龟毛车。 江焕按键摇下了窗户,面无表情:「只能抽一根。」 噢耶。路鹤里开心地掏出了打火机。 江焕的车一直往城郊开,渐渐开到了一片废弃已久的别墅区。路鹤里向四周看了看,认出这里是本市开发最早的豪宅区。这片豪宅区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属于本市市民津津乐道的八卦发源地。但由于前年附近新修了机场,噪音太大,那些有钱人基本都搬离了,这片曾经的豪宅区就渐渐荒废下来。 快十年无人问津,那些别墅基本都已经杂草丛生,玻璃、门窗都没了,石缝间长满了野生植物。但是奢华的建筑风格,让人一看就知道有过非常辉煌的曾经。江焕的车一直开到了别墅区的最深处,一座几乎算得上庄园的住宅出现在眼前。 这座庄园的面积比其他的都大,而且房屋院落完好,绿植养护得也很齐整,能看出有人在打理,还是有在住人的样子。这样一个古老的庄园,孤零零地屹立在荒凉冷清的环境里,夹杂在破败废弃的建筑群中,显得突兀又诡异。夕阳余晖之下,整座建筑被笼在一片橘黄色的光影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温暖和煦,反而有些阴森的感觉,简直像鬼片里的场景。 「阿璧住在这里?」见江焕停了车,路鹤里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嗯。」江焕熄火下车,仰头看着这座庄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悠远的时光。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这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 路鹤里没有觉得很惊讶。既然江焕现在能一个人住大别墅,那么小时候住过豪宅庄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大概真的是出身很好,只是比较低调,以至于同事们都不怎么知道罢了。 他比较好奇的是,阿璧为什么还会住在这样一个四周荒无人烟的庄园里。 江焕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疑问,但是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路鹤里拔出枪,检查了一下枪膛:「进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为什么这个阿璧受过训练,还会用枪?」 江焕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手指划过上面古老又繁复的花纹:「我父亲不止阿璧一个养子,他在我小时候,收养了四个omega。」 「卧槽。」路鹤里三观被冲击了,「四个养子?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他们……」江焕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我父亲为我准备的。」 —— 路鹤里刚刚被冲击过的三观哗啦啦碎了一地,大脑艰难地转动,「什么意思,童养媳?」 「我把他们当弟弟的。」江焕明显不太愿意用这样的词形容他们,「我小时候不太懂,等长大了就让他们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是阿璧不愿意走,他……」 路鹤里想起楼顶上阿璧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恍然大悟:「他喜欢你。」 路鹤里内心也承认,江焕这个讨人厌的傢伙,虽然刚愎自用、不知好歹、孤行己见、喜欢找茬,有些时候还有点幼稚,但的确长得凑合,能力也勉强还行,是个难得的顶级alpha,一直很招那些无知的omega和beta喜欢。 江焕没有否认。 这些狗血恩怨,路鹤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大脑转了好久,只吐出了一句:「卧槽。」 「其他三个弟弟都走了,阿璧不愿意走,我父亲就把他送去训练,想让他给我当贴身保镖。」江焕有点无奈地皱了皱眉,「我一个alpha,哪里需要omega保护?」 「你最好不要omega保护。」江焕字里行间明显看不起omega,路鹤里气不顺,冷冷甩出一句。 第37页 江焕没发现路鹤里的情绪,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我不想让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这些年一直不怎么见他。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走私集团有了牵扯,但是我知道他一直住在这里。」 古老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静悄悄的,神秘的庄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第20章 alpha信息素的后遗症 「哎。」路鹤里拉了一把江焕,「就这么进去吗?」 江焕望着通道尽头的建筑,「我还是希望跟他谈一下,让他自首。」 路鹤里非常无语。一个跟走私集团勾结、持枪袭警、还有可能杀了一个人的犯罪嫌疑人,自首?太天真了。 换了之前,他肯定要怼江焕几句的,但这次没有。 「行吧。」路鹤里只是耸耸肩,摸了一把别墅大门,悄无声息地贴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按理说,这么大的庄园,怎么也需要好几个人打理,但他们一路走到别墅门前,都没看到人,连鸟都没一只,静谧得有些反常。 建筑物的入口,是一个密码锁。江焕回忆了一会儿,输入了多年前的旧密码,门竟然开了。 别墅内的装修,是十几年前流行的土豪风,极尽奢华之能事。虽然因为年头久远有些褪色,但依然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味道。客厅的挑高足足有六七米,家具陈设却不多,显得空荡荡的,走在里面,连脚步都有回音。 路鹤里四处走动了一下,用手抹了抹家具的角落,指腹上干干净净,一丝灰都没有。他把枪**,提醒江焕:「这么大的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平时里面肯定有不少佣人,这会儿一个都没见着。」 有问题。 江焕也拔出了枪,贴着墙根,沿着楼梯向上走,路鹤里跟在他后面。经过二楼一个房间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缓缓打开了。 两人迅速躲到门的两侧,提枪警备。然而接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屋里静悄悄的。 「这是我以前的卧室。」江焕低声说。 路鹤里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两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探头望向门里。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陈设是满满的青春期男孩的气息,向阳的整面墙都是落地窗,飘扬着白色的纱帘,随风轻轻摆动。一个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席地坐在窗前,一切都显得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是阿璧。 江焕的枪口向下移了一点,沉声:「阿璧。」 那少年没有转身,依然微微仰头看着窗外,声音中带着笑意:「欢迎回家,焕哥。」 江焕没有跟他叙旧,缓步迈入,站在他身后,非常煞风景地噼头就问:「邵斯年是你杀的吗?」 阿璧侧过身子,指了指摆在桌上的点心,笑得甜甜的:「我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肉桂卷。」 江焕厉声:「问你话呢!」 「这个肉桂卷我做了一天,」阿璧的笑意褪去,喃喃低下头,「你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对我说吗?」 江焕盯着他的头顶,似乎有点心软,瞥了一眼旁边的点心。 「你尝尝我做的肉桂卷,我就跟你去自首。」阿璧仰起头,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圆圆的眼睛满怀希冀地望着江焕。 江焕犹豫了一下,伸手拈起一个,就要放进嘴里的时候,被路鹤里从背后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傻吗?给你吃什么你都吃?」路鹤里从他手里夺过肉桂卷,扔回盘子里。 阿璧倏地抬眼,盯着路鹤里,短短一秒钟的时间,脸上的表情就从人畜无害的天真纯良变成了充满恨意的阴毒,那目光寒森森的,完全不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路鹤里见得多了,哪能怕他,一手从腰上拔出手铐,一手就去扭阿璧的胳膊,干脆利索:「起来!」 阿璧的胳膊被他扭着,也不反抗,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凑近他肩颈处闻了闻:「路鹤里,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路鹤里目光一凝。 阿璧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慢慢地凑近,嘟起嘴巴,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你不是alpha吗?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好吗?」 「阿璧!」江焕用力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拉开了一步,低声警告,「别去烦他。」 「别去烦他……」阿璧吃吃笑着,重复了一遍江焕的话,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疯狂,抬起手,指尖划过他的下颌,「我的焕哥,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警告自己的?」 「闭嘴。」江焕的脸一白,甩开他的手,语气骤冷,声音也高了八度,警告的意味明显,「不要乱说话。」 阿璧的眼睛水汪汪的,顾盼含情,嘴角却是戏嚯的弧度:「嘻嘻,原来你怕?」 江焕猛地把脸别开。 「餵。」误入修罗场的路鹤里一头雾水,哗啦啦晃了晃手铐,「抓人呢,能不要在这里谈情说爱吗?」 明明是出现场,怎么只有我在走事业线,眼前的警察和罪犯都在走感情线? 阿璧看了看摸不着头脑的路鹤里,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江焕,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悽厉可怖,似乎觉得眼前的情景又荒唐,又令人绝望。 这笑声让路鹤里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搅进了江焕这些乌七八糟的家务事。他对这些豪门情史可不感兴趣,「嘶」了一声,连连后退,沖江焕摆手:「你把他搞定,我去看看楼上。」 第38页 说完扭头就跑。 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没想到江焕还是个渣a,看这一身风流债的。也是,就他那见谁咬谁的德行……啊呸呸呸!老天保佑我赶紧忘了那事吧…… 「砰!」 路鹤里刚往楼上走了半层,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路鹤里身形一顿,拔枪就往回沖。几乎同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随即更为密集的枪声从各个方向传来。有零星的「砰、砰」,还有连续的「哒哒哒」,连朽烂的地板都跟着猛烈震动起来。 路鹤里猫腰端枪,快步摸进江焕的房间,然而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地腥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扇刚才紧闭的窗户此刻大开着,路鹤里扑过去往下看,江焕和阿璧都不见了影儿,院子里也空空荡荡,地上有一熘新鲜的血迹,很明显两人都跳窗了。路鹤里一刻都没犹豫,把枪往后腰一别,双手拉着窗户边缘往上跳,翻到窗外后一个利落的猫挂,下降高度,然后松手就跳了下去。 他人还没落地,脚下已经响起了枪声,路鹤里抱着头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波射击,贴着墙蹲下,拔枪上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扬声:「江焕!」 江焕没有应。 房间地上的血不知道是江焕还是阿璧的,路鹤里眉头跳了跳,贴着墙根转了一圈,摸到别墅侧面,想透过大落地窗向内观察。 谁知他刚一冒头,「砰」地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直直飞来,精准地打中了他身边的玻璃。路鹤里迅速缩回身去,巨大的玻璃应声碎裂,噼头盖脸地倒下来,发出哗啦啦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玻璃碎渣在他脚边大大小小崩了一地。 路鹤里不知道江焕在不在别墅里,不敢贸然开枪还击,他找好掩体,低头扯了一下领口,通过随身对讲呼叫江焕:「03,03,02呼叫,报告你的位置。」 耳机嘶拉一声后,响起了江焕的声音:「03收到。我在建筑内,一楼客厅东北角。」 声线很平稳,不像中了弹。路鹤里观察环境,寻找着可以进入的地方,到底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你受伤没?」 「没有。」江焕低声回应,「阿璧想跑,被我击中了大腿。目标至少有7个人。」 7个人?路鹤里一凛。 妈的,轻敌了。被江焕的风流韵事搅得心烦意乱,都没发现。路鹤里低声:「注意隐蔽。我马上过来。」 「你别过来!」江焕突然低喝了一声,「就地隐蔽,叫支援。」 「小兔崽子。」路鹤里骂了一句,「想自己逞英雄?」 「路队,别出来。」江焕的声音惶急,「他们有重机枪。」 重机枪!路鹤里一惊——阿璧背后果然有走私团伙支持,保不齐这座别墅就是走私集团的窝点之一。 「有重机枪还想一个人对付,你以为自己是钢铁侠吗?」路鹤里一边发请求总队支援的信号,一边断然命令,「报告机枪位置,我去干掉他。」 「顶层。」江焕低声,「两台。」 「这俩交给我。」路鹤里转到后面,仰头打量着别墅的外墙,「你那边什么情况?」 「一楼客厅有5个人,用的是伯尔塔92f。」江焕回应,「我没事,阿璧不会杀我。」 「妈的这时候还秀恩爱。」路鹤里「呸」了一口,把**往后腰一别,扒着别墅的外墙就开始往上攀,嘴里骂骂咧咧的,「合着就我一个外人呗?」 「你……」江焕的声音听起来想骂人,但是忍住了,最后传到路鹤里耳机里的是,「你小心点。」 「滚,假惺惺的。」路鹤里用力一蹬,攀上了二楼的露台,「你还不是盼着我早点死,你好当下一任总队长。」 「我不想……」江焕话没说完,楼下响起一阵雨点般密集的枪声,硝烟味沖得二楼的路鹤里都闻见了。耳机里随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还有江焕的衣物摩擦对讲机的嚓擦声。 路鹤里知道他们交上火了,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分散他的注意力,紧张地贴墙蹲在原地,一手按着耳机,循声判断着那边的情况。 江焕的喘息声通过耳机传过来,一下一下地冲击着路鹤里的耳膜,非常清晰,仿佛江焕本人就在他耳边一样。 路鹤里的心跳莫名空了半秒——这声音、这感觉很熟悉,跟江焕抱着身为猫咪的自己睡觉时一模一样。 被江焕的喘息声包裹,路鹤里嗓子突然有点发干,他甚至感觉,江焕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就正贴着自己的后背,耳垂也仿佛感受到了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开始微微发烫,一种从后背直达脑门的酥麻感像过电一般涌过。 草,alpha信息素的后遗症吗?路鹤里觉得十分荒唐,用力甩了甩脑袋。 第21章 江焕,你真可怜。你比我还可怜。 「没事?」听到江焕的呼吸声稳定下来,路鹤里才开口问,声音有点不自然的发干。 「没事。」江焕简短答道,「解决两个。」 路鹤里在心中暗贊了一声漂亮,但嘴上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还有俩呢?你行不行啊?」 「管好你自己。」江焕嘴上从没跟他认输过,「别被机枪打成筛子。」 「切。」路鹤里哼了一声,按掉对讲,抓起露台上的一捆绳子缠在腰上,翻进屋,贴着墙面向楼上移动。 第39页 这座别墅地上三层之上还有一个阁楼,是机枪手最佳的位置。重机枪装配有固定枪架,自身较为笨重,适合远距离的杀伤射击和火力压制,但是近距离攻击的灵活性并不出色。路鹤里到达三楼后,直接打开窗户攀出外墙,腰腹一挺,像一头敏捷的豹子,沿着外立柱一直爬到了阁楼的房顶。 东南、西南两个方向的窗户各伸出了一支黑漆漆的枪管,是机枪手所在的位置。路鹤里摸到机枪后方的窗户,把绳子一端系在屋顶的凸起上,另一端绕了几圈缠在自己手上,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快速起跑飞身一跃,就从房顶上跳了出去! 绳子瞬间绷直,路鹤里在空中了划出一个扇形的弧度,接住身体的重力荡回来,双脚猛踹,瞬间撞碎玻璃,整个人直接破窗滚进了阁楼里。 「砰砰砰!」路鹤里在玻璃渣中翻滚,同时开枪。屋里有两个机枪手和一个副枪手,没有料到有人从屋顶破窗而入,条件反射地回头。两个机枪手还没来得及掉转枪口,已经被路鹤里一枪爆头。剩下的一个人迅速翻滚隐蔽,试图提起地上的轻机枪回击,然而阁楼内空间狭小,刚一俯身,已经被路鹤里扑上来从背后扼住了脖子。 两人在一片狼藉之中展开了肉搏,那人藉助身体的重力一个后仰,将路鹤里撞倒在地。路鹤里死死扣住他的脖颈,倒下的瞬间翻身压上,膝盖顶着他的后背,手起肘落,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击,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身体直接软了下去。 从破窗到解决三个机枪手,前后用时不到1分钟。 我真牛逼。 路鹤里喘着粗气,自我表扬了一下,然后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没死,于是路鹤里从腰间拽出手铐,把那人双手向后拷了起来。 等他往旁边坐倒下来,这才感觉到手臂剧痛。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露在外面的小臂内侧,扎着一片碎玻璃,因为刚刚格斗时的挤压,已经深深地没入肉里,只有一个小尖尖露在外面。他眼皮都没眨一下,低头咬住玻璃边缘,直接从肉里拔了出来,「呸」地一声,吐在旁边的地上。 血流了一手,但路鹤里无暇顾及,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小玻璃碴子,准备下楼去帮江焕。然而他向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顿住,缓缓转身,盯着已经溅上好几层血的墙面。 这本是一面普通的墙,刷着雪白的漆,中间一熘儿贴着七张扑克牌,从左到右依次是:j、q、k、a、2、小王、大王。 2字牌和k字牌的牌面上,被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叉。而q字牌越过k的位置,贴在k的正上方。 路鹤里盯着这几张牌,眉心一跳。 —— 与此同时,楼下的客厅,江焕又干掉了两个人,整座别墅里枪声骤停。客厅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弹孔,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中显出一派诡异的宁静。 「啪、啪、啪。」阿璧拍着手从墙后现身,声音柔媚,仿佛情人间的低语,「不愧是我焕哥。」 他左腿中枪,整条裤管上都是血,拖着腿走路很有些狼狈。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嘴角却咧出一个惨笑的弧度,显得整张脸狰狞又疯狂。 他拖着腿走近江焕,眼角带着一抹妖娆的血红:「焕哥,你真的要抓我吗?」 江焕沉着脸掏出手铐:「阿璧,束手就擒。」 阿璧微微扬起脸,似乎在听着楼上的动静,眼睛闭了起来:「呵,我的机枪手也被干掉了,这个路鹤里还真有两下子。」 他像喝醉酒一般,发出「呵、呵、呵、呵」的笑声,悽厉骇人,「难怪……让你惦记了这么多年。」 「闭嘴。」江焕呼吸一滞,牙根紧咬,「他不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人。」 阿璧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表情像笑,又像哭:「焕哥,你可真行,七年了……」 「闭嘴。」江焕嘴角有些颤抖,缓缓道,「他是个alpha。」 「你也知道,他是个alpha。」阿璧的眼睛倏地红了,突然有些歇斯底里,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你也知道他是个alpha!」 江焕急促地呼吸着,半晌,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我知道。」 阿璧看着他,似乎觉得好笑。他残忍地挑了挑眉,一步步靠近,媚红的嘴唇凑近了江焕的耳际: 「这个alpha,知道你在爱他,在迷恋他,在肖想他吗?」 江焕的呼吸忽地一停,阿璧挑着眼睛,像逗弄着耗子的猫,用目光抚摸他的脸,口里却在句句扎他的心:「他不知道,你不敢让他知道。他是个强大又骄傲的alpha,你甚至觉得你的爱是对他的侮辱。七年了,你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克制自己,都在恨自己,恨自己……」 阿璧凄笑着,强行对上江焕躲避的眼睛,一字一顿:「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爱得绝望,无力,又不可自拔。」 这是江焕心底最深的秘密,像一块不可触碰的禁地。 他从来没有用「爱」这个字来关联过自己的感情,这个字,他甚至碰都不敢碰,想都不敢想。那人也是个alpha,他怎么配爱他? 他自我欺骗、自我麻痹、自我催眠了这么多年,就像扎根心底的一颗毒瘤,被阿璧毫不留情、赤裸裸地挖开,连皮带痂,滴着血,扯着肉,疼得他手都颤抖了起来。 江焕额头的冷汗一层层渗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不关你的事。」 第40页 阿璧勾着眼,把雪白的脖颈送到了他的眼前,沾着血的手指在他眼前慢慢地拨动:「焕哥,你尝过omega的信息素吗?」 他眯着眼,像诱惑夏娃摘下苹果的蛇,轻声蛊惑着他:「试一试吧,你会喜欢的。反正我从小就来到你家,按照你的需要被调教、被打造。我的一切,本来就都是为你准备的……」 空气中开始瀰漫浓烈的红酒味,江焕的眼前有些眩晕,他掐了自己一把,猛地推开阿璧,冷喝:「滚。」 「哈哈哈……」阿璧被推得一个踉跄,却疯狂地笑了起来,张开手原地转了一个圈,神神经经的,「江焕,江焕!你真可怜。你比我还可怜!」 阿璧的下半身都是血,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指着江焕:「江焕,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可真痛快!」 「抓我吗?抓我呀。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嘛,让你的心上人来抓我。」阿璧的五官扭曲,盯着江焕,口气轻佻,「你会后悔的,焕哥。我就让他抓,让他查,我等着看他…… 阿璧眼睛一眯,语气骤然阴冷,一字一顿, 「万劫不复。」 第22章 他像报复一般,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路鹤里把几张扑克牌收在怀里,三步两步冲下客厅。他穿过一地凌乱狼藉,发现几个枪手都被解决了,而阿璧被反手拷在墙边。 江焕躺在不远的地板上,身上没有伤口,却蜷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发颤。 路鹤里第一反应就是,江焕被阿璧暗算了。他冲上去,一把将江焕从地上提起来,噼头盖脸一顿骂:「怎么了,是不是吃了肉桂卷?我就跟你说不要乱吃他的东西,馋死你得了!他那肉桂卷是不是有毒……」 江焕没应声,肩膀被扒拉过来之后,路鹤里才发现他的反常:江焕的脸上泛着诡异的潮红,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眼神涣散,似乎神智已经有些模糊……是典型的alpha发情的表现,而且很猛烈。 路鹤里一愣,就听阿璧在背后笑,「路鹤里,路大队长,我听说,猫咪omega有疗愈信息素。」 路鹤里缓缓转身,盯着他。 阿璧沖他挑了挑眉毛,眼神玩味:「我是水蛇omega,我也有特殊信息素。」 路鹤里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一凝。 阿璧眼角媚色含春,目光上上下下划过路鹤里的全身,轻启红唇,吐出两个字:「动、情。」 「我能让alpha瞬间进入易感期……」阿璧笑得张狂,冲着江焕扬了扬下巴,「就像他现在一样。」 路鹤里一凛,果然感受到江焕的雪松味信息素正在不受控制地冲撞,其中还残留着一些尚未消散的红酒味omega信息素。 阿璧目光挑衅,明知故问:「怎么,路大队长,你不是alpha吗?你怎么没反应呀?」 路鹤里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过去把这个贱货踹飞,但是眼看江焕难受得厉害,顾不得跟阿璧计较,蹲下身去往江焕裤兜里摸,想看看他有没有随身带alpha抑制剂。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江焕的大腿,江焕就像被电了一般,一阵战慄,突然身子一挺,猛地抓住他的手就往下拽,竟然想要把他拉倒在自己怀里。 妈的又来,老子想救你,你却想睡我! 路鹤里被他拽得差点扑倒,火气上涌,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江焕,给我清醒点!」 阿璧在背后狂笑,空气中的红酒气息愈发暴烈。路鹤里咬了咬牙,把江焕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管怎样,先把这傢伙带离阿璧信息素的环境,免得他发作得更厉害。但江焕浑身软得像泥,根本站不起来,路鹤里只好把他拖到自己背上,一咬牙背了起来。 江焕身高186,比路鹤里高了大半个头,身材又很结实,路鹤里背着他,没几步就走得跌跌撞撞,出门的时候差点扑倒在地上。 小兔崽子。路鹤里内心把江焕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江焕趴在他背上,胳膊把路鹤里的脖子箍得紧紧的,脸颊贴着他的肩窝,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路哥。」 江焕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路鹤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梦话一般喃喃道: 「你想我死吗?」 「我可太想了。」路鹤里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脚步踉跄,咬牙切齿,「等你死了,我一定会在你的追悼会门口放鞭炮的,30米长,一万响的那种,让全基地的人都过来吃席。」 江焕不说话了。天已经黑透,路鹤里好容易把他拖到车上,把人往后座上一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被标记之后,他对江焕的信息素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何况是易感期的信息素,霸道又猛烈,一下子就触发了路鹤里的omega易感期。 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上升。 再这样下去就要出事了。路鹤里脑袋发蒙,想要退后几步,却冷不防被江焕拽住手腕,一把就扯进了车里。 两个温热的胸膛重重地撞在一起,路鹤里的下巴磕在了江焕的锁骨上,两个人都痛得一颤。 路鹤里按着江焕的胸口,撑起上身。借着一点别墅里透出的灯光,他看到江焕刚刚还迷糊的双眼,此刻清亮得怕人,那两道目光正带着极强势的侵略性,一寸一寸扫过路鹤里暴露在外的皮肤,里面都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第41页 不等路鹤里做出反应,雪松的味道气势汹汹地缠上了他,被抑制剂和临时标记折磨了多时的身体,忽然涌过一阵过电般的感觉。 被标记之后,雪松味对他有着恐怖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路鹤里全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他一把揪住江焕的衬衫领子,想挥拳揍下去。 妈的,恩将仇报的小兔崽子! 他揍不下去,手脚都有点软。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omega信息素了,空气里开始游离着奶糖甜滋滋的味道。 江焕似乎感应到了omega的信息素,突然拽着他的手腕,把人猛地拉回来。路鹤里想挣开,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起,被身上别的枪硌得生疼。 江焕的手劲大得惊人,路鹤里毕竟是个omega,真要跟他拼蛮力是拼不过的,又不能下死手,只能在狭小的空间没被他制住。挣扎中,路鹤里的指尖胡乱划过皮座边缘,刮出几下沉闷又暧昧的声响,平添了几分旖旎。 江焕被这声音刺激了,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舔了舔牙尖,张嘴就一口咬上了路鹤里的t恤领口。 路鹤里条件反射地后仰,「嘶啦」一声,t恤沿着肩上的枪带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还没等路鹤里挥拳揍他,江焕突然勾手按下他的脖子,扬起脸,牙齿就迫不及待地覆上了他的嘴唇。 唇角一痛,路鹤里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焕湿热的唇瓣肆无忌惮地侵略着路鹤里的唇角、齿间、下巴、锁骨,他的手指带着情难自已的粗暴和强势,一寸寸掠过路鹤里的后背,嘴唇却又带着珍而重之的小心和轻柔,攻城略地,似乎想要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路鹤里大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咬破了,等会儿同事们来了,可怎么交代? 「小兔崽子!」他浑身战慄,握紧了拳头想要一拳揍下去,却被那要人命的雪松味一轮一轮地招惹着,手脚都发软。omega的本能让他想要服从那种强大的压迫感,渴望更多的爱抚和亲吻,甚至…… 两人的鼻尖摩擦着,密不透风的吻让路鹤里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掐了自己一把,咬着牙用力推开江焕,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骤然拉开了一点距离。 江焕被推开,似乎愣了一下,一对黑亮亮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瞳仁里映出路鹤里的影子——头发和衣衫都已经统统凌乱,脸色潮红,还不停喘着粗气。 「哥。」江焕喃喃道。 四周的空气都染上了雪松和奶糖的味道,混合着刚刚枪战过后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反覆刺激着两个人已经非常脆弱的神经。「谁是你哥!」路鹤里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谁,看到江焕瞳仁里意乱情迷的自己,恼羞成怒,反手一把狠狠掐住了江焕的脖子。 江焕没有反抗,路鹤里胳膊上的血,从伤口里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染上一层妖异的鲜红。 模糊的视线里,江焕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亮晶晶的湿润,好像沾着露珠的罂粟花瓣一样,在黑暗中散发着危险又致命的吸引力。 路鹤里的大脑想逃开,想骂人,想扭断这个混蛋的脖子,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抑制不住的渴望。 更可怕的是,这种渴望的目标,不仅仅是雪松味的信息素,还有那个散发着雪松味的人。 他想搂那个人的肩膀,想舔他的脸,想狠狠地咬他,想贴上那个剧烈起伏的胸膛,想把自己融进他的血肉里,跟他的信息素永永远远地纠缠在一起。 妈的。路鹤里的手指一用力,指甲掐进了江焕颈侧的肉里。 小兔崽子,连船上那回,你已经咬了老子两次,老子咬回来,不过分吧? 路鹤里的大脑「嗡」地一声,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低下头,像报复一般,狠狠咬住了江焕的嘴唇。 一丝腥甜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雪松味的alpha信息素和奶糖味的omega信息素,在黑暗中第一次放肆地纠缠。 下章留评有惊喜!再抽20个小伙伴每人送100晋江币,周一开,全订读者可自动参与抽奖。 第23章 你是我整整七年的痴心妄想。 江焕好像做了个梦。他梦见一个缠绵而悠长的吻, 带着自己压抑了七年的爱意和恨意,强取豪夺,密不透风, 在那个人身上处处留下了占有的痕迹。 他想征服那个张扬狂妄的人, 想强迫他低下头只看着自己,想入侵那两片冰冷无情的双唇,又想单膝跪地拜倒在他脚下, 仰头亲吻他的手背, 向为神明献祭一般, 双手呈上自己的一切。 他恍惚间看到那人喘着粗气欺压过来,手指掐进自己肩颈的肉里, 留下恶狠狠的一个吻, 低声挑衅:「来呀,别怂。」 …… 江焕是被警笛声惊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唇齿间恍然还留存着那人的气息。 他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歪躺睡着在了车里。车窗外是密密麻麻的警车, 红**闪烁,穿着防弹衣的警员们拉起警戒线, 在庄园内跑来跑去。 车里又黑又静, 好像跟车窗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江焕有点恍神,回忆着梦里那个旖旎又荒唐的吻, 闭上眼, 贪婪地想要再回到刚才的梦里去。 「醒了?」他的眼皮刚合上,就听见车前座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42页 江焕一震, 眼睛猛地睁开, 身体一下子绷直。路鹤里坐在前面的驾驶座上, 抬手按亮了车里的灯, 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路鹤里的衣领撕烂,嘴唇被咬破,脸上、脖子上、甚至胸口裸露出的肌肤上,处处可见一些暧昧的痕迹。 江焕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路鹤里打量着他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神色,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破皮的唇角,冷笑:「看看你干的好事。」 江焕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甚至呼吸都停止了。 刚才那不是梦? 我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江焕不敢看路鹤里的脸,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打开车门逃走,想在黑夜里狂奔一万里,把这一切荒唐都甩到脑后去。他的手刚懵懵地摸上车门,路鹤里一抬手,「咔嚓」按下了车门锁。 路鹤里沖他扬了扬下巴:「收拾一下再出去。」 江焕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扯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又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唇角。 如果刚刚不是梦,难道他……也吻了我么? 还没等他问,路鹤里抢先道:「我揍的。」 江焕就像一个酒后乱性、干了坏事的渣男,躲避着那人的视线:「对不起,我……」 「闭嘴。」路鹤里断然截住他的话,「你中了阿璧的催情信息素,我就当没发生过。」 江焕震了震。对一个alpha来说,被另一个alpha侵犯,被另一个alpha当成发情期的洩慾工具,是一种巨大的、不可原谅的侮辱,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何况那人是路鹤里。如果自己不是个警察,应该早就被他拧断脖子了。 他是那样强大、那样骄傲、那样不可一世的路鹤里。 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是他整整七年的痴心妄想。 江焕现在只恨不得自己动手,一把拧断自己的脖子。 路鹤里看着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刚刚那事也不能全怪江焕,毕竟他已经神志不清,身边还有一个被他标记过的顶级omega。而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却没有拒绝,甚至也无法抗拒信息素的吸引,一度失去了控制。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不太公平。 于是路鹤里放缓了语气:「我也中了阿璧的招,刚才不怪你。就当受了个工伤吧,以后不要再提。」 江焕低低地「嗯」了一声,从背后,用目光描摹着那人清晰的下颌轮廓。 每一个起伏的稜角,都和当年一样。 七年的时光没有消磨他身上的锐气,那把刀反而愈发锋利,杀气腾腾,寒光熠熠。 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呢? 「配」这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江焕的身子震了震,阿璧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他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七年里,他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心底却一直埋藏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只是从不敢承认。 江焕脑中突然冒出一些荒唐的念头。 我要是个omega就好了,像那个姓顾的医生一样。beta也行。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了。 这些他之前想都不敢想,但他尝过那个人嘴唇的滋味后,就像中了毒瘾一般。心底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压制已久的情感便像开闸的洪流,摧枯拉朽,席捲了一切克制、隐忍、禁忌和理智。 他还想再吻他一次。 他想每天都能吻他一次。 他还想…… 两个人各自胡思乱想,呼吸声一轻一重,在密闭的车厢里交错起伏。 直到白晓晓跑过来前敲车窗,两个人才开门下去。 白晓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两位大队长脸上奇奇怪怪的伤—— 如果是换了另外两个人,白晓晓肯定会认为他们刚刚打了一炮,但如果是路鹤里和江焕……那只有可能是打了一架。 「嘶。」白晓晓咧了咧嘴,「战况挺激烈啊。」 路鹤里冷着脸,一把推开他,进去看现场了。而江焕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愣在原地没有动。 看来这一架是江队打输了。白晓晓在心底给路鹤里竖了一个大拇指。 路队威武!我们一队永远不可能被二队压在头上! 他正沾沾自喜,突然听到江焕梦游一般地问:「你知道alpha怎么才能变成omega吗?」 身为beta的白晓晓:「报告江队,重新投胎。」 —— 中央警队,汪总队的办公室。 「啪!」汪总队最心爱的茶杯被他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汪总队气急败坏地指着路鹤里和江焕:「你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报告就闯走私窝点,命大是不是?」 路鹤里面不改色:「报告老汪,我们不知道那是走私窝点,我就是路过,陪江队回家看看。」 「啊呸!」汪总队指着路鹤里的鼻子,「你陪他回家?见父母啊?你说你是跟踪江焕想干掉他我还信点!」 路鹤里「噗嗤」笑了出来,江焕站得笔直,脸色尴尬。 「还有你!」汪总队喘着粗气指了指江焕,「你那个弟弟,怎么回事?为什么系统里查不到?」 「报告汪队。」江焕目视前方,「他是我父亲收养的,没有上我家的户。」 「黑户?」汪总队一屁股坐到转椅里,「那个阿璧,姓什么?」 「我知道!」路鹤里笑嘻嘻地抢答,「跟猪八戒他师弟一个姓。」 第43页 猪八戒的师弟? 「沙,」汪总队邹着眉头,「璧?」 「哈哈哈……」路鹤里忍俊不禁,整个人笑得站不稳,连江焕的嘴角跟着抽动了几下。 汪总队这才知道又被他捉弄了,抬腿就踹了一脚:「没个正形!」 「报告汪队,」江焕用尽了毕生所学的表情管理,才保持住了严肃,「他是,不知道父母是谁,阿璧这个名字是我父亲取的。」 「不管是不是你亲弟弟,这个案子你回避。」汪总队精疲力竭地摆了摆手,「基地公安部让你停职审查,还要派人来调查你,老子豁上老脸、押上了肩膀上的星星才把你保住。这几天你给我回家休假,别冒头。」 「那傻比是江焕抓住的。」路鹤里有点气不过,「凭什么审查他?」 「哟,你还给他说上话了。」汪总队狐疑地看了看他,「真见父母了?」 「啊呸呸呸!」路鹤里连忙往地上吐吐沫,「老汪,骂人就骂人,不带咒我的。」 汪总队懒得跟他废话,开始轰人:「滚滚滚,给我回去写一万字的检查!」 路鹤里瞬间变脸,卑躬屈膝地讨好道:「五千行不行?」 汪总队:「八千!」 路鹤里:「六千!」 汪总队:「七千!滚!」 「成交!」怕他反悔,路鹤里赶紧熘了。 江焕慢慢地跟在后面,等路鹤里进了一队办公室,才往走廊里走。 休假几天也好,至少不用在警队里跟路鹤里打照面了。从别墅回来后,江焕一直费尽心思躲着他,由于两人之前就是互当空气,所以队里的人也没觉得奇怪。只有路鹤里和江焕知道,说是当没发生过,但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应该比以前更不想看见我了吧。 江焕无精打采地拿起车钥匙,准备下楼回家。他刚往楼下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我的猫呢?」 天已经黑透了,路鹤里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卷宗,就听见走廊里的警员们乱成一团。 「怎么了?」 二队的小吴苦着脸:「江队的猫不见了。江队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我看他简直要哭……」 草,把这事忘了,猫咪已经消失一整天了。路鹤里拔腿就往洗手间跑。五分钟后,雪白的猫咪慢吞吞地在窗口探头探脑。 「猫!!」 全队的警员呼啦啦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当事猫。 路鹤里的猫脑袋都快被按扁了,挣扎地扑腾着小短腿:「喵喵!喵呜——」 妈的,放开老子! 「江队!江队!猫!猫!」小吴飈着两条宽面条泪,用传递奥运火炬的姿势,高高举着猫咪沖向了江焕的办公室。 「回来了,回来了……」小吴简直要喜极而泣。 江焕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他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黑暗中,看起来有些落寞。听到小吴的声音,江焕猛地抬头,那双黯淡的眸子似乎亮了亮。 他从小吴手里接过猫咪,抱在怀里摸了摸。 「江队,心情好点了吗?」小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从走私窝点回来之后,江焕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眼里的光都没了。 「谢谢。」江焕低声说了句,小吴悄悄地退出去了。 「小猫,」江焕用下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回家吧。」 路鹤里纠结了一下:任何一个人刚刚跟自己的死对头激吻完,都不会想要见到他的。但是江焕被强制休假,应该会有好几天碰不上面,不跟他回家,蹭信息素可怎么办?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猫咪被江焕抱进车里,带回了家。 江焕大概是难得地休假,在家不知做点什么好,便围着家里仅有的另一个活物转悠,一会儿梳梳毛,一会儿喂喂食,一会儿挠挠背,路鹤里被伺候得舒舒坦坦。 路鹤里关于猫食物的建议,江焕好像听进去了,这次没有给猫咪准备猫粮猫罐头,而是点了一份煎牛排外卖。 路鹤里喜滋滋地蹲在餐桌上,看江焕拿刀叉专注地切牛排,切好一小块,他就低头叼起来,吧唧吧唧,美美地品尝,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下一块。 当猫也不错,起码伙食比在自己家好。这几天好像都胖了。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肚皮。这时候要是能有一瓶冰可乐就好了…… 他正想着,江焕居然真的从外卖袋里拿出一瓶冰可乐。江焕这人是不喝饮料、不吃垃圾食品的,居然给猫专门买了一瓶冰可乐,还拿了一只小碗往里倒。 路鹤里期待地蹲在他手边,迫不及待地竖起小短腿,用爪子扒着碗沿,蓝眼珠放着光,紧紧盯住可乐。 可是他忘了自己是一只猫。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四肢的力道,脚底一软,就「哗啦」扒翻了碗,一碗的冰可乐直接整个扣在了猫咪头上。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猫咪易受惊的本能让他嗖地跳下桌子,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窜。 「小猫!小猫!」江焕顾不得自己也被可乐洒了一身,拔腿就来追猫。一人一猫在大别墅里转着圈圈,那些一看就很贵的桌布、地摊、抱枕,无一幸免,全都染上了可乐味的猫爪痕迹,黏黏糊糊,滴滴答答的。 江焕急了,猛地一扑,猫咪凌空起跳,爪子勾住窗帘,像一只树懒一样吊在了窗帘上。江焕刚要伸手来抱,「哗啦」一声,整面窗帘都被猫咪日渐肥胖的身体坠了下来。 第44页 猫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疼得眼泪汪汪。江焕看着一地狼藉,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抬手揍它,就见罪魁祸首扬起小脸,长长的鬍鬚上还挂着一滴可乐,惨兮兮地望着他。 江焕心一软,举起的手转了一个方向,抽了几张纸巾,蹲下来擦猫咪身上的可乐渍。 自知闯祸的路鹤里乖乖趴在地上,连江焕把他翻过来擦肚皮都忍住没咬人。 一身雪白的猫毛已经染成了可乐味的棕渐层,洁癖的江焕皱着眉头,提起猫咪的爪子:「洗个澡吧。」 「喵呜——」路鹤里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妈的,老子死也不能让你给我洗澡!猫也是有尊严的! 眼见猫咪又开始在屋里乱窜,江焕头都大了。他只好拿起手机搜索——「怎么给猫咪洗澡?」 在看了12个经验贴,刷了半小时短视频之后,江焕果断选择了最接近自己职业属性的方法——把猫用手铐铐住。 看到江焕拿着一副手铐过来的时候,路鹤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在别墅里疯狂乱窜,甚至慌不择路地一头撞上了玻璃,疼得四脚朝天,眼冒金星。 江焕抓住机会,一把摁住他。但是猫咪的四肢很细,人类用的手铐根本扣不住,一缩爪就会脱落出来,江焕苦恼地蹲在地上,又开始上网搜索——猫用的手铐哪里买? 他划着名手机,突然一滞,眼睛有点失焦。 路鹤里警惕地探过头,只见手机页面上的图片,是一种皮带样的束缚手铐,能调节大小的那种。 而页面上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情、趣、用、品。 下面一熘评论都是—— 「谢谢老闆,我家狗狗用着很合适!」 「终于能给我家猫咪洗澡啦,没有被挠!」 「请问三十斤的哈士奇能用吗?比较疯的那种?」 路鹤里:…… 江焕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似乎内心很挣扎。他环顾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客厅,又看了看脏兮兮的小猫咪,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店家的电话: 「请问,能送货上门吗?」 上你妈的门!路鹤里一声怒吼,拔腿就跑,江焕眼疾手快,拎着两条前腿把炸毛的猫咪关进了笼子里。 这辈子只关过犯人、从没有被人关过的路大队长,悲愤地用两只小爪子扒着笼子门:老子拷了一辈子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人拷! 还他妈是江焕! 死了算了,真的。 很快门铃就响了。送货的人大概也知道大半夜往豪宅区送这种东西的规矩,非常低调,头也不抬,一句话不多说,递过东西就走了。 江焕更是不敢抬头,从门缝里递过钱,飞快地接过黑色的塑胶袋,「嘭」地关上了门,回来的时候,脸皮已经涨得通红。 妈的,你脸红个屁啊?! 反抗无果的路鹤里,生无可恋地被江焕揪着前腿,一圈圈缠上了束缚手铐。江焕显然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远远不像扣警用手铐那么熟练,笨手笨脚的,缠了好几遍才缠对,把路鹤里的猫毛粘掉了好几撮。 搞定之后,江焕凑近猫咪,吸了吸鼻子,嫌弃地撇开脸:「多久没洗澡了?又脏又臭。」他捋了捋猫咪的打绺的毛发,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小猫还没有名字呢,你就叫臭臭吧。」 臭臭?!路鹤里五雷轰顶。 这就是你江焕作为警校第二优秀的毕业生、中央警队第二优秀的大队长、帝国第二优秀的alpha,给猫咪起名字的水平吗? 还没从「臭臭」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猫咪两条前腿紧紧铐住,像干坏事被逮捕了一样,被提熘进了浴室。 不管怎么蹬腿、龇牙、狂叫、挣扎都没用,江焕凭藉人类的力量优势,把猫咪仰面按进浴缸,揪着它被铐住的前腿推到头顶,然后拧开开关,温热的液体就洒了下来,流过路鹤里绝望的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要不还是一头撞死吧。 刚刚有了新名字的路大队长,顶着一头草莓牛奶味的猫咪沐浴露泡沫,木然地想。 —— 给猫咪洗完澡,江焕欣慰地帮他吹干毛发:「臭臭,终于干净啦。」 不,老子脏了。路鹤里在心底悲愤地怒吼。 已经是深夜了,折腾这么一圈,江焕累得精疲力竭,把猫咪放到床脚的地毯上,就沉沉睡去了。 路鹤里也累得没力气跟他争高低,趴下就睡着了。 江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七年前,他刚刚进入警校的那个秋天。 开学后的第一次射击实战课,教官带来一个穿着学警制服的助教。那人五官锋锐,身形清瘦,制服包裹的身材笔直挺拔,头发比别的学警都长一些,不笑的时候让人有点害怕,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 十八岁的江焕和同学们在靶场站成一排,身边的同学碰了碰他的胳膊,悄声:「他是大四的学长,叫路鹤里,门口光荣榜上贴的那个。年年考核第一,是咱们警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alpha。」 江焕抬眼望过去,那人正从队伍的一头开始,挨个矫正着学员们的射击姿势,露出的侧脸神情专注,长长睫毛垂下来,也挡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 江焕身边的同学羡慕地看着:「好希望我也能像学长一样厉害啊。」 第45页 江焕心中身为alpha的骄傲蹿了上来,颇为不服气地回:「我能比他还厉害。」旁边的同学嗤笑一声,年少气盛的江焕咬了咬牙,攥紧枪柄,像盯猎物一样,盯着队伍尽头的那个人看。 随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焕心脏跳动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那人终于到了他的位置,江焕半蹲在地上,较劲似的双手端稳了枪。肩侧伸过一只苍白细长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上抬了抬。 江焕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心神一晃,就听一个声音在自己耳后说:「注意力集中,看瞄准镜。」 江焕稳住心神,盯准靶心,因为是第一次开枪射击,呼吸中透露出一些紧张。那人松开他的手腕,退开半步:「可以了,扣扳机。」 江焕咬紧牙,手指拨动,「嘭」地一声,子弹正中靶心。 「不错啊。」那人在他背后,带着笑意赞赏道。 啪嗒,一枚小小的弹壳落在地上,在他脚边跳了跳。 江焕手心有点出汗,侧头看了看他,像所有的新生一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别人,侷促地说了一声:「谢谢老师。」 「谁是你老师?」那人头发一扬,逗着这个新生,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叫哥。」 江焕的脸腾地红了,那人觉得好玩似的,脑袋一歪,揣手等着他的反应。 江焕嗫嚅了半天,才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哥。」 「乖。」那人张狂地笑着,胡拉了一把江焕短短的头发,起身去指导下一个学生。 江焕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瘦瘦高高,又清清亮亮的,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江焕假装繫鞋带,趁同学们不注意,悄悄捡起地上的那枚弹壳,藏在了手心里。 从那以后,这枚弹壳连同那个人,就成了他心底的秘密。江焕能背下大四每一天的课表,知道那人每天早上会嘴里叼着一袋草莓酱面包去上课,知道他训练的时候不爱喝水,只喝冰可乐,知道他衣服从来穿不端正,扣子永远大咧咧地敞开着。 江焕再也没有叫过他「哥」,遇见了也只是一句规规矩矩的「学长」。那人好像也不怎么记得他,毕竟作为里的风云人物,他在食堂走一圈,都能碰见200个叫哥叫学长的。 但每次他的班级训练时,江焕都远远躲在训练场大树后面看。那人永远都是第一,动作利落、身姿潇洒,永远那么光彩夺目。 他就这样看了他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江焕拼了命地训练,想要追赶上那个人的脚步。他一次次在四溅的汗水里喘着粗气,一次次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一次次在无人的深夜里摸爬滚打、伤痕累累。 他想靠近那个人,想让那双长在头顶上的眼睛看自己一眼,然后像当初一样摸摸自己的头发,含笑说一句:「不错啊。」 大一的年终考核,他终于拿了各个训练项目的全科第一,成为继那个人之后,警校历史上第二个全科第一的传说。 那个人也要毕业了。 江焕鼓起勇气,在那人平时结束训练去洗澡的时间,等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心脏砰砰跳,他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是个alpha,他能说什么? 比爱而不得更煎熬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爱。 他好像只是想走过去跟他炫耀一下成绩单,然后问:「哥,看我厉害吗?」 像一只叼回了飞盘的大狗狗,摇着尾巴等待主人的赞许和爱抚。 那个人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一些尚未擦净的水珠。然而还没等江焕做好心理建设,就看到一个跟他同班的beta已经走过去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在跟他说着些什么。 江焕抿着嘴,悄悄凑近了一点,就听那人一声低笑:「不会吧,你想跟我谈恋爱?」 那个beta脸涨得通红,「我、我……」 那人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头发,抬腿就走,甩下一句:「想点有用的吧。」 然而那人转身刚走了两步,正好撞上愣在那里的江焕。他低头看了看江焕手里的草莓酱面包,挑着眉,笑得轻狂:「怎么,小学弟,你也想跟我谈恋爱?」 江焕连忙把手里的面包藏到后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嘴角一勾:「好好搞学习,不要整天想着搞学长。」 江焕脸唰地通红,条件反射地想要撇清:「没有!我是个alpha!」 他本来的意思是,我是个alpha,你也是个alpha,我不会对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谁知这句话不知怎么地触了逆鳞,那人的脸忽地沉下来,冷笑道:「alpha又如何?这世上没用的alpha多的是。」 江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那人再没看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 没用的alpha……他是在说我么? 十八岁的江焕攥紧了拳头,眼睛红红的,又气又恼,委屈得想哭。 他说我是个没用的alpha。 对少年人来说,来自爱慕对象的羞辱最为致命。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偷看过大四毕业班的训练,即使是那个人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的毕业典礼,江焕也没有去参加。 他甚至有点恨他。 他憋着一口气,卯着劲训练,一项一项地打破着那个人留下的全校记录,终于让自己的名字和他并列,出现在了校门口的光荣榜上。 第46页 他每晚都会梦到自己站在那个人面前,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你看清楚,我是个没用的alpha吗?」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江焕的上铺突然敲了敲床板,探下头:「嘿,你知道吗?教过咱们射击的那个学长,在中央警队升任大队长了,还是一队。哇,这才三年,也太厉害了吧!」 江焕没有答话。他的手指在黑暗中收紧,攥住了挂在胸前的那枚弹壳。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中央警队的大队长的。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让你永远都不能忽视我的存在。 路鹤里。 这个名字在梦里出现的时候,江焕猛然惊醒了,呆呆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起身下了床。 猫咪在他脚下的地毯上睡得正香,被吵醒,颇为不高兴。路鹤里下巴搁在爪子上,半闭着眼睛,懒懒地看着江焕。只见他穿着家居服,没有开灯,慢慢地走到床头柜边,接着月光拉开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半包烟。 路鹤里突然睁大眼睛。 那包烟跟江焕在警队给他的一样,是路鹤里常抽的牌子。 他呆呆地看着江焕抽出一根烟,递到唇边,垂下头,落下几根发丝。啪嗒一声,手指拨动,在黑暗中点亮了打火机。 这是路鹤里第一次见到江焕抽菸。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抽菸的动作能如此沉静、优雅,还有点好看。 要不……下次我也学学?路鹤里心想。 当年在校园里有过几面之缘的毛头小学弟,是什么时候悄悄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呢? 这几年忙着跟他较劲斗法,都没有发现。 路鹤里用小爪子挠了挠头。 说是抽菸,但从头到尾江焕只浅浅吸了几口,并没有过肺,显然不是一个真有抽菸习惯的人。 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把那根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静静地坐着,似乎只是在闻着烟的味道。 菸灰一点一点落在脚边,他就这样任那根烟慢慢燃烧殆尽。 然后他又抽出一根,点上,还是那样坐着,像月光下的一座雕像。 但又不太像。 因为雕像不会看起来那么难过,好像全世界的悲伤都落到了那双眼睛里。 —— 第二天,江焕不用上班,而路鹤里爬起来,苦逼地徒步了四公里,然后打车到了警队。他一进办公室就问:「抓回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送去医院了,基地第一总医院。」警员答。 路鹤里停了一会儿,嘱咐:「不要送去顾梦生的病区,别让他俩见面。」 「是。」那警员有点为难的样子,「报告路队,阿璧拒不配合预审。他要求见你。」 「见老子干嘛?」路鹤里的声音很不耐烦。 「他说,除了你,谁来审他都不会说。」警员答。 「x,毛病挺多。」路鹤里扔下卷宗就往外走,「去医院。」 在阿璧的病房外,路鹤里先是检查了一圈特殊病房的守卫,确认铜墙铁壁、任他是蛇是鸟还是虫都跑不了之后,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阿璧穿着病号服,一只手腕被拷在病床的栏杆上,正倚着床头打点滴。 路鹤里示意书记员把大灯打开,案卷袋放病床上一扔,自己翘腿坐在椅子上,抬抬下巴:「说吧。」 「路鹤里,」阿璧的脸因为失血阴惨惨的,从他进门开始,毒蛇一样的目光就一直跟着路鹤里,「你来了。」 「别叙旧,跟你不熟。」路鹤里翻开文件夹,「姓名。」 「阿璧。」 「姓、名。」路鹤里加重语气。 阿璧的嘴角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我没有姓。你以为江业左会让我跟他姓吗?」 「年龄。」 「十八。」阿璧无所谓地摊摊手,「也可能十九,谁知道呢。」 「性别。」 「omega。水蛇omege。」阿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路鹤里脖子上的痕迹,「有催情信息素的那种。」 路鹤里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领:「职业。」 「职业?罪犯吧。」阿璧耸肩,「平时也不上班,就杀杀人,放放火,走走私。」 路鹤里抬眼:「认识老k吗?」 「不认识。」阿璧撇了撇嘴,「什么阿猫阿狗的。」 「阿猫」路鹤里莫名被刺了一刀:「不认识?」 「不认识。」阿璧矢口否认。 路鹤里冷笑了一声:「不认识你给他下毒?」 阿璧一滞。 「氰化钠。」路鹤里的手指点着文件夹,「跟你放在邵斯年家里的一样。」 阿璧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掏出证物袋,把从别墅带回的扑克牌,一字排开。 「打牌吗?」阿璧面不改色,「我打的一般。」 「你打的可不一般。」路鹤里冷冷地笑一声,「根据警方之前掌握的信息,老k是一个抑制剂走私团伙的老大,长期走私m-iii型抑制剂。但是现在,」 他抽出被打了红叉的k字牌,晃了晃,「我发现『老k』不仅是一个外号,还是一个顺位。他只是一个台前的靶子,他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走私集团。」 阿璧的呼吸停了一瞬。 第47页 「我说的对吗?」路鹤里盯着他,抽出另一张牌,一点点推到阿璧的眼前,缓缓吐出一个字,「q。」 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和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阴谋,随着这几张扑克牌,渐渐浮出水面。 这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犯罪集团,他们跟基地特别研究小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背后有巨大的资金支持,手上有火力充足的武装力量,能控制几个国家的走私渠道,能生产本国都没有上市的管制药品,能瞬间让一个甚至更多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界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更隐秘、更触碰不动的掌权之手,在玩弄风云。 他们心狠手辣、肆无忌惮,会眼睛都不眨地扫平利益面前的一切阻碍。 他们隐身在老k背后多年,却被一副扑克牌出卖到了路鹤里的眼前。 阿璧死死地盯着他,脸色愈发惨白,半晌 ,突然悽厉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果然挺厉害啊,路鹤里。」 「用不着你奉承我。」路鹤里冷冷,「小小年纪,玩得挺野。」 阿璧伸出两根指头,拈起q字牌,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你怎么知道,我是q?」 「警方得到的老k城东码头交易线索,也是你透露的吧,双保险?」路鹤里懒得回答他,点了点桌面上的牌,「2、k都被你干掉了,下一个是谁?a?」 阿璧眯起眼睛,唇角带着诡异的笑意:「你没让我失望,路鹤里。我还以为,需要我自己给你透露一些线索呢。」 「少他妈废话。」路鹤里厉声,「剩下这几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阿璧挑了挑眉,笑得猖狂:「你猜呀。」 路鹤里扫了一眼剩下的牌,沉声:「常明赫是几?」 「常明赫?」阿璧重复了一遍,咯咯地笑,「猜呀。」 这副模样简直太欠揍,路鹤里忍着火气等他笑完,「为什么要杀邵斯年?」 「邵斯年?」阿璧挑眉。 「就是你偷的那本笔记的主人。」 「哦。」阿璧似乎这才想起来的样子,一脸不屑,「我可没杀他,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去他家偷笔记?为什么把给老k下毒的事嫁祸给他?你跟他什么关系?」路鹤里一声比一声冷厉,句句逼问。 「有人让我去的。」阿璧勾着嘴笑,点了点剩下的一张牌,「他。」 路鹤里目光一凝:「小王?」 「对,也不对。」阿璧弯了弯眼睛,「我们叫他小鬼。二号人物,除了大鬼,就是他了。」 「你能不能干脆点,一次说完?」路鹤里有点压不住火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哈哈哈……」阿璧笑得猖狂,「看在我焕哥的面上,我给你两个线索吧。」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在被面上缓缓地写下了一个单词。 brother。 路鹤里皱了皱眉。兄弟,他在说谁? 江焕?这蛇精是不是想玩离间计,挑拨中央警队两个大队长的关系? 「还有呢?」 路鹤里不动声色地问。 「3天后,江心边境线,有一场老a和z国的交易,是你喜欢的m-iv型抑制剂。」阿璧眯着眼笑,沖路鹤里扬扬下巴,「感兴趣吗?」 「借警方的手搞掉老k,又想借我的手搞掉老a?」路鹤里冷笑,「你小算盘打得不错。」 「你不是挺愿意的吗?警方又不吃亏。」阿璧低声笑着,「等你搞掉了老a,我就告诉你上一个线索的答案。」 路鹤里把案卷扔给书记员,转身就走。 「喂,路鹤里。」阿璧在身后叫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把这些事告诉你吗?」 路鹤里脚步不停,直接出了门去,甩下一句:「怎么,我还得谢谢你给我立功的机会?」 阿璧在他背后笑得悽厉,声音远远传来,回荡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因为我想看你死,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路鹤里。」 那笑声尖利、刺耳,好像指甲划在黑板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刚入职不久的书记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了医院一路都没消下去。等开车回到警队,他小碎步跟在路鹤里身边,一直偷偷看他的脸色。 路鹤里瞥了一眼:「怕?」 「不不不。」书记员暗自嘀咕,反正死无葬身之地的又不是我。又走了几步,他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你不怕吗,路队?」 「想杀老子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冥王星,他都领不上号。」路鹤里冷笑,把手里的车钥匙扔到书记员怀里,边走,边抬手指了指中央警队门口的牌子,「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1】 语气随意,却冷峻,带着一丝凌厉的杀气。 书记员一凛,仰脸望着夜色中的警队大门,又看了看路鹤里的背影。 在警员们心里,路鹤里不是一个爱说场面话的领导,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不正经,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过「信念」、「责任」、「理想」这样的词。但此时此刻,他随口说出的这一句——「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好像比所有的长篇大论都更有分量。 年轻的书记员捏紧了手里的卷宗,郑重地抬脚,迈进了中央警队的大门。 路鹤里一进警队大楼,就冲进了汪总队的办公室:「老汪,我要传唤常明赫!」 汪总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谁?」 第48页 「常明赫。」路鹤里面不改色,「基地特别研究小组组长。」 汪总队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卧槽,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知道。」路鹤里耸耸肩,「尊敬的副指挥官大人、基地的三把手,常东炜上将。」 路队别急,这手铐以后你还有使用它的机会。(狗头;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红包连发三天哈。万字章结尾,再放一次预收不过分吧?(瑟瑟发抖; 俩预收,一甜一虐,请点进作者专栏自取—— —— 第24章 你不是躲着老子吗?躲啊! 汪总队喘着粗气坐下来:「老子还有六年就退休了, 你让我安安稳稳去领退休金行不行?」 「金盆洗手前,不都是要搞把大的吗?」路鹤里坐在汪总队的写字檯上,嬉皮笑脸地诱惑着他, 「搞掉这么大一个走私集团, 您老说不定连升两级,退休金每个月多三千五。」 「滚,凡是想金盆洗手前搞把大的, 基本都得挂。」汪总队怒斥, 「别以为我没看过电影。」 「那怎么办, 人家已经骑到脸上来了。」路鹤里耸耸肩,掏出扑克牌扔到桌上, 把自己关于走私集团的推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然后点了点小王那张牌,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常明赫是最有可能按下邵斯年的研究成果,甚至将他杀人灭口的人。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常明赫, 我猜他应该不是a, 至少是小鬼。」 老汪听了这一番分析后, 脸立马沉下来:「你在暗示什么?你说常明赫是小鬼, 你想说大鬼是谁?」 「跟您老想的一样呗。」路鹤里笑嘻嘻地歪头。 老汪瞪他一眼:「给老k下毒的人是阿璧,泄露抑制剂化学成分式的是邵斯年。先把这案子结了。」 「结不了。」路鹤里丝毫不退, 「泄露抑制剂化学成分式的不一定是邵斯年。」 老汪一拍桌子, 高声厉喝:「怀疑邵斯年的是你,现在说不是的也是你, 你找事是不是?」 「是, 我就找事了!」路鹤里声音比他还高, 「我怀疑常明赫不仅向走私集团透露了化学成分式, 并且为了继续走私牟利,不想让m-iv型抑制剂通过临床试验大批量上市。很有可能,是他阻止邵斯年发布研究成果,将警方的侦查方向引向邵斯年,并且指示阿璧偷取笔记,现在甚至杀了他。」 老汪没来得及阻止他,路鹤里就斩钉截铁道:「如果他是小鬼,我有理由怀疑,常东炜上将也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保不齐就是大鬼。」 听了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老汪缓缓吐了一口气,盯着桌面上的牌,沉默了好久,抬手拍拍路鹤里的腿:「别查了。」 路鹤里挑了挑眉。 老汪嘆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捨不得自己这把老骨头,但你还年轻着呢,前途无量。」 路鹤里沉默一瞬,笑了,用脚尖磕了磕老王的椅背:「这案子江焕不是回避了么,我要是折里面了,您老的位子也不会后继无人,放心吧。」 「别犟。」老汪放缓了语气,有点安抚的意思,「邵斯年已经死了。」 路鹤里不领情:「死了才要查凶手。」 老汪:「他是自杀。」 路鹤里反问:「是吗?」 老汪:「他是你的嫌疑人。」 路鹤里一步不退:「之前他是我的嫌疑人,现在他是受害人。老子干警察,不查案,不如回家生孩子。」 两人对视良久,老汪嘆了一口气。 「你一个alpha,生个屁孩子。」老汪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想查就查吧,但是别传唤常明赫,私下查。你不是跟他那个omega是好朋友吗?通过私人关系查吧。」 「得嘞。」路鹤里得偿所愿,眉毛一下子高兴得飞了起来,跳下桌子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老汪,再求你个事。」 「别说。」老汪简直怕了他了,头皮一紧,向前伸出了尔康手。 路鹤里全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堆出一脸巴结的笑容:「我那份检查,能再给便宜两千字吗?」 「滚!」 老汪办公室传出一声响彻大楼的怒吼。 —— 走在基地特别研究小组实验楼里,路鹤里一路收到了数不清的白眼。 他上次来这里,带走了邵斯年和顾梦生,结果第二天邵斯年就死了,而顾梦生受了惊吓,发了几天烧,到现在还没来上班。所有人看到他都是一脸晦气,避之不及。 常明赫站在办公桌前,冷冷问:「路大队长,这又是来抓谁?」 路鹤里笑眯眯地把买好的饮料放在桌子上,亲切道:「请你喝奶茶。」 「奶茶高糖高脂,还有大量的**和反式脂肪酸。」常明赫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把奶茶推开,「谢谢,下次别买了。」 路鹤里哈哈大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拽过一个椅子坐下,在办公室里东张西望:「最近还在忙着搞m-iv型抑制剂吗?」 「这是机密,你最好不要打听。」常明赫冷冷道。 路鹤里一笑,仿佛非常随意一般,玩着桌子上的笔:「既然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还骗老顾每天加那么多班干什么?」 常明赫忽地抬眼,精光一聚。 两个人一站一坐,目光交锋,空气暗流涌动,谁都不说话。 第49页 半晌,常明赫转过身,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滑着老闆椅,一个漂移停在他身边:「太拿我当外人了常教授,我是老顾的发小,咱俩算半个亲戚,有什么话需要跟我藏着掖着的?」 常明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沉声道:「路鹤里,看在你是梦生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愿闻其详。」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常明赫的语气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警告,「你查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也没有意义。总之,对你没有好处。」 查也查不出,查出来也没用。简单的一句话,每一个字背后的含义却都非常深沉。 路鹤里向前伸出三根手指头。 「第三个。常教授,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威胁我的人了。」路鹤里懒懒地笑起来,「要是按我从警开始算,大概就三百号了。」 常明赫冷冷地看着他,路鹤里挑衅地眉毛一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那我就不拦你了。」常明赫拉开办公室的门,下了逐客令,「请吧。」 「心挺狠啊常教授。」路鹤里不起身,在他背后低声冷笑,转了转办公桌上邵斯年名牌,「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常明赫的脚步顿住:「什么意思?」 「我说,」路鹤里的手指从邵斯年的名牌上划过,弹了弹,「杀了他,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常明赫觉得非常荒唐的样子:「你在说什么,斯年不是自杀吗?」 「呵,」路鹤里摸了摸下巴,「我想请教一下,除了你,还有谁能让这个小孩隐瞒自己的研究成果,宁肯背锅也不供出你指示他去城东码头,甚至在你即将被暴露在警方面前的时候,」 路鹤里盯着常明赫,一字一顿,「心甘情愿为你赴死。」 常明赫看起来非常震惊:「你在说什么?」 路鹤里从兜里掏出一支走私船上缴获的抑制剂,放在桌上:「常教授,认识吗?」 常明赫拿起来研究了一会儿,猛地抬头:「m-iv」 「嗯哼。」路鹤里挑了挑眉。 「哪儿来的?」常明赫厉声问,甚至紧张地上前了一步,「这跟我们实验室的包装不一样。你哪儿弄的?」 「这该我问你吧。」路鹤里盯着他,「小鬼?」 「什么小鬼。」常明赫皱了皱眉,只顾着追问抑制剂的事,「你到底从哪里弄的!这是管制药品,而且还没有上市!」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路鹤里眼睛一眯:「你不知道我们前几天截了一艘走私船吗?」 「我在问你抑制剂!」常明赫一脸荒唐,「再说你们警方的行动我怎么知道?」 路鹤里心一沉,从转椅上站了起来:「常明赫,你认不认识阿璧?」 「阿璧。」常明赫没有立刻否认,而是认真想了一会儿,「没印象,他姓什么?」 「你可真会问。」路鹤里挑眉,「没有姓,就叫阿璧。」 「那我不认识。」常明赫摇头,「也可能见过,看了照片也许记得。」 路鹤里审讯经验丰富,常明赫的回答方式,不像是在说谎。 那,究竟是常明赫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反审讯高手,还是他自己的推测整个都错了? 路鹤里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常明赫知道抑制剂研究已经成功,邵斯年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一定有问题。 路鹤里观察着他的微表情,突然开口:「你知道有人在走私m-iv抑制剂吗?」 「什么?」常明赫一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抑制剂,「不可能,除了我们研究小组……」 他突然一顿。 「没有人知道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常明赫缓缓地说完了后半句。 路鹤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相信常明赫的话。能在半个晚上迅速反应、安排周密,把顾梦生有人证、有物证地从中央警队的审讯室捞出去,常明赫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路鹤里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人显示是「小兔崽子」。 路鹤里刚接起来,江焕的声音噼头盖脸砸过来:「路鹤里,你去见常明赫了?你怎么一个人去,他很危险!」 路鹤里没有开手机公放,但是江焕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常明赫就站在路鹤里旁边,听了个正着。 妈的,你更危险。路鹤里对常明赫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低声冲着话筒:「你别管。」 「我在基地实验楼楼下,你下来。」江焕是命令的语气。 「妈的,你在休假!」路鹤里怒道,「少管我。」 手机里传出开车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清脆的拉保险栓的声音:「你再不下来,我就闯了门禁进去了。」 「我靠,别别别!」路鹤里没想到江焕能说出这种话来,连忙投降,「我这就下来,一分钟!」 路鹤里挂掉电话就往外沖,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被这个小兔崽子治住了? 回头一看,常明赫正站在背后,整个人掩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路鹤里眉心一跳,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江焕果然等在楼下,路鹤里大步走过去,噼头夺过枪:「小兔崽子,谁告诉你我来找常明赫的?这个案子你按规定回避了,知不知道?」 第50页 江焕不说话。 「挺硬气,不出卖内应。」路鹤里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跟我挺熟了?敢管我的事。」 江焕脸一红,但还是不说话。路鹤里上下打量他,转念一想,大怒:「好啊,你又想抢我的线索!」 江焕终于开口:「我不跟你抢,破了案算你的。我想查这个案子。」 「不行。」路鹤里断然拒绝,「这个案子不许你插手,碰都不能碰,给我滚回家睡觉去。」 江焕站在那没动:「你信不过我?」 路鹤里指着他的鼻子:「少来这套,江焕,这招你已经用过一次了。」 江焕抿了抿嘴:「是不是因为阿璧是我弟弟,你怀疑我?」 「怀疑你个头。」路鹤里暴躁道,「我他妈是想给老汪留一条血脉,别让中央警队断了后!你知道这案子多危险吗?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往里搅和。」 江焕倏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亮。 「当总队长这么高兴?」路鹤里白他一眼,「踩着老子的尸骨上位,爽吗?」 江焕低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半晌,他眼睛盯着地面,试探着问:「路队这是在保护我吗?」 路鹤里愣了愣,反应了一下,随即跳起来破口大骂:「放屁!」 声音越大越心虚。江焕认真地观察了他几秒,也许是那一个路鹤里没有拒绝的吻给了江焕底气,他竟然觉得,路鹤里似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 「老子没有!」路鹤里凶巴巴地吼,转身就走,「老子是在为老汪家留后。」 「你有。」江焕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低头看着他,嘴角在笑。 在路鹤里眼里,那丝笑意分明是种占了上风的胜利者姿态。 嘿,还来劲了。路鹤里停下脚步,扬眉挑衅:「姓江的,你不是躲着老子吗?躲啊,过来干嘛?」 江焕脚步一滞。 路鹤里把脸一点点凑近,点了点自己嘴角的伤,勾着嘴笑,「怕什么呢,玩不起啊?」 比脸皮厚,江焕永远比不过路鹤里。江焕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夹着尾巴不敢作妖了。 呵,小样儿,跟谁嘚瑟呢,我还治不了你。路鹤里得意地笑了笑。 不要以为亲一口,就可以爬到老子头上。老子永远是你爸爸! 第25章 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又是你来帮我。 路鹤里开车往顾梦生家去, 从后视镜看到江焕的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路鹤里有点心神不宁。 除了江焕刚来警队跟着自己实习的那半年,他们几乎没什么直接接触,这几天俩人说的话, 比过去一年都多。如果再加上自己作为猫和江焕的相处, 俩人多多少少也算有几分交情了。 江焕这人虽然有点招人烦,喜欢跟自己对着干,让人每天都想揍扁他, 但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 路鹤里心里对他并不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既然这个案子这么危险, 一不小心就要赔上前途,甚至身家性命, 他是不想把多余的人牵扯进来的。 包括老汪, 包括一队的小崽子们,包括顾梦生,也包括江焕。 他路鹤里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活在这世上就图个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这条命豁上就豁上了, 但没必要搭上别人的。 他不想欠任何人。 路鹤里和顾梦生约在了顾梦家楼下的咖啡厅。江焕没有下车, 但是也不躲着,大大方方把车停在路边, 透过落地玻璃窗远远看着他们。 顾梦生一身病气, 脸上带着大病初癒的苍白,裹着一条羊毛大披肩坐在窗边。 从审讯室出来后, 路鹤里还没见过他, 两人相对而坐,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对别人, 路鹤里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但对顾梦生,他做不到。 过了好一会儿,路鹤里才挤出一个笑:「身体好点了吗?」 顾梦生「嗯」了一声,路鹤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梦生用小勺慢慢搅着咖啡,主动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路鹤里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心里有十万八千个问题想要答案,但是那些问题在嘴边转悠了很久,最后他只是低声叫了句:「梦生。」 顾梦生笑起来:「你每次叫我梦生,准没好事。不是有求于我,就是打算做对不起我的事,这次是那种?」 路鹤里跟着笑了,但那笑意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在了唇角。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低声问:「你跟常明赫……是永久标记吗?」 omega一旦被alpha永久标记,至死就只有这一个alpha。 顾梦生愣了一下,路鹤里从来不过问他的私生活,而且常明赫的父亲是高官,路鹤里身为警察,一直有意避嫌。即使常明赫是路鹤里最好朋友的alpha,路鹤里也很少跟常明赫打交道,更是从不打听他的事。 顾梦生敏锐地从路鹤里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猛地抬眼:「你在查明赫?」 路鹤里睫毛垂下来,指肚轻轻摩挲着杯沿。良久,又一次低声问:「是永久标记吗?」 这么多年的朋友,顾梦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着路鹤里看了一会儿,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不是。」过了很久,顾梦生才答。 路鹤里的眉毛微微一跳,仿佛是瞬间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的样子。顾梦生盯着他,「老路,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第51页 「我也想问你,」路鹤里反问,「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顾梦生愣了愣:「你想知道什么?」 「你觉得我该知道的一切。」路鹤里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知道我是个警察。」 顾梦生有些意外的样子,眼神空了一空,才茫然道:「我没有什么需要跟警察交代的。」 路鹤里垂着眼,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梦生,我能信任你吗?」 顾梦生又一愣。 路鹤里沉吟半晌,从兜里掏出那支抑制剂,放在他面前,缓缓道:「但如果不信你,我也没有别人可以信了。」 这是顾梦生第二次见到这支包装不同的m-iv型抑制剂了。他拿起来,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什么?」 「准备走私到s国的m-iv型抑制剂,跟你们实验室的一样。」路鹤里低声回答,审视着顾梦生震惊的神色,深吸一口气,「你们研究小组有人出卖了m-iv型抑制剂的成分化学式。我需要有人化验鑑定一下这批抑制剂,但是你们七个人,每个人都有嫌疑,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顾梦生攥着抑制剂的手指骤然收紧:「你在怀疑明赫?」 路鹤里轻轻嘆了一口气:「不是怀疑。我确定常明赫跟这件事有关系。」 顾梦生的手一抖,像烫了一样,把抑制剂放回桌上。路鹤里苦笑了一下:「按理说,你也是嫌疑人之一,我不该找你帮这个忙。但是找你们小组的其他人来鑑定,一样有风险。所以,」 路鹤里抬起头看着顾梦生,笑了笑,「如果是你,我认了。」 顾梦生一震,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路鹤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路鹤里笑容苦涩:「十年前,你救了我的命,你说会为我研制出最好的omega抑制剂。五年前,你用眼前的这个m-iv型抑制剂,第二次救了我的命。」 路鹤里把那支抑制剂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如果现在你要因为它,把我的命拿回去。我认了。」 顾梦生死死地盯着路鹤里,半晌,目光缓缓下移,又死死地盯着桌上的抑制剂。 这支m-iv型抑制剂,曾经将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相连,曾经是顾梦生日日夜夜泡在实验室努力的目标,也曾经真真正正地改变了路鹤里的人生轨迹。 但现在,它成了横亘在两个挚交好友之间的一根刺,甚至一颗炸弹。 过了很久,直到咖啡的热气完全消散,顾梦生才缓缓地拿起那支抑制剂,放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他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像十年前一样,说了一句, 「小鹤,相信我。」 —— 顾梦生和路鹤里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表情都很沉重,各怀心事的样子。路鹤里看着顾梦生裹了裹披肩,在秋风中独自离开,站在门口久久地没有动。 他的心情很复杂。顾梦生的那句「相信我」,让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涌上心头,路鹤里莫名地眼睛一酸。 他抬手揉了揉,心想,草,太娘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背后「餵」了一声。路鹤里扭头,江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站到了他身边。 「喜欢他,就抢过来。」江焕抿着嘴唇,口气非常生硬地说。 「什么?」路鹤里没反应过来。 「那个omega。」江焕攥了攥拳头,像攻击性满满的野兽,「喜欢他,就抢过来。」 路鹤里一头雾水:「顾梦生?」 江焕倔头倔脑地盯着他,答非所问,但是语气肯定,「常明赫比不上你。」 「那当然。」路鹤里条件反射地回答,老子当然是最牛逼的!说完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江焕不说话了,眼睛凶巴巴地盯着顾梦生的背影,仿佛一头盯着猎物擦拳擦掌的豹子。路鹤里甚至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冲过去,用麻袋蒙头套住顾梦生,然后打包送到自己面前,有可能还会洗干净、切成块、再放上一把叉子。 「卧槽。」路鹤里这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连忙张开手挡住他的去路,「你想什么呢?我跟老顾可是纯洁的闺蜜情……哦不,发小情!」 江焕明显不相信,紧紧抿着嘴,像一只看到主人受了欺负的大狗狗,四脚刨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怒吼,随时准备冲出去替主人出头的样子。 「你给我老实点!」路鹤里挑起眉毛吼他。他的样子太像狗了,路鹤里不自觉地用上了训狗的口气。 江焕明显是一只不听话的大狗,冷冷地瞥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路鹤里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这些alpha真暴力,动不动就是抢啊抢啊的。 啧啧。 路鹤里追上去,竖起眉毛,「小兔崽子,别在我面前甩脸子。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狗……做人。」 江焕骤然停下来,「这就是你不让我参与查案的理由?」 「那是我不让你查嘛?那是老汪不让你查。」路鹤里怒道,「嘚瑟,你再嘚瑟,等公安部派人来抓你关小黑屋,你就老实了。」 「我不怕查。」江焕冷冷道,掏出警官证扔到路鹤里怀里,「有本事就把我开除。」 卧槽。路鹤里气得直喘气。这时正好旁边有一男一女,牵着一条阿拉斯加经过。 第52页 那条阿拉斯加明显很叛逆,前后乱窜,不停地吠叫,女孩几乎要拉不住它。就听那女孩愁眉苦脸道:「唉,狗不听话该怎么办啊?」 嗯?路鹤里竖起了耳朵。 旁边的男生非常肯定地回答:「打一顿就好了。」 没错,就是得往死里揍。路鹤里瞪着江焕,挽起袖子,刚要揪领子揍人,就听那女孩反驳道—— 「绝对不行!狗不能揍,要抚摸它,亲吻它,跟它培养感情,然后用爱意感化它。」 路鹤里:嘶。 —— 查常明赫的进展不太顺利,路鹤里花了两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他父亲常东炜上将的信息更是高级别机密,连点蛛丝马迹都摸不到。 直到这时,路鹤里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对手跟之前完全不同。 对方隐身在一个他无法接触的位置。审讯、蹲守、监听、通缉、摸排,这些常用的侦查手段,一点都用不上。对方好像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透明玻璃罩里,看得见,摸不着,路鹤里拿他毫无办法。 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阿璧透露的江心交易上。这非常冒险,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老汪并不同意他的计划。路鹤里和老汪在办公室拍桌子吵了两个小时,直吵到整个警队大楼都抖了三抖,然后摔门而去,二话不说揣了一把枪,独自去了江边。 他没有叫一队的小崽子们跟着。对面是一个拥有强大火力的走私集团,凭一队这几个人、这几把枪,根本对抗不了,如果基地不派舰队过来,就是一个等着挨打的结局。 何况,他并不准备出手阻止这场交易,他只是想看一看,常明赫知道警方在怀疑他之后,这场交易还不会继续进行。 他还想看一看,a到底是谁。 晚上8点,天黑透之后,路鹤里独自驾驶着一艘小型快艇,不踩油门,在黑暗中怠速前进,悄无声息地向江心边境线摸去。 小艇怠速行驶的速度很慢,路鹤里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接近了江心。江心水面广阔,漆黑,且安静,只要发出一点点光亮和声音,都会被注意到。接近边境线之后,路鹤里直接关了发动机,让小艇在水面上静静地漂着,自己则矮下身子,掩在了船体里。 水面像藏蓝色的绸缎,在月光下一层一层地起伏着,夜色中,耳边只有轻轻的水声。 路鹤里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枕着胳膊,在心里默默地盘起了这个案子。 现在的已知信息,特别研究小组中的某个人(很有可能是常明赫)和走私集团勾结,出卖了m-iv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走私集团将有明显缺陷的m-iv私下投产,并试图通过老k走私到s国。阿璧作为走私集团的q字号,想要干掉老k自己上位,于是用氰化钠给老k下毒,并将交易信息透露给了警方。然后,老k在船上被路鹤里和江焕击毙,m-iv型抑制剂的秘密被警方发现。 其他路鹤里推测的信息是,常明赫得知了邵斯年研究成果,不希望m-iv正式上市从而影响走私产品的价格,于是将研究成果按下,并且在走私船出事之后,将警方的视线转移到邵斯年身上,试图借刀杀人。但他没有想到阿璧把顾梦生的事捅给了江焕,于是不得不出面周旋,以至于引起了路鹤里的注意,把视线从邵斯年身上转到了他自己身上。常明赫为了防止邵斯年暴露自己,一方面引导邵斯年跳楼自杀永绝后患,一方面派阿璧偷取笔记销毁证据。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但还是存在很多解释不了的疑问。 比如,阿璧是如何得知顾梦生和路鹤里的秘密? 邵斯年从中央警队出来后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通话记录,是怎样得到指示跳楼自杀的? 常明赫为什么要指使邵斯年出现在城东码头附近?他怎么知道阿璧将老k的行踪透露给了警方? 老k身上的化学成分式去哪儿了? 走私集团和常东炜上将有没有关系? 路鹤里摸了摸下巴,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规律的水声。路鹤里的背瞬间绷直,把枪握在手里,做出戒备的姿势。 水声渐渐近了,路鹤里认出那是一个人,穿着救生衣,往小艇的方向游过来。 嘶。老a接头的方式这么朴实无华吗? 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搭上船舷,打开了保险,追着那人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移动着。那人渐渐接近了路鹤里的小艇,哗啦轻轻一声响,从水里冒了出来。 妈的,江焕。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路鹤里已经在心里骂完了江焕的祖宗十八代。他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上来。 湿漉漉的江焕刚一上船,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就被路鹤里按着,扒下了救生衣。救生衣上有反光条,在月光下容易被人发现,会暴露位置。 等路鹤里把救生衣翻过来按在船底,江焕才掀起一个小角,用气音说:「没事,我用黑胶带把反光条粘上了。」 「你还挺得意是不是?」路鹤里暴怒,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老汪让我来的。」江焕喘着粗气,拉起一点衣角,挤衣服上的水,「他说凭你的性格,不来交易现场看看不会罢休的。让他我把你带回去,带不回去就帮你一把,别让你交代在这儿了。」 第53页 「切,装好人。」路鹤里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有点感动。白天他从老汪办公室摔门而去的时候,老汪分明在他背后愤怒大吼,「滚,爱死哪儿死哪儿!」 啧啧,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路鹤里的嘴角上扬了一下,上下看看江焕湿透的衣服:「你也够实诚的,游过来?怎么不开船?」 「船怠速没我游的快。」江焕的脸上是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大口喘着气,「我怕来不及给你收尸。」 「草。」路鹤里翻了个白眼,「这离岸边得四千米吧,游了多久?」 「一小时吧。」江焕的气息还没平复下来,但没忘了炫耀,「我在警校的自由式成绩是三千米42分29,年级第一。」 「我41分51。」路鹤里面无表情,「你们果然是老刘带过最差的一届。」 江焕噎住,在月光下瞪着他,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得得得。」看在他游了一个小时来帮自己的份上,路鹤里决定不跟他槓,「42分29也还行。」 江焕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一阵深秋的江风吹过,路鹤里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路鹤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蒙头扔在了江焕脸上:「穿上。」 江焕把衣服扯下来,看也不看就反手扔回去:「不要。」 嘿,小兔崽子还不领情。路鹤里火冒三丈,捡起来就穿了回去。冻死你丫的,活该。 小型快艇空间狭小,坐在座位上又太显眼,两个人只能并排着坐在了船底板上。小艇静静地顺水漂流,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辰,粼粼的波光映在两个人的瞳仁里。 交易一般都在深夜,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为了避免手机屏幕发光,也不能玩手机,两个人只能这样静静地坐着。 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江心的一叶孤舟,远处岸边的星星灯火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头顶是一轮圆月,身边是溶溶月色悠悠江水,耳边是滔滔水声,任何人在这种环境里,都免不了要思考一下人生。 路鹤里用手肘撞了撞江焕:「餵。」 「嗯?」江焕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路鹤里发出低低一声笑:「咱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斗了这么多年,到了生死关头,居然又是你来帮我,你说搞笑不搞笑。」 江焕仰脸望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是挺搞笑的。」 两人又没话说了。 「嘿,流星。」过了一会儿,路鹤里突然又戳了戳他,指着天边,小声,「看见没!」 一颗流星划过天幕,留下一道长长的银色轨迹,瞬间照亮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凑在一起的脸。 「许个愿。」路鹤里嘻嘻一笑,闭上了眼睛。 江焕没有闭眼,他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月光下的侧颜。 面部的线条稜角分明,锋利如削,却偏偏有一对长长的睫毛,闭着眼时微微抖动着,拨得他的心弦一颤一颤。 等路鹤里重新睁开眼睛,江焕才低声问:「你许了什么愿?」 路鹤里望着星空,眼中光影闪烁:「我希望下辈子能成为一个alpha……呃,我的意思是,还能成为一个alpha。」 一个真正的alpha。 说完,他侧头问:「你呢?」 江焕定定地看着天边流星消失的方向,久久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很久,路鹤里几乎已经忘了这个话题,才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 「我希望,下辈子能成为一个omega。」 月光摇曳,水波荡漾,在江焕的瞳仁中一闪一闪的。 路鹤里有些意外,挑挑眉毛,苦笑了一下:「当omega有什么好的?跑得比别人慢,胆子比别人小,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弱者,应该被保护,应该乖乖待在家里为alpha传宗接代。你不能进警校,不能进中央警队,不能实现当警察的梦想,你的一辈子,一出生就註定了。」 江焕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但是,如果能遇到喜欢的alpha,不是也很好吗?」 「恋爱脑。」路鹤里轻嗤一声。「江焕同志,你是一个顶级alpha,你知道从小到大,帝国培养你花了多少钱吗?好好搞事业,不要整天想着搞对象,浪费你的天资和纳税人的血汗钱。」 「我……」江焕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只是甩出一句嘴硬的,「不用你管。」 路鹤里哼了一声,脑袋枕着胳膊,随口道:「切,我最讨厌你这种alpha,生来什么都有,别人拼了命努力一辈子的东西你唾手可得,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后,路鹤里自己也一惊。 短短两句话,他心底那点对江焕隐隐的嫉妒,暴露无疑。 江焕是他见过最优秀的顶级alpha,强壮,聪明,有身手,有头脑,还有alpha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和强大气场,甚至连抽菸都那么好看。那是他终其一生想要成为的样子。 他甚至有时会暗暗观察江焕的言行举止,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alpha。 当然,他对江焕这种复杂的情绪,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在他眼里,江焕是造物主的偏爱,是老天派来嘲笑他的,嘲笑他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alpha。 他能做的就是永远不在这个alpha面前低头,永远跟他较着劲,永远做得比他更好一些,好像这样,他就没有向命运低头。 第54页 听了路鹤里的话,江焕也有些诧异。他不理解路鹤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悲观的言论,因为在他眼里,路鹤里才是那种「生来什么都有,别人拼了命努力一辈子的东西你唾手可得」的人。 路鹤里轻而易举创下的一个个警校记录,让他拼了四年的命。 路鹤里拿到的个人奖章挂满了中央警队荣誉室,让他一块一块、一枚一枚地追了三年。 路鹤里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他刻入骨髓的爱慕和眷恋,日夜纠结,辗转反侧,而他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江焕想起那天路鹤里说的「十年前,我自杀过」,心头隐隐一动。 他用目光追随了这个人七年,但好像他身上,还有很多很多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零点了。 忽然,路鹤里的手机屏幕闪了闪,上面显示出一个顾梦生的来电。 路鹤里观察了一下四周,走私船还没有出现,于是低下身子接起来,用气音:「餵?」 「老路,」电话那头的顾梦生声音颤抖,「你给我的抑制剂我化验出来了。」 「嗯,」路鹤里低声应,「有问题吗?我在忙,没问题就回头再说。」 「有、有,有问题。」顾梦生有点语无伦次,「老路,这支m-iv型抑制剂,跟我们实验室的样品不是完全一样的,这是一支完美的m-iv型抑制剂。」 「什么意思?」路鹤里一凛。 顾梦生的声音,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它解决了我们正在突破的那个bug,这是一支可以通过临床试验上市的m-iv型抑制剂!」 路鹤里的呼吸停了一瞬。 跟实验室的样品不一样! 邵斯年的实验是一周前成功的,而这批抑制剂从生产到运输,不可能在一周内完成。 也就是说,邵斯年并不是第一个试验成功的人,早在他之前,已经有人突破了这个技术难题,得出了完美的m-iv型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 一瞬间,他刚刚理清的案件思路被全部推翻了。路鹤里心乱如麻,心跳都漏了一拍。 「来了。」身边的江焕突然拉了他一把,悄声道。 路鹤里抬起头,远处的江面上,一艘灯火全熄的渔船,正在悄无声息地向国境线靠近。 第26章 路队,你怎么哭了? 路鹤里挂掉电话的同时, 被江焕按着脖子往下压了一把,冷不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江焕伤口的位置。 江焕的伤口好得再快, 毕竟是枪伤, 痛得身子一抖,血丝就从湿透的衣服下蔓延出来。 路鹤里一边注意着渔船的位置,一边低声骂:「我不知道隐蔽吗?用你管。」 江焕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路鹤里一边握紧了枪柄, 一边白他一眼:「姓江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江焕隐在船舷下, 身子绷得紧紧的:「老汪让我把你带回去,你可别死在这。」 「草。」路鹤里眉毛竖了起来, 「每次咱俩一起出任务, 都是你出问题行不行?小兔崽子,我警告你,等会儿万一干起来了,你少给我添麻烦, 管好你自己。别莫名其妙地挡什么枪,也别说什么怕老子受伤放走嫌疑人, 不要有机枪就自己上, 更不用……」 说到这,路鹤里突然愣了一下, 后面的话噎在了嘴边。江焕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这实在不像两个死对头上战场前会说的话, 反而像情人间的缠绵叮嘱。 生死关头,有哪个人, 会给死对头挡枪? 又有哪个人, 会担心自己的死对头冲上去给自己挡枪? 他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种潜意识, 如果等会儿自己有了危险, 江焕会冲上去挡在前面。而江焕心里,分明也有着这份默契。 路鹤里的心情很复杂。他这一辈子,没被人护过,也不需要人护。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最强大、最能保护别人的那个。而偏偏在江焕眼里,自己仿佛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废物,需要他时时关照着、处处维护着。 江焕看起来很尴尬,两个人噤了声,分别装作专心致志盯着走私船的样子。 这条江叫思梧江,是a国和z国的界河,全长近1000公里,由两国共同管理、共同使用。前几天老k就是试图越过国境线,借道z国,将那批抑制剂走私至s国。 眼前这艘大型渔船,距离他们大概几百米,从a国的方向向江心缓慢移动,却没有越过河道中心线,只是在附近徘徊。 两个人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渔船的方向,然而那船却像逗弄着耗子的猫咪一般,在河道中心线附近转来转去,就是不越过国境线,而对面也并没有别的船只靠近。 前后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路鹤里和江焕的肩背都开始发酸,那艘渔船突然毫无徵兆地掉转方向,「嗡」地一声,全速向他们所在的小艇沖了过来,在江面上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被发现了! 渔船的速度虽然不如小艇快,但体积大,如果这样直直地撞上了,必定是个人仰船翻。路鹤里倏地挺身,直接扑到船头,打火、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猛打方向盘,控制着小艇向旁边飞驰。 方向盘打得太猛,整个小艇都倾斜了起来,水花飞溅。江焕矮身坐在船舱里,用腿卡住自己的身位才没有飞出去,他一手抓稳船舷,一手果断向空中鸣枪警告。 第55页 「嘭!」 然而那渔船就跟听不到枪声般,像一头黑暗中的怪兽,紧紧咬着小艇的方向而来。 小艇向岸边的方向全速行驶,时速达到了最快的每小时五六十公里,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吹得路鹤里面部肌肉都变形了,方向盘也震得他手臂发麻。 「江焕,穿救生衣!」风声实在太大,路鹤里不得不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忽地,他肩膀一紧,飞快地侧头看了一眼,那傻比江焕自己不穿,反而拿了一件救生衣,歪歪斜斜地正往路鹤里身上套。 小艇震动的太厉害,江焕根本站不稳,却闷头拽着路鹤里的胳膊,想往救生衣里塞。而路鹤里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根本腾不出来,两人同时在使劲,一个想把路鹤里的胳膊拽过来,一个想赶紧摆脱江焕,一时间竟然僵持上了。 这个时候还添乱!路鹤里又急又怒,向后狠狠一肘捣在江焕肚子上,在呼呼的风中怒骂道:「x你妈,穿你自己的!」 疾风撕裂了他的声音,江焕只模糊听到一两个字,就听到渔船上传来枪声。 「啪啪啪。」一连串的子弹追着小艇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江焕低了低身子,手扶上了方向盘,在路鹤里耳边喊:「我来开!」 「滚开!」路鹤里喝道。他们都知道,在船头驾船的人目标明显,又没办法掩护,是最危险的。路鹤里怎么也比江焕大几岁,不可能这个时候让他沖在前面。路鹤里算了一下,渔船的时速只有快艇的一半,只要全速行驶,很快就能甩掉他们。 然而路鹤里侧头瞥了一眼,渔船和快艇之间的距离,竟然没有拉开。 这是一艘改装过的渔船!路鹤里眉心一跳。 他把自己的枪拔出来扔给江焕,江焕双手持枪,向渔船方向开枪回击,但他们和渔船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手枪的射程,偶尔几发子弹打在船身上,也像泥牛入海一般,不痛不痒地嵌入了船体。 「抓好!」眼见子弹越来越密集,路鹤里忽地猛打方向盘,极速行驶之下的快艇几乎向一侧立了起来,「砰砰」几声闷响,一连串的子弹打在了船底。如果刚刚船身没有侧立,这几发子弹应该就打进船舱里了。 路鹤里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脚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船身侧翼被打穿了,正在往里渗水,发动机的转速似乎也慢了下来。 坏了,路鹤里心头一凉。如果被渔船追上,或者被迫跳船,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必是凶多吉少。 他还没来及反应,腰上突然一紧,江焕已经把救生衣囫囵扣在了他腰间,枪也别在了救生衣上。路鹤里感觉江焕似乎用力抓了抓他的肩膀,就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喊:「往岸上开!」 路鹤里还没答应,「扑通」一声,江焕转身就跳进了江水里。 「卧槽,不要命了!」路鹤里转头看的时候,船舱里只剩下江焕那件救生衣扔在座位上,惊得手都一抖。船体剧烈地震动起来,然而只这么一瞬,江焕就被全速进行中的小艇抛在了后面。 路鹤里扭头去看,黑沉沉的夜幕中,已经完全不见了江焕的影子。 如果换了几天之前,路鹤里可能会认为江焕此举是把快艇留作靶子,自己逃跑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想也不想就认为,江焕是要做些什么来引开注意,保护自己离开。 密密麻麻的子弹还在四处横飞,路鹤里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掉头去找江焕。身经百战的他,一时竟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同时,快艇里的水越积越深,已经快要没过他的脚腕了。路鹤里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就去怀里掏手机,准备呼叫支援。屏幕刚刚点亮,背后突然「轰」地一声,传来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大声响。 路鹤里手一抖,手机啪地掉进了脚下的水里。 他猛地松开油门,站起来向后方的水面望去。 渔船的速度已经骤然慢了下来,火光在瞬间沖了上来,看起来是油箱炸了。浓浓的黑烟滚滚升腾,很快火光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听到船上一片惊乱的叫喊声,然后就是「扑通」、「扑通」地黑影,看起来是船员跳船了。 路鹤里大脑一嗡。 这样一艘渔船,油箱并不是暴露在外面的,必须在极近的距离下射击,才有可能炸掉油箱。所以……江焕呢? 他倏地坐下来,一脚油门到底,猛打方向盘,掉转船头,小艇怒吼着,在滔滔的江面上,朝着火光的方向全速冲去。 渔船的船身已经开始倾斜,可能不多时就会沉没。这样大的船,沉没时必然产生低压漩涡,像黑洞一般,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 到了不能再靠近的位置,路鹤里松开油门,扑到船边,在水面上寻找着江焕的身影。 「江焕!江焕!」 水面上除了沉沉的波浪,什么都没有,不远处的火光映在眼睛里,路鹤里甚至能感受到渔船燃烧产生的热浪。 「江焕——」他声嘶力竭地喊。 没有人回应,只有渔船燃烧的噼啪声。 「江焕!你这个傻逼!!」路鹤里急促地喘着气,抓着船舷的手都在抖,「出来!」 他腿都有点软了。 江焕这小崽子,这么年轻,这么优秀,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去死。蒙蒙的黑烟中,路鹤里脑子里乱闹闹地想。 第56页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江焕好好地回来,年底的表彰名额就让给他算了,甚至以后这总队长让他当也不是不行。 江风裹夹着呛人的浓烟扑面而来,路鹤里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他使劲揉了揉,牙紧紧一咬。 「哗啦。」一阵轻轻的水声。 江焕从船边的水底冒出头来,一手扒着船身,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路鹤里还没回过神来,愣怔怔地低头看着他。 「我牛逼吗?」江焕脸上都是水,却一脸炫耀,迫不及待地问,「我自由式3000米虽然差了点,但是400米的成绩是3分24,这个距离还是很稳的。你呢?」 路鹤里低头看着他,良久,缓缓吐了一口气:「我3分25。算你牛逼。」 其实,他的成绩是3分19,比江焕快整整5秒。 江焕仰头扒着船边,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定定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愕然道:「你怎么哭了?」 「去你妈的,你才哭了。」路鹤里臭着脸,竖起眉毛,「老子的眼睛快被你搞出来的烟燻死了,赶紧给我滚上来!」 江焕不疑有他,抓着栏杆一个引体向上,利索地翻上了船。 路鹤里喘着粗气坐下来,把小艇往岸边慢慢开:「小兔崽子,你要是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搞个人英雄主义,老子出现场再也不带你了。」 江焕甩了甩头发,在他身后不屑道:「路队,我刚来警队实习的时候,这话你每天都说一遍。」 「嘶。」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老子当时怎么没把你退回警校去呢?失误。」 「因为你就是全中央警队个人英雄主义最严重的人。」江焕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的立场站不住脚。」 「擦。」路鹤里在风中扬了扬眉毛,「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警官长警官短的时候了。」 「切。」江焕哼了一声,看着那人立在快艇船头,乘风破浪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沉默了一瞬。 「路队。」 「嗯?」 「我刚才要是死了……」江焕静静地坐在船侧,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想起几分钟前炸毁油箱的一幕——一切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那是他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个瞬间。 江焕的声音低了下去,被呼啸江风裹向未知的远方,「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风声太大,路鹤里没有听清后半句。他只听见了那句「我刚才要是死了」,冷哼一声,随口道,「你可不能死,等老汪退休、老子当上总队长,跟新来的小孩吹牛逼、历数当年光辉历史的时候,没有见证人在旁边作证,给老子添油加醋捧臭脚,显得很没面子。」 江焕听了,低低地笑了一声:「好。」 —— 离岸边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船彻底熄火了。路鹤里和江焕刚打算跳江往岸边游,就被赶来的边防军围了起来。 巡江舰和水警已经往沉船的方向聚集过去了,路鹤里和江焕被军艇押上了岸。 两个狼狈不堪的大队长跟军方解释了半天,又打了好多电话,才证明了身份,精疲力竭地坐在岸边。 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那艘渔船上的人搜到后,军方移交给了基地,等待后续处理。路鹤里和江焕坐在地上,累得谁也不想开口说话。一阵江风吹过,寒意瑟瑟,俩人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起来吧,回去把衣服换了。」路鹤里看了看江焕湿透的衣服和肩头渗出血丝,犹豫了一下,「去我家?我家近,你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再走。」 从这里开车到他家不过十几分钟,而到江焕家要起码四十五分钟。等他这样湿漉漉的到了家,非感冒不可。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这样客气一下才是正常的。 江焕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愣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同时在心里想:一个alpha去另一个alpha家洗个澡,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我可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不自然的样子。 江焕强作镇定,摆出一副「我无所谓啊」的态度。而路鹤里不甘示弱,一脸——「你无所谓我当然也无所谓啊,难道我会怕不成?」 两人各怀鬼胎,开车去了路鹤里家,然而从进小区就开始不顺利。老旧小区里停车位划分混乱,路边还堆满了自行车和电瓶车,江焕的越野suv体积比较大,行动起来像蜗牛爬。 江焕的眉毛,从进单元门开始就没舒展开过。他屏着呼吸走上泛着鞋臭和烂菜叶子味的楼梯,一脸纠结地穿过走廊里横七竖八的晾衣架,最后跟着路鹤里停在门前,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住在这?」 路鹤里一边开门,一边翻白眼:「就?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买个好点……」江焕的话,在路鹤里推开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路鹤里踢开门口堆得乱七八糟的鞋和垃圾,大咧咧地招呼着他:「进来吧。」 江焕抿着嘴,下了几番决心,终于迈入了门。 路鹤里家是个五六十平的一居室,户型简单,餐桌、沙发、衣柜、床,一眼就望得到头。这是一个典型单身汉的住所,简而言之就是,所有东西都不在它该在的位子上。餐桌堆得乱七八糟,窗台上摆着几盆早就干死的绿植,穿过没洗的衣服和洗了没叠的衣服,在沙发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堆,还有逐渐蔓延彼此纠缠之势。桌上、地上,随处都是打开的包装袋、拆开的一次性筷子,还有喝了一半的可乐。 第57页 「坐。」路鹤里打开灯,大方地招招手。 江焕看了看堆满了衣服的沙发,和摞了一堆案卷的餐凳,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谢谢,我还是站着吧。」 路鹤里还以为他身上湿漉漉的,怕弄脏了自己的沙发,体贴道:「没事,坐吧,反正这沙发套也没洗过。」 江焕:「要不我还是先洗澡吧。」 路鹤里从那堆洗了没叠的衣服里,抽出一件t恤,一条运动裤递给他,江焕接过来,见路鹤里没有更多的表示,挣扎了一会儿,嗫嚅:「还有呢?」 「咱俩还不是熟到可以借内裤的关系。」路鹤里耸耸肩,「光着吧。」 江焕嘴角抽了抽,气得咬牙。路鹤里似笑非笑地挑挑眉毛,江焕便一声不坑地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路鹤里心里暗暗发笑,自己把上衣脱下来,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把沙发上的衣服挪到凳子上,勉强理出一块可以待人的地儿。 江焕洗澡很慢。忙活了这大半宿,路鹤里困得实在撑不住,等了一会儿就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路鹤里强撑着睁开眼,江焕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澡,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路鹤里的卧室门口。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还没有擦得很干净,湿漉漉的,像一只误闯进别人领地的大狗狗,有点惊慌的样子。 路鹤里的卧室没关门,也没有开灯,江焕一个大高个站在门口,把客厅那点儿光也挡了个七七八八。 看到路鹤里醒了,江焕一愣,顿时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路鹤里强撑着困意,随手指了指沙发,嘴里含含糊糊道:「你睡沙发吧。」 江焕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路鹤里邀请自己在他家过夜。他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不动:「我还是走吧。」 路鹤里抬起半个眼皮,不耐烦道:「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屋里很昏暗,因为没开窗户,甚至有点闷。江焕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居室里空气流动得格外缓慢,让人呼吸都有点困难。他侷促地攥了攥手指,转身往门口走:「回家。」 他的背影有些逃跑的意思,路鹤里翻了个身,有些好笑:「喂,在这睡吧,你家那么远。我又不打呼噜,怕什么?」 江焕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虽然最近跟路鹤里的接触比较多了,他还是把握不好跟路鹤里相处的分寸。在路鹤里眼中,自己是一个跟他没什么不同的alpha,才会出于同事之谊留他过夜。但如果路鹤里日后知道自己那点龌龊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对于留宿自己这件事感到后悔和噁心。 但是他真的捨不得挪腿。 这个五十平米的空间里,处处都是那个人的痕迹,那个人的气味,让他着魔。 过了很久,江焕才默默地转过身,关上客厅的灯,小心翼翼地躺倒在了沙发上。他整个人身子绷得直直的,如临大敌,不像要睡觉,反而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枪战。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快一慢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这沙发不太干净,触手还有一些碎屑屑,似乎是饼干渣之类的。江焕的手指在黑暗中缓缓抚过沙发的布面,竟然像触电一般,全身涌过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江焕的心脏在黑暗中,跳得非常厉害。他为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感到羞愧,又有一丝得逞的快乐。就像橱窗里垂涎已久的玩具,买不起摸不到,隔着橱窗看了好久好久,终于在没有人的晚上偷偷熘进商店去,把它抱在怀里短暂的拥有一下下。有一种不道德的赧然,有一种禁忌的刺激,也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满足。 他的脸在抱枕上轻轻蹭了蹭,有点贪婪地吮吸着那人留下的味道。他远远地看了那个人七年,从来没有如此之近地走入过路鹤里的世界,躺在他的沙发上,穿着他的衣服,枕着他的抱枕,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听着他从里屋传出的浅浅呼吸声。 既真实,又不真实。江焕全身涌过一阵幸福的战慄。 他像一个干坏事的小孩,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悄悄地想,如果把这件衣服穿走,是不是就可以不还给他了? 我就藉口弄脏了,买一件新的给他好了。他不会记得的。 第27章 怎么好像我跟他同居了一样?! 路鹤里睡觉一向不太沉, 没有洗澡身上也不太舒服,没多久就迷迷糊糊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半眯着眼睛站起来, 准备去洗手间放水, 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吓得他「妈呀」一声, 原地一蹦三尺高。 已经完全被他遗忘了的江焕, 正按着肩膀的伤口, 试图「弄脏」t恤,看到路鹤里, 一脸被抓了现行的惊惶失措。 路鹤里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人, 一边开灯一边抱怨:「不睡觉干嘛呢?」 江焕肩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块,眼神乱瞟,支支吾吾的。路鹤里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伤口开了?」 江焕「嗯」了一声。 「伤口开了你叫我啊。」路鹤里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药箱, 把碘酒、纱布希么的放在茶几上,努了努嘴, 示意他自己上药。 等路鹤里放水回来, 江焕已经脱了上衣,正在给伤口上药。他穿着衣服不怎么显肉, 但衣服一脱, 身上肌肉结实,肩膀宽阔, 每一寸皮肤都在散发着蓬勃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是路鹤里无论怎么练都练不出来的完美alpha身材。 第58页 路鹤里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细腰, 心里嘆了一口气。 他站在江焕身边, 垂头打量着江焕的肱二头肌,暗自琢磨:我还是得再举举铁。再看了看江焕的胸肌,啧啧两声,胸也得练一下。 江焕被他盯着,头也不敢抬,一抹红晕从耳后渐渐浮上来,很快连脖子都变得通红通红,整个人快烧着了。 「嘶。」路鹤里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这么疼啊?」 路鹤里一出声,心虚的江焕直接一个哆嗦,棉签慌不择路地压进了伤口的肉里,疼得满头是汗。 「卧槽。」路鹤里一把拉开他上药的手,阻止了他继续自残的行为,「你不会上药啊?」 他勾了勾手,「来来来,给我。」 江焕抿着嘴,手在空中顿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碘酒瓶子递了过去。 路鹤里把他的棉签直接扔进垃圾桶,拿过一块纱布,用碘酒浸湿,然后放轻动作按在了江焕的伤口上。 他的手刚碰到江焕,江焕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路鹤里斥道:「老实待着。」 江焕的喉结滚了滚。 江焕的伤口泡了水,红肿得厉害,路鹤里用纱布慢慢地清理着,连同伤口附近的血渍。江焕的身体一直在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颤,大概是天凉了的缘故,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路鹤里清理完伤口,又用手指挑了一点消炎药膏,指腹轻轻打着转,在江焕的肩膀处涂抹着。他两眼盯着伤口,脸不自觉地越凑越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贴上江焕的肩膀了。 路鹤里一抬头,江焕的脸距他不到20厘米,正静静地低头看着他。 两人都愣了一愣。 路鹤里倏地往后退了一步,嗓子莫名地有点发干。他这人,一慌就要发脾气,于是噼头盖脸一顿骂,用很大的声音掩饰着自己的心绪不宁:「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还往水里跳?想死是不是?吃药了没有?」 江焕无辜被骂了一顿,挑挑眉毛:「你家没有口服消炎药。」 路鹤里骂骂咧咧地找手机,给楼下的24小时药店打电话:「喂,你们家有小孩吃的消炎药吗?帮我送两盒过来。多大的小孩?嗯,20岁吧。」 186的江焕站在他背后,无语地撇撇嘴:「路队,我已经26了。」 「你26了?」路鹤里惊讶地仰头看他。 在他的记忆里,江焕还是那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来警队实习,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被自己骂了也不认错,梗着脖子跟他叫板,一副小年轻的犟牛样。 江焕没有回答,静静地站在晨光里。他比路鹤里高了大半个头,微微低着眼睛看他,目光中已经没有了路鹤里记忆中的青涩,反而满满都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沉静。 路鹤里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是的,虽然江焕每次一跟他待在一起就理智出走,但他早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警队大队长了。 在自己跟他形同陌路的那几年,江焕已经破了无数大案要案,立下了完全不输于自己的卓卓战功,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从实习警员到警队大队长的转变,甚至比自己当年升得还快一些。 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个26岁的男人,才变得跟小孩子一样,爱赌气、爱斗嘴,会冲动,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而他,早已经是所有人提起来都赞不绝口的「江队」了,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跟自己并肩作战,甚至挡在自己前面。 路鹤里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他瞪着眼睛叫:「26怎么了?26你也是个小屁孩!」 他挂了电话,快步离开客厅,嘴里还在忿忿地嘟囔着:「哼,熊孩子。」 江焕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默默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肩头的伤口。 盯着江焕吃了药,路鹤里就回去睡了,还特意把卧室的门关上。不知怎的,他现在有点不想看见江焕,一看见就烦躁。 这种烦躁,跟之前见了他就讨厌的烦躁,好像不太一样。 路鹤里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江焕一会儿是在学校里那个十八岁的小学弟,仰着脸叫「学长」;一会儿是刚来报到的实习警,两眼发光地叫「警官好」;一会儿又是沉着刚毅的大队长,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叫「路队」;一会儿又成了发情时气势汹汹的alpha,在狭小的车厢里环着他的身子,双眼猩红,哑着嗓子叫,「哥」……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路鹤里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推门出来。 推开卧室门的那一瞬间,路鹤里以为自己穿越了。他揉揉眼睛,退回卧室,关上门,数了三个数,然后重新开了一遍门。 江焕不在客厅里,但整个客厅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四处凌乱的垃圾不见了,堆成小山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椅子规规矩矩地并排列在桌前,餐桌上的东西都被清理过了,吃剩的碗筷不翼而飞,杯子们整整齐齐摆成一排,连把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卧槽,除了搬进来的第一天,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家这个样子。要不是家具还是那些家具,他真以为这是别人家的客厅。 路鹤里往外迈了一步,地面干净得能反光,他不自觉地踮起了脚,生怕脏了吧唧的拖鞋给它踩脏了。 第59页 路过闪闪发光的镜子时,他朝里看了一眼,里面那个支棱着头发、目瞪口呆的男人,大概是这个房间里最邋遢的存在了。 路鹤里就像进了别人家一样,小心翼翼地贴着边走,循着叮叮噹噹的声音来到厨房门口。 他家的厨房,除了烧开水和煮方便面,从来就没开过火。 江焕穿着他的衣服,站在水池边,低头洗着什么,水流开得很小,动作也很轻,生怕吵醒他似的。旁边的燃气灶上,只用来煮过泡面的小锅,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正卖力地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整个厨房都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味。 他家的厨房很小,江焕一个大高个站在里面,显得挺侷促的,却又莫名地和谐,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一样。 路鹤里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直到江焕洗完了东西转过身来,冷不丁跟他打了个照面。 江焕也一愣,有些侷促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你醒啦?」 路鹤里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如果他回答一句「醒了」,这也太像两口子的对话了。 真他妈操蛋。 路鹤里还没有组织出一句既不暧昧又不显得特别刻意的话,江焕已经递过来一杯牛奶:「不好意思啊路队,把你家收拾了一下,我看着实在太难受了。」 路鹤里想起江焕家里那排每个角度都完全一致的遥控器,觉得严重洁癖+强迫症晚期的江焕待在自己家,估计跟受刑一样。 路鹤里盯着江焕递过来的牛奶,惊讶道:「我们家有牛奶?」 「没有。」江焕挑挑眉毛,「你们家所有的食物都是过期的。这是我刚刚下楼买的。」 路鹤里「嘶」了一声,江焕指了指门口巨大的垃圾袋:「因为是你的东西,我还没有扔。你要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的。」 「算了。」路鹤里连忙羞愧地摆摆手,「扔吧扔吧,都扔了。」 他梦游似的喝了一口牛奶,就听江焕说:「早上喝粥可以吗?」 路鹤里咧了咧嘴,嘴唇上带着牛奶的白色泡沫:「我们家有米?」 「没有,也是我买的。」江焕面无表情道,「你平时就这么过日子?」 语气中竟然有几分责备。 「我擦。我怎么过日子用你管,小屁孩?」路鹤里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竖起眉毛教训道。 「赶紧洗澡吧,我休假,你可没休假。不用上班吗?」江焕转过头,继续洗碗去了。 路鹤里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下意识地听从了江焕的话,转身准备去洗澡。 走到洗手间门口,他才如梦初醒:卧槽,这都什么跟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怎么好像我跟他同居了一样?! 第28章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说,我就信。 路鹤里打开花洒开关的时候, 脑子还嗡嗡的。然而一泼冷水兜头浇下来的时候,他立马就清醒了。 「卧槽!」路鹤里跳着脚关上花洒,然后光熘熘地站在浴室里哆嗦。妈的这个江焕是铁人吗?用这么冷的水洗澡, 还不给我把开关角度掰回来! omega是天生怕冷的, 路鹤里牙齿都开始打颤了,他杀气腾腾地冲着外面大吼一声:「江焕!」 就听一阵脚步响,江焕在门外答应:「怎么了?忘带毛巾了?」 路鹤里怒气沖沖地喊:「你以后洗完澡, 能不能把开关给我调回热水!冻死老子了!」 江焕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半天, 才听到一声犹犹豫豫的:「以后?」 路鹤里一愣,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并没有过脑子。但这字眼被江焕抠出来之后, 就显得十分微妙。他随即慌张找补:「我是说,你等会儿要是还要洗澡的话。」 「哦。」江焕在门外答应着,「知道了。」 路鹤里尴尬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忘了江焕隔着门看不见, 一个劲儿地摆手:「滚吧滚吧。」 真是一个人住惯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脑子都浆糊了。 路鹤里把开关调到热水, 唏哩呼噜地沖了一个澡,伸手往衣架上捞, 却摸了一个空。他平时放内裤的地方, 空空如也。 妈的。 路鹤里把门打开一个缝,伸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小兔崽子, 老子的内裤呢?」 江焕脸一红, 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不知道。」 路鹤里的目光随着江焕可疑的动作, 停留在他下身, 良久,吐出两个字:「小、偷。」 江焕脖子一梗:「你以为我喜欢穿?」说着,他的嘴角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上下打量了一番路鹤里,一字一顿地嘲笑,「这、么、紧。」 妈的。路鹤里嗖地一下缩回浴室,「嘭」地关上门,站在原地握起小拳拳,气得牙痒。 他毕竟是个omega,无论再怎么练,身形骨架还是天生窄小一些。他平时会刻意把衣服穿得比较松垮,但贴身衣物的尺寸骗不了人。好在江焕只顾着跟他较劲尺寸的问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争争争,小兔崽子,连这也要整个高低。你跟我一个omega较什么劲,在这方面老子跟你又不是竞争对手。路鹤里气呼呼地在心里骂着江焕,胡乱穿好衣服出了浴室。 路鹤里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客厅一尘不染的样子,餐桌上除了餐具和吃的啥都没有,看起来怪怪的。江焕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饭了,路鹤里看了看端端正正摆好的椅子,突然犹豫了一下,像在别人家一样小心地问:「我坐这儿吗?」 第60页 江焕好像偷偷笑了:「嗯。」 路鹤里坐下来,看到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一袋草莓酱面包,还有两屉包子。草莓酱面包是他从上学开始就一直爱吃的那个牌子,路鹤里还以为是自己家剩的,想也不想就抓起来:「还有一袋啊,我怎么没找到。」 江焕顿了顿,「在左边第二个柜子里,还有几袋。」 「哦。」路鹤里开心得就像洗衣服时掏兜掏出了钱,一口咬住面包,然后唏哩呼噜喝了几口粥。 抬起头,他发现江焕正一动一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什么。路鹤里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恍然大悟,点点头:「嗯,好喝。」 江焕这才低下头吃自己的饭,脸埋在碗里,嘴角一个劲儿地向上翘。 小样儿。路鹤里心里暗暗发笑,故意大口大口地喝粥,一碗粥干光之后,甚至还夸张地舔了舔碗底。 江焕只喝了一半,但是也放下了碗,又像刚才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路鹤里忍俊不禁,敲了敲碗沿,做出期待的样子:「还有吗?」 「有。」江焕飞快地答道,拿过他的碗又去厨房盛粥。虽然语气是淡漠的,但那背影让人感觉,如果他有条尾巴,现在已经欢快地摇出残影了。 还说不是小孩儿,路鹤里失笑。做顿饭等人夸的样子,也就五岁吧,顶多八岁,不能再加了。 两人吃完饭,路鹤里正打算躺倒在沙发上,就见江焕一声不吭地在那收拾碗筷,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吃完饭立刻洗碗的习惯,收拾碗筷的时间基本取决于下次什么时候再吃饭。 江焕只不过借宿一晚,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做饭的,路鹤里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放那吧,等会儿我弄。」 「你不用上班吗?」江焕抬头看看表,「昨晚闹了那么一出,今天有你受的。」 路鹤里顿时开始头大,逃避现实地把脸埋在了抱枕里,声音闷闷地:「老汪等会儿可能会剁了我。」 「基地那边有消息了吗?」江焕一边洗碗一边问,水声有点大,路鹤里听不清楚,只好走过去倚在厨房门边。 「我跟老汪打招呼了,让他去把人要过来。」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老a肯定不在里面,应该是常明赫被我敲打过之后,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江焕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这次江心的交易,是阿璧透露给你的?」 「是。」路鹤里大脑飞速地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把全部信息透露给江焕,斟酌了一下道,「他是q,他希望干掉k和a。」 江焕的动作突然一滞,没有抬头,低声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路鹤里的眼睛眯了眯,精光一聚:「你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不该告诉我的吗?」 江焕背对着路鹤里,背影看起来莫名有些紧张,让路鹤里不得不心生疑窦。他又想起了那个「brother」,心头一紧。 江焕顿了顿,把手里的碗放进柜子里:「没有。」 「真没有吗?」 「没有。」 路鹤里沉默了一会儿,「我去队里了,你弄完就回家吧。」 江焕简单地「嗯」了一声。 —— 到了警队,果然是一番腥风血雨。老汪仅剩的几根头发都快被他揪没了,喘着粗气在屋里走来走去:「我说路鹤里,你真是能耐了,敢带着江焕炸船,你怎么不上天呢?幸好被抓住的人里有几个通缉在逃的走私犯,不然你就等着上法庭吃枪子吧!」 「不是我炸的。」路鹤里及时甩锅,「是江焕炸的,这事我真不知道,您要骂就骂江焕,我是无辜的。」 「我信你个鬼!」老汪气得直抚胸口,「人江焕那孩子乖着呢,没跟你合作办案之前,什么时候搞过这种动静了?江焕每次出事都有你!他中枪是不是有你?没追上嫌疑人是不是有你?擅闯走私窝点是不是有你?这次炸船是不是又有你?谁才是老鼠屎,啊?」 「我去,老汪,你不能这么偏心。」路鹤里不乐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带你这样袒护二胎的。」 「滚。」老汪抬脚就要踹他,被路鹤里敏捷地躲了过去。 「我说老汪,那几个人从基地要过来了吗?」路鹤里嬉皮笑脸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江焕已经休假了,只能给我审,你别无选择咯。」 「要个屁,在边境线炸船闹事,z国外交部都找过来了,军方正在调查你和江焕呢,你还上赶着往上凑。」老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先是得罪了卫生部,又得罪军方,你不想混了是不是?」 「天塌下来不是有您老顶着么。」路鹤里笑嘻嘻地说着,就听外面有警员喊: 「报告!」 进来的是一个通讯员,为难地看了一眼路鹤里:「报告,基地来人了,要带路队和江队去问话。」 他闪了闪身子,门口果然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虎视眈眈的往里看。 老汪一惊,抓起电话就要给基地打,路鹤里已经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江焕休假呢,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老汪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外面的军人,又咽了回去,「我已经跟基地打过招呼了,昨天是我让你俩去侦查情况的,炸船是意外。你给我小心点说话。」 路鹤里眨眨眼,出门之前给老汪留下一个飞吻:「果然虎毒不食子,关键时刻您老人家还是爱我的。」 第61页 「滚!」老汪嘴里骂着,眼睛却是有些担忧地看着路鹤里清瘦的背影。 说是问话,跟三堂会审也差不多。路鹤里少见地换了崭新的制式衬衣和全套警服,齐齐整整地打着领带、戴着警帽,在几个士兵的「护送」下,进了基地公安部的会议室。 路鹤里在会议桌前笔直地坐了小半天,腰都酸了,几个公安部领导和军方领导才陆陆续续进来。路鹤里刷地起立,端端正正地立正、敬礼,身上全无了在警队时的吊儿郎当,严肃挺拔,整个身体像一条直线。 军方的几个领导路鹤里没见过,但公安部的几个人他都经常打交道,里面最大的领导是公安部快退休的副部长,姓魏。魏部长慈眉善目地向下压了压手掌,「小路,坐。」 「谢谢领导。」路鹤里又敬了一个礼,才直直地坐下。 魏部长笑着侧头,跟身边的军方领导介绍,话里话外维护着路鹤里:「常上将,这就是咱们中央警队的小路,非常出色。他的政治立场和品性人格,我们公安部是绝对信任的。」 常上将。路鹤里眉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在基地能被称作「常上将」的,只有常明赫的父亲,常东炜。 这几天路鹤里费尽心思,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路鹤里心中暗觉蹊跷。按理说,这件事不至于惊动到基地的三把手。难道他真的跟走私集团有关系? 「小路。」常东炜点点头。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表情是专属于高级别领导的严肃和距离感,即使做出平易近人的客套样子,也是一种高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姿态,「我早就听说过,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路鹤里唰地起身,敬礼,举止得体,不卑不亢:「您过奖了。」 「坐,坐。」常东炜向下压压手,「这次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昨天晚上你闹得动静太大,z国外交部一直在过问,我们才叫你来了解一下情况。」 「报告领导,」路鹤里背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四天前我们在行动中抓捕了一名走私犯,并从他的口中得知,昨晚在江心有一场和z国的走私交易。这些情况都是在审讯中取得,当时有书记员在场,讯问笔录齐全。由于这名犯罪嫌疑人比较狡猾,嘴里虚虚实实,我们无法确定供词的可靠性,所以没有採取大型的抓捕行动。我和中央警队二大队队长江焕,奉命进行便衣侦查。在侦查过程中,走私船发现我们,并率先向我们开火。对方火力强大,我们出于自卫,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炸毁走私船。」 「以上就是昨天现场的全部情况,我愿意配合基地的所有调查。」 「江焕。」常东炜重复了一遍。 「是中央警队另一个大队长,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魏部长连忙介绍,「小江这同志我非常欣赏,他毕业的时候本来是我们公安部要了的,都在走录取流程了,结果他非要到中央警队去。嗨,年轻人嘛,到基层锻鍊锻鍊也好。」 路鹤里眉心一跳。江焕原本是要进公安部的?没听他说起过。公安部是中央警队的上级部门,不需要出生入死的卖命,晋升途径也多,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呢? 常东炜四周看了看:「他怎么没来?」 「报告首长,」路鹤里面不改色,「江焕在上一次行动中负伤,昨晚之后伤情加重,正在家里养伤。」 「哦。」常东炜点点头,和颜悦色道,「没有关系,养伤要紧。」 「谢谢首长。」 「路队长,」军方另一个领导开口,眼中是审视的意味,「在跟走私船交火后,你们为什么选择炸毁船只,而不是呼叫支援?」 「报告首长,走私船是改装过的,时速超过每公里40小时,我们甩不掉他们。同时他们船上配有机枪,当时我们的船底已经被击穿了,坚持不到支援抵达。」 「当时是谁动手炸的渔船?」 路鹤里顿了一下:「我让江焕去的。」 那位军方领导点点头,目光炯炯,语气有些逼问的意思,「你们的行动就在边境线附近,按理应该跟我们军方通个气,为什么独自行动?」 路鹤里刷地起立:「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愿意接受公安部的处罚。」 他心里想的却是,放屁,你们军方老大就是走私头子,老子跟你们通气? 路鹤里正在腹诽,就听那军方领导口气骤然严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中央警队的组织纪律性问题。你们总队长为什么不跟我们通气?」 路鹤里站得笔直,肩背绷得紧紧:「报告首长,这是我个人要求的。这次是秘密行动,打报告经过的流程太多,有走漏风声的风险。」 「你!」军方领导猛拍了一下桌子,「你在影射什么?」 「报告首长,没有影射什么。」路鹤里的气势丝毫没有被压住,目光灼灼。 他分明在含沙射影,直指军方不可靠。 「哎哎哎,消消气。」魏部长连忙出来打圆场,「小路比较年轻,说话难免不周全,多多包涵。」 说着,魏部长瞪了路鹤里一眼,示意他别拱火。路鹤里抿了抿嘴,眼睛不服气地直视前方。 「好了,下不为例。」常东炜一锤定音,示意这事翻篇了。那军方领导瞥了路鹤里一眼,目光颇不友好,但也没再说话。 第62页 路鹤里正在纳闷,常东炜怎么会向着自己说话,就听他突然开口:「我听说,你们这次便衣侦查,是因为前几天起获了一批m-iv型抑制剂?」 路鹤里眼皮倏地一抬,沉声答:「是。」 「这案子军方接手了。」常东炜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48小时之内把案卷整理好,连同嫌疑人一起转到基地来。」 「首长。」路鹤里一惊,呼吸急促起来,「这案子是我们……」 「你们不用再管了。」常东炜打断他,挥挥手。 跟常明赫当时那句「你不要再管了」,语气一模一样。 路鹤里胸口剧烈起伏,一方面觉得憋屈,另一方面又为常东炜明目张胆的袒护而感到又惊又怒。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魏部长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警告他不要闹事。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路鹤里气得脸都青了。老子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 他身上带着极低的气压,铁青着脸,像一阵愤怒的捲风刮过走廊,停在电梯口,头顶仿佛有狂风暴雨在无声地咆哮着。 他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从天而降,把自己手脚乃至全身都束缚了起来。他路鹤里徒有一身肝胆满腔热血,白练了一身十八般武艺,却像个可笑的小孩子一样在空中瞎比划,一拳打在了棉花团上。 x你妈的。 一个全套警服的冷面杀神往那一杵,立刻把其他等电梯的人全都吓走了。 路鹤里转过头,刚想道个歉,忽地目光一凝。走廊尽头,常东炜上将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他身边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秘书一类的身份,正跟常东炜说着话,那张侧脸的轮廓路鹤里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他皱着眉想了一路,直到计程车停在了自己家楼下,路鹤里才猛然惊醒: 自己的确见过他,他是那个假冒抑制剂买家的omega! 路鹤里皱着眉,往花坛边席地一坐,点了一根烟,开始回忆那天的审讯。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嘶,好像是叫陈明远,当时他说自己是开店的。那天在警队楼下,常明赫已经默认,这个人是他安排来帮助顾梦生脱身的,但当时线索太多太杂,阿璧、邵斯年先后出事,他和江焕都没有顺着陈明远往下查。 既然他是常明赫的人,那么出现在常东炜身边并不奇怪。这是否能佐证,常东炜的确跟m-iv型抑制剂的事情有关? 如果常东炜和常明赫真的都跟这件事有关,恐怕麻烦就大了。 路鹤里脚下很快聚集了一堆烟屁股,天已经黑了,他狠狠踩灭了最后一个菸头,心烦意乱。 妈的,真是倒霉的一天。 他拍了拍警服上的土,起身往家走。无意间一抬头,却见自己家窗口的灯亮着。 路鹤里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住,每次回家都是黑灯瞎火、冷锅冷灶的,从来没有在外面见过自己家的灯亮着。 难道是江焕还没走? 警服齐整的路鹤里在楼下默默站了一会儿,抬腿向楼上去。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路鹤里的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 屋里果然有人,江焕正坐在沙发上,已经换了他自己的衣服。餐桌上放了几袋蔬菜,似乎是买了菜想做,还没有来得及。 「你怎么还没走?」路鹤里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有点高兴。头一次回家的时候,家里有人等着,就算这个人是江焕,那张讨人厌的脸也显得有点可爱起来。 他摘下警帽,挂在墙上,开始换鞋,胸中挤压的闷气消散了大半。 江焕这才抬起头,盯着他的全套警服看了一会儿,开口:「你去基地了?」 情绪并不高。 「嗯,跟那帮老顽固干了一架。」路鹤里解着外套扣子,在屋里转来转去,一身轻快,嘴里唠唠叨叨的,「卧槽,你把我卧室也收拾了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条被子叠起来的样子……咦,你还买菜啦,买了菜干嘛不做,我可不会啊我告诉你,别想让老子做饭……」 「路队。」江焕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声音很低落。 路鹤里一愣,后面的话停在了嘴边,转身看着江焕,挑挑眉毛:「怎么了小兔崽子,给我做顿饭委屈你了?」 江焕手肘撑着膝盖,闷头坐在沙发上,额前几缕发丝落下来,在他脸上打出一小片的阴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江焕缓缓地摊开手掌,「这是什么?」 路鹤里心里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江焕手心的一支淡黄色的药剂上。 ——m-iv型抑制剂,是实验室的样品。 路鹤里的呼吸停了一瞬。 江焕的手指渐渐收紧:「我在你卧室床头上看到的。m-iv型抑制剂还没有上市,你家里……为什么会有?顾梦生从实验室拿的抑制剂,真的给你了?」 路鹤里缓缓地转身,把警服外套挂在墙上,沉默了一会儿,冷冷一笑:「你在审我?」 江焕没说话。 路鹤里嘴角在笑,声音却冷冰冰的,有一丝惯常的淡漠:「老子被三堂会审了一下午,回家还要被你审,江队?」 江焕垂下来的睫毛颤了颤:「你是警察,我也是。」 「这是我的私事,跟走私没有关系。」路鹤里冷冷地甩出一句。 第63页 江焕把摊开的手掌向前伸了伸,缓缓道:「路队,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说,我就信。」 路鹤里盯着他手心那支淡黄色的抑制剂,又瞥了这个几小时前还在摇着尾巴给自己做饭的人,面无表情地反问:「我不说呢?你把我拷到基地去?」 江焕一震,就听路鹤里冷冷道:「你去举报我。军方正在查我,会很欢迎你的。」 路鹤里有点失控。他知道江焕过问这件事没有错,但是他就是想发火,想把这一整天受的气都撒到江焕身上。 而他平时,明明不是这样容易迁怒于人的性格。 江焕站起来,向前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就见路鹤里沉着脸拉开门:「滚,去基地出门左转上二环,半小时就到了。」 深秋的风穿过黑暗暗的楼道,呼呼地灌进门里来,裹走了室内攒了很久的温暖气息。家里的温度,瞬间跌得和外面一样低。 江焕杵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从沙发上拿起路鹤里给他穿的那件t恤,低声:「这件衣服沾上血了,你还要吗?」 「扔了吧,39.9两件。」路鹤里冷冷道。 江焕抿了抿嘴,把t恤叠了几折,攥在手里:「那我给你扔了。」 江焕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把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向路鹤里推了推,眼睛却看着门外:「以后别吃方便面了。」 路鹤里目光动了动,跟着江焕的背影,直到他的脚步声连同人一起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才狠狠一下摔上了门。 他走到桌旁,拿起文件袋哗啦一倒,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顿时掉出来,悠悠荡荡落了一地。 路鹤里一愣,蹲下来,捡起几张看了看。 是外卖单,都是他家附近可以送餐的小饭馆。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那些排骨饭、牛肉面和快火小炒的图片上,有点不能想像——不苟言笑的江焕,是怎么走进沿街那些挤挤挨挨的小饭馆,在灶火气和鼎沸的人声中,一家一家地跟老闆要外卖单,然后带回来,一张一张地给他放在文件袋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路鹤里怔怔地蹲在一堆外卖单中间,脑子乱闹闹的。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楼下的花坛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巧是路鹤里刚刚坐过的地方。 江焕低头坐在花坛的边沿上,那样一个大高个,看起来孤零零的。 这会儿,江焕的心情应该也很纠结。 他知道江焕没有恶意,甚至在这一天里释放了前所未有的友好。但是路鹤里什么也不能对他说。他愣怔怔地朝楼下看了一会儿,微微张嘴,对着那个落寞的身影,无声地说了一个「抱歉」。 他习惯了张扬跋扈,习惯了用一层硬壳牢牢地包裹自己,他矮不下身段,也敞不开心门,就像一只受过惊的兔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试图闯入自己领地的所有人充满警惕和攻击性。江焕手里的那支抑制剂,揭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痛和秘密,让他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但,你就没什么对我抱歉的吗?路鹤里嘴硬地想。比如阿璧,比如那个brother,比如好多次的欲言又止。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路鹤里转身看着一尘不染的房间,心情复杂。 但愿你的秘密和我一样,虽然不可与人道,但是行得正,站得直,无愧于世,无愧于心。 江焕。 第29章 怎么像闹别扭冷战的小情侣? 江焕在楼下坐了很久。 他平时是个寡言的人, 除了和路鹤里互怼的时候灵感泉涌、舌灿莲花,其他时候话都很少。他一直很讷于进行一些自我表达,或者情感表达, 尤其是面对路鹤里。 他知道那个人被拎去基地问话, 一定是受了满肚子委屈。路鹤里进门的瞬间,看到自己的时候,分明是高兴的。他也想做好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迎接他, 把他拥在怀里, 亲吻他的额头, 让他卸去一身的风霜疲惫,让他不用独自抵抗世界的枪林箭雨。 可是, 他非但不能这样做, 甚至把事情搞砸了。那个人分明比回家之前更烦躁了。 江焕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时时刻刻都在自我警告,要克制住自己那带有禁忌的感情,不能和路鹤里靠得太近, 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也想站在他背后照顾他。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支m-iv型抑制剂的时候, 指尖有多冰凉。情感上他绝不相信路鹤里和走私的事情有关,但理智和逻辑又让他无法坚定地排除这个可能。 更让他心绪不定的是路鹤里身上的秘密。那个人好像隐在一扇开关自如的门后, 时而笑嘻嘻地探出一张脸, 施捨给他几分甜头,时而又凉薄地缩回自己的世界, 变成一团模糊的雾, 把界限划得分明, 一点余地也不留给他。 真是个心狠的人。 江焕慢慢地起身, 发动汽车,开回了自己家。 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味道,一点那个人的气息都没有,就连那只不着家的猫咪也不知道去哪野了。 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江焕坐在露台上,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独自点了一根烟。他闭上眼睛,在月光下静静地闻着属于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在短暂的贪恋后,陷入无边枯寂。 第64页 别墅太大了,住起来好像不如小房子舒服。江焕想。不然改天去市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小房子吧。 要是能离那个人家近一点……江焕突然有些振奋。说不定可以在买早饭的时候偶遇他呢。 他不知道的是,路鹤里从来不会起来买早饭。 他独自兴奋着,像个计划着干坏事的小孩,在心里默默地盘起了路鹤里家附近的小区,想着找个什么藉口搬过去,才显得顺理成章又不那么刻意。 他甚至连搬家时要带什么东西都想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照片上,那人利落凌厉的身影,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恍神地想,不对,路鹤里是个alpha。他总要结婚的,会有自己的omega,甚至还会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他甚至想到了未来的某个画面,路鹤里搂着自己omega的腰,手里牵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吟吟地站在包子摊前跟自己打招呼。 「哟,小兔崽子,你也来买包子?嘿,宝宝,叫叔叔。」 仅仅是想像一下那个画面,江焕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 他抱着膝盖蹲下来,肩膀不住地发抖,几缕发丝绝望地垂落在眼前。路鹤里已经快30岁了,虽然没听说他有成家的打算,但这样偷偷注视他的时光,应该也没有多久了。 等路鹤里成家的那一天,自己还是离开中央警队,去公安部吧,彻底断了这些年荒唐的念想。魏部长已经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让自己去他那里工作,也算是一条退路。 江焕在地上蹲了很久很久,夜渐渐深了,他疲惫地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躺倒在床上。被衾铁冷,并不能给僵直的身体带来一丝温度。 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让我做个omega。身体弱有什么关系,不管多难,我都能练得跟他一样强壮,我还是能进警校、进中央警队,穿过千难万阻站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做omega我也能保护他。我还能名正言顺地给他做饭,给他收拾屋子,环他的腰,亲他的脸,每天早上给他买牛肉馅包子和草莓酱面包。 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连睡颜,都带着几分失落。 昏昏沉沉中,江焕似乎感受到耳间有几分温热的气息。 他睁开眼睛,那只喜欢到处熘达的小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他的枕头上,瞪着一双圆眼睛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焕感觉那双眼睛里,有几分出于不着家的愧疚,似乎想跟他道个歉的样子。 「臭臭。」江焕喃喃叫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 这只容易炸毛的臭脸猫咪从来不让他撸的,但今天却出奇地温顺,乖乖坐下,蹲在他的枕头上,甚至在江焕摸它脑袋的时候,把一对小耳朵压了下来。小猫咪身娇体柔,似乎连骨骼都是软的,触手暖融融。江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猫咪的脖颈间,蹭了蹭猫咪柔软的毛发,寒潭般的眼眸里就像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涟漪:「臭臭,你回来啦。」 猫咪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是没像以前那样呲着牙跑开。猫咪的肚子软软的,暖暖的,像一个小火炉,给冰冷的大房子带来一丝温度,江焕把脸埋在猫咪怀里,身上仿佛又有了几分力气,「谢谢你,臭臭。」 猫咪果然通人性呢,江焕想。它知道我今天不高兴。虽然它平时欠揍得很,但是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它都陪着我。它真好。 江焕用下巴蹭了蹭猫咪的头顶,像跟家人撒娇的孩子一般,梦话似的呓语:「臭臭,我今天有点难过,你是不是得让我抱抱?」 似乎不习惯看到他示弱的样子,猫咪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目光闪了闪。江焕扬起一点脸,望着小猫咪圆熘熘的蓝眼睛,慢慢地伸出手,把猫咪揽在了怀里。 猫咪没有反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屋里似乎还环绕着一丝菸草残留的气息。 良久,猫咪低下头,伸出湿润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 这是路鹤里作为猫咪,第一次被允许在洁癖癌江焕的床上睡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竟然睡得很沉很安心,醒来的时候,猫咪肚皮朝天,四肢摊开,小脑袋正窝在江焕的臂弯里,竟是一个很放松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心情有点复杂,悄悄起身,跳下床。 昨天半夜,他在自己家里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还是过意不去,悄悄跑到江焕家来看一看。果然这个小兔崽子睡觉时也瘪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如果是之前,他会觉得江焕这傢伙冷心冷面,是个没有感情的精英机器人,不会为了什么事情有情绪起伏,他也从不会在意江焕心情怎么样。但是自从见过这傢伙坐在地上哭鼻子,路鹤里才意识到,江焕再怎么做出冰冷强硬的姿态,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明明两个人互相没有恶意,偏偏能朝着对方说出最扎心的话,潇洒转身之后,又各自蹲在墙角独自emo。真是连这点几乎偏执到顽固的骄傲,都一模一样。 别扭死得了。 路鹤里嘆了口气,离开江焕家,到警队处理那一大堆让人头疼的问题。 军方已经正式走了函,要求中央警队48小时内整理好走私案的相关卷宗,连同相关嫌疑人一起转到基地去。 第65页 路鹤里皱着眉翻卷宗,有些不甘心。 万一常家真的跟走私案有关,这案子转过去,岂不是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石沉大海的结局。 顾梦生说,走私的抑制剂和他们实验室的不一样,那么,看来实验早就成功了,只是被常明赫按了下来。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推迟m-iv型抑制剂在国内上市的时间,为走私的抑制剂争取价格优势。 但……证据呢? 路鹤里现在能入手的突破口,只有邵斯年的死。邵斯年的死亡现场已经被军方接管、控制,他只好反覆观察着现场取证时的照片,一时并没有头绪。 这时白晓晓熘了进来:「老大老大,有敌情!」 路鹤里抬起头,白晓晓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江队来啦!这个走私的案子不是移交军部了么,江队也就不用回避,这就结束休假了……」 他正说着,江焕已经推开一队办公室的门进来了。 白晓晓急忙打住话头,警惕地挡在桌子前,保护我方证物不被敌方偷窥到。 「路队。」江焕是一贯的衣装齐整,表情冷肃,声音也平静无波,仿佛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邵斯年的那本笔记,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行。」路鹤里还没发话,白晓晓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趴在桌子上,「这是我们一队的证物,江队你不能不讲武德……」 「给他吧。」 白晓晓话还没说完,就听路鹤里头都不抬,随口说了一句。 白晓晓:?? 老大,怎么连你也背叛革命了? 白晓晓不情不愿地闪开半个身位,就见江焕从桌上取了那本笔记,然后就站在旁边翻了起来。而路鹤里,平时连江焕走过的地面都嫌晦气,这次竟然没轰他出去,任他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两个人虽然互相没有眼神交流,还刻意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相安无事地同处一个空间,一个翻笔记,一个看照片,彼此看不见似的,各忙各的。 白晓晓:嘶,怎么他们不像两个斗得不可开交的死对头,倒像是一对闹别扭冷战的小情侣? 这样诡异又有点尴尬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路鹤里才抬起头,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江焕,是熟悉的挑衅语气:「看那么长时间,看得懂吗?」 江焕也是熟悉的冷漠脸,充耳不闻的样子,不抬头,不答话。 白晓晓拍拍胸口:老天保佑,世界还在正常运转。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路鹤里突然抬脚,把一个转椅踢到了江焕腿边,竟是要给他个椅子坐的意思。 白晓晓:?? 白晓晓瞳孔地震,满心希望江焕能像之前一样,一脚给他踹回去,然后甩一句「谁坐你的椅子。」以证明地球还在正常运转。 结果江焕居然头都不抬,心安理得地直直坐了下去,继续埋头看笔记。也不怼路鹤里,也不说谢谢,好像两个人挺熟的样子。 白晓晓:我的世界崩塌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焕突然把笔记往桌子上一放,点了点:「这里。」 路鹤里非常自然地把头凑过去:「什么?」 「看这一页。」江焕把笔记朝路鹤里推了推,指着其中一小片非常浅的洇渍,「这里笔水的洇渍对不上。」 路鹤里眉毛一跳,把笔记立起来,合上,又展开,盯着那一块非常不起眼的蓝色洇渍。邵斯年的笔记并非每一行都写满的,但是笔记左侧这一页,有一块小小的蓝色洇渍,跟它相对的右侧一页,同样的位置,是空白的。 而且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一小块笔水的颜色,比邵斯年常用的略微深了些许,不是同一根。除了非常细心严谨的人,是很难在厚厚的笔记中发现这个小问题的。中央警队从技侦到法医到路鹤里本人,反覆研究了这么多遍,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路鹤里心里给江焕点了个贊,脸上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沉吟半晌,点了点笔记:「有人曾经在这里给邵斯年留了一个纸条。阿璧去偷这本笔记,可能真正的目的是拿走这张纸条。」 「对。」江焕点头贊同,「所以阿璧才不在乎把笔记留给我们。撕掉最后一页可能只是个障眼法,他真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白晓晓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俩,一时来不及反应笔记的事,他的脑子里只有:江队和路队在讨论案情,都说了五句了,居然还没有吵起来? 就见路鹤里摸了摸下巴,起身:「我再去见一下阿璧。」 江焕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你不能去。」路鹤里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你要回避。」 白晓晓眼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对嘛,这才对。打起来!打起来! 谁知江焕沉默了一下,竟然同意了:「那我不上去,在医院楼下等你,你有了消息再跟我通气。」 白晓晓:?? 他连忙上前一步,「老大,还是我送你去吧。」 路鹤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去有什么用?叫书记员跟我和江队一起去。」 白晓晓如遭雷击,像大猩猩一样拼命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我,老大!你看清楚,我才是一队的!」 老大你被夺舍了吗?怎么敌友不分! 「昂,知道。」路鹤里随口应了一声,「你在家整理案卷吧。」 第66页 白晓晓一愣,目送路鹤里和江焕一前一后,颇有默契地出门下楼了。 白晓晓看着他俩彼此保持距离、互不对视,却又莫名和谐的背影,一脸木然地想:算了,毁灭吧。 现在就算他俩在我面前亲一个,我也挺得住。 ! 第30章 说实在的,江队比罪犯可怕多了。 书记员还是上次跟着路鹤里审阿璧的新人, 叫王衍,听说自己要跟着路鹤里和江焕一起出任务,吓得蹲在厕所吐了半天。 他两腿打颤, 手指紧紧扒着厕所的门死不松开, 带着哭腔:「救命组长,我不敢!」 组长一脸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革命工作怎么能挑挑拣拣呢?来,这个防弹衣你拿好。万一两位神仙打起来了, 一定不要上去劝架, 保命要紧。上一个去劝架的, 小臂骨折住院半个月,没有那金刚钻, 别揽瓷器活, 记住了吗?」 书记员王衍哆哆嗦嗦地穿好防弹衣,组长他在背后猛地一推,一脸慈爱:「去吧,自求多福。」 王衍怀着为国捐躯的悲壮之心, 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江焕已经把他的车开过来了,路鹤里正站在旁边打电话。 王衍认为, 路鹤里和江焕势必是希望保持最远距离, 路鹤里肯定是要坐在后排的,他便自己拉开了副驾的门, 准备上车。 谁知他刚把门拉开, 路鹤里长腿一抬,非常自然地跨上去坐在了副驾上, 然后一边打着电话, 一边还不忘沖他点点头, 示意:「谢谢了啊。」 王衍:…… 他像捧着一个炸药包一样, 缓缓地关上了副驾的门。 救命。 王衍战战兢兢地坐上了后座,一抬头就见江焕正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顿时吓得僵住。 这两位大队长都是传奇人物,他从警校开始就能一直听到各种版本传说的那种。路鹤里为人比较亲和,新来的警员们还敢跟他哈拉两句,但江焕是个万年冰封死人脸,为人肃谨冷漠,满脸写着不好惹,出现于人前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王衍和大多数新人一样,从来没敢跟他说过话,在警队遇见了,也是尽量绕着走。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跟江焕对视。 后视镜里,江焕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见他没有反应,挑了挑眉毛。 他在瞪我。妈呀,被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一盯,王衍快吓哭了。我做错了什么?不该让路队坐副驾?不该上车?还是不该呼吸? 「哎,」路鹤里讲完了电话,见两个人僵持住,扭头沖王衍甩了一句,「他让你系安全带。后排也要系安全带。」 王衍就像被烫了一样,从皮座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拽安全带:「是,是!」 路鹤里一边拉自己的安全带扣上,一边嘟囔:「张嘴说话判几年啊?」似乎是在怼江焕的样子。而江焕依旧一言不发,打火启动,越野suv就缓缓驶出了警队大门。 路鹤里竟然像是经常坐江焕的车,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两腿一伸,然后熟门熟路地伸手按开了车载广播。聒噪的相声顿时充斥着整个车厢,伴随着一些机械的罐头笑声,时不时冒出的一句「我是你爸爸」、「你死不死啊」、」去你的吧」,跟江焕板板正正的车内装饰以及毫无表情的面瘫脸十分不搭。 江焕目不斜视,右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关掉了广播。 路鹤里又点开。 江焕又关掉。 路鹤里又点开…… 两位大佬也不说话,较着劲,广播声就像卡带了一般,一起一停,王衍心惊胆战地看着江焕又一次伸出了手,恨不得立刻跳车保狗命。 谁知这一次,江焕的手并没有伸向广播的开关键,而是拐了个弯,点了几下音量键,只是把广播的声音调小了。 王衍:?? 他保持着头部不动,眼珠小心地左右转了转。 什么情况,江队默许路队在他车上听相声了? 路鹤里低头看着手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相声,时不时跟着发出几下吃吃的笑声,偶尔还会肩膀抖动着笑出声来。 王衍知道江焕最讨厌吵了,吓得喘气都不敢大声,心惊肉跳地偷看他的脸色,生怕江焕忍无可忍,打开车门把路鹤里踹下去。 谁知,江焕就跟聋了似的,专心开他自己的车,眼神都没飘一下。等红灯的时候,路鹤里正好听到一个非常低级的「屎尿屁」包袱,笑得拍了两下座椅。而江焕眼睛直直地盯着信号灯,唇角居然微微一动,向上弯起了一个非常小的弧度,然后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王衍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嘶,是我瞎了吗?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大佬的世界真难懂。 到了医院,江焕把车停在了离大楼入口最近的地方,等他们下了车,才独自开走停车去了,这一路上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而路鹤里很习惯的样子,埋头看着手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下车了。王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终于松了一口气。 路鹤里瞥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好笑:「你怕江焕?」 「怕,谁不怕啊。」王衍眼含泪花,委屈地抚了抚胸口,「江队一瞪我,我就恨不立刻跪下叫爸爸。」 路鹤里失笑,摇了摇头:「那点儿出息。你要是见了罪犯怎么办?」 王衍咽了口唾沫:「说实在的,江队比罪犯可怕多了。他们二队的小胡,上次被毒贩丢到河里都没哭,结果有一次他弄错了案卷,江队一句话不说瞪了他半分钟,小胡当场就给吓哭了,脸都哭抽抽了。」 第67页 「哈哈哈……」路鹤里笑得前仰后合,随口骂了一句,「这小兔崽子。」 王衍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是在说谁。 上楼到了阿璧的病房外,却见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有穿着警服的警员,有路鹤里安插的便衣,还有好几个背着枪的军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看到路鹤里过来,警员们像见到了救星,连忙过来告状:「路队,这几个人是基地过来的,说要把嫌疑人带走,转到基地去。」 路鹤里脸一沉:「还没到时间。」 那几个军人也毫不客气,递过一个文件夹:「路队长,上面命令我们今天就把人带过去,而且我们手续齐全,中央警队没有理由不放人。」 路鹤里翻了翻那堆文件,手续自然是全的,程序也合规,胸口憋火憋得难受,把文件递回去:「行吧,等我问完话再说。」 「路队长,」那带头的军人寸步不让,「上面说这个案子军方已经接管了,您不用再审了。」 路鹤里的火腾地一下子冒上来:「老子豁出半条命抓回来的人,你们要带走就带走吧,凭什么还不让老子审?让开。」 他刚迈了一步,几个军人咔咔举枪上膛,散成一圈对准了他。路鹤里冷眼一挑,「开枪?」说着就往里走。 那几个军人自然不敢对他开枪,这毕竟是中央警队的大队长,擦破点油皮都够他们喝一壶的。那带头的只好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门,放软了语气:「路队长,我们也是听命办事,你们领导之间有什么没解决的,您跟我们首长沟通。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面跑腿的。」 这么一个大个子的alpha用恳求的语气跟他说话,周围几个军人也都是一脸无奈,路鹤里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咬着牙退开了半步。 阿璧被几个军人从病房里押出来的时候,还冲路鹤里挑了挑眉毛,嘴角勾着,颇为得意。好像他不是要被押解到基地,而是要被送出牢房重获自由一般。 路鹤里站在门口,冷冷地迎接着他挑衅的目光。几个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路鹤里转头就冲下了楼梯,揪起领口低喝:「都跟上来!」 江心炸船之后,路鹤里特意安排,加强了阿璧病房的守卫。这会儿在医院的,连警员带便衣,起码有十几个。 路鹤里一声令下,这些人立刻从各个方向弹起,朝着他的方向沖了过来,把走廊里的病人和家属们吓得惊叫连连、四散退避。 路鹤里冲到楼下的时候,江焕的车正好疾驶过过来,一个甩尾,「吱——」地一声停在了路鹤里面前。 路鹤里和王衍匆匆跳上车,路鹤里边系安全带,边喘着气道:「阿璧被军方带走了。」 江焕猛打方向盘,就朝着医院大门开,口中沉声道:「我知道,我看见了。」 路鹤里揪起领口,冲着对讲下令:「所有人,跟军车保持护送距离,追!」 其他警员们纷纷领命上车,四辆车缓缓开出医院后,一脚油门开始疾驰。 江焕油门踩得太狠,王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前座上,终于明白江焕为什么让他系安全带了。 车内气氛颇为紧张,王衍鼓了几次勇气才开口:「路队,军车转移嫌疑人,咱们为什么要追啊?」 路鹤里正在用对讲跟其他人联繫,没来得及理他。江焕突然一边加速,一边回答他了一句:「阿璧要越狱。」 王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您怎么知道?」 江焕驾驶着越野,敏捷着超车,路鹤里抬头答了他:「袭警加走私,怎么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他怎么还会惦记着干掉a上位?必然是做好了越狱的准备。我本来打算转移的时候钓一钓他们,没想到被军方这帮混蛋搅了局。」 江焕突然沉声开口:「1点钟方向,黑色别克。」 王衍猛地抬头,就看到在他们的车不远处,一辆纯黑的别克保持着高速行驶,死死咬住军车,紧跟不放。 第31章 两位水火不容的大队长紧紧抱在一起。 「那、那车是?」王衍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 前座的两个大佬没一个搭理他, 江焕操纵方向盘,越野suv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汽车的洪流中丝滑变道, 直接急速超车, 跟军车并排行驶,而路鹤里在同一秒钟,把头伸出车窗外, 给他们发出预警的手势。 押送阿璧的是一辆小型军用越野, 注意到路鹤里后, 立刻发现了反常,一个军人端着枪冒出头来, 向后竖起一只手掌, 示意其他车辆保持距离。然而其他车辆纷纷减速,一直非常低调的黑色别克却继续紧紧地咬在后面。 江焕飞快地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黑车,简短道:「前面有出口吗?」 路鹤里低头滑了一下导航仪的地图:「从这往前四公里都没有辅路出口,他们准备下手的地方应该再往前, 这是个打前哨的。军车没有准备,不能硬碰硬, 我建议是现在行动。」 「当然, 」路鹤里把导航仪随手扔下,语气突然一变, 话里意有所指, 「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建议,毕竟我是跟走私集团不清不楚的人。」 车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江焕紧紧抿着嘴, 脸色不好看, 冷冷甩出一句:「那你也不用听我的, 毕竟我是放走嫌疑人的黑警。」 两人目光交锋了一瞬, 光火迸射,然后各自撇过脸。 第68页 王衍:??合着这车里就我一个好人? 在江焕和军车并排行驶之后,黑色别克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忽然猛踩油门,不退反进,一个急速变道,横头插到了军车后面,把后行车辆吓得一个急剎车。 「嘭——嘭咣咣咣!」 黑色别克的急速变道造成了四五辆后车的多车追尾,一辆白色的小型轿车在强大的冲击力之下,车尾直接甩了90度,冒着白烟横在了大马路的中间,其他车道上正在行驶的车辆来不及避让,直直地撞了上去,十几辆事故车像一团乱麻一样拧在马路中间,整条道路的交通瞬间瘫痪。 警队其他三辆车都在后面,两辆追尾,一辆被堵在事故车后。警员们纷纷跳下车来,留下一两个人疏散交通,其余的人揣着枪就向前沖,一边通过对讲呼叫,一边亮出警官证,临时徵用了追尾比较轻的前方车辆,继续向前追赶,但是军车、江焕的越野suv还有黑色别克行驶的速度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影。 路鹤里按下了车窗,时速130公里下,狂风呼呼地灌进车里,他果断亮出手枪,「砰」地一声,向空中鸣枪示警,然后枪口对准了黑色别克:「a7769,停车!」 王衍是个文职书记员,才刚来警队几个月,平时也没怎么出现场,上次近距离听到枪响还是在入职培训的射击课上。一瞬间,他只觉得巨大的轰响之后,耳边开始出现电流般的耳鸣声,整个脑袋都嗡嗡的。他的脸都被疾风吹变形了,哆哆嗦嗦地抓紧了前座的靠背,拉着哭腔说:「我、我没有枪……」 江焕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拉开储物盒,从里面拿出一支黑漆漆的92式手枪,看也不看,向后座递了过来。 王衍抖着手接过,还没找到保险栓在哪,就听江焕喝了一声:「低头!」 「砰砰砰!」 王衍刚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一梭子子弹就打在了越野suv后挡风玻璃上。江焕的车是经过改装的,车窗都是防弹玻璃,但也架不住这么高强高密的射击,很快就炸开了冰花般的裂纹。路鹤里也缩回脑袋,口中骂了一声:「草!」 江焕飞快地向旁边斜了一眼:「几个?」 路鹤里探手从后座抓了两件防弹衣过来,一件扔到江焕腿上,一件往自己身上套:「五个,你撞吧。」 「撞?」王衍腿都软了,「撞什么?」 江焕瞥了一眼后视镜:「你坐到右边去。」 「不……」王衍哭丧着脸抓紧了江焕的椅背,「驾驶员后面的位子是最安全的,万一出车祸,副驾一般都是撞得最惨的那个……」 「闭嘴。」他话还没说完,路鹤里突然骂了一句,「给你5秒钟。」 这时候你俩倒挺齐心的……王衍都快哭了,抖着手,按了两次都没按到安全带扣,刚爬到后座的右侧,车辆突然减速,他一头就撞上了椅背。他慌慌张张地摸过安全带,就在他扣上安全带的一瞬间,江焕猛打方向盘,「刺啦啦——」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响起的同时,车身剧震,江焕竟然生生用车身将黑色别克别死,将它逼得猛松油门。越野suv和别克、别克和公路护栏同时挤压摩擦,带起一串火星。而江焕竟然毫不减速,反而继续踩死油门,车头直直地就冲着黑色别克撞了上去! 「低头弯腰!」 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惯性之下,所有人都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被安全带勒得肩骨生疼。王衍在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灵魂出窍的濒死体验。 越野suv左侧车头陷入了黑色别克的车身,别克被挤压在越野和护栏之间,车尾甚至微微离开了地面,后轮还在空转不停。 王衍恍惚间看到,在驾驶位的车头撞上别克的一瞬间,江焕拽了一把安全带,整个身体向副驾猛地一扑。而路鹤里似乎早有准备一般,瞬间张手接住了他。 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在生死一瞬间,想也没想,一个把性命交了出去,一个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王衍并不知道,这是车辆侧面撞击时驾驶员最佳的自我保护方式。他只知道,当自己晕头转向地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两位水火不容的大队长紧紧抱在一起,在巨大的冲撞力下猛地一震,还摇晃了几下,玻璃碎渣噼头盖脸里落在两个人的背上,轰鸣声震耳欲聋,他们却都没松手。 江焕的脑袋埋在路鹤里胸前,路鹤里身子在向左侧倾斜,胳膊却伸出去护住了江焕的头颈,避免他被撞击到。而江焕的手从路鹤里的腋下穿过,用手肘替他挡了一下安全气囊的冲击力。 两人被安全气囊挤得紧紧贴在一起,身上落满了玻璃碎片,耳边是令人头痛欲裂的轰鸣声,在惨烈惊心的事故现场,在车头不停涌出的白烟的衬托下,甚至有点同生共死的意思。 独自在后座被撞得七晕八素的王衍:?? 你们俩同事情深,合着就我多余呗?! 就在他独自凌乱的时候,两位大队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迅速分开,各自解开安全带,同时拔出了枪。 路鹤里推开车门,猫着身子下车,沖王衍说了一句:「车里待着。」然后头也不回,又对江焕甩了句,「你也是。」 江焕套防弹衣的手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挑眉反问:「我也是?」 路鹤里扭头看了他一眼,「嘶」了一声。 第69页 他已经习惯了危险的时候自己沖,一方面是保护其他同事,一方面也怕其他人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刚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次身边的人是江焕——一个不需要他保护,也不会给他拖后腿的人。 「哦,你可以下来。」 这个加重了语气「你」字,是个特指,非常微妙。王衍泪流满面地矮下身子,像只鹌鹑一样趴在了全是玻璃渣的后座上,瑟瑟发抖地抱住了小小的自己:合着就我不配呗。 江焕解开安全带,躬身弯腰,长腿一迈,踩着副驾的座位,敏捷地从右侧下车,跟路鹤里并肩掩在了车身后,端枪瞄准了黑色别克。 军车已经渐渐驶离了视线,甩掉他们进入了安全范围。远处也隐隐有警笛声响起,应该是交警正在赶过来。 王衍听到他们在车外鸣枪示警:「a7769,车内人员,举起手来 !」 黑色别克里,连同司机一共有五个人,靠近右侧车窗的两个人已经被撞得头破血流,司机被安全气囊挤在座位和公路护栏之间,动弹不得,而副驾垂着脑袋,似乎已经晕死过去。里面有两个人伤得比较轻,但两侧车门都被挤压变形,一时打不开,一个平头的刀疤脸刚从车窗里爬出来,「砰」,一枚子弹就打在了车顶,逼得他只能就地一滚。 刀疤脸身上背的是轻机枪,抬起枪口就冲着他们一阵乱扫,路鹤里和江焕同时矮身,然后颇为默契地一左一右拉开距离,向刀疤脸开枪回击。 既然对方开了火,那就不用客气了。 第二个人刚爬出车窗,就被江焕一枪打中了大腿。江焕掩身在车头处,双手各持一枪,也不冒头,也不管能不能击中,双手一直不停开枪,制造两人都在车头处的假象,把刀疤脸的火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密集的扫射之下,子弹就像雨点一样,哒哒哒,车头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直冒白烟。而路鹤里悄没声地矮身移动到车尾,引而不发,直到刀疤脸的身位越来越转向车头,瞅准机会,从背后砰砰两枪,刀疤脸惨叫一声,应声倒地,抱着胳膊在地上不停打滚,路鹤里当机立断,扑过去一个手刀,直接把人击晕。 一抬头,另一个中枪的嫌疑人已经被江焕拷在公路护栏上了,还顺便卸了一个肩膀,直接脱臼。 5分钟不到,结束战斗。 抱头躲在车里的王衍在硝烟中缓缓直起身子,头上顶着玻璃碴子,环顾一地狼藉,目瞪口呆:2v5,原来这就是大佬的世界? 不是说路队和江队从不合作办案吗?这配合默契的,连二十年的老搭档都比不过啊? 江焕开始搜身,而路鹤里拍拍裤子,探身从车窗里掏出江焕的对讲机:「02呼叫,02呼叫。」他报出了撞车的位置,请求指挥中心派人支援。然后又补了一句:「对方只有一辆车来拦截,很可能有问题。立刻联络交警和军方,加派武装人员继续护送军车前往基地。」 中央警队指挥中心的接线员迅速反应,按照他的指示一一照做之后,揉了揉眼睛:这不是江队的对讲频段吗?怎么是路队在呼叫?嘶。 「0202,我是指挥中心,呼叫已收到。那个……03还好吗?」 路鹤里瞥了一眼身边的江焕:「好着呢。」 指挥中心:「哦、哦……」 一队的刑警们驾驶着临时徵用的民用车辆赶到,将黑色别克层层包围了起来。交警、特警、属地派出所等支援力量和救护车也陆续呼啸而至,路边被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 黑色别克里,两人昏迷,一人骨折,车外两人中弹,倒地不起。警员们费了好大劲才把撞瘪了的车门撬开,把人从里面拖了出来,送上救护车,由特警和刑警押送向医院去了。 拍照取证之后,路鹤里和江焕钻进撞瘪了的黑色别克,开始一前一后,分别勘察现场。车里军火併不算很多,看样子确实只是个诱饵,并非劫军车的主力。车里散落着一些钥匙、手机之类的零碎,路鹤里翻了翻,便装进证物袋,递给了身后的刑警。他一转头,就看见江焕手里拿着一个从嫌疑人身上搜出来的钱包,盯着一张卡片,站在车边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自从江焕发现了邵斯年笔记的问题之后,路鹤里对于他侦查线索的能力多了几分信任,探头看了一眼。 江焕把卡片递过来。 这是一张夜店的高级vip会员卡,做成黑底金字,还挺高级的样子。上面写着夜店的名字——「在水一方」。 附庸风雅。路鹤里在鼻子里轻嗤一声。把卡片翻过来看了看,除了地址、电话,没有别的了。 「有什么问题?」路鹤里挑了挑眉毛。 江焕默不作声,递过了另一个钱包。路鹤里打开,目光一凝。 是一张一模一样的卡。 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和江焕对视了一眼。路鹤里点点头:「今晚去查一下吧。」 一直在偷窥的王衍,从车窗里探出头,不解地问:「几个熟人一起搭伙去夜店娱乐,不是很正常吗?」 江焕转过脸,冷眼一扫:「怎么进的中央警队?」 王衍立刻话都说不利索了:「靠、靠、靠……」 路鹤里眼睛一瞪:「骂谁呢?」 「考、考试进来的。」王衍终于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路鹤里忍俊不禁,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安抚般地给他解释:「在他们常去的消费场所,有可能掌握更多的线索,比如经常一起来的人、经常点的小姐之类的。」 第70页 他没说出口的是,还有一种最危险的可能,这家名叫「在水一方」的夜店,就是走私团伙的一个窝点,或者联络点。但他怕说出来把小孩吓坏了。 王衍感激涕零地狂点头,就听路鹤里冲着江焕哼了一声:「吓唬新人干什么?你一进警队什么都会吗?」 说的好。王衍在心底为路鹤里摇旗吶喊。路队,以后我就是你这边的人了!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江队从此就是我的一生之敌!我帮你骂他,帮你挠他,帮你干掉他当上警队老大! 就见江焕冷冷一瞥:「我刚进警队的时候,路队可没这么有耐心。」 王衍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嘶。」路鹤里竖起眉毛,「那我骂人是难听了一点,但你就没有问题吗?实习警员里敢跟老子动手的,你还是开天闢地头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江焕活动了一下肩膀:「你刚才勒得我脖子快断了,扯平。」 「草。」路鹤里揉了揉肋骨处,「你差点把老子的肺给撞碎了,还没找你算帐。」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只见江焕的目光落在路鹤里的肋骨处,又立马跟烫了似的避开,耳朵诡异地一红,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了。 王衍:??不是你俩深情拥抱、生死相依的时候了? 见他走远了,王衍才战战兢兢地重新冒出脑袋:「那个路队……当时你俩谁打赢了啊?」 路鹤里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有没有脑子,他要是打赢了,实习期后还能留在警队吗?你警察业务不熟练,巴结领导也不会?多跟人江队学着点,啧啧。」 王衍:?? 合着你俩穿一条裤子,就我一个大冤种呗? 第32章 有你这么出现场的吗?给我笑! 午夜, 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 夜幕下,路鹤里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真丝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 胸前的v字开口松松地垂下来, 黑色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整个人慵懒地斜倚在车门上,一句话都不用说, 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霓虹灯在真丝衬衫的布料上流动着炫目的色彩, 吸引了不少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刚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旁边就有一个胆大的凑上来,点着了打火机, 殷勤地送到他嘴边。 路鹤里微微低了低头, 脖颈的线条弯成一个矜持的弧度,就着他手里的火点上烟,然后右边嘴角稍稍一勾,挑了挑眉毛, 是「谢谢」的意思。 这一低头,一挑眉, 那陌生男人直接看呆了。 江焕静静地坐在计程车里, 透过车窗盯着路边的两个身影,拳头松了又紧。 「给, 发票。」计程车司机从前座转过头来, 叫了两次,江焕才如梦初醒, 接过发票和找零, 推门下车。 他走到路鹤里身后的时候, 正听到那陌生人不怀好意地问:「帅哥, 一个人吗?」 「不是。」 路鹤里还没说话,肩膀突然被人往后一扳,就见江焕一步跨上前,宽大的肩膀像座小山一样挡在他前面,冷冷道。 那口气非常不善,目光冰冷雪亮,像刀锋一般噼下来,甚至已经有攻击性满满的雪松味alpha信息素压制过来。那陌生人打量了一下江焕,一看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悻悻地转身,眼神还恋恋不捨地停留在路鹤里身上。 路鹤里嘴角一勾,在江焕肩侧探出半个脑袋,用夹着烟的手沖他打了个小幅度的飞吻。那人直接晃了神,差点一头撞到树上。 路鹤里噗嗤一笑,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又吸了一口指尖的烟。江焕莫名地火气上涌,冷冷道:「我们是来夜店便衣侦查的。」 不是让你来招蜂引蝶的。 「你还知道这是夜店。」路鹤里懒懒地吐了个烟圈,用一根指头挑了挑江焕的衬衫扣子,嫌弃道,「你看看你穿成这样,再板着个死人脸,哪里像来夜店玩的?倒像是来扫黄的。」 江焕跟平时一样,穿着整齐挺括的白衬衫,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冰山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性冷淡」,笔直笔直地站在夜店门口,满身正气,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如果不是来扫黄的,八成也是来检查营业许可证的。 江焕抿了抿嘴,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再看看周围的红男绿女,确实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来来,哥教你。」路鹤里抿了一口烟,勾勾手指,「扣子解开。」 江焕一脸逼良为娼的不情愿,内心挣扎了半天,才在路鹤里的眼神威逼下,抬手解开了第一颗衬衫扣子。路鹤里不耐烦地抬抬下巴,江焕又勉强解开了第二颗。 「草,磨叽。」路鹤里把烟叼在嘴里,探过身子,修长冷白的手指攥住他的领口,直接上手哗啦一撕。 「啪嗒、啪嗒」,江焕的衬衫被他一连扯掉了三颗扣子,落在地上到处乱蹦。本来禁慾系满满的白衬衫被凌乱地扯开,直接敞到了胸腹处,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肌,颇有一种高岭之花跳下神坛的冲突感。 江焕就像被当街扒了衣服的良家女子,差点上手给路鹤里一个耳光。 「行了。」路鹤里吐了一口烟,满意地扬扬眉毛。 江焕紧紧咬着牙,用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他。路鹤里心里偷笑,故意逗弄着江焕,向下压着手:「rx,rx。你这样杀气腾腾的进去,嫌疑人五秒内都跑光了。来,眉毛展开,笑。」 第71页 江焕恼羞成怒,英俊的五官都要扭曲成麻花了,路鹤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指手画脚:「哎对,嘴巴扬起来,笑一个……有你这么出现场的吗?给我笑!」 江焕在路鹤里的淫威之下,委屈地咧了咧嘴角。 「行吧。」路鹤里掐灭菸头,懒懒地勾手,「跟着我。」 夜店的沉重的大门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扑面而来,强劲的鼓点就像一下下砸在后脑勺上似的,震得人耳膜都在痛。舞池内彩灯闪烁,卡座里觥筹交错,炫目的灯光刺的人眼都睁不开,只能模糊看见满世界的群魔乱舞。 路鹤里像换了个人似的,骨子里那种属于刑警的干练气质不翼而飞,带着一身浪荡子的风流气息,自如地从摇头晃脑的人群中间穿过去,还随着音乐的鼓点,松松地摇晃着肩膀。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用不着刻意勾人,在迷濛光影中自然而然地顾盼生情。他身形清瘦,一扭起来,劲痩的腰肢线条便在宽大的真丝衬衫下若隐若现,立刻吸引了不少如狼似虎的目光。 江焕大脑都要充血了,眼睛盯着路鹤里的背影,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魂儿,机械地挪动着双腿。跟着路鹤里穿过人群的时候,时不时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咸猪手抓一把大腿,摸一下肱二头肌。要不是路鹤里一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闹事,他早就一把掰折那些不知死活的愚蠢手指了。 更要命的是,那个人穿着贴身的真丝衬衫,肩胛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露出一小片冷白色的脖颈,锁骨随着身体的扭动摩擦着真丝衬衫的领口,就这样在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随着音乐慵懒地摇摆着。每扭一下,江焕的太阳穴就跟着突突跳一下,全身的血都朝大脑涌了过去。 江焕再也受不了,上去一把拉住路鹤里的胳膊,把他拖到了一个卡座里,猛地扔在皮沙发上,然后自己咬着牙往旁边一坐,手臂上青筋暴凸,心率直达180,心电仪见了都要不要命地报警。 他觉得再让路鹤里这么扭下去,他的大脑血管就要爆裂了。 「卧槽。」路鹤里冷不防被人提起来扔进了沙发,一脸懵逼,在混杂喧闹的环境里,不得不贴近了他的耳朵大声喊,「你也太入戏了,这是要演霸王硬上弓?经过老子同意了吗?」 热气一下一下喷在耳际,暧昧的灯光在眼前忽明忽灭,江焕急促地喘着粗气,喉结上下狠狠一滑。 要不是指甲死死地掐进大腿里,疼痛给混沌的大脑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险些就要把这人按倒在沙发,不要命地吻上去。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把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撕下来,然后把这人严严实实地兜头裹住,连一寸皮肤、一节骨骼,都不能让旁边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侵犯到分毫。 谁的眼珠子敢往路鹤里的身上转一下,他就想冲上去把人脖子扭断。 江焕用杀人目光扫视全场时,路鹤里还以为他的暴躁是由于不喜欢这种场合,于是他拍拍江焕的肩膀,在震天的音乐声中提高了音量:「能不能专业点?你一个alpha还怕被人占便宜啊?」 江焕一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副随时要跳起来暴走的样子。 路鹤里「嘶」了一声,不自觉地向旁边挪开了半米,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行行行,不勉强你了,你在这待着,我去。」 「你去哪?」江焕厉声问。 路鹤里从兜里夹出那张vip会员卡,在江焕眼前晃了晃,又朝吧檯努了努嘴,看来是打算去吧檯试探一下。 江焕瞥了一眼,从卡座到吧檯这一路,起码有二十双眼睛在盯着路鹤里,他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路鹤里没等他答话,已经从沙发里站起来,随手拎了一下衬衫的肩线,眼神瞬间换上了一派朦胧涣散,仿佛喝醉了酒的样子,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吧檯走。 江焕的手指把西装裤都抓皱了。 舞池里男男女女摩肩擦踵,耳鬓厮磨,但在江焕眼里,整个世界都黯淡下去,变成了黑白色,只有那个清瘦的背影站在追光中,孤独又慵懒地穿过喧嚣,一步步地走向吧檯,然后斜斜地倚了上去。 路鹤里伸手打了个响指,调酒师立刻过来,递过一张酒水单。那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酒单,微微侧头和酒保交谈着什么。他的皮肤在摇曳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嘴角似乎浮起一丝笑意,沖酒保挑了挑眉。 他刚往吧檯边一坐,身边已经围上了两三个人,殷勤地跟他搭着话。江焕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远远地看到,那些噁心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劲儿地往路鹤里身边凑。 路鹤里从酒保手里接过一杯血红的鸡尾酒,手腕转动,杯身轻轻一晃,漫不经心地啄了一下凑上了来的酒杯。 被他碰了杯的男人顿时喜笑颜开,拉过凳子往他身边蹭,路鹤里也不拒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人说着话,时不时地低头,浅啜一口自己杯里的酒。 过了没一会儿,江焕看到路鹤里的手伸进了裤兜,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出一张金色的会员卡,在酒保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拍在了吧檯上。 来了。江焕心神一凛,虽然隔着十几米远,仍然不自觉地绷紧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人的嘴唇轻轻开合,看口型,说的似乎是——「有人给了我一张卡,能在这存酒吗?」 第72页 江焕的心脏骤然收紧。直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才在粗暴的咒骂声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目光只顾追随着那个人,脚下已经不知不觉地朝吧檯走出了快一半的距离。 「啪!哗啦——」吧檯的方向突然一阵躁动。江焕一震,倏地抬头,顾不得暴不暴露的,猛地扒开眼前的人,向吧檯的方向挤过去。 第33章 一个真正的、深入的、极致纠缠的吻。 路鹤里翘着脚坐在吧凳上, 冷眼看着两个beta正在为他争风吃醋。 他只跟那个瘦子碰了杯,于是旁边的胖子不乐意了,想凭藉吨位优势把瘦子从路鹤里身边挤开。那瘦子自认为得了路鹤里的青眼, 哪里肯让, 两人很快就从拉拉扯扯变成了推推搡搡。偏偏路鹤里火上浇油,在那瘦子快要摔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那瘦子趁机摸了摸路鹤里的手背, 路鹤里当着那胖子的面, 竟然半推半就没有拒绝。那胖子认为自己被驳了面子, 愈发上火,肩膀一横直接撞了上来, 肥厚的身体带倒了吧檯上了一熘儿酒瓶。 酒瓶摔在地上, 酒水四溅,很快引起了混乱。人群纷纷退避,有浓妆女子的衣裙被溅上酒渍,开始扯着那胖子不放, 酒保和服务生在一边大呼小叫,酒吧里的安保也开始纷纷往这边跑。 江焕远远地看着那人位于漩涡的中心, 却不紧不慢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从容地起身,身形一闪, 便从混乱中全身而退, 像一滴掉入大海的墨汁,倏地不见了踪影。 江焕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推开一个正试图往他身上蹭的娇软小o, 伸着脖子开始四处张望。忽地, 他目光一凝。 方才跟路鹤里对话的调酒师, 正站在场边,和一个穿黑西服的人附耳说着些什么,还有些慌张地指着刚刚路鹤里所在的方向。 江焕一凛,灵台一片清明,瞬间理解的路鹤里方才的行为:必定是调酒师看到那张卡后,神情有异,路鹤里觉察到,才刻意制造了方才的那场混乱,趁机从中脱身。 江焕一刻也没有犹豫,转身往门口的方向挤去。他知道凭路鹤里的本事,必定有办法抽身,自己只需要赶紧出去跟他会合,避免节外生枝。 江焕头一低,掩身在灯光的暗区,保持着不算太显眼的速度,向门口移动。就在他挤出舞池,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个黑西服打扮的人匆匆从他身边路过,脚步声纷乱。江焕不动神色地向墙边侧了侧身,只觉得其中一个人有些面熟,不易觉察地抬了抬眼,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穿着全套西装,但颜色和其他人略有不同,不像是打手之一。 在那人注意到他之前,江焕收回目光,脚步踉跄了几下,装作喝醉的样子,干呕几声,顺势弯腰撑了一下墙,避免自己的脸被那个人看到。 就听那个面熟的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其中有个人低声回了句:「那个人还在里面。」 江焕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如果那张卡有问题,这家「在水一方」就不是清清白白的普通夜店,必定和走私集团有关联。路鹤里如果真的被发现,就算他是神仙,也没法一个人对抗。 那几个人走远了,江焕一秒都没有犹豫,闪身就折了回去。 路过一个卡座的时候,江焕手臂一拂,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放在桌角的一包烟。他抽出一根叼在唇间,拦住了路过的一个女服务员,低声:「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烟,哪里有窗户?」 那女服务生被他深邃幽黑的眼睛一盯,心已经乱了,指指角落,结结巴巴道:「那、那边厕所有窗户。」 「只有这一个吗?」 「嗯、嗯。」 「谢谢。」江焕转身就走了。 女服务员呆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只觉得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还在耳边环绕,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江焕低着头,尽量不引起注意,手指在唇边的烟上不停摩挲,看起来就是一副菸瘾犯了的样子。走进厕所后,江焕避开两个正在放水的陌生人,直奔最里面的窗户处,抬头看了看。 这扇窗户是用来换气通风的,又小又高,但凭路鹤里的身手,钻出去是没有问题的。江焕刚把心放下了一点点,眼神一扫,却见窗棱上都是厚厚的灰尘,不像有人刚攀出去过的样子。 江焕的心又一提,就听厕所门口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他立刻推了一下身边的隔间门,想要躲进去,门却是锁的。 他向旁边迈了一步,正要推下一个,隔间的锁扣突然啪嗒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小缝,一只胳膊迅速伸出来,一把就将江焕拉了进去。 江焕一个趔趄,猛地撞在了一个胸膛上,低头一看,狭小的空间内,路鹤里正挑着眼睛看他。 「你……」江焕刚一张口,路鹤里就把一根指头竖在了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刚才厕所有人,我出不去。」路鹤里用口型对他说,沖窗户的方向丢了个眼神。 保安们已经开始挨个敲隔间的门,隔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敲什么敲,拉个屎都不让人安生?」 隔间依次开门的声音越来越近,江焕的手臂肌肉骤然收紧,眼神一凛,是准备发动攻击的动作。 然而就在隔间门被拉开的前一秒,路鹤里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衬衫领口,用力往下一拽。江焕猝不及防地一倒,额头几乎撞在了路鹤里的脸上,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臂,往路鹤里身后的墙壁上一撑。 第73页 门被拉开,光线突然一亮。江焕刚想回头,脸却被路鹤里用力扳了过去,下一秒,温热而湿润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那触电一般的触感,令江焕全身僵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吻我。他吻我。 他吻我。 路鹤里比他瘦小一些,被江焕宽大的肩膀一挡,几乎整个人都被掩在了他怀里。门外的人愣了一愣,路鹤里的手突然用力掐住了江焕的后颈,发出「呃唔」一声旖旎的呻吟,江焕的身体立刻战慄起来。 门外的安保手扶着门,要关不关的,似乎还在犹豫。电光火石间,路鹤里的手抓着江焕的后领口,用力往下一拽。江焕本就失去了好几颗扣子的衬衫,顿时被剥下大片,露出肌肉结实的肩膀和后背,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中。路鹤里的手指在江焕光裸的后背上不安分地游走,两个人脖颈交缠,看起来马上就要情不自禁地进行下一步。 江焕的衬衫被剥下肩膀的瞬间,保安们立刻尴尬地退开,还贴心地伸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门刚一关上,路鹤里的手就从江焕背上移开,捏住锁扣一扭。 「啪嗒。」隔间的门被锁上了。 路鹤里松开他,眼中毫无醉意,清醒冷静。江焕还没有回过神,一双无措的黑色眸子近在咫尺,用含义不明的目光盯着路鹤里。 路鹤里朝外面努努嘴,示意他们已经离开了,然后用手肘把依然俯在自己身前的江焕顶开。 「算你为革命事业牺牲色相了啊,回去给你记一功。」路鹤里弯了弯嘴角,伸手帮江焕把衬衫拉起来,一副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无所谓态度。 江焕像被冻住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任他把自己的衬衫拉回原位,定定地看着路鹤里。 「嘶。」路鹤里挑挑眉,把脸撇开,故作轻松地低声笑道, 「别这么斤斤计较,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你一个alpha……呃唔。」 话还没说完,江焕突然毫无徵兆地俯下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嘴唇用力地覆了上来。 路鹤里的眼睛蓦然睁大。 这一个吻,和刚才路鹤里光打雷不下雨的蜻蜓点水截然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深入的、极致纠缠的吻。 霸道的舌尖顶开他的牙齿,一寸一寸地入侵着温热的口腔,尖利的牙齿甚至控制不住力道,几乎要把路鹤里的嘴唇咬破。 江焕的手指滑过路鹤里的下颌骨,睫毛轻轻颤动,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的紧绷着,似乎在用这个吻,发泄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恨意。 或者说爱意。 一瞬间,路鹤里大脑的转动也停滞了。 江焕为什么吻我。现在他没有昏迷,没有进入发情期,也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威胁。 他头脑清醒。他为什么吻我。 何况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个alpha。一个alpha,为什么要吻另一个alpha。 路鹤里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陷落在了这个滚烫的吻里。 omega被标记后的本能,让他有些迷恋这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江焕的胸膛带着急促又炽热的心跳贴上来,菸草的气息裹挟着雪松味,像一场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沖向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每一次呼吸。 路鹤里的识海一片混沌,他的身体先于意识,丢盔弃甲,向眼前的人交出了全副武装。 他甚至想要回应。 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和温度,他已经越来越熟悉,甚至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渴望。想抱他,想沦陷,想沉溺,想打开尘封已久的大门,容纳他的入侵。 江焕脖子上戴的那枚弹壳,坚硬,冰冷,突兀地摩擦在两片炙热的肌肤之间,硌得路鹤里锁骨生疼。 他的意识突然有了剎那的清明。 妈的,这是在干什么?疯了吗? 路鹤里的脸微微后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江焕向后狠狠一推。江焕的后背重重地撞在隔间门上,「咚」地一声,整个隔间的铝板都跟着震了震。 「草,悠着点!」外面的人骂,「要干回家干去!」 两个人都像溺水的人刚刚上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在极近的距离下交汇。 「你,出去。」路鹤里听到自己声音嘶哑。 江焕的眼睛不敢看他,似乎有些后悔,沉默了几秒钟,转身推开了门。 第34章 这一切都是信息素在作祟。 路鹤里用手搓了一把脸, 在马桶盖上坐下来,脚有点发软。 这不是他和江焕第一次如此亲密。但之前要么是江焕受伤昏迷,要么是因为催情信息素进入了发情期, 要么就是为了避免暴露迫不得已。 但刚刚那个算什么? 对江焕来说, 被一个alpha吻了,理应很噁心、很不爽。虽然是身处险境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江焕不至于因此跟他翻脸, 但终究是一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当时路鹤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肯定要被江焕冷言热语、毒舌相向一番。 但是, 他为什么又吻我一次。这小兔崽子。 路鹤里心绪如麻,手指插进了乱糟糟的头发里。 就算被一群毒贩持枪追杀的时候, 他都没有这么慌乱无措过。 隔壁响起一阵沖水声, 厕所的门打开,震耳的音乐声瞬间涌入,随着门被合上,又倏地安静下来。路鹤里听到头顶的窗户轻微地一响, 然后是几下衣料摩擦的声音,轻轻的一声「扑」, 应该是厕所里没人了, 江焕已经跳窗出去。 第74页 路鹤里甩甩头,起身推开隔间的门。他双手扒着窗沿一撑, 又攀了一下窗框, 身体敏捷地向上一窜,钻出窗户, 也跳进了外面的草丛里。 这扇窗户不临街, 出去就是夜店后面的小胡同。外面是跟夜店内完全不同的世界, 静谧的夜沉沉地笼罩着, 路灯昏黄,触目所及,行人和车辆已经很少。 路鹤里直起身子的时候,看到江焕正静静地站在墙根处等他。 路鹤里顾不得计较,往旁边的阴影里一闪身,贴着墙面,快速向没有路灯的小路移动。 江焕也一言不发,矮了矮身子,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直到彻底离开酒吧街的范围,进入一片静悄悄的居民区,两个人才先后停了下来。 路鹤里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江焕站在他身后,嘴巴张了张,又合上。 路鹤里稳稳心神,瞥了他一眼,甩甩头发,轻飘飘道:「卧槽,你报复心也太强了。被老子亲一口怎么了,你还得亲回来,妈的。」 江焕喉结滚动,没说话。 路鹤里漫不经心地抬手,理了一下真丝衬衫的肩线:「行,扯平了,以后不许再记恨老子。」 对于路鹤里来说,不管江焕那个吻是出于什么心理,含含糊糊地把这件事揭过去,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让彼此都有一个台阶下。 他不是十六七岁的纯情高中生了,不会追着江焕逼问,你为什么吻我,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不管刚才那个吻是意乱情迷,还是处心积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成年人之间保持体面的最佳方式。 但是他转身的背影,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轻快,颇有些仓皇而逃的意思,脚下还差点绊了一跤。 江焕接受了他递过来的台阶,没再多说什么,十分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在水一方」不太简单。刚刚我在夜店里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啊,熟人,熟人。」路鹤里不太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思绪乱飞,嘴里接着话,却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在说什么。 江焕亲我。艹,他为什么亲我。 「嗯,熟人……呃不是熟人,是面熟。」江焕虽然表情冷静,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我亲他了,我怎么亲他了。 两个人强装镇定,鸡同鸭讲了几个回合后,终于意识到现在不是交流案情的好时机,默契地各自闭了嘴。 路鹤里os:江焕亲我,难道他发现我是omega了?不对,就算他发现我是omega,他也不能亲我啊!卧槽! 江焕os:我怎么能亲他,他生气了吗?他怎么没揍我,糟糕,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两个人默默站在路边,思潮翻涌,恨不得穿越回10分钟前,宁肯被走私犯抓住挨上几枪,也不要搞出这么一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 幸好一辆计程车停在面前,解救了两个丢了魂儿的大队长。 「你上吧。」 「你上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随后路鹤里尴尬地挠挠头发,「我上了啊。」然后拉开车门逃进了计程车里。 车门嘭地关上。司机侧头问了句:「小伙子去哪?」 路鹤里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开,先开,去哪儿都行。」 司机愣了下,看看他,又看了看站在车外的江焕,若有所思地踩下了油门。 路鹤里盯着后视镜里江焕越来越远的身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跟男朋友吵架了啊?」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路鹤里,表情是计程车司机特有的吃瓜兴奋脸。 「没,没吵架……」路鹤里迷迷瞪瞪地说完,才猛然惊醒,忽地提高了音量,「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计程车司机啧啧两声,一脸的「我懂」,反问道,「那是什么?」 「是……」路鹤里张嘴,却顿住了。 是同事?可是哪有同事会在厕所里互相亲的啊? 是死对头?好像也早就没那么讨厌他了。 那是什么呢? 路鹤里脑子乱闹闹的。 司机偷窥着他纠结的表情,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摇头道,「年轻人。」 路鹤里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抬手摇下了车窗。深夜的秋风灌进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和江焕相处的一些画面。 走私船上,枪声响起时挡在他前面的身影; 连夜审讯之后,那一袋递过来的草莓面包; 跟自己抽的同一个牌子的烟; 为了避免自己秘密暴露,切断和警队的联络; 在他即将撞上钢筋时,伸过来拉住他的手; 发情时,在车里那个粗暴又绝望的吻; 江心快艇上,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上套的救生衣; 流星划过后,那句无限怅惘的「下辈子我想做一个omega」; 借宿后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桌上那碗温热的粥; 文件袋里花花绿绿的外卖单; 即将撞车的瞬间,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 路鹤里猛地一震,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骤然收缩,指尖也变得冰凉。 这一切他注意或没注意到的、奇奇怪怪的细节,突然统统指向了一个最合理又最匪夷所思的解释。 第75页 江焕,他…… 路鹤里根本不敢让那两个字出现在自己的大脑里。 不会吧,不可能啊。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alpha吗? 他不是一直特别讨厌我,处处跟我对着干吗? 他怎么可能会……那个什么我? 路鹤里慌得一批。妈的。 长久以来,他接收到的爱慕太多了,甚至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不屑一顾。但这个人怎么能是江焕?怎么可以是这个小兔崽子? 从很多年前起,他就已经做出决定,他绝对不会像其他omega一样活着,所以这辈子不会被任何alpha标记,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合。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让自己像alpha一样活到抑制剂彻底失效的那一天,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像那颗划过江心上空的流星,给世界留下一个潇洒又决绝的背影。 因为註定要独自离开,所以除了顾梦生,他从不和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联繫,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摇自己已经设定好的人生轨迹。 他表面上和每个人嘻嘻哈哈,但从未允许任何人走近他的身边,走进他的世界。他之所以放任江焕和自己靠得稍稍近了一些,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江焕是最不会在乎自己死不死的人,是最不会跟自己产生过多纠葛的人。 可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路鹤里的第一个感觉,竟然是害怕。他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 如果换了其他人,他可以有一万种冷漠绝情的方法,让那个人彻底死心,甚至从此恨上自己。 但当这个人是江焕,一切就变得麻烦起来。 因为比江焕亲了他更让人心惊的是,自己的内心似乎并不抗拒那个吻。不管是出于信息素的吸引,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身体是诚实的。 路鹤里的手指一点点攥紧了座位的布套,手心湿漉漉的,满满都是冷汗。他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回忆那些江焕跟自己对着干的瞬间,拼了命地说服自己:不可能的吧。这小兔崽子那么讨厌我。 这些林林总总的奇怪细节,总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可是,他为什么亲我?他为什么亲我!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回的家,他失魂落魄地下车,失魂落魄地上楼,失魂落魄地躺在了床上。 忽地,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是标记之后,江焕对我产生了某种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本能。而我也是一样,因为他标记了我,我没有办法抗拒信息素的天然吸引。 这一切都是操蛋的信息素在作祟。 是的,一定是。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路鹤里深吸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等到这倒霉的标记期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这小兔崽子又会变得讨人厌起来,世界也还会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转。 是的,一定是。 第35章 原来,他当时也是这种感觉。 路鹤里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中午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大脑迷迷糊糊的,只隐约有一个念头, 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想了一会儿, 猛然惊醒,身子一抖:妈的,江焕亲我。 穿衣服的时候, 洗脸的时候, 刷牙的时候, 乃至喝水的时候,他都没有办法把这句可怕的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第三次把剃鬚泡沫当成牙膏挤在牙刷上之后, 路鹤里终于愤怒地举着牙刷, 沖镜子里挥了挥拳:妈的,江焕为什么亲我! 他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他心里堵得难受,大脑里全是问号, 很想找人说一说,可是他除了顾梦生没什么朋友, 如今顾梦生也被卷进了走私案, 他不得不跟顾梦生保持距离。 路鹤里点开手机通讯录,从头翻到尾, 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家里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有回声。 他头一次觉得有点孤独。 路鹤里发了一会儿呆, 出门下楼, 开车去了警队。 警队大楼里, 小崽子们一如既往地闹哄哄, 警员们在走廊里穿梭,笑嘻嘻地跟他打着招呼。路鹤里回到熟悉的环境,被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环绕着,心里自在了一些。 白晓晓抱着一大摞案卷经过,探出一颗脑袋:「老大,案卷准备好了,也快到规定时间了,送过去吗?」 路鹤里随手翻了翻,沉吟道:「顾梦生的询问笔录拿过来,我再看一遍。」 「好嘞!」 白晓晓把案卷放在中间的大桌子上,抽出一本递给他。 路鹤里刚翻了两页,懒散歪着的白晓晓突然弹起来,身体绷得笔直:「江队!」 路鹤里心头一跳,就听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边。他没敢抬头,继续装作专心致志看案卷的样子,手指不知不觉地用了几分力,把案卷的纸边都捏皱巴了。 就听江焕在自己身后说:「路队,我想看看顾梦生的案卷。」 路鹤里眼皮跳了跳,头也不抬:「等着。」 江焕也没再吭声,就站在他旁边等,一副看不到案卷就不会离开的架势。 路鹤里心烦意乱,匆匆翻了几页,就反手把案卷往江焕胸前一拍:「给给给。」说完转身就要走。 第76页 他刚走到门口,江焕又在背后叫了声:「路队。」 江焕干了这么操蛋的事,却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路鹤里顿时心头火起,觉得自己不能输。 亲一口而已,你不怂,老子会怂? 他回过身来,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干嘛?」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江焕的目光反而闪了闪,不太自然地避开,手里扬了扬案卷:「这个人,有点问题。」 路鹤里扬了扬眉毛,走回他身边。江焕拿的是顾梦生的案卷,看的却不是顾梦生的询问笔录,而是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停留在抑制剂买家的笔录上。 「昨天我在夜店看到那个面熟的人,是他。」江焕的手指划过了那个名字,「陈明远。他是走私集团的人。」 陈明远。又是陈明远。 「我刚刚让他们查了一下这个人。」江焕递过自己的手机,给路鹤里看陈明远的资料,「这个陈明远没有公职,但实际上担任着常东炜上将私人助理的角色,跟常明赫走得也很近。」 「陈明远如果和「在水一方」是一路的,那必定是走私集团的人。」说到这里,路鹤里灵光一闪,身子突然前倾了一下,抬起头,「这是不是意味着,常明赫可能并不直接涉及走私?如果他知道陈明远跟走私集团有关,怎么可能让他来冒充抑制剂买家,进入警方的视线?」 江焕点点头:「也许在常明赫眼里,陈明远只是一个常家的助理,是一个他比较信得过的人。」 路鹤里蓦地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常明赫知道走私的 m-iv型抑制剂的完美化学式,跟邵斯年的死也不清不楚,却跟走私没有关系?这可能吗?」 江焕沉吟道:「如果他和邵斯年一样,也是被利用了呢?比如……」 两人的视线相遇,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常东炜。 江焕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而是模稜两可地说,「以这个人的身份,于公于私,都有可能从常明赫那里取得化学成分式。」 常明赫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路鹤里没说话,手指摩挲着案卷的边缘,就听江焕在他耳边问:「路队,你觉得顾梦生可以信任吗?」 顾梦生,可以信任吗? 这些天,路鹤里也在反覆问自己这个问题。情感上他是绝对信任顾梦生,但逻辑上,顾梦生的嫌疑无法彻底排除。这让他纠结,又痛苦,既陷在顾梦生可能跟走私有关的恐惧里,又无法摆脱自己怀疑最好朋友的负罪感,几乎夜不能寐。 这一瞬间,路鹤里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江焕拿着抑制剂质问自己时的眼神。 路鹤里的心头轻轻一颤。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当时也是这种感觉。 「如果你不愿意去问顾梦生,」江焕缓缓地说,「我们可以继续从邵斯年入手。我查到他父亲还在基地第一总院住院,院方出于对他父亲病情的考虑,还没有把死亡通知书递过去。」 —— 给家属送死亡通知书,是一项所有警员都最不愿意出的任务。他们宁愿直面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愿意面对家属绝望哭泣的脸。 邵斯年的父亲住着一间6人病房,这已经是第一总医院床位最多的多人病房了。但是这间六人病房里,躺了足足十一个病人。邵斯年的父亲就窝在其中一个加床上,窄窄的一条行军床,放置在过道的地方,是最差的位置。 病房里连病人带家属挤了二十多个人,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浑浊气息。见到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站在门口,更是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路鹤里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脸盆、饭盒、铺盖卷,好容易才跟着护士挤到了邵斯年的父亲床边。 邵斯年只有二十四岁,但他的父亲看起来,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说是他的爷爷都信。长期缠绵病榻,让老人瘦得皮包骨头,嘴巴微微张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流出一些涎液。若不是眼珠还在动,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一具干尸。 见到两个年轻的警察停在自己身边,老人转了转浑浊的眼球,脸上浮现出几分迷茫的神色,周围的病人和家属也开始窃窃私语。路鹤里看到老人这个模样,心里揪得难受。斜眼一瞥,江焕却无动于衷,一脸铁石心肠的样子,看得路鹤里浑身不爽。他本来就对江焕憋着火,这下子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邵冰秋先生,你好,我是中央警队的,我们……」江焕说着,就把手伸进了公文包里,看样子是要直接拿出死亡通知书来。 路鹤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大,直掐得江焕骨头都咯咯响了一下。江焕愣了愣,微微侧头看他,只见路鹤里两眼冒火,凑近了他耳边,压低声音:「姓江的,看不见老人家现在什么状况?你心是铁打的吗?」 路鹤里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得江焕耳际痒痒的,但盯着他的那双桃花眼里,分明都是愤怒。江焕失神了半秒,缓缓地把手腕抽了出来,眼睛还是看着邵斯年的父亲,说完了被打断的后半句话:「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他今天有点忙,让我们过来带您做检查。」 路鹤里一怔,就见江焕从包里抽出手,手里拿的不是死亡通知书,而是一包纸巾。 江焕微微抿着嘴,抽出一张纸巾,在狭小的空间里蹲下身,给邵斯年的父亲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第77页 路鹤里尬住,挠了挠头。江焕跟小护士一起把老人扶到轮椅上,就往外面推。路鹤里讪讪地想要伸手帮忙,江焕硬邦邦地胳膊一槓,没有让地方。 路鹤里讨了个没趣,只好跟在后面。江焕和护士把老人推到没人的诊室里,才慢慢地从头跟他解释起邵斯年被拘留的事。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表情也绝对称不上和蔼可亲,依然是严肃得有点让人害怕,但他说得很慢,一直微微弯着腰,努力凑近老人耳边,尽力提高着音量。 江焕解释完,特意强调了一下邵斯年的嫌疑已经被排除。邵斯年的父亲眼睛颤颤的,盈满了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们家斯年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做犯法的事的……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他了。」 在邵斯年父亲的口中,邵斯年和很多苦出身的学霸一样,低调、勤奋,自律到近乎自虐。他智商极高,连跳几级,24岁就已经博士毕业。为人比较内向,无法摆脱穷人家孩子的那种自卑,平时没什么朋友,唯一走得近的,只有几个同学和研究小组的同事。而邵斯年的父亲,反覆提到了一个名字——他的老师、领导,常明赫。 「幸亏常老师人好,经常借给我们钱,还把斯年介绍到研究小组工作……」邵斯年的父亲唠唠叨叨地擦着眼泪,「斯年经常跟我说,他工作了,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好啦。」 江焕和路鹤里都定住了,谁也没有办法开口说出邵斯年的死讯。 路鹤里注意到江焕似乎咽了一口唾沫,呼吸有点急促。他避开邵斯年父亲的视线,艰难开口:「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上周五。」邵斯年父亲慢慢地回忆着,「他来帮我交医药费。」 上周五,9月7号——走私船出事的那天。 「那天他有什么反常吗?」路鹤里问。 「没有啊。」老人双目浑浊,努力回忆,「他那天本来说要陪床的,在我旁边看书。后来他说,他领导给他留了个纸条,让他去买点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 纸条!阿璧从笔记里拿走的纸条! 路鹤里一凛:「纸条是夹在笔记里吗?」 「对。」邵斯年父亲干巴巴的嘴唇艰难地开合,「他看笔记的时候看到的。」 「常明赫留给他的?」 「好像是这么说的。」 路鹤里和江焕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困惑。 这又是怎么回事?常明赫大大方方地让陈明远进入中央警队的视线,一副对陈明远涉及走私一无所知的模样,却又留纸条让邵斯年去走私交易的城东码头,藉此转移警方的视线。 他的行为前后矛盾。 路鹤里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江焕突然低声对他说:「那张纸条,真的是常明赫留的吗?」 第36章 去死的话,你得带着我一起。 路鹤里一凛。如果不是常明赫, 谁能冒充常明赫将邵斯年引去城东码头,甚至引导他自杀? 从逻辑上来说,必定是非常了解常明赫, 也非常了解研究小组的人。 比如常东炜, 比如……顾梦生。 他的眼皮颤了颤,指尖冰凉。 恍惚中,他听到邵斯年父亲颤悠悠地问:「两位警官, 斯年什么时候回来?」 老人枯树枝般的手臂向前伸了伸, 似乎想要去拉一下路鹤里的手, 但又觉得自己身上病气太重,怕两个小伙子嫌弃, 终究还是抖抖索索地放了下来。他只是费力地抬着满是皱纹的脸, 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他们,试图从路鹤里和江焕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路鹤里的睫毛垂下来,心脏揪得难受,呼吸都有点困难。他突然非常后悔今天到医院来。他该怎么说出口, 你那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儿子,千辛万苦熬到今天, 正准备大展宏图、迎接苦尽甘来的人生, 却在几天前从自家楼上纵身一跃,活生生地摔成了一滩烂泥? 他说不出口。 就听江焕低声问:「邵先生, 您还有别的家人吗?」 路鹤里的心提起来, 燃起最后一丝希望,却听邵斯年的父亲艰难道:「没有了……我就斯年一个孩子, 我病了这么多年, 能借钱的地方都借遍了, 哪里还有什么亲友愿意跟我们交往呢?就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啦。」 路鹤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邵斯年的父亲还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拳头攥了攥,直接把烂摊子扔给了江焕,自己一言不发,转身像逃一样离开了病区。 路鹤里独自站在医院楼下,倚着栏杆抽菸。他抽了一支又一支,不知过了多久,江焕才慢慢地走出来,停在他身后。 路鹤里没有抬眼,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扫过他们的脚边,萧瑟阴凄,身上寒意阵阵。两个大队长默默地站在医院楼下,邵斯年的父亲反应如何,路鹤里没有开口问,江焕也没有主动说。 良久,就听江焕在他背后开口,哑着嗓子:「给我一支吧。」 路鹤里垂着头,把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江焕慢慢地抽出一根,点在唇间。 这是江焕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抽菸,他抽得很慢,手指将烟递到唇边,吸一口,又沉默地放下。菸头的火光一明一灭,无声地燃烧着。 把一盒烟都抽光之后,已经是夕阳西下,残照漫天。 第78页 医院里来往的人流也慢了下来,偶尔有吱扭吱扭的轮椅声在身边响起,又渐渐远去。 「这案子,不能就这么给军方。」良久,路鹤里周身笼罩在在落日的斜晖里,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们两个都再清楚不过。 跟军方对着干,跟这样一个庞大的走私集团对着干,背后没有任何力量,身边得不到任何支持,如同悬崖边上走钢丝,一步之差就是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路鹤里摇头笑了笑,果真应了阿璧那句话,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阿璧早就知道其中关窍,才会故意透露线索诱他入局,看他引火烧身。可他,偏偏如了阿璧的意,明知是死路也要往里跳。 如果让警队其他人知道,恐怕会吓得腿都站不直,如果让汪总队知道,八成会跳起来揪着他的耳朵怒吼——「你是不要前程了?还是不要命了?」 但是江焕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嗯,我觉得也是。」 路鹤里并不意外。他侧过头,对江焕无声地笑了笑。 —— 这案子要查,但不能放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查。 路鹤里和江焕在表面上,都做出配合基地决策的姿态,把全部案卷都移交给了军方。在老汪那里,也是按流程汇报过了便衣侦查的情况,就听命「停止追查」。 等所有人都下班之后,深夜无人的时刻,路鹤里和江焕单独留在办公室里,相对而坐。 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两个人颇有点同病相怜,或者说惺惺相惜的意味。 「现在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路鹤里靠着椅背,翘起脚,「我们不要再内耗了,开诚布公一下吧,江队。」 江焕笔直地坐在办公桌后,黑漆漆的眸子闪了闪。 「我理解你有秘密,我也有。」路鹤里摊摊手,「但我们可以选择性地交换几个秘密。咱俩来互相交个底。」 「行。」江焕终于开口。 「我拿了实验室的m-iv型抑制剂。」路鹤里坦然地看着江焕的眼睛,「但顾梦生给我的是他们实验室的样品,跟走私的那种不一样。」 江焕倏地抬眼看着他。 「你可以理解为,我拿了,卖了,给人了,自己用了。」路鹤里耸肩,「反正我没走私。」 「嗯。」江焕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停了片刻,沉声,「我不知道阿璧和走私集团的关联,他和我一起长大,知道一些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但我不会让这个秘密成为他要挟我的把柄。」 「行。」路鹤里点点头,「我信了。」 江焕久久地凝视着他,也点点头:「我也信你。」 「好,」路鹤里合掌一拍,「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和我,形成了短暂的临时性同盟关系?」 江焕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向上弯,却用力克制住了:「嗯。」 「但我有个前提条件。」路鹤里歪在椅背上,似有若无地笑了笑,「你答应了,我就跟你结盟。」 「你说。」江焕抬抬下巴。 「江焕。」路鹤里抬起眼皮看着他,神情还是懒散,叫他名字的语气,却是少有的郑重。 江焕心头一荡,不自觉地盯紧了他的眼睛。 路鹤里浑不在意似的笑了笑,语气轻松,「我的条件是,查这个案子的过程中,如果有当烈士的好机会,你得留给我。」 话音刚落,江焕倏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椅背「咣当」一声撞在地上,在空寂的办公室里重重地回响。 「坐下,坐下。rx。」路鹤里向下压了压手掌。然而江焕一动不动,似乎还绷紧了背,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掐住路鹤里的脖子跟他拼命。 「我的意思是,」路鹤里也不再勉强他,笑了笑,缓缓道,「这案子背后,可能比我们想像的凶险。我怎么也比你大几岁,又是你学长,又是你前辈。万一有需要出头的,这个风头你得让我来。」 江焕的喉结狠狠滚动,双拳攥紧,几乎有些凶狠地甩出一句:「不行。」 「嘶。」路鹤里摸摸下巴,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他,刻意放缓了语气,「你看,你比我年轻,有爹有娘有家的,还有好几个童养媳,我……」 「我没有童养媳。」江焕硬邦邦地打断。 「这不是重点。」路鹤里哭笑不得,敲了敲桌面,「我的意思是,老子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死了就死了,你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路鹤里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江焕的眼圈竟然倏地红了,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肩膀发抖,一副马上要哭给他看的样子。 「哎呦我的妈,」路鹤里吓坏了,连忙站起来,拍着江焕的后背给他顺气,「我说,你这熊孩子怎么回事,老子还没死呢,先哭起丧来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江焕这个样子,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老子死不死,对他这么重要吗?路鹤里有些慌乱地想。 抬起头,就见江焕红着一双眼睛,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脸部的线条像刀锋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凶狠戾气,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他。 「卧槽。」这眼神莫名有点熟悉,路鹤里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脱口而出,「你不会又想亲老子吧?」 江焕呼吸一窒,猛地也退了半步,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第79页 路鹤里说完,自己也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试图开个玩笑缓解气氛,「这样,咱俩打个商量。你要是对这条件不满意,老子就豁出去再让你亲一口,够有诚意吧?」 江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冷转身:「不要开玩笑。」 「嘿。」路鹤里见他恢复正常,也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有点害怕江焕张口就是一句「成交」。那可就真下不来台了,艹。 行,小兔崽子答应了,那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也算给老汪留了个后。路鹤里颇有些轻松地想。 「路队,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江焕背对着他,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如水。 「说呗。」路鹤里看不到他的表情,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只要不是亲我,有啥不能答应的。 「如果真有那一天,」江焕的声音冰冷,平淡,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下班后一起去买杯咖啡, 「你得带着我一起。」 路鹤里愣住。 什么叫「你得带着我一起」?带着我一起立功,还是……带着我一起去死? 没等他问,江焕就摔门而出,「咣」地一声响,彰显着沖天的怒气,震得整个大楼都在颤悠。 路鹤里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这小兔崽子吃火药了,沖我发什么火?老子拿烈士证,又不是让他去送死,他气成这样干什么? ……卧槽,他不会是不想让我死吧? 不会是想跟我一起死吧? 路鹤里怔了半天,挠了挠头:嘶,又是因为信息素的控制吗?alpha被信息素控制之后,也太特么吓人了。老子就算被这小兔崽子标记,也没想要跟他一起去死啊? 明明要不去医院问问,怎么才能让alpha标记之后冷静下来……也不知道打抑制剂有用吗? 第37章 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第二天上午, 路鹤里还是没忍住,跑去第一总医院找顾梦生。 顾梦生刚刚上班第一天,气色好了一些, 见到他颇为惊讶:「今天你们中央警队来医院团体体检吗?」 「没有啊。」路鹤里在诊椅里坐下来, 「我专门来找你的。」 「这就怪了,江焕刚走。」顾梦生指了指路鹤里坐的椅子,「还热乎着呢。」 路鹤里唰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仿佛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注意到顾梦生诧异的目光, 路鹤里讪讪地挠挠头, 用脚尖勾了另一个椅子坐下来,掩饰地喝了一口水:「他找你干什么, 又审你了?」 「没。」顾梦生埋头在电脑前打字, 「这个江焕今天奇奇怪怪的,他问我有没有办法让alpha二次分化成omega。」 「扑。」路鹤里一口水喷了出来,慌张地擦了擦嘴,「然后呢?」 「我当然是跟他说不行。然后他居然问我, alpha能不能生孩子。这不是扯淡吗?」顾梦生手指翻飞打着键盘,嘴里抱怨, 「我刚复工第一天, 已经够忙了,还来给我添乱。」 路鹤里开始支支吾吾, 顾梦生抬头:「你找我又是干什么?」 路鹤里眼睛瞟着别处, 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有一个朋友啊……是个alpha, 他标记了omega之后, 好像对那个omega……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比如……想亲他什么的。我就是想问你这里有没有抑制剂, 能治这种病?」 顾梦生倏地抬头:「江焕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路鹤里连忙否认,提高音量:「朋友!我有一个朋友!」 顾梦生狐疑地打量他,反问:「你除了我,还有朋友?」 路鹤里语塞,抓了抓头发。顾梦生回想他刚才的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珠转了转,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江焕想亲你?」 英雄就怕见老街坊。在一起光屁股玩泥巴长大的顾梦生面前,精心编了一早上瞎话的路鹤里顿时丢盔弃甲,有气无力地瘫在了椅子里:「昂,他疯了。你赶紧给他治治,看有没有抑制剂能……」 「亲上了吗?」顾梦生打断他,两眼发光,猛地前倾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鹤里。 「没、没、没有,」路鹤里连忙摆手,「老、老、老子怎么可、可、可能让他亲、亲、亲……」 「亲上了。」顾梦生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路鹤里的面部表情,肯定地下了结论。他跟路鹤里认识二十多年,可太了解他心虚时的样子了。 路鹤里条件反射地想跳起来骂人,被顾梦生戏嚯的目光一扫,又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把手腕递出去,放在了脉枕上:「昂,老子也疯了。顺便也给我治治吧。」 「一边去。」顾梦生把路鹤里的手腕拨拉开,拎起脉枕抖一抖,拍一拍,放回原位,「现代医学治不了相思病。」 「卧槽。」路鹤里跳起来,指着顾梦生,眼睛瞪得熘熘圆,「我我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啊。」 顾梦生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左手指了指门外,右手指了指路鹤里,然后把两只手合到一起:「他一个alpha,你一个omega,标记了。」 「孤a寡o共处一室,亲一亲抱一抱干一干,很正常,不是病。滚吧。」顾梦生摆摆手,「后面还有好几个号等着呢。」 「你!」路鹤里气得炸毛,被顾梦生毫不留情地踹出了门,「下一个!」 被扫地出门的路大队长心烦意乱,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暴走,浑身的火气无处发泄,一脚踹在了树干上:「草,什么事!」 第80页 一人粗的大树纹丝不动,几片树叶悠悠地飘落下来,就见一个人影从大树后面缓缓地站了起来:「路队。」 路鹤里像见了鬼一样,一下子往后蹦了三米远:「姓江的,你怎么在这……」 江焕从脑门上摘下一片树叶,深吸一口气:「我来看病。你呢?」 「我……也来看病。」路鹤里尴尬地咧咧嘴。 两个同病相怜的大队长相对无语。 「你身体不舒服?」江焕突然开口,「哪里不舒服?」 「嗯……」路鹤里胡乱搪塞着,手在肚子上乱指,「胃疼。」 江焕的目光凝在他的手上:「这是肺。」 路鹤里的手倏地向旁边移了半寸,按到胃上。 「你抽太多烟了。」江焕顿了一会儿,缓缓道。 「少管我。」路鹤里心烦意乱地在长椅上坐下来。就听江焕低声问:「我可以坐这吗?」 路鹤里是希望他赶紧在自己眼前消失的,但江焕的眼睛盯着他旁边的空位,似乎很想坐的样子。路鹤里只好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 江焕小心翼翼地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来,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这时,两个举着风车的小女孩跑过来,又叫又笑,你追我赶的,羊角辫上的蝴蝶结一跳一跳,蝴蝶结上的亮片珠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路鹤里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就听江焕在身边问了一句:「你喜欢孩子?」 路鹤里有些诧异地侧头瞥他一眼,但江焕并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追着那两个小女孩的方向,脸上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紧张。 「还行。」路鹤里随口道。 「你想要一个孩子吗?」江焕又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路鹤里的背绷得紧紧的:卧槽,他在想什么?亲一口而已,他就想让老子给他生孩子? 卧槽,怪不得他去找顾梦生,他想把老子变成omega!就算变不成,也想让alpha给他生孩子!做什么春秋大梦! 疯了吧。都是因为该死的标记,因为该死的信息素。 「不想!」路鹤里冲口而出,决定把江焕的鬼想法扼杀在萌芽状态,「我讨厌小孩。」 听了这话,江焕的眼睛却忽地亮了亮。路鹤里心头一跳,太阳穴的神经开始绷紧,有些不祥的预感。 就听江焕用非常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也不想。」 我问你了吗?你想不想的,关老子什么事?路鹤里的后脑勺深处开始涨痛。妈的,刚才让顾梦生顺便看一下头疼就好了。 而江焕,手指突然跃跃欲试地收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其实不生孩子的话,alpha和omega也差不多,对吧?」 路鹤里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卧槽,他什么意思? 「差太多了。」路鹤里梗着脖子反驳,还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怒气,「alpha的信息素天生相冲,会有排异反应。」 alpha之间的排异反应,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江焕把头转回去,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路鹤里脑子乱闹闹的。他讨厌江焕,讨厌他这样天生的顶级alpha,也讨厌任何alpha对自己产生占有欲。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白努力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依然是一个臣服于alpha的omega。 他凭什么想亲老子,想上老子,凭什么让老子给他生孩子?alpha了不起? 路鹤里自己想着想着,气愈发不顺,狠狠一拳砸在长椅上。 江焕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得震了震,心一紧,不自觉地攥了攥裤缝。他这么讨厌alpha吗?他是不是觉得我冒犯他了? 是的,alpha和alpha之间,本就是同性相斥的,他想揍我才是正常的。 我那么爱他,都想揍他。 那个人就像可怕的罂粟花,远远看着的时候,虽然被诱惑,但可以勉强控制得住。但一旦靠近沾上了一点点,就噬心蚀骨,推不开、戒不掉,无法抽离,无法自控。 那个人嘴唇的味道,让人神魂颠倒。从夜店回去之后,江焕就像魔怔了一般,把过去七年的冷静克制都抛在脑后,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我怎么才能再亲他一次呢?一个alpha,为什么不能亲另一个alpha呢? 江焕坐在自家露台上想了整整两宿,终于得出一个偏执的结论:因为我不能给他生孩子。 于是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到医院,揪着顾梦生,逼他想办法让自己能生个孩子。 顾梦生用注视傻子的目光,把他轰出了诊室。 这个omega医生真是冷血,他自己能生孩子,就不管别人的死活。江焕有点绝望地想。 爱一个人,怎么会让人这么绝望呢。 像沉在无边海底,像坐在悬崖绝壁,像单枪匹马站在雪地里。 像沿着一个没有终点的环形跑道,一圈一圈孤零零地奔跑。无论跑了多久,都会回到原地。 江焕在长椅上垂下头,掐了掐手心。只觉得身边这人离自己不过半米远,却仿佛隔了几万个光年。 两人沉默着并肩坐了一会儿,路鹤里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一些。他觉得江焕病了,自己也病了,两个人都需要冷静一下,等待时间让病情自愈。 标记期没过去这段时间,应该尽量避免和江焕碰面。 自己知道标记的事情,但江焕不知道。他被信息素左右,对自己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是无辜的。 第81页 让这小兔崽子冷静冷静吧。 路鹤里站起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心思放在正事上吧。我回去了。」 第38章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路鹤里扔下江焕, 自己回了警队。坐在办公桌前胡思乱想了半天,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 气恼地捶了一下桌面。 标记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桌上的资料夹跳了跳, 路鹤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来。走私案也没有什么新进展,他不能动用中央警队的力量,只好给自己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 「喂, 老孟!帮我个忙。」 老孟是路鹤里警校同寝的室友, 毕业后没进体制, 自己开了一家私人侦探社,生意做的不大, 但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在业内有些名气。 「哟,路大队长,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老孟在电话里不正经地笑着,大概是叼着烟, 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帮我查家店,再查几个人。」路鹤里把在水一方的地址, 以及阿璧和陈明远的名字发过去。 「行, 小意思。」老孟打个响指,「给你打八折。」 「五折。」路鹤里没好气道。 「那可不行, 我也要吃饭啊。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死对头似的, 家里有矿。」老孟笑着跟他胡扯。 路鹤里心头一动:「你说谁?」 「还有谁,你们队那个江焕呗。」打火机一响。老孟在电话那头又点了一根烟, 「江业左的儿子, 他入学的时候全校都知道, 你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路鹤里上学的时候,训练还不够,从没关心过这些有的没的八卦。 「江业左。」路鹤里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好像在阿璧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卧槽你真不知道啊?跟他斗了这么多年,知己知彼都不懂?」老孟那电话那头笑着,「他家可是真有矿。」 「什么矿?」 「好像是什么稀有金属,咱不懂那玩意儿。」老孟不经意地答,「还搞点房地产之类的。这江家是有钱,但比较低调,做生意也挺规矩的,不然江焕也通不过背调和政审。你想通过他爹搞掉他,是有点难喽。」 富二代。怪不得这小兔崽子拿着跟自己一样的工资,却能住大别墅。 「也不知道这江焕怎么想的,」老孟的语气中都是嫉妒,「江家正经大少爷就江焕一个,将来这些矿都是他的没跑。你说他一个大少爷当什么警察啊,脑袋成天别在裤腰带上,回去继承矿山不好吗……」 「你顺便帮我查查他。」路鹤里打断他,点了一根烟,「我给你发的那个阿璧,就是他的童养……哦不,他家的养子。」 「行。我说老路,你真要搞江焕啊?」老孟声音中透着几分兴奋,「话说回来,生意能做这么大,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要我给你查查他家的公司不?就是江家产业有点多,得查一阵子。」 「别多事。」路鹤里莫名烦躁。他不想江焕的名字跟什么奸商之类的沾上边。 「行吧。」老孟有些扫兴地挂上了电话。 在水一方的企业信息比较好查,老孟没多会儿就把信息发了过来。 在水一方的最大股东和法人,叫陈实,是一个五六十岁的普通中年人,照片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下颌宽阔,脸型方正,还有点微胖。 「你猜怎么着?」老孟在电话里故弄玄虚,「这个陈实,是陈明远他爹。在水一方的实际控股人是陈明远。」 路鹤里不怎么意外,冷漠道:「没了吗?」 「靠,看不起我,还有大料!」老孟忿忿地一拍桌子,「你猜怎么着?这个陈明远不是他爹亲生的,是领养的,他爹没结过婚。」 「养子?」路鹤里一愣,「这年头怎么谁家都有个养子?」 「乱七八糟的破事。」老孟也唏嘘着,「陈实资料很简单,年轻的时候在基地当过司机,后来辞职,开了几家店,吃分红。陈明远的资料有点难查,等我再搞一搞。」 「行吧。」路鹤里脑子里盘着新信息,挂上了电话。 忽地,他灵光一闪。 在基地当过司机。 陈明远。常明赫。 路鹤里抓起手机,就给老孟拨了回去,语气急促:「给我查查,陈实年轻的时候给谁当的司机!立刻!马上!」 他身上有点发冷,扶着办公桌的边缘缓缓坐了下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大脑里渐渐成型。 他等不及老孟的回覆,给顾梦生拨出电话,电话刚通,就听顾梦生在电话那头暴躁大吼:「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alpha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变成omega!别他妈烦我了!」 「老顾?」 「哦,是你啊。」顾梦生似乎缓了缓气,「我还以为又是江焕呢。我电话都给他打没电了,烦死了。」 江焕江焕,怎么每个人都跟我提江焕。真是阴魂不散。 「别管他,标记期过去就没事了。」路鹤里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我有正事问你,你认识陈明远吗?」 顾梦生似乎愣了一下:「认识。」 「他跟常家什么关系?」路鹤里追问。 顾梦生犹豫了片刻:「跟你的案子有关吗?」 「有。」路鹤里肯定地回答了他,手指有些紧张地抠住桌角。 第82页 「他……」顾梦生欲言又止,「我不能说,明赫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梦生。」路鹤里骤然正色,「你如果为了常明赫着想,这个时候最好别瞒我。」 电话信号空荡荡的,顾梦生好一会儿没说话。 「叮咚。」老孟的信息发了过来。 【陈实年轻的时候,给常东炜上将当了十二年的司机。】 路鹤里盯着手机屏幕。 常明赫。陈明远。 一个了解常明赫,了解顾梦生,了解常家,能凭藉这层关系让邵斯年像信任常明赫一样去信任的人。 brother. 「他……」顾梦生似乎换了一个接电话的地方,低声道,「他跟走私案有关系?」 路鹤里攥了攥手机,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消化着扑面而来的信息,也斟酌着能够透露给顾梦生的内容。 「这件事如果跟常明赫没有关系,那陈明远就没跑了。」路鹤里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陈明远和常明赫是兄弟关系吗?私?」 顾梦生和常明赫已经好了几年,早已经是常家的入室之宾,被常家上下视为未来的家主夫人。如果常明赫和陈明远真的有这层关系,顾梦生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顾梦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路鹤里也不催,静静地等着。 「明远他……」过了好一会儿,顾梦生有些为难地开口,「他是个好孩子,他还帮过我们。明远他命挺苦的,他不会……」 「邵斯年的命苦不苦?」路鹤里冷声问,「我告诉你顾梦生,邵斯年可能是陈明远杀的。老子是个警察,我对我说的话负责。」 电话里,顾梦生的呼吸声混乱起来。 「陈明远冒充抑制剂买家的时候,你就知道是常明赫安排的对不对?所以你一点都不意外?」路鹤里逼问道,「他们是血亲兄弟,所以常明赫才这么信任他,让他来当假证人来救你?」 「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接触到抑制剂的化学成分式?」路鹤里皱紧眉头,句句紧逼,「他会不会模仿常明赫的笔迹?他跟邵斯年有接触吗?」 顾梦生还是不说话。 「顾梦生!」路鹤里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你脑子清楚一点!你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你想在我这里排除常明赫的嫌疑,就必须把陈明远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我。不然你就等着陈明远顶着他的名头坏事做尽,把常明赫和常家一手送上绝路。」 「小鹤,你别急。」顾梦生的声音颤着,「他不是常上将的私生子,他是明赫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路鹤里眉毛一挑。在意识到常明赫和陈明远可能存在兄弟关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认为,陈明远八成是常东炜的私生子,养在外面不被承认,从小受了些委屈,对嫡出大少爷常明赫感情复杂,所以做违法勾当时才顶着常明赫的名头,或许还是故意栽赃。 但他们竟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那陈明远又为什么会被养在一个司机家里,没名没分地跟在常东炜身边,连个姓氏都不能有? 「明远不会做对常家不利的事。」顾梦生犹豫道,「具体的,让明赫自己跟你说吧。我帮你把明赫约出来,你们见一面。」 「行。」路鹤里干脆地答应了,「今天晚上。」 顾梦生没有拒绝,挂掉电话后,发了一家餐厅的地址过来。 路鹤里收到餐厅地址后,第一反应是给江焕打电话,但是手指停在通讯录的「小兔崽子」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第39章 真他妈土。yue- 晚上7点, 市中心的顶层西餐厅。 这家店叫un sentier,是一家非常贵的法餐厅,难订不说, 一顿饭下来够路鹤里一个月工资。这个地方不像是顾梦生选的, 因为路鹤里平时和顾梦生见面的时候,还是依照小时候的习惯,去一些比较平价的地方。 但常明赫显然是常客, 一进门就凑上来好几个服务生跟着。常明赫一向不喜欢顾梦生和路鹤里来往, 从见面就没什么好脸色, 刻意用自己熟悉的环境给路鹤里制造一些压迫感。 他不紧不慢地甩出了一串路鹤里听不懂的名词,然后抬头问他:「路队吃点什么?我让他们留了一瓶罗曼尼康帝酒庄 tche, 每年只有15000瓶, 试一试吗?」 「我帮他点,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路鹤里还没说话,顾梦生就接过了菜单,熟练地报出了一串菜名。 路鹤里也不觉得尴尬, 给他什么就吃什么,遇到没见过的, 也颇为自如地直接问顾梦生:「这个是要蘸这个吗?」 他一说话, 常明赫就放下刀叉看着他,有时还皱眉毛。 「你想怎么吃都行。」顾梦生连忙说, 颇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常明赫。 菜一道一道地上, 一道一道地收,好容易吃完饭, 路鹤里都替那些服务生觉得累。常明赫终于放下刀叉, 路鹤里才松了一口气:「常教授吃完了?可以说话了?」 常明赫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按了一下嘴角:「路队长想问什么?」 「陈明远。」待服务生退开之后, 路鹤里才低声开口。 常明赫的眼皮倏地一抬:「路队长这么问, 看来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知道了一些,也不是很多。」路鹤里刚想习惯性地翘个二郎腿,常明赫的眉毛就抬了抬,他只好又放下来,「我想问,陈明远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第83页 「明远的事?」常明赫反问,语气颇为不善,「路队长指的是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就走私的事。」路鹤里眉毛挑了挑,针锋相对。 常明赫目光一凝,路鹤里笑笑:「别装了。陈明远跟m-iv型抑制剂的走私有关,我去基地找你那天,你不就猜到了吗?」 常明赫沉默不语,路鹤里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当时你的反应不太正常,害的我还怀疑了一下老顾。」 「明远是我弟弟。」常明赫终于松口,「也是我父亲的私人助理。他的确有可能知道m-iv的化学式,但跟走私没关系,也许是通过我父亲的渠道。」 「常东炜上将,也知道m-iv已经研究成功的事情吗?」路鹤里抱着胳膊问。 顾梦生忽地一震,侧头看着常明赫。常明赫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餐桌,算是默认。顾梦生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明赫……」 「要吵回家再吵啊,先让我猜一下。」路鹤里摸了摸下巴,「m-iv型抑制剂早就研制成功了,但是你或者你父亲,出于某种目的不想让m-iv上市,所以你作为研究小组的组长,从中做了一些手脚。邵斯年是一个智商极高的天才,又不像其他研究员一样被你误导过,所以进入研究小组不到两个月,就发现了抑制剂已经研究成功的秘密。所以你,或者你父亲,干掉了他?」 「我没有。」常明赫顿了一下才否认,「斯年是个好孩子。」 「那就是你父亲了。他让陈明远做的?」路鹤里眼睛一眯。 「我不知道。」常明赫沉声,似乎纠结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路鹤里,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告诉你,我父亲要求延迟m-iv型抑制剂的上市时间,是代表基地向我下达的指令。这是基地最高层的共同决策,跟走私绝对没有关系。」 路鹤里眉心一跳,这令他非常意外。还不仅仅是常东炜,甚至是基地的指令? 「所以我奉劝过你了,这事你查出来也没用。」常明赫声如寒冰,「如果斯年像你说的一样,不是死于自杀,那么这应该也是基地的决策,而不是哪一个人的个人行为。你懂我意思吗?」 路鹤里沉默了一瞬,歪嘴一笑:「懂。如果我揪着这事不放,下场就跟邵斯年一样,是吗?」 常明赫垂下眼睛:「路队长,你年轻有为,又是梦生的好朋友,我言尽于此。」 顾梦生一震,探过桌子抓住了路鹤里的手腕,是劝说的意思。 「那走私,也是基地的决策吗?」路鹤里安抚地拍了拍顾梦生的手,却并不打算见好就收的样子,问题依然犀利。 「走私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常明赫停了一会儿,「但这件事,基地既然已经接手了,我也不建议你继续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没好处的事,就不做了?」路鹤里耸耸肩。 常明赫语塞,有点来火气了:「是,就你伟大,就你高尚,就你明是非。你就这么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吗?那为什么还让梦生从实验室给你偷拿抑制剂?」 这话一出,桌上其他两个人都震了震。 路鹤里的脸刷地白了。常明赫眼光阴毒,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弱点。 「明赫,这事你听我说……」顾梦生试图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你在威胁我?」路鹤里忽地开口。 「如果你认为是就是吧。」常明赫口中不留情,字字句句往路鹤里的死穴上扎,「这事我还没有向基地汇报过,中央警队的大队长是omega这件事,我想他们应该很惊讶。」 路鹤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手指倏地收紧。 常明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补刀:「我听说,警队从来不招omega。你当初怎么进的警校?怎么进的中央警队?你这么问心无愧,这些你敢摊开来,公告天下吗?」 路鹤里忽地站起身,脸色非常难看。 这些都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就算稍稍触碰到一点边缘,都会让他崩溃。唯一知道内情的顾梦生,从不当面戳他的伤口。如今在餐桌上,被一个并不算很熟悉的人面对面地揭开,路鹤里有一种被人扯下了全身衣服,在高级餐厅游街示众的巨大耻辱感,大脑都失去了思考和反应的能力。 「啪。」水晶高脚杯被撞落,铮然碎裂,红酒洒了一地。 等路鹤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揪住了常明赫的衣领。 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旁边一群服务生吵吵嚷嚷地试图拉开他,却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在餐厅的人眼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熟客和一个衣着随便的生面孔产生争执,他们想也不想就会向着常明赫。 好几只手试图拽开他,不自觉地用上了力,路鹤里的外套很快就被扯开了。整个餐厅的人都没见过在高级餐厅动手的场面,有的新奇,有的不满,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不停窃窃私语。 顾梦生吓得脸都变色了,一边试图把常明赫从路鹤里铁钳一般的手里解救出来,一边着急地呵斥着拉扯路鹤里的服务生:「你们别拽他,别拽他。」 在外人看来,倒像是路鹤里和常明赫为了顾梦生在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路鹤里并没有想对常明赫怎么样,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上来拉他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也不能用蛮力,一时颇有些狼狈地僵在那里,大脑一片混乱。 第84页 忽地,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路鹤里眼前的世界忽地亮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都被拉开,就听服务生叫了句:「江先生。」 路鹤里还没转头,一个温热的掌心就覆上了他攥着常明赫衣领的手,轻轻地攥了两下,一个熟悉又安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松手,路队。」 不是威胁,不是命令,而像是哄一个小孩子放开他心爱的玩具一般。 路鹤里怔怔地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江焕,意识清明了一些。 「松手,路队。」江焕的声音又放缓了一些,重复了一遍。 路鹤里卸了力,任由江焕攥着自己的手,从常明赫的衣领上挪开。 周围的人立刻围上去,给常明赫擦衣服,问要不要给他叫医生。 只有江焕扶着路鹤里的肩膀,退了两步,轻声:「没事吗?」 路鹤里目光有些滞涩,江焕扭头对服务生说:「拿杯水。」 服务生们像是认得江焕,连忙去端了一杯柠檬水过来,退到一边悄悄打量着路鹤里。 江焕拿着杯子,直接送到了路鹤里嘴边。路鹤里大脑反应还有些慢,下意识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柠檬的酸味刺激了混沌的大脑,他清醒了一些。江焕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转向了常明赫和顾梦生:「抱歉,二位。」 但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抱歉的样子,反而好像这俩人欠了他的。 他给服务生打了一个手势。 「这顿饭,中央警队请了。」江焕瞥了一眼桌上的红酒瓶,「拿一瓶罗曼尼康帝,给二位赔礼了。」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旗舰款,一年只出4000瓶,比他们现在喝的这瓶贵四五倍。 顾梦生往前走了一步,还想说什么,江焕理也不理,扶着路鹤里的肩膀就往外走。 一直走出餐厅,下了电梯,又走出大楼,被外面的风一吹,路鹤里才清醒过来:「你怎么在这?」 「我跟踪你。」江焕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你违背同盟条约,向我隐瞒线索,还背着我来见当事人,我不能跟踪你吗?」 路鹤里竟无力反驳,只好另闢蹊径地找茬:「谁让你用警队的经费请他俩吃饭的?这餐厅一看就贵的要死,你给他们那瓶什么帝多少钱?」 「20万。」江焕面无表情道,还没等路鹤里发飙,耸了耸肩,「这家店是我爸开的,现在在我名下,不用警队出钱。你下次来说一声,免单。」 卧槽。路鹤里咽下嘴里骂人的话,瞪圆了眼睛。这似曾相识的台词……拿错剧本了吧? 「但是常明赫和顾梦生以后来不成了。」江焕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把他俩拉进黑名单。」 「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一个富二代了。」路鹤里上下打量他一番,评价道, 「真他妈土。yue——」 第40章 03,掩护我。 「你回家吗?」江焕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问。 「你走吧, 我想坐一会儿。」路鹤里扶着腿,慢慢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 江焕没走,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 才问:「你刚才怎么了?」 路鹤里没回答他, 刚刚的失控让他精疲力竭,无力维持强硬的姿态。良久,低头笑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了, 就帮我。万一是我跟常明赫找茬怎么办?」 「一看就是你找茬。」江焕冷冰冰地嘲笑, 「虽然你比较欠揍,但中央警队的人不能让外人欺负。」 「欺负?」路鹤里觉得好笑, 「你觉得他们能欺负我?」 江焕打量了他一番, 「倒是不能。」 「行了,今天算我谢谢你。你回去吧。」路鹤里摆摆手,想起常明赫的话,心头动了动, 补了一句,「这事以后你别管了。」 江焕皱了皱眉, 重复:「别管了?」 「对。」路鹤里点了一根烟, 狠狠抽一口,声音沙哑, 「这个案子我不查了, 你也别查了。」 江焕盯了他半晌,脸突然一沉:「胡说八道。你明明就还要查, 为什么不让我查?」 「小兔崽子怎么这么犟呢?」路鹤里烦躁地提高了声音, 「你好好一个富二代, 跟着我这种人豁什么命?」 「你这种人?」江焕冷笑着重复, 今天简直是槓精附体,槓上开花,「你是哪种人?什么案子只配你这种人查?」 「姓江的,你他妈别不识好歹。」路鹤里压不住火了,没见过赶着送死的,「滚一边去。」 江焕身上气压骤低,默不作声地瞪着他,过了好久,突然硬邦邦地开口:「有危险是不是?」 路鹤里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踩灭菸头:「草,有危险我还不得让你上?你以为我会给你挡枪?你当老子是菩萨?」 江焕盯着他的头顶,似乎来气了,冷笑道:「你还真是活菩萨,路鹤里。你赶紧一命归西,然后升天成佛,普度众生去吧。」 「卧槽。」小兔崽子咒我。路鹤里刚抬头要骂人,江焕已经拔腿走了,头都没回。 傻逼。路鹤里冲着他的背影狠狠骂了一句。 是不是标记期快过去了,这小兔崽子开始恢复正常了,怎么看怎么讨厌。妈的。 第二天,路鹤里照常到警队上班。名义上他已经放手了走私案,所以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日常工作要处理。 第85页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他总觉得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开车来警队的路上,就有两辆车交替着跟了一路。 直到江焕第十八次若无其事地经过他办公室门前,路鹤里才放下心来:看来是这个小兔崽子,他肯定是怕我自己跑去查案不带他。 到了傍晚快下班的时候,队员敲门报告, 「老大,蹲到人了。城郊一处废弃工厂,发现8·24案犯罪团伙的踪迹,他们藏身在工厂里。」 这是一个在各省市流窜作案的抢劫犯罪团伙,上个月刚刚进入本市,在8月24号犯下了一起入室杀人抢劫案。这个案子被分局报到中央警队,一直在部署追查,终于有了点眉目。 「准备行动,实施抓捕。请求武警特警协同作战。」路鹤里换上作战服,别好枪,带着人出门。 这案子虽然跟走私案无关,但也是他们的日常工作范围。路鹤里拐了个弯,跟老汪汇报了一声,再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江焕已经全副武装,面无表情地坐在警车里。 「卧槽,你又干什么。」路鹤里手扶着车门,探头往里瞧,「今天是老子值夜班,你滚出来。」 「我也去。」江焕稳如泰山。 「一帮亡命徒,没什么章法,用不着你去。」路鹤里看看手錶,「你该下班了,滚滚滚。」 「你带那么多人,捎我一个费油吗?」江焕啪地扣上安全带,根本不搭理他。 路鹤里左右看了看,果然就只有一队的十几个值班的外勤,江焕没带他的人。「行吧,可别说我们一队人多欺负你。」路鹤里钻进警车,顺手整了整防弹衣。 四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出了警队大门。江焕坐得直直的,也不跟他搭话。路鹤里一边翻着8·24案的卷宗,一边听白晓晓汇报情况。 这案子不太复杂,就是一伙乌合之众,犯事手法简单暴力,有几把枪,但火力不算充足。这种案子他们见得多了,加上有武警特警的配合,估计很快就能搞定。 达到城郊废弃工厂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现场蹲守的刑警汇报完情况,武警特警的支援就都到了。 因为是中央警队主导的案子,现场指挥权交给了路鹤里。他坐在车里研究了一会儿工厂的地形图,迅速部署好抓捕方案,狙击手就位后,三十几个警员分成六个小组,从各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包抄了上去。路鹤里自己带着几个警员,从正面突破。 「来了就得干活。」路鹤里毫不客气地把江焕也编了进去,让他带着另一组人跟在后面。江焕倒也没说什么,调好对讲机,就按照他的命令跟上来了。 这个工厂废弃多年,早就断了水电,钢筋、水泥板也堆得横七竖八。好在内部吊顶颇高,外面的月光还能通过换气窗照进来一些。 这个工厂的车间有五六层楼高,中间是通顶的车间,四周是几层简易搭建的办公区。整个工厂内部没有楼梯,只有一些锈坏的梯子和横穿车间的空中通道。一进入工厂,警员们都噤了声,放轻步子,贴着墙面迅速移动。没多久,耳机里收到各个小组的汇报。 「一组报告,未发现目标。」 「三组报告,未发现目标。」 「四组汇报……」 六个小组都没有在底层发现目标。路鹤里抬起护目镜,扫视了一圈工厂的布局,沉着下令, 「六组原地待命。一组三组,上二层。四组五组,上三层。」 话音刚落,耳机突然一响,「02,注意隐蔽。」是江焕的声音,「有狙击手。」 几乎同时,路鹤里发现有两三个红点正在追着自己的位置,他敏捷地就地一滚,隐蔽到一个铁桶后面。 「管好你自己。」路鹤里低声甩了一句。 「02,注意隐蔽。」江焕突然又重复了一遍,「狙击手的目标是你。」 路鹤里眉心一跳,试探地冒了一个头,刚刚消失的红点立刻追了过来,他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路鹤里顿时直觉有异,这伙抢劫犯怎么会有狙击枪? 「03,报告你的位置。」 「03收到,我在你5点钟方向。」 「03,带人撤下来。各小组注意,停止行动。」 「03收到。」 他刚刚下完令,各小组还没有来得及回话,震耳的枪声突然从仓库上方的各个角落同时响起,弹如飞蝗,密密麻麻地扫射下来,整个工厂里到处都是子弹和铁皮摩擦过的火花,巨大的震击声在空荡荡地车间里一波接一波地炸开。 「一组报告,二层东南角有机枪手!」 「三组报告,二层西南角有机枪手!」 「四组报告,三层四个方位都有机枪,梯子和通道被阻断。我们现在动不了,请求支援!」 急促的声音在耳机里此起彼伏,路鹤里呼吸一滞。 中埋伏了! 工厂里的这些人根本不是那帮入室抢劫犯,这是一个火力强大、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武装团伙! 「各小组注意,就地隐蔽!」 一层二层还好说,已经摸到三层的四组,完完全全被火力压制住,困在了原地。路鹤里的目光敏锐地一扫,至少要干掉一个方位的枪手,他们才能脱身。 路鹤里抬头打量了一下三层的位置,锁定了西南角的通道。那个通道最高,但是有一个斜架,可以不通过梯子就攀上去。 第86页 枪声密集,子弹乱飞,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目标很不明显。然而路鹤里只要稍微一动,狙击枪的红点立刻如影随形,紧跟不放。 他们是沖老子来的。路鹤里目光一凛。他抬手摘下防弹头盔,缓缓地举起来,放在铁桶边缘,远远看上去就好像躲在铁桶后窥视,几个狙击红点立刻瞄准了上去。 路鹤里把步枪背在肩上,自己往地上一趴,贴着墙根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狙击枪的追踪,沿着特警刚刚走过的铁梯摸上了楼。 「03,报告你的位置。」面对难度最大的任务,路鹤里下意识地呼叫了江焕。 「03收到,我在二层西侧梯子背面。」枪林弹雨之中,耳机里江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镇定,让路鹤里倏地安心。 「03,我现在从二层南侧铁架上三层,目标西南角机枪位。掩护我。」 「03收到。注意安全。」 第41章 我是另一个你,路鹤里。 路鹤里定了定神, 那一句「03收到」,让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平稳了很多。 路鹤里右手扶枪,侧身匍匐前进, 左侧身体紧贴地面, 动作又快又轻,作战靴蹬地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刚摸到铁架下方,二层西侧突然响起猛烈的枪声, 是江焕开始替他吸引火力了。 一个方向突然集中开火的情况下, 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会转过去回击的。就在对面掉转注意力的几秒钟时间里, 路鹤里忽地暴起,几步助跑后, 踩着一个废弃木箱凌空一跳, 生生拔高了一层多高的身位,旋即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废弃的铁架横樑。 「咔咔,吱——」年久失修的铁架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立刻开始摇晃倾斜。然而路鹤里一刻也没有停顿, 只是双手借了一下力,腰腹一挺, 整个人就像敏捷的猎豹, 瞬间荡上了旁边的空中通道,脚尖勾住栏杆, 直接翻了进去。 埋伏在通道处的几个人眼前一花, 根本没看清这个人是怎么飞上来的,一息之间就被路鹤里手刀噼晕了两个。另外几个人立刻爬起身, 边往后退边端枪扫射, 路鹤里抱头一滚掩进墙后, 就听不远处「砰、砰、砰、砰」四声枪响, 节奏又快又稳,即使在密集的枪弹声中也没有被淹没,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对面针对路鹤里的枪声顿时哑了火。 路鹤里不用看也知道,是江焕在那几个人转身的瞬间,远距离射击,把这几个人一枪毙命了。这在样混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果断,不是一通乱扫射,而是快速瞄准、稳定射击,一枪一个结果掉对方,除了江焕也没谁了。 「轰——」这个时候,歪斜的铁架才刚刚整体倒地,霎时扑起沖天的尘土。 这一波配合,赢得漂亮。 要不是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路鹤里简直想吹个口哨。 那人一身黑西服,站在跟他隔空相望的另一个空中通道,一闪就进了尽头的出口。路鹤里目光一凛,手指立刻扣上扳机:「站住!」 能被他眼熟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路鹤里一秒都没耽误,立刻沿着平行的通道飞身追了上去。子弹密密麻麻地跟了过来,路鹤里矮下身子,双手抱头,但脚步又稳又快,几步就窜到了通道尽头。 然而,这个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跟黑衣人消失的通道并不相连。路鹤里立刻退出来,翻过空中通道的栏杆,抓住墙面上的几根废弃管道,手臂肌肉暴起,双脚悬空,沿着三层高的墙面,几下就攀到了对面的通道口。 路鹤里双脚落地的时候,是一个自我掩护的姿势,然而并没有任何枪声从出口处传来。他双手端枪,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侧过身弓步前进。 当他推开尽头的铁门,眼前忽地开阔,光线一亮。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通道的外面,竟然是一个露天的平台。 那个穿着黑西服的人,不躲不闪,静静地站在平台的边缘处,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 「陈明远。」路鹤里沉声,目光凝在那人脸上,端枪对准他,「举起手来。」 「好久不见,路队。」陈明远虽然是常明赫的亲兄弟,但身上并没有常明赫那种阴沉的气质,反而清爽白净,声音温和,扔在人堆里都不怎么起眼的那种,比常明赫看起来更像一个好人。 他甚至笑了笑。 不是阿璧那种疯批外露的笑,而是一种笃定、自信、成竹在胸的笑。如果这是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陈明远的姿态让人感觉,仿佛是此时刻他自己是猫,而路鹤里才是困在包围圈里的耗子。 路鹤里的眼睛微微一眯:「你是大鬼,还是小鬼?」 陈明远站在月光下,静静地跟路鹤里对视,忽而展颜一笑:「我是另一个你,路鹤里。」 仿佛恶魔的低语。在此情此景之下,怎么听都有点瘆人。 「收起你装神弄鬼的那一套。」路鹤里并不买帐,抬了抬枪口,「举手抱头,蹲下。我数三个数。」 「三。」 「二。」 「你要是杀了我的话,」陈明远忽地开口,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下次你用m-iv型omega抑制剂被发现的时候,谁来救你呢?」 路鹤里一震,最后那个「一」字僵在了嘴边。 陈明远无声地笑了笑,突然扬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小小的管状物在空中划了一个曲线,被路鹤里凌空一枪击中。 第87页 「砰!」 「啪。」 那东西在空中应声炸裂,落在地上,淡黄色的液体四处流淌,一股刺鼻又熟悉的气味冲击着路鹤里的感官。 m-iv型抑制剂。 「这跟顾梦生给你的不一样,这是完美的m-iv。」陈明远的目光逗弄着路鹤里,「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从看到那支抑制剂的一刻起,路鹤里的心脏就止不住地向下沉,本来端得稳稳的枪,突然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路鹤里,你不能抓我。」陈明远突然发出几声低低的笑,「我可不是顾梦生。你把我抓回去,我马上就把你是omega的事情招出来,公告天下。」 一股浓烈的鸢尾花香味突然瀰漫开来。 陈明远继续挑逗着沉默的路鹤里,一字一顿,声音玩味:「路队长,这么多年,装alpha装的很辛苦吧?」 「我听说中央警队从来不招omega,你天天跟那些alpha和beta混在一起,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吗?」 「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呢?你是个omega,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扭曲自己的天性,你永远无法克服omega骨子里的软弱。」 「你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鸢尾花的气味袭来,路鹤里的颅脑突然开始一阵阵剧痛,双耳就像蒙了水,陈明远的声音骤然拉远,变得朦胧不清,伴随着一些记忆深处的声音,在他耳边交替出现,不停搅动着,冲击他的鼓膜—— 「嘿嘿,你们看,他是个没用的omega呀,连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都跑不过。」 「快看,那个omega怕水,他学不会游泳,他快淹死啦。」 「哈哈哈,那个omega,他的腿比我的胳膊还细呢。」 「对不起路同学,omega身体条件不行,同时无法克服天性中的软弱和怯懦。你不能进警校,也不能当警察。」 「姓路的,别做梦了,你永远不可能做到像一个真正的alpha一样。」 「路鹤里,你不能去。你会害怕,会出错,会临阵退缩,会拖累别人,会害死别人。」 「你以为自己已经战胜的那些缺陷,其实一直跟随着你,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和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你是个omega,你不行。你做不到。」 …… 路鹤里的耳膜轰轰震响,大脑急剧充血,眼前的景物不断晃荡,陈明远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拉长、扭曲、变形,他试图将枪口瞄准他,却哆嗦着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冷汗浸透鬓发,顺着脸侧一滴一滴地滑下来,缓缓汇聚在下颌骨的边缘,路鹤里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几乎要将他灭顶淹没的恐惧。 「路鹤里,放下枪,到我的阵营里来。」陈明远像一个幽灵,在他的视线里影影绰绰地走来,「我也是omega,我们才是同类。」 「砰!」路鹤里闭上双眼,猛地扣动扳机。子弹穿过虚空,扎进无以名状的远方,并没有击中近在咫尺的陈明远。 巨大的枪响和后坐力让他耳边清明了片刻,耳机里的一片混乱声逐渐清晰起来,来自各个小组的信号伴随着枪声,不停地挤进对讲频道, 「三组呼叫02,目标沿东北出口逃窜,是否追击?请指示!」 「狙击手呼叫02,目标已出现,是否射击?请指示!」 「四组呼叫02,我们遭遇重机枪火力,两人已受伤,请求支援!」 「呼叫02,呼叫02,听到请回答……」 混乱的电台呼叫声汇成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间将路鹤里吞没。 路鹤里如同被来自灵魂深处的魔鬼统治着,无法自控。他颤抖着手去扶耳机,耳机却从手指间滑落在地,滚了几滚,撞在一双锃亮的皮鞋上。 「我是仓鸮omega,这就是我的特殊信息素。」一个残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鸢尾花香气压迫过来, 「恐惧。」 「我能召唤出一个人内心的恐惧,路鹤里。别再伪装了,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一个omega的事实,你也永远无法克服自己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身后的工厂里,枪火声依然密集,时不时还传出一两声怒吼或者惨叫。那是所有人都命悬一线的血战,同事们都在等待他的指挥,须臾间就是数条人命的灰飞烟灭。路鹤里急促地喘着气,蹲下来,探手摸到掉落在地的耳机,用力塞进耳朵里,想要从意识的深渊中挣扎出来。但他握着电台,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害怕了。 他害怕预言会成真。他无法摆脱他的弱点,他会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陈明远身子一歪,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突然从楼顶甩出绳梯,迅速荡下来,揽住陈明远的腰,转眼就飞身不见了。 「砰、砰、砰!」来自身后的一串子弹,追着陈明远的方向连续射击。 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身边迅速掠过,停在天台边望了望陈明远消失的方向,又转身折了回来。 一个有力的手掌按上了他的肩膀,江焕的脸出现在面前:「路队,你怎么了?」 月光下,路鹤里面色惨白,满头都是冷汗,手指还哆哆嗦嗦地握着不断传出声音的对讲机。 江焕猛地蹲下,双手在他身上拍打摸索了一圈,确认他没有任何外伤之后,扳过他的脸:「路队,你怎么了?」 第88页 「轰——」 江焕猛地抬头,工厂内部的某个角落居然传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呼叫02,呼叫02,工厂内部发生爆炸!是否撤退,请指示!」 「呼叫02,呼叫02,一辆车向东南方向逃窜!是否追击,请指示!」 「呼叫02,呼叫02,目标车辆即将离开a点狙击范围!」 「呼叫02,呼叫02,四组被炸点包围,请求支援!」 电台还在杂乱无章的响着,生死一线,半刻都容不得犹豫。江焕一手用力按了按路鹤里的肩膀,另一只手果断地取下了路鹤里的耳机,塞在自己耳朵里,然后捡起了路鹤里的电台, 「03呼叫。继续使用02频率,听我指挥。」 第42章 在月光中,吻了吻他的手背。 没有人对于江焕接过指挥权有异议。救星般的电台声响起后, 众人有了主心骨,发信号的声音都镇定有序了很多。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江焕也一如既往地冷静。反应迅速, 语调平稳, 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一丝变化。沉稳坚定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给人一种非常靠得住的安心感。 「四组就地隐蔽。二组吸引火力,掩护一组支援。」 「三组小距离追击目标, 不要离开我方狙击范围。」 「狙击手准备。」 「狙击手, 射击。」 「通讯员, 呼叫指挥中心,请求交警支援, 在周边道路拦截目标车辆。」 「四组, 消防车马上就到,就地卧倒,掩住口鼻,等待支援。」 听着江焕在自己身边冷静部署, 发号施令,路鹤里的大脑继续混沌着, 心却忽地落了地, 一丝血腥味冲上了干涩的喉头。 还好……还好他在。 江焕发布完一串命令之后,不知道在耳机里收到了什么讯息, 猛地起身, 往通道的方向跑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返身回来, 拆下自己的对讲机塞进路鹤里手里, 又从地上捡起路鹤里的手枪, 咔咔几下迅速换了弹匣, 也塞进他手里。 路鹤里还呆滞着没有什么反应,就感觉江焕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肩膀,急促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迅速起身,朝着枪声的方向沖了过去。 路鹤里恍惚间看到江焕的背影冲进了火光里,想站起来去帮他,却浑身没有力气,甚至路都走不稳。 他踉跄跌倒了几次之后,后背贴着斑驳的墙面,身子缓缓下滑,终于坐到了冰凉的地上,沉入了意识黑暗的深海。 从十二岁开始,他就决定去做一个alpha。他独自一个人离开从小长大的城市,离开所有认识他的人,像一颗卑贱又倔强的野草种子,把自己播撒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在贫瘠的养料中艰难生长,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他瞒着别人,也骗着自己,他以为能够永远这样,像个alpha一样活着。 体质弱怎么了,比别人多跑几圈、十几圈、几十圈,不就行了? 胆子小怎么了,逼着自己直面最恐惧的东西,一次,十次,一百次,直到脱敏,不就行了? 身材瘦怎么了,每天硬生生多吃一碗饭,多举一点铁,多练一点肌肉,不就行了? 没那么难的,不会那么难的。 然而18岁那年,他第一次迎来了omega的发热期,彻底粉碎了他苦心营造、自欺欺人的假象。 比身体上的痛苦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不得不剧烈而清晰地,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实。他是个omega,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他依旧是个omega,他不能追寻自己的理想,他必须依赖alpha的标记而活着,成为某一个alpha的附属品。这是一场註定的,无法改变的命运。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他茫然又绝望。 他甚至走到了天台边,想结束自己作为omega的一生。他想,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也许能做一个alpha呢? 那夜的天台边,是顾梦生死死地抱住了他,一边哭,一边喊, 「小鹤,我会为你研制出最好的抑制剂,即使不能把你变成alpha,至少也能让你像beta一样,不被标记也能正常地活着。 「小鹤,相信我。」 路鹤里相信了。他给自己用了m-iii型抑制剂,然后瞪着一双倔强的眼睛,站在警校的老校长面前。他说,我是个omega,但如果我能比所有alpha都强大,可以让我进警校吗? 他天赋过人,老校长实在没有话说,最终答应为他破例,并保守这个秘密。但条件是,大学四年里如果有一次他没有拿到第一名,他就必须离开警校,彻底死了当警察的这条心。 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不平等条约,是老校长想让他知难而退的婉拒方式。 但十八岁的路鹤里攥了攥拳,说,好。 他做到了。他成为警校历史上第一个连续四年全科第一的传奇。 他活成了一个alpha,并且活得飞扬跋扈、放肆不羁,仿佛这一生顺风顺水,心底从来没有过任何深沉的痛苦。 同时,顾梦生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学校修改志愿,进了医学院、学了医。他毕业后进入特别研究小组,专心攻研omega用抑制剂。然而,在他们的研究成功之前,m-iii型抑制剂对路鹤里彻底失效了。 被标记成了他最后一条路,路鹤里又一次产生了寻死的念头。顾梦生知道之后,冒着巨大的风险,连夜从实验室偷来m-iv的样品,送去给了路鹤里,并且告诉他,m-iv型抑制剂存在尚未解决的缺陷,副作用会导致4%左右的致死率。 第89页 然而,路鹤里平静地接过来,说,「我宁愿死。」然后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幸运的是,路鹤里属于那另外的96%。 他继续以一个alpha的样子活着,他以为他可以。 然而就在刚才,陈明远引出了他心底的怪兽,揭开了他自以为已经癒合的伤疤,让他彻底地失控了。 就算被江焕意外标记,就算被江焕的信息素吸引,路鹤里也没有恐惧过。因为那是他无法控制的生理天性,他厌恶,逃避,却不会因此自责自苦。 他真正无法原谅自己,同时也真正恐惧的是——无法摆脱一个omega的软弱,怯懦,无能。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我是不是永远也挣不开命运的诅咒? 路鹤里浑身冰冷。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枪声停了,爆炸声也停了,越来越多的警笛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工厂楼下。手里江焕的对讲机突然亮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过来:「clear。」 解决了。路鹤里身上的那根弦骤然松了下来。如果因为他的失误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可能真的会再一次想要从天台跳下去。 他的手指无力地张开,对讲机从手里滚落到地上。 片刻后,通道处有人跑了过来,几个不同的声音都在叫着:「路队!」 「路队!」 最先到他身边的是江焕,江焕一把扳过他的肩膀,忽地一愣。他旋即抬起头,沖路鹤里背后的几个警员做了一个「停止」手势,阻止他们靠近。 「去忙吧。」路鹤里恍惚间听见江焕说。 其他人都退出去了,天台上只剩了他们两个。江焕蹲在他面前,作战服的袖口带着被火灼烧的痕迹,脸上还有几块黑灰,身上散发着硝烟和火药混合在一起的呛人味道。摘下警用头盔后,头发都被汗浸透了,冒着微微的热气。 他定定地看着路鹤里,似乎一时手足无措。 半晌,江焕低下头,在自己作战服上找了一块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地方,抬起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来,用拇指的指腹擦了擦他的脸。 路鹤里跟着他的动作,用手背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领口的衣服都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江焕什么也没问,沉默地半蹲在他面前,垂着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深夜的秋风乍起,呼呼地猛刮过来,作战服被吹得鼓了起来,两个人的头发都在风中摆动。江焕伸出一只手掌,护在路鹤里的脸侧,没有碰上他的皮肤,却为他挡掉了吹向眼睛里的风。 良久,路鹤里盯着江焕胸前防弹衣上的police字样,喃喃道:「我害怕了。」 仿佛一场请求赎罪的告解。 江焕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 「alpha,怎么能害怕呢?」路鹤里眼里的光都没了,低下头,呓语一般,「我怎么可以害怕。」 他的声音发涩,好像经历了什么崩溃的事情,身上的精气神都像被抽掉了,是从没有过的脆弱。 江焕沉默片刻,并不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者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抓住路鹤里的肩膀,沉声反问:「你为什么不能害怕?」 他用的劲太大,路鹤里疼得一颤,就听江焕剧烈地喘着气,像要跟他吵架一般,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alpha为什么不能害怕?」 路鹤里恍惚着抬起头,江焕一双黑亮的眸子正在夜色中紧紧盯着自己,脸上带着几道黑灰。 「路队,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会害怕。不管你是alpha,omega,还是beta,你都可以害怕。」 路鹤里一震,眸子蓦然清明了些许。 「我也害怕。」江焕说,「我第一次朝歹徒开枪的时候,怕得枪都抖了,差点击中他旁边的人质。汪总队也害怕,你自己去江心边境线的时候,他怕你出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几乎语无伦次。」 「白晓晓跟你出任务的时候不害怕吗?胡锋被毒贩扔进江里的时候不害怕吗?王衍被咱俩带着撞车的时候不害怕吗?」江焕握了握他的手,缓缓道,「我们是警察,怕也得上,但我们都有害怕的权利。」 「你不需要每件事都做的那么好,路队。没有人可以。」 路鹤里的大脑轰地一声。一个声音在耳边反覆回响—— 我可以害怕,我可以失误,我可以不用每件事都做那么好。因为即使是beta,是alpha,甚至是江焕那么优秀的顶级alpha,都会害怕,会软弱,会犯错误。 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omega。 他倏地抬起头,盯着江焕的眼睛,灵台渐渐清明,眼前的世界似乎豁然开阔,一个从未有过的思维方式,像一剂解药,把他从渐入膏肓的心魔中解救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呢? 也许是老校长当年的不平等条约在他心里留下了暗示:我只有做得比所有alpha都好,只有永远优秀永远不出错,我才配活着,配像现在这样活着。 「谢谢。」良久,路鹤里缓缓吐了一口气。他脸上的泪已经风干,只留下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痕迹。 但江焕的眼睛红了。 冲进爆炸现场眼皮都不跳一下的人,眼睛红了。 他咬着牙,目光灼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冲动,像一头炽热又危险的野兽。 第90页 那个眼神,让路鹤里一个激灵。他觉得,江焕想抱他,想吻他,想咬他的嘴唇,甚至想扒光他的衣服。 信息素又失控了? 路鹤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抬手想去推开江焕,但是他的手有点软。他没有把握,如果这个时候江焕失去理智扑上来,自己有没有力气从他手中挣脱。 但最终,江焕并没有扑上来。 他只是半跪在地上,微微垂下头,在月光中,吻了吻路鹤里的手背。 那是一个虔诚又臣服的姿态,像信徒仰望他的神明。 第43章 楼下302的新邻居。 路鹤里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因为江焕的目光里不是同情、怜悯或者安慰, 而是尊重,是心疼,是感同身受的悲伤。这让路鹤里内心的防备也松下来一些。 江焕平时跟他怼天怼地、槓上开花, 到了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反而一句话都不说。江焕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通过对讲安排着现场后续的工作,有条不紊, 忙中有序, 事情办起来并不比他差。路鹤里便头一次放任自己, 脑袋放空,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很久。 这些年, 他的双手、他的双脚、他的大脑, 从来没有停下过。他不能停,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但此时此刻,江焕镇定地站在他身边,不仅能在行动上弥补他的失误, 还能在心理上给予他巨大的支持。 他突然想歇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归于宁静。呼啸的夜风撕裂着无边的旷野, 路鹤里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江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他说:「我送你回家。」 路鹤里没有答应。今天晚上,江焕已经越过了路鹤里为自己设下的边界。而江焕也没有坚持, 他站在天台上, 目送那个孤狼般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夜幕里。 —— 第二天一早, 路鹤里就被「咚咚咣咣」的声音吵醒了。老旧小区隔音差, 哪家有点动静, 全楼都听得见, 路鹤里烦躁地拉过被子,蒙头盖上。 但那噪音并没有减轻,似乎还离得越来越近。路鹤里穿着大背心、大裤衩,带着一身起床气打开门,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眼。 居委会的薛大妈刚好买菜回来,挥着手里的葱跟他打了个招呼:「哦呦,小路呀,起来了?」 「薛阿姨,」路鹤里抓了抓蓬松杂乱的头发,半睁着眼睛问,「什么声音啊,谁家装修?」 「哦,不是装修,是你楼下302搬家呢。」薛大妈一脸兴奋,「是个老帅气的小伙子嘞。」 路鹤里知道这些中老年大妈最喜欢跟帅小伙扯闲篇了,指了指自己睡出一脸褶子的脸:「比我帅吗?」 「哦呦。」薛大妈笑着拍了他一下,「跟你差不多的咯。」 说着,薛大妈从买菜篮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塞了一颗在他手里,「喏,吃吧。楼下小伙子给的,说搬家声音太大,打扰大家了。」 路鹤里随手剥开巧克力的包装,扔进嘴里。这巧克力味道很好,一看就很贵,他对这位新邻居的反感顿时减轻了一些。他跟薛大妈哈拉了两句,关上门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结果人刚躺到床上,就听楼道里薛大妈的大嗓门在嚷嚷:「哦呦,我们这种小区住的都是老年人,就楼上有一个小伙子的啦。」 然后门又被咚咚咚敲响了:「小路!小路!」 路鹤里哭丧着脸下床,开了门:「怎么了薛阿姨?」 薛大妈双手比划着名:「楼下的新邻居搬沙发,他们弄不进来的啦,堵在楼道里了。你去帮一把嘛,你都吃了人家的巧克力了啦!」 这种老旧小区里住的老年人多,这一整个单元就路鹤里一个年轻小伙子。加上他为人随和,嘴巴也甜,讨人喜欢,所以上上下下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都习惯来敲他的门。路鹤里只要在家,都是有求必应。 天下没有白吃的巧克力,路鹤里也没多想,趿拉着塑料大拖鞋,穿着老头背心和大裤衩就下楼了。刚到三楼,果然看见一条崭新的沙发卡在了狭小的拐角处,几个搬家工人死活弄不进来。 路鹤里叼着一根烟,直接走过去,弯腰上手,帮他们把沙发抬高,越过卡住沙发的楼梯扶手,抬进了门。把沙发安置好后,几个搬家工人一叠声地跟他道谢。 楼下的户型跟他家是一模一样的,睡眼惺忪的路鹤里随便打量了几眼,拍拍手就准备出门,结果一抬头,整个人就傻在了原地。 薛大妈拉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大高个儿,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小伙子,这是你楼上402的小路,人家是当警察的嘞,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哈!哎小路,这是302刚搬来的住户,姓……对了小帅哥,你姓什么呀?」 「江。」302的新邻居把手里抱着的纸箱放下,目光缓缓扫过路鹤里领口都松了的老头背心,「江焕。」 路鹤里立刻被吓清醒了。 「草。」过了好久,他才吐出一口气,「小兔崽子,你这又是演哪一出?」 「我搬家了。」江焕神情自若,「上次来过你家之后,我觉得你家小区位置很好,上班很方便。」 再方便,也不会有人放着1000平的大别墅不住,住到50平的老破小来。何况出门右转500米就有一个均价15万的高档小区,更适合他这种矿主家的少爷。路鹤里瞪着江焕,很难不把他的目的往自己身上联想。 第91页 「哟,两位小伙子认识的呀?」薛大妈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那敢情好,以后多多互相关照的呀。」 「嗯,阿姨,我会的。」江焕彬彬有礼地回应。薛大妈顿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拉着江焕的胳膊不放。 「路队,你吃早饭了吗?」江焕突然把手里的包子提起来,晃了晃。 「吃了。」路鹤里想也不想就说,背紧紧地弓起来,是严防死守的模样。 江焕打量了一下他明显刚刚起床、甚至还没有洗过的脸,轻轻咳了一声:「我没吃。」 路鹤里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听江焕接着说:「我的餐具还没有拆开,能去你家吃个早饭吗?」 「不行。」路鹤里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薛大妈顿时不高兴了:「小路你怎么能这样呢?人家小江到你家吃个饭怎么了啦,人家自己买了包子,又不吃你家的米。」 路鹤里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想:妈蛋,我家的米也是他买的。 江焕配合地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用一双迷死人的深邃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薛大妈,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用麻烦了,阿姨,要不我还是用手吃吧,手上的细菌也不是很多,也就40万个左右。如果得了肠胃炎,医院也挺近的。急性肠胃炎打一晚上吊瓶就好了,也不是特别疼,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有关系。」 路鹤里:卧槽,这小兔崽子的信息素是不是绿茶味的? 薛大妈立刻义愤填膺:「小路,你看人家多善解人意,你再这样不和谐不团结,明年咱们楼五好家庭的评选,我可不给你投票了啦!」 嘶。路鹤里被她嚷嚷地脑仁疼,告饶地双手合十:「好好好,吃吃吃,去我家吃。」 薛大妈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拍了拍江焕,「有事找阿姨呀,小帅哥。不要客气!」然后就上楼回自己家了,临走还给了路鹤里一个警告的眼神。 江焕用胜利者的目光看着路鹤里,立刻被路鹤里虚虚一指:「少通过人民群众给我施加压力。」 「我这是群众基础良好。」江焕似乎想笑,又憋住了,「咱们小区的人真好,我很喜欢。」 谁跟你咱们。路鹤里瞪他一眼,踢着澡堂大爷款拖鞋,出门往楼上走。白衬衫、西装裤的江焕,手里拎着豆浆和油乎乎的包子,跟在后面。 江焕对他的厨房,好像比路鹤里自己还熟悉,很快就准备好了餐具,把早餐布置完毕。一共就这么丁点大的客厅,路鹤里抬头低头都能看见他,早餐的香味也直往鼻子里窜。他最终没能抵抗住牛肉馅包子的诱惑,一口半个、两口一个,吃的满嘴流油,还把江焕买的小菜席捲了大半。 「姓江的,」路鹤里吃完包子,开始咬着吸管喝豆浆,嘴里含含糊糊的,「你到底搬过来干嘛?谁让你来监视老子的,基地还是老汪?」 「我不是来监视你的。」江焕慢条斯理地咬着包子皮,「你没发现这两天有人跟踪你吗?」 路鹤里怎么可能说,我以为那是你在跟踪我。江焕肯定会嘲笑他自作多情。 于是,他挑了挑眉毛,「所以呢?」 「基地在针对你。昨天在工厂的那些走私犯,也在针对你。」江焕盯着他嘴角的白色豆浆泡沫,抽了一张纸巾丢过去,「中央警队的大队长被人暗杀,说出去十分丢脸。所以我作为你的同事兼唯一的盟友,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卧槽。」路鹤里差点被豆浆呛一口,「保护我的安全?这辈子还没人敢说要保护老子的安全。」 「现在有了。」江焕眼皮也不抬,口中却是嘲笑的语气,「别人家的大佬都是黑白通吃,你倒好,黑白两道哪头都想干掉你。真厉害。」 路鹤里哼了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在桌子下面抬起脚,狠狠地踩上了江焕的脚背。江焕随即不甘示弱地踩回来,路鹤里又踩上去,江焕又再抬高踩上去…… 最终江焕输了,被路鹤里用拖鞋踩着脚趾吃完了早饭。 等两个人都吃完了饭,江焕不疾不徐地收拾完餐桌,也不多逗留:「我走了。」还顺手提走了路鹤里门口的垃圾。 好像真的只是来吃个饭。 他穿着质地良好的衬衫,笔直挺括的西裤,表情冰冷淡漠,穿梭在昏暗杂乱的楼道里,在做饭的油烟味和不知道哪家打孩子的哭叫声中,显得非常突兀。路鹤里盯着江焕的背影,心头莫名复杂。 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楼下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关上之后,又发出一些搬动东西的声音。他竟然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江焕在搬桌子。 江焕在拉行李箱。 江焕在…… 卧槽。 路鹤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想像江焕在家里的画面,一个激灵。 他慌不择路地跳起来,双手交替,哗啦啦撕起了墙上的日历:妈的,今天几号了?标记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 江焕换了一件宽松的套头卫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身边是几个打开的行李箱。忽地,窗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喵」。 猫咪在坐在窗台上,好奇又心虚地探着脑袋。 「臭臭!」江焕又惊又喜地站起来,把猫咪提过来,搂进怀里,「你是跟着搬家的卡车过来的吗?」 他用手指梳着猫咪的毛,语气有一些埋怨:「找不着你,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第92页 猫咪瞪着一双蓝眼睛,尴尬地喵了一声,眼珠滴熘熘乱转。 江焕几天没见到心爱的小猫咪了,表情颇为开心,甚至有些笑意。他抱起猫咪,坐在塑封还没有拆干净的新沙发上,用手挠着猫咪的下巴,语气中有几分轻快活泼:「这是我们的新家,喜欢吗?」 随即,他看了看徒有四壁的家,似乎有些歉意似的,「新家没有我们原来的房子大,但是我会给你买一个很大的猫窝。你觉得闷的话,就自己出去玩吧。」 「但是晚上要回家,知道吗?」江焕点了点猫咪的鼻子,眼睛亮晶晶的,跟刚才在路鹤里家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甚至有几分雀跃。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仰头看着天花板,嘴角隐隐有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伸手朝房顶的方向探了探。 这个距离,也就2米吧,或者1米? 离他好近,好幸福。 距离他不到20厘米的猫咪路鹤里,不解地看着他的迷惑行为。 江焕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他不是一个情绪起伏激烈的人,这种表情所代表的情绪,如果平移到路鹤里身上,那相当于已经笑背过气去了。 他隐忍克制了七年,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路鹤里。那个人活的那么张扬,那么出彩,那么得意。不打扰,已经是他倾尽全力的温柔。 然而,当他看到路鹤里孤零零地坐在天台上,蜷着腿哭得泪流满面,流露出那样茫然、那样悲伤、那样无助的神情。江焕蓦然生出一个念头:他需要我。 即使我不是omega,即使我不能给他生孩子,即使我做不成他的伴侣,他也需要我。 我至少是他身边最可靠的战友。 当天晚上,他就给搬家公司打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以全警队闻名的执行力和行动速度,一路火花带闪电,火速搬进了早就偷偷租好的房子。 这间小小的一居室,虽然狭小闭塞了一些,虽然光线不太好,虽然窗户小得可怜,虽然水龙头不太好使,虽然天然气总是打不着火…… 但是空气真好,让人身心舒畅。待在里面,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咕嘟咕嘟冒着幸福的泡泡。 我不想分享你的光芒,但如果你需要有人来分担你的痛苦,我希望能10秒钟之内就冲到你身边。 江焕抬头打量了一下窗户,认真思索:唔,凭我的身手,攀窗台的话,3秒也可以。 明天就把这个碍事的防盗网拆了。 要不是物业不允许,他甚至想在天花板上掏个洞,直接把行动时间缩短到1秒。 ! 第44章 向路队学习,向路队看齐,向路队靠拢。 路鹤里熘回自己家的时候,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这小兔崽子没救了,要不还是再给顾梦生打个电话吧。路鹤里抓起手机,刚拨出电话响了两声, 又鬼鬼祟祟地挂断。 他神经兮兮地看了看窗户, 觉得楼下的江焕应该能听到。躲到洗手间里,又觉得下水管道的缝隙也不太靠谱。在家里转了好几圈之后,疑神疑鬼的路大队长最终躲进了被窝里, 蒙着被子拨出了电话。 顾梦生听了之后, 笑得喘不过气来。 「别笑了!」路大队长闷在被子里怒吼一声, 又连忙收住声音,紧张地冒出脑袋左右看了看, 又缩回去, 还拉了拉被子的边边。 「你要小心咯,信息素的吸引很可怕的。」顾梦生笑到打鸣,「根据电视剧里演的,他接下来会到你家借酱油、借肥皂、借洗发水、最后就会借半张床。你睡觉还有洗澡的时候, 一定要锁好门,小心他情不自禁, 破门而入……」 「滚蛋。」路鹤里咬着牙骂, 「我就是想问你,临时标记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短则半个月, 多则几个月吧。」顾梦生掰着手指算了算, 「应该快了,你再忍忍。」 忍不了了, 再忍就要出事了。路鹤里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 看看快到上班时间了, 准备洗个澡出门。想起顾梦生的话, 他踢掉了啪啪作响的大拖鞋,踮着脚走,还警惕地反锁好了门窗。 路鹤里一边洗澡一边胡思乱想,谁知他还没洗完,命运般的敲门声居然真的响了起来。 卧槽。路鹤里吓得一个激灵。他用史上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沖干净,然后把花洒随手一搁,围了一条浴巾,鬼鬼祟祟地趴在猫眼上——门外果然是江焕。路鹤里的呼吸一下子停了半秒。 「路队?」见里面没有应声,江焕又使劲敲了敲门。 这敲门声简直是敲在了路鹤里的太阳穴上。卧槽,他想干嘛?路鹤里隔着门,虚张声势地高声叫着:「你干什么?我家没有酱油,没有肥皂,没有洗发水,也没有床!」 江焕凝滞了一秒,对着明显黑下来的猫眼,面无表情道:「但是有一个堵了的下水道。」 —— 路鹤里把门打开一个小缝,伸出半颗湿漉漉的脑袋。江焕冷冰冰的:「这位402的邻居,你家洗手间的下水道堵了,水都流到我家了。」 路鹤里连忙回头看。刚才他洗澡的时候神游天外,居然没发现下水口堵了。这种老旧小区的洗手间只有巴掌大,根本没有干湿分离一说。水下不去下水口,自然就聚集在洗手间的地面上,积水已经没过脚踝,整个洗手间水漫金山,还有往客厅蔓延的趋势。 第93页 路鹤里一声「卧槽」,连忙奔回去抢救下水口。江焕非常自然地推门进来,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旁观。 就见路鹤里围着浴巾踩在水里,手忙脚乱地去扒拉下水口,但捣鼓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效果,还差点把腰上的浴巾掉下来。江焕嘆了一口气,弯腰脱下鞋子,卷了捲袖子和裤腿:「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行。」路鹤里死要面子,不肯让位,独自埋头跟下水道奋战。 江焕的嘴角抽了抽:「这位邻居,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不是在帮你处理下水道,而是在抢救我自己的天花板。」 路鹤里自知理亏,眼看水就要漫到客厅去,只好讪讪地退出来,淅淅沥沥带了一地的水。 江焕把裤腿挽到膝盖处,光着脚淌水进去,谁知刚走了两步,「嘭!呲——」花洒的接口突然断了,一股强劲的水流噼头盖脸地喷了过来,还随着水管的扭动金蛇狂舞,四处乱呲。 路鹤里家的淋雨设备本来就老化得严重,刚刚路鹤里手忙脚乱,一时没有注意,把花洒的水管扭着放在了架子上。脆弱松动的接口经不住这样的摧残,终于不堪重负崩开了。 这大概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江焕一个激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水浇懵了,一时也找不到路鹤里家的水管开关在哪,没几秒钟就从头到脚淋得透湿,无一处幸免。 「卧槽。」路鹤里赶紧跳起来,扑过去关水管的阀门。水流直直地向外喷射,路鹤里也被浇了一脸水,眼睛都睁不开。这洗手间面积本来就只有两三个平米,除去马桶也就勉强只有个站脚的位置,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根本转不开身。开关的位置还被江焕给挡住了,路鹤里什么也顾不上,扒拉着江焕,就探手去够阀门,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在水里。 路鹤里好容易摸索着关上了阀门,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一抬头,顿时愣住了。 江焕的白衬衫被淋得透湿,几近透明的布料下,胸肌的线条清晰可见。而路鹤里自己,上身什么也没穿,下身只围了一条摇摇欲坠的浴巾,整个人正湿哒哒地靠在江焕的胸口上,跟直接的肌肤相亲没有什么区别。 密不通风的狭小空间里,两个湿透的人前胸贴着后背,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江焕脸绷得紧紧,但丝丝外溢的雪松味信息素已经暴露了他乱成一锅粥的内心。 路鹤里反应了两秒,随即像烫了一样,猛地推开江焕,蹚着水跳到了洗手间门口。 江焕深吸一口气,用小臂抹了一把脸,把湿透的头发向后甩了甩,然后指指下水口,指指崩坏的水管,又指了指湿透的自己:「路队,要不因为你是个alpha,我真的会怀疑这是你精心设计的套路。」 「卧槽。」路鹤里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感,怎么我被反咬一口了? 江焕没再说话,弯下腰,开始清理下水口。他的头发湿哒哒地甩在脑后,白衬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小臂肌肉绷起,神情很专注。 江焕用握枪的手指掏着下水道,先后从下水口掏出了半块肥皂、一个沐浴露盖子、一团洗发水的商标贴纸,甚至还有小半个馒头。之后,管道终于通了,开始咕嘟咕嘟地下水。 江焕无语地摊开手,把这些垃圾递到路鹤里眼前:「我算是知道你家为什么没有肥皂了。另外,你在洗手间吃饭吗?」 路鹤里老脸一红,噼手夺过来,扔进垃圾桶。江焕反覆洗了三遍手,然后等待地看着路鹤里,路鹤里脖子一梗:「干嘛,收费啊?」 江焕指了指湿透的自己:「路队,我为你家的水管牺牲了这么多,你不该提供一条毛巾吗?」 路鹤里踮着脚,胳膊从江焕肩膀上探过去,从架子上抽了一条毛巾扔在江焕头上。江焕用那条毛巾擦了擦脸,又擦了擦头发,身心俱疲地走出路鹤里的洗手间。 「贫民窟的硬体条件就是这样的,不喜欢别住啊。」路鹤里在卧室里套衣服,隔着门怼他。 江焕水漉漉地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没有不喜欢。」 路鹤里套衣服的手就顿了顿。 「赶紧收拾一下上班吧。昨晚搞了那么大动静,今天少不了5000字的报告。」江焕若无其事地擦着头发,边说话边出了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路鹤里的毛巾。 —— 中央警队,汪总队的办公室里,两位大队长并排站着挨训。 「路鹤里,你怎么回事?」老汪气得直拍桌子,「行动中突然失联,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路鹤里没像平时一样强词狡辩或者嬉皮笑脸,站得笔直笔直的,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愿意接受处分。」 「处分?」老汪指着他的鼻子,「一次普通的抓捕行动搞出个爆炸来,三名刑警一名特警受伤,你想接受什么处分?来,说说,我听听。」 「报告汪队。」路鹤里还没说话,江焕突然开口,「这次行动出现意外不是路队的责任,这是走私集团对我们中央警队有组织、有预谋的打击报复。」 「嗯?」汪总队挑起眉毛。 江焕手心摊开,是几枚弹壳:「报告汪队,昨晚的行动中,对方火力强大,组织有序,使用的是伯尔塔96式手枪和zh46式轻机枪,而8·24案的犯罪嫌疑人现场遗留的是瓦利特plk型手枪的弹壳,他们明显不是一伙人。」 第94页 「这些枪枝跟走私集团所使用的武装型号一致。而且在对战中,对方从头到尾都极其针对路队,置之死地而后快,是明显的打击报复……」 江焕条分缕析,有理有据,说的都是事实,但好一番避重就轻,堪堪把路鹤里的失误给遮过去了,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陈明远的出现。 「嘶。」汪总队很快就意识到昨晚现场的严重性,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几步,上上下下打量路鹤里,「你受伤没?」 「我没……」 「没少受伤。」江焕突然接过话去,「犯罪嫌疑人疯狂拒捕,路队孤身一人紧追不捨。我赶到的时候,路队都被打晕了。」 路鹤里:?? 「那几名同事都是在路队晕过去之前,就中了埋伏受伤。从路队晕过去到我接过指挥权,中间的时间断档不超过5分钟,并没有对最后的战斗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 江焕一脸诚恳,「哦对了,感谢路队的信任,在晕过去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对讲机交到了我手里。」 路鹤里:??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汪总队狐疑地打量着江焕,「居然向着路鹤里说话?」 「报告,」江焕面不改色,「昨晚我亲眼目睹了路队和犯罪嫌疑人殊死搏斗的英勇场面,内心深受感染。我认真反思了自己过去戴有色眼镜看待革命战友的错误行为,决心从今以后消除偏见,虚心学习路队尽职尽责、忠诚无畏的崇高精神,向路队学习,向路队看齐,向路队靠拢,做一名像路队一样信仰坚定、敢于担当的合格警员。」 路鹤里:?? 他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脸皮竟然还不够厚。 真是脸皮到用时方恨少。 最后,汪总队被江焕感人泪下的演讲说得差点哭出来,当场要给路鹤里一个全队通报表扬。路鹤里秉持着一名警察最后的良心和底线,坚辞不受,又收穫了汪总队「不贪功不张扬」的肯定、两天病假,以及江焕长达1000字感人肺腑的学习感言。 从汪总队的办公室出来后,江焕瞬间就换了一张冰山脸,正眼都不瞧他,径直越过路鹤里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喂!」路鹤里在背后叫住他,「这就是你对待先进榜样的态度吗?」 江焕站住,斜着眼睛看他,满脸都写着——我从未见过如此后颜无耻之人。 路鹤里赧然,挠挠头:「那个,谢谢你啊。」 江焕翻了一个白眼:「你不会以为我在帮你吧?毕竟现在走私案是基地在处理,不把陈明远的事说出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只是怕你被停职审查,正中那些犯罪嫌疑人的下怀,给后续的追查工作造成困难。」 客观来说,江焕说得没错,警员并受伤不是路鹤里的责任,他的责任主要是那五分钟的指挥时间空白。这个失误的确差点造成严重后果,但已经被江焕在现场力挽狂澜。所以江焕今天这么说,其实是用自己的功劳抵下了路鹤里的过失。 路鹤里理解江焕这么做的原因,这个时候是为了保存力量,对抗走私集团。但路鹤里在心里暗暗决定,等走私案了了,自己主动向组织坦白,并接受处分。 他刚想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巩固一下刚刚建立的战友情,就听江焕甩下一句:「抓住陈明远,将功赎罪吧路队。不然我就把你从先进榜样打成负面典型,让你全系统通报批评,永远钉死在中央警队的耻辱柱上——我每天上班路过大门口,都会朝你扔臭鸡蛋的。」 路鹤里:…… 他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憋回去了。 妈的,让人感动超不过三秒的小兔崽子。老子40米长的大刀呢?? 第45章 预言,还是诅咒。 路鹤里气沖沖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嘭地摔上门。 没能当场抓住陈明远,现在他们需要证据。路鹤里瘫在办公椅上,扶着脑袋发愁。从哪下手呢, 在水一方?常明赫?还是顾梦生? 这时, 白晓晓推开了他的门,送进来一个案卷袋:「老大,有个案子, 江队申请併案调查, 让我拿给你看看。」 路鹤里气还没顺, 花样翻新地找茬:「他自己怎么不来,凭什么使唤我们一队的人?这个理由够不够支撑我揍他一顿?」 白晓晓「嘶」了一声:「老大, 你忘了?你三年前就把江队进你办公室的门禁权限关闭了, 他想进咱一队办公室的话,得跟在别人后面蹭进来。」 卧槽。路鹤里挠挠头:「因为啥事来着?肯定是这小兔崽子抢咱一队的案子了!」 白晓晓耸耸肩:「因为那天早上,他把食堂最后一个荷包蛋夹走了。」 路鹤里:「草,把权限给他打开吧。」 和解信号?白晓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以后江队也可以走西边的楼梯了吗?我也不用每周给二队厕所的洗手液兑水了?」 路鹤里:「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嫌疑人审了吗?案卷整理完了吗?结案报告写了吗?」 他猛地一拍桌子, 水杯都跟着跳了三跳,白晓晓立马抱头熘走了。 路鹤里打开江焕送进来的案卷袋, 里面是几张立案报告。路鹤里翻了翻, 目光一凛。 这些立案报告来自几个不同的属地分局,但内容出奇的一致:alpha在注射抑制剂后产生离奇的不良反应, 而这些抑制剂都来自违规渠道。法医在这些alpha抑制剂中化验出了一些不明成分, 已经给基地特别研究小组送检。 第95页 江焕为什么给他看这个,难道他认为这和m-iv抑制剂的走私案有关系? 路鹤里沉吟半晌, 拎着案卷袋去找江焕。他刚走进二队的门, 大办公室里的队员们立刻作鸟兽群散, 只剩下两三个还算有良心的, 怕自家队长吃亏,偷偷摸摸地藏在江焕的小办公室门口。 江焕正拿着三支抑制剂比划,见他来了,抬了抬下巴:「坐。看看这个。」 路鹤里接过那几支抑制剂。一支是从走私船上缴获的m-iv,另外两种他没见过。 「这是什么?」路鹤里凑近看了看。 江焕抬头看了看他,顿了一下:「你没用过?」 路鹤里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八成是alpha用的抑制剂,只是他的确不知道是x-ii型还是最新的x-iii型。 他心里一紧,正在想着如何遮掩过去,就听江焕低声问了一句:「你有omega?」 路鹤里顺坡下驴,向后靠上椅背,晃了晃脚,故意做出轻佻的样子:「老子哪用得上这个。」 江焕沉默半晌,避开路鹤里的视线,低头拿起其中一支:「这是最新的x-iii型alpha抑制剂,出了三四年了。而这一支是黑市上流通的仿制款,价格低一半。那些出现不良反应的alpha,用的就是这一种。」 「什么不良反应?」路鹤里眉毛皱了皱。 「成瘾。」江焕点开电脑上的几张图片,「这里面有一种成分叫甲苯噻嗪,可以延长抑制剂的效力。但是它和抑制剂里的其他成分发生反应后,合成了强效的α-2肾上腺素能激动剂,使用后对疼痛的感知会变得迟钝,并产生依赖性。」 路鹤里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毒品?」 江焕不置可否:「现在还不能认定这是一种新型毒品,但是大量使用这种抑制剂,对alpha身体机能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他们会失去对omega的欲望。」 「嘶。」路鹤里暗暗想,你倒是挺需要这个东西的。「你觉得这跟陈明远他们的走私集团有关系?」 「大概率有关系。」江焕把m-iv和黑市的x-iii放在一起,「这两种抑制剂的包装外壳,用的是用一种材料,标籤列印用的也是同一种水性油墨,封口产生的纹路也一致。」 路鹤里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一边走私omega抑制剂,一边在黑市上流通有致瘾性的alpha抑制剂,他们想干什么?为了……钱?」 「你跟陈明远见过面。」江焕瞥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鹤里心头一动,突然想起陈明远的那句——「到我的阵营里来,我们才是同类。」 他的阵营。也许这个「他的阵营」,并不仅仅指的是一个单纯的走私牟利集团。路鹤里有一种直觉,陈明远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这个走私集团的背后,可能还有某种更加复杂的目的。 会是什么呢? 「他很聪明,心机很深沉,看起来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路鹤里斟酌着回答江焕,「现在我们已经确认和走私集团有关的两个人,陈明远和阿璧,都是omega。联想一下陈明远和阿璧的身世,他们有没有可能对alpha群体有某种恨意?」 江焕愣了愣。 「看来我们需要了解一下陈明远了。」路鹤里缓缓道。 —— 陈实资料上註册的地址,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小区。路鹤里和江焕站在楼下,很难相信作为走私大佬陈明远的养父、好几家夜店的註册法人,陈实会住在这样一个稍显寒酸的地方。 开门的是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比他资料照片上显老不少。 「陈先生你好,我们是中央警队的,有些事想跟您了解一下。」路鹤里亮了自己的警官证。 陈实明显地滞了滞,才把他们两个让进屋里。这是一个老式格局的二居室,不到70平米的空间被分隔成客厅、主卧、次卧,每个房间都很小。 「你们有什么事?」陈实坐在单人沙发上,跟他们两个保持着一些距离。 「有人举报陈明远的夜店涉及毒品交易,所以我们来了解一下。」江焕按照两人商量好的说辞应对着。 「毒品?不会的。」陈实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们明远不会贩毒的。」 「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间吗?」路鹤里问。 「可以。」陈实把他们带到了次卧,「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大学毕业之后就不在这里住了。」 门推开之后,最显眼的就是贴满了四面墙的奖状。路鹤里的目光一一扫过去,这些奖状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涉及了学校里能拿到的各种荣誉:奥数比赛一等奖、化学竞赛一等奖、演讲比赛第一名、优秀班干部、优秀毕业生、国家奖学金…… 这种霸道到几乎不讲究的优秀,让路鹤里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大脑神经猛地绷紧。他想起那天陈明远幽灵般的自述—— 「我是另一个你,路鹤里。」 这样优秀的陈明远,作为一个omega,有没有可能……经历了跟他非常相似的心路历程?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中央的录取通知书上——京州大学,化学系。他的眉毛皱了皱,开始在几面墙的奖状中寻找,果然,跟化学有关的奖项拿的是最多的,甚至有两个国际奖项,分量足以将他直接保送进全国最好的化学研究所。 「您家孩子,喜欢化学?」路鹤里用聊天的语气转向陈实,「应该很聪明吧?我上学的时候,化学就学不好。」 第96页 「我们明远很聪明的。」陈实像每一个骄傲的父亲一样,提到优秀的子女就喋喋不休,「他们老师都说过,明远是个化学天才。当时学校要给他保研保博的,是我们明远自己放弃了。」 「怎么呢?」路鹤里做出惋惜的样子,「说不定能成为科学家呢。」 「唉,我老了,也没文化。我不懂孩子的想法。」陈实神情落寞,「孩子主意大,说当书呆子没前途。」 「这样聪明的孩子,当年常东炜上将怎么捨得送给您的?」江焕突然毫无徵兆地发问。 陈实一震,肩膀顿时紧了起来,是防御的姿态。 「叔叔,这不是什么能保守一辈子的秘密。我们能查到,别人也能。」路鹤里拉着他坐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们现在认为陈明远跟毒品交易有关,您多透露一些信息,我们才能帮助陈明远洗清身上的嫌疑。」 陈实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常上将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个omega。」 路鹤里和江焕都一愣,陈实的情绪顿时有些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手不停比划着名:「omega怎么了?我们明远这么优秀,他考试成绩比那些alpha和beta都好,他一点都不比常家大公子差!」 路鹤里的大脑一嗡。每句话,每个字,都那么熟悉。 陈实还在发泄着压抑了二十年的不满,然而路鹤里的耳边仿佛蒙了水,开始模糊:「都是常上将的亲骨肉,我们明远凭什么不能姓常……就因为他是omega……」 「我是另一个你,路鹤里。」幽灵般的耳语似乎又响了起来,路鹤里的后脑勺一阵胀痛。 「怎么了,路队?」江焕注意到他的反常,低声询问。 「你先问,我出去透口气。」路鹤里觉得自己呼吸开始困难,往外走的脚步也有些虚浮。江焕不放心地跟上来:「你不舒服?」 路鹤里没有心思回答他,一把推开了江焕,自顾自地往外走。 我是另一个你。 那么潜台词就是,你也会成为另一个我。 预言,还是诅咒? 第46章 路队结婚了吗?我有个老同学的儿子…… 路鹤里冷汗涔涔, 坐在陈实家楼下的石凳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江焕沉默地站在他身边,过了好久, 蹲下身来, 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这已经是最近江焕不知道第几次问他——「你怎么了」。 路鹤里不动,也不答话。江焕喉结滚动,垂下眼睛, 头一次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咄咄逼人:「路队, 是我不值得信任吗?」 那一刻, 路鹤里几乎要冲动开口,把那些隐密、那些过往、那些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内心和盘托出, 然后甩给江焕让他分担。 然后就像那夜在天台上, 让自己坐下来,放个空,偷个懒,喘口气。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已经开始对江焕卸下心防,就像那个开放了权限的办公室门禁一样。这让他一凛。 路鹤里眉眼微微压紧, 过了足足好几秒才低声说, 「我在想,因为他是个omega, 所以被遗弃, 被看低,被无视……你觉得, 陈明远会不会恨这个世界?」 江焕微微一怔, 眼光微凝:「你在同情陈明远?」 路鹤里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的话里听出这个意思来的, 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又似苦涩又似自嘲的笑来,「没有。我在讨论案情。」 江焕雪亮的眼睛盯着路鹤里,路鹤里莫名有些躲避地垂下眼去。过了好一会儿,江焕才说:「我觉得有可能。如果是这个原因,x-iii型抑制剂仿制品的出现,可能出于他的一种报复心理。」 「你觉得他不该报复吗?」路鹤里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江焕的语气忽然一沉,是提醒也是警告:「路队,注意你的立场。」 立场?路鹤里又想起陈明远的那句话——「我们才是同类。」 陈明远跟他有相似的经历,能够轻易看穿他的内心,击穿他的脆弱,而眼前的江焕,似近又远,隔着一层纱,即使住着上下楼,也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江焕跟我不是一样的人。路鹤里突然想。他是天之骄子,是温室里娇贵的牡丹,而我和陈明远才是一样的,是长在荒原石缝里的野草。 「在天台上,陈明远跟你说了什么?」江焕突然发问,目光紧盯不放。 路鹤里的睫毛颤了颤,虽然那频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还是被江焕捕捉到了,呼吸乱了半秒。 路鹤里不得不承认,江焕是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人员,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洞察力强到让他几乎无路可逃。当然,他也可以瞬间编出很多种天衣无缝的说辞,他的反侦察能力足以让江焕找不出漏洞,但是他不想骗江焕。无论作为同事还是朋友,江焕都不是一个可以欺骗、可以辜负的人。 「我不想说。」是置气一般冷冰冰的口吻,几乎有些无理取闹了。 路鹤里对于内心情感的语言组织,似乎有什么障碍。他长久以来面对这个世界的姿态是对抗,所以他无法正常地表达感谢、愧疚、亲近这些软弱的情绪,这些情绪反应到语言上,往往是暴躁的、冷漠的、像跟人在吵架一样的,好似一只竖起满身尖锐的小刺猬,非要把靠近的人扎一扎才满意。 江焕沉默了半晌,就在路鹤里以为他不可能放过这个疑点的时候,江焕突然说了一句:「好。」 第97页 路鹤里的心猛地落地。这种一次又一次、甚至已经有些过分的放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让他不可能不生出几分感激。 「走私案不能明查,」江焕迅速地揭过这个话题,「我们从x-iii入手吧,去见一下受害人?」 「嗯。」 —— 以路鹤里和江焕的级别,如果同时下到分局,至少应该是分局副局级领导亲自接待的规格。但是他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根本没在属地分局停留,按流程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要求去基层派出所。 这家狭小的派出所在社区居民楼一层,跟底商差不多,从来没接待过中央警队大队长级别的领导,还是两位。接到分局通知后,一时手忙脚乱,拖地的拖地,赶黑板报的赶黑板报,「热烈欢迎中央警队领导莅临指导……」几个字还没写完,警车已经到了门口。 派出所的宣传内勤只好匆匆擦掉后几个字,只留下了个「热烈欢迎」。 正在街道开会的所长匆匆赶了回来,还是慢了一步。推开会议室的门,就见到两位非常英俊的年轻人身着便衣,一人一边,坐在会议室的长桌旁,倒是把主位给留了出来。分局临时派来接待的两个副处长和年轻警员坐在下首边。 路鹤里和江焕,全系统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抢到倒茶工作的小警员激动得手都要不稳,眼睛一个劲儿地偷瞄。所长连忙进去,跟两位领导握手:「您好您好,我是花御街派出所的所长冯喜默,叫我老冯就行。」 首先回应的是那个更清瘦一些的年轻人,笑起来眼睛弯弯,声调也很高,看起来很热情好接触:「冯所长您好,我是中央警队一大队队长路鹤里。这是我的同事,二大队队长江焕。」 「路队好,哎哎,江队好,江队好。」冯所长连忙跟他们握手,看了看主位,自己不敢坐,一时也不知道该请他俩中的谁坐。 「您不用在意这些。」江焕第一次开口,声线平稳,「咱们直接聊吧。」 「哎哎,好好。」冯所长连忙坐了。他在系统内工作了小三十年,打眼一眼就知道,这是两个来办实事的,于是跳过了客套和基础汇报,直接问,「两位领导想了解什么情况?」 「关于x-iii型抑制剂的仿制品。」路鹤里回答,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证物袋,推过去,「这是咱们所收缴的吗?」 冯所长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是,是我们所前几天收缴的。」 「这种抑制剂最早是出现在您的辖区吗?」 「是,说起来可能有小半年了。」冯所长的眉头皱起来,「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个例,向上报了一下,分局也是按照违规药品的方式处理的,移交给了药监局。但是最近一周,不知道是最新批次的抑制剂本身有问题,还是积攒的药效开始显现了,好多alpha出现了不良症状。」 「有多少?」 冯所长想了想:「我们辖区就有十几个吧。听说别的辖区也有不少,加起来怎么也有小几百。」 路鹤里和江焕对视一眼。这种抑制剂已经扩散的范围,比他们预计的要大不少。 「也就是说,这种仿制抑制剂已经有泛滥的趋势了?」路鹤里的脸色凝重了些。 「可以这么说吧。」冯所长也是发愁,嘆口气,「可能比我想像得还多,因为还有还多人的不良反应尚未显现。」 「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购买的?」 「有人说是熟人介绍的,有个什么线上群,还有人说是在夜店买的……」冯所长的话还没说完,忽地被打断, 「在水一方?」两位中央警队的大队长异口同声地问。冯所长愣了下,一拍桌子,「对对对,就是这家。」 路鹤里和江焕的目光穿过会议桌交汇:陈明远,实锤了。他们的判断没有错,果然跟走私集团有关系。 路鹤里二话没说就起身:「冯所长,麻烦您带我们去见一下受害人吧。」 「没问题没问题。」冯所长看了看还在冒着热气的茶,试探道,「两位领导先歇一会儿吧?我让片儿警把人叫过来也行。」 「不用。」江焕已经开始收拾公文包,「走吧。」 最新一个受害人住的小区就在旁边,两位中央警队的领导也没说什么,直接步行前往,还不让那么多人跟着。冯所长带他们去的路上,打量了半天忍不住开口:「两位领导真是年轻有为,还亲自下来查案子。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吩咐一声,我们去中央警队汇报就好了。」 江焕快步走路不答话,路鹤里在旁边笑眯眯地回应:「用不着那么麻烦,跑一趟也不费事。」 比起冰山似的江队,这位路队看起来平易近人不少,冯所长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两步:「路队结婚了吗?」 路鹤里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转换得这么快:「没。」 冯所长眼睛一亮:「我们分局的余局跟我是老同学,他儿子是个非常优秀的omega,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人长得可水灵了……」 中老年人表达自己对年轻人喜爱和欣赏的统一方式,就是给他介绍对象。路鹤里头皮一紧,尴尬地笑了笑。 「冯所长。」沉默了一路的江焕突然冷冷开口,脚步也一停。吓得冯所长赶紧止住话头,转过身去,「哎,哎,江队。」 江焕脸色冷得能滴水:「还没到吗?」 第98页 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不高兴了,冯所长一个激灵,后知后觉:两个顶级alpha摆在眼前,只给路队介绍对象,这不是打江队的脸吗?! 在系统里混了这么多年,冯所长脑子转的熘熘快:「马上就到了,就前面那个小区。哎对了,江队,你结婚了吗?我还有一个老同学……」 谁知江焕的脸色更难看了,寒冰似的一眼瞥过来,冯所长马上识趣地打住了话头:坏事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接下来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冯所长一直在脑子里拼命复盘:妈呀,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中央警队不让搞对象吗?还是这两位大队长已经被公安部的领导看中了? 嘶。听说公安部的魏部长可喜欢江队了,不会是已经内定了女婿人选吧?! 那路队呢,是齐部长?赵部长?还是郑部长? 唉,我那老同学的儿子,确实有点高攀了。冯所长满心遗憾地看了一眼两个英挺的背影。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就算在全国范围内扒拉,找一个都难,要找两个出来,那不是扯淡吗? 啧啧,凑合凑合得了,要求别那么高。不然,这俩大队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对象嘞。 案情以及他们之间的情感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一句话不对就都不对了,不太好把控。硬要每天双更的话太赶,容易崩文。等我忙过这段时间,节奏也捋清楚了,一定会在合适的点上加速双更,不会卡在难受的地方。 (为什么我明明没断更,却像断更一样卑微qaq) 第47章 江焕,你就没有私心吗? 路鹤里和江焕见到这个受害人的时候, 心都猛地一沉。 这个alpha外号「碴子」,个子很高,骨架宽大, 隐约还能看出之前强壮结实的影子。只不过如今瘦的皮包骨头, 眼窝深陷,气若游丝,看起来跟那些瘾君子别无二致。 两位大队长问话的时候, 那人回答起来也跟梦游似的:「朋友介绍给我的……说便宜又好用……谁知道用了以后会这样呢……」 他失去了工作, 失去了生活, 失去了交往好几年的omega,整个人都毁了。但是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他并不想吸毒, 他只是用了不正规渠道得来的抑制剂,却意外成为了某种化学成分的奴隶。 而据「碴子」所说,他身边之前有一半的alpha朋友,都使用过这种仿制抑制剂, 只不过因为用量不同、时间长短不同,目前的临床症状有轻有重。还有一些人尚未出现不良反应, 所以心存侥幸, 依旧在使用这种抑制剂。 从受害人家里出来后,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拿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是一个外号叫「小鱼」的人。 「必须得把这个仿制抑制剂链条揪出来。」路鹤里点了一根烟, 脸色凝郁,「很危险。再扩散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走漏风声, 快速行动。」江焕直接转身, 「冯所长, 今天所有在场人员,麻烦您「照顾」一下。」 他话里的这个「照顾」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今天所有一起去过「碴子」家的人,从分局的两位副处长,到冯所长,再到跟着的几个外勤警员,连晚饭都没吃上,统统被收走了手机,控制在了派出所的会议室里。「碴子」也被监视起来,切断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繫。 众人没想到这两位中央警队的大队长这么雷厉风行,都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被锁在会议室里吃盒饭。 两位大队长既不带人,也不要属地配合,甚至都没跟中央警队汇报,在最短的时间内部署行动。江焕亲自打了那个「小鱼」的电话,自称想买便宜的抑制剂,要求交易。 大概由于是新面孔的缘故,「小鱼」很谨慎,反覆询问核实多遍之后,才发来了一个交易地点,就在「在水一方」所在的那条酒吧街。 路鹤里和江焕换了防弹衣,提前到交易地点附近踩点。等到了约定时间 ,来人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瘦小青年,看起来最多20岁的样子。他打量了一下路鹤里和江焕,见这俩人一个严肃正经,一个吊儿郎当,怎么看也不像一路人,不知道怎么会混在一起,不由得疑惑问道:「你俩谁买?」 「我买。」路鹤里叼着烟,痞里痞气地搂上他的肩膀,「哥们儿,给便宜点。」 「小鱼」面对江焕的时候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但路鹤里的姿态、谈吐,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明显就是一路的,立刻自如了起来。他卸下背上的双肩包,掏出了两打x-iii型抑制剂:「给,哥们儿,好货。」 「得嘞。」路鹤里转手递给江焕,递个眼神示意他验一验。他看出来「小鱼」对江焕的戒心强一些,就勾着「小鱼」的背向旁边走了走,压低声音:「兄弟,你有多少货?能来单大的不?」 「多大?」那小鱼有点警惕起来,瞥了他一眼。 「实不相瞒,哥有点海外的路子。你这有多少,都能消得了。」路鹤里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c」的形状,暗示自己有c国走私的路子。 「要不是「老丘」和「碴子」都说你这有货,哥也不能找你呀。」路鹤里说了两个受害人的名字,然后偷偷指了指江焕,「看见那哥们儿没有,搞矿的,手上钱多的是。哥有路子,他有资金,就差你们这的货源。你给介绍个上家,到时候利润怎么不得分你个一成?」 第99页 「小鱼」明显动心了,偷偷打量江焕:「他有钱?」 「靠,」路鹤里挑了挑眉,偷摸指着江焕,「看见他手上那表没?江诗丹顿,这个数。」他比了个「八」的手势,压低声音,「八十多万。他家猫吃的都是神户牛排。」 「小鱼」犹豫了半晌,路鹤里揽着他,向江焕的方向挑挑眉,低声说:「那土大款人傻钱多,指缝里随便漏点,就够咱哥俩吃几年了。哥跟他说有大的,好容易才给他弄过来,等这傻帽回过神来,拿钱投什么区块链、比特币去了,咱不就傻了不是?」 「小鱼」瞥了一眼冤大头江焕,一咬牙,「行,你等我问问。」 「小鱼」躲到一边去打电话,但他明显无法直接接触到上层,打完就在哪等着回信。过了快半个小时,他还没收到回复,路鹤里和江焕正在焦躁,路鹤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 路鹤里接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响起一声低低的笑:「路队。」 路鹤里一凛,丢了个眼色给江焕,举着手机避开了「小鱼」,低声回应:「陈明远?」 「是我。」陈明远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很空旷,却带着笑意, 「别麻烦了,路队。你来见我,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我直接给你不就行了。」 路鹤里和江焕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声道:「好,我去哪里见你?」 「我等会儿发到你的手机上。」陈明远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你一个人来。咱们哥俩之间的对话,你想必不愿意让江队长听见。」 江焕正附耳在路鹤里的手机边,听了这话,忽地一顿,抬眼盯着路鹤里。 陈明远笑着:「放心路队,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路队的私心,和我一致,干掉你对我没好处。」 江焕一震,路鹤里避开江焕的眼神,沉声:「好,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江焕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路鹤里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随手拍拍江焕的肩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你回家等着啊,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江焕加重语气,两道刀锋一般的眉毛蹙了起来,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他的去路,目如寒冰,「你想用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路队?」 「你别管。」路鹤里急于摆脱江焕,不想跟他多说。 「不行。」江焕一步挡在他面前,句句逼问,「陈明远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不想我知道的?什么叫你们哥俩之间的对话?这是陈明远的离间计,还是你真的和他达成了什么共识?」 两人目光交接,气氛骤然凝固。 「不关你的事!」路鹤里低声喝,一把推开江焕想走。江焕反手就拧住了他的胳膊,路鹤里一回身,两个人几乎扭打起来。 「路队,你在犯错误,你知道吗?」江焕低声吼,「我不管陈明远用什么方式,跟你达成了什么共识,你都不能一个人去。」 「滚。你懂什么?」路鹤里眼睛喷火,努力从江焕手里挣着自己的胳膊。 「你给我机会懂了吗?」江焕比他还激动,手上用力,突然低低一声吼,把旁边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 江焕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青筋暴起,声音压得很低,怒火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旺盛:「你私藏抑制剂,行,我不问。你找常明赫的茬,行,我不问。你放走陈明远,行,我不问。现在到了这个情况,你还是让我什么都不问?你当我是什么?」 「路鹤里,你给我机会懂了吗?」江焕的脸因为愤怒涨红,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资格了解你吗?」 路鹤里一怔,江焕眼底的愤怒夹杂着几分伤心,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半晌,声线还是有些不稳:「路队,我到底哪里不值得你信任?陈明远都比我值得你的信任吗?」 路鹤里心口忽地揪着一痛。 是的,江焕已经做得够好了。有问题的是他自己,有秘密的是他自己,心结难解的也是他自己,但这结,江焕解不了。 路鹤里盯着江焕黑漆漆的眸子,心脏一个劲地往下沉,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和江焕如今的关系,无疑是可以互相交付后背和性命的。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生死瞬间,似乎已经可以携手涉刀山火海,可以并肩过深渊万丈,也可以同桌分同一屉早餐包子。但两个人之间,终究是有一道天堑的。他们曾试图避开这些无解的歧异,各自伸出一块浮木,小心翼翼地在这道天堑上搭一条通往对方的桥。但陈明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打破这脆弱的连接,粉碎这泡沫般的静好,揭开表面和谐之下那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丑陋的、扭曲的、无法消除的裂隙。 人和人之间,如果有了不可言说的秘密,必定会产生隔阂。在越亲密的人之间,这种隔阂就会越致命。 「我说了,你别他妈管我。」路鹤里只能甩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要挣开他,却被江焕铁钳一样的手抓住了小臂。 「路鹤里,你说清楚。」江焕挡在他面前,「陈明远什么意思,你在其中有什么私心?」 「江焕。」路鹤里冷冷地抬眼,忽地缓声道,「你就没有私心吗?」 江焕一怔,手上不自觉地卸了力。 路鹤里的眼睛有点红,他抬起头,残忍地盯着江焕:「姓江的,你以为你是谁?」 第100页 江焕的身子猛地一抖,烫了似的松开他。就见路鹤里反而向他迈了一步,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字字扎心:「你是不是觉得,亲了我两次,就可以管我的事了?」 这件荒唐事已经成为他们的默契,当面从来都是避而不提,此刻突然被摊在明面上来说,让彼此都非常难堪。 江焕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路鹤里却又跟着向前迈了半步:「你在想什么?你搬到我家楼下来干什么?你现在还问我,你有没有资格了解我,你想要什么资格?」 江焕的脸唰地白了。 他的这点心事,属于两人心照不宣的隐秘。从夜店那个莫名奇妙的吻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路鹤里认为他是受信息素所控,而江焕认为路鹤里不可能往这方面想。 他认为按照路鹤里的性格,即使隐隐有些感觉,也不可能当面戳破让他难堪,才会壮着胆子搬到他家楼下来。如今彻底撕开了这层遮羞布,两个人之间算是一点台阶都没有,一丝余地都不剩。 江焕迅速避开路鹤里的目光,眼睛盯着地面,脸色一分分的惨白下去,很快就一点人色都没有了。 路鹤里是alpha,他也是alpha。他的这点妄思,付诸唇齿便是骯脏;克制不住的几分放肆,便成了落人口实的罪状。 「江焕,我给你几分好脸色,是因为你跟我是同盟,你不要得寸进尺。」路鹤里急促地喘着气。他一方面情绪濒临失控,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一些狠话来逼走江焕,让他不要再追问下去,让自己尽早脱身。 良久,江焕才稍稍抬起一点眼皮,声音嘶哑,艰难道:「对不起。」 看着江焕惨无人色的脸,路鹤里有一瞬间的后悔。但他没说什么,咬着牙,扔下江焕,转身就走。 第48章 我是你心里的鬼,路鹤里。 路鹤里再迈脚的时候, 江焕果然没有追上来。 路鹤里太了解他了。江焕这样性格的人,受了这样的羞辱,是绝对不可能再跟上来的。 江焕怎么都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 对于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 杀人诛心,如果没冲上来跟他同归于尽,那么百分之百就会当即搬家离开他家楼下, 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甚至从中央警队辞职都有可能。 路鹤里的脚步有点虚浮。 这些年来, 除了顾梦生,他身边从来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如果有人曾无限接近他内心世界的大门, 可能就是江焕。那个人眼神偏执, 唇齿刻薄,表情冷漠,性格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从来不曾说什么动听的话,却始终非常可靠地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对他从来没有算计和恶意。 月光下吻上他手背的唇, 不管是出于怜悯、安慰,还是信息素的羁绊, 是温暖的。就像从基地「三堂会审」归来时, 窗口透出来的那盏昏黄灯光。即使这丝温暖在标记结束后就会消失,他也知道, 那一刻的江焕是真诚的, 友好的, 善意的。 在冰冷的世界里踽踽独行了这么多年, 对于这种善意和温暖,路鹤里的内心不可能没有一丝贪恋。 但是现在他亲手把这丝温暖斩断了,用一种最难堪的方式。 路鹤里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眼睛红的怕人。他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回想江焕那张煞白煞白的脸。江焕并不知道标记的事,他被信息素左右,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本身已经很纠结了,自己却用这一点来要挟他,羞辱他。 简直……卑鄙。 他不敢想,如果换了是自己被人这样当面羞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大概要么会自己一头撞死,要么会把对方一刀捅死。 路鹤里急促地呼吸着,尽力说服自己不要后悔。 这对他也好,这个案子,本来就不应该让他插手。那个小兔崽子,伤心愤怒几天就过去了,毕竟算一算,标记期快结束了。他的人生是铺好了红地毯的康庄大道,跟我这种手脚并用攀爬悬崖的人,不一样。 何苦纠缠。 —— 半小时后,计程车把他送到了和陈明远约定的地点——城东老火车站。这个火车站是很多年前的一个老站点,后来本市建了更大的火车站,这个车站就废弃了,经过此地的火车线路也大大减少。 路鹤里从计程车上下来,站在楼下,拨通了陈明远的电话。陈明远应该是在某个角落注视着他,声音像幽灵一样传过来—— 「往前直走。」 「左转。」 「上楼。」 路鹤里按照他的指示,一步步上楼,来到了曾经的候车大厅。这是一座底层架空的建筑,地面上是尚在使用中的两条火车轨道,二层是候车大厅。建筑里早已断了电,黑漆漆,空荡荡的,再轻的脚步走在里面都有回声。因为地板下面就是火车铁轨,所以偶尔有一列车开过时,轰隆隆的声音就会震得脚下发麻,让废弃的候车大厅显得愈发阴森。 陈明远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衣,静静地坐在候车大厅第一排的座位上,像一个穿越了几十年时光的鬼魂,展颜一笑, 「你来了。」 路鹤里拔枪对准他,一步步靠近。借着月光,路鹤里看到他神情淡定,身体是一个十分放松的姿势。 「别拿枪对着我,路队长。我们是自己人。」 第101页 「谁跟你是自己人。」路鹤里冷声,「仿制的x-iii型抑制剂是你的手笔吗,陈明远?」 「是。」陈明远直言不讳,眯着眼睛,无声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他,「单刀赴会,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路大队长。」 「承蒙错爱,老子还真是感激啊。」路鹤里抬抬下巴,「手举起来。你是大鬼,还是小鬼?」 陈明远向他伸出一只手掌,目光深幽,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我是你心里的鬼,路鹤里。」 「老子心里没鬼。」路鹤里啪嗒给枪上了膛。 「你心里没鬼,怎么不让江大队长跟你一起来呢?」陈明远笑了起来,「x-iii型抑制剂是alpha用的,不会伤害到omega,你着急什么?那些alpha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工资,值得你这么拼命?」 「想杀老子的人多了,想策反老子的,你还是第一个。」路鹤里端枪走近他,直接把枪口顶在了陈明远的脑门上,「别白费唇舌。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老子是个警察。」 陈明远的额头被枪顶着,却一点都不慌,他笑了一声:「路鹤里,我猜你这次来,是想问我为什么走私m-iv,又为什么仿制x-iii让那些alpha成瘾,对不对?」 他的手缓缓的覆上了路鹤里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眼神诡异,语气却轻柔:「你听完我的回答,再决定要不要开枪,好吗?」 「在回答前两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解开你的另一个疑问。」陈明远的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声音又轻,又缓,仿佛在给小婴儿讲睡前故事一般柔软, 「比如,为什么特别研究小组已经研究出了完美的m-iv型抑制剂,基地却不让他们投产上市。」 路鹤里目光一凛:「为什么?」 「你猜。」陈明远笑起来,嘴角是两个小小的梨涡。 「常东炜上将跟你们是一伙的。」路鹤里毫不犹豫地说,「你们想抬高走私抑制剂的价格。」 陈明远摇摇头,眼神玩味:「不,路鹤里,常东炜跟走私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鹤里眉头挑了挑,颇为意外,目光一凝:「你在袒护他?」 「我袒护他?」陈明远笑了起来,「袒护一个抛弃我、打压我、利用我,而且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的,生理学父亲?」 「他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陈明远的笑容渐渐冰冷,「我想常明赫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基地高层的共同决策——与其说是决策,不如说是一场阴谋。 「基地高层,呵呵,他们都是alpha。跟你,还有我,不同的,alpha。」 他加重着每个字的语气,在月光之下,那双温润的眸子,一点点染上了阴狠和恶毒,「你用过m-iv,你知道这种强效抑制剂能够让omega不依赖于alpha的标记,像beta一样正常活着。 「那么,一群alpha,不想让omega的强效抑制剂上市,你猜是什么原因?」 路鹤里的大脑神经猛然绷紧,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穿过嵴柱直达后脑,全身瞬间变得冰凉。 陈明远依然握着路鹤里持枪的手,感受到了他的手指忽然褪去温度,残忍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没错,你想得没错。如果m-iv上市,会有越来越多的omega想要脱离alpha的控制,想要摆脱成为附属品的命运,想要像alpha、像beta一样活着。就像你一样,路鹤里。」 「m-iv给了你这种可能性,也会给千千万万的omega一样的可能性。如果有越来越多的omega成为路鹤里,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谁来生孩子呢?」 陈明远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苍凉又悲哀,「a国的生育率会下降,人口增长会减少,家庭结构和社会结构会变得不稳定。他们是alpha,是既得利益者,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他们自己,只有所谓的「大局」。」 「他们的「大局」里,没有你,没有我,没有每一个想凭自己的意愿活着的omega。」 「在他们眼里,omega只是繁殖工具。没有能力,没有人格,没有自我。如果不生孩子,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路鹤里,你还想继续为他们卖命吗?」 陈明远盯着他充满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字,重重敲在路鹤里的心头上。路鹤里持枪的手,忽地一抖。 「放下枪。」陈明远站起身,用额头顶着枪口,向前逼近了一步,用命令的语气说,「路鹤里,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说过了,你跟我才是同类。」 路鹤里急促地呼吸着,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混乱的大脑,他向后退了一步,没有扣动扳机。 原来竟然是这样。 所以,明明已经研制成功,常明赫却修改成分式,阻止m-iv型抑制剂上市——他甚至不敢告诉身为omega的顾梦生。 所以,邵斯年在发现抑制剂的成分化学式有问题后,才会被基地毫不留情地灭口。 所以,常东炜上将才会禁止中央警队追查抑制剂走私案,来掩盖与m-iv密切相关的另一个龃龉。 原来这背后,有着这样一个冠冕堂皇,却骯脏、自私、不可告人的阴谋。 「那么,最初的那两个问题,现在不用我回答你了吧?」陈明远微微扬起头,眼中尽是疯魔, 「钱算什么?你太小看我了,呵呵呵……我走私m-iv型抑制剂,是为了解救千千万万像你、像我一样的omega。我,是他们的救世主。」 「至于x-iii,都是那些垂涎omega的alpha们应得的。我恨他们。」陈明远从牙缝中挤出恶魔般的低语,「就像你一样。」 第102页 「你也恨他们。」陈明远用充满怨恨的气音,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么优秀,却被遗弃,被嘲笑,被看轻,被贬低。在这个由alpha主导游戏规则的世界里,你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像个人一样活着。你是另一个我,路鹤里。」 「来我的阵营,和我一起。做救世主,做者,做审判长,做行刑官,做这个世界的忒弥斯。」 「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路鹤里。」 像命运的预言,像魔鬼的诅咒。 路鹤里的冷汗涔涔而下,浸透鬓发,领口都湿了一圈,频率混乱的呼吸暴露了他惊愕与愤怒交加的内心。 他的身体,甚至控制不住地,因为恨意而轻轻地发着颤。他的大脑,反覆震响着压抑了很多年的三个字—— 凭什么。 他几乎要揣着枪闯进基地去,把枪口顶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头上,对着那些自私冷漠的脸吼出这句话。 凭什么! 就因为,我们是omega,因为这无法选择的命运,所以就连命运也无法选择? 一个人,如果像他一样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仇恨的种子。如果说这恨意是被理智层层压制的火苗,那么现在,这颗火种,被陈明远点燃了。 或者说,被基地高层那些操蛋的决策点燃了。 路鹤里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海,被一层一层的暗潮裹挟着,被几乎要把胸腔挤爆的高压压迫着,张口一呼吸,就会涌进满嘴海水般的咸湿和苦涩。 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几乎要坠入深渊,几乎要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钢丝上,倒向了不归路的那一侧。 「很明显,你跟我才是一样的人。」陈明远盯着他痛苦又空洞的双眼,脸上是稳操胜券的笃定笑容,「那个天生就是alpha的江大队长,不是。」 江焕。  江焕。 这个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的时候,仿佛有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把他拽出了水面。他像上岸后垂死的鱼,张口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猛地涌入肺腔,路鹤里的大脑一下子有了片刻的清明。 「江焕。」路鹤里喃喃地念着。仿佛即将坠落悬崖时,燃起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在向什么人呼救。 断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往后翻 :p 第49章 他吻上了那片干裂的嘴唇。 然而瞬间, 他的耳边响起了自己刚刚对江焕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亲了我两次,就可以管我的事了?」 「你还问你有没有资格了解我, 你想要什么资格?」 「姓江的, 你以为你是谁?」 江焕不会来。听了那些话之后,他不可能再出现了。路鹤里的神智突然清醒,身上的汗却越出越多。 他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燥热, 浑身上下就像要烧起来一样, 后脑深处开始一抽一抽的剧痛。 很快, 他甚至握不稳枪了,手臂颤抖着, 后退几步蹲在了地上。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正在全身上下游走, 就听陈明远在他头顶上啧啧两声:「路鹤里,你到发热期了?」 路鹤里的大脑嗡的一声。omega一年一度的发热期,会持续3到5天,是一年一度的生死关, 和被临时标记、被信息素刺激时的发热状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会到发热期呢。路鹤里挣扎着攥紧拳头,指甲刺进肉里, 也感受不到一丝痛感。按时间算, 的确快到了,但我不是被江焕临时标记了吗, 难道标记已经消失了? 路鹤里的脸一点点烧得通红, 挣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走, 却被陈明远轻而易举地拦住了去路。 「路队长, 你还没有接受我的邀请呢。」陈明远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支m-iv型抑制剂, 在他眼前晃了晃, 「只要你跟我一起,建立一个属于我们omega的帝国,m-iv嘛,我们要多少有多少。」 「给我。」路鹤里喘着粗气,就像赌徒见到了色子,两眼通红,向前一步,想要去抢他手里的抑制剂。 陈明远闪身退了半步,路鹤里扑了个空,脚一软就向前摔在了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躺在地上还不停地发着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陈明远半蹲在他身边嘆息着,「既然这样,你先跟我走吧。决定,我可以等你慢慢做。」 陈明远拍了拍手,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走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足足有二三十个。 「带回大本营吧。」陈明远摇摇头,「给他戴上手铐,别醒了之后又不听话。」 「滚!」那些黑衣人来拉他的手腕时,路鹤里怒喝。他咬着牙撑地起身,扑过去一个背摔,又回身一个侧踢,就撂倒了两个。然后他就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的困兽,站在二三十个黑衣人中间,红着眼睛瞪着他们,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虽然失去控制,意识却渐渐清醒起来。 他想起那夜在天台上,江焕抓着他的肩膀说,不管你是alpha,是omega,是beta,你首先是个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阿璧的那天,江焕被他用枪指着头,却平静地说,我从始至终都无条件信任你。我从来不怀疑你作为一个警察的底线。 他想起一小时前,江焕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颇为酸涩地问,陈明远比我更值得你信任吗? 第103页 江焕的这些话像一掬清水,兜头浇灭了几乎要烧尽理智的仇恨之火。 一个人的三观可能会冲到冲击,但长久以来形成的底线,却不会瞬间完全崩塌。 那帮基地高层的确不是东西,但碴子有什么错?江焕有什么错?那些本分活着的alpha有什么错?凭什么为陈明远的不幸买单? 罪犯总会有藉口,有不幸的童年,有悲惨的遭遇,有让人催人泪下的苦衷。 但是。 「陈明远,你很不幸。但即便是被塞进同样的环境,不,即使遭遇更残酷的命运,我也绝不会犯罪,不会走私、杀人,不会伤害那些无辜的人。」【1】 我会有我的方式,来扳正这个扭曲的世界。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陈明远。」路鹤里半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才不会像你一样,用无辜者的性命,来做你那些春秋大梦的垫脚石,滚蛋。」 「是我该劝你,别白费力气了,路队长。」一双质地良好的皮鞋出现他在模糊的视线里,耳朵却像灌了水,周围的声音逐渐变得朦胧遥远,冰冷的金属贴上了他滚烫的额头,「你是我最大的对手,路鹤里,我不可能任由你存在于和我对立的阵营里。枪子儿和我手里的抑制剂,选一个吧。」 「滚。」路鹤里仰着脖子,像陷入绝境的孤狼,脸上、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绝望吗?我懂。你和我一样,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人。」陈明远长嘆着,用枪口摩挲着路鹤里的额头,缓缓滑过他满是汗水的脸,「谁会来救你呢,谁会管你呢?连父母都不要的孩子,今天就算死在这,有谁会在乎吗?哦,中央警队大概会给你开个追悼会吧,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你了。」 「就像一阵风一样,」陈明远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枪口,「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死在这里吗?一波一波的燥热和剧痛让路鹤里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模模糊糊只听到了「死」这个字。 我死了,没有人会在乎吗?他有些不甘心似的,混混沌沌地想。不,梦生还是会为我难过几天的。还有江焕……但那个小兔崽子,既然标记期已经过去,也不会再管我死活了。 我死以后,他会以为他的猫离家出走了,也许……也许也会难过一会儿的吧? 即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路鹤里突然有点后悔。 如果知道刚刚那就是最后一面,他一定不会对江焕说那些话。 他至少,会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你死我活地斗了小半辈子,何苦还是在恨意里结束这一生。 他这一辈子,宁肯天下人负我,不肯我负天下人。若说有负过什么人的好意,伤过什么不该伤的人,大概就只有江焕……还是用那样羞辱,那样不留余地,那样就算生死都不能化解、不能释怀的方式。 真遗憾,没有机会再跟他道个歉了。一股酸涩的电流,一下一下地冲击着路鹤里无章跳动的心脏。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嘭!轰——」 毫无徵兆地,候车大厅的最里侧,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陈旧的建筑轰然垮塌了一角,二层的地面陷落下去一小半,隐约可见脚下冰冷的铁轨。天花板上的砂石和水泥板伴随着冲击波哗啦啦落下,整个候车大厅瞬间扬起沖天的灰土,烟尘斗乱,砂石如注,废弃已久的屋顶在月光下缓缓地坍塌着,宛如。 所有人,包括陈明远,都猛地一震,转身向爆炸的方向看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个飞踢踹倒了两个离路鹤里最近的黑衣人,然后拽着路鹤里的衣服往旁边的柱子后一扔,朝陈明远就是一串「砰砰砰」地精准点射。陈明远是没有身手的,黑衣人连忙把陈明远扑倒,带着他就地翻滚躲避子弹,生生被逼退了好几米远。 那人冒着回击而来的枪弹,矮身疾跑了几步,纵身一跃,敏捷地扑到了柱子后面。 路鹤里抬起满是汗水的脸,怔怔地看着这张离自己不到20厘米的脸。 江焕瘪了瘪嘴,避开他的目光,端着手枪,一副专心致志对抗黑衣人的表情。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路鹤里梦游一般的问。 江焕冷着脸,不搭理他,忽地抬手,眼中精光一闪,砰砰两枪干掉了两个黑衣人,然后又闪身躲回柱子后面。 那伙黑衣人本就是走私集团豢养的杀手,训练有素,虽然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慌乱了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掩护好陈明远之后,凭藉火力的优势,逐渐向他们的方向压近。 「还能走吗?」江焕眼睛盯着外面,并不看他,嘴里低声问了一句。 路鹤里浑身燥热,根本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在梦里还是梦外,一时没有反应,就听江焕又提高声音,语气很差地吼了一句:「路鹤里,我问你还能走吗?」 「你走。」路鹤里明知徒劳,还是用力推了他一把,急促道,「你自己走,快。」 「路鹤里!」江焕咬着牙,回身就举起了枪托,似乎想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把他一枪托砸死。然而江焕盯了他几秒,胸口剧烈起伏,又恨恨地放下枪,拽过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到自己背上。 江焕把路鹤里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身体趴地,沿着墙脚匍匐前进。路鹤里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搂不住他的脖子,江焕就把他的袖子咬在自己嘴里,一手握枪射击,一手攀着地面,往刚刚发生爆炸的地方爬去。 第104页 「别他妈管我!」路鹤里胳膊都被他咬出血了,挣扎着沖他的耳朵大声吼,情急之下,把能用的狠话都用上了,「姓江的,你不要脸吗?你没有自尊吗?你还管我干什么,赶紧滚!」 江焕死死咬着他的袖子,满眼偏执,听不见似的继续向前爬。 身后是密集的枪声,不停地有子弹「嗖嗖」地擦过耳边,强劲的风从爆炸的豁口处灌进来,砸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一列火车在脚下的铁轨上驶过,轰隆隆地巨响带得整个候车大厅都在震颤,更多的砂石扑簌簌地从房顶上落下,在火车的轰鸣和强风的冲击下,连枪声都似乎遥远了许多。 等江焕带着他爬到坍塌的豁口处,胡乱支棱的钢筋和不断掉落的沙土,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带着风声和火车疾驰的轰鸣声,在夜色中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清晰,黑衣人已成包围之势,向他们逼近过来,要看就无路可退。 江焕躲在柱子后面,扶起路鹤里,张嘴对他说了句什么,却被风声和火车声淹没。各种巨大的声音震得路鹤里几乎耳鸣,他只能从江焕的口型中看出来一句—— 「敢不敢跳?」 路鹤里一震,迅速明白了江焕的意思,看了一眼脚下飞驰的火车。疾行中的列车像一条冰冷的长龙,发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呼啸声,车底卷出的疾风吹得铁轨两旁的野草沙沙转动,掉落的砂砾石块一捧到那坚硬的铁皮就会啪啪啪地迸开,发出不亚于枪击的脆响。 如果肉身被撞落在地,或者捲入车底,会是什么后果,不言而喻。然而路鹤里并没有时间思考,眼看剩余的车厢也没有几节了,若是不能跳上车顶离开,落在陈明远手里一样是个死。 如果换了平时,凭他们俩的身手可以一起跳下去,扒着车顶逃走。但现在,路鹤里形同废人,江焕带着这么个拖油瓶,逃生的机率也大大降低。最明智的选择自然是江焕自己走,但路鹤里潜意识里突然有个很坚定的认知,江焕不可能丢下自己,再拉扯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短短几秒钟之间,他的脑海里转过了千万个念头,最终手一抬,搭上了江焕的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攥住了他的衣服,桃花眼一弯, 「敢。」 在他抬手的瞬间,江焕的眼睛倏地一红。神魂放肆,爱恨云涌,眼神却不敢在他脸上有丝毫的凝滞。 短短的一个对视后,江焕半秒也没停顿,把枪横在嘴里一咬,俯下身,双臂死死环住了路鹤里的腰,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就在黑衣人扑过来之前的最后一刻,江焕看准方位双腿一蹬,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从二楼炸出来的裂隙处,凌空跳了下去! 路鹤里经历过无数个死生一线的瞬间,但那一刻,他突然是一种轻松,又释然的感觉。 雨点般的子弹从身后追过来,擦着他们贴在一起的身体,擦着他们在风中纠缠的头发,簌簌簌地掠过,打在火车的铁皮外壳上,激起一串火星。 失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几秒,他们就重重地撞上了车顶,然后出于冲击力和惯性,翻滚着向车厢后面滑下去。路鹤里被江焕护在怀里,缓冲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撞上车顶,但他依然眼前一黑,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条件反射地搂紧了江焕,几下剧烈的弹落之后,身体一顿,两个人下滑的势头猛地止住了。 路鹤里在呼呼的劲风中扬起脸,看见江焕右手肌肉崩起,死死地抓住了车顶的通风口,左手揽着他的腰,两个人顿时凌空悬挂在了疾驰的列车车尾,身体像风筝一样,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车身。 这样高速行驶的列车,江焕坚持不了多久的。路鹤里一秒都没有思考,果断想要松开自己的手。 如果没有他的重量,江焕自己完全能爬上去。不值得让江焕也赔上一条命。 然而他的手刚卸了一下力,江焕就像感应到了似的,突然低下头,不顾咬在嘴里的枪掉落,声嘶力竭地沖他喊了一声:「路鹤里!」 那吼声撕裂在浩浩的烈风里,但他的声音,除了愤怒、警告,还有决绝。路鹤里在那三个字中,听出了江焕没说出口的话——你他妈敢松手,我就敢跟你一起死。 他不知道江焕这种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决心来自哪里,这明显已经超出了跟一个同事讲义气的范畴,就算是再要好的战友,也没有为之白白送命的必要。但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抱了回去,就觉得江焕胸口一片湿漉漉的。 他疯了吧。路鹤里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能感觉到江焕的身体在奋力的扭动,但他自己手脚发软,抱住江焕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为了不让江焕跟他一起掉下去,路鹤里只能用脚拼命蹬紧了车厢的外壁,尽力把他往上托。 「抓紧我!」江焕在他耳边吼了一声。路鹤里腰间突然一松,江焕放开了搂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攀上了通风口,然后他腰一挺,一条腿死死蹬住了下一个通风口的凸起,手脚同时发力,一寸一寸,生生带着一百多斤的重量,把身位拔了上去。 他刚用腿和肩膀把身体卡死,就松开双手,把马上就要掉下去的路鹤里拽了上来,然后反身,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把他扣在自己怀里,避免他滑落下去。 路鹤里的嵴背贴着车身冰冷的铁皮,被江焕用身体压住,两个人终于在疾驰列车的尾厢顶上勉强稳住身体。 第105页 嘶吼的夜风把他们的衣服扯到空中,身下的火车不停震动,风声混合着机器的摩擦声震得大脑嗡嗡作响,耳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路鹤里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江焕。即使是这么大的风,也没能吹干江焕满头满脸的汗。他剧烈地喘着气,双眼瞪得赤红,嘴唇都咬出了血。 「你来干嘛。」路鹤里喃喃地说,「我这样对你,你还来干嘛。小兔崽子。」 标记期不是过去了吗?你他娘的怎么回事。 我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隧道,低头!」江焕只盯着前面的山崖,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猛地把脸埋了下来,稜角分明的下巴重重撞上了路鹤里的额头。 前方的车厢已经驶入了隧道,传来击穿鼓膜的震鸣。路鹤里整个人埋在江焕怀里,江焕剧烈起伏的胸腔一下一下地撞击他的锁骨,江焕的汗滑落滴在他的脖子里,江焕每一寸都在紧绷的肌肉死死地贴着他的肩膀,他的腰,他的胳膊,他的腿。 在车尾进入隧道的前一秒,路鹤里突然扬起下巴,吻上了那片干裂的嘴唇。 轰隆——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隧道的回响将列车的轰鸣声无限放大,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作者有话说: 下章掉马。为了让你们返校前看到掉马,今天更了9000。三更了,够意思吗?(挺胸; 第50章 他是我的omega。 眼前漆黑, 耳边轰鸣,只有嘴唇相接处的感官被放大再放大,时光机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整个世界都寂静、缓慢却清晰。 每一帧每一秒, 鲜明、剧烈,刻骨铭心。 路鹤里主动啜住他的嘴唇,侵略着他温热的唇齿, 舌尖捲走了江焕自己咬出来的血珠, 在他的唇角打着圈, 迫切又汹涌,温柔又粗鲁, 像猫咪钻怀取暖, 又像野兽厮杀求生。 江焕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紧紧贴着自己的那个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那片嘴唇放过他之后, 温热的指尖又覆上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往自己的颈侧按下去。黑暗中, 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伴随着不规律的喘息, 在耳边说, 「小兔崽子, 给我一个标记。」 江焕的脸埋在他颈间, 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或者听清了也没有理解, 毕竟在他眼里, 路鹤里是个alpha, 一个进入发情期神志不清的alpha。 「你想标记我?」江焕在黑暗中努力把自己的脖子伸过来, 还有点抱歉似的解释,「我可以让你咬,但是没用的,我不是omega……」 「我是。」 「是什么?」 「我是omega。」 轰—— 列车钻出隧道,眼前骤然明亮,月光洒在路鹤里烧得通红的脸上,那双桃花眼迷离、旖旎,像蒙了一层水雾,湿润的嘴唇像沾满露珠的花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江焕用手臂撑起一点身子,错愕地看着路鹤里,发丝在风中猎猎飞扬, 「你说什么?」 「我是omega。」路鹤里重复了一遍,肩胛骨抵着冰冷的车身,汗水一层层地浸透头发,突然失去耐心一般,一把揪住江焕的领子,把他强行拉到自己面前,从牙缝里生生挤出几个字,「给我一个临时标记,江焕。我好难受。」 江焕根本就傻了。他的大脑似乎在艰难地转动着,凝视路鹤里的那双眸子里充满了迷茫,身体和意识双双在风中凌乱。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是omega?谁要标记谁?什么是omega?我是omega? 「快点。」路鹤里低斥,把后颈的腺体送到他嘴边,指尖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心,命令,「这里,咬。」 似曾相识的奶糖味信息素冲击着江焕的感官,路鹤里颈后那一小块脆弱又苍白的皮肤在眼前跳动,反覆刺激着他突突直跳的大脑神经。 江焕的身体先于意识,本能地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s级的alpha信息素源源不断地通过齿尖注入腺体,路鹤里浑身像过电一般,猛地震颤,心率和呼吸同时加快,贪婪地弓起了背,舒服地释放着自己的omega信息素,甚至把脖颈又往他嘴边送了送, 「还要。」 听到这句话,江焕唇齿一顿,彻底呆住:他真的是omega?! 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强烈的omega信息素之后,江焕的意识清醒了些许,低头看着他。 那人平时嚣张跋扈,此刻却温顺地像个小猫儿,缩在他怀里,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红,睫毛轻轻颤着,脸上都由是他赐予而来的餍足。此刻的路鹤里既不抗拒他的标记,也不抗拒和他的肌肤相亲,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喜欢。 江焕被他的表情刺激了,浑身的血都往大脑涌去—— 救命,想吻他。 江焕抓着路鹤里的手腕,按在他耳侧的钢铁车皮上,反手扣下来,十指交错,滚烫的嘴唇就落了下来,强势地入侵着那人的唇齿。不知道是刚刚被标记的本能,还是死里逃生后的复杂情愫,路鹤里并没有拒绝。 两个人在车顶拥吻。江焕释放着霸道又强劲的雪松气息,同时自己也贪婪地吮吸着顶级omega信息素的甜美,两种信息素毫无顾忌地放肆纠缠,在车顶浩荡的烈风中,不知梦里梦外,不知今夕何夕,手指用力收紧,搂住了身下的人。 学长。 第106页 路哥。 路鹤里。 他在心底喃喃地反覆默念着。 这一瞬间,他把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只希望能在这列奔驰的火车顶上欢愉至死,永无尽头。 —— 临市,火车站边的小旅馆。 狭小陈旧的房间里,江焕呆滞地坐在单人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另一张床上熟睡的人。 临时标记彻底完成后,路鹤里就满足地晕死过去了。到了首都临市的站点,火车停下,江焕想尽办法才把他抱下车顶,然后背进了附近的小旅馆。为了避免陈明远沿火车线路搜寻追杀他们,也避免路鹤里的发情期被别人知道,江焕找了一家不需要登记的不正规小旅店。 办理登记入住的时候,女alpha老闆娘一边找钥匙,一边警惕地瞥了一眼江焕背上的路鹤里。那个昏迷的omega身上散发着被标记后的甜腻味道,信息素还在无意识地丝丝外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是欢好的痕迹。 老闆娘瞪着江焕,警告:「别在我这干坏事啊,警察会查的。」 江焕嗫嚅半晌,手臂用力揽紧了背上的人,低声说:「他、他是我的omega。」 说完,有点心虚又有点窃喜地,偷偷弯了弯嘴角,在心里反覆咂摸着这句话。 我的omega。 我的。 老闆娘探过脑袋来闻了闻,确认路鹤里的信息素的确有被江焕标记后的味道,戳了戳昏迷的路鹤里:「喂,你认识他吗?」 路鹤里半梦半醒地掀起眼皮,本能地搂了搂江焕的脖子,贴上了这个雪松味的肩膀,没回答。 「喂,他是你的alpha吗?」老闆娘又戳了戳他。江焕心一提,就听路鹤里迷迷糊糊地敷衍道:「昂。」 鞭炮齐鸣,礼花齐响。 不管是不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他、他说,我的他的alpha。 他的alpha. 他的。 江焕忍不住低头笑,心里的每一寸,都开满了迎风飞舞、欢蹦乱跳的小花花。 老闆娘看着江焕一脸的痴汉笑,非常珍视地揽着背上的人,觉得他确实不像对这个omega有什么恶意,才把钥匙递给他,「205,大床房。」 「给我一个双床房吧。」江焕摇头。 老闆娘豆子般的精明眼睛在他脸上扫了扫,才换了一把钥匙过来,「208。」 把路鹤里安顿好之后,江焕在房间里,盯着他发了一宿的呆,一边回味着那个致命的吻,一边360度全方位崩塌着三观,混沌的大脑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他是omega?他怎么可能是omega? omega怎么可能这么厉害,甚至强过了所有的alpha? 忽地,那支藏在床头的m-iv型抑制剂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就是流星过后的那句,「下辈子我想当个alpha。」再然后就是更早之前,警校毕业前让他记恨了六年的——「alpha怎么了,没用的alpha多的是。」 瞬间,千千万万个线头拼接在一起,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原来如此。路鹤里那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言行,那些拼命掩盖的可疑秘密,那些克制不住的失控,那些喜怒无常的心理活动,突然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真的是omega。 江焕心头忽地一酸,心脏像被铁箍收紧,涌上浓浓的心疼。他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用目光描摹着那人睡颜的轮廓,用眼睛亲吻着他虎口的枪茧,颇为酸涩地想:在心里藏了一个这么深的秘密,过得该有多辛苦啊。 然而很快,他灵光一现,雀跃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垂下来的长长睫毛:如果他是omega,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标记他,可以吻他,也可以…… ……而且也不用我生孩子了?! 江焕一震,在巨大的冲击下,情绪大起大落,忽喜忽悲,思维方式渐渐扭曲,突然崩溃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天哪,他哪里都那么好,什么都厉害,居然还能生孩子! 简直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完了,我更配不上他了。 救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好自卑,好想哭。 狗狗哽咽jpg; …… 路鹤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在新一轮的燥热中挣扎醒来,触目就是掉了皮的天花板和摇摇欲坠的电灯泡,周遭是老旧房间特有的霉湿味道。按理说这种小旅馆的床板都硬的要死,睡一觉会腰酸背痛,但他的床软和得很。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路鹤里才发现身下铺着七八层被子,大概有人以为他是娇气的豌豆公主。 侧头,就看到江焕丢了魂儿似的,双目呆滞地盯着自己。路鹤里扭了扭脖子坐起来,只觉得后颈还在隐隐作痛,「这是哪?」 「定州。」江焕机械地回答。 定州是离首都最近的地级市,路鹤里很快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他转脸打量了一下这个一晚上不会超过80块钱的房间,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唇,嘶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晕过去后,被江焕亲了一路,从首都亲到定州。要不是怕他感冒,不得不下车,江焕能一直亲到s国。 路鹤里避开江焕的目光,轻描淡写道,「那个,谢了啊。」 「没了?」江焕等了一会儿,就像一个一夜情后被无情抛弃的怨妇,震惊地看着他,「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你不是看到了吗?」路鹤里的身体每一寸都在从内而外地燥热,新一轮的剧痛袭击着大脑的每一处感官,好似一个提了裤子不认帐的渣男,不耐烦道,「老子是个omega,怎么样?你报警啊!」 第107页 江焕梦游似的问:「你什么时候变成的omega?在警校吗?」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傻?路鹤里哭笑不得,真想一脚踹在他脸上,但看在他刚刚冒死救了自己的份上,还是拼命按捺住了,暴躁道:「草,老子生下来就是omega!」 江焕又呆住了,好半天才道:「你一直是装的alpha?」 「昂昂昂。」路鹤里打发着他,一看到江焕就莫名烦躁,总觉得这次标记之后,比在走私船上反应猛烈很多。狭小的房间里游移着若有若无的雪松味,让他几乎把持不住,江焕就像一块1米87的信息素蛋糕,又香又甜,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总想扑过去啃一口。 「你,出去。」路鹤里抬手指了指门。 既然路鹤里是omega,ao有别,自然应该避嫌。江焕没说什么,拉开门就出去了。路鹤里想起身去沖个凉水澡冷静一下,但腿脚发软,一沾地就摔到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房间的门锁转动了一下,又停住。 「小兔崽子!」路鹤里坐在地上,挣扎半天,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叫了一声。 门被推开,江焕站在门口,但没进来。路鹤里烧得头都痛了,骨头上好像有万蚁噬咬,手脚都打着颤,不得不低头道,「进来,给我点信息素。」 江焕走进来,手伸到他腋下,把路鹤里从地上提起来,放到床上。但他自己却退了半步,紧紧抿着嘴,目不斜视,一副禁慾满满、坐怀不乱的样子,柳下惠来了都要哭着认输。 路鹤里气得发疯,热度烧的他浑身都要着火,想揍人,又怕把他惹急了,只好耐着性子,软下声音哄:「给我点信息素,江焕。」 听了这句话,江焕眼睛忽地赤红,人虽没动,却散发出野兽般的攻击性,拳头捏的咯咯响。 他还在生气,气我昨天那么说他。路鹤里迷迷糊糊地想,这下惨了,他肯定想看着我活活被折磨死,才能出这口恶气。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个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 「过来。」路鹤里喘着粗气,朝他勾勾手。 在江焕靠近的瞬间,路鹤里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齿地抱怨,「一点信息素而已,那么小气干什么?不是你标记我的吗,不然你看我稀罕理你?」 靠近他之后,江焕的身体僵了僵,路鹤里脑壳剧痛,神智都快不清楚了。 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想要江焕的信息素,疯狂想要,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去吮吸江焕的腺体。 男人在床上就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男omega也不例外。路鹤里已经被情慾沖昏了头脑,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奶糖味的omega信息素,一手搂着江焕的后脖颈,另一只手示好地摩挲着他的头发,无所不用其极地哄着: 「哥错了啊,不该那么说你……哥以后不说你了啊。哥疼你……帮个忙,乖。」 「哥。」江焕头发都被他揉乱了,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把脸埋进路鹤里的颈窝里。 「嗯,嗯。」 「学长。」江焕又闷闷地叫了一声。 「昂……」路鹤里敷衍着,现在江焕就算叫他孙子,他也会答应。 「你要我吗?」 「要。」 「要谁?」 「江焕。」 忽地,霸道却又令人舒适的雪松味,毫不吝啬地猛烈蔓延开来,无孔不入地压迫着刚刚被标记过的omega身体,让路鹤里每一个毛孔都惬意地张开来,吸收着雨露的芬芳。 草,真爽。 第51章 救命,蛋糕吃人了! 小样儿, 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拿捏了。路鹤里舒服地伸了伸腿,啧啧, 以前怎么没觉得alpha的信息素这么迷人呢。 江焕渐渐贴过来, 在他耳边问:「我可以亲你吗?」 「可不可以你不都亲了?」路鹤里慵懒地眯着眼,也有一些意乱神迷,伸出舌头舔了舔凑到自己眼前的信息素蛋糕, 靠, 好香, 又舔了舔。 他眼前模糊,意识迷乱, 只觉得这块蛋糕好诱人, 好甜美,好想吃。他上下打量,正在思考从哪里下嘴咬一口不会把人惹急,整个身体却突然被箍住, 江焕猛地翻身上来,抢过了主动权。 「你干什么?」路鹤里还没反应过来, 一阵无法反抗的强劲力道就压了上来。 「草, 别乱来啊。」路鹤里倏地慌乱。卧槽,你才是蛋糕, 只有人吃蛋糕, 怎么蛋糕还想吃人呢? 路鹤里试图去推他,却被江焕抓着手腕按到了头顶。在意识到江焕想要做什么之后, 他在一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像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着:「我告诉你, 不能永久标记啊, 小兔崽子!」 「你不是要我吗,学长?」江焕撑起身体,无辜地急促呼吸着。 谁让你招惹刚刚标记过的顶级alpha? 「老子要你的信息素,没要你永久标记!」路鹤里慌了,双手被他按在床头,膝盖也被他顶开,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助感让他浑身都发着颤。 他瞬间后悔,想收起自己的omega信息素,但为时已晚。被信息素吸引而失去理智的alpha,可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喂,110吗?救命,蛋糕吃人了! 「你冷静点。」路鹤里试图安抚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哄带骗加吓唬,「永久标记很麻烦的,洗不掉的,你知道吗?老子一辈子都得跟着你,草!想一想,可不可怕?」 第108页 谁知江焕眼睛一亮,俯身就要亲下来:「那不是很好吗?」 「去你妈的!」路鹤里偏过脸,奋力去踹他,「你丫疯了吧?」 江焕红着眼,神智迷离,手指想去剥他肩头的衣服,强势道,「那我跟着你也行。」 「滚!」 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混乱中,路鹤里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疼得一抽抽,长长地「嘶」了一声,江焕立刻就松了手, 「疼吗?」 路鹤里趁机挣开他,扣子都扯掉了几颗,一脚踹在江焕胸口,把他掀下床,拽上自己肩头的衣服,靠着床头剧烈地喘气:「强制标记omega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江焕!」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江焕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一些,但手臂的肌肉并没有松下来,还是一副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样子,雪松味信息素气势汹汹地宣告着主人对omega强势的占有欲。 路鹤里往后缩了缩,牙齿打着战,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江焕的对手,只能用那个最让自己感到屈辱的词来刺激他,一字一顿, 「江焕,你想强暴我吗?」 江焕一震,眼睛蓦地慌乱,条件反射地否认:「没有。」 「那就滚出去。」 江焕一秒也没犹豫,甩甩头,站起来就出门了,逃也似的把门关上。 路鹤里光着脚跳下床,反锁上门,想了想,又在门后顶上一个桌子,才松了一口气,后怕地拍拍胸口。 妈的,差点玩过火了。 谁知道这小兔崽子这么不经撩,刚刚还一副禁慾相,翻脸就是满脑子的黄色废料。草,这才第一天,后面两天怎么办?! 身上的热度还没褪去,路鹤里浑身烧得难受,贴着门口的墙坐下来,呼哧呼哧直喘气。他不能不有一点害怕,因为m-iv抑制剂对他没用,现在又跟江焕翻了脸,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这一宿会非常难捱。 头痛的愈发剧烈,路鹤里忍不住用后脑勺去撞着墙板,强迫自己意识清醒。 不能让江焕永久标记。永久标记之后,就会一辈子都成为alpha信息素的奴隶。 路鹤里迷迷糊糊地告诫着自己,他甚至咬住了自己的拳头,避免自己在意识不清中打开房门求欢。 那个人的信息素,连同他的嘴唇,他的手臂,他的肩膀,都让人想要放纵,事实上他也的确第一次放纵了自己。但信息素也好,标记也好,就算是爱情的荷尔蒙也好,都不能改变他为自己设置好的命运轨道。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忽地,一阵浓烈的雪松味,透过门缝,渐渐瀰漫过来。路鹤里胸口剧烈起伏,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挪了挪,顿时觉得身上好过不少。 alpha信息素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安抚着煎熬中的omega,甚至连整个楼道里都充盈了雪松的味道。 路鹤里默默接受了江焕的好意,坐在门口,在alpha信息素的抚慰下,足足缓了半个小时,才把这一轮的发热挨过去。精力恢复了些许,路鹤里站起身,移开门口的桌子,把门打开。 江焕释放了过多的信息素,脸有点白,像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闯祸学生,抿嘴站在门口。信息素是无方向蔓延的,为了让足够的信息素透过房门,他几乎把自己的信息素耗尽了。 「进来。」 虽然江焕刚刚有点失控,但路鹤里对江焕还是信任的,江焕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何况不让碰不让亲不让操,还隔着房门来释放珍贵的信息素安抚omega发热期,绝大多数alpha都不可能做到,很够意思了。 「坐那儿。」路鹤里指着另一张床,而江焕也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居然老老实实地就按照他的指示坐下了。 「既然临时标记完成了,现在,我们来约法三章。」路鹤里发热过去后,又精神起来,腿一翘,我路牛逼又回来了,「第一,标记期间,你要随时随地无偿为我提供信息素。当然,你如果想要我的信息素,好好求我,我也会给你。」 江焕挑了挑眉。 「第二,」路鹤里没给他机会反驳不平等条约,正色道,「你要为我保密,如果把我是omega的事情泄露出去,老子马上跟你同归于尽。」 江焕点头。 「第三,不要以为标记了老子,老子就是你的人了。」路鹤里指着他的鼻子,横眉竖眼,「少给我乱来。临时标记的意思就是临时的,标记期结束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懂不懂?」 江焕愣了愣,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临时标记也是标记,只要标记了,你就是……」在路鹤里的眼神威胁下,江焕的声音小了下去,底气逐渐不足,「我的omega。」 「草。」路鹤里做出要打人的姿势。 「你都亲我了。」江焕板着脸,用最禁慾的表情说着最放荡的话,「你咬我的舌头,舔我的脸,你还说要我……」 「闭嘴!」路鹤里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恼羞成怒之下,渣o语录张口就来,「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啊呸,狗屁床上,咱俩什么也没干!」 江焕定定地看着他:「可是我说的是当真的。」 路鹤里一时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小屁孩懂什么。」 「我26了,不是小屁孩。」江焕的眼珠黑幽幽的,「我有房,有车,有存款,有编制,还……」 听到这相亲语录,路鹤里一个激灵,连忙截住他的话:「卧槽,你不会认真了吧?」 第109页 江焕沉默了半晌,低声:「你不认真吗?我们都标记了。」 路鹤里头开始痛,年下就是麻烦,小生瓜蛋子没开过荤,这还没干什么呢,才临时标记一下,就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路鹤里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决定把话说开, 「江焕,我的确是个omega,但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和任何alpha结合,包括但不限于你。临时标记是个意外,标记期内做点该做的事情可以,但标记期结束就结束。你听明白了吗?」 江焕愣了愣,眼睛一下子黯下来。良久,他点头,「嗯,明白了。」 路鹤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莫名一空。算了,这样也好,小兔崽子终究是个明白人。他慢慢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刚想坐下来,就听江焕接着说, 「但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想结婚了……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路鹤里一下子定住,「结婚」这个词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结婚?什么结婚?谁他妈要结婚?结他妈什么婚?他妈的蛋糕想结婚? 半晌,路鹤里忽地起身,脸冷下来,「姓江的,少胡说八道。刚才老子没有揍你,不代表现在不会揍你。」 「你揍我啊。」江焕似乎并没有被威胁到,抬起眼,目光中透露着一丝不服,「如果你要结婚,为什么不能是我?你是路鹤里,别的alpha配不上你。」 「别的alpha配不上老子,就你配得上老子?」路鹤里暴怒中脱口而出。说出口后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又被绕进去了,谁要跟别的alpha配了。妈的! 被这样赤裸裸地质问之后,江焕果然没再说话,用他从没见过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路鹤里心乱如麻,转身就走,还没走到门口,忽地听见江焕在背后站起了身, 「嗯。」 路鹤里脚步一顿,瞬间怔住。嗯。嗯什么?我问的什么来着? 江焕的脚步轻轻地靠近,就听他在背后低声问了一句:「我的信息素是s级,你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alpha。」 「要考虑一下吗,学长?」 一阵秋风拂过,窗外的树木枝叶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焕,你病了,病得还不轻。」良久,路鹤里转过身,评价道,「有空去医院看看吧,我可以帮你走个后门,挂一个顾梦生的专家号。」 「挂过了。」江焕的睫毛闪了闪,委屈道,「他说我扯淡。他还挂我电话。医生怎么能这样?」 听到这,路鹤里板不住脸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那个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江队长,像一个等待审判的面试者,正站在他面前,惴惴不安地苦思冥想着,好像在琢磨自己还有什么具有诱惑力的条件能拿出来搏一搏,好把这个顶级omega拐回家。 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吧。路鹤里想。他只是一个被信息素沖昏了头脑的愣头青,我跟个生瓜蛋子计较什么。 半晌,路鹤里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骂:「小兔崽子。」已经是情绪和态度缓和后的语气。 「你同意了?」江焕误会了他的让步,执着地追着他的目光,「如果你想永久标记了,或者想结婚了,会考虑我吗,路队?」 「昂昂昂。」路鹤里敷衍着,不打算为这种不可能发生的情况跟他废话,随口道,「等世界末日吧。」 这明明是一句拒绝,但江焕就像只能听见前半句似的,眼睛忽地雪亮,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殷勤地围着他转来转去,「你饿了吗?想吃东西吗?楼下有卖包子的,牛肉馅可以吗?芹菜馅也有,或者韭菜鸡蛋的?」 活像一只187的大型犬,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现在已经摇成电风扇了。 「牛肉的吧。」路鹤里被扑面而来的热情搞得晕头转向,下意识地回答。 「五分钟。不,三分钟。」江焕宣布道,然后拔腿就出去了。 路鹤里无语地盯着他风一样的背影,心里居然有一种罪恶感,好像自己一个是拐骗无知花季少年的怪蜀黍。 他缓缓在床沿坐下来,盯着江焕离开的方向:我靠,这小兔崽子的标记反应也太大了吧?是听说alpha标记后,会对omega..产生占有欲和保护欲,但……结婚?这也太离谱了。 小兔崽子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婚是随便结的吗? 路鹤里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自己和江焕手拉手走进中央警队,向大家宣布——「各位,我们要结婚了。」 卧槽。路鹤里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第52章 用我的一生治癒你的童年。 与此同时, 江焕站在包子摊前,一边等着老闆装包子,一边魂游天外, 冷不丁地盯着老闆问:「世界末日什么时候会来?」 老闆一愣, 不知道自己仅仅是卖一屉牛肉馅包子,为什么要面对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正在思考是从哲学、物理还是文学的角度来辩证地扯淡一番,就见眼前这个帅气逼人的alpha, 用那双令人心动的深邃眼睛盯着他, 傻笑了一下, 「好期待呀。」 老闆:?? 好好的一个大帅哥,怎么是个傻子?唉, 真可怜, 给他抹个零吧。 …… 江焕提着应付8块5实付8块整的包子回来,坐在床边盯着路鹤里炫包子。 路鹤里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勉强决定分他一个:「你吃吗?」 第110页 「不吃。」 路鹤里哼了一声,收回包子塞进自己嘴里:「也是, 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吃这种平民食物。」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江焕不满地朝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枪茧, 「我是正经警校毕业, 纪律部队出身,野战……」 路鹤里突然呛了一口。 江焕疑惑地看着他, 说完了后半句, 「野战训练的时候,树皮都吃过。你怎么了?」 「没怎么。」路鹤里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 江焕无辜被揍, 冤枉地揉了揉脑袋, 只觉得路鹤里被标记后, 暴娇属性愈发明显,脾气越来越大……嘿嘿,带劲。 路鹤里抬头就看到这傢伙又在看着自己傻笑,简直无语:小兔崽子一辈子没见过omega吗?不是有好多omega每天等在警队门口,试图装作受害人混进来见他一面吗?不就是亲了一口至于的吗。 路鹤里灵光一现,猛地抬头:「卧槽,这不会是你初吻吧?」 「不是。」江焕连忙否认。 路鹤里刚放下一点心来,就听江焕接着说, 「初吻是在车里那次。」 路鹤里:…… 「第二次是夜店。」 路鹤里:…… 「这是第三次。」 路鹤里:「闭嘴。」 妈的。他顿时觉得自己更像个混帐怪蜀黍了。 难怪他要我负责。路鹤里慌张地想。 还好江焕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脑子里想的是别的事,「你是omega,顾梦生知道?」 「嗯。」 「常明赫也知道?」 「嗯。」 「阿璧说的,会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是这件事?」 「嗯。」 「陈明远说的私心,也是这件事?」 「嗯。」 「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江焕愣了愣,「你为什么要装alpha呢?」 「警校不收omega。」路鹤里不打算跟他前前后后、来龙去脉地讲一遍,敷衍道。 「那你以后打算……」 「没打算。」路鹤里头也不抬,截断了他,「我从不打算以后。」 「别用抑制剂了,对身体不好。」江焕沉默良久,说,「以后我可以定期给你临时标记。」 路鹤里顿了一下:「我想想。」 江焕强大、可靠、值得信任,信息素也是s级,难得的是对他没有恶意,不会做害他的事。如果非要找一个alpha做临时标记,江焕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但路鹤里一想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这个小兔崽子咬一口,还免不了情不自禁亲一亲抱一抱,就觉得头皮发麻。 「再说吧。」路鹤里塞下最后一个包子,「你联繫队里了没有?」 「联繫了,我跟他们说你受伤了,要缓两天再回去。」江焕答,「陈明远的通缉令也发了。」 小兔崽子不精虫上脑的时候,还是靠谱的。路鹤里放下心来,「滚吧,我要睡觉。」 江焕瘪了瘪嘴:「我只开了一间房。」 「那是你脑子不好使,怪我咯?」路鹤里踢掉拖鞋,钻进被子里。 「晚上你不需要信息素吗?信息素透不过墙的。」江焕站在门口,「我走了?」 「真走了?」 「真真走了?」 「真真真走了?」 妈的。 「回来。」路鹤里脑袋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吼。 江焕得逞地勾起嘴角,洗漱完后,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草,诡计多端的alpha。路鹤里恨恨地在心里骂。 抵抗发情期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路鹤里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但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奔跑在无边的旷野里,跌跌撞撞,精疲力竭,却怎么跑都望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饥渴难耐的他终于看到了一处水潭,奔过去,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想去喝里面的水。 但是当他一低头,就愣住了。 水潭里映出了他的倒影,陈明远的脸影影绰绰地望着他,诡异地笑着:「你是另一个我,路鹤里。」 路鹤里忽地出了一身冷汗,惊怒交加地一拳砸在那张脸上,水波震荡,那张脸撕裂,又渐渐重新聚合,仿佛甩不掉的幽灵,诡谲怪诞,狞笑着盯着他。 「滚,滚开!」路鹤里拼命地挥舞着双臂,一次次砸在那张魔鬼般的面孔上,声嘶力竭地吼。 …… 「路队,路队。」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唤,有人用力地箍住了他的手臂。路鹤里挣扎着醒来,身子还在惊恐中剧烈地颤抖着,双目空洞,怎么也无法聚焦。 「是我,是我。」令人安心的雪松味送了过来,江焕在他耳边反覆安抚着,用手轻轻地顺着他的背。 「做噩梦了吗?」 路鹤里急促地喘息,推开他,哆哆嗦嗦地下床,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却怎么也握不稳打火机,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 江焕把打火机从他手里拿过来,打着,送到他嘴边。路鹤里就着他的手点上烟,吸了几口,在尼古丁的镇定作用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怎么了?」江焕打开房间的灯,拧开一瓶水递给他,路鹤里没接。 「陈明远是个坏人吧?」路鹤里喃喃道。 江焕皱了皱眉头,因为路鹤里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不确定。 第111页 「但他也挺可怜的,不是吗?」路鹤里仿佛急切地想从江焕这里寻找一些认同,「他被父母遗弃,被欺负……」 「注意你的立场,路队。」江焕的语气重了一点。他不明白路鹤里为什么会和一个罪犯共情。 「你从小是不是挺幸福的?」路鹤里抬眼瞥了瞥他,吸了一口烟,「你不懂这种感觉。」 江焕倏地抬眼,目光一凝:「什么感觉?」 「被父母遗弃。」路鹤里低声笑了笑,「我也是。不是有句话吗,幸福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所以我好像能懂陈明远的心情。」 江焕猝然一滞,定定地看着路鹤里的稜角分明的侧脸。 被父母遗弃。他……被父母遗弃? 这样优秀、这样骄傲、这样光芒四射,这样一个他恨不得当宝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被父母遗弃? 江焕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千言万语都凝涩在了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绝对的悲剧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而路鹤里低头看着无声燃烧的菸头,沉默地抽了几口,才说,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父母遗弃了我,因为我是个omega。」 江焕的心倏地抽紧。这短短一句话里,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人一生巨大的伤痛。 「顾梦生也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他。可以算是相依为命吧,但是他乖巧听话,讨人喜欢,后来就被领养走了。」 路鹤里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苦涩地笑了笑,「我在福利院生活到十二岁,然后一个人离开了。这些年,活的……挺难。」 路鹤里还没怎么样,江焕的眼圈先红了,他握紧了路鹤里的手,指尖比他还凉。这么多年的浮沉挣扎,夹缝求生,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挺难」就能一笔带过。 「你能想像的到吧,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无数次差点变成陈明远,无数次。」路鹤里吸着烟,垂下头来,「如果我没能成为一个警察,现在应该是和他一样,是一个具有反社会人格的罪犯。我想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齐校长才肯收留了我,让我进警校。他怕我会走上歪路。」 路鹤里把菸头丢进喝剩的水瓶里,又点了一根,缓缓道,「所以陈明远才这么笃定,他能策反我,让我成为另一个他。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一样的人。」 「不是的。」良久,江焕把脸埋在他的手背上,「谢谢你。」 谢谢你承受了这么多来自世界的恶意,还成为了现在的你。 他悄悄地注视了这个人七年,自以为知道每一样他爱吃的东西,知道他抽的烟的牌子,知道他的每一句口头禅,每一个小习惯,他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然而这一刻他才恍然发觉,他对这个自己爱了整整七年的人,居然一无所知。 但是怎么办,好像……更爱他了。 「路队,我想常上将一定后悔了。当他看到陈明远出落得这么优秀,一定很后悔当初的错误。」江焕低声说,「不然他也不会把陈明远接回来,带在身边当私人秘书。」 「你的父母如果看到今天的你,一定也很后悔。」江焕蹲在他腿边,把手覆在路鹤里的小臂上,用力握了握,仰脸看着他,「路队,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江焕这人冷淡、骄傲,从来不肯向谁低头服气,过去的他,绝不可能当着路鹤里的面说过这种话。路鹤里微微一怔,有点难以置信地抬头。 「在所有的alpha、beta、omega中,你都是最优秀的。」江焕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很坚定,「从我在警校认识的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学长。」 许久,路鹤里哑声道:「如果我变成了另一个陈明远呢?」 江焕神色微变,愈发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臂:「不会的,你跟陈明远不一样。既然你过去经历的一切使你成为了今天的路鹤里,那么它就不会把你变成陈明远。」 路鹤里笑了笑,目光苍凉:「如果呢?」 江焕突然把手挪了挪,覆上他的手心,坚定道:「我拉你回来。」 路鹤里怔怔地看着他。江焕沉默半晌,道:「用我的一生,来治癒你的童年。」 窗外风声呼啸,树影在月光下摇动,两人十指相扣,静静对视。 半晌,路鹤里跳起来,暴揍他的脑袋:「好好说话,别动不动一辈子的。小兔崽子!」 「烟,烟!烧到我头发了!」 「该,滚蛋!」 「不滚行吗……」 「卧槽,别亲我,找揍呢?」 「啊啊啊松手,我滚我滚。」 第53章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路鹤里在这个宾馆的小房间里待了整整三天,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志不清的时候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清醒过来又恼羞成怒、大发雷霆,总之就是一个喜怒无常。发热期的omega比较暴躁易怒, 江焕也就不跟他计较, 尽量顺着。于是路鹤里坐实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至高地位,仿佛一个怀了金贵皇子被伺候着养胎的皇后娘娘,而江焕就是伴君如伴虎的小太监。 而江焕也发挥了被爱情沖昏了头脑后智商急剧降低的直a属性, 像一个辛勤筑巢的小燕子, 每天任劳任怨地给路鹤里买各种吃穿用具回房间, 恨不得把超市搬回来,唯独在吃饭问题上笨头笨脑, 每顿饭都能精准地给路鹤里买回同一种牛肉馅包子。 第112页 第一顿, 津津有味。 第二顿,勉为其难。 第三顿,已经开始摆臭脸。 第四顿又是包子的时候,路鹤里爆发了, 「姓江的,你手上戴着80万的表, 喝一瓶酒都20万, 就天天给老子吃包子?有你这种alpha吗,门口的喜鹊都比你大方, 没钱就把表给老子卖了……诶, 你表呢?」 「救你的时候撞碎了。」江焕亮了亮空空如也的手腕。 八、八十万。路鹤里咽了一口唾沫,低下头, 夹着尾巴咬了一口牛肉馅, 「包子……包子挺好的。」 咬了几口, 又卑微地嘟囔:「明天能换成韭菜鸡蛋的吗?」 江焕疑惑地问:「你不喜欢包子?我看你每天早上都在办公室吃包子。」 「那是因为我家楼下只有卖包子的……卧槽, 你每天早上看我干嘛?」路鹤里惊道。 江焕一滞:「路过。」 路鹤里狐疑地打量他一番,他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除非江焕每天从楼道尽头的窗户进出,否则不可能路过。 而且江焕并没有他办公室的进出权限,每天得路过多少次,才能正好遇到门开着? 江焕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你要出去吃吗?我看你现在精神挺好的。但这附近没有什么好的餐厅,就楼下有几家小餐馆。」 只要不再吃牛肉馅包子,吃地沟油都行。路鹤里立刻从床下跳下来,两天来第一次走出了房门,在路边找了家小餐馆解决晚饭。服务员递上菜单后,路鹤里扫了一眼,啪啪啪就点了红烧鱼、大虾、牛肉,还有一瓶冰可乐。 江焕看着桌上的菜,挑了挑眉:「你的口味,跟我家猫真像。」 路鹤里正愁找不到理由无理取闹,筷子一顿,「靠,骂谁呢,说老子是猫?」 「骂?」江焕不解地反问。在他的心中,他家的猫咪是地球上第二可爱的生物,仅次于路学长,能像他的猫咪,是他对一个人的最高赞美。 路鹤里心里有鬼,也不太敢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闷头吃饭不说话。江焕吃了一会儿,突然夹了一大块鱼,用清水涮了涮,低下身去。 这家店就在街边,一只不知道从哪熘进来的流浪猫正蹲在江焕脚边。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养猫人士的气味,那只大橘很是亲近他。 江焕给他餵了一块鱼肉之后,大橘不肯走,江焕又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低头餵给猫咪。眼看那盘红烧鱼被江焕越夹越少,路鹤里不乐意了,猛地端起盘子挪到自己眼前,酸熘熘道:「小兔崽子,你家都有猫了,你怎么还在外面餵别的猫?」 江焕愣了愣:「我家猫会不高兴吗?」 「会。」路鹤里板着脸道,「你的身上沾到了别的猫的气味,如果被你家猫闻到了,他会认为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这叫脚踏两只猫,属于出轨……」 他及时打住了,低下头猛炫红烧鱼。 江焕狠了狠心,收起剩下的半块鱼,低头对大橘说:「对不起哦,我家里已经有猫了。」 那语气很认真,跟「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差不多。大橘很伤心,眼泪汪汪地用尾巴扫着江焕的裤腿,绕来绕去不肯走,一直喵喵叫。这是他家那只臭脸猫咪从未表现出来的乖顺,江焕似乎又有点于心不忍,一直低头看它。 路鹤里瞥了一眼:「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猫?又胖又懒,毛色不纯,眼睛也不好看,啧啧,瞧它肚子肥的。」 大橘听懂了似的,不高兴沖他「嗷呜——」了一声。 「但是它脾气很好啊。」江焕还低着头,甚至忍不住要伸手去摸它,却被路鹤里一筷子敲中了手背。 「流浪猫很脏的!」路鹤里怒气沖沖,「不要用你摸过流浪猫的手摸我……摸我吃饭的桌子。」 大橘感受到了敌意,沖路鹤里一呲牙。 路鹤里凶巴巴地瞪眼。 大橘弓背竖起尾巴。 路鹤里猛一跺脚。 大橘最终在两只猫的争风吃醋的斗争中落了下风,灰熘熘地跑了。 「你不喜欢猫吗?」江焕有点失落,已经开始在内心盘算,如果能把路队娶回家,人猫不能共存的话该如何是好,「你可以试试。我以前也不喜欢猫,但是有了臭臭之后,看到猫我都很喜欢。」 路鹤里目光闪了闪,就听江焕颇有些落寞地说:「但是臭臭不怎么着家,我给它准备的猫粮也不吃,大概是在外面还有别人也在餵它吧。」 看着江焕一脸「它外面有人了」的幽怨,路鹤里咬了咬牙,自暴自弃地想:草,要不回去以后去吃几口猫粮吧。 吃完晚饭,已经是夜色降临,灯火阑珊。路鹤里闷了两天,颇为高兴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整个人都舒展了很多。沿着小城市烟火气满满的街道,两个人并肩慢慢地走,穿过来来往往的自行车,穿过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像是一对吃完饭出来散步的爱人。 一只蠢萌蠢萌的哈士奇拖着狗绳冲过来,啥也不看一头撞上了路鹤里,然后把自己吓了一跳,嗷地一声掉头跑了。江焕条件反射地扶了一下路鹤里的肩膀,哈士奇的主人才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忙不迭地跟路鹤里道歉。 「没事。」路鹤里笑了笑。 狗主人又很自然地看了一眼江焕,仿佛对于冲撞了他的omega感到抱歉,在等着他也说些什么。 第113页 江焕怔了一下,点点头:「他说没事就没事。」 「谢谢啊,谢谢你们。」狗主人这才走了。哈士奇明明只撞上了路鹤里,他却认为需要取得两个人的谅解、需要跟两个人说谢谢,自然是误以为他们是一对,撞了一个,另一个也会生气。这种微妙的反应,路鹤里和江焕都觉察到了。 他们彼此有些尴尬,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便有些暧昧的气息。但江焕并没有说个什么话来缓解这种尴尬,反而突然低声问了一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路鹤里怔了怔:「老子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手有什么好牵的。」 江焕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避开他的眼神,「没关系,我的手也皮糙肉厚的。」江焕的手指修长匀称,本来应该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如果长在跟他同样出身的公子哥儿身上,应该在弹钢琴,或者拈着水晶高脚杯。但是由于长期握枪、格斗,这只手有两个骨节微微变形,掌心布满枪茧,还有一些细小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颇有一种反差的凌虐美。 路鹤里盯着那只手,心神莫名一晃,想替他抚一抚那道伤疤。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己握了上去。 江焕的手很暖。但两个人都没有握紧,甚至有点僵硬。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宾馆房间的外面这样亲密。两个人的手上都有枪茧,江焕左手的枪茧在掌心,路鹤里右手的在虎口,轻轻摩擦着,谁都没说话。 两个已经接过吻的人,牵个手却是如此地紧张又怪异,就像两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也许是因为,意乱情迷之时在无人的房间接吻,可以把责任推给信息素和荷尔蒙,但头脑明明清醒却在大街上牵手,则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关系。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某种意义上,牵手的分量比做爱还重。这种在无爱的人之间毫无快感的行为,意味着一种情感的依恋和关系的认定。很多人也许会彼此亲吻和做爱,但不会拥抱和牵手,能够放纵肉体,却无法放纵灵魂。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彼此都有点汗沁出来,但谁也没有松开。他们就这样在喧闹的街上默默地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极其自然,又极其古怪。 如果人都会有那么一次突然想要放纵,路鹤里待在这个小旅馆房间里的三天,大概就是他一生最放纵的时光。 他们好像一对真正的情侣。路鹤里每一次发热,江焕都会把他抱在怀里,路鹤里一开始还有些推拒,后来渐渐放弃抵抗,听之任之。 江焕总是趁着他昏睡的时候偷偷吻他。其实每一次路鹤里都醒着,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任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入侵他的唇齿。人在身体脆弱的时候,意志也容易脆弱。如果这是一场限定了时间的游戏,那么游戏结束之前,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荒唐一次? 他们在昏暗狭小的火车旅馆里拥抱,亲吻,越过道德的边境,游走在爱的禁区,除了不做爱,做一切恋人之间该做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第一次没有案子,没有罪犯,没有枪弹,没有血光。他们都知道这种激情和甜蜜是一种短暂的错觉,但是既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便只有彼此,不想明天。 江焕也渐渐从他的反应中明白,路鹤里的纵容是某种关系彻底死亡前的回光返照。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一切都可以释怀和容忍。他们两个同为中央警队大队长,一旦有了感情牵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处理得这么草率,这么不管不顾。 路鹤里越放肆,越是说明他根本没有想过明天,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他突然很怕路鹤里的发情期结束。如果走出这间小旅馆,这个小城市,那个人可能会把这场荒唐当成梦一场,彻底掐死在这扇门后,重新跟他形同路人。 他更不敢告诉路鹤里,你不是我信息素作用下的意乱情迷,而是我整整七年的痴心妄想。因为那个人总是把所有荒谬都归结于信息素,认为这一切都会有一个既定的终点,才敢放肆几分。如果听了这句话,可能会当即逃之夭夭,再也不肯靠近他。 江焕握紧了那只冰凉的手,只希望这条小路,永远没有尽头。 第54章 我们只是好朋友。 三天后, 路鹤里的发热期彻底结束。这三天里江焕买回来的各种衣服、零食、水杯什么的用具,已经快把这个十平米的小房间塞满了。临退房前,路鹤里环视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 都替他心疼钱。 「不要了吧。」江焕在他身后说, 「带回去太麻烦了。」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对马克杯上。那是江焕一时犯傻买回来的情侣对杯,一蓝一粉,上面印满了小心心、小泡泡, 造型廉价俗气, 图案印刷粗糙, 9块9俩再送一对勺子都不一定有人要的那种。当时江焕在路边的小地摊上看到,莫名就走不动路, 偷偷摸摸买回来, 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路鹤里平时喝水的地方。 路鹤里发现之后,差点当场砸在他脑门上。但是他之前喝水的玻璃杯让江焕扔了,忍了半天,还是自暴自弃地用那个杯子喝了水。只不过他坚决不肯碰那只死亡芭比粉, 抢了里面蓝色的那个。江焕也不计较,187的警队大队长, 穿着黑色无袖背心和迷彩作训裤, 露出肌肉健硕的肩膀和肱二头肌鼓起的手臂,用满是枪茧的手指握着那只粉色小心心杯子喝水, 一天要喝八十次。 第114页 「变态。」路鹤里看到后, 评价道。 现在要走了,注意到路鹤里的目光在杯子上停留, 江焕踟躇道:「杯子要带走吗?」 路鹤里翻了个白眼:「不要。」然后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江焕退房回来, 路鹤里已经收拾停当在门口等着了, 见他过来就直接转身下楼。江焕藉口关窗户, 想趁机进屋把那对杯子顺走,却见本来放在一起的杯子少了一只,只有粉色的那个形单影只地留在桌上,路鹤里那只蓝色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焕一怔,默然半晌,把粉色的那只揣在兜里,关门走了出去。 定州是个小城市,经停这里的火车,还是那种最老式的绿皮普速列车。从定州到首都市的车程有1个小时多点,老式车厢里挤满了乘客,挤挤攘攘,过道里横七竖八地堆着行李包、麻袋,甚至扁担。各种各样的口音吵吵闹闹,此起彼伏,夹杂着小孩的哭声、父母骂孩子的吼声、附近乘客的抱怨声、公放的泡沫剧台词,还有不同人打电话的声音。嘈杂,混乱,却也充满了平凡市井的烟火气和世俗气,能够把人一下子从硝烟弹雨、宦海旋涡中,拉回油盐酱醋茶的人间尘俗。 路鹤里和江焕并肩坐在座位上,周边如此纷扰,心情却都是难得地宁静。他们沐风栉雨、披肝沥血,守护的不正是这些人间烟火吗? 当然,人间烟火也不都是好闻的。没一会儿,不知道同车厢的哪个乘客泡了泡面,红烧牛肉的油腻香气混合着汗味、麻辣鸡爪味、脚臭味,形成了一种令人头晕反胃的味道。 里座的路鹤里做了一个很明显的屏息动作,江焕注意到后,从靠过道的座位起身,越过他的头顶,一手撑着车厢璧,一手去开车窗。 他站着俯身,路鹤里坐着,脑袋几乎是埋在了江焕的胸膛里,熟悉的气味和感觉笼罩下来。也许是这几天太过亲密,路鹤里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冲动,想要伸手抱住那个肩膀,靠上去。 车窗被抬起,新鲜的空气带着小麦香涌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消散开来。江焕坐回座位,依然坐得笔直笔直,肩背都是一条直线,周围的都以为他是一个休假回家的现役军人。路鹤里的眼睛望着窗外金灿灿的麦田,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贴了贴。 老式绿皮车的座位本就狭窄拥挤,两个大男人坐着,难免挨肩擦肘,这一点细微的挨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焕没动,没靠近过来,也没挪开,连眼睛都还是盯着前面,只有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长,但路鹤里是一个很容易犯困的人,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被列车到站的广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搁在江焕的肩膀上。 路鹤里条件反射地把眼睛闭回去,呼吸乱了一瞬。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睁眼下车,还是等江焕把他叫醒。首都站是这列车的终点站,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地下车,呼朋唤友、搬动行李的声音嘈杂聒耳,经过过道的人时不时就会撞上一下江焕的肩膀,但江焕一动不动的,仿佛也睡着了一样。 「小伙子,到站啦!」路鹤里听到一个大妈的声音在提醒江焕,「把你媳妇叫醒吧。」 路鹤里感觉江焕的肩膀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是抬了一下头,然后一个很低的声音说:「谢谢。让他再睡会儿。」 路鹤里紧紧地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愈发混乱的呼吸频率,以免江焕发现他在装睡。不出十分钟,乘客陆陆续续都下车了,耳边纷乱的声音渐渐变少、变远,直到一片寂静,空空荡荡的。 江焕还是没动。 直到一个脚步渐渐走近,扩音喇叭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这位乘客,本趟列车已经到达终点站,请您收拾行李下车。」 路鹤里这才突然惊醒一般,猛地挺直身子,揉了揉眼睛,惊讶地说:「到了呀,我怎么睡着了。」 江焕垂着眼睛:「该下车了。」 路鹤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用手肘撞了撞江焕,语气轻松:「走了走了。」 江焕站起身,让开过道的位置,路鹤里一步跨出去,扭头就往下车口走,嘴里还欢快地念叨着:「哎呀,终于回家啦,还是咱大首都好。」 江焕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那个晃悠晃悠的背影。 他们打车回了警队,值班的警员呼啦啦地涌上来,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啊天哪,你们终于回来啦,没事吧没事吧?路队哪里受伤了?」 白晓晓挤在最前面,拉着路鹤里的胳膊,泫然欲泣:「老大,你还好吗?受伤的时候江队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两个字让路鹤里身子一僵,脖子突然开始发烫。白晓晓盯着他,突然一把推开江焕,挡在路鹤里前面,跳脚道:「江队,我老大脖子怎么红了?你掐我老大脖子?」 江焕也一僵。路鹤里恨不得去死,一把将白晓晓推开,咬牙切齿道:「给老子闭嘴!」然后转身就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用凉水洗了三遍脸。 江焕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冰山脸,像往常一样询问了一下队里这几天的情况,就回自己办公室签文件去了。 两个人各忙各的,不即不离,互不干扰,就像过去的三年一样。 第115页 风平浪静的一天过去,处理完堆积了三天的工作,在熟悉的环境和工作节奏里,路鹤里大脑里的那根弦也渐渐松了下来。因为提前不知道路鹤里和江焕今天回来,三大队队长闻尚和四大队队长傅怀宿也在队里值班。难得四个大队长凑齐,于是临近下班的时候,汪总队便召集四位大队长开个会。 路鹤里又是卡点来的,一边低头翻着案卷,一边漫不经心地推门进来。汪总队的办公室里有两个相对放着的双人沙发,江焕和傅怀宿已经一人一个坐在那里了,三大队队长闻尚因为有点事绊住,还没到。 见路鹤里进来,傅怀宿非常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坐的沙发给他空出位子。谁知路鹤里脑子里想着案子,一时神思不属,想也没想径直就坐在了江焕旁边。 傅怀宿一愣,坐在办公桌后的汪总队也一愣,四只眼睛齐齐地盯着路鹤里。 路鹤里感觉气氛不对,抬头看了看,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顿时僵住。大概是最近和江焕走得太近,身体已经形成了习惯,自然而然地就挨着他坐了。但在不知情的警队其他人眼中,这俩人还是一见面就要干架的死对头呢,恨不得对方踩过的路面都不沾,怎么可能和平地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屋里的另外两个人恨不得立刻上网查一查,今天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还是北边,西边都算我输。 「你们最近关系不错啊。」傅怀宿笑着缓解尴尬,打了个哈哈。 谁知,这句简单客套的话在江焕和路鹤里的耳中,一下子变了味。 「我们什么都没有!」路鹤里紧张地脱口而出,条件反射之下,冒出了一句明星闢谣恋情的经典语录,「我们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 这下,汪总队、傅怀宿,连同刚刚进门的闻尚,统统呆住了。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连窗台上的绿萝叶片都停止了摆动,方圆五米之内的一切生物齐齐定住。 「也……也没有那么好。」路鹤里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也就是做了个临时标记,然后共住一个房间,亲了三天三夜的程度吧。 「报告,」江焕终于听不下去了,肩背挺得笔直,一板一眼地汇报,「这一次我和路队共历生死之后,消除了之前对彼此的误解和偏见,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以后我和路队一定加强班子团结,凝聚工作合力,努力提升中央警队的战斗力。」 「哦,好……好。」汪总队目瞪口呆,视线在他俩身上转了半天,才尬笑几声,「很好,很好。嘿嘿,年轻人嘛,有什么解不开的仇。」 傅怀宿和闻尚也紧张地尬笑着,连声附和, 「呃呵呵呵……好,真好。」 「对对,真好。」 路鹤里也不得不跟着假笑了几声,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第55章 不然就要被我亲一百下。 简单的例会开完,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几个大队长便各自散去。 路鹤里一想到要和江焕同路回家,就是一个浑身不自在。按理说今天俩人都没开车, 还同一时间下班, 很多同事这种情况下都会一起拼个车回家,但是他装作忙碌的样子,东摸摸, 西摸摸, 在办公室里磨蹭, 还时不时躲在窗口暗中观察。直到亲眼看见江焕的背影走出了警队大门,路鹤里松了一口气, 掐算着他走远了, 才下班出门。 回到小区,也不能安生。江焕住三层,路鹤里从二层开始,就踮着脚尖、放慢动作走路, 悄没声的路过302,连走廊的声控灯都没亮。到了四楼自己家门口, 用两根手指捏着钥匙, 屏着呼吸缓缓转动门锁,细微的啪嗒一声都能让他动作僵住。此时如果有人路过, 肯定会以为他是个试图入室盗窃的贼, 还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 终于进了自己家,又突然想到江焕就在自己脚底下, 顿时觉得地板都烫脚了起来。路鹤里放弃了啪啪作响的塑料拖鞋, 光脚在屋里走路不说, 后来干脆整个人缩到了沙发上, 尽量不跟地板直接接触。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路鹤里上班下班都躲着江焕,碰见了也是目不斜视、形同陌路。江焕试图堵了他几次没堵到,俩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x-iii造假案已经正式立案,各部门正在配合中央警队进行大规模市场清查。路鹤里作为这个案子的直接负责人,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江焕还算安分,没搞什么么蛾子,路鹤里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但江焕明显不是会甘心就此放弃的人,路鹤里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坏水,或者大招。果然,这天上午,休班在家的路鹤里正在睡懒觉,突然接到了老汪的电话,噼头就是一句:「你在哪儿?」 「在家抠脚。」路鹤里迷迷糊糊道。 「紧急情况,半小时内到队里来。」 「是!」路鹤里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匆匆换了衣服就往楼下沖。谁知越急越出乱子,下楼一看,他的车胎竟然被扎了,整个右后轮瘪塌塌地软在地上。 明明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 路鹤里正要百米冲刺出去打车,这时,江焕的车恰到好处地停在了他身边。江焕探出一个脑袋,惊讶道:「路队,你车坏了呀?」 语气夸张到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在幸灾乐祸。路鹤里正在着急上火,看到江焕,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拉开车门坐上去。 第116页 江焕满脸诧异:「啊,我正要去警队,不会这么巧,你也要去警队吧?」 「少废话,开车!」路鹤里怒道。 这是他俩回到首都市之后,第一次近距离的独处。江焕勾起一边嘴角,踩下油门,越野suv风驰电掣,十几分钟就到了警队。 老汪果然是同时叫他俩来开会的。 「今天叫你们来呢,是出现了一个紧急情况。」老汪捧着他的第n个新茶杯,沉痛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路鹤里伸直腿,瘫在沙发上。 「不能再坏了。」老汪用手指点了点路鹤里,对江焕使了个眼神,「小江,给我把他按住,省得惹事。」 江焕愣了愣,服从命令的本能习惯让他抬起一只手,还没按在路鹤里的肩膀上,就被路鹤里一把甩开:「卧槽,到底怎么了?」 老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顿了顿,才说:「一个小时前,阿璧越狱了。」 「什么?」路鹤里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是武装劫狱,基地判定阿璧是对社会有危害的危险分子,所以现在情况比较紧急。」老汪说。 「知道危险还把人给放跑?」路鹤里怒不可遏,拔腿就想往门外沖,「基地那帮人是不是吃白饭的?」 「路队。」江焕怕他闯祸,紧跟上去,从身后箍住他的两只胳膊。 「x你妈的,给我滚开!」路鹤里怒火中烧,一心想去找基地那帮混蛋算帐,奋力地挣着,但是江焕死不松手。气晕了头的路鹤里,转身就是一拳。 「啪」地一声,这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江焕脸上,顿时三个人都愣了。 「哎哎哎,不动手啊!」眼看这俩人又得扭打起来,汪总队马上冲过来。他刚想亲自出手把这俩炸药包拉开,就见江焕不但没还手,反而上前一步,又面对面地抓住了路鹤里的胳膊,声音里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路队,你冷静点。」 路鹤里喘着粗气,愣愣地看着江焕,好半天才说:「没事吧」。 「没事。」江焕扶着路鹤里的肩膀,把他按回沙发上,然后路鹤里居然真的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我靠,真成好朋友了?老汪呆若木鸡。 「是这么回事。」老汪干咳一声,放缓了语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赔着笑给路鹤里解释,「这个阿璧不是受了枪伤么,在基地的看守所里伤势恶化,被带去医院做手术。结果手术刚做完,一群武装分子就把他劫走了。他们火力非常强,病房的门都被打穿了,所以这也不能全怪基地,是吧?」 路鹤里的胸口剧烈起伏:「人是我们出生入死抓回来的,他们一句话就要走了,要走了又看不住。半路被人劫了一次,老子是不是提醒过他们,阿璧肯定有逃狱的打算?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话不能这么说。」老汪连连摆手,阻止他继续胡说八道。 路鹤里冷笑一声:「怎么,常东炜现在不会还有脸说,让我们再把他抓回来吧?」 「小路,你不愧是咱们中央警队最优秀的人才,真是心思机敏,料事如神。」老汪诚恳地看着路鹤里,毫不吝啬地夸赞完,才讪讪地笑了一下,「搜捕犯罪嫌疑人是警队的特长,基地确实让咱配合军方把人抓回来,还指定了你和江焕参与行动,但是……要听他们指挥。」 「妈的,欺负谁呢?」路鹤里顿时火冒三丈,又跳了起来,向门口大步迈了两步,然后猛地回身,指着江焕的鼻子,「别拦我,不然还揍你!」 说完,路鹤里一脚把办公室的门踹开,怒气沖沖地就往外走。 「快快,拦住他。」老汪手忙脚乱地挥着手。 门口正好有俩警员经过,见状连忙追上去,但两个人都按不住暴怒的路鹤里,还差点被他给打了。中央警队的走廊里乱成一团,所有值班在岗的警员都从办公室跑了出来,一边大呼小叫,一边七手八脚地去拉他,你抓胳膊我拦腰,白晓晓干脆趴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路鹤里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推着拦他的人,外套拉链都被扯开了,整个中央警队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路队,路队!」江焕突然挤到人群最前面,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肩膀。 「滚蛋!」路鹤里一胳膊肘捣在江焕肚子上。 「那就对不起了。」江焕突然把路鹤里的两条胳膊箍在胸前,一用力,腰腹一挺,直接把人从背后凌空抱了起来。 「x你妈,姓江的!」路鹤里恼怒交加,两腿胡乱蹬着,可是江焕比他高了大半头,轻轻松松就让路鹤里双脚离了地。如果对方是敌人,现在路鹤里有一百种方法下个死手把他搞残废,但对方是战友,身手还跟他不相上下,路鹤里手下收了几分力,就被他给牢牢制住。 江焕手臂青筋暴起,直接就这么抱着路鹤里,一转身进了旁边的洗手间,然后脚向后一勾关上了门。 全中央警队的人都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啪嗒」一声,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 「我靠。」白晓晓第一个回过神来,扑过去上下狂转门把手,「江队你干什么!不许打我们老大!江队!」 然后就听里面「咚」地一声,仿佛什么人的背被重重地推到了门上。 白晓晓一滞,然后开始双手交替猛拍门板,在外面无能狂怒:「江队!江队!我们老大受伤了,你不能打他!」 第117页 其他人也慌张地围在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劝着架:「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这扇门后,与外面紧张的气氛迥然不同。路鹤里被江焕按在门上,双手被他箍在头顶,呼吸混乱,眼神慌张,整个脸埋在江焕的脖颈处,脸和脸相距堪堪不到10厘米,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在自己的额头上。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就是两人保持着一个无比暧昧黏糊、几乎马上就要亲到一起的姿势,却在互相怒目而视。 路鹤里哪能不知道江焕这架势绝对不是要打架,怕外面的人发现异样,又不敢用力反抗,只能压低声音:「姓江的,你干什么,这是警队!」 江焕用那双幽黑幽黑的眸子近距离盯着路鹤里,俯下头,用几不可闻的气音,在他耳边愠声道:「你冷静点。不然我亲你了。」 「你他妈疯了!」路鹤里刚暴怒出口,又惊慌失措地压低了声音,心脏无规律地咚咚狂跳,「姓江的,是你他妈该冷静点,你忘了咱们约法三章了?」 「没忘。我本来打算跟你井水不犯河水的。」江焕的脸色冷得像冰,眼里却在冒火,「但谁让你这么冲动?去基地找事,你不考虑后果吗?」 「草,什么时候轮到你管老子!」路鹤里怒道。 「答应我,不去基地找麻烦。」江焕把嘴唇凑过来,凶狠地低声威胁,「不然我就亲死你。」 「滚蛋!」 路鹤里怒喝着,身体开始扑腾,后背轻一下重一下地撞击着门板。 门外的人听到之后更着急了,以为他俩打得正凶,不停地在外面拍门,那声音堪堪就在路鹤里耳边震动,还有人在跑来跑去地喊保洁拿钥匙。 「别打啦!别打啦!」好多声音在外面叫喊着,脚步声纷乱。 两个马上就要亲到一起的大队长,就跟外面的人隔着一块门板的距离,口鼻挨在一起,呼出的气体彼此纠缠,一呼一吸间都流动着旖旎的气息。 「答应我,不然我不但亲你,我还打开门亲你。」江焕用膝盖顶住路鹤里乱踹的腿,愈发用力地压迫着他的肩膀,恶趣味满满地向门后的方向挑了个眉毛, 「全队的人都在外面看着呢。」 「x你妈!」路鹤里浑身的血都往大脑冲去,「姓江的,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就这几天的事。」江焕面不改色,「你就说,答不答应?」 虽然路鹤里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把门打开,但江焕已经示威般地低下头来,眼看就要亲上去,一怒之下还有可能把他嘴唇咬破……那他可就真的没脸出这个门见人了。 「答应答应答应。」路鹤里的死穴被拿捏住,慌了神,一下把头偏开,拼命躲过他的嘴唇,气息混乱,几乎压不住自己的音量,「赶紧给我起来。」 「说好了。」江焕动了动嘴唇,又威胁地凑近了一下,用磁性的低音哑声道,「你发誓,如果去基地找他们麻烦,就要被我亲一百下。」 「我发誓。」虎落平阳的路鹤里恨恨道,「我要是去基地,我他妈就是常东炜孙子。」 「亲一百下。」 「孙子!」 「亲一百下。」 「孙子!!」 「亲一百下。」 「x你妈!!」 面对暴怒炸毛的路鹤里,江焕一点也不怕,挑了挑眉毛,「你不说,那我现在就开始第一下了。」 路鹤里又开始扑棱,但江焕体格占优势,又抢了先机,他整个人被江焕扣住,怎么也挣不开。路鹤里瞎扑腾半天,最后只好放弃挣扎,恼羞成怒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说说说。我要是去基地,就……」卡住了,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什么?」江焕不依不饶,追着路鹤里的眼睛紧盯不放。 「就、被、亲、一、百、下。」路鹤里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羞愤交加,一偏头避开江焕的视线,脸颊红得要滴血。 听了这话,江焕满脸怒气忽地散去,就像冰山消融,春花盛开,似乎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自顾自地低低笑:「被谁亲一百下。」 「傻、比、江、焕。」 「被江焕什么?」 「草,别得寸进尺!」路鹤里胳膊动弹不得,只好踮起脚,狠狠一口咬上了江焕的肩膀,恨不得生生给他撕下一块肉来。 江焕轻轻「嘶」了一声,也不躲,又开始低声笑:「打不过怎么还咬人呢?简直跟我家臭臭一样,属猫的么?」 路鹤里牙齿一顿,抬起头瞪着江焕,在双重心理打击之下,呆了足足半晌,简直要人生第一次被活活欺负哭。 「还躲我么,学长?」江焕把人欺负狠了,才凑近了,低声问。 路鹤里憋屈地瞪着他,不说话。江焕目光闪了闪,低声:「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机会,如果听你的就此放手,我才是常东炜孙子。」 「说什么胡话呢。」路鹤里被气得懵懵的,根本没反应过来。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妈的,好好一条傻狗,怎么突然变成狼狗了? 「好了好了。」江焕看他真要被惹急了,低低笑了一声,安抚般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姓江的你个王八犊子!」路鹤里的手刚被松开禁制,一拳就要挥上去。与此同时,门已经被钥匙从外面打开,看到路鹤里正要揍江焕,好几个人呼啦啦涌了上来,不顾一切地把他扑倒在地。 第118页 「别打啦!别打啦!」 路鹤里被好几个人拦腰抱住,动弹不得,简直是吃了个哑巴亏,悲愤地抬头瞪了一眼江焕。那个小兔崽子居然若无其事地站在窗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板着一张禁慾冰山脸,眼睛越过路鹤里的头顶看向门外,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一、百、下。」 「草!」路鹤里挣扎着怒骂,「姓江的,不弄死你,老子誓不为人!」 「还打呢?前几天还说是什么好朋友,果然扯淡。」汪总队站在人群最后面,踮起脚尖向里张望,不停比划着名手,「不行就给我铐起来!」 「不用,汪队。路队答应我不会去基地了。」江焕加重了「答应我」三个字,然后面不改色地从路鹤里身边经过,「不好意思汪队,我先避避,路队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你他妈心里还挺有数!路鹤里目欲喷火的瞪着他的背影。 江焕刚消失在楼梯口,警员们立刻炸了锅,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的天,江队是不是笑了?原来他的面部肌肉没有坏死,我还私下帮他咨询过整容专家呢。」 「我也看见了,他出门的时候笑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江队笑呢!」 「江队刚才肯定打赢了,大概是揍路队揍的很爽吧?不然怎么能笑成这样。」 「应该是,你看路队气的,耳朵都红了。」 「啊,路队好可怜,快去看看他受伤了没有。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直接叫丧葬车吧,老子想死。路鹤里欲哭无泪。 妈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子当时还不如从火车顶上跳下去摔成烂泥呢,怎么就被这个小兔崽子给拿捏住了。 妈蛋! 第56章 我想带你去吃最好吃的东西。 鸡飞狗跳了半天, 最后路鹤里被拷在了汪总队办公室的暖气管上,直到以警察的信仰再三保证,绝不会把江焕杀人灭口, 才被汪总队放了下来。 「好了好了啊, 小江也是为了你好。」汪总队苦口婆心地调解着队内矛盾,「你们不是好朋友嘛,好朋友之间打一架就过去了啊, 不许记仇。」 江焕大度表示, 绝不会记恨在心, 今后还会跟路队团结友爱、通力合作,共建中央警队繁荣美好的明天。吃了个哑巴亏的路鹤里, 也只能忍辱负重地点点头, 暗下决心,今晚就变成猫把江焕的脸挠成血筛子。 汪总队递过一张文件:「这是阿璧的协查通报,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配合基地对阿璧的抓捕。」 「草!」路鹤里怒而站起, 「他们脸真大!老子非得……」 「一百下。」江焕面无表情地说。 路鹤里敦地一下坐回去了。 汪总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继续说:「我这里拿到了一份医院的监控视频, 是当时武装分子劫走阿璧的现场画面, 你们先看一下。」说着,汪总队点开了投影的大屏幕。 视频很短, 整个过程都不到五分钟, 对方人数甚至都不是很多。二十多个武装分子先是在走廊制造混乱吸引火力,然后直接从楼顶攀下几条绳索, 破窗而入, 干掉病房里的守卫后, 解开手铐就把阿璧带上了楼顶, 甚至还有一架小型直升飞机接应。 「草,基地这帮废物。」路鹤里忍不住又开始骂,「要是让老子见到他们,一定……」 「一百下。」 「一定对他们的伤势表示亲切慰问。」路鹤里咽了一口唾沫,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 这是什么崭新的路鹤里安抚术?汪总队惊讶地挑起眉毛。 「汪队,这份视频我能拷走一份吗?」江焕问。 「可以,注意保密。」汪总队给他拷完视频,见两位大队长准备出门,跃跃欲试地叫了一声,「路鹤里。」 路鹤里转过头。 「一百下?」汪总队试探地向前伸出脑袋,满脸期待。 草!路鹤里的脸腾地红了,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头都不敢回。 「一百下」这个咒语很快在中央警队传开了。据说这个咒语能瞬间平复路队的怒火,让他从臭脸恶魔变成微笑天使,无论哪个警员看到路鹤里都忍不住试试。 路鹤里经过走廊。 「路队。」警员立正敬礼,「一百下。」 路鹤里去调案卷。 「都在这里了。」档案管理员双手递过来,「一百下。」 路鹤里骂手下。 「对不起。」犯错的警员苦着脸连连道歉,「一百下。」 「草!」忍无可忍的路鹤里终于爆发了,揪着那个警员的耳朵暴跳如雷,「你再说一句试试?」 「一百下!一百下!!一百下!!」警员误会了路鹤里的意思,一边抢救自己的耳朵,一边声嘶力竭地吼,这三个可怕的字在整个警队大楼里震天回响,绕樑不绝。 路鹤里都要耳鸣了。他僵硬地松开手,一脸绝望地看着窗口,想一头从五楼跳下去。 …… 好容易忙完了手头的事,路鹤里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随时随地都充满了「一百下」的中央警队。结果江焕迟迟也不下班,他不走,路鹤里也不敢走,生怕他看见自己会跟上来,再说什么可怕的话。 他只好在自己办公室里磨叽,东忙忙西忙忙,拖拖拉拉不下班。谁知江焕就跟和他较上劲一般,也不下班,就在自己办公室里扎根了。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鹤里晚饭都没吃,饿得飢肠辘辘,熬到晚上9点的时候,除了值夜班的刑警,其他人都走光了。路鹤里终于撑不住了,开始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第119页 这时,先是一队的大办公室门禁滴滴响了两声,有人走了进来,然后就是里间路鹤里的办公室门禁也响了两声,门直接被推开。 路鹤里被惊醒,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江焕,连忙抓过一本案卷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等到江焕走到他桌子对面坐下,才放下案卷,故作惊讶道:「你进我办公室怎么不敲门?」 江焕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的门禁卡,「不是你给我开的权限么。你开了权限,就是允许我随时进出你办公室的意思。」 路鹤里若无其事地翻着案卷,江焕顿了顿,问:「你不回家吗?我捎你回去吧。」 路鹤里头也不抬:「我打车就行。你先走吧,我还得好长时间呢。」 路鹤里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但江焕非常不识趣地说:「我等你。」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是不会明着说开的,明明听懂了却故意不识趣,那就是不留情面或者不留余地。 路鹤里沉下脸来,手一抬,文件夹被啪地一声甩在桌面上。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凝固。江焕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路队,你是打算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说的如此直白,路鹤里反倒怔了怔,随即冷冷道:「姓江的,我想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我们可以不结婚,也不永久标记。」江焕低声说,「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好。」 卧槽,又是结婚这种可怕的词。即使整个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路鹤里还是紧张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怒道:「你他妈给我小点声。」 江焕撇了撇嘴:「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草。」路鹤里暴怒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你敢给我说出去,老子非弄死你。」 江焕盯着他,抿了抿嘴:「如果我们在一起,可以告诉他们我是omega,学长。」 「别他妈叫我学长。」路鹤里怒道,因为江焕在亲吻的时候太喜欢这么叫他,以至于现在一听见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玩不起啊?玩不起别玩。别跟我来这一套。」 江焕怔了半晌,默默起身,推门出去了。 被骂成这样,不会再来了吧?路鹤里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深呼吸三次,才关灯下楼去。 已经快9点半了,的确不太好打车。路鹤里心里也有火气,就徒步往旁边的十字路口走,那边计程车多一些,顺便能吹吹风,冷静一下。 结果,江焕那辆越野suv,以五公里每小时的龟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虽然和路鹤里靠得不太近,但跟得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一点都没有躲避的意思。 偶尔路过的人看到他们,都已经脑补了一出情侣当街吵架,女主愤而下车男主狂追不舍的狗血剧。 这就有点死缠烂打了,不像是江焕平时的作风。路鹤里脑仁直疼,忍到了极限,终于过去敲了敲江焕的车窗:「姓江的,你他妈在干嘛?」 江焕看到他走过来时,已经踩了剎车,此刻双手扶着方向盘,从车窗里看着他:「我在追你。」一语双关。 路鹤里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被人堵在大马路上,毫不避讳地说一句「我在追你」,霎时愣住。 江焕抿着嘴低下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冲动。是那个路鹤里偷偷藏起来的情侣杯,是火车到站时装睡的那十分钟,还是路鹤里故意装不熟,试图跟他划清界限的信号? 总之,江焕忍不下去了,决定搏一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路队,上车吧。」江焕啪嗒解开了车门锁。 「不上。」路鹤里扭头就走。 「你要是不上车,」江焕在他背后说,「我就把「一百下」的原话贴在警队大厅的公告栏里。」 路鹤里一僵,就听江焕学着他的语气念,「我要是去基地,就、被、傻、逼、江、焕、亲、一、百、下……」 「草!闭嘴!」路鹤里三步两步冲过来,拉开车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射进了副驾的座位。 江焕又在偷笑,路鹤里恶狠狠地指着他的脑袋:「小兔崽子,你最好能用这句话威胁老子一辈子,否则老子总有一天把你大卸八块餵警犬。」 江焕低低地笑,打火开车。一路上江焕也没有多跟他说什么话,把车稳稳地停在单元口,路鹤里拉开车门就下去了。他刚回到自己家,就听江焕在外面敲门:「路队。」 妈的,阴魂不散。路鹤里站在门后 ,没好气地吼:「又干嘛?」 「我在视频里找到了线索,可能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江焕在门外低声说。 话音刚落,路鹤里就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草,刚才怎么不说?」 江焕厚着脸皮挤进门来,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你吃饭了吗?」 「说案子。」路鹤里冷冷道,「我这不管饭。」 江焕耸耸肩,转身就作势往门口走,「正好,一个重要线索才换一顿饭,我还觉得有点亏呢,我还是直接跟基地汇报吧。」 「草,回来!」路鹤里扑上去拦腰箍住他,「吃吃吃,吃死你。」 江焕得逞地勾勾嘴角,就见路鹤里踹他一脚,骂骂咧咧地走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上次江焕给他买的东西大多都过期了,路鹤里扒拉半天也只扒拉出几包泡面。 「少挑,给你吃什么就吃什么。」路鹤里翻着白眼,开始烧开水。江焕静静地倚在厨房门边,看着路鹤里站在灶台旁,手里握着一双筷子,眼睛盯着小锅里的水。 第120页 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热气蒸腾,厨房有了人间烟火的暖意。 「真好。」江焕突然低声道。 「好个屁。有你这样的警察吗?拿线索骗饭吃。」路鹤里一边骂,一边撕开方便面的袋子。他跟江焕说着话,随手把面饼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扔进锅里,另一半放回包装袋,还习惯性地折了折袋子的边,封好口。 江焕盯着锅里的半块面饼,惊讶道:「不是吧,你还不捨得给我吃一整包?」 路鹤里低头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另外半块也拿出来放进锅里:「草,习惯了。」 江焕不解地挑挑眉毛,就听路鹤里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经意道:「小时候没钱,每天吃方便面就吃半块,另外半块省着第二天吃。」 江焕一愣,目光凝在他身上。 路鹤里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泡面,时不时地用筷子搅动一下,面香很快在小小的厨房里瀰漫开来,窗外夜色阑珊,万家灯火。 江焕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半晌,他突然上前一步拧灭了火,然后一把握住路鹤里的手腕就往外走。 「卧槽,干嘛干嘛?」路鹤里甩着筷子上的水,差点撞到门上。 江焕铁青着脸把他手里的筷子扔在餐桌上,然后把人拽到门边,「换鞋。」 他的脸色太难看,路鹤里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话换起了鞋:「怎么了?想起阿璧的线索了?」 江焕咬着牙不说话,胸口微微起伏,路鹤里一时也分不清他的情绪是愤怒还是伤心。他刚换好鞋,江焕从门口的挂钩上拿下他的外套,往自己臂弯里一搭,好像十万火急似的,立刻就要拽着他出门。 「我靠,慢点慢点,带枪吗?」路鹤里被他的状态搞紧张了,挣扎着用手去够挂在门口的枪套,「防弹衣还没穿呢。」 「不用穿防弹衣。」江焕转过身来看着他,路鹤里猛地发现他眼睛居然红了。 「卧槽,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路鹤里呆住,大脑怎么转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江焕抿着嘴,低头看他的眼睛,喉结滚动,缓缓道:「不吃泡面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 路鹤里反应了一下,才渐渐皱起眉毛:「卧槽,你疯了吧?大半夜搞得跟紧急行动似的,就出去吃个饭?」 「嗯。」 「吃我家泡面委屈你了吗?江大少爷!」路鹤里感觉自己被耍了,没好气地把鞋蹬掉,往厨房走,「你自己去吃吧,我吃泡面就行。」 「不行。」江焕突然蹲下,一把抱起了他,把路鹤里脸朝下扛在自己肩上。 「草!你这个傻比,又发什么疯!」路鹤里胡乱踢着腿,就见江焕啪地把门打开了。 「你要是想让全楼的人来参观,就再大声点。」 路鹤里就像被点了哑穴,倏地噤声。他没穿鞋,又不能下地,只好抓紧了江焕的衣服,在他背上咬牙切齿地骂:「小兔崽子,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餵警犬!」 江焕就这么扛着路鹤里下了四楼,打开自己的车,把人扔进副驾里。路鹤里屁股刚沾到座位,就想往下跳,江焕突然俯身堵住了车门,眼睛红红的:「别走,学长,我想带你去吃好吃的。」 见江焕瘪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路鹤里动作一顿。就听江焕哑着声音道:「我想把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你。」 路鹤里呆了呆,这才渐渐反应过来江焕的心理活动。半晌,他嗫嚅道:「不用,我没事,都过去了啊,我现在……」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此景此景之下,他竟然觉得,只有让江焕觉得自己现在很好,很快乐,很幸福,那个小兔崽子才能不那么难过,不那么伤心。 这可能是这辈子头一次,有一个人为他受过的苦而难过。在这么多年之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在他自己几乎都忘了那是什么滋味的时候。 他独来独往了这么多年,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冷了自己扛,热了自己扛,苦也自己咽,甜也自己咽,是死是活是好是坏,跟这个世界似乎从没有产生过任何真正的联繫。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喜怒哀乐居然会这样清晰而剧烈地影响着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人的心情,会随着自己的甘苦冷暖而起伏。他吃过的苦太多,别人不在意,甚至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但他的半块面饼居然会让一个人瞬间红了眼眶,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他受过的苦,一刻都不能等。 路鹤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指抠了抠座椅,躲闪开江焕的目光。 「那、那去吃吧。」路鹤里讪讪地缩回自己只穿着袜子的脚,低头扣上了安全带。 第57章 哪怕这份幸福不是我给的也行。 江焕直接把车开到了市中心, 停在了某个大厦的地下车库。他下车把副驾的门打开,低头看着路鹤里只穿着袜子的脚:「我背你。」 「疯了吧!」路鹤里瞪他,光着脚就跳下车, 往电梯的方向走。江焕追上去, 「我的鞋给你。」 「姓江的,」路鹤里转身,指着他的鼻子, 「我警告你, 不要再把老子当娇滴滴的小姑娘, 否则老子弄死你。」 江焕滞了滞。周围的路人已经在对路鹤里的脚指指点点了,江焕深吸一口气, 「那我跟你一起吧。」说着, 竟然把自己的皮鞋也脱了,扔进车里,只穿着袜子踩在车库的水泥地面上。 第121页 路鹤里无语,转身就走, 只觉得这小兔崽子最近愈发疯魔。出了电梯,他觉得环境有点眼熟, 抬头看了看, un sentier,正是上一次和常明赫、顾梦生一起来过的那家。 已经快10点半了, 见到一个穿着套头卫衣、沙滩短裤, 甚至连鞋都没穿的光脚帅哥站在门口,高级法餐厅的服务生保持了高度的职业素养:「不好意思先生, 您预约了吗?」 没等他回答, 服务生欠了欠身, 「现在我们已经闭餐了, 欢迎您下次光临。」 服务生偷眼打量他,暗暗腹诽: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光脚进高级法餐厅啊。 话音刚落,同样光着脚江焕也走了过来。 「江、江先生。」服务生傻眼了,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瞟他的脚。 「闭餐了?」江焕问。 「没、没有。」服务生连忙把他和路鹤里请了进去。餐厅的确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两三桌客人还没走,见到江焕和路鹤里,纷纷侧目而视。其中一个贵妇颇为不满地叫服务生:「你们餐厅怎么会接待这样衣冠不整的客人?这会让我怀疑un sentier的档次和专业性!我们这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不好意思太太,」服务生连忙道歉,「这两位会去vip包厢就餐,不会在大厅里影响您的。」 那贵妇又惊又怒地挑起了柳叶眉:「他们凭什么能去vip包厢?」 un sentier的vip包厢,只对少数会员开放,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宁肯空着不会让其他顾客使用。 「因为……走在前面那位是我们店的老闆。」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 那贵妇噎住,忿忿地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嫉妒的刀叉敲得盘子铛铛直响。 在vip包厢坐下来,服务员递上菜单,满篇的法文字母,除了最上面的menu,路鹤里一个字都不认识,只好挑挑眉:「我说,有带图片的吗?」 「不用。」江焕把菜单递回去,「菜单上有的,各上一道。」 服务生一愣,很快回答:「好的,江先生。」说完就要退出去,却被路鹤里一把拉住,「卧槽,等会儿!小兔崽子,你不要表现得像个土大款好不好?」 江焕瘪了瘪嘴:「法餐的一道菜很少的。」 路鹤里哭笑不得地甩了甩菜单,「就算一道菜只有一口,这菜单上少说也有两百道吧?少他妈浪费粮食。」 「我……」江焕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失落似的,「我都想让你尝尝,可是我怕你下次就不肯和我一起来了。」 服务生见到自家老闆这一脸幽怨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毕生的职业素养,才没让自己的眼珠子掉出来。 「来。」在服务生异样目光的反覆扫描下,路鹤里无奈地扶住了额头,「下次还来。」 江焕眼睛一亮,开始欢快地报菜名,虽然路鹤里听不懂,但从时间长度上来判断,他觉得江焕起码点了三分之一个菜单。 「不用那么讲究,一起上吧。」江焕吩咐。这要一道一道吃,恐怕要吃到明天早上。 场面之大,一桌装不下。服务生从外面抬了两张桌子进来拼上,才勉强把盘子摆开,生生把法餐搞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前菜已经上齐了,两位慢用。」 前菜。路鹤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二十多个盘子。 江焕倒是兴致勃勃的,一个劲儿地给他布菜,什么都想让他尝尝,路鹤里每赏光尝一口,江焕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等他发表评价。 「好吃。」路鹤里只好做出非常满意的样子,挨个尝了一点。其中有一道西班牙火腿很对胃口,他只是多尝了一片,江焕当即让大厨把整条火腿打包给他带回去。 当路鹤里看到两个服务生抬着一整条大猪腿走进来的时候,整整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你……够了。」路鹤里觉得太阳穴直痛,「吃了这顿饭,我不会需要以身相许吧?」 这也太像古代家丁扛着彩礼替少爷提亲了。 「不用,我什么都不用你给我。」江焕低声道,「今天晚上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最希望的是能抱你,能亲你,能一直跟你在一起。」 路鹤里愣住。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江焕眼睛望着桌面,声音发涩,「我最希望的是你好好的,吃得好,睡得香,天黑有灯,下雨有伞,平安喜乐,一生顺遂无忧。」 路鹤里彻底愣住。 良久,他才喃喃道:「草,你以为你是我爹吗?我那未曾谋面的爹都没这么说过。」 「哪怕……这份幸福不是我给的也行。」江焕用路鹤里无法理解的眼神,久久凝视着他,「你必须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路鹤里呆了半晌,才渐渐把嘴巴合拢,「卧槽,信息素后劲儿这么大吗?」 江焕抿抿嘴,没说话。 「行,」路鹤里故作轻松,挽了挽袖子,举起刀叉,「趁你还没过劲儿,老子好好宰你一顿,来来来,菜都上来。」 二十多道前菜还没吃完,俩人基本已经撑到了嗓子眼,主菜还在源源不断地端来,龙虾牛排摆了一桌子。吃到最后,路鹤里实在力不从心,嘆气道:「能打包吗?」 这服务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要求打包的客人,但这位古怪的光脚帅哥明显是自家老闆在巴结的人,二话不说帮他统统打包了。好在江焕没有坚持要把那条大猪腿彩礼带走,只是让大厨片了满满一盒。 第122页 路鹤里看着足以养活整个中央警队的大包小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预感自己很快就会腹肌不保。 回去的路上,路鹤里只觉得自己撑到连坐下来都非常难受。 「小兔崽子,」路鹤里抱着小山高的打包盒,有气无力地瘫在副驾上,「吃也吃了,拿也拿了,你那线索能告诉我了吗?」 在等红灯的间隙,江焕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阿璧越狱时的监控画面,指了指其中一个蒙面人,「这个蒙脸的,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谁?」路鹤里把画面放大,反覆回看。这个人身影比较清瘦,一直混在枪手中间,但并没有亲自开枪,像是一个负责现场指挥的头脑人物。 「他叫阿弥,」江焕缓缓道,「和阿璧一样,是我父亲的养子。」 「卧槽,」路鹤里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你童养媳?」 「他和阿璧不一样,他好几年前就离开我们家了。」江焕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和阿璧是谁把谁拉下了水。」 路鹤里沉默了,半晌,突然道:「另外两个人呢?」 江焕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言下之意,喉结滚动,「另外两个,一个叫阿非,一个叫阿部,是跟阿弥同时离开我们家的。」 「你跟他们还有联繫吗?」路鹤里眼睛盯着手里的打包盒,沉声问。 「去年10月,我父亲生日的时候见过。」 「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工作?」 「阿非和阿部自己开店。阿弥去上大学了,今年应该才大四。」 「学的什么专业?」 「应用化学。」 路鹤里眉头一皱。车里的氛围,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审讯。 他们在车水马龙之间穿行,前面好像有点堵车,马路上一大片红色的剎车报警灯,映得满世界都是血红。 「你父亲……」路鹤里顿了顿,「知道吗?」 江焕倏地侧过头,脚下一顿,路鹤里出于惯性往前一扑,又猛地被安全带拉回原位。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江焕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 江焕直接连了车载蓝牙,按了公放接起来:「餵。」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笑声:「焕哥。」 路鹤里和江焕同时坐直,对视一眼。 「阿璧,你在哪儿?」江焕沉声道。 「焕哥,你不知道我在哪儿,我可知道你在哪儿。」江焕的车载音响很贵,阿璧的声音通过环绕立体声响起,仿佛就在耳边,幽怨,又恶毒,「你带你那个心上人去un sentier了?我小时候,你可是只带我去的,阿弥阿非他们都没份。」 江焕的身体僵了僵,眼神一点都不敢偏,像反驳,又像对什么人解释,「那不是你喜欢吃吗?天天闹着要去。」 阿璧听了这话,沉默了一瞬,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焕哥,以后还是只带我去,好吗?」 「别说些有的没的。」江焕冷冷道,开始发信息给警队,紧急定位来电位置,「回来自首。」 阿璧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想抓我吗?带着un sentier的柠檬挞来见我。」 「路鹤里,你在听吧?」阿璧的语气突然变得嘲讽,「听说你今天到un sentier摆阔去了?怎么,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以为攀上了我焕哥,就能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会用刀叉吗?」 江焕一震,脸色瞬间铁青,根本不敢去看路鹤里的表情,差点一拳砸在车载音响上。 「没人要的野种?」就听路鹤里懒懒地笑了笑,「彼此彼此。」 第58章 想知道我焕哥的秘密吗? 就听电话那头的阿璧顿了顿, 呼吸声开始粗重。 「阿璧!你再这样说话,别怪我不客气了。」江焕怒声道,「赶紧回来自首。」 阿璧冷笑, 「他也说我, 你怎么就对他客气?」 「别扯些有的没的!」江焕把车停在路边,开始联繫警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自首的机会。」 「带柠檬挞来见我。」阿璧幽声道, 「亲我, 抱我, 餵我吃,我就跟你自首。」 路鹤里一听, 连忙开始在自己怀里的打包盒里乱翻, 低声问:「哪个是柠檬挞?这个吗?」 「不用了。」路鹤里刚找到柠檬挞,就听江焕冲着车载蓝牙冷冷道,「不愿意自首,那就等我抓你。」说完就抬手按断了电话。 「卧槽。」路鹤里差点跳起来, 手指在车载屏幕上乱按,试图恢复通话, 「给他柠檬挞啊!让他自首!」 「这是你的柠檬挞。」江焕伸手, 把路鹤里塞到自己面前的打包盒推回去。 「管他你的柠檬挞我的柠檬挞,能抓住犯人的就是好柠檬挞。」路鹤里敲了敲江焕的脑袋, 又把打包盒强行塞进他手里, 「阿璧是走私集团的关键人物,赶紧给我弄回来。」 江焕瘪着嘴, 不接:「你没听见吗?」 「什么?」 「他让我餵他吃。」 「餵啊。」 「他让我亲他。」 「亲……」路鹤里卡了一下壳, 「啊。」 江焕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推门下车, 开始在大街上暴走。「卧槽。」路鹤里赶紧推门下车,追上去,「你干什么去?」 「亲阿璧去。」江焕脚步不停,赌气道。 「这么急吗?」 第123页 江焕猛地顿住脚步,在路灯下盯着他:「学长,我亲别的omega,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路鹤里愣了一会儿,「还是有点在意。别伸舌头。」 江焕一愣,脸腾地红了。路鹤里不自觉地用上了哄人的语气,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好了,为办案牺牲一下怎么了,多大点事?明天给阿璧送柠檬挞去,小兔崽子。」 「不去。他是我弟弟,我怎么能亲他?」江焕甩开他的手,怒道。 「那你就能亲老子?」路鹤里竖起眉毛,「都是为了办案,在夜店老子还不是让你亲了?」 江焕噎住,站在路灯下,胸口剧烈起伏。路鹤里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心烦意乱,摆摆手,转身就走,「不去算了。」 「在夜店,」江焕突然在他背后说,「不是为了办案。」 路鹤里的脚步顿了顿,但没停,江焕追在后面补了一句:「学长,你还不懂吗?我只想亲你,不想亲别人。」 路鹤里倏然停步,江焕冷不防撞在了他身上。发现路鹤里的脸色阴沉下来,江焕马上闭了嘴。 「姓江的,我再告诉你一遍。」路鹤里冷声道,「你他妈是个警察,别天天信息素上头。你看看你自己,从定州回来以后,脑子里还有别的吗?你的目标是罪犯,不是我。你倒好,罪犯都不抓了,在这跟我演什么痴情戏码。你当老子是高中生,跟你过家家呢?」 「我……」江焕想解释些什么,半晌,只是说,「我明天去抓阿璧。」 路鹤里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 「姓江的,我看在临时标记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要是控制不住,老子把腺体挖了,跟你一刀两断。」 江焕一滞。 路灯昏黄的光在他的眸子里闪动,良久,江焕喉结滚动,低声说:「对不起,路队。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路鹤里扔下江焕,自己打车回到家,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 那些话,他是警告江焕,也是警告自己。标记期的短暂吸引,不过是镜花水月,幻境虚影,他不能允许江焕沉沦,更不能允许自己沉沦。这种放纵和沉沦的代价,谁都承担不了。 何况,目前比标记后遗症更糟糕的是,走私集团跟江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路鹤里隐隐觉得,江焕和其中的牵扯可能比表面显露的还要复杂,不管是什么形式的牵扯,江焕难逃干系。 想了半天,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坐卧难安,走到书柜旁,从里面的角落取出那只蓝色小心心的情侣马克杯,发了一会儿愣,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老孟。」 老孟在睡梦中被他吵醒,也是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鹤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上次你说的江焕家的背景,还是帮我查一下吧。包括他的父亲,他家的四个养子,还有……」 「还有什么?」老孟迷迷糊糊地问。 路鹤里的目光落在手里的马克杯上,半晌才低声道:「还有江焕。」 「江焕本人吗?」老孟有些意外,「你们中央警队的政审那么严格,他不会有问题的。」 「查查吧。」路鹤里轻轻嘆了一口气,「他的两个住址、两个手机号我都发你手机上了,他名下还有一家叫什么s的法餐厅,也查查。我在他车上安了车载定位追踪器,等会儿把数据发给你。哦对,他还有一张照片,好像挺重要的,我回头拍一下发给你,你找靠谱的图侦帮我做一下图片分析。」 「行吧。」老孟答应得不太爽快,「但是老路,你得告诉我,你不是真打算要搞他吧?我知道你俩不对付,但这江焕是个难得的警界人才,你要是因为一己私仇对他打击报复,这个忙我可不能帮。」 「老子是那种人吗?」路鹤里无奈道,低声,「老子是全世界最希望他身上没事的人。」 「呦吼。」老孟来了精神,「有新情况?」 「滚蛋吧。」路鹤里实在没有力气跟他废话。 挂了电话,路鹤里就变成猫咪,从窗户钻进了江焕家。江焕已经睡着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卧室很小,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连床头柜都放不下。路鹤里在屋里转了好多圈,也没有找到那张曾经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照片。他只好竖起猫爪子,费劲地去扒拉柜子的门,翻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简易书柜的最里面翻到了那张照片。路鹤里叼着照片偷偷熘回家,变回本体,拆开相框,刚想拍照,却突然发现照片的背后居然还有字。那字大概有些年头,墨迹很浅,已经有些模糊了,路鹤里凑近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右下角的三个小字——氟西汀。旁边还有一个日期,2015年10月12日,算一算,竟然是7年前江焕刚入学那年。 路鹤里皱着眉头,用手机查了一下氟西汀,然后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 氟西汀,一种抗抑郁的药物,常用来比喻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 路鹤里沉默半晌,把照片翻回来,盯着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是警校的人,如果江焕跟走私集团的牵涉深远,这个会是a吗?或者大鬼? 他用手机给照片正反面都拍了照,然后把照片偷偷放回了江焕家。照片发给老孟,但是他没回复,路鹤里抬头看表,已经凌晨3点,估计睡着了。他心事重重地躺到床上,手机却叮咚响了一声。 第124页 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 【路鹤里,想不想知道我焕哥的秘密?】 路鹤里坐起来,盯着手机屏幕,很快,下一条就来了。 【敢来抓我吗?】 再下一条,是一个定位地址,市郊的鸣山风景区。 路鹤里回了五个字——「等着进监狱。」然后就下床,全副武装开门下楼。 打开门,路鹤里愣了。他刚才扔在江焕车上的那些打包盒,整整齐齐地码在自己家门口。 心神一晃,但路鹤里来不及细想。他把这些吃的挪进家里,就下楼了。 他没有叫江焕,也没有通知队里。老汪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他孤身犯险。同时,他也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万一阿璧说出什么对江焕不利的「秘密」,他不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他希望能在事态扩大前,帮江焕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启动车子之前,他关掉了车载对讲和警队配备的定位器。就在拆下定位器的那一刻,路鹤里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第一次见阿璧的时候,江焕也是这样,关掉了对讲和定位器,独自一人去追他。理由竟然跟他今天一模一样——害怕阿璧说出什么对路鹤里不利的证言。 当时路鹤里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甚至因此把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现在,自己却做着跟江焕当时一模一样的事。路鹤里盯着拆下来的警用定位器,心情五味杂陈。深夜的路上车很少,路鹤里不得不按下车窗,让深秋的夜风吹进来,大脑才清醒冷静了些许。 鸣山是这一带唯一的高点,通往山腰风景区入口的也只有一条盘山公路,视野非常好。阿璧把地点选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占据了视线高点,如果发现路鹤里不是一车一人赴约,随时可以钻进深山老林,逃得无影无踪。 景区晚上不开门,人烟稀少,连路灯都不多。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里侧是山壁,外侧就是悬崖,虽然不是特别陡,黑灯瞎火的夜里还是有点危险,路鹤里放慢了车速。 到了景区的入口处,路鹤里停下车,电话突然响起。 「路鹤里,你来了?」是阿璧的声音,笑得得意,「我焕哥的秘密,我放在景区售票处的窗台上了,你自己来拿吧。」 「你在哪?」路鹤里一边推门下车,一边问。走到售票处的小亭子,果然看到售票窗口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 里面隐约可见一沓一沓的形状,很厚,也很沉。 「钱?想收买我?」路鹤里没碰。 「咯咯咯……」阿璧笑起来,「是我给你的死亡通知书。」 路鹤里伸手摸了摸,并不是钞票的形状。 「我提醒你,路鹤里。」等他拿起了牛皮纸袋,阿璧在电话中阴恻恻道,「如果你看了这个秘密,你就要死。」 路鹤里一顿,皱眉:「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先上天堂,再下地狱。」阿璧狞笑着,一字字道,「路鹤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路鹤里眉毛都没动一下,拿着纸袋回到车里,放在副驾的座位上,冷冷道,「阿璧,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恨我,我看在你是江焕弟弟的面子上,再给你最后一次自首的机会。」 「我说过了,」阿璧笑道,「除非我焕哥带着柠檬挞来见我,否则我不会自首。而且……我现在改主意了,柠檬挞不够,我要,他的人。」 「江焕是警察。」路鹤里把手机打成公放,搁在仪錶盘上,开始拆牛皮纸袋的线圈,「别做梦了。」 「你想好了吗?要看吗?」阿璧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咯咯笑,「看了,你就得死。」 路鹤里冷笑一声,半秒也没有犹豫,打开了纸袋。 里面满满的都是信。装在不同的信封里,有厚有薄,还有的边缘已经泛黄,少说也有三四百封。封皮上没有收件人的姓名,但是右下角都标有日期。 从2015年到2022年。 忽地,两道雪亮的车大灯灯光刺破夜色,骤然映在路鹤里的眼睛里。 2 omega只有被标记后,才能拥有变回本体的能力,且只有在自己的alpha信息素影响范围内,才能保持本体形态。(也就是猫猫离了小江变不成猫猫。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小猫咪呀。) 陈明远以及走私集团的其他omega,信条是omega不被alpha标记,目前都没有被标记过,所以暂时没有变回本体的能力。 第59章 这不是你的照片吗,傻比。 路鹤里条件反射地把住方向盘, 就见一辆车在黑暗中发动,不闪不避,直直地朝自己撞了过来! 道路狭小, 倒车已经来不及了, 路鹤里猛踩油门,车辆骤然启动,迎着那辆车加速, 看准距离, 踩下离合器, 将方向盘快速向右打,紧接着回转向左打到底, 然后用力拉起手剎。车辆后轮锁死, 车尾向外甩出,「刺啦啦——」一声,在平地进行了一个180度的漂移甩尾。 电光火石之间,路鹤里重新挂挡, 沿着唯一的一条盘山公路向山下全速行驶,而那辆来路不明的车在背后紧追不放。 路鹤里瞥了一眼后视镜, 认出来这是一辆被称为西伯利亚征服者的8驱全地形越野车, 体积几乎是普通车的两倍,还经过了防弹和防撞击的改装, 看起来就像一头黑暗中咆哮的钢铁怪兽。这辆车的最高时速能达到240km/h, 很快就追了上来,渐渐逼近了路鹤里的车尾。 第125页 盘山公路是双向两车道, 各种u型、s型、c型、v型甚至z型弯道比比皆是, 急转弯一个接一个。路鹤里两鬓渗汗, 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 油门踩到了底,还是甩不脱这辆8驱越野,眼看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咚」地一声剧烈撞击,路鹤里身体在冲击力下猛地向前一扑,双手几乎从方向盘上震了下来,车头擦上了盘山公路里侧的石壁,一阵碎石飞溅之后,整个右前灯都碎成了渣渣。 这辆车居然想要把他撞下悬崖! 车轮打滑,几乎已经偏到了外侧车道的边缘,距离悬崖只有半步之遥。但是路鹤里并没有减速,紧紧咬着嘴唇,全身绷紧,用力把方向盘打了回来,贴着里侧车道加速行驶。 那辆8驱越野并没有放弃,就像故意逗弄他一般,沿着外侧车道,在每一个拐弯处,不断地从侧后方撞击路鹤里的车身,路鹤里整个车尾都凹陷了进去,一次一次地摩擦着山壁。 后车突然放慢了些许速度,和他拉开了一点点的距离。路鹤里看到阿璧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冲着他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骤然加速。8驱越野带着完全是不管不顾、甚至想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不要命一般向他撞了过来! 这一瞬间,路鹤里的大脑空了0.01秒。 死亡两个字,零距离地噼面而来,他的身体瞬间失温,手指变得冰凉。 电光火石之间,一辆熟悉的越野suv,突然沿着外侧车道,从对向向他们沖了过来,时速已经超过了150。跟那辆越野擦肩而过的瞬间,车灯照亮了驾驶位上的人,路鹤里的瞳孔蓦地放大。 江焕双手把着方向盘,在黑暗中盯着那辆8驱越野的方向,表情平静得好像只是在市区的马路上兜风。 「江焕!」路鹤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惶地脱口喊了一声。 那一声呼喊叫出口的同时,江焕的车嗖地驶过,不躲不闪,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直直地撞上了外侧车道的那辆8驱越野! 「轰——」 一声震破夜空的巨响,两辆全速行驶的越野车迎面相撞,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凌空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车头互相咬在一起,同时从盘山公路上翻下了山崖。 巨大的翻滚声、震击声以及随后而来的爆炸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在寂静的山谷里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爆鸣。 路鹤里大脑一嗡,两只耳朵突然开始剧烈的耳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踩下的剎车,怎么跌跌撞撞地跑回撞车的位置,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江焕!江焕——」 路鹤里大脑急剧充血,跪在悬崖边,声音已经变了调,腿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两辆车坠落在几十米下的断崖处,其中一辆冒出了滚滚黑烟,很快就会起火爆炸。路鹤里一边拿出手机联繫警队和救护车,一边摸索着向悬崖下面攀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发抖的手抓紧凸起的石壁。 「江焕!」他听到自己惊惧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山间回响,除了呼呼的风声,没有任何回音。 路鹤里摔了一次又一次,手、胳膊、腿都划得鲜血淋漓,但是感觉不到疼。将近90度的悬崖,他只用了不到几分钟就徒手攀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到了两辆车的旁边。 江焕的车侧翻在地,车窗尽碎,整个车头都变形扭曲。江焕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睛紧紧闭着,歪倒在座位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车门彻底凹陷卡死,根本打不开。路鹤里从车窗钻进去,解开他的安全带,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他拉出来。然而变形的车头卡住了他的腿,怎么拽都拽不动。 阿璧那辆车已经开始起火,火光照得江焕满是鲜血的脸一片橙光,热浪带着呛人的浓烟滚滚而来。路鹤里蜷在狭小的驾驶座上,死命地往外拉着他的腿,然而火势很快从另一辆车蔓延过来,江焕车头的发动机也开始着火,发出令人心惊的噼啪声,是爆炸的前兆。 路鹤里咬着牙,徒手生生掰弯了一块压着江焕的铁皮,不顾铁皮锯齿状的边缘深深地切进了自己的肉里,把江焕整个人从车窗拖了出来,然后抱着他,就地往旁边一滚。 「轰——轰——」 他们刚刚离开车辆的范围,一前一后两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油箱被点燃,熊熊的火光瞬间把两辆车吞没,冲击波差点把他们掀下山崖。 路鹤里把昏迷的江焕往旁边拖了拖,把他不断汩汩冒血的脑袋抱在怀里,一边联繫救援,一边拽下了自己的护颈项圈。 猫咪omega的疗愈信息素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江焕失血的速度减慢了,但是仍然没醒,脸色苍白如纸,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江焕!」 路鹤里跪在黑漆漆的山崖边,身边是还在不停爆炸的越野车,眼前是万丈悬崖涛涛青松,伸手不见五指,触目渺无人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风声呼啸,宛如万鬼齐哭。 路鹤里把江焕紧紧地抱在怀里,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和绝望。 「江焕,江焕。」他失声痛哭,脸深深地埋进江焕的头发,肩膀抖得控制不住,「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别死,别死,求求你,坚持一下。」 「我再也不骂你了,我让你亲,让你标记,你想怎么都行。坚持一下,救援马上来了,马上来了。」路鹤里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着,「马上来了,马上来了……」 第126页 「你撞什么车,你他妈是不是傻,你个傻比……」 路鹤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好像一分一秒,都活生生地割在自己的肉上。江焕满身满脸的血,映得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全是猩红,只有猩红。 他觉得再拖几分钟,自己就要崩溃了,大脑的血管可能要一根根炸开。 小兔崽子,不能死啊。 终于,头顶响起了轰鸣声,一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视线里。 —— 基地第一总医院。手术室外站满了穿着警服的人,有一队的,有二队的,也有三队四队的。 手术进行了五六个小时,病危通知书已经下了两次。 路鹤里浑身是血,衣服磨得到处都是口子,面无人色,呆呆地坐在走廊的地上,谁叫他都没有反应。没有人敢靠近他,只有穿着白大褂的顾梦生蹲在他旁边,帮他简单处理着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路鹤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给我根烟。」 傅怀宿红着眼眶,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路鹤里用满是血和泥的手接过来,眼睛一点焦点都没有。 他慢慢地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坐到外面的平台上。天已经大亮,阳光有点刺眼。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能把烟点燃。 顾梦生在他背后站了很久,低声问:「他是为了救你,撞了阿璧的车?」 路鹤里没说话。 顾梦生嘆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这个江焕,可能对你认真的。信息素可没有这么大劲儿,命都不要了,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 他无法解释,如果不是出于深入骨髓的爱,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想也不想地,替另一个人决然赴死。 路鹤里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爱我。」 顾梦生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就听路鹤里梦游一般道:「这世间最无条件的爱,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了吧。我是一个连父母都不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人爱我。我不相信有人会爱我。」 随即,他像求证一般,扭头望向了顾梦生:「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他为什么会爱我?」 没等顾梦生回答,路鹤里已经垂下头,夹着烟的手指一直在抖,嘴里喃喃,「他不会死吧?老顾。」 作为医生,顾梦生不敢给他打这个包票,但作为朋友,他安慰地搂了搂路鹤里的肩膀,轻声,「不会。」 路鹤里的肩膀并没有松下来,呼吸还是很急促。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路鹤里接起来,是老孟的声音: 「我说老路,我刚醒。你照片发错了吧?」 路鹤里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查什么照片,颓声道:「回头再说吧。」他刚想挂掉电话,就听老孟在电话那头嚷:「不是查江焕吗,给我发你自己的照片干什么?」 路鹤里一怔,机械道:「你说什么?谁的照片?」 「这不是你上学时候的照片吗?」老孟没好气道。 路鹤里心一紧,呼吸开始困难:「你说那……是我的照片?」 「当然啊,一看就是你。」老孟似乎觉得很奇怪,「你看不出来啊?全校只有你头发这么长。」 「不、不是的。」路鹤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急切道,「你看错了,你再看看。」 「卧槽,这还用看,你我还不认识?」老孟哭笑不得,「我给你做一下图片处理,你自己看。」 路鹤里呆滞地握着手机,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没过一会儿,简讯提示音响起,一张经过锐化处理的照片发了过来。 二十二岁的路鹤里,穿越七年的时光,静静地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 「报告,路队。」一个警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了看握着手机一动不动的路鹤里,递过一个沉重的牛皮纸袋,「这是从您的车上拿下来的,是证物吗?」 路鹤里抬起头,目光滞涩,缓缓下移,艰难地落在牛皮纸袋上。 那是阿璧给他的,江焕的秘密。 第60章 路学长你好,展信佳。 路鹤里接过纸袋, 贴着墙,一点点地坐在了天台冰冷的水泥地上。 里面都是信。有一些是印着警校logo的信纸,有一些是普通信纸, 有一些是a4纸, 还有一些是印着中央警队红头的信纸。 没有落款,但笔迹是同一个人的。信封没有封口,没有邮票, 也没有收信人的地址, 似乎从来没有打算寄出去。 厚厚的七沓, 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最早的一封,来自七年前的那个秋天。 —— 2015年9月16日; 路学长: 你好。展信佳。 我是大一的江焕, 很高兴认识你。今天你来教我们班射击实战课, 我站在第三排左数第六个,就是那个第一次就打中十环的那个。你应该记得我吧?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打中了十环。 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你的发型很好看。衣服很好看。鞋很好看。袜子很好看。你路过的那棵树也很好看。 我把你教我射击的弹壳藏起来了,我想把它挂在脖子上作纪念。别误会, 不是为了纪念你第一次教我射击,而是为了纪念我第一次打中十环。 第127页 ps:你长得也很好看, 有点像木村拓哉。 —— 2015年11月9日; 路学长: 你好。展信佳。 今天下雨了, 你又没带伞。 你去医务室开感冒药的样子看起来很怂,皱着眉头吃药的表情也很丑, 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感冒了。 还有, 你淋了雨之后的发型并不酷,看起来很像一教的那只橘猫掉进游泳池以后的样子。 ps:明天还有雨, 伞挂在你宿舍的门把手上了, 别让你室友拿走了。你要是不喜欢这把, 我还有一把黑色的。 —— 2016年3月20日; 路学长: 你好。展信佳。 我认为, 运动后不宜喝碳酸饮料是人类的基本常识,可是你每次训练完都喝冰可乐。我怀疑你上学期《运动与健康》选修课的满分成绩有水分。 我打算去教务处举报你,但是刘主任很忙,今天先算了。 ps:我把你放在球场旁边的可乐换成矿泉水了。我买的农夫山泉,因为你喝农夫山泉的次数是怡宝的1.44倍。(虽然可能是因为农夫山泉放得离收银台更近。) —— 2016年4月3日; 路学长: 你好。展信佳。 今天在图书馆偶遇你了,我坐在你斜对面。等了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你终于看见我了,我跟你打招呼,你叫我「小学弟」。真讨厌,我是没有名字吗? 你还的那本《法医毒理学(第二版)》,被我借走了。我倒要看看四年全科第一的学霸都看些什么书——也没有很深奥啊,切。 但好像比别的书闻起来香一些,奇怪。能不能不还给图书馆了啊? ps:其实不是偶遇,我都等你三天了。你怎么这么不爱学习,三天不来图书馆。 —— 2016年6月29日; 路学长: 你好。展信佳。 后天你就要毕业了,我想明天给你看看我的成绩单。我每科都是第一名,希望你能夸一下我,毕竟全校除了你,就属我最厉害了。 我给你买了草莓面包,明天不会过期吧? ps希望你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揉揉我的头发,所以我今天洗了三遍头,洗发水挑了半天。你喜欢牛奶味吗? —— 2016年6月30日; 大傻逼路鹤里: 草莓面包我扔了,牛奶味的洗发水我也扔了。以后我都不给你写信了。你才是没用的alpha。 —— 2017年1月3日; 路警官: 你好。展信佳。 我本来打算再也不理你了,但谁让你这么没用,出任务还能受伤呢? 听说你立了一等功,恭喜你。但我个人认为,每次出警都能安全回来才是最牛逼的,警员的自身安全比立功更重要,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我偷偷去医院看你了,你吊着胳膊的样子真的很丑。病号服也很难看,你最近晒黑了,不适合穿天蓝色。 ps骨折要多喝排骨汤,里面可以加红枣和玉米。我拜託过护士了,她明天会给你加餐,一定要喝完。明天要是我还能从警校翻墙出来,就去亲眼检查。 —— 2017年1月4日; 路警官: 你好。展信佳。 我翻墙被教官抓住,关禁闭了,所以今天没能去医院。要是能去我肯定要当面骂你一顿,立功有那么重要吗?不行就别逞能,你再厉害也不是钢铁侠。 ps其实我想问,排骨汤喝完了吗? —— 2018年6月11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下学期我就大四了,我决定报名公安部的招聘。等我进了公安部,一定早日当上部长,让你见面给我敬礼。哼。 其实我还有点犹豫,中央警队也挺好的,听说食堂早上有荷包蛋,多好的待遇呀,公安部可比不上。 ps而且在中央警队离你比较近,让你亲眼看看我有多牛逼。 —— 2019年7月5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是我来中央警队报到的第一天,早上你看到我居然没有认出来,还叫我「小同志」。真烦,我都不想跟着你实习了。 过了半天你还没有想起我来,我很生气,所以我把你的杯子里的茶都浇花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你终于想起我,叫我「小学弟」,所以我原谅你了。 你真蠢,今天的茶好喝不是因为你渴了,而是因为那是我爸5万块一两的顶级毛尖。这都喝不出来,还不如餵猪呢。 ps我爸还收藏了一罐42万的太平猴魁,下次给你尝尝。或者你喜欢普洱茶吗? —— 2020年7月14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我认为今天早上夹走警队食堂的最后一个荷包蛋不是我的错。以下是我就这个问题总结的三点意见。 第一,你每天早上都吃茶叶蛋,我怎么知道你今天突然想吃荷包蛋? 第二,你明明排在我后面,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你不应该跟我抢荷包蛋。 第三,就算你是大队长,我是普通警员,可是我值了一宿的夜班,凭什么不能吃荷包蛋?! 综上,因为这点小事就把我进你办公室的权限取消,也太小气了。像你这样小心眼的警察不配吃荷包蛋。 第128页 ps我跟食堂的赵师傅说好了,明天早上留一个最大的荷包蛋给你。他会藏在左边第二个锅盖下面,等你来了再拿出来。记得蘸酱油。 —— 2021年2月9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我升任二队的大队长了,比你升职快了117天。切,打脸了吧?看谁才是没用的alpha。 以后我就跟你平起平坐了,少对我呼来喝去的。 ps你第一次叫我「江队」,好好听。洗手间旁边的那间办公室没人要,我赶紧搬进去了,这样你每次去洗手间都会路过我的门口。 —— 2021年5月8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你又跟我打架,说我抢你的案子。不就是一个案子吗?我就抢,怎么了,你揍我啊。 你还真揍,真是无语。 ps生什么气,我揍你又没使劲,你揍我的地方都紫了。小气鬼。 —— 2021年12月31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跨年,我休班。晚上路过商场的时候看到一对领结很好看,我就买了,想等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 同事结婚送一对领结不过分吧? 我握着领结的盒子在江边坐了很久。零点的时候放烟花了,满江、满城、满天都是烟火,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 你婚礼那天,我会悄悄送给你一场最好看最盛大的烟火。你不必知道那是我送的,你抬起头,看见的每一点星光都是我。 ps心口好疼,喘不过气。我是不是得心肌炎了,明天挂个号吧。 —— 2022年1月1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医生说我心脏没事,但是忧思过甚,让我出去走走。 ps今天小齐过生日,一队分蛋糕,你给了我一块,我觉得我病又好了。 —— 2022年1月2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原来昨天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蛋糕,顿时觉得我那块不香了。我把它从冰箱里拿出来吃了,本来打算放在冷冻室里留到世界末日。 ps我觉得芒果味的蛋糕不如我去年放在你办公桌上的草莓味好吃。 —— 2022年5月30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你出差一个半月了,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听汪队说,你在羡州连夜蹲守嫌疑人,48个小时没合眼,我对你的工作方法不太苟同。连轴转会导致工作效率低下,对抓捕行动十分不利。 我已经申请去羡州支援了,如果明天早上能批下来,那我明天上午就出发。 为了保持中央警队的体能水平,我准备帮你捎几块食堂的油酥饼去,每次食堂有油酥饼你都不吃米饭。 真是挑食鬼,啧啧。 ps希望明天早上食堂有油酥饼。要是没有,我就去兴华路的饼店买,它家的芝麻比警队门口的那家多。 —— 2022年9月8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昨天在走私船上,我替你挡了一枪。真是没必要,本来就打不中你,而且你一点都不感谢我。就该让你被子弹打穿,让你不顾后果的上走私船,死了活该。 现在我伤口还疼呢,真是无语。还好顾医生给了我一只猫,心情又好一点了。 猫真可爱。比你可爱一万倍。 ps下次别这样了求求你。看见枪口对准你,我连呼吸都忘了。 —— 2022年9月10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我很难过。 你说你十年前自杀过,我觉得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都变凉了。 你经历过什么?你看起来很痛苦,我很想抬手摸摸你的脸,想安慰你,但是我不敢。你是个alpha。 我真的很害怕,我可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ps我不是不爱吃草莓酱面包。那是专门给你买的。 —— 2022年9月16日; 路队: 你好。展信佳。 今天我去第一总院了,挂了顾梦生的专家号。我希望他能把我变成omega,但是他说我扯淡。我退而求其次,问他alpha能不能生孩子,他说让我重新挂个号去看脑科。我很生气,在意见簿上写了满满一页,翻过来还写了四行半。 顾梦生真是没有医德,一点也不关心病人。不就是个omega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瘦不拉几的,还怕冷。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我每次看到你去找他都很烦。 ps真羡慕顾梦生,我要是个omega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亲你了,还可以给你生孩子。希望下次还能看到流星,多许几次愿,说不定下辈子我就能当omega了。 …… 2015年9月16日-2022年9月16日,整整七年,2557天。 311封情书,满纸无一字相思。311个「展信佳」,写给一个註定不会看到这些信的人。 那些未曾付诸于口的爱意,一笔一划,清晰地刻在一天又一天的青春和生命里,锁在一个又一个永远不会打开牛皮信封底,藏匿在一行又一行故作轻松的字句笔画间。 而那些真正想说的入骨相思,连纸笔都未曾触及。只写在他眼底,念在他望向他时。 第61章 氧气面罩拔下来几分钟行吗? 第129页 311封信, 路鹤里坐在天台上,一动不动地看了六个小时。 他想起了很多早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片段。 每到下雨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宿舍门上的伞;球场边不翼而飞的可乐;课桌抽屉里的草莓酱面包;加了很多枸杞的排骨汤;每年生日都会出现在办公室的草莓蛋糕;赵师傅每天给他留的荷包蛋;全队每人都分到了一块的油酥饼…… 而更多江焕在信中提到的细节,他已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那些信, 突然意识到, 这个世界上不但有个人在意自己,甚至比他本人更在意他自己。 他爱我。他就这样沉默地爱了我七年,即使他以为我是个alpha。 路鹤里指尖刷地冰凉, 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 越来越喘不过气。这份爱太沉, 太深,让他一瞬间有些惶恐。 我、我都对他说过什么?路鹤里有些慌张地想。我没说过什么很过分、很伤害人的话吧?没有吧? 他绞尽脑汁, 一句一句回忆着。 江焕替他挡了枪, 他说,你是不是想陷害我。 江焕怕他受伤失误放走了阿璧,他把枪顶在了江焕的脑门上,说你让我很失望。 江焕替他打扫房间, 替他做饭,他把江焕赶出门去, 说滚。 江焕一次次地为他豁命, 他说,你搬到我楼下来干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江焕想尽办法对他好, 他说,控制好你自己, 别他妈天天信息素上头。 …… 路鹤里浑身发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我他妈都做了什么?! 相识七年, 一个情不知何时起, 一个孤不觉他人意。【1】 江焕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出来,他却把那颗心扔在地上,还踩一脚,碾一碾。 江焕一次次默默地捡起来,吹一吹,又送上来。 那样一个骄傲不肯低头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卑微,频繁地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打扰你,对不起想亲你,对不起又偷看你了,对不起自作主张这么爱你。 路鹤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忽地痛哭失声。感动、愧疚、懊恼、自责,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心疼。 江焕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路队,路队,别哭了。」日已西斜,白晓晓呜咽着跑过来,大声叫,「江队抢救过来啦!」 路鹤里倏地起身,但因为坐了太久,腿有些麻,起得太猛差点摔在地上。白晓晓一把扶住他,语带哽咽:「江队的手术结束了,刚刚被推进了icu。医生说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还要再观察几天。路队你别哭了,别哭了,呜呜呜……你这样好吓人……」 白晓晓抹着眼睛,「路队你吃点东西吧,喝口水也行。都12个小时了,你要是也病倒了怎么办?」 「江焕吃饭了吗?」路鹤里眼睛空洞。 「江队、江队还没醒呢。」白晓晓吓坏了,在他眼前来回晃着手,「路队,你怎么了?你也查查吧,是不是撞车的时候脑震荡了?」 路鹤里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病房走。 —— icu面向护士中心监测站的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隔断。通过顾梦生走后门进来的路鹤里,抱着一大袋的信,蹲在玻璃墙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江焕。 其实他看不太清江焕的脸。江焕的脸上盖着氧气面罩,还贴着两块纱布,满头的头发都被剃光,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身边的几台仪器在闪着灯,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走着。 他从来没见过江焕这个样子。他是个天生强壮的alpha,又在警校和警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很少生病,即使肩膀中了枪,第二天也能从医院跑出来。但现在,他浑身裹满了绷带,好几个地方打着石膏,面色如纸,昏迷不醒。 顾梦生站在路鹤里背后,微微嘆气道:「别担心了,你都给他送了三次疗愈信息素,不会有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呢?」路鹤里木然地盯着玻璃。 「疗愈信息素也不是起死回生丹,他可是从山崖上翻车。」顾梦生掰着指头数,「术中输血就输了120,颅骨骨折,重度脑震荡,脾脏破裂,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总共断了四根,都插进肺里了。别的小伤就不算了。人还活着已经是万幸,哪能马上就醒?如果不是你给他疗愈信息素,神仙也救不回来。」 「我再进去给他一次信息素吧。都给他。」路鹤里睫毛微颤,「我发热期的时候,他也把他的信息素全都给我了。」 「明天吧,今天够多了。」顾梦生拍了拍路鹤里,「等他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路鹤里怔仲:「什么?」 「人家为了送了半条命,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顾梦生蹲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着病床上的江焕,「如果摔下山崖的是你,这会儿都凉透了。」 路鹤里沉默不语。 「不喜欢就早点跟人家说清楚。」顾梦生嘆气,「我看江队是个敞亮人,不会非让你以身相许来还这个情的。」 路鹤里又沉默了半天,「也不是不喜欢。」 「哦吼,我就知道。」顾梦生并不意外的样子,耸耸肩,「你上次来挂号我就知道了。」 路鹤里愣了愣,「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第130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梦生挑挑眉毛,「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路鹤里。」 路鹤里又沉默了好久。 「小鹤,你别那么钻牛角尖。」顾梦生的手搭上路鹤里的肩膀,用力搂了搂,「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礼物都砸到你头上了,你不敢拆可怎么行?」 「也……」路鹤里讷讷,「没有到两情相悦。」 「哎呀,婆婆妈妈的。」顾梦生皱眉,「不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你是omega嘛,你们就对外说俩人都是alpha呗。aa恋也不是没有,我上次还见过一对呢。」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要是还因为这个心里过不去,也太不是人了。」路鹤里抬头,透过玻璃看着江焕,「我担心的主要是……这小兔崽子太轴,七年了,这份心意太重了,我怕我担不起。」 「轴的是你。」顾梦生摇摇头,「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你都快三十岁了,你打算让你的一生都为不幸的童年殉葬吗?」 路鹤里一怔,他突然想起,那夜在定州,江焕半跪在他膝边,握着他的手说:用我的一生,治癒你的童年。 「给江队一个机会吧。」顾梦生嘆道,「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像个幸福的人那样活着,小鹤。」 路鹤里没说话,顾梦生拍拍他,出去了。 江焕昏迷了两天两夜,路鹤里就这么抱着信,像个守门的石狮子似的,在门口蹲了两天两夜。终于,呼叫灯亮起,医生和护士们冲进病房。好一番折腾后,顾梦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环顾了一圈眼巴巴的警员们,展颜一笑: 「江队醒了。危险期过去了。」 守在病房外的警员们「嗷」地欢呼,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顾梦生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今天探视时间半小时。」 二队的小吴抹着眼泪,第一个冲过去:「我要进去!我是江队最心爱的队员!」 「滚。」三大队队长闻尚一把拽开他,「我进去,小江刚来的时候跟我实习了半年呢。」 「一边去,每天跟小江在食堂吃午饭的是我!」四大队队长傅怀宿堵在门口,寸步不让。 「我!」 「我要进去!」 「起开!」 二十多个刑警挤成一团,差点在病房外面打起来,路过的病人家属和小护士吓得掉头就跑。 「往后稍稍!」老汪竖起眉毛,在人群外面怒吼,一锤定音,「都别抢了,我进。」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老汪的权势威逼下,其他人都不情不愿的退了一步。老汪表情庄严,清了清嗓子,刚向病房迈出一步,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顾梦生突然咳嗽一声,伸出一只胳膊,悠悠地拦住他,「等等,汪队长,患者不想见你。人家点名要见路队。」 病房外霎时安静,落针可闻。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后看,落在唯一没有加入混战的路鹤里身上。路鹤里好整以暇地从走廊座位上站起来,穿过人群,回头看了看又惊讶又嫉妒又不服的同事们,欠揍地耸耸肩:「不好意思了各位。」 路鹤里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着门啪嗒一声关上,警员们才纷纷反应过来, 「靠!凭什么!我不服!」 「怎么排也排不到路队吧?!要论探视顺位,警犬都应该排在路队前面!」 「江队真的清醒了吗?他是不是失忆了?」 门里,路鹤里在玻璃隔断后面穿无菌衣,看了一眼里面的病床,侧头问了句:「老顾,氧气面罩拔下来几分钟行吗?」 「不行,文盲。」顾梦生挑了挑眉,「你知不知道,氧气是一种特殊的药物,通过吸氧可以给患者身体各个组织、器官供氧,从而维持呼吸系统的……」 「我想亲他。」 顾梦生:……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拔下江焕的氧气面罩,然后出来,「亲吧,这可能比输氧有用。」 第62章 小兔崽子,疼不疼? 三天来, 路鹤里第一次走到了江焕的病床边,触目都是一片刺眼的白。他拉过凳子坐下,盯着从被子里延伸出来的各种管子和线, 半晌没说话。 江焕哪都动不了, 只有眼球转了转,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到那只手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 艰难地开口:「你受伤了吗?」声音哑得不像话, 声带像被撕碎了一样。 路鹤里心头五味杂陈, 看着床上几乎被包成木乃伊的重病号,嘆了口气:「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顿了顿, 江焕低声:「我没事。」 病房里的仪器滴答滴答轻微地响着, 输液管里的药一滴一滴地流进江焕的血管里,路鹤里沉默了半天,摸了摸他伸在被子外面输液的手:「小兔崽子,疼不疼?」 江焕的手指蜷了蜷, 很快地答:「不疼。」 「你他妈颅骨骨折、肋骨骨折、小腿骨折,不疼那就是死透了。」路鹤里骂道, 「下次还敢吗?」 江焕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问什么, 嘴唇动了动, 没有问出口。 路鹤里沉默了片刻,轻轻嘆口气:「阿璧死了。我当时只想着救你, 没顾得上他。」 江焕的睫毛颤了颤, 慢慢地垂下来。 「你怎么想的, 跟他同归于尽?」路鹤里轻轻点了点他光熘熘的脑袋, 「你一个顶级alpha、警校优秀毕业生、中央警队大队长,跟他同归于尽,他配吗?你他妈脑子有包?」 第131页 江焕抿了抿嘴。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江焕会选择跟阿璧一起撞车翻崖,是因为他不撞,掉下悬崖的就是路鹤里。 「你这样,」路鹤里垂下眼睛,声音有点发涩,「想让老子怎么办?下次赔你一条命?」 「不是的。」江焕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所以小心地想解释什么,「阿璧是我弟弟,我撞他的车是不想让他连累别人。无论车里是不是你,我都会把他撞下去的,跟你没关系……」 听到这,路鹤里板着脸站起来,故意道:「跟我没关系,那我走了。」 江焕收回目光,仰脸看着天花板,「嗯。」 路鹤里往外走了几步,走到门口,猛地转身看回来。江焕果然侧着头,恋恋不捨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见他转身吓了一跳,飞速把目光移开,专心致志地盯着床头的输液袋。 草,差点又被这小兔崽子骗了。 路鹤里咚咚咚走回来,怒道:「妈的小兔崽子,说句真心话判几年?」 江焕慢慢地把视线从输液袋移到了路鹤里脸上,路鹤里忿忿地坐下来,「装,还他妈装。老子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焕困惑地眨了眨眼。 路鹤里低身,胳膊肘撑在枕头旁,附在他耳边字正腔圆地朗诵:「路学长,你好,展信佳。我是大一的江焕,很高兴认识你。今天你来教我们班的射击实战课了……」 江焕一愣,脸腾地红透,猛地一扑腾,差点从病床上翻下来。 「老实点。」路鹤里按住他,挑了挑眉毛,「我站在第三排左数第六个,就是第一次就打中十环的那个,你应该记得我吧……」 「滴滴滴——」心电监测仪开始疯狂报警。 江焕的脸红的能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还插满了管子和仪器,动弹不得,只好猛地抓起被子捂住了脸,只留下光熘熘的头顶,像一颗逃避现实的滷蛋。 「路队,你好。展信佳。」路鹤里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的耳朵,声情并茂地背诵,「我认为,今天早上夹走警队食堂的最后一个荷包蛋不是我的错,以下是我总结的三点意见……」 江焕快缩成一颗187的土豆了,在被子里求饶道:「路队,别念了。」 「敢写不敢念?」路鹤里隔着被子拍拍他,「这么怂?」 半晌,江焕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些信……你全都看了吗?」 「嗯。311封,一封不落。老子看了三天,都会背了。」路鹤里坏笑着挑挑眉毛,故意逗他,拉长了声音,「路警官,你好,展信佳。今天……」 江焕绝望地缩回了被子里,开始用重度脑震荡后还不太灵光的大脑思考,如何才能换一个星球生活。 路鹤里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催他,直到江焕闷在被子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露出脸来,低声问:「你看了……不生气吗?」 那目光,是带着一点湿润的小心翼翼,刺得路鹤里心口一疼。 「不生气。」路鹤里不逗他了,沉默半晌,「我很喜欢。」 江焕眼珠动了动,好像无法理解「我很喜欢」四个字,刚刚进厂维修、目前还在恢复期的大脑零件拼命运转,正在呼哧呼哧冒烟。 「想不明白别想了。」路鹤里摸了摸江焕剃得光熘熘的脑壳,「你送的草莓酱面包我都吃了,水也喝了,伞也打了。还有我很喜欢牛奶味,等小滷蛋的头发长出来,哥给你买牛奶味的洗发水。」 江焕一怔,路鹤里捏了捏他的手心:「以后想看就看,想叫哥就叫,不用躲着藏着的。老子虽然不能让你永久标记,但可以保证以后对你好一点。」 江焕盯了他好半天,突然非常冷静地开口:「路队,我还能活多久,你直接告诉我吧,没关系。」 「呸呸呸。」路鹤里皱眉,「什么玩意儿?」 「就算我要死了,你也不用故意哄我。」江焕声音发涩,「但还是谢谢你,我很高兴。我这辈子……」 「草!」眼看江焕要开始说遗言,路鹤里气得冒烟,「老子在,你丫死不了。傻比!」 江焕困惑地抿了抿嘴,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满眼担忧,身子向他探了探:「你的脑袋也撞坏了吗?拍片子没有?」 「滚蛋。」路鹤里哭笑不得,「老子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对你好点就是脑子坏了?」 江焕眨了眨眼,默默移开视线。 路鹤里注视他良久,不忍地嘆口气,「草,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让你临时标记我了。」 要是知道江焕有这个心思,他宁肯自己难受死,也不可能对江焕做这么残忍的事。让他有一个机会无限接近深爱了七年的人,压抑着,纠结着,克制着,放肆着,又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江焕垂下眼皮,声音沙哑,「你是不是打算以后不再理我了。」是个肯定句,不是问句。 「我没有办法回答。」路鹤里嘆了一口气,「如果你想的是结婚,永久标记,一辈子在一起什么的,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 江焕轻声:「我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你允许我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那不行。」路鹤里说,江焕眼睛一黯,就听路鹤里接着说,「老子以前那么对你,太操蛋了,老子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第132页 江焕一愣,路鹤里抓了抓耳朵,小声,「我现在脑子挺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现在就想对你好一点。」 江焕定定地看着他,路鹤里避开他的目光,「你想喝排骨汤吗?加玉米和红枣。」 良久,江焕忽地展颜一笑。路鹤里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左边嘴角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想喝。」江焕哑着嗓子说,又鼓足勇气,抬起插着输液针头的手,拽了拽路鹤里的袖子,得寸进尺地问,「你给我做吗?」 「嘶。」路鹤里为难地抓了抓脑袋,他这辈子连菜刀都没摸过,「我给你……」 他想说的是「买」,可是小兔崽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路鹤里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嘟囔了一句,「试试也行。」 江焕听了,眼角倏地一湿,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呜咽声。路鹤里慌张道:「哭什么,别他妈哭,显得老子以前多不是人似的。」 江焕微微哽咽,吸了吸鼻子,喃喃:「我好幸福啊。」 顿了几秒,又梦游似的嘟囔,「现在死了都行。」 路鹤里心头一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江焕侧头贴上他的手心,蹭了蹭,又蹭了蹭,突然哽咽一笑:「哥。」 「哎。」 「哥。」 「哎。」 「哥。」 「哎。」 路鹤里耐心地应了三遍,忍俊不禁,「叫够了吗?」 「没。」江焕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傻笑了一下,试探着问,「明天还能叫吗?」 路鹤里看着他,突然想哭。 「明天也行,后天也行,大后天也行,大大后天也行。」他低声说,双手轻轻捧着江焕的额头,揉了揉他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去, 「小兔崽子,你真行,真会让老子心里难受。」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江焕的嘴唇上。 第63章 我我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呢。 「咚咚咚。」直到玻璃隔断被敲了几下, 两个人的嘴唇才分开。 顾梦生推门进来,怒道:「路鹤里,你给我出来!患者心电监测、血氧浓度和血压监测全部异常, 报警器响了三分钟了, 主治医都冲到门口准备抢救呢。要不是我把监控屏幕关了,你俩就现场直播了。赶紧出来!」 路鹤里耳朵发热,躲闪着顾梦生的目光, 唯唯诺诺:「昂昂, 知道了, 这就出来。」 江焕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眼巴巴地:「你明天还来吗?」 「来来来。」路鹤里哄小孩似的, 「松手松手, 让医生进来。」 「好。」江焕嘴上答应着,手还不听使唤地紧紧拽着他袖子。路鹤里哭笑不得,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指里抽出来,拍拍他的脸, 哄道:「走了,滷蛋。」 身高187、体重74kg、这个月就满26岁半的刑警大队长江焕, 像个被家长第一天送进幼儿园的4岁小孩, 努力地抬起光熘熘的脑袋,目不转睛地追着路鹤里离开的方向。顾梦生怕他脖子也骨折了, 把他脑袋按回枕头上, 戴上氧气面罩,又按了一下开关, 刷地一下把玻璃隔断变成了模糊的, 阻断了他看向路鹤里的视线。 「闭上眼睛, 呼吸。」顾梦生看着仪器显示屏, 「你大脑已经缺氧了,眼睛不花吗?」 江焕突然一震,环顾人去屋空的病房,在氧气面罩下含糊不清地问:「刚才是我眼睛花了吗?大脑缺氧的幻觉?」 顾梦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眼没花,我看见路鹤里亲你了。他都三天没刮鬍子了,不扎得慌吗?啧啧。」 「三天没刮鬍子?」江焕问。 「嗯,这傻比在你病房外蹲了三天三夜,都快变成石狮子了。」顾梦生嘆口气,指指他的鼻子,「我认识他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傻比这样子,你以后对他好点。不然等你下次落到我手上,我亲手把你氧气管拔了。」 江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几秒钟,突然咧了咧嘴,费力地说,「顾医生,医院二楼东侧患者意见簿的第23页和24页,你帮我去撕了吧。」 「嗯?」顾梦生奇怪地挑挑眉毛,就听江焕傻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 顾梦生满脑门的莫名其妙,他回到隔断外,路鹤里已经脱好了无菌衣,有点不放心地问,「报警器为什么响?」 「心率130,血压180,血氧饱和度都降到90%以下了,你说呢?」顾梦生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俩在病房里搞上了。」 路鹤里只听见了前半句,瞪大眼睛:「有危险吗?」 「怎么没有。我再晚进去1分钟,患者就要开心得晕过去了。」顾梦生板着脸,「再晚2分钟,急性脑出血都有可能。你亲一下得了,怎么还啃没完了?早知道不让你进去了。」 路鹤里耳朵一热,就听顾梦生警告道:「他是重症监护患者,应该避免情绪波动。你是不是想看到他的死亡通知书上写着——死因:高兴死了。啧。」 路鹤里像每个挨骂的患者家属一样,条件反射地对医生点头哈腰:「嗯嗯,我下次注意。」 顾梦生斜了他一眼,推门出去了。路鹤里刚跟着走出病房,耳朵就被老汪揪住,警员们呼啦呼啦地围上来,二十多双眼睛充满谴责地看着他。 「路鹤里,人小江生命垂危,你还跟他吵架?」老汪拧着他的耳朵质问。 第133页 路鹤里疼得直跳脚,歪着脑袋叫:「靠,靠,松手!谁跟他吵架了?」 老汪瞪着他怒吼:「你不跟他吵架,他能气得心律失常血压升高吗?警报把一层楼的医生都引过来了!」 路鹤里语塞,总不能说老子把他亲到心律失常了。心里有鬼,只好乖乖地让老汪揪着他的耳朵,嘟囔:「下次不了呗。」 老汪看着他熬红了的眼睛,忿忿松手:「你回警队值班,不许再接近江焕的病房!」 「那你问姓江的同不同意,他还让我明天给他带排骨汤呢。」路鹤里摊摊手,信口胡诌,「他听说我厨艺高超,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如果喝不到我做的排骨汤就死不瞑目。明天我来不了,他要是绝食你可别怪我。」 老汪信他个鬼:「你会做饭?你家有锅吗?小吴,明天你先尝尝再送进去。」 路鹤里老脸一红,讪讪道:「切,别小瞧老子,老子厨艺很厉害的,等着。」 从医院出来,路鹤里直奔肉店,看着一排排的肉,两眼一抹黑:「老闆,做排骨汤要多少排骨?」 老闆用刀在排骨上比划了一下:「一斤左右吧。」 案板上血糊糊的肉让路鹤里一阵噁心,屏住呼吸移开了视线:「给我五斤。」 老闆疑惑地扬扬眉毛,路鹤里自我认知清晰,讪讪解释:「我怕我一次成功不了。」 见多识广的老闆噗嗤一笑,一边剁着排骨,一边问:「第一次做呀,谈恋爱了吧小帅哥?」 「没。」路鹤里慌张道,声音超大地反驳,「学做饭不行啊。」 「行行行。」老闆看他脸都红了,故意逗他,「准备做排骨给谁吃啊?」 「给……」路鹤里支支吾吾,「我家的狗。」 老闆哈哈大笑,看他是新手,特意把排骨剁成了小块,给他分成五份装好。路鹤里提着5斤排骨,又在菜市场里转了半天,按照菜谱买了葱姜、玉米、红枣、枸杞,油盐酱醋料酒,还买了菜刀案板外加一个锅,然后大包小包地提着回家。 上楼的时候遇到居委会的薛阿姨,薛阿姨见他居然破天换地买了菜,大呼小叫的:「哦呦,小路呀,你买排骨啦!我就说嘛,过日子的人哪有不自己开火做饭的啦,你是不是准备结婚啦?」 「没,准备养狗!」路鹤里面红耳赤,匆匆逃回自己家。 他待在小小的厨房里,开着一盏灯,手机屏幕放着教学视频。见多了血光的人,是不太喜欢生肉的,路鹤里一摸到排骨,就干呕了好几次。握枪的手指笨拙地洗葱、切姜、剁玉米,握着一把勺子等在锅边,从下午4点折腾到凌晨1点。第一锅他尝了一口就吐了,第二锅有进步,尝到第三口才吐,第三锅做出来的排骨汤,终于能忍着喝下一碗了。 小兔崽子大病初癒,应该没什么胃口吧,最多也就喝一碗。心存侥幸的路鹤里把排骨汤倒进保温壶,然后精疲力竭地瘫在沙发上。 他一边啃着失败的两斤排骨,一边怀疑人生:妈的,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老子五年前骨折的时候,也不是自己要喝排骨汤的,为什么要在五年后的深夜还这笔债! 路鹤里叼着没滋没味的排骨,洗了洗手,打开檯灯,开始翻那些信。他想看看小兔崽子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自己有什么也能为他做一做的。 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觉得自己在跟江焕谈恋爱。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对这个小兔崽子好一点,不要让他再躺在地毯上流眼泪,或者孤零零地坐在露台上抽菸。既然他只要对江焕好一点点,那小兔崽子就幸福得要死,举手之劳何必不做呢。路鹤里为自己的行为找着藉口。勿以善小而不为嘛,跟餵路边快要饿死的流浪狗一个道理。 再说,看到他冷冰冰的脸笑出小酒窝,好像有点让人愉快。 男人有酒窝还挺好看的。路鹤里想,摸了摸自己啥都没有的嘴角。啧啧,酒窝是啥触感,有点好奇……下次见到能不能戳一戳啊。小兔崽子脸皮那么薄,会不会跟我急? 路鹤里开始默默盘算,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名正言顺地戳一戳江焕的酒窝。 深夜的城市里,小小的窗口亮着一盏孤灯。少年一生追随的光,终于从缝隙里,悄悄透进来一丝灿亮。 —— 第二天早上8点,路鹤里就被闹钟叫醒了。按掉了5个闹钟之后,8点零5分,只睡了4个小时的路鹤里艰难起床,拎着保温桶到医院送饭。 江焕脱离危险,从icu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守在医院的警员们都回去了,只留了两个人陪护。小吴坐在门口,看到路鹤里果然拎着保温桶来了,一脸警惕,「我要先尝尝。」 路鹤里切了一声,拧开盖。小吴用试毒的悲壮表情,手指蘸了一点塞进嘴里,顿时整个脸拧成一团:「排骨汤不就是把排骨丢进锅里吗?这也能做这么难喝,您可真是个人才。」 对比一下前两锅,你就知道这一锅多好喝了。路鹤里嘴硬道:「祖传秘方,里面放了一百二十八种中药材,包治百病。你不懂。」 小吴将信将疑地把他放进病房,门一打开,望眼欲穿的江焕眼睛就一亮,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小吴见他如此期待,站在门口疑惑道:「路队的排骨汤真这么神?」 「那是。」路鹤里毫不留情地把他关在门外。他刚走到病床边,江焕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路鹤里接住他的手,把保温桶放在一边。 第134页 江焕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摸了摸,又摸了摸,良久,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了。我害怕是个梦,昨晚一宿都没敢睡。」 路鹤里也不是没被人直球告白过,但江焕不说爱你、不说想你,只说了句「我害怕是个梦」,竟然让他头一次有点脸红。路鹤里在他旁边坐下来,指了指保温桶,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排骨汤。」 江焕看了一眼保温桶,然后目光又黏回路鹤里身上。路鹤里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的目光剜下一块肉来了,躲避着他的视线,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然后,第一次做饭也是第一次给人送饭的路大队长发现,他没有带勺子。 路鹤里把门打开一道缝,让小吴去借个勺子。江焕仗着自己现在是重病号,路鹤里不能揍他,鼓起这辈子的勇气,明晃晃地暗示:「路队,我现在就想喝。」 路鹤里哪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竖起眉毛:「少来,忍着。」 江焕瘪了瘪嘴,突然整张脸皱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啊,疼……」 「哪疼?」路鹤里一慌。 「胃,胃疼……太饿了,是不是要胃出血了。」江焕颤颤巍巍地举起缠满了绷带的手,表情郑重,「路队,我要是死了,以后二队就交给你了,公章放在我办公室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密码是……」 「草,闭嘴。」路鹤里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破釜沉舟地举起保温桶,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嘴对嘴地送到了江焕嘴里。 「怎、怎么样?」路鹤里心虚地问。 「好喝。」江焕咂了一下嘴,意犹未尽,傻笑着看他,「还想喝。」 开颅手术也会损伤味蕾吗?路鹤里疑惑地又含了一口,俯身送到他嘴边。 「路队,勺……」小吴突然推开门,然后就像被点了穴,整个人冻在病房门口,勺子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扑——」路鹤里嘴里的汤兜头喷了江焕一脸。 他忙不迭地直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嘴,语无伦次地解释:「你你你家江队心脏骤停,我我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呢。」 「啊!」小吴毫不怀疑,掉头就跑,「医生!医生!」 江焕一脸油花花的排骨汤,眼睛盯着路鹤里,笑得快要撒手人寰。路鹤里抽了一张纸,恶狠狠地抹了抹他的脸,低声威胁,「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给我装死。」 江焕配合地闭上眼睛装心脏骤停,但是嘴角一个劲儿地向上翘,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含笑九泉的模样。 医生呼啦啦地冲进来之后,路鹤里被赶了出去,一出门就听见小吴在打电话告状:「汪队,您能不能下个命令,别让路队来医院了。他今天刚来了五分钟,就把江队气得心脏骤停了!」 停你个头。路鹤里差点气晕过去,走过去踹了他一脚:「打小报告会不会背着点人?你们二队这什么队风?草。」 「江焕心脏骤停?」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死不了。」路鹤里随口答,转身,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病房外,身后跟了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你是谁?」那人皱着眉,上下打量路鹤里,语气不太好,「跟江焕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路鹤里被不相干的人质问,有点不爽,挑挑眉毛,「老子是他爸爸!」 那人一愣,疑惑的目光望向旁边的小吴。小吴看了路鹤里一眼,昧着良心向他解释:「好朋友,好朋友,我们江队的好朋友。」 「哦,你好。」那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把手伸过来,「我叫江业左,是江焕的父亲。」 路鹤里:…… 他咽了一口唾沫,迅速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热情洋溢地双手握上来,用力地上下摆动:「哦,叔叔您好您好,我是小江的同事,您叫我小路就行。不好意思,同事之间偶尔开开玩笑您别介意。这几位小兄弟是……」 江业左温和地笑了笑,指指身后的三个年轻人,「阿非,阿部,阿弥,是江焕的弟弟。」 「我靠,童……」路鹤里惊得差点脱口而出,连忙打住,「同在警队工作,小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来来来,东西给我,我帮你们拿,哎哎哎太见外了,别客气别客气,快坐坐坐。小吴,愣着干什么,赶紧倒点水呀!」 第64章 看了,还捨得让焕哥为你送死? 站在医院走廊里的小吴:?? 我在医院走廊里能倒什么水, 双氧水吗? 「不用麻烦了。」江业左客气地说,「听说江焕出车祸了,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 哪里像个父亲, 连楼下邻居都不如。路鹤里目光闪了闪,脸上依然热情地笑着招呼:「嗯嗯嗯,您不用担心, 小江已经脱离危险了。来来来, 几位小兄弟坐。」 他热情地跟几个omega握手, 指尖不动声色地划过阿弥的虎口,脸上表情没变, 目光也没多在他脸上停留, 心下却一沉。 枪茧。 江焕没看错,那个劫走阿璧的人,八成就是他。 在工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家属免不了要兴师问罪, 小吴见风使舵,连忙把路鹤里推出去:「这位是路队, 我们警队跟江队平级的领导, 叔叔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他哈。」 路鹤里心里直骂娘,搓了搓手, 以警队领导的立场赔笑道:「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代表警队给您赔个不是。小江出这么大的事, 我们警队肯定有责任, 您放心, 我们已经请了基地最好的专家, 医疗费警队肯定负责到底,工伤补偿也会及时到位……」 第135页 「这都是小事。」江业左摆摆手,「伤到什么程度?」 「也、也不是很严重,」路鹤里咽了一口唾沫,「颅骨骨折,肋骨骨折,小腿骨折,脾脏破裂……」他偷偷看了一眼江业左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江业左愣了一下,「这么严重?」 路鹤里有点纳闷,江焕出事这都快四天了,这当爹的不来看就算了,居然压根对他的伤情一无所知? 「哎哎,可不是嘛,你说说……」路鹤里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讪讪道。 江业左向病房内张望了一下:「主治医生呢?我想问问我儿子的情况。」 路鹤里总不能说,我把您儿子亲心脏骤停了,主治医生正在里面抢救,只好尬笑两声:「在里面查房呢。」 反正小兔崽子也是装的,医生很快就会出来。果然,没多久门就开了,医生揣着手出来:「没事,没有心脏骤停,别大惊小怪的。」 病房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患者要见家属。」医生一边翻着病历,一边努努嘴,「进去吧。」 「哎,谢谢。」路鹤里刚往里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正牌家属就在旁边,连忙侧身让了让,装作帮他推门的样子,「您进,您进。」 江业左点点头,「谢谢。」 江业左刚迈进门,就听江焕躺在床上说:「学长,他们走了,我还要喝汤。」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江业左顿了顿,走到床头,端起保温桶:「是这个吗?」 江焕一愣,侧过头。 江业左拿起小吴送来的勺子,搅了搅,闻一下,皱眉道:「这什么东西,一股怪味。」 「你别动,那是给我的。」江焕冷冷道。 江业左把盖子盖回去,「扔了吧,让阿弥去给你买点来。」 「别动,放回去!」江焕怒道。 江业左顿了顿,把保温桶放回原位。 病房外,路鹤里热情地拉着几个童养媳的手,以长辈的立场嘘寒问暖:「多大啦,毕业了吗?」 这几个omega年纪差不多,长得都很好看,和阿璧一样,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从小精心保养,生活过得很好。路鹤里看着他们嫩得能掐出水的皮肤,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没刮干净的胡茬,突然有点人老珠黄的自怨自艾。 阿部和阿非以对待哥哥同事的态度,很乖地答着话,只有年纪最小的阿弥一声不吭。 「嗨,这孩子,有点害羞哈。」路鹤里打着哈哈,好像缓解尴尬一般,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哪上学?」 阿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然而抬起眼皮,目光却有着和年龄不太符合的沉静,突然背了背身子,隔开阿部、阿非和小吴,低声开口:「路队长,不是已经查过我了吗?」 路鹤里目光一闪,很快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哎呀,你这小孩,你们那个小兄弟阿璧被牵扯进这么大的事,我们查查他的社会关系是常规操作,怎么还跟哥计较上了?」 阿弥看着他,突然嘴角一弯,意味深长道:「哥,你查不出什么的,我是黑户,连上学的身份都是假的。」 路鹤里目光一凝,就见阿弥向他靠了靠,低声笑了一下:「别查了,查我和阿璧,你猜,最后会查到谁身上?」 路鹤里侧头的时候,已经不是跟小辈客套的亲切大哥,而是一个刑警眼带厉色的审视和警告。但阿弥一点也不怕,挑挑眉毛:「阿璧已经死了,你再查下去有什么好处?你不怕死,也不怕我们焕哥再为你送一次命?」 「江焕是个警察。」路鹤里冷冷道,「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阿弥盯着他,突然一笑:「那些信,你看了吧?」 路鹤里眉头一颤,就听阿弥低声说:「看了,还捨得让焕哥为你送死?」 路鹤里大脑空了一瞬,他没想到连自己和江焕,都在他们的算计里。 阿弥低低地笑,「路鹤里,你不是我们的敌人,焕哥也不是。只要你们两个早点抽身,火烧不到你们俩身上。我知道焕哥喜欢你,但我不是阿璧,我对alpha没兴趣。」 「你是j,还是a?」路鹤里看了他一眼。阿弥之所以敢这么跟他说话,就是因为路鹤里手里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抓不了他。但即便如此,阿弥也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给他,看起来跟阿璧不一样,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说出口的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他的笑是冷静的,客气的,还带着一点冷淡和疏离。 路鹤里上下看他一眼:「你把自己暴露到我面前,就是想警告我一下?」 「我想阿璧和陈明远都警告过你了,」阿弥用气音说,「但很明显,路队长是个不怎么听劝的人。所以,我只好让焕哥警告了你一下。」 路鹤里眼中精光一聚,就听阿弥说,「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是怎么知道你和阿璧见面的?」 路鹤里心一沉。 「阿璧的死,不是焕哥的决定,是我们的决定。」阿弥嘴角勾了勾,「他背叛了我们。我们有自己的目标,而他的目标只有焕哥,所以他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剎车片年久失修,有些失灵。即使焕哥那天没去,他也活不了。」 路鹤里的鬓边忽地出了一层冷汗,抬眼盯着他。 「老k,邵斯年,阿璧,我们让谁死,谁就能死的无声无息、彻彻底底。包括焕哥,包括你,包括你的那个姓顾的好朋友,懂吗?」阿弥低声,一字一句,冰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第136页 路鹤里倏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旁边的阿部、阿非还有小吴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拉他。 阿弥脸色如常,用正常的音量,非常无辜地说:「哥,怎么了?」 路鹤里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就听江焕在病房里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出去!」 路鹤里剧烈地喘着气,松开阿弥,凑近他,帮他整了整领口,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他妈最好别碰江焕和顾梦生,否则老子一刀一刀剐了你。老子就算以后不干警察了,也要亲手送你上路,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路鹤里扔下他们,推开病房的门,就见江业左站在江焕的病床旁,而江焕瞪着眼睛低声吼:「我说了多少遍了,出去!」 江业左脸色也很难看,路鹤里直接上去把他和江焕隔开,客气地笑着:「哎,叔叔,医生刚过来说,小江该做检查了,您先坐这歇会儿,我带他去拍个片子哈。」也不等江业左回应,路鹤里直接上去解开病床的轮子锁,把江焕连人带床推出了病房。 路鹤里看也不看外面守着的人,直接把病床推进电梯,随便按了一层,然后给江焕裹了裹被子,什么也没问。 江焕面色如纸,微微闭着眼睛,呼吸还有点混乱。路鹤里把病床推到人最少的一层,停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把窗户打开了一点缝,才低头说:「来的人太多了,闷得慌是不是?」 江焕眼睛睁开,手向他伸了伸。路鹤里握住他的手,哄道:「不想让别人来看你就说嘛,下次我不让他们进去了。」 江焕死死地攥着他,手的骨节都发白了,颤巍巍叫了声:「哥。」 「嗯。」路鹤里应着。 江焕似乎放心了一些,缓缓把眼睛闭上,过了几秒钟又猛地睁开,定定地看了路鹤里一会儿,才又闭上。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路鹤里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心里嘆了一口气。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命,连老爹带弟弟,没一个好东西。 深秋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路鹤里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了裹江焕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滷蛋脑壳。 「路队,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良久,江焕突然睁开眼睛。 江焕叫他「路队」,路鹤里一凛。江焕低着头,缓缓道:「我父亲是做矿业的,他的矿开採的是一种稀有金属,叫锗。」 「锗?」路鹤里挑了挑眉。他没怎么听说过,对这种金属并不熟悉。 「是一种工业原料,但除了工业用途,它的化合物也可以入药。」江焕愈发用力地攥着他的手,声线有些不稳,「是m-iii型抑制剂的必要成分,所以锗一直是咱们国家的管制类金属,无法从市面上直接大量购买。我估计,m-iv型抑制剂的生产可能也需要它。」 路鹤里猛地一抬头,江焕喉结滚动,「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陈明远会找到阿璧合作,很可能是因为……这样就能通过某种渠道,从我父亲的矿山里直接得到锗,从而大批量的生产m-iv型抑制剂来进行走私。」 第65章 想试试办公室恋情吗? 路鹤里一时沉默, 江焕愈发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生怕他会突然松开。 一阵秋风裹着凉意袭来, 路鹤里向旁边迈了一步。这微小的一步仿佛铮然噼断了江焕身上某根紧绷的弦, 他的眼珠开始微微战慄,突然把另一只手也握过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你别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 「怎么了?」路鹤里连忙低下身来帮他抚着胸口。江焕死死攥住他的手, 眼底是面对悬崖时都不曾出现的恐惧, 「路队,你相信我,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 路鹤里愕然了一瞬, 就听江焕用几乎祈求的语气,「你别走。」 「我不走啊,我关窗户。你不冷吗?」路鹤里没再挪动脚步,探了探身子, 伸长胳膊把透风的窗户关上,然后低下头, 诧然道, 「傻比,我当然相信你了。」 江焕眼底翻涌的惊惧尚未平息, 路鹤里看了看他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皱眉,「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江焕急促地喘着气, 肺部挫伤让他呼吸有点困难, 情绪一激动头上就冒出了薄汗, 颤动的瞳仁中映出路鹤里的脸。路鹤里的心像被小爪子挠过一样,突然一阵酸疼交加,紧紧攥着他的手,反覆说:「不走不走,我不走。」然后摸了摸江焕的眼角,轻声哄,「闭上眼睛,慢慢呼吸。」 江焕的眼睛闭上了,但又没完全闭上,睫毛一个劲儿地颤。 「傻样。」路鹤里无奈地笑骂,「怎么,在心里盘算好久了吧?在准备怎么跟我坦白?」 江焕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良久,才睁开眼睛,低声,「我不怕被停职,也不怕被调查,但是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下去。路鹤里嘆了一口气,「草,老子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江焕垂下眼皮,「不怪你,是我太患得患失。」 路鹤里脑子有点乱,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盒,低头看了一眼江焕,又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了,摸摸下巴,「你觉得你父亲跟这事有关系?」 江焕顿了顿,「如果阿璧阿弥都跟走私有关,那我觉得我父亲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未必就有直接关系。」路鹤里挑挑眉毛,「你跟你父亲关系怎么样?」 第137页 江焕默然片刻,「一般。」 路鹤里沉吟:「到了他会置你于死地的地步吗?」 江焕一怔,微微摇头,「那不至于。」 「我觉得也是,虎毒不食子。」路鹤里在他身边微微踱了几步,「阿弥刚刚跟我说,你这次和阿璧的事故,其实是他们的安排。阿璧因为背叛组织被处决,而你会出现在那里,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 他没有告诉江焕,阿弥用他的性命威胁自己。 江焕目光一凝,就听路鹤里说:「阿璧和阿弥都在暗示我,你父亲就是大鬼。但如果你父亲是大鬼,他会把你牵扯进来吗?」 江焕沉默半晌,「他应该不至于要我的命。」 「我也觉得不至于。那你的这四个弟弟,跟你感情怎么样?」路鹤里问。 江焕一愣,急急表明心迹:「我跟他们什么都没有,我绝对没有跟任何omaga不清不楚,beta也没有,我心里只有……」 「草,闭嘴。」路鹤里哭笑不得,「老子在说案子。」 江焕紧张地抿了抿嘴,路鹤里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嘆口气,「你发现没有,这个走私集团的核心人物,都是omega。从我跟陈明远的接触中发现,他对alpha抱有强烈的仇恨。那你的这几个弟弟有可能恨你,或者你父亲吗?」 江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四个来到我家,确实是作为我父亲为我挑选的omega来养着的。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想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为我家生出一个alpha。」 「给你生孩子的?」路鹤里皱了皱眉,「现在还有这种事,合法吗?」 「我父亲原本也没有打算让我跟他们中的任何人结婚,他只想留下孩子。」江焕低声道,「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我大学毕业那年,给了他们钱让他们都走了。学长,你相信我,我真的跟他们没有任何……」 「行了,说正事。」眼看他又要跑偏,路鹤里斥了一声,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有可能恨你或者你父亲的。这可能是他们和陈明远走上同一条路的原因。」 江焕极力把自己的思绪从感情线拉回事业线:「是的,陈明远也是这样拉拢你的,所以他们可能在寻找一些有类似经历的omega,组成同盟,然后共同完成某种意义上的复仇。或者是以复仇的名义,行走私敛财之实。」 路鹤里点头:「跟我想的一样。之前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是,大鬼是常东炜和你父亲中的一个人,但现在看来,他们都不是omega,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是陈明远和阿弥仇恨的对象,这跟陈明远口中声称的那种理念不符合。」 江焕思索片刻,「如果不是常东炜,也不是我父亲,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动用这么大的资源。」 「我也想不到。」路鹤里皱眉,「常东炜和你父亲更像是被利用的,或者是他们故意拉来当挡箭牌的。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孩子之间叛逆的游戏。但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的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 「背后还有大鱼。」江焕沉吟道,「这人应该是一个omega,深知陈明远他们的痛点,有一定的资源和背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会利用和玩弄人心,能拿得住陈明远这种人……」江焕突然顿了顿,嘴角一勾,「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这么厉害的omega了,路队。」 「草。」路鹤里翻了个白眼,「老子真谢谢您嘞。」 「好像现在只有我父亲这一条线了。」江焕眉头一蹙,低声,「我去查查他的矿场,也许能拿到一些和阿弥有关的证据。」 「抓了他,他也不会招的。」路鹤里倚着墙,垂头对上江焕的视线,「他们内部未必是一条心,还是有突破口。阿璧杀了老k,还曾经试图借我的手搞掉a,然后现在又被他们自己人设计干掉了,他们内部必定是问题重重。而且陈明远背靠常东炜的权,阿璧阿弥背靠你父亲的钱,他们之间想必存在一些争夺和制衡。」 江焕眨眨眼,「你想从他们内部入手?」 「我想知道他们内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架构,比如阿弥是a还是j,陈明远是不是小鬼,大鬼到底是谁。」路鹤里皱了皱眉,「得连锅端。」 「需不需要我去套一下我父亲的话?先排除一下他的嫌疑。」江焕的睫毛垂下来,「还有我的嫌疑。」 路鹤里凝视他一会儿:「不用。你不想跟他说话就不说。」 江焕的嘴角动了动,「我是个警察,该做的还是会做。但是……」 他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你这么宠着我,我很开心。」 「谁他妈宠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路鹤里骂道,「滚回去吃药。」 「腿瘸了,滚不了。」江焕耍赖,「你得推我。」 路鹤里指指他的鼻子:「老子也就看你是个病号,等你好了,少他妈使唤我。」 「我给你使唤。」江焕嘴角勾起来,「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路鹤里耳朵一热,骂道:「滚蛋!」 「考虑考虑呗,路队。」江焕拉他的袖子,「想试试办公室恋情吗?」 「不试。」路鹤里瞪眼,「老实点。」 「试试呗。」 「滚……草,别放信息素!你他妈都残了,还不安分!」 …… 路鹤里给小吴发了个信息,确认江业左他们都走了,才把江焕推回病房。他准备去给江焕拿检查单,但一出门就迎头撞上了怒气沖沖的顾梦生。 第138页 顾梦生扬着手里的两张纸,对着路鹤里大呼小叫:「好啊,我说我上个月的医患沟通考核怎么被扣了10分,原来是你家江队干的!」 路鹤里接过那两张纸,发现是从患者意见簿上撕下来的,上面满满都是对顾梦生的吐槽,力透纸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那字迹熟悉的很,分明就是江焕的杰作。 看日期,正是江焕去找顾梦生,死活让他把自己变成omega的那天。 路鹤里忍俊不禁,哄着他:「对不起啊对不起,明天我就让他给你送一面墙的锦旗来,你想要「华佗再世,妙手回春」,还是「白衣天使,爱洒人间」?」 顾梦生白他一眼,「我想要——「对不起,我错了,爸爸」。」 「好的好的。」路鹤里满口答应,「最近你值班多不多?」 「挺多的,下周手术都排满了,怎么了?」顾梦生把意见簿的纸塞进白大褂口袋里。 「跟别人换换吧。」路鹤里顿了顿,「最近除了基地,尽量少出门。上下班让常明赫来接你。」 顾梦生疑惑地挑了挑眉毛,路鹤里舔舔嘴唇,愧疚道:「都怪我,走私组织的人可能盯上你了。」 顾梦生愣了愣,沉默片刻,才说,「明远不会杀我的。」 路鹤里心里嘆口气。这傻狍子太天真了,陈明远连父兄都未必下不了手,怎么会顾及你一个嫂子?但是路鹤里没这么说,他只是拍拍顾梦生的肩膀,「他们内部问题很多,就算陈明远不会杀你,也未必按得住别人,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少出门,回头我找两个便衣跟着你。」 顾梦生怔了一会儿,点点头,又不甘心似的嘟囔:「明远只是一时走歪了路……」 「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路鹤里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他的脑门,「你这小叔子差点把老子打成筛子,他很可能是走私集团首脑级的人物,是已经被认定为具有社会危险性的犯罪嫌疑人。别把你的医者父母心用在他身上,知道了吗?」 顾梦生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挣扎了一下,小声问:「他杀人了吗?」 「估计手上没少沾人命。」路鹤里嘆口气,「他现在可是公安部a级通缉犯,而且很可能有反社会人格障碍,非常危险。」 「哦。」顾梦生躲闪着他的目光。 「你知道他在哪儿?」路鹤里眼睛一眯,两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 「不知道。」顾梦生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我怎么知道。」 「顾梦生,」路鹤里皱眉,警告他,「包庇罪严重的是要判3-10年有期徒刑的。像陈明远这种人,要是再犯下什么严重危害社会安全的罪行,包庇罪就会被顶格判,没有十年八年出不来,懂吗?」 「懂,路警官。」顾梦生嘟囔着。 「别让我去给你送牢饭。」路鹤里指了指他的鼻子,「老子很忙。」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顾梦生揣着手,「我要查房呢,别挡路。」 顾梦生推开他走了,路鹤里有点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眉毛皱了很久也没舒展开。 —— 江焕足足住了一个月的院,路鹤里不在警队值班的时候,就来医院陪他,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疗愈信息素。 在猫咪omega珍稀的疗愈信息素滋养下,江焕的伤情好的飞快,没多久就能一瘸一拐地下地了,被第一总院誉为医学奇蹟。不仅组织了整个医院的专家前来参观,还准备把他作为典型案例,写进今年的年度成果汇报里。 江焕似乎知道,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对路鹤里予取予求的机会,所以简直像个耍无赖的臭流氓,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要排骨汤,不然就一边喊疼一边念叨遗言,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可怜相。 路鹤里要简直怀疑这傢伙开颅手术之后大脑失忆了,从高冷大队长变回了幼儿园小朋友。但这小兔崽子喝不到排骨汤就绝食,路鹤里不得不每天按时去肉店报导。 「小帅哥,又来啦。」老闆熟门熟路地给他剁排骨,「每天一斤排骨,你家狗狗挺能吃啊。」 「大型犬。」路鹤里理直气壮地说。 「哟,多大?」老闆见他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由得好奇。 「187。」路鹤里面不改色。 「藏獒啊?」老闆吓一跳,顺手多给他加了一块排骨,「怪不得这么能吃。」 路鹤里憋着笑,提着排骨回家。路上碰到薛阿姨,她探头看着路鹤里手里提的塑胶袋,「哎呦小路呀,天天做排骨,也没见你养狗呀?」 「快了。」路鹤里算算江焕出院的日期,心情莫名变好,语气也不由得也带了几分喜气,「后天就回家了。」 「你养狗还挺精细的嘞。」薛阿姨扒拉了一下他的菜袋子,啧啧道,「还餵红枣和玉米。」 「昂。」路鹤里甩着袋子上楼,步伐轻快,「狗是杂食动物,还爱吃肉桂卷呢!」 第66章 随便问一下,你想不想要……信息素。 这一个月里, 陈明远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路鹤里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生怕顾梦生这个傻白甜被陈明远骗着窝藏犯罪嫌疑人,派人跟踪了几次, 但收到的回覆都是一切正常。 阿璧出事之后, 军方一直在走各种调查流程,路鹤里三天两头就要被叫到基地去配合调查。同时,队里因为少了一个江焕, 路鹤里不得不多值了很多班, 晚上还得避开警队的同事们去医院「遛狗」, 忙得四脚朝天,走私案的调查也就被搁置下来。 第139页 到了江焕出院的那天, 小半个警队都带着花来迎接他。 老汪伸手摸了摸他长出一层小发茬的脑壳, 上下打量,「哎呦,小江,怎么还胖了?脸都圆了。啧啧, 倒是小路,天天替你值班, 都累瘦了。好久不见了吧, 快谢谢人家。」 江焕坐在轮椅上,一脸诚恳地看着路鹤里:「谢谢路队, 一个月不见, 你真的瘦了。」 每天白天值班、晚上还要偷摸过来餵狗的路鹤里,只能假笑几声, 拍了拍江焕的肩膀, 「不客气,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呵呵。」然后暗中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咬牙切齿想: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焕憋着笑,被小吴推下楼,谢过大家后,表示可以搭路队的顺风车回家。有几个不长眼神的二队警员,非要送他回去,江焕亲切道:「案卷整理完了吗?明天把这一个月的案卷都送到我家来吧。」 几个警员如遭雷噼,纷纷跑回去加班了,江焕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路鹤里的车。开到小区楼下,路鹤里打开后座的车门,瞪着他抱怨:「你这半残不残的,怎么上楼?为什么不回去住有电梯的大别墅?」 江焕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电梯?」 路鹤里一慌,连忙遮掩道:「你家那么有钱,有钱人家不都是有私人电梯的吗?」 「哦。」江焕没有怀疑,向他伸出手,嘿嘿一笑,「背我。」 「你他妈比老子重20斤,你好意思?」路鹤里叉着腰骂,把拐杖扔到他怀里,「自己上。」 江焕委委屈屈地翘着打石膏的左腿,拄着拐,开始一歪一扭地上楼梯。路鹤里跟在他后面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骂了一声「操」,过去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江焕马上把大半个身子都压过来,路鹤里觉得不是自己架着他,倒像是整个人被他夹在怀里似的。 幸好三楼也不高,进了门,路鹤里把江焕扔在沙发上,转身要走,就听江焕在背后说:「你干什么去?不照顾我一下吗?」 「买排骨!」路鹤里没好气地摔上门。 等他又提着排骨回来,迎面碰上薛大妈和她的外孙女,薛大妈问:「哦呦小路呀,你家狗狗接回来没有呀?」 「回来了。」路鹤里抓了抓头发,「烦死人了。」 薛大妈的外孙女马上跳着叫:「我要看大狗狗!我要看大狗狗!」 路鹤里搪塞道:「狗狗病了,下次再看啊!」 小女孩失望地瘪了瘪嘴,眼看就要哭,路鹤里连忙转身逃回家。等他叮叮噹噹炖好了排骨汤,门就咚咚敲响了。 路鹤里刚一开门,江焕顽强地单腿蹦跶进来,自觉地坐到餐桌前,嘿嘿一笑:「我闻见香味了。」 「狗鼻子。」路鹤里骂了一句,给他盛了一碗汤,然后回厨房收拾东西。江焕刚夹了一块排骨,就听门外有小姑娘的哭闹声:「不嘛,不嘛,我要看大狗狗!」然后门就被敲了两下。 江焕啃着排骨,跳去开门。一打开门,薛大妈领着小孙女正站在门外,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路鹤里从厨房里冒出一颗脑袋,就见薛大妈看着江焕手里的排骨,目瞪口呆:「哦呦小路……这就是你养的狗啊?」 小姑娘也呆了,低头看了看江焕打着石膏的脚,拽拽薛大妈的衣角:「是的姥姥,你看大狗狗病了。」 「狗?」江焕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路鹤里连忙从厨房里冲出来,把江焕拽到屋里,然后哄骗小姑娘:「狗狗出去玩了,下次再看啊。」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江焕颇为好笑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排骨:「狗?」 「就是餵狗的,怎么着?吃不吃,不吃滚蛋。」路鹤里恼羞成怒。 「吃。」江焕嘴角勾了勾,然后凑到路鹤里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他特有的磁性低音叫了两声,「汪、汪。」 「滚。」路鹤里耳根都红了,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 江焕的嘴角又出现了小酒窝,开始啃着排骨环顾四周:「我睡哪儿?」 路鹤里瞪眼:「睡你自己家!」 「我是重病号哎。」江焕一瘸一拐地挪到沙发上,把几件团成一团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没有人看着,半夜死了怎么办?我睡沙发就行。」 路鹤里闭了闭眼,深呼吸三次,才忍住没有一拳揍在他脑袋上。 路鹤里自己回到卧室,隐隐觉得江焕不会就此消停。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江焕敲门,随后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缝儿。路鹤里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没好气道:「又干嘛?」 「没事。」江焕慢慢地挪进来。路鹤里身边的床一陷,江焕一只手撑着床边,把脸从背后凑近过来,灯已经关了,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这姿势太过暧昧,路鹤里呼吸一窒,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大脑混乱中,就听江焕在背后说,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想不想要……」 「要你个头!」路鹤里恼羞成怒地往后缩了缩,脸都涨红了,「你他妈都残了,还满脑子黄色废料!」 「信息素。」江焕顿了顿,把后半句说完,一脸无辜。 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jpg; 路鹤里噎住,脸颊开始发烫,就听江焕低声笑,「问你要不要信息素啊,学长。你想什么呢。」 路鹤里羞愤交加,翻了个白眼,恨恨地骂,「不要,滚。」 第140页 江焕挑了挑眉毛,又凑近了一点,双手撑在路鹤里的枕头上,整个人都俯身在他上方,在他耳边用气音问,「真不要吗?」 路鹤里的耳朵被他吹得痒痒的,浑身开始燥热,咬牙切齿地抬脚想踹,想起这小兔崽子伤还没好,于是最终只是把脚抵在他肚子上,把人顶开,然后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滚蛋。」 「那我可走了。」江焕试图掀了一下被子,没有成功。 「真走了。」 没有回答。于是江焕悻悻地退回门口。 路鹤里知道他还没走,故意蒙着头装睡,谁知没一会儿,雪松味的信息素不安分地从门缝里透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又不怀好意地挑逗着。 被alpha信息素攻击的路鹤里浑身一颤,骨头上好像有无数小蚂蚁爬过,又痒又麻,身上开始发热,很快就在被子里喘不上气了。 小兔崽子!路鹤里怒火中烧,恨不得跳起来一把将他脖子拧断。 江焕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也不见路鹤里出来,颇为没趣地蹦跶回沙发上,开始一个人闷头琢磨:怎么回事,信息素不管用了?是不是标记期快到了啊。 他不喜欢我的信息素了吗?呜呜。 他关了灯,有些失落地躺下来,试图竖起耳朵去听里屋路鹤里的呼吸声。然而没一会儿,却听到「扑」地轻轻一声,腿边的沙发一陷,然后一个毛绒绒的糰子就拱进了他怀里。 「臭臭。」江焕借着月光看到它,把猫咪搂在怀里,悄声,「你怎么找过来啦。」 他在猫咪头顶亲了亲,就见猫咪闷头往他脖颈处钻,小爪子来回扒拉着他的领口,小鼻子一拱一拱,嗅来嗅去的。江焕知道臭臭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就又多放出一点,果然猫咪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在他身上不停地蹭啊蹭,喉咙里咕噜咕噜的,甚至发出了软绵绵的「喵呜」声。 江焕低低笑了一声,摸着猫咪的头,悄声道:「乖一点哦,不要大声叫,不然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猫咪也不搭理他,趴在他的胸口上,把整个脸都埋在他的肩窝里,贪婪地吮吸着信息素,还伸出小舌头,不停地舔他的脖子。江焕被它舔得有些痒,低低笑了几声,「想我了是不是?」 作为回答,猫咪低头,用尖尖的小牙齿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还用毛绒绒的大尾巴狠狠抽了他一下。江焕轻轻嘶了一声,也不生气,悄悄附耳道:「他不喜欢猫,你要努力卖卖萌哦,争取跟我一起早日住进402。」 说着,江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用下巴蹭着猫咪的脑袋,轻声:「你们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会很合得来的。但是你要小心一些,不要打翻他家的东西,他脾气很大,可能会揍你的。」 猫咪的耳朵动了动,瞪着圆熘熘的眼睛,突然暴起,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拍在他脸上。妈的,说老子坏话。 江焕揪住猫咪的两条前腿,把猫咪控制住,然后把软绵绵的小毛糰子往自己怀里塞了塞,摸着它背上的毛:「嘘,睡觉。不要把他吵醒了。」 说着,又安抚地放出了一点信息素。果然,猫咪乖乖地趴了下来,还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臂弯里,不自觉地往他温热的胸膛上贴。 江焕怀里抱着猫咪,躺在心上人家的沙发上,距离爬上路鹤里的床就差一道门了,堪称老婆孩子热炕头,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alpha。嘿嘿,这腿断得真值啊。 …… 第二天早上,江焕被一巴掌拍醒。怀里空空如也,他懵懵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我猫呢?」 「猫?」路鹤里背对着他,身形一滞,「我没看见什么猫。」 江焕困惑地挠了挠头,就见路鹤里站在餐桌前,挨个揭着一次性饭盒,口中道:「小兔崽子,起来吃饭。」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在墙上打下一个黄金色的方形。桌上豆浆冒着热气,包子的香味直冲鼻孔,路鹤里穿着家居服,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正在餐桌前忙活。看到这一幕,江焕又差点幸福地晕回去。 坐在餐桌前一起吃包子,路鹤里盯着手机,江焕盯着路鹤里。 「你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俩人异口同声地问。 「阿弥的资料。」路鹤里喝了一口豆浆,避开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你这个弟弟还挺厉害,居然是京州大学的学生。」 「嗯。」江焕应了一声。他放了一个月假之后患了假期综合症,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只盯着路鹤里,一边吃包子,一边偷偷嘴角上扬。 任谁被一个alpha这么明目张胆地盯了十分钟,都会不好意思的。路鹤里忍了一会儿,脸颊开始发烫,恼羞成怒地把筷子一摔:「看个屁啊?」 江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诚心诚意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路鹤里顿时就呆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讷讷地骂:「放屁。」趁江焕不注意,他偷偷侧头瞄了一眼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睡眼惺忪、头发支棱、鬍子拉碴、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的糙老爷们儿。 路鹤里:要不等会儿还是洗个脸吧。 他掩饰地低下头,胡乱翻着手机,语无伦次地扯开话题:「阿弥大四了啊,快毕业了吧,这熊孩子最近没去上课,又跟着陈明远瞎捣鼓什么呢……」 江焕随口应着,咬了半口包子,突然一顿,抬头问:「你刚才说京州大学?」 第141页 「嗯。」 「那他是在化学系?」 「昂。」 「京州大学化学系。」江焕的眉毛一点点地皱起来,「那不是跟陈明远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系吗?」 路鹤里一怔,立刻回想起来,他们的确在陈明远的房间里见过一张「京州大学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他猛地放下豆浆,两人的目光对上。 豆浆的热气一点点消散。 「难道他们两个就是这样认识的?」路鹤里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但陈明远是15级,阿弥是19级,阿弥入学的时候陈明远正好毕业,他俩怎么有交集的?」 第67章 那路队给我个名分嘛。 路鹤里三口两口咽下包子, 换了衣服就准备去京州大学。怕吓到学生们,他没穿警服,就随便穿了个夹克。想起江焕刚刚说「你长得真好看」, 他莫名其妙地走进洗手间洗了个脸, 颳了鬍子,还把半长不长的头发用水压了压,看起来精神不少。 等到他准备出门的时候, 江焕突然堵到门口:「你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 路鹤里一愣:「老子就洗了个脸!」 江焕上下打量他, 撇了撇嘴:「我也要去。」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去换衣服。路鹤里没办法, 只好把这个拖油瓶带上,随手给他的光脑壳扣了一顶帽子, 安置在车后座里。 京州大学是首都最好的大学, 以理工科见长。校园面积很大,深秋的季节还有很多学生穿着短袖运动服跑来跑去,青春的荷尔蒙活力四射。路鹤里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校园里, 看着车窗外三五成群的学生,朝气蓬勃, 就像春天阳光下一茬茬疯长的青葱, 不由得感嘆:「真年轻啊。」 话刚说完,就见江焕从后座伸过头来, 警惕道:「我才26, 要是读研究生,也才刚刚毕业。」 路鹤里翻了个白眼, 故意看着窗外, 「哎呦, 那个穿篮球服的小男生挺帅。不瘸不残, 跑得真快。」 江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冷道:「连肱二头肌都没有,腿也短,眼睛怎么那么小?能看清路吗?什么了还穿这种颜色的鞋,真丑。头发留那么长干什么,跟鸡窝一样。」 路鹤里憋着笑,肩膀抖个不停。他把车停在化学系办公楼下,把江焕留在车里。陈明远当年的辅导员已经接到了警队配合调查的通知,早早在楼下等着。 路鹤里虽然快30岁了,但是由于常年训练,身形挺拔,身上自带刑警的那种干练和锐利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潇洒利落,加上眉目俊朗,跟周围那些稚气未脱的大学生一对比,还是非常出挑,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明远的辅导员是个女beta,一见他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等的那位中央警队的领导,连忙迎上来。 路鹤里客气地跟她打了招呼,就跟着她往楼里走。经过教学楼大厅的时候,他注意到优秀毕业生栏里有一个位子是空白的,好像照片被临时取了下来。 辅导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讪讪地解释:「这原来是陈明远的照片。唉,这孩子怎么就走了歪路。」 「陈明远上学的时候表现怎么样?」路鹤里盯着照片墙的空白处。 「挺好的呀,年年都拿国奖,还是学生会主席。」辅导员嘆气道,带着路鹤里到了办公室,递给他一沓资料。 路鹤里翻着陈明远的成绩单和毕业论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对了,我邻居的弟弟也在你们系上学,叫吴政。」 吴政是阿弥在京州大学用的名字。辅导员愣了愣,「吴政啊,他可有阵子没来学校了,他们辅导员联繫家长也联繫不到。方便的话,您把他哥哥的联繫方式给我一下,我让他们辅导员找他问问情况。」 「没问题。」路鹤里想了想,「陈明远和吴政有什么交集吗?」 辅导员摇摇头:「没有吧,吴政入学的时候,陈明远都毕业了。」 「那有什么人会同时认识他们两个吗?」路鹤里的目光停留在陈明远的毕业论文上,「您别多心,这不是怕我们邻居家小孩学坏么。」 「那可多了。」辅导员回答,「我们系教本科基础专业课的老师肯定都认识,16、17、18级的同学,还有陈明远留校读研的同学,也可能同时认识他们两个。」 「我想要一份全系所有老师的名单,还有15-19级所有化学系学生的名单。」路鹤里指了指陈明远毕业论文上的题目,「《icp-m什么法……测定镍基……高温合金中的锗含量的研究》。」 路鹤里磕磕绊绊地念完,「这个研究跟抑制剂有关吗?」 辅导员翻了翻,为难道:「陈明远的研究挺超前的,要不我找他的论文指导老师给您讲讲?裴教授今天在系里。」 陈明远的论文指导老师是一个很干练的女alpha,据辅导员说,是业内知名教授。这个裴教授穿着质地良好的羊绒衫,身上有一种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不动声色的骄矜,听辅导员介绍了路鹤里的身份后,看他的时候就皱了皱眉头。 「裴教授是吗?您好您好。」路鹤里笑着上去,主动跟她握手,「京州大学的教授都长这么漂亮吗?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您,是不是跟哪个明星很像呀,林青霞?您的眉毛长得真好看。」 像这样的高知教授,学术上的奉承听多了,突然听到这样别出心裁的夸奖角度,这位裴教授心情顿时大好,赏脸跟他握了一下手,嘴角也带了笑:「警官过奖了,您有什么事?」 第142页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教一下陈明远的毕业论文。」路鹤里把论文递过去,「这个关于锗的研究,跟抑制剂有关系吗?」 「这个研究是通过建立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法,来测定镍基高温合金中锗的含量……」裴教授推了推眼镜,一边翻着论文一边给他讲解。看着路鹤里越来越迷茫的学渣表情,这位学术精英的耐心渐渐耗尽,合上论文,「总是就是没什么关系。」 云里雾里的路鹤里只好抓抓耳朵,「您对陈明远是什么印象?」 「很有天分的学生。」裴教授嘆口气,「系里本来已经为他提供了保研保博的机会,我让他报我的研究生,但是他拒绝了。唉,人各有志吧。」 「那您认识大四的吴政吗?」路鹤里问。 裴教授想了一会儿,「没太有印象,可能是成绩不太出色的学生。」 路鹤里又问了几个问题,眼看裴教授有些不耐烦,频频看表,「警官,我等会儿还有课。」 「哦哦,我送您下去。」路鹤里不肯放过她,还追着问陈明远的事,便跟她一起走到了楼下。一下楼,便见到江焕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朝他们看过来。 「你朋友?」裴教授顺着路鹤里的目光看过去,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 「嗯,我同事。」路鹤里把她带到车旁边,给两个人介绍,「江焕,这位是裴教授。这是我的同事,小江。」 江焕从车窗里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点头道:「不好意思教授,受了点伤,不方便下车。」 「没关系。」这位裴教授好像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短暂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便收了回来,目光也非常礼貌地没有在他手腕的绷带上停留,「两位警官先忙,我去上课了。」 送走裴教授,江焕问:「怎么样?」 路鹤里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毕业论文:「草,一个字都听不懂。这帮科学怪人的大脑结构是跟我不一样吗?」 江焕低低笑了一声,「还是问顾梦生吧,顺便问问他x-iii型抑制剂里的甲苯噻嗪。」 「这个老师要不要查一下?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呢。」路鹤里皱着眉,努力回忆,「可是我确定我不认识这样的科学怪人。」 江焕沉吟道:「我也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查陈明远的社会关系时见过照片?」 「不应该。长这么漂亮,要是见过我多少会有点印象。」路鹤里摇头。 「漂亮?」江焕的雷达又响了,「她是个alpha?」 「我靠,人家快50岁了吧!」路鹤里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上到50岁的老女人下到18岁的小屁孩谁的醋都吃?」 「那路队给我个名分嘛。」江焕又蹭过来,「当上正室,我就不跟野花野草争风吃醋了。」 「你已经是我官宣过唯一的狗了,还想要什么名分?」 「想要信息素……」 「草,滚蛋!离我脖子远点!」 江焕跃跃欲试地舔了舔牙尖,被路鹤里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他妈再盯着我的脖子看,我就买个狗用的嘴套给你戴上!」 江焕夹着尾巴缩回了原位。 —— 「你是说甲苯噻嗪盐酸盐?」电话那头的顾梦生一边翻着陈明远论文的照片,一边问。 「嗯。」路鹤里坐在车里,「之前市面上流通的一种仿制x-iii型alpha抑制剂里有这个成分。」 「这是一种兽用镇定剂啊,会影响心血管功能并诱发呕吐,一般不用在人身上。」顾梦生诧异道,「好像近两年国外有一种新型毒品使用了这个成分,与阿片类药物混合,来增强毒品的效力。诶,我想想,这个甲苯噻嗪,明赫和斯年做过一个相关课题,你等我找一下实验报告……」 「你说什么?」路鹤里的背一下子绷直,「常明赫和邵斯年做过甲苯噻嗪的课题?」 「好长时间以前的事了,斯年读博的时候帮他们导师做的。」顾梦生说。 路鹤里眼中精光一聚:「他俩一起做的?」 「他俩是一个博导啊。」顾梦生理所当然地说,「有课题当然一起做。」 路鹤里和江焕目光交接。邵斯年在被审讯的时候确实提过,常明赫是他同导师的师哥,所以他们关系才比较近,常明赫还借钱给他。 「他们的导师你认识吗?」路鹤里呼吸有点急促,江焕的身子也探了过来。 「不太熟,我是临床医学专业,他俩是药物化学专业,我们不是一个系的……」顾梦生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拉家常的语气,「嘿嘿,她跟我导师还是好朋友,不然我怎么认识的明赫……」 顾梦生还没说完,就被路鹤里打断:「他们那个导师,叫什么?」 「裴子卓,裴教授。」顾梦生答,「前两个月的教师节,明赫还去给她送花呢。」 路鹤里一凛,低头看着陈明远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一栏,呼吸都停了半秒。 「喂,老路?」 江焕凑近他的手机,开口问:「裴子卓教授,不是京州大学化学系的老师吗?」 「诶,江队也在呀?化学本身就是药学的基础学科,裴教授是药物化学领域的专家,是我们帝国医学院外聘的博导。很多知名教授都在不同高校兼职博导的……」 路鹤里和江焕目光交接,眼底都是惊疑不定—— 第143页 居然有一个人,同时跟陈明远、阿弥、常明赫、邵斯年都有直接关系,甚至和顾梦生都有一些间接关系,而他们之前的排查居然完全没有排查到。 「你赶紧把他们关于甲苯噻嗪的研究成果发给我……算了别发了,你看完告诉我结论吧。」路鹤里把车窗关上,压低声音,「这事不能告诉常明赫,知道了吗?」 「嗯。」听到他的语气,顾梦生一滞,「又出什么事了吗?」 「少打听。」路鹤里挂了电话,马上又拨了一个回中央警队, 「帮我查京州大学化学系教授裴子卓的资料,给我一份她教过的所有学生名单,包括在帝国医学院带过的研究生,标出里面的omega。」 「她是个alpha,跟咱们对大鬼的侧写不符合。」江焕皱眉,「但她的研究跟m-iv还有伪造的x-iii都有关系,如果跟走私集团有关,有可能里面负责搞药剂开发的。」 拿到裴子卓的资料后,路鹤里和江焕把车停在京州大学校园里,一张张地翻看着。 她的研究成果很多,主要是在药物化学领域,绝大多数都是公开发表的,关于甲苯噻嗪的研究只是她某个大项目里其中一个很小的课题,并没有什么值得引人注意的地方。而关于锗,除了指导过陈明远的毕业论文,并没有更深入的公开研究成果。 然而路鹤里和江焕看着看着,却愈发心惊。常明赫和邵斯年都是药物化学专业,博士研究方向都是抑制剂,而裴子卓正是这个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 潜意识里,路鹤里一直以为研究小组的人都跟顾梦生一样,是医生,并没有把他们跟陈明远的化学专业联繫在一起。他一直觉得,陈明远和研究小组之间的那个关联点是常明赫,然而裴子卓就像一张网,一一勾连起了陈明远,阿弥,常明赫,邵斯年,顾梦生——几乎包括了跟走私案有关的所有人。 而她本人却置身事外,之前跟走私集团有关的一切线索,从m-iv的走私到x-iii的生产和传播链条,没有一个明确的信息指向过她本人,以至于这案子查了这么久,还没有查到过她头上。 裴子卓从教二十多年,接触过的学生有大几千,omega也有好几百。路鹤里把这几百个名字过了一遍,没有一个认识的。 他给警队打了个电话,让警队开始一一排查这些化学系的omega,同时排查裴子卓的社会关系,看她是否和基地高层有联繫,以及平时和哪些omega走得比较近。 路鹤里和江焕坐在车里,久久地沉默。他们同时意识到,两个多月来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走私案,似乎即将迎来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陈明远从毕业前就开始研究锗了,这盘棋下得比我们想像得还早。」路鹤里沉吟道,「你觉得他们两个,是谁把谁拉下水?」 「我倾向于裴子卓在先。」江焕眼睛盯着裴子卓背影最后消失的方向,「陈明远才26岁,靠他一手搭起来这么庞大的走私集团,有些勉强。他的毕业论文选题很可能是裴子卓的授意,说不准连常明赫、邵斯年甚至顾梦生都在这盘棋里。」 「如果说裴子卓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那现在还差一环。」路鹤里抬眼,看了看江焕。 「我父亲。」江焕垂下眼皮,轻轻道。 路鹤里没有接话,江焕主动说:「我查过他的矿场了,阿弥自从三年前离开我们家,就跟我们家的产业没什么接触。阿璧确实会帮我父亲做一些事,但如果阿璧是他们接触锗石的主要渠道,他们不会对阿璧下手,这说明他们有另外的渠道可以接触到我父亲的矿场。」 江焕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你怀疑我的话,我可以回避。」 路鹤里没工夫跟他较劲,沉吟道:「如果阿弥无法直接接触矿场,那么……你父亲参与其中的嫌疑就变大了。他可能不知道这事会牵扯到你,或者在其中并不能起到决策性的作用,也许仅仅是为了钱。」 江焕抿了抿嘴。 过了好久,路鹤里才缓缓地问:「你父亲和裴子卓,有可能认识吗?」 第68章 我看到他的眼神,他好像很爱你。 江焕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 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为难道,「我不知道。我跟我父亲关系不太好, 很少过问他生意上的事情。」 路鹤里顿了顿:「那你家里其他人呢, 比如你母亲?」 江焕摇摇头:「我母亲在我8岁的时候去世了。」 路鹤里愣了下,这才想起来从来没有听江焕提起他的母亲,低声:「对不起啊。」 「没事。」江焕说, 「我母亲是一个很柔弱的omega, 我记得她身体不太好, 不怎么出门,我觉得她不太可能认识裴子卓。」 路鹤里并不知道江焕年少失恃, 想起自己曾经问江焕「你从小是不是挺幸福的」, 顿时有些后悔。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江焕的手背,却被江焕反手抓住:「路队心疼我啦?」 「说正事。」路鹤里板着脸,把手抽出来, 「你父亲名下有没有化工厂之类的产业?这么多m-iv和x-iii抑制剂的生产,肯定需要一个中大型的工厂。之前队里循着x-iii的线没有查到, 你父亲这里会不会有线索?」 「化工厂吗, 我……」江焕刚想说「我不知道」,看到路鹤里期待的目光, 只好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 看着他努力装作在回忆的样子, 路鹤里嘴角抽了抽,「这你也不知道?」 第144页 江焕讷讷:「我成年后就没有在家里住了, 真的不太清楚。」 提起家里的产业, 一问三不知, 若是路鹤里不认识江焕, 真的会认为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路鹤里嘆了口气,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我要你有何用?」 江焕黏黏糊糊地贴过来,自我感觉良好地磨了磨牙:「今天晚上,需要向你展示一下我强大的alpha能力吗?」 路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在大脑中像过电影一般闪回着江焕为自己出生入死的一幕幕场景,才忍住没有一拳揍在他受伤的脑袋上。 「滚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在京州大学继续停留,而是回了中央警队。接下来的几天,针对裴子卓的调查进展越多,就越令人心惊。京州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化学又是京州大学的强势学科,裴子卓的学生,遍布a国的化工、炼油、冶金、能源、轻工、环境、医药、环保各个行业,在军工部门的人数也不少,完全覆盖了a国的核、航天、航空、船舶、兵器工业。不少学生都已经在自己的领域颇有建树,做到了一定的层级,路鹤里甚至在名单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已经在基地做到了中高层的级别。 路鹤里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倚到办公椅的靠背上,晃了晃手里的学生名单:「如果裴子卓是有预谋地拉陈明远和阿弥下水,那这事就麻烦了。陈明远肯定不是第一个,阿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走私集团中可能还有更多的omega潜伏在各个行业、各个领域里,像陈明远利用常东炜一样,利用各种资源为走私集团谋取利益。事态可能比我们想像得严重很多。」 江焕点点头,「现在看来,裴子卓非常像那个执棋之人,起码也是走私集团中高于陈明远和阿弥阿璧的核心人物。」 路鹤里焦躁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目前这个走私集团所有的行为都表明,这个组织是以omega为核心,通过煽动和利用omega对于社会的仇恨来进行一些疯狂的犯罪行为。如果这个组织的核心人物是一个alpha,她是如何跟陈明远和阿弥站在同一立场上,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的呢?」 江焕在思考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着路鹤里做一些他的习惯性动作。先是摸了摸下巴,又抓了抓头发,要不是腿瘸了,可能还想站起来跟他一样走来走去。 半晌,江焕皱了皱眉:「那现在有两个可能。要么,裴子卓只是一个牵线人,类似中介经纪人的角色,负责物色像陈明远这样智商高、有资源又有一定性格弱点的人。她把这些学生介绍给大鬼,由大鬼笼络至走私集团。要么,就是我们对于走私集团核心理念的推测错了。裴子卓就是大鬼,她善于玩弄人心,omega这个身份只是陈明远和阿弥的执念,这个走私集团的其他人并非和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她也许用其他的手段笼络了他们。」 路鹤里忽地停下脚步,盯着江焕,江焕喉结一滚,垂下眼睛。 路鹤里苦笑一声:「你不必故意回避掉第三种可能。」 江焕缓缓道:「当然,存在第三种可能,但我觉得……」路鹤里截断他,「我去见见她吧。」 江焕猛地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探过来,路鹤里抬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缓声道:「只能我去,而且只能我一个人去。不是吗?」 —— 京州大学校园咖啡屋,路鹤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给他的周身笼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黄。 穿着羊绒大衣的裴子卓走进来,环顾一圈,径直走向路鹤里,坐到了他的对面。 「裴教授喝点什么?」路鹤里把酒水单推过去。 「冰美式,谢谢。」裴子卓不冷不热地回答。 「给这位女士一杯摩卡,加双份的奶和糖。」路鹤里扭头对服务员说。 裴子卓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路鹤里。直到冒着热气的摩卡放到她面前,她才冷冷地扫了一眼,开口:「路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路鹤里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摩卡,扬扬下巴:「跟我的一样,裴教授尝尝。」 「我不喜欢摩卡。」裴子卓撇撇嘴。 路鹤里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盯着厚厚的奶白色的泡沫,缓声道:「以前我也不喝这个,无论春夏秋冬,我只喝冰的饮料,咖啡也只喝美式。」 裴子卓蹙着眉毛,看了他一眼。 路鹤里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弯,仿佛有些自嘲,「因为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而且怕冷。」 裴子卓目光忽地一聚,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过了几秒,她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身体向后靠了靠,微微歪头打量着他。 路鹤里把摩卡向她推了推,微微笑道:「尝尝吧裴教授,反正现在只有你和我。」 裴子卓盯了他半晌,在鼻子里哼笑一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似乎在口中回味了片刻,她才放下杯子,微微颔首:「的确不错。」 「其实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有些地方跟我很像。」路鹤里脸半侧着看向窗外,从额头到下巴,线条稜角分明,「比如走得很快,并且走路时会刻意放大步子;比如脾气不太好,说话声音比较大。」 他把脸转回来,视线落在裴子卓脸上,「您的眉毛画的太粗了,您的头发也理得太短。这个发型并不适合您。理发师应该建议过您很多次吧,您适合长过下巴,而且有些侧刘海的发型。」 第145页 「我不喜欢那样的发型。」裴子卓冷冰冰地说。 「嗯,我懂。」路鹤里低头笑了笑,「因为那样的发型,显得太柔弱了。」 裴子卓握着杯柄的手指骤然收紧,「你想说什么?」 「我猜,」路鹤里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看了看不远处的学生们,又把烟放下了,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您夏天应该不爱穿短袖吧。因为短袖的衣服,容易暴露胳膊上常年打抑制剂留下的针孔。」 裴子卓久久凝视着他,忽地一笑,目光深了几分,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路警官,您不觉得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评头论足,太不礼貌了吗?」 「不好意思,裴教授。」路鹤里的手指摩挲着打火机,迎着裴子卓的目光,笑了笑,「难得碰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没忍住。」 「跟你一样的人。」裴子卓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身体微微向他探了探,柔声道,「你确定,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吗,路鹤里?」 她口中的「一样」,跟路鹤里所说的明显是两个含义。路鹤里歪了歪头,「我要怎么才能确定呢?」 裴子卓的目光上下一扫,微微弯起嘴角:「不,你不是。你如果是跟我一样的人,当时在城东火车站,怎么没跟陈明远走,而是跟江焕走了呢?」 路鹤里心一沉。虽然他早就认定裴子卓和走私集团有关联,但并没有过任何确实的证据,此刻亲耳从裴子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指尖的温度还是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裴子卓低低地笑了一声,「路警官,我听说,你这个人不怎么听劝。果然,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路鹤里轻轻吸了一口气,扬扬眉毛:「裴教授,您都做到这一步了,想必也不是个听劝的人,所以我也不以警察的立场跟您废话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吗?」裴子卓轻声重复着,「大概就是不要让更多的omega,变成下一个我。也包括你,路鹤里。」 「我?」路鹤里轻笑,「您多虑了。」 这种话他已经在陈明远那里听了好多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怎么走私集团的每个人觉得自己是他路鹤里的分身? 卧槽,简直都要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老子精神分裂搞出来的。 「你,就是你。」裴子卓突然伸出手,越过桌子,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路鹤里眉头一蹙,但身子没动,任她摸完头发,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子卓凝视着他,倏尔一笑:「你长得很好看,又聪明,又能干,比我当年一点都不差。但这又怎么样呢?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裴子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混合了悲悯、愤怒、同情、怨恨的复杂表情,「我正在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上我当年的路。」 路鹤里并没有被唬住,但他想趁机套话,脸上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裴子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嘲笑地勾了勾嘴角,突然道:「江焕爱你吗?」 路鹤里一怔,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在化学系楼下,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见到他。」裴子卓垂下眼睛,含义不明地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神,觉得他好像很爱你。」 「你见过江焕?」路鹤里心一紧,声音陡然变厉,「什么时候?」 「他好像很爱你,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裴子卓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如果你不变成现在的我,就会变成当年的我,路鹤里。」 「我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江焕!」路鹤里声音陡然升高,重重地一拍桌子。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但路鹤里视而不见,只是紧紧地盯着裴子卓。他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彻底撕破脸皮,指着裴子卓,一字字道:「我警告你,不要对江焕下手。他虽然是个alpha,但没做过任何对不起omega的事情,别拿你那套歪理邪说往他身上安!」 「他可太对不起我了。」裴子卓目光渐渐阴冷,忽地悽然一笑。 第69章 江焕,你爱我吗? 「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路鹤里忽地俯身, 双手撑着桌面,逼近了裴子卓的脸。这一瞬间,他撕去了轻啜咖啡时温和平静的外衣, 从目光到肩背紧绷的弧度, 都无声地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鍊的彪勇和凶悍。 裴子卓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敬一个不屑一顾的轻笑,然而展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僵硬的苦涩。她脸部的肌肉轻轻颤抖, 抬起下巴, 凑近了路鹤里的耳侧:「你心上人的命, 我想给就给,想要就要。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了断他。」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游移, 仿佛用一具无形的镣铐将她锁死在了视线范围里,用一种审讯的姿态,沉声问,「你上一次见江焕, 是什么时候?」 「二十六年前,他出生的时候。」裴子卓轻轻一笑, 向后靠了靠, 嘴唇轻启,用一种玩弄的目光接受着路鹤里的审视。 路鹤里的心脏猛地一坠, 某种他隐有预感却不愿相信的猜测, 在这一刻成了真。 他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裴子卓,一点点坐回座位上, 手指抠紧了桌沿, 「你是江焕的生母?」 裴子卓缓慢地挑了挑嘴角, 眼睛微微眯起来:「是的, 江焕是我和江业左的孩子。」 第146页 路鹤里半张着嘴,微微喘息着,良久,抬眼:「你和阿璧他们一样,是江家豢养来生孩子的omega?」 裴子卓的肩膀颤了颤,旋即嘴角浮上冰冷的笑意:「可以这么说吧。江家喜欢像我、像你这样基因出色的omega,长得好看,智商优越,心志坚定,能力出众,是为他们传递良好基因的最佳人选。只是可惜,你和我一样,有一个他们最不能忍受的致命缺陷。」 裴子卓用目光描摹着路鹤里的脸部轮廓,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光,在看过去的自己。 「不听话。」她说,脸上的笑意愈发嘲讽,「所以生下孩子后,他们就把他抱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孩子。」 路鹤里瞳孔微缩,忽地挑眉:「如果你爱你的孩子,这些年你有无数机会可以见到他,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说得对。」裴子卓低头,目光散漫地掠过桌上的咖啡杯,手指在杯柄的边缘划过,「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一生。」 路鹤里沉默良久,裴子卓抬眼看了看他,「路鹤里,江焕是不是说他爱你,他会跟你结婚,他一辈子只会跟你一个人在一起?他是不是用各种甜言蜜语哄骗你,想让你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你像一只小雀儿一般待在黄金和钻石打造的笼子里,一生的日日夜夜就只有他一个人?」 「别信,路鹤里。」裴子卓突然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江家的alpha没一个好东西。你如果掉入了他为你编织的那个谎言之网,就会变成我。」 她缓缓地撩起了一点袖子,露出痕迹斑驳的手腕,「我的确不喜欢穿短袖,但不是因为抑制剂的针孔。」 她的手腕内侧有好几道虬节丑陋的疤痕,那是数次割腕留下的印记。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片刻,艰难移开。裴子卓轻声说:「路鹤里,你甘心吗?被alpha玩弄,被欺骗,被支配?江焕不会跟你结婚的,他只想要你的孩子。就算他愿意跟你结婚,江业左也不会同意。江焕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背景深厚、性情乖巧,是温顺柔弱的菟丝花,跟你、跟我,可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你跟我一样,是荒原石缝里带刺的野玫瑰。」裴子卓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路鹤里手上的枪茧,「迷人又危险,永远都不可能是站在江焕身边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离开江焕?」路鹤里眼睛微微一眯。 「你早晚都会离开他的。」裴子卓低声笑,眼中带有一种残酷的笃定,「alpha的深情是一时的,omega的深情却往往是一生一世。你现在不离开他,也总有一天会以一种难堪的、狼狈的方式离开。那时,你的一切自尊和骄傲都会被击碎,你的一切爱意都会化为怨恨,你的人生将坠入暗不见底的深渊。你会像一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活在地狱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蛰伏着,潜匿着,窥伺着,用你的一生来积攒必杀的一击,等待把那个人和他的一切毁掉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你才能化解掉前半生的恨意,得到真正的救赎。」裴子卓一字字道。 路鹤里身上忽地一冷。 「别再跟我作对了。」裴子卓柔声道,「你和陈明远、和阿弥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你应该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摧毁这个被alpha主导的世界,建立我们自己的规则。路鹤里。」 「到了那一天,没有人敢轻视我们,没有人敢玩弄我们,那些目中无人的alpha只配跪在我们的脚下,乞求我们的垂怜。」裴子卓轻轻地笑,「你如果看得上江焕,我为你留他一命,让他做你的禁脔,做你的玩物,像你养的狗一样,日日夜夜等待你的恩赐。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做过的那样。」 「他是你的儿子。」路鹤里的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你疯了吗?」 裴子卓冷冷地笑了,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很明显,在她眼中,江焕这个儿子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要试图跟我作对。」裴子卓的声线忽地阴冷,「你查过了吧,我的身边,可不止一个陈明远,不止一个阿弥。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苛待过的omega,他们视我为精神导师,愿意为我做一切你想像不到的事情。我的人潜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用好几种方式让这个国家停摆。」 路鹤里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裴子卓所掌控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走私很可能只是他们谋取利益的一条线路而已。她的背后,是一个类似**的组织,并且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用很多方法向你证明。」裴子卓冷声道,「明天你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a国和z国的海底能源管道连环爆炸,或者离首都最近的化工厂发生毒气泄露。异氰酸甲酯可以在一夜之间夺取上万人的性命,有害化学物质导致的生化危机可以延绵数年,它们将随着雨水的渗透,彻底毁掉a国的土壤和地下水——整个帝国都将为我和你陪葬。」 路鹤里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站起身来。 「你在威胁我?」路鹤里盯着她。 「我在帮你。我要你跟我站在一起,路鹤里。」裴子卓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摧毁江家,摧毁基地,摧毁这个扭曲的国家,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147页 路鹤里沉默片刻:「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孩子。」裴子卓轻轻搭上了路鹤里的手,「你不来找我,我要去找你的。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过我们,但你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你是一个很出色的omega,你应该成为我的人,而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上。」 路鹤里没有挪开自己的手。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良久,路鹤里开口。 「当然可以,但不能太久。」裴子卓胸有成竹地看着他,微微颔首,「明天晚上,我们有一批m-iv要运往s国。这就是我给你的时间,一天。」 路鹤里抬眼:「走私?」 裴子卓勾了勾嘴角,「我们的交易被你搅黄了两次了,所以这次交易对我们很重要,这批抑制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运到s国。」 「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子卓轻轻一笑:「你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内应,不是吗?」 路鹤里沉默良久,忽而一笑:「那我能得到什么?」 「金钱,权力,地位。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omega主导的世界。」裴子卓轻声说,「我知道,这正是你所希望的。跟我一样,跟陈明远一样,跟阿弥一样,不是吗?」 路鹤里眼睫微微颤动:「我是个警察,你相信我?不怕我反水吗?」 「你是几年前才成为警察的。」裴子卓用目光审视着他,带这一种几近疯狂的自负,「可是你成为omega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陈明远做不到的,我可以。」 「明天晚上运往s国的抑制剂,是我给你试探我的机会。」裴子卓缓缓地站起身,「但是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容易相信你。你如果真的想好了,最好不要给自己留后路。」 裴子卓嘴上说,这是给路鹤里试探她的机会。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也是一次她对路鹤里的试探。 「否则我就让你和江焕一起上路,做一对鬼夫妻。」裴子卓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 裴子卓离开后,路鹤里在京州大学的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兼职的学生过来催促他:「同学,我们要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路鹤里缓缓拿起杯子,仰头喝尽了杯底已经凉透的摩卡。他离开京州大学,开车回到自己家的小区。 在家楼下的花坛边,路鹤里又闷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家里的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面对江焕。 他该怎么说出口,那个走私集团的幕后黑手,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恨你,想要置你于死地,而这一切罪业,是你父亲当年亲手种下的因。 他怎么对江焕说,你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承担着本不该属于你的恨意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捲入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阴谋。 他怎么对江焕说,你的亲生母亲告诉我,你会对我始乱终弃,会让我落得跟她一样悲惨的命运。甚至,她用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跟她走上一样的道路。 路鹤里的脚下积攒了一堆的烟屁股,已经快晚上11点了,他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 开门的时候,路鹤里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江焕住了几天之后,他家里已经变得干净整洁,除了每天晚上会莫名其妙出现的猫毛,每个地方都一尘不染。江焕翘着打石膏的脚,歪倒在沙发上打瞌睡,昏黄的灯在他周身打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桌上摆好了碗筷,菜盘用几个大碗倒扣着,做好的菜早就凉透,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路鹤里轻轻地走过去,蹲在沙发前,凝视江焕熟睡的侧脸,喉头酸楚得一阵痉挛。江焕眉眼的线条十分优越,但左眼的眉峰处有一块刚癒合不久的疤痕,那是翻下悬崖时被玻璃划破的。当时医生说,如果那块玻璃碎片再往下两厘米,这只眼睛就保不住了。 断掉的骨头正在癒合期,日夜麻痒难忍,所以江焕总是睡不踏实。晚上路鹤里变成猫咪缩在他怀里时,总能感觉到他不舒服地动来动去,但是怕吵醒路鹤里,江焕从没有发出什么疼痛的哼声。难受得厉害了,他也只是默默地坐起来,用力揉一揉酸胀刺痛的小腿,然后无声地坐在沙发上,自己静静地捱到天亮。 所以白天的时候,江焕的精神总是不太好,容易睏倦。路鹤里只要见到他打盹,也都尽量不去打扰他。但是很快,江焕就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江焕在睡梦中无意识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吃饭了吗?」 路鹤里喉结滚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回答,「没。」 江焕仿佛很高兴似的,一跳一跳地单脚蹦跶到餐桌前,「我给你热热。」路鹤里按下他的手,「你坐着,我去吧。」 「不用。」江焕抢过桌上的菜,一手撑着墙,一手端着盘子,慢慢地往厨房挪,「见到裴子卓了吗?」 路鹤里跟在他背后,伸手虚虚地护在他身侧,垂下眼睛,「见到了。」 「她是不是omega?」江焕把盘子放进微波炉,按了几下,转过头来。 「我觉得是。」路鹤里避开他的眼神,盯着水龙头,「她可能就是大鬼。」 江焕的眉毛皱起来,「她也是装的alpha?」 第148页 这个「也」字让路鹤里的睫毛一颤,江焕马上注意到了,低下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跟她不一样。」 「不一样吗?」 「不一样。」江焕很快地说,「你是警察,你是一个最出色的警察。」 路鹤里摸出一根烟,想点,又没点。 「你抽吧,我没事。」江焕说。自从他肺部受伤之后,路鹤里从来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路鹤里把烟塞回口袋,却被江焕动手掏了出来。江焕从烟盒里弹出一根,自己叼上,低头点火,等烟点着了,从自己嘴里拿出来,塞到路鹤里唇间,然后低低笑道:「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呢,得早点习惯烟味。」 路鹤里哼了一声,侧头吐出烟圈:「谁要跟你过一辈子,老子同意了吗?」 江焕嘿嘿地笑:「就算不结婚,不永久标记,你不也需要一个alpha做临时标记吗?」江焕咧嘴,指了指自己的牙,「随时愿意效劳。」 路鹤里沉默片刻,「不结婚,不永久标记,不生孩子,也没关系吗?」 「当然。」微波炉叮的一声,江焕转身去拿菜,根本没有注意路鹤里微妙的情绪变化,「你高兴就好。」 菜拿出来,江焕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你这是同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路鹤里低头抽了一口烟,没说话。但是面对这个问题,路鹤里没骂人也没揍他,已经给了江焕莫大的鼓舞,他在狭小的厨房里向路鹤里挪了几步,矮下身子对上路鹤里的视线,追问,「是不是?是同意了吗?」 厨房空间逼狭,过道只容一人通过,他一凑过来,路鹤里退无可退,只好抬起一点眼皮。见他嘴角动了动,江焕反手把菜盘放到旁边的案板上,紧张地盯着他。 半晌,路鹤里突然抬手把烟递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江焕,你爱我吗?」 江焕一愣。 「问你呢,你爱我吗?」路鹤里仿佛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侧过头,轻轻吐了个烟圈,抬眼看着他。 「爱。」半晌,江焕轻轻颤抖着说,就像在婚礼上回答牧师的提问一样,郑而重之。 路鹤里盯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看着脚尖,足足有小半分钟没说话。江焕心里打鼓,似乎渐渐没了底气,向后退了一步,开始转移话题,「学长,你别生气啊,我不说了。你现在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鱼……要喝粥吗,还是再给你做个汤?」 路鹤里把几乎燃尽的菸头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间,一言不发。 江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紧张,有点慌了:「对不起,路队,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我受伤了,脑子不太好,胡言乱语,你……」 路鹤里的手忽然一扬,燃烧的菸头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线,嗖地掉在水池里,沾到水后刺啦一声灭了。他咬着牙,一把抓住江焕的肩膀,把他猛地怼在墙上,另一只手按下他的后脑,强迫江焕低下头来。 江焕以为他要打人,条件反射地闭眼,向旁边侧了侧头。路鹤里把他的脸用力扳回来,然后一个粗暴又深入的吻,带着菸草的气息落了下来。 温热的唇舌狂风骤雨一般,侵略着他的口腔,路鹤里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几乎要抠到肉里去,江焕大脑一空。 第70章 第一次吗,学长? 江焕的思考能力都停止了, 几乎是立刻就陷落在了这致命的唇齿纠缠中。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路鹤里整个人都贴上来,嘴唇摩挲着他的耳际, 带着湿润的喘息声, 手指缓缓下移,用力一滑。 江焕的身体猛地战慄,全身的血都往大脑涌去, 轰得耳膜嗡嗡直响, 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学长。」江焕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条件反射地回答。雪松味的alpha信息素就像失去闸门的洪流四处冲撞,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像一头饿急眼了的狼,不受控制地想要去剥路鹤里的衣领。 「我让你动了吗?」路鹤里轻轻斥道,脸颊泛出一层层的红,甜美的omega信息素丝丝蔓延开来。江焕猛地战慄, 身体紧紧崩起,喉咙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呃……」 他几乎粗暴地抓住了路鹤里的肩膀, 环着他一个转身, 两人的位置掉了一个个儿,路鹤里的后背抵上了墙面。江焕低下头来, 凑近路鹤里的脸, 急促地喘着气,盯着他的眼睛, 「学长?」 路鹤里微微仰着头, 眼睫剧烈颤动, 口中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在江焕脸上。江焕又凑近了一点, 整张脸贴着他颈侧的线条滑下来,埋在了他的肩窝里,手指一点点箍紧了路鹤里的腰。 路鹤里微微闭上眼,没有说话,江焕突然一矮身,把他抱了起来,箍着他的大腿,让他坐在旁边的流里台上。流里台的高度,让路鹤里比他高出了一截。路鹤里的手搭在江焕肩上,自上而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江焕的倒影:「你的脚好了?」 江焕低低地笑,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别说腿断了,现在就是脖子断了,我也能坚持一会儿再死。」 他仰起脸,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路鹤里用指腹按了按他眉峰处的疤,低声:「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爱不爱你。」 「我不敢奢求你爱我。」江焕用一种婴儿眷恋母亲的姿势,整张脸埋在路鹤里胸前,「我只希望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 第149页 路鹤里摸了摸他的头,硬硬的小发茬有些扎手。他们接了一个很久很久的吻,两个人却都没有闭上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着,路鹤里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一直微微颤动。 他的眼底在犹疑,在翻涌,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用江焕的身体,来寻求什么答案,或者安抚内心深处的震荡。 从他闪动的目光中,江焕看到了深沉的挣扎和纠结,仿佛还有什么压抑的痛苦。江焕有一种直觉,此时此刻,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强硬一点,在这种氛围下,那个人大概率不会拒绝更进一步的接触。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追着那人的目光,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要跟我在一起吗,学长?」 路鹤里垂眼看他,嘴角微微一勾:「办公室恋情?」 江焕的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我们可以跟他们说,我是omega。我可以一辈子都装成是一个omega。」 路鹤里眼睫颤了颤:「别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你,你不怕吗?」 「不怕。」江焕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覆,用力笑了笑,「omega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路鹤里没说话。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真希望我是omega。」江焕仰脸望着他,「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良久,路鹤里目光微动,缓缓地摸着他的脸,低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alpha,你从来没有瞧不起omega。」 「当然。」江焕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你是alpha的时候我爱你,你是omega的时候我爱你,就算你明天变成了beta,我依然爱你,因为你是路鹤里。」 「你是omega,只会让我更崇拜你,学长。」江焕低下头,「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 「傻比。」路鹤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路鹤里久久凝视他的眼睛,倏地一笑,「你配得上。」 江焕一震,不敢相信地向他凑近了一点,嘴唇都在激动地颤抖,「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路鹤里轻轻地笑,用腿勾住他的腰,向前探了探身子,把自己的额头抵在江焕的额头上,「小兔崽子,这么高兴?」 「高兴。」江焕喃喃地说,眼睛忽地一湿,微微哽咽,紧紧地抱住了他,「好高兴,哥。」 一个绵长的吻,几乎挤压尽了肺腔里的空气,让两个人都呼吸不上来。他们在狭小的厨房里拥吻,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度,十指交缠,信息素渐渐交融。 「你真好看。」江焕亲吻着他五官的轮廓,喃喃,「好怕别人看到你。」 「怎么,你也想把老子关起来,给你生孩子?」路鹤里躲着他湿漉漉的唇舌,轻笑。 江焕没有注意到这个「也」字,用力揽住他的后腰,阻止他逃脱:「我真的想,我想把你锁起来,铐在床上,哪里都不让你去,让我天天都看着你,让你的眼里只能看见我。」 「可你是山野间的鹤,是天空中的鹰,是波涛上的海燕,我只能做你的羽毛,怎么能折断你的翅膀。」江焕轻轻喘着,抬头望他,眼底的光芒明亮又赤诚,「我捨不得。」 路鹤里一顿,没有再躲避他的亲吻,侧头迎了上去,一边吻他,一边一字字道, 「小兔崽子,你要是敢把我关起来生孩子,我就杀了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在旖旎之中有一丝突兀的冰冷。 江焕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如此亲密的贴在一起,江焕却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路鹤里在听完裴子卓的话之后还把自己完全交给他,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信任。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别让我赌输了,江焕。」路鹤里答非所问,手指突然搭上了他领口的扣子,带着几分决然,甚至有一丝江焕无法理解的悲楚,「我知道你不一样。」 江焕家居服的扣子很松散,路鹤里稍一用力,就被他整个扯下,扔在了厨房的地上。江焕大脑一嗡,所有的动作都停了,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路鹤里微微喘着气,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掐住江焕的下巴,「傻比,怂了?」 「学长。」江焕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整个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路鹤里微微勾了下嘴角,挑眉,沖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子使了个眼神。 江焕定定地凝视了他半晌,抬手,解开一颗。视线对上那双蒙了水汽的桃花眼,在他目光的默许下,又解开第二颗。 路鹤里把手搭上江焕的肩膀,江焕直接抱起他,三步两步跨出厨房,然后把人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自己欺身上来,手肘撑在他的两侧,低头在他脸上乱咬了一阵,喘着粗气问:「可以吗,学长?」 路鹤里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颤动,却没有拒绝,抬着眼睛,近距离地盯着他。两人的呼吸声渐渐交缠在一起,江焕喉结狠狠一滑,轻声,「闭上眼睛。你这样看着我,我怕我控制不住,弄伤了你。」 路鹤里没有听他的,依然盯着他,身体打着寒战,微微缩紧。 「别紧张。」江焕轻轻俯下身,在他耳边低笑,「第一次吗,学长?」 「你说呢?」路鹤里突然咬牙,指尖恨恨地掐进他肩膀的肉里,「老子从第一次被临时标记,第一次被人亲,到第一次……都是你个小兔崽子,妈的!」 第150页 江焕微微低头看着他,眼底的光温柔又虔诚,仿佛在凝视一座神像,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到几乎支离破碎。 「我爱你,学长。」 路鹤里渐渐放松身体,江焕俯身在他脸的上空,脖子上戴的那枚弹壳,就像一个钟摆,缓缓地在眼前微微摇动。路鹤里盯着它,仿佛被催眠了一般,意识陷入了悠长的虚无,喃喃道:「如果我死了,你能忘了我吗?」 江焕一震,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眉骨,凝视这张日思夜想了七年的脸:「不会。」 「你要忘了我。」路鹤里突然狠狠一揪他大汗淋漓的后颈,仰脸盯着他,「小兔崽子,如果我死了,你要忘了我。」 江焕的大脑嗡嗡直响,在信息素和身体摩擦的双重攻击下,他根本听不清路鹤里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答应:「嗯……呃唔。」 …… 「外面。」路鹤里仰着脖子喘息,「不能标记我。」 —— 第二天早上,路鹤里醒来的时候,身体有一些陌生的隐痛。身边的床面陷下去一点,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侧过脸,看到江焕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均匀悠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揽着他。窗外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金色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半开的窗缝中传来爆炒肉丝的香味,楼下大爷大妈的聊天声有一句没一句的传来,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擦着地面轻轻摆动。这个房间里,此时此刻,没有走私,没有枪火,没有鲜血,没有能够毁灭整个帝国的化学药剂。 只有他和他。 路鹤里凝视着躺在身边的江焕,突然想吻他。 尽管昨晚两个人已经吻了很多很多次,可是一觉醒来,他还是想吻他。 想贴在他的胸口,嗅他脖间熟悉的气息,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行。路鹤里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划过江焕的脸,隔着空气描摹着他五官的形状,心头蓦地一动:难道……我也有一点爱他吗? 就在同一秒种,江焕命运般的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静静对视。 「傻比,看什么呢。」路鹤里的耳朵先红了,粗声粗气地掩饰着自己不安。 「看我的alpha。」江焕低低一笑,晃了晃脖子,「要标记我吗,老公?」 路鹤里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傻了吗,真入戏了?」 「那,」江焕小心翼翼地试探,「老……」 「婆」字刚出现了一个口型,就被路鹤里瞪了一眼,江焕讪讪地闭上了嘴,改口道:「我可以住进你家了吗?」 「昂。」路鹤里懒懒地拽了拽被子,「房产证还要加你名不?彩礼要多少?回头再给你打个三金?」 江焕嘿嘿一笑,觍着脸道,「我能带着我的猫嫁进来吗?它很乖的。」 路鹤里噎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江焕美滋滋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翻身下床,去准备早餐,「宝贝,你再睡会儿。」 「操,叫谁宝贝呢?」 「宝贝、宝贝。」江焕挑衅一般,回头冲着他连叫三遍,然后就要往外跑。 「哎。」路鹤里突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江焕回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嘿嘿一笑,「嘘,知道了知道了,早安吻。」说着就要扑过来亲他,被路鹤里一把抵住胸口,侧头躲过, 「小兔崽子,老子等会儿要去一趟警队,你给我在家老实待着。这几天哪儿也不许去。」路鹤里顿了顿,缓缓道,「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江焕黏黏糊糊地还想亲他,被路鹤里一脚踹下床。江焕悻悻地往外走,出门之前,突然回头大叫了一声—— 「老婆!」 然后不给路鹤里反驳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闪身出了卧室。他的后背贴着门板,心脏砰砰直跳,悄悄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音。床吱嘎响了一下,路鹤里似乎翻了一个身,睡意朦胧的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然后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江焕的嘴角疯狂上扬,要不是腿瘸了,简直想翩翩起舞。 屋里,路鹤里坐在床头,眼中毫无睡意。 手机亮了起来,里面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路鹤里握紧了手机,却没有点开。 他无限眷恋地望着卧室门的方向。 「再见。」良久,他喃喃地说。 第71章 等我回来,但不要等太久。 江焕兴致勃勃地在厨房忙活, 计划给刚刚属于自己的omega一顿全世界最丰盛的早餐,却听背后啪嗒一声,家里的大门开了。他甩着手上的水,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就见路鹤里已经穿戴齐整,准备出门。 「不吃早饭吗?」江焕诧异道。 路鹤里的手扶着半开的门,低头换鞋, 「不吃了, 我得去队里。」 失落的alpha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洗完的米, 只得从橱柜里拿出一袋草莓酱面包,匆匆往他怀里一塞, 有点歉意地说, 「凑合吃口吧。再过一周我就能回去工作,你就不用值那么多班了。」 路鹤里的手指渐渐收紧,把椭圆形的面包生生按出了一个凹印,侧头看他, 眼睫微微颤动着,频率几不可见:「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让江焕怔了怔, 走过去搂住他的腰, 低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际,「当然, 我当然等你回来, 我们不是……」 第151页 路鹤里扬起下巴,凝视着江焕幽黑的瞳仁, 顿了顿, 「要是我不回来, 也不要等太久。」 「你今天值夜班吗?」江焕不由自主地箍紧了路鹤里的腰, 不愿意松手。他总觉得,路鹤里今天出门的样子有几分踟蹰和不舍,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转念一想,毕竟两个人刚刚经历了如此亲昵的一夜,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地融合、厮磨,成为了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此刻他对自己有几分依恋也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这样一想,江焕心里又有些窃喜,觉得自己终于跟路鹤里产生了某种无法割捨的联繫,手指在他腰侧的凹陷处摩挲了一下,在怀中人的耳边低声,「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队里找你,给你送宵夜。」 路鹤里的手一颤,就听江焕说:「你晚上想吃什么?」 路鹤里没回答,抓着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挪下来,转身要走。 「等一下。」江焕没有介意他的冷淡,靠近过来,抬手帮他扣好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又提了提衣领,掩盖掉自己留下的、旖旎到几乎疯狂的痕迹,低声坏笑,「都要遮不住了,小心一点。」 路鹤里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扭头往外走了两步。江焕刚要伸手关门,路鹤里突然转身,大步迈回门里,抓着江焕的肩膀几步按到玄关墙上,然后几乎暴烈地吻了过来。 江焕「呃唔」一声,肩膀重重撞上了置物架,几个小物件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他斜眼瞟了瞟还半开着的门,含糊不清道:「门,没关门呢。」 路鹤里像突然发情的凶兽,不管不顾地用力吮吸、噬咬,江焕几乎要窒息,口腔里很快泛起血腥味。他挣扎着从密不透风的唇齿间挪开一点缝隙,像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着气,低声笑,「嘶,学长,你也太猛了……」 江焕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身下却非常不温柔地顶着路鹤里的小腹,冰凉还带着水珠的手指,一点点探进了他刚刚整理好的衣服, 「是想要吗?」 路鹤里并不回答,在一个绵长浓烈的吻之后,用手捧着江焕的脸,凝视了几秒,仿佛要将他眉眼的每一寸弧度都刻进心底。 「学长?」江焕有些不知所措,路鹤里再这样看他一会儿,他都要忍不住妄想——这个人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地爱自己。 路鹤里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克制着的是语言,还是即将冲出喉头的浓重情绪。他突然低头,牙尖狠狠一咬,在江焕唇角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印。 清晰的疼痛让江焕发热的大脑倏地一静。 路鹤里冷不丁地松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门,眼神都没有往回飘一下。 「啪嗒。」门被轻轻带上。江焕愣在原地,那人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身没有散去,过了好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的血珠。 —— 顾梦生家楼下的咖啡厅。 路鹤里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顾梦生现在一看到他就紧张,匆匆走过来,屁股还没坐稳就探头问:「出什么事了?」 路鹤里开门见山:「异氰酸甲酯是什么?」 顾梦生一愣:「是一种剧毒氰化物。怎么了?」 「氰化物。」路鹤里喃喃地重复,瞳孔骤然缩紧,攥着咖啡杯的指节蓦地发白,「京州附近有用这种氰化物进行生产的化工厂吗?」 「应该有吧。」顾梦生略一沉吟,「有些工厂用它来生产杀虫剂和农药,但是存量不会太大。」 「这种物质大量泄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脸色让顾梦生一凛,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这种气体在二战的时候被纳粹用来屠杀犹太人,所以是有剧毒的,如果在京州附近发生大量泄露……」 顾梦生咽了一口唾沫,「京州会变成鬼城。」 路鹤里垂着头,目光闪动了一下。顾梦生心里愈发不安,他知道路鹤里绝不是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的人,想要追问,却被来点单的服务生打断。他匆匆点了一杯摩卡,打发走服务生,探身握住路鹤里的手腕:「老路,你问这个干什么?」 路鹤里静静地垂头盯着咖啡,良久,才抬起头:「顾梦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陈明远所在的那个走私集团,他们所图之事不仅仅是走私,他们是个近乎于邪教的组织。他们想要颠覆整个帝国,为此不惜葬送几百万人的性命。」 顾梦生一滞,呆了足足好几秒,眼珠才颤了颤:「你说什么?」 「他们是一个以omega为核心的组织,最核心的成员,就是陈明远和你认识的裴子卓教授。」路鹤里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灼。 顾梦生的双眼几乎一片空白,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表情全部凝滞了。 「现在,他们想让我加入他们。」路鹤里侧脸被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微微映着,还没等顾梦生有所反应,紧接着用非常平静的语气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我同意了。」 空气猝然安静。良久,顾梦生猛地起身,不顾周围人讶异的目光,冲着路鹤里嘶吼道:「你疯了!」 「我没疯。」路鹤里坐在原位,微微抬头看着他,「疯的不是我。」 顾梦生剧烈地喘着气,神思混乱,各种骇人听闻的信息急速冲击着他的大脑,简直有些六神无主。 「梦生,」路鹤里缓缓说,「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152页 他那种破釜沉舟般的眼神,让顾梦生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惊惶,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接话。 「你知道的,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之前我唯一挂记的人就是你了。」路鹤里突然低头笑了笑,「可是现在又多了个江焕。」 顾梦生是个医生,他太熟悉这样的语气和神情了,路鹤里此时此刻的眼神,他在那些身患绝症的人身上见到过无数次,立刻浑身发冷了起来。 「你有常明赫,可江焕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我有点放心不下。所以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路鹤里还没说完,顾梦生用力一拽他的手腕,嘶哑着声音,急切道,「你想干什么?」 路鹤里摇摇头,自顾自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得帮帮我。」 顾梦生大脑嗡嗡的,他以为路鹤里会像那些绝症病人託孤一样说一句——「你帮我照顾一下他」,然而路鹤里轻轻地笑了笑, 「帮我,把你的特殊信息素给他。」 顾梦生一滞,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矮鹿omega的特殊信息素—— 遗忘。 「你不能去。」顾梦生猛地站起来,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跟我回家,去我家,你哪儿也不能去。」 「梦生,」路鹤里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顾梦生手腕吃痛,甚至忘记收回手来,腕骨像断了一般剧痛,他肩膀一抖,眼眶瞬间就盈了泪,湿漉漉地看着他。 「我得去。」路鹤里缓缓地说。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梦生瞬间哭了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但是路鹤里什么也没做,没有回答他,没有安慰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帮他擦眼泪,没有笑着哄他——「傻狍子又哭鼻子啦。」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顾梦生又惊又慌又害怕地哭得喘不上气。 咖啡一点点凉透,奶油化尽,又混合着咖啡凝结成了块。旁边的人换了一桌又一桌。 「小鹤,无论你想干什么,你都别去。」顾梦生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揉了揉脸,泪眼朦胧地抬头,「我帮你找到明远在哪,你去把他抓住。」 「你知道他在哪?」路鹤里并不意外,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这句话。 「我不知道,但是明赫知道。」顾梦生抽了抽鼻子,「他来找过明赫。」 路鹤里没有急着追问,沉默良久,抬手帮他擦了擦泪,「对不起,梦生,我总是在利用最关心我的人……」 「也总是在伤害最爱我的人。」路鹤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第72章 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鬼了。 晚上9点, 城东码头。岸边停了黑压压的一排各式船只,不见灯火,只有少数几艘亮着一星半点的昏暗夜灯。 路鹤里站在岸边, 拿出手机, 盯着早上收到的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21:00 城东码头  ——the red joker(大鬼)】 路鹤里点了一根烟,手指滑动,回复了几个字—— 【我到了。需要我做什么?】 很快, 简讯回复「咻」地传来。 【上船。】 片刻, 停在岸边的一艘小型渔船船头亮起了灯。路鹤里踩灭菸头, 向着那艘渔船走去。踩上木制踏板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江边显得格外清晰。 船上只有一个人, 静静地坐在船舱里, 借着江水的反光,显露出一个幽暗的轮廓。 路鹤里弯腰,步入渔船的驾驶舱。那人等他进来后,抬手按了一个键, 船头的灯光倏地熄灭。 路鹤里走到他身边,打量片刻, 「阿弥?」 阿弥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 看起来跟普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笑意古怪:「路队长, 你还真的来了。」 「不欢迎吗?」路鹤里像进了自己家似的,腿一翘, 坐在了船舱的皮垫座椅上, 歪头一笑。 阿弥冷哼一声, 转动钥匙, 发动了渔船。 发动机嗡嗡作响,脚下微微震动,渔船缓缓离港,逐渐加速,朝着江心驶去。 路鹤里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拉开一点船舱的窗户,手肘搭在窗沿,好像来度假观光的游客,迎着夜风,凝视幽深的江面。江上起了雾,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死一样寂静的江,前路一片朦胧。 「路鹤里,」把着方向盘的阿弥突然开口,冷冷道,「导师说你有意投诚,但我不相信。」 路鹤里把脸转回船舱,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懒散道:「小屁孩懂什么。」 阿弥哼了一声,在嗡嗡的发动机声中提高了一些音量:「我早就跟导师说过,你绝对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人。」 「你很了解我吗?」路鹤里痞里痞气地勾勾嘴角,吸了一口烟,「咱俩不熟。」 路鹤里的身上有一种亦正亦邪的狠劲儿。比如,江焕是那种气质非常正面的刑警,他的狠劲儿来自骨子里正气凛然的英勇,而路鹤里身上的狠劲儿,则有一种亡命感。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路鹤里正是那种「不要命的」,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漫不经心,好像随时可能跟你玩命——不管是你的命,还是他自己的命。 这种毫无顾忌的狠劲儿,在警队的环境里是锐不可当的精悍,而在这艘有些破败的渔船上,就化为了一种目空一切的匪气。这种变换自如的气质让他在在黑白之间的切换如鱼得水,很多曾跟他打过交道的犯罪嫌疑人,直到落网都不相信他是个警察。 第153页 「我不了解你。」阿弥的声音低沉冷峻,「但我了解焕哥。焕哥看上的人,没那么容易倒戈投敌。」 「难道你焕哥了解我吗?」路鹤里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抬手一扔,燃烧的菸头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线,坠入江水,「直到两个月前,他还以为我是个alpha呢。」 路鹤里起身,走到阿弥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邪气挑眉,「他跟你和阿璧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心思。这傻比瞎的可不轻。」 阿弥牙齿一紧,似乎有些动怒,斜了他一眼。路鹤里目光敏锐地一闪,带着菸草气凑近他的耳边:「关于江焕,你和你那位导师,似乎意见不太统一?」 陈明远和裴子卓,都在拉拢他,希望他能入伙。而上次阿弥在医院,明显是不想让他和江焕卷进来的意思,字里行间都在警告他远离是非。 「挑拨?」阿弥突然松开油门,任渔船在江面上渐渐减速,开始漂流。他转过身,盯着路鹤里,「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话。如果你想在组织里当一个警方的卧底,我绝对第一时间把你丢进江里餵鱼。」 路鹤里往后一坐,张开双臂,搭在靠背上,低低地笑:「你说的算吗?」 阿弥目光一冷,路鹤里斜斜地叼上了一根烟,侧过头:「开船,带我见你老大。老子没工夫跟小屁孩废话。」 阿弥三步两步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喷火。路鹤里也不反抗,冲着他的脸喷了一口烟,眼睛一眯。 两人对视片刻,路鹤里齿间叼着烟,挑眉:「小朋友,我跟你一样,不想要江焕的命。不过你那个导师和陈师兄,可说不太好。」 阿弥眼睫一动,路鹤里勾勾嘴角:「所以让我见见你老大,还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阿弥盯了他一会儿,渐渐松开手。 路鹤里晃了晃脖子,眼睛移向江面,低低笑了一声,「组织里多一个跟你想法一样的人,你应该高兴才是,阿弥。」 阿弥没再看他,转身开船。渔船渐渐接近了边境线,靠近了一艘停在那里的大型渔船。 阿弥按了几下船头探灯的开关,三长两短,然后把船停在了大型渔船的旁边。「咚」地一声,船身轻轻相撞。 阿弥站在甲板上,仰头跟几个持枪的人对了几句暗语。船上的人放下软梯,阿弥带着路鹤里攀上了大型渔船。 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过来搜身。路鹤里没带枪,那些人收走了他的手机。 甲板上没开什么灯,路鹤里也没有乱看,只是经过的时候随意一扫,影影绰绰之间,起码有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人。这些人从身姿上看,绝不是随意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应该是僱佣兵。阿弥抬腿跨过甲板上堆的绳索和几排弹药箱,敲了敲了船舱的门。四五个僱佣兵端着枪,虎视眈眈地跟在路鹤里身后。 「教授。」阿弥把路鹤里带进船舱,微微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船舱里空间很大,布置得非常舒服,甚至铺了地毯。裴子卓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穿着羊绒连衣裙和高跟鞋,唇色鲜红,跟外面荷枪实弹的军队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来了。」裴子卓举起一个高脚杯,晃了晃,唇角带着笑意。 路鹤里走过去,坐上她旁边的沙发,撑着下巴对上她的视线。 裴子卓用三根指头拈起桌上的一杯红酒,递给他:「欢迎你。」 路鹤里接过来,却在裴子卓凑过来碰杯的时候,微微一收手:「裴教授,喝这杯酒之前,咱们是不是先过过明路。」 裴子卓不以为忤,展颜一笑:「这个自然。」 路鹤里向后一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晃了晃杯身,「裴教授,您也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到中央警队的大队长,也不容易。我要是到您的手下来,您总不能让我当个跑腿的吧。」 裴子卓向他倾了倾身子:「路队长是难得的人才,我自然虚席以待。」 路鹤里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您虚出来的是哪个席位呢?」 裴子卓目光闪了闪,似乎对他更感兴趣了:「路队长想要什么位子?」 路鹤里跟她对视片刻,挑挑眉毛,「小鬼。」 船舱内的空气凝滞了片刻,裴子卓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略一沉吟,笑道:「路队长一来,就要当二把手?」 路鹤里把杯子伸出去,做出碰杯的姿势,倨傲一笑:「我不配吗?」 裴子卓盯了他半晌,深幽幽的目光在镜片后闪动。在安静到窒息般的气氛里,她突然向前一欠身,轻轻的一声「叮」,两个水晶高脚杯铮然相碰,艷红如血的酒浆摇晃出地狱般的旖艷。 「配。」裴子卓朱唇轻启,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我不怕你有所求。」 「教授真是大方。」路鹤里晃了晃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戏嚯一笑,晃了晃翘着的脚,「原来的小鬼怎么办呢,陈明远不会来找我寻仇吧?」 裴子卓笃定地一勾唇角:「你不用担心,明远是我最听话的孩子。」 「这个「最」字,我有点不爱听呢。」路鹤里的手指划过下巴,笑吟吟道。 裴子卓站起身,高跟鞋哒哒两步,停在路鹤里身前,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后脑,「你很快就会成为我最出色的孩子。」 第154页 「我的荣幸。」路鹤里缓缓地吐出四个字,跟她目光相接。 裴子卓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似乎信了他的话,又似乎没信。 「我的见面礼已经到位了,你是不是也该回送我一个?」裴子卓退了半步,慢条斯理地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当然。」路鹤里翘着腿,一歪头。 「很好。」裴子卓笑了笑,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十分钟后,今晚的货就要来了。帮我验验货,然后带回a国。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然后,你就是我的小鬼了,路鹤里。」 「带回a国?」路鹤里微微侧头,「m-iv是在境外生产的?」 「不是m-iv。」裴子卓盯着路鹤里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探量和得意,一字一顿,「今晚的货,是海洛因。」 路鹤里一挑眉,裴子卓笑意盈盈地补了一句,「六十公斤。」 六十公斤海洛因!路鹤里的手一顿。 裴子卓的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和耳廓,最终停留在他的太阳穴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路鹤里的神色变化, 「够你枪毙一千次了。敢吗,路队长?」 第73章 学长,你在哪儿? 「咱们……还做白粉的买卖?」路鹤里似乎有些意外似的, 挑了挑眉。 「x-iii型抑制剂里的甲苯噻嗪,你查过了吧。」裴子卓紧盯路鹤里颤动的眉角,「它正是阿片类药物最好的伙伴, 和海洛因、芬太尼混合后, 就能够成为完美的新型毒品——这是我最满意的杰作。」 路鹤里眼睛眯了眯,似乎十分欣赏一般,点了点头。 「我手中宝贵的甲苯噻嗪, 怎么可能只用在那些alpha抑制剂上?」裴子卓颇为调嚯地笑了起来, 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枪的手势, 缓缓地在路鹤里的太阳穴处画着圈,倏地指尖一抬, 唇间带着笑意, 用气音发出一个轻轻的:「嘭。」 走私罪虽严重,但是在a国一般不会判死刑。然而贩毒就不可同日而语,50克以上的海洛因就可能判死刑,整整60公斤的话, 连死缓的余地都没有——裴子卓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路鹤里抬眼盯了她几秒,一点点把自己的额头靠近, 抵上了她的手指, 勾唇一笑:「我愿意跟教授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裴子卓这才真正地笑了起来,比枪的手指微微勾起, 划过他的脸廓, 像母亲讲睡前故事一般,轻声细语:「好孩子。」 路鹤里没有动, 眼皮一抬, 像个真正的孩子向母亲撒娇, 笑道, 「教授,把我的脑袋拴上您的裤腰带之前,想跟您要颗糖吃。」 「你说。」裴子卓扬扬下巴。 「我要留着江焕的命。」路鹤里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有些不加掩饰的烦躁,「这事不能牵扯到他。」 明明在说的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裴子卓的神情却像掂量一件筹码一样,目光闪了闪,笑道,「很好,路鹤里,你很聪明。我喜欢有弱点的人。」 两人的目光短短相接了一瞬,有些没说出口的话便都交代完了。 贩毒的罪证和江焕——这两样命门交到她手里,诚意足够。 裴子卓拉起路鹤里的手,推开舱门,带着他走到甲板上。渔船停在水上,夜色静谧,江面雾气蒸腾,一丝风都没有。片刻,一艘快艇破雾而来,手电的灯柱远远地三长两短闪了几下,渐渐靠近了渔船。 快艇上有几个木板箱,每个都不大,由那几个僱佣兵搬上了渔船的甲板,一字排开。裴子卓的目光从身侧瞥了过来,路鹤里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接过僱佣兵递过来的螺丝刀,小臂肌肉崩起,几下就撬开了封箱的木条。 箱子打开,整整一箱小袋装的海洛因赫然出现。 路鹤里拿起一袋,用手指沾了一点,对着手电的光看了看,又拈了拈。他参与过数次缉毒行动,对各种毒品算是熟悉,眼前这种粉末洁白、几近透明,而且非常细腻,他只看了一眼,就挑眉:「四号?」 裴子卓不答,嘴角笑意渐浓。 路鹤里向旁边扫了一眼,径直把已经开封的这袋递给其中一个瘦子,「试试。」 那人几乎算的上是骨瘦如柴,目光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还不停打哈欠。路鹤里经验老道,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瘾君子。那瘦子接过,用手指拈了一点沾在牙床上,轻轻地来回摩擦,贪婪地眯了眯眼,身体打了几下颤,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是四号,老闆。纯度够的。」 路鹤里点点头,裴子卓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去接过箱子,一包包仔细验货。路鹤里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整整六十公斤的毒品。 这批毒品价值5000万左右,已经差不多是他从警六年所接触的毒品数量总和,足够把这一船的人都送上刑场。 验货完成后,裴子卓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快艇上的人通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路鹤里听不懂的s国语言,便把船掉头开走,很快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后。 路鹤里知道这是钱到帐了,交易已经完成。他走到水池边,反覆洗了好几遍手,摸出一根烟想抽,但瞥了一眼旁边的木箱,顿了顿又放回口袋里。 裴子卓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脖颈,低声一笑:「欢迎你,我的小鬼。」 路鹤里温顺地垂着头,就听裴子卓轻声说:「这批货今晚要运到加工的地方,你帮我带上岸,自然有人来接。」 第155页 阿弥带着几个人,从船舱里搬出一批一模一样的箱子,把装了毒品的箱子混在其中,一起搬上了他们来江心时坐的那艘渔船。裴子卓又伸手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轻声笑:「以后我就不去京州大学了,我会通过你的手机联繫你,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找阿弥。」 「教授不去京州大学了?」路鹤里似乎有些疑惑。 「船已起航,风帆已扬,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裴子卓站在船边,手扶着船舷,凝望江面上渐渐变淡的云雾,忽地一笑。 路鹤里的心,却猛地一沉。 时间不多了。 —— 同一时间,中央警队。江焕坐在路鹤里的办公室里,盯着放在桌面上的保温饭盒。 「江队,电话还是打不通。」白晓晓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定位也定不到,应该是手机卡拔了。」 江焕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他什么都没交代?」 「没有,真没有。」白晓晓急得抓耳挠腮,「路队一整天都没来过警队,他是不是在家啊,我去他家看看吧?」 「他不在家。」江焕顿了顿。 他不在家你怎么知道?白晓晓疑惑了一下下,又陷入焦急:「一天都没联繫上了吗?要不发动警队的人出去找一下?」 「我去吧。」江焕站起来。 「您的脚不是今天下午刚拆的石膏吗?」白晓晓低头看了看,「您在警队等着吧。」 「我去。」江焕简短地重复了一遍,桌上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就拿了起来。里面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视频。江焕点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教授,您也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到中央警队的大队长,也不容易……」江焕的手猛地一颤,猛地低头凑近手机,就见路鹤里坐在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冲着背对镜头的人微笑,「我要是到您的手下来,您总不能让我当个跑腿的吧。」 江焕肩膀剧震,刷地关上了视频,抬头紧盯着面前的白晓晓。 白晓晓没有看到画面,也不知道「裴教授」是谁,但是他听出了路鹤里的声音,疑惑地向前探了探头,试图去看江焕的手机:「是路队吗?」 「手机给我。」江焕倏地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向他伸出手。白晓晓愣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江焕把他的手机塞进自己兜里,走出路鹤里的办公室,反手就把门锁上了,「你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江队?」白晓晓一头雾水,拍了拍路鹤里办公室隔间的玻璃,却见江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焕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拿出耳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这条视频长达10分钟,前半部分是路鹤里和裴子卓关于「小鬼」职位的谈判,后半部分画面一转,是路鹤里在一个甲板上撬箱子,然后验毒品。 六十公斤的海洛因。 江焕的肩颈都僵硬了,眼珠死死盯着画面,冷汗从鬓边一层层地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又把视频拉到最开始的地方,重新看了一遍。 十分钟后,他的视线离开屏幕,攥紧了手机,开始急促地喘着气。 在画面中听到路鹤里说第一句话的那一秒钟,他就已经猜透了路鹤里的想法。他连一个瞬间都没有怀疑过路鹤里的立场,他的大脑嗡嗡直震,惊骇之下最先出现的念头是——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想起路鹤里在医院的时候说过,想要打入走私组织,摸清他们内部的组织架构,但是他没有想到路鹤里会用这样一个铤而走险的方式,甚至毫无预兆。 ……预兆?江焕瞳孔骤缩。昨晚到今早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回:那双桃花眼中的纠结、痛苦、挣扎、告别……江焕很快就觉得胸口憋闷,几乎喘不上气了。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穿过无边的夜色,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学长,你在哪儿? 深秋的风一吹,他的头脑清醒了些许,思路渐渐回到正轨:难道是秘密行动,对我也要保密吗?江焕冷静了一会儿,关上窗户,径直拨通了汪队的电话:「汪队,路队在哪?」 老汪在睡梦中被吵醒,在电话那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江焕略一沉吟,用手挡着话筒,小声道:「我都知道了,我得去帮他。」 「你知道什么了?」老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快12点了,要找他打架明天再说。」 江焕的目光微一凝滞,试探道:「路队今晚的行动,我已经知道了。」 「小路今晚有什么行动?」老汪的声音疑惑中夹杂着一丝紧张,「他又捣鼓什么去了?」 老汪不知道他的行动!江焕呼吸一滞,瞳孔剧震。 「喂,小江?」老汪在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从床上起来了,然后就是拖鞋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江焕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老汪如果知道路鹤里今晚有这么重要且危险的任务,绝不可能自顾自地在家睡大觉,看来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这很有可能是路鹤里瞒着他的一次私下行动。 「没事。」江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大脑飞快转动,但短短几秒钟之内,无法全盘理清思路。他下意识地尊重了路鹤里的决定,没有把这件事立刻报给老汪。 第156页 他匆匆挂了电话,手掌扶着桌面,几乎要站不稳。 这样危机四伏的卧底行动,路鹤里为什么不跟警队通气备案?卧底行动凶险难当,属于刀尖悬命,通常需要万全的准备和周密的部署。如果没有备案,不仅流程上有巨大缺陷,他的安全谁来负责? 谁指挥?谁接应?谁支援? 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在行动中出了差池,谁来为他证明?谁能说得清楚,这是一次出生入死的卧底行动,而不是一次真正的黑警反水? 万一污水无法洗清,即使他没有暴露全身而退,沾上了走私足以让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穿上警服,竟然还经手了六十公斤的海洛因,这都不仅仅是公职人员违法犯罪的问题,这是掉脑袋的事! 没有人能保得住。 从视频偷拍的角度看,显然是事先安插的摄像头,不可能是路鹤里为之。他也许没发现,也许发现了也阻止不了。那么视频必然是裴子卓发来的。 裴子卓把这个视频发给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路鹤里是私下行动,并非备案过的卧底行动需要遵循保密条例,又为什么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他? 第74章 你要抓我吗,江焕? 巨大的惊恐和不安, 像一只恶魔之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江焕后脑勺的神经一跳一跳,突突直疼,咚地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此刻简直想立刻冲到路鹤里面前, 把他摔在地上暴揍一顿,然后厉声质问,但他甚至不知道路鹤里在哪里。更重要的是,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现, 或者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出现, 才能不妨碍路鹤里的计划进行。 路鹤里这种不留后路的打法,让江焕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即使是大批量的m-iv走私, 即使六十公斤的毒品, 即使是一个如此庞大的走私集团,也绝对不值得路鹤里用上这种不惜同归于尽的打法,不值得他赔上一个中央警队大队长的荣誉和生命。 他可能不惜命,但他不可能不珍惜身为一个警察的声名和荣誉。 所以这种破釜沉舟的背后, 极可能还潜藏着一个更严重的危机,严重到让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阻止。 江焕思索片刻, 猛地起身, 大步冲进值班室,随便揪起一个警员, 低声:「去给我弄60公斤的石灰粉, 快!」 那警员冷不丁被抓起来,愕然看着江焕赤红的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江焕揪着领子往门外一扔。那警员只是站在原地反应了两三秒, 就见江焕满眼都是血丝, 太阳穴青筋暴起,几乎是嘶吼着:「快!」 那警员一个激灵,知道出了大事,连忙拔腿就往外跑。 江焕胸口剧烈起伏,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穿防弹衣、挂枪套,然后把微型执法记录仪挂在了身上。 他走了几步站定,盯着墙上挂的京州市地形图。思梧江是a国和z国的界河,全长近1000公里,江面宽阔,水岸线绵长。江焕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刷刷圈出四个点。打开手机视频看了一遍,又在其中一个点上,重重画了一道横线。 —— 阿弥驾驶着渔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靠岸。这不是正经码头,而是一片临江的荒山,坡势不算太陡。沿岸是数米高的铁丝网,铁丝网上遍布锋利的刀片。 阿弥打了一个电话,山坡上很快出现了几个黑影,打上照面后,从背包里拿出各种工具,竟然准备直接铰剪铁丝网。 「哎,」路鹤里隔着铁丝网抬手阻止他们,左右看了看,提醒道,「边境线的铁丝网上有24小时动态监控设备,还有ai识别震动传感器。」 身边的阿弥瞥了他一眼,眼角冷冷一挑。路鹤里顿了顿,心下微微一惊,脸上却是欣然的表情:「边防线上也有咱们的人?」 阿弥没说话,就见他们毫无顾忌地咔咔几下,把铁丝网剪出一个洞,把那批箱子陆陆续续从船上运上了岸。 穿过一片山林,到了一条山路上。路边停着七八辆大货车,那些人把藏着毒品的木箱搬上其中一辆,然后阿弥直接跳上驾驶座,沖路鹤里勾了下手:「上来。」 七八辆大货车依次启动,每到一个路口就会分流,沿着不同方向,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 「生意做得挺大呀。」路鹤里坐在大货车副驾,叼着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好像捡了个大便宜。」 阿弥开着车,从后视镜中斜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路鹤里似乎颇感兴趣似的,贴近了阿弥的肩膀,低声:「嘿,跑这么一趟,咱俩能捞多少?」 阿弥嘴角冷冷一勾,面沉如水:「别装了路鹤里。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是为了钱干这事?」 「为什么不能?」路鹤里侧头,向窗外吐了一口烟。 「你知道江家有多少钱吗?」阿弥嘲笑地盯着前方的路,「你要是好好跟着我焕哥,要捞钱可比抢银行快多了。」 「那你怎么不好好跟着你焕哥呢?」路鹤里轻轻笑了笑。 「江家的钱,不是给我准备的。」阿弥冷冷道。 路鹤里低低哼笑两声,眉毛一扬:「也不是给我。」 阿弥的目光在黑暗中雪亮,倏地射了过来,路鹤里手肘搭在大货车的车窗上,懒懒地撑着头:「江家对我的想法,跟对你差不多。江业左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吧,我一个没爹没娘没背景的孤儿,江焕他爹能让江焕跟我结婚?」 第157页 阿弥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下,又回到前方的路上,似有所思。大货车驶出山路进入省道,一辆银灰色的大g突然直直地追了上来,保持极尽的距离跟在大货车后面。 路鹤里猛地坐直,探头看了一下后视镜,「有人。」 「这是焕哥的车。」阿弥沉声道。 路鹤里心一紧,手指猛地攥住座椅:「他怎么在这?」 「那他妈要问你!」阿弥低声怒骂,猛踩油门,大货车像一头黑夜里的凶兽,怒吼着狂奔,「是不是你点我们?」 「草,老子的手机现在还在你兜里!」路鹤里暴躁道,「我他妈怎么点你?心电感应啊?」 阿弥来不及骂他,就见那辆银灰色大g突然加速超车,试图逼停大货车,几次逼停无果后,倏地急转併线,竟然一个急剎停在了大货车前方。 「操!」阿弥惊怒之下猛踩剎车,大货车笨重,剎车距离远,眼看就要直直地撞上去,那辆大g却不闪不躲,熄火了一样停在前方的路面上。 再好的小型车,跟大货车比起来,都脆弱得就像一只蚂蚁,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撞护栏!」路鹤里眼睛蓦地睁大,绷着脖子怒喝一声,伸手就去抢阿弥的方向盘。阿弥也并不想要江焕的命,无奈之下只能顺着路鹤里猛打方向盘,剎车加转向的合力之下,大货车一个甩尾擦上护栏,生生止住了前进之势,冒着白烟,几乎是擦着大g的边停了下来。 路鹤里和阿弥都顺着惯性向前一扑,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撞上靠背后重重一弹,在刺鼻的白烟中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 大g的门开了,江焕从驾驶座下来,一言不发地步步走近,紧紧地盯着路鹤里的脸。 那人站在那里,既熟悉,又陌生,近在迟尺,又仿佛远在天涯。江焕各种情绪涌到喉头,一时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久久地僵在原地。 路鹤里被刚才那一下勒得肺管子都要断了,手扶着公路的护栏,弯腰不停地咳嗽。江焕停在他身后,就见路鹤里擦了擦嘴角,抬头骂:「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跟车犯沖?一天不撞个车难受是吧?」 这熟悉的语气,让江焕心头一酸。看到这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一瞬间他什么都忘了,整个晚上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如潮水般褪去,爱意重新涌上,让他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上前就拉路鹤里的手腕,「跟我回去。」 「草,放手。」路鹤里甩开他,指着他的鼻子,「别耽误我事。」 阿弥站在车头处,一声不吭,握着手机,冷眼打量着他们。 路鹤里甩开他的一瞬间,江焕脖子上的青筋暴了起来:「我都知道了,跟我回去。」 「你知道个屁。」路鹤里冷冷道,转身就要去检查大货车的情况,「交警来之前,赶紧给我滚。」 他刚走了两步,一阵风倏然而至,江焕突然暴起,从背后扑了过来,勒着他的脖子把人压倒在地,铮亮的手铐「咔」地扣上了路鹤里的左手腕。 路鹤里没等他铐住自己的右手,一个回身扫腿,狠狠夹住江焕的腰,翻身拧了过来,两个人在深夜的公路上翻滚了好几圈,扭打成一团。 路鹤里欺身而上,左手上的手铐在黑夜中闪过一道雪亮,他条件反射地扬起手,想把手铐朝着对面人的脸砸下去,但抬手的瞬间,一辆车从对面车道驶过,车大灯在一瞬间唰地映亮了江焕的脸,路鹤里顿时动作一滞。 两人在这短短的两秒钟内僵持住,在极近的距离下盯着对方的眸子。 「跟我回去!」江焕嘶吼道,猛地翻身压住路鹤里,用胳膊肘死死顶住他的脖子,「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得跟我回去!」 路鹤里处了下风,一个屈膝想捣上江焕的肚子,想起他肋骨上的伤还没好全,又生生收了回来,只能被他死死地压在地上,肩背被路面上的小石子硌得到处都疼。 他剧烈地喘着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放松了身体:「你怎么过来的?」 「有人给我发了你跟裴子卓谈判的视频。」江焕的牙几乎都要咬碎了,自上而下盯着他,狠狠道,「他们能发给我,明天就能让这个视频出现在中央警队的官网上,你懂吗?」 路鹤里微微扬起一点下巴,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了昨晚一些旖旎的片段,居然勾着嘴笑了一下。 「你还笑!」江焕暴怒之下,一拳揍在他的嘴角,伸手就去扭路鹤里的胳膊,想把他连右手一起铐上。 「你要抓我吗?」路鹤里任他扭住自己的胳膊,静静地说。 江焕的动作一滞,路鹤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重复道,「你要抓我吗,江焕?」 他只是想把路鹤里带回去,并不是想要「抓」他。江焕身上忽地冰冷,低下脸,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干什么了?」 「如你所见。」路鹤里平静地侧过一点头,「我是一个omega,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沉静,从睫毛的阴影到嘴角的弧度都是江焕陌生的样子。江焕的心突然猛地一坠,一瞬间有些慌乱,居然动摇了一下,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额边一滴晶莹的汗珠就滚落了下来,滴在路鹤里眼角。 江焕剧烈喘气,抬头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阿弥,又看了看正在冒烟的大货车,低声急促道:「我带了石灰粉,你把货换掉。」 第158页 「换掉?」路鹤里声音淡漠,眼神微微移开,仿佛距他于千里之外,「这是我的货,为什么要换掉?」 江焕的眼睫剧烈颤动,双手松开他的胳膊,六神无主地摸上了他的脸:「别,别这样。」 江焕松开他禁锢的那一瞬间,路鹤里突然猛地一个挺身,撞开江焕的肩膀,然后就地翻滚几圈后一跃而起,脱离了他的控制。 江焕手下一空,心也跟着一空,手指在虚空中抓了几下,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路鹤里面朝着江焕退了几步,冷声道:「姓江的,你要抓我的话,下次多带几个人。」 这时,阿弥才走了过来,没事人似的温声道:「焕哥,你回去吧,这是路哥自己选的路。」 江焕双目倏地赤红,刚想向他走过去,眼前一花,两道大灯直直地刺了过来,一辆越野车追了上来,急停在他们旁边。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钻进大货车,抱出几个箱子,直接放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阿弥坐上车,朝路鹤里招招手。路鹤里头也不回,拉开副驾的门就坐了上去。 路鹤里关上车门,却按下了车窗,隔着虚空的夜色看了江焕一眼。 江焕站在那车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他。夜风吹过,裹起无限凉意,江焕的眼睛在风中一点点地红了。 就在那车发动的前一秒,江焕突然冲过去,俯身探进车窗,颤抖的手捧起路鹤里的脸,低头狠狠一吻。 一个冰冷的小东西,通过唇舌的交缠,落在路鹤里的口腔里。 第75章 在我抓到你之前,别死。 江焕松开他,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指尖万分温柔地划过路鹤里的脸侧,声音却是冷峻的, 「下次见到你, 我一定抓你。」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路鹤里跟他对视了几秒, 垂下眼皮, 似乎很疲倦, 神情是有些苍白的清冷,「嗯。」 江焕的指尖颤抖着, 微微蜷了蜷,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一点点地从路鹤里脸上挪了下来,后退一步,咬牙道, 「在我抓到你之前,别死。」 他嘴里说着最狠的话, 目光却是眷恋的, 是酸苦的,甚至还带着一点水气。 路鹤里的嘴唇还带着一点亲吻后留下的湿润, 似乎是低头笑了笑, 没看向江焕。 「别死。」江焕重复了一遍,「让我亲手抓你, 送你进监狱。」 路鹤里仿佛被他这话刺激了, 突然低下头, 手捂着嘴,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片刻才喘息着抬起脸,眼尾有些红,盯着他倏尔一笑,「那你可得多带点人,别再一个人来了。不然我会怀疑你余情未了,故意想要放走我,江队。」 江焕的脸忽地发白,就见路鹤里惨然一笑,一字字道:「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枪口瞄准一点,扣扳机也别慢,不然落人口实,人家还以为中央警队两个大队长都通敌呢。江警官。」 路鹤里没等江焕有所反应,把目光收回来,眼睛盯着前面,冷声,「开车。」 阿弥侧头,目光闪动,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终于缓缓踩下油门,越野车满载着装有毒品的木箱,嗖地一声,消失在夜幕尽头的薄雾之中。 江焕这一闹,路鹤里的心情似乎是受到了影响,一路上一言不发,烟也没抽,只是倦倦地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你不该这么对他。」阿弥突然说。 路鹤里掀起一点眼皮,冷笑一声:「你比我仁义吗?」 阿弥愣了下,就见路鹤里冰冷地撇了撇嘴角,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你和阿璧口口声声地叫着哥,还不是一样算计江焕。」 「我没想要他的命。」阿弥突然激动,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暴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我从小跟焕哥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有苛待过我,还给我钱让我上大学,我不想杀他!」 「老子也不想。」路鹤里冷冷道,「你他妈没看见?是我要杀他吗,是他要抓我。60公斤海洛因,够老子挨几次枪子儿的?」 「谁让你趟这浑水?」阿弥怒道,重重地砸了一下仪錶盘,「你跟焕哥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好好过日子?」路鹤里冷哼一声,「江焕是个警察,你他妈在这贩毒、走私、搞事情,还想让他好好过日子?过、你、麻、痹。」 路鹤里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狠意一闪:「既然安生不了,那就一起搞,大家谁都别活。」 阿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车停在路边,盯着他:「你跟焕哥离开京州。」 「开你的车。」路鹤里不耐烦地点菸,侧头吐了个烟圈。 阿弥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你跟焕哥一起离开京州,什么都没你俩的事!」 「操。」路鹤里终于被惹急了,转头冲着他怒吼,「老子已经上你们的船了,往哪儿跑?江焕好好的警队大队长不当,跟老子亡命天涯吗?他脑袋有泡还是老子脑袋有泡?不会开车滚一边儿去。」 阿弥停顿片刻,咬牙道:「你们出去躲一段时间,等变了天再回来。」 「躲?」路鹤里不屑地轻嗤一声,「老子没那功夫。」 阿弥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年轻气盛,压不住火:「半个月你都等不了吗?」 路鹤里手指突然一颤,他掩饰地扭头挠了挠眉毛,颇为烦厌的样子:「等个屁!老子不稀罕alpha。」 第159页 阿弥不吭声了,明显是压着火气的样子,重新踩油门发动了车。 「小屁孩,你是老a?」路鹤里俯身在车载储物箱里扒了扒,拈出一根回形针,弯了几下,插进手铐的锁眼,转拨几下就咔哒开了锁。他把雪亮的手铐环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随手扔到了脚底下。 阿弥「嗯」了一声,「扔出去。」 路鹤里不耐烦地探手把那手铐捞了起来,随手往车窗外一甩,又问:「其他人呢,2是谁,j是谁?」 「你问哪个?」阿弥冷冷道。 路鹤里眉毛一挑,阿弥接着说,「你不会认为a,k,q,j都只有一个吧?」 「哦?」路鹤里侧头。 「你家扑克牌里只有一个a吗?」阿弥冷笑一声,「我是草花a。」 「没想到老子手下人还挺多,」路鹤里轻笑一声,「其他人都是谁?」 阿弥目不斜视,说:「你去问教授。」 路鹤里哼了一声,不再跟他搭话,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中间倒了几次车,七拐八拐,一直开到了市郊的农村,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型的废旧工厂。路鹤里看了看工厂的牌子——「天河化肥厂有限责任公司」。 这表面是一家废旧化肥厂,实际上是一处制毒窝点。厂区外面围着铁丝网,院子里养着好几条狼狗。制毒厂房内部所有的窗户都用砖头堵死,里面来回走动着的人并不多,但有几个穿着白大褂或者防护服,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研究人员。 路鹤里自来熟地找了一个沙发,大咧咧地往里一坐。其中一个研究人员上下打量他,惊慌地拉住阿弥,压低声音:「这不是路鹤里吗?他是中央警队的人!」 阿弥瞥了路鹤里一眼,路鹤里远远地沖他们挑挑眉,做了一个「嗨」的手势。阿弥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冷冷道:「现在是咱们的人了。」 那研究人员颇为惊讶地推了推眼镜,目光谨慎地在他身上来回扫着,「可靠吗?我听说这个路鹤里可是中央警队的风云人物,不会是卧底吧?」 「哪家警察局的卧底会用大队长?」阿弥冷哼了一声。 那研究人员不说话了,可依然不靠近路鹤里,自己躲进小房间做实验去了。路鹤里在厂房里扫视几圈,摸出烟盒往外走。 「干什么去?」阿弥紧紧跟着他。 「抽菸。」路鹤里说。 阿弥没拦,但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已经是不加掩饰的监视了,路鹤里没计较,倚着厂房破烂的门板向他伸出手。 进门的时候经过了搜身,连打火机都被收走了。阿弥从门口的盒子里扒拉了一下,捡出一个打火机扔给他。 「下一步搞什么?」路鹤里点上烟,懒懒地问。 「在这待着。一周后「春」合成好了,会送去交易。」阿弥说。 「春?」路鹤里问,「教授研究的那种新型毒品的名字?」 阿弥点点头,路鹤里笑笑:「这六十公斤海洛因合成的「春」,能卖多少钱?」 「一个亿。」阿弥说。 路鹤里「哦」了一声,心下估计,大约这一个亿就是为阿弥口中那个「变天」的大事准备的资金。 「教授平时住在哪?」路鹤里又问,四周看了看,「她不过来吗?」 「你问的太多了。」阿弥冷冷道,「一周后送完货,教授可能会见你,给你新的任务。」 —— 中央警队,汪总队办公室。 江焕闷头坐在沙发里,老汪跳着脚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暴躁怒吼:「路鹤里到底去哪儿了?你他妈给我说话!」 「不知道。」良久,江焕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通过接吻传递给路鹤里的微型定位追踪器,在他们刚刚离开后,信号就变灰了,不知道是路鹤里关闭了开关,还是直接撅折了。这个定位追踪器的电池续航只有两周左右,江焕只能寄希望于路鹤里是为了省电关闭电源,等到关键时刻才会打开给他们传递信息。 然而现在整整一周过去了,路鹤里音讯全无,生死不知。这一周里,江焕只睡了十几个小时,每天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上的追踪器信号。 但路鹤里的信号始终是灰的,从来没有亮起来过。 留在现场的大货车和接走路鹤里的越野,都是**。事后,那辆越野在监控没有覆盖的荒郊野岭被发现,车上的人和货都不知去向。 汪总队还在叨叨些什么,江焕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想帮路鹤里一把,哪怕是豁命也无所谓,但是路鹤里不联繫他,他无处使力,只能干等。这种滋味比真刀真枪的搏命更为难熬。 更重要的是,路鹤里失踪整整一周了,如果中央警队一点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过反常。 「汪队,」过了很久,江焕突然抬起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声音有些不易觉察地打颤,「我怀疑,路队叛变了。他已经反水倒向了走私集团。我申请联合通缉。」 在老汪震惊的目光中,江焕紧紧攥着拳头,咬了咬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个了。警队的态度越强硬,翻脸翻得越彻底,路鹤里在那边就越安全。 然而这时,汪总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白晓晓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沖了进来,报告都没喊。 「汪队,江队,」白晓晓的脸白得像纸,手直哆嗦,「接、接到群众举报,天河村藏有一个制毒窝点。他们发来了一张照片,里面的人是、是……」 第160页 江焕心一沉,倏地站起来。 白晓晓把手机递过来,嘴唇一个劲儿颤,「是路队。」 照片上是一个厂房的内部画面,里面到处都是制毒仪器,地上还摊着几箱装成小包的白色粉末。 路鹤里穿着一身黑衣,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抽菸,在照片上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第76章 我后悔了,我要永久标记你。 夜幕降临, 送走最后一批货,清点完剩余的原料和设备,路鹤里悠悠然地点了一根烟, 转头问阿弥:「行了吧?咱俩能走了不?」 「我问一下教授。」阿弥说, 然后转头就去打电话了。 路鹤里低头要踩菸头,却猛地一滞,在身边的墙上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红点。他倏地往旁边一闪, 抬头环顾四周, 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往旁边的阴影里一拉。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喘息,在他耳边说。路鹤里一震, 缓缓收起要踹出去的脚, 任那人把自己拖到了厂房背后的断墙下。 「你来这干什么?」路鹤里低声问。 江焕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任何伤,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你怎么把定位器关了?」 路鹤里咬着牙, 低声问:「我他妈问你,到这来干什么?」 「我们接到线报, 这里是制毒窝点, 还有一张你在制毒窝点内部的照片。」江焕低声说,「他们不信任你, 要把你卖给警方。咱们的人已经把这里围了, 你现在跟我走。」 「不行。」路鹤里断然道。 「人赃俱获,现在可以抓他们。」江焕急促道, 肩上的执法记录仪闪着红光,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路队。」 路鹤里盯着他, 江焕着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拉动,低头看了一眼表,「行动部署已经完毕,特警武警都来了,汪总队在现场指挥,马上就要实施抓捕。你先跟我出去,别伤了你。」 话音刚落,山坡上警灯大作,山坡上出现了大批的人影,全副武装的特警开始持枪靠近,有人向天空中鸣枪示警,同时大喇叭开始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复一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江焕身子矮了矮,不由分说,架起路鹤里的胳膊就要走,没走两步,一个冰冷的枪口却突然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江焕,」路鹤里在他背后冷冷道,「不许动。」 江焕浑身都僵住,路鹤里在他腰间摸了摸,拽出一副手铐,咔咔两下扣在了江焕的手腕上,然后用枪抵着他的后脑,把人拖进了厂房。 厂房里正是一片慌乱,工人和研究员手忙脚乱地销毁图纸、文件还有一些关键性设备,而武装的僱佣兵则已经撬开砖头堵住的窗户,架好了机枪,准备殊死一搏。 阿弥一边装弹药,一边大声呼喝着,一扭头看到路鹤里押着江焕进来,顿时一愣,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 路鹤里从旁边拽了一条毛巾,直接塞进江焕的嘴里,冷声对阿弥道:「被包围了,你他妈还想打?赶紧准备车,带着人质撤。」 阿弥瞳孔剧震,避开江焕的目光,被路鹤里猛踹了一脚,一声怒吼,「准备车!」 阿弥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走了。外面的特警开始破门,烟雾弹刺鼻的气味顺着门缝蹿了进来,烟雾报警器和各种警报声开始疯狂鸣响,厂房里脚步纷慌,乱成一团。 「不许开枪!」路鹤里大吼一声,拖着江焕,一脚踹开了门。 数道雪亮的探照灯唰地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狙击枪红点在两个人的身上晃动。黑夜中埋伏着数不清的枪口,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乌压压的一片人影。 路鹤里在背后扭着江焕的手,一把冰冷的**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冷声道:「退后。」 外面的人没动,片刻,一个身影突然跌跌撞撞地从车里下来,冲到了包围圈的最前面,猛地抬了一下手,吼了句:「别开枪。」 是老汪。 这句「别开枪」是对他身边的警员说的,不是对路鹤里。 老汪把目光转回路鹤里的方向,两只手向前张开,缓缓靠近,急喘着问:「小路,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路鹤里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前都是红蓝色的警灯,在瞳仁里不停地交错闪烁。身后硝烟瀰漫,手中枪柄铁冷,江焕抵在他肩膀上的后背,却散发着熟悉的温热。路鹤里喉结滚动,视线穿过虚空与老汪相接, 「让我们走。不然我崩了他。」 即使亲眼见到这一幕,即使听到这话从路鹤里口中一字字说出,老汪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汪盯着路鹤里看了一会儿,快60岁的老刑警,身经百战,此时此刻,眼圈竟然倏地一红。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手做了几个向下压的动作,温声道,「孩子,别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老汪。」路鹤里涩声道,眼珠颤了颤,「我是小鬼。」 老汪一滞,呆了足足好几秒,颤声问:「你说什么?」 「我是小鬼。」路鹤里深吸一口气,沉声,「我是个omega。」 话音一落,现场倏地安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呆滞地顿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无声地交换眼神。 第161页 死一样的寂静中,只有江焕突然惊骇交加地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急得不停用肩膀去撞路鹤里的胸口。omega的身份是路鹤里最深的秘密,为了当警察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突然公开,是撕破了所有的退路——难道他这是彻底不准备回警队了吗?! 江焕的胸腔都要炸开了,大脑嗡嗡直响。 「别动。」路鹤里摁住江焕,枪口冲着他的太阳穴用力一顶,森声道,「再动我开枪了。」 江焕猛地转过脸,剧烈震动的瞳仁,近距离地对上了路鹤里那双冰冷的桃花眼。 「刺——吱嘎。」 几辆车停在了厂房前,阿弥从车窗里探出头,急促道,「路哥,上车。」 路鹤里一手箍着江焕的脖子,一手持枪抵着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枪口环伺之下,慢慢地挪到了车门处。 「汪队,怎么办?」一个警员颤声问。 「让他们走。」老汪喉结一滚,向他们的方向追了几步,急声道,「小路,别伤了江焕。」 路鹤里侧对着他,没有答话。 「你自己也别……」 老汪想说「你也别受伤」,想到如今立场对立,敌我两分,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妥,哽了哽,强行咽了回去。 路鹤里嘴唇抿了抿,什么话也没说,从江焕身上摸出他的手机,又揪下他肩头的执法记录仪,往地上一扔,拖着江焕就上了车。 汽车发动,江焕坐在他旁边,目欲喷火,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呜」地咆哮着,不停地用肩膀去撞路鹤里。 「老实点。」路鹤里沉声道。几辆车急速行驶,也不管红灯绿灯,一路呼啸冲到了思梧江的入海口。十几个人匆匆弃车,搬着十几个纸箱登上了等在岸边的几艘快艇。 「你们先走。」路鹤里依然用枪顶着江焕,沖他们扬扬下巴。 阿弥犹豫了一下,路鹤里皱眉喝道:「警察马上就来,这么多船目标太大了,你们先走。我一个人好脱身。」 阿弥抬眼望了望江面,从怀里掏出路鹤里的手机丢给他,匆匆甩下一句:「快点。我们十分钟就能到公海。」 路鹤里「嗯」了一声,目送几艘快艇向海面疾驰而去,半晌才回头看了江焕一眼,从他兜里摸出手铐的钥匙,解开了他的禁锢,顺手抽到了他嘴里塞的毛巾。 「路鹤里!」江焕手刚一被松开,咆哮着一拳把他掀翻在地,「你疯了吗?!」 路鹤里眼前一黑,口腔里泛起一丝铁锈味,刚想爬起来,又被江焕噼头一拳摁倒在地。江焕在黑暗中揪起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疯了吗?你不想回警队了吗?」 路鹤里被他揪着,身下被山坡上的枯草乱枝扎的生疼,皱眉道:「毒一运走,你们就来了,他们在试探我。我不这样做,怎么继续在里面待下去?」 「你还待什么,你不要命了吗?」江焕嘶吼着,揪起他的领子,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摔,「你的行动跟谁报备过了?我把定位器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传递信息,给你机会证明这是一次卧底行动。你倒好,把自己的黑警身份坐实了!我给你铺了那么多后路,你一条都不走,你还公开你是omega,你不想当警察了是不是?」 「江焕。」路鹤里嘴角泛出血沫,轻轻擦了一把,「如果我有比当警察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呢?」 江焕一愣,狠狠咬着牙,怒吼道:「你要做什么,你他妈要做什么!证据已经拿到了,阿弥和裴子卓都能抓,你还要做什么!」 「江焕,」路鹤里突然冷声道,「他们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也不仅仅是毒贩。他们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甚至还准备策划一场可能颠覆整个京州、乃至整个帝国的阴谋。」 江焕一滞,就见路鹤里一把推开他,站起身。 「你回来。」江焕拽住他,「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阿弥会相信我的。」 「不行。」路鹤里冷声,「必要时我需要杀了裴子卓。」 「我去杀她。」江焕道。 路鹤里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震了震,避开江焕的视线,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走,「不行,只能我去。」 「你回来!」江焕怒吼道,声音和江水的波涛声卷在一起,「路鹤里,你真是不要命吗?这太危险了,你哪也不许去!」 「起开!」路鹤里一甩手,飞身跳上了那艘快艇。他刚要去打火开船,船身突然一沉,剧烈摇晃了一下,江焕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咣」地往船底一摔。 「操。」路鹤里吃痛,撑着胳膊坐起来,抬脚要去踹他,「滚回去,别耽误我事……」 话还没说完,江焕突然猛地压下来,把他按在船底,手指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路鹤里奋力挣着,胸前的扣子被嘶啦扯开,肩头的皮肤骤然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里。 「我后悔了,路鹤里。」江焕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掐住他的手腕,「我要永久标记你,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每天都想要我的信息素,一秒钟都离不开我,省得你扔下我到处玩命!」 第77章 这一小会儿,我只是你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 江焕把路鹤里的衣服缠在了他的手腕上,紧紧绕了几个圈,然后咚地一声压在了头顶的钢铁船底。 第162页 「草你妈, 放开我!」路鹤里只觉得手腕要被他拽断了, 怒目吼道,「你他妈疯了?这是……」 话没说完,就被江焕狠狠堵住了嘴。 一阵海风吹来, 船身剧烈震荡, 怒骂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断断续续, 「草你妈!轻点!你想弄死我吗?」 然而江焕失去理智一般,猩红着眼睛, 恶狠狠地咬着牙瞪他,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路鹤里,我真想弄死你,省得你死在别人手里。」 两人拉扯着,翻滚着, 扭打着,剧烈的动作撞得船底咚咚直响, 时而相拥像取暖, 时而又撕咬像厮杀。路鹤里喉咙里发出几声隐忍的呜咽,半晌再出声时, 语气已经弱了下来, 是模稜含糊的求饶,「江焕, 轻点, 轻点……」 雪松味的alpha信息素汹涌而至,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江焕眼中滴落, 在路鹤里的脸颊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缓缓地向耳际划去。 那滴泪落到路鹤里脸上的时候,他挣扎的动作突然一顿。江焕低声呜咽着,把头埋在路鹤里的胸前, 「学长,你真的不要命吗?」 泪水很快就把胸前打湿了一片。路鹤里怔了怔,咬着牙,一点点放松了身体,迎合上去,把手从缠绕的衬衫中抽出来,安抚地摸了摸江焕的背,轻声喘息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会回来。」 江焕抬起一点脸,蒙了水雾的幽黑眸子紧紧盯着他,涩声道:「你别去,让我去。你能做到的我都可以。」 「不行。」路鹤里毫无余地,断然拒绝,「你是omega吗?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学长。」江焕紧紧地搂住他,就像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的稀世珍宝,「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冷静一点。」路鹤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我首先是个警察,然后才是你的学长,小兔崽子。」 「我懂,我懂……」江焕哽咽着,青筋都暴起来,指尖几乎陷进他肩膀的肉里,「我也是个警察,这个道理我怎么不懂!我可以去死,我粉身碎骨都可以,但我不能让你去……」 「江焕,」路鹤里扬起脸,「如果我真的反水了,你会怎么办?」 江焕毫不迟疑,「我拉你回来。」和当初在火车站小旅馆里说的一模一样。 「那如果我不回头呢?」路鹤里轻轻挑眉。 江焕默然片刻,对上路鹤里的视线,目光闪动,语气却平静无波:「我亲手杀了你。」 良久无言。路鹤里久久凝视着他,倏尔一笑,扬起脸吻上他的眼角:「小兔崽子,你刚才特别迷人,知道吗?」 江焕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你这不是懂么。」路鹤里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轻轻地在他脸上来回摩挲,「江焕,答应我一件事。任何情况下,如果到了不得不牺牲我来保全大局的时刻,成全我。」 江焕顿时定住,眼中各种情绪如潮水涌动流淌,连呼吸都忘了。 路鹤里说,「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相信你懂我。你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良久,江焕颤抖着问,额头上因为紧张和惊惧渗出一层层的汗来。 「江焕,你听着。」路鹤里低声说,「抓了裴子卓和阿弥都没用,需要拿到他们潜伏在各处的组织人员名单。一周后,可能会有一次京州附近的化工厂爆炸,我现在正在争取他们的信任,让我去做这件事。如果你真想帮我,回去发布通缉令,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谁也别说,等着我给你信号。」 「谁也别说?」江焕瞳孔骤缩,「你真的谁都没报备吗,公安部也没有报备?」 「他们的人潜藏很深,从基地到边防军都有内鬼,我谁也不敢信。」路鹤里说,「我只信你,江焕。」 江焕的嘴唇在哆嗦:「化工厂爆炸,你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路鹤里说,勾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想永久标记我吗?」 江焕紧到极致的瞳孔里,是纠结和挣扎的狂风骤雨,眉骨锋利得突兀,嘴唇却轻柔地呢喃:「标记了,你就不走了吗?」 「我还是要走。但如果我能回来,我就是你的omega了,江焕。」路鹤里突然笑了下,「你刚才太迷人了,我有点捨不得。」 江焕的眼眶一点点盈满了泪,就听路鹤里贴着他的耳际,轻声说,「回不来也没关系,至少世界末日来临之前,这一小会儿,我只是你的。」 夜幕深沉,乌云在天边卷着狂风压下来。海浪拍打着礁石,被愈发狂烈的海风裹挟着,一波又一波,在溶溶月光下,和海岸线纠缠,相拥,在无人的夜色中肆无忌惮,毫无保留。 他们亲吻,厮磨,边笑,边哭泣,一遍遍地诉说着爱意,不知疲倦,永无尽头,仿佛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欢。 不留余地,不想明天。 后来江焕才知道,那是一场向至爱的告别。只是当时,他没懂,他以为这是那人投身黑暗前的一次眷恋和放纵。 他只记得,海岸线的尽头,那个风采绝代的人,头也不回,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慨然赴死前的决绝背影。 第78章 「教授还想喝改口茶?」 凌晨4点, 中央警队灯火通明。 整个中央警队的人,不论值不值班休不休假,全部被紧急召了回来, 办公室里黑压压坐了一片。所有人都穿着全套警服、戴着警帽, 一言不发,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凝固了,气氛沉闷得几乎要窒息。 第163页 路鹤里的办公室被紧急翻检, 家里也去了人搜查, 走廊里都是不属于中央警队的皮鞋哒哒声。公安部、反腐监察会和纪委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中央警队所有的会议室和审讯室都开了门,警员被轮番叫去「谈话」。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一遍一遍地播放着江焕当天执法记录仪的内容。从他翻墙进入厂区, 到跟路鹤里的对话,再到被铐进厂区内部,最后在上车前,执法记录仪被路鹤里揪下来扔到地上之后戛然而止。 江焕已经换了全套制服, 肩章雪亮,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侧, 肩背笔挺, 眼下却是乌青的疲惫。 「他背叛了我们。」江焕颓声重复,坦然抬头, 对面一整排的审查人员目光灼灼。 「他把我带到江边, 就跟其他人一起上船走了。他没有杀我,可能我们共事了几年, 他对我还是有一些同袍之谊。」江焕面沉如水, 满眼都是痛心, 甚至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 从头至尾都只用「他」来指代。 「你为什么提前翻墙进入厂区?」审查人员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来,冷声质问。 「我以为他是在进行卧底行动,我怕他出危险。」江焕回答,「他是一个很出色的警察,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没有人相信他会背叛我们,这一点可以向中央警队的任何一个人求证。因为我的盲目信任造成了行动失败,我愿意承担责任。」 「路鹤里和走私集团勾结,甚至在其中担任重要职务的情况,你事先知情吗?」 「不知情。我们曾一起追查抑制剂走私案,我一直十分信任他。」江焕牙齿紧紧咬着,目欲喷火,「我请求发协查通报。」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房间,白晓晓声嘶力竭的吼声传来:「路队是被人泼脏水的!他是被冤枉的!」 一阵猛烈的桌椅翻倒声响之后,依然听到白晓晓扯着脖子喊:「你们坐在这里问我干什么!赶紧去查!去救路队!快去啊!」 混乱声中,江焕的脸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眼底阴霾遍布,放在腿上的手猛地一收,攥紧了裤面,冷声道:「他的伪装矇骗过了我们所有人。不信你们可以去问白晓晓,如果他当时在场,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对面的审查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缓了声音道:「作为同事,你怎么看待路鹤里?」 「你们可能调查到了,我跟他关系不太好。」江焕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最近几个月因为共同调查走私案,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现在回想,有可能是他有意接近我,藉机干扰我的调查方向。」 审查人员:「你对他的行为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有。」江焕喉结滚动,「他失踪前,我确实发现他行为异常,比如在值班期间突然消失。我以为他有什么单人任务,还曾打电话给汪总队询问。这一点你们可以向汪队求证。」 说到这里,江焕似乎十分懊恼,抑制不住地捶了一下桌子,愤怒道:「我请求亲自带人把他抓捕归案!」 审查人员记录了一些什么,又问:「你知道他是omega吗?」 你知道他是omega吗? 江焕震了震,良久,艰难开口:「不知道。」 ……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焕才被放出了会议室。走廊里密密麻麻站满了警员,有的红着眼睛,有的不敢抬头,有的急切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江焕沉默良久,疲惫地抬手摆了摆,「都去睡会儿吧。」 「那路队他……」 「以后不能再叫路队。」江焕截断,眼睫颤了颤,面色恢复了如常的冰冷,一字字道, 「他是犯罪嫌疑人。」 走廊里开始骚动,有一队的队员愤怒地瞪着江焕,想要冲过去跟他理论,还有人轻轻地抽搭着鼻子,更多的人神色复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江焕眼睫垂下来,面沉如水,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一步步穿过幽暗的走廊,转身消失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电脑的屏幕上,全屏显示着一张紧急协查通报。 【犯罪嫌疑人路鹤里,男,omega,1993年2月14日出生,现住址……身份证号…… 请各友邻公安机关接此通报后,协助做好抓捕工作。发现犯罪嫌疑人请立即扣留,并速与我队联繫。 联繫人: 中央警队: 001-8733xxxx  江警官:185xxxxxxxx】 他和路鹤里的名字,曾出现在同一张优秀校友光荣榜上,同一张公安系统表彰名单上,同一张队内打架斗殴处分公告上,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同一张协查公告上。 路鹤里的高清一寸照赫然就在正中,眉眼英挺,嘴角坚毅,穿过屏幕直直地注视着江焕。 江焕经手过无数份协查通报,但他从来没有觉得那片蓝那么刺目,那么烫人,仅仅是看一眼,就能让他万箭穿心,血肉淋漓。 —— 公海上,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型游轮正在黑夜中缓缓行驶。 风尘僕僕的路鹤里,铁青着脸冲进房间,一把手枪就直直地对准了裴子卓的脑门。阿弥和周围的几个僱佣兵唰地举枪围住他,裴子卓却从容地笑着抬手制止了他们,泰然道:「怎么了,孩子?」 「裴子卓,你他妈耍我。」路鹤里目欲喷火,咬着牙逼近了两步,「老子跟中央警队翻了脸,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帮你做事,你他妈把我点给警察?」 第164页 裴子卓微笑着走近,按下了他举枪的手:「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路鹤里暴怒地把枪往桌子上一拍,指着她的鼻子,「今天要不是江焕精虫上脑,老子早就交代在化肥厂了。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老子不干了!」 说完扭头就走。裴子卓紧赶几步追上他,拉着路鹤里的手,轻轻地拍着:「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厂子内部出了叛徒,我已经帮你解决掉了。」 说着拉着他走到甲板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蜷缩在船舷旁。裴子卓扬扬下巴,几个僱佣兵面无表情的抬起尸体,一翻一推,尸体「扑通」一声入海,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沉中,在游轮的轰鸣声下,甚至没有激起什么浪花。 路鹤里的胸口剧烈起伏,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裴子卓。裴子卓笑着哄,「你做的很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在,今天他们就被警察一窝端了——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 海风裹起了他的发丝,那双眼睛在乌沉沉的海面上雪亮如锋。路鹤里气还没消似的,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你打算监视我到什么时候?」 「这一秒就结束了。」裴子卓递过一个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路鹤里的通缉令。手机萤光下,「路鹤里,男,omega」几个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路鹤里的视线在手机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情绪有些复杂,裴子卓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本来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路鹤里面无表情,从旁边僱佣兵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拈了一根,眯着眼睛啪嗒点上,动作娴熟自然,好像已经和这个环境融为一体。 「一路人?」他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朝着海面喷了一口烟圈,「我一次次给你卖命,教授却对我有些不仁义了。」 「我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给你。」裴子卓也倚上了栏杆,羊绒大衣的衣摆随风展开,「这也是我不惜一切想要在这个时候吸收你进组织的原因。」 路鹤里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对她的话不是很相信。 裴子卓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异氰酸甲酯吗?」 「什么酯?」路鹤里皱眉吸了一口烟。 「异氰酸甲酯。」裴子卓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一种含有剧毒的气体。」 「哦,」路鹤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种东西,教授跟陈明远和阿弥他们说就行了,我哪懂。」 「我们的组织里,大多都是搞研究的书生,要么就是没有脑子的武夫,缺乏你这样智勇双全的人才,路鹤里。」裴子卓像母亲一样摸着他后脑的头发,「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 路鹤里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需要你去炸掉一家存有异氰酸甲酯的化工厂。」 路鹤里盯了她几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裴子卓上前一步拦住他,路鹤里讥道:「教授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好,肥肉都留给你的宝贝学生们,送死的事就让我去?」 「你不会死的。」裴子卓笃定道,「我们有全帝国最优秀的化学精英,会给你提供最完备的防护措施。」 「欺负我文盲是吧?」路鹤里怒极反笑,「化工厂爆炸,还有你说的有毒的那个什么气体,周围那不是得寸草不生?你怎么不让你的得意门生陈明远去呢?」 「明远也要去的。」裴子卓说,「我们会跟基地有一次谈判,如果基地不同意我们的条件,到时候会有七家京州附近的化工厂依次引爆。前两个都是没有气体泄露的,最多也就死点人,而明远负责的第三家,就是含有有害气体的。」 路鹤里一愣,好久才一点点皱起了眉头,「你想搞什么?」 裴子卓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路鹤里转身就走:「草,老子就是捞点钱,才不去送死。」 裴子卓笑着拉住路鹤里,「只是为了跟基地的谈判。我估计,最多炸上两三家,他们就会妥协了。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才会用到异氰酸甲酯。你是我最后的杀手锏,路鹤里。」 路鹤里半信半疑地打量她:「你想要什么,基地会同意吗?」 裴子卓微微一笑:「我要基地里的所有alpha退出,让我接管整个基地。」 路鹤里眼睛一眯,裴子卓轻声道:「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将京州夷为平地,同样能够达到我的目的。」 路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没有开口。 裴子卓用手指抚摸了一下他的眉骨:「想当基地的副指挥官吗,路鹤里?在这个alpha主导的世界,你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别给我画饼。」路鹤里冷冷道,逼近了她一点,「教授,你我互相利用,也不必藏着掖着的。我就是想在这多事之秋里保下自己和江焕的命,你他妈让我给你炸化工厂?你当我是傻比吗?」 他的一切反应都符合一个人在面对这种事时的正常表现,面对路鹤里的愤怒,裴子卓反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轻轻地笑起来:「你死不了。那家化工厂里有气体燃烧塔,如果基地妥协,你就把储存罐的异氰酸甲酯导入气体燃烧塔,那些剧毒气体会在燃烧塔内消耗干净,你一点危险都没有。」 「如果基地不干呢?」路鹤里冷眼,「你是不是一箱炸药把化工厂和老子一起送上天?」 「不需要。」裴子卓说,「到时候工厂内部有人配合你关闭储存罐的应急安全阀门,你做好防毒措施离开后,再引爆炸药,我自然会派人去接你。」 第165页 路鹤里沉吟半晌,似乎在掂量着一些什么。裴子卓上前一步,诱惑道,「该给的钱和权,我都会给你。」 「别说什么指挥官不指挥官的,」路鹤里瞥了她一眼,一口道,「3000万。」 裴子卓目光闪了闪,柔柔笑着:「行。」 「江焕不能死。」 「行。」 「还有江业左。」 听到这个名字,裴子卓的脸色忽地冰冷。 半晌,她沉沉开口,「你要的不少呢,路鹤里。」 「操,这他妈九死一生的事,老子傻吗?」路鹤里扬扬眉毛,「我不管你跟江业左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江焕他爹,我不想让那小兔崽子恨我。」 裴子卓阴沉沉地凝视着他,嘴角的线条动了动,半晌,意味深长地冷笑一下:「我有时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喜欢江焕呢,还是不喜欢。」 「关你的事吗?」路鹤里冷哼一声,抽了一口烟,戏嚯道,「教授还想喝改口茶?」 裴子卓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但她的目光里一丝笑意都没有。路鹤里嘴角撇了撇,「我想由我来选择跟不跟他结婚,而不是让他和他的家庭选择我。这也是我愿意跟教授合作的原因之一。」 「我明白了。」良久,裴子卓微微颔首,肩颈整个都放松了下来,斜斜地倚上了船舷。 那是一个开始对他彻底信任的信号。 第79章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又是一个深夜, 江焕独自下班,走到警队的门口,望着天边的沉沉月色, 一时出神。 一个警员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恭喜呀,江队。」 江焕微微侧头,那警员跟他使着眼色, 压低声音坏笑道:「路鹤里这么一出事, 这未来的总队长, 不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吗?」 江焕冷冷地看着他,那警员又凑近一点, 巴结道:「路鹤里跟您斗了这么多年, 还不都是白瞎。我一直觉得,他跟您比起来,那屁都不是。」 那警员啧啧两声,幸灾乐祸地唏嘘道:「没想到竟然还是个omega, 当初怎么混进中央警队的?一个omega还成天那么狂,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嘿嘿, 怎么样,翻船了吧?一个omega也配跟您争。现在好了, 咱们中央警队里, 除了汪总队,可就数您是头一号……」 那警员还在叨叨着一些什么, 江焕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迳自加快了脚步往外走。那警员不知好歹地小碎步跟上, 还一脸奉承, 说个不停:「恭喜您呀,江队。这就是吉人自有天助,大好事呀!等到您高升的时候,您可别忘了……」 「嘭。」江焕突然猛地转身,重重一拳挥在了那警员的脸上。 那警员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一脸愕然地抬头看着江焕。 「闭嘴。」江焕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一字字道。 那警员抹了一把脸,发现嘴角泛了血沫,面对江焕无缘无故的怒气,一时愣怔,半晌才爬起来,斟酌着措辞赔笑道:「江队,对不起,我不是说您在背后偷偷高兴的意思,我是说都是那路鹤里罪有应得,咱警队还是您靠谱……」 江焕手臂的青筋暴了起来,右手握成拳,颤抖个不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又一拳挥下去。 「对、对不起啊江队。」那警员只觉得江焕像是要吃人,但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妥帖了,赶紧先道歉。 江焕咬牙瞪了那警员几秒,那警员顿时浑身发毛,冷汗都一层层出来了。 「没事。」片刻,江焕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面如寒冰,「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好像我在背后盼着同事出事似的。」 「哎哎,哪能呢。都是我说话不周全了。」那警员赶紧赔笑,想再说些以什么,但看了看江焕的脸色,还是觉得先走为妙,赶紧告了个辞,熘之大吉。 江焕盯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半晌。 「江队。」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江焕余怒未消,冷眼一瞥,把那人吓得一缩脖。是刚来几个月的那个书记员,王衍。 「你也是来道喜的吗?」江焕冷笑道,「谢谢你了。」 「不、不是。」王衍明显还是很怕江焕,面对他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鼓了半天勇气,才凑到他身边,小声问,「江队,你真的相信路队背叛我们了吗?」 江焕一怔,雪亮的目光凝在王衍脸上。 被他一盯,王衍的腿都快吓软了。他咬紧了牙,强撑着才没有落荒而逃,红着眼睛小声嗫嚅:「我不相信。」 江焕的目光幽幽的,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王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脖子一梗,破釜沉舟般大声道:「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路队不是那种人。」 江焕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王衍得到了默许,便一口气说下去,「那天我跟路队去医院审阿璧,阿璧曾经威胁路队,说这案子他如果查下去,就会、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焕的眼睫颤了颤。王衍抬手指了指警队的大门,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那天路队回来,我问他怕不怕,他指着这块牌子对我说……」 王衍抿了抿嘴,像宣誓一般,一字一顿,「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江焕突然垂了一下头,眼眶几不可见地红了一瞬。王衍的泪汹涌而出,抽泣着道:「你处分我我也要说,我绝不相信路队会背叛警队。他一定是被犯罪分子陷害了,他们在报复路队。」 第166页 江焕再抬起头时,面色已经是如常的冰冷:「这话不要跟别人说了。」 王衍颇为失望的抬眼看着他,脸色发白:「江队,虽然他们都说您和路队关系不好,但我一直觉得你们是惺惺相惜的。路队出了事,你得帮他呀,你不能跟其他人一样……」 良久,江焕吸了一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公道自在人心,黑白自有天证。回去吧。」 王衍还想说什么,江焕转身就走了,脚步在夜幕中有些仓皇。 江焕回到小区,停在路鹤里家的门口,站了片刻,抬手撕下了门上的封条。屋里已经被搜查过了几轮,东西都挪了位。一些案卷散落在地上,所有的柜门都敞开着,一片狼藉。 江焕缓缓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路鹤里显然已经提前准备过了,家里没有留下任何跟江焕有关的痕迹。江焕怔怔地蹲在客厅中间,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好像他从未搬进过这个小小的一居室,也从未跟那个人有过朝夕相处的亲昵和厮磨。 江焕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房间收拾回原来的样子。他一点点地在沙发上躺下来,闻着抱枕上那个人残留的气味,沉沉地合上眼睛。 梦里,他回到了那夜海边的小艇。他红着眼睛,恨不得把那个人砸晕了拖走,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他去冒险玩命。 可是路鹤里最后留了一句话, 「江焕,我有我的信仰和追求,有我活着的意义。我喜欢你,但我不是为你一个人活着,你懂吗?」 在那句话之后,江焕松开了他的手。 他自己说过,你是山野间的鹤,是天空中的鹰,是波涛上的海燕。并不是他一个人的omega。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良久,江焕艰难道。 那人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再没回头。 —— 同一时间,京郊塑料厂地下室,陈明远和路鹤里相对而坐。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陈明远幽声问。 路鹤里欣欣然地点了一根烟,翘了翘腿,「问问你的导师啊。」 陈明远的目光闪了闪,冷笑道:「导师不可能告诉你我在这里。」 「不可能?」路鹤里笑了起来,「你东躲西藏了这么久,若不是教授告诉我,我怎么找过来?」 没等他反驳,路鹤里抬抬下巴,指了指自己,戏嚯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老子才是小鬼。」 陈明远愣了下,皱眉,「什么意思?」 「陈明远啊,」路鹤里嘲弄地笑了笑,「你还不明白吗?你对教授最大的价值,在于你的父亲。她通过你来获取军方的情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来影响军方的决策。当你成为了通缉犯,再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你父亲的身边,再也无法潜伏在基地接近军方,你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价值。」 「我是化学专家,」陈明远冷冷道,「我个人的价值远远高于常东炜的儿子。」 「是吗?」路鹤里叼着烟,「那你毕业的时候,教授为什么不让你去研究所深造,而是全力说服你潜伏在你最讨厌的人身边?」 陈明远死死盯着他,路鹤里挑挑眉毛:「你以为裴子卓珍惜你的才华,看中你的价值?no no no,她看中的,仅仅是你最厌恶的那个身份——常东炜的儿子。」 「伯乐,知音?」路鹤里不屑地笑了笑,「没有人认可你的价值,包括裴子卓。」 「胡说。」陈明远瞬间暴怒,冲上来就要揍他。 路鹤里轻巧地一闪身,没费什么力气就躲了过去,「你还不信啊?在你失去常东炜儿子的身份后,我就成了新的小鬼。陈明远,你已经被抛弃了。」 陈明远瞳孔骤缩,路鹤里挑了挑眉毛,一脸戏笑:「是不是还没有人敢告诉你呢?嗯,前小鬼?」 「我不信。」陈明远咬着牙,冷声道。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裴子卓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只有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路鹤里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此时裴子卓正在公海的游轮上,早已驶离了手机信号覆盖区域。 陈明远握着手机愣了片刻,忽地起身,奔到笔记本电脑前,插上一个加密优盘,啪啪按键,登上了暗网上的某个页面。 页面上,出现了一整副的扑克牌花色。 陈明远输入了一串密码,经过了几道加密防护之后,点开了第二排的那张「the ck joker」(小鬼)。 黑白鬼牌在屏幕上缓缓翻动,伴随着幽灵般的乐句,牌面背后的照片和名字飘然浮现。 lu heli。 陈明远肩膀一颤,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路鹤里叼着烟,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笔记本屏幕,跟自己的照片对视几秒,手扶上陈明远的椅背,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可怜。一辈子都逃不脱被抛弃的命运。」 陈明远被一遍遍戳中痛点,脸逐渐苍白。 「啧啧。」路鹤里云淡风轻地吐了个烟圈,「除名了吧。」 陈明远六神无主,一遍遍地输入着密码,一张张点开了红桃2、黑桃2……一直点到了草花j,都没有他的名字。 路鹤里似乎不经意地盯着笔记本的键盘和屏幕,目光从陈明远背后扫过他输入密码的手指,和屏幕上一个一个浮现的名字。 第167页 陈明远呆坐半晌,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两道目光犹如毒蛇吐信,缠上了路鹤里的脸。 路鹤里冷冷地勾了下嘴角,环视这个地下室,「塑料厂,到时候要炸的,是地下丙烯管道吧?  「我猜,教授应该很希望你和这家塑料厂一起灰飞烟灭。」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明远咬牙切齿道。 路鹤里拈起他桌上的加密优盘,在指尖玩弄着,「我想问,你是愿意死在爆炸现场,还是老死在监狱里?」 话音刚落,工厂外突然警铃大作。陈明远一凛,摸起枪就冲到门边,却听一个急切的声音,颤抖着叫他, 「明远,明远……」 陈明远一怔,常明赫红着眼眶站在门口。 陈明远愣了下,常明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跟我走,明远,他们要炸死你……」 「滚!」陈明远嘶吼道,「你是常家的大公子,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路鹤里带我看了,这家工厂的地下丙烯管道安全阀门全都关了,一把火就能让整个工厂爆燃,你快跟我……」常明赫急急地拉着他,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枪声响起,外面显然已经交上了火。 「你……」陈明远猛地一颤,「你带路鹤里来的?」 「我只跟他说,我在黄古区几个地方跟你见过面,他自己画了交点,排查了这附近的化工厂找过来的……」 陈明远一震,倏地回头,路鹤里已经不见了,连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加密优盘,统统像鬼魂一样消失了踪影。 中计了?陈明远大脑一嗡,冷汗刷地湿透重衣,枪声越来越密集,警察破门声越来越近。 「是我报的警,」常明赫急促道,「江队说了,他会尽力保下你的命,这算是你自首,你会从宽处理的……」 陈明远死死地咬着牙,突然冲口怒吼了一声:「常明赫!你……」 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浑身发软,颓然往地上一坐。 …… 第二天,游轮上,裴子卓脸色铁青地看着警方通报。 「陈明远……积极自首,配合调查,主动交代……」几个字,格外刺眼。 陈明远会主动交代才怪,不用说,是江焕的杰作。路鹤里坐在旁边叼着烟,皱眉道:「看来我当上小鬼,这孩子不高兴了呢。」 裴子卓冷冷不言。 「他手里有组织的名单吧?」路鹤里似乎真心实意地在为她着想,「有点危险呢。」 「提前行动。」裴子卓冷冷道。 —— 中央警队,深夜无人的办公室,江焕点开加密邮件,里面是一份长达50人的名单。 他的目光闪了闪,开始一一排查。墙上的京州市地形图,画出来的红色圆圈越来越多,这些圆圈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棋盘,触目惊心。 手机app上,那个一直呈现为灰色的定位信号,也终于亮了起来。在a国和s国之间的公海上,静静地闪着幽蓝的光。 江焕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 「警号093351,发现走私集团踪迹,请求军舰支援。」 第80章 他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思梧江边, 乌云密布,暴雨来临前的低沉气压笼罩着江水入海口。在夜幕的掩护下,数艘战舰悄然离港。 公海上, 裴子卓站在巨型游轮的船舷边, 发丝飞扬,轻声,「要下雨了。」 「下雨的话, 爆炸无法引发大火, 但对于气体扩散还是有利的。」阿弥站在她身后, 「苯基三氯硅烷遇水后会发生剧烈水解反应,释放出的氯化氢是有毒气体。」 裴子卓笑了笑, 目光落在海面上, 「靠近海上国界线了吗?」 阿弥低头看了看信号显示屏,「五分钟后就可以进入a国领海,现在信号强度已经够了。」 「准备接通信号吧。」裴子卓吸了一口气,柔声道, 「孩子们,回家了。」 「嘶啦」一声, a国所有的电视直播频道突然黑屏。 无数的小区里、街道上、地铁车厢里, 电视信号全部中断,正在观看电视直播的市民们一片譁然。屏幕闪了几下, 数千万块大大小小的屏幕正中, 同时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脸。 「尊敬的a国公民们,你们好。我叫裴子卓。」 她微微一笑。 「现在, 我给国家电视台5分钟, 请你们接通基地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 我要求和基地高层进行一场公开、直接的对话。」 「我想, 你们已经在我某个不听话的孩子口中听过我的名字了。5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在屏幕上见到最高指挥官的脸,那么至少会有100万人为此丧命。」 …… 五分钟后,基地最高指挥官元宿的脸,出现在直播屏幕上。 「你好,尊敬的指挥官大人。」裴子卓悠悠道,「我想,这是你最后一次这样被称呼了——如果你不想和整个京州一起变成灰烬的话。」 同一时间,京郊的大型农药厂。所有的工人都被一层层的僱佣兵持枪赶到仓库里,他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着相拥哭泣。工厂内的气体冷却系统已经被手动关闭,几个巨型的气体储存罐安全阀门通通被人为破坏,储槽压力异常剧增的警报声像死亡的宣告,在厂区中一遍遍地尖利回响。 僱佣兵带着防毒面具,在工厂四处安放着成吨的tnt炸药,现场的监控视频通过黑客入侵的卫星信号,赫然出现在直播频道里。 第168页 裴子卓小幅度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你好」的手势, 「我想,你们大概已经从陈明远的口中得到了一些什么,所以我长话短说。」裴子卓唇色鲜红,轻轻地一启一合,像妖异的罂粟花,「你们身为alpha,已经享受了太久老天爷馈赠给你们的礼物,现在,我要代上天把它收回来。」 「屏幕前的omega,请你们听好我的话。我们生而为人,并不比那些alpha和beta低人一等。我们拥有上天赐予的生育能力,我们是母亲,是整个世界的孕育者,是万物的起源,是一切生灵的主宰。在太多太多年的时间里,那些alpha压迫我们,剥削我们,利用我们,让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乃至生存的权利,我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现在,就是我们重新获得这一切的时刻。  「元宿,请你和基地里所有的alpha立刻交出指挥权,永远退出政治和历史的舞台,把一切都交给我等待在基地门前的孩子们。 「否则,我和我的孩子们,会让整个帝国灰飞烟灭。如果你们选择让我用这种方法接管整个帝国,那么接下来,我就会让所有alpha的日子更加难过。这些年里,我们所吃过的苦,受过的白眼、歧视、贬低和羞辱,我都会用最无情的方式,加倍偿还给你们。」 幽灵般的声音随着电视信号传遍了帝国的角角落落,夜色中的大街小巷,传出无数惊恐的尖叫声。 「裴子卓,」最高指挥官元宿终于在屏幕前开口,「你所说的「灰飞烟灭」,也包括那些无辜的人吗?包括那些老实本分的beta,包括那些对你的野心一无所知的omega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裴子卓微微一笑,「为理想献身,是他们无上的光荣。」 「身为一个alpha,对于你的话,我可能无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元素沉声说,「但是就在不久前,也有一个omega站在我的面前,畅言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他的理想跟你有相似的地方,他也希望为omega争取更多的权益,但是他跟你不一样,他的理想不会以献祭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比你足以毁灭整个帝国的威胁更打动人心——不仅仅因为他英勇,无畏,一往无前,更重要的是,他拿来和我交换的筹码,不是千万无辜者的生命,而是他自己的生命。 「他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而你,只是一个漠视人命、麻木不仁的野心家。」 裴子卓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勾了勾,「所以,元宿,你是不准备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裴子卓,」元宿的口吻镇定、坚决,「我不可能把帝国交到你这样一个暴虐无道的人手里。」 「那大概是我的诚意还不足够吧?」裴子卓的嘴角阴冷一挑,「那么,就让你先看看我的诚意。希望火焰的色彩能让你的头脑冷静一下,然后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跟我谈判。」 直播信号突然切入了一个分屏,一家化工厂的全景出现在画面里。 裴子卓轻轻挑眉,声音轻柔甜美,「现在,我邀请所有人,跟我一起,见证一场最美丽的烟火。」 「三,二,一。」裴子卓的声音轻轻落下。 爆炸声轰然响起,火光沖天而上,黑烟滚滚,顿时湮灭了一切,画面微微晃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波扑面而来。附近停放的车辆开始疯狂嘶叫,一公里范围内的玻璃尽数震碎。 附近没有看电视直播的人还以为地震了,惊叫着抱头躲避,小孩、女人哭成一片,成百上千的人衣冠不整、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大街上,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屏幕上的元宿手指一紧,肩背似乎绷直了起来。 「要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吗,元指挥官?」裴子卓哂笑。 元宿的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下,明显是在徵询摄像头背后其他人的意见,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裴子卓冷声,直播镜头又切换了另一个不同的工厂画面,「第二次警告。」 「三,二,一。」 轰—— 这一次的爆炸声,持续时间更长,隔着屏幕都震得人耳膜轰轰直响。可能是炸点更多的原因,浓烟和火势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冲击波也更为强烈。柏油马路上瞬间出现宽20厘米的裂缝,巨大厂房轰然垮塌,钢筋闪着铮然红光,没多久,一片片焦黑就显现在屏幕里,后续引燃各种原料的爆炸声还在不断暴发。地动山摇之中,附近的老旧建筑物都跟着摇动起来,碎石瓦砾噼里啪啦地掉落,摇摇欲坠。 这一刻,所有人不得不彻底相信,这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而是一次真正的毁灭性行动。 屏幕前的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每个人都想逃命,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炸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不会就是自己所在的房子被冲击波瞬间轰上天。 「下面这场烟火,可就有一些不一样了。这一场烟火更美,」裴子卓幽声道,「可是,有毒呢。」 「等一下。」元宿终于惊声开口。 「想好了?」裴子卓的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将鬓发捋到耳后。 「他们是无辜的。」元宿急促道,「先不要炸,我们商……」 「废话真多。」裴子卓截断他,皱了皱眉,「来吧,让我们迎接最美的烟火。三,二,一。」 第169页 不知在何处的死亡之手正在张牙舞爪,屏幕前的无数人惊叫着,互相搀扶着奔跑,却不知该逃去哪里,家里的母亲拥紧了孩子,死死地缩在桌子底下,哭成一团,花甲老人跪在佛像前,满是皱纹的眼角颤动着,不停地喃喃祈祷。 然而,裴子卓的声音轻轻落下,预料之中的燃爆却没有出现,画面中依然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裴子卓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死神突如其来的降临,然而片刻之后,画面突然摇晃了几下,似乎是正在直播的手机被一只手拿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画面之中出现了江焕的脸。他身穿警服,有些气喘吁吁的,但一个端正的敬礼之后,声音依旧沉稳, 「尊敬的元指挥官,中央警队二大队队长江焕,警号093351,向您汇报。」 叮。整个帝国都在紧绷着的那根弦铮然断裂,无数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望向屏幕里像救星般闪闪发亮的警徽。 「剩余四家化工厂已经全部定位,危机解除。请指示。」 裴子卓猛地站起身,手指攥紧了桌沿,毒蛇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里那张跟她十分相似的脸。 「江焕,我任命你为现场总指挥。迅速就位。」元宿沉声道。 「是。」江焕敬了一个礼,干脆利索地应了一声,直播信号刷地切断。 哗啦。桌上的茶具被猛然打翻在地。 「江、焕。」 裴子卓抬手按掉了直播设备的话筒信号,死死地盯着已经黑下去的分屏画面。阿弥跑过来,神色复杂地站在她身后,急促道,「教授,刚收到信息,三号到六号的地址全部暴露,被警队和军方包围,周围的群众已经被紧急疏散。不知道是不是陈明远招出来的。」 裴子卓剧烈地喘着气,弯腰撑着桌面,久久没有说话,指尖微微发着抖,目光从愤怒,到怨毒,逐渐扭曲疯狂。 「教授?」阿弥心脏一紧。 过了片刻,裴子卓忽地直起身子。 「直接启动七号炸点。」裴子卓说。她的身上蓦地散发出蛇蝎一般危险的气息,一双漂亮的杏眼悠悠闪动,红唇一启, 「我们不还有小鬼吗?是他们逼我鱼死网破。」 七号炸点,就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巨量异氰酸甲酯。 阿弥的手颤了颤,才迟疑了几秒,裴子卓倏地抬头盯着他。阿弥顿时后背一片发凉,似乎被一条湿漉漉的毒蛇盯上。那毒蛇目光阴鸷,鳞片冰冷,还吐着噁心的信子。 阿弥的指尖刷地冰凉,喉结滚了滚,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沙哑, 「小鬼,启动七号炸点。」 第81章 他不是叛徒。 无数人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似乎是等待不知何时、不知以什么方式降临的死亡,又似乎在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救命曙光。 十几分钟后,直播画面重新接通。 在僱佣军环伺的工厂内部, 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急匆匆走入, 沉声,「气体储存罐准备好了吗?」 中央警队的外勤刑警站在全速行驶的军舰上,看着大屏幕, 几乎同时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路……路鹤里。」良久, 一个警员倒吸一口凉气, 低声说。 周围大批黑压压武警、特警、军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一个军方的中将冷冷哼了一声, 「真搞不懂, 中央警队出了这样的叛徒,基地为什么还要把现场指挥权给中央警队。」 江焕站在甲板上,面前放着好几个对讲机,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的穿着全套防护服的身影。 一个二队队员气不过, 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化工厂的位置还不是我们中央警队排查出来的?」 中将撇了撇嘴,「那又如何?炸弹可是你们中央警队的叛徒亲手安的。」 二队队员梗着脖子道:「那是一队的队长, 我们二队从来没有出过叛徒。」 「你什么意思?」一队的队员红着眼睛, 想要冲上去理论,被队友死死拦住。 「江队长, 」那军方中将阴阳怪气地问, 「什么时候行动?这么多人都等着您发话呢。」 江焕充耳不闻,视线都没有向他偏一寸。 「操, 牛逼什么。」那军方中将冷笑, 「基地不过是给你们中央警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还拿上乔了。」 小吴站在江焕身边, 怒道:「中将,最高指挥官亲自指定了联合行动由我们江队指挥,你有意见可以跟基地反映,不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那中将瞥了江焕一眼,擦擦枪口,「你们中央警队,连一个omega都能混成大队长,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指挥能力。」 江焕还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目光只在大屏幕和桌上的对讲之间逡巡。 「呼叫03,报告。」其中一个对讲响起来,「第七家化工厂的位置已经锁定,但是工厂内有大量武装分子,我们无法靠近。」 「疏散人群。」江焕沉声道。 对讲那头犹豫了一下,「异氰酸甲酯一旦爆炸威力巨大,把人群向哪里疏散?」 「疏散附近3公里的人群,避免交火的时候波及平民。」江焕沉声道,眼神转动,重新盯住了直播屏幕,「不会爆炸的。」 忽地,直播屏幕里出现了一片混乱,现场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故,屏幕中的僱佣兵突然开始跑动,然后就是密集的枪声,镜头中央的人质们抱着头惊声尖叫,死亡的恐惧穿透屏幕直直击中观看直播的一个人。 第170页 江焕的肩背猛然绷紧,几乎要整张脸贴在了屏幕上。 僱佣兵很快就从屏幕中消失了,似乎都聚集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下都敲打在无数人的心头。 军舰顺着路鹤里留下的定位器渐渐逼近了游轮,而江焕只盯着化工厂的屏幕,双眼几乎赤红。 「报告!」忽地,对讲机中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安全警报突然解除了,推测异氰酸甲酯已经被全部导入气体燃烧塔。」 甲板上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军人、刑警、武警们相互击掌拥抱。 「解救人质。」只有江焕原地不动,沉声命令。 游轮上。 「教授。」阿弥突然急匆匆的走进来,面色紧张,低声附耳几句。 裴子卓手指一收,一支2b铅笔被生生拗断。 「七号目前跟我们断联了。」阿弥急促呼吸着,「异氰酸甲酯不一定能顺利引爆。」 裴子卓的目光忽地阴冷,阿弥犹豫着问:「撤离吗?」 片刻之后,裴子卓冷冷道,「阿弥,你现在立刻联繫红桃j,启动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阿弥浑然无知,瞳孔震了震。 「去。」裴子卓冷声道。 五分钟后,游轮在几艘军舰的监视下,突然加速,向s国的领海全速驶去。 「他们要撤离!」 「s国外交部不配合我们的抓捕行动。」基地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里,外交领事放下电话,急促道,「s国高层可能有裴子卓的人,她手里有m-iv和毒品「春」的配方,一旦进入s国,必将积蓄力量,东山再起。」 最高指挥官元宿沉吟片刻,果断道,「通知现场军舰,全体准备重火力炮击,绝不能让裴子卓进入s国领海。」 数艘军舰跟游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黑暗中紧紧咬死游轮的进行方向。 「我警告你们,不要试图拦截我。」裴子卓突然又连通了直播信号,在屏幕上幽幽道,「如果我死了,整个思梧江沿线1000公里的生灵,都将为我陪葬。」 数千万人还没回味过来这话中的意思,一个小景别镜头倏地在屏幕上出现,黑暗中,手电的光束照亮了一个巨大的排污管道管口,大量化学毒液正在滚滚排入江水。 这才是裴子卓最后的杀手锏。因为最高保密级别,连走私组织内部的其他人事先都毫不知情。 镜头中几乎没有暴露任何环境要素,而思梧江全长1000多公里,等沿线排查完毕,莫说沿岸的居民、牲畜和农田会有大量死伤,所造成的水质和土壤的严重污染,足以遗害上百年。 「我只要15分钟。」裴子卓幽幽笑道,「等我顺利离开a国,一切就会停止。毕竟,等我捲土重来的时候,我并不想要一片废墟。」 轰—— 闪电穿破云层,巨大的雷击声回荡在海面上空,暴雨倾盆而下。 军舰的甲板上响起一片惊呼声。先前说话的中将脸色唰地变白,转身就怒吼道:「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旁边的警员拦住他,「中将,你给谁打电话?这次联合行动有保密条例。」 那中将颤声道:「我要给家里打电话,我家就在江边,我妻子和三个孩子都在家……」说着说着,声音几乎变成了嘶吼,「我要让他们赶紧撤离!」 「我家也在江边。」那警员眼睛红透,「你的家人可以撤离,思梧江沿线的几百万人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那中将怒声道,「水质污染的遗留作用是终身的,即使死不了也会带来一辈子的伤痛,我的小儿子刚刚出生!」 「呼叫03。」一片混乱之中,江焕的对讲机响起。 信号接通后,对讲中换了一个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声音,「江队长,我是基地总指挥官元宿。我们的内线,有没有办法拿到排污口的具体位置?」 江焕的手指紧了紧,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内线?我们有内线?」甲板上无数人的眼睛里都忽地燃起了一丝希望。 元宿在对讲机那头命令道:「通知我们的内线,不惜一切代价,在游轮离境前拿到排污口的准确位置。」 江焕眼圈一红,咬牙道:「不惜一切代价?现在你们想起他来了?」 对讲机那边顿了短短一瞬,「只要拿到情报,我以基地最高指挥官的荣誉保证,不管他是alpha,omega,还是beta,事情结束后都可以回到中央警队。」 「这不是应该的吗?」江焕颤声反问。 对讲机那边停顿了一下,「你告诉他,从今天开始,a国所有的omega都获得了进入警校的资格,中央警队的大门将永远为像他一样英勇的omega开放。这是基地对勇士的最高敬意。」 江焕嘴唇战慄着,顿了一瞬,带着一丝哽咽:「收到。」 他眼圈通红,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将对讲切换到了一个秘密频道,喉结滚动,「呼叫02。」 「嘶啦」一声,对讲机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02收到,请讲。」 这声音宛如一声惊雷噼裂在海面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竖起耳朵,面面相觑,「是路队?」 「是路队的声音吗?」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中,江焕把对讲机移到嘴边,「军舰将在10分钟内击沉游轮,基地请求你在游轮离境前,拿到思梧江上游化学毒液的排放位置。」 第171页 对讲机那头没有什么犹豫,简短道:「02收到。」 「另外,」江焕颤声道,「基地命我转达你,从今天开始,a国的所有警校和警队都将不再对omega设限。」 对讲机那头停顿了短短片刻,「收到。」 对讲的信号指示灯没有任何停留,倏地灭了。江焕缓缓地放下手。 「路队不是叛徒!」良久,王衍眼圈红红,在一片安静中,颤抖着开口。 人群宛如恍然惊醒,急切、紧张、悲喜交加的声音交错响起, 「路队不是叛徒!对不对?」 「他是卧底!」 「路队不是叛徒!」 乌云裂开了一个缝隙,皎白的月光穿透云雾,在海面上射下窄窄的一条雪亮光芒。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有了结论,却依然屏住呼吸,把求证的目光集中在江焕身上,等待他的一锤定音。 「他不是叛徒。」江焕凝视着乌沉的海面,眼角晶莹闪动,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他是最英勇无畏的警察,是视死如归的英雄。」 现场寂静了一瞬,须臾,雨幕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欢呼过后,又有低低的呜咽声压抑着此起彼伏。 江焕的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情绪,然而他的声线依旧是镇定的,是平稳的,他拿起对讲,「目标即将离境,军舰做好火力准备,在裴子卓的游轮驶入公海之前,击沉游轮。」 「收到。」 然而这时,几个队员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打报告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哭腔,「江队,有一艘快艇向游轮开过去了,路队在上面!开的太快,已经接近国境线了!」 江焕眼睫一颤,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肩膀却开始微微战慄。 海风卷着巨浪,在黑沉的海面上嘶吼,龙捲风像一个呲着血盆巨口的怪兽,虎视眈眈地准备吞噬一切妄图靠近的生灵。 江焕的衣领在风中翻摆,目光穿过雨幕落在无边的海面上。良久,他缓缓开口,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让他去吧。」 白晓晓一怔,猛地扑上来,拽着江焕的衣领拼命摇晃,声嘶力竭,一句比一句破音,「江队,你是不是想让他去送死?船离境前不是要击沉游轮吗,万一他来不及撤离怎么办?你想让他死吗?你不在乎他的命是不是?那可是路队啊!你快拦住他啊!」 周围的中央警队队员,不分一队二队,都战慄着围上来,苍白着脸看着江焕,所有的声音都在急切地发颤:「江队,别让他去,那是咱们路队啊。」 「那是路队啊!那是路队啊!!」白晓晓大哭着拽住江焕,腿一软坐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还死死不松手,「不回警队就不回了,不至于让他送死啊!」 「那是路队啊。」江焕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眉眼的线条并没有什么清晰的变化,脸色却一分分白下去。片刻,他的眼眶中突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茫然地一片片滚落,和雨水融汇在颌边,一遍遍沖刷着微微战慄的胸口,仿佛永无止尽。 白晓晓愣了一下,嘴唇颤抖,无数道目光在夜色中怔怔地望向江焕。泪水滚烫,枪口冰冷。他的身后硝烟刺鼻,战火瀰漫,而目之所及,尽是海水翻腾,暴雨滂沱。 「那是路队啊。所以让他去吧。」 作者有话说: 到了这个时候了,虐也要虐得酣畅淋漓,哭也要哭得痛痛快快,哭完让我们一起迎接最后的he!! 第82章 江焕,我爱你。 白晓晓哭着跌坐在地, 王衍紧紧咬着嘴唇,所有的警队队员都在呜咽。 沧海之上一叶孤舟,在狂风暴雨之中, 义无反顾地向巨型游轮疾驰而去。像风雨中振翅的蝶, 像烈火中偏执的蛾。 片刻,浑身湿透的路鹤里登上了游轮。僱佣兵将他带进了裴子卓的房间。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咸湿的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 很快就打湿了一片。 「七号炸点, 为什么没有按计划引爆?」裴子卓咆哮着沖向路鹤里。 路鹤里阴沉着脸侧身闪过, 眼中喷火:「我还要问你呢,七号工厂内部为什么有内鬼?老子差点交代在警察手里!」 裴子卓冷眼上下扫视, 忽然阴声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路鹤里向后捋了一把湿哒哒的头发, 冷冷道:「老子是警队那帮小崽子的祖师爷爷,他们拦得住我?」 裴子卓胸口微微起伏,目光闪烁莫测,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还问我, 」路鹤里先发制人,「几家工厂的位置是谁暴露的?为什么还有备用计划, 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子卓在房间内来回踱了几步, 摆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离开a国。」 「排污口在哪?」路鹤里问, 「会不会波及江焕?我们可是说好的。」 这种过于直接的问法, 对于一个卧底来说,实在太过突兀又冒险, 但是他没有时间了。他没办法抽丝剥茧, 一点点地套出情报。 果然, 裴子卓眼皮一抬, 眼中精光灼灼。她刚要张口说什么,阿弥突然推门而入,「路哥,你开过来的船,开关好像坏了,为什么没法熄火?」 他拉住路鹤里的胳膊就往外走,「你来看看,这个发动机声音太大了,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路鹤里眼睫一闪,跟着他出门,没有两步,就被阿弥拉进了一个无人的仓库。 第172页 「教授已经怀疑你了。」阿弥关上门,急促道,「工厂内部有人看到,是你把异氰酸甲酯导入气体燃烧塔。」 路鹤里:「不是,你听我……」 「别说了,说什么我都不信,你他妈就是卧底。」阿弥怒声道,「你快下船,那边有个窗户。」 路鹤里站着不动,对上阿弥的视线,低声道,「不行,我得拿到排污口的位置。」 阿弥怒声低喝:「污不污染的关你什么事,你和焕哥去国外不就行了?赶紧跳海,不然就来不及了。落在教授手里,肯定会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话没说完,隔壁的房门就敲响了,走廊里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僱佣兵跑来跑去地大声呼喝,正端着枪挨个房间地搜查。 阿弥和路鹤里同时一凛,闪身躲到门后。 「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快跑。」阿弥说,「我跟教授好几年了,她不会把我怎么样。」 「草,老子轮得到你一个小屁孩保护?」路鹤里怒声,「你把排污口的位置告诉我!老子自己跑。」 阿弥犹豫了一下,破门声就逼近到了眼前。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厚实的铁门被轰然撞开,路鹤里扑倒阿弥,抱着他往里一滚,随后而来的一梭子子弹就扫中了他的大腿。 路鹤里疼的额头冒汗,浑身直抽抽。阿弥踹倒了一排箱子抵挡子弹,一声不吭地拖着路鹤里,奋力把他拖到了仓库的最里面。 「你走吧。」路鹤里喘着粗气道,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小小年纪的,多学点好。」 阿弥没搭理他,抿着嘴,抬手按了几下墙上的密码锁,哗地一声,一道窄小的铁帘门突然向上收起。 「其实我也后悔过的。」阿弥一边用力把路鹤里往里拖,一边低声道,「尤其是教授真的下令启动七号炸点的时候……我是化学专业的学生,我知道那些东西的威力有多大。」 路鹤里来不及听他忏悔,抬起满是汗水的脸:「这是什么地方,草,密室?玩得挺像那么回事啊……」 「这是机要药品储藏室。」阿弥把路鹤里扔到最里面,转身奔向门口,举手去拉那道卷上去的铁帘,「只有教授和我知道密码,我们在这里藏一会儿,等焕哥来救……」 话没说完,阿弥的身子突然一晃,额头一下子栽上了刚刚拉下一半的铁门。 「怎么了?」路鹤里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去帮他。 「没事。」阿弥大口喘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轰」地一压,一瞬间光线和僱佣兵都被挡在了门外,捲帘门严丝合缝地卡上,随着电子音滋滋转了几声,落了锁。 「啪啪啪——」紧接着,一串子弹打在了铁门上。 小小的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阿弥也一下子没了声音。路鹤里向他的方向伸手摸了摸,试探着叫:「阿弥?」 一片漆黑之中,终于响起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随着开关啪嗒一声,房间里豁然明亮。 路鹤里眼睛微微眯了眯,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却在视线清晰的一瞬间,猛地睁大眼睛。 阿弥胸前中枪,已经在衣服上蔓延出了大片大片的鲜红,身子歪倒在墙边,看起来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 「阿弥!」路鹤里松开按着自己伤口的手,挣扎着向他扑了过去,双手扒开了他的上衣,苍白的皮肤上,一个血洞赫然出现,正中心脏的位置。 「挺一下。」路鹤里一把扯下自己的护颈项圈,把猫咪omega的疗愈信息素迅速释放出来,奶糖味混着血腥气,充斥着小小的房间,生与死在须臾之间无声地博弈。 「路哥,你猜,阿璧死之前,在想什么?」阿弥口鼻喷血,脸上却带着一丝笑。 路鹤里抿着嘴,死死按住他胸前汩汩冒血的血洞,哑声道:「别说话。」 即使是疗愈信息素,也不可能救活一个心脏中枪的人,大概只能延缓一小会儿他心脏衰竭的速度。 「他大概在想,好可怜啊,争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焕哥为了救你,最后竟然不惜拉着他一起下地狱。」阿弥一边笑,一边吐血,把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了。 「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阿弥的目光开始涣散,喃喃道,「你,我,阿璧,陈明远,教授。我们都是可怜的人。」 阿弥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年轻的脸庞褪尽了全部的血色,他最后挣扎着扬了一下头,鼻翼动了动,脸上带着笑:「谢谢你,路哥……真甜。」 「小时候……焕哥也给我买这种奶糖吃。」 很快,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在路鹤里手心划下几个数字。 36,117。 他的嘴唇张了张,但是发不出声音,颤抖着用口型留下几个字, 「你别死。」 路鹤里,你别死。你死了,焕哥会难过的。 弥留之际,人生片段如电影一样闪回。 七年前,江焕坐在暖黄色的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阿弥,你要读书,你要有自己的人生。你不是为了我而活着。」 「你想上大学吗?我带你去大学校园里看看,你说不定会喜欢的。」 「学化学好不好?这样的话,我父亲的公司一定能给你提供一份工作,你一毕业就可以上班了。」 「阿弥,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很优秀,所以我也要变得像他一样优秀。你也是,要上大学,才能遇到一个很优秀的人……」 第173页 …… 可惜,他还没有遇到那个很优秀的人,却先遇到了将他拉入地狱的裴子卓。 江业左很混蛋。这个世界很混蛋。走错一步就无法回头的人生规则也很混蛋。但焕哥那么好的人,像清风,像朗月,像黑夜里温暖的路灯,不该就这样难过一辈子。 他会来救你的吧,他会来救你。 …… 军舰上,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紧绷着,气氛一触即发。 死一样的寂静中,对讲机忽地亮起,路鹤里的声音传来,「03,02呼叫。」 江焕的手指瞬间收紧,「03收到,请讲。」 对讲那头,路鹤里微微喘息着,声音却清晰稳定地传来,「目标坐标,北纬36度,东经117度。完毕。」 「03收到。迅速撤离。」江焕顿了一下,用力重复,「迅速撤离。」 拿到最终坐标,意味着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咚地一下,悬在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回胸腔。江焕切换频道,接通了基地的通讯信号,「03呼叫。目标北纬36度,东经117度,请迅速关闭下游闸门拦截水流,封堵所有受污染水源的外流出口,同时派化学专家前往稀释有害物质。」 「收到。击沉游轮。」 击沉游轮。 现场安静了片刻,江焕呼吸急促,眼睛紧紧盯着游轮,切换到路鹤里的频道:「02,你撤离了吗?」 对讲机死了一样的寂静。 旁边的军方中将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迟疑地提醒了一句:「炮弹已经准备就绪……」 「等一下。」江焕极目远望,颤抖着说,「等一下。」 「报告,目标游轮距国界线还有一海里。」旁边的军人一板一眼道,「我方舰队均已撤至安全区域,请求发……」 「等一下!」字字钻心,江焕嘶吼着打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海面。 「卫星监测显示,没有任何人从游轮撤离。」海军中将神情复杂,用难得诚恳的口气对江焕说,「我知道路队长是一个优秀的警察,我为我之前的话,向你、向路队长、向中央警队道歉。我理解你对战友的感情,并愿意对这种感情给予最高的尊重。但是现在,他必须要为帝国做出牺牲,相信你和你的同事都能够理解……」 「再等一下,中将。」江焕颤抖着,目光缓缓地移向军方中将的脸,语气里带了一丝恳求,「他是我的爱人。」 中将一怔,周围所有人都一怔。 江焕望着海面尽头若隐若现的游轮,拿着对讲机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声音沙哑着一遍遍地呼叫:「02,迅速撤离。」 「02,迅速撤离!」 「02!迅速撤离!!」 「02!迅速撤离……」 对讲机毫无回应,江焕的嘶吼一声比一声悲怆,一声比一声绝望,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裹着海风卷向无边的水面,连旁边的军方中将也跟着红了眼睛。 片刻,对讲机的频道中终于传来路鹤里的声音,依然沉稳如常:「02收到。我已无法撤离,按原计划行动。」 「路队!」江焕惊惶嘶吼,身体向前猛地一扑,险些翻下甲板掉进海水里,「迅速撤离!」 「江队,我受伤了,无法撤离。」路鹤里的声音很镇静,「按原计划击沉游轮,快。」 「报告总指挥。」旁边的军人看着江焕惨无人色的脸,声音也跟着有些迟疑,「目标距国境线已经不到0.3海里,即将在30秒内离开我方军事管辖范围。」 他的声音由踟蹰到急促,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聚集在江焕身上,甲板上鸦雀无声,只有海浪一遍一遍地沖刷着船身,时不时撞击出令人惊心肉跳的巨响。 「20秒。」 「15秒。」 「报告总指挥,现在已经不到10秒了……」 「准备发射!」 江焕蓦地吼道。甲板上的不同方向,同时响起了数个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倒计时三秒。三。」 「二。」 江焕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几乎不像人声。 「一。」 嗖—— 一枚黑漆漆的炮弹,从他们所在军舰上骤然发射,投向远处乌沉的海面。 炮弹飞离军舰的同时,警队的对讲机突然亮起,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公共频道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并不急促,也不悲伤,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一字一字,格外清晰, 「江焕,我爱你。」 轰—— 话音刚落,震彻云霄的爆炸声伴随着蘑菇云沖天而起,海面上暴发出世界末日般的巨大浪花,无数停在海岸边的汽车同时发出疯狂的警报声。 海天尽头处那艘巨大的游轮,瞬间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火光里。 第83章 小兔崽子你好,展信佳。 「谁是你老师, 叫哥。」 「怎么,小学弟,你也想跟我谈恋爱?」 「姓江的, 那是老子的荷包蛋, 你他妈给我吐出来!」 「小兔崽子,你想喝排骨汤吗?加玉米和红枣。」 「江焕,说你爱我。」 「我首先是个警察, 然后才是你的omega, 你懂吗?」 …… 所有记忆中的只言片语, 汇成一股洪流涌遍四肢百骸,却又在瞬间随着狂风骤雨, 被海水裹挟远去, 渐渐被撕成一块块碎片,扭曲,变形,融化, 消散,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风里。 第174页 游轮油箱引起的爆炸声还在持续, 夹杂在轰轰雷声中, 一下一下,敲得人耳膜震痛, 心脏紧抽。甲板上的人, 几乎不敢去看那个触目惨烈的方向,所有中央警队的警员都捂脸哭了起来。 江焕没哭。 他踉跄几步, 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 扶着栏杆缓缓跌坐在地上, 半晌, 怔怔抬头,声音干涩:「排污口定位了吗?」 中将垂了垂眼睛:「定位了,下流大坝已经合闸,军队正在赶过去。」 江焕又问:「化工厂的人质呢?」 中将说:「已经全部解救,无一伤亡。」 江焕:「基地有新的指示吗?」 中将摇头:「还没有。」 听完,江焕撑着身子站起来,颤抖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中将,给我一艘船。」 「我身为警察该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江焕的脸色苍白如纸,「现在我要去救我的爱人。」 那个人终于教会了他,面对任务,不管是你自己还是你至爱的人,都应该排在后面一位。 他也终于真正理解了那个人的理想、追求、人格、信仰,他的骄傲和脆弱,他的宽容与偏执,并愿意为之并肩作战,成为了一个真正配得上他的人。 可是那个人……在哪里呢? 海军中将的腕骨几乎要被他拗断,目光闪动,扭头吩咐:「给江队长准备一艘快艇。」 江焕转身就奔到军舰的船舷边,盯着船边的小艇,翻身就要凌空往下跳,被中将从背后一把拉住:「你现在不能去,游轮正在沉没,会产生低压漩涡,而且雨太大了,会……」 江焕推开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海水太冷了,太冷了……他怕冷。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他怕冷。」 中将望着他,喉结滚动,片刻,递给他一件救生衣。 江焕开始穿救生衣,行为动作还像个正常人一样,眼睛却被抽掉了魂儿,嘴里语无伦次,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他会感冒的。下雨了……太冷了,太冷了。我去救他。」 中将抬手揉了揉眼角,吸了一口气才强迫自己的视线避开江焕的脸,低声道:「我已经通知海上搜救中心了……搜救艇和直升机马上就来,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营救帝国的英雄。」 「他们救的是帝国的英雄,而我要救的是我的爱人,中将。」江焕怆声道,「我的爱人,我的学长……」 我爱了七年的人,我的氟西汀,我春日里的梦想,我一生追随的光。 然而海面上,暴雨席捲了一切。 湿透的江焕随着小艇在海上飘荡,看着手机里再也没有亮起来的定位光点,一夜,一天,又一夜。那个人却像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除了绝代的风采与光华,除了一生刻骨的爱与痛,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踪迹。 直到江焕脱水昏迷,被军人们背回了岸上。 —— 四天后。 江焕一动不动地坐在码头上。 「报告,江队。」警员的声音微微哽咽,「搜救已经超过96小时,搜救队说,存活希望渺茫,基本可以认定、认定……路队牺牲了。 「海上搜救中心决定终止大规模搜救行动,转入常规搜寻。他们尽力了。」 江焕木然地盯着海面,良久,「嗯」了一声。 警员在风中伫立良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悄然离开了。江焕依旧坐在码头陈旧的木板地面上,像一座风化的雕像。 短短几天,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脸颊都凹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老汪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挨着江焕坐下来。 「他是个英雄。」良久,老汪哑声道,迎着海风,眼圈血红,「基地很重视这件事,公安系统内部已经在安排,会在年内追授小路全国一级英模。」 江焕没说话。 「你们两个,」老汪的喉头滚了滚,「什么时候……」 「我们标记了。」江焕并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海面,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是我的omega。」 「我的omega。」 老汪的眼珠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他抬手揽住江焕的肩膀,良久,嘆了一口气, 「也是,只有你配得上他,也只有他配得上你。」 「我配不上他,我怎么能配得上他。」良久,江焕哑声喃喃。 「裴子卓的身份已经查明了。」老汪轻声说,「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江焕眼睛垂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老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才艰难地低声道,「她是你的生母。」 江焕僵硬的眼球突然一动,转头看着他。 老汪长长吸了一口气,嘆道,「她是你的家族为你父亲豢养的omega,跟阿璧、阿弥他们一样。生下你之后,她还没出月子,就被你父亲赶出家门了。所以她可能非常恨你的父亲,甚至……包括你。 「她对你和你的父亲,一直都是有谋杀计划的。我想,这可能也是小路不顾一切也要阻止她的原因之一。」 江焕脸色愈发苍白,老汪拍拍他,嘆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上一辈的错误。」 恍惚之中,江焕忽地想起,那天路鹤里和裴子卓见面回来,那样纠结、痛苦、疼惜、挣扎的眼神。 第175页 然后那个人狠狠地吻他,把自己全部献给了他。 他说,别让我赌输了,江焕。 老汪说:「他把所有的路为你铺好,然后让你亲口下令击沉了那艘游轮。很残忍,但是……也帮你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他是做了必死的准备去的。不要辜负他的苦心,小江,也不要怨他。」老汪渐渐哽咽,「我想,他大概真的很爱你。」 他大概真的很爱你。 江焕一动不动,呆坐良久,突然哑着嗓子问:「汪队,有烟吗?」 老汪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 「不是这个。」江焕木声道,「他抽的是那种蓝色的,长的。」 江焕站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停在一个码头工人小卖部前,目光在烟架上扫了一圈,苍白的手指从中取下一盒。 江焕侧身站在摊位前,低头点了一根烟。老汪第一次见到江焕抽菸,心情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江焕就像站不住一样,摇晃了几下,手扶着树干,在马路边坐了下来。他垂着头,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默默抽着烟,一根接一根,一连抽了小半盒,直到开始弯着腰干呕,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会回来的。」江焕垂着头说。 老汪红了眼眶,手指攥紧了他的肩膀。 「他会回来的。」江焕抬起头重复道,一双眸子茫然空洞,「受污染水源的化学处理怎么样了?爆炸工厂的内部人员排查过了吗?陈明远交代了没有?」 老汪喉头滚动,江焕突然站起来,焦急道,「我得去一下警队。路队回来看到这些都没处理完,肯定不高兴,他会说,离了老子你们就不干活了吗……」 「他牺牲了。」江焕走了两步,老汪突然在背后说。 江焕脚步顿了一下,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突然加快了速度,大步向前走,几乎要小跑起来。 「他牺牲了!」老汪突然提高音量,冲过去一把将他拉开。 「呲——」路过的小轿车一个急剎,嗖地擦着江焕袖口开过。司机惊魂未定地摇下车窗,扯着嗓子骂:「不要命了吗,怎么在马路中间瞎几把走?赶着奔丧呢?」 江焕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司机。他的脸色太过可怕,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吃人一样,那司机吓了一跳,不敢纠缠下去,嘟嘟囔囔地关上车窗开走了。 「清醒一点,江焕。」老汪把他拉到路边,拍了拍他的脸颊,「他牺牲了。路鹤里牺牲了。我们都不愿意相信,但是必须得接受现实……那艘船上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海上搜救虽然没有停止,但内部专家已经下了结论,基本可以认定全部死亡。」 「没有。」江焕固执道,急切地盯着老汪的眼睛,「才四天不是吗?他游泳很厉害的,警校几个游泳项目的记录都是他的,他的3000米游泳记录是41分51。」 老汪咽了一口唾沫,避开他的目光,艰难道:「那是炮弹。整艘船都爆炸了。」 江焕的眼神忽地凝滞,良久,才微微颤动了一下,表情依然木木的。 「回家休息一下吧。」老汪说,「我找几个队员陪你。」 好一会儿,江焕梦游似的抬头,「不,我要去警队。」 「我要去警队。」他喃喃重复着,甩开老汪的手,逃也似的向前疯跑起来,没多久就开始跌跌跄跄,磕绊了几下,一头栽在路面上,然后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跑。 警队里全是人,但是鸦雀无声。 浑身都是泥水的江焕,苍白着一张脸从走廊中穿过,突然停下脚步问:「今天的案卷呢?」 他接过警员递来的案卷,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办公室,开始哗啦啦地翻。 签完之后,他把案卷放在桌角,头也不抬:「这个需要两位总队级领导签字,别忘了给路队。」 谁也不敢搭话,默默地过来把案卷拿走了。 签完案卷,江焕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开始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嫌疑人呢?笔录呢?结案报告呢?这个月的值班记录汇总表呢?」 他闷着头,一口气处理完积攒了好几天的文件,直在办公室呆坐到了凌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警员们怕他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谁也不敢走。 良久,江焕如梦初醒一般,突然抬起头,「你们怎么不下班呢?」 他谁也没看,自顾自地收拾了办公桌,拿好钥匙和手机,关灯,锁门,打卡,径直下楼。 跟在后面的警员,直到亲眼见他进了家门,才红着眼睛离开。 推开路鹤里家的门,江焕像往常一样换了自己的拖鞋,低着头说:「我回来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连回声都没有。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江焕走过去,摸了摸,里面是一封信。 他像烫了一样缩回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拆开那封信,而是转身走进了厨房。冰箱冷冻室里,还有路鹤里买的排骨。江焕在冰箱前盯着那包排骨,愣怔不动,直到冰箱门开始报警,才把冻成硬块的排骨拿出来。 他垂着眼睛,站在厨房里,做了一锅排骨汤。家里没有玉米,没有莲藕,也没有红枣,他就做了那样一锅光秃秃、油花花的排骨汤,然后盛了两碗。 第176页 冰冷的餐桌上放着两碗排骨汤,突兀地冒着热气。江焕独自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喝。 一口,又一口。 怎么这么咸呢。盐是不是过期了。 他一边喝,一边呛咳,到最后几乎干呕了起来。 江焕站起身,走到厨房翻了翻那包盐,看了一眼保质期。没过期,那一定是买到假货了。 他把盐整包丢进了垃圾桶,又回到餐桌边坐下,一动不动地低头盯着那个一口汤都没有动过的碗。 挂钟滴滴答答,窗外风声呼啸。 江焕就这么呆呆地坐着,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 良久,仿佛有一个悠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焕的大脑渐渐清明起来。 路鹤里牺牲了。 他不在了。 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瞬间,强忍了四天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流,忽然毫无预兆地滂沱而下,一串一串,一片一片,扑哧扑哧地落进汤里。 江焕蜷坐在椅子上,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双手抓着头发,喉咙里暴发出越来越大的呜咽声,很快就变成了完全压抑不住的嚎啕,渐渐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最后变成了疯了一般的嘶吼。 他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恍惚间胳膊一拂,桌上的瓷碗被打翻落地,铮然碎裂成片,排骨汤四处泼洒,油星溅了一地。楼下有邻居推开窗户,向上探头,发出愤怒的咒骂。 江焕喝醉了一样摇晃几下,扑通跌坐在地上,牙间咬着脖子上的那枚弹壳,一下一下用额头撞着墙面,直到嗓子哑到完全发不出声音,绝望的呜咽依然在深夜的小屋里泣血般震颤不绝。 眼泪似乎已经流干,空洞的双眼就像干涸的河床,没有焦点地盯着墙面。 江焕蜷着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瞬间几乎想爬到楼顶跳下去,让那颗抽痛到窒息的心脏摔成烂泥,让它不要再这样跳动地撞击他每一根脆弱的神经,让它不要再这样无情地撕扯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夜,好长。好冷。 比海水还冷。 他有伞吗?那天的雨好大。 直到窗外东方发白,一只苍白的手哆嗦了半天,终于拿起了桌上的那封信。 —— 小兔崽子: 你好。展信佳。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干了一件挺不是人的事,扔下你先死了。 我不敢想,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一想到这个,我的手都抖,字也写不下去。但你给我写了311封信,我总不至于连一个字都不给你留下,就这么拍拍屁股走。 这房子是我买的,贷款还完了,房产证和钥匙在书架上,我没有家人,留给你吧。过几年再卖,附近要修地铁站,会升值的。 到冬天了,给你买了件羽绒服,别臭美穿什么羊绒大衣,哪有羽绒服暖和,挂衣柜里了,记得拿走。跟你的毛衣一个牌子,16800呢,操,也太他妈贵了吧,资产阶级的生活就是腐败。但老子想想,钱留着也没啥用了,就给你买了。妈的,这么贵,给老子多穿几年。 我的两张银行卡都在这,红的这张里面有3000万,是裴子卓打给我的赃款,帮我上交。另一张是工资卡,里面没钱了,要是警队还认我,发了抚恤金你帮我转给齐校长,上学的时候他资助过我。替我说声谢谢。 那破弹壳别戴了,睡觉的时候不硌吗?找一个爱你的人,像爱我一样爱他。早点忘了我,别留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碍眼。 担心的事有点多,来不及写了,你个小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唉,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忘不了我,老子走了以后你要是寻死觅活的,那可怎么办。 我前半辈子虽然有点倒霉,但活得挺值的,就是遇到你有点晚,没活够。所以,小兔崽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活够本。爱我所爱的人间,护我所护的山河,追我所追寻的光明,替我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风景,当最牛逼的总队长,要活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听见了吗? 老子在奈何桥边等你80年,不活到106岁不许来见我,不然揍死你丫的。 你说你给我买过一对领结,现在还没见到在哪,操,老子是不是被骗了?反正,我也给你买了一对,在羽绒服口袋里。如果你的omega不介意,希望给你结婚的时候戴。让它代我看看你最幸福的时刻,让它送你身穿西装,手捧玫瑰,去过没有我的、崭新的人生。 能看到你忘了我,重新生活,是我最后的愿望,别让我死不瞑目,好不好? 但是吧,你能不能,嗯……不要跟你的omega许什么生生世世的诺言啊?这辈子跟他好好过,下辈子留给我呗? 这辈子欠你七年,下辈子我先爱你,给你写311封情书,叫你学长,叫你哥,给你送伞送面包,要死要活地爱你七年之后,你再理我。别对我太好,毕竟老子这辈子挺不是个东西。下辈子你也可以扔下我先死,让我像你想我一样,想你一辈子。 下下辈子,老子的债也还完了,咱俩不折腾了,好好过吧。 我也来不及抱佛脚了,你遇到佛像记得多烧几炷香,让佛保佑一下你和我的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记住了吗? ……再见,小兔崽子。 路鹤里; 2022年11月1日; 第177页 ps见到流星不要瞎许愿,下辈子老子还想当你的omega。 ps:又ps不要为我难过太久,一定早点放下,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多喝水,想开一点,啊。 pps:又ps想了半天,有句话还是得现在就说,万一佛不怜我,没有来生呢? 江焕,我爱你。到死都爱你。 第84章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30天后, 搜救全面停止,船上所有人员无一生还。军方沉痛宣布,中央警队一大队队长路鹤里牺牲。 先前嘲讽路鹤里的那位海军中将, 身着全套军礼服, 站在军舰上,亲手降下半旗。海水翻涌,舰船鸣笛, 中将高声: 「举枪!」 咔咔咔一片拉栓声。 「放!」 「砰砰砰——」数千位海军士兵在海上齐齐鸣枪, 万人敬礼。告慰英雄亡灵, 并致以最高的敬意。 曾印在通缉令上的同一张照片,出现在了烈士表彰公告里, 只是这次换成了黑白。 下面是同样的一行字, 路鹤里,男,omega,1993年2月14日出生。 黑白照片上的路鹤里, 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褒贬由人, 宠辱不惊。 他的事迹被媒体连篇累牍地报导, 举国震恸。事故现场的海岸边和中央警队的门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还有群众自发寄来的明信片和各级单位表示哀悼的輓联。 中央警队的门前, 每天都飞扬着雪花般的纸片。 千万张悼念词,只一张是情诗, 内容每天变换, 笔迹却始终如一。 随风飘零的白玫瑰, 饱蘸一生情, 满载来世雪。 —— 路鹤里的牺牲,唤醒了很多沉睡的神经。 中央警校率先表态,发文悼念牺牲校友的同一天,提前发布了新一年的招生公告,「性别不限」四个字写在了第一行。 无数热血少年少女因他的故事受到感召,中央警校的报名人数比往年翻了足足三倍,其中有一百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omega。 但「性别不限」四个字,不应该仅仅只是警校这一家的宣言。 江焕带着万人签名书,四处奔走,很快,万人签名书变成了十万人,百万人,最终汇聚成千万,如雪花般从全国各地飞来。中央警队、全国商会、各民间组织乃至军方都表示全力支持,那些被路鹤里救下的市民默默站在江焕的背后,甚至有海外侨胞专门赶回国,为他声援。 全国各地每天都有大型游行,无数人涌上街头,举着横幅,用力吶喊,眼中的光芒闪动着对于公平和正义的期待。 这些人中,不止有omega,更多的是beta和alpha——他们的母亲,妻子,孩子,朋友,是omega。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能独善其身呢? 一个月之后,m-iv型抑制剂终于正式通过临床试验上市,《omega权益保护法》草案的制定,也提上了日程。 学长,你看到了吗? 你孜孜以求的光明,会有千万人替你追寻。 来生再相见,我想亲手装点一个更好的世界来迎接你。你亲手噼开云雾泄下的一丝天光,也终将照亮千万人的前路。 《omega权益保护法案(徵询意见版)》公告发布那一日,万人欢呼,举起双手迎接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全套警服的江焕独自走出政府大楼,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 直到整整两个月之后,江焕才渐渐接受,他的路学长不会回来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猫。 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江焕固执地住在路鹤里的房子里,睡他的床,抽他的烟,穿他的拖鞋,用他的杯子,甚至有几次在恍惚间穿错了他的衣服。 警员们看着江焕身上那件非常眼熟,却明显不怎么合身的外套,相顾沉默。 谁也不敢提起那件外套的主人。那个名字每天都出现在新闻里,被无数人传颂,却成为了中央警队的禁忌。 江焕看起来很正常,除了话变得更少了。他上班,下班,每天准时去食堂,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两碗饭。这么硬生生吃了两个月,却日渐消瘦下去,187的大个子,几乎瘦到皮包骨头。 他以前只吃一碗的,但路鹤里说,要好好吃饭。 已经到了冬天,江焕每天都穿着同一件羽绒服。那件羽绒服应该很贵,因为江焕穿得非常珍惜、非常小心,坐凳子前都会用手擦一擦。 而一百多万的表却随便地扔在办公桌上。 元旦来临,江焕放了三天的假。 他反覆要求留在警队加班,但是老汪看着他瘦到凹陷的脸颊,亲手把他塞进车里,强迫他回去睡觉。 江焕不想回家,不想放假。因为失去了工作忙碌带来的短暂麻痹,他的生活就彻底空了。他彻夜坐在家里的地板上,默默抽着路鹤里的烟,望着墙上他的遗像,一句话也不说。 顾梦生冒着大雪赶来,推开路鹤里家门的时候,家里烟雾缭绕,因为抽了太多烟轻度尼古丁中毒的江焕,正坐在洗手间的马桶边呕吐。 强咽下胃里的那些食物,根本没有经过消化,几乎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这两个月一直是这样,他吃什么,吐什么,多走几步都会眩晕。 顾梦生从包里拿出一袋葡萄糖,几乎是捏着江焕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然后把他从洗手间里拖了出来。 第178页 「你得好好生活。」良久,顾梦生低声说,「他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我有很努力地好好生活。」江焕茫然道,「我今天吃了两碗饭,喝了豆浆,还叠了衣服。」 「我把地扫了。我给绿萝浇水了。我还餵了楼下的猫。」 「我已经很努力地好好活着。」江焕眼神微茫,「我听他的话了。」 顾梦生使劲瘪了瘪嘴,半晌,还是哭了出来,「江队,你别这样。」 江焕呆了半晌,神情悽惶地抬头:「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他仓皇地扶着沙发背站起来,走到餐桌旁,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灌下一整杯水,喝得太急,以至于连连呛咳。 他在信里说了,多喝水,小兔崽子。 顾梦生冲过去,噼手把杯子夺下来,站在江焕身后,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沉默良久,顾梦生声音艰涩地开口:「老路临走前,找过我一次,他嘱咐了我一件事。」 江焕的下巴上还挂着水珠,无意识地抬手擦了一把,「他说什么?」 那个人无论说了什么,他都会好好照做的。 「我是矮鹿omega,」顾梦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的特殊信息素是……遗忘。」 江焕眼珠一颤,惶然抬头。顾梦生低声说:「他就是怕自己走后,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他希望我帮你……忘了他。」 江焕急促地呼吸着,愣了半晌,突然急急走到书架前,拿下一个信封,翻开里面的信,语无伦次道:「我不,我不能忘了他。他还嘱咐了我什么?我都会照做的。我会好好吃饭,我会结婚,我会当总队长的,我会……」 他的眼泪扑哧哧落下来,几度哽咽, 「我不能忘了他。下辈子,我还得认出他的脸。」 顾梦生痛哭失声。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很久,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顾梦生开始讲一些路鹤里小时候的事情,江焕坐得笔直,脑袋微微侧着,听得聚精会神。 「他小时候可倔了。福利院的小孩子,都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多数比较自卑,可是他不一样。他从小就很嚣张。」顾梦生说着说着,一点点笑了起来,「他还没桌子高呢,就跟大孩子打架。他被好几个大孩子骑在身上,按在地上揍,都不服软,还直着脖子骂人家呢。我小时候身体特别瘦弱,人又内向,总是被欺负,小鹤每次都替我出头……」 「他以前身体也很弱的,我听说他想进警队还阻止过他,但是他说他行。他每天都跑10公里,一年以后,都可以负重跑10公里了。」 「他长得多好看呀,穿着再旧的衣服也很惹人注意的。初中的时候就有alpha想标记他,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有一次那个alpha把小鹤堵在厕所里,死活要跟他表白,结果他一句话不说,直接把人家的脑袋按进小便池了……」 顾梦生笑起来,江焕也跟着笑了,两个月来第一次露出了小酒窝,难得地开口,「后来呢?」 「后来那个alpha哭着要退学,小鹤被罚站了一个月。」顾梦生渐渐笑得前仰后合,窗外大雪飘扬,客厅里灯光昏黄温暖,两人一时间都忘记了些什么。 「他很喜欢吃草莓,但是我们小时候在福利院很少很少能吃到。后来长大一点,他还带我去山里摘过野草莓吃。他十几岁的时候,一边上学一边赚钱,每天都去特别远的一家自助餐厅打工,就为了吃人家免费的草莓……」顾梦生眼神怀念, 「他还偷偷揣在兜里,带回来给我吃。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被我的养父母收养了,家里经常会有水果。但是我的养父母不太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太野,不让我把他带回家里来。他就晚上爬楼外面的管道,翻窗子给我送草莓吃。」 江焕的嘴角弧度渐深,目光温柔,轻笑道:「真是什么都不怕。」 「他也有怕的!我听说他在警校游泳成绩得第一,可惊讶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真的特别怕水,我第一次……」 话一出口,正在手舞足蹈、唾沫飞溅的顾梦生,突然一滞。 江焕的笑容,也忽地凝在了脸上。 他特别怕水。  他特别怕水。 良久,顾梦生的声音渐低,缓缓地说完了后半句,「我第一次见他哭,就是他被一个大孩子推进池塘里的时候。」 江焕像被冻住一样,半晌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江焕倏地起身,满眼都是泪,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江队,你干什么去?」顾梦生连忙拉住他。 「我去找他。」寒风凛冽的雪夜,江焕穿着单衣就往楼下跑,眼睛失神,「我去找他。」 他那么怕冷,那么怕水,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大海里。 江焕再虚弱,也是个187的alpha,顾梦生怎么都拦不住他,只能赶紧给常明赫打电话,边哭边跟在后面,追了他一路。 江焕穿着拖鞋,在暴雪纷飞的街头,疯了一样地向海边狂奔。拖鞋很快就跑掉了,他光着脚踩在雪里,跌跌撞撞,浑身上下都被雪水浸湿,每一寸皮肤都冻得像冰一样,但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 你等等我,等等我。 早已透支得太过虚弱的身体,没能坚持到海边,就一头栽在了雪里。常明赫赶到的时候,暴雪无人的街头,顾梦生的大衣盖在江焕身上,自己蹲在旁边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179页 常明赫先把几乎冻僵的江焕扛进车里,又把即将哭晕的顾梦生抱进去,一路闯了好多红灯,把两个人送进了医院。 然而江焕刚从病房里醒来,就自己拔了针头,不见了。 他在海边坐了一宿,然后独自踏上了前往虔州的火车。那座城市距京州有数千公里,有一座a国最为闻名的寺庙,常年香火不断。求姻缘,求事业,求财求子求升学,只要有人生的重大愿望,几乎a国的每个市民都会去那里进一炷香,许一个愿。 江焕从来没有去过,因为他曾是个无神论者。但如今他迫切地希望,那座山里真的有灵佛。 千里拜灵山,他在大雪之中,从山下一步一跪,来到佛前。 只求下辈子,让我们还能遇见,让我还记得你的脸。 作者有话说: 逗你的。 明天大刀红色警报全面解除。 第85章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路鹤里牺牲后差不多半年, 江焕在警队大门口捡到一只流浪的小橘猫。那小奶猫只有两三个月大,性子又凶又野,沖他呲牙的样子, 总能让江焕想起自己走丢的臭臭。 他把小橘猫带回警队, 安置在院子的角落,买了新的猫粮,每天定时去餵。小猫咪长得很快, 没多久就能跟警犬打架了, 凶得很。 养了新的猫之后, 江焕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每天的话也比以前多了几句。老汪顿时觉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话还是有道理, 新的感情说不定也能让他更快地走出阴影,于是开始琢磨着给江焕介绍个对象。 四月的京州,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有一次去基地开会,他们碰到民政部的一个副主任。这副主任姓卢, 人很热心,给部里的年轻人撮合成了好几对, 是远近闻名的相亲锦鲤。老汪一见面就赶紧拉住了她, 巴巴地介绍:「这是我们中央警队的大队长小江,27了, 长得帅吧?」 卢主任一看老汪的眼神, 瞬间瞭然,热情地拉着江焕:「久闻江队的大名, 早就想见见啦!听说去年裴子卓的那个案子你居功至伟, 真是年轻有……」 老汪开始一个劲儿的咳嗽, 卢主任疑惑地看他一眼, 目光回到江焕身上,「啧啧,长得真帅,就是有点瘦……没关系!小江成家了没有?」 江焕垂了垂眼,「没。」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卢主任笑呵呵道,「我们部里有好几个omega,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又娇又软的。我把照片发你,抽空见见面,交个朋友?」 老汪和中央警队的队员们忐忑不安地等着江焕的反应,纷纷做好了一级警戒,谁知江焕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崩溃,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我不喜欢娇软omega,我喜欢脾气大的。」 「矮油。」见他没有拒绝,卢主任觉得有戏,笑道,「看不出来,口味挺重啊。再具体点呢,要什么条件?」 江焕眼神迷茫了片刻,「最好是同行……爱骂人,爱揍人,身手好,枪法准的那种。」 中央警队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你直接报路队的身份证号得了。 「同行?」卢主任又追问了一句,「年轻警察我也认识不少的,江队喜欢什么样的警察?」 「厉害的。」 「多厉害?」 「跟我差不多吧。」 卢主任为难地皱起眉毛,「那你去哪儿找啊,跟你一样厉害的,全公安系统我也就听说过那么一个路……」 话没说完,周围的几个中央警队队员拼命沖她使眼色。 卢主任看着警员们一脸要哭的表情,诧异地闭了嘴。 几个人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警员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倒是江焕先开口了:「您看着安排吧,我没条件,都行。」 那个人说了,找个爱你的人。我想看到你早点结婚,去过新的生活。 「好嘞,好嘞!」 卢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回去就唠唠叨叨地四处拉着人说:「中央警队的那个小江啊,真是一表人才,又高又帅的,工作也好,听说还是下一任中央警队总队长的不二人选,啧啧。就是人长得有点瘦,不太爱说话,其他方面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种条件的顶级alpha,绝对算相亲市场的天菜,但凡是个omega都会想要试一试的。所以卢主任当晚就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还特别推荐了其中一个「脾气大的」。江焕盯着微信页面看了一会儿,连照片都没点开,回了一个字, 【好。】 卢主任发来一家咖啡厅的地址,帮他们约了第二天下午见面。第二天,江焕颳了鬍子,穿了路鹤里最喜欢的那套西装,准时来到了咖啡店的门口。 但是他没进去。 因为旁边那家甜点店的招牌上,画着一个草莓蛋糕。看到那个招牌之后,他恍恍惚惚地拐进甜品店,买了一个蛋糕就回去了,满脑子都想着学长一定很爱吃。 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去相亲的。 而那个人也不在了。 外面灿阳高照,人来人往。江焕提着草莓蛋糕,突然在喧嚣的大街上停住了脚步。 阳光明媚,春风十里,鲜花盛开,杨柳依依。几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追着气球跑,空中都是她们吹出来的彩色泡泡。 踩着滑板的大学生打打闹闹地从他身边经过。 第180页 卖油炸串串的小贩卖力地大声吆喝。 旁边人家的窗户里传出炒菜的香味。 世界熙熙攘攘,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快乐,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温暖蓬勃的春意。 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蛋糕。 上面放了两副一次性刀叉,和一个心形的卡片。草莓看起来很新鲜,一定很甜。 他抱着蛋糕,一点点地在路边蹲了下来。手机叮咚一响,是卢主任发来的微信—— 【小江,你到哪儿了?人家等你半天了。】 江焕咬着嘴唇,艰难地打了几个字, 【对不起卢主任,我想了想,还是别耽误人家了。替我说声抱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果你的人生中曾出现过一个路鹤里,怎么可能再看得了别人一眼? 怎么可能和另一个人按部就班地喝咖啡、看电影、吃西餐,心不在焉地牵手、接吻、做爱,白白虚耗人家的青春,不痛不痒地过完这一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江焕穿着全套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锃光瓦亮的皮鞋,缓缓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路过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但是他头也不抬一下。 他打开蛋糕盒子,拆出一副刀叉,迎着春日的阳光和微风,坐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吃着那个人最爱的草莓蛋糕。 他没哭。他只是觉得这家蛋糕不怎么好吃,在嘴里嚼半天,才能勉强咽下去。 下次去烈士陵园看他的时候,还是换另一家的蛋糕吧。 江焕捧着蛋糕,从艷阳高照坐到夜幕降临,才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抬起头来。 两步远的地方,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瞪着一双熟悉的蓝宝石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江焕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放下蛋糕盒子,尝试着向它伸出手:「臭臭?」 猫咪直起身子,慢慢地走近他,把毛绒绒的小脑袋伸过来,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真的是你啊。」江焕眼底的阴霾倏地消散,又惊又喜地提起猫咪的前腿,把小糰子抱在怀里,「你回来了,臭臭。」 猫咪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摆臭脸,而是非常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仰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瘦到脱相的脸。良久,伸出小爪子摸了摸他的下巴。 江焕低下头,用额头蹭着它的头顶,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你回来了,真好。你去哪儿了?」 猫咪似乎想要回答,张口是一声软萌萌的——「喵呜——」 江焕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猫咪的毛发,眼眶有些红。 毕竟,这只猫咪是他为那个人挡枪之后来到他身边的,是他的药,是他和他曾经相遇和相爱过的证明。 这只总是不着家的猫咪似乎也有些想念他,不吵不闹不挠人,默默地往他怀里钻,还用温热的舌尖舔着江焕的手背。 它在外面流浪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变得脏兮兮,身上的毛还是洁白如雪。大概是为了回来见他,认认真真地舔了很久。 「你过得好吗?」江焕心头一酸,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冬天下雪的时候冷不冷,有没有挨饿,有没有人欺负你。」 「有那么一点点想念过我吗?」 猫咪的眼角耷拉下来,竟然瞬间盈满了泪,水汪汪地闪动着,似乎又伤心,又委屈,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想我了。」江焕心头酸涩,用指尖擦了擦它的眼角,亲了亲猫咪的小鼻子,「不哭了,我知道你想我了。」 猫咪的听力似乎出了点问题,竖起耳朵努力听着他的话,用脑袋磨蹭着他的胸口。 「他不在了,臭臭。」江焕低声说,「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了。所以你不能再走了,不能再离开我了。好吗?」 猫咪抽抽鼻子,酸酸地「喵」了一声,好像答应了。 江焕抱紧了它,眼睛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喃喃道:「你想他吗?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的目光并不哀戚,软软的,有些温柔,「烈士陵园里没有他的墓,但是有一座碑。花纹很漂亮,是我亲自挑的。 「上面的字也是我刻的。我每天晚上都去,刻了半个多月。那个老师傅说我刻的很好,差点想收我为徒呢。」 「你觉得,明天我是买延青路那家的草莓蛋糕,还是买大学城那家的?」 猫咪没有回答,江焕自言自语道:「要不都买吧,延青路的那家奶油多,但是大学城那家的有巧克力夹心。」 江焕抱着猫坐在路边,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非常琐碎的话。 「喵,喵喵。」猫咪扒拉了他几下。 「你是不是问我,想不想他?没有,我不想他。」江焕说,「我没有想他。我可忙了,警队的工作很多的。  「我一点都没有想他。」 「喵喵。」 「昂,对,我明天确实是要去烈士陵园,但那不是你想去吗?」江焕看着猫咪的眼睛,点点头,「毕竟你也睡过他的沙发,我知道你想去看看。」 「喵??」 「好,明天一早就去。」江焕跟猫咪好声好气地商量着,「但是后天我们就不能去了,后天我值班。你如果还是特别特别想去的话,我们周末再去吧。」 第181页 猫:? 黑色的高级西服上沾满了猫毛,但是他看起来很高兴。半年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他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到声音都有点哑了。路人看着这个穿着西服、抱着猫、坐在路边自言自语的人,眼神都像在看一个疯子。 只有猫咪趴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舔舔他的手背。等他终于啰啰嗦嗦说完,猫咪突然直起后腿,毛茸茸的前爪踩着江焕的胸口,努力仰着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这是臭臭从未有过的举动。长长的鬍鬚蹭得他痒痒的,但是心头一暖。 身上似乎有了一些力气,江焕站起来,把蛋糕盒子扔进垃圾桶,抱着失而复得的小猫咪回了家。 家里的陈设一切如旧,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只是墙上多了一张黑白的遗像。 猫咪似乎不喜欢那张照片,跳起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被江焕喝止。他走过去把相框摆正,凝视了一会儿,低头道:「臭臭,这个不可以动。」 跟猫咪第一天来到他家,打翻那张偷拍照片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猫咪不高兴了,喉咙里咕噜咕噜的,觉得那张黑白照片很碍眼。 江焕安顿好猫咪,给它餵了水和食物,似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电视随便开了一个频道,家里有了一点人声。但是江焕并没有看电视,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眼睛无神地盯着墙上某个不存在的点。 他的那副样子让人觉得,他明明像所有的活人一样呼吸着,却一点生气都没有。 半小时后,他就像完成了某样日常任务,关掉电视,喝了一杯牛奶,开始哗啦哗啦地洗澡,如同一个设定好了自动程序的机器人。 洗完澡的江焕,又回到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 深夜的客厅里,冰冷,安静,灯光白得刺眼。他坐了一会儿,拿起茶几上的烟,点了一根。熟悉的气味就像镇定剂一样,让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一点。 猫咪静静地走过来,跳上沙发,挨着他的腿趴下。 江焕摸了摸它的背,触手温热,软绵绵的。猫咪也侧头蹭了蹭他,十分反常地温顺乖巧。江焕就这么空洞洞地坐着,一直坐到了11点整,看看表,起身抱着猫咪走进卧室。想想猫咪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江焕没有让它上床。 猫咪急了,不停地扒拉他的裤腿。江焕说:「明天带你去洗了澡,再上床睡好不好?」 猫咪明显不愿意,委屈巴巴地仰脸看着他,然后伸长了脖子,跃跃欲试地想要往床上跳。 这半年,江焕的心变得格外地敏感又脆弱,看到臭臭这个样子,他很快心软了:算了,明天换床单就行了。 他关了床头灯躺下,把失而复得的小猫咪搂在怀里。 他安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外面就算有一点夜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他都会睁开眼睛。 而猫咪也没有一点要睡觉的意思,安静地趴在他的臂弯里,久久地凝视着他。他只要睁开眼睛,猫咪就会安抚地舔舔他的脸。 江焕就这么躺了几个小时,凌晨4点多的时候,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了。他拉开床头柜,里面是满满一抽屉各种牌子的奶糖,足足有上百种,可能全世界的奶糖都在这里了。 他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嘴上却没有任何咀嚼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江焕把糖块吐掉,糖纸夹到笔记本里,又拿出一颗放进嘴里。那个厚厚的笔记本,已经夹满了各种各样的糖纸。 「也不是这个。」没多久,江焕嘟嘟哝哝地把糖吐掉,神情有些空落落的,失望地垂下头,「怎么没有一种奶糖,是他身上的味道呢。」 猫咪坐在他旁边,一双蓝色的眸子泪盈盈的,发出有些悽然的「喵呜」声。 江焕摸了摸猫咪的脑袋,轻声道:「不要担心,我偶尔也是会想他的。偶尔一下,没关系的吧?」 他自言自语完,弯着背坐在床边,盯着地板发呆。 路鹤里离开后的这半年,每一天他都是这样过的。在拒绝顾梦生的遗忘信息素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选择了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余生。行尸走肉一般,一天一天,熬着日子。 等熬到106岁,就可以去见他了。不就是80年吗? 江焕抬手撕了一张日历。路鹤里离开的第196天。 距离自己106岁的生日,还有28649天。 江焕数了数,觉得离下辈子见到路鹤里又近了一些,眉眼间有些高兴,躺回床上去了。 余生漫漫,来日苦长,空床卧听南窗雨,伴他夜夜到天明。 睡梦中,好像有温热的小舌头,轻轻舔去了他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又好像有久违的奶糖味,温柔地安抚着他随时可能崩断的脆弱神经。 是我最后尝的那个牌子吗?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江焕迷迷糊糊地想。 后背痒痒的,似乎有什么硬硬的小毛刺磨蹭着他。不像是猫咪的毛发,猫咪的毛很长,很软,没有这么扎人。 江焕默默地翻身,换了一个侧躺的方向,手向前摸了摸,触手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温热。 江焕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静静地睡在他怀里。 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峰冷峻,睡容安然,又短又硬的发茬磨蹭着他的肩膀,指尖无意识地搭在他腰上,一边做着酷帅的扣扳机动作,一边散发着甜丝丝的奶糖味。 第182页 窗外晨光熹微,春和景明。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 第86章 他的鬼魂回来看我了。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路鹤里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静静地对视。 「学长, 你别骂我。」良久, 江焕带着微微的哭腔,「我好好吃饭了,也好好喝水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 他的眼睛里一点点盈上了泪, 低声, 「每次梦见你,你都骂我。骂我不听你的话。」 路鹤里静静你侧躺着, 望了他一会儿, 突然开口:「你说什么?」 声音很熟悉,但音量比往常要大一点。 「嘘。」江焕把手指竖在他的嘴唇上,「不要把我吵醒了。」 「你大点声。」路鹤里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耳朵, 「爆炸后遗症,有点听不清楚。」 今天这个梦的观感也太真实了一点, 江焕更捨不得醒了。他一句话也不说, 就这么躺在床上,拉着路鹤里的手, 久久地凝视着他, 仿佛在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模样,好一笔一笔画下来, 再一刀一刀刻在心头最软的那块肉上。 「小兔崽子, 你怎么瘦成这样。」路鹤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触手之处, 只剩了一把骨头。 江焕委屈地抽抽鼻子,脑袋向他拱了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别看了,是老子回来了。」路鹤里掐了他一把,「你他妈没做梦。」 脸颊一痛,江焕条件反射地震了一下。他一点点地坐起来,掐了自己一下,又掐了一下。 不是梦。 江焕摸了摸路鹤里的手,脸上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到惊喜,到伤心。怔仲良久,眼泪一颗一颗涌出来,突然非常用力地抱住了他。 路鹤里正以为他要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就听江焕抽泣着说: 「今天是清明节,所以你回来看我了吗?」 路鹤里:…… 「你是不是也想我了?」江焕把脸埋在路鹤里的颈窝里,紧紧地抱着不松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有点紧张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了句,「明年清明节还来吗?」 路鹤里:「草。」 「来吧。」江焕央求道,「你明年还来看我的话,我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路鹤里:「妈的你个小兔崽子,挂老子遗像给老子修坟就算了,现在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当老子是鬼,我真他妈的喵喵喵!」 「咻」地一声,路鹤里不见了,江焕怀里一空,一只雪白的毛糰子直直坠落在床上。 江焕愣住了。 他向左边看看,向右边看看,又低头看了看正在骂骂咧咧扒拉他的猫咪。 「学长!」江焕一把将猫咪推了个跟头,光着脚下床,在屋里乱转了几圈,最后站在路鹤里的遗像前,定定地望着那张照片。 猫咪气得炸毛,从床上一跃而下,飞扑过来一阵乱挠。江焕丢了魂儿一样,低头对猫咪说:「臭臭,他刚才回来了是不是?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江焕哽咽起来,盯着路鹤里的遗像:「这么快就走了吗?明年再来的时候,早点叫醒我啊。」 「哦不,」他抬手摸了摸照片上那人的眉眼,「明年清明节我不睡觉了,我等你。」 等你马勒戈壁!猫咪气急败坏地挠着他的腿,嘴里「喵呜喵呜」叫个不停。江焕眼泪汪汪地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嗯,我知道。我看见他了,他刚才回来了。虽然就回来了一小会儿……可能也就一分钟?」 「但是,如果以后每年的清明节都能看到他一分钟……」江焕满脸都是滚滚的泪,却特别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江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扔下猫咪,急急忙忙奔到餐桌边,摸过纸笔,慌张地在上面划拉着,口中道,「一分钟太短了,我得提前把要说的话都准备好。」 明明还有整整365天,江焕却像明年的清明马上就要来临一样,又激动,又兴奋,咬着笔头,眼睛闪亮亮的,写几行,又回去修修补补,再统统划掉,从头开始写。 站在他脚边的猫咪:?? 江焕写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有点满意地抬起头,把那张写满字的纸小心地对摺又对摺,放在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而猫咪蹲在他腿边都快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摔倒。 「醒醒。」江焕摇摇它,「我们该去烈士陵园了。」 睡眼惺忪的猫咪:谢邀,老子对给自己上坟的事兴趣不是很大。 江焕不由分说,换了全套的警服,抱起不情不愿的猫咪就出了门。他熟门熟路地开车去了几家店,依次买了一大捧白玫瑰、一篮新鲜草莓、两块草莓蛋糕、一条烟。 猫咪坐在副驾上,看着放在后座的草莓垂涎三尺,不停地伸爪子去够,被江焕拎着后颈皮无情制止, 「这些不是给你的,不许吃。」 猫:??一种植物。 …… 江焕似乎经常去的样子,根本不用开导航,半个多小时就开车到了位于京州郊区的鸽子山烈士陵园。这里是无数英魂长眠之地,安葬着各个时期牺牲的800多位烈士。 路鹤里没有留下尸骨,在这里只有一块碑。 阳光很好。烈士陵园的山下是人民广场,除了一些散步、游玩的人,还有一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以及在清明节前来参加集体扫墓活动的小学生。 第183页 一身警服的江焕,抱着白玫瑰花束,提着蛋糕,缓缓地从广场中间走过去。猫咪一扭一扭地跟在他后面。 几个小学生在广场上追逐打闹,笑声清灵灵的,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紧张地拉住他们,「嘘,这上面是烈士陵园,吵到烈士,他们会不高兴的。」 几个孩子像犯了大错一样,憋着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个小姑娘害怕地哭出声:「哥哥,他们生气的话,会不会变成鬼来吓唬我们啊?」 「不会的。」江焕孩子们站在后面,温声说,「活着的时候用生命保护你们的人,逝去后怎么会捨得吓你们呢?」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穿警服的江焕,眨巴着眼,眼泪汪汪:「警察叔叔,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笑,你不要把我抓走。」 「不会的,没关系。」江焕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仰脸眺望巍巍青山,「他捨去生命,为的就是看到你们能这样的笑呀。」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警察叔叔,你也来扫墓吗?」 江焕笑了笑,「嗯。我来看我的战友,我的爱人。」 小朋友们并无法理解这话背后的切肤之痛,站在旁边的老师听了,眼神一颤,目光闪动地看着江焕,欲言又止。 江焕明白那老师的安慰之意,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慢步走上了通往烈士陵园的台阶。 苍松翠柏之中,有一座新立不久的碑。 中央警队已经有不少人来过了,墓碑前摆满了鲜花。老汪比他先到一会儿,正站在那里默默地抽菸。 「汪队。」江焕打了招呼,弯腰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好。老汪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今天来看我了。」江焕怅然地望着墓碑,「但是只来了一小会儿。」 老汪眼圈一红,狠狠吸了一口烟。 「他说我瘦了。」江焕低着头,凝视墓碑上他亲手刻下的那行字。 路鹤里。生于1993年2月14日,卒于2022年11月2日。 江焕嚮往地扬起脸,眼睛亮亮的,「他说明年清明节还来看我。」 老汪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魔怔了。 一批一批的人来了又去,江焕穿着全套的警服,一直默默地站在原地。好多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排队过来献花,一个小朋友仰头问,「警察叔叔,您认识他吗?」 「嗯。」江焕笑笑,「我认识他快八年了。」 小朋友奶声奶气,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江焕,「我妈妈让我给路鹤里叔叔鞠个躬。我们家就在工厂旁边,我妈妈说如果不是路鹤里叔叔,我现在已经……」小朋友做了一个歪脖子闭眼的动作,「死翘翘了。」 江焕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去吧。」 奶呼呼的小男孩跑过去,张着企鹅手,认认真真鞠了一个躬。然后沖江焕摇摇手,跟着老师排队下山了。 日头渐渐西斜,墓园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江焕坐在墓园边的长椅上,微微闭着眼睛。 寒食了,又是一年春。清风拂过,树叶沙沙响,仿佛情人的低语。 这一年又一年,该怎么熬呢?江焕顿时对自己有点没信心。 「小兔崽子!」 江焕猛地一震,睁开眼。 路鹤里再次凭空出现,站在他的面前。 清明节,烈士陵园,他的墓碑前。这一切都让江焕无比确信:这不是一个梦。 真的是路鹤里的鬼魂回来看他了! 「学长!」江焕悲喜交加地站起来,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乱翻,「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等一下,我写好了的,我找找。」 「草,你什么也别说。听我说!」路鹤里一把按住他的胳膊,「老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长话短说,你别浪费时间!」 江焕愣怔怔地站住。 「小兔崽子,你给我听着,老子没死!老子是猫咪omega,你的那个臭……」妈的什么破名字,路鹤里屈辱地咽了一口气,「臭臭!就是老子的本体!」 第87章 你听我说,他不是猫!他是路队!! 江焕像被雷噼了一样, 呆若木鸡。这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的大脑艰难转动,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尝试消化哪一个。 片刻, 江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得一抖,然后全身的血都轰隆隆地向大脑涌去,眼前发黑, 身子非常明显地前后打摆, 急促地呼吸着:「你……没死?」 「坐下。」眼看他要晕倒, 路鹤里把江焕按在长椅上,「没死!游轮爆炸那天, 阿弥临死前释放了他的特殊信息素, 老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酸不拉几的,然后老子就变回猫了,而且变不回来了!」 「青柠味。」江焕梦游一样地接过他的话, 「阿弥是金蝉omega,他的特殊信息素能把兽型omega变回本体, 不用受alpha信息素的限制。」 兽型omega只有在标记过自己的alpha信息素的影响范围内, 才能保持本体形态。也就是说,路鹤里只有在标记过他的江焕身边, 才能变回猫咪。但是阿弥的特殊信息素, 破除了这一限制,让路鹤里变回了猫咪本体……还变不回来了。 「操, 我就知道!」路鹤里一跺脚, 「老子明白他是好心, 猫的身体结构、反应速度和癒合能力比人强多了, 老子确实在爆炸中捡了一条命。但是……老子漂到了荒岛上,活生生啃了两个月的树皮!」 第184页 江焕呆呆地看着他,开始头晕目眩,觉得天地青山都在晃悠,耳膜轰轰直响。 路鹤里气沖沖道,「老子明明看见搜救直升机飞过去两次,可是老子喊了半天,那傻比也没理我。还以为老子跟他卖萌呢,还他妈沖我挥手。草!愚蠢的人类!」 「好容易看到有艘船要经过,老子抱着木头漂过去,熘上船东躲西藏了一星期,结果给老子带到s国去了,妈的。」 「你知道一只猫不能上飞机、不能上火车,从s国回来要多久吗?」路鹤里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月!老子的爪……老子的脚都要跑断了!」 半年辗转,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江焕僵滞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江焕才喃喃道:「你是猫,你怎么会是猫?你的本体不是白虎吗?」 「草。」路鹤里尴尬地抓了抓耳朵,「白虎不是听起来比较有气势吗?如果让别人知道老子的本体是猫,谁都过来撸老子两把,多没面子。」 江焕还是没有办法相信,一脸被雷噼了的表情。 路鹤里竖眉道:「我是见到你之后才第一次变回人的,大概是你信息素的作用。总之我就是要告诉你,老子没死!你别再给我要死要活的,听见了吗?不然老子就把你给喵喵喵——呜!」 扑通,路鹤里又一次在江焕面前,活生生地变回了雪白的毛糰子,从空中落下,啪叽一声摔在地面上。 江焕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幕,愣了足足十秒,然后手脚并用地从长椅上扑下来,捞起猫咪抱进怀里,用的力气太大,差点把猫咪掐窒息。 江焕跪坐在地上,盯着软绵绵的毛糰子,脑袋轰轰直响,眼前金星乱闪,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我做梦了吧,我一定是做梦了吧。我太想他了,真是什么梦都能做得出来。 江焕抓着猫咪的前腿,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路鹤里的墓碑,突然呜咽着断断续续说:「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臭臭。我是不是疯了啊。」 猫咪伸出小爪子擦了擦他的眼睛。 「你能听懂我说话,你能听懂我说话是不是?」江焕急切地攥紧了猫咪的爪子,「能听懂的话,你就点点头。」 猫咪伸长脖子点了点头。 江焕还是不相信,「你要是能听懂我说话,你就挥一挥爪子。」 猫咪举起一只小前爪挥了挥。 江焕的眼睛越瞪越大,「你要是能听懂的话,你就……」 他真的太害怕了,害怕一切只是他的臆想,害怕猫咪的反应只是个巧合,所以绞尽脑汁地加大难度—— 「你就跳三下,再打个滚。」 猫咪好像翻了个白眼,从他怀里挣出来,扑通、扑通,勉强来回跳了三下,然后不情愿地肚皮朝天躺在地上,原地打了个滚。它尾巴甩着,一双不高兴的蓝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说:「现在信了没有,要不要老子再给你打一套太极拳?」 江焕眼眶里的泪越来越多,「你要是路鹤里的话,你就……过来亲亲我。」 猫咪扭着小猫步过来,直起身子,用毛茸茸的小前爪扒着江焕的腿,轻轻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江焕撕心裂肺的哭声忽地爆发,吓得猫咪一愣。 「学长!」他一把将猫咪紧紧搂在怀里,「学长!学长……呜呜呜……学长!」 远处有个陵园的管理员听见这哭声,赶紧跑过来,就见到一个全套警服的帅气警察坐在地上,抱着一只猫嚎啕大哭。 「江警官,江警官。」管理员心头酸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半年江焕经常来,所有的管理员都认识他。 「他没死,他没死。」江焕语无伦次地拉着管理员,先举起猫晃了晃,又指了指路鹤里的墓碑,「他没死,他没死!」 管理员眼含热泪:「嗯,他没死,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不是!」江焕话都说不清楚了,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猫,拼命摇晃着,「他回来了,回来了!你看!」 猫咪一脸生无可恋,被他提熘着两条前腿,在空中晃悠着。 管理员瞅了瞅猫,随后,他看江焕的眼神,从安慰,变成同情,最后变成了担心,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警官,需要我帮您叫一下120吗?」 江焕见说也说不清楚,不再搭理他了,自顾自地又哭又笑,抱着猫一个劲儿地呜咽,坐在地上哭了十多分钟,大脑终于清醒了一点,抱起猫,一边哭一边亲一边往外走,满嘴都是猫毛,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过度伤心精神失常的人。 管理员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喂,中央警队吗?每周都来烈士陵园的那个江警官,今天可能受刺激了,脑子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你们赶快去看看啊!」 江焕真是生怕这猫,哦不,生怕路鹤里再次不见了,从烈士陵园回家的一路上,车都不敢开,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它的小爪子,一秒钟都不松。 一到家,江焕就翻出了当时给它洗澡时用过的那副情趣手铐,把猫咪的两条腿死死地拷在暖气管上。 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猫咪笼子也找出来,强行把又踢又打又咬人的炸毛猫咪塞进去,上了三把锁。 然后他在家里转了一圈,直接动手拆了一个书架,用书架的木板把家里所有窗户都钉死了。房屋大门反锁之后,还在门后牢牢地堵上了单人沙发。 第185页 这一切做完,他终于稍稍放心了,蹲在笼子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很快外面就响起了砸门声,好几个警员焦急地叫着:「江队!江队!你在家吗?」 江焕充耳不闻,像等待高考成绩发布的考生,屏住呼吸看着猫咪,等待他再次变回路鹤里。 警员们开始破门,「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猫咪受了巨大声音的刺激,开始在笼子里乱窜,警员们把门破开之后,翻过堵在门口的沙发,前后沖了进来。 屋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书,好端端的书架被强拆了,木板、钉子、锤子、钳子扔了一地。 江焕背对着他们,魂不守舍地蹲在暖气片旁边。警员们对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拉他。江焕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随手拉住一个人,火急火燎地指着猫笼:「小曹,路队没死,路队回来了!」 几个警员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猫咪,咧咧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江队,这是……猫。」 「它不是猫!」江焕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双手直比划,急吼吼道,「他是路队!是路队!」 几个警员沉默了一会儿。本来经过了这半年,江队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谁知道今天过清明,又受了刺激,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 看着几个警员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江焕急了,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他是路队!是路队!我看见了!他变回人了!他还亲我!」 江焕抓着笼子,急不可待地对猫咪说:「是不是?你听懂了对吗?你证明给他们看,你要是路鹤里,你就摇摇尾巴!」 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了猫咪身上。丢脸丢到姥姥家的猫咪,在众人围观下,尾巴一动不动,缓缓举起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江焕也愣了,「你怎么不摇尾巴呢?你听见了吗?」他发疯一样摇晃着笼子,无辜的猫咪被他颠得七荤八素,差点吐了。 警员们嘆着气,七手八脚按住他,开始给顾梦生打电话:「顾医生,我们江队状态不太好,你能来看一下吗?带着镇定剂。」 顾梦生带着镇定剂赶到的时候,路鹤里家小小的一居室里围满了警察,他挤都挤不进来。江焕的怒吼声在门外就听见了—— 「他是路鹤里!是路鹤里!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一个眼尖的警察看到顾梦生,连忙过来帮他开路,低声:「顾医生,我们江队精神受了点刺激,你快去看看吧。」 顾梦生站在人堆外面,用注射器抽吸着镇定剂的药液,嘆气道:「他去烈士陵园了?」 「嗯,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人就不太对劲了。」那警员神情悽恻,「跟着了魔似的,非说他的猫是路队……」 「猫?」顾梦生闻言一愣,拿着注射器的手顿住。 「对呀。江队走丢的猫回来了,他非说那是路队。」那警察苦着脸,「就算路队真的没死,他本体是白虎呀,怎么会是猫呢……」 「啊啊啊!!」那警察话没说完,顾梦生突然尖叫着,把手里的注射器和药瓶向后一扔,乱七八糟摔了一地,疯了一样往人堆里挤,一连推倒了好几个警察,人还没进屋,嗓子就喊破音了, 「老路!!老路啊!!」 第88章 猫咪的大型社会性死亡时刻。 关于自己死而复生、英雄归来的人生巅峰时刻, 路鹤里想像过很多个不同的版本,但……绝对不是这样! 顶着一头乱毛关在猫笼里,被全队围观, 两只爪子上还铐着……情趣手铐! 所以当顾梦生一把扑倒白晓晓, 踩着他的背向猫笼冲过来的时候,猫咪竭尽全力地把脸转到背面去,努力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但顾梦生隔着好远就认出了路鹤里, 挥舞着双手冲过来, 热泪盈眶地拼命摇晃着笼子:「老路!老路!我的老路啊!!」 全警队都傻眼了, 面面相觑,脑门上飘着无数个问号。顾梦生转过身, 一边抹眼泪, 一边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向全世界高声宣布:「这就是路鹤里的本体!拿破崙!矮脚!猫!」 路鹤里:要不我还是被炸死吧。 警员们愣了一会儿,开始骚动,江焕就像见到了平生唯一的知己, 一把拉住顾梦生,迫切问道:「是路鹤里对不对, 是他对不对?」 顾梦生眼含热泪, 拼命点头。江焕呆了一秒钟,一下子抱住他放声大哭, 要不是顾忌着顾梦生是个omega, 差点要亲他。 自打路鹤里出事以来,江焕从没有在警员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如今看他一下子崩了盘, 哇哇哭得像个孩子, 警员们又激动又心酸, 悲喜交加, 纷纷抱头哭成一片。 「是路队!是路队!」 「这猫真的是路队!!」 「路队竟然是猫啊!!」 路队,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在世界盃进球的狂喜气氛里,笼子里的猫咪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一屋子泪人儿,龇了龇牙,恶狠狠地「喵——」了一声: 我说,在更多人看到之前,先把我爪子上的情趣手铐解开行不行?! 草泥马的。 还有,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我的alpha正和我的闺蜜紧紧抱在一起?! 你们一个两个,都他妈的死定了。 第186页 「喵!!」 如果没有见过路鹤里的本体,很多人都不知道,猫咪只能「喵呜喵呜」也是可以骂人的。这声中气十足的「喵」在警员们耳中,分明就是一声非常熟悉的「操!」 警员们背后升起一阵凉意,开始手忙脚乱地拆笼子。笼子上的三把锁被一一打开之后,警员们看着猫咪爪子上的情趣手铐,谁也不敢下手去解。 他们偷看江焕的眼神十分复杂:两位领导平时挺会玩啊。啧啧。 江焕一边解着手铐,一边面红耳赤地跟大家解释:「平时不用这个的,只有给他洗澡的时候才会用。」 警员们:救命,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路鹤里:草泥马的你快给老子闭嘴吧。 猫咪爪子上的禁锢刚一解开,雪白的毛糰子嗖地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沙发底下,像一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鸵鸟,死都不出来。 一屋子警员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探头往沙发下面看:「路队?路队?」 路队本队把脑袋埋在毛茸茸的爪子里,缩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猫饼,恨不得原地消失。有个队员不知死活,试图伸手去捞他,被「嗷呜」一口,狠狠咬了两个血洞。 顾梦生挠挠头:「他是不是经历爆炸,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要不你们都回去吧,这么多人围着他,他可能不太舒服。」 警员们依依不捨地散去,一出门就开始奔走相告: 「路队没死!路队回来了!路队的本体是只猫!毛茸茸软乎乎白花花的,看起来可好rua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猫!」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经历了大型社死现场的猫咪缩在沙发底下,欲哭无泪。 其他人都离开后,江焕趴在沙发前的地上,眼巴巴地一遍遍叫:「学长,学长?」 独自emo的他学长:莫挨老子,滚啊!! 江焕叫了半天,也不见路鹤里出来,顿时急了,一下子竟然把三人座沙发给掀了起来。猫咪躲无可躲,只好慢吞吞地走出来,怒气沖沖地瞪着他。 「学长。」被惊喜沖晕了头脑的江焕,根本感觉不到路鹤里的怒气,眼中是泪,嘴角却向上扬着,小心翼翼地把猫咪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他全身都炸开的毛。猫咪气鼓鼓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什么时候再变回来啊。」江焕喃喃道,想了想又补充,「变不回人也没关系,你可不能再扔下我了。」 猫咪又心软了,舔了舔他的手背。 睡觉之前,江焕又开始紧张,他真的害怕一觉醒来路鹤里又不见了。他压根就不敢睡觉,但是猫咪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劲儿地往床上蹦。于是江焕拿出那副情趣手铐,不顾猫咪的殊死反对,一头缠在猫咪的前腿上,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把毛糰子搂在自己怀里,死死地盯着他,眼皮都不敢合。 然而猫咪身上的奶糖味,似乎有一种让他安心的力量。没多久,江焕的眼皮就沉了起来。但是在梦里,路鹤里又不见了。房子里空荡荡,冷冰冰,他找啊找啊,一边哭一边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哪里都没有猫咪的踪影。 他挨家挨户地去敲邻居的门,然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狂奔,抓住每一个人拼命摇晃,哭着问:「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然而每一个人都说,没有啊。我们没有看到你的猫。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江焕急促地呼吸着,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哭醒。 睁开眼,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柔软的大床上,雪白的猫咪肚皮朝天,舒服地摊开四肢,正用一个无比惬意的姿势,在他身边呼呼大睡。颜色暧昧的情趣手铐,一头连着猫咪毛茸茸的小爪子,一头连着他瘦到血管凸起的手腕,一秒都不曾分开。 江焕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咚地一声落回胸腔里。他含着泪,微微笑着,把脑袋凑过去,亲了亲小猫咪睡熟的脸庞。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接下来的几天,在江焕信息素的影响下,路鹤里每天都能变回一会儿人了,而且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他还无法控制自己在本体和人形之间的切换,经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啪叽一声,变成毛糰子摔在地上。 路鹤里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老汪和警队的同事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见他。这一天,路鹤里趁着自己变回人形,赶紧和江焕去警队报到。 他俩本来盘算着,路鹤里大概能维持一小时左右的人类形态,赶紧去汇报完就回家。结果江焕刚把车停在警队大院里,一转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路鹤里不见了,只有猫咪委屈巴巴地坐在副驾上,耷拉着耳朵一脸绝望。 今天全警队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消息,无论值不值班,都已经从四面八方赶回了队里等着。江焕只好眼一闭,心一横,不顾猫咪的挣扎,把他抱下了车。 然而一下车,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胖乎乎的小橘猫,摇着尾巴,一边喵喵叫着,一边欢快地朝他的车跑了过来,明显是跟江焕非常熟的样子。 两猫一人打上照面,全都愣了。 两只猫一只坐在江焕怀里,一只蹲在地上,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随后两双愤怒的猫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江焕,发出无声的咆哮: 第187页 你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后院起火的江焕,像一个被捉姦在床的渣男,手足无措地站在两只猫中间,慌乱解释:「这是小橘,这是臭臭……你们俩……」 「喵!!」话没说完,小橘就开始沖他狂叫。 「喵!!」路鹤里叫的声音比它还大。 两只猫愤怒对视片刻,路鹤里两腿一蹬,沖江焕怀里扑下来,跟小橘打成一团。全队的警犬都闻声围了过来,整齐地蹲成一排,表情严肃地围观两只猫打架。 小橘本来就是因为跟臭臭脾气像才被江焕收养的,所以性格也很凶,可以说跟猫咪路鹤里不分上下。两只全世界最不好惹的猫中小霸王相遇,可谓天雷动地火,瞬间打得天昏地暗,猫毛乱飞。江焕拉架拉得满头大汗,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好不容易才强行拉开了两只吃醋的猫咪。 江焕把猫咪路鹤里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路鹤里还死死地咬着小橘的耳朵。 草泥马的小妖精,敢跟老子抢人! 小橘被拉偏架的江焕气哭了,在地上团团转,一个劲儿地叫,江焕刚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就被路鹤里狠狠一口咬住了手指。 当着我的面撸别的猫,反了你了! 惧内的江焕只好强行对小橘视而不见,丢下她,抱着路鹤里逃进了警队大楼。 雪白的猫咪嘴里咬着一撮橘色的毛,被江焕抱进了坐满了警察的大会议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两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江焕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地走进去,硬着头皮把猫咪放在会议桌的中央,嘴角抽动,「这是……路队。」 警员们:…… 猫咪把脑袋埋在胸前,被迫接受了两百多个刑警长达整整一分钟的死亡凝视。 老汪最先站起身,从会议桌尽头走过来,直勾勾地瞪着毛糰子。 路鹤里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感人肺腑的宣言,再整点什么「英雄归来」「吾辈楷模」之类的词,结果这老傢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路鹤里,冷不丁地伸出手,用力摸了摸猫咪的背,又两眼放光地挠了挠他的下巴,老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操,真可爱。」 既然老大带了头,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警员们顿时一哄而上,你一把,我一把,争相在小猫咪身上摸来摸去: 「好可爱啊啊啊。」 「真软啊啊啊。」 「要不就别变回来了吧啊啊啊。」 挤不进去的警员们急切地在后面伸长了脖子,你推我搡,差点打起来。两百多个刑警的争吵声,那可不是盖的,呼呼隆隆叮叮咣咣地几乎掀翻了屋顶。 眼看中央警队就要面临建队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内讧,老汪站在人群中央,大吼一声: 「排队!」 警员们瞬间安静下来,乖乖地排成一列纵队。 「稍息。立正!」 长长一条队伍从大会议室一直排到了警队大门口,两百多个刑警互相之间相隔半臂距离,手贴裤缝,肩背挺直,目视前方,眼神期盼,等待撸猫。 路鹤里:草泥马!! 鲜花呢?掌声呢?声泪俱下的欢迎词呢?? 第89章 我们可是正当的男男关系。 后来, 整个中央警队排队撸猫的人都哭着离开了。一半的是被猫咬哭的,另外一半的是被江焕的杀人目光吓哭的。 猫咪路鹤里扑腾着小短腿窜到柜子顶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环过来, 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只留下一个气呼呼的头顶。江焕站在凳子上,扒着柜子顶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才把猫抱了下来。浓浓的雪松味信息素被不停释放, 过了半个小时, 路鹤里终于又在江焕怀里变回人形, 坐在江焕腿上,被他搂着, 浑身上下都在呼呼冒火。 作为猫被江焕抱了太多次, 路鹤里一时没有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直到贴着他的那片胸膛越来越热,江焕的嘴唇开始不老实地在他颈窝处游走,压低声音,悄声: 「学长, 我想亲你。」 路鹤里气还没消,脖子痒痒的, 转头就是一巴掌:「在警队给我老实点。」 江焕不甘心地用额头蹭蹭他, 「那回家可以亲吗?明天可以亲吗?以后每天都可以亲吗?」 路鹤里暴躁道:「亲亲亲,亲不死你个小兔崽子!」说着一转头, 搂着江焕的脖子, 狠狠地咬上去。江焕的身体忽地一颤,搂住了他的腰, 两人唇舌交缠, 激烈地拥吻, 手上互相揪着对方的衣服, 越来越用力,可怜的椅子不堪重负,嘎嘎直响。 「我说小江,那猫……」老汪忽地推开门,看到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就像被当头一棒,愣在当场。 他手下两个最出色的大队长,一个坐在另一个腿上,另一个环着一个的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激吻,还发出一些可疑的声响。 老汪:「卧槽。」 路鹤里和江焕刷地分开,路鹤里从江焕腿上跳下来,两人各自向旁边挪开一步,立正站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表情庄重:「汪队好。」 老汪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位大队长嘬红的嘴唇,强咽了一口气:「以后……不许在办公区乱搞!」 江焕红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路鹤里嘿嘿一笑,「怎么是乱搞呢,我们可是正当的男男关系。」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分明已经默认了江焕的正牌男友身份,江焕顿时在旁边笑得像只傻狗。 第188页 老汪看看路鹤里,又看看江焕,嘆了一口气。虽然失而复得了一个大队长,但同时也傻了一个。此消彼长,我不亏不赚。罢了。 「到我办公室来。」老汪有气无力地招招手。 路鹤里刚一进门,就被噼头扔过来一大摞案卷。老汪瞪着眼睛道:「回来了,就给我干活,走私的这个案子,最后由你来写结案报告。」 路鹤里慢慢地翻着案卷。陈明远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引发了剧烈震动。常东炜被基地追责的同时,omega群体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抗议,不出一周就引咎辞职,还因为遗弃罪被提起了公诉。 陈明远的犯罪事实严重,已经被基地看守所收押,等待宣判。他本应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但因为有常明赫帮他争取到的自首情节,很有可能会改判死缓。但是他认罪态度并不好,对于他的处理,基地和司法机关还在斟酌中。 江焕的父亲江业左,长期受裴子卓胁迫,违规为其提供国家管制的稀有金属,虽未触犯a国刑法,但被处罚金两亿元,永久取消矿场的营业资格。 裴子卓集团里最终被查出50多名的核心成员,一千多名外围组织成员,有alpha,有beta,也有omega。有些是被裴子卓蛊惑,有些是被蒙蔽,有些仅仅是权钱交易。其中凡是参与爆炸和排放化学毒液行动的,皆被从重处罚。其他人员则从轻处理,并没有被赶尽杀绝。 m-iv已经上市,流出去的「春」被一一追回,尽数销毁。 中央警队获得集体一等功,路鹤里和江焕,分别获得个人一等功。 《omega权益保护法(草案)》已经正式通过。 路鹤里合上案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良久,说,「挺好。」 「都是小江办的。」老汪赞许地点点头,「这半年,这孩子就忙活这事了。」 路鹤里嘴角微微一勾,偷偷从背后捏了捏江焕的手。老汪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吼道:「再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老子就把你俩的办公室安排到最东头和最西头,让你们每天上班都当牛郎织女!」 江焕刷地抽回自己的手,路鹤里哈哈大笑着歪歪脑袋,吹了一声口哨。 「你,以后给我正经点。」老汪指了指路鹤里的鼻子,「你的烈士资格虽然被取消了,但是已经公示过的荣誉全部有效,年底可能还有不少表彰。所以,从今以后,你他妈给我注意点形象,当好公安系统正面宣传的典型,别吊儿郎当的。」 「嘶。」路鹤里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别了吧,那些表彰还没宣布的就算了,也千万别给我安排採访和宣讲啥的,我可不想游街。」 「这能随你吗?」老汪白他一眼,「是你自己把场面搞的这么大,还想功成身退?做好准备当一辈子宣传典型吧,路英雄。」 路鹤里略一沉吟,诚恳道:「老汪,帮个忙呗。我不想当英雄,更不想把英雄当成职业,如果后半辈子每天开会、採访、接受表彰,老子还不如炸死算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誉满天下,必然谤满天下。别害我啊,老汪。」 老汪盯着他片刻,突然摇头一笑:「你小子。」 「我还是想回来当我的警队大队长,元指挥官不是说了么,我可以回来的。」路鹤里说着,有点忐忑似的,试探道,「现在你知道我是个omega了,你不会……从此以后就对我另眼相待吧?老汪,你要是偷摸把案子全都给二队,我可是会回去家暴啊!」 江焕挑了挑眉,抿着嘴偷乐,明显很乐意被家暴。 老汪盯了路鹤里几秒钟,突然噗嗤一笑,开了一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哗啦啦翻出一个文件袋,扔给他。 路鹤里打开。里面是他在警校四年的成绩单,在校期间获得的所有荣誉证书复印件,还有一张中央警队的入职体检报告。 路鹤里看到那张体检报告,一震,猛然抬头。 老汪撇撇嘴,摇头笑道:「你小子是不是以为,中央警队的入职体检真的这么好混过去?我告诉你,老子从你进入中央警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omega。」 路鹤里瞳孔剧震,就连江焕也瞪大了眼睛。 老汪拍了拍路鹤里手上的成绩单:「你们中央警校的齐校长,是我的老同学。你毕业那年,他亲自带着你的成绩单和所有荣誉证书来找我。他说你是一个omega,但你比所有的alpha都优秀,他说你值得一个进入中央警队的机会,并愿意为你作担保。他说你会成为中央警队最优秀的警员,并请求我为你保守秘密。」 路鹤里定在原地。 老汪耸耸肩,「但最终,我也不是看了老同学的面子,我是被你的成绩单说服的。无论是老齐还是我,我们都由衷地欣赏你,希望能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内为你提供机会。所以还是你自己的努力,为你挣得了这一切。」 老汪笑得一脸得意:「你看,老子早就知道你是omega,你不是照样在中央警队混得风生水起,还用最短的时间当上了大队长?当然你小子的确挺牛逼的,但总归还是因为老子眼光好,哈哈哈老子真是个伯乐。」 路鹤里怔终良久,渐渐眼眶泛泪。 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站在齐校长的面前,对他说,我是个omega,但如果我能比所有alpha都强大,可以让我进警校吗? 他想起六年前,自己第一天来中央警队报到,站在老汪面前,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我叫路鹤里,我是个alpha。 第189页 那年,汪总队和齐校长,对他露出了一样的笑容,说,来吧,欢迎你。 「谢谢你,老汪。」良久,路鹤里笑了笑,「现在我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更值了。」 幸好,我从未放弃光明。幸好,光明一直如影随形。 —— 一周后,中央警校首次面向omega的招生全面结束,二十多个优秀的omega通过考核,进入警校。四年后,他们将奔赴各个分局,成为a国警界新鲜又坚实的力量。 基地正式出台了《omega权益保护法》,严厉禁止在升学、招聘、晋升、婚姻、生育、社会关系等各个方面的性别歧视行为。在基地领导层中,也增加了omega的席位,来保证omega群体的权益。 路鹤里拒绝了所有的荣誉,悄然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但是他唯独接受了一个职务:omega权益保护协会会长,兼反性别歧视宣传大使。自那之后,他终其一生,孜孜不倦地推进着abo平权运动。 而他的背后,也永远站着一个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omega权益保护法》正式实施的第一天,街边,一个年幼的omega拉着老师的手,指着反性别歧视宣传海报上的人,奶声奶气地说:「老师,这个路鹤里叔叔看起来好厉害,我长大以后,也想和他一样。」 就听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在背后说:「你能做的比他更好。」 omega幼崽盯着海报,一脸羡慕:「可我是omega,omega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alpha能做到的,omega也能。」 omega幼崽把视线从海报上移开,仰头望着他:「咦,你长得跟照片上的人好像。」 英俊的男人摸摸他的头,桃花眼一弯,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omega幼崽攥了攥拳头,一脸倔强:「嗯,我懂了,要和路鹤里叔叔一样,活的像个alpha,绝对不让别人知道我是omega。」 「你不必活得像个alpha。」站在那人背后的高大alpha微微一笑,突然开口,「没有人规定,alpha应该是什么样子,omega又应该是什么样子。alpha并不是强大的代名词,做一个omega也不应该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那omega幼崽一愣,就听那个alpha说,「他是什么样子,omega就是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omega就是什么样子。有些东西是天生带来的,性别的痕迹无需刻意抹去。破除世俗的成见,制定更好的规则,这些就交给我们大人,而你,只要活成你喜欢的样子就好了。」 那omega幼崽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就听那个alpha轻声道:「我们这一代人的目标,就是让上一代人的错误不会重演,也让他受过的苦,不会让下一代再经历一遍。这也许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我们一起努力,才能迎来一个更好的世界。」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不管看不看得到,我们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omega幼崽似懂非懂,但是默念了好几遍,努力地在脑海中记下了他们两个的话。然后omega幼崽抬起头,挥挥手,跟着老师离开了。 多年后,这个omega幼崽成为了帝国历史上,第一任性别为omega的最高指挥官。传说那个基地最高领导人的书房里,没有名家画作,没有训条格言,而是至死都挂着一张泛黄的宣传海报。 性别的差异永远存在,生理的需求不可避免,社会观念的转变也非一夕之功,谁也不知道最好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至少有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写。 第90章 老子要跟你结婚,你看着办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 路鹤里的人类形态渐渐稳定,从每天几分钟,几小时, 到能够维持一整天, 再到后来,就是好几天才会变回一次猫咪了,因为爆炸而受损的听力, 也在顾梦生的治疗下一天天好转。 听说路鹤里死而复生, 被关押在基地的陈明远向看守所申请, 要求和路鹤里见一面。介于陈明远的案子尚未宣判,犯罪事实也有很多还没交代, 跟路鹤里的见面也许有助于看守所对陈明远的说服教育, 所以看守所同意了他的申请。 探监室,身着警服的路鹤里,和穿着囚服的陈明远,隔着一道玻璃, 相对而坐。 陈明远瘦了一些,宽大的囚服在身上有些晃荡, 眼睛里射出困兽一般偏执又不甘的目光。 路鹤里拿起电话, 平静地问:「你想见我,有什么事?」 陈明远深吸一口气, 仿佛已经准备了很久, 语气森寒又急促:「路鹤里,你不要得意, 基地目前对于omega权益的妥协, 完全是因为害怕再出现下一个裴子卓, 而并不是因为你。」 路鹤里笑了笑:「当然, 基地的决策有多方的考虑,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我。」 陈明远咬牙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和教授的功劳,a国所有的omega都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路鹤里挑眉:「所以那些差点被你炸死、被你毒死的omega,也应该感谢你?」 陈明远猛地向前一靠,脸贴近了玻璃,双手握拳重重一敲桌面:「那些只想生孩子的omega,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配和你和我做一样的人,他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要让所有的omega活得像alpha一样,不再让那些alpha把我们当成婚姻的奴隶、生育的工具。我们都是omega,我们有相同的理想,我还以为你能理解我,路鹤里。」 路鹤里摇摇头:「你错了,我们的理想从来都不同。我想争取的始终是自由,就像顾梦生,他喜欢常明赫,他愿意跟他结婚,给他生孩子,他有这个自由;我喜欢江焕,我愿意跟他结婚,但我不生想孩子,我也有这个自由;你不爱任何人,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你同样有这个自由。我所期待的,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omega的命运,从一个「正确」,走向另一个「正确」。」 第190页 「违背他人的意愿,实现自己的欲求。你和那些你痛恨的alpha,有什么区别呢,陈明远?」 陈明远语塞半晌,胸口剧烈起伏,最终恼羞成怒,毒舌吐信一般死死地盯着路鹤里,「我说过,你是另一个我。我虽然输了,但你身上命运的诅咒会如影随形,终其一生都逃不出去。别看现在你是英雄,总有一天,你会和我在监狱相遇,沦为阶下囚。」 他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诅咒道:「路鹤里,你跟我有同样的经历,有同样的心理创伤,这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虽然他们说要出《omega权益保护法》,但是人们心中的偏见和阴暗不可能消失。你还是会活在地狱里,活在痛苦里,有朝一日你也会变成我,会被扒下警服,送上刑场,成为一个笑话。」 「路鹤里,你听见了吗?」 路鹤里静静地等他说完,沉默片刻,笑了笑:「你还记得邵斯年吗?」 陈明远一愣。 路鹤里说:「到今天,在监狱里你可能还会想起我,想起江焕,想起裴子卓,想起常东炜,想起顾梦生和常明赫,甚至阿璧和阿弥,但你还记得邵斯年吗?」 陈明远眉头皱了皱,双眼空白了一瞬。 路鹤里摇头,苦笑道:「你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他。」 「我从没放弃追查他的死因。我曾经以为是基地暗杀了他,直到我翻查了700多个小时的监控录像,发现在他刚刚进入特别研究小组的时候,你就和他见过面。 「所以我猜想,你利用常明赫弟弟的身份取得了他的信任,也许裴子卓也用她的导师身份为你做了背书。他一直是听信你的话,才替常明赫隐瞒m-iv的研究成果,他也是听信你的话,才会在老k出事当天出现在城东码头附近。他以为自己在帮常明赫的忙,却无意中为走私集团混淆了警方的视线。我查到他从中央警队审讯室回家当天,所搭乘的计程车也是你安排的,那个司机也许是用他父亲的医药费,也许是以常明赫的名义威胁了他,最终让一个年轻的医学天才在绝望之中,纵身一跃。」 陈明远眼睛微微一眯:「那又怎么样?」 路鹤里沉默片刻,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家中独子,他病重的父亲在他走后不到一个月,就郁郁而终。在整个走私案中,只有邵斯年一个是彻彻底底无辜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人物。而他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显然,你也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是个beta。他不是我,不是你,不是江焕,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我作为一个omega的努力,是想让这个世界上少几个像我一样经历的人。而我作为一个警察的努力,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少几个像邵斯年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的确很操蛋,但我不想拉着所有人跟我一起毁灭。我在乎每一个邵斯年。我的痛苦和不幸,不需要千千万万的邵斯年来陪葬。我的理想和愿望,也不想要以牺牲无数个邵斯年来实现。 「也许就是这一点,决定了我走向警队,而没有走向裴子卓,决定了我成为我,而没有成为另一个你。」 陈明远的目光闪动起来,呼吸也有一些紊乱。路鹤里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我和你经受过相似的痛苦,被遗弃,被贬低,被打压,一次次陷入无边绝望。但我没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这个世界。所以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成为你,陈明远。」 陈明远的双拳骤然握紧, 「这是我的选择。」路鹤里用无限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最为残酷、也是最终击垮陈明远的一句话, 「而你,本来也可以成为我的。」 玻璃后的陈明远看着他,看着他帽檐上方的警徽,愣了足足十几秒钟。突然他情绪崩溃,无比疯狂地扑向路鹤里,用力捶打着玻璃,五官扭曲到变形,声音隔着玻璃朦朦胧胧传过来—— 「路鹤里,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选择,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都是常东炜的错,是都是这个世界的错……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 他的嘶吼中充满了惊恐,被捕,被审判,甚至死亡,都从未让他感到如此的恐惧。他一直以这个不公的世界作为沉沦的藉口和心理的基石,然而在有同样经历的路鹤里面前,他一直自欺欺人的自我辩护瞬间溃不成军。 狱警掏出警棍冲上来,按住了几近疯狂的陈明远。 路鹤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两个人隔着玻璃对视。 渐渐地,陈明远不再挣扎,只是哭着,一点点跪倒在了地上。 最终决定你走向哪里的,不是你脚下所站的位置,而是你的眼睛看向了什么方向。是洗去一身污泥成为路鹤里,还是与之沉沦成为陈明远,你本可以选择。 本可以选择。 他从路鹤里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而人生最痛的四个字,莫过于「我本可以」。 路鹤里轻轻嘆了一口气,放下电话起身,走向门口。他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头。 「路警官……」狱警关上探监室的门,探过身子来问,「需要我帮您从车队叫辆车,送您回中央警队吗?」 「不用。」良久,路鹤里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有人等我。」 路鹤里走出看守所的大楼,一身警服的江焕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向他转过身来。 第191页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这一年的春天,好像来的比往常都早。 路鹤里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微微一笑,走过去,握上了那只一直向他伸出的手。 江焕开车带他回家,等红灯的间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在基地看守所工作的老同学,刚刚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江哥,恭喜恭喜啊!什么时候喝喜酒?】 江焕侧头看了一眼副驾上的路鹤里,手指偷偷摸摸点了几下: 【别瞎说,没答应跟我结婚呢。】 老同学发来一个—— —— 随后,「咻」,一小段看守所探监室内的监控视频发了过来。江焕有些纳闷地点了一下播放,路鹤里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响起—— 「我喜欢江焕,我愿意跟他结婚,但我不生想孩子,我也有这个自由……」 声音一出,两个人都定住了。 信号灯由红转绿,后面路面上无数车辆在疯狂鸣笛。江焕的车停在马路中央,愣愣地看着路鹤里。 好半天,江焕才憋出一句话, 「学长,你……你愿意跟我结婚?」 路鹤里耳根微红,避开他的目光,粗声粗气地吼:「操!好好开车!」 江焕机械地把脸转回去看着路面,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车停到路边。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微微颤抖着,深呼吸三次,才重新点开视频看了一遍,路鹤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喜欢江焕,我愿意跟他结婚。」 江焕低着头,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播放。 「我喜欢江焕,我愿意跟他结婚。」 「我喜欢江焕,我愿意跟他结婚。」 …… 循环播放了七八遍之后,被公开处刑的路鹤里终于受不了了,噼手夺下他的手机,往后座上一扔,红着耳朵吼:「没完没了了?」 江焕的手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低着头,僵住了一样,什么话也不说。片刻,路鹤里觉得不对劲,伸手把他的脸扳了过来。 江焕眼眶里全是泪,整张脸憋得像只熟透的小虾米,嘴角拼命抿着,却还在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儿上翘。 路鹤里看着他的得意样,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道:「听着,老子要跟你结婚,你看着办吧。但是老子不生孩子,要生你自己生。」 「不生就不生。」江焕的嘴角越咧越大,直到露出了后槽牙,傻笑着轻声, 「学长……谢谢你。」 你和我,一个是孤天里的鹤,一个是江面上的光,我照亮了你飞翔的轨迹,你也赐予了我的世界勃勃生机。 执念不消,心结终解。感谢你,走进我的世界。 路鹤里凝视他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骨,那里有一道翻车后留下的小小疤痕,他又摸了摸江焕的左肩,那片布料下,有一个替他挡枪留下的圆形伤疤。 「小兔崽子。」 路鹤里解开安全带,半跪在副驾的座位上,一手扶着车头的挡风玻璃,一手按着车座后背,狠狠地吻了下去, 「也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奋不顾身地向我走来,拼了命地把我拉进了你的世界。 那个世界阳光普照,万物可爱。 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并回报以世界温柔。愿你永远相信爱,也永远被偏爱。 (正文完结,作话有惊喜) 作者有话说: 爱我们的小天使: 你好。展信佳。 你和我们未曾谋面,却一路见证了我们的相遇相知、相爱相杀、相伴相许,谢谢你喜欢我们,谢谢你一次次为我们的命运牵动思绪,为我们悲伤或快乐。你是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是我们灵魂相交的知己,是我们婚礼上不在场的证婚人。 我们也捨不得和你告别,我们想一直一直这样和你互相陪伴下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在这一个由你和我们共同完成的故事,是一个理想又美好的结局。你也许不知道,我们曾在平行世界里与你擦肩而过。我们并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一定会在背后默默保护你、祝福你,希望能看到你健康快乐,平安幸福,希望能看到你生活自在,内心澎湃,永远年轻,永远可爱。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永远都有阴暗的角落。如果你拥有光明,希望你能照亮更多的眼睛;如果你身处黑暗,希望你能不委身于幽冥,像我们一样坚强,勇敢,永远心怀对光明的嚮往,且为之一往无前。 敬礼。 路鹤里江焕; 2022年11月6日; —— 「番外」三天后(周四)开始更,这几天对全文进行捉虫和微调,如果app提示有修改,不用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