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我在聊斋考城隍》 第1页 [bg同人] 《(聊斋同人)我在聊斋考城隍》作者:禾有鱼【完结+番外】 文案 二十年留心,兢兢业业女扮男装。 认定自己拿的是穿越流剧本的张秀才,上一刻还在与极品亲戚斗智斗勇,下一刻就撞到了考城隍现场,立马头皮发麻,特没骨气的往地上一跪。 别问,问就是身在聊斋,正在真·拿命捡漏。 想做城隍先当鬼,面对哐当砸在天灵盖上的代理城隍,张秀才表示她不想凉! ———— 自打张桢发现自己身在聊斋开篇的《考城隍》后,立马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残面獠牙的城隍鬼吏,喜欢捉人十八层地狱一夜游「夜生活」警告的众鬼同僚,没有亿点点心理准备的张桢,瑟瑟发抖。 女装混青楼的男狐狸精要报恩?这个不约。 被渣渣书生骗财、骗婚的小花仙!你看我那城隍庙中都是丑鬼,诚挚邀请脸:搞事业吗? 且慢,对面专噼城隍的道长,放下你手中的剑,不要无理取闹。 我张生头顶的「代理」城隍四个字,请不要视而不见。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升级流 聊斋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桢 ┃ 配角:预收《炮灰手握名师高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身在聊斋,正在用命捡漏 立意:努力奋斗 第1章 「窸窣窸窣。」 一个脚步飘忽,满脸恍恍惚惚的书生,无意识地坠在一位紫衣少女身后,踩着一条枝节横生的晦暗小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四周暗沉,又有几分光怪陆离。 书生张桢睁大眼,努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却始终被一股迷雾笼罩,不得清明。 她的目光,很快就被暗沉道路尽头一张散着微光的榜文吸引。 榜文被立在一处奇怪又看不清全貌的黑沉大山前,榜上几行字,如蛇竞走,在这幽暗的地府世界,光华微敛。 「中州郡城隍之位,空缺二十载有余,今选贤士,以授篆其位,君称其职者,可自荐,可他荐······」 张桢迷濛着双眼努力辨认到此处,小声嘀咕道:「中州郡?城隍?哈!我果然是在做梦。」 这个梦可真够离谱的。 前方急匆匆而来的紫衣少女,一眼扫完榜文后,摄来纸墨,正急笔抄录着这道地府诏令。 龙江蓠一边手中笔急走,一边心思神游而去,完全没料到自己的疏忽大意,竟会将恩人张桢的魂魄牵引着也一道进了地府。 「这儿怎么有一个生魂?看着像是个书生。」 凭空出现的两个地府鬼差,锁着一串鬼魂路过不远处时,左边跛着只脚的鬼差看着张桢,狐疑问到身边的另一个鬼差。 「也许是咱们哪位同僚,勾魂回来小惩大诫的?」右边的鬼差胡乱猜测道。 显然,这句话得到了坡脚鬼差的认同。 阴冥地府司职惩恶扬善,自古以来就有捉恶人魂魄,十八层地狱一夜游,小惩大诫的传统。 所以,世间多少浪子回头、弃邪从正,都该是地府的功劳才是。 两鬼差说着话,提熘着手中浑噩新魂渐渐飘远,张桢还陷在自己的迷濛和恍惚中,压根没注意到路过的鬼差和鬼魂。 「此地并非你该来的地方,回吧。」 谁?谁在和我说话? 浑浑噩噩中,张桢耳旁响起一道清冽男音,还没来得及转身看清是何人时,骤觉自己被一阵怪风裹着飞退而去,接着失重往下坠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一角黑白道袍。 感受到熟悉的失重感,张桢淡定地想到大约是梦要醒了,压根不打算挣扎。 龙江蓠抄好地府诏令后,疑惑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 晨光破晓。 繁复雕花架子木床上,上一刻还在沉眠的书生陡然睁眼。张桢微微闭了闭眼,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昨夜做梦了。 可醒来后瞬间消退的记忆,任由她如何回想,也记不清关于梦境的一星半点,只残留下一点光怪陆离的心悸感。 张桢看了看窗外天色,一点光芒起于黑暗,欲喷薄而出。 天要大亮了。 她干脆披衣起身,在房内另一侧的书案前坐下。目光触及案上三封已经拆开的书信,脸色骤然冷淡,肉眼可见的,心中变得不是很痛快。 书案上的三封信,虽语气不同,执笔人也大约不是一个,可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要银子! 去年整个中州郡闹旱灾,张桢所在的长山县也被波及,好在古代「小地主」的张桢时运颇好,不仅田地没受什么影响,还神奇的丰收了。 此本是好事,可现在看来又未必是好事。 自进入五月以来,族中几次三翻来信说有族人青黄不接,找她要银子接济。 对此,张桢是心存怀疑的。 据她所知,张家所有族人的田地,在去年的旱灾中压根没受什么太大影响。纵然有个别同族家中困难,族中也不至于非要找她要一大笔银子。 想到此处的张桢,趁着一人独处,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抓起笔开始写回信。 「砰、砰、砰!」 「张桢,你给我开门!」 几道透着股怒气的砸门声,将张桢乡下青砖大瓦房中,正在洒扫的老僕人催得上前开了门。老僕开门后不假思索道:「我家老爷闭门读书,不见客,请回吧······」 第2页 看清来人是谁后,老僕住了嘴,显然他认得砸门这主。 张家五房的张启少爷,他们家老爷的族弟。 「你算什么东西,张桢呢?他是不是想被逐出族,居然连族老的召唤都敢不应!」一句话还没骂完,趾高气扬又怒气沖沖的张启,就看到了老僕身后踱步而出的张桢。 张启脸上的趾高气扬有瞬间的凝滞,下一刻蛮横踢开挡道的老僕,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张桢,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得罪两位族老! 走出来的张桢,今日一身靛青色家常儒衫,身形不丰,较之一般读书人文弱些。好在五官出色,身姿挺秀,透着股读书人特有的文气。 她此时将目光投向张启。 呸!张启被这熟悉的目光一激,心中恨恨呸了一声。他自来知道这个族兄的好相貌和清高的性子,一边妒忌,一边幸灾乐祸想到张桢要倒霉了。 族中召唤,张桢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论武力,粗壮魁梧如他一只手就能按下张桢,于是在心中跃跃欲试道:将人绑了进城,未尝不可。 张桢将张启一脸横肉上的找茬表情收入眼中,此时此地,见到张启这个不讨人喜欢的族弟,也不算很意外。 前面几次族中派家僕送信来,她都以闭门读书为由给拒了。今日,居然派了跟她怨怼颇深的张启来催,她怕是要费点功夫才能将人打发走。 张桢眉尖闪过一点厌烦。 张桢,字维周,族中排行张七郎,长山县少年成名的秀才。 因着女子之身这个秘密,她过去二十二载为人,一贯表现得缺人情世故的慧根,又时常不趋时趣。出了名的一意目下无尘,迂腐寡言。 这些都是张桢特意给自己维护的「人设」,目的自然是跟人少打交道,以免暴露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 可惜,再冷的脸,也挡不住有心人的得寸进尺。 「张伯,你当心脚下。」走出来的张桢顺手扶了一把老僕。 恶客上门,老胳膊老腿的,倒也不必将门开得这样快。 她一会儿再提醒一下张伯,开门前得注意看看外面是人是狗。 老僕回头看了自家老爷一眼,在得到退下的眼神示意后,犹豫着让开了身形。 张启努力蹦跶了半天,见张桢竟然又无视他!新仇旧恨之下,立马跳脚指着张桢鼻子大骂道:「张桢你好大的胆!」 张桢见他又是这一句,就很不耐烦。 她的胆子自莫名其妙穿越来到这个古代世界后,已经小成针尖麦芒了。再小,怕是得将万贯家财拱手送人,自己找根麻绳上吊去! 于是冷睨着张启道:「两位族老召我的事我知道了,大比之年,文宗将临,怕是不得空,不知,族中到底有何事?」 张启虽有些不聪明,但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想起出发前他爹的三令五申,压下怒气道:「怎么,族中长辈找你,你还敢摆架子不成?」 张桢暗中挑挑眉,二人打小算一起长大,张启一贯是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样子,怎么今日? 想来,是被人提前交待过了,那就只能换种方式问了。 「自然不敢!既然没什么要紧事,等我考完秋闱,再去两位族老面前请罪就是。」 「张伯,关门,我要闭门读书了。」 张桢几句话说得一板一眼,配合上目中无人,彻底无视张启的态度,立马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张七郎,你敢!」 张启被张桢的语气和态度气得哇哇大叫,冲口大骂道:「别以为你不娶妻,就没人知道你是个不能人伦的废物!」 张启一边揭张桢的『短』,一边想着自己将来定是子孙成群,透着股高高在上的自得鄙夷道:「我爹和族中叔伯好意,给你找了不少好生养的女子,你准备准备,备上个千八百金的聘礼,挑一个吧。」 最后还施捨了一句道:「你实在不中用,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将来我将妾婢生的庶子过继一个给你也成。」 这话无关什么兄弟情,实在是张桢的家财他很满意! 好生养的女子?过继?聘礼? 张桢一听这些并不算陌生的词彙,多年的憋屈在心中咬牙切齿。 族中其他几房见张桢久久不成婚,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也或许觉着这是个好把柄。从六年前张母过世后,几次三番要给张桢强做媒!推出的人选,左右逃不过族中各房的姻亲。 张桢一个假男丁,哪里敢「娶」这样的妻室回家,她分别用守丧、养身体、专心科举等一系列理由拒绝过。 可是这个世上,张桢父母已逝,族中一句「长辈之言,何敢不从?」就能将她压的死死的。 逼得张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几年前,豁出去的张桢罗列了一大串奇葩要求,要死要活的闹去族中,「求」族里给自己找个「情投意合」的夫人回来。 而她找夫人的「标准」,被族中好事者传了出去,一时间被县中众人引为笑谈。后传来传去,变了味道,被长山县的文人圈子戏称为「张秀才娶妇,狐鬼辟易。」 听听,连狐精和女鬼都对她张桢,退避三舍! 此事过后,见她名声有损,兼之事情闹大,族中才消停了几年。 想起前事,张桢心头着恼,火气直冲天灵盖。 第3页 没从她手中捞到银子,族里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没准下一次,就直接捉她去拜堂了。 然后,第二天就敢给她塞个「过继儿子」! 既然已经知道族中打的主意,那就没必再要和张启歪缠,张桢瞬间翻脸无情:「滚出去!」 身为一个「男人」,当尊严受到羞辱时,暴怒一点很正常,冲动一点也很合理。 张桢作暴跳如雷状:「张启,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明日就进城去找两位族老评理,张伯,还不赶紧拿扫帚把人给我赶出去!」 早已气红了脸的老僕,急急应了一声,抓起不远处的扫帚,对着张启这个隔房的少爷就沖了过去,身手居然甚是矫健。 不过一时半刻,张启就噼头盖脸挨了好几棍,略显笨拙的膘肥躯体,一边下意识往门外退去,一边怒吼跟来的三个下人护主。 张桢一看,张伯怕是干不过三个壮仆,立马也加入混战,趁机会揍了张启好几拳,心中那叫一个痛快。 同时口中高喊自家小书童道:「种田、种田!赶紧将后门栓的狗牵过来。」 一时又装模作样道:「书房放的那把剑,也给我拿出来,张启辱我,我今日要跟他拼了!」 「少爷,就来!」 随着这一声回答,门前的几个不速之客耳中,一道恶狠狠的犬吠由远及近。 吃了好几记暗亏的张启,下意识心肝一颤,连滚带爬往外跑去:「快,快,你们几个快护着本少爷回去!」 张启在三个壮仆的护持下,灰头土脸往来路逃去,听着身后恶犬狂吠,直接吓得三魂丢了一半,暗中咬牙:好你个张桢!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欢迎大家收藏: 文1:[西游]这些妖怪不对劲儿 文2:《炮灰女配手握名师高徒系统》 第2章 跑得远了,终于听不见犬吠的张启惊魂初定。 他怒着一张脸开始大骂张桢,光骂人显然不能解气,一腔怒火朝着跟前的僕人发泄而去,抬手就打骂道: 「你们这几个杀才,连只狗都不如,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今日回去统统给我吃狗食!」 说着狠狠踢了最近的僕人一脚,将人踢下路还不解气,「回去都给我住狗窝!」 被踢的僕人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还没爬上来就仰起一张谄媚的脸,开始出谋划策:「少爷,张七郎如此心狠手辣,一点同族的情谊都不顾,对您喊打喊杀的,咱们这次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张启恼怒道:「这还用你说!」 「是、是、是,少爷足智多谋,定能让那张七郎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小人的意思是咱们明日也在门口栓上几条猎狗,待张七郎进门后,咱们关门放狗,定要叫他跪地求饶不可。」 张启闻此言,脸上怒色稍霁,神情逐渐变得阴狠跋扈。 张桢说了明日进城,定是明日进城。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寻上一群猎犬,便是老虎也能撕碎了。 明日不放狗咬断张桢一条腿,难平今日之恨! 「走,回城。」 「都给本少爷寻狗去!」 乡间泥土旱路上,张启几人狼狈逃窜的身影,被一个举着卦幡,在农户家讨水喝的卜卦道人看在了眼里。 道人一身灰袍法衣,风尘僕僕,左手持卦幡,右手搭拂尘,双目灼灼似鬼。 他虚目送张启几人的身影爬上路旁马车,渐渐走远后,随意问到身旁的农夫:「这些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匆忙?」 农夫将好奇伸长的脖子收回,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想了想回道:「好像是村中张秀才的亲族,今日一大早就气势汹汹找来,也不知什么事儿?」 道人若有所思:「张秀才?」 农人见道长好奇,带着几分艷慕介绍道:「咱们这儿方圆十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学问好,人品也好,村子里一半以上的地都是他家的,待人宽厚,租他家地的佃农,都比别家多混两分肚饱。」 道人闻言眼眸一亮,「不知张秀才家怎么走?」 农人一眼看穿道长的打算,嘴上劝道:「道长,我劝你还是去别家吧,张秀才是读书人,出了名的不信鬼神之事,上他家的马神婆都被骂了出来,道长你······」 还待要劝的农人,对上道人一双漆黑眼眸时,不知何故心头陡然一缩,下意识不敢违逆道人的话,指了去张秀才家的路。 张桢将张启吓走以后,脸上的怒气瞬间一收,十分淡然的让老僕关门。 「少爷,少爷,咱们不拿剑追吗?」十四五岁的书童种田,手中捧着他家少爷的配剑,语气怂恿,眉眼热烈,很有几分跃跃欲试。 张桢自小跟着母亲请来的拳师,学了好些拳脚功夫,等闲三五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书童种田才怂恿着张桢再追一追,毕竟能出口恶气的机会难得。 种田原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书童,是三年前,张桢从附近田庄上一户寡妇人家买来的。 那寡妇刚死了丈夫,就急着将亡夫前头的孩子卖掉。 机缘巧合之下,张桢遇见了极力挣扎被卖的种田,将他带回家当了书童。 田庄上的农人和佃户,都称呼张桢为张秀才,也或者是张老爷,只有种田这个书童,在张桢的要求下,一直称呼其为「少爷」。 第4页 对此事,小书童种田是问过张桢的,用他家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谁还没个穿越少爷梦? 「追什么追?《论语》背熟了吗?还不回书房背书。」张桢板着脸,几句话就将种田按回了书房,并对着房檐下一只怪模怪样的夜枭招手道:「短耳,去,盯着种田,别让他偷懒。」 「呜、呜,汪、汪。」 一开始的两声呜呜还算正常,张桢听着夜枭后面发出的狗叫声,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她雇的书童相貌平平,一肚子村妇八卦,有些聪明劲儿却不用在正途上;养的宠物奇奇怪怪,爱学狗叫。 莫非家中风水不好? 她将夜枭捡回来的时候,只不过将它与家中的狗子放在一起养了段时间,物种不通之下,它是怎么将狗的『汪』声学得这么像的? 莫非,这只夜枭有鹦鹉血统? 最离谱的是,张桢还听见过夜枭和家里的旺财你汪一声,我汪一声,全程毫无交流障碍。 刚刚吓走张启的,压根不是什么恶犬,而是眼前这只怪模怪样,爱学狗叫的夜枭。 种田苦着脸,抱上高昂着头颅的短耳大爷回了书房。他就是个书童啊,认几个字不就好了吗?背书什么的,没有必要吧。 有这个功夫,他宁愿去村中一群妇人中间多听两句八卦。 再不济,跟着张伯做洒扫也成啊。 打发走了书童和宠物,张桢便打算出门。 「老爷,你这是去哪儿?」张伯眼看着张桢要出门,忍不住担忧问道,他和家里的老婆子都是张家老僕,张桢的身世他一清二楚。 张伯夫妻俩是张桢母亲留下的老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她也不瞒着,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张伯,我去找刘庄头,他不是有个家中人口简单的远房侄女,守了几年望门寡吗?我去问问,能不能先和我定一纸婚约。」 「拖个一年半载,我想到办法后,她自行嫁人就是。」 「我到时候给姑娘出一份丰厚嫁妆。」 张伯摇摇头,认真劝道:「老爷,人心思变,刘庄头管着咱们家的田庄,不合适,你换个人选吧。再说,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啊。」 张桢自然知道这些只能解一时之困,可她是个女子这事,从根本上就堵死了所有的路。 张伯将自家老爷送走后,嘆口气关上门,继续未完的洒扫,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张伯这次先将大门打开一条缝,见外面的是个道人,并非张启少爷一行才算松了口气。 「道长,有什么事?」 道人打量着眼前的宅院,青砖大瓦,院墙坚固,小两进的院子坐落在好风水之地,在乡间独一份的存在。 看来这个张秀才家,少见的殷实啊! 「路过此地,听闻这里的秀才老爷家中壕富,又乐善好施,特意来拜访。」 张伯跟着张桢自来小心谨慎惯了,闻言连连摆手道:「那道长你寻错人了,我们家就是普通的耕读之家,好年岁时,也就比别人家多收几斗米而已。」 道人愣了愣,狐疑道:「这里不是张秀才家?」 张伯老老实实答道:「我家老爷是姓张,也是秀才,不过大约不是道长要找的张秀才。」 他家老爷一直叫穷来着,壕富什么的,压根没有的事儿。 道人闻言脸上现出怒色,冷哼一声道:「是不是,见了才知道。实话告诉你,本真人打前面路过,见这方向乌云罩顶,窥见此地主人必有灾殃,好心上门提醒,还不将你家主人叫出来。」 张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自家老爷不信鬼神的性子,为难道:「道长,我家老爷刚刚出门去了,不在家,要不,您隔日再来?」 见道人脸色怫然不悦,张伯只得赔小心道:「道长见谅,我家老爷读书人,常挂在嘴边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有老爷允许,实在不方便让道长进门。」 至于他家老爷乌云罩顶? 张伯抬头看了看当顶的一片儿天,艷阳高照,风轻云净,完全没影的事儿! 道人见朽朽老僕油盐不进,当即甩袖而去,口斥道:「一个秀才家竟如此不识好歹!告诉你家老爷『秀才危矣,七日当死』,想要活命,自己来找我。」 张伯慌慌张张道:「道长慢走,我一定转告我家老爷。」 送走道人,张伯瞅见一脸兴致勃勃,拿着本书表面用功,实则偷听八卦的种田,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听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背书。」 这孩子被少爷惯坏了,这哪是养书童啊,养弟弟也不过如此了。读书这样金贵的事,这小混帐都敢推三阻四,跟他家那个混球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现在替老爷管个铺子都磕磕巴巴。 不行,这个他得替老爷多管管! 种田被骂了也不怕,反正张伯就是嘴上凶凶,嘻嘻一笑:「张伯,那你将今日的事告诉少爷吗?」 张伯一边重新拿起扫帚,一边在一人一枭的炯炯目光下点点头,「说啊,咱们家门口又来了个行骗的。」 张桢匆匆忙忙出门,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灵动少女,一身宽袖紫衣,腰扎黄色锦带,俏丽婀娜世间少见。 小龙女龙江蓠蹙着眉头,桢姐姐要找个姑娘成亲?人类的世界好复杂,她不是很懂。 第5页 不过人类的书本里有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桢姐姐要娶个女子,那她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要是桢姐姐以后不反对她找个帅龙,也不是不可以。 人类话本重度爱好者的小龙女,心中立马兴致勃勃要找张桢报恩。 「哎呀!」急匆匆往前走的张桢忽然和一个美丽少女撞了个满怀,少女不高不低的一声惊呼惊了张桢一跳。 张桢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眼前的道路一眼就能望到头,她很肯定,撞上之前,她绝对没在这条道上看见别人。 「姑娘,你没事吧?」张桢守礼的和紫衣少女隔着距离,毕竟撞了人家也不能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我脚扭了,你过来扶着我。」紫衣少女眼眸亮晶晶看着张桢,十分自然地撒着娇。 张桢:······ 几息过后,想起些张家宗族逼她娶妻的骚操作,闻到点熟悉碰瓷意味的张桢,对着眼前的姑娘再次退开几步,隔着三丈远的距离:「此事不合规矩,姑娘要是真扭伤了脚,我去村中叫辆牛车送你回家。」 出点钱可以,出人那是想都别想。 龙江蓠见张桢的反应和话本中不同,哦!桢姐姐是个假书生,不爱美女。 她立马换了个套路:「我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搬走了,书生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我也不白白住你家,这是一袋珍珠,你只要将我送回家,这些都是你的。」 这么多年的观察,桢姐姐绝对爱财,龙江蓠对着自己信心满满,将一代珍珠十分巧妙地掷向张桢怀中。 张桢再次一躲。 一个银袋擦着张桢落到地上,封口松开,半袋银白珍珠在泥土上滚落一圈。 张桢眼睛瞟着滚出来的珍珠,此时此刻是真的惊讶了,光看这些珍珠价值不下千金,居然拿来砸她?! 心中不可思议的张桢,此时脑中一会儿拆白党,一会儿念秧,比着刚刚更加警惕。 一言不发的她拔腿就走,半点都不带耽搁的。 留下身后彻底傻眼的龙江蓠。 第3章 「汪、汪、汪!」 县城一座张姓大宅中,暗暗拴着七八条龇牙咧嘴的恶犬,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择人撕咬。 「啪!」 张启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张桢呢?不是说今日上门吗?人呢!」 「他居然敢骗我和族中!」 恰此时,一个壮仆疾步上前,赶紧回禀道:「少爷,刚刚门房接到了一封信,说是张七郎写来的。」 僕人一边说话,一边觑着张启的脸色,小心出口道:「信中说,张七郎有事耽搁几天,三日后来族中拜访。」 此言一出,意味着张启今日是白折腾了! 「三日后!」张启瞬间暴跳如雷,气沖沖将一旁的矮几踹翻在地。 三日后,王家少爷约了他与其他同窗去上东山狩猎,他压根不在府中。最重要的是,今日借来的这些猎犬也得还给人家。 他还报个屁仇啊! 「张桢,我与你誓不两立!啊!」张启的无能狂怒狂沖在场所有人的耳根。 三日后。 一阵慢吞吞的马蹄声,敲响了张氏大宅前的空旷街道,老马在干瘦赶车人不怎么卖力的催促声中,走得慢吞吞。 马车中的年轻书生寡淡着一张脸,似乎被这一人一马的组合磨得没了脾气,干巴巴对着身边的一个黑瘦书童考教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上一句是什么?」 种田立马脱口而出:「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1。」 感谢短耳大爷! 这几日跟个周扒皮似地守着他,没让他在读书上偷上一点懒。 少爷养的短耳大爷十分骄横,绝对是他们田庄上的一霸。 作为夜枭,白日里也不睡觉,干的是恶霸监工的活。 农忙时节,就盯着少爷雇来的农人干活,凡是偷奸耍滑的,都被短耳大爷用它的尖嘴利爪「伺候」过。 农闲时节,他种田就是那个倒霉鬼,少爷让他读书习字,有短耳大爷在,他从来没成功偷懒过一次! 张桢点点头,阴沉沉的脸上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示意书童道:「接着背,别停。」 种田露出个苦了吧唧的脸,嘴上却不敢停,一字一句的往下背去。并在心中自怨自艾道:我就是个书童啊,需要会这些的吗? 他莫非还能去考个秀才回来不成? 书童的内心戏显然十分丰富。 「张老爷,张府到了。」 赶车人的这句话,彻底将种田解救了出来。 马车停在一座十分齐整的大宅子前,正门的门匾上明明白白写着「张府」二字。张桢和身边的种田对着敞开的大门,齐齐嘆了口气,主僕二人脸上皆有抗拒之色。 哪次来这里,不是受一肚子气! 张桢心知拖延无用,调了调脸上的刻板表情,让人能看得更分明后,抬腿进了张府的大门。 种田也小心着跟了进去。 前后脚的功夫,一个青衣管事嫌恶着脸,拦在还要跟进正厅的种田身前,低声呵斥着: 「那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书童能进的?还不快退下。」 种田依言退了几步,半隐在庭中一株花树下,身形若隐若现,脸上颇有几分忧虑。 第6页 他虽顶着身旁青衣管事的瞪视,却不忘伸长脖子往正厅的方向上瞅,脚下亦如生了根般,半天儿不见再挪地儿。 管事被这样不安分的举动惹得极其不耐,开始恶狠狠赶人:「你一个外来的,也配呆在此处,滚!」 种田听着这话,倒是不太着恼。 毕竟他家少爷在这儿都没什么牌面,他一个小书童就更别想了,「看样子,少爷今日又有得气了。」 看看本家这些人,什么态度! 而被种田惦记的张桢,明显已经领教过了本家的森森恶意。 大厅中,两位白发老者,三位华裳中年,一儒衫小辈。 五人高高在坐,一人垂眉而站。 站着的,自然是在场唯一的小辈,张桢。 张桢此时谨立大厅中央,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体会不到族中五位长辈或隐晦、或直白的逼视,大厅中的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 「啪!」 坐在左侧雕花圈椅上的张亮,臃肿肥胖的身躯,重重的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带起五分威严,四分怒火,挟长辈之势首先发难: 「张桢!」 「族中几次三番派人找你,为何推脱不来?你还有没有把族中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 「如此不敬······」 浑身隐隐透着警惕之色的张桢,听着这些话,心道:来了。 自从上月,她闻听族中其他几房和县尊新继母家,县城王家搭伙做买卖赔本后,就预感会有今日之局。什么族人青黄不接要她接济,都是藉口! 明显被殃池鱼之灾的张桢,眼神微妙。 罢了,谁让她这一房,是整个族里出了名的人丁单薄,钱财丰厚! 「七族叔息怒,实在是侄儿的不是。」张桢躬身认错,态度诚恳,并开始睁眼说瞎话:「大比之年,文宗将临,日日分息必争,侄儿整日里关在家里读书作文,唯恐自己分心。」 「应完考自然就来族中,并非是在怠慢诸位长辈。」 张桢几句话,并未让在场的人转了脸色,鑑于此,未免过多纠缠,她直白问道:「不知诸位长辈,如此急切找七郎到此,所谓何事?」 想想自己一贯的人设,张桢故意作出番惆怅姿态,低下头小声却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桢家中,尚有一篇时文未做!」 张桢过去二十二载为人,一贯表现出不通人情世故,不趋时趣,迂腐书生一个。 在座的张家人,对着这样性子的晚辈发作不能,只能选择「见怪不怪」。 「读书自然要紧!」 大厅正上方,八仙桌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位族老。此时左侧的三族老抬了抬手,示意还欲再骂的五房侄儿张亮,略过此节。 他颇有威严道来一句:「七郎,找你来,是商量传宗接代的大事,不得推脱!」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到张桢这儿就变成了,家有一老,定有一劫! 张桢心中的警惕再次往上提了提,忙整肃衣冠,拱手请道:「三爷爷费心了,可侄孙儿······」 「允之,你给七郎好好说说。」三族老淡淡略过要开口的张桢,把皮球踢给了二房侄儿张纶,张允之。 张允之转头就对着张桢这个侄儿招招手,语重心长道:「来,七郎,先坐下,这次你实在是不能再推脱了!」 「你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又不是娶不起妻的贫家之户,怎能将婚事一直蹉跎下去?」 张桢沉住气,扫一眼诸人,不再着急说话,在隔着张允之一个空位的右末位坐下,以示晚辈之礼。 这些所谓的长辈,是出于什么样目的,非要让『他』娶妻? 难道像此时二房族叔张允之所说,怕张桢这一脉绝了香火,对不起九冥之下的祖宗? 这话怕是连他们地下的死鬼祖宗都不信! 就张桢所知,她这一脉和张氏一族的恩怨,因一个财字,都能往上数三辈。 张桢一脉,祖上自来人丁不兴,家财丰厚,至她这儿正是四代单传、千里良田一根苗。 不过按照古代的规矩细究下来,至张桢这儿,长山县张家三房便算是「绝后」了。 皆因穿越而来的张桢,是他张家的——假儿子,真女儿! 虽然这事在场另外几人不知道,却也不妨碍他们算计张桢的家财。 张桢出世时,此世父亲的头七都还未过,得亏她古代的母亲刚强,面对一群豺狼,把女儿充了儿子,守住了家财。 可惜,在张母过世后的这六年里,张族中其他几房,想当然的认为张桢「少年人,不经事」,明里暗里作了不少妖。 而张桢碍于身世秘密,先心虚了三分,并不十分敢和宗族撕破脸。 张桢想起这些年的闹剧,忍不住在心底嗤笑自己一声,面上越发沉闷清冷。 张允之观张桢神色,也不知看出了些什么,此时倒不着急过分催促,反而转移了话题: 「七郎,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面对张允之一副关爱侄儿的好叔叔模样,张桢不动声色的将身下的圈椅往外移了移。 因着身世秘密,张桢一贯不和张族中人过往从密,今日这些所谓的长辈「请」她到此,先抛出来的,未必就是真正的目的。 于是借坡下驴,话匣子一下子打开,读书人的急切,特别真诚: 第7页 「三叔,侄儿前些日子托人到首府买了几卷时文,其中有一篇『士先器识』琢磨得不太透彻。」 「还拟做了一篇『无以规矩』,火候也不到。」 「不如我将之一一背出,请诸位族中长辈,指点一二?」 「好了,谁有空听你背书!」古代文人的背书功夫,古代人自己也是不想领教的。人到中年「福」过头的张亮,自小一闻书本就头疼,此时,就更不耐烦听了。 他见张桢不仅不上套,还敢跟他扯什么文章经意,立马愠怒出口,打断了张桢的喋喋不休。 而且在座的除了张桢,就只有一位秀才,其他人指点的哪门子功课? 这个小王八蛋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到此处的张亮:「三叔、四叔,还是让我来说吧,跟这小子绕什么弯子,传宗接代的大事,敢不听从,便是诚心想断我张家的香火,不忠不孝之人,不配为我张家子!」 张亮一边仗着长辈身份骂人,一边盘算他费大力气买回来的,那妖精似的女子。 据传此女跟过的男子,短的几月,长的两年,无一不是病膏而死。 想到这儿,他隐晦又得意地瞟了张桢这个侄儿一眼。 而其他几房找来的女子,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良家。这个家产丰厚的侄儿,看来,是不止碍了几个人的眼! 张桢被张亮奇怪的眼神搞得头皮发麻。 她几日前才狠狠吓了他的宝贝儿子张启,不知这对父子打算怎么回报她? 作者有话说: 1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出自《劝学》 第4章 「七郎,你说。」 一直未开口的四族老,此时拦下张亮还要逞威风骂人的话,冷不丁对着张桢来了这么一句。 他皱起眉显出不耐:「我房中还燃着丹炉。」意思是不不可久留。 这位四族老,近来越发沉迷修道、炼丹,是个烧钱行当! 此时却是连眼神,也懒得再施捨给张桢一个,显然是想压着张桢赶紧屈服。 张桢并未着急说话,自进门后几番交锋,在场唯一还未有表态的,便是坐在左首位的张旭,在场唯二的秀才之一。 张桢该称呼其为二族叔,此人是长房嫡长子,却面有阴沉,身结郁气,微垂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桢将诸人神情尽收眼底,眉尖微挑,扯高嗓音顾左右而言他道:「哎呀,光顾着和允之叔请教学问了,耽误了诸位长辈的时间,是七郎的不是,七郎这就告辞回家读书了?」 连自己晚辈求教学问,都不耐烦的「好长辈」,会有功夫关心她,娶没娶妻? 张桢话中的讽刺,在座老贼心里跟明镜似的。 张亮一贯沉不住气,闻言只觉胸中气闷,这个小畜生,跟他那个爱嘴贱的死鬼爹一样,令人生厌。 此次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任其有千般机巧,也别想脱身。 于是在诸人的默许下,张亮眼中闪过恼恨,咄咄逼人,狮子大张口: 「我说张七郎,既然你非要拿科举来说事,那好,族中今年还有三人参加乡试,此三人便交託与你。」 「他们一应的吃喝住行,你管了吧!」 张桢瞬间就给气笑了! 她这些年,明明维持的是刻板人设啊,这些人,怎么就觉得她是傻和蠢呢? 不过,本着「先礼后兵」的文化人儿信条,张桢面上敷衍着惊讶道:「七族叔这话,侄儿怎么听着,有点糊、涂?」 实在是这样的要求,并没出她意料,面上的表情便敷衍了些。 张允之见这侄儿没有第一时间翻脸,立马出来打圆场:「七郎啊,你也知道去年年景不大好,咱们整个中州郡都受了旱灾。」 张桢很是给这位族叔脸面,口中跟着诉苦道:「可不是嘛,家中田产收成减了半,侄儿连肉都不敢多吃一口。」 「过年给族中的百两银子,侄儿都是东拼西凑来的······」 「放屁!」张亮一掌将桌子拍得振响,着急呵断张桢诉苦的话,口中夹杂着妒意,大声骂道:「你那百亩田产,都是上等良田,年年丰收,根本不会减产!」 张桢的家底,族中怕是比张桢自己都算得清楚些。 张桢将眉一扬,略带促狭之色地看了一眼张亮,她提起一边眉梢,伶牙俐齿反问道: 「七族叔,为何这样说?去年整个郡里都闹旱灾,族中各位叔伯家也是好田地,不也受了灾?」 「怎的,这老天爷是我亲戚不成,独独漏了我家?」 在坐的,可都是她真亲戚,比把她弄来穿越的老天爷,还坑! 然而。 老天爷或许真是张桢亲戚! 去年整个中州郡闹旱灾,长山县最轻,而其中,又以「小地主」张桢的田地,可被称之为风调雨顺。 且近十年,年年如此。 让张桢一度以为,这是老天爷给开的金手指。 再配上眼前的家长里短、极品亲戚,种田流剧本,实捶! 张亮被这话一噎,暂时找不出言语来驳斥,总不能说族中眼红,派人盯着侄儿家的田产出息吧?还是大家都没受灾? 那他们今日要的,是哪门子的银子! 登时气红了脸,哑了声。 第8页 倒是神色阴郁的张旭,阴沉沉地看了张桢一眼。 张桢心中一紧,这位二族叔,她一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她哪句话戳了他的肺管子? 张允之立马做起知心人,苦口婆心,一句一句地劝道:「七郎啊,去年大家都受了灾,族中用钱的地方多,你七叔着急,话说的不对。「 「科举是族中大事,咱们举全族之力,也不过才供出了五、六名秀才。」 后添上的这个『六』,明显是意识到,将张桢这个没怎么放心上的侄儿给漏下了,临时添上的。 长山县张家,近些年越发在走下坡路。 多年来,唯有一个老举人撑着牌面,就连本县县尊不那么正经的亲戚王家,都要上赶着巴结。 再加之六年前,张家被波及进新皇登基后,爆出的科举舞弊大案中。当年参加乡试的族人中,有两人被罚禁考二十年。 一直神色阴郁的长房嫡子张旭,便是其中一,连原本定下的族长之位都没了下文。 而张桢因母过世在家守孝,逃过一劫。 这之后,因年岁渐长,女子身体到底和男子大不一样,而科举搜检也越发严苛,张桢便渐渐熄了中举的念头。 「张维周,科举这样的族中大事,容不得你推诿!」 大腹便便的张亮,跟心宽体胖这几个字,是向来不沾边的。 他好容易耐着性子咽下尴尬,把帐记在张桢头上后,就越发地看这侄儿不顺眼,瞬间又跳出来拍桌子道: 「三人科考,两人送考,你先每人给一百两!」 十分理直气壮。 「五百两?给乡试科考的族人?」张桢一一扫过在座的五人,认真确认道。她敢肯定,这五百两不过是拿来试探她的态度的,大头还在后面。 进门就憋着一股气的张桢,慢慢将一身伪装出来的刻板放开来。 古代的同宗同族,守望相助是应有之义,她又占着张家子的名分,家里钱财颇丰,接济同族,并不是不能接受。 可族里这些人,这么多年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张桢觉得今时今日也到翻脸的时候了! 张允之欲言又止,神情为难劝道:「七郎,这银子,算族中借你的,等族中宽裕了,一定还。」 张旭淡淡垂下眉眼,依旧不发一言。 两位族老,此时品着香茗,似乎置身事外。 张桢心中有数,恼恨暗藏心底,面上就未见几分气恼。果然让娶妻是假,找她要银子才是真!亏她还连夜给自己定了个亲。 在心中哂笑张氏这几辈人一脉相承的无耻后,张桢暂时压下心中怒气,面上做为难状道: 「族中有难处,七郎也理解,科举大事,的确该不惜剖费。」 「可我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七郎!」张允之继续唱着白脸,此时嘆口气道:「族里给你开这个口,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呀。」 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头月与王家的一大笔亏空,的确让族中捉襟见肘,必要马上寻到一笔银子填补亏空,解燃眉之急。 至于让他们自己变卖家财补窟窿,那是绝无可能的! 让张桢娶妻,虽不是临时起意,然银子吃紧之下,族中何尝不是打起了巨额「聘礼」这一块遮羞布的主意。 张亮的一番话,何尝不是逼着张桢在直接给银子,与娶妻了再给之间二选一。事成了,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 可三房这侄儿啊,明显不想配合。 「此事,咱们今日慢慢商议。」 张桢眼神骤凛,听张允之这话里的意思,今日不商量出个「结果」,是不让人走了是吧? 既然张允之都不装贴心长辈了,那她还装个什么好侄儿? 张桢心中的怒气值在此刻直接拉满,先是扫了一眼在座诸人,一贯寡淡的脸上突兀一笑,然后特别真诚言道: 「今日诸位长辈的一番关爱,张桢实在是,铭记于心!」 「诸位长辈即烦扰张桢的婚事,又烦扰族中秀才的乡试大业,实在是,多有『辛劳』!」 「张桢不才,略有一策,可长久解此忧愁。」 在座之人,似是没料到张桢如此快松口,互相对视一眼。坐在最上方的两位族老眸光一闪,总觉得事情,不会如他们所料的那般发展。 「七郎有什么对策,说来听听。」张桢的反应太过出人意料,四族老端了神色,亲口过问道。 张桢收敛神态,正襟端坐,眼中透出股豁出去的任性。 她抚了抚自己衣襟上的褶皱,缓缓恭敬起身,嘆口气了才道:「族中所忧,就是张桢所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所以张桢斗胆,自请将族中需桢济困之人,过继到桢名下——为子!!」 老子养儿子,天经地义,别说是科考所费,就算是帮着养孙子,也不是不可以! 张桢在众人渐渐铁青的脸色中,一脸正直,装傻充愣,勿自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桢这一脉不用忧愁子嗣香火,族中家贫秀才能安心举业,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供几位······」 「放肆!」 「闭嘴!」 「竖子小儿,敢也!」 张桢话还未完,来自张亮的一只茶杯袭面罩来,她虽偏身躲过,衣上仍是被溅上了不少茶水沫。 第9页 张桢淡淡看了一眼衣摆上的水渍,面对急急落身的谩骂和攻击,恢复了一贯的面瘫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张桢:想用我的银子,那就认我当爹! 第5章 直奔张桢的那一只茶杯,四溅的茶水中,有那么几滴消失的轨迹极为诡异,飞溅到半空中,突然凭空失踪。 在坐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分神发现这一点端倪。 「短耳,你别乱动!」 在张桢身后一米开外靠墙的角落里,站着龙江蓠,对于熟门熟路跟踪张桢这事,不要太熟练。 她一手持一贴黄纸小卷,另一手怀抱一只怪模怪样的夜枭,周身竖起一道透明水墙与外界相隔。纵然和怀中夜枭动静再大,外面的凡人依然毫无所觉。 龙江蓠暴躁地按住要出去啄人的鸟妖,口中咬牙道:「纵然再气,咱们也不能此时出去攻击那几个可恶的凡人!」 「你也知道,桢姐姐一向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又偏偏怕鬼甚重,你这一去,岂不是要将她吓坏?」 一听要吓坏主人,口中连横骨都未炼化的鸟妖,总算是安分下来。 短耳十分心痛,看了眼自家依然在挨骂的主人,只能炸起一身毛暴躁地「汪」「汪」几声。 龙江蓠连连安抚,才勉强压下夜枭的气性。 龙江蓠,洞庭龙君之女。 她十年前与母亲同回母族省亲,半途中,母女二人被一个妖道追杀。母亲化为猪婆龙,口衔她逃跑时,落入一个渔夫之手,恰逢去科考的张桢路过,与妖道争抢,买了她们母女放回江中。 于张桢而言,怪模怪样的水中之物,毛茸茸的野生兽类,在她前世,一言不合就是牢底坐穿兽。 所以,哪怕是魂穿,牢底坐穿兽这种东西,她潜意识里就觉得,遇上了,就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不用她供着的,那就赶紧放生! 被穿越这件事降维过后,还是半个坚定唯物主义者的张秀才,压根没往精怪方面去想过。 但是这恩情,被救的水族母女,自然是不敢忘的。 龙江蓠在闻听地府城隍有缺后,立马想到了恩人张桢,连夜赶去地府抄录了一份诏令,此时正在其左手上。 这几日原本是想着制造个机会,与张桢正式结识,再将地府选城隍的消息透露于她。 到时候,由她父王洞庭龙君向地府荐张桢为中州郡城隍,万一雀中,成为一府城隍,就能跳出凡人的生老病死,她也算报了救命之恩! 唉,头次的以身相许被她演砸了,这几日都没找到机会结识张桢。 见张家人言语越来越过分,龙江蓠暂且将正事抛下,露出贝齿,一张俏脸上杀气腾腾: 「这些年,我给桢姐姐家的地施雨时,想着张家是桢姐姐的亲族,也让他们的地里沾润了几分,早知道,我一滴雨水也不给这些人!」 一龙女一鸟妖,自然见不得自家恩人/主人受委屈,心中皆在思索,怎么找回这个场子? 当然,依然在挨骂的张桢,完全没意识到,会有人盘算着给她找回场子。 只是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见了自家短耳的鸣音,也被她用幻听抹过去了。 「张桢!你这狼奔豕突的东西,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如此丧绝人伦,目无尊法,我定要上告县尊,革了你的秀才之位!」 面对七族叔张亮的愤愤叱骂,张桢整暇以待。 都被人得寸进尺到这份上了,她还装个屁的人设啊! 寡言少语?刻板沉默? 我装的,我摊牌。 她奇怪地看了眼在场诸人,扛着两位族老寡毒的眼神,反问道: 「七族叔,何故如此愤怒?岂不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 「咱们张氏一族,读的都是一样的圣贤书,书中可有平白无故,养别人子孙的道理!」 「再说了,就是有那样的冤大头,岂不闻古人言『救急不就穷』?」 「我张桢要是枉顾这样的至理名言,这急也救,穷也救,岂不是害人不浅?」 张允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桢,张七郎竟如此伶牙俐齿!神思恍惚中,他不可置信道:「族中几位秀才年岁都比你大,有的甚至是你族叔伯,你怎可?」 张桢此时心情竟诡异的还不错,心中冷哼:就是因为年龄比她大,才「要」过来当儿子呀! 不然,她岂不是熬不死他们! 熬死这些不要脸的,张家的家财,就还是她的! 他们不是打算给她过继子嗣吗?行,她同意了。 两位族老此时面上同样难看,张桢之言,何尝不是打他们几十年的老脸。 此时的张桢,又让他们想起了张霍、张粱这父子二人。这祖孙三代,一脉相承,嘴上都是不肯弱三分的人! 又偏偏早早都能中了秀才,让人拿捏不住。 不过年老而为贼,两位族老对着一屋子晚辈,倒不会如张亮般过分失态,只目光如淬利剑,割得人脸皮发疼。 张亮本能的想破口大骂,不过想到什么,忍住了。面对装傻充楞的张桢,咬牙接下张允之的话,「这银子是让你孝顺族中长辈的,你敢不给!」 他就不该提科考这一茬。 直接硬要,敢拒绝,就给这竖子扣个不敬长辈,忤逆族命的帽子,他这秀才也就做到头了! 第10页 没了秀才功名,这竖子的生死,还不是族中说了算。 「哦?」张桢挑挑眉,讽刺反问道:「不知是『孝敬』,哪位长辈的?」 张允之赶紧给张亮使眼色,张亮咽下了到口的话,谨慎地开了口:「自然是族中,如我等长辈。」 他的话中,含着淡淡的引诱味道,就怕这小子,不口狂! 而张桢果然没让他「失望」,直愣愣的就接下了话碴。 只听「哐当!」一声,张桢拍案而起,带着桌上的茶杯也跟着跳起又落下,众人只听她大声呵骂道: 「张启族弟竟如此猪狗不如!这不孝的畜生,竟逼得七叔你不顾脸面,向出了五服的侄儿要接济!」 在众人莫名的眼神和张亮大怒的脸色中,张桢口如连珠,完全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将张亮的独子张启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房偌大的家业,就被张启这竖子败光了?是赌了?喝了?还是送进哪个妓子的销金窝了!」 「七叔,您受委屈了!」 「难怪见七叔比之先前清减了些。」 张桢说到此处脸色大变,惊呼道:「莫不是家中,族弟连饭都不让七叔吃饱了?」 「非人哉!非人哉!如此忤逆败德的竖子,我定要将之告诸县中教习,枉读圣贤书!不,是不配读圣贤书!」 张桢以牙还牙,将刚刚张亮骂她的话,一句不少的又还了回去。 心中直呼痛快! 以后,哪个长辈敢找她硬要「孝敬银子」,他家的后辈,就等着担个忤逆败德、挥霍祖宗家业的败家玩意儿名声。 就看耕读传家的长山县张氏,要不要得起这个名儿! 骂完张启后,张桢立马雄赳赳气昂昂起身,义愤填膺,说走就走,「我这就去求见县学教习,定求他好生教导、教导张启族弟,一定让族弟早日回归正途。」 整个长山县,只有一个官方学堂,那就是县学。 县中富家子弟,不管是不是读书的料,都会去里面滚上几年,说出去也有面子。 张桢此去一闹,小则是个笑话,大则,张家的脸面要被踩进泥地里去。 「回来!」 三族老抖着唇角,狠狠发话,截住了起身的张桢。 这三房一脉,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原本还想着顾念一点血脉之情,看来,他就不该放任这小畜生出生。 此刻张亮用手指着张桢,颤着声道:「你!你!」,紫涨着一张脸,半天没发出话来。 「张维周,十日之内你不娶妻,我就请族老开族祠,将你逐出张家!」张允之快刀斩乱麻,不再跟张桢纠缠前事,直接从另一个方向逼迫张桢就范。 此言一出,整个长房大厅骤然一寂,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哪知张桢慢条斯理坐回来,道:「张桢婚事已定,十日内定请诸位长辈喝喜酒。」 与此同时,长山县外莽莽上东山中。 有一处离着县城二十里开外的山头上,传出了不少人狩猎的折腾之声。 「咻!」 「咻!」 「咻!」 随着几声破空利箭声传出,一只全力奔跑的赤色野狐,被半包围而来的羽箭打乱节奏。 狼狈躲闪之际,右后腿上靠近腹部的地方,被一只冷箭贯中,巨痛袭来,野狐忍不住哀鸣一声。 而一直伺机埋伏在侧的黑色猎犬,趁机扑出,一口锋利獠牙,直取狐首要害。 赤色野狐满眼的恐惧、怨恨之色,依着本能,求生之下,从口中直接吐出一团腥气。接着扑下前方一处长斜坡,滚落下去。 赤色野狐原本也是有道行的狐狸精,本不该如此狼狈,可咬着它追的那只猎犬,是只灵犬! 加上前日和山中的虎妖大打出手,伤了肺腑经脉,此时追击它的一方人多势众,也只有落跑的份。 「咔嚓!」 没有时间给它舔舐伤口,砸进坡底腐叶中的赤色野狐撑起一只前肢,狐首右回,把右腿上插着的羽箭几乎贴着皮肉咬断,让箭头暂时留在肉里。 舔了舔被血浸染的后腿,带着痛苦的狐脸上夹杂着几分犹豫,露出一个十分人性化的思索表情。 留在皮肉里的箭头,它自己化身成人,倒是可以取出。 可在上东山弱肉强食的妖怪圈子里,不找个安全地方养伤,怕也活不了几日。 最重要的是,虎妖绝对会落井下石! 听着后面嘈杂追赶之声越来越近,赤狐恨恨瞪了一眼断落在地的大半截羽箭,挣扎起身,窜进茫茫野岭之中。 作者有话说: 1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史记》。 第6章 「哎呀,被这赤狐给逃了!周兄,齐兄,你们那边可有踪迹?」 绕了点路下来的一众书生,一个叫王乐云的青年跺跺脚,实在不甘心到嘴的肉就这么跑了,忍不住问去其他方位搜寻的两位同窗。 「在这儿,我这儿发现了痕迹,大家快过来看!」狩猎的人中,一个身形有些拙笨的年轻胖子,此刻大声邀着功。 如果张桢在此,定能认出,这就是被她「迁怒」了的张亮独子,张启。 张启明显是发现了赤狐停留过的痕迹,知道众同窗一贯小瞧他,为了找回面子,立马大声邀功,生怕别人听不见。 第11页 有几个书生互视一眼,撇撇嘴,继续自己地搜寻。离着张启最近的李生和刘生,手持弓箭,闻言上前,欲查个究竟。 也不知那赤狐,何等能耐? 竟让他们寻来的灵犬失了神智,只得让候着的家僕先行将猎犬带下山去,否则,野狐怎么可能逃脱升天。 王乐云引着众人来此猎狐,并非心血来潮,是一早听闻,此山附近有一只皮毛漂亮的赤狐出没。 他家近日,给他攀上了鸣山府谢家女儿为妻,为讨未婚妻开心,想猎来上好的皮毛赠美人。 而众同窗见他家日益势盛,不仅和县尊成了亲戚,还攀上了鸣山府谢家,倒也乐意跟他跑一趟。 哪知一众人功败垂成,竟叫那赤狐给逃了,收穫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野味。 众人搜寻一番,本就不是积年打猎之人,没了灵犬相帮,想在这连绵而去的上东山找只地头蛇般的狐狸,无异于痴人说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在他们离去的不远处,受伤的赤狐勉强支撑起幻术,趴在一处古木成荫的树冠中,怨恨地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 「狐」落平阳被犬欺,今日它差点遭了灭顶之灾! 中州郡所有的妖鬼之流,被一个恐怖连城隍都敢噼的道人,紧紧束缚二十载,并不敢随意去祸害凡人。 可这些凡人,却反过来得寸进尺,戕害起妖怪了。 好在中州郡马上就要有新的城隍,那个恐怖的道人终于要离去了。 如此,他胡泗跟着这群人,没完! 受伤赤狐身旁,一只身披彩羽的小小鸟妖,此时挺起胸脯叽叽喳喳道:「你去张生那儿养伤吧,我给你一片我的羽毛,她就知道是我介绍你去的,肯定会收留你的。」 每年冬季缺物少食的时候,彩羽鸟妖都会赖进张桢的田庄混吃混喝,而张家的主人,也从来不赶它。 但可惜的是,张生身边已经有只叫「短耳」的鸟妖了。 它理想中的长期饭票是没有了,只能偶尔顶着夜枭恨恨的眼神,蹭吃蹭喝。 在上东山这一块地界上,低阶妖物中有一个传言,更确切的说是,是流传着一个人! 一个愿意救治、收留「兽类」的奇怪书生。 据传凡是被救治过的小妖,只要装成灵智不通的样子,那书生不仅给治伤,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伤好了就带到山上放生。 赤狐胡泗此时心底默默念出:「长山张桢。」 「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 「兄弟叔侄,需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1 张桢一边气哼哼的往外走,一边嘴上没饶人。 「少爷,你这口中念的什么呀?」在张家大宅窜了几个来回的种田,满足地带着一肚子八卦,此刻装作规矩模样候在大门外。 不过前后脚功夫,就见他家少爷一脸阴沉的从张家大宅出来,气得连租的马车也忘了,口中念念有词,甩头而去。 种田回头示意驾车的马夫跟来,他自己几步赶上去,好奇探问道。 张桢收敛起愤色,板着脸冷哼一声后才回道:「我在背张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训,蠢了,我应该直接背最后一句『不从吾志,非吾子孙』才是!」2 书童种田:「啊?」 张桢脚下一顿,转过身回望张家门楣,冷笑一声,十分毒舌道:「这张家祖先真可怜,居然断子绝孙了!」 种田大惊,这话怎好在外面乱说! 他家少爷看来是被气傻了,往日里多慎言的一个人啊! 种田随即警醒地看了看四周,没人,马车夫离得也有一段距离。 警惕完的种田,想一想里面的道理,再比对一番张家本族那些人的嘴脸,顿时觉得他家少爷,说得挺对! 彩虹屁立马吹出来:「少爷,您真有学问!」读书人骂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少爷,您不也是张家的子孙吗?」 张桢一噎,抿嘴俯视一脸崇拜模样的小书童,顿时有些头疼。罢了,这张宅里里外外写着「吃人」二字,她还是拎着蠢书童先离远些吧。 「种田,回田庄通知张伯收拾收拾,十日后,不,七天后你家少爷我成亲!」 穿越这些年,因着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一贯独居在田庄上,连僕人都不敢多养,更将县中祖宅多年空置。 日常交往,一贯游离在众人之外,奉行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加上为人故意不趋时趣,木讷迟滞,连个同为秀才的知交好友都没混上,此时面对张家,更显出短处来。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遇上张家这样的,都得破功。 今日即撕破了脸,她还装个屁啊! 这么多年张桢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给族中送银子,是因为她知道人单力薄家财厚容易被人盯上,可现在的问题是,外人是不找她麻烦了,自己族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目前的难题是,张家那几个老贼勒令她必须在十日内成亲,否则就将她开出族谱。 而她要摆脱张家,唯有再从科举上寻退路,只要中了举人,哪怕她满身疑点,张族中人也不敢轻易拿捏她!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中举前她不能有污名。 所以,她不能被除族,只能是分宗。 种田估摸着本家的老爷们此次没少出么蛾子,看把少爷气得!那,他就不告诉少爷,张家人找了几个丑女人给他当妻妾这事了。 第12页 不过七日后成亲? 种田小心提醒道:「少爷,您不是吩咐,要在县城住上几日,好将祖宅检修一二吗?而且成亲,县城中更方便呀。」 先老太爷等的灵位,可还在祖宅中呢! 张桢脚步一顿,罢了,张族的不肖子孙她已经做了,张家不肖子孙这个名儿,她还是暂且留着吧。 「天色已晚,今日先回祖宅。」 她明日再去刘家商议亲事。 在张桢隐怒远去的背影中,有妖色美人倚在张家楼阁上,目色灼灼注视着这一切。 美人一双眸子勾人夺魄,脉脉多情,此时,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去的书生。 她要「嫁」的张秀才,是个女人啊! 二层楼的小阁之上,帘垂四面,一位双十年华的妖媚冶艷女子,妖妖娆娆慵倚栏前,手指轻轻抚在自己唇角,模样说不出的魅惑。 张桢出张家大宅时,曾和这女子不远不近的照过一面。 当时这女子身旁还有其他四位女子,张桢只来的急打个照面,便错身而过。 因此不会知道,这五位女子,便是族中其余几房要塞给她的妻妾人选。 张桢那一眼,印入脑中的略有一妖媚勾人女子,一气息如匪类的粗悍壮妇,其余三人不过平平,加之又在气头上,过了一眼未曾入心。 而对面的五位女子,正恰恰相反,特特等在出宅的必经之路上,可不是什么巧合。 尤其是妖媚女子岚娘,原本是为了逃道士的追杀,才由着别人千里迢迢将自己买了来。哪知到地儿一看,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好多俊俏书生! 岚娘伸出一小截红舌,舔了舔唇边尖熘指尖,脸上露出丝丝邪意,瞳孔隐隐竖瞳。 「岚娘!发什么骚呢?人家又看不上你,还不赶紧滚下来!」 此时呵骂岚娘的,正是那气息如匪类的粗悍壮妇,大名赵二花。据说是张家某个媳妇家的亲戚,才刚死了未婚夫,特来投靠。 赵二花一来,就听说要安排她嫁个文弱秀才,当即胸脯拍得震天,保管将秀才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其他几房找来的女子,在此女眼中,自然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且早早充起了正房主母的款。 岚娘露出个嗜血的娇笑来,她对女人可没什么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勾搭几个书生,那才是极致的快乐! 不过一定要找死的,她也不拦着。 于是娇娇弱弱,委委屈屈的应道:「这就来。」 不过,让岚娘意外的是,她要「嫁」的张秀才,居然是个女子! 妖类识人,可不会被眼睛蒙蔽。 岚娘妖妖娆娆地下楼而去,一边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买她回来的那个胖子张亮? 她能从中谋点什么好处? 也或者,等她「不小心」弄死几个人,再将这事揭出来,让这个女秀才当替死鬼? 岚娘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正厅的方向,此时里面针对张桢的所有阴谋,正一句不差落入她的耳中。 果然,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毒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1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兄弟叔侄,需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引自朱子家训 2不从吾志,非吾子孙——来自网络 第7章 正厅里,两位族老,三位当家老爷,皆一脸闷气坐在原位未曾离去。 率先沉不住气的依然是张亮:「这次怎么说?趁这小王八羔子考科举的路上我弄死他,大家都没意见吧?」 「闭嘴!」比起张亮的纯粹情绪输出,老奸巨猾的三族老要冷静得多。 能轻而易举弄死,还用等现在?起码也得等,他们彻底打通现在这位县尊的关系再说。 他按下张亮,抬头问到张允之:「允之,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张允之恭敬起身回道:「回三叔,弄清楚了,七郎在启儿回来当天,就找了管他田庄的刘庄头,定了他家守望门寡的远房侄女为妻。」 三族老慢慢地点了下头,双眼藏有鄙薄之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张桢觉得已经定亲,事情就稳妥了是吧? 「找到那女子先前的夫家,给钱,让他们去要人。之后,咱们再发力。」 张允之自然懂此法子的厉害之处,不过依然恭敬问道:「那这时间上怎么安排?」 三族老:「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去,让他们一定将人抢到。」 张允之还未答话,张亮脸上一喜,十分积极自荐道:「我去办,这事我去办!」 「不行。」四族老狠狠拍着桌子,「此事莽撞不得,允之去。」 显然不是很信服张亮的办事能力。 「我今日回去就上香敬告鬼神,告张桢忤逆败得,丧绝人伦,不配为人,定让他消减气运,鬼神面前挂污名。」 在场之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四族老最近是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了不成?上告鬼神能有什么用? 真有鬼神,法眼通天,他们不才是该有污名的那一方嘛? 三族老见大厅中气氛陡然僵滞,三个侄儿不好接此话,只得发话道:「老四啊,你最近少修点道吧,乡野道士的胡言乱语也少信些。」 「你们懂什么!罢了,我先回去了。」四族老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脸色一冷,气沖冲起身就走,显然是心急回去修道,留下其余人相顾无言。 第13页 而被多方惦记上的张桢,边走边琢磨今日发生的事,倒也没打算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要反击,又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越想越憋屈,就越想要出口恶气。 「少爷,您慢点,等等我啊。」 种田今日得了一肚子八卦,十分满足,见他家文弱少爷,足不停步,似乎打算用脚走回去,赶紧出声提醒道:「少爷,咱们租的马车还在后面呢!」 张桢慢下脚步来,打量四周。行人如织,不知不觉走到了集市,车夫驾着马车挤着人群,艰难跟在后面。 罢了! 上马车,掉头,回祖宅。 日落月升。 地府,阎王殿,审判司。 主掌生死簿的判官崔府君,停下了手中不断勾勾画画的判官笔,皱起了眉头:又一个勾错的魂魄! 「来人!」 审判司前,挤挤挨挨着不少鬼魂。新死的王兰,昏昏沉沉地站着,带着几分忐忑和怅惘。 自从突然暴毙后,他这几日跟着众鬼厮混,学了不少地府规矩。 此时也不敢抬头去直视大殿上众地府官威严,只是认真思索道:平日里可有行什么恶事?这下辈子,还能投身为人吧? 可惜壮年而卒,又家中贫寒,留下爱妻幼子,可叫他们如何生存? 乱糟糟的一团思绪还未理清,就见将他拘来的跛脚鬼差也进了殿,王兰精神一振,不敢再分神。 这就要带他去投胎了? 跛脚鬼差一脸急迫,甚至还夹杂点惶恐,见到王兰就紧着过来拉他,王兰也不反抗,跟随而去。 离了大殿,王兰正犹豫怎么发问,这是要将他投胎去何处?为何人? 总不至于,轮回去畜生道吧? 跛脚鬼差拉着王兰离了大殿,也是心中一松,他怎么就勾错了魂呢? 崔府君责令他将人送回去复生,拨乱反正。 可他完全不敢告诉崔府君,这人他已经勾来七八日了,在凡间的肉身早坏了,还不了魂,也复不了身了。 跛脚鬼差面带愧色道:「王兰,我勾错了你的魂,让你枉死,实在是对不住。」 王兰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就听跛脚鬼差道:「人成鬼,苦矣;鬼成仙,乐无忧。若能得仙,也不一定要复生是吧?」 王兰觉得这话有理,点点头。 跛脚鬼差于是大喜:「你们邻县上东山里有一只赤狐,金丹已成。我把它的金丹偷来给你吞下去,你的魂魄百年内就不会消散,你仍然可以像生前那样回家生活。」 并保证道:「以后不论你要做什么,没有不如意的,你愿意吗?」 王兰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枉死了七八日了呀! 贫家之躯,怕是早一口薄棺埋到地下任其腐烂了,于是只得点头答应。 跛脚鬼差:「走!」 「比起其他走兽类,狐狸精的内丹是最适宜人族吞噬的,毕竟其他妖族内丹各有后遗症,狐族以狡诈着称,可比起人族,这一点狡诈,实在是不算什么。」 王兰受教的点头,他现在,可没有拒绝的权利! 长山县,上东山深处,一处废弃无名宫殿中,一只受伤的赤狐蹲坐在月下,狐首仰拜头顶之月。 张嘴一呼,其内丹自口中出直上云霄,天上圆月,内丹若小月,二月当空,实为异景。赤狐再一吸气,内丹落下,有月华降在狐身。 赤狐胡泗控制呼吸,用嘴衔接内丹,如此反覆,显然是在吸收月阴、精华。 跛脚鬼卒领着王兰偷偷潜在一旁窥视,见赤狐不同往日,将内丹禁锢在头顶三尺处修行,反而将其送于云霄,甚是欢喜。 明白这是狐狸受了伤,在疗伤。 真是天赐之机! 于是他示意王兰老实呆在一旁,伺机等赤狐再次吐出内丹的时候,风驰电掣上前,一把将狐丹抓在手里,转身几步就一把拍进了王兰口中。 「咕噜」! 一声吞咽声,在夜晚的空旷废弃残殿中传出老远。 赤狐受伤颇重,虽未丧失警觉性,却没料到居然是被鬼差算计,先前周围的布置一点用也没派上。 心中闪过十分屈辱,怒气沖沖地瞪过来,却见是两鬼合谋。可内丹被吞,他除非将二鬼都杀了,否则是夺不回内丹的。 可没有内丹,他就算没伤在身,也不可能是跛脚鬼差的对手。 仇恨在心中一闪而逝,面上却不敢过多表漏,胡泗犹犹豫豫看了看两人,似乎是在衡量打不打得过,最后在咬牙切齿中转身就走。 他今日真应该听彩羽鸟妖的话,去找张生!此时后悔也晚了。 绕了一圈,他还是得去找张生託庇! 跛脚鬼差也不管赤狐的离去,在月下定眼瞧了几眼王兰,高兴道:「成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还要把那个漏网的「王兰」给勾回来,将功补过。 倒是王兰,看了一眼赤狐离去的背影,面上出现愧色,只是这愧色来得快,去得也快。 浓黑的夜即将过去,天色微明,一只雄鸡卯足了劲,欲唱一出天下白。 「啊!」 可比它更快的,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嘶吼,接着是一声声嚎啕大哭,间或夹杂着几句含糊咒骂。 雄鸡一惊,鸣晓之音卡在鸡喉,吐出口的,就变成了几声受惊之后的「喔喔」「喔喔」之声。 第14页 张桢自睡梦中惊醒,耳中传来连绵不决的呼号之音,似悲痛欲绝,又透着股疯魔,仔细一辨,分明来自邻家。 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警醒地翻坐起身,赶紧去拿外衣,还未收拾妥当,门外种田压低嗓音小声探问道:「少爷,您醒了吗?」 「醒了,怎么回事?隔壁可是出事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张桢自然不会拒绝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种田忍了一晚上,此时见问,终于有机会跟他家少爷吐一吐这八卦,遂提高嗓音,带着些兴奋回道: 「少爷!昨日你睡得早,隔壁谭秀才家过来打过招呼了,说是谭秀才近日得了疯病,早上醒来是一定要发病的,种田没来得及告诉您。」 张桢将手中穿衣的动作一顿,昨日被气狠了,早早闭门苦思对策,看起来可不就是睡得早嘛。 「得了疯病?谭秀才?」 张桢蹙起眉头,说起谭秀才,虽两家相隔不远,却并不甚熟悉。这谭秀才一家,是在张桢搬到田庄后,才搬来此地居住的。 长山县的文人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怕是没见过的秀才,多少也互相听闻过,算是神交已久。 张桢这样不趋时趣的「木书生」,偶尔回县城,秉着读书人的礼节,也是要上门投拜隔壁的另一个秀才老爷的。 只初日登谭秀才家门时,两个秀才,一个故意刻板,一个满身傲慢,期间还发生过讽刺事件,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谭秀才不是爱修道吗?怎么跟疯病沾上关系了?」张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位酷爱修道的谭秀才,在长山县的秀才圈子里,自然是「不务正业」那一挂的,也是长山县里少有的奇葩之一。 名声直追张桢。 种田就等着给他家少爷显摆『情报』,立马回道: 「据说就是修道修得走火入魔,才疯癫的。」 「少爷,我跟你说,我打听到那谭秀才疯了快一月了,日日都要服药,只是咱们一直没进城,所以不知道。」 「还有,那谭秀才据说是被隔壁的胡三给吓疯的······」 张桢没理大清早就想分享八卦的种田,暗中摇摇头,她就说,封建迷信害死人! 好好的一个秀才,偏偏入了崎途,迷恋什么修道,看,把自己搞疯了吧! 听着外面越见高亢的咒骂声,张桢按着额头道:「种田,一会儿你去集市,买上几样药材、补品,我一会儿要去一趟谭家。」 「你再租一辆马车,咱们看完谭秀才就回田庄。」 即然遇上了,怎么也要上门探望一二才是,倒是不好立即就走。 「好的,少爷!」 隔了几息后,种田似乎想到什么,犹犹豫豫说道:「少爷,也不知,谭秀才这疯病传人不?」 「要不,我买好了,直接替你送去?」 前面还有几分真心实意,可越到后面,这话中明显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 张桢:······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书童是急着去八卦现场版! 第8章 张桢县城中的祖宅,小两进的院子,不算太大。院中原本留有栽种花木的空地,自张桢能当家做主后,其中一半地被她隔了出来,硬修了个小巧的凉亭在上面。 这样一来,整个后院,看起来便有些拥挤和不伦不类。 但架不住前世小市民的张桢乐意啊。 祖传的私人「亭院」,怎么想怎么赚! 此时的张桢,正独坐凉亭中,手下用力地捏着一枝笔,指尖隐隐泛白。 「胡三这个狂贼,他偷走了我的耳中仙,你们快去给我把他捉回来!」 「我不能成仙了!」 「呜呼哉!啊!呜呼哉!」 ······ 隔壁谭秀才的癫狂号叫和咒骂声,此时囫囵着灌入张桢耳中,哪怕塞着厚厚的棉花,那一声声魔音灌耳也丝毫未减。 饱受精神攻击的张桢,手中的「反抗宗族计划书」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心头直念种田怎么还不回来? 赶紧探望完这个疯魔的谭秀才,他们才好离开啊! 半早上过去,隔壁的谭秀才大约是喊累了,终于熄了声息。张桢想了想,种田出门不少时间了,现在都没回,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想到此处,张桢起身锁好门,往市集的方向寻去。 她还是去寻一寻书童吧,就怕张家那些人跟她玩阴的。 隔壁谭秀才魔音暂歇,没了摧残的张桢,往外去的脚步不免透出股轻快。她沿着宅院所在的响水街不过走出百余米,前方就迎面而来一卜卦道人。 道人身穿法衣,左手持布幡,右手搭拂尘。一双眼目灼灼似鬼,老远就锁定在面带点点笑意的张桢身上。 张桢又不是木头做的,被这么明晃晃地打量着,明白这奇怪的道人,她大概率是不能装看不见的。 道人一言一行,透着股笃定,见还有几步之遥张桢率先停了脚步,他不仅不回避,反而抢步上前直白言道:「秀才是要去寻人。」 张桢此时面瘫着一张脸,看不出心思,也不直接回答道人,反问道:「道长,有何见教?」 道人将左手扯着的卦幡,往张桢面前一摆,故作深沉道:「秀才,寻人事小啊。」 第15页 张桢扫了一眼卦幡上的「神算子」几个字,深吸口气,从容接下此话,「那敢问道长,何事不小?」 道人:「秀才危矣,三日当死!」 张桢:······ 【萍水相逢,有一见面就咒别人死的吗?】 【有,古代的神棍。】 张桢脑内快速自问自答后,好悬没忍住破口大骂。脸色一沉,搞封建迷信搞到她头上来了是吧? 又想起传言,有道人为了证明自己卜算灵验,还会故意害人性命。 「道长啊,你看,我还有机会,不,是还有救吗?」 张桢危险的扯出一点假笑,待看这道人如何答她。 道人似乎很满意张桢这书生的上道,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你我二人即能相遇,便是有缘,本道渡你一程又如何?」 张桢见这道人套路一般,收起假笑板上脸,显的有些敷衍道:「道长打算如何渡我?」 卜卦道人也不在意张桢的前后态度,小小书生,晾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本道有小术一则,予我十金,秀才自然消灾解难。」 张桢:差评! 套路俗套,忽悠能力也不行。 一边吐槽,面上便可有可无道:「生死即定,一小术岂能解忧?」 「道长,莫不是框我?」 卜卦道人自得一笑,将手中佛尘一甩,开口卜道:「秀才面相亲缘寡淡,乃幼年失怙之相,近日不见喜于长辈,主家财有失。」 张桢一愣,不见喜于长辈,家财有失? 在张家大宅发生的事,张家要脸,她一贯隐忍,都不会主动往外嚷嚷。 张桢抬起眼仔细打量眼前道人,见道人丝毫不避让,似乎是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 这道人,哪一路的? 莫不成是张家派来,试探她的? 此事,由不得张桢不阴谋论。 张桢一丝不苟打量完眼前道人,最后木着脸点点头,「十金是吧?出门得急,没带在身上,道长不如与我,一同家去?」 道人也不欲耍点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见张桢要给银子,从容催促道:「早解此劫也好,毕竟秀才的性命事大。」 二人达成一致,转身往回走。 百米左右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以成年人的脚程,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道长稍坐,我这就给道长取十金来。」 张桢一边说着,一边将道人引入书房之地,只面上淡淡板着脸,一副书生谈鬼神有违原则的纠结模样。 卜卦道人,大概是艺高人胆大,也或者早打听清楚了张桢家的状况,跨进张宅,半点不带犹豫的。 读书人家的书房,多半是家中的重地,没有家主人允许,外人是不好进的。 然卜卦道人,此时大大咧咧坐在了张桢往日里读书的几案前,双目逡巡一周,夸赞道:「不愧是秀才家,果然不同。」 张桢一边掀开银袋子,一边顺着道人目光看去,心中明白这道人是眼热书房中的摆件,面上谦逊道:「就是书多些,道长见笑。」 书房中的摆件是预备她成亲,昨日特意找出来摆上的。 卜卦道人微笑不语。 他一门心思琢磨着书房微散乱的摆设,文房四宝皆是上品,除此之外博古架上好些古董梅瓶,金玉装饰物也不少,这秀才家却是好生殷实。 卜卦道人很是满意,摸了摸腰间绣袋,感受其间的阴冷森寒,这里面装的可是他的三个大宝贝。 有这三个宝贝在,此次十金,下次百金,细水长流,不怕秀才不掏空家底。 张桢在道人眼皮子底下掏出十金,此时推向前,一咕噜到了道人跟前,「道长,可还满意?」 道人略矜持,点点头,「秀才放心,我今晚就在你家做场法事,保管解你于死劫。」 张桢也跟着点点头,细细盯着道人,道:「道长满意就好,接下来,自然该轮到我满意了,是吧,道长?」 先礼后兵,她一贯做得极好。 道人只当张桢催促他做法,遂夸口道:「自然,包秀才满意。」 张桢嘴角上挑,「甚好、甚好」。 只听「哗啦」一声,她右手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剑,寒光凛凛。 此时,这柄剑正稳稳地架在卜卦道人脖颈之上。 卜卦道人愣了愣神,接着怒道:「秀才,你这是何意?」 有怒有恨,却是没有半分惧意。 张桢一直在观察道人神色,这不对呀,古代的神棍被人拿剑架了脖子,居然不带怕的? 还是这道人,经常被人用剑架脖子? 「道长,今日可给你自己算了一卦?血光之灾啊,没漏下吧?」 卜卦道人按着腰间绣袋,眼中恼恨一闪而过,有恃无恐道:「本道长,今日没有血光之灾!秀才多虑了。」 张桢把手中剑往前送了送,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秀才啊,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不要你的功名前途了吗?」 张桢半垂下眼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右手剑下脖颈,不过血肉之躯。 敢情这道人,是算准她不敢动手杀人啊? 这简单。 「道长说的有理,我这秀才文弱,连鸡都没杀过几只。」 不等道人得意,张桢接着道:「不过,道长不妨给你自己算上一算,近日可有牢狱之灾?」 第16页 此一句,明显让道人改了脸色。 他之所以会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长山县,就是因为在家乡被人举报官府,告他是妖道! 张桢揣摩着道人脸色,她就不信,这样的神棍道人,没点劣迹? 「我将道长送去县衙,告道长一个妖道之名,送道长一个妖言惑众、蛊惑民心之罪,道长可还满意?」 卜卦道人脸色沉沉,恨恨道: 「我好心救你,你这秀才却吝啬这点小钱,反而恩将仇报!」 「你可别后悔!」 「别后悔!」 道人意有所指的威胁过张桢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绣袋,心中直呼可惜,白日里,他养的三个小鬼威力有限,不方便出来。 好在道人,不知哪里习来的一则隐身术,自信暂且脱身,还是没问题的。 张桢冷冷一笑,道:「道长还是想想自己吧!」 二人互相对峙冷笑,一个有恃无恐,一个自以为稳操胜券,谁也不相让谁。 张桢想着怎么逼问道人,到底打的什么歪主意?也或者是谁派来的? 道人盘算着,怎么杀鸡儆猴,弄死眼前的秀才?然后让自己在长山县站稳脚跟。 二人算是,各怀鬼胎。 「少爷?」 「少爷!」 一头撞进来的种田,原本是打算回禀自家少爷,这趟出去超不顺,马车不知被何人都租走了,他找了半日只租到辆牛车。 哪知一回家,寻到书房,就见自家少爷拿着剑,逼着一个道人的脖子。 种田脑中一懵,少爷是在干嘛?这是家里进贼人了吗? 他是应该喊捉贼?还是应该先关门,方便少爷毁尸灭迹? 张桢没想到种田居然此时回来了,略一分神,被卜卦道人寻到机会,就势一滚,挣脱了张桢手中长剑的威胁。 「张秀才你给我等着!」 他今夜必然治死这个不知好歹的秀才! 道人动作十分敏捷,翻身一窜,撞开站在书房门前还没做好决定的种田,三两步之后,冷笑着逃出了张桢家大门,并留言威胁。 张桢自小跟着母亲请来的拳师,学了些粗浅功夫,动作也是不慢。 她一跃跳过眼前碍事的桌案,拎着长剑追出家门,却是连道人的影子都没追到。 张桢大惊,心中很是不甘,这道人不过快她三两步,怎会一出大门,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不科学! 心中懊恼的张桢,对着身边赶过来的书童道:「走,挨着敲咱们这些邻居的家门去。」 那道人,别是乘机窜进了哪家邻人中,到时候害了人,可是罪过。 种田摸着自己摔疼的嵴尾骨,磕磕巴巴道:「少爷,这哪里来的贼道?怎么就摸进咱们家的门了?」 这还是小书童,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 张桢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总不能说,是她「引狼入室」吧。 「这事,以后再说,先找到道人要紧。」 种田一听这话,忙拉住自家少爷的衣袖,坚定着一张脸道:「少爷,咱们不是应该,赶紧报官吗?」 张桢对古代的官府可没什么好印象,不乱折腾百姓的,都能被称一句「好官」。 可知这个时代,对「官」的要求是有多低。 而长山县的官,显然没到能让她另眼相看的地步。 所以,还是先靠自己吧! 第9章 张桢肃着一张脸,领着书童在响水街折腾了一圈,楞是没逮着卜卦道人半个影子。 那道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心有忧虑下,回到书房的张桢忍不住眉头紧皱。不行,她得想个法子! 「种田,去请大夫,就说我被一个妖道吓病了。」张桢脑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张家那些人,怕是不会让她顺顺利利就成婚,那她何必规规矩矩跟他们玩儿。 「少爷,你又没伤到,请大夫干嘛?咱们真的不报官吗?」小书童面有忧愁,见他家少爷心如铁石,再次问到报官这个问题。 显然在书童的认知里,报官这事很重要。 「少爷,我都快被吓死了!」 「那道人哪里来的呀?不会是传说中的飞天大盗吧?」 「还有,少爷!咱们忘记大喊捉贼了!」 就像是吵架之后,老后悔自己没发挥好一样,小书童明显是憋狠了。 再加上此时脑中,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少爷,咱们还是赶紧离开祖宅吧,那道人不会晚上来个飞檐走壁,隔空取咱们人头吧?」 先有谭秀才,后有贼道,这祖宅是不能待了! 张桢有些头秃,打断了小书童越来越发散的脑洞:「报,你请完大夫就去报官。」 种田:? 少爷为何对请大夫这事这样执着? 「少爷,你伤哪儿了?」 张桢想了想,决定说出一部分计划:「种田,你家少爷我打算和张家那些人耍点小花招。」 种田闻言眼眸一亮,忧愁尽去,开始摩拳擦掌:「少爷你打算怎么做?」 杀人他可以递刀,放火他可以添柴! 张桢并不知自家书童此时满脑子的杀人放火念头,谨慎回道:「你先按计划请大夫、抓药,然后报官,动静大些,一定要让这条街上的四邻知道你家少爷我病了。」 第17页 「然后你派人去本族那里也说一声。」 种田恍然大悟,透着些失望道:「少爷,你是想用装病逃脱成亲这事儿啊?」 张桢神色晦暗地摇摇头,张家那些人可不会顾忌她的死活,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病就放过她。 趁她病,要她命还差不多! 「你说你家少爷我病危了,娶个媳妇沖喜,事从缓急,是不是就能简化很多成亲的流程?」 七日后成亲,不存在的。 她三日就将人接进家门,随便拜一拜堂,不就算成婚了吗? 张家那些人的盘算,只怕还没打出去,她这里就尘埃落定了。 所以,不如今夜就病危吧? 种田似懂非懂,算啦,他家少爷的吩咐永远是对的,他照做就成。 一通忙活,大夫也请了,官也报了,种田也被张桢派回了田庄找张伯和刘庄头。顺利的话,刘家的姑娘,明日下午就到。 赶得急,最迟后日便能成亲。 「呜呼哉!呀!呜呼哉!」 听着隔壁熟悉的号叫声起,张桢脸色一变,心中一股无名烦躁升顶。 这谭秀才,明显是歇足了精神头,又满血复活。此时的号叫声比着早上,更见高亢! 谭秀才、卜卦道人,怎么今天总受神神鬼鬼这事的侵扰? 在书房的张桢,耳中嗡嗡肆鸣,心烦意乱之下,拿起桌边的笔。古代书生当久了,也忍不住染上这地界文人以文寄情的通病,挥笔蹴就: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1 张桢吟到「斩龙足,嚼龙肉」时手下笔如遇千斤,这几个字的最后一笔,怎么也落不下,仿佛空中有什么阻碍般。 而后面的「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两句自然也未写出。 张桢丢下笔,按了按自己额角,又郁闷的揉了揉自己手腕。莫非今日追杀那妖道时,伤了手中经络? 这几个字才写不出来? 算了,多半是昨日被气狠了,今日受了谭秀才惊吓,再加上伤了手,才出现了错觉,她倒也不强求一定要把后面的几句续完。 张桢抿着嘴角,深蹙眉头出了书房,整个书房陡然沉寂下来,只余隔壁传过来的嚎叫声回荡。 不多时,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将张桢未写完诗的那一张纸卷出好远,上下翻飞,直至定在半空的一处,再不动弹。 一个有些眼熟的紫衣少女,凭空出现在张桢的书房。 昨夜伙同短耳在张家大宅闹了一夜的龙江蓠,此时熟门熟路隐藏身形,摸进了张桢的书房。 她将那半阙诗定在半空,咬着嘴唇,歪头一副认真思索模样。 「吓死我了,桢姐姐居然想吃龙肉,幸好,幸好!」她的原身是条龙鱼! 尚且没越过龙门,便不算真正的龙族。 「不过,这诗可不能被像我兄长那样的暴躁龙族看见,不然桢姐姐可就惨了。」 龙江蓠兄长龙野王,天生龙族,性烈如火,神勇过人,乃九天之上战神坐下战龙。 龙江蓠此时满脑子想着要怎么毁尸灭迹:「怎么才能不引起桢姐姐怀疑,将这东西给毁了?」 「嗡。」 尚不待龙江蓠想出个所以然来,离她三尺开外,半空中传来一声微颤,接着左右分离,突兀显现一块黑色龙鳞。 龙江蓠大惊,伸手收走这块带着强悍气息的龙鳞,几息过后,神情大为犹豫。 她还没告诉桢姐姐,选城隍的消息呢! 可兄长好容易从天界回来,现下急召她,她也不能不去。 要知道兄长一惯性子暴躁,怠了他,她也不好交代。 罢了,罢了,她快去快回,正好能求兄长荐桢姐姐做城隍,这样胜算更大些。 龙江蓠打定主意,身影转瞬消失在书房中。 只余下那写着半阙诗的宣纸,没了法力相缚,慢慢悠悠跌落下来。 是夜,月明星稀。 张家大宅中,一间厢房中有青烟盘旋着直上屋顶。 张家四族老身穿灰色道袍,此时正对上首一坐城隍神像,打坐、吟诵。神像前的香炉中插着几枝已经燃烧大半的道香,氤氲青烟中,一节一节落下的香灰垫在炉中,快要满溢。 「城隍正神在上,信徒张茂然,状告族中小儿张桢不忠不义,罔顾人伦,实乃大奸大恶之徒。望鬼神有眼,惩治这奸诈小儿,断他功名气运······」 无人的房顶,岚娘隐在暗处,听着这一声声的颠倒黑白之语,撇撇嘴。 她看清香燃出的烟裊裊直上,凝而不散,明显正在被鬼神享用,心道自己的动作怕是要快些,不然女秀才被这些人抢先折腾死了,她找谁给她背黑锅! 张茂然低低的吟诵声中夹杂着咒骂,随着一节一节落下的香灰,慢慢传入千里之外的鬼神耳中。 中州郡城隍之位空缺二十二载,然城隍之职却一日也不能懈怠,地府赦令城隍庙中的文、武判官共代城隍之职。 第18页 四族老敬告鬼神之语,随着香火之气,慢慢落入了城隍庙中正在享受香火供奉的武判官耳中。 所以张桢的运气,属实算不上好。 「城隍隶鬼何在?」 闻武判官召唤,有一青面小鬼干九应声而出:「小鬼在,武判官大人有何吩咐?」 武判官想也没想道:「有人状告长山县书生张桢,不敬长辈,忤逆宗族,乃大不孝之徒,你今夜去把他的魂魄勾回来,送去血池地狱一夜,上些刑具,戒他改过自新。」 青面小鬼干九知武判官大人一向说一不二,自然不敢违命,赶紧应诺道:「是。」 不敢再打扰武判官享受香火的干九,赶紧招呼另一个城隍隶鬼尚青,二鬼一路飘飘乎乎去了长山县,打算捉拿书生张桢魂魄,提前十八层地狱一夜游。 与此同时,长山县一间客栈中,白日从张桢面前消失的卜卦道人眼瞅着天黑,露出一声短促而阴腻的冷笑。 张秀才啊张秀才,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卜卦道人耐着性子又等了等时辰,才将袖袋中的三个小鬼唤了出来。 随着道人的召唤,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操着戈矛的纸人,一个怪异狰狞的泥人,一个腰挂弓箭的高大木偶。 三个小鬼纹丝不动,如同死物般。道人随手点了操着戈矛的纸人,对着它命令道:「去找张秀才,杀了他!」 操着戈矛的纸人开始动了,身形眨眼间变得如同真人般,手中的戈矛在烛火下闪着凛凛寒光。 纸人对着道人机械地点了点头后,瞬间消失在屋内。 月下,纸人受卜卦道人驱使,肩上扛着同样纸做的矛戈,在房顶上悄无声息的急奔。 随着离目标之所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开始熟悉起来,正是张桢所在的响水街。 纸人如一片枯叶般,将自己「吹」下房顶,刚落地,就变得和常人一般大小,手中矛戈在月下闪出寒光。 见书房的位置有灯透出,纸人迈着「双腿」飞奔上前。 临到门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大小,不太适合偷袭,就又悄无声息地变回了小纸人。 纸人悄悄趴在窗缝,观察要偷袭的目标——张桢。 乍一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中,右手下按着剑柄,桌前点着一只烛火,透出微微幽光。 只此时月下中天,三更将过,书房中的张桢昏昏欲睡,压根没发现杀身危机已近在眼前。 好容易努力大睁的眼睛,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意识陷入迷濛之中。 作者有话说: 1 [ 唐 ] 李贺 《苦昼短》 第10章 来偷袭的纸人悄悄潜进房中,离毫无警觉的张桢越来越近,它跳上半空,身形巨长,手中纸矛瞬间如有实质,折射出冷森森的光,直刺张桢眉心。 忽然,纸人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定在半空,瞬间动弹不得。 拉长的身形和手中的寒矛被迫着一点一点缩回了纸形。 坐着睡过去的张桢身子一歪,失去重心下陡然惊醒。迷瞪中,她的眉心传来一点刺痛,惊得张桢右手下意识握紧手下之剑。 她打盹中似乎听见了窗缝那边,有些窸窸索索的响动。此时急眼抬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张桢舒了口气,压了压自己因惊醒而比平日跳得略快的心脏,还是决定起身查看一番。 总觉得这屋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 不过是分神起身的功夫,张桢眼前,凭空出现一个做官差打扮的陌生白脸男子。 吓! 张桢心脏狂跳,瞳孔大睁,平日里淡漠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这人哪儿来的,何时进来的? 她下意识看去门窗之所,完好无损,未有开阖。 不是卜卦道人! 大意了,道人有帮手。 张桢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想着隐藏暗中,不知埋伏在哪的道人,她冲着突然出现打扮得像官府差人的白面男子,拔剑就噼。 先放倒一个是一个! 「贼子,好胆!」 「看剑!」 那差人似乎没料到,一见面就被张桢拿剑噼来,错愕之下来不及躲避,被张桢一剑直接砍中其左手胳膊。 接着令双方都惊诧的事发生了。 法制社会薰陶过的张桢,哪怕是危机之际,也不会直接将剑砍去别人脖子,杀人和伤人,她心中自然守着底线。 那一剑,是直接对准对方胳膊砍去,可对面之人居然不躲不闪,任她砍中。 这也就罢了! 可为何,这入骨三分的剑锋,一滴血也没带出来? 剑下砍中的,倒不像是血肉之躯,怕不是噼中了一块朽木? 被砍的差人也是错愣,口中一句「请去参加会试」,卡在喉间,半响没吐出来。 区区一个刚勾出的新魂,居然能砍中自己。 看着嵌入自己胳膊的长剑,差人陷入了沉思。 「差人」享受地府香火百年,面对凡间的刀剑,大可以说一句刀枪不入! 那眼前的,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陷入自我怀疑的差人,右手中被他捏着的抗矛戈小纸人,乘机挣脱束缚,凭风而动。纸人两只纸腿卖力奔跑,不过几息,居然成功飞到了门缝前,眼看就要逃脱。 张桢木着一张脸,持剑的手一抖,一片纸居然会跑?! 第19页 她是在做梦吧? 或者这屋里有风? 可环视一周,门窗都闭得紧紧的,哪来的风,妖风还差不多! 差人顺着张桢的目光看去,自然也发现了逃跑的小纸人,面上不是很高兴的冷哼一声,他现在要带着这张生去应考城隍,没闲工夫管这被妖道驱使,魂魄稀碎的小鬼。 跑了便跑了吧。 左右这张生要是能考上城隍,她可以自己管;考不上,那他为何要帮她管? 如此,差人回身对着张桢认真道:「请去参加会试」。 张桢:??? 张桢没有大呼小叫,冷静一扯手中长剑,架去「差人」脖子处。 而差人惨白着一张脸,毫无动静,任她施为。如不是口中,偶尔蹦出一句「请去参加会试」,张桢都要以为这是个纸扎人了。 张桢也糊涂着,分不清此时是不是梦境?还是小心为妙,先拿住贼人要害再说其他。 「老实交代,卜卦道人呢?藏哪儿了?」白日里才得罪过人,今夜出现在此的贼人,不用猜就知道谁派来的。 也许,她是中了道人什么至幻的迷药,现在陷入了幻觉中? 想到这儿的张桢蹙眉沉思,那眼前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张桢忍住想再噼对方一剑的冲动,冷静睨着「差人」,喊出那经典的一句:「把手举起来,靠墙老实站着!」 差人下一句「请去参加会试」直接被堵在了喉间,这书生真把他当犯人了? 「张生,你回头看看身后。」 差人按下自己将人锁了,直接带回去交差的冲动,终于改了台词,不再重复先前的那一句话。 张桢冷哼一声,当她前世的电视剧都白看了,保管她一转身,绝对有「惊喜」! 反派死于话多,炮灰死于轻信。 不看! 张桢全身戒备,凝神听着身后,唯恐漏掉一丝响动,只面上依然不屑道:「别耍花招!把手举起来,靠墙老实站着!」 差人无耐,身形鬼魅而动,不过一眨眼就消失在张桢眼前。 张桢:哈,武林高手? 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张桢,霎时浑身汗毛倒立,面颊微微打着颤,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左肩上。 有一只冰冷冷的手,从后方搭在了她的左肩之上。 迫于无奈,张桢缓缓转身,手中握着的剑蓄势待发,等待着一击而中的机会。 然而,身后的差人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搭在肩上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几案的方向,示意张桢看去。 下意识的,转过头的张桢,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浑身一僵,毛骨悚然。 那里还有一个「张桢」闭着眼,坐在她刚刚起身的位置! 张桢打心底一口凉气沖顶。 白面差人满意张桢的僵硬,任谁看见自己的尸身,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他带着点得意,重复道:「请去参加会试!」 这下,这个张生该老实了吧。 身后执着的「幻觉npc」,瞬间将张桢从惊恐状态拉了回来。 为了表示自己不怕,在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张桢」后,她哆嗦着牙根咬牙拒绝道:「不、去!」 这肯定是幻觉,她才不上当呢,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嗯,就是这样! 只是,有点想回床上闷头缩进被子里,是怎么回事? 差人:······ 冷静,搞不好这是以后的中州郡城隍,是他的上司兼同僚,不可以直接绑人!不可以拿出勾魂索来直接绑人! 差人忍着气,对着张桢怨道:「你这女秀才,腻多事了!我刚刚可是从纸鬼手中救了你。」 要不是他赶得巧,这女秀才怕是早就被纸鬼暗害了。 女秀才! 此言一出,张桢恍若被雷噼中,身躯微微颤动,心中恐慌开始蔓延。她一点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差人,只觉得比刚才见「鬼」更恐怖。 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秘密啊! 突然被人揭开心中隐秘,心下大骇的张桢,下意识就觉得,她的秘密是不是保不住了? 那她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情绪剧烈波动的张桢身上渐渐浮现出一层「毛边」,吓得差人往后退了一步,这女秀才身上居然有功德金光! 虽然不多,却难怪她能去应考城隍! 差人若有所思间瞅见张桢终于破功的一张脸,福灵心至,女秀才?这么好的把柄,他怎么忘了? 「你不跟我去参加会试,我明日就把你的女子身份揭出去!」 「我去!!」 并不想面对大型社死现场的张桢,下意识的就应了差人。 一下子由古代大龄孤男变成大龄孤女,这中间,绝对不止差了十倍那么简单。 单张族那些人,就能生吞活剥了她! 幻觉而已,她才不怕! 二人走得很快,张桢被差人拉着,眨眼间消失在书房中。等到城隍庙受武判官差遣,前来捉拿张桢地狱一夜游的两个隶鬼到时,书房中只余下一具刚断了呼吸的躯体。 两个隶鬼面面相觑,莫非有别人抢在他们前面,勾了这张生的魂魄去? 那,他们回去要怎么交差? 看来,他们得商量、商量。 第20页 今夜註定是个不平之夜。 地府差人忽然半夜上门,强拉人去参加会试的事,自然不会只在一处上演。 阳临县一户秀才家。 一簇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床前,床上卧着的一名男子,胸口微微起伏,偶尔一两声咳嗽逸出口中。 床前矮凳上一个空了的药碗,显示这这间房的主人,显然是在病中,纵然有药物相助,依然不能安睡。 「宋焘?宋焘?」 「快醒醒!」 因病了些时日,不分黑夜白日,只能卧床静养的宋焘,莫名地睁开眼。 大晚上的,谁在唤他? 月下,只见一个差人带着官府牒文,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来,拱拱手,对着他说道:「请去参加会试。」 宋焘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开什么玩笑! 他嘴上立马反驳道:「文宗大人还没有亲临,怎么会这么快就会试?」 差人也不解答宋焘的疑惑,只一声声地催促道:「请去参加会试。」 并身体力行,直接上手来拉宋焘。 一只手勉力撑起上半身,歪头与差人对答的宋焘,被惊了一跳,久病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翻身跳下床。 「请去参加会试。」 宋焘只觉得脑子有点糊,在差人一味催促下,不知不觉忍着病痛上了一匹白马,跟着差人而去。 再次寂静下来的卧房,月光轻笼之下,一切都没变。 唯有架子床上的主人,似乎终于陷入了沉眠,胸口处再无一丝起伏。 第11章 奂山县,徐记酒楼。 秀才孙禹年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正在二楼小酌,忽然,他对面端着酒的钱生跳起来,指着窗外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临近晌午时分,天空上有云排千里而去,太阳暂时隐没于云中,天空微暗。 几个书生莫名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往日里平平无奇的奂山山头,不知忽然哪里来的一座孤塔耸立,高高地插入青云中,仿若直通天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疑之色。 哪里来的高塔? 还没来得及互相诉说疑惑,只见以高塔为中心,又显出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十分壮观。 「莫非,县中近日新修了禅院?」孙禹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座的人皆是摇头,都表示未曾听闻。 几句话的功夫,四人又见高塔四周有高高低低的城墙,绵亘出六七里长,城墙中街巷、坊市、城门一一显现,就连城外护城河引进来的一段支流,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座之人,分明窥见的是一座城廓的一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手舞足蹈的赵生,急急说出自己的发现:「这是,山市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传说中的山市。 他们奂山县已经几十年没出现过了,在座之人,也多是从长辈谈古中听过一些。 几个书生撞见这等奇景,也顾不得继续饮酒,纷纷挤在窗前,伸长脖子,唯恐错过这几十年难遇的奇蹟。 孙禹年动作灵活,抢了个好视角,眨眼功夫发现山市的城门处有两人凭空出现,虽远却面目可辨。 「快看那城门处!居然有人。」 一个面若好女的文弱书生骑在一匹白马上,一个差人模样的男子牵着缰绳,在前引路。两人的神情,不见风尘僕僕,倒见几分不愉之色。 「这书生什么人?居然能让差役牵马?」有人忍不住好奇小声嘀咕道,唯恐惊扰了外面的山市。 孙禹年正看得出神,顺口答道,「左不过达官显贵。」 「不对,不对!」一贯细心的刘生立马反驳道:「你们细看那差人的服饰,可曾看出什么蹊跷?」 差人身上的服饰,并不是在坐书生所知的任何一个衙门所有。 孙禹年大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山市,又名鬼市,这别不是鬼差吧?」 众人身上汗毛一竖,却又忍不住偷窥这疑是禁忌的一幕。 忽然,一阵大风颳起,空中尘气莽莽,山市之景变得隐隐约约起来,风定天清后,城廓隐没,只余下最初的孤塔,直接云霄。 众人扼腕长嘆后,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一贯乐观的孙禹年,端起酒杯,对着在座三个朋友高兴道:「今日所遇,平身未见,当浮一大白!」 「同饮!」 「同饮!」 「同饮!」 其余三人一同贊道,当即共饮下一杯浊酒。 赵生放下一口饮尽的空杯,拍着大腿道:「这样的奇景都被咱遇见了,可见咱们四人运气不坏,这举人会试,莫不是要手到擒来!」 「有理,有理。」众人扯着嗓门,乐陶陶的大声附和道。 「那还等什么!」孙禹年面色奋亢,兴沖沖喊道:「咱们今日就出发,去首府鸣山!」 赵生、钱生、李生:······ 倒也不必这样快。 尚不知自己被四个书生当做奇景观了一回的张桢,身下骑着白马,恍恍惚惚入了一座肃严城门。 站在由护城河截留进城的一段支水岸边,看着眼前的城廓,张桢终于从将信将疑中脱了出来。 尼马,哪有幻觉,能幻出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而且还是一座壮丽的城廓。 第21页 她是,真他妈见鬼了呀! 差人警惕地盯着此时面有狰狞的张桢,唯恐这女秀才,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从昨夜开始,他领着女秀才出发,一路上,被其拿剑砍了不下五次,石头砸后脑勺不下六次,莫名被摸了不下七次,连女秀才身下的白马,都没逃过摧残。 好在张桢经过无数次的试验,终于勉强认清了现实,此时,歉意的对着差人尬笑几声。 她这一路走来,又土匪又流氓,十足的变态。 正想找个机会,道上一句歉意,缓和缓和与差人大哥的气氛,可还未等她想好词,就见眼前的护城河不知从哪里捲来一股浪。 二人都机警,连连后退,才没被这突兀捲起的浪浇成落汤鸡。 倒是差人,顷刻脸色大变,催着张桢下马,就要赶紧过桥。 张桢立即应声,一改先前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颇有些狗腿之嫌。 二人刚刚踏下虹桥最后一级阶梯,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高高的挑衅之语,闻语识人,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挑衅人不可一世的傲慢和轻狂。 「贺几道,拔剑!有本事咱们做过一场。」 「哦,我忘了,你不敢!你这道人被地府罚了四十年的『修身养性』,妄动刀剑,是要受万箭穿身之痛的。」 「啧,啧,四十年才过二十二年,这还有二十年啊!」 「你这二十年,没少给人伏低做小吧!」 张桢听到此处,知道这几句话不是针对她的,松了口气的瞬间,下意识道:四十减二十二,是十八呀。 这挑衅的人,明显数术不好! 她明显钻了别人话中的牛角尖。 「谁!」刚刚还在挑衅「贺几道」的男音,透着暴怒:「滚出来!」 糟糕! 张桢下意识看去差人,「我,刚刚的话,说出口了?」 白面差人一言难尽点点头,他如果知道张桢前世的那句「不作就不会死」,一定立马送上给张桢。 张桢心中懊恼,别人的恩怨,她暗地里吐槽归吐槽,居然嘴上没把门! 许是这一日夜的遭遇太过离奇,她下意识的想要倾吐一二,却时机和对象都没选对。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就将心里的话给吐出了声呢? 还有,这地界上的人耳朵可真利!她明明很小声的。 张桢将手中的剑,递给条件反射就要后退的差人暂管。 雄壮的虹桥下,河边浓密垂柳旁,一左一右立着两名针锋相对的气盛男子。 张桢只身绕过虹桥侧墙,硬着头皮上前几步,也不敢表演她一套不通人情世故的把戏,欲要先道个歉,和解和解。 「两位兄台,实在抱歉,请恕在下口无遮拦之过。」 张桢在胸中打好腹稿,上前几步,人未看清,先弯腰作揖道歉。 待到她揖礼起身,还欲说几句好话赔礼时,正眼一瞟发生龌龊的两位男子,顿时眼眸一亮。 好两个足风流的人间绝色男子! 左边做道人打扮的清俊男子,黑白道袍,阔袖窄腰,微微风中眉目如画。一身温雅气度,绝许人间第一流,好一个神仙小哥哥。 右边的男子黑发黑眸黑衣,气势张狂桀骜,烈气颇盛,五官如切如磋,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心头畏缩,这个人不好惹! 张桢不过被眼前的男色惶神几息功夫,就被一道窒息感十足的目光拉回了现实。 被这样凶赫的目光盯着,张桢不用想就知道,她刚刚得罪的,就是右边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 「在下长山张桢,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书生打交道的规矩,自然是先通报家门。 黑衣男子闻言一愣,眼中怒气稍减,打量了张桢几眼,竟对着张桢微微点头示意,出人意料并不打算再追究的意思。 张桢心头一喜,看来这人就是表面凶了些嘛! 一旁做道人打扮的清俊男子见此,倒是若有所思,他惊诧于张桢身上隐隐约约的功德金光,想起正殿中已经到齐的诸位神官,对着张桢为何会出现在此,猜出了七八分。 黑衣男子似乎被打扰了某种雅兴,僵着脸对张桢略一点头后,瞟了一眼恨不得将自己遁入地底十八层去的差人。 他的目光落在差人手上那把原本属于张桢的长剑上,略眼熟。 心知是自己妹妹龙江蓠干的好事。 黑衣男子在掸了掸一点袍角后,一言不发,突兀却又理所当然的,直接一脚踹上对面的贺几道。 「噗通!」 贺几道不敌,被这一脚,踹进了湍湍河流中。 黑衣男子踹完人,站在岸边冷讽着哼了一声,然后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第12章 被踹的贺几道,自然不会不反抗。 他侧身一避,左手前伸欲取黑衣男子要害,可惜碍于身上某种束缚,此时二人间实力相差太大,几个回合后,仍是被一脚踹进了河中。 此时人在河中几个沉浮,露在河面的上半身衣衫尽湿,长发微散,眉目侵着水气,再配上令人心驰神往的一张脸,简直是神仙小哥哥受难记! 而且这个神仙小哥哥,明显水性不大好。 张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那黑衣男子,果然是个暴脾气! 不过,幸好没迁怒于人,大人大量放了她一马。 第22页 张桢心有戚戚焉,见黑衣男子走远,道长小哥哥仍在河中扑腾,于心不忍,弯腰直直将右手递出,白生生的一只手,在落汤鸡般的贺几道眼前晃了晃。 忍笑道:「道长,要不要借把力啊!」 被张桢暗暗吐槽水性差的贺几道,感受身下几股恐怖暗流的拉扯之力削减,对着伸到眼前的白皙手掌,蹙起眉头。 冥冥之中,似有命运。 他即没接受张桢的援手,也没直接拒绝这好意,反而压着水中孽魂的侵扰,双手结印,开始掐指而算。 张桢:······ 这个世界的道士小哥哥好特别,拉个手前,还要先算命的嘛? 贺几道眼中接连闪过疑惑和震惊,神情复杂地看了张桢一眼,恍然有所悟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 张桢被看得莫名,这道长小哥哥可是将因果算好了? 纵然如此,她也没将手收回,反而又晃了晃伸出去的的右手,「道长小哥哥,要拉吗?」 这次的贺几道没再犹豫,直接握上了眼前细白绵软的薄掌。 倒是没料到,第一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张桢被冰冷淋漓的大掌握住时,略感不适,自从这世的母亲去世后,有多久没和人如此贴近过了? 心头微感,却不耽误她手下用力,拉着在她眼中水性不太好的道长小哥哥出了河。 上岸的贺几道,摸出一张符来,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拢,对着自己一抛,顷刻间,身上的湿漉尽去,又是芝兰玉树的神仙道长。 张桢发现自己很吃这道长小哥哥的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转念一想,在这讲究个含蓄的时代,这样挺失礼的,忙收回了目光。 贺几道自然察觉到了对面的热切打量视线,淡定自如,但凭其看,见张桢自己先不好意思后,双眸闪过些笑意。 似乎是个颇有趣的女子。 他礼节周到缓行道礼,郑重报出自己的名号:「玉崑山,玄月洞,贺几道。」 「刚刚多谢张,张生搭救。」 张桢忙拱手揖了个书生礼,客气道:「长山张桢,举手之劳,贺道长客气。」 贺几道半敛情绪,眸子沉静印着张桢此时的模样,他心中,似乎并无反感? 贺几道突兀一笑,「终归是要谢的。」 并一语双关道:「以后还请张生多多指教。」 张桢莫名,她和这道长小哥哥今日才见第一面吧? 听这语气,怎么颇有渊源的样子。 贺几道似乎看出了张桢的疑惑,却不打算回答,未免唐突,他转了话题,望着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介绍道:「洞庭龙族,龙野王。」 张桢悟了几息,才想明白,这位贺道长是在介绍刚刚离去的黑衣煞神。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怕她不知轻重,再得罪那个龙野王?也或者是那龙野王因着此节要迁怒于她,怕她张桢不知道冤债正主是谁? 「多谢贺道长告知。」脑补了很多的张桢出口道谢。 贺几道见她到此处了还是一脸迷茫模样,便提点道:「我还有事,你也莫要再耽搁,速去正殿。」 张桢:? 贺几道说完,人便凭空而去,不留余影。 张桢:?? 她都忘了,她正在遇鬼这件事了! 合着这不是个道长小哥哥,而是个真·神仙小哥哥啊! 不对,道长小哥哥刚刚介绍那黑衣煞神是洞庭龙族,不是姓龙的龙?而是真龙的那个龙族?! 「到了。」 张桢剩下的路恍恍惚惚,也不知又走了多久,跟着差人进入了一个府衙模样的地方,一路上的楼阁建筑轩昂壮丽,不似凡间。 差人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倒霉秀才送到了。 因着张桢先前的胡搅蛮缠,和后面在桥边的一阵耽搁,他们比着预计的时间晚了不少,但好歹是赶上了。 「张生,你直接进殿去便是,我就送你到此处了。」差人说完,便催促着张桢入殿。 张桢有一肚子的疑惑,见差人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假,又恨不得甩掉她这个大麻烦的模样,便没再纠缠,对着差人施礼道谢:「多谢差人大哥!一路上多有得罪。」 「职责所在,无需客气,时辰快到了,张生请进。」 张桢不在纠结,隐隐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再一谢差人,便转身进了一座壮丽恢弘的正殿中。 大殿门前并无人值守,张桢大着胆子跨入其中。 只见殿上方呈扇形坐着十余神官,有的打扮如凡间的官者,红袍官服着身;有的似天上的神者,身披神甲;又有的平平无奇,又或者打扮怪异似乞丐,而贺几道和龙野王赫然在座! 只不过这二人,一个坐在左末位,一个坐在右末位,更像是临时来凑数的。 二人对着震惊的张桢,皆微微点头示意。 而坐在殿上正中央位置的三位神官,威严甚重,不可直视。张桢略看一眼后,便不敢再冒视,心里直犯嘀咕,这什么阵仗? 又见殿下摆设着两份小几和坐墩,几上都有纸笔,已经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书生谦让着坐了右面的位置。 张桢见左面空着,由不得她挑挑拣拣,上前几步坐了下来。 活了两世,张桢也算得是博闻强识,面对此情此情,总觉得有一股怪异的熟悉感。 第23页 看着小几上上好的纸笔,总寻思着再往上瞟几眼,可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做,说不得上面真就是些神神鬼鬼的人物。 一时间张桢老老实实坐在原位,连右边的书生也不敢去打量一二。 而先坐了右首的书生宋焘,显然也和张桢想到了一处,纵然好奇,也是再规矩没有。 大殿中的两个秀才并没有等上多久,俄而,上殿有题纸飞下,一左一右直直落在两个秀才身前的小几上。 张桢稳稳心神,细细视之,题纸上共八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一见到这几个字,张桢愣神下,久远的记忆开始甦醒。 电光火石间,忽然整个人明白了过来。神tm的种田流剧本,她拿的明明是聊斋剧本啊! 还她的平平无奇,种田流! 张桢一时魔怔,脸上表情变换莫测,最终盯着题纸上的八个字,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她这二十二年是有多幸运,狐、妖、鬼是一个也没遇着!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不,也许遇见过,只不过,该庆幸没异类对她这小小书生感兴趣。 一想到这么多年,不知和多少妖鬼之流擦肩而过,张桢浑身渗出冷汗来。 果然,无知者无畏。 张桢的一番神情变换,落在上首居高临下的一众考官眼中,自动解释为张生女子之身,不堪所託,一道试题就将人吓成这样。 如此,张桢的一番变化,毫不违和,并未再引人注目。 只有龙野王蹙着眉头看了张桢一眼,心道罢了,也许他该将这张生引到哪家道门里去才是。 想到这儿,龙野王瞟了一眼贺几道,这道人所在的玉崑山,倒是顶好的凡间道门。 可惜,他们之间有仇。 新仇加旧恨的那种。 正襟危坐的贺几道若有所感,微微侧过身间四目相对,剎那后,二人又默契地撇开视线。 毕竟这殿上坐着的都不是善茬,才刚刚给他们二人调停过,他二人此时再针尖对麦芒,怕是会引来不喜。 龙野王撤回目光,紧紧皱起眉头,别的先不谈,贺几道师门私自斩杀他龙族一事,总不能善罢甘休,今日过后再找机会算帐就是。 至于张秀才的事,罢了,他再看看。 贺几道嘴角擒着一丝冷笑,这条黑龙给他等着! 他回头时见坐在下面的张桢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呆若木鸡、恍然大悟,一会又垂头丧气的生动模样,目光渐渐专注。 一个生机勃勃又充满活力的女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张桢百感交集,却又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外泄,她可没忘,她现在可是在一堆神神鬼鬼的监视下,考城隍呢! 没错,就是考城隍! 知道自己拿的是聊斋剧本的唯一好处就是,她提前有了剧透。 比如眼下,她对面的宋焘宋秀才是考城隍的「最后」赢家,至于为什么说是「最后」? 因为她这个长生张生,即将成为本次「考试」选出来的代理城隍! 简而言之,她张桢此时身在聊斋,正在捡漏。 又比如,她面前题纸上,来自不知哪位神仙所出的的「一人二人,有心无心」,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对面宋秀才即将写出的: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可是,一府城隍是地府官啊! 也就是说,她和宋秀才不管谁想当这个城隍,先死了再说! 简称拿命来换。 可惜的是,对面的宋秀才,明显不想这么快做鬼,给自己找了个老母无人奉养的理由,硬生生多活了九年。 而同样不想英年早逝的她,又该找个什么藉口,不让自己做鬼呢? 对着试题乱答一通? 怕不是嫌弃自己活得太滋润,得罪这么一屋子的神仙大佬,一个雷过来就能将她噼成渣渣,连鬼都没得做。 况且,她对做鬼没兴趣,可是对做城隍,有兴趣啊! 罢了,罢了,先答题,总共才给了三炷香的时间,耽搁不得。 第13章 张桢收敛起一脑袋杂乱思绪,将心思放在题纸上的「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上。 一道很符合聊斋背景的「唯心」主义考题,而宋焘答出来的「正确答案」依然沿用了「唯心」这个思路。 那她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唯物主义法治大旗的孤鸿雁影。 实在是她听闻过的聊斋世界,不管人官还是鬼官,都太过唯心、凭心、任心。简称,任性! 「有心无心,不必人辩······」 「必立纲纪,饬法度,强以法令把持·······」 「有此治本。」1 这样一写,倒是很有古代酷吏的风范,张桢自嘲一笑后,又接着写了下去。 身为古代有志科举的书生,科举文章样式自然不陌生,两位秀才掐在三炷香时间之内,先后停下笔,接着所答文章凭空而去,转眼就到了殿上。 不多时,上坐的诸位考官已将两篇文章传了个遍,两位秀才的文章,立马就分出了高下。 宋焘的文章诸官传贊不已,张桢之文置落一旁,倒不算冷落,至少贺几道和龙野王都逐字通读了一遍,可惜文采、立意皆不如宋生。 诸考官神念交杂,已有结果,于是宣召宋焘上前,一个身着红袍的儒雅中年神官说道:「中州郡正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可堪任。」 第24页 张桢对这结果毫不意外,毕竟有书为证,自己技不如人。 现在重要的是,后面的捡漏剧情,她该怎么保证自己还能继续是个人? 毕竟她是真的不想当鬼! 一旁的宋焘是正宗的古代士子,鬼神这种东西没多见,却又不至于惊怪,瞬间醒悟自己这一遭所谓何来。 于是他立马磕头拜谢,并哭泣道: 「受此恩宠得到任命,学生怎敢有推辞?只是家中老母年将七十,不能缺少学生奉养,请允许学生将老母奉养送终后,再听从诸神官调用。」 张桢见事情发展果如书上所写,一边也是心有戚戚焉,好好当着热乎乎的人呢,突然就要让你凉了当鬼,谁能不哭? 宋焘和鬼神间的拉扯依然在继续。 大殿上方一个服饰如帝王,头戴方冠的神官,听闻宋焘所请,便抬手示意左右稽查宋焘母亲阳寿。 一个长须鬼吏领命出来,捧着籍册,书页翻飞找到宋母所载,回禀道:「还有九年阳寿。」 殿上诸考官见此皆有思虑,一时间并未再开口。 倒是坐在末位的贺几道突兀出口,建言道:「宋生孝行可嘉,何不令张生代为九年城隍?」 她既然想要,他助她一臂之力又如何。 此言一出,一殿的目光少不得都到了贺几道身上。 贺几道瞟了一眼龙野王,不慌不忙给出自己的理由: 「贫道这二十余载代为看顾中州郡,实在是力有不逮,而最近师门急招,分身乏术,中州郡城隍空缺多年,实在不宜再空出。」 其余人闻言倒觉得有理,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有龙野王忍不住冷哼一声,好在张桢是他家恩人,他自不会出言反驳这个提议。 众人也不计较龙野王这头烈龙的态度,皆知玉崑山和龙族最近起了好大一场龌龊,此二人不和,也是应当。 再者,这位贺道人因故噼了前任中州郡城隍,被罚看顾中州郡一二,这二十余年,压着中州郡里一众妖魔鬼怪,不敢祸乱人间,也算尽心尽力。 此时急着找人交差,也是人之常情。 又者,这没准就是玉崑山故意卖龙府的一个好,以示缓和关系。毕竟这张桢,是洞庭龙府荐上来的。 然而这些猜测并没有一个猜到点上,贺几道始终神色淡淡,让人不知在想什么。 众考官不再纠结,觉得此主意未尝不可,张生的文章虽比不上宋生,却起于沟壑,不流庸俗。 于是帝王服饰的考官道:「宋焘,念你一片仁孝之心,如你所愿,准予你九年假期。」 接着招张桢上前,免不了勉励几句,「张桢,这九年暂由你瓜代中州郡城隍一职,切要不私不怠,上禀天地,下承地府,不得堕我地府之威。」 怎么就没人问过她一句「你愿意吗?」 心中稍微有些矫情的张桢,身体很诚实,小心翼翼循着宋焘的套路,纳首就拜。 「学生惶恐!怕是力有未逮。」 咦? 张桢不等众神官发问,直接道出自己的顾虑,「学生才学不比宋兄,瓜代城隍一职,一不能服众,二无才能可施。」 「再者,学生乃家中独苗,不敢断了家中香火和祭祀。」 众神官一听,貌似也有道理。 只身着红袍的儒雅中年神官问道:「你都二十有二了,也没见你前二十载,有着急香火延续?」 「再者,你一个女子之身,哪里来的承香火?」 「才学不足,城隍坐下有文、武判官为辅官,不必过多忧虑。」 张桢简直大写的尴尬,这位中年神官句句犀利,点中她话中要害。不过片刻,她不死心大言不惭道:「学生可以招婿上门,承家中香火。」 倒是等在一旁的宋焘,十分惊奇地看了一眼张桢,这,这是个女子?! 上首的众神官一时间难办了起来,这城隍之位,什么时候竟成了烫手山芋?竟无人肯接? 可惜筛选数百人,就这宋焘和张桢二人,有资格进入考殿。 帝王服饰的神官神色悠远,打量殿下的张桢、宋焘二人一眼后,缓缓问道:「那张生,你又有何条件?」 张桢心中一惊,她的盘算果然没逃过这些鬼神的法眼。 天然的敬畏之下,老老实实答道:「学生只是暂代九年,九年之后何去何从,不知定数。有幸托生成人,实在不好随随便便就捨弃自己的生命。」 张桢瞟了一眼上首诸神官的神色,没见有特别恶她所言者,尤其是红袍中年神官还带了丝淡淡笑意望着自己,便接着道出: 「学生听闻,地府之官,不必一定为鬼才能胜任,只需晚上捨身魂游即可。」 「学生愿效仿此举,望诸位神官,思量学生所请!」 张桢再次跪地长拜,以示恳求。 这次特别真诚,敬鬼神这种东西,她跪得毫无心里负担。 拜倒在地的张桢,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心内到底忐忑几分,却又不敢抬头去观察诸考官神色。 一时间倒患得患失起来。 毕竟一郡城隍这机会,太过难得,错过了实在可惜。 算啦,她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吧。 能成固然好,不成也不强求,大不了另闢蹊径,求仙访道,也很不错。 第25页 自从知道这是个聊斋剧本后,求仙访道,已经被张桢提到了第一日程上。 除了生存的压力外,最大的动力,就是曾经烙入她脑中的各色聊斋小姐姐。她一定要拐走她们,让那些骗财、骗婚的渣渣书生,集体哭晕在厕所里! 大约十几息过后,低头木着一张脸的张桢,终于听见头顶响起了一道声音: 「起来吧。」 「允你所求!」 张桢顿时狂喜,成了! 「多谢诸位神官!学生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殿上身着红袍的儒雅中年神官,乃地府首席判官崔府君,生前素有「昼理阳间,夜断阴府」之名。 张桢此举,歪打正着,算是得了崔府君青眼,代理城隍之位,顺利到手。 宋焘被这一连串转折弄得懵逼不已,原来活着也能当城隍啊!心中难免扼腕,早知道,早知道他也这样请求,不就好了吗? 可惜,时机已逝,不能再作纠缠,否则,便是贪心不足! 两位秀才公察事毕,一併稽首拜下,知机的提出了告退。 众神官点头应允之后,二人低头恭敬着一齐出了正殿。 张桢和宋焘一併快步出了府衙,二人相视一笑,内里忍不住惺惺相惜起来。 活的好好的,谁想死啊! 二人互通了姓名,一个是长山县张桢,一个是阳临县宋焘。 张桢对着让她捡漏的宋焘十二分的感激,这人又知道她的底细,她也不装模作样来什么「君子之交淡入水」那一套了。 遂真诚道谢:「真是,託了宋兄之福啊!」 宋焘哈哈一笑,戏嚯道:「连累贤弟受累了。」 不过想起前话,这张生居然是个女子啊!惊奇中透着犹豫,试问道:「我这是该叫贤弟,还是贤妹?」 张桢随性洒脱道:「不如呼我『贤弟』二字,大家都方便。」 宋焘也不是迂腐之士,为人颇磊落洒脱,爽快应道:「好!贤弟。」 「今日一遭,不光识了鬼神之道,贤弟也让为兄见识了天下女子之志,连科举都敢争一席之地,佩服,佩服。」 张桢:「谬赞,谬赞,不比宋兄大才。」 宋焘:「愚兄不过胜在痴长十岁罢了。」 两位秀才互相进行了文人间的商业吹捧,相谈甚欢,最后惜别时,相约通信。 张桢想起聊斋中的张生,可是连赠别诗都写好了,不用白不用! 于是念着那两句:「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将宋焘送上纸白马。 老马识途,一路风驰电掣领着宋焘往家赶。 临近家门,宋焘恍如梦醒,发现自己身在棺中,好在尚未钉棺盖,棺外也有人啜泣着燃纸钱。 着急之下,宋焘呻、吟出声,倒是吓了外面家眷好大一跳,好在宋母年长,见多识广,扑上前来就要推开半封的棺材盖。 最后还是家人合力,才将宋焘抬出了棺木,养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宋焘死三日而复生,养了三月才康健,其间,果然差人去中州郡长山县打听张桢其人。 此乃后话。 倒是张桢送走了宋焘后,也寻思着要上哪里找匹白马,好借力回家。 再者,自己的剑还在差人大哥手中呢,得拿回来不是。 恰此时,一身黑袍张狂的龙野王,面有阴沉从后方行来,张桢见此,左右看看,都没能寻到个可躲避一二的地方。 如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退至一旁,祈祷这条龙赶紧过去。 能对她视而不见,就更好了! 毕竟龙这种生物,可翻江,可倒海,又性桀骜,她前前后后也不知得罪了这条龙几回,还是避开为妙。 可惜,有些事註定要事与愿违。 作者有话说: 1网上截取的部分文献胡编乱造,我尽力了。 第14章 在张桢眼中的大杀器龙野王,径直走到了她跟前,递上一柄剑,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道:「剑收好。」 张桢一看,正是自己让差人大哥暂管的那一把。 咦?这剑怎么会在龙野王手中,来不及想明白的张桢,慌慌张张接过,并恭敬有礼道谢:「有劳龙君!」 龙野王收敛起桀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一副要找人挑事的嘴脸,「此剑出自我洞庭龙府,你即做了城隍,上面的封印我已经解开,你留着用吧。」 张桢手一抖,这把剑是前几年,她从自家库房里翻出来的,怎么就跟龙扯上关系了? 莫非,她祖上有人跟龙族有联繫? 「以后遇见生命之危,可到我洞庭龙府求救,有不长眼的,我一口吞了便是!信物阿蓠到时候会给你,你上任时间紧,我先送你过去正位。」 龙野王十分满意自己上述的一段话,再体贴没有了!又能显出他们一家真诚报恩的心来。 谁让这张秀才不愿意当鬼,拖着人躯,十天半月怕也到不了中州郡城隍庙。 算了,他送佛送到西。 听着这么凶残的话,张桢先是一抖,接着一愣,她和这位龙君很熟?过分热心了吧? 莫非,洞庭龙府嫁过姑奶奶到她家? 她其实和这条龙,是亲戚? 而且,这位龙君脸上的表情显见的违和,装什么龙外婆! 「未免夜长梦多,先去鸣山府城隍庙。」 第26页 龙野王见张桢愣愣出神,自顾安排好后,又勉强解释了一句。 毕竟「瓜代」一府城隍,也不是非张桢不可。 罢了,这是自己母亲、妹妹的大恩人,间接也算是自己的大恩人,他多点耐心是应该的。 去鸣山府? 张桢停止脑补,不敢再走神,她要再不表个态,只怕魂眨眼就在郡城首府了。 遂打起精神,心颤颤小心拒绝道:「龙君稍待,我怕是要先行回家一趟,家中书童胆小,怕他没了主见,一股脑将小生埋进了地底。」 「小生自己去鸣山府即可,不敢劳烦龙君。」 金乌西坠,一个白日即将过去,她再不回去,张家族人,怕是都要商量着怎么分她的家财了! 而死后敛身入棺,再让众人发现她是女子之身,哪怕她事后还阳,家财也别想再拿回来。 不行!她就算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怕是会将家中人吓坏。 人和龙的悲欢并不相通。 龙野王显然理解不了张桢所忧,又不想听人聒噪,直接伸出手来,拽起张桢一只衣袖,脚下起云,二人眨眼便到了半空。 贺几道身影半隐在一处宫殿中,见云上的一龙一人走远,也转身离去。 张桢上了半空,顷刻间闭了嘴,倒不是她自恋地认为,这条龙会因她一言,就带她回长山县。 而是她,恐高啊! 无依无凭,悬在半空,脚下只有踩了跟没踩一样的一朵白云。 「龙君,你可千万抓稳啊!」张桢倒吸一口凉气,心肝打颤如是说道。 龙野王见张桢没反抗,倒是满意了些,不过这张生也腻胆小了!嘴上嗤笑道:「你现在是魂体,纵然摔下去,也死不了。」 到底还记得这是自家恩人,不该如此嘲笑,又敷衍着解释了一句:「罢了,倒是忘了你是女子。吾妹江蓠已经去了你家,不必担心。」 然而这句话在张桢这儿,说了跟没说压根没有分别,龙江蓠是谁她都不知道,放的哪门子心? 而且她跟这条龙,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掉下来的馅饼。 而张桢此刻对家财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碰!」 张桢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硬闯进去的五房张亮父子,见张桢依然在「闭目小憩」,心头齐齐大怒,又无视他们! 「张桢,你这个竖子!你养的好畜生!」 张亮一拳将几案砸得震天响,一边口中胡乱呵骂着。 张家五房被一只爱学狗叫的夜枭闹了两日,张启不太聪明的大脑,直觉神准地认定这就是当初在田庄时,张桢用来吓他的那一只「狗」。 父子二人带着伤,一大早气势汹汹找上张桢家门,在门口正好遇上从乡下赶回来的种田。 二话不说,先将书童抓了起来,已是拷打过了。 二人见张桢依然无动于衷,完全没打算要「醒来」的意思,盛怒的张亮气极败坏指着张桢道:「好、好、好!」 张启见机,紧跟他爹,几步窜上前,用没摔伤的另一只手,对着一动不动的张桢狠狠一推。 口中骂道:「你是个死人啊!」 结果,毫不费力,张桢被推得倒地不起,摔在地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而人,依然未睁眼! 其他人尚在发愣,只有种田,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摆脱束缚,踉踉跄跄奔向倒地的那个身影。 口中呜咽着:「少爷!」 种田惶恐地跪在地上,小心扶起张桢上半身,手下触到的皮肤已然凉透,遂哆哆嗦嗦将一只手放去张桢鼻腔前。 任凭他的手颤抖得多厉害,也没有丝毫呼吸的气息。 「少爷!」 这一声悲鸣,将张亮父子二人也惊得反应过来。 张启想到什么,即刻喜出望外,面上泛出诡异的红晕,像是下一刻就要仰天大笑出来。 倒是张亮,毕竟是老江湖,脸上的怒容都未敛尽,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张桢手腕,入手只有冰凉。再一探张桢口鼻,心中勃怒散去,一股喜悦油然而生。 多年筹谋,今日居然老天爷垂怜! 「爹,爹,怎么样?张桢当真死了?」 张启对着他爹迫不及待问了出来,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期待,随后就见他爹得偿所愿般点下了头。 「好、好、好!」张启拍着大腿连道三个好字,是人都能感受到这里面的欣喜若狂。 「你们住嘴!我家少爷只是睡着了,根本没死!」 「你们这群强盗,给我滚出去!」 「呜,少爷,你快醒醒!我这就给你寻大夫去!」 种田小小的身板紧紧护着他家少爷,眼中既悔且恨,他为何昨夜不留下来陪着他!口中因太过用力咬紧牙槽,搭配着半张被打得充血、半张失去血色的黑脸,此时瞪着五房父子犹如恶鬼索命。 正乐呵的张亮父子,显然没有忘记这个在场唯一的「外人」,尤其是一听「请大夫」这三个字,心头即刻着恼。 请个屁的大夫!他们二人还嫌弃这张桢没死透呢。 「快,把这个弒主的恶僕绑起来!」 张启反应不慢,立马雄赳赳指挥起带来的家僕,喧宾夺主,先将此事定性成恶僕弒主。 第27页 绑了书童再说。 尔后,对着他爹殷勤道:「爹,您先坐着,看儿子今天把这事,给你处置的妥妥的。」 张亮依言坐上了书房的主位,脚下正是张桢的尸身,但是却没有由着张启的性子,任他胡来,反而自己亲自上阵指挥。 他看着在几个壮仆手下一边激烈反抗,一边还要护着张桢的书童,透着股阴狠道: 「先将大门关上,将人绑好,嘴,给我堵上!」 其中一个僕人见反应过来的书童要大叫出声,一把扑上去,双手死死捂住书童口鼻,接着其余人一哄而上,三两下将人绑了起来。 张亮满意地看着书童被拖出了书房,转身对着张启道: 「这事儿,咱们得报官!」 张启一愣,不明所以道:「报官?干嘛报官?咱们父子神不知鬼不觉,收了张桢的家财不就行了?」 「难不成,还真给这张桢报仇?」 张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唯一的傻儿子,毕竟是亲生的,只得手把手地教到:「靠咱们父子,吞不下这笔横财!族中不会同意的。」 见儿子不服气的神色,他嘆口气道:「咱们张家,你当真以为是一团和气不成?」 张启少有的优点,便是听话,尤其听他爹的话,遂熄了气焰道:「好吧,爹。我这就把那书童,送去官府。」 张亮一口气差点没哽过来,这个榆木脑袋! 「我让你报官,不是让你把书童立马送去官府!」 张启被嫌弃了几回,慢慢从亢奋中回过神来,不太高兴道:「爹,这中间能有什么区别?你还是直说吧。」 张亮一口老血哽喉间,罢了,这是亲儿子! 「书童得送去官府,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即要准备好状纸,也得准备好书童认罪弒主的口供,还要保证书童不能再乱说话。」 张亮双眼一亮,闻言比划着名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姿势。 哪知他爹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个书童人要活着送进官府,但是舌头,得废了!」 这样,他们父子二人,就是帮张桢报仇的大恩人,占着情分,也不会被书童反咬一口。 「一会去徐记棺材,给这张桢定个上好的棺木,丧事,咱们往风光里办。」 张桢死得好啊,所以这丧事,他绝不会吝啬! 「还有,回家把那岚娘接来,让她跟张桢合冥婚!」 张启一听到这儿就急了,「不行!张桢都是个死人了,这么馋人的女子给他干吗?还不如留给我······」 「闭嘴!」 张亮亲手买来的,还能不知岚娘这小娼妇的底细,生怕自己傻儿子着了道。 想起这后面的一连串算计,得先稳住自家傻儿子,父子一条心,才能不坏事儿。 「你想想,这岚娘的卖身契在咱们手中,她能不听话?」 「等她正大光明成了张桢的妻子,分家财的时候,咱们即有人,又有名分大义,岂不就占着上风?」 「有了大笔的银子,什么女子得不到?纵然你念念不忘,过了这段日子,你再睡的,可就是这死鬼张桢的妻室了!」 这话,十分恶毒! 父子二人当着「死鬼」张桢的面,毫不掩饰,将一番鬼蜮盘算道了个干净。 「张桢」听着这些话,慢慢睁开了眼。 第15章 「来人,把书童带上来!」 张亮教育完儿子,又记挂起正事,毕竟这事拖不得。 他们比族中得了先机,就该好好珍惜。 知子莫若父,张启被他爹一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诺诺点头,自然唯他爹马首是瞻,不再歪缠。 种田被拖进了书房,没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一眼寻到那个依然倒地不起的身影,双眼霎时红了一圈,又拼命挣扎起来。 「呜!」 一声含糊的悲鸣声长起,令闻者不忍。有一二良心未泯的家丁,心中不忍,手下稍稍卸力。 种田抓住这个机会,牛犊般对着张亮父子不要命的沖了过去,他将张亮这个五房老爷撞翻在地,将自己干瘦的身板死死压了上去。 用上蛮力,恨不得将人压得一命归西。他要给他家少爷报仇,就算是死也要拖上这两个罪魁祸首一起! 「来人,来人,救我。」 一阵手忙脚乱后,张亮脱了身,腰上旧伤和后背新伤疼得火烧火燎。他自鸣翻云覆雨,却是没料到,被一个书童绝地一击。 「给我打!把这个抗捕的弒主恶僕给我狠狠的打,腿先给我打折!」 张启吊着一只胳膊,孝顺的扶着他爹,跟着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你们这群杀才白吃饭的!这么多人连个书童都擒不住,回去通通罚二十板。」 「愣着干嘛!给我狠狠的打呀!」 家僕畏惧领命,正打算左右开弓,霎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柄剑飞出,直奔家僕上扬的右手。 「啊!」 欲打人的家僕,右手被飞射而来的长剑削出长长一条血口子,捂手大喊大叫着往后退去。 也骇得其余家丁缩了手。 同时一股烈风撞开房门,灌入书房,将张家人吹得东倒西歪。 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在场人吓得双腿打颤,尤其是张亮父子,扶着桌椅,顺着剑来的方向,犹如见了鬼般。 第28页 「鬼啊!」 不知哪个家丁,大喊大叫出了此时众人心中所想。 一直倒在地上「死了」的张桢,突兀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掷出长剑。 她直挺挺地站着,脸上煞白无血色,面有怒目切齿,浑身冷厉欲要择人而噬。让在场的人不由怀疑,这是死得心有不甘,又从阴间爬了回来? 「你们,找死!」 一声怒喝,让腿脚打颤的众人回神。 一众家丁在这样气盛的叱喝下,心虚的低下了头,恶毒如张亮父子,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心虚气短。 反应最快的是种田,双眼瞬间迸发出无尽的喜悦,挣脱束缚,踉跄着奔向他家少爷,口中用力抵着堵嘴的破布,发出「呜呜」的欢呼。 「张桢」压压怒气,抬手将种田嘴中破布取出,接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直接割开了种田身上捆进肉里的麻绳。 「少爷,你还活着!呜呜!」种田似乎是想笑的,却又忍不住哭得泪流满面。 见小书童一脸伤的悽惨模样,「张桢」透着股心疼道:「本少爷知道你的忠心,歇着吧。」 「少爷,你是不知道······」 「张桢」带着怒气,安抚地拍了拍种田的肩膀,「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她就在外间随意转了转,这些人居然把桢姐姐的书童打成了这副模样!想到此处的龙江蓠暗中磨了磨牙。 可她马上要去跃龙门了,不能擅造杀孽,算这些人运气! 「张桢」几步跨前捡回长剑,对着张亮父子露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冷笑:「你父子二人,吃我一剑!」 话落,持剑就砍了过去,骇得张亮父子连连后退,偏张启一边害怕,一边不可置信道:「张桢,你明明死了啊!」 见刀剑加身,追着他们跑:「我们可是同族!你敢!」 「呸!你们父子二人算什么同族?阴险狠毒,趁火打劫,毫无情谊,简直侮辱了同族这两个字!」 他们水族里最卑劣的癞皮蛟,都比他们光明磊落。 「张桢」一边骂着,一边将剑舞得虎虎生威,左一剑,右一剑,迫得那父子二人连滚带爬跑出了书房。 而「张桢」的剑,却并未实实在在噼在父子二人身上。 那父子二人窜出书房,躲在一众家丁身后,也回过味来。 张亮气嘘喘喘,一只肥手盛气凌人指着张桢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我可是你的族叔!」 「张桢」脸上忍不住生出些气闷,双眼瞬间闪过一缕金芒,有杀气暗藏其中。 她当然知道这是「族叔」,否则的话,定叫这二人血溅当场! 「滚吧!别逼本公····赶紧滚!」 「张桢」强忍怒气,压着性子憋闷地驱赶道。 内外有别,这些都是恩人姐姐亲族,她倒不好下死手。待桢姐姐考了城隍回来,她姐妹二人续上情谊,定狠狠告这些人一状! 简直气煞她也。 此时「活」过来的「张桢」,即是张桢,也不是张桢,却是顶着张桢「壳子」的洞庭龙女,龙江蓠。 与龙女对峙当场的张亮父子,当爹的阴沉着脸,看不出内里盘算着什么。倒是当儿子的,依然沉浸在不可置信中,喃喃道:「你明明死了!明明死了,怎么可能又活了?」 种田闻此言,立马狠狠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差点喷去张亮父子二人脸上。 「张桢」也很不耐烦道:「好叫你父子二人失望了,我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了,今日睡得沉了些,没死呢!」 内里十分暴躁的龙江蓠,冷静,冷静,这是桢姐姐的家事,她不能越俎代庖。而且跃龙门是大事,为这些小人不值当。 待桢姐姐考上城隍,这中州郡所有人的生死皆过她手,这群跳樑小丑,还不是手到擒来! 纵然桢姐姐心善,不忍心杀人,也可以天天晚上抓了他们的魂魄去折磨。 反正地府那些鬼都喜欢这样干! 为了不给张桢惹麻烦,龙江蓠压着娇蛮,扮演张桢也算是尽心尽力,然气怒之下,少不得露出些破绽。 张亮父子对张桢并不熟知,倒是未察觉,可一旁的种田,焉能瞒过。 种田渐渐身体颤动起来,慢慢低下头,藏起脸上神色。 事已到此,张亮只悔恨怎么没乘机给张桢心口补上一刀。此时形势,明显他父子二人理亏,多纠缠无意义,只好来日方长。 退意即起,「走!」 「爹?!」 「纵然张桢未死,咱们可是来算帐的,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闭嘴!走。」张亮咬牙拉住永远看不清形势的儿子,蛮横态度将其镇住,手下用力拉着人,在家丁的护持下退出了前院。 「张桢」气呼呼看着大开的院门,脸上是没能杀人消气的愤愤。 人都走了,她也懒得再装,一挥手,空中莫名生出一股风来,将大门「啪」的一声阖上。 龙江蓠正待转身对书童解释个一二时,一把柴刀不知何时架在了她脖子上,柴刀后是一双颤颤巍巍的手。 「你是谁?我家少爷呢?」 「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少爷?!」 种田逐渐带上哭腔质问出口,随后压抑的呜咽一声,渐渐稳住气息发狠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将我家少爷,还回来!」 第29页 龙江蓠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居然被个凡人威胁了,小书童胆儿挺肥。 「定!」 种田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定」是个什么意思。 在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住时,惊惧之下,双目瞪圆,一张脸上更多的是不甘。 龙江蓠满脸戏嚯,绕着种田转了一圈,打趣道:「啧啧,知道我不是人还不跑,下场就是这样哦,哦!」 龙江蓠逗弄完人,看书童一脸绝望,又兀自坚强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算啦,看在这个书童忠心为主的份上,龙江蓠指尖微动,书房中完好的一个茶杯自己飞了出来。 她伸手接过,仰头给自己灌上一口水,却并未吞下,反而顺着方向,故意喷了种田一头一脸。 接着一个响指,解了种田的束缚。 觉得自己被「鬼压床」了的种田,无时无刻不在奋力挣扎,此时忽然没了束缚,惯性之下,自然身形不稳,直直对着地面就扑了下去。 还是龙江蓠勾勾手指,用术法拉了他一把。 被拉起的种田,十分屈辱,正待大骂,却陡然发现伤得最重的脸,居然不疼了。 他小心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再次指着「张桢」道:「将我家少爷还回来。」 逗弄完书童,已然放飞自我的龙江蓠对此充耳不闻,她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自己此时的「壳子」,哎呀,这可是桢姐姐的肉、身。 她快快乐乐地转了个圈,脸上又新奇、又惊嘆,对着自己左摸摸,右摸摸,又抬起双手对着太阳细细打量。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能写出锦绣文章来! 龙江蓠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快乐。 也不知等桢姐姐中了城隍,可愿意将这具「壳子」送给她? 此时的张桢,显然不知,已经有不止一波人盼着她「死」后,能继承她的「遗产」了。 此时的张桢。 「鬼,鬼呀!」 更确切的说,是丑鬼。 张桢站在城隍庙中,压着自己的嗓音,对着突然从泥塑木偶中活过来的四个隶鬼,喃喃惊恐道。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城隍身份,大喊大叫,有失颜面。 从昨夜起,鬼,张桢不是没遇见过,可是,那些鬼,跟人也没多大分别。 在她反应过来那是遇鬼时,人早就淡定了。 而眼前的这四只鬼,或青面獠牙,或血盆大口,或面目可憎,随便丢去哪,都是尖叫声响起然后逃命的恐怖片。 视觉冲击之下,张桢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瑟瑟发抖。 四个城隍隶鬼,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两鬼,有些尴尬的将自己的面目变得正常了些。 剩下两个天生面目丑陋的,想了想,将自己使劲缩小些,尽量不碍着这位新任城隍老爷的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22:53:40~2022-07-31 09: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遇见这么个怕鬼的新城隍,四鬼忍不住心中一阵吐槽:书生就是胆小!却也不妨碍他们面上恭恭敬敬。 要说,他们接到的任令,这位新任城隍不过是个过客,干不了多久,又是个胆小书生,大可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然而,城隍庙外,有一恐怖的龙息盘桓,眼前的书生身上沾有同源气息。 得,这位新任城隍,有后台,他们得罪不起! 张桢也知自己失礼,稳了稳心神,「各位有礼。」 「城隍大人有礼。」四鬼先后拜了下来。 其中恢复原貌,留有些风流书生模样的尚青上前几步,忍着心虚拜了拜,对着张桢道:「大人来的好快,是我等有失远迎。」 并知机的问道:「大人,不妨先正位?」 说罢,从袖中掏出薄薄一本青册,递上前来,斟酌地解释道:「此乃本郡生死簿,记载一郡所有生灵生死,乃文判官大人交于我等暂管,请大人收好。」 张桢小心接过,握在手中,虽然极为好奇,却也没急着翻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四个隶鬼眼都不眨的望着她。 张桢一懵,什么状况?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尚青大概是看出了张桢的窘迫,拱手示意道:「没料到大人来的这样快,文、武判官两位大人今日去邻郡公干,来不急赶回,只留下我等四鬼看庙。」 「大人请看上首,此乃上任城隍法相泥塑。」 一座泥塑木偶城隍金身,立在大殿正上方,坐下三只香炉早已无燃香,且年久失修,有些掉漆。 张桢点点头,示意尚青接着说。 尚青心里犯嘀咕,先不说自家先前跑去勾这位新任城隍老爷魂魄的乌龙,这新任城隍分明还是个生魂呀,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鬼灵。 这让他后面的话,怎么说,才显得恭敬些呢? 「大人需得鬼身,手持生死簿,到前任城隍金身中取得城隍神位。」 「咦?」张桢纳闷,为何城隍神位会被封印在城隍泥塑中? 书生鬼尚青,生前就是个多情心软的风流书生,和三只狐狸精搅在一起,差点没能寿终正寝。 第30页 死后,得其中一只悔悟的狐狸精引导,才做了城隍坐下隶鬼。 他一眼瞟去其余三鬼,见三鬼皆紧闭嘴巴,想是怕得罪文、武两位判官,罢了,还是他来给这位新城隍解释一二吧。 遂含糊道:「中州郡城隍空缺了二十多年,幸好今日大人您来接位,是众阴魂之福。」 「前面二十二载,城隍虽不在位,然城隍之职却是不能有一天空缺的。」 张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听得尚青继续说道:「所以,东岳大帝命人将城隍神位封印在头任城隍金身中,如此,咱们一众鬼吏,才能借部分城隍之权,处理一干阴间事物。」 张桢终于明白了,遂点头致谢。 阴间事,她一个阳间人自然不懂,此时听来仍然诸多疑问,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只心中暗暗嘀咕道:「这些人难道不怕贼惦记?」 真要是有个主角光环的撞上门来,这不是就是白「送」嘛! 张桢吐槽完,心念一动,接入手的薄薄一册生死簿,散出氤氲微光,接着牵引她的魂体飘向上方,转眼没入前任城隍金身之中。 张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没入自己眉心,带着一股幽冷的温度,这样的温度对人来说,可能太过阴冷,可对魂体而言,却是无比「温暖」。 同时,生死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张桢左手腕,留下一点青痣为凭。 顷刻,原本的城隍金身碎成一堆乱土,露出里面的张桢,微微闭着双目。 如此,便算成了。 城隍庙,上渡亡魂,下接阴冥,乃阴、阳界门户。 城隍,守护一方土地,掌管生死者户籍。 在张桢正式成为城隍的那一刻,整个中州郡的妖魔鬼怪,皆有所感。 胆小柔顺的,对着城隍庙的方位,拜了拜。 但更多的,是群妖众鬼奔走相贺: 新任城隍继位,那个一言不合连城隍都噼的恐怖道人,终于要走了!新上任的城隍是个胆小书生,还是暂代,咱们出去浪吧! 这是中州郡不少消息灵通妖鬼,此时此刻的心声。 张桢此时尚不知,有一大波妖魔鬼怪正对着她袭来。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龙野王难得拿出了十二分耐心,腾云起雾,披星戴月架着张桢又回到了长山县。 张桢连连道谢,心内惶惶,几次张口欲问此等恩义,所谓何来? 可惜龙野王惜字如金,淡淡吐了一句:「你对我有恩」之后,便不耐烦再言。 张桢心中嘀咕了半响,什么恩,能值当一条龙给她跑腿?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龙野王被张桢纠缠几次,十分不耐烦,硬邦邦甩出一句:「你以为你身上的功德金光是怎么来的?」 张桢:? 她身上有功德金光?她怎么不知道? 龙野王见张桢一脸懵,也不耐烦解释。十年前,他母亲和妹妹差点被妖道所害,受伤落入阳川江渔夫手中时,被张桢从妖道手中抢了出来。 如果没有张桢,不但妖道要死,阳川江两岸所有人,也逃不过被怒火冲天的他水淹。 她的随手而为,不但救了阳川江两岸凡人的性命,也免了他造下杀孽。 否则的话,他此时怕是早被压在哪座刑山下受罚,哪里还能去找贺几道那个道人的晦气! 「注入一部分功德到你手上的生死簿中,至于怎么用,自己摸索。」想起前事,心情不太美妙的龙野王硬邦邦地提点了张桢一句,「到了。」 张桢不明所以看去下方,正是长山县。 话说,当了城隍连视力都见长。 「你下去吧。」龙野王手一挥,直接将人从半空拍了下去。 身体陡然一空,张·毫无心里准备·从高处坠落·桢,极度惶惶后忍不住暗骂道:「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和这条龙,说不得是有仇! 白日里,龙江蓠用着张桢的躯体,玩得不亦乐乎。然而在种田的死死瞪视下,又一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与她拼命的架势,龙江蓠只得忍痛放弃上街招摇的念头。 她摸进张桢内室,故意当着小书童的面,直挺挺的躺到了床上。 接着分离灵身,一坐而起,徒留张桢死气沉沉的躯壳在床。 种田双拳紧攥,看着妖孽从他家少爷的身躯里出来,害怕之余,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他当即几步上前,试图趴去张桢胸口,想听一听里面可有心脏跳动的律音。 龙江蓠往前一拦,凶道:「别试了,你家少爷魂儿没在这儿。」 男女有别,这书童靠那么近干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接着逗弄小书童? 龙江蓠眼珠子滴熘熘一转,「想让你家少爷回魂,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啦!」 种田眼珠沉沉看着眼前的紫衣妖女,警惕又防备,他不知这妖女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她是否可信,下了好大一场决定,才咬牙答道:「我愿意!」 他自小父亲不护,继母磋磨,一朝生父亡故,继母就要卖他去「宰白鸭」。好在命运可怜了他一次,他被路过的少爷带回了家中。 少爷待他如兄、如师、如父,他怎能不以命相报。 哪怕希望渺茫,「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少爷的命!」 此时惶惶坠下来的张桢,恍然若梦醒,双眼陡睁,直挺挺从床上一跃而起。 第31页 「少爷!」种田欣喜异常。 他依着紫衣妖女的话,守在床边半步不离,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醒来的张桢。 不过,「少爷,你,你是少爷吧?」 别又是哪个孤魂野鬼,来霸占他家少爷的肉身! 张桢还没从失重的下坠感中缓过神来,闻言:「种田,你说什么胡话呢?」 她不是少爷,难道他是少爷! 想到这儿,抬头打量四周,她躺的居然不是棺材! 遂欣喜道:「你没把我放棺材?」 那是不是表示,张家本族还没人来分过她的家财? 好书童!! 第17章 气氛正好,皆认为自己受到惊吓眼泪汪汪的主僕二人,正打算叙上这一整日各自发生的事情时。 「桢姐姐!」 「汪」、「汪」 一龙女、一鹰妖凭空出现在房中,此时高兴地扑向张桢。在张桢还没反应过来时,二者齐齐挤开种田,霸占了床头的位置。 张桢接住撞过来的短耳,见它眯起眼睛幸福地缩成毛团状,轻车驾熟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而对着兴奋挤到她跟前的眼熟姑娘,和那一句「桢姐姐」,愣愣出神。 罢了,她现在也是死了有后门可走的人了,身份被揭穿什么的,也没有那么可怖了。 再者,眼前这姑娘,趴在床头,双眼亮晶晶瞅着她,一举一动皆透着亲昵。 走了这么一遭,这姑娘的身份,张桢倒是能猜出个一二来。 「你是,龙江蓠?」 龙江蓠双眼一亮,连连颔首,羞涩着小表情回道: 「兄长跟你提起过我?」 「桢姐姐,还记得我?」 张桢若有所思,这小龙女看着有些呆萌可爱,应该不类她兄长,不凶的样子。而且她们先前那一场乌龙,看得出来这个小龙女,不是很通人情世故的模样。 那她,何不乘机套话? 「咱们见过?」 龙江蓠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双眼委委屈屈瞅着张桢,嘴角一垮,欲言又止。 张桢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渣!而且还是骗人感情的那种。 小龙女最后歪着头想了想,先道:「还没恭喜姐姐考中城隍呢!」 不等张桢回答,又接着道:「姐姐现在,不怕鬼了吧?」 张桢一愣,这姑娘怎么知道她怕鬼的?难不成,龙有读心术? 「不,不怕了吧。」张桢迟疑地回了一句。 「好耶!」 龙江蓠蹦起来撒欢,在张桢面前快快乐乐转了一圈。 「桢姐姐,你看!」 话音刚落,张桢眼前的龙女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尾浮在半空中的金色龙鱼,拳头大小,此时欢快地摆动尾巴,可爱玲珑,狡黠灵动。 大变活人,不对,是大变活鱼! 金色小龙鱼,不知从哪里召唤出来一个水泡泡,裹着自己,浮在半空,如在水中游。 此时游至张桢身前五寸,秀着自己一身金鳞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摆动了一圈,然后带着期盼开口道:「桢姐姐,是我呀!」 张桢原本将手按在颇为乖顺的短耳头顶,此时风中凌乱,下意识地楸下手中夜枭一根短毛来。 聊斋世界真神奇! 龙的妹妹,是条鱼? 不过这条小龙鱼,还真的有点眼熟。 张桢这一辈子,自诩记忆颇为不赖,看着金色的小龙鱼,记忆似有非有,就是找不准破入的那个点。 龙江蓠见张桢为难,自己倒先急了,出言提醒道:「十年前,阳川江啊!」 十年前? 恰是自己中秀才那一回,出发去府试时,的确路过阳川江。 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张桢慢慢张大嘴巴。 「你,你,是那条被衔在猪婆龙口中的小龙鱼?」 她当年对这一奇景,可是印象深刻,赶考路上还感嘆了一句万物有灵来着。 龙江蓠顶着小小的身躯,兴奋的来回游动,「是我呀!」 见恩人终于认出了自己,龙江蓠急不可耐从半空一跃而下,又雀跃着变回了人身。 「桢姐姐,你终于认出我了!」 张桢先前还庆幸,自己平平顺顺不见妖鬼的活了这么些年,转眼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那她这些年在田庄上,收留过的那些毛茸茸的「小可爱」,又是些什么品种? 张桢想到这儿,抖了抖。 龙江蓠敏锐察觉到张桢的情绪变化,心头一跳,生怕惹了恩人嫌恶,便试图撒娇道:「桢姐姐,我这么小个儿,不吓人的。」 她的真身,当然不可能这么一丁点大,她可是快要去跃龙门,化龙的鱼。 为了照顾张桢怕鬼怪的心思,龙江蓠故意往小巧玲珑里变幻。 并试图举例道:「桢姐姐,我有龙族血脉,能施云布雨,姐姐家的地,这十年都是我布的雨。」 瞧,她还是很有用的! 「还有,今日来找姐姐麻烦的那对张家父子,我已经把他们丢去地府了,我吓死他们!」 小龙女恨恨说完,心道这次保管能吓去那张家父子半条命。 而被龙女丢去地府的张亮和张启父子,此时站在一口比人高的油锅前,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悽惨嚎叫,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第32页 他们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鬼地方? 让二人庆幸的是,四周忙碌的鬼并未有搭理他们父子的意思。 「爹,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是不是死了?」 「儿啊,咱们是在做梦吧?」 许是这一句话给了张启力量,「对,爹,咱们绝对是在做梦!张桢都还没死,咱们怎么可能死?」 显然是连死也要拉着张桢先垫背。 「什么张家父子?」张桢终于从自家地年年丰产,不是因为自己有金手指中回过神。 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她的随手为之,却受了小龙女多年恩惠。 而她莫名其妙被招去考城隍这事,怕不也是眼前这龙女的恩情? 还没从自家少爷变小姐这一连串打击中缓过来的种田,立在一旁怔然出神,满脑子混乱的他听到张家父子这几个字时,下意识咬牙切齿道:「五房的张亮父子,死仇矣!」 这显然是小书童的肺腑之语。 张桢倒不是很意外,张家宗族那些人,果然没有缺席! 「哼!」 这张秀才真是好胆! 两墙之隔,自张桢的书房中,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气闷冷哼。 张桢原本以为早就走了的龙野王,不知何时,静悄悄站在了隔着她两道墙的书房中,且面有愠色。 白日里一片混乱,张桢几日前未写完的那一首诗,此刻,正大大咧咧乱摆在书房的几案上。 很不巧,被不请自来的龙野王,瞧了个正着。 对于熟门熟路在张桢家乱撞这事,洞庭龙家兄妹,不愧是亲亲兄妹,一脉相承的有自觉。 龙野王一首诗读完,双眼死死盯着「吾将斩龙足,嚼龙肉」这几个字,心头大为恼怒,这个凡人秀才简直岂有此理! 他要一口吞了她! 不行,这是自家母亲和妹妹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恩人,他不能吞。 得先饶她一回。 龙野王素有烈性,要是换成别人,他怕是早已经将人生吞活剥了,哪里还会有犹豫的念头。 恼怒了一阵的龙野王,黑着一张脸,手下窜出一缕火焰,转眼将写诗的一张纸焚了个干净。 人,他是不能怎么样,可写诗的纸,还不能出出气吗? 气闷间想到玉崑山道门,擅自斩杀他龙族这笔帐还没算呢! 不如今日,先去讨点利息? 书房内的暴躁龙族,心中一口憋闷之气总算是找到了出气之所,于是半点没耽搁,化身黑龙原形,对着当头屋顶一冲,直上云霄而去。 「咔嚓!」「轰!」 正在内室声讨张亮父子的张桢几人,忽然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巨响,房顶巨颤,轰隆声大作,疑似地震之兆。 吓得在场唯二的人类,相互扶持,连滚带爬往屋外冲去。 倒是龙江蓠脸色一变,兄长的气息怎会在此处?想到这儿的龙江蓠,双手掐诀,将四周惊醒的凡人又按回了床头。 张桢主僕惊魂未定跑出门,只见当顶一条黑龙腾空远去。 而张桢的书房,屋粱折断,瓦砾横飞,房顶上破出好大一窟窿,有清辉月光倾泻而下。 张桢此时目瞪口呆,忍不住转身看去身后跟出来的龙江蓠。 龙,她只认识一条! 龙江蓠也很无措,不明白兄长为何生气? 好在她反应极快,一下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知道自家兄长已是极为克制了。龙江蓠瞟了一眼龙野王远去的方向,压着声音小声解释道: 「桢姐姐,你前些日写的那首诗,怕是被我兄长看到了。」 「我兄长性子暴躁,已经,已经是······」 后面的话,龙江蓠倒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张桢瞬间了悟,自己写的诗,还能不记得? 当即脸上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她当日所写,何其狂浪,龙野王没反过来吞了她,她就该庆幸了! 「是张桢孟浪了,贤兄妹勿怪!」张桢揖礼诚心道歉,毕竟这世上是真的有龙,她当日写的那些,实属找死。 龙江蓠不愿受礼,避开身来,劝解道:「姐姐放心,我兄长只是一时之气,此时多半找玉崑山撒气去了。」 知兄莫若妹,龙江蓠还是很了解她哥的。 气撒完了就好。 「玉崑山?」那不是道长小哥哥的道门吗? 「那,你兄长一般都是怎么撒气的?」张桢瞬间良心不安起来。 她似乎连累了旁人,看了一眼银月高悬的夜空,哪里还有黑龙的踪影。 她想拦,也来不及了。 「龙姑娘,你能劝劝你兄长吗?是我孟浪了,来日我做东,定好好向你们兄妹赔罪!」 龙江蓠不知想到了哪,跺了跺脚,脸上显出些焦急来,想都不想应了张桢所请,「桢姐姐不恼就好,我会尽量劝着兄长些,这玉崑山近日和我龙族结了仇,可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姐姐,我也先去了。」 说到这儿,龙江蓠拜别张桢,也跃上空中,腾云而走。 第18章 龙家兄妹转眼消失在天边,剩下张桢瑟瑟立在院中,一边眺望二人离开的方向,一面又瞅瞅自家书房顶上破了的大窟窿。 这倒霉悲催的,她写几句吃龙的狂诗,怎么就让龙族给撞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破运气。 第33页 咦?不对呀! 她当日写诗之际,这二人应当都没在场吧? 张桢一张俊脸黑了下来,透着些咬牙切齿,这些龙族,就不能尊重一下她张桢的个人隐私吗? 今日破了的屋顶,压根就是无妄之灾! 还有这周围的四邻,明日她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她家的房顶? 虽然这样抱怨着,张桢还是有些怂的,那条暴躁黑龙不会越想越气,干脆回过头来咬死她一了百了吧? 张桢在心中默默呼唤生死簿,连着急唤了三遍,心念微动,双手提前做出捧物之姿,接住了凭空出现的生死簿。 幸好生死簿听她的召唤,没有不理她。 张桢捻着袖角擦了擦额头虚汗,代理城隍,也是城隍! 总有一天,她能考上真正的城隍位。 长长舒口气后,张桢左手小心持簿,右手轻轻翻看,不太熟练地找到她张桢的那一页,只见上面一行字写着: 张桢,字维周,长山县秀才,中州郡城隍。 没了? 说好的上面有生死福祸呢? 她张桢的生死福祸,写去哪了? 张桢不信邪,瞟了一眼身后,因打击太大依然神游物外的种田,刷刷又翻去几页,找到了种田的名字。 前面的信息一瞟而过,张桢冲着种田的后半生,仔细瞅了瞅。 瞅完之后的张桢,眼神复杂地看着种田,接着有些自闭的合上了手中生死簿。 果然,无知才是幸福! 虽然不知她的后半生会是什么样,可能,也许,大概只科举这一途上,她是比不过自家书童的。 她家书童种田,以后居然是个科举前三鼎,官至尚书的大佬! 相比之下,她这个少爷似乎有些丢脸啊,到现在都还是个酸腐秀才。 「种田?」 张桢瞅着还没把自己绕出来,口中嘀咕着「我肯定是在做梦」的书童,失笑地摇摇头,平日的机灵劲儿去哪儿了? 种田条件反射性地应了一句:「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答完后又有些纠结和为难,吞吞吐吐道:「少爷,你,你是?」 张桢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不爱读书专喜欢八卦的书童,会有未来成为一部尚书的潜质。 莫非龙座上的皇帝,也好八卦,给自己找了个卦友? 罢了,离着种田考中三甲进士还有十年,她就是拿鞭子抽,也得让他行! 不过,小书童的心里健康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不能让他长歪了,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以后他治下的百姓。 张桢大大方方承认道:「田儿啊,你要是高兴,也可以叫我小姐!」 「只是,外人面前还是得叫少爷。」 种田将自己一只手送到嘴边,当着张桢的面狠狠一口,确定不是在做梦后,肩膀一垮,仿佛世界塌了般,木着一张脸喃喃道:「少爷?小姐!」 他明明在心中将少爷认定为敬爱的兄长的,那现在要改成姐姐? 张桢放任了此时傻了吧唧的书童,想了想,说道:「田儿啊,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以后也是要当官的人,叫这么一个土名儿,有点丢份儿啊。 哪知这样一句话,惊得种田一跳,抖着嘴唇道:「少爷?我觉得我这名字挺好的,不改了吧?」 还有,「甜儿」是什么鬼? 就他所知,话本子里面「小姐」身边伺候的,都得叫什么花啊、草啊的,脑洞发散到这儿的种田,干瘦的身躯抖了抖。 不改!名字这个东西,他坚决不改! 张桢有些纳闷,改个名而已,至于吗? 「行啦,你要是喜欢『种田』这两字,日后用着就是,我说的是给你取个大名,你原本姓李来着。」 种田听到这儿,知道自己想歪了,没有接着表演什么视死如归,暗暗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拒绝道:「我不要姓李,我要姓张!」 哎? 「为何要姓张?」张桢怕种田不懂,规劝道:「你虽然是我买来的书童,我又没让你入贱籍,倒不一定非得跟我姓张,祖宗姓氏丢不得。」 大环境如此,不想被人说成不忠不孝,就得守规矩。 再说,种田一直是平民户籍,莫名其妙改姓不合规矩,除非他加入张桢的家谱。 哪知种田咬着牙,一脸坚决道:「我要姓张,就叫张种田,别的名字都不要!」 祖宗姓氏?呵! 要不是他家少爷,他怕是坟头上的草都渡完几个春秋了。 少爷待他,名为书童,实则养弟弟也不过如此。 自他来到家中,把他当成小童儿养着,繁重事从不叫他干,说是怕影响他长身高。 教他识字读书,好纸笔摆出来尽他用,少爷吃什么,他吃什么,日常还给他发零嘴钱。 哪有这样福泽的下人? 在少爷这儿,他才是个人,而不是个碍眼的累赘。 哦,要是少爷没变成小姐,就更好了!他就不用操心,哪日自己就改名叫「小甜甜」了! 种田对此还是深有怨念的。 张桢想起生死簿所载,的确是「张种田」这个名字,罢了,张种田就张种田吧。 等她搞定宗族那些人,就给种田落户籍到张家,她收他当个弟弟也成。 主僕二人月下相对,都有些惆怅,一时间各自沉浸所思,都恨不得嘆一句,人生啊人生! 第34页 张桢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告诉眼前的书童? 「噗通!」 一声沉闷闷的不明之物坠落之声,将二人拉回了现实。 张桢顺着动静源头警醒地背过身去,手下意识就要拔剑。 她剑呢? 哪知,反应比她更快的是种田,一点风吹草动,人就刷的一下窜到了张桢身前,此时张开双臂呈保护之态,似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脱口而出: 「少爷,你快走,我护着你!」 张桢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也太过夸张了吧? 「好了,我哪用你护着?」 二人就近各拾起一块碎砖,悄悄走近东厢房的方位。张桢十分好奇,是什么,第一天就撞到了她这个「城隍」家来? 哎?城隍! 她还没告诉小书童,她成了城隍啊! 还有她定下的未婚妻刘姑娘,怎么没见到人?按计划,不是该到了吗? 想到这儿的张桢,脚下迟疑了一下。 刚打算开口,就见一只拖着残肢,毛皮纠缠的赤色狐狸,从一个暗漆漆的角落,一撅一拐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狐狸显然是想要维护身为走兽的尊严的,虽满身伤痕,也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 狐狸?哪来的受伤狐狸? 张桢并没有疑惑多久,就见短耳跟在野狐狸身后出现,半展着翅膀,亦步亦趋,倒向是个押运罪人的官差。 「汪。」 此时见了张桢,夜枭颇为得意的鸣叫一声,以示功绩。 张桢极为纳闷,她这几日都搬到县城了,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是怎么找到她的?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这不会,是个狐狸精吧? 不过,有混得这么惨的狐狸精吗? 受伤的赤狐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四肢勉强站立,眼中颇为哀求,又似乎满含犹豫。 一张狐狸脸上,逐渐显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赤狐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先后被虎妖和人类重伤,又因鬼差失了内丹,本想找个地方养伤,哪知又落到了猎人手中,差点被剥皮抽筋。 拼着命逃出来,却又不知道去哪,想起鸟妖的话,一股执念支撑下,找到了张生。 只望这张生,能救它一命。 而除了求救,如今的它,毫无办法。 赤狐胡泗修炼几百年,不但扛过雷劫修出人身,还修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内丹,原本这些都是它成狐仙的根基。 可惜,短短几日之内,这些都没了,果真是,时也、命也。 张桢还在揣测眼前的狐狸,到底是不是狐狸精的时候,就见惨兮兮的赤色狐狸倚墙借力,勉强立起上半身,两只前爪左右交叠在一起,勉力做了一个人类揖礼的动作,然后虚弱开口哀求道: 「张生,你,你看我像什么?」 原本的赤狐颇为不合群,一贯看不起那些不自己努力修炼,反而找人类讨封告的同族,事到如今,它唯有效仿那些走捷径的同族,给自己讨个人身。 它就还有成狐仙和报仇的希望。 而唯一能帮他的,就是眼前的张生。 哦豁!不用纠结了,这就是个狐狸精! 张桢嘴唇微开,一时卡壳,也不知道是震惊多些,还是猎奇多些。 毕竟这是第一个,跟她交流的聊斋狐狸精啊!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这是个公狐狸精。 种田突然就不怕了,又是个打他家少爷主意的臭妖精!他急步上前,挡在张桢面前,大着胆子驱赶道:「我管你像什么,赶紧给我走!」 与之相反,短耳反倒安静下来,脑袋一歪,两条长长的眉毛露出个颇类人的思索表情。 张桢觉得这一幕,有点诡异的熟悉感,这不就是民间流传的,狐狸精讨封诰吗? 这么快就被她遇到了? 作者有话说: 种田嘆气:我以前只觉得少爷娘们唧唧的,哪知少爷她是压根没有唧、唧,亏我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给了自己两个大耳瓜刮子!哎,白打了。 张桢磨着牙:田儿,你再看看,要不要重新说? 第19章 讨封诰啊?这题她会,也乐意答。 张桢拉下种田,跻身上前,带着些兴奋和好奇回道:「像,像人?」 见狐狸精双眼骤亮,满脸期盼,又连着做了三个揖礼的祈求动作,张桢心中有数,立马笃定道:「像人!」 话音刚落,张桢面前的狐狸精飞快窜进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只留下一句「多谢张生!」 狐狸精还记得鸟妖的交代,有个龙女守在张生身边,特意警告过,张生胆小,妖精不许吓她。 张桢有些失望,她还想看看狐狸精变成人的过程呢,哪知狐狸居然跑了。 「狐狸精,不许祸害人啊!」 失望的张桢,赶紧沖狐狸精消失的方向高喊。 「少爷!」种田满脸的不高兴,拉着张桢欲言又止,他家少爷真是一点防妖之心都没有,这可是妖精,吃人的妖精啊! 说不得,又是个觊觎少爷的妖精,他可没忘,连龙女都垂涎少爷的身子。 不行,他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少爷! 妖精什么的,都给他滚远!! 然而,书童的这个愿望註定是实现不了的。 张桢见种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反手摸了摸他发顶。 第35页 她现在可是代理城隍,中州郡所有生灵理论上都归她管,这个求救的狐狸精,也是她的责任啊。 「种田啊,你家少爷我,其实还有一个大秘密没告诉你!」 啥? 「少爷,你还有什么秘密?」种田心头一跳,他家少爷的表情可是相当认真,难不成少爷自己就是个妖? 不能吧! 「恩人!」 「恩人?」 一个身着大红衣衫,脸色惨白,气质偏柔弱,走路一撅一拐的美丽少年,在主僕二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从狐狸精消失的阴暗角落里,又走了出来。 让人一看就明白,这就是刚刚消失的狐狸精。 眼前的红衣少年,流盻发姿媚,灼灼有辉光1,赛过妇人的美。 唯一的缺陷,就是狼狈了些。 张桢一奇,狐狸精变成人,果然是美人! 变成人的狐狸精少年,强忍着浑身伤痛,一步三喘走至张桢跟前,学着人类的礼节,扑通一声跪在了张桢跟前。 他一双桃花眼,泪汪汪含情,在张桢还在愣神中拉起她一角衣摆,感激道:「恩人大德,无以回报,胡泗愿以身相许!」 美貌公狐狸精脸上端得真诚动人,见张桢半响没应,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不找别的狐狸了,这样成吗?」 显然,疲于奔命的倒霉公狐狸精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就是新上任的城隍老爷。 张桢:······ 咱们物种不通啊,狐狸精! 本就警惕的种田,一听胡泗「以身相许」四个字,立马就炸了!他就知道,这些妖精都没安好心。 果然是觊觎他家少爷! 怒气沖沖的书童,瞥见不远处半块碎砖,想也没想,直接抓起来,对着还在纠缠他家少爷的男狐狸精,当头砸下。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狐狸精胡泗,哪里会料到此时被袭击? 整只狐狸应声而倒,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极快的又变回了赤狐原形。 尚未解恨的种田,黑着脸暗中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骯脏东西,连人都不是,就敢肖想他家书香门第的「少爷」! 遂带着些嫌弃道:「少爷,咱们把这只狐狸精,扒皮做件狐裘吧,应该能卖不少钱。」 至于给他家少爷穿?他嫌噁心。 张桢总觉得小书童,似乎有哪里变了,脾气貌似暴躁了不少。 「丢去柴房吧,让他养养身上的伤。」 种田一听,满脸抗拒,倔强地看着张桢,浑身透着股有他没狐狸,有狐狸没他的气势。 他现在可是张种田! 他就不信,少爷为了一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不要他! 张桢摸摸鼻尖,妥协道:「明天,明天就让胡泗走,他这会儿都晕了,丢出去不是要他命吗?」 说完上前欲捞起晕过去的狐狸精,然后扔去柴房,她屋里有伤药,一会儿灌给狐狸。 哪知刚刚还倔强着的种田,见张桢要去碰狐狸精,立马抢上前去,一把提起狐狸颈上皮毛,凭空晃了晃,咬牙切齿道:「少爷,你歇着吧,我去!」 「短耳,你跟我一起去!」 他得让短耳看着这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敢靠近少爷,他就扒了他的皮,做狐裘! 可惜,令种田怄气的明显不止这一件事。 初为城隍,每日兢兢业业,实在没有精力与族中再纠缠的张桢,又考虑以后去鸣山府定居,自己一个书生长期未婚,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种田的强烈反对下,张桢「娶」妻了。 不过,没娶一开始就定好的刘家姑娘,反而「娶」了跑到她面前高喊「选我、选我超有用」的龙江蓠。 「阿蓠,我是个女子呀。」 张桢对着一脸执着的龙江蓠如是说道。 「我知道啊。」 「我娶妻是假的。」 「我也知道啊。」 「那你干嘛非抢着要与我成亲?」还将刘姑娘给吓走了。 「你们人类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真许、假许都是许,无所谓。」 张桢默了默,找个知她底细的龙女假成婚,似乎是最优解。 那就,成吧。 龙江蓠磨着张桢答应下来后,顿时兴致高昂道:「桢姐姐,你是不是要给我聘礼?」 见张桢犹疑地点下头,龙江蓠眼眸蹭一下亮了起来,兴奋道:「姐姐晚上做城隍的时候,能把身体借我玩吗?」 张桢半点没犹豫,直接拒绝了这个离大谱的要求:「不成!换一个。」 龙江蓠嘟囔着嘴:「那好吧。」 稍后不死心道:「我会很小心使用的。」 在张桢黑沉沉的一张脸中,龙江蓠终于住了声。 古代礼法绕不过宗族,婚丧嫁娶,动则是一族人出动。张桢匆匆忙忙的婚礼还算热闹,只是气氛有几分诡异,「新郎」病病歪歪的模样,一路装模作样咳嗽着拜了堂。 堂下众宾客,不少人脸上不可谓不精彩,偶然还有一两句窃窃私语,夹杂在议论新娘来历的话语中,不堪入耳。 张家人几次想挑事,张桢立马就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宗族也不能逼迫太甚,只好憋着。 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张桢拉着早就不耐烦的龙江蓠进了新房,好说歹说劝着这位姑奶奶千万忍住,不可以出去揍人后,才不放心地回了前厅。 第36页 刚入前厅,入耳一声:「七郎,病得这样重,可千万要保重啊,别年纪轻轻就走了黄泉路,让咱们张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算计落空了的三族老,话中的恶意都不带掩饰的。 张桢闻言却并未生气,伶牙俐齿还了回去:「多谢三族老关心,您也保重身体,趁着今日我家席面,您多吃些,也算是侄孙儿提前孝顺了。」 张桢颇有深意的一句话,在场张家人只当平常,张桢也不点破。 得到生死簿这几日,她也没闲着。 跟她有仇的张家人,生死福祸张桢都一一找了出来,不得不说,张家那几位「长辈」压根不用她去报复,他们自己就能将自己玩完。 张桢这几日将「恶首」三族老的身平整理了出来,见他作恶太多,大笔一挥在生死簿上定了他阳寿抵债。 张家宗族的劫就快了。 她只用高坐城隍庙,等他们就是。 唯一可惜的是时间不凑巧,不然她就不用演这一场假成婚了。 ** 是夜。 张氏所在的钟鼓楼街接连传出了几声闷声惨叫,短促又急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疑心是睡梦中听错了。 高墙大院,平日里用来与人分个三六九等,隔绝窥视。如今被人从内部攻破,外间的人自然无从知晓,纵然知道,怕是也没人敢管。 「说不说!你说不说!」 张氏后宅中,一个匪气十足的彪壮大汉,正将鞭子抽打在一排被捆起来,又堵了嘴的张家男人身上。 女眷的处境相比之下要好些,被绑起来堵了嘴,赶作一团,呜咽流泪的居多。 足足二十个匪气十足的绿林好汉闯进家中,中了蒙汗药手脚皆软的张家众人,哪里能反抗。 好消息是这些好汉只打算求财,没打算害命。 「家里的钱财放哪儿了?还不老实交代!」 匪汉几鞭下去,多数人极快屈服,老老实实交代了家中藏银钱的地方。不交代也没用,这些匪徒抄家般在宅中乱翻,金银细软想藏也藏不住。 匪汉一边挥鞭,一边注意手下的肥羊们,眼见有要屈服的,就停下来恐吓两句,吓得人将藏在私厕里的钱都交代出来后,再招呼同伙去这人家里按图索骥。 不多时,院中的一个樟木箱中,摆满了从张家各房搜刮出来的金银细软。惹得周遭的土匪眼冒绿光,要不是寨里一向规矩严,早上前去哄抢了。 现场最惬意的人,当属土匪婆子赵二花,她靠坐在一张被手下搬出来的圈椅上,口中骂骂咧咧道:「打人的,给我用点力,这些日子憋死老娘了。」 为了这一桩生意,她混进张家后,对着这些人是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还得小心奉承着。 亏她欢天喜地,当真以为,这些人能给她安排个家境殷厚的秀才夫婿呢! 想到此处的赵二花一拍扶椅,大怒道:「给我狠狠地打!居然敢骗老娘。」 不过,看在被搜刮出来的银钱份上,到底吩咐了一句:「留口气,别都打死了。」 她那土匪大当家的爹说了,割韭菜得留根儿。 作者有话说: 赵二花:还记得我赵二花吗?不记得的去翻第六章。 1借用自《咏怀八十二首》 感谢在2022-08-02 13:25:45~2022-08-03 21: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得了赵二花吩咐的降虎寨悍匪们,移开了盯着金银的一对招子,将手下鞭子挥得呼呼作响,能多从这些老爷、少爷们手中榨出来一点,他们就能多分一份。 谁不卖力。 一时间皮鞭打肉的闷响声,堵着嘴的呜呜呻、吟声,此起彼伏。 很快,剩下的几个硬骨头也屈服了。 唯一还在硬抗的,居然是垂垂老矣的三族老,老傢伙脸上涕泪横流,人都快晕过了,就是不肯招家里的钱财藏在了哪儿。 怕是想和一众绿林匪人们赌一赌谁更狠,毕竟伏虎寨出了名的只求财,不要命。 「二当家,这老头再打可就要一命呜呼了。」打人的匪汉停下鞭子,看向赵二花示意道。 赵二花看了看死扛的糟老头子,倒是有些意外,冷哼一声后,一锤定音道:「去抓条药晕过去的狗来,当着这老头的面一刀宰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先吓一吓再说。 匪汉们心领神会,吓唬人的把戏,他们玩得很多。 不过一时半刻,一个穿着短打的壮汉,左右手各拖着条昏死过去的看家黑狗,直接扔到了三族老跟前。 壮汉人狠话不多,举起柄长刀,在张家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下,直接一刀砍下了地上的狗头。 霎时热血四溅,喷了三族老当头一脸,三族老惊惧下瞪着双眼,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样直接没了气息。 也不知是被吓死的,还是被打死的。 「哎呀,这些杀千刀的瘟才,好好的砍什么黑狗!」 阴魂都怕阳气,黑狗血中恰恰有不少,自古以来就被用来压制邪物。两个等着勾魂的城隍隶鬼骂骂咧咧后退而去。 得,张老头的魂,他们是暂时勾不了。 三族老浑浑噩噩中觉得自己自由了不少,爬起身来,就见两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围在他不远处,惊惧后退中,听见怪物对着他嫌弃的喊道:「你自己过来跟我们走,别耽误去地府报导的时间。」 第37页 三族老跌倒在自己刚刚断了呼吸的躯体旁,顾不得狗血灼烧魂体,耳中听着这些话,慌乱中有了一瞬间的明悟,他死了! 「怎会?」他明明老当益壮,野心勃勃,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他不甘心。 「哭什么,赶紧过来呀。」 黑狗血让两个城隍隶鬼很不舒服,凶神恶煞催促着三族老。 三族老却没听这催促,对着自己的肉身狠狠撞了下去,他还能活! 只要回去了,他就还能活。 「二当家的,老头似乎被吓昏过去,怎么办?要几鞭子抽醒继续不?」 赵二花没好气起身,先是嫌恶地看了一眼三族老,后又指着干活不过脑子的短打壮汉骂道:「马老三,你脑子被狗吃了,弄一身味儿咱们还怎么潜出城去。」 狗血腥臭,寻些猎狗便能追他们一路。 「算了,这老头既然不给钱,咱们绑人回去也不亏。」 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精瘦喽啰过来拍马屁道:「二当家英明,咱们将人绑回去了,让这老头拿钱来赎人。」 赵二花抬手一巴掌将人呼远,「呸」了一声后:「什么赎人,胡说什么,今夜这些明明是张家给我们伏虎寨的聘礼。」 喽啰摸着脸一愣,「聘礼?什么聘礼?」 他们寨里的母老虎思春了? 这是在场所有匪汉子的心声。 赵二花一听喽啰的反问,心中立马来气,「这些人明明说好了,要给我找个家境殷实的秀才夫婿,结果居然是骗人的。」 她差一点就是秀才娘子了,没准以后还能是举人娘子!她们老赵家,没准能祖坟冒青烟,出个文秀的读书人,改改自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种。 可惜都被这些杀千刀的张家人毁了。 那张秀才多俊、多好呀! 她要是真的嫁成了,也就不劫这张氏了,毕竟是实诚亲戚。 「二当家,你是要将那个秀才绑回去当压寨夫君吗?」被打了的喽啰小心问到,唯恐又挨一大耳刮子。 赵二花气道:「呸,那秀才都成婚了,绑回去还有什么用?」 难不成她要给别人做小。 众匪汉子是越发的糊涂了,既然不打算绑一个秀才回去,那「聘礼」二字从何说起? 赵二花见众人看着她,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我爹生不出儿子,嘲笑我老赵家绝了香火!」 「老娘告诉你们,今日我就绑个能生儿子的回去,生他一大窝!」 这些日子,老听那个叫张启的白脸少爷,夸赞自己以后能生一堆儿子,还要把儿子过继出去给别人的话。 不正好补她嘛,绑了! 众匪赶紧赔笑道:「二当家定是生儿子的命,咱们伏虎寨后继有人。」 不过一众匪汉也好奇起来,这母老虎打算绑谁回去?连辛辛苦苦抢到的银子,几句话功夫成了聘礼,也顾不得计较了。 话说,谁这么倒霉? 匪徒甲扫着一众脸色大变的张家老少爷们儿,跃跃欲试道:「二当家的,你看上了哪个?我这就替你绑好,一会儿连着财物一起给你抬回去。」 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张家男人们:······ 匪徒乙兴奋道:「还有那个秀才,咱们不如也去绑了,拿刀让他休了先前那黄脸婆就是。」 匪徒丙:「对、对、对,他要是不同意,那就男女一起绑回去,秀才给你当压寨夫君,秀才娘子给你当个洗脚婢。」 匪徒丁:「好,就这么干!能生儿子的那个也绑回去,给二当家你当个压寨男妾!」 众匪你一言我一语,积极出谋划策,听得赵二花十分心动,不如,一会儿出城时将张秀才也绑了? 张桢再料不到,她今夜老老实实干着城隍,也能祸从天降。 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就比较倒霉了,她这个新官直接被人「三把火」。 城隍庙。 张桢还是没能适应自己轻飘飘的魂体,好在经过几夜的魂魄离体后,已经能够做到自动忽视这一点异常。 最主要的是,她将城隍庙中的四个丑鬼,总算是看顺了眼。 张桢此时高坐城隍庙,一边拨着手中的漆黑功德大算盘,一边看着终于现身的城隍文、武判官,心里咂摸出点味来。 似乎自己坐下的这一文一武两位判官,压根看她不上眼? 张桢这个中州郡城隍,说起来挺寒酸的。存身的庙老破还有点小,香火不盛,整个城隍庙鬼口不过十来个。 比起别的城隍坐下廿四司齐备,济济一堂,她就跟个草台班子似的。 而城隍本该最为倚重的一文一武两位判官,她似乎也靠不上。 地府最近频繁发生勾错魂事件,十殿阎王命追查原由,结果上安郡出的岔子最多,所以,张桢坐下的文武判官,被上安郡「借走」了几日。 张桢新官上任,万事不通,连可堪任的人手也没有,思来想去,拉下脸面,直接找去了上安郡城隍处。 名义上是热心要帮忙,实际是去「偷师」。 毕竟这城隍到底要干什么,也没人提点过她。 上安郡城隍金大用是个妙人,看出了张桢的窘迫,悉心指教了两日后,便让她带着自己坐下的两位判官回了。 第38页 张桢在心中大大感谢了金大用一回。 张桢此时暂停手中、功德算盘拨弄,嘆口气仔细打量着下首的文、武判官。 文判官孙琪,长面留须,身着官服,神情举止还算客气,基本上有问必答。而张桢此时手中的功德算盘,前二十年在他的手中管着,如今到了张桢手中,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整个中州郡巨量需要核算的人间功过。 说是无意的,张桢有点不太信。 武判官赵胜,黑面国字脸,面上一股凶戾之气,据说生前是个被冤死的将军,腰间一把锏锥专打亡魂,看着张桢的目光透着隐隐的鄙夷之色。 张桢:? 她这城隍纵然只是暂代,也不至于受鄙夷吧? 还有,武判官身后那两个叫尚青和干七的隶鬼,不时瞄一眼她,又不时瞄一眼武判官,一副心虚之色是怎么回事? 唉,代理城隍果然不好干! 「两位判官辛苦了。」张桢说完这一句客套话就闭了嘴,但看这二人怎么回她? 自接任城隍后,今日才见到自己坐下文、武判官,几番察言观色,张桢心中有了数。 这二人是真没拿她当盘菜! 不过沾了龙家兄妹的光,境况也不算太糟糕。 「职责所在,不敢说什么辛苦。」武判官赵胜抢先出来答话,语气可算不上客气,「刚刚路过长山县时,遇见个不忠不孝殴打父亲的杀才,我提着他的魂魄去了趟地府,回来晚了些,城隍大人勿怪!」 闻此言,张桢尚未及反应,赵胜身后的两个隶鬼面上更心虚了些。 就连一旁的文判官也侧目看了赵胜一眼,接着又极快扫了一眼张桢。 张桢一噎,她就说怎么走着走着,武判官人就不见了。但观众鬼脸上古怪之色,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想了想,这几日得几个隶鬼提点,也知道她的众鬼同僚们,有喜欢捉人十八层地狱一夜游「夜生活」警告的嗜好。 当然此「夜生活」非彼「夜生活」。 阴间鬼吏们自称为了警醒世人,特别喜欢在晚上勾了凡人的魂魄去「参观」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 有个别「幸运儿」,甚至还能提前「试用」下阴间的刑具。 那,为了显得合群,「武判官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21:09:28~2022-08-04 21: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张桢在城隍庙与两位判官几番交锋,并非一无所获。 初来乍到,张桢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咄咄逼人,待她摸清了城隍庙的情况再来与这些鬼计较。 算了算时间,张家那边今夜恶果将至,她得赶回长山县看看。 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张桢是不打算管的,以德报怨,她咽不下这口气! 不对,是身为一府城隍,她得公平公正,不能徇私擅改因果。 遂抬头与诸鬼吏快速道:「郡中累计需要核定的人间功过太多,怕是一时半会完成不了,为了不延误亡魂投生,这些日,便要辛苦文判官跟在一旁整理文书了。」 「武判官,这是近日中州郡被勾错冤魂的名单,劳烦你关注着,别让这些复生的人惹出什么乱子来。」张桢说着把一份名单递给了赵胜。 名单上总共三人,上首第一个便是吞了胡泗内丹的王兰。 张桢此时还不知道,蹲在她家养伤的公狐狸精,便是此事的受害者之一。 张桢安排好手中事,与诸鬼摆了摆手,起身牵出纸马打算借力回家。 风驰电掣间,想到每夜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实在是不方便,她还是早日携家带口来鸣山府落脚吧。 还有庙中能用的鬼口,实在是太少了些,她得想办法去哪里添些人手回来才成,待她理顺了城隍这一摊事再说。 也不知张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伏虎寨的人应该没大开杀戒吧? 脑中思虑不绝的张桢,刚赶到张家,入耳中就是一句:「秀才绑了回去当压寨夫君」、「能生儿子的绑了回去当男妾」! 她当即抬头看了看,没走错地方! 绕过后院的月拱门,视线豁然开朗,张桢还是不太习惯穿墙而过,哪怕别人看不见她,也是规规矩矩走正道。 远远的,一股腥臭血味扑面而来,惹得张桢心头一跳。 好在,她极快看清院中被斩了头的看家狗及一旁的狗魂,心头一松。张家人虽然可恶,可在场还有不少妇孺呢。 她走过去安慰地摸了摸狗头,人祸倒是累它受罪了。 两个捂着鼻子退得老远的隶鬼,接连上来拜见道:「见过城隍大人。」 张桢点点头,瞟一眼将自己的魂魄假装塞回了躯体的三族老,问道:「怎么还没将人带回去?」 张茂则,长山县人。张桢翻过这位族爷爷平生所做所为后,大笔一挥,定他亡于延平七年七月初二,也就是今日,折寿五年以抵身平罪孽。 二鬼互视一眼,推託道:「黑狗血冲撞我等魂体,那张老头又不肯配合,遂耽搁了些时间。」 张桢也不废话,走近紧闭双眼装「活着」的三族老,伸手将他轻飘飘的魂魄拉了出来,转身几步交给了两个隶鬼,干脆利落道:「带回去。」 第39页 「张桢!」三族老睁眼就对上了意料之外的人,连反抗都忘了,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对,他刚刚闭着眼装死时,听着两个鬼差叫的是「城隍大人!」 张桢咧着嘴角一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是我呀,特来送三族老一程。对了,您老这一辈子的功过,下一辈子的福祸都由我定。」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三族老瞳孔大震,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当的城隍!」 他完了! 早知道,他绝对不打张桢的主意。 「七郎,我错了,我错了呀,你放过我吧,我还不能死,张家还没振兴,我不能对不起祖宗啊!」 张桢不耐烦听这些屁话,直接怼道:「『不从吾志,非吾子孙』这句祖训还记得吧?我们那祖宗怕是不想认你,别自作多情了。」 「张桢,你这是公报私仇,我就不信没人能治你!」眼见来软的不行,三族老开始来硬的,「我要向阎王爷伸冤,状告你张桢公报私仇、草菅人命。」 张桢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三族老不防先将你这一辈子做过的缺德事算算,再加一个诬告城隍之罪,十八层地狱你想先去哪个?」 「地狱油炸、火烤、绳锯都是基本的罪罚,我估摸着您去了地府,都有资格试一试。」 自己做过的缺德事,总不至于都忘了吧。忘了也不打紧,生死簿帮他都记着。 「带走!」 两个隶鬼不敢再偷懒,忍着噁心用勾魂索锁了挣扎的三族老就走,看家狗十分乖巧,跟在两个隶鬼身后,同去地府投见。 张桢打发走三族老,再看活人的闹剧时,有两个匪汉正在拖张启,他爹张亮正在拼命阻拦。 拉锯了几场,土匪婆子赵二花不是很乐意了,指着父子二人大骂道:「老娘看上你儿子是你们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人给我打晕,带走。」 话落,就有匪汉一个手刀将张启噼晕,任凭被堵着嘴的张亮如何磕头恳求,也无济于事。 张桢再次翻着手中生死簿,看到张启后半生的平生堪遇时,抿嘴暗乐了一下,被暴躁土匪婆子嫌弃生不出儿子的压寨男妾! 被赵二花祸害了近五年,才被他爹赎回了家中。张桢看到此处,决定公报私仇,直接将五年时间改成了十年,并在一旁批註道:「长山县张启,为人贪婪跋扈,觊觎同族家财并几次陷害,定无子送终······」 在场张家几个老爷,有一个算一个,张桢统统按照最严苛的标准,给他们定了身平功过。 正在张桢一出心头恶气时,她听见一众匪汉叫嚣道: 「走,去绑那个张秀才!」 二十个伏虎寨强人抬着本属于张家的金银,大摇大摆出了张家门,将张启往接应的马车上随便一丢,就叫嚣着要去绑张桢。 张桢:······ 她是不是,不应该对族人的遭遇如此幸灾乐祸,更不该「公报私仇」? 张桢随意往周围招了招,寻来几个四处飘荡的阴魂,吩咐他们在自家门前设下「鬼打墙」,好解除危机。 此处就不得不说一个令张桢尴尬的事实,她这个新城隍除了仗着城隍神位压鬼以外,体内微末法力,连几个土匪都制不住。 真要硬干的话,还没她学的拳脚功夫管用! 几个阴魂很卖力,用自己奇形怪状的死状,吓唬得几个去绑人的匪徒屁滚尿流。 「似乎该谋划着名与张家分宗了。」 张桢看着几个匪徒落荒而逃,若有所思地想到。 张家大部分人经此一劫,怕是难逃家道中落,好在最重要的土地这些土匪拿不走,也不算落入绝境。 为了防止被人反咬一口,她这个「肥羊」须得先下手为强才是。 这样看来,倒是不该直接将那几个匪徒吓走。 想到此处的张桢,一边吩咐周围的游魂将那几个匪徒再堵回来,一边赶紧回到自己的躯体内,然后就开始大喊抓贼。 张家大宅内,岚娘见张桢已走,小心谨慎冒出头。 先前因察觉到鬼差到来,她并未着急出手浑水摸鱼,哪知左等右等,那两个碍眼的鬼差就是不走。 偶然听见两个鬼差称呼后来的那人「城隍大人」时,惊了一跳的岚娘悄悄一看,她先前要嫁的那女秀才,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新上任的城隍! 岚娘顿时谨慎起来,小心隐藏起身上的妖气,亏得黑狗血味儿太沖,那个新城隍才没发现她。 不过这些张家男人,她怕是不能再打主意了。 原本打算趁着伏虎寨土匪的东风,她混乱中掠走几个男子,带回洞府慢慢享用,如今也只能作罢。 一贯小心谨慎的岚娘,立马决定离开长山县,在这里作妖,撞到张桢这个新城隍手里概率太高,不划算。 如此,张家人且算因祸得福。 第二日一早,长山县县衙门前的锣鼓敲得震天响。 张桢率先倒打一耙,将张家另外几房人告上了府衙。其中有一条罪名是:勾结匪徒,欲私掠民男。 长山县县尊看着张桢递上来的状纸,再看一眼堂下被张桢抓住的那名伏虎寨匪徒,脸上十分慎重。 伏虎寨的威名,县尊也耳闻过。 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偶尔还会接济穷人,在绿林中颇有薄名。 第40页 不过伏虎寨离着长山县尚远,这些人大老远来此,抢民男?! 县尊即刻差人去传张家其余人等,半个时辰后,差人回来凑着师爷的耳朵耳语一番,师爷又凑近县太爷耳语几句。 想必张家人的惨状,正被上门的差人撞了个正着。 如此也好,省得张桢自己撞上去救人,而且还未必能得好。 这之后张桢战力全开,赵二花是张家人自己招进门的,张桢拿着这一点把柄,干脆利落彻底和宗族撕锊开来。 三族老经过张桢暗中操作,命丧匪徒之手,四族老经此一吓,越发沉迷修道、信命。张启因着独子被掳之事,一蹶不振,病在床榻上不能起身。 此时能出来为难张桢的,唯剩张旭和张纶二人。 令人意外的是,张旭雷霆手段夺得了族长之位,压下了一贯长袖善舞的张纶。 张桢和张旭这位新族长谈判过后,以一个承诺作为代价,在其余几房人还算客气的态度中,如愿以偿地分了宗。 三天后,修缮好家中书房,张桢「携妻」往鸣山府参加乡试去了。 事有凑巧。 与张桢几乎同时动身往鸣山府的,还有一个叫张蓬的利津县人。 「王兰兄,咱们该往哪里去?」 张蓬用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擦了擦额间热汗,松了松肩上挂着的麻布包袱,对着空无一人的身旁如是问道。 而古怪的是,他的身旁果然有人回答道:「咱们三餐温凉,连个温饱都混不上,如今我有点小法术在身,可以藉此发财致富,不如就往最繁华的郡城去。」 张蓬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出发前二人就商量好了的,王兰毕竟是死而复生之人,且躯体已入葬。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二人一个出躯体,一个出法术,事到临头,王兰附身在张蓬身上行事即可。 王兰的法术来源于被吞的狐狸金丹,穷得受不了的二人,如今也不过是想藉此发点小财,用来养家餬口。 张蓬和王兰二人确定好方向,便闷头开始赶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4 21:34:20~2022-08-05 21: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巍巍群山之巅,大片大片的鲜花争奇斗艳,山腰间缭绕着些祥云雾霭,偶有一身黑白道袍的道人或御剑,或骑鹤,来去匆匆,透着股肃严。 山巅上的一处庄严道宫,有两位穿着黑白道袍的世外道人面对面而站。 「几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出世?你的成仙之机还没到啊。」 一头银发,脸上是不贊同之色的玉崑山掌门,言语劝阻着对面神色远淡的师侄。 贺几道几乎面无表情,清冷道宫衬托得他一身凛凛不可犯的气质,蹙眉简短应道:「龙脉既然是我和龙野王打断的,自该尽力弥补。」 不管龙野王是不是故意拖他下水,断在他二人手上就是断在他二人手上。 天下龙脉二十四条,当日龙野王上玉崑山撒气时,贺几道与其针锋相对,二人大打出手,打断了其中一条,人间气运自然要受影响。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不知要生出多少冤孽。 他顿了顿又道:「且能助我成仙的人,已经出现了。」 一位颇为有趣的姑娘,他这些日子都隐藏在暗处观察着她。 掌门真人露出一脸惊讶之色,「出现了?」并开始为师侄掐指而算。 已是地仙之身的掌门玉阳子越算越皱眉,他,算不到。 果然,这个师侄来历不凡,连他都别想窥探他的命运。 玉阳子点点头,对着看起来当真修心养性不少的师侄嘆息道:「你自去吧,有事回来寻我便是。」 他这个师侄自小是个烈脾气,人狠话不多,好在二十年前在地府一事上吃了些亏,脾性改了不少,如今看着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贺几道对着掌门行一礼后,极为干脆转身就走。 比较巧的是,中州郡正在断裂的这一条龙脉之上,算是被牵连最深的城郡之一。 太阳星高悬。 通往临沂县城,平日里颇为冷清的一条偏道上,正有一长长的送葬队伍缓缓移动。 这一队人身披衰服,前有孝子捧着灵位,后有贤孙撒着黄纸,中间数名役夫抬着一厚重棺椁,鼓乐哀音,远远传出。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大户人家的正常出殡。 然而不正常的是,本该肃穆、庄严有哀声的送葬队伍,此时乱糟糟一团,甚至还夹杂些不合时宜的吵骂、抱怨之声。 恰此时,一辆马车对着丧队缓缓驶来,二者狭路相逢。 马车有礼,主动避让一旁,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丧队通过。 「少爷,我就说不该走这一条道的吧!」 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黑黑瘦瘦的书童探出头,瞟了一眼对面奇怪的送葬队伍后,没好气地瞪了前面驾车的胡泗一眼,回头对着马车内赌气道。 张桢赶紧安抚日渐暴躁的种田,并高声吩咐驾车的公狐狸精道:「胡泗,你去问问,前面是怎回事?」 「恩公,我这就去。」 车辕上一名倚车自惆怅,如画如仙美貌少年郎恭恭敬敬应道。 第41页 种田对此还是不太满意,他家少爷耳根子软,一听有近路可抄,就鬼迷心窍听了胡泗的话。 被颠簸了半程不说,还遇见一个奇怪的出殡队伍,被堵在了半道上,进退不得。 张桢瞅着种田的黑脸只好不说话。 她出门科举,自然不会留下种田,加上死皮懒脸非要跟上当马车夫的胡泗,假装自己是只正常夜枭的短耳,一行人走走停停,如今已路途过半。 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的龙江蓠,偶尔现一现身,马车上倒不算太挤。 赶路的日子辛苦,张桢一听有近路可抄,又对自己这一行人的武力有信心,当即同意了胡泗的提议。 哪知会被堵在此处。 送葬队伍中有人注意到了靠近的马车,看清驾车的美少年时,直呼暴殄天物,如此的美貌少年郎,怎么能干驾车这样的粗活! 送葬队伍最前头,有两名身着衰服的男子,各领着两方人在对骂,这其中又数作道士打扮的道人最多。 寥寥几句,坐在马车中的张桢和种田就听出了些门道。 主僕二人干脆下车,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听。 「哈,少爷,这两人爹都死了,还有心思领头吵架呢!」最近越来越嘴毒的种田,看着前方灵位牌上的名讳,立马讽刺全开。 古代的丧服是有等级的,大概一看,就知道和死者的远近关系。 领头吵架的两人,正是丧者的亲儿子。 种田眉峰一扬,踢了一脚病歪歪跟个小白脸似的胡泗,呵斥道:「狐狸精,你打听清楚了没,怎么回事?」 本来打听消息这事儿,他自己就挺乐意去的,可放这个男狐狸精跟少爷单处,绝对不行! 近一个月过去,胡泗身上的伤依然没能痊癒,病态的脸上时常透着一股轻愁。被踢了也不反抗,躲着种田瞪过来的仇视目光,跟个鹌鹑似的乖乖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时间短,只打听到一点皮毛。」 「那你还不赶紧去!愣着干嘛!」 张桢嘴角抽了抽,看着跟个地主恶霸模样的种田,心里倒是不同情胡泗。 只因这个胡泗,实在是让人大为头疼。 只要一有机会,就逮着张桢高喊:「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聊以报答您的大德!」 每每此话一出,张桢只是觉得头疼的话,那种田的反应,绝对是跳脚就骂,举拳就砸。 而胡泗,屡次不改!执着到了一根筋的地步。 张桢主僕赶他又不走,骂了也没用,哪怕是威胁要抓了他剥皮,人家狐狸精也表示不反抗。 不知怎的,反而被狐狸精,成功混进了张桢的出门队伍。 唉,愁人! 没等张桢感嘆完,就听见两个孝子再次当众吵了起来: 「胡说,西山『山势原骨,委蛇东西』,父亲埋在西山,子孙能封侯,埋西山!」1 「呸,我选的北山才是真吉穴,『文笔联珠,外藏八风』,父亲埋在那里,后代定能拜相!」2 「埋西山。」 「埋北山。」 两个披麻戴孝的孝子此时跟个乌鸡眼似的,互不相让,眼看互相拉扯着就要发展到斗殴阶段。 身旁跟着的众多法事道人不但不劝,反而火上浇油,各为其主的对骂了起来。 「啧啧,这两个当儿子的可真幸福,爹死了,还得管他们俩的封侯拜相,这爹真好!」 种田听着听着,想起自己那个死鬼爹,先是讽刺冷笑,接着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不算小,又赶上对面吵架的空隙,瞬间压过了对面的剑拔弩张,响彻当场。 一众孝子贤孙也不吵了,即刻齐心怒目瞪了过来。 张桢一听就知道要糟,将还欲拱火的种田挡在身后,拱手揖礼道:「路过,路过!」 「各位何时能商量出结果?山道狭窄啊!」张桢指着身后的马车问道。 见丧家没人应答,遂嘆息道:「欲以祖宗葬地福儿孙将相,负气相争,委柩路侧3,实在是有违孝道!」 好吧,她的这句话,也没好上多少。 气氛越发尴尬,对方人多势众,沉沉瞪着张桢这一方,就差要破口大骂「多管闲事」了。 张桢见形势不对,赶紧拉着种田欲往后退去。 而在张桢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身穿黑色法衣的道人,目灼灼似鬼,正满脸惊疑。 他右手搭一柄佛尘,隐在一众送葬队伍中不显眼,左手下意识就摸去腰间绣袋,那里有被他炼化的三个小鬼。 如果张桢细看送葬队伍,就能发现一个「老熟人」。 她考城隍那日,给她批命「秀才危矣,三日当死」的卜卦道人! 事后的张桢想了想,她莫不是冤枉人家道人了?毕竟她当日是真的断了气。 卜卦道人死死瞪了张桢一眼后,惊疑下熟练的避开目光,隐在一众怒目而视张桢的丧队人中,倒不引人注意。 道人仗着手中三个小鬼,敛财多年,初到长山县,打听到张桢这么一个书生,原本以为是软柿子。 结果,出师不利。 那夜逃回来的小鬼一禀报,道人知道自己惹了鬼差的眼,连夜翻城墙而出,远遁而去。 哪知冤家路窄,今日在临沂县又与张桢碰了面。 可这张秀才不是被鬼差勾魂,已经死了吗? 第42页 怎会又活蹦乱跳出现在此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卜卦道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儿的道人,目光阴沉沉按了按腰间绣袋,他和这张秀才可还有仇呢!说不得,今日有仇报仇。 道人睚眦必报,显然没打算放过张桢。 现场气氛尴尬,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你瞪我,我瞪你,显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好在,又有两名书生从远处行来,算是解了大家的尴尬。 作者有话说: 12截取网上的资料胡编乱造,勿当真。 3改用自聊斋《堪舆》 第23章 「敢问,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身着竹青长袍的八尺昂扬书生,左右肩上各垮着一大包袱行装,风尘僕僕,此时上前几步小心探问道。 他身后稍远,有一名气质冷清的俊美少年,略略低着头留在十米开外,警惕着并未靠近。 种田最近脾气见长,又知道有龙女能护着他家少爷,见人问,就气哼哼指着对面役夫肩上的棺木,将张桢的话学舌一遍:「这有两个孝顺儿子,一个想封侯,一个想拜相,正在争将爹葬在哪儿!」 然后,又指着自家停在路旁的马车,「我们是被堵在这儿的,倒霉鬼!」 一句话,又将对面的人讽刺了一遍。 立在马车顶的短耳,应景似的连鸣两声,似在贊同种田的话。 对面的出殡队伍,见连畜生都在嘲笑此举,也有那要脸面的家眷,闻言将面一掩,急忙后退。 更有早就不满的送葬众宾客,譁然中将袖子一甩,呼啦啦散开大半,不过一时半刻,竟负气接连走了个干净。 唯有抬灵柩的役夫换着肩膀,还在苦撑。 张桢瞅着对面情形有些乱,抿了抿自己惹事的一张嘴,拉着书童,对着一近一远两个书生见过礼,邀请道: 「二位兄台,如果不嫌弃,可至在下的简陋马车上歇一歇脚,这一时半会,怕是不好过去打扰。」 不带马车,人倒还能过得去,可惜因着种田的一句话,不知对面的人,将这两个后来的书生记恨上没有? 不如,大家都等等看。 这一队出殡队伍,总不至于在此过夜吧! 而事实证明,人家不但在此过夜,还纠结工匠原地砍木伐林建出了村子,置灵柩在此一住几十年,直到分出胜负。 此乃后话。 三名书生围在张桢马车前相互见过礼,叙上籍贯名姓,顿时亲热不少。 问路的竹青长袍书生名顾学林,身后的是他兄弟顾彦,兄弟二人也是去鸣山府参加乡试的学子。 张桢自然不会再吝啬真性情,从前种种伪装,处处受掣,也没见得到什么好处。她现今,也算是有的人了,一般人别想看出她的破绽,那何不敞开胸怀来交朋友? 最主要的是,这兄弟二人虽长得不像,可皆是一副好相貌。 哥哥顾学林丰仪俊朗,很会谈笑,只学问稍显浅薄;弟弟顾彦性子清冷中又透着些腼腆,话少言精,总能一语中矢,一观便知是个翘楚人物。 这二人,即有颜又有才,张桢乐得与他们结识。 直到不知绕去何处,打听了消息的胡泗回来,三人才意犹未尽停下攀谈。 种田往张桢面前一杵,拦住想要靠近的胡泗,有外人在场不好太过分,只冷冷道:「你就在那说,靠这么近干吗?」 胡泗压根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种田是真的想弄死他,扒皮抽筋的那种。 而如今的他,作为一只修为低下的废柴狐狸精,想要留在恩人身边得庇护,识时务,为俊杰! 张桢见顾家兄弟大为惊奇地打量着胡泗,便知这二人是惊嘆公狐狸精的美貌,于是引见道:「这是我聘的车夫,胡泗。」 「恩人,我打听清楚了。」胡泗见张桢同人介绍他,立马微微一笑,眉眼风流,颇为勾人。 众人被勾着,晃神间只听他道: 「死的是临沂县告老还乡的楚侍郎,他家一向崇尚风水之说,连家中妇人都懂堪舆之书,在临沂县自号风水世家。」 「楚侍郎死后,两子各立门户,凡听说有善相地脉、看风水的道人,兄弟俩都不远千里争着请了来,为楚侍郎选择营葬的风水宝地。」 众人一听,好傢伙,楚家两子,还真不能说人家不孝顺,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传! 而且这事儿当个故事听,也颇为不赖,于是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崔着胡泗接着说。 「前些日子,楚家两子分别招罗了上百名风水先生,分成东西两路,天天去郊野荒林看坟地。用了一个多月,两家分别寻到了各自中意的风水宝地。」 这不,就赶着来下葬老父亲了。 「后来呢?」 种田的八卦之魂蠢蠢欲动,一双眼放着光,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听一回,此时连连催促,也不管追问对象是不是他痛恨的狐狸精了。 胡泗身为狐狸精,长得好,嘴皮子也利落,见种田好言催促,有些受宠若惊,也不卖关子: 「楚家两兄弟对楚侍郎埋在哪,各说各理,互不相让,便都赌气不再商量,各自去营建坟墓,现如今,是两处都齐备了。」 「至今日发丧,灵柩抬到这岔路口,谁也压不下谁。」 「后面的事,诸位都亲眼见到了。」 第43页 三个读圣贤书的书生相互对视一眼,皆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今日,怕是有得等了! 令在场之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等,足足等到了快日落,楚家两兄弟都没分出个胜负。 再不走,纵然是有马车,他们一行人,怕也赶不上城门关闭之前入临沂县的。 那今晚,他们就得跟棺材为邻,夜宿荒野。 日头西坠,几人瞅着天日,忧急起来,便商量道:「不如去问问这楚家,能不能让出半边道来,让咱们先过?」 顾学林自告奋勇道:「不如我去?张兄上午得罪了楚家人,怕是不好沟通,我去吧。」 顾彦也劝解道:「让兄长去吧,维周,咱们稍坐。」 张桢想想,倒是没必要争着去,且顾学林说的也没错。便依言坐下,与顾彦又说起话来,二人颇为投契。 话说这顾彦,是个妙人! 一个跟张桢一样胆大妄为的妙人! 张桢对着顾彦,心头颇生出了些亲近之感,恨不能拉着人家立马拜个金兰。 可惜自己的马甲要紧,便作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学林气咻咻走回来,还未走近,便气道: 「楚家居然不葬了!」 「将灵柩停在路中央,兄弟二人纠集工匠,正在砍树伐木搭茅棚,以求长久遮蔽风雨,这下,咱们是更过不去了!」 张桢一听,顿时气了个仰倒!耐着性子问道:「那他们能不能把路让出半边,让咱们先行过去?」 顾学林大骂道: 「楚家人说了,停灵的位置找风水先生算好的,三日内,不能动!」 「呸,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不让咱们过!」 张桢心头暗恼,亏得她想着死者为尊,避让一旁,让对方先行。 哪知她一句实话,就将对方得罪透了,竟要堵他们三日。 惹急了她,她就去地府将前顾侍郎的魂提过来,让他自己跟儿子说要葬哪儿! 「少爷,这楚家人也忒不要脸了吧!我这就上去骂他们一顿,简直欺人太甚。」种田早就等得一脸不耐烦了,这会儿一听不能过,冷哼一声就要去「讲道理」。 顾彦赶紧拦道:「张兄,快拦下你书童,这可是前侍郎家,咱们改道!」 张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官宦之家,理论上他们几个小书生是惹不起的。 「种田、胡泗,收拾东西,咱们往回走。」 到这儿,她对着顾氏兄弟歉意道:「真是对不住,你们二人原本是可以过去的,可这个时辰你们用双腿赶路,怕是赶不上城门关闭前入城了。」 顾学林和顾彦都来宽慰张桢,「不碍,不碍,死者为大,咱们让就让了,原本就不干你事。」 「再者咱们三人,一见如故,倾盖相交,如没有这楚家,未必能相识。」 张桢闻言,开怀一笑,贊道: 「正是,正是,也不算白白受这一场气。」 「就是可惜,与两位顾兄第一天相交,就露宿荒野,与个棺材作伴,看样子咱们註定是『生死患难之交』!」 顾家兄弟闻言相继而笑,不过很快又忧愁起来,这野地夜里如何容身? 难不成要厚着脸皮,去蹭楚家的灵堂? 胡泗乘机出来解忧,上前一拜,面上显出点顾虑,谨慎开口道:「几位读书人相公,咱们倒不必一定要宿在这荒野,我知道有一条岔道,行上半个时辰,通北关山下,那有一荒屋,能宿人。」 张桢先是一喜,接着蹙眉,既知道有岔道,为何吞吞吐吐? 莫不是,里面有什么不妥? 顾家兄弟也看出了胡泗的犹豫,不过颜值即正义这句话在哪里都行得通,对着胡泗傅粉何郎的一张脸,顾学林丝毫不疑,细语温柔问道:「胡兄弟,可是有什么隐情?」 胡泗看了张桢一眼,含糊道:「听过往的旅人说,那屋是有主的,可惜闹鬼,便都搬走了。」 顾学林一听,忍不住拍了拍胡泗肩膀,带着些安抚意味,书生意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1,咱们一行五个,纵然有鬼,不该是它怕我们才是?」 而他这一句话明显惹了短耳的嫌弃,怎么就是五个了?它难道不算一行的?顿时气咻咻要上去啄人。 张桢立马按下短耳,一边安抚爱宠,又对着顾家兄弟欲言又止。 既然胡泗都说闹鬼,那铁定是真闹鬼的。 罢了,鬼什么的,见多了也就练出来了。 这些日子,她数次被城隍庙的文判官请去,处理积务,审判冤魂,十八层地狱都逛过了,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怕鬼,了吧? 摸着腰间龙江蓠送的宝囊,张桢瞬间对自己充满信心。 城隍能怕鬼吗?不能啊! 这没准,又是个等着她拯救的冤魂呢? 作者有话说: 撒娇卖萌求个收藏!各位看官老爷,都看到这儿了,收藏的小手点一点呗。 1出自《论语·述而》 第24章 「走,走,走,咱们去北关山下过夜。」 顾彦蹙了下眉头,见兄长和新结识的朋友都不介意,也就默认了。 一行人挤上马车,勉强容身,短耳飞在头顶引路,胡泗驾车,调转车头,马蹄哒哒往北关山而去。 在黑夜完全压下来之前,随着胡泗一句「到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略显破败的老宅前。 第44页 借着未黑透的天光一看,屋舍半亩,隐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影影绰绰。 院门深锁,房舍微败,配上闹鬼传闻,倒真有几分阴森味道。 「哎呀,这门锁着呀,咱们怎么进去?」 三个书生依次上前,大门前一把大锁,表示此地主人并不想让人随意出入。 而他们一行,好歹是读书人,总不能撬锁吧? 张桢心念一转,找到安安静静守着马车的胡泗,这个问题,似乎也不难解决。 胡泗见张桢看过去,双眼一亮,正要说什么,立马被「以身相许」这几个字烦怕了的张桢,重重暗示道:「胡泗,门锁着,咱们进不去,是不是得另寻地方?」 她是真怕这狐狸精,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对着两个新朋友,怕不得尴尬死? 胡泗面有哀怨,在种田回过身的瞪视中,小心解释道:「不用换地方,这院子有后门,那里没锁。」 几人一听,赶紧绕去后门,轻轻一推,果然没上锁。众人心定,今夜看样子不用露宿荒野与豺狼为伴了,甚好。 「嘎吱!」 随着这一声响,半隐着的门被推开,众人鱼贯而入。 反倒是领着他们来此的胡泗,被种田镇压着留在了院子外,毕竟马车这种东西,也是要人看守的。 观察房舍,完整能住人的有三间,里面还有一些破旧家具,主人应该定期清理过,铺上床被子便能睡人。 「我和兄长就选左边这一间吧,我二人互相做个伴。」顾彦扫了一眼院子,拉了顾学林如是说道。 张桢看了看房舍,一眼就看出中间这间有点不同,也不与二人客气,点头道:「那我选中间这一间,种田去右边。」 种田欲言又止,他其实可以躺在少爷门前,可惜败在男女有别上,只得嘱咐道:「少爷,我晚上睡得浅,有事你马上叫我!」 比起鬼,他觉得某个狐狸精,更值得提防。 见他家少爷点下头,才抱起短耳进了右边的偏室,夜枭晚上是不用睡觉的,用来看守狐狸精刚刚好。 这也是他死活拦着少爷,不让他把短耳放归山林的原因。 赶路疲累,几人都有些精神不济,顾学林临进门前雅兴起,突然戏嚯道:「胡兄弟可是说这儿闹鬼呢,咱们真的不住一屋?」 「也好壮胆呀!」 话音刚落,就被他旁边的顾彦狠狠踩了一脚。 种田立马转过身,戒备地看了一眼顾学林,这书生好生轻浮! 顾学林见自己一句玩笑话,惹了两人对他怒目而视,赶紧挽救道:「开玩笑,开玩笑,这世上哪能真有鬼啊!早些休息,早休休息。」 说着便颇开心地进了屋。 张桢暗中一笑,真不忍心告诉一无所知的顾学林顾书生,这屋还真有鬼。 一个,嗯,吊死鬼! 她这该死的,新开的阴阳眼!! 阿蓠妹妹对她实在太好了,张桢在心中暗暗感嘆道。 顾彦一贯体贴周到,她深吸一口气,歉意笑了笑:「我兄长惯常口无遮拦,两位莫要介意。」 不管这屋是真有鬼还是假有鬼,到了地界都该避讳那个字才是,哪知顾学林就这样大大咧咧嚷了出来。 见张桢点头,她才跟着进了屋。 张桢推开中间的房门,望着从正屋房樑上吊下来的一条红布虚影,嘆口气,随手合上门。 今晚是别想早睡了,点蜡烛看会书,等着鬼客上门。 天色逐渐黑透,张桢不知不觉沉浸于手中文章中,读到精彩处,恨不得提笔自己来上一篇。 「嘎吱!」 一股阴气裹在凉风中,将张桢虚掩的房门撞开半扇,接着是一连串混乱的脚步声。 张桢摸了摸心口处,稳住,不怕! 宝囊中,有她从带她考城隍的差人大哥那里借来的勾魂索,捆个吊死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有龙江蓠偷偷塞进她家库房的长剑,龙宫出品,砍鬼也很利索。 唯一比较拉胯的是,她这个城隍体内的法力实在太过微末,好在有城隍神位加持,也还好? 张桢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听见脚步声到了门口。 出人意料的,进屋来的居然是苍白着脸,浑身打着颤的顾学林,接着是僵着身子的顾彦,最后是满脸怒气,身子如提线木偶般的种田。 而三人,明显对身体的控制权,失去自主! 张桢一愣,接着就有了怒气,这个吊死鬼,难不成打算一锅端不成? 还真敢当着她这个城隍的面害人命! 并不想暴露马甲的张桢,越过三人挺身而出,就见不远处有一白衣女子,身影缓缓飘近。 她脖子上一条长长红绫拖行在地,宛如活物。 女鬼也不言语,对着张桢盈盈一拜,随后取下脖子上的红绫系上房梁,伸长脖子就套了进去。 张桢顿时就给气笑了,这女鬼上吊,是缺一排观众咋滴? 女鬼吐着舌头吊在房樑上,悬空的身影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闲暇间歪头打量张桢,似乎没看到这书生屁滚尿流,很是意外。 她将头解出来,看了看在场的几人,似乎有些嫌弃抖如筛糠的顾氏兄弟,黑瘦的种田也不怎么入得了女鬼之眼。 于是,她对着张桢微笑招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条长麻绳,挂去一旁的房樑上,示意张桢也挂上去。 第45页 显然是在邀请张桢一起上吊。 种田怒气蓬勃的一张脸,霎时一白,身体嘎吱作响。可惜,无论如何用力都摆脱不了女鬼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家少爷向着女鬼而去。 这股憋屈无力,一如当日他家少爷冤死,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新仇旧恨之下,双目恨不能吞鬼。 顾氏兄弟脸上也显出焦急,可惜都口不能言。 急忧之下,三人都下意识指望起在外的胡泗来,盼他能发现异常,赶紧进来救人! 张桢心平气和的给自己搬了张凳子,接着整个人站了上去,将麻绳的一头在合适的高度打上结,出人意料的将一只脚伸进了绳结里去。 白衣女鬼顿时气呼呼道:「你错了!」 张桢微微一笑道:「是你错了!否则哪有今日?我可没错!」 白衣女鬼顿时愣在当场,一张惨白的脸几经变换,突然就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带上了哭声,她缓缓解下房樑上的红绫,伏地而拜。 这是个生前有怨气的女鬼! 张桢看着女鬼,嘆了口气,正所谓「凡是屈死鬼不自己去投见的,连阎王都不能及时知晓。」更何况她这个才上任的城隍。 好在这女鬼,怨则怨矣,还没有由怨生恨,变成害人命的厉鬼。 她这城隍,今晚算是没白当? 一人一鬼并没有再交流,女鬼伏拜后便起身离去,屋内其余三人在女鬼离开后,终于能动了。 「少爷!那女鬼没伤到你吧?」 见张桢摇头,种田瞬间活了心思,鬼可怕,人却更难防,顾氏兄弟与他们萍水相逢,不可不防。 于是吹嘘道:「少爷,你真厉害!连鬼都听你的。」 种田连妖和龙都见过了,此时倒没被吓住,见张桢如此威风,对着他家少爷就是一顿彩虹屁,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过少爷,你怎么就放那女鬼走了?她不会再来害人吧?」 「顾家两位少爷,你们说是不是?」种田转头问着顾氏兄弟。 而顾彦兄弟俩,还没完全从惊恐中回神,此时相互扶着,才没完全摊倒地上。 任谁第一次见鬼,没被吓得屁滚尿流,都算是胆大。 顾彦先镇静下来,看着对面似乎没当回事的主僕二人,敬佩道:「张兄,你们主僕二人,缘何如此胆大?」 「亏的张兄机敏,点中女鬼心事,否则,咱们今日怕是要去黄泉路上作伴了!」 对面的一对主僕对着女鬼堪称面不改色,在顾氏兄弟二人心中那就是真豪杰也! 看着惊魂未定的顾氏兄弟,张桢将面前的破凳子一人给他们踢过去一把,示意二人先坐下压压惊。 不过,这一举动显然更将顾氏兄弟二人吓坏了,连连后退而去。 任谁也不会把刚刚目睹过的,女鬼用来上吊的凳子,往屁股底下塞吧! 张桢不好明说,自己也怕鬼怕得要死! 敢如此光棍,是因为她是一府城隍啊。 于是开口忽悠道:「俗话说鬼怕恶人,恶人怕狠人,狠人怕不要命的,可见这世上皆是一物降一物,咱们只要自己不心虚,何用怕鬼?」 这话也就骗骗眼前的顾氏兄弟了,种田瞅着他家少爷,不说话。 「不瞒两位顾兄,我前些日子和书童遇过鬼,事后思来,也没那么可怕。」 她是城隍这件事,连註定要在红尘中富贵的种田都瞒着,更何况是顾氏兄弟。 不过种田这熊孩子,是不是胆子也忒大了些? 人家女鬼能放过他们就不错了,他还指望她这个书生「少爷」能捉鬼不成?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炮灰女配手握名师高徒系统》 一句话简介:人在仙门当炮灰,不慌我有系统。 方喻了,喜提狗血仙侠文中出场即死亡的炮灰人生。 好在有一个自称名师高徒系统找上了她。 方喻的左边,男女主正在纠结我爱你,你不爱我的问题,而二人得出的结论是杀了她,证明疯批男主的爱。 名师高徒系统:滴,检测到名师两名,宿主只要拜师成功,前程可期。 方喻:滚! 没看到男女主想杀她嘛! 方喻的右边,重生本土女看上了她前世的师父,磨刀霍霍,预备鸠占鹊巢。 名师高徒系统:滴,建议宿主换个师父。 方喻看着眼前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准师徒:这还用你说! 被迫逃去秘境避祸的方喻,脑中响起系统刷屏尖叫:为宿主检测到名师值高达999+师父一名,西南方向,下跪,拜~ 在系统辅助下,成功给自己改换门庭的方喻挑衅男主、打压女主、踩着重生女登上了仙门天榜,一时风头无两。 直到她那个在修仙界人憎狗嫌的师父捎来信:崽,你还有一个师门祖传未婚夫,遇到了记得绕道走。 方喻看了看眼前,几次坑她一脸血的清冷高岭之花大美人,这就是被她师门老祖宗坑回来的,祖传未婚夫? 呵,男人!只会影响她抢人秘境,挖人祖坟,断人禁地的速度,不约! 此时熟悉的滴声响起:滴,为宿主检查到高徒一名,请去收徒,任务失败扣光积分。 方喻:我擦! 第25章 第46页 院外, 一只赤色狐狸静静趴在墙头,注视着刚刚的一切,见女鬼离去, 危机解除, 默默跳下墙头。 他是很想帮忙的,可惜内丹已失,有心无力。而他的恩人, 一郡城隍之尊,也不需要他去帮倒忙。 恩人威武! 狐狸精默默瞟了一眼屋檐处的鸟妖, 在夜枭泛着绿光的探照眼威胁下, 悄无声息的又回了马车中。 他可一点也不想领教这只小鸟妖的, 尖爪利椽! 好在马车厢够大,他的狐狸原身躺在里面,能舒舒服服睡一个好觉。 张桢安抚好明显惊吓过度的顾学林, 打消了他哆嗦着又一次提出同住一屋的请求, 再三保证女鬼已走,才与顾彦合力将其送回左边的房间。 见顾氏兄弟回了房,张桢立马揪起种田耳朵小声骂道:「你一个凡人遇见鬼怪之流, 不想着逃跑, 居然还想着除害, 你是活够了吧!」 种田护着自己的耳朵, 立马着告饶道:「我这不是指望着少爷您嘛, 我自己肯定是不成的!」 「少爷, 你连龙都救过, 这世上哪个鬼不长眼, 敢来害你!」 张桢顿时无语, 感情她这个少爷, 是个工具人!瞬间没好气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种田磨磨蹭蹭不肯走,歪缠道:「少爷,我给你守夜吧。」 「我就坐门口守着,那女鬼要是再来,我铁定第一个发现。」 见张桢不应,书童忽悠道:「长夜漫漫,少爷,咱们不如来聊一聊那女鬼为何寻死,寻死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选上吊,跳河成不成?吞药也可以呀。」 书童越说越兴奋,欲要拉着他家少爷,抖一抖这里面的八卦。 张桢磨了磨牙,没好气道:「赶紧去睡觉!明日要赶路。」 赶走了故意磨蹭的种田,张桢将门一栓,左手一摊,生死簿出现在其手上。 女鬼虽然走了,可女鬼脖子上的红绫却留了下来,被生死簿悄悄吸入记载有吊死女鬼的那一页中。 这女鬼留下的红绫,莫非不是凡物? 前些日子,龙江蓠转告她兄长龙野王的嘱託,让张桢将自己身上的功德注入一部分进生死簿,说是自有她的好处。 张桢半信半疑地照办了。 被注入功德之力的生死簿,除了让张桢觉得和自己联繫更紧密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今日倒是第一次,生死簿主动作为。 不过,吸收了红绫的生死簿也没起什么变化,也不知这一条红绫到底是什么来路? 张桢顺手查看了女鬼的一生,很普通的不讨丈夫和婆家喜欢的古代媳妇,死在了把自己熬成婆的半道上。 不过女鬼枉死多年,已经没有鬼差引路她去地府,想要进地府,须得先入城隍庙得城隍一张冥途路引。 罢了,让女鬼先等几日吧,等到了鸣山府就给她路引。 在张桢合上生死簿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顾氏「兄弟」。 自从知道自己拿的是聊斋剧本后,张桢将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聊斋人物,都默默回忆了一遍。 顾氏兄弟乍一看并不出奇,唯一不平凡的在于顾彦此人,一个跟张桢一样胆大妄为的古代女子。 聊斋名篇中倒是有一个人与此女特徵相符:「君非丈夫,负此并耳!使我易髻而冠,青紫直芥视之。」1。 「我要是改了男人衣冠,那高官显位,如同拾取草芥一样容易!」此话出自一个女扮男装,代夫君应考科举,十年时间升迁到掌印御史的女大佬。 而旁边的顾学林,就是她那个无论如何鞭策也不能笨鸟先飞的丈夫。 这二人就是典型的:我看你太笨、我自己上了和一路安分躺赢、夫人带我飞的典范。 夫妻二人功成名就后退隐,夫人因不能生育替夫君买小妾,夫君就替夫人张罗男宠。 倒是聊斋中少有的和谐夫妻。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认错人了,张桢动了动手中的生死簿。 罢了,朋友相交贵在互相尊重,她这一翻,一是不一定能找到二者名录。 再者,将人家的来龙去脉扒得一干二净,似乎有侵犯人家隐私之嫌。 要是别人仗着优势这样扒她,她怕是得翻脸吧?纵然不能翻脸,怕是也要敬而远之。 她该相信自己的眼光才是。 纵然认错了人,也并不影响他们三人间的友谊。 月色下,一个面目狰狞的大头怪物,体型壮硕,形如鬼魅,如猎狗般,嗅着路上残留的某种气息,沿着山间道快速地追赶着。 它速度极快,双脚不断弹跳而起,再飞射,眨眼后地面上就只残留下两个深深爪印。 如此骇人的怪物,身后三丈远的距离,始终跟着一个不紧不慢的黑白长袍年轻道人。 道人每一步迈出,犹如丈量,速度也没见很快,可始终保持着与奔跑的怪物三丈远。 道人腰间悬着一把青玉剑,整个人笼在月光下,皎如玉树、禀如青竹。 奔跑中的怪物,脸上渐渐露出兴奋之色,显然离目标不是很远了,它浑然未觉,自己被一个恐慌的陌生道人跟了一路。 怪物用它稀碎的魂魄,牢牢记着主人的吩咐,一会儿寻到的人通通杀了。 而要下此毒手的,正是白日里隐在暗处的卜卦道人。 妖道为人不正,睚眦必报,晚上一脱身,便吩咐炼出的小鬼追击张桢而来。 第47页 不过,鑑于张桢表现出的诡异,道人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小鬼天明之前还未回去,他就会再次远遁而去。 此时的张桢有些困了,正准备裹着被子在地上将就一晚时,忽然耳中落入了一道细微地跳墙脚步声。 这莫非又是哪个摸黑赶路的倒霉蛋,前来借宿? 不过,这院子里能住人的,都被他们一行给占了。 张桢打着哈欠想到,看来得腾间屋子出来才成,她还真得去和种田一间屋。 想到此处的张桢起身拉门欲出。 开门的瞬间,毫釐之外,一个狰狞胜过恶鬼的怪物,面对着面几乎贴着她站在了房门前。 目露凶光! 张桢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血液骤冷,瞳孔大睁。 这是,丑鬼呀!!! 心神俱裂间,龙江蓠曾经传授过的御剑之术,突然就通了任督二脉,只见一柄宝剑突兀飞出,张桢下意识抓过剑柄,直接一剑,朝着怪物当头噼下。 噼完后,张桢才喘出一口大气,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被一剑从中间噼开的怪物,腹中空空,不见有血渍渗出。 张桢正奇怪时,仔细一看,怪物伤口处居然在微微蠕动,两半身体也在慢慢互相靠近,显然还未死透。 张桢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反胃,立马将剑举起,连砍三剑,剑剑中其要害,恨不得将怪物大卸八块,最后一剑将怪物头颅挑飞。 此时再看,哪有什么怪物? 只余下一个破碎的古怪泥人,已被宝剑斩成碎块。 张桢一脸气急败坏,谁?到底是谁,行这等残害阴魂炼制小鬼的邪术?居然都撞到她这个城隍面前来了! 循着空中未消散的气息,张桢掏出生死簿一一翻看,得到的信息却不多。 正在张桢蹙着眉头不得入门之际,一道悦耳男音传了过来:「是个修邪术的道人,泥人循着气息而来,你们今日应该打过照面。」 谁?! 张桢一惊,抬头警惕看去,院中不知哪里来的月下神仙公子,灼灼有清辉。 看清来人后,张桢眼睛骤亮,居然是神仙小哥哥,贺几道。 「贺道长!」 张桢十分惊喜,哦,她是个颜狗!而且,这也是她能当城隍的恩人之一。 贺几道矜持地点点头,见张桢一脸欢喜模样便道:「借你手上生死簿一用。」 张桢下意识点点头,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个可是大佬! 贺几道伸手接过张桢手上生死簿,徐徐翻上几页,感受到其中的功德之力时微微停顿了一息,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他将生死簿摊开还给张桢,并示意张桢看。 张桢就着摊开的那一页细细看起来,生死簿上显出一个道人的信息,十息后,张桢气呼呼道:「原来是他!」 在长山县,那个一见面就咒她死的卜卦道人。 亏她还愧疚过,怕自己冤枉了高人! 「打算如何处置?」贺几道倒是不见外,此时追问道。 张桢将最后几行字看完,合上生死簿冷笑道:「那道人还有一月余,就会因害人被官府斩首,我就高坐在城隍庙,等着他来!」 到时候,他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贺几道即没表示贊同,也没表示否定,只微微点了点头,那一句怎么处置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毕竟,这才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道长可是要找地方歇脚?」张桢典型的没话找话。 贺几道摇头,「我本在山中打坐,见这小鬼不善,才跟在了后面打算探究一二,即是你,倒是不必我如此多事。」 张桢连忙道谢:「多谢道长!」 这贺道长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道长即来此,不如进屋歇息,此地好歹能遮风避雨。」 贺几道犹豫了一下,抬头望了望漆黑夜空偶有的几点星子,到底拒绝了,「不必,修道之人,何处不能容身。」 「我尚有事,就此先行,以后鸣山府再见。」 张桢顺着贺几道的目光,也看了看夜空之上。 只得出一个结论,夜观星象这个技能,她还没点亮! 张桢遗憾的将双眼从夜空中收回,行了个书生礼,拱手道:「就不耽搁道长了,张桢在鸣山府恭候道长。」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聊斋原文,大意为「你不像个男人!如果让我换了发髻改成男人衣冠,我看那高官显位,如同拾取草芥一样容易!」(译文来自百度百科) 第26章 「不必如此客套。」贺几道微微颔首后抬腿欲去, 他确实还有事,否则的话倒是愿意与张桢同路一段。走了几步,贺几道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蹙着眉尖再次开口道:「屋外的小鹰妖和狐狸精?」 张桢一惊, 马上解释道:「我养的!」 道长手下留情啊! 关于这位贺道长的传闻,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连城隍都敢噼的狠人, 妖魔鬼怪更是不合他一剑之数。 她这么多年能安安稳稳,自认拿的是种田流剧本, 全赖这位道长之功, 以一己之力, 镇着中州郡的妖魔鬼怪不敢肆意妄为。 贺几道微挑起一边眉锋,「你好养公狐狸精?」 竟不知她还有如此癖好。 第48页 张桢瞬间尴尬,恨不得咬一咬自己乱说话的舌头!叫你说话不过脑子。 遂急急忙忙解释道:「鹰妖是我自小养大的, 狐狸是硬赖上的, 不是我养的。」 她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其实是车夫,也不害人。」 贺几道似乎是信了,点点头, 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我在追玉崑山叛逃的道人, 你最近要是留意到擅变戏法, 又姓单的道士, 可使鬼差给我报个信。」 张桢点点头, 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贺道长, 前些日子, 龙君是否去寻过你们的麻烦?」 张桢心中一直挂念着此事, 毕竟源头是她一首诗引出来的, 玉崑山算受了她一点牵连。 无论如何, 她都该当面道个歉才是。 曾经也问过龙江蓠,龙江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含糊告诉她,龙野王上玉崑山打了一架,惹出了些乱子。 贺几道瞬间诧异地看向张桢。 张桢心头一跳,莫非此事不能问?她赶紧将此事原尾说了出来,并向贺几道连连道歉。 贺几道默了默,原来如此。 一时有些复杂道:「天命不可违,倒也怨不得你。」 没有眼前张生的一首诗,龙野王也早晚要找上玉崑山去。所以那一条龙脉,迟早都会断在他们二人的打斗中,合该是他和龙野王命中的劫数。 而张桢牵扯进来,大概是冥冥之中,似有命运。 他们二人的命运怕是要纠缠在一起,老天爷并不打算让他逃避。 「告辞。」 贺几道干脆利落告辞,脚步轻点,瞬间飘身墙外,很有武侠高手的风范。 张桢嘆口气,这位高人道长倒是没怪她。既然歉已道,那她就可以放下那一丢丢良心谴责了。 「哎呀!」 张桢顿时一拍脑门,她一直烦恼的问题,怎么没抓住机会问一问这位贺道长? 城隍的修炼法门,吸纳阴气再辅以香火之道,总体而言更适合阴魂。所以张桢这个活人不但法力浅薄,修炼慢,还总是运用不好。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多日,龙江蓠和胡泗都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今日遇见贺道长,她居然忘记厚着脸皮问一问了。 此时,任凭张桢如何懊恼也没有用了。 第二日,张桢几个要赶路的书生起得甚早,但在往哪条道走上几人出现了分歧。 「两位顾兄,你们真的不走临沂县吗?」 「从临沂县转水路去鸣山府,只三日路程,比走陆路要快两日,人也轻省。」 顾家两个兄弟接连摇头,顾学林颇为遗憾道:「我们二人还是决定直接东去,怕是不能和张兄同路了。」 这位张兄胆大能克鬼,跟这样的人一起上路,有安全感啊!可惜了。 「张兄,不如咱们一起走陆路?」 面对顾学林的热情邀请,张桢有些犹疑,「这?」 想了想又问道:「两位顾兄,为何执意走陆路,莫非水路有什么不妥当?」 顾彦见张桢心有疑虑,只好出来解释道: 「张兄勿多虑,我二人执意走陆路,是因为临沂县水路每五日才发一趟,最近的一趟船昨日早上才出发,我二人在路上耽搁了,没能赶上。」 「这一来二去,下次发船还有三日功夫,等在临沂县中不过白白耗日子罢了。」 张桢想一想,这倒也是。 陆路沿着驿道走,自然要行个七八天才到鸣山府,可妙在能翻山道,最多五日的脚程。 有马车,还能再快些。 只是行陆路辛苦,一路风餐饮露,搞不好就要夜宿荒野。 顾彦见张桢恍然,有些羞赫一笑,实话实说道:「说出来不怕维周你笑话,我与兄长家无恒产,全靠家中族兄资助才能读书应考,实在是囊中羞涩。」 张桢眨眨眼,不竟想还有这样的原因,那她倒不好出口邀请二人一同租条私船赶路了。 于是她改了主意,瞬间改口道:「顾彦兄,如不介意,我与你们一起上路吧!」 这一路北上,虽大多是官道,可也不排除密林山野,或遇劫匪,或见猛兽,顾家兄弟都是文弱书生,倒是让人不放心。 「求之不得!」顾学林立马热情洋溢抢先应下,恨不能即刻拉着张桢就上路。 行山路,人多才安全啊! 而这位张兄,明显是个能共患难的人。 于是,找完胡泗茬回来的的书童种田,瞬间傻眼了。 他家少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这一路上捡个狐狸精不算,这又捡两个书生,他恨不得摇着大少爷的肩膀,大声问道:「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个假少爷吗?」 这两个书生是男的啊! 种田心累的看了一眼任性少爷,欲言又止。 张桢见种田脸色黑沉沉,安抚着点了点头,看来这件事,得找机会给他解释清楚才是。 ** 月亮渐高升。 斑驳漏下惨白月光的山间小道上,正有两个中年男子借着稍显的月色,闷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近不惑之年的灰衣男子,肩上背着一个小巧药箱,看起来像是个大夫。他脚下并无摸黑赶路的谨慎,大步前行,似乎黑夜于他并无影响。 他身后慢上几步,是一位行商打扮的棉衣男子,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袱,行走间吃力几分。 第49页 这二人明显相识,前面的灰衣男子,不时提醒后面的行商注意脚下。 朱茂一边走,一边喘息道:「杨兄,天色已晚,这山间道又不好走,咱们不如找块平整地方,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赶路。」 走在前的杨时直接拒绝了这提议,「怕是不大好,山间多猛兽,又或易生精怪,朱兄,咱们还是乘着月色赶路要紧。」 背着药箱的杨时,乃是鸣山府有名的针灸大夫。 「朱兄若嫌弃夜色不明,我倒是有办法。」 朱茂直接忽视了杨时的后面一句话,想起曾经听闻过的关于此地的传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十分疑心这山间真藏着妖魔鬼怪之流。 遂催促道:「那咱们还是快赶路!」 「再行上小半个时辰,应该有间路栈,咱们可去那里留宿。」杨时点点头,也不再多话。 二人又行了十几步,忽见前路上,突兀出现两个人影。 有二人引着白灯笼,迎着杨时和朱茂而来。 来人又高又大,形貌异常,一眼便能看出与常人有别,手上灯笼发出的光,细看之下带着阴惨惨的绿。 朱茂想起前言,瞳孔一缩,很是震惊,僵着手脚,不敢再前行。 畏缩间,他听见杨时问那形貌怪异的二人:「什么人?」 那二人自坦身份,恭敬答道:「长脚王、大头李,前来敬迎主人。」 杨时问知二鬼身份后,大约是心中有了数,遂道:「在前方为我们引路。」 朱茂见那二人脚步落地无声,行得飞快,见后面的人没跟上,就站住等候,若僕役般。 而杨时对着多出来的两个「僕役」,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示意朱茂跟上。 被惊住的朱茂,想起关于杨时的某些传闻,倒是镇定下来,又兼走南闯北多年,颇懂得不去刨根问底,遂默默跟在友人身后,只管低头赶路。 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果然,远远就望到了路栈门前燃起的灯笼。 长脚王和大头李二鬼一旁站定,不再前行,只举高手中灯笼,照亮前路,示意二人自行。 朱茂不敢托大,恭恭敬敬道了谢,随着在他眼中越发神秘的杨时进了路栈。 此时的张桢一行人,也不过刚坐下来不久。 这几日几人商量好,轮流坐上马车赶路,一路紧走慢赶倒也顺遂。 到了此地,离鸣山府约还有半日的路程,骨头快颠散架的众人,在胡泗的指引下,夜落荒郊路栈,寻口热食。 此时一行人正狼吞虎咽,犹如饿死鬼投胎,半点没有读书人的文秀。 杨、朱二人进门时,闻着食物散发出的香气,又见几个书生吃得香甜,便吆喝道:「店家,照着他们,赶快给我们也上碗热乎汤面!」 这一声吆喝,让埋头苦吃的张桢一行皆抬头看去。 一个大夫模样的灰衣男子,肩上垮着一个小巧药箱,他后面慢上几步,还有一个行商打扮的棉衣男子,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袱,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张桢对着二人一扫而过,更多的是注视到了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做僕役姿态的两个「人」。 那哪是人啊,分明就是两个鬼! 倒十分规矩,也并不进路栈的大门。 进门的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方的能人异士,能驱使鬼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1:31:54~2022-08-10 13: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套个马甲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张桢心中感慨, 又回头细细打量进门的两人,一个大夫,一个行商, 看起来平平无奇。 罢了, 这可是聊斋世界,天下间的奇人异事多如牛毛,她只怕也好奇不过来。 张桢转瞬就不在纠结那二人, 先填饱肚子要紧。 刚进门的杨、朱二人,随意寻了个桌子坐下, 见与几个读书人共处一室, 于是隔空攀谈道:「几位书生, 这是要进府城赶考?」 顾学林一贯开朗随性,此时将嘴角一抹,起身施礼道:「正是!两位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背着药箱的杨时先答话:「出来访友, 也是要赶回鸣山府, 我姓杨,名时,是个大夫。」 又指着身边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 朱茂, 朱三郎。」 几个书生见杨、朱二人通报姓名, 不敢托大, 皆起身自报名姓。 杨、朱二人见三位书生, 皆不是那等清高性子, 便逐渐与几人攀谈起来。 胡乱调侃中, 不知如何说到了首府居大不易的话题。 朱三郎乘机邀请道: 「说来也巧, 我家倒有两间空屋, 大比之年, 几位秀才相公要是实在寻不到住处,倒是可租我那屋子去。」 「只是屋舍简陋,三位秀才相公实在寻不到住处了,再考虑也不迟。」 顾氏兄弟一听,十分心动,不约而同看去张桢。 大比之年,一入城,最担心的莫过于要露宿街头。 考生多,客栈却是有限的,便宜的客栈就更不好找了,部分贫家书生,甚至会寄居寺庙之所。 能在路上敲定住处,那便是快事一件了。 顾学林在顾彦眼神示意下,开始旁敲侧击那屋子位置和租价。 第50页 然而张桢对此,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她这身边一个狐狸精、一个鸟妖,还有一个随时会出现的龙女,而她本人一至晚上,魂魄离体,犹如死了般,这些秘密要保住,就只能是独居。 甚至连种田,她都不打算留在身边,早给他寻好了去处。 而被张桢安排好去处的张种田,此时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他家少爷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打算直接把他扔进鸣山府的盛文书院读书。 顾学林与朱茂一拍即合,都觉得对方很不错,于是定下租约。 张桢若有所思间,被一道目光拉回了神思。循着目光一看,一脸好奇的杨大夫似在默默打量她。 「杨大夫,何故如此看着小生,莫非有哪里不妥当?」 杨时也不避嫌,依然细细看了张桢几眼,奇道:「我观张秀才身上似有奇异之处,不如给我把把脉?」 张桢客气回道:「小生身体并无不适之处,多谢杨大夫。」 杨时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一师兄擅太素脉,能断人生死福祸,我资质驽钝略通一二,不知张秀才能否让我试一试?」 张桢:! 并快速拒绝道:「生死有命,福祸在天。」 谢邀。 一堆小秘密的她,能让人把这样的脉? 看来能役鬼的,就是这个杨大夫了。 杨时似乎也没多失望,只言道:「张秀才要是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来寻我。」 「杨先生还有这样的能耐?张兄不愿意,我愿意啊,能否给我把一把脉?」顾学林出生贫家小户,没见识过奇人异事,如今闻此言,既好奇又新奇,急不可耐想要尝试一番。 杨时见顾学林满脸都是兴致勃勃,也不推脱:「几位读书人相公见笑了,我本事不精,只是略懂一二,不介意的倒是都可以上来试一试。」 顾学林见人应了,不顾顾彦阻拦,当即换到杨大夫那一桌,将手腕一伸,「有劳先生,我就想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混个官身?」 杨时点点头,将两根手指落在顾学林腕脉上,细细听了听,说道:「书生肝脉重浊,本无禄位,但微脉隐隐清滔,在于有无间1,乃剑走偏锋之相,好生奇怪!说不准,说不准,你这官脉说有也无,说无也有,无根浮萍般。」 杨时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位顾书生似有得妻余荫,袭闺衔之命。 这话不好出口,有侮辱堂堂七尺男儿吃软饭之嫌。 听着这话,顾学林十分失望地收回手,这不跟没说一样吗?他依然客客气气道谢:「多谢杨先生,不如替我弟弟顾彦也看看?」 毕竟顾彦可比他厉害多了。 顾彦闻言狠狠瞪了顾学林一眼,他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这位杨大夫颇多神异之处,一把脉不就什么也藏不住了吗? 「不必麻烦了,杨先生和朱先生的面上来了,快请用。」 杨时也不强求,见店家端了面进来,捞起筷子开始吞面。 天色实晚,透着疲累的一群人草草道别,各自回房,准备大睡一场。 然而干着代理城隍的张桢就没这个命了,今日好容易甩开众人有了独处的,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城隍庙看看才成。 好在落脚之地离鸣山府不过半日路程,往来也不费时间。 张桢前脚刚踏入城隍庙中,就被一阵鬼哭狼嚎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尚青压着一个阴魂在殿下,武判官赵胜手执锏锥正在鞭打。 鞭鞭入骨,看起来就疼。 这有些暴力的一幕稍远处,跪着一个形容枯藁的妇人,一脸战兢之色,不过看向被鞭打的阴魂时,露出一脸痛快之色。 张桢脚步不停走了进去,稍一观察便知正在被鞭打的是个生魂。 张桢并不是很认同她的这些阴冥同僚,爱「夜生活」警告的小爱好,遂嘆口气问道:「武判官,此人尚未寿终正寝,何故将人抓来城隍庙用刑?」 赵胜停下手中九节鞭,气性颇大回道:「此杀才乃永年县举人李司鉴,被其妻文氏上告殴死发妻,平日里作奸犯科,奸、淫、妇人,该打!」 跪在一旁的妇人有几分机敏,连忙恨声附和道:「是妾告的李司鉴,句句属实,愿对质。」 李司鉴痛哭中赶紧辩解道:「我只是一时失了手啊,并非故意打死文氏!请诸位神人饶命。」 又转身对文氏道:「文娘,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何苦要治死我!」 文氏恨恨呸了一声,义愤道:「呸,夫妻十几载,你稍有不顺就打我出气,今日更一朝将我殴死,哪里来的夫妻恩义!」 张桢一愣,唤出生死簿查看李司鉴此人,却发现赵胜说得并无错漏,李司鉴的确是个杀才。 且人间官府拘捕他的人已经在路上。 于是将簿一收,对赵胜好言相商道:「人间官府正在拘捕这人,打完了快些送回去,别让官府的人觉得他已死,成了悬案。」 又怜惜的对文氏劝道:「人间的法律和阴间的法律,李司鉴一个也逃不掉,夫人安心前往地府便是。」 许是今日这一场鞭打让文氏解了恨,此时应道:「妾愿听神人吩咐。」 张桢赶紧解释道:「我是本地城隍,执鞭的是城隍武判官,夫人安心去便是。」 文氏再拜了拜,便被庙鬼引了出去。 第51页 李司鉴见文氏出去,赶紧求饶道:「城隍大人,武判官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我出重金修缮城隍庙,为二位重塑金身,我有银子,你们要多少我都给,用来赎我的罪过,求两位大人饶恕我啊。」 一时间,赵胜连着堂下的小鬼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张桢身上。 张桢心头一跳,心道此事得处理好了,拿出多年迂腐书生的那股劲头,大怒道:「污我耳,污我耳矣!李司鉴贿赂阴官罪加一等,下辈子等着当个吃屎的癞皮狗吧。」 「气煞吾也!」 众鬼眼中都闪过些失望,他们这城隍庙年久失修,渗雨是常事。可这事城隍大人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 有隶鬼上来将李司鉴带了下去。 「城隍大人,咱们这庙的确该修一修了,还有大人的神像至今未入庙,实在是多有不便。」文判官孙琪出来为难说道。 张桢看了看正殿上被修复的头任城隍神像,想了想道:「神像不急,倒是城隍庙是该修一修了,此事我来想办法。」 孙琪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经过一月相处,孙琪知道这位新任城隍并非张狂之人,心内颇有沟壑,多数时间不露声色,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然而,谁要是将她当成软柿子捏,怕是要跌跟头。 正在张桢在城隍庙拨弄着漆黑大算盘,埋头核算中州郡累计多年的人间功过时,她的客房内悄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龙江蓠看着张桢没了呼吸的身躯,眼眸闪闪发亮,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今夜,她「穿着」桢姐姐的躯体去哪里玩呢? 听说罗剎鬼市这几日开市,不如,去那里玩儿。 等到张桢赶回路栈时,惊恐的发现她的身躯居然不见了。不过,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的她都没抓到现行。 张桢黑着脸等在房内,心中恼怒道:「龙江蓠!」 「阿嚏 !」刚出罗剎鬼市的龙江蓠大大打了个喷嚏,糟糕,似乎有点晚了。而且今日和别人打架,把桢姐姐身上的衣服弄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1截取自网络 第28章 被张桢抓了个正着的龙江蓠, 试图撒娇混过去,两句话后立马被受不了的张桢叫停。 想撒娇倒是用自己的脸啊,用她的脸、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赶紧还给我!」天快亮了。 龙江蓠笑嘻嘻的往床上一躺, 瞬间分离灵身, 跳起来又对着张桢絮叨道:「好姐姐,咱们今日去罗剎海市玩了,遇见泾川龙王家的那个浪荡儿子, 我和他干了一架。」 用的是张桢的脸。 张桢床上刚睁开的眼,又闭了回去。 她这是, 莫名其妙就和泾川龙王家结仇了? 「龙江蓠, 再次警告你, 不许靠近我的身体,不许!!」 小龙女眨巴眨巴眼睛,桢姐姐都是鬼神了, 躯体跟件衣服也差不多, 顶多特殊了一点点,为何不可以借她玩儿? 太阳高悬,来往行人风尘僕僕。 鸣山府城门处, 守城门的官差, 对着张桢几个书生的路引略看了看, 便将人放行。 顾学林一入城门就觉得自己眼花缭乱, 打量完延伸向前的繁华街道后, 感慨道:「果然是府城, 比我梦中的都还好, 咱们终于到了。」 杨时对着几个书生先提出辞行:「杨某还有事, 先行一步, 诸位有事去七口巷寻我便是。」 朱茂也归家心切, 与顾氏兄弟商议道:「两位顾书生,咱们也走吧。」 顾彦十分不舍张桢,许是女子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下,她看破了张桢的女扮男装,再次邀请道:「维周,你真的不和我们同住吗?」 张桢拉过顾彦的手,依依惜别道:「不了,离家前找高人给算了一卦,我今年犯水逆,须得找个庙宇压一压身。我听闻鸣山府有座城隍庙颇多灵验,打算去那附近租个空屋落身。咱们日后常来常往,空了定去寻你和学林兄。」 正在几人依依惜别之际,从城门外走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身影一路左右四顾,疑神疑鬼模样,偶尔口中还念念有词。 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路人的警惕,不少人下意识就绕道走。 四周窃窃私语引起了张桢几人的注意,跟着指指点点的人,抬头看去。剎那间,四目相对,那个鬼祟的身影顿时受到极大的惊吓般,陡然一声悽厉惊叫:「啊!」 在场人被这突然响起的一声,吓得集体后退三步,什么状况? 只有张桢还算淡定,毕竟人她昨夜才见过,李司鉴! 李司鉴陡然对上了张桢的脸,噩梦成真,心中惊惧异常,慌乱下瞅见附近一个肉摊,他跑上前去夺过一把屠刀,对着张桢的方向比划一番。 不过,他很快就将刀放了下来,畏惧地看了一眼张桢,一脸狰狞,转身就往城隍庙的方向跑去。 「少爷,这个疯子好吓人!」 种田下意识拦在了张桢身前,心有余悸后,八卦之魂开始燃烧,兴致勃勃同周围的人打听起李司鉴的来路。可惜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种田只得不甘心的偃旗息鼓。 张桢瞟了一眼种田护在她身前的模样,心中一暖,再见他转头就跟路人凑在一起八卦,瞬间将感动收回。 她总觉得今日这事太巧合了些,怕是没完。 第52页 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下去看看时,胡泗试探道:「恩公,正好同方向,咱们也跟去看看吧。」 公狐狸精很懂得察言观色。 张桢立马就接住这个台阶,「走,咱们跟去看看。」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此时已经有人扒出了李司鉴的身份,他做过的事一瞬间被人高声喊了出来,「据说是个举人,昨日被人告了杀妻!」 本急着要走得杨时,心中忽来一股奇怪的直觉,率先道:「我也跟去看看。」 如此,剩下几人也表示要同去。 不及分别,张桢一行又坠在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后,浩浩荡荡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 李司鉴手中挥舞着抢来的屠刀,跑得飞快,到了城隍庙前,倒是站着不动了。他脸上犹豫、徘徊许多,最终才鼓起勇气进了庙中。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扑通一声对着城隍神像跪下,高声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我听信奸人言,在乡邻间颠倒是非,割耳以偿。」说着硬生生割下了自己的左耳,抛去神像前。 「我不该骗人钱财,害人家破人亡,割指以还。」说完忍剧痛砍断自己一根手指,同样扔去了神像前。 「我不该奸、淫、妇人,毁人清白,阉割以消债。」说完拿着屠刀狠狠给了自己一刀,顿时下半身血流如注。 同时,人也痛得彻底昏死了过去。 在场之人无不哑然失色,这是阴司诛恶,城隍大人显灵了? 「让让,让让,我是大夫,先救人要紧。」 杨时背着药箱,此时挤上前,几针下去,暂时止了李司鉴身上大脉。 张桢眉上染上犹疑,这个李司鉴到底是真心悔过,还是断尾求生,以图减轻罪责? 不论是哪一种,此人都是个狠人! 「血暂时止住了,张秀才,眼下得借你马车一用,将人送到我的医馆赶紧救治。」 面对杨大夫的请求,张桢想也没想的点头,吩咐胡泗道:「劳烦你帮着驾车,回来城隍庙寻我就是。」 胡泗站得远远的,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张桢,张桢恍然道:「城隍庙你可以随意进出。」 胡泗得了城隍大人亲口应允,不必再怕被庙里的鬼差喊打喊杀,十分高兴抿唇一笑,顿时又晃花了不少人的眼。 种田不明就里,少爷和胡泗在说些什么?古古怪怪的。 还有短耳飞那么远干嘛? 直到将人送走,围观的人也跟着消散了大半,张桢才有空翻了翻生死簿。李司鉴此举不管是真悔过,还是假悔过,他的罪孽的确消减了不少。 汰! 算他狠。 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张桢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城隍庙的鬼记了一笔,外行可没有这么专业! 「少爷,咱们真的要在这周围落脚?」种田十分慎重的将整个城隍庙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然后颇纠结地问了张桢一句。 张桢抽空和不远处的判官、隶鬼等点头打过招呼,心不在焉回道:「嗯。」 城隍和判官神像下,那两样血淋淋的东西实在是有些碍眼,简直污了她的地盘。 不能忍! 「咦?你们怎么还没走?」 一个一头糟乱枯发的干瘦老头,身上还算整洁的布衣打着补丁,吃力地拎着洒扫的家什,此时对着张桢主僕纳闷问道。 张桢愣了愣,礼貌回道:「老丈有礼,敢问老丈是?」 干瘦老头放下手中拎着的半桶水,垂着腰回道:「小老儿算是这城隍庙的庙祝,最近身体不大好,只隔几日过来做些洒扫。」 「刚刚阴司刑法诛恶,大快人心,只是这地面被恶人弄脏了,我得赶紧打扫干净,以免污了庙中城隍老爷和判官大人们的眼。两位要是没事,快上柱香就出去吧。」 这城隍庙还有庙祝? 张桢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她以前都是晚上来,正好错过。 张桢不好看着一个垂垂老者干活,她却在一旁袖手旁观,于是吩咐种田道:「快去附近买些香烛来燃上,我先与庙祝做些洒扫。」 「唉,不用,我这儿有香烛,你们买我的就成。」庙祝赶紧出声拦道,他原本不过随口一说,既然这书生真打算上香,他岂能放过这桩生意。 可嘆这城隍庙没什么香火,连带着他也生意冷清。 张桢自然是没意见的,只种田撇撇嘴,他家少爷就是心软。 如此,老庙祝高兴地领着种田回去拿香了,只留下张桢等在庙中。 她见庙中再无旁人,对着一旁的几个泥塑招了招手,四个隶鬼立马从泥像中活了过来,纷纷行礼道:「城隍大人,有何吩咐?」 「将这大殿中打扫干净,污秽之物埋远些。」张桢使唤起鬼来,毫不客气。 直到种田抱着一大捆香回来,见大殿中居然变得异常整洁,十分惊奇道:「少爷,你今日不讲究君子远尘秽了?」 而后进来的老庙祝,也很高兴,使劲夸赞道:「书生真是个善心人,城隍爷看着高兴,定会庇佑你的。」 张桢瞟了一眼才忙完的四个隶鬼,谦虚道:「应当的,应当的。」 她也不白使唤鬼,「种田,赶紧上香,每个神像前都要供奉上,不可有遗漏。」 老庙祝十分称职,眉开眼笑引着种田去各处上香,甚至会建议谁多谁少,不可乱了尊卑。 第53页 种田对此很是配合,他和少爷既然要落脚在此,有城隍压着,妖魔鬼怪应当不敢靠近吧? 那少爷的安全不就有保障了吗? 他再想个法子将胡泗赶走,他们的日子不就和以前一样了。 「城隍老爷,判官老爷,诸位鬼差大人,请一定保有我家少爷平平安安,高中举人,没有妖怪骚扰她。」 「我以后每个月都来给你们上注香。」 种田一边上香,一边对着庙中的神像许下了一连串愿望,弄得众鬼连香火都不敢进。 毕竟这些他们都办不到,办不到,自然就不敢拿城隍大人书童的好处。 「吃吧,种田的话你们忽视就是,他什么也不知道。」张桢对着众鬼暗中嘱咐道。 如此,众鬼才开始享用香火。 一时间城隍庙中烟雾缭绕,很有几分香火鼎盛的样子。 如此,鬼很满意,老庙祝今日有了进项,也很满意。至于张桢,她就当自己是在给手下发「工资」了。 作者有话说: 李司鉴:猜猜是谁给我出的主意? 感谢在2022-08-11 13:21:29~2022-08-13 11: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张桢看着喜笑颜开的庙祝, 打听道:「有件事想求问老人家,我与书童进府城赶考,看这城隍庙如此灵验, 便想要在周围租间屋子落脚, 不知这附近哪里有空屋出租?」 老庙祝一拍大腿道:「书生你可是问对人了,我就住这周围,哪里有空房, 我替你问一问就知道了,你在这儿稍等, 我去去就回。」 显然老庙祝对让他小赚一笔, 又愿意敬鬼神的秀才极有好感, 自愿替他跑腿。 如此,张桢顺利在城隍庙外三条街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空屋, 主僕二人连着找回来的胡泗暂时安顿下来。 「狐狸精, 赶紧将这房子打扫干净,不许留一点尘土,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面对种田的呵骂, 似乎有心事的胡泗默默捏决, 霎时院内忽起一阵怪风, 风过后, 整个小院整洁了不少。 张桢心里忍不住贊道:好俊的法术。 种田冷哼一声, 用手指摸了摸身前放着行李的桌面, 他也不能擦得比这更干净! 「还愣着干嘛, 马车上的行李搬完了!」 对于时刻使唤公狐狸精这事, 种田丝毫不手软, 且一边使唤, 一边连打带骂从不给好脸,就盼着这狐狸精受不了,哪一日能自己消失。 可惜,至今愿望未能实现。 张桢新租的院子不大,只一间主室,两间偏室能住人,算下来的话,刚好一人一间。 「我反对,让他睡厨房,狐狸荒郊野外都睡得,睡在厨房难道还委屈他了?」 种田怒气沖冲要将胡泗赶去厨房,剩下那一间留给张桢做书房用。 「恩人,我睡柴堆里就好,天气也不冷,不碍事的。」胡泗也表示他可以睡在柴堆里。 张桢按着额头,虽然心里知道胡泗是只狐狸,可他此时是个人形啊,张桢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胡泗暂时住最右边那间,种田住左边,不许吵,就这么办。」 一路上胡泗也算尽心尽力,任劳任怨,除了偶尔会有些惊人之语,倒是再找不出错处,罢了,何必苛责。 「不过胡泗,以后不可再说什么『以身相许报恩』的话,否则我就只能将你请出去了。」 胡泗见张桢格外认真,犹豫了一下,到底点下了头。 种田狠狠瞪了一眼公狐狸精,他就知道以少爷一贯心软,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拦都拦不住! 气狠了的种田,连着一整天都没与张桢说话,以示自己的不满。 张桢摸了摸鼻尖,打算与种田好好谈谈。 「田儿,鸣山府繁华,宵禁禁得晚,修整一日也缓过来了,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种田到底破功,立马反驳道:「不许叫我田儿!」 「逛逛可以,不许带胡泗。」 张桢笑眯眯道:「没问题。」 短耳也在一边跟着附和了一声:「汪!」 种田瞬间就气顺了很多,特意从胡泗面前耀武扬威走过去。 张桢临出门前,对着一脸心事的胡泗说道:「你也不必日日拘在屋中,修炼也好,呼朋唤友也可,去留随意,出远门时说一声即可。」 大家当个同租室友处着吧。 胡泗瞅着出门去的张桢,心头一暖,恩人明知道他是为了求庇护才赖着,也没认真赶过他。 罢了,昨日遇上的仇家,他慢慢图谋就是,不能让恩人为难。 张桢带着种田和短耳一路上买了不少街边小食,两人一鸟将肚子撑得圆滚滚,带着心满意足驻足街头,看起了杂耍。 盛夏时分,日头正长,天色一时半会的也夜不了,街道上还活跃着不少行人。 「少爷,你为何一定要留下胡泗?你明知道他是?」 狐狸精这种东西,在人间的名声可不算好。母狐狸勾搭书生,公狐狸祸害美貌富家小姐,他家少爷是完全不知妖心险恶。 一想到他家少爷会被公狐狸精祸害,种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54页 还有他家少爷「娶」的那个龙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田儿啊,你家少爷我手里有剑呢,又不是面团捏的,你还小,别老操心这些。至于胡泗,我自有安排。」 种田耳朵一竖,颇有些追根究底的架势:「什么安排?」 张桢笑笑不语,转移话题道:「我来鸣山府前给你打听好了一间书院,过几日你就去里面读书吧。」 种田一时并未理解,「少爷,你不是要参加科举吗?还要去书院读书?」 「是你去,我不去。」 种田顿时惊呆了,他没忘的话,他是个书童啊,本职工作是伺候主人家读书,而不是自己去什么书院读书吧? 「以后记得中个前三甲回来,给你家少爷我涨涨脸面。」 还在走神的种田,耳中落入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去!」 瞬间又气鼓鼓的种田,还待大声抗议,就听见他家少爷说道:「田儿啊,你现在姓张了,记得替我光宗耀祖啊。」 说完这句的张桢还重重嘆了口气,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头一次我连乡试考场都没能进去,也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 「唉!」 种田还能说什么,半响咬牙道:「我这几日就去旁边的城隍庙,多给你烧几柱香。」 对上张桢闷闷不乐的脸,明知道他家少爷是故意支开他,终是屈从道:「我去书院!」 不就是举人嘛,他去中! 张桢瞬间将脸上惆怅的神情一收,郑重嘱託道:「那我以后可就等着当官家少爷了。」 自己咸鱼躺,等着享书童福的,她大约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种田张了张嘴,好吧,少爷她乐意就好。 张桢见忽悠住了种田,心中大为高兴,以后她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心情瞬间低落下去的种田,表示不逛街了,要回去思考人生,张桢自然不反对,招呼在屋檐上空乱窜的短耳回家。 「我能让她笑,你们信不信?」一道十分轻浮的调笑声落入张桢耳中,透着股子油腔滑调。 日头已落,街上人影渐疏。 一名梳着高髻,身披褐色斗篷的清丽妇人,独自骑着头大肚子老驴,慢慢悠悠从街头过来。 几个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穷极无聊之下,对着走进的妇人打赌寻乐子。 一个塌鼻头圆眼睛的地痞,勒了勒自己腰上的裤腰带,吆喝道:「谁赌输了谁请客喝酒。」 旁边几人连声附和,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张桢下意识皱起眉头,还未等她反应,那个塌鼻头地痞几步窜到骑驴妇人前,连声叫嚷道:「我要死!我要死!」 张桢:? 一旁的种田顿时大笑不止,嘴毒嘲讽道:「把死换成屎,大约还是能引人一笑的。」 塌鼻头地痞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从一旁的墙头上横抽出半截高粱秸秆,看上去,恰好出墙头约一尺的样子。 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解下裤腰带挂上高粱秸秆,并将自己的脖子伸进去,做出上吊的样子。 妇人此时正巧路过他面前,果然被逗笑了,旁边几个地痞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独张桢没有笑。 在张桢眼中,挂着地痞的那根高粱杆,忽然被一只从半空来的手拎了起来,薄脆的秸秆变得坚硬异常,吊得下面的塌鼻头地痞顿时脸色铁青,下一刻就要断了呼吸。 张桢救人的手才动,就被骑驴妇人似笑非笑盯了一眼,挥出手的小小法力落空。 妇人的那一眼下,张桢眼前忽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虚影。 凭着直觉,张桢并未再妄动。 她有预感,她再动,怕是要惹祸。 骑驴妇人走远,众人见塌鼻头地痞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越发放肆大笑起来。 他的同伙道:「还吊着干嘛?这酒我们几人认了。」 说了几句,见人还是不动,几个地痞绕上前去,却见那人舌头伸出老长,脸上青紫,再一摸鼻息,竟然真的吊死了! 「啊!」接连响起几声惊恐尖叫。 张桢嘆口气,拉着一脸兴奋的种田往回走,得了,回城隍庙加个班。 也不知那骑驴妇人到底什么来头? 「少爷、少爷,那妇人多半是个妖怪。」种田一言断定,并趁机给张桢洗脑道:「妖怪都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咱们还是把胡泗赶出去吧。」 张桢摸了摸种田发顶,「我一会去趟城隍庙,在家里别和胡泗吵架,多温一会儿书。」 「天都黑了,少爷你去城隍庙干嘛?」 「你家少爷我打算从明日起,在城隍庙摆个给人代写书信的摊子。这郡城首府三教九流、妖魔鬼怪怕是多如过江之鲫,日后你去书院了,我就待在城隍庙,也安全些。」张桢随口敷衍着书童。 种田一想,以他家少爷这易惹来妖怪纠缠的运气,还有比城隍庙更好的去处吗? 于是比张桢更积极道:「少爷你放心,明日一早开市,我就帮你把书信摊子要用的东西置齐。」 张桢:好吧。 张桢很快就从文判官口中,得知了那骑驴妇人的身份。 蝗神。 一个地位低下不受人待见的小神,但是对古代百姓来说,却是比要人命更可怕的存在。 第55页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张桢暗道糟糕,也不知今日得罪那蝗神没有? 第三十章 张桢骇出一身冷汗, 幸好今日她没坚持救人,不然,这中州郡内, 怕是要被那蝗神惦记上。 她只要小小报复一下张桢, 中州郡就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秧。 张桢快速在脑内给自己绷紧了一根名叫谨言、慎行的弦。 「蝗神可离开中州郡了?」张桢赶紧追问左右。 「回城隍大人,蝗神出鸣山府就失去了踪迹,我等也不知她去了哪儿。」有鬼吏出来回道。 张桢眉头开始打结。 蝗神为何会出现在城内, 是单纯路过,还是来散播蝗灾? 去年不少地方闹了旱灾, 旱灾过后多有蝗灾, 这么看的话, 蝗神只怕来着不善。 张桢当即吩咐庙中大大小小的鬼留意蝗神去向,可惜,众鬼答应得都有些敷衍。 张桢愣了愣, 稍微一想, 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蝗灾理应归阳官管,碍不着阴官的事,众鬼心中此时大约正在骂她没事找事! 张桢左思右想, 只好将主意打到了胡泗身上, 回家后找来公狐狸精:「胡泗, 我想差你出去帮忙打听蝗神的行踪, 不知你可愿意?」 狐狸精这种生物在聊斋中遍布极广, 消息一贯很灵通。 胡泗脸上犹豫了一下, 罢了, 报仇哪有报恩重要, 王兰和那个张蓬, 他先放着。 于是当即应道:「恩公, 我一定尽力。」 ** 城隍庙自从出了李司鉴的前鉴之后,城中百姓都在流传阴司刑法诛恶,清冷了多年的城隍庙陡然香火多了起来。 张桢徵得老庙祝同意,在城隍庙前摆了个代人写书信、念家书的摊子,偶尔也接些抄写的活。 每次得到的几枚碎钱,统统投进城隍庙里的功德箱内,表示要积攒起来修缮城隍庙。 一个书生如此痴行,自然在城隍庙周围迅速小有名气起来。 后来,好事的人传得多了,久而久之,张桢便得了个城隍庙张生的名号,惹得不少人慕名过来围观。 老庙祝将张桢的诚心看在眼中,颳风下雨还许张桢将摊子搬进庙内,二人相处得多了,老庙祝便感慨道:「可惜了你是个书生,否则过些年,等我干不动了,你倒是可以承我衣钵,做城隍庙的庙祝。」 张桢赶紧谢绝庙祝好意,九年后,她都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呢。 罢了,先顾好眼前的事吧。 自打将种田送去书院进学后,张桢白日和夜里皆守在城隍庙,抽出许多空闲,埋头案牍,渐渐将中州郡遗留下来的人间功过理出过半,心中对碌碌众生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也是到此时张桢才有了一点真情实感,她是城隍了啊! 当然,麻烦也没少找上门就是。 「城隍老爷保佑,咱们今夜能活着回来。」 张桢现如今耳聪目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四个正在嘀嘀咕咕的书生。皆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应当是来应试的秀才,看起来倒不像是短命鬼。 此时有一人嘆气道:「都怪我,不该因为一时争强好胜就答应那个王老爷,唉!」 「禹年兄,不能怪你一个人,这事是咱们一起答应的。」 四个书生正是孙禹年一行,自从头次撞见山市后,四人来鸣山府乡试,赶路途中专挑有鬼怪传说的地方走,闯了一次鬼宅,一次野庙,无事发生。 自以为命里有奇遇的四个读书人,行事逐渐向猎奇靠拢。 昨日四人刚入城,正巧在街上碰到一个姓王的富商在找会驱鬼的道士,四人一路走来胆大妄为,遇见这种事哪有放过的道理。 四人趁着富商和道人在谈价钱时,挤进去自荐,想要跟着长长见识。 驱鬼道人脸一冷,态度傲慢,坚决不同意。 孙秀才几人自然不服气,和道人生了几句口角,最后约定,谁能驱鬼,谁赢。 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驱鬼道人昨夜先进去施展,没能成功的话,孙秀才四人今夜再去。 原本这事不过是几个书生与人置气的冲动行为,压根没放在心上,可惜今早,和他们打赌的驱鬼道人,一脸惨白被人抬了出来。 四人这才知道,那富商宅子里是真有鬼,还是厉鬼! 王老爷病急乱投医,想起四个撞上来,吹嘘自己有奇遇的胆大书生,指着四人苦苦哀求,只说书生身上天然一股浩然正气,许是能将鬼怪吓走。 孙禹年四人自己莽撞撞上去的,此时又不能耍赖不应,唯有硬着头皮咬牙应下。 四人左思右想,决定来城隍庙拜拜鬼神,许是能得些庇佑。 孙禹年四人此时愁眉苦脸,齐齐哀嘆,后悔也晚了。 一贯细心的刘生说道:「我听闻城隍庙里燃过的香能通鬼神,咱们不如请一注城隍庙香回去?」 庙祝今日没在,眼见几人草草拜了拜,就要上手拔香炉里的香,张桢赶紧重重咳嗽一声。 她庙里这些鬼,对着自己的香火可是看得很重要的,这四个书生要是敢贸贸然这么干,就等着去十八层地狱「夜生活」警告吧。 就好比你端着碗吃饭呢,结果碗被人抢了,不管是谁都得骂人。 四个书生本就心虚,闻声受惊停下了手中动作,下意识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张桢。 第56页 四人明显愣了一下,盯着张桢似乎在细细打量,几息过后,孙禹年试探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张桢自然是没见过这四人的,干脆摇头,「没见过。」 并奉劝四人道:「诸位既然知道这庙中燃着的香通鬼神,那要借香,不得先和鬼神『商量商量』?哪有直接上手去薅的道理。」 万事自有规矩,想请香按规矩办啊。 孙禹年一拍脑门,「哎呀,我四人昏了头,竟如此失礼。」 他说着就朝上首的城隍神像拜了拜,口中惭愧道:「城隍老爷、判官大人、诸位鬼差大人勿怪,我等无心之过,这就弥补。」 其余三个书生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跟着拜了拜。 「在下奂山县孙禹年,这几位是赵相如、钱不为、刘子明,来府城参加乡试,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长山县张维周,也是来府城参加乡试,日常在这周围摆个书信摊子,代人写写书信餬口。」 张桢还以为不务正业的应举书生就她一个,这四个看着也好不了多少。 孙禹年打蛇随棍,立马热情道:「张兄,敢问我等想请一注城隍庙香回去辟邪,要怎么做才妥当?」 张桢:「辟邪?」 赵生等人眼巴巴就等着张桢问,立刻急不可耐说出了其中原委,听得张桢嘴角抽抽,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过这几人一脸期寄望着她做什么? 还一脸得救了又是怎么回事? 这几人怪怪的。 张桢决计想不到,她的马甲,在这几个脑洞很大的书生面前掉了一半。 「维周兄,还请告知,该怎么请香?」孙禹年一脸恳求姿态。 张桢想了想,具体她也不知道,便悄悄问道上首的文判官:「具体是个什么流程?」 文判官心中一哽,城隍庙的香当然是城隍大人你说了算,他们现在哪有发言权。好在吃了人家书童的香的嘴短:「全凭城隍大人做主就是,并无具体要求。」 张桢一听放心了,心念一转,打算给这几个胆大书生长点记性,「先去街头庙祝那里买一捆上好的香回来,恭恭敬敬给庙里诸位鬼神赔个礼,再上告要请香之事。」 「今夜渡过难关之后,记得回来在功德箱中捐些修庙的钱。」 钱袋出出血,下次就长记性了。 顺带,她这个当城隍的给庙中的诸鬼吏谋点香火。 孙禹年几人一听,立马照办,恭恭敬敬请了一注城隍庙香回去,打算今夜拿去镇鬼。 临走前对着张桢是千恩万谢,直道明日定来捐功德。 张桢能怎么办? 既然坑了人家的香火和银子,自然也不含糊,早早打听好了地方,打算今夜自己拿剑跑一趟。 夜色浓黑,孙禹年几个书生坐在一座精巧的花园中,莹莹烛火映照着主人家摆上来的一桌子丰盛酒菜,几个书生却是没心思动筷。 「香咱们该点在哪儿?」钱不为小心问道另外三人。 孙禹年:「现在就点吗?万一香烧完了鬼还没来怎么办?」 「那就再等等?」赵生和刘生异口同声道。 几个书生压着嗓子,小声地嘀咕几句后,再次陷入沉默,只脸上的不安越来越多。 主人家居然连个僕人都不肯留! 孙禹年忽然一拍桌子,大着胆子壮胆道:「咱们有四个人,便是和鬼硬干也未必会输吧,实在不成,我拖着那鬼,你们就往城隍庙的方向跑,找那张生回来救我就是。」 刚偷偷翻进花园中的张桢:······ 感觉这四人未免太看得起她了些。 「想必城隍老爷为了功德箱里的功德,也该保佑咱们四个才是。」 张桢在一旁点点头,可不是嘛,城隍老爷都亲自跑来捞你们四个了。 四个书生皆不是自苦之人,面前有酒有肉,花园中构造精巧,风光甚美,遂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给自己壮胆。 张桢没搭理几个书生,绕着整座园子转了一圈,似乎没什么毛病?那鬼又是从哪里来的? 新手城隍不得要领,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去找几个隶鬼过来帮忙? 第三十一章 「张姑娘。」 张桢一惊, 谁在唤她,而且还是「张姑娘」这三个字。想她现在可是魂魄离体的状态,谁能看见她? 一脸警惕的张桢捏紧了手中长剑, 转身看去, 暗沉月光下,一个黑白道袍的清俊道人正站在花园中的一颗大树下,带着淡淡笑看着她。 「贺道长?」张桢并没有放松警惕, 贺道长怎会在此处?别是鬼变出来迷她眼的吧。 总觉得自己是只菜鸟的城隍大人,小心谨慎得狠。 贺几道微微颔首, 看出张桢戒备, 便走出来解释道:「白日里听闻这里抬出了个驱鬼道士, 所以来看看,刚刚到。」 张桢闻言一松,倒是忘了这位贺大佬凭藉一己之力, 就压了中州郡的妖魔鬼怪二十余年, 出现在此也很正常。 她靠近几步,也不怕丢面子,直接求教道:「贺道长可有看出什么?」 左右她是一点头绪没摸到。 贺几道默了默, 这位新城隍张姑娘倒是很放得下脸面, 她既然不见外, 他又何必装什么矜持。 「你, 跟我来。」 二人走到院中唯一一座楼阁前, 相继飘身上了屋顶, 贺几道指着四周让张桢观察。 第57页 张桢居高临下, 将周围打量了一遍。整座园子构造精巧, 唯一不足的是, 园中的竹、树过多了些, 显得整座园子有些阴森森的。 直到张桢将目光定在园子后门外,瞥见一颗半死不活的大柳树,轻轻「咦」了一声。 俗话说「屋前不栽桑,屋后不种柳」,古人对此是非常讲究的。 这座园子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颗柳树? 「贺道长,是那颗柳树的问题吗?」 贺几道:「算是吧。」 过了几息又解释道:「我以前只是压着鬼怪不许祸害凡人,其余的事并未多管。」 张桢一听就明白,贺道长是在解释今日这局面的由来,身为收拾烂摊子的,她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正在二人找出源头,盘算着怎么除害时,园中四个书生,又开始了作死行为。 夜色已深。 园中夜虫啾啾唧唧肆意长鸣,孙禹年几人喝了些酒,居然举着灯笼,胆大的在花园中随意乱窜。 一时就窜到了张桢和贺几道的眼皮子底下。 「赵兄,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孙禹年指着一段低矮的墙,紧张问到三个朋友。 其余三人又不聋,自然也听见了。 隔着一道墙,「咴咴」声中夹杂着蹄子撅地的声音传过来,让人心头发毛。 几个书生到底胆大,互相看看后,渐渐靠近那一段矮墙,三人小心扶着一人探出头,悄悄往外面看了一眼。 「哎呀,是匹马,这后面是主人家养马的地方。」 马棚中还守着一个养马人。 养马人见一旁的墙头上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头,骇了一大跳,互相一对身份,两面顿时把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哈哈哈,没准咱们就是自己吓自己,这么晚了都还没见到鬼,那鬼多半今夜不来了。」 做人,不能乱立言! 四个书生沿院墙继续转悠,快到后门时,又听见了脚步声,声音很响,想忽视都难。 几人只当后门处有夜客路过,未免吓到人,几人熄了声,等这位夜客过去,他们再往前走。 哪知后门豁然被推开,月光下,一个兽头人身的长毛鬼怪物,露出口尖利森冷的锯齿,双眼如同一对灯笼般,骤然就照见了孙禹年四个送上门的秀才。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划破寂静长夜。 四名书生反应还算快,立马在园中狂奔起来,此时此刻哪里还记得什么请来的城隍香。 张桢站在一旁的屋顶上旁观,脸上哭笑不得。 「不救吗?」 面对贺道长的寻问,张桢解释道:「等等,让这几个喜欢猎奇的书生长长记性。」 下次也就不敢再四处乱窜了。 明知有鬼还敢往上送,缺收拾! 贺几道瞭然地点点头。 眼见跑在后面的赵生就要落入鬼物手中,忽然一柄飞剑从天而降,钉在了怪物漆黑的脚趾上。 鬼物吃痛痛吼一声,抛弃眼前的书生,恨恨转身,抬头看向剑来的方向。 张桢尴尬地笑了笑,她真的只是想阻一阻鬼物去路来着,哪知扎到了人家的脚趾。 装逼失败。 「我来吧。」贺几道御剑而出,长剑凌空剑指下方,一股压迫的气息当头罩下,被针对的怪物眼中闪过惧怕之色。 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退走。 「唉?我来,我来,贺道长你不是不能妄动刀剑吗?」张桢赶紧拦道。 她可没忘记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偷听到的谈话,这位贺道长还在受罚中。 受的还是地府的罚! 贺几道挑起一道长眉,略顿了一息,「不碍事,地府虽罚了我,可受罚的封印却是我自己下的,解开就好。」 张桢:「哈?」 什么叫受罚的封印是自己下的? 张桢很快就明白了贺几道话中的意思,只见贺道长双手灵光闪动,对着自己比划了几个灵印,然后一句:「解了。」 说完后,御剑凌空飞下,一剑当头斩向地下的长毛鬼物。 鬼物自知不敌,浑身抖如筛糠,此时却是连想逃跑也做不到了。 呜、呜、呜,不是说这个恐怖的道人已经离开中州郡了吗?怎么还在? 长毛鬼物最后一刻死不瞑目。 孙禹年几人躲在不远处,看着这从天而降的惊艷一剑和握剑的冠绝道人,一时间看愣了眼。 等几人回神时,道人早已不见了踪迹,连先前的鬼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不是地上一滩血迹,几人怕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张桢见贺道长斩完长毛鬼物,顺手结了几道印封又封住自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泰然自若。 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这位贺道长似乎与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张桢眨了眨眼,地府罚贺几道四十年,原来是这样一个罚法。 此时她心中越发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贺道长才得了这么一个惩罚。 张桢也曾问过城隍庙中的隶鬼,可惜大家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贺道长,今夜有劳你了。」张桢停住脑中八卦,赶紧道谢是正经。 贺几道摇摇头,眉目清冷矜持:「不必道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凡人畏果,仙人畏因。1这些都是他的因果。 第58页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园子后门处,围住一颗半枯的柳树仔细打量。 难怪察觉不到鬼气,全赖这颗柳树的功劳。 夜风中,柳树在二人的目光下,枝叶簌簌抖动得厉害。 张桢看了看一旁沉默是金的贺大佬,主动开口道:「咳咳,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两枝翠嫩的小柳条从地底冒出了头,接着顶着柳枝的小孩头颅从地底先钻了出来。 「大仙饶命,我是被迫的!」 一个看着七八岁孩童模样的小柳树精,从地底跳了出来,哭唧唧向二人求饶。 「那怪物霸占了我的树身,害我都快枯死了,我真的没帮它害人。」 张桢看了一眼贺道长,见道长微不可见的点头,便缓了脸色,「没有害人就好,下次遇见这种事到城隍庙去求助。」 教育了几句小柳树精,张桢二人就离开了。 小柳树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放过,咬着自己灰绿色的手指头,偏了偏头。 他好像,还没谢过这两位大仙的救命之恩? 事毕后,二人一路沿着主街往回走,张桢瞅着贺几道一张安静从容的俊颜,实在叫人赏心悦目,脱口而出道:「贺道长今夜歇在哪儿?不如同去隍庙略作休息?」 贺几道偏头看了看张桢,面上是一点不解之色,最后竟出人意料的答应了下来。 「呃?」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张桢。 更没有料到会有此事的,是城隍庙的众鬼口。 一阵兵荒马乱后,众鬼假装自己很忙,不敢有丝毫懈怠职责之处,惹得张桢频频侧目,这位贺道长有这么可怕吗? 将人引回来的张桢,看着空荡荡的城隍庙,歉意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怠慢道长了。道长稍等我一下,我处理一下今日的公务再来相陪道长。」 「张生自去。」贺几道见先前的一句张姑娘令张桢格外紧张,此时便开口改了张生二字。 他说完从袖中抖落一个巴掌大的蒲团,落地越来越来,渐渐变得与正常蒲团无异,贺几道踞坐其上,示意张桢自便。 张桢拱手一礼后,果然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来自贺道长的威慑力,陡然就落在了庙中诸鬼身上,胆小些的,连路都不会好好走了,自欺欺人的从地底埋头过。 力求不在贺道长眼前晃悠。 张桢发现这一点时,嘆口气将贺几道领回了家中。 「贺道长,今夜已晚,不如早些歇息,家中暂时只有一间空房,你看?」 种田几句话被张桢忽悠去了书院,一月才有一次假,他的房间便暂时空了出来。 贺几道点点头,道了一句:「皆可。」 不过是寻地方打坐,哪里都行。 一夜无话。 张桢第二日一早敲响了贺几道的房门,见道长已收拾妥当,便邀请道:「家中无人擅庖厨,我请道长早市用些小食?」 「修仙之人,餐风饮露。」贺几道直接拒绝。 张桢被拒绝了也不是很意外,换了个话题接着聊:「我白日里在城隍庙前支了个代人写书信的摊子,道长你还要去城隍庙吗?」 这位道长昨夜肯跟她走,又肯暂时留在她家过夜,怕不是有什么事要寻她办? 张桢很是有自觉地想到此处。 作者有话说: 1来自网络 感谢在2022-08-14 23:32:37~2022-08-17 21: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萌糖 10瓶;郁奵 5瓶;此去经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贺几道察觉到张桢话中的未尽之意, 不好说自己真正的目的,随口寻了个理由:「是有几件事要张生帮个忙。」 张桢立马正色道:「贺道长请讲。」 贺几道浅淡眸色看着眼前的人,目光闪了闪, 思索着言语:「第一件事, 还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关于单道人的事,你看见他后, 记得告诉我,不要自己莽莽撞撞和他硬拼。」 「你不是他的对手。」 张桢奇怪道:「这是自然, 我与他即无怨又无仇, 道长为何这样嘱咐?」 贺几道想起单道人这位师伯, 眉心有突突跳动之态,到底将原由告诉了张桢:「和龙族结仇的,就是我这位师伯单道人, 他已经知道你和洞庭湖龙族的关系了, 怕是不会放弃找你的麻烦。」 这位师伯行事偏执,也不知在将来会得到什么样的因果。 忽然锅从天降的张桢:!! 贺几道脸上忽然有些锐利之色,不过却不是针对张桢。他多看了张桢一眼, 龙脉断裂之事也牵扯到她。 「第二件事, 算起来和第一件事也有关联。」 「龙野王寻上玉崑山那夜, 我二人大打出手, 打断了一条龙脉, 人间气运将受影响, 我和他都要出世, 尽力弥补此事后果。」 「你所辖的中州郡也是被牵连地之一, 你身为城隍, 须得多多注意郡中异象, 妖魔出世为祸世人,甚至是刀兵之祸。」 妖魔出世为祸世人能理解,刀兵之祸? 「道长的意思是,有人要造反?」 「说不准,但看。」 张桢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也懂得贺几道话中未尽之意,他们都是局内人。 第59页 内心一时复杂起来的张桢,郑重承诺道:「贺道长,此事算起来我也在因果之内,定然全力以赴消减恶果。」 同时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敢问道长,被打断的龙脉可能修复?」 贺几道神情幽远,半响后才答道:「很难。」 除非有一个新生王朝横空出世,趁龙气蓬勃生机却又幼小时,将这龙气注入到断裂的龙脉中,才能重续被打断的龙脉。 「妖魔出世和刀兵之祸,你一定要留意。」虽然这些不一定那么凑巧都出现在中州郡,但也不得不防。 见张桢一脸凝重之色,想必是知道其中厉害,贺几道陡然转了话题道:「张生,我观你体内法力浅薄,且不能运用自如?你可知原因?」 张桢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大佬要指教她,脸上一喜,立马说出自己的疑惑:「城隍神位虽自带法力,可我还没有时间融会贯通。而且,这些法力更适合鬼灵,我现在还是个人身。」 所以想做城隍先当鬼,不是没有道理的。 成为鬼灵后,修纳阴气再辅以香火之道,大约十年时间累计下,法力就能小有成就。 张桢却非要拖着个人躯,阴气和香火与她而言,鸡肋,相当于自动放弃了部分法力。 考城隍那日诸神官见她只是暂时瓜代城隍一职,便没有强求。 张桢这些日子正在为此事烦恼,想起聊斋世界,不少人类因为得到狐狸赠送的道法踏入修炼,她连胡泗的主意都打了。可惜,一时半会胡泗也寻不来合适的道家法门。 她立马抓紧机会求教道:「敢问道长,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贺几道目中露出赞嘆之意,张桢能这么快发现自身问题,倒是聪慧,不愧是与他命定之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以后与张桢牵连颇深,自然不会吝啬指教。 「我这儿有一篇道法,名《太乙养真经》,乃游历时偶然所得,于我并无用处,索性赠于你。」 张桢没想到贺几道居然直接赠她功法! 再加上考城隍那日,她可就欠了贺道长两次大恩了,突然心中就有点没底。 贺几道看出张桢的犹疑,神色坦然解释道:「张姑娘勿要多虑。赠你功法原因有二,其中之一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还有一个原因,我会在将来欠你一个『恩情』。」 张桢喃喃道:「在将来欠我一份恩情?」 等等,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要欠她恩情,龙野王是,这位贺道长也是。 哈,她张桢果然是个大好人! 听到此处的张桢,干脆利落收下从贺几道身上飞过来的书简。 既然这位贺道长都算到她将来会还了,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道长,那恩情不要命的吧?」 贺几道默然片刻,目光沉沉压下来,郑重道:「我会尽力保你性命。」 并从袖子中掏出一只小巧的木鸟递给张桢:「这只木鸟随时能找到我,有事让它给我带消息,我即刻就来。」 张桢忽然觉得手中、功法有些烫手,却还是伸手接过了木鸟。 「我要走了。」贺几道想起在清宁郡还有事,便提出了告辞,「十日后再来寻张姑娘。」 张桢下意识点点头,目送贺几道走远后,照旧去了城隍庙出摊。纵然不为几文钱,为着城隍庙周围的烟火气这摊子也得摆下去。 「维周兄,你终于来了!」孙禹年四个书生热情洋溢,见张桢出现,团团围上来,激动道:「我们来捐香火钱。」 张桢脸上一顿,倒是把这四个书生给忘了。 于是装模作样的问道:「怎么样?昨夜可有成功帮屋主驱鬼。」 「哎呀,维周兄你是不知道我们昨日多惊险,差点就回不来了。」 四个书生你争我抢,将昨日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多谢维周兄指点我等求香,昨夜要不是城隍爷保佑,我们四个怕是已经去见城隍爷他老人家了。」 张桢:城隍爷并不是很想见你们这几个逗比。 「维周兄,驱鬼成功,屋主给了我们二百两银子,我等愿全部捐出用以修缮城隍庙,还请收下。」 张桢想了想推辞道:「不必这么多,留一半银子即可,穷家富路,几位书生应考要紧,重在心意。」 四个书生揖礼做谢,将一百两银子投进了城隍庙前的功德箱中。 「还有半个月就乡试了,你们四人还是莫要再外出,寻个客栈闭门苦读是正紧。」张桢再次嘱咐了四人一句。 她是真怕这几个喜欢猎奇的书生,哪日撞到哪个厉害的妖怪手中,连见她这个城隍的机会都没有。 「我等受教,这些日子定不会再外出。」 四人捐完香火,道完谢,果然规规矩矩找了个客栈住下苦读,一时倒没出去惹事。 庙中诸鬼耐着性子等张桢与四个书生聊完,此时文、武判官用眼神压着尚青,尚青先小心翼翼看了看门外,低声求教道:「城隍大人,今日就你一人?」 张桢眉尖动了动,看了一眼在场的泥偶木塑及里面杵着的鬼,挺齐全,没有一个缺位的,倒是难得的勤勉。 「贺道长有些事,先行离开了。」 闻此言,众鬼吏瞬间松了口气,白日里也不耐烦出来,瞬间真身隐没无踪。 第60页 张桢也不去管这些鬼,自顾摆上自己的书信摊,看看今日能不能给功德箱添几文钱。 还有今日从贺几道那里得来的消息,她须得理一理,再理一理。 断裂的龙脉也不知会牵连到多少人间气运? 前几日出现的蝗神,是不是也是这其中的因果之一? 正在张桢头痛时,被她差遣出去的胡泗,一路四处寻些妖怪打听蝗神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一日正好到了曹州县。 听闻这里有一支姓吴的狐族,算起来跟他还是远亲,于是胡泗在县城略作停留后,便寻去了深山中。 听闻有远亲到来,出来接待胡泗的是一个近八百岁的老狐狸,人称吴翁。 听过胡泗来意后,吴翁遗憾地摇了摇头,表示和蝗神并无往来,自然也无从知道她的下落。 不过送胡泗出门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蝗虫这种东西,啃噬草叶为食,既然还没大面积祸害凡人,那平日里遭殃的定是草木,你可以寻些草木精怪问问,没准有消息。」 胡泗心头一亮,当即道谢。 吴翁笑道:「不算什么,只是随口一提,我家这几日因要搬家乱糟糟的,等过几日搬好了家,邀你去新家坐坐。」 胡泗也没推迟,当即应了。 吴翁送走胡泗后,化作一个白头老翁,去了曹州县城外的冯山村,寻上了一个叫李饶的书生。 吴翁拿出一百两银子递上给李饶道:「我想租贵府的房子,这是一年的租金。」 李饶十分奇怪,他家是自他爷爷那辈发的家,先前祖辈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因此家中住宅并不宽敞,这老翁从哪里打听来的错误消息。 于是拒绝道:「我家并无多余的房子出租。」 吴翁依然坚持道:「请李生放心收下租金,不要有所顾虑,我想租的是您家院子后面的荒园。」 李饶这才想起来,自家后院的确有一片荒园,大约三、四亩的样子,已经废弃良久了。 李饶也不知这老翁租个荒园做什么,见他坚持,也就暂时收下了租金。 一天后,冯山村来了一路浩浩荡荡的马车,村民们好奇跟着马车到了李饶家门口,见车马家眷统统进了李家大门,顿时奇怪起来,李家的宅子也并不大,怎么能住得下这么多亲戚? 等到李饶回家时,村口处遇上不少人相继询问此事。 李饶一脸懵,他家最近没听说有亲戚要来啊? 赶回家的李饶四处看了看,又问过家中僕人,并没发现任何迹象和动静,大白天的冒出一身冷汗。 直到三天后,吴翁再次出现,并邀请他去家里喝酒。李饶这才闹明白,他家荒园进了一群狐狸,杀心顿起。 并由此引发了一场刀兵之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21:23:46~2022-08-18 19: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曹小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见过城隍大人。」 张桢踏着月色收摊回家时, 半路上撞见了一个峨冠绿衣,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 男子自称柳秀才,恭恭敬敬站在路侧, 表明特意来感谢张桢对其孙子的救命之恩。 张桢好奇的将柳秀才打量了一番, 眼瞅着这怕不是个人,便试探道:「你孙子?」 「王老爷家后园外的那颗柳树,就是我的孙子。多谢城隍大人施手相救, 今日特来道谢。」柳秀才说完后,对着张桢深深揖一礼。 张桢恍然大悟, 「不必如此客气, 只是顺手而为。」 眼前这个就是柳树妖了? 看他气息中正, 化行后完全与人类无异,气质上还透着书生特有的迂腐劲儿,倒是少见。 柳秀才依然很拘谨, 也不敢抬头细看张桢, 按着胸中打好的腹稿,开门见山道:「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今日来此, 是听闻城隍大人在派人打听蝗神的下落?」 张桢精神一震, 立马回道:「正是, 柳秀才可有她的消息?」 柳秀才察觉到张桢语气中的急迫, 悄悄松了口气, 点头应道:「这几日见过, 略知她下落。」 张桢追问道:「可能展开细说?」 问完后一拍脑门, 赶紧将人邀回屋, 打算详说此事。 柳秀才扭扭捏捏跟在张桢身后进了屋, 一双眼也不敢乱瞟, 大块头配上脸上的小心翼翼,倒有几分惹人发笑。 张桢清了清嗓子,「敢问柳秀才,蝗神眼下可离开了中州郡?」 柳秀才赶紧回道:「回城隍大人,蝗神并未离开中州郡。」 说到此处,他犹豫着看了张桢一眼,小心问道:「不知城隍大人,为何要打听蝗神的下落?」 张桢也不瞒着柳秀才,将当日戏缢之事说了出来,并苦恼道:「这蝗神要是不走,祸害起百姓庄稼来怎么办?」 庄稼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一旦欠收,古代卖儿卖女都是常见。 她身为一府城隍倒不好放任不管,如果不是上天註定的劫数,能消就消最好。 柳秀才起身恭恭敬敬行一礼,对着张桢很是激动道:「城隍大人仁慈,此事我倒是略知道些,愿为大人分忧。」 张桢赶紧将人托起来,也跟着客气道:「还请秀才指教。」 第61页 柳秀才连道不敢,并解释道:「天地有定数,去年不少地方闹了旱灾,今年有蝗灾也算正常,天数允许蝗神择一些地方。」 说到此处柳秀才瞟了一眼张桢,才委婉道:「繁衍族群。」 张桢心头预感不是很好,「中州郡,就是蝗神选择的繁衍之地?」 柳秀才点点头,并一语道破了蝗神的行踪:「蝗神一路北去,下一站就是沂县,从此地开始,她便要开始繁衍族群了。好在现今天地还算清明,并不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灾。」 张桢闻言心中一松,沂县已经是中州郡最北边的一个县城了,一路向北的话,出了沂县便不是中州郡所辖。 情况倒是比想像中要好些。 「多谢柳秀才告知,我算是安了半颗心。」 「愿为城隍大人安另外半颗心。」柳秀才再次起身正色道,显然是真打算报恩。 张桢一听此话顿时来了精神,大赞道:「柳秀才,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柳秀才想了想,才咬牙道:「倒是略有一策,有六分把握。」 罢了,救命之恩,拿半条命相抵也是应当。 柳秀才如此这般将办法对着张桢说了一遍,并打下包票此事他去办,让张桢安心等着就是。 张桢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靠谱,便殷勤送了柳秀才出家门。 果然还是得多当好人,好人才有好报。想到此处的张桢,又想起贺几道说过的那个关于未来恩情的话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算啦,还是赶紧给上安郡城隍金大用去一封信吧,蝗神出了沂县,便要进上安郡了。 ** 天微微亮,贡院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不少读书人提着考篮随着队伍慢慢移动着。 「少爷,你这次定能金榜题名,顺利高中。」 种田陪在张桢一侧,绞尽脑汁,每说一句话都要讨个好彩头,唯恐触了霉头,影响张桢发挥。 「好了,都告诉过你几遍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书院中正正经经的学子,别老少爷、少爷的叫,当心别人听见了看轻你。你既然坚持入我张家的族谱,叫兄长。」 听着张桢的话,种田别别扭扭半天也没能喊出那声兄长。 他觉得叫少爷就挺好的,别人看不看轻他,他才不关心呢! 「少,我是说,实在不成,咱们就回吧。」种田心中不是很放心,万一张桢的身份被当众揭穿可怎么办? 他承诺道:「放心,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给你考个举人回来。」 他家少爷以后想当官家少爷就当官家少爷,想当官家小姐,就当,官家小姐。 他都努力给她挣回来。 张桢摆摆手,「你赶紧回书院读书,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种田依然不是很放心,脚下生根半天不曾动弹。他好好做着书童,少爷偏让他进学,连本分都不能尽了,心中一时闷闷不乐起来。 张桢强行将人赶走,独自提着考篮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再次检查过身上的文书、名帖、考具后,便微微阖目,等着前方排到自己搜检。 如今的张桢对中举这事,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 前些日拿着生死簿为自己推算时,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直觉,她此次是必中的。 许是最后一名。 不过管他的呢,能中就成。 张桢没担忧自己,倒开始担忧起顾彦来。她身上有点小法术,迷惑一下搜检的差役倒是没问题,可女扮男装的顾彦要怎么混进去? 她是该期待这位女大佬的表演,还是暗中给她帮点小忙?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找到顾彦人在哪儿啊。 担忧顾彦的张桢,垫着脚朝四周张望,可惜,依然没看到顾彦其人。 咦? 一体双魂? 前方有一道身影吸引了张桢的注意力,居然有阴魂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看样子是打算混进贡院中。 而被占据了身体的那人,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什么状况? 张桢本打算走上前去细细观察,又怕别人误会她是要插队,一时间为难起来。 没过多久,街口处传来御马的嘶鸣声,一辆华丽马车在侍卫、小厮的护持下匆匆赶了过来。 车上下来个穿着华服的金贵少爷,鼻孔朝天,领着人直接往前去了,压根没有要排队的意思。 而跟在这位贵少爷身旁的,居然有顾彦。 看到此处的张桢,第一反应是顾彦不用她操心了。 事情也果然如张桢所料,贡院门口的差役对着贵少爷的锦衣略翻了翻,看上去更向是在替他抚平衣上的褶皱。 而随着贵少爷一句「快点」,跟在一旁的顾彦也被草草翻检后,放了进去。 等到张桢进去时,恰好路过顾彦所在的考棚,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立马得到引路差役一句「不得交头接耳」的呵斥。 张桢和顾彦相视一笑,心情都很是不错,看来对方都混进来了。 张桢分到的考棚还不算太坏,只要不下大雨,就能顺利渡过九日考试的那种。贡院门口有门神守护,张桢也不欲给自己找事,便规规矩矩坐下准备考试。 当她偶然抬头看去对面时,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个鬼魂? 比刚刚那个一体双魂还离谱。 第62页 对面的鬼魂看起来与生人无异,大白天的出现在贡院乡试现场,而周围的人显然都能看见他。 张桢:······ 城隍庙的鬼吏都不能随意在白日里活动,这个鬼魂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不缺,只是缺少一双能发现真相的眼睛。 待试题发下来时,张桢都还没放弃探寻里面的真相,可惜,无果。等到晚上,张桢极为干脆的捨身魂游,靠近对面还在奋笔疾书的书生,将他的籍贯名录看得一清二楚。 再按着这些信息,在生死簿上翻到了这个叫叶知闻的人。 已经死三年了呀! 可惜,这个人自己却不知道,还当自己是个活人。 他缠绵病榻身死之日,魂魄不远千里投奔知己而去,那位知己也没发现异常,和叶知闻照常生活了三年。 叶知闻此人生前时运不济,总是不能中举,倒是死后,张桢看了看命簿,有了中举人的命。 这是什么操蛋的命运! 张桢捧着生死簿悄然离开,没有打搅叶知闻的命运。 等到张桢捧着命书在考场中转了一圈回来时,有些心累的嘆了口气。该说,不愧是聊斋世界吗? 考场中含鬼、含狐量有些高啊。 再加上她和顾彦两人,也不知今科举人放榜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19:56:15~2022-08-19 13:1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哟哟 52瓶;自闲居主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正在张桢盯着一堆奇奇怪怪的考生, 奋考科举的时候,她的第一个麻烦悄然找上门。 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吓。1 台州县有一个姓朱的妇人, 丈夫长年在外经商, 她夜间时常被一个身披红袍的丑鬼纠缠,整个人日渐消瘦。 家人气恨下,曾经拿刀将鬼砍走, 这一举动不但没救下朱女,反而惹得丑鬼凶性大发, 差点让朱女丧命。 正在一家人愁云惨澹时, 经过高人指点, 朱父与大女婿袁承栋赶来鸣山府,联名写上状纸焚烧在城隍庙里,显然是想托城隍主持公道。 恰逢张桢正在贡院应考科举, 将庙中诸事仍旧托给了文、武两位判官。 朱父烧完状纸的当夜, 朱女夜梦中,有两个城隍隶鬼拿着令牌来传唤她明夜去听审,并明目张胆向她索贿冥钱:「这场官司, 我们保你必胜, 但是需要烧锡箔纸钱二千酬谢我等辛苦。你不要嫌多, 这些钱不是我等独自享用, 是拿来替你走门路通关系用的。」 朱家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赶紧将锡箔锞子作价二千钱烧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一个姓单的道士看在了眼里, 他冷笑两声, 好个爱财的城隍。 上樑不正下樑歪! 心中恼怒的单道人, 转身就往鸣山府去了。说不得, 这中州郡的城隍, 活该被他们玉崑山连噼两次! 张桢对即将找上门的单道人一无所知,从贡院出来时,比起其他舍了半条命在考场的书生,精气神尚算不错,还有闲工夫沿着街道四处闲逛。 路过集市时,正好有一个农夫在卖梨,辕车上的梨青翠可爱,水汪汪,闻着也香甜,已经吸引了不少人问价。 可惜价格有点高,没几个人捨得下本买。 张桢正觉口渴,看着这水汪汪的大梨,立马就去掏自己的钱袋。 恰此时,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邋遢道士走到梨车前,伸手向卖梨的农人乞讨道:「好心人,贫道走了几十里路才到此地,可否施捨给我一个甜梨?」 农人一脸吝啬,赶苍蝇般往外挥手,口中呵斥道:「别挡我做生意,赶紧走。」 邋遢道士自然不肯,还要继续歪缠几句。农夫见人不走挡他生意,立马凶神恶煞辱骂起道人来。 道士被骂了也挺生气,不服气质问道:「你这一车梨有好几百个,贫道只讨你一个,缘何如此吝啬?还辱骂贫道?」 张桢看到此处,悄悄眨了眨眼,好熟悉的场面啊! 围观!强势围观! 张桢也不着急买梨了,提着个考篮在一旁强势围观。 周围看热闹的人起闹农人拿一个不好的梨给邋遢道士,打发他走算了,只农夫坚决不肯,一毛不拔。 张桢心道你现在一个都不肯给,待会儿一个也别想剩! 且在心中有了明悟,一会儿收拾烂摊子的绝对是她。 至于上前去阻止邋遢道人? 开玩笑,她这个新手城隍现在顶多以德服人,等到她张桢什么时候能以武德服人了,再说这句话也不迟! 想起原剧情,张桢心头痒痒,既然都打算收拾烂摊子了,她立马自告奋勇上前用几文钱买了梨,递给邋遢道人,并笑咪咪道:「道长,请你吃梨啊。」 道人瞪了张桢一眼,接过梨狠狠咬了一口,连个谢谢不说。 张桢在这一眼下,瞬间嵴背发凉,她怎么得罪这个道人了?原着剧情也有人给他买梨,莫非这道人怪她抢了别人的因缘? 想不出来的张桢,郁闷一瞬,转眼就兴致勃勃等着后面的名场面。 果然,道人吃完梨后拎着梨核吆喝道:「方外之人不当吝啬鬼,我有好梨,请大家一起吃。」 第63页 不少围观的人不解地嚷道:「道长既然有梨,为何不吃自己的?」 道人将手中的梨核一亮,夹着嗓子含糊道:「得借它做种,儿生子,子生孙,结一堆吝啬(梨)儿啊。」 不少人顿时闹笑了起来。 邋遢道人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个小铁铲,几铲子下去,挖出个寸许深的坑将梨核丢了进去。 「谁有热水?舍我一口。」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好事的人立马提来一壶滚开沸水。 道士接过沸水一边浇灌,一边感慨道:「这位善人好大方,我只要一口,你舍了一壶,地底的梨儿还不快快长!」 随着这一句话,众目睽睽之下,地底果然冒出了一颗嫩芽儿,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 任凭如何细看,这真的是颗梨树! 张桢眼睛都不带眨的,将体内法力集中在眼睛上,想要看清道人的这一套戏法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可惜,她失败了,竟然完全看不出破绽。 果然,在神仙遍地走,妖怪多如狗的聊斋世界,她就是个菜鸡。 梨树转眼间已经完成了开花、结果,又大又香的梨子硕果纍纍挂上枝头,惹得一众围观群众口中生津。 邋遢道士说到做到,果然摘下梨子,一一分给围观众人。 张桢也分到了一个,张口咬上,甜。 她转头看一眼农夫车上的梨子,一个也没剩下。 张桢对混在人群中,也讨要了一个梨子来吃的农夫,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话说,这人不会觉得手中的梨子味道很熟吗? 众人吃梨的功夫,邋遢道人用手中的小铁锹叮叮噹噹砍着梨树,张桢见他费力,加上不死心,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长」出来的梨树,便将自己腰上宝囊里的长剑抽出来,问道: 「道长,不如用剑砍?」 邋遢道人看着递过来的宝剑,沉默了一瞬,还沾着龙息,不用想就知道这剑出自哪儿。 他对着张桢冷冷一笑,拒绝道:「不必,贫道我有的是力气。」 张桢不料又被拒,拿着剑诧异退下。 她之前也没有太出格的地方,这道人怎么对她意见这么大! 随着道人拿铁锹砍树,农夫用来装梨的辕车上,车靶手的位置出现了同样的切口。 张桢瞬间有些恍然,大部分的法术并不能做到无中生有,用的还是障眼法。 她一双眼不再看道人那边,反而盯着辕车上的车靶手,很快便看出了点端倪。 这位邋遢道人,似乎很精通类似于空间摺叠的法术,手中的每一下,都精准的落到了离着他十米远的车靶手上。 张桢自认做不到,出了城隍庙,她连想随便开个鬼门都不成。好在,看了邋遢道人的一场戏法,张桢在法术方面倒是有了一点小收穫。 不过这道人也太记仇了些,分完农夫的梨也就罢了,怎么连装梨的车也不肯放过。 邋遢道士在众人围观下,把满带枝叶的梨树扛上肩上,不慌不忙地走了。 农人此时总算想起了他的营生,转身时却傻了眼,他的梨呢?! 张桢见他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再到愤恨追向道人离去的方向,心中嘆口气,性子吝啬倒也不算大过。 她刚刚数了数,树上一共结出二百八十二枚大梨,依照先前的价格,张桢数出了几粒碎银,交给一旁看热闹的店家,托他转给农人。 张桢拖着疲累回到家时,天色已经要开始入夜,远远的就瞅到柳秀才候在她家门前,像是来了不短时间。 「张公,柳某今日来回禀关于蝗神一事,她明日就要路过沂县了。」 张桢听着柳秀才急匆匆的话愣了愣,张公?哦,是在叫她。 她赶紧将人请进屋,客气问道:「柳君确定,蝗神是明日路过沂县?」 柳秀才点点头,表示已经确认,并禀告道: 「我今夜就入沂县县令的梦境,指点他免灾之法。」 沂县县令还算是位好父母官,颇懂农事,察觉蝗虫有成灾的趋势后,正在忧心。 张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后赶紧道谢:「多谢柳君,劳你受累了。」 柳秀才连道不敢。 当天夜里,沂县,县令唐清严蹙眉睡卧在邸舍中。 「唐县令,唐县令?学生柳秀才今日特意前来拜见。」 唐县令睡梦中见一个头戴高冠,身穿绿衣的魁梧秀才,正在向他行书生礼。 「秀才有什么事求见本官?」唐县令有一种奇怪的直觉,眼前这个自称是秀才的怕不是人。 柳秀才也不绕弯子,直接点明来意:「我有抵挡蝗灾的办法,今夜特来告知与大人。」 唐县令精神一振:抵挡蝗灾? 「明日城南西南方向,有一个骑着头大肚子母驴,身披褐色斗篷的妇人路过,她就是蝗神。哀求她,可以免灾。」 「牢记、牢记。」 唐县令在「牢记」这两个字中陡然梦醒,是在做梦? 不过因着梦境太过真实,唐县令第二日早早备下好酒好食,等在城南的官道上。等了许久,久到日头西坠,唐县令自己都觉得荒唐时,才看到个梳着高髻、身披褐色斗蓬的妇人,独自一人骑着一头大肚子驴,缓慢往北而去。 唐县令神情一振,手脚麻利点香捧酒迎了上去,当即双手一揖拜见道:「见过夫人」,并捉住驴子不让妇人走。 第64页 妇人立马皱眉问道:「你想干什么?」 唐县令打蛇随棍,往地上一跪,苦苦哀求道:「沂县区区小县,希望能得到您的垂怜,蝗口留情!」 蝗神眼中闪过恼怒,当即掐指而算,半响后才道:「可恨柳秀才这个多舌鬼,泄露我的机密!」 气恨不平的蝗神接过唐县令手中酒杯,连饮三杯,恨恨道:「我的儿孙路过沂县不损庄稼就是了,但柳秀才要拿半条命赔我!」 说完一人一驴转眼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1来自子不语 关于更新:最近蠢作者卡文,9月12日前暂时改为隔日更新,需要理大纲+修文,固定更新时间13点整。 第35章 张桢今日夜审。 台州县朱女状告有马姓恶鬼侵害她, 专程写了状纸烧到城隍庙来,求城隍管束阴魂,主持公道。 张桢将朱女的状纸细细读完, 「两位判官, 朱女告的那个恶鬼可有找到在哪儿?」 武判官立马答道:「找到了,被当场抓获。」 他带人去抓的。 张桢点点头,便让隶鬼将双方都带了上来。 朱女胆子还算大, 见到城隍后,膝头一跪, 凄声道:「请城隍大人为妾做主!」 红袍丑鬼马大不甘落后, 也跟着跪下喊起冤来:「这毒妇好狠的心, 伙同别人把我砍伤,城隍大人别听她胡说。」 张桢将惊堂木一拍,呵道:「一个一个说, 朱氏是原告, 理因先陈诉,朱氏你说。」 朱女见城隍果然不偏袒丑鬼马大,心中胆气更壮了些。 「城隍大人明见, 妾台州县朱氏, 这恶鬼三天两日在夜间纠缠我, 我一个妇人, 夫君又不在家, 哪里是他的对手。」 「呸, 明明是你这妇人独守空房, 先勾引的我。」马达急不可耐反驳道。 张桢再次拍着惊堂木, 厉色道:「不许插嘴!朱氏你继续说。」 朱女当面呸了马大一声, 「我一个门都不怎么出的独居妇人, 连活人都没有说我不守妇道的,人鬼殊途,我是怎么勾引你这样一个死鬼的?」 张桢点点头,这话有理。 人在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鬼的,除非是鬼主动现身。 哪知马大理直气壮道:「你独守空房就是勾引我!」 张桢听着这句不要脸的话,冷冷盯了马大一眼,其中威怒甚重,看得他心头一缩,不敢再乱插嘴。 朱女也被气得不清,压下怒气继续陈诉着自己的冤屈:「父母怜我,将我藏在姐夫家,哪知这恶鬼居然藏在担粪人周四的粪桶中,过桥来寻我。」 桥有桥神,见马大作恶,便不许他过桥。 「家人怕我命丧这恶鬼手中,姐夫便来与我商议,拿刀将这鬼砍走,将他胳膊砍伤后果然几日没现身。」 「正在我以为解脱了的时候,这恶鬼趁着姐夫不在家,竟上门来报复我。殴打得我痛不欲生,几乎丧命!」 「妾今日状告这恶鬼为鬼作恶,奸、淫、妇人,欲害人性命,请城隍大人严惩。」 张桢心头极怒,做鬼了居然不守规矩,越界欺压活人,简直岂有此理。更可恶是的,犯奸、淫、之罪。 「马大,你说!」 红袍丑鬼马大无法反驳,朱女说的都是实情,他狡辩道:「我第一次见朱氏时,便与她说过,我要娶她为妻,她也没有反对呀。今日怎么不讲恩义,反过来告我。」 张桢冷冷看着马大,厉声驳斥道:「马大,据我所知,你是有妻室的,还与你死同穴,你今日又娶的哪门子妻室?」 「朱氏自有夫婿,是别家妇,岂是你说娶就娶的,简直荒唐!」 张桢「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马大,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大生前也只是个轿夫,脑子这东西有点但也不多,对人撒泼耍横惯了,对上鬼神一时倒没了招。 如此,只倔着脖子不认,妄图抵赖过去。 张桢没有惯着这泼赖货,直接判道:「东埠轿夫马大,生前作恶,死后依然不改旧恶,越界欺压活人,用大棒打四十,戴长枷暂在城隍庙前示众,等本城隍这几日定下他生前死后功过,再送去地府受罚。」 朱女当即拜倒在地,叩头重谢。 马大:「我不服,你这城隍不公!」 张桢一挥手,「城隍隶鬼何在?将马大带下去打四十棒。」 又对左右吩咐道:「好生将朱氏送回家。」 张桢这一判,暂时了结了此事,还算有理有据,光明公正。隐在城隍庙外一身邋遢的单道人,哪怕鸡蛋里挑骨头没法说张桢不公。 如此,一口恶气师出无名,出不出来,咽不下去,心中更添恼怒。 不行,他得再在试一试这张生。 然而这一切张桢依然不知道,她在第二日迎来了两个意外来客。 「维周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不,是更甚往昔。」顾学林老远就跟张桢打着招呼,走过来热情地拍了拍张桢的肩膀。 他这些话并非是单纯客套,自张桢开始修炼贺几道赠送的道法后,整个人看起来内敛沉静更胜往昔。 「维周。」顾彦站定一旁拱手作礼,双眼透着欢喜,好些日子没见,今日和好友相聚自然高兴。 二女有志一同,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知己。 「顾兄,阿彦,你们二人怎么知道我在城隍庙?」 第65页 「城隍庙张生,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顾彦打趣道。 「对、对、对,你现在可是城隍庙的名人,想寻你还不简单。」顾学林跟着补充了一句,「咱们应考的书生中有几个叫孙禹年、刘子明的书生,大肆宣扬你这城隍庙张生颇有神异,不少人慕名已久,哈哈哈!」 张桢顿时无语。 她与顾氏夫妻二人聚在一起说起各自的见闻,有志一同跳过了关于科举的话题。 「对了,我们今日来寻你,是想邀请你一同去金华山上香的,据说那里有座庙香火特别灵验,咱们三个都去求一注,保佑咱们今科榜上有名。」 张桢摇摇头,今科举人榜上花名,她和顾彦都有位置,大可不必如此折腾,至于顾学林,她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都没去应考,哪里来的名字? 咦?好像不能这样说,顾彦应考时顶的是顾学林的名字,到时候榜上倒的确是「顾学林」三个字。 「别忙着拒绝啊,离放榜还有一个月时间,左等右等也心焦,咱们不如去兰若寺上香,没准还能······」 张桢立马打断道:「什么寺?」 顾学林莫名停口,对上张桢有些凶巴巴的神色,慢慢回道:「兰、若、寺?」 张桢立马改口,热情道:「我觉得学林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外面风光正好,咱们去兰若寺上香吧!」 顾彦和顾学林一时间面面相觑,张维周不是不去吗? 「维周,兰若寺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吗?」顾彦神思敏锐,总是能很快抓住关键点。 张桢点点头,「以前听说兰若寺有颗快千年的槐树,我一直盘算着,想将它砍回来做些家具用,两位顾兄既然相邀,正好、正好。」 如今的兰若寺既然还香火鼎盛,那么树妖姥姥应当还没兴风作浪,聂小倩和宁采臣也不知出生没有? 她不如,去砍树吧! 顾氏夫妇面面相觑,大老远的去砍树做家具? 不过张桢愿意同去,二人高兴还来不及,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三人既然说定,就打算出发。 金华山已经出了鸣山府的范围,靠近淄川县地界,驾着马车,也要两日才能到。 张桢回家跟胡泗简单招呼了一声,劳他看家。 见这小白花公狐狸精自打出门一趟回来后,脸上总是闷闷不乐,张桢过问了一句:「你这几日总是苦着个脸,是有难处吗?我今日要出门,你有事可以趁机说。」 她在路上看着办。 胡泗也不瞒张桢,老老实实回道:「当日送李司鉴回来的路上,遇上抢我金丹的仇人了,这些日子正在筹谋如何报复他。」 张桢恍然,倒也没劝狐狸精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只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胡泗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自己来,已经欠恩公太多恩义了,此生难还。」 「打住!」后面的话不出意料又是什么以身相许。 「我出门了,你看家啊,打不过了记得往城隍庙跑,一般的妖怪不敢进去。」 张桢说完快速出门,不给狐狸精再说话的机会。 胡泗眼眸亮晶晶看着张桢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微有笑意,却没有纠正张桢关于此事的误解。 他的恩人心善又可爱,他不能令她为难。 且他胡泗还有大好仙缘要修,不能变成噬人的恶妖。 被胡泗惦记上的王兰和张蓬二人,自从打点行装出发以来,短短时间已经积攒下足足一千两的身家,二人平分过后,如今,正在城中招揽生意。 胡泗恨得心中滴血,自己的金丹这两人不仅不好好爱护,反而只出不进空耗里面的灵力,怕是百年过后,这颗金丹便要消散了。 狐狸多狡诈,胡泗自然也没有多纯良。 他不亲自出手伤人命,不代表他就没办法报仇。 定下复仇计划后,胡泗找上了一个姓贺的泼皮无赖,故意在他面前说些张蓬有发财的法术,如今已经得了许多银钱,看着让人眼红的话。 说着有心,听者有意。 贺才和张蓬是同乡,整日喝酒赌博,不务正业,穷得和要饭的也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大概是要饭的至少不欠人赌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得「发财」二字,胡泗还没说几句呢,这人立马到处找张蓬去了。 被找上门的张蓬自然不想搭理贺才,但是王兰隐在暗中劝道:「稍稍给点钱财将人打发走就是,咱们对同乡不能太过绝情,否则名声不好。」 二人忙着用法术替人解决疑难杂症发财,自然不好和贺才歪缠。 可惜,贺才改不了赌钱的毛病,没到十天就将这一点钱输光了,于是理所当然再次找上了张蓬。 张、王二人没有办法,知道贺才放荡疯狂,不给不成,憋着气又给了。 第36章 胡泗看到这里心中连连冷笑, 再次假装赌客,在贺才耳边祸言道:「这张蓬如此大方,挣银子定然跟白捡一样容易, 要是能跟这样的人合作发财就好了。」 贺才当即动心, 立马找上张蓬,强行要与他合作发财。 「我就知道你还会来找我!」张蓬和王兰二人忍着气,到底倒了口袋里的银子给贺才, 才算打发此人。 张、王两人唉声嘆气,都知道贺才是个无底洞, 肯定还会再来, 于是连夜收拾行李走人, 换地方挣钱去了。 第66页 贺才拎着敲诈来的一百两银子,心满意足被打发走,并不知道张蓬和王兰二人已经连夜跑路。 手中有银子, 行事自然就大胆, 贺才赌博豪气了不说,又添了押妓的毛病,一时间挥金如土好不快活。 不巧的是, 赌坊和青楼里都盘踞着不少府城衙役, 见这么个泼赖货, 花钱比自己都壕气, 严重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明, 直接将人抓回了大牢。 贺才受不住拷打, 几棒子下去立马供出了钱的来历。 来审问的知府大人见这事透着股妖邪味儿, 就命贺才带路去抓张蓬, 结果人去楼空, 几番打听才有了张蓬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该当贺才短命, 半路上棒伤溃烂,几经折腾直接咽了气。 成了鬼的贺才心中记恨张蓬,也不去地府投见,直奔着张蓬人而去,见到王兰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胡泗见计谋半路夭折,也不气馁,一直在暗中跟着三人,寻找再次出手的机会。 张桢和顾氏夫妻二人架着马车从鸣山府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这日三人路过一家旅店,听见里面有些打斗声,三人互相看了看,张桢艺高人胆大,要求停下马车进去查看一番。 顾氏夫妇按赖不住好奇心,也小心跟在了身后。 三人进门一看,一群差役正在院子中围捕一个三十多岁的矮小阴沉男子。男子身形灵巧,其貌不扬,但一双眼凶光阵阵,几次三番想要冲出旅店去,皆被差役摆阵挡了回去。 张桢几人一出现,顿时引来了双方的注意。 顾彦见差役看向他们的眼光极为不善,立马拉着张桢和顾学林后退道:「路过,原本想进店歇个脚的,这就走。」 差役别是将他们当成男子同伙了吧? 阴沉男子心知机会就在眼前那,赶紧高喊道:「几位兄弟,你们怎么见死不救啊,我平日可没少孝敬你们!」 哦豁,想走也走不了。 果然有差役过来拦三人。 张桢当即立断,拿出身份文牒,「我等是鸣山府应考的学子,去往金华山上香,跟那贼人素不相识。」 趁着差役跟张桢几人纠缠分神时,阴沉男子当机立断对着大门口冲去,料想几个书生文弱,大门处正薄弱,根本拦不住他。 实在不成,抢个书生当人质也行。 可惜,他失算了。 张桢见男子一脸凶狠对着他们冲来,不慌不忙将腰间配剑拔出,一道银光带着剑芒袭出,轻巧间直接砍中男子胳膊。 「啊!」有血花飞溅。 男子没料到张桢居然是个武生,胳膊陡然吃痛,身形一滞。 张桢抓住机会对他当胸就是一脚,男子被踢飞出去狠狠砸向一旁的木架,发出「砰」的一巨声。 「下脚似乎有些重?」张桢将脚收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反思了一下。 感谢好人贺道长赠送的道法!她以前本就学过拳脚功夫,再把修出来的内息此时当个内功用,妥妥的武林高手有木有。 一旁的顾氏夫妇也很震惊,一直知道好朋友有武力,却不料居然这么高! 差役一拥而上,乱棍当头砸下,将男子打了个奄奄一息才算作罢。 差役拖着阴沉男子出去时,张桢没忍住,对着从内室跑出来的店主问道:「这人是犯了什么王法?」 店主气恨大骂道:「这是个会巫术的人贩子!」 也不等张桢再问,店主人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今天早上这人牵着一头驴到我家投店,说是要出去一下,让我照看着驴子,只一样,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给驴子餵水。」 「可天气这么大,驴子被热得又踢又叫,我不忍心就偷偷给了驴子水,哪知驴子饮了水后,立马打滚着变成了个女子!」 三人听到此处,大吃一惊,只张桢脑中慢慢出现两个字:造畜! 顾学林听到紧要处,连连追问:「后来呢?」 店主嘆口气,「那女子舌头发硬说不出话来,我只好将人先藏在店中。」 「没过多久,那恶人又牵了五头羊回来,并慌张追问我驴子去哪儿了。我让人给他端上饭菜,并骗他说驴子我牵进后面林子凉快去了,马上就给他牵回来。」 「我趁着他吃饭,把五只羊儿全部餵了一遍水,结果都变成了周围村子里的孩子,这个杀千刀的!」 「我一边让人去报官,一边给周围的村子报信,让爹娘来领孩子,总算是没让这恶人跑脱,呸!」 张桢十分敬佩道:「店家高义!」 此举不知挽救了多少妇人和孩童,她今夜定要在生死簿上记店家一功! 三人告别店家,继续上路,一时心中皆感慨良多。 「他日我若为官,定然严惩这些妖人,杀得他们不敢用异术作恶。」顾彦一句话杀气腾腾,面上一片坚毅。 张桢毫不怀疑顾彦的决心,这位女大佬为官的政绩,连不少男人都甘拜下风。 那她张桢作为一郡城隍,自该也有建树。 至少「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几个字不该被践踏,至少在她张桢面前,她不允许! 两个女子心中一片豪情,顾学林对着二人看了看,直觉下,他觉得自己此时还是莫要开口为好。 于是在场唯一的男子,乖乖地赶着马车。 经过两日的跋山涉水,兰若寺终于到了。 第67页 张桢对上香是没什么兴趣的,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被人上香的存在,她要是真去庙中上香,要么是有要命的事相求,要么就是砸场子,这两件事张桢显然都不想干。 于是她找了个藉口道:「你们先去上香,我还有别的事,咱们下山见。」 说完也不等顾氏夫妇追问,快步消失在二人眼前。 顾学林半响摸不着头脑道:「维周兄还真不上香啊,来都来了,顺手的事,难不成真是来砍树的?」 顾彦盯着张桢离去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这个朋友越接触越觉得神秘,难不成真是个隐世高人? 张桢先是用阴阳眼看了看,佛门清净之地,很好,挺「干净」,没见到什么鬼。 她最近法力长进不少,已经能做到自如地开关阴阳眼,同时无师自通了一门精简版的望气术,妖气、煞气、清气够足的时候,张桢勉勉强强能在十米外看见。 不过今日这些都用不上,大几百年一颗槐树,想必在庙中很有名,张桢随意找到个小沙弥,套了两句近乎,槐树的位置便问出来了。 张桢绕去庙外,沿着山间小道一通转悠,果然在庙外不远处找到了树妖姥姥的原身,一颗已经生出灵智的巨大老槐树。 好重的妖气! 张桢打开自己的阴阳眼,眼前的槐树妖气散溢,丝丝缕缕的煞气缠绕树身,越走进便越有一股阴冷纠缠。 树下竟然还栖着几个贪凉的书生,张桢定眼一看,正是孙禹年四人,想必也是来上香求功名的。 张桢:······这是什么冤孽缘分! 她要是没来,这四人不会就此餵树妖吧? 张桢站在树丛后没再往前,并不是很想和这四个狗胆包天的书生撞上面。 好在看四人的样子,已经歇得差不多了,钱不为摸着自己个胳膊腿儿,老感觉一股阴冷往身体里面钻,正在催促几人要下山去。 张桢施了点小法术,就见四个书生一脸急匆匆离开了老槐树。她暗中送四人去了大道,见他们下山去了,才返回槐树面前。 「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1 张桢想起聊斋中关于聂小倩的描述,特意绕着四周多转了几圈,好在并没有看见孤坟。 想来聂氏小倩还没出现在兰若寺。 张桢想起贺几道曾经告诉过她:注意妖魔出世为祸世人。 她怀疑这颗槐树,也是即将出世的妖魔之一。 槐树的妖煞气在张桢双眼下无所遁形,生在佛门清净之地,这颗树不但不向着正道走,反而在日后为祸一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桢站定一侧,心头盘绕着一股杀气,盯着郁郁葱葱的老槐树默默思考,她该如何向寺庙开口,买这颗树呢? 不连根拔除,总让人不安心。 天生的危机感下,老槐树似乎发现了眼前这个人类对它没安好心,一条树根悄悄从地底袭向张桢。 张桢默了默,这颗槐树这样敏锐的吗?还是,它只是单纯想作恶吃个人? 罢了,此时庙中香客众多,动静不易过大!想到此处的张桢转身就退走。 她绝对不是怕打不过这树妖! 槐树妖见人类退走,也没再追击,只将冒出去的树根又悄然缩了回来,再次紧紧固住树根下的那一具尸骨。 张桢认怂退走后,心中很是为难,这颗槐树不好砍啊。 来兰若寺前的张桢:看我去砍了树妖姥姥,救绝美女鬼聂小倩于水火! 来兰若寺后的张桢:是什么给了她这个菜鸡城隍,信誓旦旦独自去砍一颗大几百年凶残树妖的勇气?梁静茹吗? 算了,等她回去摇人! 她城隍庙里的那些鬼,是时候拖出来出出力了。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聊斋原文《聂小倩》 聊斋原文中聂小倩应该是被夜叉所胁迫,不过本文採用了倩女幽魂的设定,大家当个同人的同人看吧。 感谢在2022-08-22 23:24:08~2022-08-23 22: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曹小一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一路想着今夜回去摇人的张桢, 再次踏进寺庙大门时,陡然想到这里可是佛门的地盘。她把城隍庙的一群鬼招过来,再在这地界大干一场, 是在找茬呢, 还是在找茬呢? 张桢两道眉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思索,城隍庙的鬼, 无疑武判官武力值最高,然后是文判官, 他们三凑在一起能弄死树妖姥姥吧? 别被树妖姥姥把他们三弄死了! 张桢脑中兰若寺槐树妖, 还停留在某经典影视中妖气滔天的树妖姥姥身上。 不行不行, 她得摇个修为高深的大佬过来。 贺道长!张桢脑中几乎是立马就出现了这三个字。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该怎么跟贺道长解释,她非要砍这颗槐树的原因?就因为树成了妖? 对着这位大佬, 张桢下意识不敢撒谎, 直觉告诉她撒谎会被看穿。 汰,她到底要去哪里找个任劳任怨的苦劳力回来? 垮着脸心中苦恼的张桢,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跑到兰若寺主持面前, 表示愿意出重金买树。 兰若寺主持是个极老、极老的老和尚, 老到张桢都能闻到他身上死亡的气息。 第68页 「施主为何要买寺外的老槐树?」老和尚听完张桢的来意后, 十分不解。 张桢想了想, 世外出高人, 一寺主持, 再怎么也该有点道行吧?便试探道:「不瞒主持, 我见寺外那颗大槐树特别有灵性, 正好修缮城隍庙缺木头, 便打算买了捐去城隍庙,也是我的功德。」 老和尚停下手中串珠,抬眼看了张桢一眼,不贊同道:「施主既然知道槐树有灵,为何还要断它一条性命,众生平等,施主还是换别的树修缮城隍庙吧。」 张桢看着眼前的老和尚,他这话什么意思?讲众生平等的话,别的树就不是性命啦? 好在张桢并不是来抬槓的,她对老和尚失去了兴趣,直接出价:「我出重金求购,主持你看一千两怎么样?」 「施主,你没明白老衲的意思。」 「三千两。」 张桢砸钱搞定活人后,便回到了正殿前,一注清香凭空出现在她手中,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搞大动静,当然得事先打个招呼才行。 张桢上完香后,左右看看居然没看到顾氏夫妻二人,也不知这二人去了哪里? 她寻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大殿前正在上演的调戏良家妇女一幕上。 雄伟神像下面,一百多名男女香客间杂着正在虔诚跪香,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粗鄙男子,装作膝盖无力的模样,正俯身去摸前方一位俊俏女郎的脚。 女郎回头,面上带着一点怒色,到底不好叫嚷打搅众人,便跪着往旁边挪了几步。 猥琐男子不死心,竟然也跟着挪了过去,又去摸女郎的脚。 张桢看到此处,暗中「呸」了一声。 她大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踩在男人的脏手上,将人踩得当场「哎哟」一声,好险没把人手给踩断。 俏女郎爬起来要走的身影顿了顿,对着张桢默默行了一礼。 张桢回一礼,示意女郎快走。 古代这种地方,哪怕不是女郎的错,叫嚷起来女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张桢一把拖住贼眉鼠眼的男人,不让他追过去,口中连连道歉:「对不住,我没看路,只是你这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男人捂着手,顾不得找张桢算帐,伸长脖子追着女郎而去,见一旁的书生就是不放手,便生气回头道:「你放手,踩了我你还有理了!」 张桢也不恼,只不放手,慢条斯理回道:「你说得对,我不如赔你几两银子吧?」 男人一听,双眼放光,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不过你得将你的名姓、籍贯告诉我。」见男子存疑,张桢随意解释道:「我总得知道我将银子赔给了谁吧,家中有悍妻,回家得交代啊。」 她懒得费神去生死簿上翻这人,让他自己说。 男子不再存疑,很快便交代了来路,「我叫梁有才,淄川县人,你赔我十两银子便罢了。」 张桢暗中冷笑,梁有才是吧?我先在生死簿上记你一笔,等你死了咱们再算总帐。 张桢见时间拖得差不多了,直接一把将梁有才重重推倒在地,呸了一声后,大骂道:「大白日的,你发什么梦呢!」 说完甩袖就走,根本没给梁有才反应的机会。 梁有才摸着被摔疼的尾嵴骨,差点破口大骂,这书生什么毛病。 哎哟,好大的力气,疼死他了。 梁有才再追出去时,哪里还要张桢的身影,他先前看上的俊俏女郎,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气闷之下,没精打采奔着山下去。 张桢在庙中又转了一圈,还是没见到顾氏夫妇,她估摸着人是下山了,便也出了寺门往山下走。 踏出寺庙没多远,张桢眼中出现一颗在风中摇曳的裊娜柳树,她一拍脑门,怎么把柳秀才给忘了? 同为树妖,柳秀才定然能帮上忙。 张桢靠近柳树,按柳秀才告诉她的方法,用上法力摸了摸树身,问道:「你能帮我找到柳秀才吗?」 怕一颗柳树传递消息太慢,张桢沿途见到的所有柳树全部上去摸了摸,让它们帮她找柳秀才。 张桢一路挑着柳树多的地方走,穿插不少山路小道,等她下山寻到马车旁时,居然没看见顾彦夫妇。 她也不着急,从腰间宝囊中摸出一只木制机关鸟,对着它说道:「贺道长,不知你最近有没有空?我在淄川县兰若寺,这里有一个槐树妖快成气候了,我想请贺道长帮我压阵除妖。」 听着机关鸟用一模一样的语调将她的话复述一遍后,张桢才将手中注入法力的木鸟送上天空,看它展翅飞走。 贺几道和柳秀才这两人要是愿意来,张桢今夜就有十成的把握弄死老槐树。 正是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她这个城隍也差不多有这个权利。 一脸丧气的梁有才气沖沖往山下沖,半山腰上居然遇见了先前看上的女郎,只见她正搀扶着一个老妇人慢慢下山,看样子像是母女。 梁有才直呼老天有眼,遂悄悄跟了上去,偷听母女二人谈话。 「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今日跪香,但求神人保佑你能找个好夫婿。只要孝顺,不一定是王孙公子也成。」 跟在身后的梁有才一听,心中暗喜,脚步重了几分,靠近老妇人与她搭话。老妇人不料这人狼子野心,很快就告诉了梁有才自家来历。 第69页 老妇人夫家姓云,女儿叫云翠仙,家住西山里,离此四十多里路。 梁有才趁机献殷勤道:「山路难走,大娘你年纪大了,走路费力,小妹又这样纤弱,也走不快,不如雇顶山轿?」 老妇人摇摇头,「今日不回家,在她舅舅家住一宿。」 梁有才打蛇随棍,甜言蜜语道:「刚才听见大娘你说找女婿,不嫌穷只要人好,你看我怎么样?」 老妇人将梁有才打量了一通,转身问道一旁的云翠仙。云翠仙一时没说话,见母亲问了好几次才答道:「他这人行为浪荡,又没福气,为人反覆无常,我不给这样的薄情人作妻子!」 梁有才一听不妙,指天盟誓说自己是个实诚的好人,并再次甜言蜜语讨好老妇人。 老妇人很是高兴,前后没一刻钟,竟然答应梁有才嫁女儿给他! 张桢此时正守在山道入口处等顾氏夫妻,远远的居然又看见了梁有才这个猥琐男。 只见他步行跟在一位坐着山轿的老妇人身边,神情殷勤,遇见山道颠簸时,就高声喊着让轿夫走稳点,不要摇摆。 眨眼功夫,这是把自己卖到哪家当僕人了? 心中吐槽的张桢,很快就瞟见了一脸闷闷不乐的云翠仙,只见她垂着脸坐在后面的山轿上,眉头紧锁。 张桢目光冷了冷,她刚刚踩梁有才的那一脚绝对踩轻了,居然还敢纠缠人家女郎! 想到此处的张桢,对着几人迎了上去。 「哎呀,我等梁公子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张桢上去一把抓住梁有才右胳膊,用上力,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了。 「又是你这个书生!放手,不然我揍你了。」梁有才一脸恼怒,挥舞着另一只手,眼看就要砸到张桢脸上。 张桢发力将他另一只手也扣住,口中嚷嚷道:「你这泼皮,你讹我十两银子,我不过不同意,你居然就要打我。」 「呸!分明是你这书生讹我。」梁有才见老妇人和云翠仙皆看着他和书生,心中下意识升起危机感,书生可比他俊多了。 于是装可怜道:「这书生刚刚踩我一脚,又将我重重推倒地上,临走了还戏弄我要赔银子,蛮横无理,心肠坏得流脓了。」 果然,云老妇人一听,皱眉看着张桢,口中呵斥道:「你这书生未免也太无礼了,当心我去学官那里告你一状!」 张桢脸上闪过点疑惑,什么状况? 她绊着梁有才这泼皮,这对母女不赶紧走吗? 张桢将目光落到了女郎身上,面上带着点询问之色。 云翠仙脸上一红,赶紧让山轿落地,同时也将母亲搀扶了下来。走近张桢,对着她行礼道:「多谢书生,只是。」 云翠仙一脸闷闷不乐之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纵然再不乐意,也不能违抗母命。 「小女子云翠仙,多谢书生几次出手相助,只母亲刚刚将我许嫁给了这位梁郎君,实在惭愧。」云翠仙说完拿帕子捂着自己半边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22:53:08~2022-08-25 21: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闲居主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云翠仙?! 是她想的那个云翠仙吗? 张桢瞬间将梁有才往后一掀, 对着云翠仙殷勤道:「原来姑娘叫云翠仙,我叫张桢,家住长山县。」 张桢此时脑中全是那句:芙蓉花遭遇豺鼠子! 好好的如花女儿, 却嫁给眼前这个满身尘垢, 汗臭远飘的污糟玩意儿梁有才,想想就叫人噁心。关键是梁有才得了天仙美人,吃穿皆来自妻子, 不但不珍惜,竟还反过来把妻子卖去妓院换银子! 亏得云翠仙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但凡懦弱些, 还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里去。 这一切都怪一旁轻信人言的老妇人, 云翠仙的妈。 不行,有她张桢在,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张桢回忆了一下剧情, 她得想个法子搅黄这桩婚事才行, 否则云翠仙今夜就要被母亲和舅舅催着嫁给梁有才了。 堪称聊斋最潦草的婚姻之一。 「云姑娘,说起亲事,我等在此处正是想给你保一桩煤。」 张桢话才出口, 梁有才立马跳出来反对, 但顾忌着在云老妇人面前夸下的人设, 忍气怒道:「云大娘已经将翠仙许嫁给我了, 你休要胡说。」 如果是在别处, 他定让这书生吃他老拳。 老妇人也皱着眉, 不悦道:「我女儿已有亲事, 你这书生不要故意捣乱。」 张桢在心中咂摸了一圈人选, 对着种田暗中说了句抱歉, 江湖救急, 他当是会谅解她的吧? 「老夫人,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云姑娘蕙质兰心,佳人天香,有人争着求娶不是很正常吗?」张桢一脸笑容,此时殷勤对着老妇人执一礼,「老夫人且听我说完,便可见我的诚心。」 不就是甜言蜜语讨眼前老夫人的欢心吗,她会。 张桢一时堪称巧舌如簧,几番话下来不但堵得梁有才脸上发绿,还将云老妇人哄得笑颜逐开,不再对他心存偏见。 她最后说道:「不瞒云大娘,我那族弟家境贫寒,先前还给我当过书童,可我观他一心向学,为人正直有担当,日日手不缀书,便资助他去了盛文书院进学。」 第70页 「我那族弟是个读书胚子,以后不愁不能封妻荫子。」 「我这儿有他的生辰八字,您要不要看看?可与小姐匹配?」 与梁有才相比,她夸种田的话说起来一点儿不心虚。 「不行,翠仙已经许给我,岂能不作数!」梁有才眼见口舌之功抵不过张桢,往地上一跪,拉着云老妇人的裙摆哀哀戚戚装可怜道:「大娘,我一见到您便觉得是自己亲娘了,都说女婿是半子,就让我留在您身边孝顺您吧。」 「您既然已经许嫁翠仙给我,怎么能又反悔伤我的心呢?」 眼见云老妇人再次动摇,张桢在心中大骂梁有才无耻,又无奈云老妇人是个棉花耳朵,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可惜这不是给自己说亲,否则,她也可以跪下来装可怜给自己增加筹码。 不行,得想个法子。 「云姑娘,这是我族弟的生辰八字,你看看?」张桢回马车上刷刷几笔,出来后对着云翠仙悄悄使眼色,示意她接住,先过了梁有才这一关,后面可以退婚。 她记得云翠仙一家好像是山中的花灵,并非人类。 云翠仙似乎是领悟到了张桢的意思,不顾老娘反对的神色,伸手接过了张桢手中的生辰八字及后面的那一句:以后退婚。 她下意识对着手中的生辰八字看了一眼,今年才十四岁? 张桢见云翠仙惊讶,暗中眨了眨眼,小声玩笑道:「童养夫嘛,养养就大了。」 张桢为了拆散今夜的婚事,真下血本! 云翠仙抬起头,很震惊地看了一眼张桢,接着脸上羞起红云。 她对这个几次救她的书生很是信赖。 现在的局面是梁有才得了云老妇人的许婚,张桢将生辰八字送到了云翠仙手中,场面如张桢所料般僵持起来。 张桢拱手对云老夫人,赶紧搭个台阶:「云姑娘的终身大事岂能草率,老夫人一时难下决断也是有的,不如今夜回去商量、商量。我张家书香门第,必不失礼,三日后我在淄川县城摆酒,恭候老夫人和云姑娘,如何?」 三日后,槐树妖大约已经被她收拾了,正好腾出手来招待云翠仙。 云翠仙只觉得手中的生辰八字有些烫手,第一次抢在了母亲前面,点头应道:「好,待母亲回家和舅舅商议几句。」 云老夫人看了一眼梁有才,又看了自始至终都不乐意的女儿,神色动摇。女儿接了人家的生辰八字,这可就不好办了,只能点头。 张桢按下还要再纠缠的梁有才,客客气气将母女二人送走。 被截胡的梁有才气恨难平,见云翠仙母女走远,举起老拳就砸向张桢,同时口中胡乱咒骂一通。 张桢自然不惯他,三两招将人撂倒在地,并警告道:「云姑娘你就别想了,劝你趁早死心。」 多的话,张桢也不想和梁有才说。 哼,豺鼠子!毁她聊斋小姐姐! 面对张桢摇人的举动,被摇的人回应得很快。 第一个到的是柳秀才。 他一脸病容赶来淄川县城,通过路旁的柳树,很快就找到了张桢落脚的客栈。 张桢开门时,见柳秀才一脸病态,大吃一惊,关心问道:「柳秀才,你这是怎么了?」 柳秀才嘆口气,解释道:「我泄露蝗神行踪的事被她知道了,蝗虫路过沂县时,没损庄稼,只是将沿途所有柳树连叶子带皮啃噬一空。而蝗神找到我本体,要了我半条命。」 张桢一愣,她居然不知道这件事!立马愧疚道:「连累你受了这么大一场罪,张桢有愧。」 说完对着柳秀才揖一礼。 柳秀才自然不肯受,拦下张桢,「张公折煞我了,这事本就是我自愿的,既是义举,又能还报恩情,何来的连累?真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对于一个有志成仙的树妖,这件事他还真是心甘情愿的。 张桢心中一时愧疚得没边了,人家为了给她办事,连道行都损了,她不但不知道,居然还想着拉人过来再助她除妖。 地主老财家的驴,都有歇觉的功夫呢! 「柳秀才,对不住,我不该大老远把你找过来。」 柳秀才赶紧摇头,特别严肃道:「柳某只是看起来严重了些,似我等草木成精,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枯木逢春,就能再活过来。我这伤实在算不得严重,养几日就好了,不知张公找我来有什么事?」 张桢自然不肯再说实话,找了个藉口道:「原本是想劳烦你替我跑一趟路,我有一封信要交去阳临县,给宋焘,宋公。」 作为消息灵通的柳树妖,柳秀才自然知道宋焘是谁,连个推託话儿都没有,连连应着:「我这就去。」 张桢笑眯眯道:「不着急,不着急,柳秀才今日疲累,我一会儿找店家开间房,你先歇一晚再说。再者,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这信还没写。」 柳秀才知道这些话都是藉口,但没有理由拒绝,被张桢安排下去休息了。 张桢见顾氏夫妇的房间还亮着灯,也没有去打扰,默默掩好房门,下楼去了。 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张桢飞身上了屋顶,也不知贺道长什么时候给她回信?为了不被柳秀才拆穿谎言,她还是出来等吧。 正在张桢坐在房顶,仰望头顶月钩时,有一只鸟从月亮上落下来,直奔张桢而来。 第71页 张桢一脸震惊:什么状况? 从月亮上来的飞鸟十分眼熟,直到飞到张桢面前,落地后重新变成木鸟,张桢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白日里放飞的那一只? 鸟嘴里吐出来极为干脆的一句:「就来!」 是贺几道的声音。 张桢捧起木鸟,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不会真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吧? 唉?她是城隍了呀,不知道能不能去月亮上看看?也许还能见到嫦娥小姐姐! 不等张桢对着月亮想透这个问题,贺几道御剑从头顶月亮上飞下来,月华公子,踏着清辉月色降落凡间,把张桢看得呆了呆。 贺道长果然是颜狗的春天! 不过,这位贺道长黑白道袍上沾着血迹,脸色也有一点过于苍白了。 张桢:「道长,你这是?」 刚和别人打完架? 贺几道也不欲多做解释,「树妖在哪儿?」 并开始掐指而算,显然没打算等张桢回答。 张桢心虚,生怕这位大佬算出些什么,赶紧回道:「金华山兰若寺外,槐树妖。」 贺几道停手,看了一眼张桢,这一眼下张桢心虚得汗都快冒出来了,「贺道长,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 贺几道沉思一瞬,「你还找了别人。」 张桢一惊,大佬似乎都有怪癖?于是小心解释道:「柳秀才也是草木成精,我找他过来一会儿帮我扛树,那么大一颗老槐树,正好搬回去修缮城隍庙。」 毕竟这颗老槐树,实实在在花了她三千两真金白银。 贺几道点点头,不动声色道:「你倒不浪费,叫上人走吧。」 张桢:哈! 这下她要怎么去和柳秀才圆谎? 好在柳秀才并没有多问,手脚拘束跟在张桢和贺几道身后,透着股谨小慎微的谦恭。张桢一看就知道柳秀才和城隍庙的鬼一样,畏惧一旁的贺道长。 于是她再次和二人介绍道:「贺道长,柳秀才因为帮我解决沂县的蝗灾,道行受损,一会儿除妖就要多劳烦你了。」 又对柳秀才道:「柳秀才一会劳你看住四周,别让树妖惊扰庙里的和尚。」 贺几道纡尊降贵对着身旁的柳树妖点了点头,只要不作恶,他也并非不容异类。 柳秀才赶紧站定,对着贺几道恭敬执礼。 张桢一看此情形,算了,还是直接去除妖吧,也不再费力帮二人搭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5 21:43:02~2022-08-27 17:0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昭、啊呀 10瓶;自闲居主人 5瓶;i'mk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夜里的兰若寺透着难得的静谧, 没了白日里的香火缭绕、信众喧嚣,显露出点深山藏古寺的意境。 月夜登山、访古寺,如何能不登顶吟诗一首, 一展读书人本色? 柳秀才心中直嘆来得不是时候, 魁梧的身躯硬是走出了股儒雅,比张桢这个正经书生更有文人自觉。 好在前方有一个贺几道压着,柳秀才到底没敢吭声。 半夜上山的三人, 都不受黑夜的影响,各显神通, 脚步飞快。 张桢领着贺几道和柳秀才二人绕开寺庙, 走小路找到槐树妖本体。 槐树妖将自己的根不知窜出多少里, 张桢三人出现在周围的时候,它便发现了。 正在月光下修炼的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长出一张白白胖胖的人脸, 盯着三人不说话。 张桢见到槐树上凸出来的那张画风迥异的脸时, 说实话有被噁心到。 槐树妖认出张桢这个白日里对它怀有杀气的人类后,普通人承受不住的无声呼啸袭向张桢:「人类!又是你!」 这显然是个下马威。 「是我,白日里打不过你, 我特意找了两个帮手来。」张桢毫不隐瞒自己白日里怂过。 槐树妖大约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的人类, 一时间没有答话。 它到底不甘心, 试图博同情道:「人类, 我和你无冤无仇, 为何三番两次寻我麻烦?」 张桢见这槐树妖非要分个前因后果, 便指着树妖扎根的地方问道:「你根下那具尸骨哪里来的?这具尸骨的阴魂呢, 又去哪儿了?」 张桢决定诈一诈这槐树妖。 槐树妖默了默, 冷哼一声, 「人是庙里的秃头和尚杀的, 我不过趁着人没死透,捡点现成的精血,何错之有?」 张桢:「有,诚然如你所言,从未害过人的树妖,为何第一次就无师自通吸人精血,噬人魂魄?天生本恶,不是更不能容于世吗?」 槐树妖一张白胖人脸越见狰狞,「狗屁道理,你怎么不去找庙里和尚赔命?」 张桢坚定道:「找和尚赔命是阳间官的事,我这个阴官,管的是妖、魔、鬼、怪。」 多说无意,张桢是决无可能放过槐树妖的,而槐树妖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张桢也不含糊,既然说了是拉贺几道和柳秀才来压阵,头阵自然是她的。她唤出配剑,一道剑芒下去斩落一条偷袭过来的细小树根,十招过后,张桢十分狼狈地败落。 张桢法力微薄,的确不是槐树妖的对手。 正在张桢打算元神出窍,用城隍神位上去再战时,一声「等等」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第72页 「贺道长,有什么问题吗?」张桢分神问道。 而槐树妖的重点警惕也一直在贺几道身上,直觉告诉它,这个道人非常危险,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道人」了。 都说「那个道人」已经离开中州郡,看来它们都被骗了! 贺几道脸上露出点为难之色,他没想到张桢真是找他来压阵的,她拿着剑就往上沖,也没招呼他要一起。 于是一贯不爱多事的贺道长带着点苦恼说道:「你不是树妖的对手。」 张桢当然知道她不是树妖对手,「贺道长,我先去探探树妖的底。」 「我去。」贺几道斩钉截铁打断张桢,「你先退到一旁。」 张桢自家知道自家的实力,也不与贺几道争,老老实实退到一旁,准备看贺大佬的表演。 贺几道见张桢没打算刚愎自负非要自己上,很是满意,熟练动作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拎着灵剑站到了张桢先前的位置上。 剎那间,银白剑气和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根狠狠撞在了一起。 很快,张桢眼前就失去了贺几道的身影,无数粗壮树根破土而出,将贺几道层层叠叠裹住,槐树妖知道自己不敌,发了疯,打算拼上全力,与这个令它忌惮的道人鱼死网破。 可惜,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张桢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上去帮忙时,就见一道银白剑气化作巍峨巨刃炸开无数树根,接着一柄嗡嗡作响的青色长剑,从破口处袭出,剑锋直指槐树妖本体,飞射而去。 随着一声尖锐呼啸,青色长剑一剑洞穿槐树妖本体,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出现在树干上。 槐树妖显然是痛极了,狂啸声中,无数树根开始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不过张桢总觉得槐树妖的攻击看着铺天盖地,却弱了很多。 贺几道握着长剑,无视槐树妖发疯,施施然地走到了张桢跟前,「现在你可以去了。」 张桢:哈? 「这颗槐树妖道行在八百年以上,吸食过人的精血,很扎手,我已经将它树心中凝结的妖丹取了出来,你现在去刚刚好。」明明应该是可以邀功的话,却被贺几道面无表情平平道来,叫人不知如何接话。 张桢只得按照自己理解的来,这位贺道长超级贴心,削弱boss让她拿残血! 「多谢贺道长,我这就去,劳您替我看着身体。」 怎么办,好爱这款,以后打怪都想带着他! 见贺几道点头,张桢元神出窍,从眉心唤出城隍官印,当头压去狂怒狂啸的槐树妖头顶,接着她舍了手中长剑,掏出一柄漆黑功德大算盘,照着槐树妖就连砸数下。 既然这槐树妖已经认了吸食人血,她今日也不算冤枉它,用功德算盘砸刚刚好。 顾名思义,功德算盘算的是人间功过,每砸一次,就是对生灵的一次功过审判,无过错的自然不惧,有过错的如这槐树妖,每被砸一次就被削去一分道行。 不过,还是那句话,张桢自己很菜,体内的法力支撑不了功德算盘长时间运行。 如此,张桢一会儿拿算盘和城隍官印砸树妖,一会儿又拿着剑被树妖追得四处逃窜,上蹿下跳,贺道长高逼格的开局,硬生生被她整成了拉锯战。 亏得贺几道和柳秀才这两人耐心都很足,等在一旁,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城隍大人,请让我出一分力吧。」张桢靠在一颗杂木前喘息时,柳秀才上来要求出一份力。 张桢赶紧摇头,「柳秀才你损了道行,在一旁歇着吧。」 柳秀才坚持:「槐树妖已经是强弩之末,同为木妖,我知道它的弱点,能够取胜。」 连妖丹都失去了的树妖,还真的是纸老虎,而且,槐树妖对他来说是大补! 张桢犹豫了一下,她似乎浪费了很多时间,再拖下去天都快亮了,于是点头:「有劳。」 柳秀才见张桢松口,迫不及待对上槐树妖,且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槐树妖最后一点灵智便被柳秀才吞噬得一干二净。 而柳秀才被蝗神夺去的半条命,立马恢复了三分之一。 张桢到此恍然大悟,妖类之间是可以互相吞噬的! 彻底解决完槐树妖后,张桢率先感谢道:「多谢两位相助,张桢感激不尽。」 这二人不知道,他们今日助她圆了多大一个梦想。 贺几道却没有立即回张桢的话,就在槐树妖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丝功德之力。贺几道当即掐指而算,前算十年,后算十年依然没有结果,直到往后算了五十年时,才明白了功德从何而来。 张桢见贺几道突然一脸严肃,手中正在推算着什么,自然不敢打扰,乖乖等在一旁不敢发话。 见贺几道停手,想必是算好了,她便好奇探问道:「道长,是有什么不对吗?」 贺几道摇头,将有功德降身之事说了出来,「你应该也得到了。」 张桢不是很在意的点点头,功德这种东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大用,加上张桢老听说有功德的人类是妖魔觊觎的对象,便求了龙野王把她身上的功德都封印了起来。 一般人别想发现。 不过这一点功德,对于柳秀才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有了功德之力打底,他可以成仙! 第73页 贺几道没管一旁突然兴奋不能自抑的柳秀才,将一颗浑圆莹透的木珠子递给了张桢,「这是槐树妖的妖丹,剖出来的时候凝聚了它六百年的道行,我将里面的杂质炼了炼,还剩五百年,你拿回去找个地方闭关。」 张桢这个城隍,法力实在是太低了些,虽然心里知道她才上任三个月,着实怪不了她,贺几道下意识总觉得太慢了。 她既渡他一程,他渡她成仙又何妨。 张桢吞了吞口水,五百年道行的妖丹就给她了? 「贺道长,你不要吗?」 贺几道:「我并不需要,不过贪多嚼不烂,服用妖丹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整颗吞噬掉,以后慢慢炼化;一种是噼开服用,一份彻底炼化完了再服用剩下的。」 「你选哪种?」 张桢觉得大约后面一种副作用更小,于是回道:「后面一种吧,感觉副作用比较小,道长不是说贪多嚼不烂吗?」 贺几道嗯了一声,显然张桢说对了。 他极为干脆用灵剑将妖丹噼为四份,递给张桢并再次嘱咐道:「每次闭关炼化最少间隔三个月,一年之后,普通的妖魔应该都不是你的对手,切记不可贪心。」 张桢连连点头,「谢谢贺道长。」 带她打怪,还让舔包,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张桢赶紧让自己回忆回忆那个要用命去还的恩情,冷静冷静。 第40章 冷静完的张桢, 想起另一件事,小心翼翼徵询道:「贺道长,你不介意我将这妖丹分一份给别人吧?」 「嗯?」贺几道的目光有一瞬间扫过柳秀才, 柳秀才下意识浑身一紧, 恨不能立马原地消失。 「给你了,便是你的东西。」 张桢见贺道长没有阻止,十分高兴再次道谢:「谢谢贺道长。」 说完后, 转身将其中一份妖丹捡出来,递给一旁神情绷紧的柳秀才, 「柳秀才, 多次劳累你, 今日除妖见者有份,这四分之一的妖丹还请收下。」 蝗神的事,她欠了柳秀才一个大大的人情, 四分之一的妖丹碎片多多少少能弥补他损失的道行了。 柳秀才自然不敢收, 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城隍大人折煞我了,我刚刚吞噬了槐树妖一部分灵智, 又得到了功德这等好处, 不敢再贪心, 还请······」 张桢知道这个柳秀才颇有点迂腐, 干脆直接将那四分之一的妖丹碎片, 弹指射入柳秀才的嘴里。 「柳秀才, 你找个地方闭关去吧。」 柳秀才不料张桢不按套路来, 嘴里含着妖丹碎片吞也不是, 吐也不是, 一脸纠结小心翼翼去看贺道长的脸色。 贺几道也诧异地看了一眼张桢, 她原来是这样的性子,倒是出人意料。于是对柳秀才淡淡点头:「去吧。」 柳秀才赶紧弯腰一礼后身影消失不见,显然是急着消化妖丹中的力量去了。 张桢见柳秀才离去,嘆口气,柳秀才被蝗神夺去的道行,大部分应该能填回来了!下次她再想使唤柳秀才,没了良心债才好开口。 一回生,二回熟,好不容易找到的苦力,可不能让他跑了! 感嘆完的张桢转身看见她花重金买下的大槐树时,暗道糟糕,柳秀才走了,谁替她把树搬回城隍庙? 张桢苦恼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注意力一直在张桢身上的贺几道,陡然察觉到张桢气息低落下去,带着不解问道。 树妖已除,内丹他也任凭她分别人了,莫非还有哪里不对? 张桢指着打斗间被她「修剪」得极磕碜的巨大槐树回道:「搬树的苦力走了,这树可怎么弄回城隍庙去?用人工,那得折腾多少银子才能运回城隍庙。」 贺几道先是不解地看了张桢一眼,蹙眉道:「你是城隍,又不是阳间的官,为何只想到用人力,你城隍庙里的那些鬼,不能使唤吗?」 阳间有本事的奇人,都知道役鬼,她这个城隍难不成还有顾忌? 张桢觉得有理,这颗槐树搬回去修城隍庙,庙中的鬼是该出点力,不过:「这一时半会儿城隍庙的鬼我也调不过来呀,只有等明日了。」 「不用那么麻烦。」贺几道显然打算帮张桢解决麻烦,对着她直接要道:「借你印信一用。」 「哦哦哦。」张桢连连点头,想了想将城隍官印从眉心唤出来,随意从身上扯了快绢帕,用法力在上面留下几行字,烙下一角官印然后递给贺几道。 贺几道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黑色小弓,将绢帕绑在一支玄铁飞箭上,他一箭对准城隍庙所在的方位射了出去。 接到飞箭投书的一众城隍庙鬼吏,面面相觑。城隍大人的官印认识,飞箭上的力量也很眼熟,连个抱怨都只敢在心中嘀咕,兵荒马乱往兰若寺赶来,暂且不提。 张桢一脸惊奇看飞箭远去,聊斋多奇人,总感觉贺道长不是一般的奇人。 「我观张姑娘法力大有进步。」 张桢听完后,觉得这位贺道长应该是在夸她,于是谦虚道:「全赖贺道长教的好。」 她最近与贺几道传书频繁,得了他不少教诲。 二人一路闲聊着,慢慢往山下去。直到将张桢送回客栈,贺几道才提出了告辞,并直言他还有架没打完。 张桢呆了呆,直到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也没有了困意。 第74页 贺道长可真是乐于助人! 唉,树妖姥姥被她提前弄死了,想必以后那个叫聂小倩的绝美女鬼,不用遭那么多罪了吧?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宁采臣不是也被她出局了? 一脑子胡思乱想的张桢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躺下去的张桢陡然从床上坐起来,黑山老妖啊! 她忘了黑山老妖!! 之后三日张桢老老实实关在客栈中闭关,炼化第一枚妖丹碎片,此时的她也明白了贺道长为何几番告诫,不可贪心。 白得的力量,来得汹涌澎湃如潮水,很容易让人迷失,继而将修炼之路走歪。 除此之外,人类吞噬异类的妖丹都是有后遗症的。张桢打开窗户,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各色树叶,摸着自己浓密了不少的长发,心中有点无赖。 树叶这种东西春华夏茂,秋枯冬秃。 自己那一点倒霉的后遗症,到冬天的时候,这一头黑发不会也跟着秃了吧? 也许等不到冬天,张桢觉得从秋天开始,她就要为自己的发量深深担忧了。 幸好贺道长提前将妖丹中杂质替她过滤了一遍,才得了这么一个不轻不重的小烦恼。 转眼和云翠仙母女约定的时间到,张桢从客栈中走了出来。 她前日托顾氏夫妇替她去淄川县最大的酒楼定了酒席,今日正好邀请顾氏夫妻同去作陪。 「阿彦,学林兄,今日可愿意跟我去凑热闹?」 这几日顾氏夫妇架着马车,遍寻淄川县名胜,正乐不思蜀。 顾学林早就好奇良久,「维周,就是你前几日跟我们说的,你今日要去抢亲,救个红颜美人?」 张桢笑眯眯点头:「是呀。」 顾学林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兴奋高喊道:「快走,快走,我要去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值得维周你去抢亲。 张桢见顾彦似笑非笑看了顾学林一眼,脸上露出点同情来,学林兄你是不是忘记了家中有悍妻? 三人出门往酒楼走去,一路上,顾彦同张桢说起兰若寺的怪事。 「维周,你这几日闭门不出,不知道兰若寺发生了件怪事。」 张桢很是淡定道:「什么怪事?」 这件事顾彦显然憋了很久了,带着点好奇打量张桢,试探道:「兰若寺的老槐树被人一夜之间连根挖走,只在树坑底下留下一具白骨。」 「最主要的是,坑底的白骨手中还握着一纸状纸,要找县令大人伸冤!」 「这几日大家都在议论,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奇闻!」 「维周,你不是说你来砍那颗老槐树的吗?这事不会是你干的吧?」顾学林可没有顾彦的婉转试探,直接开口就问了出来,并一双眼灼灼盯住张桢,显然在等她答。 张桢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不会问呢?」 二人见张桢没有隐晦此事的意思,立马异口同声追问道:「还真是你砍走的?」 张桢摇摇头又点点头,「准确的说是挖走的,至于树底的那具白骨,原本就在那儿,可不干我的事。」 顾学林一脸惊奇道:「不对呀,你挖树怎么也不叫上我们?而且就算再多三个人,也不能一夜之间就将树运下山吧,你,怎么做到的?」 「状纸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张桢突然正经起来,对着顾氏夫妇说道:「『撒豆成兵』这种神通听说过没有?忘了告诉你们,我其实还是个道士来着。」 「至于状纸,真不是我写的。」她嘱咐庙里的文判官写的,所以真不是她写的。 顾学林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 张桢再次笑眯眯道:「你猜。」 顾学林却是一根筋,立马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懊恼自己没早日猜到张桢的真实身份! 「我猜是真的,张维周,你肯定是个高人,难怪不怕鬼!」 他显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夜宿荒屋,遇见上吊女鬼那事。 「快快快,维周兄,给我几张能退鬼的厉害符纸,我和阿彦以后再也不怕遇见鬼了。」 张桢没好气道:「没有符纸。」 「为何没有?」顾彦和顾学林这对夫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该说真不愧是一个床上的人。 张桢理直气壮回道:「还没学过,自然没有。」 「维周,那你什么时候学?」顾彦看着张桢,十分正经道:「我挺想要的。」 张维周的东西,定然好用。 张桢也不知道怎么就将话题歪到了这儿,赶紧转移话题道:「走走走,我今日带你们去结识位奇女子。」 云翠仙最后对梁有才的报复可谓是杀人诛心,我既然能脱了你那身穷鬼皮,也能再给你穿回去。 穷败之念,无时不萦于心;穷败之恨,无时不切于齿。1 梁有才最后穷困潦倒死于狱中,看客无不贊一句活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桢还没走进酒楼,就被梁有才带人堵在了大街上。 街上的行人见一堆地痞流氓凶神恶煞走过来,下意识的四散开去,胆子大些的躲在不远处围观。 梁有才这几日典卖了家中能卖的所有东西,纠结起一大帮地痞流氓,今日特意来找张桢的麻烦。 「姓张的,你要是现在滚出淄川县,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废了你写字作诗的手。」 第75页 当然,这话只是哄骗张桢离开淄川县,半道上他再劫人就是。 梁有才和张桢耍起了小花招。 张桢嘆口气,看来这姓梁的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啊。 她对着紧张围过来的顾氏夫妇安抚道:「你们先上酒楼,我和这个梁有才先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顾氏夫妇不是很放心,张桢对着二人眨眨眼,「这些人还能比一颗树更难搞?」 「走吧,旁边有个小巷,咱们去那儿商量,大街上的打起来不像样子。」张桢指着前面一条阴暗小巷对梁有才说道,他们这一行人堵在路中央,要是耽误了别人的正事,岂不是罪过。 跟着梁有才来的一帮地痞流氓哄然大笑,这个书生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 不过他敢这么说,他们立马成全他。 张桢见大家都没意见,当即领着一群人去了旁边的小巷,正在顾氏夫妇担忧得要去报官时,张桢又施施然地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榜单,更新跟着榜单走,么么哒! 1出自聊斋原文 第41章 「维周, 你没受伤吧?」顾彦虽然知道好友武力值不低,不过这么多地痞流氓,围攻的话, 张桢难保不吃亏。 「没事, 活动了下筋骨。」她才得了好处,揍几个凡人就是挥挥手的事儿。 尤其是梁有才被张桢重点照顾,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别想起来。 至于为何不再下手重点, 她怕梁有才直接饿死在病床上!毕竟这个豺鼠子家无恒产。 城隍大人悲天悯人地想到此处。 解决了梁有才,神清气爽的张桢,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云翠仙母女, 同行的还有一个面容平平带着点小精明的中年男子。 张桢大概猜到了这就是云翠仙的舅舅。 双方见面后都很是客套热情。 张桢心中有数, 看样子一家人商量的结果,没打算选梁有才那个泼皮货? 「既然是张公保煤,我家哪有不应的道理。」云舅舅一句话, 张桢便知道这一家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也是, 前几日兰若寺那一场,动静也不算小。 「舅翁多虑了,婚姻之事求的是两家欢心, 不然便是结仇了。」这一家人同意不同意, 张桢并无执念, 她的目的左不过是将梁有才出局。 「张公多虑了, 我家是极愿意的, 张公的族弟想来人品不会有差, 我家外甥女并无倾城之姿, 怕是配不上令族弟日后的显贵。」 张桢暗中一拍额头, 这一家既然都不是人, 怕不是也能算出别人的命运, 她还给了他们最重要的生辰八字,她家田儿好歹以后是个尚书。 大官儿! 「舅翁客气了,你家女郎蕙质兰心,贤淑佳人,配我家族弟正好。」 舅翁一听果然高兴,「好好好,那咱们两家这就定亲。」 这态度,反而是怕张桢要反悔的模样。 「云姑娘,不知你可愿意?」张桢觉得有些不对,赶紧问了问云翠仙。 哪知云翠仙红着脸颊,道了一句:「全凭母亲和舅舅做主。」 哦豁!她好像真的把她家田儿卖出去了。 张桢还没感嘆完,便见云翠仙悄悄对她比了个手势。 好吧,看来是她想多了。 随后在一脸懵逼的顾氏夫妇见证下,张桢与云家舅翁写下了婚书,至此彻底将梁有才出局。 张桢心中一喜,这是她挽救的第一位聊斋小姐姐,虽然代价是「卖了」她家田儿。 正在张桢忙着救云翠仙脱离火坑之时,预备找她麻烦的单道人也没闲着,他找到马大的妻子,表示愿意替她出钱,贿赂阴官赎丈夫。 只要张桢敢收下贿赂,他就出来一剑噼了她! 城隍面前告赢了官司的朱女再次遭殃。 她被马大之妻强行占用了身体,女鬼用手掐住朱女眼睛狠狠说道:「我是马大之妻,你们将我丈夫告到城隍面前,害他被枷责,害我忍飢独宿,孤苦无依,我今日要为夫报仇!」 朱女一双眼几乎被弄瞎。 朱父与袁承栋拿鬼毫无办法,只得带着朱女再次赶往城隍庙,打算焚烧一张状纸给城隍。 并不知道单道人又在算计她的张桢,此时正在和云翠仙惜别,她想了想试探道:「云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要託付于你。」 云翠仙有些惊讶,不过却并没有拒绝,「张公请说,我一定尽力。」 张桢立马高兴道:「兰若寺外有一个大槐树,你可知道?」 云翠仙点点头,同为草木精怪,她自然知道那颗大槐树。可惜,不同于他们五色芙蓉天生能化形,槐树等凡木想要脱离原形桎梏,非千年之功不可得。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们一族化形早,却一向法力低微,没有什么战斗力。 「我听闻那颗老槐树不是已经被,被人挖走了吗?张公为何提起此时?」 「不瞒云姑娘,我这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踏实。」张桢颇有几分懊恼道,「姑娘能否替我关注着兰若寺周围,如果有异常请立马通知我。」 黑山老妖到底在哪,张桢并不知道,所以找个人守在兰若寺周围,没准能得到线索。 「好,小女子知道了,张公请放心。」 见云翠仙答应,张桢赶紧道谢,并邀请云翠仙空了去府城一趟。 第76页 云母和云舅舅皆认为给云翠仙定了一门好亲,直到将张桢几人送走都还一脸欢喜。 「外甥女啊,没想到你的姻缘命运如此上佳,等渡过出世这一道坎,再潜心修炼上百年,没准有成仙的机遇。」 云母显然也很贊同兄长的话,「你得城隍相助,气运比我和你舅舅都要好,可要珍惜机会。」 云翠仙点点头,如不是张桢相助,她就只有落到梁有才手中去渡劫了。 张桢同顾氏夫妇架着马车往府城赶,夜间投宿客栈后,张桢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对不住种田,婚约一事,她总得和他招呼一声吧? 想到此处的张桢,元神出窍,掏出纸马直接奔回鸣山府。 种田自打进了盛文书院,读书上颇为用功。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他夜夜熬灯苦读,并没有想到他家少爷出去一趟,居然就将他卖了。 张桢找到种田时,见他居然还没睡下,十分吃惊。以前让他读书,他有十万个藉口,如今倒是很自觉,张桢一时间老父亲心态,觉得甚是欣慰。 可田儿不睡觉,她要怎么才能入他的梦呢? 想到此处的张桢手一挥,施了点小法术,种田立马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田儿,田儿,别睡了,我有事找你商量。」 种田有些无奈地睁眼,都说了,别叫他田儿。可这人是自家少爷,是恩人,是长兄,是给他启蒙诗书的师长,罢了。 「少,兄长,龙女在你身边?」哪怕是在梦中,种田也没有昏头,他家少爷能入他的梦,应当是有人帮忙。 张桢愣了愣,立马附和道:「对,我让她帮我入你的梦。」 种田也没有要怀疑的意思。 也许是梦中的缘故,种田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陡然沉稳了不少,让张桢一时有些不习惯。 想起来此的目的,她赶紧问道:「田儿,我出门在淄川县给你定了门亲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种田重重嘆了口气,看着有些紧张的张桢,还算平静的问道:「总有原因吧?」 他家少爷不是随便乱来的人。 张桢看着种田依然黑瘦的脸颊,有点奇怪,几日不见,她家田儿突然懂事了不少,真让人不习惯。 「我在兰若寺上香的时候,遇见了个豺鼠子纠缠别人姑娘,为了不让姑娘掉进火坑,我就替你去提亲了。你放心,这桩婚事过段时间就解除,而且那位姑娘很美丽贤淑。」 种田乖乖点头,只问了一句,「我才十四岁,别人能同意?」 张桢纠结了一下,不答反问道:「田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种田很是配合,好奇问道:「什么话?」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有仙丹。」1云翠仙既然是山中精灵,那估摸着许是比田儿大个三百岁? 种田觉得要收回前话,从来没发现他家少爷是如此不靠谱过! 于是面无表情问道:「那到底是大多少岁?」 张桢吞吞吐吐回道:「三,三岁吧。」 并不敢说实话。 两人一问一答间就此偏离了话题,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等到种田送走了还要关心他几句学业的张桢,按着脑袋悠悠转醒,刚刚是梦又不是梦。进盛文书院读书这些日子,没了张桢的照拂,他可是又将这世间的险恶感受了一遍呢。 不过比起从小在继母手中受的磋磨,这些都是小儿科,种田并不认为需要和张桢诉苦。 不过,他家少爷兄长出去一趟,就将他不靠谱的卖了!有点生气。 罢了,卖他总比卖她自己好。 种田念头通达想到此处,拿起书接着背起来。 「云翠仙?」 种田口中的论语,不小心就成了这三个字,还带着一点疑惑。 显然,他并非完全不介意。 张桢此时很头疼,不,是非常头疼。 她才刚回城隍庙,案头上便有了三封要伸冤的状纸,还有一封人间御史上报有阴魂藉助法术敛财的牒文。 三封状纸一封来自朱女,告的是马大之妻王氏作恶,张桢看后直接命鬼差去抓人,气得她眉头乱跳! 一封来自台州县秀才王启,告的是城隍庙的庙鬼变成粗鄙妇人模样,故意欺辱他。 张桢对着这张状纸看了又看,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只见上面写着: 某日,有一个又胖又黑的妇人走进王启的卧房,嬉笑地坐到了他的床头,行为极其放荡,王启赶都赶不走。 从此,王启不论坐着躺着,总能看见妇人在跟前。见他久不心动,妇人恼羞成怒,抬手打得他鼻青脸肿。 可惜王启拿定主意,就是不从。妇人便在房粱上繫上麻绳,揪住王启的头发,逼他一起上吊,诡异的是王启无论如何上吊,都吊不死。 又或者拉着王启一起跳河殉情。 天天百般折腾,一天发作数次。 张桢往所有庙鬼的泥塑看去,她这城隍庙中都是男鬼呀! 严惩,绝对要严惩! 这简直就是欺男霸,气上头的张桢憋了一下,在心中把「霸女」二字叉掉后改成了「霸男」。 岂有此理! 作者有话说: 1来自网络 第42章 前两封状纸已经让张桢血压飙升, 她深吸口气后开始看第三封状纸。 第77页 奂山县,有新婚夫妇二人联名状告已死的前夫和前妻,越界干扰人间婚嫁。 奂山县张氏女, 丈夫死七年, 于半月前改嫁同县的刘男。比较巧的是刘男也丧妻七年,媒人都称这是天赐的缘分。 可惜张氏女的亡夫,刘男的亡妻不这样想。 先是张氏女的亡夫附身张氏女, 一边大骂道:「没良心的娼、妇,你居然不替我守节, 敢改嫁这样的庸奴!」一边自扇耳光。 没多久, 刘男的亡妻也附身到刘男身上, 同样大骂道:「你这个薄情郎,但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并在夜间对着新人的床哀哀哭泣, 阻止二人同寝。 家里人烧去纸钱劝慰两鬼,依然没用,这两个死了的前妻和前夫逮着机会就要出来作怪。 张桢看到此处, 感觉自己脑袋都快肿了, 奇葩年年有, 她这儿特别多。 这三件事, 最好办的是第二件, 她只要派人将庙鬼抓回来严惩, 再适当赔付王启或福运, 或寿命, 事情便算了了。 最不好办的是第三件, 清官难断家务事, 她倒是可以蛮横将两个鬼抓回来,可抓回来后怎么处置张桢有点犯愁。 想到此处的张桢心累嘆气,抽出人间官府上报的牒文,有巡方御史上告王兰、贺才这两个鬼死后不归地府,为鬼作怪,扰乱人间秩序,活人张蓬助纣为虐,请求严惩等。 张桢看见王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当即招来武判官赵胜,追问此事。 赵胜倒是没有懈怠职责,将王兰一路所作所为尽数相告,他用得来的法术行的也多是治病救人的义举,并无错处。 算起来,反而有功。 张桢点点头,那事情就还不算棘手,毕竟地府害得王兰枉死在先,如果出现恶果,自己作为地府官之一的城隍,自然也是理亏的那一方。 「不过,这个王兰的法术是从哪里来的?」 才死了三个月的新鬼,没走歪道,哪里来的这样高超法术。 这个赵胜就表示不知道了,他猜测道:「王兰无辜枉死,想必勾他魂的那个鬼差给了些好处。」 张桢只好去生死簿上细细翻找,上面写着王兰得过金丹,至于是谁的金丹,并未写明。 果然,生死簿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说起金丹? 蹲她家那个公狐狸精也失过金丹,算算她捡到胡泗的时间,嘶!公狐狸精没有这么倒霉吧? 张桢按捺住心底疑惑,当即命武判官赵胜领人出去,将庙鬼和王氏先抓回来再说。 至于王兰的事,还得再查一查,才能定论。 张桢一时千头万绪,只好耐着性子一件一件事琢磨,力求不出错漏。 「嘻嘻,王郎咱们今日该玩儿什么了?上吊、投河、跳崖?你喜欢哪个?」 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胖妇人,堵着一个极俊的年轻书生,口中不断调笑着。 王生原本神情呆滞坐在书房中,一听上吊、投河这等字眼,神色立马变得疯癫起来,大吼一声后飞快跑出房屋,显然是想逃离眼前的妇人。 正在丑妇人得意大笑,王生家人慌乱追赶王生时,有两个城隍鬼吏拿着铁锁链,怒气沖沖走进来对着妇人呵斥道:「这样实诚忠厚的书生你也敢欺负,城隍大人命我们抓你回去受罚!」 说完就将铁链套进妇人脖子,硬拖着往外去,才拖到院子中,不断挣扎的妇人就变成了一个目闪鬼光、血盆大口的怪物。 正是城隍庙中最末位的庙鬼,人称泥鬼。 「朱女,我等奉城隍之令,召你去城隍庙。」朱女睡梦中听到有人唤她,再一细看,正是头次的鬼差大人,连忙起身跟随而去。 到了城隍庙,只见那位年轻的城隍大人将她所焚的状纸抽了出来,读完后大声对着堂下跪着的马大夫妇呵斥道:「好一对夫妻,一般凶恶无耻,真是一床不出两样人1。」 「王氏,你为何要附身朱女,企图弄瞎她双眼,还不从实招来!」 张桢将惊堂木一拍,王氏吓得瘫倒在地,口中颠三倒四喊冤道:「城隍大人我冤枉啊,我只是受人指使,贿赂了鬼差想给我丈夫减罪而已,朱女,我,我也只是吓吓她,没要她命啊。」 王氏这话一出,整个城隍庙陡然一静。 张桢在李司鉴一事上就表明了对于收受贿赂的态度,为此还严惩了要行贿的李司鉴,看样子城隍庙的这些鬼,背着她干了不少好事! 「是吗?那王氏你说说都贿赂了谁?又是受何人指使?」张桢心中有一股怒气升顶,脸色骤冷看着王氏。 都说活人的衙门「有理无钱莫进来」,难不成她这阴间的衙门也要学得一个模样?! 「大胆王氏,还不快从实招来!」张桢见王氏颠三倒四就是说不明白,立马一声怒喝响彻城隍庙,连带着周围的鬼吏此时都不敢抬头与张桢对视。 这话自热也呵进了朱女的心,她脸上闪过犹疑,她曾经贿赂过鬼差两千钱,如今马大夫妻也在贿赂鬼差,那她是不是要再追加一笔? 「城隍大人,妾这就回去再烧锡箔纸钱三千,请大人一定重判这对作恶的鬼夫妻。」 张桢脸上的表情愣了愣,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再?三千钱? 消化完朱女话中意思的张桢,突然就给气笑了,合着她这城隍庙是两方通吃啊!可真是无本的买卖,好大的威风! 第78页 张桢忍着满身怒气,面无表情问道:「朱氏女,你的锡箔纸钱又烧给谁了?」 尚青和干七脸上白了白,见张桢的目光扫过来,只得出来自认道:「朱女前次烧了锡箔纸钱两千,被我等循着旧例分了。」 张桢将目光落在文、武判官身上,这样的事情,没有这二人的允许,哪里会有什么旧例? 好哇,她这城隍庙里的鬼一贪香火,二索钱财,还要加上个在外为非作歹! 还真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文判官孙琪出来火上浇油,对上张桢轻描淡写道:「城隍大人才来,怕是不知道,地府有用钱赎恶的旧例,我等也不过是遵照旧例而已。」 「再者差人来回跑路,收些辛苦费,也是自然。」 赵胜也理直气壮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大人还是赶紧处理马大夫妻要紧。」 张桢心中怒极,差点就要拔剑上去将这两个判官给噼了,很好! 看样子王氏贿赂的是判官,朱女的纸钱从隶鬼手中过了一圈,大家都有份。这些鬼是不是觉得她张桢,真的拿他们毫无办法! 几年时间,大家混点同事情不好吗?非要在她的底线上反覆跳哒,逼她重拳出击。 「来人,将王氏带上枷锁,明日发配去黑云山罗剎神处做苦役一年,如果敢再犯,打入十八层地狱。」 张桢突然转了口风,直接将王氏判了出去。 她见众鬼脸上都自在了不少,心中冷笑,这满城隍庙只怕没有一个鬼是干净的! 看来不是她将他们扫出去,就是他们将她这个代理城隍架空。 于是张桢收敛神色,按下怒气继续判道:「将马大送去地府判官殿后押入血池地狱受罚,判马大和其妻王氏不许用银钱赎罪,王氏上交用来赎夫罪的钱赔给受害人朱女。」 后面找个日子让朱女发一笔横财,银子便算赔过去了。 诸鬼面上有些不服气,不过张桢既然判了,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表示反对。赵胜示意鬼差赶紧将马大夫妻押走,朱女照旧好生送了回去。 众鬼见张桢始终神色淡淡,才损了一笔财的他们心中不免思索,以后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索要钱财? 毕竟城隍大人知道了,也没明着「反对」不是。 张桢坐在上首,见下面一众鬼打着眉眼官司,心中磨着牙:很好! 看她先给他们表演个杀鸡儆猴! 「来人,将泥鬼带上来。」 泥鬼一上来,张着血盆大口立马痛哭流涕悔恨道:「城隍大人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捉弄王书生,请大人原谅······」 「啪!」 泥鬼的话还未说完,张桢在上首拍响惊堂木,「大胆!你身为城隍庙鬼,理应守护一方安宁,泥鬼你居然知法犯法!那王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你为了一己淫、欲,居然欺压良善,将人生生逼疯,其罪当诛。」 「罪行都捅到本城隍面前了,你不但不思悔改,居然还在狡辩自己的恶行,待我用城隍神位削去你的道行,判腰斩。」 张桢一席话说得又快又急,没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判完后,才装模作样问了一句左右的意见,「文判官、武判官,你们可有异议。」 武判官赵胜对此倒是没有异议,罚了作恶的小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文判官眉心一跳,反对道:「未免太重,他也只是初犯······」 张桢立马打断文判官,一吐胸中意气:「不重判不足以平民愤,再说了,正是初犯本城隍才重判,正好让我等阴官以、儆、效、尤。」 见满庙的鬼不以为然的样子,张桢一字一句继续说道: 「本城隍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规矩、旧例,我既然做了这地界的城隍,凡我在位一日,中州郡的鬼不管是鬼差还是普通阴魂,都给我规规矩矩行事,敢收受贿赂,作奸犯科扰乱人间者,统统重罚!」 在场的鬼立马明白,城隍大人这是在杀鸡儆猴。 张桢的话还没完,「凡此次参与收受王氏和朱女贿赂的鬼吏,统统罚扣十年香火,以后还有再犯者打五十大棒,执迷不悟者,削去香火供奉赶出城隍庙!」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子不语》 第43章 庙中的鬼当然是不服气的! 张桢冷冷一眼, 没管这些鬼,说完后直接召出眉心的城隍官印,对着一脸惊慌想求饶的泥鬼压了上去, 随着一声惨叫, 泥鬼身上香火印迹开始溃散,丑陋的本体都矮小了许多。 众鬼被吓了一跳,这位城隍大人的法力怎么突然高了这么多! 一众鬼心头陡然清明, 代理城隍也是城隍啊,削几个小鬼, 绰绰有余。在场唯一有恃无恐的怕是只有两个判官大人。 哪知两位判官同样很忌惮地看着张桢。 还是同样的问题, 这位城隍突然高出来的法力从哪里来的? 「来人, 腰斩。」 庙中一众鬼都不曾动,看着悽惨嚎叫的庙鬼忽然兔死狐悲起来。 张桢故意问道:「莫非是觉得本城隍定得轻了?那不如判个打散灵智,投入饿鬼道?」 文、武判官眉头一跳, 张桢这话是说泥鬼呢?还是说他们这些收受贿赂的?立马反对道:「不可!」 张桢并不退步, 再次反问道:「难不成投入饿鬼道也轻了?」 第79页 文判官看了一眼张桢,见她真的没有玩笑的意思,顾不得再沉溺心中的情绪, 左右以后有的是时间和这位代理城隍过招。 他按下不满, 转头立马呵骂众鬼道:「愣着干嘛, 还不快将人拉下去腰斩, 随后发配鸦鸣国为聻1。」 并对着不服气的武判官赵胜使了使眼色, 二人领头在前拜道:「是, 我等谨遵城隍大人教诲, 以后必不敢再犯。」 张桢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左右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于是便没有反对文判官将泥鬼发配鸦鸣国为聻的话。 显然, 文判官的话比她这个城隍管用,立马就有鬼动了起来。 看到此处的张桢,已经打算明天晚上先去拜访一下宋焘这个正主了。这满庙的鬼,敢作奸犯科的,她要是都给他一剑斩了,不知宋兄有没有意见? 而且她需要宋焘给她背书! 「回禀城隍大人,泥鬼已经腰斩。」尚青上前来打断张桢沉思,回禀道。 张桢疲累地按了按眉心,「今夜不是还有一个道人要定功过吗,赶紧提上来。」 「回大人,那道人在人间作恶多端,已经枷在城隍庙外多时了。」尚青看着年轻的城隍大人,在心中嘆了口气,这位城隍大人倒真是个好官,可惜,得位不正,不能服众。 再次相见,被押上来的卜卦道人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形,张桢是高高在坐的城隍,他是等着被发落的鱼俎。 「我可是等候多时了,道长应该没有忘记我吧?」张桢看着卜卦道人,似笑非笑问道。 同时心中有一股杀气萦绕。 卜卦道人本名付金,名副其实的妖道,祸乱凡人,残害阴魂,这一切都要从他捡到一张薄薄布绢开始说起。 付金也很硬气,心道难怪他最近连连走霉运,原来是碍了城隍大人的眼,于是怒喝道:「张秀才,你待要怎样!」 张桢顿时凉飕飕地笑了笑,这妖道哪来的这般理直气壮?乍然一听,好似她张桢才是十恶不赦的那一个。 她今日连翻怒气上头,实在是没力气再和道人纠缠,直接判道:「来人啊,将付金拉下去腰斩。」 左右人间官府也是判的付金妖道腰斩,她就不改了,再斩他一次就是! 立马有两个隶鬼上来捆住付金,在付金的叫骂声中,拿刀将他黑漆漆的魂体截为两半,惨叫声再次在城隍庙响起,听着令人渗得慌。 「城隍大人,付金是否压往鸦鸣国为聻?」两个隶鬼杀完鬼,在下面请示道。 张桢摇头,眉宇间透着股淡淡肃杀之气,冷冷道:「这妖道做人的时候就能残害鬼,为聻岂不是要翻天,普通鬼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要是乘机吞噬阴魂,日后岂不是要为祸一方。」 「扬灭恶气,消散形体。」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魂飞魄散。 两个隶鬼立马唤来庙中长须鬼,让他们各自拿起一柄阴气森森的长扇对着付金的鬼尸开始扇。 城隍庙中又一道短促惨叫响起,顷刻间,付金的阴魂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张桢见今日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找来文判官,开口道:「庙鬼的位置空缺了出来,还请文判官大人找人写个告示,咱们城隍庙招鬼吏。」 「对了,这次多招几个,庙中可堪用的鬼口实在是少了些。」 孙琪心中一跳,多招几个,张桢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发生的事,没法不让他多想。 而张桢的打算也没想瞒着人,既然庙中的鬼不听她使唤,她从外面再招一批呢?她这城隍庙连惯有的三司都不齐备,她要是将班底扩增到八司,统统换上自己的人,两位判官,还能如此从容的跟她讲什么旧例吗? 总之一句话,分权! 现在的文、武判官,因为城隍庙司职不齐,权利太大了。 张桢心中有一股忧急,她这中州郡在断裂的龙脉上,天道有感,只怕麻烦事会越来越多,她要是连城隍庙内部都不能掌控,谈何消除恶果? 她现在的法力比往日可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高,她干嘛还要束手束脚,甚至是自废武功。 张桢在第二日夜里急不可耐找去了阳临县,第三日直接开始「抓壮丁」,将她看好的人捞回了城隍庙。 此乃后话。 城隍庙中的张桢焦头烂额,城隍庙外算计她的单道人也没好多少。 单道人暗搓搓寻张桢的麻烦,为的就是有一天抓住张桢的错处,师出有名弄死张桢。 可惜,他这目标还没实现,就被他那个厉害师侄贺几道堵在了城隍庙外。 「单师伯,掌门师伯让我请你回去。」贺几道悄无声息出现在城隍庙外,从头到脚半分情绪波动也无,一身清冷拦在单道人身前,口中说着请,手中却御使长剑,一前一后封了单道人前后去路。 单道人一脸阴郁,口中讽刺道:「回去干嘛,让你们把我交给龙族出气?还是把我关进禁地,受那寒冰加身之苦?」 贺几道正色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师伯这么多年修道,难道连这点道理都悟不透吗?」 单道人默了默,突然挑衅一笑:「那等师侄你能抓住我了再说!」 单道人说完,身影凭空消失,贺几道却并没有急着去追,反而看了一眼城隍庙中双眼藏着蓬勃怒气的张桢。 第80页 此时的张桢双眼因怒气勃发,透出一股特别的活力,跟她平日里包裹出来的谦和完全不一样。 贺几道轻轻笑了一声,看样子,她这个城隍当得也不是很顺手。 直到张桢判了付金魂飞魄散,贺几道察觉到身上的因果之力消减些许,当即掐指而算,原来这世道是少了一个即将出世为祸一方的鬼王! 逃跑的单道人眨眼间远遁数十里,人凭空出现在了一处无名野林中。他心中庆幸道,幸好在城隍庙外有备无患给自己留了后手,不然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显然,他这个当师伯的打不过当师侄的! 单道人一边骂骂咧咧着晦气,一边往最近的县城去。他半路上遇见了一对奇怪的组合,前面一个面有淫、乱的男人慌慌张张,后面一只杂毛狐狸不远不近穷追不捨。 单道人很快就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想着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冷笑一声后,化做个江湖游医,摇着一枚清脆铃铛,一边走一边喊道:「我能伏狐!」 慌慌张张的男人叫吕恒,朝中太史小官,最近遭遇狐祟,求神、画符诸多办法都用尽了,仍然不见效。 病重的吕恒只好悄悄告假回老家,企图躲避一下追着他不放的狐狸精。可是他在前头走,狐狸就在后面跟着,根本摆脱不了,反倒将自己累得够呛。 远远听见有人在喊能伏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吕恒立马对着单道人的方向沖了过去。 「医士,你能治狐祟?」吕恒满怀希冀地问道。 单道人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包药,「我能伏狐,你只要吃了我的药,身后追着你的那只狐狸保管药到病除。」 吕恒没有意识到二人话中的差别,听到能摆脱狐狸,立马就让身旁的僕人把药给他煎服了下去。 服下药的吕恒只觉得自己身上有股使不完的劲儿,最有劲的是某处不可言说,他在单道人的催促之下,一反先前惧怕姿态,对着狐狸沖了上去。2 吕恒在单道人一包房中秘药的崔劲之下,直接弄死了狐狸,而他自己本就久病,再被这一折腾,也跟着丧了命。 张桢的城隍庙很快就接到了这一人一狐,同时,张桢的三观再次被刷新。 哦,忘了说,那狐狸是只公的。 张桢对着一人一狐仔细盘问,他们之间的恩怨先不提,只那个一包药就害得人、狐统统丧命的江湖游医,被张桢仔细问了出来。 装扮得像个道人的江湖游医? 张桢再把昨夜从王氏口中问出来的,有道人指使她贿赂阴官之事,细细在心中过了一遍。看来有个道人一只藏在暗处,暗搓搓找她的茬! 可恨自己先前法力低微,竟浑然未觉。 至于是何人,张桢不用猜就知道,贺几道几次给她提点过的单道人,应当跑不了。 作者有话说: 1聻: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2后面不可描述,有兴趣的可以看聊斋原文伏狐 第44章 想明白的张桢也不客气, 直接掏出木鸟开始告状:「贺道长,我似乎发现了单道长的下落,他教唆阴魂贿赂阴官减罪, 挑拨是非害得无辜女子差点被戳瞎双眼, 散播虎狼之药,一人一狐皆丧命在他手中。」 张桢一口气说到此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街上戏弄卖梨的农人, 偷了人家一车梨。」 擅变戏法的道人,她先前在大街上遇见的可不就是。可惜, 她当时被原着内容所惑, 压根没往单道人身上想过。 告完状的张桢神清气爽, 她相信贺道长会处理好这件事,于是收拾收拾,借道阴冥路, 直接去了阳临县。 她站在宋焘书房前, 礼貌地敲了敲门。 「可是张贤弟?门没关。」宋焘起身相迎,打开房门,将张桢迎了进去。 张桢来之前, 已经使唤鬼差给宋焘送过信了。 二人再次见面, 互相感慨一场, 你一句贤弟, 我一句宋兄, 很快就热络起来。 宋焘从棺材中回魂, 养了三个月身体, 最近才康健, 此时仔细打量着张桢, 见她与活人气息无异, 不无羡慕道:「还是张贤弟机智,想了个捨身魂游的法子,寿终正寝不是问题。」 张桢朗声一笑,有利自然就有弊,将人身修炼城隍法门一事的弊端告诉了宋焘,劝他道:「我只是替宋兄瓜代九年城隍,这点弊端自然不打紧,可宋兄就不能如我这般顾前不顾尾了。」 宋焘听完,一时熄了心中也要拖着人身上任的蠢蠢欲动,焉焉道:「是我想岔了。」 「张贤弟,当城隍都要干些什么?」宋焘心念豁达后,对着张桢好奇探问道。 他最近读了不少关于鬼神的书,可惜书中臆测的多,有实证的少。 张桢嘆口气,将最近她做城隍遇见的事大部分一一说给了宋焘,尤其是庙中诸鬼吏收受贿赂、扰乱人间这等丑事,娓娓道来,受害人有名有姓,完全可查证。 并趁机诉苦道:「世人光知道阳间的官差难缠,却不知道阴间鬼吏也是有样学样,好叫宋兄知道,咱们那城隍庙里的鬼,一贪香火,二索钱财,我竟拿他们毫无办法。」 宋焘听完拍案而起,正要跟着张桢大骂鬼吏时,忽然又坐了回去,爽朗又洒脱道:「好了,张贤弟,咱们兄弟之间还要耍这样的花招不成?有话你就直接说。」 第81页 张桢见被看穿,也不觉得意外,没有一点尴尬立马改口道:「我今日来,就是想找宋兄商议、商议,城隍庙里的那些鬼吏该怎么治?我相信宋兄与我一样,必不是贪财逐利之人。」 宋焘嘆口气,颇有胸襟道:「这些本该是我的烂摊子,倒是劳累张贤弟了。」 张桢立马打蛇随棍,打趣笑道:「所以我今夜来找宋兄你背书了!」 说完起身对着宋焘弯腰揖一礼。 宋焘赶紧将人拉起来,「贤弟你这是干什么!」 「整治鬼差,肃清不正冥风的事你只管放手干,我定然全力支持,宋某平生最恨世道不公,贪官污吏扰乱秩序。张贤弟咱们之间如此缘分,又志同道合,合该一起大干一场才是!」 宋焘多年科举路走得极为艰辛,连城隍都能考中的人,却始终中不了举人。六年前新皇登基后爆发出的科举舞弊大案一出,宋焘越发将功名路看淡。可是,这不代表他忘记了曾经看着才学稀松的权贵子弟,压在他头上中举、中进士,步步高升为官做宰,反过来欺压百姓! 张桢一听这话心中有底,诚恳道:「有宋兄这句话,张桢就放心了,可惜宋兄才病癒,不然定然和宋兄浮一大白。」 二人在书房中豪情满满,对于如何扭转城隍庙不正之风,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张桢干脆邀请道:「宋兄,夜间的城隍庙你怕是没见过,不如今夜随我去看看你九年后为官的地方?」 宋焘犹豫了一下,到底应了下来,感嘆道:「我这一去怕不是又要回来躺三个月,贤弟稍待,等我与家中人打好招呼,别又吓着他们。」 张桢赶紧解释道:「怪我没说清楚,咱们借道阴冥路,天亮前定然将宋兄送回来,也不需要躺三个月,我保管宋兄和今日无差。」 宋焘于是颇愉快跟着张桢走了,留下自家被唤醒,一时怕一时气,不时用手指摸一摸郎君的鼻息,又唯恐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自己一把的宋夫人! 张桢扯着宋焘的大旗,将文、武判官也招了过来。 张桢和宋焘见两个判官面面相觑的模样,互相对视一眼后,按着商量好的,宋焘唱黑脸,张桢唱白脸,一顿夹枪带棒,将城隍庙重建八司的事定了下来。 果然,文、武判官脸色立马就变了。 城隍庙八司,即阴阳、速报、巡察、感应、来录、警报、功过、改原八司。1 此八司一建,文、武判官手中权柄要被分出去大半。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张桢和宋焘压根没给两个判官反对的机会。 两个判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是真没想到,张桢真捨得下脸面,竟然能将宋焘这个正主拉过来替她背书,倒是小瞧她了! 张桢:「宋兄,咱们这城隍庙鬼差紧缺,你可有推荐的人选,不拘多少,有一个是一个。」 这话到了文、武判官耳中,自动解读成了:拉拢、示好、找人看着他们,好在宋焘面前打他们小报告。 张桢这次是真的气狠了,不将城隍庙的不正风气扭过来,誓不罢休。 宋焘愣了愣,这事他可不好插手,赶紧推迟道:「贤弟你可是为难我了,我又不认识鬼,哪里给你推荐去。」 张桢对着宋焘使眼色道:「我认识的鬼也不多,咱们鬼不够,活人来凑,也不知宋兄周围,有没有人愿意晚上来城隍庙当个鬼差的,白日里仍旧当他的人就是。」 宋焘惊奇道:「还能这样?」 张桢瞟了一眼文、武判官,话中有话道:「阴司有旧例,人手紧缺的时候,可临时授生人暂代,人间称为走阴。连我这个代理城隍,不都是循的这个旧例。」 宋焘配合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替张贤弟四处张罗张罗。」 张桢见宋焘应下,十分高兴,她恰好有一个人选,要劳烦宋焘给她推荐进来,这个人叫陶望三,宋焘的老乡,聊斋名篇小谢的男主。 张桢贡院应考的时候,将本科前来考试的秀才辨了个七七八八,很是找到了几个原着人物。 陶望三就是张桢在贡院中留意过的「壮丁」,没准还能买一赠二,将小谢和秋容这两个女鬼收入囊中。 不得不说,张桢算盘打得很响。 她将陶望三拉来当壮丁,不仅有买一赠二的机会,还给了宋焘一颗定心丸,等到宋焘九年后接任,老乡加他自己推荐进来的人,心中也有底不是。 宋焘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再者陶望三此人,胆大又心志坚定,正好二人还认识,于是点头表示愿意去说和。 之后二人又商议了些八司的框架及人员配备,最后张桢摆出一张大纸,邀请宋焘将鬼差收受贿赂、扰乱人间的罚则亲笔书写,她好悬在城隍庙门前,以警示众阴差。 宋焘写完后张桢突发奇想,又非要让他写下「冥风淳朴」这四个大字,表示要贴在庙中,用来教化中州郡众阴魂。 宋焘对张桢的促狭很无奈,只能依着她都写了。 直到鸡叫,张桢才依依不捨将宋焘送了回去。 张桢白日里也不休息,连轴转,将她定下来的人选筛出来后,然后一 一拜访。 她看好的第一个「壮丁」是七口巷杨时,杨大夫。 「杨大夫,好久不见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桢眯着眼一脸笑容寻过去的时候,杨时正在替别人扎针。 第82页 张桢于是颇有兴趣地问道:「杨大夫,不知能不能近距离看看?」 杨时爽朗一笑:「张生自便,还恕我现在招待不周。」 张桢连道:「无碍、无碍。」 不过眼下的医治,的确是很普通的扎针,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张桢心中一直很好奇,为何这位杨大夫能役鬼,此时难免细细打量了几分。 杨时将病人送走后,对上张桢,明知故问道:「张生,可是来找我把太素脉的?」 张桢闻言失笑,知道自己直白的打量有些失礼,于是坐到杨时对面将手腕伸出,「那就请杨大夫帮我断一断祸福了。」 她最近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走霉运! 加上好奇,这个杨大夫能比生死簿还厉害不成? 杨时一愣,这个张生不是防他防得紧吗?今日怎么转性子了? 杨时略微将手搭在张桢的腕脉上,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到惊诧,再到严肃,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这位张生的脉相是他把到过最复杂、多变的脉相,太素脉断福祸,他竟然连张生三分前程都窥探不到。 果然,他还是学艺不精,多不及师兄。 「我学艺不精,让张公见笑了。」杨时嘆气,又道:「如有机会,不妨寻我师兄前王太医把一把脉。」 张桢注意到了杨时称呼的改变,试探问道:「杨大夫看出什么不妨明说。」 杨时一时摸不准张桢找上门来的用意,于是挑了能说的说道:「恭喜张公,今秋举人榜上有名。」 张桢点点头,追问道:「我的祸事是什么?」 杨时一顿,摇摇头:「杨某学艺不精,不在阳间的事把不出来,不过倒是有一句话要告诫张公。」 张桢:「什么话?」 杨时:「莫要太过轻信于人。」 作者有话说: 1截取自网上的资料,不一定准确。 感谢在2022-09-04 11:25:46~2022-09-05 11: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段糖云边 140瓶;星寰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张桢听着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一句话, 到底谢过杨时,心中哂笑自己昏头后,便开始说起此行的目的:「杨大夫, 不知你对民间『走阴』有什么看法?」 显然张桢看上了杨大夫役鬼的能力。 杨时见张桢没将他的话听进心, 也不深究,闻得「走阴」二字后,脸上恍然, 明白了张桢来此的目的。 他委婉拒绝道:「张公,我就是个普通针灸大夫, 治病救人许是还有两分能耐, 其他事恕我没那本事。」 张桢眼眸微弯, 笑得那叫一个让人如沐春风,「我请杨大夫去城隍庙就是治病的呀。」 「治什么病?」杨时有些忐忑的脸上出现一点莫名,城隍庙都是鬼, 能治什么病? 张桢强词夺理的话信口拈来, 一脸痛心疾首道:「杨大夫你是不知道,进我那城隍庙里的鬼,缺心眼的, 没心没肺的, 良心被狗吃了的只多不少。正好请杨大夫夜间去医治医治, 没准这些鬼也能长些心肝, 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玩意儿, 也是我这个当城隍的恩威。」 面对张桢直接点明身份, 杨时闷着脸沉默了几息, 「城隍大人, 杨某真没医治过鬼, 而且这天底下也没有医鬼的大夫啊!」 这些话难不倒张桢, 她巧舌如簧,大胆忽悠:「杨大夫,这不正是你青史留名的机会吗?以前没有人能治鬼,不代表以后没有,杨大夫何妨做这第一人!」 「再说了,我那城隍庙里多的是阴魂,正好让杨大夫的役鬼之技发挥所长啊。」 当着她的面役鬼,理论上这位杨大夫是在跟她抢人头。 万事皆有因果,她今日找上门,这位杨大夫也不算冤枉。 面对张桢一副笑眯眯的面容,嘴里却说着厚颜无耻的话,杨时到底没能拒绝:「如此,杨某便多谢城隍大人赏识了。」 张桢摆摆手,「杨大夫肯去就好,多的事咱们今夜城隍庙见了再说。」 张桢很自觉,知道自己该走了,留点时间给杨大夫消化一下,暗地里骂一骂她也不碍事,毕竟她今日真的当了黑心资本家。 不过,第一个苦力捞到手,欧耶! 张桢第二个找的是胡泗,鬼不够,人来凑,狐狸精也不是不行,最主要的是她想问问胡泗关于王兰金丹的事。 可惜,张桢找了一圈,并没有胡泗的踪迹,也不知道这公狐狸精跑哪儿去了? 张桢暂时按下心中疑惑,着手给云翠仙写信。 没错,她将主意打到了云翠仙身上! 聊斋女子中,云翠仙有勇预谋,哪怕落入绝境也能绝地反击,这样的女子当然要薅到她这人才奇缺的城隍庙来。 还有顾彦,张桢也看着流口水,可惜,这位女大佬註定要去科举上厮杀。这科的举人榜还有几日就要下来了,顾彦高中第四名,应该马上就要进京去备考明年的会试了。 看来顾彦与她无缘! 出乎张桢意料的是,招鬼差的通知发出去,竟然有不少鬼来应聘,比她先前想的好了不少。 而张桢明显感受到文、武判官对着她恭敬了不少。 果然,哪怕是当鬼差也要捲起来,捲起来,她这个城隍才有好日子过。 第83页 张桢将武判官找来,欲再次询问王兰的事,等她今夜去人间衙门寻过王兰、张蓬、贺才三人,此事再做定夺。 「城隍大人,这件事已经不归咱们城隍庙管了。」武判官含糊其辞,直接回了张桢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张桢莫名,追问道:「什么叫『不归咱们城隍庙管了』?」 武判官想了想还是打算如实回禀,如果说以前他们还能糊弄糊弄张桢,在见识过宋焘刚直不阿的性子后,两位判官到底收敛了起来。 前后两个城隍既然都是这副调调,他们也只能低头。 「王兰虽然和张蓬一起被人间的官关着,并勒令他不许逃跑,可他毕竟是鬼,人间的牢房哪里关得住他,他找到错勾他魂魄的坡脚鬼差求救想救张蓬。」 「那鬼差给他出主意,教他将日常所行之事焚香禀告鬼神,保管他无罪。」 「王兰已经对天地焚过香了,他运气好,香焚到了东岳大帝跟前,勾错王兰魂的鬼差将这事报给了陆判,陆判在东岳大帝派人来查的时候,也给美言了几句,所以这事很快就要有定论了。想是过不了多久,便有神人的旨意下来。」 张桢到此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按照王兰死后所作所为,的确是有功无过,且能说一句人品正直,所以大概率他还能混个小鬼仙噹噹。 而事情果然如武判官所说,张桢所料,东岳大帝的旨意下来得很快。 上禀王兰之事的阳间巡方御史高进,夜间做了个梦,梦中一个身披金甲的神人前来告诉他:「经查,王兰系无辜而死,死后复生行的也是治病救人等仁术,当是鬼仙,不能按妖魅治罪。今奉东岳大帝旨意,授王兰为清道史(传说中为尊神前驱、清路的下级神官)。贺才此人贪心又邪荡,已命城隍罚他到铁围山为苦役,张蓬无罪,应立即释放。」1 高进醒来,心知这是鬼神对自己的所焚文牒的回覆,虽然有些不满意,到底还是按梦中金甲神人所说,放了张蓬了事。 至于王兰和贺才,他一个人间官还真管不了他们。 张桢对着被拎过来的贺才,领了东岳大帝的旨意,将人罚去铁围山做苦役。 不过,家中的狐狸精去哪儿了?自从头次去兰若寺前一别,她就再没见过他了,王兰的金丹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带着这个疑问,张桢去了趟奂山县,那里还有一对刘姓新婚夫妇等着她这个城隍主持公道。 张桢化作个道士模样,敲响了刘家的门,见刘家人谨慎将门打开,张桢高声说道:「街头听闻你们家闹鬼,贫道正好有驱鬼的本事,特意来自荐。」 开门的刘老翁先是犹豫了一下,细细看了两眼张桢道:「道长你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家里的儿子和儿媳。」 「好说,好说。」张桢示意老翁自便。 以张桢如今的法力,站在大门外正大光明听起了刘家人的墙角。 「这,这不妥吧,容娘和王养也只是闹一闹,咱们找驱鬼道士未免太过了些,既然将事情报到了城隍大人那儿,咱们不如再等等,我听闻城隍庙最近颇多灵验。」 听这语气,显然是被闹的那位再婚丈夫刘某。 「咱们不如将道人请进来,也不做别的,只将我那前夫,你那前妻一起叫上来问问,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咱们,咱们只管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办,不然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有一个女子的呜咽哭声传了出来。 任谁冷不丁就要被鬼附身,然后挨上几耳光,日子只怕也没盼头。 张桢见里面的一家人商议得差不多了,赶紧正了正脸上神情,等着刘家人来请。 「嘎吱。」大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来开门的是个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张脸上挂着愁容,让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刘某双手抱一礼,犹豫道:「道长,我们家不驱鬼,但是想问道长可能请鬼?」 张桢自然知道请鬼的前因后果,也不多问,当即打包票道:「贫道请鬼、驱鬼都是行家,只要是没投生的,都能给你请上来。」 「好、好,那就劳烦道长帮我和内人将。」刘某欢喜说到此处时停了一下,似乎不知怎么当众称呼那二人才好,于是嘆口气道:「将我的亡妻和我妻子的亡夫一起请上来吧。」 张桢特别干脆:「没问题!」 进门的张桢让刘家人摆了个香案在院子中,然后装模作样开始做法,直接将两个闹腾新人的鬼,一起从阴冥地府提了上来,并塞进提前剪好的一男一女两个纸人体内。 「行啦,你们四个这下凑齐全了,大家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张桢收剑,对着两人两魂示意他们开口。 骤然被强行拉上人间的两个鬼,还有些摸不清状况,四人间透着一股难言的沉默。好在代表前夫的纸人看着做法事用的香案明白了点什么,极快发出了声音:「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代表前妻叫容娘的那个纸人立马跟进。 张桢略作好奇问道两鬼:「原因呢?总有原因吧?」 张女本人突然苦涩开口:「他觉得我应该替他守节!」 「对!」死鬼前夫哥当即理直气壮答道,不过还是有些畏惧地看了张桢一眼,这个道士强得过分了些。 张桢听着有些生气,「本朝律法并不禁寡妇再嫁,你一个死鬼不安分守己待在地府,越界干扰活人婚嫁本就违规,不能凭你不同意就不让活人活了吧!」 第84页 张女死了丈夫这七年衣食无着,吃了上顿没下顿,很是艰辛,张桢来之前都了解过。 死鬼前夫哥沉默了一瞬,换刘某开始说话,他语气求软道:「王兄,我娶秀娘是因为她一个人过得实在是艰辛,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二人成亲后一个主内,一个奔波在外,精打细算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那我呢!」听这话的前妻容娘坐不住了,「我本就薄命,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地府,你如今又娶了别人,我岂不是连个丈夫都没有了,那些恶鬼还不是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 最主要的是三节祭祀,以后她在地府连口香火都捞不着。 「正是,我明明有妻,如今张氏这一再嫁,我岂不是又成了光棍,让人笑话!」前夫哥赶紧附和了一句。 总之一句话,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作者有话说: 1改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05 11:35:16~2022-09-06 11: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347520、星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张桢听着容娘的话, 眉头皱了皱,地府有恶鬼欺压普通的阴魂吗? 不过这两个鬼的诉求也不是不能解决,张桢心中有了主意, 忽然大笑一声道:「我说, 你们这两个鬼一个在这儿索夫,一个在这儿索妻,阴阳有别你们就别想活人了!只是, 你们就没有想过彼此也能结合,阴间不寂寞?」 张桢此言一出, 屋中陡然一寂。 这似乎也不是不行? 容娘忽然面做羞怯状, 一个纸人硬是看出了点羞答答的味道,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貌丑,也不知王大哥肯不肯要我?」 张桢一时倒对这个女鬼容娘刮目相看。 代表前夫哥的纸人, 一时面有唯唯诺诺, 竟然也肯的。 张桢立马笑道:「看来此处倒不用我这个道士了,你们合该找个媒人来才是。」 「道长说得有礼,我们虽然是鬼, 也不能乱来, 为其他鬼耻笑。刘家夫妻必须请媒人替我们说媒, 然后剪纸人替我们迎亲, 锣鼓音乐, 宴请宾朋一样不可少, 使我二鬼成礼, 我们自然离开刘家。」容娘此时义正辞严, 说出了她的要求。 前夫哥想一想, 也跟着附和。 而刘家夫妻自然肯应, 能送走已死的前夫和前妻过上正常人生活,哪怕贴些银子,也不打紧。 张桢见这四人都肯,也是松了口气。 后面的事,刘家夫妻按照两鬼的要求,替他们完成阴魂,将坟墓牵葬一处,张桢只一旁旁观,并未再插手。 等到两鬼重归地府,还没来得及收起一脸欢喜,张桢陡然出现在这对新婚鬼夫妻面前。 「还没恭贺两位新婚!」 两个才成婚的闹事鬼见又是这个道士,吓了一跳,立马提高警惕,容娘先壮着胆子问道:「你,你这个道士想怎么样?」 「忘了给两位介绍了,我是中州郡新任城隍。」张桢短促笑了一声,忽然面有威严对着二鬼说道。 这对鬼夫妻立马对着张桢跪了下来。 「看来我找你们什么事,你们很清楚。」 王养护在容娘面前,结结巴巴道:「不,不知,请城隍大人明示。」 张桢也不和他们绕弯子,直接点明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身为城隍,解你们心中所怨,是我的职责。同样,你们二人越界扰乱人间婚嫁,本城隍也要依律重罚。」 「我今日罚你们二人,可有冤屈?」 王养还要再说什么,被容娘一把拉住,并叩首道:「我夫妻二人多谢城隍大人大媒,我们认罚,以后必然规规矩矩待在阴冥地府,再不去人间扰乱刘家夫妇。」 张桢神色缓和,点点头:「依冥律,罚你们夫妻二人去铁围山做苦役三个月,以儆效尤,念你们新婚,准三日假期,三日后就出发吧。」 新婚鬼夫妻二人心服口服,一同应道:「是。」 张桢点头让二鬼起来后,飘然而去,此事算彻底了结。从此,阴阳两对夫妻相安无事,再不见闹腾。 回到家的张桢,才将门打开,突然一道赤色身影对着她扑了过来。 张桢警惕抬手刚打算御剑,看清扑过来的是自家那只公狐狸精后,将手放了下来。 扑过来的公狐狸精,一身赤色皮毛看起来有些污糟,像是在某处滚落了几圈的模样。他此时用前肢抱紧张桢小腿,蹭着她的衣摆就开始呜呜哭泣起来,明显是到了伤心处。 张桢好容易忍住,才没将这只公狐狸精一脚踢飞,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了,和别人打架打输了?」 公狐狸精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张桢干脆一把拎起狐狸精后颈处皮毛,一边进屋一边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又虚弱了几分,受伤了?」 「回来得正好,我这几日找你也找不着,你先前说你的内丹被人抢了,被谁抢了?」 不会是一个叫王兰的吧? 胡泗也不反抗,涕泪连连,刚受伤没力气变回人形,直接狐狸嘴吐人言,十分郁结道:「被地府的鬼差抢了,给了一个叫王兰的人。」 张桢心中那点侥幸落地,还真是这个倒霉狐狸精的内丹! 「那你可知道,王兰已经被东岳大帝下旨封为清道史了?」 第85页 胡泗的内丹怕是拿不回来了。 胡泗一张狐狸脸上满是愤恨之色,他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 他当日将贺才算计到张蓬身边后,一直暗中窥视着三人,贺才贪婪放荡,死后与张篷和王兰两人压根相处不来,可他又不愿意放过眼前的富贵,到阴间当个穷鬼,便与王兰一样轮流上张蓬的身。 前些日,王、张、贺一人两魂聚在一处酒馆喝酒,喝醉了的贺才上了张蓬的身后大喊大叫,任凭王兰如何制止也不管用。 正巧有个巡方御史的车架从那里经过,胡泗灵机一动,在三人不远处开始大喊救命。 果然,巡方御史听到有人喊救命,就命人搜查,抓住了还在发酒疯的「张蓬」。 王兰强硬拽出贺才的阴魂后,重新掌握身体主动权的张蓬面对威严御史十分害怕,便说了实话。 巡方御史听完这样灵异神怪的事大怒,打了张蓬一顿板子,立马写了牒文报告城隍,要求严惩两个胆敢扰乱人间的阴魂。 此时的胡泗还以为他即将大仇得报,满心欢喜下,最终见证的却是自己的功败垂成! 王兰在坡脚鬼差的示意下,将所行之事焚香上禀神灵,最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当金甲使者来宣王兰为清道使时,胡泗正在一旁监视王兰,结果被金甲使者当成不怀好意的妖类,重重一击。 亏得胡泗摆出张桢这个新任城隍,谎称是张桢让他来看着两个阴魂,才逃过一劫。 险险死里逃生的胡泗,心中又气又恨,只觉得天道对他们这些异类,如此不公! 张桢一听王兰的内丹来自胡泗,其中的恩怨纠葛胡泗就是不说,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狐狸精先前说了要报仇,王兰突然就被人间的御史抓住,定然逃不过胡泗的手笔,可惜,胡泗的报仇行为不但没成功,反而成全了王兰。 不得不说,果真是时也命也。 张桢将倒霉狐狸精拎着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想了想,问道:「还记得咱们来府城路上遇见的杨大夫吗,我带你去找他看看伤?」 胡泗拒绝了,神情萎靡道:「神人所击,凡间的大夫看不好,我自己养段时间就好了。」 对此张桢也不强求。 「胡泗,身为城隍,你的事我本该替你讨个公道的,可,东岳大帝的旨意,我也无能为力。」 胡泗一张狐狸脸上再次眼泪汪汪,他才刚刚借着张桢的名义死里逃生,恩公竟然还想着替他讨还公道。 「恩公,这世上果然只有你对我最好,你真的不要我给你暖床吗?」 他一声皮毛,抱起来可暖和了。 张桢咬牙切齿将手里拎着的公狐狸精抖了抖,「闭嘴!你要是只母狐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公狐狸精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了!」 胡泗喃喃不语,十分垂头丧气。 张桢正了正神色:「说正事,我城隍庙招鬼差,给你留了个位置,你去不去?」 哪知胡泗一听立马大哭了起来,「恩公,难不成我快死了?金甲神人那一击是不是还有后招?还是王兰知道我报复过他,要来打杀了我?哇!」 再次可恨苍天不公! 「停!」张桢立马喊停胡泗越来越大的脑洞,快速说道:「我城隍庙里缺人,现在的鬼差不听我使唤,拉你去当几年壮丁。」 「要不要去?有香火的。」 胡泗骤然止住哭泣,「嗝」了一声,眼泪都还没掉完,坚定道:「去!」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报答张桢的大恩,城隍庙里的鬼差欺负他的恩公,他定然让他们知道厉害。 他这次绝对会更加谨慎,不会如报复王兰一样,一败涂地! 张桢此时尚且不知,她的半黑化事业粉即将上线。 作者有话说: 前夫和前妻这一对,昨天很多小天使都猜到了! 感谢在2022-09-06 11:01:39~2022-09-07 13: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更贫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张桢低头见公狐狸精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又有报她大腿开始闷头哭泣的打算,头痛的将胡泗甩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后,直接去了城隍庙。 她去摆摊。 才刚出摊的张桢遇见个来代写书信的大婶, 她按照大婶口述写完, 又细细给大婶念了一遍,见大婶满意地拿着给儿子的家信走远后,张桢将得到的一枚铜板「哐当」一声, 投进一旁的功德箱中。 「城隍庙张生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倜傥不羁做书生打扮的男子,笑着走近张桢, 他留着短短鬍鬚, 颇有成熟男子风采, 此时一双眼落在张桢身上上下打量,却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张桢心中暗暗一笑,看来宋焘兄的效率挺高, 这不, 她看上的又一个壮丁找上门来了。 「坐啊,客人。」 张桢指着自己小摊前给客人准备的木凳,示意陶望三坐。 陶望三老实不客气, 直接一屁股坐下, 并开门见山问道:「张秀才想必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张桢撇了撇远远的角落, 感受到有两个还魂死人身的女鬼藏在一处, 小心避着城隍庙, 不用想就知道是小谢和秋容这两个女鬼。 第86页 显然是不放心陶望三独自一人来此。 「知道一点, 也不知宋公与你说了多少?」 想必宋焘没告诉陶望三她的真实身份, 不然, 这一人两女鬼不会这样大胆。 陶望三又打量了张桢几眼, 想到梦中宋焘的话, 着实不客气道:「宋兄只说让我来城隍庙找一个姓张的书生,说是城隍要请我去地府任职,说实话,对于走阴我是没兴趣的,这城隍庙里的鬼也没比人间的官干净多少。」 想当年,秋容被武判官摄走囚禁,非逼着她当小妾,陶望三连城隍带判官统统骂了个遍,所以,对着满城隍庙的鬼,他实在是没有好感。 张桢也没很意外,有坚持的人总是有个性的。 原着中的陶望三最擅长写讽刺诗,曾经以诗讽刺时事,将阳临县中的权贵全部得罪了个遍,以至惹来杀身之祸,还是小谢和秋容这两个女鬼捨命救的他。 如此,才有了三人今日的夫妻缘分。 张桢觉得跟这样的书生,是要谈情怀的,于是她循循善诱道:「陶公子,既然在你的心中人官和鬼官都不干净,那你如今考的科举又算什么呢?」 陶望三沉默了一下,收起脸上不以为意,开始正色张桢。 张桢也不介意陶望三此时盯着她的灼灼目光,继续反问道:「你在阳间想谋的事,阴间为何不能谋,不管是阳间官还是阴间官,你占得一个位置,贪官污吏就少一个位置,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君子为何不干!」 陶望三神色有些动摇,见张桢一片真诚并非是在讽刺他,到底选择实话实说道:「我和庙中的武判官有旧怨,城隍我也骂过,我这一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以小人之心揣度一下的话,城隍不会是想报复他,所以才找上他的吧? 张桢回忆了一下原着剧情,模糊记得,似乎是因为武判官曾经强摄过秋容当小妾这件事,陶望三气怒下,表示过要去城隍庙砸碎武判官神像,将他踏为泥碎后再骂城隍? 还真是个狂生! 不过以前中州郡的城隍空缺,压根没人,为了让陶望三安心,张桢立马解释道: 「好叫陶兄知晓,中州郡城隍之位空缺了二十二载,今年才有新城隍上任,以前的城隍之职由庙里的文、武判官暂代。」 陶望三愣了愣,这个他倒是真不知道,小谢和秋容也不曾告诉过他。 张桢见陶望三神色动摇,再慢慢道来一句:「陶兄可知道阴冥地府有一句话:偷死罪小、偷生罪大1?」 「凡私自偷生的阴魂,死后重新入地府是要受寒冰之刑的。」 陶望三当即脸色大变,惊呼道:「此话当真!」 张桢点点头,继续意有所指说道:「如果能有人帮偷生的阴魂提前积累阴得,处罚便能轻些,积大功德者,还能勉罚。陶兄如若不信,可以找人打听了再来。」 张桢这是给陶望三和两个女鬼商议的时间。 果然陶望三一听,也顾不得和张桢再掰扯,当即与她拱手道:「张兄,今日的事容我考虑再三,我明日来回你。」 说完后匆匆忙忙奔向小谢和秋容两个女鬼所在的方位,三人遮遮掩掩地走了。 张桢料定陶望三会答应,便一时丢开,看了看天日,重新收拾摊子回家去了。 陶望三拖着小谢和秋容两女,急匆匆回了来科考租住的小院,进门后将大门紧拴,立马着急问道:「城隍庙张生告诉我,阴间『偷死罪小、偷生罪大』,凡私自偷生的阴魂,死后重新入地府要受寒冰之刑,秋容、小谢,这话可是真的?」 两个曾经的女鬼,俏脸陡然一变,在陶望三忧急注视下到底点下了头,秋容年长,一贯比小谢沉稳些,此时出言细语安慰陶望三道:「陶郎,地府的确『偷死罪小、偷生罪大』,但我和小谢借尸还魂的事只要没人告发,便不碍事。」 此言一出,陶望三心中更急,现在都不需要人告发,阴冥地府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等着小谢和秋容两人再次入地府,不用想就知道会迎来什么。 「陶郎,没关系,人间百年夫妻欢愉,我和秋容姐姐死后哪怕要去地府受罚,我们也心甘情愿。」 就如陶望三曾经对着二人喊出的那句:「今天我愿意为了你们去死!」 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顾不得去计较别人眼里的得失了。 秋容也对着陶望三点了点头,显然极为贊同小谢的话。 陶望三赶紧将两位情深义重的女子揽进怀中,以前他落难将死,全靠秋容和小谢多番奔走才得以活命,如今,轮到他保护她们的时候了。 「你们有我这个夫君在,我怎么会让你们受罚。」 「地府惯常有拿钱赎罪的旧例。」陶望三话到此处咬牙道:「咱们活着的时候多多攒钱,死后拿钱砸那些地府官。」 「再者,城隍庙张生告诉过我,我应城隍所召能替你们积累阴得,减轻处罚,积大功德,还能替你们勉除处罚。」 陶望三说到此处心境豁然开朗,不再如锅边的蚂蚁忧急难解,他故意调笑道:「看你们夫君我去城隍坐下立他几个大功,到时候求城隍赦免你们!」 三人本来眼泪汪汪抱在一起,不分彼此,此时听着陶望三不靠谱的话,小谢和秋容二女忍不住拿粉拳捶了捶陶望三。 张桢没想到她只是用来钓「壮丁」的几句话,惹得陶望三夫妻三人如临大敌。 第87页 还是那句话,只要没人告发,便不算罪,张桢之所以知道是占了原着的便宜。 张桢再次回家时,在家门口捡到了个眼泪汪汪的小龙女,龙江蓠。 张桢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她是个城隍吧,不是什么扫把星啊?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到她这儿来哭天抹地? 「阿蓠,你怎么哭了?」张桢扯出一张手绢递给龙江蓠,关心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是别光顾着哭,说事啊! 龙江蓠伸手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带着些鼻音闷声闷气道:「桢姐姐,饲稷书生的《水殿仙》好感人,每每读来总让人泪如雨下。」 张桢瞬间将同情心收回,她忘了这条小龙鱼是人间话本重度爱好者了,每每读到情深处,总是又哭又笑。 「起来,进屋再哭。」 张桢将人拽进了家门。 「桢姐姐我去跃龙门失败了,这几日你收留我一下呗。」龙江蓠吸吸鼻音,闷沉沉地说道。 张桢陡然回头,不可思议道:「那你刚刚?」 好在她及时将话头剎住,罢了,龙江蓠刚刚为何哭已经不重要了,她既然说是为了话本哭的,那就是为话本哭的。 「我这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张桢说到此处顿了顿,家里好像没有空房间了? 「你今夜暂时和我同住,等明日我重新租间大宅,你挑一间喜欢的。」 龙江蓠立马亲亲热热过来靠在张桢肩头,长长一嘆,口中嘟囔道:「桢姐姐还是你好,兄长还骂了我一顿。」 张桢忍不住颳了刮龙江蓠的脑门,「你难道不该骂?平日里用来看话本的功夫多些用来修炼,跃龙门怎么会不过?」 龙江蓠赶紧撒娇,绕着张桢左半圈,右半圈,说好话应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姐姐你就别再唠叨我了。」 家里爹妈唠叨得她受不了,才跑来寻张桢避几日。 张桢摇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久形成的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变。 安顿好了龙江蓠,张桢才发现胡泗居然又没在家,这个狐狸精受着伤不老老实实蹲在家中养伤,这是又跑去哪儿了? 张桢推开胡泗的房门,见他房中的桌子上用宣纸留着一句话:「恩公,我收到曹州县吴翁求救,最迟明日归。」 「曹州县吴翁?」张桢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好奇这是个什么人,能让胡泗带伤赶去驰援。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聊斋原文,作者菌用这句话要表示的意思是:应该去重新投生的阴魂,不去的罪小;私自借尸还魂再为人的罪大。(不一定准确) 第48章 带伤赶去曹州县的胡泗, 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老泪纵横,形容狼狈的八百岁老狐狸,吴翁。 如果说先前胡泗见到的吴翁温情满满, 透着股老人家的智慧与从容的话, 那现在的吴翁就是死气沉沉,双眼中只余下嗜血的恨意。 「吴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 吴翁见到胡泗这个匆匆赶来的后辈时, 一双狐狸眼中的泪水是再也压不住了,泣血恨声道:「我吴家狐子狐孙上百口一朝丧命, 只余下我这个老朽狐狸苟延残喘世间, 我恨啦!」 胡泗愣了一下, 不敢置信道:「吴翁你说什么?谁干的!!」 老狐狸面有惨恸,心头滴血将灭门之祸从头说起。 「我们一家原本生活在曹州县外的深山中,可深山中同样生活着我们狐族的天敌豺狼, 兼之家中小辈贪玩老是被猎人逮。我见新城隍上任, 那个恐怖的道人定然离开中州郡了,便想着干脆搬家,观察了一段时间, 便选了冯山村的李饶家。」 「我原本想着李饶是个书生, 书读得多明事理, 必然不是虎狼之辈, 而且我只租他家荒园, 每年一百两银子的租金, 无论如何也够了。哪知, 我这只老狐有眼无珠, 识人不清, 葬送了全家上下百多条性命!」 事情还要从吴翁租李饶家的荒园开始说起。 吴翁带着狐子狐孙搬进李家后园, 用三天时间打点好了住处,便礼貌周全上门拜访李饶这个东家,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李饶跟着吴翁去了后园,见原来荒僻的杂园,几日不见悄无声息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新盖的房舍一片片,看起来十分华丽。 李饶一路走一路看,跟着吴翁进入正房,屋内陈设华美,一只酒鼎正在屋外廊檐下沸腾,茶炉飘香,招待他的也尽是山珍海味。 他和吴翁在屋内说话饮酒,抬头见门外有少年人来来往往,偶尔对着他偷窥一眼,见被抓住就笑着跑远,又远远听着似有青年男女活泼说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李饶端着酒杯,心中已然明了,这家人都是狐! 喝完酒回到自己房里的李饶,关起门来,后悔自己将房子租给了一群狐狸,暗中怀疑狐狸一家使了妖术,否则他在前院怎么一点异动也听不到,可要反悔又怕狐狸报复。 李饶心中杀机陡起,并决定先下手为强。 可他知道要弄死这群狐狸不易,便紧闭嘴巴,跟谁都没说起这事,只每次去赶集,小心买下一些柴碳、硫磺、芒硝等物,暗中积攒起几百斤,慢慢围着后园布满。 又藉口家中积累过冬的柴火,买了不少放在后园周围。 等到李饶布置完毕,选了一个天干物燥的深夜骤然点燃,夜空下,满园烈火沖天,浓烟滚滚。 第88页 吴家的狐狸惨叫之声惊天动地,火光之下皆是臭不可闻的皮毛味儿,整个后园在大火灼烧下毁于一旦,包括里面的狐狸一家! 火灭后,李饶领着家丁迫不及待进园子查看,只见满园都是烧死的狐狸,皮开肉绽的焦狐不计其数。 李饶正检看有无活口间,就见吴翁独自从外面进来,老狐狸满面悲怆,恨声骂道李饶这个豺狼:「李饶!我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恨,租你家的荒园每年也出银百两作租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怎么忍心烧死我全家!如此奇仇大恨,断没有不报的道理!」 出门访友逃过一劫的老狐狸,说完后血泪长流,愤恨而去。 李饶一见漏网了一只老狐,心里深知要遭,不但请了道士在家,还夜夜加强了防备。 老狐狸将自己的遭遇说完,胡泗也跟着恨得咬牙切齿,脖子上青筋乱跳怒呵道:「居然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人类,待我去咬死他,为咱们狐族报仇雪恨!」 老狐狸谢过胡泗,但是拒绝了此时报仇的提议,一张狐狸脸上满是阴冷:「此等血仇,哪里那么容易就让李饶那豺狼还了。他灭我满门上下一百余口,老狐狸不诛他九族,凑齐一百人头岂肯罢休!」 胡泗不是很明白道:「诛九族?」 那不是人间皇帝才有的权利吗?这只老狐打算做什么? 老狐狸并不想多说此事,事成之前他应该学学李饶的谨慎,转而直接央求胡泗道:「我寻你来,并不是为了眼下报仇之事,而是听闻你现今在新任城隍坐下,想寻你帮个忙。」 胡泗一听事关张桢,沉默了一瞬,到底不忍同族血仇难报,谨慎道:「吴翁,请说。」 老狐狸双眼中满是心痛之色,「第一件事,想请你在阴冥照看着些我家那些不成器的狐子狐孙,它们如今怕是已经去了城隍庙了,这些孩子大恶是没有的,别让人作践它们。」 胡泗立马保证道:「吴翁放心,现今的城隍大人公正得很,心地又善良,并不曾另眼相待我等异类,必不会为难您的狐子狐孙的。」 想了想又道:「我最近要进城隍庙当鬼差,你放心。」 听闻此言老狐狸总算是稍解心中仇苦,开口求胡泗第二件事,「不知你可有机会接触到生死簿?」 胡泗心中一跳,立即失声道:「吴翁,城隍大人是我的大恩人,我必然不能背叛她的!你如果需要我跟你去找李饶报仇,我愿意豁出性命,只这一件事不可!」 老狐狸见胡泗激烈反对,心道罢了,于是改口道:「并不是让你背叛你的恩人,只望你将来在我谋事的时候,替我背着点阴间的耳目。」 他见胡泗脸上还是犹豫,便解释道:「放心,不是用妖术残害人间,我要做的不过是引起人类自己的内乱,李饶这只中山狼恶毒残忍,天性贪婪,以利诱之,便是造反他也敢干!」 「不过这事归人间官府管,阴冥地府只要不在我谋事时跳出来喊打喊杀,我便能成功一半。」 胡泗到底点下了头,这事的确和张桢这个城隍关系不大。既然天道不公,他们这些狐狸就自己去讨个公道! 「好,我会替您留意的。」 二狐商议一场,定下联络方式,悄然散去。 李饶在家防备了许久,居然也没等到老狐狸来找他报仇,心中一时得意,怕不是老狐狸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放弃了? 不过他心中有鬼,到底不曾放松防备。 张桢当夜在城隍庙里十分惊讶,怎么忽然一下来了这许多凄悽惨惨的狐狸阴魂,看样子都还有点道行在身。 随意和狐狸们打探几句,才知道曹州县居然出了个李饶这样的狠人。 张桢翻到生死簿上关于李饶的记载,还是个读书人,可真够阴毒的! 「咦?」张桢脸上忽现惊奇之色,生死簿上关于李饶享年五十,有子有孙的人生结局正在淡去。 写着李饶后半生的字,正在以一个字一个字的速度慢慢消散。 张桢自任城隍以来还没遇见过类似的事,知道是这个李饶行事太毒,损了阴德,顿时好奇盯着生死簿看了许久,可惜字消散得很慢,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结果的那种。 她只好暂时抛开此事,将李饶这个人在心中重重标记。 并提笔在生死簿上,将李饶昨夜所行之事补全。 张桢忙了三天才将一众受了无妄之灾的小狐狸精投入地府,定下功过后,一部分狐狸来生倒是能混个人身了。 果然应了那句福祸相倚的话,不幸中总算是一点安慰。 杨时如今已经在张桢手下听用,鑑于杨大夫医者仁心,张桢将他定入来录司,领着新招来的一个书生鬼,专门管理阴阳界亡魂至地府报到并予以见录等事宜。 最令人意外的是陶望三,这个书生胆子奇大,夜间一个人举着个白灯笼就来了城隍庙,他人往地上一跪,字正圆腔高声喊道:「陶望三特来城隍庙听用,请城隍大人示意我该如何行事?」 张桢对着这个不按套路来的书生按了按额头,示意旁边的一个隶鬼将陶望三的魂魄勾出来。 陶望三陡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轻轻带了一下,接着眼前场景大不一样。 黑夜里原本冷冷清清的城隍庙,忽然鬼火通明,喧嚣甚杂,殿中跪着听审的阴魂,一旁忙碌的城隍鬼吏,统统将目光对了过来。 第89页 最主要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黑脸鬼,怒目瞪了他一眼。 陶望三对着武判官的神像看了看,没错了,瞪他的就是曾经摄走秋容的那个黑脸鬼,武判官赵胜。 「陶兄,看完了么?」陶望三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侧身一看,城隍庙张生。 也不是很意外。 陶望三正了正衣冠,对自己倒在地上的躯体视若无睹,十分有礼问道:「敢问张生,城隍大人在何处,我今日特来听用。」 张桢笑了笑,指着自己说道:「就在你面前,正式认识一下,张桢,新上任的代理城隍,你的老乡宋焘兄,九年后来接任。」 陶望三一时愣在了原地,张桢一句话包涵的信息足够多!不过他反应极快,兼之生来性情洒脱,十分直白道:「以后还请城隍大人多多包涵,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只盼着立了大功,好赎我两位妻子的死后罪。」 张桢见又一个「壮丁」捞到手,心情舒畅道:「甚好。」 「我见陶书生多正直,不如去警报司入职,负责警告、纠正阴阳两界人鬼不法行径,阳间大恶者以警示为主,最主要的是管理阴魂扰乱人间,凡此事一经发现一律重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8 10:22:41~2022-09-08 22: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亚波罗真走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347520 100瓶;夙曦、46469301、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陶三望一听要入警报司脸上即喜也忧, 喜的是,警告、纠正阴阳两界人鬼不法行为这事他十分肯干,路见不平有人踩, 他陶三望愿意第一个上去!忧的是, 他家里两位妻子,某种意义上算来也是阴魂扰乱人世。 所以,他脸上才有了犹豫。 张桢玲珑心思, 给了陶三望一颗定心丸,「人鬼结合, 心甘情愿的可不追究。」 人家心甘情愿的事, 她又不是变态非要管来管去。 陶三望当即弯腰揖礼, 「是,谨遵城隍大人差遣,陶三望愿意入警报司。」 张桢扫了一眼庙中, 冷眼看来尚青这个鬼十分心软, 也没有大恶在身,便点了他和陶三望搭档,归于警报司。 城隍八司, 现如今已经略有雏形。 首司「阴阳司」, 由文判官孙琪主管, 主要负责辅助张桢管理阴间事宜, 其中包括考核城隍庙诸鬼吏功过、操守等。 张桢原本的打算, 是将云翠仙也定入此司, 可惜不知为何, 张桢发出的邀请信迟迟没有收到回应。 「速报司」, 武判官赵胜负责, 理论上掌管城隍庙所有武事, 凡缉拿阴魂,威慑郡中妖魔作乱,都归速报司负责,能够调动庙中所有隶鬼。 张桢徵得胡泗同意后,将公狐狸精一脚踹到了赵胜手底下,心中暗暗还有点内疚,武判官脾气不大好,也不知小白花公狐狸精顶不顶得住? 「来录司」,杨时领着一个新来的书生鬼管着,专门处理亡魂至城隍庙报到并予以见录等事宜。 张桢观察了几日,来录司的一老一少,都不是话多的人,惯常闷着头默默干事,场面十分和谐。 「警报司」不用说,陶三望领着尚青尚未开张。 不过经过后面的观察,张桢买一赠二的算盘没白打。 小谢和秋容这两个曾经的女鬼,哪怕现在已经得了人身,但是跟鬼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兼之二女在地府当了多年女鬼,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心中门清,就算不清楚,找曾经的鬼友打听一下,也就清楚了。 尚青这个曾经的风流书生,经过城隍庙多年的鬼差生涯磨砺,也有两把刷子。 最主要的是陶望三这个男人,本性好怼世间不公,胆子又大,如今有正大光明的机会对着他看不顺眼的事指指点点,哪有放过的道理。 如此,警报司四人凑在一起,居然混的如鱼得水,如同勤劳挖耗子洞的农夫,时而就能给张桢一个小惊喜。 其余四司暂且由庙中隶鬼领着,还没等来合适的人选。 不过张桢有预感,都快了。 张桢因曹州县李饶火烧狐狸一事,忙碌了好几日才将手中的事暂告一段落。 她此时正坐在城隍庙中,心头思索着如今城隍庙鬼差渐多,小小一间正庙多少有些挤了,是时候将修缮、扩建城隍庙提上日程,唯一的问题是手中银子不太凑手,也不知够不够。 忽然,正走神的张桢觉得自己耳边陡然一寂,突兀的安静下来。 这很不对劲儿。 她抬头,顺着庙中诸鬼的目光看去大门处,在黑夜中很突兀的黑白道袍,却因穿在贺几道这个神仙小哥哥身上显得熠熠生辉。 「贺道长?」张桢赶紧起身相迎,心道难怪突然安静了下来,庙里的鬼都成了哑巴,能不安静嘛。 贺几道身后跟着个满脸不愤的邋遢道人,他一双手被一截金色的绳子捆缚,绳头被拽在贺几道手中,显而易见不是自愿来的城隍庙。 邋遢道人见张桢看去,立马恨恨瞪了她一眼。 张桢心中「呵呵」两声,见是这个老熟人,不甘示弱立马回敬道:「这位想必是单道长了?咱们见过,不过,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 她的目光故意落在单道人被捆缚的双手上,专挑人痛处戳。 第90页 单道人立马想跳起来给这个碍眼的新城隍一剑,奈何受制于人,办不到!他黑着脸短促冷笑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以后走着瞧! 张桢也不甘示弱,立马冷笑一声回敬道:「单道长莫非想一剑噼了我!我怕你······」 张桢陡然住嘴,她这句话很不合时宜,对她和贺几道,还有满庙的鬼差都是。 这不是揭大家的伤疤吗? 贺几道看了正在懊恼的张桢一眼,认真道:「他噼不了!」 单道人看到此处,脸上显出点奇怪的神色,他这个师侄和水族推荐上来的城隍之间奇奇怪怪的? 到底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 张桢赶紧转移话题,于是问道:「贺道长你带单道长来城隍庙,是有什么事吗?」 总不至于是来给她道歉的吧? 可惜单道人的名录不归张桢这个中州郡城隍管,不然的话,她定狠狠记他几笔。 张桢这个城隍,现在的至理名言就是:死后跟你算总帐! 贺几道点点头,直接说出来此的目的:「听闻你的城隍庙招人?」 张桢有些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人手紧缺,正在招鬼差和走无常。」 「那就好,我想让单师伯进你的城隍庙当个走无常。」贺几道说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句话。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这二重奏显然来自单道人本人和张桢这个冤大头。 贺几道也不意外,示意差点跳起来反驳的张桢,「能否借一步说话。」 张桢按耐住自己急语反驳的话,吩咐庙中诸鬼吏一声,在一众鬼八卦又好奇的目送下,领着贺几道和单道人回了家。 陶三望胆子最大,他问道一旁的尚青:「那个道长是谁啊?为何他一进来,我见你们脸都绿了?」 弄得他也不敢稍有异动,所以整个城隍庙才陡然一寂。 显然这个问题,新来的鬼和人都想知道,连一直默默做事的杨时和书生鬼都竖起耳朵,等着尚青回答。 「很厉害的剑仙,不、不,还没成仙,总之,别惹他,绕道走,做亏心事的时候千万别被他抓住!」 尚青语无伦次地说到此处,想起贺几道才走没多久,该不会还听得见他说话吧? 这个念头吓得他心头一哆嗦,立马住嘴,急忙催促陶三望道:「走,咱们快去巡逻,看看有没有阴魂跑出地府作恶!」 陶三望糊里糊涂被尚青拉出了城隍庙。 「理由呢?贺道长你,你怎么想起这一出的?」张桢好容易忍到进家门,立马开口要理由,并表示很不理解。 「我需要一个地方管束我这位师伯。」贺几道很认真的说道。 张桢噎了一下,她自认为并没有这个能力,试图打消他的念头:「贺道长,您那位师伯一剑就能撂倒我,且心中视我为仇,你觉得我能管束住他?!我并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 哪知贺几道看着张桢十分肯定道:「你有。」 并双手揖一礼,「给张生添麻烦了。」 张桢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位贺道长从哪里来的对她如此信任。 贺几道直接点明他的理由:「我这位师伯心性狭隘,修道路越走越窄,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身死道消,顺带还要连累整个玉崑山。进你的城隍庙后,对他多加约束,看还有没有机会重回正道。」 张桢此人颇为奇异,不管是误打误撞也好,还是真的能未卜先知也罢,很擅长消解因果。 一旁完全被忽视的单道人,听到此处满脸不服气,他还在一旁呢,这个讨厌的师侄当着面就这么贬损他,简直岂有此理。 他立马破防大骂:「我身不身死,走不走正道关你屁事,我单行道乐意,要你多管闲事!」 张桢的注意力立马被单道人的那句「单行道」给分了过去,下意识问道:「单什么?」 贺几道稍微疑惑回头,看着张桢:「我师伯姓单,道号行道,有什么不对吗?」 张桢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压下要出声的嗤笑,「没有不对,就是觉着「行道」这个道号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再配上单这个姓,很不错。」 哈哈哈!张桢此时心内的小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不行了,让她暗中笑会儿。 贺几道挑挑眉,看着张桢面有忍笑,知道她没说实话,也随她去了。 单道人又不是瞎子,见张桢明显是在嘲笑他,立马恼了,想要放一句狠话逞逞威风:「你再敢笑,我割了你的舌头!」 可惜,话音才落就被贺几道盯住,这个师侄很认真的建议他道:「我建议师伯最好将这句话收回去。」 单道人神情高傲,暗呸了一声,压根不打算理会这师侄,他虽然打不过他,可他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别以为他会怕他! 「看来师伯是打算油盐不进了?」 单道人冷哼一声,神情嘲弄,似乎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贺几道一贯是不喜欢废话的,转身直接问张桢要道:「将生死簿拿出来。」 张桢一脸莫名,这又关生死簿什么事?不过到底依照贺几道的意思拿出了生死簿,眼看这是要收拾单道人,她干嘛不拿! 贺几道接过生死簿,对着单道人要求道:「在上面签下你的名录。」 第91页 单道人神色先是一愣,接着气红了脸大骂道:「贺几道,你休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谁才是你师伯,你、你做梦!」 张桢也不是很明白,贺道长要单道人在生死簿上签名录做什么?或者说能做什么? 贺几道神色淡淡,任凭单行道这位师伯气急败环,见他终于骂完了,几分清冷继续说道:「我并不是在和师伯你商议,掌门师伯将您的事全权交予我处理,单师伯这么多年的所做作为不可能有正果。」 「所以,我如今给师伯两个选择,第一个在这本生死簿上写下你的名录,以后归张生节制,在中州郡做走无常一纪1,尽力消除欠下的业果,纵然不能消除业果,也请师伯不要连累玉崑山的前途。」 「第二个,我一剑送师伯去轮回,您的魂魄我会亲自护送渡过奈河桥,下一世定然早早将师伯收入门下悉心教导,欠下的业果让天道安排你偿还,几世偿尽,几世再引你修道。」 张桢目瞪口呆听完,心中只有一句话:我擦,好狠! 并在心中有了几分明白,为何城隍庙中的一众鬼吏如此怕这位贺道长。 单道人一张脸上青青白白,最终定格成一片愤怒的青红,阴沉道:「贺几道,你这两条路无非是让我活着任你摆布,也或者是死了任你摆布,有区别吗?你怎么敢?我可是你师伯!」 「我要见掌门师兄!」 贺几道眼中照着单道人的失态,想着最近查出来的事,冷漠挥袖道:「正是因为你是师伯,才给了你选的机会,否则,单凭你为了一己私慾累得玉崑山和龙族结仇一事,你早就是我剑下亡魂了。」 「选!」话中渐渐含了薄薄怒气。 张桢见势头不对,赶忙问出自己的疑惑,「贺道长,做走无常也不用在生死簿上签名字吧?」 而且她也并不想接手单道人这个烫手山芋!此时脑中正极力想找个藉口推脱。 有了! 「贺道长,你也知道,我和龙家兄妹过往从密,这位单道长又和龙族有仇,我要是将他收入城隍庙,依着阿蓠兄长那暴脾气,我怕他一口吞了我!」 张桢说完还狠狠点了点头,以示自己说得都是真的。 贺几道突然笑了一下,点点头,贊同道:「先前的确有这个隐忧。」 见张桢脸上就要喜上眉梢,点头附和他的话,贺几道却话风一转,「现如今,张生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刚咧开嘴角的张桢:······ 贺道长你变了! 「哈,我知道了!」 一声突兀的喊叫打断了张桢的垂头丧气,只听见单道人对着贺几道和张桢齐齐讽刺道:「你们这对姘、头!」 不等张桢反应这句话的意思,单道人口如连珠骂了一连串:「贺几道你不过是想给你这个姘、头出气而已,我不过戏弄她几次,还没把她怎么样呢,你哪来的脸跟我假正经,说什么为了玉崑山!」 这话一出,张桢目瞪口呆,下意识看了一眼贺几道,只见贺道长一身气质骤冷,整个人透着股即将生气的预兆。 好在贺几道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对着张桢道:「关于龙野王的事,你直接去问里面的小龙女,她会告诉你的。」 正在偷听的龙江蓠:! 张桢愣了愣,忽然明白贺几道这是在支开她,于是点点头,打算绕去新租的后院,寻龙江蓠。 不过走之前,张桢到底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道长你先前说的那个要命的恩情,不会就是这个吧?」 依着龙野王的暴躁性子,知道张桢收留了他的仇人,倒真有可能跑来一口吞了她! 「不是,这只是我私心里的一点小请求,望张生你能答应。」 张桢悻悻点头,「我先去问问阿蓠。」 「阿蓠,在吗?」张桢敲了敲龙江蓠的房门,见她房间亮着灯,便安心地等在外面。 龙江蓠将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拉了张桢进门,立马又紧张地将房门关上,口中嘟囔道:「桢姐姐,你怎么跟那个凶得不得了的贺道人走得这样近?」 龙江蓠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桢姐姐,咱们在长山县成过亲吧?」 张桢:啊! 龙江蓠气恼道:「那这里也是我家,我不管,以后不许那个姓贺的进我家门儿!」 张桢试图劝道:「不至于吧?」 龙江蓠一脸不痛快,她早在前院两个道人进门时就警铃大作,「桢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姓贺的把我兄长害得多惨。」 「怎么说?」 龙江蓠顿了顿,在房间设下一层结界,附在张桢耳边小声道:「我兄长和这个姓贺的大打出手打断了一条龙脉,结果这个姓贺的居然把我兄长坑去了凡人的皇家投胎,帮着镇压龙气!」 张桢理了理这句话的意思,惊诧道:「你兄长龙野王投生成凡人了?」 确切地说是投生成皇子了。 龙江蓠摇摇头,「还没有,我兄长回天界战神那里告假去了,告完假,才能去投生。」 张桢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龙野王真龙投生,这不是妥妥要当皇帝的节奏? 于是她颇有兴致的问道:「你哥以后莫非要做这大周朝的皇帝?」 并在心中腹诽道:龙野王那暴脾气,不会直接当个暴君吧? 第92页 龙江蓠还是摇摇头,仔细给张桢解释道:「只要投身皇室就好,不用非做皇帝,再说了,下一任的皇帝是仙人下凡历劫,我兄长怎么敢搅合进去。」 张桢听完心有感嘆,看来聊斋的世界,灵异神怪之事连皇室都逃不过,目前已知,起码有两位皇子大有来头了。 可想而知普通凡人的一生多么艰辛。 「所以贺道长让我来问你,意思是你兄长忙着投生去了,没工夫找我的麻烦?」 龙江蓠挑脸「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张桢哀嘆一声,看来那个单道人她是非接手不可了,果然拿人的手短,人情债不是那么好欠的。 事情果然如张桢所料。 等着她再次出去时,单道人一脸萎靡,乖乖按照贺几道的要求,在张桢手上的生死簿用灵力录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桢倒是很好奇这个商量的过程的。 单道人的名字一录下,立马就被生死簿收入其中。 这代表单道人以后接受张桢所制,张桢这个城隍只要将单道人的所作所为,拿到功德算盘上称量,认为他过大于功,也或者怙恶不悛时,便能在生死簿上改他的气运,甚至是命运。 连张桢都觉得这有点狠了,毕竟她和这个单道人有仇! 「张生,人我暂时交给你,我还有事,过几日再来。」 见贺几道要走,张桢有些遗憾道:「贺道长每次见你都是来去匆匆,得空了不如来鸣山府小住,我扫榻以待。」 贺几道点点头,应下了:「好。」 说完后的贺几道转身就出了张桢家的大门,显然是另有要事。 「哼!」一声嘲讽,灌入张桢耳中。 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大山去了,孙猴头自然是要嘚瑟一下的。 张桢慢慢转过头,决定先说好后不乱,「单道长,以前的事不提,咱们今后要共事不短时间,先约法三章。」 「谁要跟你约法三章!就你也配!」 张桢没在试图说服单道人,直接拿出生死簿,找到有单道人的那一页,直接在后面添道:「人命一条,狐命一条,教唆阴魂作恶,犯偷盗之罪,不敬鬼神!」 张桢痛快写完,将笔一扔,「单道长你随意,爱去哪儿去哪儿。」 她可没义务惯着他。 说完后张桢在单道人铁青的脸色中回了房间,将门一关,修炼!毕竟拳头硬嘴才能硬,为了嘴上不弱人三分,她要把勤奋修炼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第二日,科举放榜。 张桢连榜都没去看,十分淡定地坐在家中等着报喜的差人上门。 至于顾彦那里,她明日再去贺喜,今日就让那对夫妻独自享受中举的喜悦吧,顺带商量好从这一刻起,到底谁顶顾学林这个名字。 考中举人前,不合群、不与人交往倒也没什么,考中举人后怕是不能了。 连张桢,短时间内都不能悠闲地做她的城隍庙张生了。 种田此时站在张桢先前所租屋子的大门前,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从书院告假出来,直接守在榜前,数到了张桢的名字才回来的。 一路雀跃,着急跑回来分享好消息,迎接他的就是这个?! 一把大锁将房门紧锁,显然家里没人,问了问四周,都说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 种田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家少爷莫非不要他了? 不会! 今日放榜,他特意告了假出来,「兄长」应当是没料到他会提前回来,所以是搬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冷静,你此时应当去城隍庙打听消息。 种田很快平心静气,找去了城隍庙。哪知张桢今日因为在家等发榜,并未出摊。种田还是问了庙祝才得到了家里的新地址,随后不高兴着一张脸敲开了新家大门。 张桢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见种田板着脸有些愤怒的小眼神,心中一跳,暗道不好,她忘记将搬家的事告诉他了! 「田儿啊,回来啦,我本来是打算过几日亲自去接你的,哪知你提前回来了,看我,还没把搬家的事告诉你呢。」 种田将臭脸摆了半上午,直到锣鼓喧天,有差人来恭贺张桢高中乡试第四十八名,脸上才重新放晴。 他与有荣焉忙前忙后,打点差人赏钱,以弟弟的名义迎来送往四周恭贺的邻居,将宅在家的小龙女拎出来记录礼单,顺带还将张桢指挥得团团转。 张桢事后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懂?」 她家田儿也才进书院一个多月吧?怎么感觉大有出息了。 种田将头一扬,故意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书院的陈先生喜欢我,我特意问了他中举后的人情交往,一件一件都给你记着,顺带以后我自己也可以用。」 张桢感动坏了,她决定了,从今天起给她家田儿涨零花钱。 此时的张桢对着差人打听了一下,整个中州郡,本科乡试一共五十一名举人,她排在倒数第四,倒是比她想的倒数第一名还高了两名,不错,不错。 张桢对此很是心满意足,心安理得接受一大波恭喜。 张桢和顾彦相逢与次日郡守大人举办的新科鹿鸣宴上,两人打了个眉眼官司,心照不宣地短暂凑到了一起,互相恭贺着说了些废话。 张桢趁机将一个小香包递给了顾彦,低不可闻道:「恭喜顾兄,这是长在海外名『抽肠』的草药,吃下去能暂时改换性别,一片大约能坚持一天。」 第93页 龙江蓠从罗剎海市买到的,拿来当个稀奇玩意送给了张桢。 顾彦大吃一惊,赶紧收好,急忙道谢:「真是及时雨,多谢维周。」 此去京城会试,她就从容多了。 二人几句话后便分开,顾彦是第四名,张桢是倒数第四名,位置上差得很远,之后也没有机会再凑在一起。 张桢坐在末尾,看着没了顾虑的顾彦在前面风采倜傥,一举一动透着折服人心的魅力,既不会抢了本届解元的风头,也能让自己给一众郡官留下个好印象。 果然,有的人天生就是社牛。 参加完鹿鸣宴回家的张桢,在半路上居然遇见了单道人,他怒气沖沖走到张桢跟前:「你这个小人,居然还告我的阴状!」 张桢莫名,她什么时候告状了? 「我那个逆徒师侄让我告诉你。」单道人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我要进巡察司,你别不知好歹!」 张桢冷笑一声,回敬道:「我劝单道长你另谋他路,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完后直接走人,完全不打算搭理单道人。 单道人冷哼一声,也跟着转身就走,不让他进是吧?那他就还非进不可了! 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反骨,他不愿意可以,你却不能拒绝他,单道人显然就是这类人的翘楚。 鹿鸣宴后,张桢的交游多了起来,大家都是小有身份地位的举人,吟诗作句、唱饮通宵,攀关系、混脸熟仿佛无师自通般,十几场宴饮混下来,张桢又认识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不少善贾和没有功名的书生。 这一日,有一个叫封云亭的举人,听闻城隍庙张生的名头,特意邀请张桢夜间去城外明月湖赏月,打听到张桢和顾彦交好,还特意请了顾彦作陪,一行五人,租了条船,混在一众水客中也不显眼。 时值望月东升,澄江如练2,文人雅士无不爱这一款,所以湖面停了不少赏月的大小船只,星星点点散落在湖面,别是一番意趣。 封云亭频频举酒敬在坐的人,自谦招待不周,邀请众人就着月亮下酒。 众人见他语言幽默,为人豪爽,有一个风流书生名叫王成的,郡中世家旁支子弟,见前方的船上隐隐传来歌声,当即叫嚷道:「咱们这么干坐着着实无聊,不如寻几个妓工上船,咱们添些声乐之色。」 众人拗不过他,便允了,封云亭命僕人乘小船出去唤人。张桢和顾彦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端起酒杯不说话。 很快,那条小船便载了个抱琵琶的美貌少女过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外面繫着件鹅黄色披风,自称娟娘。 「小女娟娘见过各位郎君,不知各位郎君想听什么?」 王成迫不及待说道:「前方那条船虽隔的远,但我仔细听了听,似乎在唱薄幸郎曲,咱们不如就听这个?」 其他人都说好,娟娘对着众人福一礼,拨起琵琶歌喉婉转开唱:「薄幸郎,牵马洗春沼。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空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便是不封侯,莫向临邛去!3」 歌声甚佳,只是琵琶还差些火候,料想再苦练一、二年,必然又是一方名妓。 一曲完毕,众人都没有特别想听的,便让娟娘跟着饮了几杯酒,随后让她在一旁随意奏曲,封云亭忽然一嘆,开口说道:「说起妓人,我年轻的时候还遇见过鬼妓呢!」 这话一出,一众人哪里还坐得住。 一个叫陈留的往年举人不相信道:「我不信,你必然是编古来框我们的。」 王成也跟着道:「我也不信,除非封兄把细节说出来,咱们大家参详参详。」 顾彦暗暗嘲讽了一句:「封兄,你这未免也太风流多情了些。」 世间的女子已经不够这些男人祸害了,居然连鬼都不放过。 只张桢知道封云亭说的是真的,封云亭,聊斋名篇梅女的主人公,张桢在贡院科举时就留意过这个人了。 封云亭见大家不信,赶紧开口道:「真的,我年轻的时候真遇见过鬼妓,你们听我仔细说来。」 接着封云亭便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我八年前丧妻,心情寂寞,便打算来府城散心,路过台州县时,入住了一家客栈,在那里我遇见个吊死女鬼,我见她可怜,兼之害怕,便告诉她『你有奇冤,小生可以为你效力』。」 王成抢先道:「是不是个绝色艷鬼?然后她看上封兄你了?」 张桢暗中一笑,这个王成猜得虽不中,也离不远了。 封云亭无奈道:「王兄,你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 「快说,快说!」 「女鬼告诉我,她是吊死的,舌头在阴间缩不回去,脖子上的绳套也解不掉,想让我转告店家砍掉她上吊那屋的房梁,再烧掉,解救她的痛苦。」 「可店家嫌弃换房梁耗资太大,不愿意,我于心不忍便凑了不少银子给店家,救了那女鬼。」 王成一拍大腿:「我就说嘛!」 陈留还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顾彦见这并不是一个俗艷下流故事,便也生出了好奇,开口追问道:「后来呢?」 张桢陡然将目光落在了娟娘身上,湖面凭空出现几个纸人,引着忽然像是醉了不知所云的娟娘从水面上走,张桢暗呵一声,「何方妖孽,敢当众劫人!」 第94页 并打算抽出剑来阻止,忽然张桢耳旁响起一道风雅男音道:「城隍大人勿怪,小道彭秋海,和友人雅聚,无以回报好友的『扶风豪士之曲』,小借娟娘歌喉一用,一刻钟便归还。」 张桢心头一跳,没在妄动,见彭秋海话中并无恶意,便将剑按了回去,「只望彭道友借完人后,妥帖送回,勿令娟娘受惊。」 又一个强横的道士! 那道男音立马应道:「这是自然。」 张桢再回神时,场中封云亭正说道:「我心中爱慕那女鬼,可那女鬼说她身前被人冤枉不贞,于是自缢而亡,如今再行这等私合之事,生前的耻辱,岂不是淘尽西江之水也洗不清4!」 张桢听到此处,暗中惋惜,这个女鬼叫梅娘,身前家里进了小偷,被她家逮住后送去了官府。 哪知县里的典吏收了小偷三百文钱,为了开脱小偷,竟然颠倒黑白诬陷梅女与小偷通姦,这样一来,小偷盗窃的罪名便不能成立,自然该释放。并威胁要把梅女拘上大堂,让稳婆检验贞操。 梅女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封云亭说到此处,嘆口气道:「可我一心爱慕她,很是痴缠了几日,她被我痴缠不过便叫了个名『爱卿』的鬼妓与我厮混。」 「后来我行事不秘,被客栈中的人知晓了此事,并将之传得到处都是,恰巧县中的典吏新娶了位妻子,新婚才一个月就病死了,听闻我有鬼友便来寻我,苦苦哀求我想要托鬼友打听他新婚妻子的消息。」 封云亭说到此处,脸上难得带着怒气道:「哪知,我将爱卿唤出来后,那典吏一看勃然大怒,而爱卿惊慌失色,扭头就走。」 曾经的经历被封云亭说得跌宕起伏,紧紧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吸引,并无一人发现娟娘消失,张桢自得的将目光收回,算了,她也当没看见吧。 「我阻拦不急,典吏将手中的碗直接砸向爱卿,爱卿也随之消失。正待我问明缘故的时候,忽然一个老太婆从东墙冒了出来,开口便打骂典吏并让他赔钱。」 「你们决计猜不到,鬼妓爱卿竟然就是典吏病亡的新婚妻子!」封云亭一边说一边拍打面前的矮几,显然时至今日,他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是意外。 「怎么会这样?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亏得典吏还情深义重,这当妻子的坐了鬼居然都不正经。」 王成还没说完,便被张桢和顾彦齐齐呵道:「闭嘴!」 张桢因为知道真相,不忍那位女子到如今了还被人说三道四,而顾彦就是完全听不惯王成的话。 她一通快语抢白道:「封兄的这个故事,先前冤枉女鬼的典吏,怕不就是如今寻鬼妻的这个吧?这样人品低劣的东西,哪里来的什么情深义重,我看那个叫爱卿的女鬼,莫不是在阴间受典吏拖累才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张桢真想给顾彦竖大拇指,这位女大佬真是心细如发,还能抽丝剥茧,难怪能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 王成诺诺,不知如何反驳,带着些气恼转头问道:「封兄,你说,是我的猜测对,还是顾兄的对?」 封云亭立马对着顾彦贊道:「顾兄真是心细如发!事情的确是顾兄猜测的那样,爱卿被典吏的父母要求在阴间当鬼妓,偿还典吏在人间的贪债。」 张桢虽然很久以前就读过这个故事了,此时听来仍然觉得很生气,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古代的出嫁从夫就是坨屎! 顾彦也很生气,这样的贪官污吏好好的在人间作威作福,阴间的债却让自己的妻子偿还,岂不是一日有妻子帮他偿债,他便能在人间为非作歹?! 异日她做官,定然将这样的狗官拖出来杀一百遍! 「还有吗?」陈留比在坐诸人都要年长些,心性稳重不少,此时直接追问封云亭后面的故事。 封云亭点头,正待出口,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光芒在半空中升起,直刺人眼,船上众人下意识将眼睛闭了闭。 只有张桢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升空圆球,眉头皱了皱,前方好像有鱼妖出没。 她双眼寻到远处一张大席上的五人,四「人」在踢球,踢得就是那升空的透亮圆球,一个伺候在一旁。 几个鱼妖摆出那么大一张如同蓆子的东西在湖面,还在上面肆意戏球,是生怕在这湖中游荡的凡人看不见吗? 张桢心道,这些鱼妖未免也太不避人了些,不过转念一想,这湖泊江河,算来还真是人家水族的地盘。 船上其余几人都是凡胎肉眼,只能看到不断有圆球在空中滑过,亮得胜过头顶的圆月,下面踢球的几个鱼妖,因距离太远,压根看不真切。 「这是踢得是什么球?为何还会在黑夜中发出亮光,莫非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从未听说夜明珠有这么大的,除非来自龙宫。」 几人议论纷纷,顾彦心念一动,问道张桢:「维周,那是什么球?」 张桢一言难尽,告诉众人道:「那不是球,是灌了银光的鱼胞。」 几人皆难以置信道:「鱼胞?这球都有一抱大了吧,哪里来的这样大的鱼胞!」 普通鱼胞不过鸡蛋大小,几人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这是遇见妖怪了? 作者有话说: 1感谢小天使一朵紫焱的科普,一纪十二年。 第95页 2引用自聊斋原文 3引用自聊斋原文 4引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08 22:23:46~2022-09-09 21: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瓜的莺时 30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见反应过来的几个书生, 面有惊慌之色,张桢安慰道:「人家只是戏球,咱们离得远些, 井水不犯河水, 想必也不碍事。」 话音刚落,张桢眼睁睁看着几个鱼妖和旁边一艘离得近的小船起了冲突。 张桢:······她莫非还有乌鸦嘴的属性! 眼见对面船上的凡人陷入麻烦,张桢对着几个书生劝说道:「你们先将船划回岸边, 船尾繫着的小船借我,我过去看看, 那边有个汉子和几个鱼妖起了冲突。」 几人心中害怕, 赶紧劝张桢别去, 怕她被鱼妖给一起吞了。 张桢右手做剑指状,对着腰侧配剑念了一句「起」,只见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从剑鞘中飞出, 围着众人头顶极快地绕了一圈, 然后落入张桢手中,船上的几个书生顿时看呆了。 「几位朋友,我先去了, 你们顾好自己。」张桢说完跳上小船, 暗中用法力使小船行得飞快, 几个呼吸的功夫小船已经在数米开外了。 此时船上的封云亭等人才回过神来, 想起张桢的话, 吩咐船工赶紧将船往岸边划去。 前方和鱼妖起冲突的男子, 名叫汪士秀, 并非中州郡人氏, 他路过鸣山府, 听闻城外的明月湖乃赏月的好去处, 便忍不住过来驻足一番。 汪士秀今日租了条小船,正安静在湖面赏月,忽见前方有五个「人」从湖底冒了出来,携着一张半亩大的蓆子铺在水面,如同在郊外踏青般,不一会儿就在蓆子中央摆上了美酒佳肴。 「五人」中有三人坐着喝酒,剩下的童僕和老翁站在一旁伺候。 汪士秀心知这些定是异类,但他自持武力过人,并不惧怕,依然在一旁观赏天月,偶尔瞟一眼对面五人,只越看越觉得那伺候人的老翁身形很熟悉。 他走神间听见对面的几人高喊道:「趁此明月,我们应该踢球一乐。」 说完后,童僕从水中取出一颗圆球,一抱大小,表里透亮生光,坐着的三人站起来,并招呼一旁伺候的老翁跟着一起踢球。 汪士秀也是个爱蹴鞠的,平日里时常以踢球为乐,见对面几人热闹起来,心中蠢蠢欲动,到底介于人妖有别,不敢随意开口。 正在遗憾的汪士秀,忽然见对面几个人将球踢歪,正对着他这条船而来,心道来得好,看他秀技将球给他们踢回去。 哪知他一脚下去,只觉得那球异常柔软,他猛踢过去的一脚竟直接将球给踢破了!那颗软球再次飞起几丈高,升空后从破口处泄出一道银光,接着整颗球如漏了气的星星般,直接砸进了水里。 汪士秀心道糟糕,果然对面的三「人」大怒,派了童僕和老翁手持兵器过来要拿他问罪。 汪士秀心知四面皆水,逃避不了,便拿长刀立在船头等抓他的人。可等老翁走近时,汪士秀大惊,失声道:「爹啊,你可是我爹?我是士秀啊。」 汪士秀的爹几年前掉进大江里淹死了,连个尸体都没捞回来,眼前的老人跟他死了的爹一模一样。 老翁亦然大惊,仔细看着汪士秀,将儿子认了出来。 跟来的童僕见状立马返了回去,告状。 老翁着急道:「儿啊,快藏起来,不然咱们都要死!我当年和别人一起落水,其余人都被妖怪吃了,只有我会踢球,才活了下来。那三个鱼妖因为得罪了洞庭湖龙君,刚迁来此处避祸······」 话还未完,三个鱼妖凭空出现在汪士秀的船上,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一把抢过老翁,汪士秀见父亲被抢,哪里肯罢休,直接就上去拼命要抢回老父亲。 几个打斗间,汪士秀凭着一身过人的武力,砍断了一只鱼妖的手,剁下了一个鱼妖的脑袋,剩下的鱼妖一看,水面上他们不占优势,急忙跳进湖中。 张桢驾着小船赶过来时,见汪士秀并未吃亏,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没来过。 哪知剩下的那鱼妖,跳进湖中后开始用妖力搅动湖水,现出原形后一条屋子大小的巨鱼,大长的鱼嘴如同深井般,猛吸周围的湖水,再一口喷出,湖面上顿时浪起三米,波涛汹涌,整个明月湖所有的船只都颠簸起来,附近不少小船直接翻进了湖中。 张桢一看要糟,抽出剑来制止,大呵一声:「鱼妖敢尔!」 鱼妖自然不予理会,张桢只好御剑杀进水中,用一点法力裹住自己不被水呛,对着鱼妖的本体,灌注法力一剑噼下。 夜空中一道银白剑芒露出一点在水面,大部分在水中直接击中了鱼妖的本体,那鱼妖吃痛,不再吸水,直接将腹中水对准张桢喷了过来,张桢不谙水性,被这一股涌流推出老远,手忙脚乱间,差点溺水。 好在现如今的张桢已经今非昔比,和鱼妖过了几招后渐渐找到了水中战斗的诀窍,可惜,湖中还有不少落水的人和在浪中颠簸的船只,战斗必然不能久拖。 张桢就地拘来几个水鬼,吩咐他们救落水的人。 她再次大声呵斥道:「鱼妖,休要在明月湖兴风作浪,否则别怪本城隍不客气,直接送你去轮回。」 第96页 并将功德算盘拿出来,打算砸鱼妖。 那鱼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心中衡量了一番,显然在水中它也打不过张桢,最后一言不发,甩头远遁而去。 张桢顿时松了一口气,打架她是不怕,怕的是连累湖上的凡人。 可惜,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刚出水面的张桢,忽然见天际一道飞剑袭来,别误会,袭的不是她,而是已经打算退去的鱼妖。 突兀而来的飞剑划破天际,十分惊艷,入水后威力不减,一剑贯穿大半个鱼妖身体,鱼妖临死挣扎,整个明月湖再次波涛翻滚,船只倾覆。 张桢气急败坏赶上前去,为了湖上的凡人,只能对出气多进气少的鱼妖痛下杀手,以平息湖面。 张桢杀完大鱼后,看着被血水染红的半个明月湖,试图用法力去平息浪涛翻涌,可惜她没修过御水的法诀,她体内的法力不过杯水车薪,不管用。 到底是哪个混蛋在最后出手,搅合得整个湖面,再次翻涌的! 心中憋着一股气的张桢,立马通知城隍庙的鬼差赶过来,还活着的赶紧救上岸,死了的带回城隍庙。 她抽空关心了一下顾彦一行,还好,走得够快,离得远,船已经靠在岸边,看来没受牵连。 张桢嘆口气,水鬼能力有限,她再次跳下水,拿出生死簿当定位用,找人。 生死簿在水中哗哗作响,张桢在湖底所过之处,凡有人落水,生死簿便警示一次,张桢将这些人统统以湖底的一枝水草做船,覆上一点法力将人送出水面。 明月湖颇广阔,湖口还连着一条大河,张桢嫌弃自己速度太慢,最后去到一片水域,便一剑将这一片的水草削断,统统覆盖上法力,往上送去,湖中落水的人哪怕已经失去意识,只要有水草挨着,就能将人再次带出水面。 几个水鬼赶紧收集带着张桢法力的水草,救人的速度顿时快了不少。 只是这样,张桢一身法力消耗飞快。 最后张桢力竭,自己差点没能从湖中爬起来。 好在城隍庙的鬼差来得很快,还有湖中的落水鬼在一旁帮忙,整个明月湖今夜倒是奇异地没出现凡人伤亡。 至于两死一伤的鱼妖,不说也罢。 张桢心中的那口气总算落地,开始有功夫大骂道:「到底哪个混蛋出的剑!」 给她添乱! 「我!」 张桢才将心中的愤恨骂出,立马就有人理直气壮接口。 她侧身看去,回答她的居然是单道人。 「驱魔除妖是我等道人本分,城隍大人不用谢!」 张桢心头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冷冷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那鱼妖已经要退走了。」 单道人一脸嘲弄道:「城隍大人女子之身,果然容易妇人之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鱼妖又不是什么良妖,值当城隍大人你如此生气。再说了,我这不是在帮城隍大人的忙吗?不领情就算了,何苦倒打一耙!」 到底是谁倒打一耙?张桢咬牙切齿道:「单行道,单道人,你要驱魔除妖我不拦着你,但你至少选对地方吧,这一湖面的船只,几百凡人,你能先看看他们嘛!」 单道人满不在乎道:「不是没有死伤吗,纵然有死伤,那也是你们地府的锅,地府不收,这些人想死也死不了。」 张桢觉得跟这个道人简直没法交流,直接掏出生死簿在单道人那一页记道:「任性妄为,累百余凡人落水,幸未见伤亡。」 「张桢!你这个卑鄙小人。」单道人最不愤张桢此举,奈何他又阻止不了她,只得跳脚叫骂。 张桢:呵呵! 「维周,维周,你没事吧?」顾彦和封云亭举着火把,沿着岸边四处寻找张桢的下落,此时见到张桢好好站在岸边,赶紧过来连声关切。 张桢换了脸色,歉意对二人道:「倒是累得你们二人担心了,你们没人落水吧?」 两人皆摇头表示没有,封云亭庆幸道:「我们听了你的话,走得很快,才刚靠岸,湖面便翻涌起来,幸好,幸好,敢问张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道人冷眼看着张桢和找过来的两人,听着几人废话,忽然心间一动,打断几人道:「张桢,将刚刚那句话消掉,否则,我就跟你这两位朋友好好介绍、介绍你。」 「对了,还有人间的官府,也不知他们对『牝鸡司晨』这几个字怎么看。」 此话一出,张桢和顾彦同时一僵。 张桢笑着按下心中翻涌上来的杀气,对封云亭和顾彦说道:「我没事,鱼妖的事我之后再讲给你们听,我和这位单道长现在有点事要沟通一下,你们先回去。」 并在暗中握了握顾彦的手,示意她安心,并带着封云亭先走。 顾彦满脸不安,在张桢的眼神示意下,缓缓退去。封云亭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人,再加上年轻时经历古怪,很是识趣地没有多问,对着张桢抱一礼后,也离开了。 转眼间,岸边就又只剩下张桢和单道人,不,准确的说,不远处还有几名鬼差。 张桢将出自龙宫的长剑缓缓抽出,对着单道人道:「我的身份你随意说,作为凡人的身份我可以捨弃,但是我朋友的身份你敢出去泄露半个字,上天下地,必不择手段诛你于剑下。」 单道人脸上有点吃惊,接着刺耳的嘲笑出口:「哈、哈、哈,你觉得你是谁,一个小小的代理城隍,敢跟本道长放这样的狠话,如果不是贺几道那个逆徒,你有资格站在本道长面前吗?我一剑就能噼了你!」 第97页 张桢脸上显出十分慎重之色,却并没有认怂退走,以前是书生,玩的是文的,如今手执宝剑,不与这些凡间战力天花板的道人做一场,如何知道差距。 「单道长不如试一试,噼了我之后看看你自己是什么结局!」 单道人也不客气,一指御剑,心中蠢蠢欲动,他要是一剑了结了这个城隍,抢走生死簿然后毁掉,是不是就不用受贺几道摆布了? 大不了去海外躲几十年。 单道人心中忽然有股魔怔,杀气渐凛。 张桢手中握着贺几道头次给她的两枚妖丹碎片,不得已之时一口吞下,用来提升战力。 她原本对来城隍庙的每一个走阴人,都愿意以德服人,并没有用强制徵召的那一套,这个单道人除外! 张桢摆出生死簿,翻到单道人那一页,冷笑一声道:「单道长,这上面你亲笔签下的名字,入了我的生死簿,你不会以为我就只会拿来记你几笔不痛不痒的过错吧?」 她如果此时以生死簿为媒介,强行徵召单道人为鬼差的话,嘿嘿!纵然不能彻底弄死他,也能叫他肉身成空,以后只能做鬼仙。 张桢心中蠢蠢欲动。 单道人忽然转了脸色,他当然知道还能拿来干什么!不然贺几道怎么非要让他将名字烙印在上面! 他心中快速衡量过后,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你看,本道长跟城隍大人开个玩笑,城隍大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张桢并没有收回杀心,依然冷肃道:「我从来不拿生死跟人开玩笑。」 她忽然意愿强烈,第一次特别想要弄死一个人! 二人刚刚都动了杀心,但是显然都没有准备好彻底撕破脸皮,罢了,他们来日方长。 单道人率先将剑收回,着语气与张桢商量道:「城隍大人,咱们做个小小的交易如何?」 张桢也没有再过多纠缠,收剑回鞘,似笑非笑道:「道长想要和本城隍做笔什么交易?」 单道人也不耐烦和张桢继续绕弯子,直白说道:「你朋友的事,我单行道发誓绝不说出去一个字,同样的,我要进巡察司。」 张桢心头冷笑,他既然愿意进,她难道还怕他不成。于是点头道:「成交!」 「以后要请城隍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 从今天起,这二人间都盼着能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不是张桢这个城隍清理门户,就是单道人这个做属下的以下克上。 此时此刻二人心中同时想的是:天下之大,他们之间总得少一个! 明月湖出现了鱼妖的事在第二日传得满城都是,好在,水神保佑,奇蹟般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因为被救上岸的人,大部分人衣襟上都有一枝水草作为标记,死里逃生的众人,干脆集结起来商量着给这位水草大仙立祠做碑。 能在大晚上去湖中赏月的,最少也是个穷酸书生,有钱有闲的富户不在少数。这些人感念莫须有的水草大仙的救命之恩,不过短短时间就在明月湖岸,立了一座大仙祠,里面供奉着一枝石头雕刻的水草。 这个走向是张桢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此时的张桢正坐在封云亭家中,身旁顾彦和封云亭这个主人皆全神贯注看着她。 「最后那鱼妖被天外来的一剑斩杀,血水染红了大半个湖面。」 张桢以此话做结,简简单单几句话,交代完了昨夜的事。 顾彦不是很满意道:「维周,我觉得你说故事的能力要去和封兄学一学,我还等着听你大战鱼妖的英勇事迹呢,这就完啦?」 张桢很肯定的点头,「完了。」 毕竟后面的事情不方便透露。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封兄,你昨夜的故事还没说完,不如现在接着说?」 封云亭大笑着摇摇头,笑侃道:「维周兄转移得好话题,那我就不客气了,请维周兄到此,本就是有事相求,后面我和梅娘的事便不瞒着两位了。」 封云亭搭着梯子接下了张桢的话,从昨夜断掉的地方接着说起。 「鬼老鸨对着典吏又打又骂,我才知道爱卿是为了还人间丈夫的贪债才成了鬼妓,心中对着那典吏鄙视不已。见他挨打、挨骂也不过去帮助,只面做忧急状。」 「恰此时,梅娘也从东墙出来,见到典吏这个仇人的那一瞬间,气得先前缩回去的舌头又长长吐了出来,拔出头上带着的发钗就乱刺典吏周身,我只好上前去护着那典吏,并哀求她二人道:『他即使有罪,可死在这里,小生也不好交待啊,请你们千万投鼠忌器!1』」 「梅娘听我这句话才住了手,并拉住鬼婆,那典吏乘机逃脱,只是回到衙门就患了头疼,半夜就死了。」 顾彦和张桢一起拍手称快道:「好!」 显然十分满意这个结局。 后面的结局张桢知道,在书中是大圆满,她不是很明白道:「那你今日找我来是?」 顾彦也好奇道:「这还能跟维周扯上什么关系?」 封云亭嘆口气道:「之后梅娘告诉我,她死的时候就该投生到展孝廉家了,只是大仇未报,她一直滞留未去。我用一个布袋装上梅娘的魂魄去了展家求亲,新婚之夜将布袋罩在展家痴傻女儿的头顶,如此,我与梅娘也算续了阴阳两世情谊。」 第98页 封云亭说到此处一嘆,面有忧愁。 张桢故事都听到这儿了,自然不好不问封云亭为何嘆气,「封兄,你与夫人再续前缘是好事啊,为何做嘆息之色。」 封云亭带着些苦恼道:「我与梅娘成婚八年,夫妻恩爱,不瞒两位,我们二人始终没有子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我和夫人延医问药,巫婆,道人都看,遇见神庙也拜,就是不能得个一儿半女,午夜梦回时常后悔,莫非是当年杀伤那典吏损了阴得?才有了今日之报。」 封云亭见识过张桢昨夜的神异后,心中多了些期盼,站起来对着张桢弯腰施礼,解释道:「阴间的事,我等阳间人哪里能知道,在听闻维周兄的大名后,我夫妻二人病急乱投医,才想托维周兄帮我们看看。」 张桢点点头,也并不推脱,对着封云亭说道:「将夫人请进来吧。」 此话才落,不等封云亭去请,就见外间推门进来个盈盈美妇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一举一动还透着股少女的活泼,眉眼干练,又显然并不是不谙世事。 张桢和顾彦二人起身与封夫人互相见礼,再坐下时,封云亭夫妇齐齐眼巴巴看向张桢,就连顾彦也跟着凑热闹,把目光转向张桢。 张桢心头有点好笑,便调侃夫妻二人道:「贤夫妇如此看着小生,小生压力很大啊,我只是个城隍庙摆摊的,并没有多大本事。」 封云亭和梅娘不好意思将目光移开,顾彦乘机打量几眼封夫人,这就是封云亭口中那个含冤而死,坚持报仇又能坚守底线的梅女! 果然是奇女子! 如今的封夫人对着顾彦看过去的好奇目光,微微一笑,左右她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也不差这一两个人。 张桢虽然在说笑,到底也在暗中翻开生死簿,查找封云亭和展氏女。如今的张桢,因法力长进不少,已经不需要再将生死簿唤出来,在心中直接翻阅即可。 只是要配合上卜算之术,才能出结果,没有直接翻来得快,张桢一贯不爱用。 张桢装模作样要了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开始掐指而算,倒还真被她找到了原因。 她虽然不是送子娘娘,可解决根源问题的话,她岂不是比送子娘娘还灵验?如此,她的城隍庙也不是不能多开闢一项业务。 张桢赶紧将这一句玩笑话甩出脑袋,呸,哪怕是城隍,她不耽误她前世打工人心态。 「封兄,封夫人,你们二人的子嗣问题,需要一点阴得做引。」 「怎么说?」夫妻二人目光灼灼,几乎是立刻同时问道。 张桢想了想道:「还记得八年前那位替典吏还贪债的鬼妓爱卿吗?」 夫妻二人皆点头,迫不及待追问道:「这和爱卿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09 21:22:10~2022-09-11 17: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岸的星云 5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张桢对阴间的混乱因果, 一时也解释不清,简而言之梅女一直将魂魄滞留人间,不入新身, 老天爷是有处罚的。 于是张桢跳过因由, 简要给了二人对策: 「那位爱卿姑娘因为典吏无德,被公婆卖成了鬼妓,她所赚的每一张纸钱都要拿来抵典吏在人间的贪罪。后来封夫人大仇得报, 弄死了典吏,可爱卿依然是鬼妓, 并未脱离苦海, 所以她时至今日依然在帮典吏抵人间的贪罪。」 地府之外, 等待投生,不愿意投生,甚至是不能投生的孤魂野鬼不计其数, 这就衍生出了跟人间一样的社会, 青楼这种东西,在阴间也是很有市场的。 张桢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嘆,人死后本该还阳间的因果, 哪知道, 成鬼了还有做鬼的因果偿。 「封兄, 封夫人, 你们二人子嗣缘分差了些, 不妨多积些阴得。」 封云亭和梅娘二人一脸恍然, 都道竟然将她给忘了。封云亭没中举人前夫妻二人寄居在岳丈家, 自己都是受人白眼的那个, 也没有余力帮助别人, 如今想来也是唏嘘。 夫妻二人同时起身谢过张桢。 这之后封云亭夫妇找到爱卿坟墓, 将她重新迁葬远离典吏一家,在坟前厚厚烧了纸钱和金银锞子吩咐她赎身用。 过了几日,女鬼爱卿入夫妻二人的梦中对他们拜谢,并说自己下个月就要投生去了,恩情来世再报等等。 从此以后,封家夫妇二人经常行些善事,大半年后封夫人终于诊出有孕。 此乃后话。 张桢此时和顾彦从封家道别出来,上了路边的马车,往回走。 顾彦一颗心悬了大半日,终于找到机会问道:「昨夜那道人是怎么回事?你可是有麻烦了?」 顾彦并未先担心自己,倒是替张桢忧心了起来。张桢心头一暖,拉着顾彦的手道:「暂时算是解决了,你放心,你的事他不敢出去乱说。」 顾彦嗔怪道:「我是只担心自己吗?咱们二人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张桢赶紧解释道:「我岂会那样想你,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张桢将大部分事对着顾彦和盘托出,顾彦一边惊奇还有考城隍这等奇事,一边恨铁不成钢对着张桢数落道:「维周你性子就是太方正了些,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你难道不比这两个都厉害?你的族人便不说了,那些好歹是你的亲族,可你一个堂堂城隍,难不成还坑不死一个没成仙的蠢道士?」 第99页 张桢心中有点无奈,她当然知道她不够心狠,可谁叫她前世学的是「人民公僕」这几个字呢。 且天道好轮回,今日因未必不会成为他日果。 顾彦一见张桢的样子更加恨铁不成钢,慢声道:「你既然想弄死那道士,有计划没有,打算派谁去实施,也或者你自己亲自上?事后如何善后,还有你说的那位贺道长那里想好说词没有?」 张桢:······大佬您慢点,死道士一时半会儿坑不死! 他背后还有一个人间道门呢! 二人说完单道人的事后,顾彦拉着张道问道:「我与兄长快要启程回乡了,明年三月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维周你真的不同我们去京城吗?」 张桢摇头:「我给自己推算过,没有中进士的命,去京城也不过白折腾。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家想招弄死单道人,就不陪你去了。」 顾彦虽然对张桢不跟她去京城十分遗憾,但对张桢表示要弄死单道人这事十分满意,于是安慰道:「想必我明年进京能中进士,你放心,到时候我努力谋个外放回中州郡,咱们两人联手,就是十个单道士也能坑死。」 顾彦十分心细,张桢既然说了她自己不能中,却没有提她,那么她多半是必中的。这样的话,她得官身回来找找太史的家人,先给那个单道人搞个人间官府的通缉令,将他定为妖道,后面慢慢算帐。 顾彦觉得单道人这样的隐患,早除早安心,还有他那一句「牝鸡司晨」,呵! 张桢此时尚且不知,顾彦已经将坑死单道人提上日程,一步一步开始计划了。 二人最后依依惜别,约定好三日后张桢去给顾彦送行。 回到家的张桢陡然想起来,娟娘也不知被那个叫彭秋海的道人送回来没有?她忙昏了头,居然忘记打听了。 等到夜间,张桢随意拘了几个游魂,让他们去打听娟娘的下落,探听到人好好地回了青楼,便放下此事。 因为明月湖忽然来了鱼妖一事,张桢特意寻到龙江蓠打算打听一下三个鱼妖的来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后患。 龙江蓠见张桢问,蹙了蹙眉回道:「桢姐姐,这三个鱼妖,原本就是因为得罪了我父王洞庭湖龙君,才跑来明月湖避祸的,桢姐姐你当夜应该连着受伤的那只鱼妖,也一起找出来斩草除根才是!」 张桢惊讶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原由?」 龙江蓠替张桢懊恼道:「那三个鱼妖跟泾川龙王家是亲戚,所以我父王才只对这三个老是在江面上兴风作浪,又吃人的鱼妖驱赶了事,桢姐姐你既然杀了一个,泾川龙王家怕是要恨上你。」 还不如斩草除根,免得走漏风声。 龙江蓠着急起来,在房间中左转右转,忽然道:「桢姐姐,我传你水族的御水之法吧,以后真的要和他们家干起来,也有胜算。」 张桢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听到三个鱼妖和泾川龙王有关,张桢忽然笑了笑,算起来鱼妖是单道人斩杀的,她怎么能和下属抢功劳呢? 她决定了,回去就当着城隍庙众鬼的面好好表扬一下单道人。 「阿蓠,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龙江蓠立马点头,「桢姐姐你放心,我父王和兄长还是有两分面子的,实在不成,我请他们出马。」 只是可惜,兄长最近都抽不开身。 张桢立马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你去水族中散播点,嗯,你找些能传八卦的水族,就说单道人力战泾川龙王坐下猛将什么的,总之将这件事按到单道人头上,并传进泾川龙王耳中。」 龙江蓠恍然大悟道:「这好办,反正单道人和我龙族有仇,多添一笔也不碍事,桢姐姐,我这就去了。」 龙江蓠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张桢一时心情舒畅起来,君子报仇,呸,是小女子报仇,从早到晚。 她转身去了城隍庙,招来桀骜不驯的单道人道:「单道长,鑑于你昨夜勇战鱼妖的功绩,我这里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单道人立马警惕起来,心道这个张桢绝对没安好心,于是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小事城隍大人就别使唤我了。」 张桢不动声色,当众道:「自然不是小事,事关咱们城隍庙的门面问题,我觉得单道长能堪重任。」 张桢心中想到一个损招,想派单道人去收帐,有人欠了她这个城隍的「帐」! 张桢最近清理前二十二年的香火旧帐,发现不少人来城隍庙许过空头支票,例如什么「求城隍大人保佑我升官发财,我必定给城隍大人重塑金身」什么的。 然而这些人如愿后,直接把曾经的诺言抛到了脑后,张桢对着这些人仔细筛选过,选了那些为富不仁、本性奸诈的,讨债! 一者警示这些人鬼神有眼,行事勿要太过,二者讨回旧帐正好用来修缮城隍庙。 这里面还有一个是人间的官儿,以单道长的行事风格,想必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张桢心中很是期待。 「讨债?」单道人听张桢说完,立马讽刺道,「城隍大人莫非是穷疯了,前面二十二年关你什么事?」 张桢见庙中不少鬼吏皆竖起耳朵偷听,于是一脸正直地回道:「虽然前二十二年我没在,可城隍庙有鬼吏在啊,这些人欠的是整个城隍庙的债,自然应该讨还。收回债后或用来修缮城隍庙,或给诸位鬼差重塑金身,难不成还能没有用处。」 第100页 最主要的是能坑单道人! 庙中众隶鬼一听,满脸喜色,这个当然可以有,他们原来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儿!果然还是读书人有办法。并已经在心中盘算,到底哪些人欠了他们城隍庙的债? 单道人冷冷瞟了一眼张桢,眉头一挑,不怀好意再次问道:「城隍大人真要我去讨债?」 张桢眉心一跳,知道这个单道人要出么蛾子,于是立马加了一句:「单道长收帐时不能以鬼神、的名义,不得为非作歹,最好能教化这三人,道长好好想办法。」 单道人脸色彻底冷下来,阴沉沉盯着张桢。 张桢现在自然不怕他,口中催促道:「道长不如这就出发。」 「这是名单。」张桢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名单,上面拢共三个名字,一挥手让名单飘向单道人。 单道人没再说什么,伸手捏了到跟前的名单,瞟了一眼上面的三个名字,便直接出了城隍庙。 张桢见单道人接下此事,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名单上有一个人是张桢回忆过原着内容,用来坑单道人的,也不知能不能如愿?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做怎么知道不能成功! 想到此处的张桢招来鬼吏,「来人,去告诉明月湖底的那几个水鬼,因为救人有功,想去地府投胎的,不必再等替身了。」 张桢亲笔写了嘉奖的牒文送去了阎王殿,给那几个水鬼求了情。 说到此处就不能不吐槽鬼找替身这件事了,枉死已经够惨,还要找个替身才能脱身。地府的本意大约是让这些人等,可惜为了早日投生,害人命找替死鬼的事时有发生。 而地府明明知道这里面的龌龊,却大多数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害人命对阴魂来说是大罪,可是找替身似乎又是另一个标准。 张桢想到这儿,有些心累的按了按额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鸡叫三遍,张桢起身回家,庙中大部分鬼差没入地下,整个城隍庙渐渐安静下来。 张桢出庙后慢慢在前面走,胡泗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 这些日子张桢将胡泗和赵胜的相处看在眼中,见他对摆着臭脸的武判官很是殷勤,顶着一张小白花脸曲意讨好庙中的每一个鬼,心里有点后悔让他进城隍庙,没得将一只好好的自由野狐,变成了卑躬屈膝的模样。 于是张桢直接对胡泗言明:「胡泗,你在城隍庙中呆得还习惯吗?实在不想呆了,你可以告诉我。」 胡泗愣了愣,抬头见张桢眼中带着点愧色,知道恩公不是在不满他最近的所作所为,于是松口气回答道:「我呆得挺开心的,最近刚刚拜了武判官大人为义父,义父昨日还说了,让我好好干,以后可以承他的衣钵当个判官。」 最主要的是他成了城隍庙的鬼差,外间再没人会随意打杀他!光这一点就够很多妖类挤破头皮了。 所以,他真的在城隍庙呆得很开心,当然张桢的大事他也没忘。 张桢:! 义父?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张桢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又怀疑自己平日里的眼睛,总归是坏了一个。 胡泗见张桢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靠近张桢小声道:「恩公,你放心,咱们的大事我一刻也不敢忘,等我混成心腹,握住把柄,你想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 没有把柄,他可以给张桢创造。 张桢诧异看了胡泗一眼,这公狐狸精是玩无间道去了? 她当即反对道:「不必如此,你做好本职就行。」胡泗现如今法力低微,她十分担心,他将自己给玩脱了。 胡泗却不同意这句话,他的一个仇人拿着他的内丹高升了,一个仇人在地府好好当着鬼差,如果不是张桢,他早就身死道消了。 他不服! 他明明很无辜,却不能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总是有人对他赶尽杀绝。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现在,他要帮助恩公坐稳中州郡城隍的位置。恩公以后未必不能去更高的位置,仅凭他自己自然不能找那两个报仇,但他一直跟着恩公的话,许是有一日能爬到两个仇人的头上,报仇雪恨! 明月湖边的水草大仙祠,就是他在暗中引导那些凡人建的,日常香火供奉,他都着湖里的水鬼看着。 于是胡泗斗志昂扬道:「放心吧恩公,我在城隍庙会好好干的。」 城隍庙外,他也会好好干的! 比如说吴翁即将在人间引起的浩劫,他已经琢磨着要怎么帮张桢捞些功劳了! 张桢见胡泗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只得再吩咐道:「你自己当心,安心在城隍庙积累些阴得和香火是正经,你虽然失了内丹,未必不会有成正果的那一天。」 比如他现在的鬼差身份,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正果,算是张桢对他妖丹被地府鬼差抢的一点弥补。 胡泗又开始眼泪汪汪,看着张桢道:「恩公还是你对我好!我知道恩公最近想修城隍庙,但又担心手中银钱不凑手,我有一个法子,不知恩公肯不肯用?」 张桢惊讶了一下,好奇问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似乎聊斋中的狐狸精都擅长变金子,于是嘆气道:「歪门邪道不行。」 胡泗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算不上歪门邪道,顶多是见者分一半,而且都是些不义之财。」 第101页 张桢这下是真好奇了,「怎么说?」 胡泗告诉了张桢一个名字,黄九郎。 张桢一听这个名字便什么都明白了,聊斋原着里有一个叫黄九郎的美貌男狐狸精,被一个好男风的书生看上了,二人半推半就成了好事,那书生要美男不要命,纵慾过度、身体掏空死了。 奇异的是书生死后还魂别人身体,依然十分不要命,还想着和男狐狸精再续前缘,男狐狸精怕再将书生害死,于是诓了家中的美貌表妹去书生家中,强迫表妹做接盘侠。 还美其名曰:「我与书生最好,表妹可以信任。」 简直让人三观碎成渣渣。 张桢仔细回想了下原剧情,问道:「这个黄九郎现在在做什么?」 胡泗吃了一惊,恩公为何如此敏锐?难不成恩公以前就认识黄九郎?他实话实说道:「黄九郎现在在上安郡的抚台大人家中,那位抚台大人爱听曲,又喜爱美貌男子,如今正对黄九郎片刻不能离,不但赏赐了他很多金银,家中的钱财也任由他取用。」 张桢听完恍然,原来故事进行到这个地方了,被强迫接盘的表妹为了报复黄九郎,说服那个渣渣书生一起逼着黄九郎去抚台大人家中当男宠,从而给书生免祸。 她于是兴致高昂道:「胡泗,我觉得你说的对,不义之财,见者分一半,你盯着些黄九郎,趁他转移抚台家的财产时,咱们截胡一半。」 反正那个抚台也是个贪官污吏,黄九郎也不是什么好鸟,截胡这两个人,她是半点也没良心债的。 唯一要考虑的是,上安郡城隍金大用那里,要不要分一半儿过去,一者那是人家的地盘,二者她上任之初,多亏他的指教。 胡泗眼眸一亮,连连点头,并对张桢保证道:「城隍大人放心,我一定盯牢了,不过这些钱要分一份给曹州县吴翁,毕竟他也有出力。」 这件事就是吴翁牵的头,否则,他在中州郡哪里能知道上安郡的事。 张桢闻言恍然,原来胡泗是与别人合伙在干,这样的话,她倒是不好插手了。 于是点点头道:「咱们也不贪心,够给城隍庙再修两间偏殿就好,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 忽然就有一笔横财要从天而降,张桢心情那叫一个好!恨不得回去的路上给自己哼两句小曲儿。 胡泗送走张桢后,见天将大亮,干脆出了城门,赶去了曹州县。 三天后,张桢依依送别顾彦,二人将手拉在一起,长久捨不得分开,顾学林一见有点吃味儿,也要过来拉着张桢的手,却被顾彦直接一巴掌拍掉了。 顾学林立马就委屈道:「你和维周如此要好,我都没吃醋呢。」 他好歹是她丈夫吧,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这样亲密,连他都插不进去! 张桢立马笑着问道顾彦:「你没告诉顾兄我的身份?」 顾彦摇摇头,既然已经和张桢互知底细,她也就不再装了,有些嫌弃道:「人太笨,少知道些是福气。」 顾学林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好奇,问道:「维周还有什么身份?」 张桢不忍这对夫妻生间隙,毕竟他们是聊斋原着中少有的和谐夫妻,她对着顾学林自揭身份道:「跟你家阿彦一样。」 「一样?」顾学林重复着这句话,接着不敢置信看去张桢,仔细打量几遍后,不信道:「维周你莫不是在框我!」 二女没再搭理顾学林,见天日不早了,赶紧再说几句体几话,张桢拿出张纸符,递给顾彦道:「我新近找人学的制符,可惜时间太短,只得了这一张,里面封存着一道城隍神力,你带在身边防鬼怪用吧。」 「城隍法力又是什么?」顾学林再次凑近二人,这次没再试图去拉张桢的手,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张桢的身份,又好奇打量二女手中交握的那张符纸。 主要是对着张桢他有些心虚气端,这人定然知道,他回乡后要顶着顾彦考来的功名,恩,有点小羞耻。 哦,对了,原来天下间胆大包天的女子,真的不止他家夫人一个! 后知后觉,震惊jpg顾学林。 天日不早,再不出发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张桢挥手送别了顾氏夫妇,在心中祝愿顾彦道:愿你此去金榜题名,一朝天子门生天下知! 单道人蹙眉看着张桢给他的欠债名单,仔细看过,心知这里面必然有异,可惜,他看了半日,算了半日也没察觉出坑到底在哪里。 同时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此,免不得谨慎了起来。 单道人连夜去到京城,找到名单上第一个人——曾世林,京中小官,中州郡人,昔年在城隍庙许诺,考中进士一定给城隍大人重塑金身。 而三年前他的确得中进士,张桢查到他为官上逢迎,下欺瞒,中间也不忘记给自己过一道油水,兼之有酷吏之嫌,于是将他列入讨债名单。 好叫他知道,这事间鬼神有眼,欠下的帐迟早是要还的。 单道人隐藏在暗处观察了曾世林几日,依着他的意思,让曾世林这样的贪官污吏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不知道张桢的坑挖在了哪里,到底不敢肆意妄为,于是趁着曾世林和几个同僚出去郊外游逛时,将几人引到了跟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17:50:22~2022-09-12 18: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花藤 60瓶;尛 10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曾世林正同两个同僚驻足欣赏风景间, 忽然听到有过路人催着赶马车的车夫道:「快些,再快些,单道长在鸡鸣寺每日只算三卦, 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马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回道:「您放心吧, 不会晚,单道长午后三卦,每日都只等有缘人, 什么时候去都不晚。」 曾世林三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 大约是正觉得无聊, 商议几句后, 也架上马车,跟去了鸡鸣寺。 单道人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颗大树后走了出来,看着几人走远, 他抬手收起掌中栩栩如生的马车和车夫纸人, 冷笑一声后,身影消失不见。 兴致勃勃的曾世林拉着两个同僚进寺,直奔打听到的会算命的单道人处, 他摇着扇子还算矜持问道:「听闻道长算卦灵验, 那道长不如给本官算一算, 看看本官有没有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福分?」 单道人见曾世林居高临下, 态度轻慢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眼中有煞气一闪而过, 口中却奉承了曾世林几句, 接着起卦一本正经道:「曾官人可做二十年太平宰相。1」 曾世林哈哈大笑着丢了一粒银子给单道人, 表示道人卜的卦他很满意。 单道人捏着银子但笑不语, 眸中煞气渐深, 他指着外面道:「诸位大人,天公不作美,下了点小雨,不如在此地歇一歇。」 曾世林身旁的两个同僚听完卜卦后,心中觉得这道人定然是徒有虚名,也没兴趣再找单道人卜卦了,转而跟曾世林开起了玩笑。他们一边坐下来歇息,一边称呼曾世林为宰相,嬉笑间向他表示恭贺。 曾世林一贯心高气傲,并不觉得同僚是在嘲讽他,也跟着玩笑起来,大言不惭指着一位同僚道:「等曾某当了宰相,推荐张大人做个巡抚。」 又指着令一个同僚道:「推荐王大人当个郡守。」 安排完了身边的两个亲近同僚,又想起家中亲故,开口继续说道:「家中的同族可以安排到军中做参将,家中的老僕人就当个小千总吧。」 他这话一说完,身旁两个同僚再也忍不住,捶胸哈哈大笑了起来。 倒是单道人面上一噎,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呢,跟那个张桢有得一拼,难怪敢欠张桢的帐! 他暗哼一声,心中就有了计较,既然这人想当宰相,那还不容易,他可以立马满足他,保管比他自己想的都还好。 于是单道人在暗中将手一挥,被针对的曾世林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听着屋檐下越来越大的雨声,身子渐渐靠向身后的圆柱,闭上眼睡了过去。 锣鼓喧嚣开道,有两位皇宫使者赶到鸡鸣寺,捧着皇帝亲笔御书召曾世林入宫商讨国事。曾世林心道莫非他这就要发迹了,于是得意地跟着使者入了皇宫,皇帝态度温和与他谈话,并说三品以下的官员听从他这个宰相的任免、提升,不必向皇上奏准,又赐给他蟒袍、玉带和名贵马匹。 回到家中,见自己的住处雕樑画栋,再不是以前的旧房舍,他虽然心中有一点违和感,但是一唤家僕,前呼后应,好不威风。 接着公卿大臣、六部尚书接连来拜访,赠金银,赠美人,每当他在家休息的时候,都能沉溺于歌舞声色。 这样过了几日,他忽然想起在未发迹时,曾经受到本县士绅王子良的周济。于是他一道奏疏,荐举王子良作谏议大夫。又几日,他想起郭太僕曾经跟自己有小怨隙,稍微暗示给了周边的官员,郭太僕就被撤职赶出了朝中。 一次外出,一个喝醉酒的人冲撞了他的仪仗队,他挥挥手下人就将醉鬼交给京官乱棍打死。与他田地相连的富人,畏惧权势,争相把自己的好房子与肥沃的土地献给他。看上眼的美人,强抢进府,如此种种,无一处不顺心。 梦中的他权利之盛,甚至还多了一个收各地官员当干儿子的爱好。 单道人算着好梦的时间差不多了,双手捏诀再次拍向曾世林。 梦中的曾世林一朝天怒人怨,皇帝下令抄没他家财产,将他充军云南。来抄家的差役用绳子套着他的脖颈,把他硬拉出去游街。流放路上苦不堪言,走了一半的时候路遇强盗,他被乱刀砍死。 曾世林被鬼差抓到城隍庙后,年轻的城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翻看过他在阳间所为,大怒判他下油锅,并让鬼差故意折腾他。 他在油锅中翻滚,皮肉焦糊,疼痛彻心钻骨,沸油被一瓢一瓢灌进口里,内里肺腑都被烹熟了。 这还不算完。 过完油锅之刑,仿佛与他有大仇的城隍,又判了他刀山之刑,接着是金水洗肠之刑,了了判他托生到讨饭人家当个女娃,从小沿街乞讨,不得一饱,不得一暖。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被卖给一个秀才当小妾,才得了温饱,可惜家中正室夫人凶狠,每天不是用鞭子抽他就是用板子打,还用烧红的烙铁烙他。 过了几年,强盗闯进家门,杀了秀才,正室夫人怀疑是他勾引姦夫杀死了丈夫,于是将他送到官府酷刑毒打,使他招认,按照律法,他被一个长得像阴间城隍的官儿判了凌迟处死。 他临死前大喊冤枉,觉得这人间官府比十八层地狱还黑暗。也骤然醒悟自己为官时干的事,的确够下十八层地狱的。 第103页 正在他悲痛呼号、泪湿衣襟时,耳边传来了两个同僚的声音,「曾兄你是做噩梦了吗?」 曾世林从噩梦中挣脱开时,正好对上单道人一双高深莫测的眼,只见那个道人微笑着问他:「贫道占卦说你作宰相,是否灵验?」 曾世林浑身一激灵,梦中那些酷刑和苦楚还历历在目,他双膝一软求饶道:「请道长饶恕我的贪妄,我知道错了。」 单道人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欠下的债,趁早还了,不然,鬼神也是要收利息的。」 到底忍不住阴阳了张桢一句。 不知为何,曾世林脑中那张年轻的城隍脸越来越清晰,福至心灵间,陡然想起曾经在城隍庙用香火许过的诺言。 他觉得自己悟了,连连对着单道人叩头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回去兑现诺言。」 曾世林和单道人之间又跪有拜,说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个同僚面面相觑,却又不敢打扰。 直到曾世林起身,急急忙忙拉着二人往回走,两人才出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曾世林经过这一场黄粱梦,心境大不相同,且梦中种种如今的他实在是难以启齿,便闭口不谈,随意敷衍了两句。 回到城中,他马不停蹄赶到上司家告了回乡的长假。 单道人见曾世林不过一场梦境就被吓得服服帖帖,心道张桢的刁难也不过如此,随后如法炮制第二人去了。 张桢命单道人去收债的大半个月后,在城隍庙中等来了曾世林此人,只见他大张旗鼓抬了一座批红挂绿的城隍金身进庙,与庙祝交接后,直接将那座金身摆上了神龛。 同时厚厚给城隍庙捐了一笔香火钱。 张桢陡然见那座城隍金身居然是照着她的模样雕刻的时,心中立马一句我艹(一种植物),知道绝对是单道人干的好事! 趁着神像上的红布未揭开,赶紧一点法力覆上去,让看到这座神像的凡人,下意识忽略神像上的脸。 差一点,她的马甲就不保了! 生着闷气的张桢,心中又有了告状的欲望,于是退到一旁,藏起身形,掏出木鸟开始絮絮叨叨:「贺道长,你家师伯又给我整了一出么蛾子,我要是哪日打死他,你会不会给他报仇!」 气怒的张桢一不小心就说了心里话,自从找贺道长学怎么制符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多的时候一天要用木鸟传上三次信。 张桢冷静些后,理智回笼,单道人好歹是贺道长的师伯,正打算用法力抹除这一句话重新说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不会。」 张桢吓得手中的木鸟差点掉去地上,看着凭空出现在她身边的贺几道,有些结结巴巴道:「贺道长,你怎么有空出来?什么时候到的?」 贺几道曾经告诉过张桢,他需要时常守在断裂的龙脉旁,以防出现变故。 有几分清冷之色的贺几道,此时脸上带着点隐隐绰绰的笑意,「刚到。」 并将目光落到了庙中的城隍神像上,贊道:「很传神。」 张桢当然知道挺传神的,可关键是她不想要这传神啊,她这城隍庙张生的马甲还要不要了? 于是装模作样轻咳一声,然后转移话题道:「贺道长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几道微微垂着眸子,凝视着张桢,过了几息后说道:「龙野王已经投生皇家,断裂的龙脉不再需要人时时看守,我便出来了。」 张桢恍然,并立马神采飞扬道:「那龙野王现在,岂不是个只会哇哇哭的奶娃娃,哈哈哈!」 她比对了一下龙野王曾经的气势狂傲,再将他按原貌缩成个奶娃娃的模样,真是越想越好笑。 贺几道忽然问道:「想看吗?」 张桢疑惑回头:「什么?」 「龙野王现在的样子。」贺几道抬头望去京城的方向,「正好师伯最近也在京城,我过去寻他。」 张桢一听要去寻单道人,立马摇头拒绝:「不用了,贺道长你自己去吧。」 贺几道察觉到张桢拒绝的原由,出口解释道:「我说的师伯不是单师伯,而是掌门师伯玉阳子。」 张桢听完后,才知道误会了,不过单道人最近多半也在京城,她撞过去不是又要生仇怨,罢了。 「单师伯已经离开京城了,掌门师伯在京城,他是不会在京城久留的。」 张桢:那似乎可以去? 她这一辈子还没到过京城呢,也不知是怎样的富贵迷人眼。 「那咱们走吧。」 算是同意了贺几道的提议。 贺几道点点头,对着张桢说道:「那就要委屈张生在我的袖子里呆一呆了。」 张桢:哈? 贺几道袖袍化作一张宽大无比的布,陡然罩向张桢头顶。张桢感觉自己被收进了这布匹中,仰望头顶又看看脚下,都是黑白色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衣香萦绕鼻间。 张桢陡然联想到贺几道身上的薰香味儿,暗呸自己一句臭流氓,于是赶紧转移注意力高声问道:「贺道长,这是什么法术?」 衣外贺几道的声音传来:「袖里干坤,我御剑去京城,很快的。」 张桢心道原来这就是袖里干坤,于是再次高声道:「贺道长,我可以学吗?」 外间贺几道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委婉道:「你现在的法力还不够,等些年才成。」 第104页 张桢失望地「哦」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抛开了,再次聒噪道:「贺道长咱们到哪儿了?」 贺几道过了几息才回答道:「京城城门。」 话音刚落,张桢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着往外去,眨眼间就出了贺几道的袖子,人从城隍庙站到了大周朝京城威严城门前。 张桢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贺几道身上黑白道袍的宽大袖袍,她刚刚应该是在右袖中,宽袖长袍,料子看起来也挺好,难怪呆着很舒服,她也没感觉到晕高。 比对了头次和龙野王一起在空中飞的经历,恩,还是贺道长的「空乘服务」好。 贺几道对着张桢的热切目光,不是很习惯地将袖袍甩去身后,右手负于后腰说道:「进城吧。」 张桢赶紧挪开目光,老老实实跟在贺几道身后进了城门,之后贺几道领着张桢直接入了皇宫,接着二人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去了国师的地盘。 张桢好奇道:「你师伯是国师?」 「不是。」贺几道暗中传音道:「国师与我师伯是旧交,他占卜到龙脉有损,才请了我师父来此。」 张桢心中明了,看来这一代的皇帝找了个有真材实料的人当国师。 二人被领到了国师住的宫殿,才知道国师已经被皇帝召走,说是要给新出生的小皇子测吉凶,进殿后见到的唯有玉阳子一人。 张桢老老实实对着玉阳子行了个晚辈礼,然后带着点好奇地打量过玉阳子,第一眼看去是个仙风道骨的银发帅老头。 第二眼看去,直接被抓了个现行,玉阳子对着张桢笑道:「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反正老道我也对你挺好奇的。」 张桢笑了笑,好奇问道:「道长对我能有什么好奇的?」 玉阳子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在暗中传音问到贺几道:「是她吗?能渡你成仙的人!」 「是。」贺几道直接承认了。 玉阳子纳闷问道:「你的命线我算不到,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渡你成仙,莫非是情劫?」 贺几道摇头,否定道:「不是。」 多的却不肯告诉玉阳子,这事他自己知道就好,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张桢。 玉阳子打量完张桢,也任由张桢打量自己,嘆口气道:「还没多谢城隍大人替我管教那个不成器的师弟呢。」 张桢连道不敢,毕竟以她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眼前的玉掌门已经是仙躯,光拿贺几道、单道人这两人来看,这个玉掌门的实力肯定很恐怖,她一个小小的城隍还真不够看的。 玉阳子看了看杵在一旁的贺几道,意味深长对着张桢说道:「 我便唤你张姑娘吧,我那师弟既然入了你的城隍庙,是生是死全凭你做主,玉崑山道门不再过问。」 张桢对着「张姑娘」这三个字愣了愣,没想到她竟然有被人唤张姑娘的一天,努力按下心中的不适后,客气回道:「玉掌门客气了。」 玉阳子却并不是客气才这样说的,他带着点惋惜道:「我给单师弟推算了很多次,他落到你的手中,反而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张桢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什么叫落到她手中?是最好的结局?这人莫非知道她打算坑死单道人?! 那贺几道非要让她收下单道人是? 张桢脱口而出道:「哪怕我恼得恨不得杀了他?」 玉阳子点头,肯定道:「哪怕你杀了他。」 张桢脑中一时想了很多,单道人以后到底是干了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师兄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相信现在的单道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否则的话,玉崑山不可能放任他在外面。 这位玉掌门应该没有哄骗她的必要,许是信任贺几道,连带着对眼前的玉掌门有好感,张桢想了想直白问道:「我最近想坑他,如果成功的话,能清净好些年,你们也不管?」 玉阳子指着贺几道,十分干脆回道:「让贺师侄协助你,否则你怕不是行道的对手。」 贺几道垂下眸子对上张桢,一副要搭把手的模样,「你打算怎么坑?」 张桢:! 「要不我再回去完善一下计划?」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张桢大部分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她跟在贺几道身后出宫时,忍不住问道:「你带我来皇宫难不成就是让玉掌门告诉我······」 张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后面的话。 贺几道却没有这么多顾虑,「你不是问我,你要是哪日打死单师伯,我会不会给他报仇吗?」 「有掌门师伯的话,想必张姑娘能放心了。」 再次被人唤张姑娘的张桢,总觉得今日体验了不一样的烟火。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12 18:07:18~2022-09-13 22: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zinga 20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出了皇宫的二人, 用法术隐藏身形又折回了宫中,先前走的时候已经在玉阳子那里打听好了新出生小皇子的住处,二人按着看好的路线直奔甘泉殿。 张桢仗着有法术护体, 凡人看不到她, 大摇大摆绕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转了一圈,看完后一脸惊嘆道:「这就是个红皮猴子呀,真是龙野王?」 第105页 想起龙野王踹她下云的仇, 张桢恶从胆边生,拿手轻轻戳了戳小婴儿的嫩脸, 口中嫌弃道:「真丑。」 哪怕是俊美如龙野王, 才出生也丑得惊天动地。 张桢嫌弃的话才刚出口, 明明刚刚还在睡觉的小小婴儿陡然睁开双眼,眸子直勾勾看向张桢的方向,目光中透着股不容忽视的犀利和愤怒, 显而易见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行在婴儿的脸上。 许是才出生的婴儿眼睛并不能清晰视物, 嗓音也还没发育好,他将目光重新收回,不哭不闹盯着头顶的房梁, 似乎是在沉思。 张桢吓了一跳,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龙野王, 下意识退后一步, 扯着贺几道一角衣袖问道:「怎么回事?我出现错觉啦?」 贺几道摇摇头, 说了一句让张桢觉得晴天霹雳的话:「你没出现错觉, 龙野王投生时并没有喝孟婆汤。」 张桢惊恐着脸认真理解完了这一句话, 然后哆哆嗦嗦道:「那、那、那, 这个小婴儿有龙野王的记忆?!」 那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哼!」回答她的是来自摇篮中, 某个龙·小婴儿·带着记忆·吃喝不能自主·正在自闭·野王。 张桢更惊恐了好吧, 为何没人告诉她这件事。 她,完了。 「怎么,你现在知道错了!」缩成三头身的龙野王元神钻出小皇子的躯体,气势汹汹飞到张桢和贺几道跟前,一脸桀骜质问着张桢。 同时冷笑着睥睨了一眼贺几道,只是配上迷你版的身躯,威力不是那么足。 张桢立马认怂:「龙君,我错了!」 「不必怕他。」贺几道见张桢小心翼翼的模样,慢条斯理伸手去袖子里,出人意料掏出来一只质地极好的玉瓶。 张桢好奇看了一眼贺几道拿出来的玉瓶,话却不敢接,毕竟神仙打架,小鬼头遭殃。 现如今她最好闭嘴。 龙野王自然也看到了贺几道掏出来的玉瓶,冷嘲道:「怎么,姓贺的你要来给我送礼不成!」 贺几道竟然没有反驳这话,嘴角挂上一点突兀的笑意,点点头道:「正是,特来恭贺龙君新生。」 龙野王第一反应是这个阴险的道人疯了,第二反应是这里面有诈,需要提高警惕。他一脸警觉,凭直觉问道:「你又打算玩阴的!」 都将他坑来镇压皇室气运了,还想怎么样! 贺几道不急不躁,面色甚至堪称温和,道:「我听闻人间有洗三礼,算算时间,我似乎是来迟了些,不过不打紧,今日也一样。」 他晃了晃玉瓶,里面响起些轻微的水声,见龙野王脸色发怒瞪着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从地府孟婆处换来的孟婆汤,今日特意送来给大周朝小皇子做个见面礼。」 龙野王闻言元神立马向自己小小的躯体跑去,可惜,迟了。 贺几道手一挥,大半瓶孟婆汤噼头盖脸浇了龙野王一头一脸,剩下小半瓶被他用法力牵引着直接灌进了小皇子的口中。 此时哪怕龙野王赶回小皇子的躯体也晚了,孟婆汤这种东西专治灵魂记忆,哪怕对着龙野王这条龙效果没那么好,嗯,也够了。 几年后,皇宫出现了一个老是幻想自己是龙的暴躁小皇子,一时天真不谐世音,一时又暴躁得让人神憎鬼厌。 张桢远在中州郡都有所耳闻,心虚间想起,应该是当年那瓶孟婆汤的功劳。 此乃后话。 「哇!」 一道惊天动地的婴儿啼哭声响彻皇宫,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为何委屈的小皇子,哭得特别用力。 张桢在一旁目瞪口呆,贺大佬这是干了什么?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拦了拦,好吧,没有成功。 趁着还没引来国师,贺几道领着张桢飞快出了皇宫。出宫门后,张桢到底没忍住,一言难尽道:「贺道长,你怎么想到要『送』龙君,嗯,孟婆汤的。」 贺几道似乎心情很好,轻笑道:「投胎本来就应该喝孟婆汤,我不过是替这位龙君补上,有何不可。」 「当然,顺带也给自己报个小仇。」 张桢对贺几道前面的话,过过耳就算了,但是后面一句话却不能忽略,于是小心问道:「什么样的小仇?」 值当特意来送孟婆汤坑人。 龙野王没喝孟婆汤就投生成人,自然有他的打算,这一下估计全完了。 贺几道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对着张桢好奇的神色回道:「咱们第一次见面,他踹我入河之仇,今日小小回敬一下。」 当日考殿中鬼神太多,他不好随意解开身上的罚印,只有被踹下河的份,所以今日来回报一番。 你管这叫小小回敬!张桢忽然觉得贺道长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有点,嗯? 贺几道似乎看出了张桢心中的吐槽,帮她说出口:「睚眦必报。」 「我没说!」张桢听到那四个字的瞬间,脱口而出。 「我说的。」贺几道并不介意张桢心中腹诽他的话,且他本性如此,恩怨分明,恩必报,仇也必报,倒也不必讳言。 「我觉得道长是真君子。」张桢这话有几分真心实意,透着淡淡的羡慕,她也想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惜实力不允许呀,想到这儿的张桢有些垂头丧气。 贺几道笑了笑,目光有几分晦涩,尾音淡淡上扬道:「你不想着与我绝交,我便心满意足了。」 第106页 张桢心头一跳,赶紧表态道:「怎么会,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不过,还是要问一句的:「贺道长,我没得罪过你吧?我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我先给你赔个礼?」 潜台词:求放过! 贺几道眉眼中有几分温柔,甩袖子照旧将张桢装进了袖里干坤中,「没有得罪过我,只我未来怕是要狠狠得罪一次你,到时候还望张姑娘见谅。」 张桢:唉,贺道长又说让她听不懂的话了,那个要命的恩情到底是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啊。 去京城逛了一圈的张桢,回到城隍庙时,新的城隍金身前已经燃起了香火,周围不少鬼吏围着打量、议论,一致认同道:「还挺像咱们城隍大人的。」 有鬼吏羡慕道:「你们说咱们要不要託梦,问问那个来还债的曾世林,他到底哪里塑的这神像,以后城隍大人重新修缮城隍庙时,能不能也去那里给咱们来一个。」 张桢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见众鬼看过来才继续说道:「这有何不可,找个擅画的画工,将你们统统都画下来,让匠人照着画像塑金身,总不会差太多。」 众鬼一听,齐齐高兴道:「谢城隍大人!」 张桢觉得这件事也不费什么,便让胡泗去功德箱中支了笔银子,替众鬼吏去办这件事。 张桢心心念念的云翠仙,今日终于出现在了城隍庙,她赶紧将人先领会家,细语问道:「怎么这么久没回信,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云翠仙赶紧站起来对着张桢福一礼道:「城隍大人勿怪,是我来迟了。」 张桢将人扶起来,解释道:「并不是在怨怪你,只是这么久没有回信,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云翠仙感受到张桢话中的关切,顿时巧笑嫣然,替自己解释道:「并非不想早日来,只是近日元君娘娘要做寿,招了不少花精去添喜气,我也在其中,才来晚了。」 张桢不是很明白道:「招花精去添喜气?」 云翠仙见张桢不懂,便仔细道来:「我们这些花精,去到元君娘娘府前,只管将自己显出原形种进土里,其余之事便不用管了,娘娘的仙友们偶尔会来观赏,我在那儿呆了一个月才脱身。」 张桢听云翠仙说完,心中瞭然的同时,忽然想起前世,每到国庆庆典用花盆摆出来的那些绿化,呃,她赶紧将脑中脱缰的画面甩出去。 果然,当个小妖是没有人权的。 张桢赶紧说正事,「我信中所言,不知你可愿意?」 云翠仙当然愿意,跟胡泗一样的考量,她进了城隍庙,像去元君娘娘府上添喜气这种事就轮不上她了。 云翠仙起身拜谢道:「我愿意,多谢城隍大人。」 张桢顿时喜上眉梢,将人扶起来,细细与云翠仙说起城隍庙的事,她相信以云翠仙的聪慧不会让她失望。 云翠仙自此在心中打起了十二分谨慎,入城隍庙后一件事也不肯错,加之她与张桢是城隍庙唯二的女子,总是能有更多共情的地方,张桢身旁的左膀右臂逐渐变成了云翠仙。 正在张桢大喜自己麾下多了云翠仙后,柳秀才也找上了门。 柳秀才上来就给张桢行大礼自荐道:「听闻城隍大人最近在招隶属,不知柳某是否有幸给城隍大人驱使。」 张桢当然愿意,这个柳秀才她可是早早就盯上了的,连去哪个司都想好了。 不过面上还是要矜持些的,「可。」 这下,感应司也有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3 22:41:06~2022-09-14 21:5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天 44瓶;alessandro 10瓶;笑忘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张桢心满意足又给自己捞了两个壮丁, 云翠仙按照原计划进入阴阳司,负责牵制文判官。 柳秀才张桢看上了他们柳树一族奇特的沟通能力,将他定入感应司, 专门负责记录阴阳两界人鬼, 随时随地对着她这个城隍的祈祷之事,整理后呈送给张桢。 张桢巴拉了一下手中的人手,短短时间内, 城隍庙里的权利结构大改,她相信过不了多久, 文、武判官再也不会来跟她争辩什么拿钱赎恶的旧例。 整个城隍庙中唯有单道人, 张桢深恨他占着她的茅坑不拉屎, 还妄图拆房顶! 想到此处的张桢,心中再次将坑单道人的计划仔细盘算了一遍,然后拿起木鸟, 开始呼唤贺几道。 单道人一路悠闲地找到了名单上的第二人, 一个叫贾奉的大地主,年轻时贪花好色掏空了身体,一直没有子嗣, 路过城隍庙时上香祷告过, 希望能有个儿子继承香火。 三年后, 贾夫人艰难诞下一子, 贾奉视若珍宝, 娇惯得儿子跟他年轻时一模一样, 浪荡奢侈有过之无不及。 单道人一看, 这还不简单, 立马在贾奉儿子身上做起文章。他拘了个好吸男人精气的狐妖过来, 让她去勾引贾大公子。 没过多少日, 贾大公子眼窝深陷,一副病入膏肓之态,万法用尽,偏偏摆脱不了狐狸精纠缠。 单道人此时装模作样上门,帮这一家人驱狐。 他先是呆在贾家出工不出力,别的道士来时,他就暗中帮胡妖取胜,偶尔装模作样和狐妖交交手,忽悠得贾奉送金送银,只求他能救自己家的独苗。 第107页 如此几次,贾奉搭下去小半家产,单道人才当着这家人的面打死了狐妖,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在贾奉一家千恩万谢中,单道人得意地出了贾家门,临走前污名张桢这个城隍道:「知道你儿子为何会惹来这场灾祸吗?」 贾奉此时对单道人是深信不疑,连忙躬身请教道:「不知,还请道长赐教。」 单道人意有所指道:「因为贾翁你罪了如今的城隍大人啊!」 贾奉大惊,失声道:「这从何说起,我平日里也算敬鬼神,从未做过罪神的事,如何会得罪城隍大人?」 单道人不是很耐烦,这些凡人自己做过些什么,记住很难吗?还得他来给他们回忆一遍,于是脸上薄薄怒气道:「糊涂,你当年子嗣艰难的时候,在城隍庙上香许诺的话都忘记了不成!」 贾奉对这位阴晴不定的单道长打心里又惧又怕,此时努力回想,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旧事,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都记不大清了。 于是赶紧低头再次求教道:「敢问道长,我该如何做才能消除城隍大人对我的怨气?」 单道人心中冷笑一声,打算阴一阴张桢,只听他说道:「祭祀!」 单道人临走前交给了贾奉最正宗的祭祀鬼神方法,贾奉真心实意按照单道人的交待操办了一场。 张桢白日里在城隍庙摆摊时,忽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念头,有人在唤她的真名祭祀她。 从来没有过被祭祀体验的张桢,心头十分好奇,当即舍下肉身,魂魄出窍赶去了祭祀的地方。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睛要瞎了! 美酒佳肴,这个很正常;纸钱被一堆一堆投入火中燃烧,这个就算是还债了,也挺好;可是谁能告诉她,随着纸钱一起投入火中,剪得栩栩如生光着屁股的纸人是怎么回事? 张桢才刚到,七八个裸着身子的白脸男纸人齐齐对着她叩拜,口中机械称着「主人」。 受到的冲击太大,张桢都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样的形容词才好。 古人可真会玩儿。 不用想就知道是单道人给她制造的「惊喜」。 如果张桢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此时怕是已经掩面逃回城隍庙了吧,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恨贾奉一家。 张桢赶紧捂着眼睛后退,随手捞起一旁剩下的锡箔纸,折出了衣服的样式,捲入火中烧了过来,然后命令几个纸仆道:「穿上。」 纸人一般是富贵人家用来陪葬的,也不知什么原理,虽然没有灵魂却能完成简单的指令。贾家烧给张桢这几人男纸人,被单道人直接做了点手脚,绑定了张桢这个城隍,想退货都不成,除非直接弄死。 张桢捏着鼻子认下了此事,心道也算给自己的城隍庙添几个工具人,便让这八个纸人抬着贾家烧过来的纸钱回城隍庙。 临走前,满供桌的酒菜张桢也没浪费,让几个纸人分食后,它们连动作都灵活了不少。 回到庙中的张桢,心头难免有几分气闷,来而不往非礼也,单道人,你给我等着! 单道人站在一处山巅上,望着贾家的方向有青烟直上,心中一阵狂笑,想必城隍大人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等找到机会,他一定真送几个美男给张桢,最好让他那师侄和这个女城隍反目成仇,到时候他再收拾张桢就容易多了。 单道人因为心中惦念着这事,行动极快,找到了名单上的第三个人柳西川,一个骨子里透着贪婪的行商,已经近四十岁的年纪,家中小有积财。 单道人找过来的时候,柳西川正在四处找人合作做买卖,可惜因为名声太差,没人愿意搭理他。 单道人捏着从贾奉那里得来的金银,心中立马有了计较。他将道士袍一脱,主动和柳西川搭起话来。 一来二去,二人极快称兄道弟,好的下一刻就要拜把子的模样。张桢拿着生死簿和贺几道隐藏在暗处远远看着,并不敢靠近,就怕单道人察觉他们二人在算计他。 「也不知这个柳西川到底能不能成?」张桢一手持生死簿,一手拿着只笔,预备随时在生死簿上添上几笔,妄图煽动蝴蝶的翅膀。 贺几道眉头一挑,「放心,我已经暂时蒙蔽了单师伯的卜算,他不会发现异常的。」 柳西川命中注定要坑这次跟他一起合伙做买卖的人,张桢设计了点小意外,将原来的那个倒霉蛋暗中出局,再将单道人送到柳西川跟前,至于后续会怎么样,张桢心底还真没底。 此时的单道人和柳西川正在推杯换盏,两人很快说到了正题。柳西川率先嘆口气道:「如今买卖多艰难,我等行商都是赚点辛苦钱,看着近在咫尺的富贵,居然都拿不到手,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单道人立马接上话,一副急切模样:「这话怎么说?莫非柳兄有什么门路不成,不瞒柳兄我身边恰好有一笔闲钱,正在愁要放去哪里再填些利润呢。」 两人都是有心人,顺着对方的话搭了几句,柳西川就直接开口邀请单道人去邻郡贩货,并保证自己有门路能买到海外的珍品。 此时的柳西川倒是有几分真心,他一个人本钱不够,的确是打算拉着单道人一起贩一批货回来卖,挣点家财。而单道人就简单多了,从一开始就打算坑掉柳西川买货的本金,狠狠给这个人一个教训,顺带完成张桢的任务。 第108页 柳西川看着时日不待人,很是着急,第二日就拉着单道人上了路。二人一路风尘僕僕赶去邻郡,柳西川按着打听好的门路,找到了一批走私来的海外珍品,二人倾尽身上所有钱财,拿下了货物,连回程的银子都凑不出来了。 见柳西川现在身无分文,单道人自然挺乐意,不动声色跟在一旁看柳西川着急,心里盘算着哪个节点带着货物消失,才能给柳西川最致命的打击。 而柳西川此时也没安好心,盘算完这笔货物带回去能赚到的银子后,心头火热,贪心陡起。 他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单道人,趁着出去找商队回程的功夫卖了身上藏着的一块玉,然后在一天夜里,摸到客栈的后厨,给要送到二人的饭菜中下了迷魂药。 张桢和贺几道悄悄跟在柳西川身后,亲眼见证他的下药过程,张桢扯了扯贺几道的衣袖说道:「你放风,我去重新下药,普通的迷药哪里能放倒你师伯,我这儿有罗剎鬼市买来的好东西。」 贺几道有点无奈,其实直接用武力也可以,倒也不必这样麻烦。 罢了,凭她高兴吧。 单道人自然察觉到柳西川起了贪心,心中冷笑数声,看着掺在饭菜中的劣质迷药,在柳西川忐忑不安中,装作不知情吞进了肚里。 他想的是先让这个柳西川得意一下,等到他自以为得手的时候再跳出来揭穿,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带着这一批财货消失。 就算是张桢来问,他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的,显然还没放松警惕张桢要给他挖坑的事。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在单道人得意自己的计谋时,陡然发现不对劲,饭菜中的不是劣质迷药!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眼前一黑,直接被药翻了过去。 柳西川假模假样推了推单道人,见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立马用租好的马车拉着货物赶紧跑路。 心中已经想好了等单道人来找时,他就赖帐! 柳西川出去的瞬间,张桢和贺几道二人出现在客房中,贺几道一挥手,单道人彻底睡死过去。 张桢一脸急迫,拿起笔来在生死簿上添道:柳西川与友人搭伙做买卖,见财起意,私吞友人血本,将身无分文的友人单某某抛弃在客栈中,以至友人病亡。 写完这句话后,张桢示意贺几道快动手。 贺几道点头,直接抽出了单道人的元神,将他躯体挥手收进了袖里干坤中,打算先带回玉崑山放着。 「快,孟婆汤。」贺几道给龙野王灌孟婆汤的事,给了张桢启发,此时催促着贺几道也给单道人来点。 贺几道摇摇头,「不必,清醒着更好。」 张桢也不强求,总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单道人也跑不了。 她提笔继续在单道人的那一页生死簿上写道:「单行道与友人柳西川做买卖,遭遇背叛,血本无归,被柳西川抛弃在客栈中,急怒交加一朝被气死,死后决定投生柳家为子,为报前世仇,挥霍柳家家产,直至殆尽才能重归地府。」 张桢写完这几句,啪地一声收好了生死簿,脸上露出个兴奋的笑容:「柳西川亏心事做得太多,这一辈子本是无子的命,咱们给他送个儿子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单道人再次有意识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个才出世的小婴儿。 他在心中掐算,自然将事件的始末算了个清楚明白,可惜,他的名字在张桢的生死簿上,生死簿所载,他也没办法反抗。 除非将柳家的家财挥霍一空,否则,他别想从这个婴儿的躯体里出去! 而柳西川近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宠溺异常,二十四孝老父亲,要什么给什么,唯恐违背了儿子的意愿。 如此,这对仇人父子的纠缠,着实给张桢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此乃后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21:55:56~2022-09-15 23: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瑶非鱼 20瓶;抱住胖胖的自己、爱芝士的猫咪 10瓶;夙曦、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张桢才料理了单道人, 心情颇好,她与贺几道两人不疾不徐行与旷野山林,慢慢返回中州郡。 她在心中复盘完坑单道人的过程, 竟不想如此容易, 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过这一句话定不能让贺道长知道。 张桢好奇问道一旁的贺几道:「单道长的躯体,贺道长打算怎么安置?」 「玉崑山上有一处天地灵气的寒泉, 放进去就可以,待他元神归位, 自然会醒来。」贺几道直接告诉了张桢。 张桢点头, 心中暗暗算了算单行道归来的时间, 不行,她似乎得给柳西川加点偏财运,否者, 岂不是困不住单道人几年。 虽然单道人此时还没去投生, 却不妨碍张桢再多坑他一点儿。 张桢正走神间,忽然被贺几道拉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后抬头疑惑的看去贺几道, 「怎么了, 贺道长?」 贺几道用眼神示意张桢看前方, 张桢转头, 一头斑斓大虎正对着二人行来, 肉垫踩在地上几乎悄无声息。 张桢骇了一跳, 一时倒忘记自己是个城隍了, 她反手拉起贺几道的衣袖就要往后退去, 直到看清大虎旁边一个哀哀哭泣的阴魂时, 张桢才反应过来, 她似乎不用怕这头老虎的。 第109页 那头老虎似乎头一次见四脚兽看到它后,居然有不跑的,威胁性的吼了一声,然后一副预备发起攻击的模样,显然是想加个餐了。 张桢倒是有些好奇一直跟着老虎的阴魂,莫不是个丧生虎口的倒霉蛋? 她抬手一道法力定住老虎,不自觉带上城隍的威严问道阴魂:「你一个阴魂不去地府,为何跟在这只猛虎身后?」 正在哭泣的阴魂一滞,猛地抬头,这二人能看见他! 阴魂叫赵城,本是离此地不远处赵家村的农人,眼看寒冬将至,上山捡些柴火过冬用,哪知遇上老虎出来觅食,一朝丧命虎口。 他才死没几日,想起家中七十岁老母,没有了他这个儿子,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于是也不去地府投见,就跟在老虎身后,意图报仇雪恨。 可惜,才做了鬼的赵城压根伤害不了老虎,只能跟在山中乱窜的老虎身后哭天抹地,直到遇见了张桢与贺几道二人。 赵城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觉着这二人定是戏文里说的高人,于是双膝一跪,连连磕头:「家中老母没了我照看根本活不了多久,我也不求能生还,只求让我变成这只老虎,回家奉养母亲到老去。」 「求两位大仙成全我的心愿。」 老虎是百兽之王,捕猎的本领不低,他只要有这身本领,何愁养不活老母。 张桢却不是很看好这个主意,一只吃过人的老虎下山去到村子里,怕是会被村人合起力来想尽一切办法杀掉。 「你曾经的村邻怕是不会接受你。」 赵城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儿,难过地低下头,责怪起了自己当日的不谨慎以致命丧虎口。 倒是贺几道忽然出口道:「这有何难。」 他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因果之力,他在暗中掐指卜算,原来眼前的这一人一虎正应了「为虎作伥」这几个字。 简单说来,眼前的这一人一虎,就是没成气候的老虎精和它未来的伥鬼。 遭殃的是周围所有村子里的凡人。 两双眼睛齐齐看去贺几道,张桢眨眨眼后不耻下问道:「敢问贺道长,这事该怎么办?」 贺几道低笑一声,反问道:「这种事,不是应该问你这个城隍吗?」 张桢愣了愣,按理,纵然赵城是个寿数还没到的枉死鬼,也是要赶紧去地府投见的,不可滞留人间。 他如果一定要在人间滞留,也不是没有办法,去到当地的城隍庙,说明原由,求得本地城隍允许方可。 「可我不是这个地界的城隍,做不了他的主啊。」张桢和贺几道二人跟在单道人和柳西川身后来了邻郡,这里的阴魂不归张桢管。 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道长不如先说说你的主意,我才好替赵城想想,该怎么去本地城隍那里求情。」 贺几道点点头,掐指算了片刻后,开口说道:「让赵城今夜入赵母的梦,你们母子二人商定好,将你命丧虎口一事告去本地的衙门处,一定要求得官大人同意捉虎为你报仇,之后的事咱们再计较。」 赵城对二人言听计从,当夜就回家投了母亲的梦,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过后,第二日一早赵老太太就哭着跑去了衙门击鼓鸣冤。 知府被老太太纠缠得没了办法,只得升堂,郁闷问道赵母:「老虎能用官法去制裁它吗?1」 赵母只管哭,知府呵斥她也不怕,趴在地上就是不肯走,一定要等知府发出捉虎公文才肯回去。 知府无奈,见赵母白发苍苍送儿子,又怜她岁数大,只得答应为她捉虎,给赵城报仇。 并当即在堂上问到在场的衙役,谁能去捕虎。 一个叫李能的衙役,醉醺醺地走上前来,自告奋勇说道:「我能!」并当堂领了勾牒下去,赵母这才回。 李能酒醒过来后很是后悔,转念一想,知府大人不过是为了应付老妇人、摆脱纠缠罢了,未必会当真,所以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转身空着手拿着勾牒回去交差了。 迎接他的是知府大人的三板子。 李能无法,只好请求知府大人发公告召集猎户进山杀虎,可惜这个办法也不管用,一众猎人在山上埋伏了十天半个月也没逮到根老虎毛。 为此,李能又挨了知府大人一顿板子。 李能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冤苦无处申诉,跑到城东城隍庙里跪下失声痛哭,大声喊道:「城隍大人显灵,保佑我逮到那只该死的老虎!」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一只斑斓大虎从外边走了进来,李能被吓得连滚带爬要往外跑,可这只老虎如同成精了般,偏偏堵在门当中,直愣愣看着李能,倒也没上来扑他。 李能想起自己刚刚对城隍大人许下的愿望,试探问道:"如果是你害了赵老妇人的儿子,你就趴下,然后让我捆起来。" 说话的同时掏出了绳子,斑斓大虎俯首帖耳,让他绑了。 张桢此时和此地的城隍于去恶看着下首的一幕,心中皆很满意。张桢赶紧知趣道谢道:「真是多谢于大人了。」 于去恶哈哈一笑,连道:「该我谢张大人才是,这样的主意也不知谁想出来的,倒是新奇。」 李能一路牵着温顺得不像样的老虎回到衙门,知府倒是一时惊住了,又听完李能绑虎的经过,心中想起他昨夜遇到的姓贺的道长,贺道长断定他要在公堂上判虎,这么快就应验了! 第110页 想起那位贺道长说过的话,知府心中渐渐有了底,他当即升堂问道下面的大虎:「赵老妇人的儿子是你吃的?」 芯子换成了赵城的老虎立刻点头。 知府见这老虎真通人性,便继续说道:「大虎,你虽不是人,但到了本官的大堂本官便姑且当你是个人。自古杀人偿命是定律,老妇人只有一子,就是被你吃了的赵城,如今赵城即死,老妇人风烛残年岂不是没了活路,如果你能给赵老妇人当儿子奉养她,我就赦免你。」 大虎双眼中有一点泪痕,赶紧点头表示愿意,并十分温顺地诚服在地。 知府于是让衙役找来赵母,让她牵着堂上的大虎回家去了。 在公堂上隐身看到此处的贺几道,脸上闪过满意之色,暗中身影消失不见。 赵村的人见赵母从官府领了个虎儿子回家,开始还十分惧怕,时间久了,见老虎规规矩矩并不伤人,平日里也只在夜间出没,给赵母送些鹿、兔等猎物,好让赵母卖了用来度日。心中便渐渐放下成见,不再绕着赵家走。 时间久了赵家村有个虎儿子的事,还有当初知府在公堂上的判词,都流传了出去。知府大人因着判虎一事,声名大噪,没过几年就高升而去。 李能在事后大肆宣扬城隍庙灵验,再配上渐渐流传甚广的虎儿子一事,城隍庙香火越发旺盛。 张桢和贺几道的随手而为,到是让许多人都得了好处。 事后贺几道对着张桢可惜道:「可惜了,咱们是在中州郡外遇上的赵城。」 张桢抿嘴一乐道:「贺道长还计较这个啊,你可是个出家人。」 「我明明是替你计较的。」贺几道不甚在意地回道:「出家人也是有七情六慾的,不过你这样未必不好,心无杂念道心才能澄澈,倒是利于修炼。」 二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作者有话说: 今日凑个日六 1引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15 23:35:23~2022-09-16 22: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莱 5瓶;阿星星 3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翌年春暖花开, 草长莺飞,张桢摸着自己重新充盈起来的秀发,解下带了一冬的儒巾, 很是珍惜地带上发冠。 对于一个刚到冬日就差点秃顶了的城隍来说, 儒巾真是个好东西。 种田这几日正好有假在家,练好了今日的大字后,他敲响张桢的房门, 跨门一步站定,开口问道:「今日中午吃什么, 我好去燃火。」 张桢看种田身上一身崭新草绿儒衫服, 衬托得他朝气蓬勃, 连人都俊了几分,诧异问道:「我记得我让徐记裁缝铺,给你裁剪的衣服里没这套啊, 哪里做的, 倒是比徐记好,下次咱们都去这家做。」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恰此时云翠仙从屋外进来, 进门时将张桢的话听进了耳中, 她脚步一顿, 脸上飞上点薄红。 种田努力挺起胸脯, 抬头, 然后将视线看向别处。 张桢先是有点不解地看了看二人, 然后福灵心至, 明白了点什么, 于是装模作样咳嗽一声, 开始说瞎话道:「瞧我,最近记性不好,这明明是徐记的成衣,都没认出来。」 「啊,翠仙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云翠仙赶紧收起脸上薄红,开口同样问道:「我来问问张公今日吃什么。」 张桢:······倒也不必如此心有灵犀。 她又不是猪。 于是对着二人道:「你们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 其实她现在不吃,短时间也饿不死。平日里种田在书院,家里都是几个男纸仆在打理,种田回来了,几个纸仆自然不能现身,一日三餐的任务大部分就落到了种田身上。 他倒是不抱怨,干得得心应手。 种田对着张桢的话,嘴角抽了抽,张桢不吃的压根不会出现在桌子上,她当然不挑食。 于是,这对别别扭扭的未婚夫妻被张桢打发去做饭了。张桢看着二人隔着老远的身影,心中有些嘆气,当初本来是江湖救急才拿田儿抵上的,这桩婚事到底作不作数,她现在也摸不准。 算了,顺其自然吧,这两人自己商量。 正在张桢操心种田的婚事时,胡泗特意找上门来告假。 「恩公,黄九郎要动手了,我和吴翁打算最近守在上安郡,今日特来告几日假。」 张桢恍然,原来是黄九郎的事情要有结果了,当即准道:「去吧,不可太贪心,上安郡城隍那里不用担心。」 她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胡泗对着张桢拜了拜,趁着种田还没发现他,赶紧熘走。恩公曾经的这位书童,在书院中沾了文气,身上官气也开始显现,最克他这类狐精。 而张种田心中一直恼怒着他,虽然有恩公在,胡泗不担心会被打死,可到底心底不自在。 胡泗来去匆匆,熘得飞快。 胡泗按照和吴翁早先的约定,赶到抚台家的周围,远远围着,并未着急靠近黄九郎。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 黄九郎先前和一个叫何子萧的书生胡搞,书生要男色不要命,结果一朝病亡,最后借尸还魂到了一个得罪抚台大人后,畏罪自杀的低阶官员身上。 第111页 抚台大人疑心那低阶官员畏罪自杀,又假装自己是什么何子萧有诈,定要陷害何子萧,直接派人来找他索贿一千两白银。 彼时,黄九郎才诓骗了自己表妹接盘,接的还是他玩过的男人,黄表妹心中有怨气,知道此事后,笑着对何子萧说道:「这事九郎一人便可以解决,你有什么可愁的。」 何子萧整日忧心忡忡,也拿不出来那一千两白银,立马急忙问到有什么办法。 黄表妹笑眯眯道:「听说抚台大人平日里最爱听曲,又爱男色,这些都是九表兄所长。咱们投其所好,把九表哥献给他,旧冤可消,新仇可报。1」 如此,夫妻二人发力,逼着黄九郎答应去抚台大人的府中当男宠。 抚台大人得到黄九郎后,不但消除了对何子萧的旧怨,反而还有提拔他的意思。对着黄九郎那是形影不离,宠爱异常,赐金赐银,家中钱财任由他取用。 可惜,美男虽好,是要拿命去换的,三个月的工夫,抚台大人就病了。 至此,正好应了黄表妹的那句「旧冤可消,新仇可报」。 黄九郎见抚台大人又拖了三个月,药石罔效,心知抚台命数已定,去意已决,只是临走前见抚台家满地富贵,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塞满库房,狐性中的狡诈占了上风,他要带着这些富贵一起走。 可惜他行事不秘,抚台初病之日就将想法,在口风中透露给了何子萧,何子萧又说给了黄表妹,总之,事情最后到了吴翁的耳中。 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场截胡计划。 黄九郎筹谋了几日,取得病得糊涂了的抚台手信,打开库房,假装要将府中家财送回抚台原籍去,于是招呼家丁一阵忙活。 他找来几个狐族冒充车夫,用车载着金银财宝,大摇大摆出了抚台家门。 此时的胡泗和吴翁也混在假充的车夫里,跟在黄九郎身后一起驾车出了城门。 出城门后,这支队伍专往深山野林里钻,黄九郎见走得够远了,正打算招呼大家一起使用搬山术将财物移走时,陡然发现,原本的六辆马车,后面两辆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黄九郎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上安郡城隍金大用忽然领着阴差杀到,当即呵斥道:「哪里来的窃盗小贼,无耻之尤,来人,给我抓起来!」 剩下的几只狐狸,当即被阴差捆了起来。 原来是回光返照的抚台大人听闻黄九郎所作所为后,知道自己被骗了,气怒之下,直接咽了气,被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鬼差直接抓到了城隍庙。 金大用读着张桢给他的信,又见堂下抚台大人的阴魂到位,装模作样审问了几句,顾不得先处置抚台这个贪官,直接带人抓黄九郎去了。 意外发了一笔横财的金大用表示,张桢这样的同僚可以深交!他不过写信与她抱怨了几句蝗灾的事,她居然直接送了他一笔横财用来接济灾民。 当然接到金大用手信的张桢又是另一翻理解。 去年的蝗灾,中州郡因为柳秀才的缘故,基本完好无损。事后她打听了邻郡的状况,结果很不如人意,蝗神似乎把在沂县受到的憋屈悉数加到了上安郡南边三县身上。 所以,才有了张桢给金大用送横财的事。 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被蝗神祸害了的上安郡南三县百姓陡然发现,只要在家中拜祭城隍神,家中每日便会出现一捧糙米。 再加上官府偶尔的救济,三县中居然少有人被饿死。 此乃后话。 黄九郎再想不到,他为何会有今日这个结局。深藏功与名的黄表妹表示,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之后不但黄九郎被阴司罚了,借尸还魂的何子萧也被原身的主人在阴间告了,所以,黄表妹丧偶,哭哭啼啼回娘家住了。 等到被阴司罚完的黄九郎回家时,黄表妹冲上来大骂道:「你害我失身嫁给了何子萧,又贪恋富贵,行事不密害我半途丧偶,我这一辈子都被你毁了,呸!」 这口「呸」,黄表妹表示早就想吐到黄九郎脸上去了。 黄九郎自此矮了黄表妹半截,处处伏低做小,任凭使唤。 胡泗和吴翁商量好得来的钱财分配,便就地散伙,一个奔向他的复仇大计,一个赶回城隍庙,想要讨得恩公欢心。 此时的张桢,正在踏青。 她身旁跟着贺几道,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很是惬意。 整个鸣山府的文人雅士,青葱少男少女,这几日几乎是倾巢出动,趁着天日集体出来踏青,郊外好不热闹。 孙禹年四个秀才在头科的乡试中,并没有中举人,几人也不走,商量着进了府学读书,今日正好在郊外遇上张桢,忙过来打招呼。 几人见过礼后,张桢又将贺几道介绍给了四人,四人连忙拱手问礼。孙禹年很有眼色,眼见那位贺道长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赶紧带着其余三人要告辞。 此时恰好孙禹年四人有同窗从远处赶来,想必是约好了要一起踏青,于是就和张桢告辞离去。 张桢目送几人离开,顺道瞟了一眼孙禹年汇合过来的几个同窗。 「咦?」张桢对着其中一个书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随着张桢法力渐高,生死簿中又有她的功德之力,她这个城隍才算真正的有名有实。现如今张桢看别人一眼,只要有心,大约便能知道这人接下来会遇见些什么。短板是限时一个月,且名字在她的那本生死簿上的人才成。 第112页 贺几道也将目光投去了那个令张桢惊诧的书生身上,回头问道:「怎么了?」 张桢摇摇头,嘆口气道:「那个书生似乎要犯口舌罪业了,罢了,等过几日我找孙秀才提点一下,让他帮忙阻止一二。」 二人见几个书生走远,也转身离开原地,往风光秀丽的地方继续逛去了。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16 22:44:29~2022-09-17 17: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书生目灼灼像个贼!」 踏青时节, 游者如云,青葱少男少女难免会当头撞上,所以踏青在古代是有相亲这个功能的。 一个笑容可掬的明艷少女, 带着婢女在一旁驻足休憩时, 一个忽然出现书生模样的少年,冒冒失失,目不转睛地盯了人家半响。 少女脸上一直带着明媚的笑容, 此时见书生盯着她也不恼,反而转头对着身旁的婢女极认真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扔掉手中的美艷桃花, 一路笑着离去。 书生如同失了魂般, 怅然上前拾起少女丢在地上的花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满脸惆怅之色。 张桢和贺几道恰好在附近, 在暗中围观了这么一场。 踏青时节, 不但人出来,精怪也爱出来,这其中又以狐狸精最多。 张桢仔细观察过少年面相后, 看出来他在未来一个月将有一段奇遇, 于是主动笑着上前搭话道:「在下张维周, 长山县人士, 敢问这位公子名姓, 为何在此怏怏不乐?」 王子服不好说自己对着刚刚的少女一见钟情, 此时脑中满是的爱慕、相思之情, 和张桢通完名姓后, 藏起那枝桃花急匆匆告辞离去。 张桢听完「在下王子服」这一句后, 又见人匆匆走远, 再也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惹得贺几道频频侧目,没忍住道:「何故笑得这样开心,这个王子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张桢边笑边摇头,心情颇好调侃道:「咱们在见证爱情啊。」 一个叫婴宁的狐女和表兄王子服的爱情。 贺几道闻言大为诧异看了一眼张桢,唇边几次欲动,透着点疑惑神态似乎有话要说。 张桢回头察觉到贺几道的异常,想着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直白了些,于是挽尊道:「贺道兄,少年慕艾多正常啊。」 贺几道沉吟几声,面有肃严,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张姑娘可有心慕之人?」 张桢眨眨眼,他们怎么跳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不知何故她心跳陡然漏了几拍,如实答道:「这倒是没有的。」 贺几道依然神情不显点点头,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见张桢略微好奇看向他,嘆口气解释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未来会欠你一个什么样的恩情吗?」 张桢闻言精神一振,双眼牢牢逡巡在贺几道身上,不太信道:「你愿意说啦?」 以前任凭她怎么问,他死活不说的。 并一时在心中脑补了很多,什么道士诱骗无知少女献祭啊,什么强取豪夺只为功德金光啊,什么复仇地府我出卖色相啦。 打住,张桢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赶紧打断了脑补。 「你快说呀。」 贺几道脸上有几分为难之色,看着张桢慢慢垂下了目光,不自然道:「那你先答应不生气。」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还是有些了解张桢的性子的。 张桢越发狐疑,不过为了满足好奇心,战略性点下了头:「我尽量。」 贺几道似乎是信了,于是迟疑说道:「我得罪了天上的某位神仙,想要成仙,需得杀妻证道,想请张姑娘帮我应此劫。」 张桢第一反应是这个贺道长就没有什么人是不敢得罪的,先是地府,再是天上的仙神,不愧是大佬。 等到脑中将「杀妻证道」「帮忙」这些字眼联繫上时,跳脚道:「我就是让你杀妻证道的那个倒霉蛋儿!」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此话一出,二人间的气氛微妙起来,她似乎还没嫁给贺几道,自然称不上妻这个字。 贺几道却没法反驳张桢的话,这的确是事实。 张桢让自己冷静了些,仔细理了理贺几道的话,她现在是城隍,还有个人躯,那杀妻证道,到底是个怎么杀法? 她立马警惕道:「你不会是要诛得我神魂尽灭吧?」 说着悄悄往后退了三步,离远些。 「并不会!」贺几道见她想歪,坚定地否定了这句话,见张桢不信,沉默一瞬后,示意张桢将右手伸出来。 张桢狐疑又警惕道:「你要干嘛?」 「你先将手伸出来。」贺几道很是认真的要求道。 张桢虽然在心中警惕贺几道,但是这么久积累的信任并没有一朝消亡,于是试探性地伸出手。 贺几道腰侧的配剑忽然飞出,吓得张桢差点也将剑抽出来。 贺几道深深看了张桢一眼,然后御剑在张桢伸出来的左手手指上割下了一道小口,然后定定问道:「这样可以吗?」 张桢:哈?? 贺几道很慎重地问道:「杀妻证道,这样可以吗?」 张桢看了看手上就快要癒合的小伤口,又再次看了看贺几道严肃又认真的一张脸。 第113页 你莫不是在逗我!! 谁家杀妻证道是这样的!!! 贺几道再次郑重问道:「实在不成,我再轻些。」 「停、停、停!你确定你这是在杀妻证道?」张桢脸上顿时一言难尽,心中的郁气神奇地消散了不少。 她和贺几道总归有一个是傻子,否则就是这个狗男人在驴她,于是她没好气讽刺道:「那你现在成仙了吗?」 贺几道沉默地看了一眼张桢,选择实话实说道:「咱们现在还没成亲,这一剑不算。」 并认真交代道:「成亲后我出剑时,你记得赶紧魂魄离体,断了躯体生机。」 这样天道才分辨不出来,不敢不算。 说完便挥手消了张桢手指上的那道伤口。 张桢一噎,合着她是白挨了他一剑,这个狗逼道长绝对是在骗婚,成亲后绝对不是这一剑! 贺几道似乎看出了张桢的怀疑,直接右手对天起誓道:「今日所言之事,如有欺瞒张桢,我贺及生生世世别想成仙。」 说完后,天上凭空出现一道响雷,炸在了一众踏青的人头顶,不少人看着艷阳高照的天,狐疑到这莫非是要下雨的徵兆? 张桢抬头看了看天空,她好歹现在也是个城隍,自然知道贺几道发的誓言是真的。不过,贺及? 「及是名,几道是道号。」贺几道见张桢看过去,解释了一句。 张桢恍然,贺及,贺几道,他用的是真名发誓。 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抗拒、失望、气恼?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没有。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选她杀妻证道?如果贺几道对她说的都是实话,随便选哪个姑娘,怕是没有不答应的。 贺几道忽然往张桢的方向走了几步,站定在她跟前,脸上的神情渐渐化开,没了先前的肃严,也没了平日里的冷漠,颜色灼灼轻笑道: 「天命如此,咱们何不顺应天命,张姑娘很讨厌我吗?」 张桢对着这样的贺几道呆了呆,这个狗币道长定然是在色、诱她,她是不会上当的! 二人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另一边的孙禹年几个书生,眼见天空起了一声悍雷,疑心是要下雨的徵兆,便商量着要回城。 结果就因为回城这件事,一个姓霍的书生和一个姓严的书生拌起嘴来,众人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这二人间的玩笑话,知道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劝,任凭二人拌嘴。 哪知霍生这次拌嘴输了一筹,回家后整夜苦思对策,意图扳回一局。 第二日,霍生早早去了府学,与同窗们谋划好,听到严生走进,故意小声嘀咕说:「某某人妻子曾与我私通。」 他也不点名道姓到底是谁,只说有人、妻与他私通。 众同窗当然不信他,知道他是要和严生玩笑,便故意问道:「你说的是谁?」 霍生瞥了一眼严生,见他站定在窗外,于是开始捏造细节,最后说道:「你们别不信,我知道她的大腿上长了两个拇指大小的肉瘤。」 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家邻居有个接生婆,曾经替严生妻子接过生,婆子日常和自己妻子闲聊时,偶然说起过严生妻子腿上的两个肉瘤,妻子又将这事告诉了他。 于是霍生昨夜苦思一夜,决定拿这个开开玩笑,挫挫严生的锐气。 严生将这话听得明明白白,心中立马一个咯噔,心头怒火直冲天灵盖,返身就走,回到家抓起妻子就拷打,逼问姦情。 严生妻子祸从天降,哪里有什么姦情,自然是不会认的,因此惹得严生怀疑妻子是在护着姦夫,于是越发生气,鞭打得更厉害。 严妻不堪拷打,夜间悲愤留书后就上吊自杀了。 霍生知道自己的玩笑话害了一条人命后懊悔莫及,但又不敢向严生说明情况,只得绕着他走。 这一举动更加坚定了严生的怀疑,连祖坟都不打算让妻子进,死后也无祭。 严妻成了冤魂后,夜夜哭闹,严家人从此不得安宁,直到严生忽然也死了,鬼才不哭了。 成了鬼的严氏夫妻二人直接到了张桢的城隍庙对质,一个坚持自己清白,一个坚信妻子偷人,并当堂吵了起来。 张桢将惊堂木一拍,让这两个鬼一个一个说,并在心中有些懊恼,这几日被贺几道的话搅乱了心思,居然忘记去找孙禹年做提醒了。 这对夫妻还是没逃脱既定的命运。 张桢只得将事情给他们分了个清楚明白,此祸事算起来是平日里严生和姓霍的玩笑话太过,常常逾越界限,毫无顾忌。 严生又刚愎自负,对妻子没有一点信任之情,夫妻之情淡薄,严妻纵然不上吊,怕是最终也会被严生打死。 张桢有些头疼地看着二人,这二人她该怎么判? 严妻本是无辜受害者,可她变成鬼后,将严生给拉了下来。 严生本意是受人矇骗,算是事出有因,罪魁祸首算不到他头上。 于是张桢当堂问道:「你们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严妻将头一叩:「请城隍大人允许,我要找霍妻报仇,如果不是她将妇人间的闲话传进男人的耳中,我如何会有这一劫。」 却是不恨接生婆,恨起了霍妻。 严生也叩头道:「我听信谗言,家破人亡,可说谗言的霍生难道就没错吗?我也请求去找霍生报仇。」 第114页 如此,张桢给这二人定了一个度,让他们二人去了。 某夜,霍妻梦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朝她大喊:「我死得好冤啊,哪能叫你们夫妻欢乐?」霍妻醒来就得了病,没过几日大腿根部就长了两个大肉瘤,从此一碰就疼得难受。 霍生也梦见严生来指着他骂,并用手打他的嘴,醒来后,感觉嘴唇隐隐作痛,用手一摸,高高肿起,几日后长出了两个小肉瘤,治也治不好,从此不敢大声说笑,一开口就疼痛难忍。 作者有话说: 卑微杀妻证道贺几道:「张姑娘,咱们来商量个杀妻证道。」 第58章 张桢了结完严氏夫妇的心愿后, 定下他们的功过,着鬼差将人送入地府,脑中一时想到, 也不知道胡泗那边怎么样了。 此时的胡泗, 刚刚将驾回来的马车停在了张桢家门前,正想念法诀将马车整个搬进院子里时,就见到了悄无声息立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贺几道, 他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从马车上下来见礼。 「小狐见过贺真人。」 贺几道见到一马车的金银也没很意外, 想起张桢跟他显摆过的, 她修城隍庙的钱有着落了, 于是光明正大截胡,冷眼盯着胡泗道:「马车放在这儿,我会转交给她, 你自便。」 胡泗, 胡泗他不敢不从。 公狐狸精看了看马车,再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很是上道:「城隍大人此时应该在庙里, 不如我去替贺真人通禀一二?」 贺几道立马缓和了脸上的冷淡, 口称:「有劳。」 胡泗再次恭谨拱手作礼后, 留下马车, 赶去了城隍庙。他急匆匆找到张桢, 悄悄说道:「东西我带回来了, 放在恩公家门口了。」 张桢听完, 吓了一跳, 那可是不少财物, 直接放在家门口不是等人来偷吗? 她将手中的事一扔, 急匆匆回了家。临近家门,远远就见到马车旁还站着一个令人眼熟的道人。 张桢止住脚步很想反身就回城隍庙的。 等等,凭什么是她走,心虚的不该是贺几道这个要杀她证道的狗币男人吗? 张桢装模作样走进,假惺惺问道:「贺道长,你怎么在这儿?」 贺几道挥袖将身旁的马车收进袖里干坤中,然后再来回答张桢的问题:「见张姑娘家门前停着一辆满载金银的马车,为防宵小,暂时替张姑娘看顾一程。」 张桢眼睁睁看着贺几道抬手,当着她的面收了她的东西,心中气得跳脚道:「看顾到自己袖子里了,姓贺的你还能再要点儿脸吗?啊!」 许是从张桢脸上读出了点什么,贺几道从容问道:「马车很重,可要我替张姑娘搬进家门?」 张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贺几道的袖子,都收进去了,才来问,良心不会痛吗? 她将门打开,伸手请道:「贺道长请。」 张桢选了间空房,让贺几道将马车放出来,并毫不客气使唤道:「还请道长将马儿送去马厩。」 贺几道依言照办,出门送马儿去马厩了。 张桢瞬间将门一关,打开马车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金银的宝光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张桢粗略点算了一下,至少在一万两以上。 此时她才懊恼起来,先前在兰若寺不该那么豪气,整整三千两白银拿去买了颗树,亏大发了! 「怎么还一脸懊恼?」 「先前在兰若寺亏大了,那颗破树我砸了三千两银子给庙里的和尚。」 咦?张桢突然反应过来,贺几道? 「我关门了。」 贺几道点点头,毫不惭愧道:「我知道。」 「那你还进来!」 贺几道一派自然,双手负起来放在身后,提议道:「要不,我这就出去重新敲门,再进来?」 张桢:······ 最后二人合力清点了一遍银子,价值跟张桢预估的差别不大,价值万两白银。 张桢见银子到位,接下来就要开始扩建偏殿了。不过这些事她来办的话太繁琐了,也费时间和精力,她不如还是去抓个壮丁来办这事吧? 眼前的杵着的贺几道,张桢动了动心思,罢了,不合适,她还是找其他人吧。 正在张桢再次忙着抓壮丁的时候,她的城隍庙迎来了一个意外来客。 「城隍大人,你可得给小神做主啊!」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老头找到张桢的书信摊前,扑通一声就往她跟前跪,然后就开始哭天抹地要求张桢做主。 张桢被吓了一跳,直到发现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这个小老头,才松了口气。她赶紧将人扶起来:「快起来,咱们进庙说。」 张桢将人领进庙中,给自己寻了个角落假装虔诚拜神,然后她元神出窍,对着小老头问道:「敢问老者,你是哪里的神?」 小老头十分心酸回道:「回城隍大人,我是庭山的土地神,在曹州县境内。」 张桢恍然,那倒的确是她辖内的土地神,她都忘了,理论上中州郡所有的土地神也归她辖制,算是有一点上下级关系。 于是她将人请到一旁入座,然后问道:「你既然是土地神,怎么如此狼狈来此?」 庭山土地一听更心酸了,颤颤巍巍抹着脸上的泪水道:「回禀城隍大人,我这土地神已经多年没有人祭拜了,这也就罢了,好歹以前还有一间小庙存身,不至于露宿街头。」 第115页 庭山土地说到这儿,扯着自己一身破烂衣衫哭诉道:「小神又老又穷,没有信徒来拜我,也是应当,可是,有人将我的土地庙给占了,只为给他家修花园,害得小神流浪在外,居无定所,小神好苦哇,求城隍大人给我做主。」 张桢心中大为惊讶,还有这样的事,人还能欺负神? 在庭山有一个姓徐的大地主,家中世代富饶,想要扩建家中的花园,可惜苦于自家的地不够,于是将主意打到了旁边香火久废的土地庙上。 徐大地主找到土地庙的庙祝,和庙祝商量过后买下了土地庙,推倒后在上面建造了华丽的亭台楼阁。 被抢了庙的土地神,多次到城隍庙投告,可惜,先前城隍庙连城隍都没有,自然没人搭理他。 至如今,土地神已经在外流浪快两年了,原本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陡然听闻中州郡有新城隍上任,这才赶来,想要再试一试。 张桢连忙应承道:「此事我定然给庭山土地你一个交代。」 听起来就让人心酸,明明是个神,却被一个凡人给强拆了。这庭山土地神也算中肯、老实,被欺负成这样了,都没去过徐家报复捣乱,反而可怜兮兮自己流浪在外。 这事张桢管定了! 张桢先是去了一趟曹州县,打听事情经过和土地神所言半分不差,于是回了城隍庙,招齐鬼吏,直接去了徐家。 这日,徐妻正在婢女服侍下梳头,忽然,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亲近婢女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夫人,结果人也跟着倒下了。 正在其余僕妇不知所措时,婢女先醒了过来,一言不发,先端过来一张大椅子,扶着「徐妻」坐了上去。 「徐妻」坐下后,颇威严道:「我乃中州郡城隍,前日接到庭山土地神状告你家,私自购买土地庙一案。」 「徐三复何在?还不赶紧将人押上来。」 此时的「婢女」回道:「已经让人附身在家僕身上去传唤了。」 「徐妻」干脆去到平日里料理家务的花厅,将满府的僕人传唤过来,并命令这些奴僕道:「听我点到名的上前,躯体暂时借居城隍庙鬼吏,没点到名的安静站在后面,有不听命者大棒伺候!」 点了四个哆哆嗦嗦的壮仆上前,让鬼吏暂时掌控躯体,「徐妻」见徐三复也被鬼吏架着传唤了过来,于是点头道:「原告土地神何在?」 庭山土地赶紧学着诸鬼吏,附身到一个家僕身上,上前回道:「小神在此。」 「徐妻」拍着案几喝问道:「徐三复,土地庙你多少钱买的,中间人是谁?如实招来。」 徐三复本在书房中读书,一时被两个气势汹汹闯进去的僕人制住,动弹不得,直到被提来了此处。 此时又听见妻子不同以往的说话语气及口音,吓得赶紧趴倒在地,慌乱告饶道:「小的愿意退还土地庙地基,重新为土地神建造土地庙,日后定然早晚一炷香祭拜,求城隍大人饶恕我的罪过。」 「徐妻」点点头,问道一旁的土地神,「可还满意?」 土地神自然满意,能将庙拿回来他就心满意足了,也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倒是个少见的实诚神。 既然土地神没有意见,「徐妻」对着僕人索要纸笔,并当场写道:「人夺神地,本不应该,况且土地神即老且贫,被夺庙后露宿街头两年余,依然未起报复你家之心,今汝既然有悔心,责令还建庙宇,年节牲祭、香火等供奉不可少。」 「徐妻」想了想,又继续写道:「庙祝文某,年前已亡,自有阴司追究其责。」 写完,「徐妻」将笔墨一扔,双眼紧闭,晕死了过去。 婢女连同被附身的家僕纷纷向地上倒去。 片刻后,徐妻醒来,一问三不知,捧着「自己」写出来的字大惊道:「我压根不识字,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这么大一篇判词!」 再问几个被附身的僕人,也没有一个记得的。 徐三复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捧着判词,按照上面所言,重新推倒花园,还建了土地神庙,往后三节祭祀不敢怠慢。 事后徐家发生的事被人传了出去,周围的人家都觉得土地神灵验,土地庙又重新有了香火,渐有兴旺之兆。 第59章 张桢料理好土地神的事后, 带着一群鬼吏浩浩荡荡回来鸣山府,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处居然又巧遇了王子服这个书生。 算到他今日会遇见狐女婴宁, 张桢一时玩心起, 有了围观聊斋原着名场面的心思,于是示意云翠仙等人先回去。 她隐藏身形,悄悄跟在王子服身后一路往南去, 约莫三十里后,见王子服在山林里一通乱转, 显然没了方向。 张桢于是现身, 装作从远处行来要问路的模样, 随口胡编道:「这位公子,请问你知道雾山怎么走吗?我在这山中乱窜着迷了路,怎么也寻不到。」 又累又渴的王子服脸上才挂上喜色, 听闻这也是个迷路的人, 心中好生失望,而且这个人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在才见过没多久,依稀还记得, 于是他问道:「是张公子吗?前些日子咱们在郊外见过。」 张桢装作一脸恍然道:「原来是王公子, 我说怎么看着你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我还以为我迷路久了出现幻觉呢。」 王子服对此话很是贊同, 他不也一样吗?见二人如此有缘份, 王子服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遭遇:「我本来是打算来此地探望亲戚的, 可惜不知道具体地址, 走了半日也没遇见点人烟打听一下。」 第116页 张桢察觉到离此处不远, 有一处山谷, 里面几座孤坟埋在荒草中, 人狐杂居,想必就是这个王子服要寻的地方了。 于是她邀请道:「人烟我刚刚倒是看见过,就在前面的山谷下,我本来是打算绕路下去打听出路的,既然遇见了你,咱们不如一起去问路。」 王子服这个单纯的富家公子,半点没有要怀疑的意思,高兴道:「张兄,咱们快去。」 二人往前走了一段,远远望见下面的山谷,在繁花乱树掩映之中,隐隐约约有个小村落。 张桢健步如飞领着王子服挑了小道下山,二人进村后,王子服眼中看见的是:房舍不多,此处居民虽都是草房,却也整洁雅致。 张桢眼中看见的是:几座孤坟,坟头都长草了,显然多年没人祭拜。 罢了,她要是再用这双法眼看下去,后面的围观还怎么见证爱情,于是张桢收敛起身上所有法力,只把自己化作个普通迷路书生,跟在王子服身后,走到了一户大门朝北的人家前。 这户人家门前垂柳,墙内栽种着桃花和杏花,如今开得格外繁盛,间或夹杂着几丛翠竹,野鸟在上面啾啾肆意长鸣。 王子服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中间水米未进,已经有些走不动道了。见不远处,对着这户人家的大门前有块光滑洁净的大石头,于是就来和张桢商量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儿。 张桢自然不反对,她是来围观,又不是来捣乱的。 于是二人坐在大石头上歇脚,才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墙内有个女声,在细声细语唤着:「小荣」。 二人皆不由自主看去了大门处,一个妙龄少女一边拿着朵杏花,低着头往发髻上插去,一边出来唤着「小荣」。 她抬头看见大门外的王子服和张桢时,立马就不再插了,满脸微笑拿着花又进去了。 王子服和张桢都认出来,这就是踏青那日遇见的姑娘,婴宁。 王子服立马站了起来,激动道:「张兄,这里就是我姨母家。」 原来当日王子服回去后,生了场相思病,家里人四处打听都找不到王子服所形容的姑娘,为了诓他养病,直接将他踏青那日遇见的少女,说成了家里亲戚的女儿,并随意编造了个住址。 养好了病的王子服难耐相思,一直想上门拜访这家亲戚,可惜家里人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答应。王子服一气之下,就瞒着家里人自己跑出来寻人了。 误打误撞,寻到了此处。 也算是他与婴宁天定的缘分。 张桢见王子服一脸忐忑,眼巴巴望着门内,一时往前走几步,一时又退回来,做心神不宁之态。她心头暗笑完后,假作疑惑问道:「既然是亲戚家,咱们都到门前了,自然该上门拜访才是,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王子服依然一脸犹豫,不好意思回道:「我们两家多年没往来过,怕弄错了。」 张桢笑道:「这有何难?」 于是她率先走到门边,敲门并抬高声音问道:「有人在家吗?」 不过一时半会,婴宁将脸露出半张来,见二人并没有离开,很是惊讶,转身跑进了屋内。 接着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出来,对着紧张兮兮的王子服和一脸笑意的张桢问道:「哪里来的郎君,敲我家门是有什么事吗?」 张桢轻轻推了一把王子服,哪知王子服一时涨红了脸,说话支支吾吾,「我是,我是来探望亲戚的。」 老妇人诧异地看了王子服一眼,问道:「你家亲戚姓甚名谁?」 王子服自然答不上来,家里人不过是对他编造了个谎话,哪里能说出什么姓甚名谁。 老妇人左右看看门外的两个年轻人,笑道:「真是奇怪,连姓名都不知道,还探望什么亲戚?我看你这个年轻人,就是个书呆子。」 转头又问道张桢:「那年轻人,你又有什么事?」 张桢笑眯眯道:「我听闻这里有座雾山,风光秀丽,打算登顶吟诗一首,谁知道迷路了。」 老妇人闻言,摇摇头道:「又是个书呆子。」 老妇人心软,「罢了,你们二人进来吧,先在我家歇歇脚,吃点粗米饭再出发,我看你们定是又累又饿。」 张桢自然没意见,王子服更是喜出望外,二人跟进了老妇人家中。 二人才刚坐下,就察觉有人从窗外隐隐约约地偷看,张桢极快瞄了一眼,是婴宁和婢女小荣。 老妇人似乎也发现了,立马喊道:「小荣,快点做饭。」 外面立马响起了婢女的匆匆应答。 二人坐定以后,王子服详细说了自己的家世、门第,接着认亲成功,还真是老妇人的外甥。 老妇人感嘆一回,交代了自己的家世:「我夫家姓秦,身边只有一个小妾生的女儿,她母亲改嫁前将她留给了我抚养。这孩子人迟钝,缺少教养,整日嬉笑不知忧愁。待会儿,我让她来拜认你这个表兄。」 张桢自然也跟着说了自己的籍贯名姓,算是交了底。 吃完饭后,老妇人向外喊道:「婴宁,你的姨表兄在这儿,还不快来拜见。」 门外有少女嗤嗤笑个不停,婢女推她进屋时,她还掩着嘴,笑得无法自抑。 老妇人瞪了女儿一眼,「有客人在,嘻嘻哈哈的,像个什么样子?」 婴宁闻言强忍着笑站在那里,王子服不忍婴宁挨骂,率先向她作了个揖。 第117页 老妇人皱眉道:「这是你王表兄,你姨母的儿子,以后一家人见面不相识,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子服听着这些教诲,想起自己进门前的囧事,悄悄红了脸。 张桢则是兴致勃勃,厚着脸皮继续围观,假装自己不存在。 王子服看了张桢一眼,见她没笑话他,于是没话找话道:「表妹今年多大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定过亲没有? 老妇人先是没听清,王子服又重复了一遍,婴宁见此又开始发笑,不一会儿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老妇人嘆口气对外甥说道:「婴宁少教诲,已经十六岁了,嬉笑不知忧愁,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王子服赶紧交代了自己今年十七岁,老妇人点头后又问道:「外甥媳妇是哪家的?」 王子服赶紧摇头:「还没有。」 哪知老妇人闻言十分惋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说道:「像外甥这样的好品貌,怎么十七岁还没定亲呢?婴宁也还没有婆家,你们倒是极好的一对,可惜有表兄妹的忌讳。」 并转头问道一旁的张桢:「张郎君,你说是吧?」 张桢立马点头,附和着老妇人道:「真是可惜了。」 王子服此时顾不得老妇人和张桢说了什么,他两眼只盯着笑容灿烂的婴宁,顾不得看别的,也顾不得听别的。 叫小荣的婢女见此,靠近婴宁小声说道:「他目光灼灼,贼样还没改!1」 婴宁立马噗嗤一声,边笑边对小荣说道:「咱们去看看桃花开了没有?」 她用这个藉口,匆忙起身,用衣袖遮着嘴,迈着小步出了门,忍着过了房门才放声大笑出来。 笑声里是说不出的欢快和动人。 张桢也跟着笑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粗茶饮了一口,随时随地都爱笑的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张桢沾了王子服的光,也被留下来住宿。 第二日,张桢在屋中并不出去走动,示意王子服自便,果然没过一会儿,张桢耳边就传来了婴宁的银铃笑声。 王子服见屋后栽种着许多桃树和杏树,便漫步其中赏花,陡然听见树上簌簌有响动,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婴宁攀在树上面,正在折花。 婴宁见又是王子服,狂笑着几乎要掉下来。 王子服惊了一跳,赶紧说道:「别这样,要摔下来了。」 婴宁笑着从树上下来时,刚要落地,却失手掉了下来,笑声这才止住。 王子服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婴宁,见她没事,没忍住偷偷去握她的手腕。 这一举动惹得婴宁又发笑,倚在树身上迈不动步,直到笑了很久才结束。王子服也不生气,等她笑完后,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干桃花给她看。 婴宁接过花不解道:「枯萎了的干花,你留着做什么?」 「这是踏青时表妹扔下的那枝,我将它捡回家珍藏了起来。」 婴宁诧异问道:「我扔掉的,你捡它做什么?」 「用来表示爱慕不能忘,自从遇见表妹后,我回家苦苦思念以至得了重病,自觉是活不成了,没想到老天垂怜还能够看到你,希望表妹给予我怜悯。2」 婴宁恍然听到此处,道:「这是小事,亲戚之间有什么捨不得的?等表哥你回去的时候,园子里的花,一定叫小荣来,折一巨捆送给表哥,表哥可以都带回家。」 张桢暗中听到此处,差点笑出声来。 王子服彻底傻眼,喃喃问道:「妹妹是傻吗?」 婴宁不服气道:「我怎么就傻了?」 王子服再次直白表明心意道:「我不是爱花,是爱拿着花的人啊!」 婴宁点点头,附和说道:「亲戚之间自然有情,表哥不用挂在嘴上,我知道的。」 王子服急了,只觉得自己拳拳爱意都打到了棉花上,他直接说道:「我说的爱表妹,不是亲戚之间的爱,而是夫妻之爱啊!」 婴宁歪歪头,不解问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王之服这下是彻底被逼急了,生生喊道:「夫妻之爱,到了夜里是要同床共枕的。」 婴宁听完,低着头沉思了良久,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可我不习惯与生人睡。」 话还没说完,小荣悄无声息走了过来,王子服彻底败北,臊着脸惊慌退走。 张桢围观完聊斋的名场面后,很是心满意足,便对着老妇人提出了告辞。老妇人也并没有深留,于是张桢找到有些自闭的王子服辞别,并鼓励他道:「等王兄成亲,我一定来送贺礼。」 张桢走后,老妇人催促道:「饭熟了,有什么长话,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 婴宁语出惊人:「表哥想和我共寝。」 王子服窘迫得脸红脖子粗,急忙用眼瞪她,婴宁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张桢在此,定然要感嘆一句:天然黑果然克万物。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2改用自聊斋原文 第60章 「贺道长?」 张桢才出山谷, 便见到了等在前路上的贺几道,惊诧间忍不住绕着他转了半圈,狐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贺几道任凭张桢绕着他打量完, 将手中握着的桃花递上, 面有笑意,随性答道:「路过。」 张桢自然不信,但对上贺几道的目光时, 心跳快了不止一拍,下意识接过桃花, 支吾几声后, 到底也做不到恶声恶语, 遂带着点自恼道:「贺道长你要让我帮你应劫,也不是不行,咱们先来商量个价钱!」 第118页 贺几道闻言眉眼盈盈, 瞬间那叫一个好看, 他不由失笑,挑眉反问道:「什么样的价钱?」 张桢赶紧撇开视线,不敢继续对着这样的贺道长, 被反问后, 心中忍不住仔细思量起来, 似乎、好像, 人家贺道长已经给过了。 她现在修炼的的太乙养真经是人家给的, 而且给的时候就说过了, 是为了还将来要欠的恩情。兰若寺那次, 更是将妖丹送给了她, 助她快速提升实力, 日常帮的小忙还不算在内。 所以她哪怕在知道了他动机不纯后, 心中也没有很生气。 懂了,她是中了他的糖衣炮弹! 「算了,价钱这事暂时就不谈了,咱们来谈谈细节问题。」 贺几道拿笑意沉浮的眸子看着张桢,里面似乎还带着些包容,一副她说什么,皆无不可的模样,张桢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刚刚王子服对上婴宁的无力感。 「咱们不如换个地方说,此地也太荒凉了些。」贺几道见张桢躲开他的目光,如是建议道。 张桢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岭的,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同意道:「换地方。」 贺几道看了看天上,一条横跨千里的云带正在二人头顶,于是垂眸问张桢:「想去天河上看看吗?」 张桢诧异贺几道此话,接着看了看天上云带,这就是天河? 贺几道也不催,等着张桢对着头顶的云好奇地看了又看后,才解释道:「这个时间,天河中应该有人摆渡,咱们招手唤一声即可。」 张桢闻言眼眸一亮,整个人跃跃欲试,立马对着天空招了招手,口中试探唤道:「船来?」 然而,无事发生。 面对张桢谴责的双眸,贺几道似乎在忍笑,他偏过头去轻咳一声,示意张桢再试一次,并解释道:「去过天河后,有相熟的摆渡人就好了。」 张桢半信半疑再试了一次,这次果然有彩船从云中飘飘然落下,船四周缠绕着些团团烟云,看起来就自带仙气,船上有一个精壮汉子操着短浆,应该就是船夫。 只这个摆渡的船夫脾气似乎不大好,老远就听到他粗着嗓子抱怨道:「谁呀,还让不让人歇口气了,我才送完彭海秋那个坐霸王船的臭道士,哟,又是个道士!」 操着船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将船摇下来后,看了张桢和贺几道几眼:「去哪儿?先说好我收价贵,不渡穷鬼。」 张桢觉得自己有被针对,她现在好歹也是个小小鬼头。 「贺道长,你和这位天河摆渡人很熟?」听这语气不大像啊。 「不熟。」贺几道看着摆渡人皱起眉头,然后不太满意道:「我随手招的。」 「哎,我说你们到底走不走,十金起步,赶紧给钱。」汉子一脸不耐烦,连声催促。 贺几道甩了汉子一块灵光闪闪的玉砖,毫不客气赶人道:「包船,你走。」 汉子:······ 他就说,这些道士都是有失心疯的! 不过看在玉砖的份上,好歹耐着性子提醒道:「那可是天河,你知道往哪个方向操舟吗?」 贺几道一把拉过张桢,二人上了彩船,撇下船夫,彩船如离弦的箭一样往上空升去,直入云霄后,极快消失不见。 「哎?哎!」船夫站在下面干瞪眼,见自己的船瞬间跑远,招都招不回来,这道士什么来路?! 船夫气得差点在下面破口大骂,至少将他捎上天河了再走啊,他自己慢慢驾云回去,还不知要飞多久呢。 呸,他先前还少说了一句,这些道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哪怕是给钱的,也讨厌。 张桢头一次体验天河摆渡,见彩船上的一对短桨此时无人操作,却能自己摆动,桨尾密密排列着长长的不知名鸟翎,乍一看像是一柄羽毛扇,此时随着桨动,送来习习清风,让人骤觉身心舒畅。 「咱们随着这条云带走。」贺几道见张桢对着一对短桨好奇不已,拿手戳完桨上的鸟翎,感受完羽毛的质地一脸满足后,才出声说道。 张桢不懂,自然不敢乱发言,贺几道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牛郎织女,于是好奇问道:「曾经读,天河之东有织女1,真有假有?」 贺几道操着彩船掉转了个方向,才回答张桢道:「真有,不过天河甚广,咱们不一定能遇上。」 张桢再次问道:「那织女成亲了吗?」 随着贺几道点下头,张桢棒打鸳鸯的理想破灭。 罢了,她就是个小小的人间城隍,「贺道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皆可,你想去哪儿?今日有彩船,天河能到的地方,咱们都可以去。」贺几道操控彩船似乎格外得心应手,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次。 「实在不知去哪,呆在天河上也可以,等到晚上可以欣赏星河,很是美丽。」 张桢心动。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张桢倒不好说什么煞风景地话,于是没话找话道:「贺道长最近在忙些什么?」 贺几道站在船头一边控舟,一边侧头看去张桢,沉吟几息后才开口:「说来话长,正有一事想要让张姑娘帮我拿个主意。」 张桢好奇心一下就被吊了起来,追问道:「什么事?」 贺几道厌恶地皱了皱眉,「炼丹。」 「哈??」 第119页 张桢十分惊奇地看着贺几道,他还会炼丹啊!她的脑中瞬间出现了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不过,贺道长是个道士,道士会炼丹也属正常,就是那个画风让人想像不来,也不知神仙小哥哥贺几道炼丹时是什么样的? 有没有爆过丹炉? 「说来听听。」张桢立马乖巧靠去船头坐好,满眼好奇追问贺几道,「道长,你炼出来的是仙丹吗?」 贺几道有些无奈地回首看着张桢,「哪有那么容易。」 他将事情从头说起,「清宁郡有个告老还乡的京官叫张履,祖上曾经跟玉崑山有点牵连,如今找到了我,想让我给他炼延寿的丹药。」 张桢想了想道:「炼不出来,不能回绝吗?」 贺几道面上带了点冷意,「张履是个贪官,回乡带着在任上搜刮的几十万两白银,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张桢恍然大悟道:「道长你是想收拾这个贪官。」 贺几道点头,带上尊称朗声请教道:「敢问城隍大人,这样的贪官该怎么收拾?」 张桢却不上当,「我又不是清宁郡的城隍,道长你找错人了。」 贺几道摇摇头,遗憾道:「人间的城隍,并非个个都如张姑娘般,清宁郡的城隍不说也罢,虽不见其人,但闻其行事风格,贺某如不是已经噼了一个城隍,倒是不妨将他噼了。」 张桢是真惊讶了,「清宁郡的城隍有这么不堪,地府不管吗?」 似乎地府对他们这些城隍还挺放任的,十年往上才会回去述一回职。 贺几道没再深入这个话题,反而又指着前话追问道:「贺某的疑问,还请城隍大人指教。」 张桢心中腹诽,她不信贺几道想不到办法,于是随口说道:「道长不妨去诓一诓这个贪官,告诉他三十万两银子可以烧出一颗仙丹,将银子当柴烧就成。」 贺几道觉得这主意甚妙,比他自己想的要好,于是立马贊道:「聪慧如张姑娘,果然是世间少有。」 张桢顿时一言难尽,贺道长这夸人的业务未免太生硬了些。 显然以前没开通过这项业务。 于是她没好气地回道:「别以为你夸我,我就不生气了。」 贺几道垂眸对着张桢,蓦然轻笑,然后正色问道:「那要怎么做张姑娘你才不生气?」 张桢心中已经放弃垂死挣扎了,哪怕是朋友之谊,她也应该帮他渡劫,于是问道:「是成完亲,你给我一剑,你就能成仙了吗?」 然后这人就飞升而去?还回来么? 贺几道摇摇头,将彩船停靠在云带的一侧,才细细给张桢解释道:「并非如此,成仙是要契机的,杀妻证道只是其中一个条件。」 张桢不服气道:「不是吧,都杀妻证道了,还要给你设置其他条件,方便问一句,你在天上到底得罪了哪位神仙?」 贺几道却并不肯多回答这个问题,只含糊说道:「曾经的仙僚,她为了情之一字枉顾职责,惹下不少冤孽,我将她一剑送下来人间历劫,她再回天界时,那男人已经与别人成亲。我后来也有错,便也下来历劫,那两人倒是趁机在我的命书上添了杀妻证道这几个字,想来是想报复我的。」 可惜,他并不觉得这是报复,贺几道看了看一旁的张桢,心情甚妙。 张桢:等等,历劫!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措辞问道:「贺道长,你头一辈子是天上的仙人啊?」 贺几道点点头,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我最开始修道那几年,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是随着法力渐高,回忆起了部分前世事。」 主要是有人趁着他失忆,老是暗搓搓捣乱,忍无可忍之下,他直接噼了中州郡前城隍,这才清净了。 那两人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轻易也不敢再冒头。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月令广义·七月令 感谢在2022-09-19 14:16:27~2022-09-19 23:3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叶 4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听贺几道说完的张桢, 心中有了两点体悟:天界的神仙也没见得比凡人六根清净多少;贺道长惯爱「热心助人」,真拔刀相助送人去轮回的那种1。 她当城隍后,特意打听过中州郡的妖魔为何极为惧怕贺几道, 简而言之就是这位道长抓住作乱的, 一剑送去地府报导,顺带周围凡是有劣迹的,统统用剑扫一遍。 次数多了, 妖魔鬼怪不但自己不敢出来作乱,落地生根的时候还要挑一挑邻居, 否则哪一日就要死不明目了。 二人在天河游逛了许久, 忽然听见有人在对着二人唤道:「船来, 船来。」 张桢拨开云雾往下看去,一个道人装扮的男子在下方对着彩船招手,于是问贺几道:「要不要搭他一程?」 贺几道看了看下面的道人, 沉吟几息后点头, 「可以。」 于是二人操控彩船从云上降了下去,下面的道人看清船上的贺几道和张桢后,十分惊讶, 困惑问道:「哎, 原先摆渡的船夫呢?换人啦?」 道人显然是看见了熟船, 才招的手。 贺几道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用手轻轻点了点船桨, 令彩船停稳:「去哪儿?顺路可以捎你一程。」 第120页 道人闻言立马跳上船, 半分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小道彭海秋, 去西湖赏风月美景, 劳驾, 搭一程。 张桢:彭海秋? 这不是去年在明月湖「借」走娟娘, 还有船夫口中坐霸王船的那个? 彭海秋见张桢看向他,于是微微颔首笑道:「中州郡的城隍大人,咱们又见面了,有缘,有缘。」 张桢见彭海秋一语点出她的身份,看来没认错人:「原本是彭道长,幸会幸会。」 彭海秋靠在船头对着张桢热情一笑,十分自来熟邀请道:「头次借了城隍大人船上歌女一用,无以为报,今日即有缘再遇,不如我请两位去西湖宴饮,可肯赏光?」 张桢自然没意见,于是抬头问道贺几道:「贺道长,去吗?」 贺几道用目光瞥了一眼张桢,似笑非笑对着彭海秋道:「也不是不可以。」 彭海秋忽热问了一句:「道友郊祭去吗?」 贺几道极干脆回道:「去。」 二人之间就搭了这么一句话,似乎也只为搭这一句话,张桢心中疑惑,却并未开口问。 三人直接驾着彩船从云中落到了西湖的水面上,月色朦胧,混在一堆精美的花船中,倒是不显突兀。 水浮亭馆花间出,船载笙歌柳外移。2 三人只听得船外笙歌管弦,笑闹之声嘈杂一片,又见明明月色荡漾在烟波缭绕的湖水上,煞是可爱,一眼看去,数不清的游船正游来荡去。 贺几道停下船桨,任彩船自由行驶。 彭海秋从袖子中开始往外陶美酒佳肴,热情招呼贺几道和张桢道:「我在虞城买的好酒好菜,还没来得及吃,今日正好用来招待二位。」 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赏湖光,一边在彭海秋天南地北的调侃声中欢快对饮起来。 不得不说,彭海秋这个道人性情舒朗,言语热情,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没过多久,有一只极大的楼船渐渐驶近,恰好依傍着三人所在的彩船并行。张桢隔着楼船的窗子往里瞟了一眼,里面有歌有舞,两三个人聚在一起笑闹、厮混,很热闹。 彭海秋见此,故意对着张桢挤挤眼,一脸真诚道:「有一句话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3,张姑娘,我先前借了你的歌女,如今正是回报之时。」 张桢噗嗤一声笑,故意问道:「莫非彭道长要一展歌喉,给咱们这游船助兴?」 彭海秋摇摇头,「我五音甚丑,不好拿来荼毒两位,如今隔壁有好歌好舞,我照旧借来一用,给咱们三人这雅聚添些声色。」 张桢当即吐槽道:「我说彭道长,你这是借东墙补西墙啊,一债还一债,高。」 「小事,小事。」彭海秋一边说,一边对着楼船的方向泼了一杯残酒,剎时,一道水桥架在了两船之间。 「张姑娘看上了哪一个,你点名,我给你请来。」 张桢觉得都可,于是转头问道一旁的贺几道:「贺道长你喜欢哪一个,想听歌还是赏舞?」 楼船中此时正有一女子在独舞,舞姿裊娜很是不错,可惜周围的看客自顾嬉闹,少有人欣赏,可惜了。 贺几道见张桢一脸兴味,显然很感兴趣,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彭道友欠的歌舞就先欠着吧。」 说完拉起张桢,往水桥行去,两人的身形越靠近楼船越小,直至轻松通过楼船的窗格混进了大船中。 「哎,等等,你们等等我呀。」彭海秋赶紧起身追去。 张桢就这样被贺几道牵着带进了大楼船中,片刻后混在一群已经有了醉意的船客中,居然谁也没认出这几个是生人。 彭海秋最直接,拉着一个奏乐的小姐姐找了方空位,赶紧招手让贺几道和张桢过去坐。 如此三人正大光明混进了船中,一会儿听歌,一会儿赏舞,彭海秋还指挥着船上的僕人重新给三人摆了一桌酒菜。 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船上糊里糊涂的客人也只当三人是主人请来的生客,偶尔还来人跟三人攀谈几句,邀请几人一起玩耍。 但都被冷淡着脸的贺几道给拒绝了。 正在几人混吃混喝的当头,船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喧闹声,有人在船舱外高声打着赌道:「我赌石头能吃!要是我找到能吃石头的人,你跪下来喊三声『孙子错了』,如何。」 立马有一个人恼怒回道:「好,你输了同样也要跪下来对我喊三声『孙子错了』!」 听着这赌约,楼船上立马冒出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张桢也很有兴趣,左右问道两位道长,「石头真能吃?」 两个道长异口同声道:「能吃啊。」 张桢十分诧异,这二人回答得这样整齐,莫非吃过? 「你们吃过呀?」 二人又齐齐摇头,都道没吃过。见张桢好奇,彭海秋随意解释道:「有饭可吃,谁吃那玩意儿,等到快饿死的时候,也不是不能吃。」 问答间,打赌石头能吃的那公子,极快从岸边提回来一个浑身毛发异常旺盛的马夫,高声显摆道:「这是我家的马夫,他就喜欢吃石头,你们若是不信,我让他吃给你们看。」 众人一听,兴奋起来,连连嚷道让马夫表演。 张桢皱了皱眉,石头人的胃可消化不了,但这是聊斋的世界,于是她对着马车夫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的确是个凡人,并非异类。 第121页 张桢做好了准备,打算随时出手救人。 马夫似乎有些木讷,见众人嚷着要他吃石头,便有些为难道:「我只吃白石头,其他的石头,我不吃。」 立马有看客半信半疑问道:「为什么呀?都是石头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马夫摇摇头,开口回道:「我自小学道的山上,都是白石头,师父也没教我要吃其他石头。」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当即嚷嚷道让他赶紧吃,他们要看。 要打赌的王公子,自然准备充分,当即让人将搜罗来的白石头搬了上来,命令道:「王林,都吃了。」 马夫王林看着一大堆石头,脸上为难状:「少爷,我今日吃过晚饭了,怕是吃不了这么多。」 王少爷脸色一沉,看了看石头再看了看马夫,似乎不是很满意。 此时与他打赌的秦公子抓住机会嘲讽道:「说的跟真的似的,连我差点都信了,只吞一小块儿,是我,我也能。」 张桢看到此处,心头越发不痛快,你们两个打赌,有本事自己上啊,为难别人是什么道理。而且马夫显然处于弱势地位,怕是不能反抗。 于是张桢越众而出,高声道:「我觉得秦公子说得有理,这样打赌实在是缺点儿意思。」 她见众人看过来,摆出一张笑脸道:「王公子和秦公子的赌约,大抵也和我们在场的人没有多大关系。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吃石头,我是不大信的。」 张桢从船板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头,拿在手中对着众人晃了晃,接着说道:「不如咱们也来打个堵,王公子家的马夫要是能吃下我手中这块石头,我就给他十两银子,可有人跟我赌?」 她说完后,赶紧示意贺几道和彭海秋二人接话,她今日用手中的法术给这个马夫谋点儿安身的银子。 也不枉他今日为难一场。 彭海秋立马接话,紧跟张桢的步调,嚣张道:「我跟着你堵,那马夫要是能吃下石头,我也给十两银子,每多吃一块儿白石头,我就多给十两,小爷我银子多!」 这话好像是在堵船上其他人银子少似的。 贺几道也配合着冷声说道:「这船上难不成就你银子多。」 他说完掏出一袋银子来,直接掷给了张桢:「赌了。」 这两个托的效果不错,众人一看,纷纷解囊开始掷银子,一二两的有,十两二十两的也有,张桢立马指挥着船上的僕人赶紧收归一处。 她笑语盈盈道:「怎么样,马夫,你能吃多少块儿?」 马夫似乎是有些不信,认真再问了一次:「真的吃一块儿,给十两银子?」 「真的!」说这话的却不是张桢,而是要打赌的秦公子,他到此时显然还是不信有人能吃石头。 张桢心道来得好,咋咋呼呼道:「那这样的话,岂不是王公子也要跟着秦公子下注,这样两位的赌注才对等嘛。」 二个原本打赌磕头下跪的,最后也被张桢忽悠得跟着下注赌上了银子。 马夫见此,自然极愿意,他也知道今日这样的赚钱机会难得,于是接过张桢手中的白石块,对着当头的月光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块石头是酸味的,能下咽。」 说完后,直接满嘴咬了上去,咔擦,石头就像是芋头般,被他咀嚼着吞了下去。 正打算施法,将石头悄悄换成白馒头的张桢:! 这人真吃石头!! 她见马夫似乎极为享受,没几口就将石头整个吞了下去,接着又去船板上挑石头去了。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很快马夫又举起一块石头,对着月色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块石头是辣的,我不爱吃辣的,请允许我换一块儿。」 马夫将石头扔去一旁,又挑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石头,对着月光看过后,高兴说道:「这块石头是甜的!」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又几口将石头嚼了下去,同时小小打了个饱嗝儿。 张桢也麻了,小丑似乎是她自己,这莫非是个扫地僧? 她看去不知何时走近的贺几道和彭秋海,暗中问道:「你们知道这是哪位大佬吗?」 二人先后笑笑,安慰张桢道:「这马夫修过道,有点神异在身上,不过也还在普通人的范畴,不必诧异。」 张桢点点头,接着看马夫表演,见他连吞五块石头,才摸着肚子表示再也吃不下了,同时目光渴望看着张桢。 张桢立马掏了自己和贺几道的一百两银子递了上去,其他人见状,都觉得这定是个身怀异能的高人,于是纷纷解囊,让僕人把银子送了下来,不拘多少,却是少有人一毛不拔的。 再加上两个打赌的公子,今夜马夫收穫不菲,够他炒掉王公子这个东家了。 张桢见事情告一段落,拉着另外两人就要赶紧开熘,哪知却被主人家当面堵在了船上。 三人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是偷熘上船,至于怎么个偷熘却是没细说。 好在主人家大度,并未怪罪,见三人要走,还派小船送了三人回彩船。 作者有话说: 1来自小天使action对男主的总结。 2引用自汤仲友《西湖》 3出自《木瓜》 感谢在2022-09-19 23:31:26~2022-09-20 23:2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2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三人回到彩船后, 遥遥谢过楼船的主人,见楼船渐渐开远,一时间忍不住互视笑了起来。彭海秋单手拨弄着鼻尖, 一边思索一边嘆气说道:「原本是想混吃混喝的, 结果被主人家逮了正着,罢了,罢了, 就当欠这位主人家一个人情了。」 张桢忍不住调侃道:「彭道友的债又多了一个,下次要去哪里拆墙来补?」 彭海秋一边掐算一边得意地回道张桢:「这有何难, 小道料定那楼船主人华老爷命中有财劫, 我到时候算好时间助他一臂之力, 也算回报了他今日款待咱们的恩义。」 张桢知道这个彭海秋是个奇人,既然他说会回报华老爷,她也託付道:「我和贺道长今日欠下的善缘也麻烦你一併还了, 异日鸣山府定请你喝酒。」 彭海秋看了看贺几道, 见他并不出言反驳,好奇地对着二人打量了几眼,然后很是知情识趣道:「成交。」 话到此处, 三人便打算分别了, 彭海秋留在西湖, 对着远远离去的彩船喊道:「小道我近日都在西湖边, 贺道友、张姑娘, 有空来寻我喝酒啊。」 贺几道一边操舟, 一边矜持地点了点头, 张桢对着彭海秋挥了挥手, 表示知道了。 楼船的主人华老爷在几年后时运不济, 家中买卖连赔了好几笔, 家道中落,听闻广陵城有好货,便筹集了三百两银子,打算去广陵城买一批货回来东山再起。 他租船行过丹阳镇时,见岸上有个汉子身背重重的行礼,一脸焦急站在码头上向他乘的船招手,请求搭乘一段路。 华老爷心知出门不易,起了怜悯之心,请求船家靠岸让搭客上船。 船家长走水路,疑心这搭客是匪,怕找麻烦,就向华老爷直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哪知华老爷固执己见,非要船家靠岸,船家无奈听命,只能把人接上船,着船工多看着些。 第二日早,华老爷的船将要到达华阳县时,搭客背好行李走出后舱,对华老爷告别后,上岸去了。 彭道人此时恰好赶来,元神出窍立在云头将整个过程瞅了个清清楚楚,他跟了华老爷一程后,总算是等到有雷曹路过,便与他们商量道:「请对着这朵云下面泼一瓢雨。」 行雨的雷曹应了,当即在天上对着下方的河里洒了一瓢水。 华老爷摸着落在身上的雨点,回船舱打开箱子取衣服时,发现放在箱子中的三百两银子不翼而飞,全部变成了一堆碎瓦细石头,这才知道叫骗了,心中懊恼不已。 雨下得很快,天气突然冷得叫人打哆嗦,船行得也不顺,逆风在水中行得十分艰难。 华老爷一边懊恼,一边暗嘆自己这趟倒霉,银子被盗,还做什么生意,不如掉头回家,来年筹集了资本再来。 他打定主意,立马叫来船家将被盗一事讲明,并要求返航,许诺租金照付。 船家心中自然很是乐意,于是顺风扬帆,掉头往回驶去。 船到了丹阳镇时,天突然又降下大雨,船家放缓了行船的速度。 同样的地方,只见又有一个人背着重重的行礼,浑身湿透站在岸边不停招手,显然是要搭船。 船家仔细一辨,认出那人就是原来搭船的贼,急忙隐蔽进船舱中,示意一个眼生的的船工停船靠岸,接那人上船。 其余人隐藏在暗中,打算捉贼。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又大,那贼汉有发觉这就是他早上才下的那条船。 他上船急切,被船工扶着纵身跳上船时,骤然看见华老爷坐在舱内,陡然什么都明白了,他还算利落,掉头就逃。水手手快,一把将贼人身上背着的包袱逮在了手中,贼人顾着逃命,也没纠缠,如此那个重重的包袱,顺利被抢了下来。 华老爷急忙打开盗贼的包袱一看,他那三百两银子分文不少还在包袱内。除此之外,包袱内另有上等珍珠数十颗,价值千金。 彭道人看到此处,对着行雨的雷曹道过谢后,拍拍手,深藏功与名,元神赶回肉身去了。 此乃后话。 张桢二人将彩船归还给摆渡人后,便回了城隍庙,鬼见愁贺几道一进城隍庙,庙中忽然安静得跟这庙真的什么也没有似的。 张桢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贺几道将气势收敛点,他碍着她的手下办事了。 贺几道瞟了一眼满庙的鬼、妖、人,竟然还有几分和谐,盯着城隍神像后贴着的「冥风淳朴」四个大字,嘴角抽了抽,张桢这个城隍的画风,绝对是所有城隍中最突兀的一个。 他对着张桢点点头后,直接离开了城隍庙,寻思着近处哪里租个宅子,近日好落脚在鸣山府。 张桢问过了郡中的公务,见一切正常,便点头让文、武判官忙去了。唉,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滋润了,她这个城隍的行事风格大约是传出去了,郡中人和鬼都还算安分,城隍庙的鬼吏也越发听使唤。 张桢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人是不能飘的,往往前一刻立下什么,后一刻容易被打脸。 「张兄,救命啊!!」 张桢才将书信摊子摆在城隍庙前,一个耳熟的声音一路高喊,有人朝着张桢火速冲过来。 现如今,城隍庙香火日见鼎盛,周围摆摊的,上香拜神的人不少,见一个书生十万火急的模样,自发给他让了条路。 第123页 孙禹年冲到张桢跟前,气息还未喘晕,就要上手来拉张桢,口中急惶惶道:「我们遇见恶鬼了,赵相如到现在都还没醒,快、快,张兄救命啊!」 张桢巧妙地避开了孙禹年的手,托周围相熟的小贩帮着照看摊子,人越过孙禹年,皱眉往前去,「边走边说,你们在哪里遇到的恶鬼?」 这几个书生莫非又去哪儿作死了? 孙禹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事情对张桢从头交代起。 「前些日在书院时,我和几个同窗听闻平阳县旧年有一桩奇闻,说是有间客栈有恶鬼作乱,几年前有新上任的县令一家离奇惨死,我和几个同窗好奇,便相约过去除鬼,哪知······」 哪知,鬼差点把他们给除了! 危难间想起以前在张桢的建议下,请回去的那一支城隍庙香,将香燃起来,几人才连滚带爬冲出那间废弃了的客栈。 张桢是真的很无语,果然良言难劝该死鬼,这几个书生还没放弃作死。 她一言难尽道:「你们几个文弱书生去除鬼?!」 想过后果了吗? 孙禹年立马解释道:「不是,我们的同窗中,有一个人叫周克昌的,小时候曾经被道士骗走,修过几年道,会些除鬼的异术,所以我们才大着胆子,去了平阳县。」 平阳县并不是张桢所辖,是邻郡金大用的地盘。 这几个书生还真是胆肥,作死都作到别人的地盘去了,能活着回来,算他们走运。 张桢健步如飞,见孙禹年太慢,干脆扯着他走。孙禹年上气不接下气间,只觉得回来的路程快得不可思议,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医馆中,赵相如依然一脸惨白躺在病榻上,毫无起色。 于是再次求道:「张兄,你帮忙快看看,都怪我们自不量力,还连累了赵兄。」 「该怪我的,我学艺不精,不该带上你们一去除鬼的。」 一个十分懊恼的少年音传进了张桢耳中,她下意识顺着这道声音看了过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圆脸少年,脸上还挂着彩,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腰间悬着把剑鞘,剑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少年一双眼带着些执着和懊恼,见同窗经常给他提及的城隍庙张生正在看着他,便挺直了腰板,咬牙道:「实在不成,我再走一趟平阳县,捨去一条命,也要将鬼怪斩杀,这样赵兄就有救了。」 张桢心道:我真是多谢你! 不过,不知为何,她第一眼看这个少年时,心中微微意动,似乎她和这个少年有什么牵扯般。 救人要紧,张桢将此事先放在了一边,回过头再次打量着赵相如道:「他是被鬼怪摄去了生魂,须得尽快找回来,将你们去过的地方详细画给我,我去找。」 「我带你去!」叫周克昌的少年,立马自告奋勇要给张桢领路。 张桢摇头,她一个人去更方便,带着个累赘还要小心护着自己的马甲不能掉。 「你看不起我,我能自保!」少年人显然不服气。 张桢心硬如铁,坚决不松口,少年没法,只好亲自去画图了。 张桢皱眉看着病床上的赵相如,嘱咐道:「孙兄,你们用药暂时吊着赵兄气息不断,我去去就回。」 想了想又道:「如果有鬼怪追着你们来了鸣山府,出门对着门口的柳树喊『城隍救命』。」 嘱咐完孙禹年,张桢忍不住看去了正在画路线的周克昌,她在心中翻着他在生死簿上的记录,似乎跟她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交集,那她心中那股牵扯之感,到底是哪里来的? 张桢开始试着推算,直到顺着生死簿查到了周克昌的前世,张桢脸上有了瞬间的空白,接着一张脸变得极为精彩。 周克昌的前世叫张梁! 张桢这一辈子那个早死的爹!!! 张桢:······真的,老天爷你没必要这样! 昨天她还觉得自己日子滋润,今日就被贼老天迫不及防塞了个爹。 张桢看着周克昌的背影,心中一时复杂至极。 她刚刚是不是对他太凶了点儿,毕竟她如今的万贯家财都是他留给她的。 第63章 「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周克昌将几人仓惶逃回来的路线画成图递给张桢时, 口中依然不死心的问道。 他的嗓音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清越,一双眼牢牢盯着张桢,似乎要从她嘴里看出个「可以」两个字。 张桢清清嗓子, 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和一点表情, 「周,周公子,此行太过危险,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她出生的时候, 张梁还没过头七, 他们两辈子今日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这个「爹」, 姑且当个临死前给她留了大笔遗产的远房亲戚处着吧,人各有命,她并不会主动打搅他的人生。 但若他落难, 她也定然相帮。 周克昌性子中有一股执拗, 并没有被张桢三两句敷衍住,而且,他觉着这个城隍庙张生在给他画饼! 他狐疑地看了张桢一眼, 罢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如果这次能解决赵相如的事, 他就承认她有本事。 他以后去城隍庙蹲她! 周克昌在心中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张桢拿到周克昌画的路线图后, 不敢耽搁, 快步奔出城门。按照孙禹年几人的返程路线, 一路寻过去, 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临近平阳县, 找到孙禹年口中出了县令一家灭门惨案的废弃旅店。 第124页 此时天色将夜,昏昏沉沉的光线打在荒郊野外的废弃旅店上,很是有几分阴森可怖。 也不知孙禹年那几个书生,加上一个通点道术皮毛的假道士,是怎么有勇气踏进去的。 如果是曾经的张桢,定然是掉头就走的。 张桢脚步落地无声,随手将半脱落的旅店大门徒手拆了下来,看来这里的鬼还没开始夜生活,她不如用门板生个火,等等它们。 夜色沉沉,有风呜咽着吹向了一间废弃旅店里旅人升起的火堆,细细看去,本应是红色的焰火,透着股淡淡的绿光。 张桢十分淡定地看着一个面目丑陋的小鬼,对着她用门板升起来的火堆左吹、右吹,可惜就是弄不灭。 她见小鬼玩的不亦乐乎,便开口道:「你这样吹是吹不灭的,我建议你整个身体压上去滚一圈,也许有用。」 至于结果是小鬼弄灭火堆,还是张桢碳烤小鬼,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鬼听这话,抬头诧异看向张桢,见张桢淡定与它四目相对,吓得刺耳尖声叫道:「哇,这个人好吓鬼!」 张桢:······ 随着小鬼的惊声尖叫,庙中瞬间又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鬼影,似乎是一对母女,再加上被张桢吓到的小鬼,看起来是整整齐齐一家人了。 母女二人手臂暴长,赶紧将小鬼捞回身边,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张桢。 张桢见这三个大小鬼并无人命冤孽在身,她神色还算客气,指着火堆一旁道:「坐,问你们点事儿。」 三个鬼并不敢坐,反而想要往后退。 张桢好容易等到有鬼上门,哪里那么容易放他们离开,心中挂念着赵相如的生魂,她直接抬手将三个鬼按坐在火堆一旁。 口中客气道:「坐下聊,我有点事想请教三位。」 这下可将三个鬼吓坏了。 「这位夫人,请问前几日有没有见过五个书生路过此地,都穿着儒衫。」张桢将孙禹年几个人的相貌、穿着,对着沉默寡言的女鬼大略形容了一遍。 女鬼忌惮地看着张桢,一左一右将两个小鬼揽在怀中,干巴巴道:「没见过。」 张桢不动声色点点头,也不评判女鬼的话是真是假,继续问道:「这地方还有其他的鬼吗?」 女鬼沉默了一下,低头不语,似乎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反倒是吹弄张桢火堆的那个小鬼,十分活泼,忽然将自己的脖子揪掉一半,歪头九十度看向张桢。 张桢脸上笑眯眯,心中mmp,城隍能怕鬼吗?当然不能! 可是城隍有讨厌丑鬼的权利。 她在城隍庙的时候,规定凡是入庙的鬼都须得仪容整齐,断手断头的都先得在杨大夫那里排队缝好后,再送去地府。 杨大夫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在一群鬼身上缝缝补补了。 庙中的鬼吏都知道她这点小癖好,勾到阴魂后,都会尽量将阴魂收拾得齐整些。 呵,这个小鬼是在挑衅她! 张桢手指动了,直接抬手,将小鬼的脑袋整整齐齐按了回去,想了想,扯了小鬼身旁的母鬼几根长发,用灵力凭空勾勒出针线的模样,一针一针替小鬼头将被砍断的半个脖子缝了回去。 张桢这一手,顿时将在场三个鬼都吓呆了。 张桢照着小鬼脖子打了个结后,看着自己有些丑的「针线活」,心道幸好自己这一辈子女扮男装成功,否则可怎么活呀! 三个鬼彻底被张桢镇住,小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感觉到疼。 张桢再次笑眯眯问道:「我重新再问一遍,有没有看到过几个书生来此?」 「有。」气弱的女鬼这次诺诺回道。 「说说,怎么回事?」张桢满意地看着女鬼,这不就老实了嘛。 哪知女鬼忽然对着张桢跪了下来,眼中有血泪涌出,声音嘶哑道:「求大仙超度我们!」 并将一旁的两个小鬼也拉着跪了下来,张桢猜的没错,这是女鬼的一双儿女。 张桢也没觉得很意外,有点职业病犯了,将女鬼母子三人仍旧按回原位置坐好,开口道:「你们的事延后再说,有个叫赵相如的书生,生魂被鬼怪摄走了,你们知道在哪儿吗?」 女鬼当即点头,「知道。」 没等张桢问,女鬼坚持道:「大仙不如先听我从头说完,这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张桢算了算时间,赵相如撑过今晚还是没问题的,于是不再拒绝,做洗耳恭听状,「这位夫人请说。」 女鬼控制自己恢复了生前的样貌,并令一双儿女也如此,这时再看捣乱的小鬼,倒还留有几分玉雪可爱。 张桢见女鬼一张清秀面容,一举一动,显然不是出自贫寒人家,心中已经对这母子三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我夫家姓朱,曾经是嘉县的县令,任满后带我们母子三人来平阳县上任,却一夜之间全家被害,请大人怜悯我们一二,将我们超度入地府。」 张桢草草听孙禹年几人说起过这桩旧闻,听闻几年前要上任的朱县令,带着家人夜宿此客栈时,一夜之间满门皆灭,传闻是有妖鬼作怪害死了这一家人。 张桢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追问道:「当年,你们为何会全家遇害?遇害后又为何不去地府投见,反而滞留在这周围?」 朱夫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见张桢穿透人心的目光,不得不说道:「因为那些鬼是在报复!」 第125页 她说完报复两个字后,呜咽有哭声,两个小鬼见母亲哭得伤心,也跟着脸上咧开嘴要哭。 「朱夫人,哭泣无用,你不如接着说。」张桢一言打断朱夫人,这里不是她的辖地,这三个鬼的生平没在她手上的生死簿上,所以朱夫人的话,张桢是持保留意见的。 朱夫人自然感受到了张桢的保留,擦干眼泪,为了求眼前的人帮忙,将过往的事从头说起。 朱夫人的丈夫朱铄性子残忍刻薄,在嘉县当县令的时候,一上任就造了更重的枷锁和更大的棍棒诸如此类刑具。 凡是县中有妇人涉案当堂,这位朱县令在审讯时,就一定要引导到与人通姦上去。 为了断绝县中妓风,朱县令命衙役脱光妓、女衣服用杖刑拷打,甚至残害妓人,使其身体溃烂不能接客,再用妓人的臀血涂在嫖、客的脸上,羞辱嫖、娼的男人。 青楼的女子长得越美,他的刑法就越残酷,剃光女子头发,再命人以刀划开女子的两个鼻孔,并得意说道:「美人不再美了,妓风自然也就绝迹了。」 并时常自鸣得意自己铁面无私。 等朱铄到平阳县当县令时,上任路上投宿现今这家废弃旅店,他见店中有一层楼封锁得甚严,便好奇问店家原因。 店家答道:「这一层闹鬼,已经好多年没打开过了。」 朱铄向来刚愎,十分不屑地让店家打开那一层,并说道:「鬼要是听到我的威名,也应该自己退避三舍,我今夜就住这一层,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鬼,敢来我朱铄的辖内闹事!」 抓住了这些鬼,他不介意对他们挖坟鞭尸。 朱夫人带着儿女苦苦相劝,朱铄始终不听,非要一意孤行。 好在他还知道把妻妾子女另外安置在别的房间,是夜,他独自带着长剑秉烛夜坐。直到三更时,有人在门外敲门,随后走进来个长须带红帽的老者,见到朱铄后,老者赶紧谦卑地作了个长揖。 朱铄握着手中的剑呵斥道:「何方来的妖怪,敢在本县令的辖内捣乱?」 老者连连摆手,快语道:「我不是妖怪,我是此间的土地神啊。」 见朱铄神色有所松动,老者赶紧接着说道:「小老儿听说有贵人在此要灭鬼,十分高兴,特意来拜见贵人。」 说着又揖了一礼。 朱铄心头顿时得意起来,连土地神都听过他的威名了,他果然是个威名赫赫的好官。 老者对着朱铄诉了一顿苦,说此地的鬼怪如何欺压他这个土地神,并趁机请求朱铄帮他除鬼。 二人商量好:「朱公,我去将鬼怪引进来,到时候你不要留情,直接挥舞宝剑杀鬼就是,我再从旁相助,今夜定不让这些恶鬼走脱一个。」 朱铄当即大喜,正想着上任前再扬一扬自己的威名,于是道谢后把老者送走了。 没过多久,有一个青脸的,一个白脸的鬼先后进门来,朱铄拿起手中宝剑毫不迟疑砍去,鬼怪无不应声倒地。 随后又有一个黑嘴獠牙的跑进来,朱铄眼疾手快又用剑刺去,獠牙鬼大声喊痛后,也倒地死去。 朱铄杀了一会后,见不再有鬼怪现身,心中得意扬扬,迫不及待下楼去告诉店主。 此时雄鸡报晓,店主和伙计战战兢兢拿着蜡烛前来查看,只见满地的尸体,鲜血横流,都是朱铄的妻妾儿女。 朱铄一见这场面,悲痛大叫一声道:「我被妖怪戏弄了!」 痛哭后,倒地气绝身亡。 朱夫人说道此处,恨恨道:「这些鬼好狠的心,竟然灭了我们一家。」 张桢对此不做评价,左右这些人的功过轮不到她定,那位朱县令的行事风格倒是配这样一个结局。 只是可惜了后宅的孩子和女人。 「朱夫人,你说的报复又是怎么回事?」 朱夫人平了平自己的怒气:「我夫君因在嘉县行事太过,不少犯妇和妓、女没了活路,她们变成鬼后,憎恨我家夫君,才有了旅店中这一出。」 张桢点点头,问出了一个核心问题:「朱县令呢?为何没有见到他?」 第64章 张桢的问题令女鬼沉默了下来, 脸上隐隐闪过些什么,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我们一家人惨死后, 家中僕人匆匆将我们入殓送去了义庄, 接着便四散了。」 所以,他们一家至今都还未能入土为安。 女鬼说到此处,犹豫地看了看张桢, 见张桢一脸高深莫测看着她,咬咬牙, 说出了后面的话:「我夫性子刚愎, 一贯说一不二, 临了却被鬼怪戏弄,杀妻噬子。他死后心中极为不甘,性子越发偏执, 发誓不报血仇誓不罢休。」 「后来经过多方打探, 终于找到了害我们一家的罪魁祸首,可惜我们一家加在一起也不是那个老妖的对手。」 「靠着一口义愤和报仇这个念头撑着,我们一家人才坚持没去投生, 如今既然报仇无望, 那还不如忘掉前尘, 再世为人。」 「求大仙替我们一家超度。」 张桢听着女鬼后面这段错漏白出的话, 好笑地摇摇头:「朱夫人这事难啊, 你们自己心中都不愿, 别人如何超度得了你们, 那赵相如的生魂如今又在哪儿?」 女鬼当即咬定:「我们母子三人愿意的。」 言下之意, 是那位朱县令不愿意咯? 第126页 「赵书生生魂在我们栖身的义庄中, 我这就给大仙带过来, 前几日见几个书生来除鬼,我们只是吓吓他们,大仙勿怪。」 张桢眉间闪过一股凌厉之色,罢了,找到赵相如的生魂要紧。于是口中还算客气道:「那我是在此地等,还是跟着朱夫人一起去义庄?」 女鬼极快回道:「麻烦大仙在此处等,我们母子三人去去就回。」 女鬼显然也没有很相信张桢,更不放心将一双儿女留在此处,凡间不少妖道喜欢炼制鬼童,谁知这人是不是其中的一员。 张桢可有可无点头,这个女鬼看似泄露了很多信息,其实却什么也没说,身前的事,只要有心,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最关键的死后事,一点也没透露给张桢。 比如说,到底谁害的他们一家,朱县令去了哪儿?这些年他们和仇敌定是有来有往,这母子三人也没看出什么悽惨的模样,那这一家人纵然是奈何不了仇家,也没吃什么大亏。 那怎么如今又想到,要找人给他们超度了呢?有意思! 张桢骤然想到,也不知这个地方有没有土地神,她将土地招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 她见三个鬼走远,「此方土地,速速现身。」 张桢连召三遍,都没有土地神回应,莫非此地没有土地神? 正在张桢纳闷时,忽然一股阴风呼啸着灌入废弃旅店中,一个大红大绿的身影转眼来到残破的旅店大门前。 张桢:? 什么鬼这么嚣张! 「何人召唤本土地神,速速报上名来。」一个穿着不伦不类官袍的白脸中年男鬼,阴森看着张桢,冷酷喝问道。 张桢看了看阴气森森的男鬼,觉着莫非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样一个鬼东西,是此地的土地神? 「你不知道我是谁?」张桢纳闷问道。 虽然她是隔壁的城隍,但是她招土地神的时候,又没瞒着身份,这个「土地神」既然应召前来,又为何不知道她的身份? 张桢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敢问土地神,您怎么称呼,小生路过此处,有些疑问想问。」 面色冷酷的中年男鬼立马呵斥道:「就凭你也配问本神、的名字,区区小事也敢召神,我看你这刁民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桢心道罢了,既然这鬼不屑她的以德服人,那她还是直接以武德服人吧。 张桢起身直接抽出腰侧配剑,对着男鬼再次良言相劝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叫什么,如实报上来。」 男鬼见此,气恼甚重,直接亮出鬼爪对着张桢来了个黑虎掏心,完全没打算给张桢留活路。 张桢双眸微闭,目色骤冷,这男鬼戾气这样重不像是个神,倒像是个厉鬼! 所以她也没有留手,七八个回合后,男鬼落败,令张桢意外的是,这男鬼居然还真有土地神印。 莫非真是此地土地神不成? 张桢纳闷间觉得此事到了这里,就不得不找同僚金大用问问了。 「大仙,手下留情,请放过我夫君!」女鬼此时回转,骤然看见张桢一把长剑架在男鬼脖子上,吓得她立马大喊了起来。 她身边这次没跟着两个小鬼,反而跟着一个浑浑噩噩的赵相如。 「这是你夫君朱铄?」张桢听见女鬼的话后,并未将剑收回,反而将剑往里送了两寸,回头问男鬼道:「朱县令,你什么时候当土地神了?」 就凭这姓朱的在任上干的那些残害女子,遍行酷吏之事,这要是死后都能当神,张桢觉得地府迟早要完,没救了! 「张贤妹,有失远迎,你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好歹让我略备薄酒相迎啊!」一个魁梧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废弃旅店大门前,人未到声先至,老远就跟张桢打起了招呼。 毕竟才得了张桢送上门的真金白银,可不得热情些。 张桢先前给金大用去了信,倒是没料到他来得这样快。 「金兄,我在鸣山府的友人出了点意外,跑到你这来捞人来了,还望金兄勿怪我不请自来才好。」 「瞧贤妹说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金大用一身墨黑色城隍官袍,身形魁梧,看着官威甚重,他瞟了一眼赵相如的生魂,心中大体有数。 朱夫人和朱铄吓白了脸,张桢他们不认识,本地的城隍却并没有眼瘸到认不出来。 张桢将手中剑一收,热络跟金大用你吹我捧起来,好容易废话中夹杂正事将朱铄有土地神印的事问了出来。 金大用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朱铄重重冷哼道:「此地土地神绝非朱铄,我料原土地神定是被这恶鬼所杀,朱铄强取豪夺,篡位得到了土地神印。」 张桢恍然,原来如此。 「哼,天下神位,有能者居之,我朱铄身前官威赫赫,死后也是一方鬼杰,不过小小的土地神位,拿了有何不可。」 「再说,这土地神连累我一家被灭门,我杀他也是应该。」 金大用闻言大怒:「胡说八道,杀你一家的分明是你自己,戏弄你的是你曾经结下的仇人,跟本地土地神有什么关系。」 朱铄脸色由惨白变得铁青,恨声大骂道:「如不是这土地老儿放任恶鬼不管,那恶鬼如何会借着他的名头行事?我又岂会误杀我全家!」 最可恶的是,他死后那土地老儿假惺惺跑来,从仇家手中庇护他,说是一时不察累他一家受害,早干嘛去了!这样假仁假义的小人,他杀了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第127页 朱夫人忽然冲过来拦在朱铄跟前,祈求道:「夫君,求你别说了。」 弒神是大罪呀,天雷罚下来是要魂飞魄散的。 虽然他先前不许她和一双儿女投生,可一日夫妻百日恩,朱夫人转头对着金大用连连磕头:「求城隍大人看在我们一家惨死的份上,饶了我夫君的罪过。」 张桢看着朱铄,心中一股火在烧,手也蠢蠢欲动。她对着一脸怒色的金大用说道:「金兄,还请恕我失礼了。」 金大用干脆点头,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张桢一会儿如何过分,他都当没有看见。 张桢见金大用点头,直接将朱夫人一把按去了火堆旁,老位置。接着一剑抽出,质问朱铄道:「朱铄,你的家人是家人,那别人的家人是人吗?」 朱铄不屑看着张桢,口出恶言蔑视道:「你这样的犯妇,在我的公堂上挨不过五棍!」 张桢冷肃着一张脸,不怒不喜再问道:「那朱大人,是不是还要顺带给我安排个通姦的罪名?」 朱铄大言不惭道:「你这样抛头露面的妇人,一看就是不安于室的,通姦的罪名何须我安?」 「再说了,良家女子岂会上公堂!」 金大用一听,赶紧安抚张桢道:「张贤妹,勿生气,这泼赖货等我带回去,定让他尝遍地府所有的刑具。」 人间的刑具和地府的相比,全是小儿科,毕竟鬼可比人经折腾多了。 朱铄闻言,脸上闪过惧怕之色。他篡位土地神后,在土地庙又搞起了他在人间当县令的那一套,摄来几个游魂当差役,对着周围他认为有大恶的阴魂严刑拷打。 阴间的刑具,他虽然没尝过,但是看着别人尝过! 张桢心中怒气节节攀升,谢过金大用后,再次问道:「朱铄,你任县令时要杜绝妓风,残害了多少青楼女子,你心中可有愧?」 朱铄仰天大笑后,绷着脸道:「一群娼妇有什么好有愧的?」 张桢点点头,很、好! 她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长剑,一剑挥出,剑芒直奔朱铄下身三寸,收剑后,一声惨叫声响彻当场。 朱铄惊惧地捂着自己的下半身,疼痛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里的震动,他被阉掉了! 一旁的朱夫人也跟着尖叫一声,接着沖向朱铄,被张桢一挥手仍旧按回了原位。 张桢如同恶魔低语道:「朱大人,我今日替你想到了另外一个杜绝妓风的好办法,直接将作案的工具没收,我敢保证,嘉县的风气定然好上一万倍。你下辈子有机会,记得用啊。」 古代女子在三贞九烈的教导下,少有人自甘堕落进娼门的,所以青楼里的女子,多数不过可怜人罢了。 更加倒霉的是遇见了朱铄这个酷吏,连活着都成了奢望。 张桢自己也是女子之身,有能力、有立场,为何要放过这个姓朱的东西。 朱铄在张桢充满恶意的低语下,浑身颤动,捂着自己断掉的命根子,整个鬼体开始暴涨。 金大用一看,赶紧出手压制,开玩笑,这个朱铄还想当着他这个城隍的面,化厉鬼不成。 压制完朱铄,金大用惊讶地看着张桢,张贤妹这脾气似乎还挺刁钻?他清了清嗓子,「贤妹,你放心,这朱铄多半要落得个神雷诛灭魂魄的下场,倒也不必与他计较太多。」 张桢笑了笑,「让金兄见笑了,我只是气不过,同为女子少不得感同身受。」 她说到此处,又转身对着快失去理智的朱铄杀人诛心道:「朱大人,平阳县他日重修县志的时候,我定然要让人在上面添上一笔『新上任县令朱铄,有传言科举场上冒名顶替别人功名,上任路上被落榜者灭满门云云等词。』」 「你既然如此喜欢胡乱猜测别人,那我也给你凭空安上些污名,千百年后的野史,想必朱大人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他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很注重死后名,为了青史留名,连命都豁得出去。 她就不信这个朱铄不在乎这些! 第65章 朱铄一家的事自然有金大用这个本地城隍管, 张桢不好过多插手,她算了算时间,提熘着赵相如浑噩生魂, 对着金大用拱手告辞道:「金兄, 我得先将人送回去了,晚了怕赵生的躯体支撑不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金大用遗憾点点头, 二人聚散匆匆,于是邀请张桢道:「今年的郊祭可要去?愿意去的话, 咱们不如同路, 到时候再邀请上于去恶, 正好一起走一遭。」 张桢、金大用、于去恶分别是中州郡、上安郡、交南郡三郡的城隍,三郡正好成三角相邻。 张桢疑惑问道:「今年是祭哪一方?郊祭不是人间皇帝的事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金大用见张桢不太明白,便细细解释道:「今年祭北郊, 乃祭地之礼, 理论上名川山河之神,还有咱们地府的官员有位置。」 金大用眨眨眼隐晦说道:「可以蹭点香火。」 张桢恍然,原来是有好处。 于是当即应道:「那我就跟着金兄和于兄去长长见识了, 还望两位兄长提拔、提拔。」 二人话别后, 张桢一路狂奔, 扯着赵相如的生魂跑回了鸣山府, 外间就快鸡叫天鸣, 张桢对着桌子一角敲醒趴在桌边守夜的孙禹年, 直接将赵相如的魂魄粗鲁塞回了躯体。 第128页 完事儿! 「张兄, 你将赵兄带回来了!」 「哎哟!」 伴随着孙禹年的激动询问, 赵相如的微弱呻、吟声传进了二人耳中, 孙禹年当即转身扑去病榻上, 大喜道:「赵兄你醒了!」 赵相如微微呻、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腿好疼!是不是断了?」 孙禹年连忙替赵相如按了按腿,疑惑道:「没有啊,赵兄你的腿好好的。」 张桢默了默,她似乎忘记赵相如就是个普通生魂了,一路从平阳县跑回来,双腿不疼才怪了。 她不是很有诚意的想道:下次她一定注意。 反思完的张桢,听见赵相如一脸后怕,正在说着自己的遭遇:「我和你们离散后,似乎被抓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公堂上,上面不知道是什么官,二话不说,就直接让鬼打我板子,可疼死我了!」 「后面我一边挨板子,一边看着抓我的那些鬼在一旁炮制别人。」赵相如说到此处抖了抖,恐惧道,「我,我直接被吓晕了,浑浑噩噩中似乎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再醒来时就看见孙兄你了。」 赵相如说到此处,眼泪忽然齐刷刷往下流,「孙兄,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幸好还能再看见你。」 孙禹年赶紧拉着赵相如安抚道:「赵兄,咱们得多谢张兄的大恩大德,是她不远千里将你救回来的。」 赵相如眼泪都不擦擦,就要挣扎着起身来谢张桢。 「你躺着吧,这一遭你阴魂有损,好好养几个月。」 那一顿板子,可没那么容易消化。 张桢说到此处,终是没忍住说教道:「以后你们几个书生,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府学读书,别想着跑到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再让她捞人,她可就请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书生去地府,夜生活警告了! 房中的两人赶紧乖顺应了,指天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敢去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张桢也不好再骂这二人,见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便告辞离去。 孙禹年将张桢送出医馆门,再三谢她救了赵相如,并道以后有事只管找他们,他们一定竭尽全力。 张桢正在应付孙禹年的功夫,忽然在一颗柳树背后发现了个眼熟的身影。 她赶紧辞别孙禹年,绕上前去:「贺道长,你怎么在这儿?」 贺几道将仰望头顶启明星的双眼收回,看着张桢微微一笑,利落回道:「在等张姑娘,有事相商。」 张桢狐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唤我?」 贺几道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如实答道:「昨日下午找到此处,听闻你去了平阳县,我也跟过去看了看。」 「张姑娘那一剑,倒是好风采!」 张桢觉得贺几道在揶揄她,可惜看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她没证据。而且这人一路偷偷摸摸跟着她回来,都能忍住不现身! 「不知贺道长找我什么事?」张桢板起脸来,打算公事公办。 贺几道敏锐察觉到张桢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不急不躁,透着股温和沉静说道:「禹王碑从邛崃山走失,很不凑巧,在你的中州郡境内现身了。」 张桢愣了愣,禹王碑? 她从自己学过的古籍中翻出来这三个字,然后疑惑道:「禹王碑不是记载大禹治水的碑文吗?你说的走失是怎么回事?」 贺几道伸手对着张桢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边走边谈。此时街上已经有人迹,二人专捡偏僻的道路,一边走一边说。 「人间的古籍记载的是治水的碑文,其实真正的禹王碑不是那个。」贺几道将道教典籍一字一句说给张桢,「当年大禹一路治水到了邛崃山,遇见群蛇拦住去路,拖延进度,大禹一怒之下,令手下副将庚辰杀掉群蛇,并且立下一大一小两块石碑镇压。且让石碑发誓以后若是得道,世世代代都要杀蛇。」 「如今四千年已过,大小两块石碑,都已通神,小的一块儿去年突兀从邛崃山消失,没想到会出现在中州郡。」 张桢恍然,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贺道长的意思是,这块小的禹王碑,咱们要找到它,将它送回邛崃山?」 贺几道此时却突然和张桢开起了玩笑:「张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张桢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贺道长有话不如直说。」 贺几道笑眯眯道:「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不想走,咱们怕是请不回去。」 说到此处,贺几道左手负在身后,有点戏嚯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张姑娘要不要听?」 张桢:······ 这个贺道长今日是吃错药了吧! 贺几道似乎是知道张桢在心中吐槽他,收起散漫,正经起来:「我昨日探查到禹王碑在四面山。」 张桢一听秒懂,四面山是中州郡、上安郡、交南郡三郡交接处,理论上可以是三不管地带,也可以大家都有份。 「那我,这就给金兄和于兄去信,邀请他们一起去四面山看看?」 贺几道点头:「大善!」 金大用送走张桢后,召来他城隍庙的鬼差将朱氏夫妇押了回去。他心中实在是大恼朱铄这个反贼,居然敢篡夺神位,于是连夜命人查封了土地庙,朱铄为恶的帮凶也统统抓进城隍庙,连夜开审。 第129页 天快亮时,朱铄阴魂黯淡,整个人连哀嚎都提不起力气来,一双眼血泪长流。 金大用说到做到,一整晚,朱铄粗略体验了一遍地府的刑具,金大用最后翘着二郎腿,心情颇好问道:「朱铄,怎么样,比着你昔年在阳间当县令所铸,我这阴间的刑具是不是要胜一筹?」 朱铄费力看了看上面的城隍大人,嘴角嗫喏,求饶的话却没有办法发出声来。他才刚刚经历过拔舌之刑,虽然最后鬼差又将舌头给他安回去了,一时半会儿要说话却是不能了。 金大用用一晚上定下了朱铄的功过,招来鬼差将人押送去地府,至于朱铄最后是个什么结果,牵涉到杀土地神之事,要地府判官崔首府判了才算。 城隍庙的鬼差给朱铄带上大枷,用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套在他脖子上,将人拖着走。 两个鬼差压着朱铄进入冥府后,正在办交接的空档,突然整个地府一阵地动山摇,全部鬼差立马被召集起来,有罗剎恶鬼冲出十八层地狱作乱。 地府四位判官相继现身,将罗剎鬼族又镇压回了地狱中,事后清点,有部分罗剎鬼逃去人间,且掠走了几个没来得及避走的阴魂。 而朱铄就是倒霉被掠走的阴魂之一,对他而言,也不知哪边的结局才算好些。 朱铄此时一脸惊恐,看着几个罗剎恶鬼,徒手就将掳来的阴魂残暴撕开,嘎嘣脆几口分食了个干净。 轮到朱铄时,许是几个罗剎恶鬼已经吃饱,又或许是觉得吃鬼没什么滋味儿,在他一脸惊恐中,有恶鬼拿出一张美人皮披在了朱铄身上。 可惜,这张细腰长腿的美人皮对朱铄来说不是很合身,罗剎恶鬼口中咒骂着些听不懂的话,将朱铄粗暴拽了出来。正在朱铄绝望自己要被吃了的时候,给他披美人皮的罗剎恶鬼,对着他身上挑挑拣拣啃了好几口。 这几口顿时令朱铄痛不欲生,恨不得立马死去。 这就是魂飞魄散之痛?! 被啃完后,整个鬼体「瘦」了不少的朱铄,再次被塞进了美人皮中。几个恶鬼将美人皮小心缝好,示意朱铄乖乖听命。 几个逃出地府的罗剎恶鬼,见地府鬼差追查甚紧,不敢明目张胆自己出去残害人类和阴魂,便每日支使朱铄出去卖弄皮肉,引回来或活人,或好色的阴魂给他们吞噬。 偶尔遇见其他恶鬼时,朱铄身不由己,还要陪客,算得上是「身兼数职」了。 然而,朱铄并不敢反抗,生怕几个罗剎恶鬼一不顺心,就直接吞了他。至于向地府求救,他就更不敢了,被地府抓住,他多半要被雷霆诛得魂飞魄散,还不如眼前苟活着。 当然,此乃后话。 白日里,金大用正在城隍庙的神像中,吸收信众上供的香火,张桢的信又到了。 他摸不着头脑,带点疑惑拆开一看,禹王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3 23:33:16~2022-09-24 21: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a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邛崃山在上古就是奇山, 历来被人称为阴阳地界,以界坡为线,右边的阳界平坦宽敞, 左边的阴界险峻陡峭, 行人绝迹。 半山腰处,猎户张赤山收拾好身上的行装,咬咬牙望着邛崃山界坡的方向, 他在阳界空转好几日,所获甚小, 心一横打算翻过界坡, 去危险的阴界。 眼看着就要过冬, 打不到猎物,这个冬天怕是要难熬,以至于他顾不得关于阴界的种种传闻。 翻过界坡的张赤山, 小心在险峻的山林里走了约五十里远。 此时天已经要黑透, 正在寻找今夜落脚点的猎户,远远望着十里外高山上有火光烧下来,照耀得整个山谷树林如同白昼。 同时, 怪风呼啸着也吹到跟前。 张赤山心中大骇, 下意识抓一把眼前的风使劲嗅了嗅, 是他家古书上没有记载过的味道。 张赤山自小修习家中的传家奇书, 学成后, 只要抓一把风用鼻子使劲闻一闻, 就能知道靠近的是什么野兽, 所以他家是三代猎户世家。 危机感促使下, 张赤山急匆匆爬上了附近高树, 攀在上面静静观察四周。 火光越来越近, 张赤山遥遥一看,一块碑首形状似老虎头的大石碑,身上自动放出火光,方圆几里都被照得亮堂堂。 这块怪模怪样的大石碑,左右摇摆,踟蹰着自行前进,路过张赤山所在的那颗树时,发现树上有人,忽然跳起三四丈高,想要吞掉上面的张赤山。 危机关头,张赤山屏住呼吸,哪怕几次差点被石碑碰到,也不敢开口呼叫,更不敢动弹。 怪石碑见此,放弃了张赤山,往西南方向慢慢离去。 张赤山死里逃生,见石碑远去就想着先从树上下来,然而他目光所及,树底下忽然冒出来千万条巨蛇,翻涌窜动往前,似乎在追刚刚的石碑。 张赤山吓得差点掉下树,心道「吾命休矣」,这次怕是要葬身蛇腹了。 石碑不会爬树,蛇可是爬树的行家,他完了! 正在张赤山绝望的时候,树下的巨蛇忽然全部腾空沖云而去,离张赤山所在的树稍极远,他蹲在树上竟然又逃过了一劫。 正在张赤山忍不住暗暗庆幸时,忽然有一条小蛇擦着他的耳庞而过,顷刻间他感觉疼痛难忍,差点又摔下高树去。 第130页 用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左耳已经消失不见,只摸到一手鲜血。 稳住身形后,草草给自己止完血的张赤山,远远望见前方的怪石碑蹲在某个地方纹丝不动,四周有火焰蔓延,同时空中有蛇的空壳乱坠,如同一条条绸带慢慢飘落下来。 张赤山耳中还听到了类似吮吸的声音,心知是那怪石碑正在吃蛇。已经被吓麻了的张赤山干脆蹲在树上不动,甚至看到群蛇被吸熘干净,石碑走远,他都不敢下来。 直至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才大着胆子下树,小心绕着石碑离去的方向,出了山林。 在张赤山没注意到的身后,有一块小小的虎头石碑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阴界。 张桢此时站在四面山的高处,皱眉看着下面的半山腰上,地间、树梢头纠纠缠缠都是些蛇类,有密集恐惧症的怕要当场就要吐了。 她不解问道一旁的贺几道:「不是说禹王碑吃蛇吗?为何这里还有这么多蛇?」 贺几道看了张桢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抿着唇角笑意回道:「这石碑跟人一样,每顿食量有限,剩下的蛇,就是禹王碑养的。」 他顿了顿,尽量找了个贴切的词语形容道:「口粮。」 张桢看着下方的蛇堆,心下担忧道:「这些蛇盘踞在此,路过的行人怕是要遭殃。」 里面不少毒蛇,路过此处的凡人被咬上一口,就古代这个医疗水准,怕是只能见阎王了。而且一旦蛇群失控,还不知道酿出什么灾祸来。 四面山山脚下往外去,零零散散有几个凡人村落。 于是张桢再次不死心问道:「咱们真的不能将这块禹王碑扔回邛崃山?」 哪来的回哪里去,没毛病。 贺几道也跟着皱起眉头,无奈嘆气道:「我试过了,它不走。」 不但不走,还想在这个地界落地生根,纵然一时将它强扔回去,这石碑自己长脚,总是能回来的。 恰此时,金大用和于去恶两个别郡城隍也相继现身。 「我问过了,那禹王小碑说在邛崃山抢食抢不过大碑,所以去年深秋跟在一个猎人身后,出了邛崃山,一路北上,到了四面山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它不走了!」 于去恶刚现身,就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看得出来,大家都不是很想让这块碑,安家落户在此处。 自古以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禹王碑落在此处,他们不但要防着石碑作乱,还有看护之责。 禹王碑自带神火,又能驱蛇,如果被心术不正的人猎获,怕是要惹出乱子。 现在摆在眼前的是,该怎么办? 贺几道突然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三个城隍老爷看去在场唯一的道人,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金大用觉得自己三人语气太急了些,于是客气问道:「还请贺道长赐教。」 贺几道微微敛眉,看了一眼半山腰才说道:「半山腰的地势还算平坦,倒是可以建一座庙或道观在上面,让人日夜看着这块禹王碑,再凿一口深井,将禹王碑的口粮统统圈养进井中。」 「井口用神像镇压,蛇跑不出来就成。」 三个城隍一听,似乎这主意还不错。 张桢想了想问道:「那到底是修寺庙,还是修道观?又该去哪里找人来看着禹王碑?」 这话显然难住了在场其余三人,于去恶扯着自己下颚美髯灵光一闪道:「有个和尚欠我人情!」 言下之意是可以拉来这里当壮丁。 金大用听完也忽然说道:「有个道人欠我人情。」 理由同上。 张桢闻言,偏过头去看着贺几道,似笑非笑,也学着二人的话说道:「有个道人,也欠我人情。」 贺几道与张桢对视一眼,脸上浓浓笑意,装模装样,也跟着说了一句:「倒是有个和尚也欠我人情。」 如此,这一场关于地府、和尚、道士的三角关系,和尚成功出圈,最后四人协商一致,在四面山上建佛寺! 至于修佛寺的钱,贺几道表示他最近要去给一个告老怀乡的贪官炼丹,就从他那里出。 几人商议好后,三个城隍跑去和禹王碑约法三章,直言它要是敢惹乱子,就将它碑中的那点真灵捉去投胎,投畜生道,成为它最喜欢的口粮——蛇。 这一条似乎吓到了禹王碑,它又蹦又跳表示反对,三个城隍加一个武力值天花板的道长,可不会怕它。 被镇压的禹王碑只得乖乖表示顺从。 搞定了禹王碑,张桢与另外两人道别,跟在贺几道身后又回了鸣山府,来自顾彦的信,此时恰好寄到家中。 顾彦此去果然高中进士,因着张桢提供的抽肠草,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她在京中发挥过了头,直接被座师留在京城中为京官。 她在信中唉声嘆气对张桢抱怨了一通,并让张桢等她三年,三年后,她一定杀回中州郡。到时候二人联手,大干一场。 张桢看着顾彦的信,好笑地摇了摇头,京中多奇人,顾彦别将自己玩脱了。 抽肠草并不是没有破绽的,服用过这种草药的人,短时间内身体会散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对这种草药熟悉的人,一闻便知道。 张桢赶紧提笔给顾彦写回信,万般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谨慎。 第131页 给顾彦的信还没写完,张桢家的大门就被人啪啪几声敲响。 张桢的宅中并没有正常的僕人,几个男纸仆都不能现身在人前,所以张桢亲自去开了门。 「你今日怎么都不去城隍庙摆摊?」周克昌倔强的眸子带着些委屈看着张桢,他今日从日出等到日落,都没看到她半个影子,最后还是问了城隍庙的老庙祝,才得到了张桢家的地址。 张桢愣了愣,完全没料到周克昌会找上门来,「你,你找我有事儿?」 周克昌点点头,有又摇摇头,一双眼期待地看着张桢:「你有真本事,我以后遇见打不过的鬼,可不可以来找你帮忙?」 张桢心中一根玄绷紧,他什么意思? 她才刚将孙禹年这几个作死的书生训得老实了些,这就又来了一个,关键是这一个吧,还跟她有点关系,她还真不能看着他出事不管! 张桢在心中憋了憋,「我记得你是个书生,而不是个道士!」 周克昌神情带着点自傲,下巴微抬道:「谁说书生就不能斩妖除魔,我周克昌励志此生当个剑仙。」 张桢闷声闷气道:「我拒绝。」 周克昌双眼瞪圆,带着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呀?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立志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奇书生。」 张桢不知如何想到了前世的那一句:佛不渡本科以下。 于是她改了改这句话,对着周克昌说道:「无功名在身,枉称书生,等你三年后考上秀才和举人了再来和我说这话,我知道的剑仙,不渡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的人。」 周克昌一脸惊讶,微微张着嘴角呆呆看着张桢,他也不生气,反而认真问道:「真的吗?剑仙不渡没有秀才功名的人?」 张桢立马点头,编造的胡话信口拈来:「真的,连妖精都要到神仙那里去考功名,中了才能得道,你堂堂一个人类书生难道还比不上精怪?」 周克昌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他如同打了鸡血般,立马保证道:「张生你放心,三年后我一定中秀才,到时候再来寻你一起斩妖除魔。」 张桢立马提高门槛:「举人,中了举人再来,我到时候带你混举人的斩妖除魔圈。」 周克昌又信了,原来举人有斩妖除魔圈的!他孤陋寡闻了。 忽悠走周克昌,张桢按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道:「我这是为了他好!」 第67章 张桢目送周克昌走远, 心道十五六岁的中二病少年人,就是好忽悠!她正打算回书房继续写信时,才抬起的脚感觉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张桢缓缓低下头, 腿边一只哭唧唧的赤色狐狸挂件, 拉着她的衣摆正在默默垂泪。 张桢:······ 她嘆口气,忍住抬手去揉额心的欲望,好脾气问道:「又是在哪里受欺负了?」 养他们家短耳都没有养这只狐狸精麻烦, 短耳长驻盛文书院跟着种田,压根不怎么回家。 不过, 不应该啊, 这只公狐狸精顶着一身小白花气质, 在城隍庙混得风生水起。而城隍庙外,据张桢所知,他跟着那个曹州县吴翁也浪得飞起。 不应该是此时, 一副要抱着她大腿嘤嘤哭泣的模样呀? 胡泗见张桢终于注意到了自己, 立马放肆大哭,夹杂着点委屈倾诉道:「恩公,我给自己报仇了。」 和张桢的相处经验告诉他, 恩公对他的狐狸原形容忍度较高, 他此时要是敢人形过来抱大腿哭泣, 怕是早就被一脚踹飞了。 所以他此时选择狐狸原形抱大腿, 与恩公分享报仇的喜悦! 哪知张桢听了他这话, 差点原地跳起来, 一脸紧张追问道:「你干什么了?」 是去找王兰的麻烦了, 还是坑了地府的那个跛脚鬼差?!这都意味着, 后面她要收拾烂摊子。 胡泗见张桢陡然脸色大变, 自己也跟着吓了一跳, 也不哭了,紧张问道:「恩公,我见死不救,是不是犯了大错?」 恩公心地善良,仁厚君子,他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她这些事? 张桢闻言神色放松下来,「见死不救?你不是去找的王兰和跛脚鬼差的麻烦?」 胡泗恍然,原来恩公是误解他找那两人报仇去了,鑑于自己现在并没有那个能力,他立马安了张桢的心:「不是那两个,我还有其他仇人。」 并详细跟张桢讲了他在上东山是如何被一群书生围猎,差点就变成了狐裘的经过。 哦!张桢听完后放心了,纳闷问道:「那么多个书生,你报复的谁?」 胡泗冷哼一声,一张狐狸脸龇牙咧嘴说道:「当然是领头那个叫王乐云的!果然姓王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桢觉得胡泗连着被两个姓王的坑害,讨厌姓王的也是情有可原,便略过他这一句话,好奇道:「你怎么报复的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胡泗立马摇头,忍住心虚道:「伤天害理的事是那个王乐云干的,我,我可是鬼差,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下意识将自己前面交代过的「见死不救」这四个字吞了回去,并偷偷瞄了一眼张桢,恩公应当没注意到那四个字吧? 为了转移张桢的注意力,他立马大书特书王乐云干的缺德事,企图矇混过关。 张桢此时从生死簿上翻到了长山县王乐云这个人,嗯,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死得不冤,就是不知胡泗在里面到底参合了多少? 第132页 算了,且听胡泗自己从头说起。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狐狸精报个仇,都还带跑来跟她分享的! 王乐云家是长山县的富商,五年前,他家嫁了个女儿给长山县县太爷已经六十高寿的老爹,成了如今这位县太爷的继母外家。 打这以后,王家一跃成了长山县的新贵,不少人上干着巴结。 与胡泗结仇那次,是因为王家给王乐云在鸣山府寻到了一门好亲事,他为了讨好未婚妻,才打上了胡泗这只皮毛漂亮公狐狸的主意。 倒霉的是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惹来了胡泗的仇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胡泗都在暗戳戳找机会伺机报复,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这位人模狗样的王公子和一个农女暗通曲款,珠胎暗结。 胡泗原本只是想将这件事捅破,搅散王乐云在鸣山府的婚事的,哪知转眼就见证了王乐云的薄情寡义。 王乐云在乡下有一处宅子,他时常会骑着马过去看看,有一日忽然天降大雨,王乐云便随意在周围寻了户农家避雨。 接待他避雨的农人姓窦,家中有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女儿,王乐云自从见过窦女后,回家茶饭不思。 之后每隔几日,他都带着或酒肴,或布匹来窦翁家留连,和窦翁的女儿渐渐熟悉了起来。 王乐云愈发对窦翁的女儿神魂颠倒,三日必上她家门一次。 窦翁见此,心中想要高攀王家这一门亲事,便默不作声。 直到有一日,王乐云去的时候,窦翁出远门去了,窦女见王乐云坐了很久都不离开,只好出来招呼客人。 王乐云见别无他人,就拉住窦女的胳膊想亲近她,窦女一开始严肃抗拒,但经不住王乐云又是发誓,又是许诺,最后失身给了王乐云。 从此以后,每逢窦翁出远门,王乐云就来与窦女私会,窦女每每催促他来家里提亲,他也总是敷衍了事。 他心里想的是,农人的女儿哪能当自己的妻子? 恰此时,家里人给王乐云提了一门亲,说的是鸣山府谢家的女儿。 王乐云一听谢家女美若天仙,家中陪嫁又多,没有半点犹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只是这时窦女已经怀孕,她在乡间更焦急地催王乐云早日来她家提亲,被催烦了的王乐云干脆不去窦家,只一心一意想着讨好新未婚妻。 在失望和焦虑中等待的窦女,没过多久生下个男孩。 窦翁回家后大怒,狠狠打了一顿女儿,窦女只得忍辱请求父亲,并还抱着希望说道:「王乐云一定会娶我的。」 窦翁无法,只得暂时将女儿关了起来,叫人去问王乐云,然而王乐云矢口否认,并不肯认这事。 窦翁被气了个半死,直接在夜间将孩子带出去扔掉了,并打算将女儿远远嫁掉。 窦女见父亲扔了自己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就偷着哀求邻家妇人放自己出去。 夜里,窦女趁着父亲入睡,偷着跑出家门,找到被父亲抛掉的孩子,见还有气,便抱着孩子一起找去了王家。 到了王家,任凭她如何哭求,王家人也不许她入门。 窦女怀抱孩子,倚着王家的大门嚎啕大哭整夜,一直到五更天才没有了声息。天明后有人近前一看,窦女已经抱着孩子僵死了。 窦女悽惨在王家大门前哭泣时,胡泗其实就在不远处,可他什么也没做,一直隐藏在暗处冷眼旁观。 见窦女和孩子接连咽气,他才现身对着依然悲愤难咽的窦女问道:「想报仇吗?」 窦女自然没有半分犹豫:「想!」 窦翁因女儿的事深恨王家,安顿好女儿的尸首后就去了官府告状,可惜如今长山县的县太爷哪里会治王乐云的罪。 王乐云被无罪释放,略赔了几两银子给窦翁。 窦女见此更加愤怒,她在胡泗帮助下,跑去鸣山府王乐云未婚妻家,夜间入了这一家人的梦。 谢家人忽然在一夜齐齐梦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怀抱孩子狠狠咒骂道:「一定不能把女儿许给王乐云那个负心人,你们敢嫁,我就杀了她!」 谢家人醒来后都懵了,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派人去了长山县打听消息,王乐云和窦女的事自然被打听了出来。 谢家人二话不说,将亲事退掉了。 被退了亲事的王乐云消沉了一段时间,去百里外重新又说了一户姓曹的姑娘。 心情消沉的王乐云在街头散愁的时候,怀中忽然撞进来个娇俏美人,花容月貌,惹得人神魂颠倒。 王乐云拉着美人不放手,美人竟然也不反抗,直接跟着王乐云走了。 王乐云寻了家客栈,正想和美人亲近间,陡然发现美人的样貌有些像窦女,他心头陡然升起几分厌恶,一把将美人粗暴推开了。 等他再回头看美人时,竟然发现美人已经卧在床上僵死了,对着脸再一细看,这分明就是窦女! 王乐云被吓得惊声尖叫,跑回了家中。 有人将此事告诉了窦翁,窦翁挖开坟墓一看,女儿的尸体果然不见了。悲愤难平的窦翁再次将王乐云告上了官府,告他挖坟辱尸。 可惜,又一次无疾而终。 王家见窦女冤魂作怪,便将王乐云打发去了百里外的未来岳父家,一是和未婚妻培养培养感情,二是躲避窦女报复。 第133页 王乐云到了新未婚妻家,装的人模狗样,岳父一家都很满意,曹小姐偷偷看了一眼王乐云,也很满意。 过了几日,曹家的丫鬟拿着曹小姐的手信,邀请王乐云一起去街上赏月。 王乐云欣喜异常,立马应了,二人约在一家客栈中见面。 王乐云早早等在客栈中,见独自寻过来的曹小姐也还风流标緻,心中有几分满意,便开始风度翩翩与曹小姐搭话。 而曹小姐许是害羞,低着头,手里玩弄着带子,就是不开口。 王乐云恍然间又觉得曹小姐的神态像窦女,心头厌恶升起的同时,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此时月亮东升,有清辉月光撒下人间,王乐云靠近曹小姐,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口中说些爱慕的话。 然而在握上曹小姐手的那一瞬间,王乐云感觉到了不对劲,曹小姐的手为何如此冰冷和僵硬,竟然完全不似活人的手! 福灵心至间,他陡然想到了窦女,立马连滚带爬离了眼前的「曹小姐」,心头已经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窦女居然追了他这么远! 「曹小姐」故意带着恶意对着王乐云一笑,王乐云哪里还顶得住,立马惶惶如丧家犬般奔出了客栈。 而客栈中多了一具衣衫不整无名女尸的事,第二日在城中传了个遍。曹家所在的三条街外有一个姚举人,他家女儿死去才埋葬了一天,夜里便被贼将尸体连着陪葬都盗走了。 姚家听到这件事后,就去了官府验证,一看果然是自家才死的女儿! 姚举人很是气愤,立马报官,官府没过多久就将王乐云抓了出来,县太爷按贼的标准,判了王乐云斩首。 胡泗说到此处,一张狐狸脸上满是兴奋,「恩公,恩公,等那个王乐云被斩首了,到了城隍庙,你一定重重判他!」 张桢摸了摸狐狸脑袋,即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说道:「狐狸呀,你悠着点,千万别将自己搭进去了。」 不划算的。 胡泗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解道:「恩公,我难道做错了?」 张桢立马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忧你有一日走岔了路,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你与王乐云的事一报还一报,他负了窦女,窦女报复他被砍头,皆算是因果。胡泗,千万不要仗着自己的鬼差身份胡作非为!」 「我不会的!」哪怕是为了恩公他也不会的。 第68章 张桢又略劝了胡泗几句, 她知道,胡泗寻到机会,定然是要找害他最深的王兰和跛脚鬼差报仇的。 她也并不想拦着他, 自认有朝一日身处他的位置, 也并不会比公狐狸精豁达。 胡泗再三保证他会谨慎行事后,才依依不捨辞别了张桢,出门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恩公,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茫茫夜色中。 张桢接着回去给顾彦写回信,写着写着忍不住嘆了口气。 转眼五月将至,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被蝗神祸害过的地方, 百姓逐渐显出飢饿之相, 曹州县吴翁化作行商,四处游走在曹州县及周围的几个县城里。 见到有饥民,他不但不忧反而满心欢喜, 心中盘算着如今正是他报仇的好时机, 将手中积攒的银子全部换成粮食藏在深山中,只等有民乱起,便要聚集一波人占山为王。 可惜他很快就失望了, 五月的飢饿在人力和神力的合力下, 很快被压了下去, 并没有翻起什么浪花。 吴翁见时机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来临, 当即掐指而算, 里面的重重因果, 他算得一知半解, 见事不可为, 长嘆一声后, 来到李饶所在的冯山村, 看过仇人的面目后,再次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京都,北郊,朝天观。 朝天观是京城有名的大观,观里原本借居着不少外来的居士和道人,其中有一个姓秦的老翁,很是喜欢吐纳之法,和观中的道士都混得很熟。 然而自进入五月以来,秦翁面上便显出几分忧虑,没过几日就和观中相熟的道士辞别,说是有事要出趟远门,一个月后回来。 观中的道士刚领了圣旨,皇帝在五月二十四日这天要来朝天观郊祭,一观的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秦翁,便没人留意他的去向。 五月十日,钦天监派了督查官员进朝天观,准备迎驾和郊祭事宜,满观道士不敢有丝毫懈怠,道童将地上的每一块地砖擦洗了一遍又一遍,管事的道人还是不太满意皱起眉头。 而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庙中供奉的诸神灵,齐齐出动,清扫朝天观及周围的秽物。 皇帝郊祭之日,万神降临,不但浮尘不能有,方圆五十里内,妖魔鬼怪亦需被清扫干净。 自知是异类,本应远离朝天观的秦翁,走了四十多里路后,见到一个很隐蔽的阴沟,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瓮罐,年纪大了,老狐狸实在是倦怠脚程,便打起了懒主意,直接藏进了破瓮中,企图瞒过清扫秽物灵官的双眼。 朝天观上空百神出动,清除秽物,有灵官清理到阴沟旁时,一眼就发现了捲缩在破瓮中的老狐狸。 灵官很是生气,这老狐狸既然知道这几日灵官要出来清扫,竟然不远远避开,还心存侥幸往一个破瓮里藏。 他要是没发现,岂不是他的责任!到时候,他怕是难逃责罚。 第134页 灵官当即抽出鞭子,一鞭子打碎了老狐藏身的破瓮,再要丢一鞭子抽老狐狸躯体时,老狐狸见机不对,当机立断就地一滚,躲开灵官鞭子后,二话不说,起身拔腿就跑。 灵官见此,怒气沖沖追在老狐狸身后,一狐一神直接追赶到了黄河边儿上。 老狐狸秦翁见再跑下去就要掉进黄河里淹死了,心急之下直接一头扎进周围一家农户的大厕坑里,身后追它的灵官嫌脏,这才骂骂咧咧返身走了。 老狐狸见灵官走远,才敢从粪坑中爬出来,只是一身臭气,远飘十里,一时洗也洗不干净,只能找个深山老林蜷缩着,并不敢在人间现世。 直到它偶然遇见一对路过的奇怪书生和道人,才将自己的经过讲了出来。 搏得书生当场大笑。 好在书生笑完后,还算有点良心,替它消除了身上恶臭,免得它哪一日就被鼻子灵敏的猎户给抓走了。 如此,它才能如约在一个月后返回朝天观。 张桢捂着肚子笑完后,拉着贺几道继续上路。 她原本和金大用约好,今年郊祭祀要一起去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金大用有事不能如约成行。 于是张桢干脆接受了贺几道的邀请,二人拖着人身,不紧不慢往京城的方向去。 一个文弱书生,一个隽秀道人,二人专挑险峻的路走,遇山翻山,遇水涉水。 遇见拦路抢劫的土匪,在张桢的强烈要求下,贺几道出力,将人直接挂去当地县衙大门上;遇见害人的妖魔鬼怪,贺道长继续发挥乐于助人精神,一剑统统送去地府报导。 路上旅人,偶尔会窥见这对奇怪组合匆忙赶路的身影,或在深山破庙,或在路边小栈,大多忍不住诧异打量上几眼。 「贺道长,你昨日将渠山土匪挂上县衙大门时,没绑紧,咱们没走多远人就掉下来了,下次绳子多绑两圈。」 不是很明白张桢为何执着将匪人往县衙大门上挂的贺几道,好脾气地点点头:「好,下次再绑牢些。」 二人一路北上,土匪圈和妖怪圈,关于书生和道人的传闻,自此又多上了几个。 张桢跟着贺几道一路打打杀杀到了京城外,看到京城的大门时,她心头惋惜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她是真的还没玩够。 「贺道长,咱们回去的时候,挑另外一跳路走,再干他一波大的!」 面对张桢的跃跃欲试,热情想邀,贺几道喉间溢出几声低笑,他微微敛起欢喜的目光,点头应道:「张姑娘相邀,贺某敢不相从。」 这么多年斩妖除魔,他倒是头一次从里面得到乐趣。 二人见城门前排着长队,官差搜检得很严苛,猜测是因为郊祭大典的缘故,便干脆避到一旁打算歇歇脚。 恰此时,有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只八哥风尘僕僕从前面路过。 一人一鸟边走边商量着要卖什么的模样,男子肩膀上的八哥扑腾着翅膀,很通人性道:「你拿到钱后就赶快离开,在城西二十里地的大树下等我。」 青年男子踌躇后,应了一声:「好。」 张桢与贺几道互相对视一眼,二人都感受到了一点淡淡的妖气,遂跟在了一人一鸟身后,打算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青年男子叫王汾,好养八哥,出门游玩也不忘将八哥带在身边相伴,他现在手中这只八哥已经与他相伴七年之久。 一人一鸟路过京城时,王汾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光了,却想不到办法。八哥见王汾忧愁,便建议道:「为什么不把我卖掉?京城中达官显贵多,我只要表现得聪明伶俐些,你会得到个好价钱的,就不用发愁回家的路费了。」 王汾摇头:「我怎么忍心这样做,咱们相伴七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有抛弃亲人独自回家的道理。」 八哥扑腾着翅膀,很通人性道:「不妨,你拿到钱后就赶快离开,在城西二十里地的大树下等我。」 一人一鸟商量好后,便直接进城,没想到引来了两个耳力甚好的尾巴在身后。 张桢和贺几道悄然跟在王汾身后,见他找了个热闹的集市,便开始与八哥相互问答对话,很快便引来了路人围观。 恰此时,有个太监路过此地,见一个年轻男子手臂上架着一只八哥,一人一鸟有问有答,八哥回答风趣幽默,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发出闹笑声。 如不是见了这一人一鸟的真面目,说八哥是个人他都信。 皇城脚下出了这等奇事,他得赶紧回家告诉王爷。 王爷听完太监吹嘘一通,心底痒痒,当即将王汾召入王府,看完一人一鸟的表演后,心中喜爱八哥的灵巧,便直接对王汾说要买八哥。 张桢和贺几道两人用法力隐藏身形跟了来,想起先前八哥和男子的话,并没有妄动,决定先做个看客。 王汾面对王爷的要求,小心回绝道:「小人与八哥相依为命,不愿意把它卖掉,还请王爷恕罪。」 一上来就坑个王爷,似乎不大好吧? 王爷却很不耐烦,好在知道这几日皇帝要出城郊祭,不敢明晃晃抢夺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于是转头逗弄八哥说:「你愿意住下吗?」 八哥扑棱着翅膀,立马点头:「愿意。」 王爷很喜欢,王爷很满意。 八哥眼珠滴熘熘一转,转头看了王汾一眼,对着王爷说道:「给十两银子,不要多给。」 第135页 王爷见此只觉得这只八哥又通人性,又有眼色,越发喜欢,立刻命人给了王汾十两银子,将他轰出了王府。 王汾拿着十两银子在手,回头看了看王府的大门,好吧,坑王爷的银子也不是不行,还挺刺激! 他拿着银子快步出了城门,走到与八哥约定好的大树下,席地而坐,等八哥自己找来。 张桢留在王府,贺几道跟着王汾出城去了,一人一头,看看这一人一鸟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爷此时兴致颇好,不断逗弄八哥些白痴问题,八哥通通对答如流。 张桢甚至还从八哥的回答中,听出了些鄙视味道,这一人一鸟,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逗弄谁? 说了一会话后,八哥就嚷着要吃肉,王爷自然应了,这只鸟现在可是他的心头宝,别说是肉了,吃金子,他也肯给。 吃完肉的八哥又闹着要洗澡,不断重复着:「臣要洗澡」、「臣要洗澡」! 王爷连连应道:「好,好。」 并命人用金盆盛上水,打开笼子叫它洗。洗完后,八哥飞到屋檐间,一下梳理着羽毛,一边和王爷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没过多久,八哥身上的羽毛干透,身形急速窜上天空,操着口浓浓的江南口音喊道:「多谢王爷款待,臣去了!」 张桢:······ 聊斋世界连鸟都这样聪明了?!这鸟和男子在城门前用的,明明是晋地口音。 王爷呆愣愣地看了半响,和赶过来的侍从们一起仰天长嘆,此时哪里还有八哥的身影。 再让人找那卖八哥的男子时,也早已渺无踪影了。 张桢好笑地看完一场鸟熘人的闹剧,忍笑等到了贺几道回转,知道那一人一八哥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西去了。 到底没忍住:「哈、哈、哈!」 贺几道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眸子渐渐染上温柔笑意,等在一旁任由张桢笑够。 随着郊祭来临,进京城的奇人异士越来越多,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自此遭了殃,或是在街头,或是关在家门中,被人熘了一圈又一圈。 短短几日,张桢的快乐源泉从来没断过。 第69章 快乐了两日的张桢, 按照顾彦信中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二人一见面,直接夜间同床共枕, 有说不完的话。 顾学林有点吃味儿, 顾彦新科进士,才选了推官,日日忙得都没有时间搭理他。可张桢一来就将他比了下去, 果然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在顾学林别的优点有限,反而在豁达这两个字上, 从未让人失望过。他见顾彦和张桢久别重逢, 没空搭理其他人, 便拉着贺几道出门寻乐子去了。 「贺道长,离此不远的泰安茶馆中,有说书人新编了一则《禽侠》, 走, 我请你听说书去。」 贺几道点头,看了看张桢,见她头也不回随意对他挥挥手, 便跟着顾学林去了泰安茶馆。不过他却并没有进去听书, 临入门前, 对着顾学林果断告辞:「我还有些事, 明日再来寻你们。」 顾学林愣了愣, 这都到门口了, 真的不进去听听?好在他并不是爱强人所难的性子, 拱手与贺几道作别:「那我就一个人进去了, 回头我替你转告张兄一声。」 显然他明白, 贺几道口中的「你们」, 特指张桢。 贺几道矜持地点下头,目送顾学林进茶楼后,转身去了郊外的朝天观。 柳条巷内,张桢和顾彦正好说到了郊祭。张桢好奇问道:「阿彦,郊祭你去吗?」 顾彦遗憾地摇摇头,「我这种微末小官,在京城可排不上号,不管怎么轮,也轮不上我的。倒是维周你,你要怎么去?」 显然顾彦对神仙要在郊祭上做什么,也挺好奇。 张桢耸耸肩,她也没亲自去过郊祭,不过据金大用说,郊祭礼上,他们这些地府小官,在旮旯角里有个小小的位置,能蹭点香火。 郊祭是大礼,并不是每年都有,人间鼎盛皇朝的皇帝祭祀天地日月时,天地有清气上扬,大佬们可以收走一缕清气,小鱼小虾们蹭点皇室的香火供奉。 与之相反,如果是末代昏君,纵然祭祀也请不来真神,因为压根不产生清气,反而有可能是浊气上扬,引来妖魔鬼怪的窥视。 「我过几日元神出窍,跟着金兄和于兄一起,有个旮旯角的位置。」 香火供奉她倒是没多大兴趣,主要是想看看都有哪些神仙大佬来郊祭,开开眼界。 顾彦听完后,遗憾道:「可惜我不能开这样的眼界,也不知我死后能不能入个英烈祠,到时候没准有成仙、成神的机会,你们神仙升官容易吗?」 张桢顿时明白了顾彦话中的未尽之意,她是想升完人间的官,再去升神仙的官! 不得不说,好志向。 张桢想了想才道:「神仙很难升迁的,大家理论上都是不死不灭,占着一个坑自然是万年都不带变的,除非发生意外,也或者有哪个神仙被贬。」 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 顾彦一听,眉头皱起,似乎兴致大失,人间官场,年轻力壮的熬过糟老头子们还有上位的机会,神仙这套玩法,没法玩。 直至郊祭这一天,张桢和金大用以及于去恶汇合后,被二人带到了一个边角旮旯,离着朝天观都甚远的那种,周围的也大多是地府小官。 第136页 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后,在后方规规矩矩站好。 朝天观上方,随着皇帝一跪一拜的祭祀礼仪,惶惶诸神出现在半空,张桢好奇抬头,差点被仙光晃花了眼,她粗略瞟一眼后不敢再往上看。 罢了,要是冲撞了哪个脾气不好的仙神,她可担待不起。 既然不能往上看,张桢干脆就往下看,好多道士! 不出意外,贺几道定然就在其中,张桢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在朝天观里还算靠里的位置,找到了贺几道。 他旁边不远处就是当朝国师。 此时的贺几道剑眉星目,一身黑白道袍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一举一动无不透着股端肃。 正在张桢仗着居高临下,盯着贺几道左瞅右看时,他似乎感觉到了张桢的打量,一束目光精准找到了张桢的位置,扫过一眼后,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肃穆看着国师辅助皇帝进行郊祭。 天地清气上扬时,张桢略看了看,知道没自己的份,也不多看,直接拿出生死簿承接香火供奉。 不得不说,这些香火果然是皇家出品,又经过一众大小道士的手,用一个词来形容:精纯! 随着皇帝祭祀礼的完结,朝天观上漫天的神仙开始消散。 张桢在此时,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打量她,来自上方。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一位极美丽的女仙,一身飘逸天丝仙裙,站在极远的云端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张桢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打了个突。 她不认识! 不过也不是不能猜测,贺道长曾经拔刀相助过的,那个为爱痴狂的女仙,可惜贺几道不肯告诉她这个女子的具体身份。 张桢失神间,那女仙已经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云端。 然而让张桢疑惑的是,这个女仙顶多就是刚刚看她的目光中其中一道,还有几道是怎么回事? 莫非,贺道长在天界还有其他仇人? 「张姑娘,好久不见啊!」一道热情洋溢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张桢侧头一看,彭海秋。 张桢暂时将疑问按在心底,笑脸迎上前,「彭道长,好久不见。」 「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这两位一位是上安郡城隍金大用,一位是交南郡城隍于去恶,这位是彭海秋,彭道长。」 张桢拉上一旁的金大用和于去恶,赶紧为三人做介绍。 彭海秋笑着和于去恶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金大用说道:「于兄与我倒是熟人,他做交南巡海使的时候,我们打了不少交道,只是这位金城隍,第一次见,以后还请多加关照。」 金大用矜持地点点头,他并不清楚这道人的底细,不过能出现在此处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山野道士。 聊斋中的道士一般都是很难搞的角色,金大用凭着和道士打交道的多年经验,一眼看出这个姓彭的道人是个狠角色,面上顿时热情了起来。 彭海秋一贯是个自来熟,便趁机邀请三个城隍去城中小聚一场,正好他在湖边定了位置。 张桢自然没异议,徵询过另外两人的意见后,一行四人在彭海秋的带领下,去了明湖。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1 几十亩荷花次第盛开在湖中,惹得游人流连忘返。 彭海秋一路悠闲领着三人到了水面亭前,张桢纳闷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四周,玩笑问道:「彭道长,你不是说你定了位置吗?这亭子周围连张桌椅都没有,你是打算席地请我们喝酒?」 彭海秋哈哈笑道:「张姑娘勿着急,左右咱们还有客人没到,桌椅贫道慢慢摆上就是。」 彭海秋一边说,一边去不远处的墙壁上画了两扇门,然后举手似模似样地敲了敲。诡异的是墙里面竟真的传出了应答声,接着是「嘎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往外推开来。 张桢忍不住好奇往里瞧去,只见里面影影绰绰有好多人正来回奔忙,屏风、桌椅等摆件一应俱全。 彭海秋也不和里面的人搭话,双方似乎极有默契,有人不断地把摆宴的东西往外递,彭海秋接过来排列在亭子里,不一会儿功夫,亭子里桌椅齐全,四面屏风隔绝外间目光。 接着,又有人从门里往外递,散发着阵阵香味的美酒和热气腾腾的佳肴,全部盛在华丽的器具中,食色添香。 张桢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聊斋道士真会玩儿! 等到菜餚快要摆满时,贺几道的身影施施然从远处现身,朝着几人的方向来了。 显然,这就是最后一个客人。 「人齐了,咱们开宴。」彭海秋招呼几人入座,举起杯子敬了众人一杯道:「略备薄酒,三位城隍大人,贺道友,不要客气。」 彭海秋这宴开得别具一格,张桢很想问问他这些从哪儿搞来的? 简直堪比她头一辈子的外卖。 装逼神器,她以后请别人也想这么搞! 于是在几杯酒下肚后,心头痒痒的张桢厚着脸皮请求道:「彭道友,你这一套流程方不方便传授给我,我下次和金兄、于兄开宴也好请你。」 彭海秋噗嗤一声笑,对着贺几道的方向调笑道:「快,贺道友,教一教咱们张姑娘。」 「今日虽是我请客,买单的却是贺道友,哈哈哈!」 张桢:…… 第137页 不过到底好奇心作祟,她转头扯着贺几道的衣袖问道:「贺道长,你也会?」 贺几道点头,见张桢眼中的跃跃欲试,知道她是眼馋彭海秋这宴开得潇洒,便解释道:「你怕是不成,没有系统学过道术,凌空那道门你暂时画不出来。」 「这些东西来自蓬莱岛上的大商客,需要精通道术,尤其是那道「画门」之术,才能与他们远距离交流。」 以张桢现在的的法力,至少须得再修百年,才能在不精通道术的情况下,画开那道门。 张桢失望地哦了一声,那看来她是开不了这样的宴了,罢了。 贺几道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有我在,你还愁开不了这样的宴?」 张桢反驳道:「可贺道长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麻烦你,哪有我自己会来得方便。」 「你唤我,我还能不来?」贺几道偏过头去,压低嗓音,语调克制,如是说道。 张桢立马瞟了瞟另外三人,见他们自顾喝酒闲话,并没有注意到她和贺几道,才将薄红的脸板起来,不答话。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感谢在2022-09-26 23:23:52~2022-09-27 23:3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贺道友, 张姑娘,来来来,咱们再次共饮一杯!」 有彭海秋活跃气氛, 一干人一杯接一杯的畅饮起来, 直接喝到月亮东升,几人才醺醺意散场。 张桢手中抱着个小酒罈,当场就属她醉得最厉害,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带着醉酒人的执着,心心念念看着彭海秋将用完的桌椅还进了那扇门中, 才肯跟着贺几道走。 惹的彭海秋发笑半响, 口中夸赞道:「张妹妹真是可爱得紧。」 他这一句话惹来了贺几道的冷眼凝视, 彭海秋只得讪笑几声,趁着贺几道将目光落在张桢身上时,一熘烟跑了。 贺几道慢慢引着张桢往城中走去, 见她手中牢牢抱着小半坛还未饮尽的酒, 便伸手道:「不如,我替张姑娘拿着?」 张桢傻乎乎地看了看贺几道,然后摇摇头, 将手中的酒对着自己灌了一口, 「你餵我喝的话, 不是很方便。」 所以她要自己拿着。 贺几道脚步顿了顿, 微微垂着眸子看着身旁的姑娘, 眉眼唇角有温柔笑意, 的确是可爱得紧。 醉酒后就更可爱了! 张桢沉迷手中的酒罈, 脚步虚浮往前去, 走了几步, 许是觉得不对劲儿, 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贺几道嘟囔道:「贺道长,你快来。」 贺几道负着双手,慢慢踱步上前,笑得煞是好看,将右手递给眼前的姑娘,抬头朝她温柔一笑:「可要我牵着桢桢走?」 脑子打结的张桢:桢桢? 那是谁? 不管了,她将手也对着贺几道伸出去,口中强硬命令道:「你牵着我,我领你回去,你一个人走在后面容易丢!」 贺几道再也忍不住,有清朗笑声响彻在二人中间的小天地,好容易止住唇角的笑意,他伸手直接握住张桢纤薄绵软的手掌,「小道从命。」 张桢感觉到手上,忽然多出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一边被贺几道牵着走,一边抱着酒罈子认真思索着心中的疑问,到底哪里不对呢? 哦,对了! 张桢一双眼眸蹭的一下亮了起来,她认真说道:「贺道长,有一件事我有贼心没贼胆很久了。」 贺几道脚步一顿,干脆停步,拉着张桢的手将自己靠过去,声音低沉凑过去问道:「什么事?桢桢不妨直说。」 张桢:桢桢? 怎么又提到这个人? 不过,这并不影响张桢即将出口的话,她醉眼朦胧看着眼前的神仙道长,赞嘆道:「贺道长,你长得贼好看了!」 她很久以前就想对他说这句话了。 贺几道的眉眼、气宇都长在了张桢的审美点上,所以后来哪怕知道他要拿她渡飞升劫,也没有很生气,不得不说,这张脸是有功劳的。 贺几道脸上僵了僵,见张桢真的只是闪亮着一双眼单纯夸他好看,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心中忍不住嘆出了一口气。 他既然长得好看,眼前的女子就不会试着把他据为己有吗?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了。 贺几道低下头去,渐渐将额头抵在张桢的额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笑得如煦春风,不惜美、色、诱、惑道:「张桢,我渡你成仙如何?」 这样他们成,就能做一对逍遥神仙眷侣。 哪知张桢并不是很乐意,她嫌弃道:「我觉得当城隍更有意思。」 她没成过仙,万一成仙后很无聊呢?又或者规矩太多,她受不了怎么办? 她更挚爱人间烟火,对冷冰冰的天界,并没有多大兴趣。 贺几道并没有因为拒绝就放弃,反而循循善诱道:「你不是不想当鬼官吗?至今都拖着人躯,成仙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张桢还是拒绝,她觉得她当城隍才当出了些滋味,暂时并不是很想换行。 于是商量道:「不如等我当够城隍了,你再来渡我成仙?」 第138页 并真心实意地给出了理由:「我以前跟阿蓠一样很喜欢看话本小说的,可惜后来没得看了,前些日子我发现生死簿上的人生,可比话本小说精彩多了,我现在每天翻一个,还有好多没看完呢!」 有点捨不得。 二人闲谈的功夫,不知不觉中,贺几道已经将张桢半揽在了怀里,他实在是没忍住,胸腔微震,再次低笑出声,忍不住在眼前女子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宠溺应道:「好,你唤我,我就来。」 左右不过九理城隍,他等得起。 张桢脑子突然清明了一点,姓贺的在干什么! 她一时想的是,既然他先动的手,她就不客气了,当即对着贺几道的唇角狠狠亲了一口,亲完后,理直气壮道:「是你先动的嘴,不赖我!」 贺几道愣了愣,眸子中渐渐聚起令人心惊的光,他挥手收起二人中间有些碍事的酒罈,一只手抬起张桢的下巴,满满真诚道:「的确不怪桢桢。」 说完后对着张桢的唇角覆了上去。 张桢第二日在客栈中醒来时,脑袋还残留着宿醉的抽疼,她捂着脑袋起身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酒罈。 脑中关于醉酒后干的荒唐事渐渐回笼,她好像按着贺几道亲了一场,不对,不对,是她被贺几道按着亲了一场。 张桢赶紧将脑袋中的他亲我,我亲他甩了出去。 她昨夜醉了,然后断片了。 没错,就是这样! 张桢哄完自己后,忽然想到,不行,不能再跟着贺几道一起回程了,她要跟金兄和于兄一起回去,增进一下同僚情谊才是正经。 张桢火急火燎跑去柳条巷,在顾学林懵逼的眼神中火速给顾彦留了一封信,然后辞别顾学林,飞速联繫上金大用和于去恶,见二人并没有打算在京城多留的意思,拉着二人飞快往回走。 等到贺几道从国师那里回来,只有压在酒罈下一封不告而别的简讯:「贺道长,我在中州郡还有点公务,便同金兄他们先回去了。」 贺几道将信纸折好,连同着桌上的酒罈一起收进袖里干坤中。罢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最近在京城还有事,便由她先回去吧。 张桢拖着人身,赶路没有金大用和于去恶这两个鬼仙快,于是歉意对二人道:「你们要是有事,不如先行,我一个人回去即可。」 二人都道没事,便陪着张桢慢慢在路上耗。 这一日,三人路过一处破旧的寺庙,便想着顺便进去歇一歇脚。只是金大用和于去恶二人并不现身人前,所以一路行来,只能看到张桢独自赶路的身影。 进庙时,庙中只有一个精气长足的僧人在打坐,张桢说明来意,僧人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点头应了,并请了她入座。 正在二人交谈时,从庙外进来了一个素衣书生。 书生似乎和僧人是旧相识,互相称呼一回后,书生说道:「大师,五千文铜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僧人大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庙中张桢这个生客,也不避讳,当即从身上掏出了五贯钱,凑在一起正是十贯铜钱。 僧人对着书生道:「你家院子后的那口水井很深,你将这十贯铜钱带回去,都拴在井边。等到今夜午时,你把拴着的钱都推进井里,等上一炷香的功夫,水井中会有一枚大钱缓缓浮上来,你只管下拜磕头就是。」 书生应了,拿着十贯钱辞别僧人回家去了。 张桢听得奇怪,又见这僧人并不背着她,思索后开口问道:「大师,你与这书生是要做什么法事吗?」 僧人看了看张桢,也不讳言道:「贫僧与刚刚的书生相交甚厚,他才华横溢,素来志向高远。贫僧出门游历十年回来,却见他依然是白身,料来是他福薄命浅,时运不济。」 僧人嘆口气,「为着以前的交情,我心有不忍,便想着帮他贿赂冥间神灵,添些福运。」 张桢立时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周围的两位同僚:「咱们地府还承接这样的生意?」 金大用和于去恶倒是见怪不怪了,贪官污吏在哪儿没有,跟韭菜似的,哪怕用刀子割走一茬,后面的一茬也能很快又冒出来。 二人都劝张桢宽心,勿多管闲事。 偏张桢心中不是很痛快。 她追问僧人道:「大师,你也是有道行的人,人的福运不会无缘无故的多,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少,你和那书生如此行事岂不是有违天命?」 僧人摇摇头,笑言道:「那照客人的说法,世间人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只要等在家中等天命降临就是,客人也是读书人,你身上的功名可是这样来的?」 张桢摇头,当然不是,她的功名是她十年如一日,埋头苦读读出来的。 「所以呀,贫僧和友人不过是在努力让命运变得更好一点,争取一线天机,有何不可?而且这也并不碍着别人。」 张桢对这话竟然一时反驳不得,哪怕是剑走偏锋,人家的确是在为命运努力。 「贫僧可否向客人化缘三枚铜钱?」 张桢愣了愣,谨慎问道:「为何是三枚铜钱?」 僧人笑而不答,似乎给不给但凭张桢自己乐意,如此张桢倒真不好一毛不拔。不过要给,她又觉着不对劲儿,她估摸着这和尚能看穿他们的身份。 第139页 于是和另外两人商量道:「金兄、于兄,你们说我给吗?」 另外两人掐算了几下,似乎没算到什么因果牵扯,最后于去恶建议道:「给,不过不过铜钱,直接给银子,咱们当城隍的不差这点钱。」 张桢在和尚的笑意注目下,到底掏了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一两。 和尚见张桢不是给的三枚铜钱而是一两银子时,面上愣了愣,不过到底将银子收了下来,并念佛号道了一句谢。 张桢起身告辞,离开前将破庙的位置使劲记了记,她总觉得她和这和尚还有后续。 而张桢的直觉是对的,午夜时分,已经快要回到中州郡的城隍大人,忽然身边多出了五百枚铜钱。 凭空出现,毫无预兆。 她当即掐指而算,果然和那个僧人有关! 张桢白日里在破庙中见到的书生叫黄悟,是已经落魄了的官宦后人,虽然听了僧人的话要给自己增加福运,却并不懂这是什么法术。 他在井旁绑铜钱的时候,心中想的是大师此法灵验与否尚不确定,如果把十贯钱都投入井中,未免太过可惜。 于是,起了小心思,暗中藏起九贯,午夜时分只往井中投了一贯铜钱。 没过多久,黄悟眼前的水井中,突然冒出一个大水泡,「嘭」的一声破了后,便有一角银子浮了出来,根本不是僧人所说的铜钱。 黄悟一边吃惊,一边后悔,莫非是他投的铜钱少了,所以才变成了银子,而不是铜板? 慌乱中,他赶紧跪倒磕头。 拜完一遍后,想起藏起来的钱,连忙取出四贯又投进井中。可惜,这次投入井中的钱,浮在水面上,并没有沉下去。 黄悟一时没了主意。 天快亮时,僧人来到黄悟家,责备他道:「为什么不把十贯钱全部投进井里去?你说凑不齐十贯,我替你凑了,为何不肯用?」 黄悟自然不肯认,撒谎道:「我已经都投了。」 僧人十分生气:「阴间使者只拿了一贯钱,为何还要说谎?」 黄悟无奈,只好以实情相告,并疑惑问道:「这也不能怪我,井中并不是浮出的铜钱,反而是一角碎银子?」 僧人听完仰天长嘆一声:「悭吝之人,终究难成大器!你可知道,你白日里在我那庙里遇见的书生是什么人?」 黄悟自然是不知道的。 僧人恨铁不成钢道:「那是一郡城隍,不仅如此,她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位城隍,我特意替你讨要了城隍身上的银子,原本是想借着这位城隍的面子,多向阴冥给你讨些福运的,哪知你!」 黄悟听了此话十分后悔,恳求僧人再次帮他作法祭神。 只僧人这次坚决不肯,甩着袖子告辞离去。 黄悟来到井边,越想越懊恼,他俯身看去,只见后面投进去的四贯铜钱还浮在井里,就用井绳把钱又拉了上来。 同时浮在井上的那一角碎银子「咚」的一声落回了井中,三年后黄悟中了个秀才,并终身也止步于秀才。 而被碰瓷的张桢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莫名拿着突然冒出的五百文铜钱,陷入了沉思。 这事,她似乎搞不定了。 于是她摸出木鸟,轻咳两声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最后问道:「贺道长,依你之见,这事我该怎么处理?」 放飞的木鸟,没过多久就带了贺几道的回答:「就来!」 张桢头顶月下,有一道身影正御剑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23:38:28~2022-09-28 23: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45944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三年后。 张桢坐在翻修一新的城隍庙中, 看着手中特殊的请柬,有点头疼,阎罗宴。 第四殿阎王五官王为儿子设宴, 宴请地府大小鬼官, 虽然像张桢这样的城隍位置不会太靠前,但是人得去,最重要的是礼得到。 张桢一时就头疼了起来, 她该给这位阎王爷准备什么样的贺礼呢? 要不她先问问金兄和于兄?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1 三年一次的八月乡试即将开试, 连带着张桢的城隍庙, 最近都多了许多上香祈求高中的书生。 正在张桢捧着请帖头疼贺礼的时候, 城隍庙中有一个上香的书生,口中不断小声祈求道:「都说城隍庙灵验,还请城隍大人保佑我此次乡试顺利高中。」 老庙祝冯廋最近病得厉害, 张桢受他委託, 暂时帮着看城隍庙,如今也算是城隍庙公认的半个庙祝。 以她如今的耳力,自然很容易就能听清书生的祷告声, 更别说她还是被祈求的那个鬼神。张桢抬头暗暗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书生, 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看起来家境不是很好, 身上长袍有些旧, 有的地方已经洗得发白了。 咦? 张桢仔细看了看书生的面相, 毛子安, 今科乡试解元, 二十五年后能当三年宰相。 倒是头一次见到, 能这样飞黄腾达的穷书生, 张桢忍不住对着这位毛秀才多关注了几分。 耳中听着他祈求的话,点点头,心中忍不住翻起了毛子安的生平。 恰此时,毛子安上完香后,走到城隍殿大门旁,找到一个专门在此摆摊算卦的道士,抽出一张签文后,让道士解签。 第140页 那道士姓刘,真本事有限,一贯靠嘴皮子吃饭,最近不少书生来城隍庙求籤文,道士一律解出「高中」一条龙服务,直接把所有书生说得心花怒放。 轮到毛子安时,刘道人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卖相很有几分仙风道骨,此时一副高人姿态,信誓旦旦说毛子安今科必中,而且还是高中解元。 张桢听到此处,心中轻「咦」了一声,这姓刘的道人最近莫非长进了?连解元都能解出来? 毛子安也很自负,听闻解签后矜持地点点头,高兴的同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得中第一名解元,自己妻子的头发稀疏,日后与贵人交往,恐被讥笑,富贵之后应当换一个妻子!2 毛子安才祷告完,又是张桢的地盘,他的心声直接被张桢窥听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的张桢,恰好将手中的生死簿翻到了毛子安娶妻这一节上,面色骤冷,心中立时冷笑道:好个负心薄情郎! 还没富贵呢,就先想着换糟糠妻。 毛子安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算起来还有一段传奇在里面。毛子安自小家境不好,他父亲给人放牛为生。 某日,毛父出门放牛,遇下雨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看见旁边有一处空的墓穴,便躲了进去避雨,结果被雨水倒灌淹死在了里面。 这处墓穴的主人姓张,家中世代有人做些小官,是当地的大户,他家才将先人葬入新坟地,墓穴中便传出了怒骂声:「你们赶快牵走,不要在这里玷污贵人的宅地!」 又接连在梦中被人警告道:「你家的新坟地,本是毛公的墓地,你们不能长久占据。」 之后家里还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张家不得不把墓地迁走。 直到毛父被淹死在了空的墓穴中,毛母无力为毛父买墓地,不得不跑到张家乞求,希望张家能给一小块地方掩埋毛父。 张家人大吃一惊,在问明他家的姓氏后十分诧异,再跑到毛父淹死的地方一看,发现毛父正好淹死在该放棺材的地方。 张家人惊诧过后,直接让毛父葬在了那处墓穴中,还出钱替毛母办了丧事。 丧事料理完后,毛母同儿子一块来张家致谢。 张家的老爷见毛子安小小孩童,有一股毓秀之态,非常喜欢,就把他留在家里教他读书,当作自家孩子看待。 后来发现毛子安读书果然有天赋,张老爷高兴下,就提出要把大女儿许给毛子安做妻子。 如此,毛子安和张家的婚事就此定下。 直到成婚那日,一贯看不起毛家的张家大女儿,死活不肯嫁给放牛郎的儿子。张家二老便和二女儿商议让她替嫁。 张二姑娘见此,痛快回道:「父母既然叫儿去,就是逃荒要饭也不推辞。况且,怎么就知道毛郎会穷一辈子,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3 毛子安娶回张二姑娘,二人相敬如宾,做了一对恩爱夫妻,后来毛子安知道替嫁一事后,心中感激张二姑娘,更把她看作贴心知己。 哪知如今不过是料想自己将要做举人,第一件事想的居然是换、妻! 张二姑娘算起来,还并非是糟糠之妻。 岳父家对他亦是大恩,帮他葬父,供他科举,哪怕是带着投资的心态,这毛子安也太过凉薄。 张桢心中不喜,拿出笔,在记载毛子安的那页生死簿上,重笔写道:毛子安妄想富贵易妻,本科乡试落榜。 毛子安的官运太强,张桢并不能剥夺,再者他现在只是有易妻的念头,还没有付出行动,张桢最多只能罚他今科落榜。 正在张桢感嘆自古男子多薄幸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她的城隍庙前。 「咳咳,我想买几柱香供城隍,不知城隍大人惯爱吃哪种香?」有一个调笑声远远传进了张桢耳中,她循着声音一看,顾彦! 张桢立马起身,上前拉起顾彦的手,惊喜道:「不是说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顾彦示意张桢回去再说,对着后面招招手,顾学林身上背着一大包行礼,赶紧进来跟张桢打招呼。 并诧异道:「张兄,没想到你做了城隍庙的庙祝,你莫非真打算以后做个世外之人?」 言语中颇有惋惜。 张桢挑挑眉,回头问顾彦:「你没告诉他?」 顾彦摇头,珍重地看了一眼顾学林:「傻开心也挺好。」 顾学林一脸茫然,这两人间又有什么秘密没告诉他? 「我说,你们之间怎么有那么多秘密啊!」顾学林不高兴了,他不应该才是顾彦最重要的人?怎么这个张生一出现,他就总是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顾学林最后不死心地再三确认道:「真的不能告诉我?」 二女但笑不语,齐齐笑眯眯看着顾学林,顾学林见此自己就败下阵来。 罢了,这位「张兄」又不能替代他丈夫的位置,女人之间有秘密就有秘密吧,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还没这点肚量? 顾学林很快就自行说服了自己,不在纠结此事。 他此时听一旁的两人正说到顾彦此次回来任官的事,立马插嘴道:「哎呀,也不知道曹州县怎么样,别是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就好。」 顾彦此次回来,正好任曹州县知县,她在京中的推官是正七品,回来后当知县也是正七品,七品和七品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好在这是顾彦自己谋来的,倒也甘之如饴。 第141页 张桢好笑道:「哪有那么多穷山恶水出刁民。」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曹州县倒是有一个狠人李饶,他和老狐狸精吴翁的血海深仇至今没有下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雷,她须得提醒顾彦才是。 如此,她将顾氏夫妇邀请去了家中,打算为二人接风洗尘,顺带提醒顾彦关于李饶的事。 曹州县。 老狐狸吴翁看着头顶漫天飞舞的蝗虫,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付出极大代价,亲自去请了蝗神出山,他报仇的机会就要到了。 可惜蝗神并不肯多呆,直言如今中州郡的城隍眼里揉不得沙子,蝗神要是先犯规在她的地盘上随意祸乱的话,这位城隍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老狐狸只好作罢。 曹州县的百姓看着忽然冒出来的蝗虫,遮天蔽日犹如天罚,心中大为惊惧,好在这些蝗虫并未多损庄稼,啃噬了约五分之一的收成后,蝗虫在一夜之间就绝迹了。 然而忽然绝迹的蝗虫,并不能安抚曹州县百姓的心,县中流言四起,说是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恰此时,有一伙土匪听闻曹州县外的深山中有宝,流窜了过来。 且这有宝的传闻在江湖中越传越广,周围的土匪、强人呼啸着聚集到了附近山头。 李饶因为家中钱财颇丰,深怕成为这些强人的目标,天天发愁。正在他寝食难安之际,冯山村中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自称「南山翁」,算生死命运,祸福吉凶,很是灵验。 李饶一听,死马当祸马医,也请了「南山翁」来家算卦,看他家是否有破财的灾祸。 此时的张桢并不知曹州县即将发生的变故,听闻顾彦要到九月才上任后,算算时间还有近两个月,就留她在鸣山府多住些日子,二人几年没见,正好在一起亲近亲近。 顾彦却推辞了,「维周,我自去京中为官,已经三年没回家祭祖,家中族兄催促我们回家,大约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出来时间了。」 张桢遗憾地点点头,哪知顾学林忽然高兴说道:「这简单,张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同我们一起回乡,我家保证待客周到。」 说到此处,他又忽然发散道:「张兄你好歹是个举人,别浪费了一身才学,不如辞掉这庙祝,日后跟着咱们去曹州县上任,阿彦可以将张兄聘进县衙,得个官身。」 他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如此热切地看着顾彦和张桢,等着这二人夸他。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诗经·国风·豳风·七月》 2改用自聊斋原文 3改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28 23:21:27~2022-09-29 23: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ne 6瓶;宝贝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张桢挽留顾氏夫妇住了几日, 才将二人送出了城门。 她看着顾彦挥挥手走远的身影,心头有点费解,这几日顾彦早晚各一次, 按时按点跑到城隍庙给她的神像上香。 并信誓旦旦告诉张桢, 以前在京城,她就算给城隍神上香,怕是也到不了张桢的手里, 如今既然回来了,定然要早晚各一炷香供上。 对此张桢的回答是, 没必要。 哪知顾彦对此事很是执着, 哪怕是回到家乡, 每日打底早晚各一炷香,许是哪日闲得无聊,张桢偶尔能一天收到她五次香火供奉。 惹得张桢夜间跑去入顾彦的梦, 问她是不是遇见什么难题了? 哪知顾彦理直气壮回道:「没事, 我就是爱给你上个香!」 爱给闺蜜投餵个香火怎么了?谁还没点小癖好。每次一想到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张桢,坐在神像中,使劲嗅着她供上去的香火, 顾彦心中总是乐不可支。 不过这事不能告诉张桢。 「你们神仙不都重香火供奉吗?你要是香火稀疏, 岂不是要被别的鬼神耻笑。咱们这样好, 我当然要出一份力。」 张桢:好吧! 直到后来她渐渐弄明白了顾彦的恶趣味, 才不再纠结此事, 任顾彦去了。 此乃后话。 张桢送完顾彦回城隍庙的路上, 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此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 身形高大, 哪怕是裹在粗布衣衫中, 也能透过裸露的手臂看到身上筋骨凸起, 一看武力值就不低的模样。 这人倚靠在一家客栈的墙角下,脸色黯淡,面带悲伤。 张桢觉得奇怪的是,她从这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因果。第一反应是这人不是中州郡的人,再一细看,这压根就不是个人啊! 聊斋多奇人,张桢也弄不清楚这人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显而易见的这人遇见了麻烦。 张桢稍微思索后,走上前去,见这人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对面的面食摊子上,便邀请道:「这位壮士,相遇就是有缘,我想请你去对面摊子上吃面,还请赏光。」 壮汉抬头惊奇地看了张桢一眼,沉思一瞬间后,点头应了。 张桢估摸着这壮汉食量应该不小,就吩咐老闆下了三人份的面条,在等面熟的功夫,张桢试探着打听道:「这位壮士哪里人?家住什么地方?」 壮汉摇摇头回道:「陆地上没有我的屋,水面上没有我的船,早上在此村,夜晚在彼镇了。」1 第142页 张桢一听,下意识皱起眉头,前面两句话听着怎么像是罚语?城隍当多了,总是对有些事很敏感。 此时恰好面来,厚厚的滷子盖在上面,看起来很诱人。壮汉迫不及待端起碗来,没几口就将面条吸熘了个干净,张桢呆了呆,这人吃得也太急了,也不怕烫啊! 见他似乎还没吃饱的模样,张桢赶紧将自己面前还没动过的那一碗面推了过去,壮汉也不客气,比着刚刚更快的速度,又吞下了一碗面。 张桢见此,赶紧招呼面摊老闆再煮三碗,并指着不远处的蒸饼摊问道:「再加三碗面够吗?不够我给你加一摞蒸饼。」 壮汉爽快点头:「好!」 张桢起身去买蒸饼,见饼摊上搭卖猪腿肉,便连着肉和蒸饼一起买了回来。 壮汉连着吞下七八个人的饭食后,才停止了进食,抱拳对张桢道谢:「三年了,没曾吃这么饱过!多谢城隍大人款待。」 张桢也不惊诧此人知道她的身份,再次问道:「以你的本事,不应当漂泊流落到饭也吃不饱的地步吧?」 壮汉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被上天责罚,註定该过这样的日子,非人力可改。」 张桢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壮汉看了看张桢,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罢了,你是本地城隍,告诉你也没什么大碍。我是天上的雷曹,因为误了行雨,被罚到人间三年,如今也快满了。」 雷曹,专管行雨的天神?张桢觉得她捡到大便宜了!于是开口邀请道:「这位壮士,我的城隍庙晚上没人。」就是有鬼。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去庙里铺个稻草凑合几晚?」 要是不犯规的话,她可以给他在城隍庙里铺个床。 雷曹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张桢回城隍庙时,捡了个人间受罚的雷曹回家,心情颇为美妙。 而被张桢和贺几道合力算计,在柳家「挥霍」仇家产业的单道人,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如今的单道人,大名柳来宝,小名大宝,正是整整齐齐三头身小娃,刚过了三岁的生日,他就在家中闹着要去城隍庙。 他想着纵然不能一剑砍了张桢,也要当面咒骂一顿出气! 然而二十孝老父亲柳西川却不同意,许是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缺德事干得太多,柳西川一般都是躲着庙宇这类的地方走。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尽量不惹鬼神的眼,鬼神就想不起来要责罚他。 柳来宝三岁小娃,哪怕又哭又闹,起的作用也有限。父母不同意他就出了家门,如果偷熘的话,被拍花子的拍走都算是比较好的结局。 而他祸害不完柳西川的钱,以他和张桢结下的仇,他怕是很难再回到自己原本的躯体。 所以,这一条就束缚了他不能远离柳家! 柳来宝扭曲着一张脸,心中日常不断咒骂着张桢和贺几道,小小的人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目光阴沉,生气之下干脆倒头就睡。 睡醒之后再来想今晚要吃什么。 如今的柳大宝,只能通过「吃喝」这两个字来霍霍柳西川的钱,非绫罗不穿,非山珍不食。 要是再长大十岁,嫖和赌他倒是可以安排上,可惜,还有整整十年!想到此处的柳来宝,心中恨恨道:「张桢,我单行道与你势不两立!」 日常骂天骂地骂空气的柳来宝小朋友,摊在床上渐渐陷入了沉眠。 离柳家三条街外,有一户姓冯的人家,家里有小孩子久病不愈,已经走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这家人里有人信奉鬼师,见孩子就要夭折,慌乱中找来了一个来自苍梧的鬼师。 苍梧鬼师,能捉生人代替要死之人,在苍梧本地有很多人家争相请回家替病者延命。 来冯家的鬼师姓赖,四年前曾经在跟在一个大鬼师身后,在上安郡为祸一时,令地府频繁发生勾错魂事件。 包括王兰被跛脚鬼差勾错魂这事,都是这些人的功劳。后来地府查到了苍梧鬼师头上,姓赖的跑得快,逃过了一劫,其余鬼师被地府抓住,坟头草早就比人高了。 姓赖的鬼师跑回家乡躲了一段时间,可惜不能立足,就又跑回了上安郡隔壁的中州郡,意图东山再起。 赖鬼师来了冯家后也不废话,让冯家人赶紧准备打鸣的雄鸡一只,他拿出身上带的一柄白刃,捉住鸡将白刃贯入鸡喉约七八寸的样子。 赖鬼师将吃痛的公鸡提到床上,悬空对准病人额头,然后开始运气诵咒。咒毕,见鸡口不滴血,才点头道:「可以救。」 然后拔除白刃,一把将公鸡甩飞出去。公鸡落地后,很是精神地飞走了,这一幕让冯家人大为惊嘆,心中信服了不少。 之后赖鬼师要求设坛,冯家人无敢不从,按照赖鬼师的要求,在院子中挂了十余副不知名的神鬼像。 这些神鬼像一眼看上去令人心头瘆得慌,冯家人皆不敢多看。 赖鬼师装扮成妇人的模样,一张脸上涂脂抹粉,脚下步罡,口中持咒,令冯家人在神鬼像外敲响锣鼓。一直到了晚上,赖鬼师才拿上油纸点的灯,到冯家门口呼魂。 渺渺呼声中,柳来宝很是气大地睁开眼,大晚上的,哪个混蛋不睡觉还敢扰别人清梦! 气大的柳来宝,压根没发现自己此时是魂魄离体的状态,他气呼呼地翻身下床,正想去找柳西川的麻烦时,忽然发现自己能穿墙。 第143页 柳来宝:! 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的柳来宝,仰天冷笑一声,他突然就有点佩服外面作死的妖人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敬他是条汉子。 可惜柳来宝的狂傲很快就消散了,他现在是柳来宝,而不是单行道! 「啊!张桢我与你势不两立!」 柳来宝阴沉着小脸,小小的魂魄有点凄凉地循着呼声,找到了三条街外的冯家门前。赖鬼师见替死的小儿魂来,心中十分满意,将手中油纸点的火,微笑着递给了眼前的小儿。 柳来宝装作懵懂不知的模样,慢慢抬手就要去这接一把火,忽然,他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对着递到眼前的一小股火苗,鼓足力气一口气吹了过去。 在赖鬼师反应过来前,他拖着赖鬼师的手不让他后退,一口不行再来一口,直到将那一把油纸点的火吹灭得一干二净。 「哦,火灭了,火灭了,真好玩儿,婶婶你还有吗?」 柳来宝十分恶劣地歪头问道一旁的鬼师,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米粒小牙,更类似于挑衅和嘲讽的模样。 赖鬼师心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找了这么多回替死鬼,还是第一次遇见将火吹灭的主。 看着小鬼头恶劣的笑容,赖鬼师心中鬼火冒。按着规矩,只要替死鬼不接火,这法事就算失败了,病者命该绝,鬼师不必再救。 可他面前这个小鬼头实在可恶,不行,今晚不行,他就明天再来。 于是他扯着僵硬的嘴角回道:「小孩,明天还有,你要来玩吗?」 柳来宝此时笑得甜蜜蜜,端着一张天生可爱的精緻小脸回道:「来呀,婶婶你叫我,我就来。」 作者有话说: 1改用自聊斋原文。 感谢在2022-09-29 23:29:06~2022-10-01 21: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都隐者、笑忘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柳家内宅中, 一张精緻梨花木床上,上一刻还沉眠在锦绣堆里的小儿陡然睁开眼。他小小的一双眼里却没有童真,目光锐利, 透着股少见的凶戾之色。 柳来宝无声冷笑一声, 敢拿他当替死鬼,他就让这些人尝尝,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站在冯家门口的赖天师, 看小孩的魂魄走远,才转身进了冯家。 面对病家期盼的目光, 他当然不能自己主动要求再来一次, 于是直接说没救了! 等着冯家人哭泣哀求一阵, 表示愿意加银子后,赖天师才勉勉强强点头答应,今夜再给病者续一次命。 回家后的赖天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普通魂魄被他用秘法喊出来后, 无一不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为何昨夜的小儿与别人大不一样? 这里面莫非有什么玄机? 恰此时,赖天师五岁的儿子在院子中玩耍跌了一跤, 小孩儿立马放声啼哭, 赖天师被打断思索, 心中十分恼火, 大声呵斥一旁的僕人道:「怎么照看小少爷的, 还不快将小少爷哄好!」 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哪怕头顶艷阳高照, 赖家堂宇各处也是层层阴黑, 家中所供鬼神像甚多, 僕人们打心眼里害怕赖天师, 闻言赶紧抱起小少爷去了后院找主母。 心中起疑的赖天师, 到了夜间再次做法时,谨慎了不少,光鬼神像围着四周就挂了二十幅之巨。 他手中拿着油纸扎成的火把,燃起熊熊火焰,别说是小儿,便是成年人也别想吹灭。 午夜时分,柳来宝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睡得正香甜,忽然一道呼唤声渐渐靠近,之后又渐渐远去。 柳来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吵死了! 他一个时辰前才迈着小短腿,魂魄离体去了趟赖家,来回一趟将他折腾得够呛,此时连冯家门前即将上演的热闹,他都没什么心情去看。 这一副小儿躯体,到底何时才能长大! 罢了,醒都醒了,自己的杰作怎么样也该去观赏一二。 柳来宝耐着性子将自己的魂魄再次离体,飘下床,熟门熟路跑去冯家门前看热闹去了。 赖天师在冯家门前唤魂许久,心中正在疑惑柳家的小儿怎么还不来时,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小身影,慢慢从街道那边走了过来。 赖天师当即准备将手中的火把强塞进柳家小儿手里,他一个小孩童,难道还能反抗他一个成人的力量不成? 管这小儿有什么神异,今夜过后他都死定了。 然而,在看清走过来的孩子面容时,赖天师脸上陡然僵滞,他满脸惊诧,这哪里是什么柳家小儿,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儿子! 赖天师见小儿子伸出手来要接火把,吓得他赶紧将火把扔出去老远,以自己的手掌击打儿子的后背。 面前的小儿魂魄当即不见。 赖天师并未松气,顾不得正在进行的法事,急匆匆往家跑去。 柳来宝晃悠悠着一双小脚,就坐在附近的房顶上看着这荒唐的一幕,他口中啧啧嘆道:「今夜居然扎了个火把来,这姓赖的心挺狠。」 柳来宝飘下房顶,小心捡起地上的火把,居然还没灭! 他很是高兴,带上火把往赖家的方向赶去,截住赖家儿子将要还身的魂魄,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火把递了过去,「小哥哥,给你个好玩的。」 第144页 赖家儿子懵懵懂懂将火把接过手,柳来宝趁机推了一把赖家儿子,将他推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柳来宝见目标达成,收尾自己在赖家布置的后手,听着不远处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小小的人儿蹦蹦跳跳往柳家的方向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以后在夜间倒是可以考虑捨身魂游,感谢赖天师帮他把魂魄唤出体外,让他得了一部分自由。 但愿他送的大礼赖天师喜欢。 赖天师气喘吁吁跑回家,一掌将门拍得震天响,惹得周围有狗的人家齐齐开始狂吠起来。 家僕听见是自家老爷的声音,赶紧起身将门打开,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老爷一阵风似地跑进了后院。 赖天师将熟睡的儿子唤醒,问道:「你今夜怎么跑出家门去了?」 赖天师的儿子揉着眼睛道:「梦中听见爹爹在唤我,我便循着声音去了。」 小儿的蓝布衣衫上,还残留着赖天师拍背的手掌印和油迹。 正在赖天师庆幸,好歹儿子没接火把时,就听见小儿子气呼呼开口告状道:「刚刚进家门前遇见个没见过的小孩,他递给了我一个火把,然后我就被他推了一下,差点跌倒了。爹爹,下次我再看见他,定要揍他一顿!」 赖天师一听,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狰狞着一张脸道:「你说什么!」 直到在儿子的床底下,找到了那把自己亲手扎的用来替命的火把,赖天师哆嗦着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完了,自己的儿子保不住了!这一次不但他被耍了,唯一的儿子也要丧命。 到底是谁在暗中算计他! 柳西川没过多久就开始被人莫名其妙地找茬,连续赔出去几笔巨款后,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他得罪了从苍梧来的鬼师。 至于仇是怎么结下的,他是半分头绪也无。 与焦头烂额的柳西川不同,柳来宝最近心情颇好,暗地里恨不得给赖天师鼓劲,快快快,再多坑几笔柳西川的钱财,将柳家坑破产最好,这样他就能提早解脱了。 奶奶个腿的,他以前怎么就想到还可以这样玩儿? 可惜的是,柳来宝的期盼到底落空了。 柳西川也不是个善茬,直接重金请了个厉害道士回家,赖天师歪门邪道的功夫几个回合后落败,只得再次举家搬往别处。 柳来宝很不高兴,再次在家闹着要去鸣山府的城隍庙,并试图绝食抗议。 此时的张桢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书生,都是老熟人,孙禹年、赵相如、钱不为、刘子明,最重要的是还有周克昌。 「钱兄,你姓钱不代表你就有花不完的钱,下次将荷包看好,再丢就没这么好运找回来了。」 钱不为接过周克昌从小偷身上追回来的钱袋,连连道谢,也不介意周克昌的嘴毒。 周克昌自从三年前立志考科举后,整个人变得暴躁了不少,一边要修炼道术,一边要攻研科举,所有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最恨别人与他啰嗦废话。 凡是他觉得浪费时间的事,一律不参加,有同窗要找他闲聊几句,多数时间都会被他怼,渐渐的,周克昌练就了一张毒嘴,很容易就跟别人把话聊死。 钱不为几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几人今日结伴来城隍庙上香,齐齐跑到张桢跟前问自己有没有中举人的命。 面对几人好奇又期盼的目光,张桢自然不能将底透给他们,直接指了刘道人的卦摊,让几人摇卦签去了。 周克昌却不去,他双目灼灼看着张桢,傲气道:「秀才我已经中了,举人我这科定然也能中的,张生,我很快就能来找你一起降妖除魔了,到时候你要多介绍举人前辈给我认识。」 张桢没想到她三年前随意忽悠人的话,周克昌居然还记着,他今年三月中的秀才,八月就要马不停蹄地去考举人。 地主家的驴子都没他狠。 好在她很早以前就翻过周克昌的命簿,他今年中不了举人。 张桢想到此处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含笑就要点头敷衍几句,然后她在周克昌面相上看到了什么! 周克昌这科居然有举人命! 什么状况?! 周克昌面相上禄位的变化,吓得张桢当即掐指而算,同时在心中急翻生死簿。 最后算来算去,还是张桢自己的锅。 前几日来城隍庙烧香的毛子安,被张桢这个城隍大笔一挥罚下了这科的解元,今科举人榜上无名,依次替补之下,幸运儿落到了周克昌的头上。 张桢看着眼前的周克昌,心头懊恼道:她今年要是不去中个进士,这事似乎没法收场了! 张桢的脸上接连数变,自然引起了周克昌的怀疑,他凭着直觉脱口而出:「你莫非想赖帐!」 「怎么会。」张桢自然不认,干笑两声,「我只是在想,要以什么方式庆贺你的加入。」 周克昌闻言矜持地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回道:「你不用想了,我已经都想好了。」 张桢嘴角抽了抽,她敢肯定周克昌想到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想到用什么样的方式了?」 周克昌似乎不是很愿意说,他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自古以来就有投名状,我既然加入你们,自然不能不带投名状。我这些年让家里的人帮我四处打听,找到了一处很厉害的鬼怪窝,我到时候踩好点了,唤你们一起去大干一场。」 第145页 鬼怪?窝? 她怎么不知道中州郡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说的鬼怪窝在哪儿?整个中州郡应当没有这样的地方吧?」张桢正色问道。 周克昌点头:「中州郡没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啊,那里的鬼头头叫什么黑山老妖,据说拘了不少孤魂野鬼为他所用,连当地的土地神都不敢管。」 黑山老妖!!! 死去的记忆忽然在攻击张桢,她三年前草草砍了兰若寺外的槐树妖,事后才想起来,忘记追问黑山老妖的下落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妖怪还是出来了。 「在哪儿?」 面对张桢急切的追问,周克昌狐疑道:「你莫非是想背着我提前出手?」 「那不成!等我中举人了,才能告诉你。」 这个城隍庙张生别想甩掉他! 张桢苦苦追问了半响,周克昌闭口不言,总之一句话,带上他,否则免谈。 气得张桢抓狂想打人! 如果这人不是她曾经的爹的话,她一定今夜就请他城隍庙和地府一夜游,夜生活警告! 第74章 周克昌并不知道张桢想要对他夜生活警告, 见张桢脸上似乎有生气的痕迹,不解问道:「你做什么这么着急?那就是个淫窝,早去、晚去差别不大, 你实在着急, 我告诉你就是了。」 张桢:「淫窝?不是个吃人的魔窟吗?」 这下轮到周克昌惊讶了,他纳闷反问道:「你哪里听来的?」 「嘉县郊外不知哪里来的一个自号黑山老妖的老鬼,控制了被胡乱埋在乱葬岗周围的野鬼, 专干引诱男人过去吸取精气的勾当,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毕竟如今的朝廷还算清明, 人道大昌, 民间高人奇士不知凡己, 真要是个魔窟的话,早被人端了。 张桢陡然抓住了重点,「你是说嘉县?」 那不就是朱铄曾经当县令的地方吗?这位朱县令在当嘉县县令时残害了不少妓人, 那里有乱葬岗倒是不稀奇。 可惜嘉县在清宁郡, 和中州郡中间隔着个上安郡,张桢平日和清宁郡的城隍并没有往来,甚至连具体名号都不清楚, 只知道姓庄。 张桢陡然觉得这中间不对劲了起来, 这莫非还是朱铄的锅?然后她又狐疑问道:「你怎么确定那是个淫窝?你不是没去踩过点吗?」 周克昌脸色不是很好看, 对着张桢扬了家丑道:「我有个亲眷是个浪荡子, 曾经被一伙女鬼引诱进去过, 回来后病了一场, 哪知他不思悔改, 觉得那是个神仙窝, 就又去了一次。」 说到此处, 周克昌暴躁道:「他这一去呆了十天, 直到被人扔了出来,如不是有人路过把他捡回城中医治,早死了!上个月,我被请去给他做法事驱邪才知道有此事。」 说到此处周克昌软了语气道:「我眼看着就要乡试了,实在是没有时间跑一趟清宁郡,你能不能等等我?」 从中州郡到清宁郡,十天半个月都不够一趟来回的。 张桢心中顿时无语,这不就是典型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她听到此处,心中倒是没那么急了。 周克昌见张桢不答话,忍不住毒舌道:「要我说对于这些管不住自己孽根的,不救也罢,咱们要救也是救那些误入的。」 张桢心道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她都不是很想救,要救也是去救被黑山老妖控制起来的女鬼们,生前被朱铄折磨已经很惨了,死后还得不到安宁,简直是天道不公。 同时心中恍然,难怪兰若寺槐树妖要控制一帮女鬼帮它吸取男人精气,感情是从黑山老妖那里学来的。 汰!她这就去会会这个黑山老妖。 周克昌似乎看出了张桢的心思,有些失落道:「你真的不能等等我吗?」 张桢见周克昌一脸失望,心忍不住软了软,有点中二斩妖除魔梦,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于是回道:「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今夜带你借道去清宁郡,三日必回。」 周克昌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接着一张脸浮起奇异的红晕,口齿不清激动道:「真、真的?你真的愿意带我去?」 张桢点头,不管如何,感谢他将黑山老妖挖了出来,否则的话,她不知什么时候能得到这老鬼的信息。 「不过先说好,去那儿后你得听我的指挥,不可自己妄动。」张桢瞅着周克昌一身稀松道术修为,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再得到这类的消息要及时告诉我,不许一个人头脑发热跑去单干,你那道术实在是差得掉渣。」 也就比此时给孙禹年几个解签的刘道人强点儿。 「兄长?」 周克昌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疑惑插入二人中间。张桢转身,不远处种田正沉沉看着她,还有周克昌。 十八岁的少年个子已经快要超过张桢了,除了肤色天生偏黑,整个人再找不到张桢当年带他回家时的半点悽惨模样。 青葱少年郎,眉清目朗,身姿蓬勃昂扬,看了让人喜欢。 张桢觉得很有成就感,欢喜道:「田儿?你今日有假?」 面对张桢疑惑的目光,种田点点头,带着点无奈回道:「兄长你又忘了,教我们的王先生这科也要去乡试,便干脆放了我们一旬假,我头次回家告诉过兄长的。」 张桢这才想起,种田的确是说过。 第146页 种田很是打量了几眼周克昌,淡淡笑问道:「这位是?」 张桢瞅了瞅后面跟着的云翠仙,赶紧招呼了一声,回头才对着二人介绍道:「田儿,这是周克昌,来庙里拜神求乡试高中的。」 「周,周兄,这是我弟弟张种田,在盛文书院进学。」 张桢对怎么称呼周克昌,心中始终有一点别扭在。 种田和周克昌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番,先后执礼问好。也不知是不是张桢的错觉,总觉着种田脸上的笑意有点假,看周克昌的目光带着隐晦的打量意味。 反倒是周克昌脸上的喜悦压也压不住,哪怕被张桢说菜也没有生气,他直接跟张桢告辞道:「我先回去准备东西,今夜咱们在哪里见面?」 张桢想了想,「城隍庙吧,咱们今夜还在这儿见面。」 城隍庙她开鬼门方便,借道阴冥,快的话,明日就回来了。 周克昌心急,远远地和孙禹年几个同窗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城隍庙。 弄得孙禹年几个莫名过来问张桢:「张兄,周兄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 张桢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事。我见孙兄你们几个摇出来的卦签都是上籤,想必今科能有好消息。」 孙禹年立马眉开眼笑,显然刘道人解签高中一条龙服务很到位,他憧憬道:「我觉着我这科希望很大!」 另外的赵、钱、刘三人同样点头,也表示自己很有希望。 张桢心中憋笑,「那我就等着听四位的好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种田终于不装什么淡然了,他目光沉沉瞅着张桢不说话。张桢没法,她是真的猜不透现在种田少年的心思,于是直接说道:「有什么话直接问。」 以前多好,有什么他都直接说,自从去书院上了三年学,忽然就跟她装深沉,也不知到底哪个先生教的他这些玩意儿? 「兄长,我今年没中秀才,你是不是很失望?」种田显然没打算直接进入主题,反而拐弯抹角从别的地方开始问。 张桢赶紧摇头,「绝对没有!」 他什么时候中秀才,她不比他更清楚,哪里来的失望一词。 许是张桢坚定的态度安抚了种田的心,他忽然直白问道:「那兄长你不会想换个能干的弟弟养吧?」 比如那个周克昌,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人家已经是秀才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是举人。 张桢无语凝噎,这孩子是怎么想到这一茬的?算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叛逆期,她还是哄着点吧。 真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她开始倒打一耙:「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人家周克昌有父有母,能跟我搭上什么关系。」 「我养你一个就够了。」 种田「哦」了一声,他总觉得张桢看周克昌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里面有跟看他时一样的包容。 既然不是相换弟弟,那莫非是,姐夫?! 种田心中一紧,回忆了一遍刚刚看到的周克昌,给他「兄长」提鞋都不配!连那个经常出入他家的贺道长都比不上,也就比胡泗那只不是人的狐狸精强点。 种田的脸忽然又绷了起来,张桢莫名其妙,这又是怎么了? 果然,男孩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猜不到。 将夜时分,张桢准时出门,她身后的种田看着她出门的身影,暗地里差点将手上的书捏成一团废纸。 夜会! 他忍不住暗地里巴拉了一圈人,能般配他兄长身份、地位的还真没有。要么太穷,要么身份太低,就那个贺道长稍微好点儿。 巴拉了一圈发现没人的种田,发奋回书房读书去了,他争取下一科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三连进,到时候考察个家世好,家财厚,又稳重的进士给他「兄长」! 那个周克昌他看不上眼。 张桢到城隍庙时,周克昌已经盘腿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老远就眼巴巴望着张桢的身影,双眼中是纯粹的欢喜。 张桢忽然想到,周克昌今年也才十九岁,少年人的鲁莽和执着并非不可原谅。她何必一定要打击他斩妖除魔当个奇书生的梦想,他们之间也算缘分深厚,她何不渡他一程? 张桢走过去,见周克昌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剑,腰间悬着一把普通法剑,左腰上别着条貌似冒牌货捆妖绳的东西,袖袋中也塞得满满当当。 的确是准备充分!至于能有多少用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张桢没说什么,将人领进了城隍庙中,吩咐道:「闭眼!」 周克昌听话地闭好眼,他感觉张桢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陈腐气息。 「可以睁开眼了。」 映入周克昌眼帘的是一条晦暗小路,枯枝虬根胡乱伸出,故意拦在前路上挡住人的去路,恒久不散的阴气,化作淡淡的陈腐味儿弥散在上空。 他当即好奇的左看右看,「这是什么地方?好奇怪的景象,倒不像是人间。」 「的确不是人间,阴冥路,给鬼走的,咱们今夜借过。」张桢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仔细解释道。 周克昌尽量显得自己不要那么没见识,压着兴奋淡淡点头后,装模作样道:「原来这就是阴冥路啊。」 张桢也不拆穿他,领着周克昌抄近道找去嘉县的路,偶尔遇见游荡的鬼魂,二人都主动避开了。 第147页 第75章 深更半夜, 鬼敲门! 在荒芜渗人的远郊林里,一片废弃的乱坟岗围林而聚,残坟断碑看得让人心慌, 生怕是里面的孤魂野鬼早早爬出了地底, 掀了盖着的腐土才致此番景象。 恰此时,一盏突兀的红灯笼由远及近,远远望去好似鬼火飘来, 幸得周围没人,不然配合上此地的传闻, 岂不得当场将人吓出个好歹来。 周克昌准备充分, 手里拎着盏红灯笼, 此时走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仔细问过我那堂兄了,出嘉县西城门后一直往前走, 到了乱葬岗周围寻找一条挂满红灯笼的路, 顺着路进去就是个『逍遥神仙窝』。」 周克昌说到此处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张桢一边打量四周的残坟,一边开法眼试图寻个孤魂野鬼问路,可惜, 偌大个乱葬岗竟然找不出一个飘荡的游魂, 想来是都被黑山老妖控制起来了。 二人似乎运气有点坏, 绕着乱葬岗寻了半日, 也没找到那条挂着红灯笼的路, 周克昌于是提议道:「要不咱们分开找?这样也快些。」 张桢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克昌, 他大概是从来没看过话本, 这种时候提分开走, 本事不济的那个通常是要倒霉的。 张桢想要磨磨周克昌的性子, 于是点点头, 「好,咱们一人一个方向,半个时辰后去入口处汇合。」 到底没敢彻底放任,张桢悄悄在周克昌身上下了点标记,哪怕走丢了,她也能循着标记找过去。 周克昌江湖经验有限,完全没想那么多,豪气地提上剑选了个方向就去了。张桢见他提灯走远,便选了另外一个方向往下走。 这次二人运气都很不错,张桢才沿着随意选的方向走了一刻钟,就寻到了那条周克昌说过的,立着红灯笼的路。 一左一右,两排整整齐齐的红灯笼通向远处,远远传来的乐舞靡靡之音被张桢捕进了耳中。 张桢感受了一下周克昌的位置,离开此处有段距离,笑了笑后便踏上了高悬着灯笼的不归路。 道路尽头是一处占地约三亩的庄园,门前同样悬着大红灯笼,大门半敞开,站在外间就能窥见里面的亭台楼阁,歌舞昇平,偶尔有人举着酒杯,怀中揽着美人打门前过。 喧闹闹笑,歌舞伴乐,争先恐后地灌进了张桢的耳中,好热闹。 最离谱的是门前还停着两辆马车,真马车的那种。 大门处两个龟公殷勤迎上前来,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姐姐?」 张桢看了看这跟人间青楼别无二致的做派,真心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再用法眼一看,地方没错,整座庄园鬼气森森,明显都是幻术。 张桢当即摇头:「偶然迷路至此,没有相熟的姐姐,敢问这里是?」 左边一张脸缚着厚厚脂粉的龟公,笑着将张桢往里面引道:「咱们这儿叫留仙园,专解世间忧愁的神仙窝,公子进去一试便知。」 张桢跟着龟公进屋,左右打量着:「好说,好说。」 进门后,视线豁然开朗,最中间的主楼气氛最热,张桢甩了一旁的龟公,自己就往那处去了。 进门后,半空中有人做飞仙舞,舞台在设在一楼和二楼的中间,上有一美人兮见之不俗,衣袂飘飘悬在半空如仙女临凡,周围的人看得如痴如醉。 张桢驻足欣赏了一番,别说,还真不错。她暗中数了数,约莫有十来个活人在这座楼中,大多数聚在一间厢房,像是互相认识的模样。 光靠迷路的话,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果然,聊斋里的男人,尤其是书生就没有他们不敢睡的。 这座楼里看起来人头济济,搂着女鬼的大多也是男鬼,除此之外还有乱七八糟的精怪,就只有那十个书生是冤大头,被人吸了精气都不知道。 「哎哟,这位郎君好俊俏,看着是生客呀。」一只柔弱无骨的柔荑,悄悄摸上了张桢的肩,再想往下滑的时候,被人一把拦住了。 「这位姐姐好,我想找你们这里能做主的。」 女鬼愣了愣,脱口道:「你找我们莲香姐做什么?」 张桢但笑不语,看来此地管事的是这位莲香姐了,难怪她暗查这座留仙园幻境下,所有鬼都鬼气平平,原来黑山老妖不在这儿。 为了节约时间,那就只能上大招了。 「我是个捉鬼的道士,姓张,今日特来会会你们莲香姐。」 张桢不高不低的话音刚落,整个楼里陡然一寂,她这话在这座鬼窝里完全就是在挑衅。 只有活人还摸不着头脑,被搂着亲热的女鬼一把推开时还一脸懵逼,一屋子的鬼和精怪齐齐阴森森看向张桢。 张桢今非昔比,被这么多带着恶意的目光盯着也不曾胆怯,她继续问道:「敢问莲香姑娘是哪位?」 「是我!」 有一名水佩香衣的美人从二楼缓缓下来,朝着张桢魅惑一笑,「这位张道长有失远迎啊,咱们不如去我闺房说?」 张桢犹豫了一下,这些女鬼的闺房,说不定就是她们狭小的墓室,总感觉怪怪的。罢了,她是来捞这些女鬼的,没必要和她们起冲突,问明白黑山老妖的去向是正经。 和张桢分开的周克昌,走了约半个时辰,依然是鬼毛都没遇见一根,正想如约去乱葬岗入口处和张桢汇合时,半路上就遇见了一个长须带一顶红帽的老者,也提着一盏红灯笼向他这个方向慢慢走过来。 第148页 周克昌立马警惕起来,见老者走近,高声问道:「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乱葬岗做什么?」 老者看起来跟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他似乎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气道:「你这后生,大晚上的又不是听不见,吼那么大声干嘛?这乱葬岗莫非是你家的,你能走,我为何不能走?」 周克昌看不出来人的破绽,却又不敢放松警惕,到底耐着性子道歉:「对不住,是我说话太沖,还请老丈原谅。」 老头很是大度,没再与周克昌过多纠缠,提着灯笼继续赶他的路了。倒是周克昌心中起疑,大晚上的哪来的老头? 他忍不住跟踪那老头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周克昌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他随着老头进了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大多是茅草屋,偶有几间砖房,也一副无人居住的破败模样。 他见老头推开一间齐整院子的大门,里面燃着盈盈灯火,似乎已经有人在等老头了,屋子里传出了两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声音。 周克昌觉得自己是多疑了,看来这就是个正常赶夜路的老人家,想到此处的周克昌转身离开,打算按照原路返回,正好去和张桢汇合。 等周克昌在村落里左转右转,怎么都走不出去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他举起桃木剑,咬破指头往木剑上抹上一点指尖血,口中喊着:「破!」 此时再看,哪里有什么小村落,周围坟头林立,分明是一处葬地。 此时有雾起,包裹周克昌而来,等周克昌打散围着他的雾气再看时,周围又恢复成了村落的模样。 而他被困在了此处! 周克昌刚刚离开的院子内,有声音阴阳怪气地长笑道:「黑山老妖,你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送上门的愣头青都不收拾?」 长须红帽老者扯着鬍鬚笑着回道:「修道术的人类最麻烦,就怕打了小的来老的,没完没了,我如今要在清宁郡的城隍面前装模作样,这愣头青算他命好。」 再者,他不收拾不代表这愣头青就能活着出去。 二人说话声渐渐从屋内消失。 周克昌在村中乱窜,万法用尽,就是出不去,气得他跳脚大骂,「勿那老鬼,有本事出来咱们当面做过一场,阴人算什么本事!」 咒骂完的周克昌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他四处打量,没有发现,于是试探着再次将刚刚的话咒骂了一遍,四周还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反应。 周克昌郁闷地往前走去,性子起来时边走边骂,「老鬼你给我出来!小爷要将你大卸八块。」 「你是要找一个带着红帽子的老头吗?我知道他在哪儿,我领你去。」 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落进了周克昌耳中。 周克昌拿剑转身,一个半分没有良家女子模样,细腰长腿的美艷女鬼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抬头看了周克昌一眼后,十分紧张地再说了一遍。 周克昌现在可不敢相信任何鬼,他握紧桃木剑谨慎地退后三步,「哪里来的鬼物,报上名来!」 美艷女鬼似乎也被周克昌的剑吓到了,再次往后缩了缩,害怕道:「我就住在此处,你跟着那老头进来时我就发现你了。」 「你要找他的话,我领你去。」 周克昌却不信,「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帮我?」 多半是想诓他,鬼物狡诈,他绝不会再上当。 美艷女鬼低着头,小心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我与那红帽子老头有仇,他害了我一家,令我死后亦不得安宁,我是想借书生你的手报仇。」 「你要是信我,就跟我来。」 美艷女鬼说完后,就往前去了,并没有等周克昌的意思。 周克昌脸上犹豫了一下,心中想着不破不立,到底跟了下去。 张桢此时正坐在莲香姑娘的「闺房」中,二人间尚算和睦,莲香姑娘正在诉说自己的身世,「我被朱铄这个狗官迫害,惨死在大狱中,死后也无人安葬,被草草拖进了乱葬岗。心中一口怨气不散,聚集同样惨死的不少姐妹,原本是想杀了朱铄报仇的,可惜朱铄有官身,我们进不去衙门。」 张桢沉吟片刻,「朱铄去平阳县的路上,是黑山老妖替你们报的仇?」 杀人诛心,朱铄做梦都想不到,他会亲手斩杀全家。所以朱铄最后到底是被老鬼害死的,还是自己气死的,只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莲香姑娘一张脸阴气森森,原本的樱桃小嘴裂开老大,放生大笑道:「是呀,主人替我们报的仇,好生痛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场景。」 主人? 张桢皱了皱眉头,「你是自愿留在黑山老妖手下的?」 「当然!」莲香姑娘重新收敛起脸上的鬼气,又变成了盈盈美人模样,此时毫不犹豫地回了张桢。 「那她们呢?也是自愿的?」 「当然是自愿的,主人替我们大家都报了仇,我们将鬼身奉献给主人不是应该的吗?」莲香姑娘满脸狂热,毫不犹豫就替外面的女鬼做了主。 「道长,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莲香姑娘慢条斯理说出后面的话,「我家主人是城隍的座上宾,并非什么歪魔邪道。收拢我们姐妹也不过怜惜我们孤苦无依,给我们个容身之所罢了,否则以我们这等身份,做鬼了也不过是任人欺负。」 城隍坐上宾?! 第149页 张桢惊诧过后,想起了清宁郡的庄城隍,难怪这群女鬼干吸人精气的勾当,敢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原来是黑山老妖在背后搭上了不一样的靠山。 至于这女鬼后面说的,张桢可不信黑山老妖有这么好心。 不过这事一下就变得复杂起来,扯上了清宁郡庄城隍,张桢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就有手伸得太长的嫌疑。 而且这帮女鬼滞留人间,也不去城隍庙和地府报导,怕是没这么简单。 张桢心中慎之又慎,改口客客气气问道:「敢问你家主人现在何处?不知能不能拜访一二。」 莲香姑娘毫不意外这道人的妥协,被她打发走的道士也不止这一个,遂一脸淡淡回道:「道长不如先去外间欣赏会儿歌舞,我替你问问看。」 张桢听这话也不生气,十分礼貌地退出了莲香姑娘的地盘,回一楼时,路过二楼的包厢,见那几个活人书生醉醺醺被几个女鬼带走瓜分了。 大约会损失部分精气,死不了!张桢此时,并没有心思管这几个主动送上门的。 她坐回一楼时还在感嘆,任谁看着眼前这歌舞昇平的模样,也不敢相信这是个鬼窝。她试着找了找周克昌的位置,嘶?怎么这样远,难道出什么事了? 张桢迅速起身,周围不少女鬼警惕地看向她,她将手一拱,「小道还有点事,明日再来,麻烦替我跟莲香姑娘说一声。」 说完后也不管这群鬼的反应,转身奔出了留仙园,向着周克昌的位置跑去。 周克昌此时谨慎跟在那美艷女鬼身后,果然没过多久就回到了红帽老头的住处,他遥遥对着女鬼拱拱手表示谢意。 然后小心从院墙上翻进了院子中,院中一盏红灯笼还亮着,一间紧闭的房间内还亮着烛火,然而里面静悄悄,不闻半点异动。 周克昌悄无声息推开一点门缝,却发现里面早就人去楼空,整个屋子空荡荡,进门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显然这不过是个临死落脚点。 周克昌不甘心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他自家人知道自己人的本事,他是万万打不过那老鬼的。 现在就剩下怎么想个办法出去了,也不知张兄等急了没有? 周克昌从屋内出来时,见引着他来此的女鬼还在屋外不曾走远,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敢问这位夫人,我要如何才能出去?」 女鬼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神情间憋过点阴狠,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跟我来,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运气了。」 说完照旧在前引路。 周克昌并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再次跟了上去,心中念道:「祖师爷保佑!」 可惜,祖师爷显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就在周克昌跟在女鬼身后就快要出村口时,半路上忽然杀出来个凶神恶煞的恶鬼。 他盯着周克昌口水滴答道:「哈哈哈,干得不错,又引诱回来一个活人!我当初果然没选错你。」 这话显然是对前面引路的女鬼说的,女鬼先是浑身打颤,接着快速藏起异常,低眉顺眼快速说道:「多谢主人夸奖!」 并渐渐往后退去,示意主人进食。 周克昌并没有功夫去追究女鬼,他握着桃木剑的手隐隐颤抖,来鬼甚丑,浑身漆黑,朱发、绿眼,身形高大,比着周克昌还高出两个头。 周克昌根据读过的典籍找到了「罗剎鬼」这三个字,此鬼喜欢生食活人,也能吃鬼,乃地狱中第一恶鬼。 他回忆到此处,转身就跑,出口就在眼前,先冲出去再说。 他快,罗剎鬼比他更快,一条鲜红的舌头伸出十米,直接对着周克昌捲去,同时有脚步的奔跑声压了上来。 周克昌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的舌头,同时挥出桃木剑斩向罗剎鬼血红长舌,哪知桃木剑应声而断,连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 周克昌不敢在原地停留,顾不得发麻的手臂,再次往前窜去,离着出口还剩一百米的时候,他腰间一阵剧痛,接着整个人被拖着往后飞去。 危机关头,周克昌想起自己袖袋中还藏了一袋黑狗血,说时迟那时快,罗剎鬼收回舌头,一口森冷巨牙对着周克昌头颅咬来时,他将一牛皮袋黑狗血迎头撒去罗剎鬼的头脸上。 「吼!」 伴随着几缕黑烟冒气,罗剎鬼的吃痛声响起,周克昌尚算冷静,拔出腰上法剑,用尽全力径直对准罗剎鬼捅了过去。 可惜,罗剎鬼的躯体坚硬如铁,周克昌的法剑质量不佳,剑再次被折断。只在罗剎鬼身上留下浅浅一道血口。 这一下,罗剎鬼彻底被惹毛,一掌对准周克昌的脑袋拍来,一掌对准周克昌当胸,任凭哪一掌落实,周克昌怕是都要成肉泥。 周克昌只得再次祭出连滚带爬大法,肩膀被掌风带了一下,立时血流如注,他顾不得查看伤势,身上带的所有符纸,染着他的鲜血被他一挥手统统对准罗剎鬼撒了出去:「急!」 可惜他这些符纸威力也有限,根本拦不住罗剎鬼,眼见又要被追上,周克昌将腰上最后一件法宝缚妖绳丢了出去,「祖师爷在上,借我灵力,缚!」 罗剎鬼顿时被捆了个正着,竟然一时挣脱不开的模样。 缚妖绳有用,连周克昌自己都挺诧异,这就是个地摊货?难道真遇上宝了? 他还不知道此事应当归功于张桢,她在上面动了点小手脚,不过捆罗剎鬼还是远远不够的。 第150页 周克昌显然也发现了此事,眼见绳子就要被破开,再顾不得停留,起身飞奔出了村口,窜进茫茫野林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3 21:19:17~2022-10-04 22: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张桢一路狂奔, 找到周克昌的时候,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肩膀上几道狰狞抓痕,血流不止, 整个左胳膊被阴气侵染, 变得乌黑肿胀。他拿右手捧着左胳膊踉踉跄跄往前跑,用意念支撑自己不要留在这个地方,要找张桢汇合。 否则只怕明年今天, 就是他的忌日。 张桢见到周克昌的惨样时吓了一跳,赶紧接住人, 将身上带着的疗伤、祛毒的丹丸塞进周克昌嘴中, 再一道神力覆盖在他肩膀伤口上, 好歹止住了血。 「后面有罗剎恶鬼追,追来。」周克昌费力说到此处,示意张桢赶紧跑, 别停留。 张桢带着城隍神力安抚道:「安心, 此处有我,睡吧。」 见周克昌彻底晕过去,张桢扶着人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并没有感觉有恶鬼气息追近。 看来是追丢了。 张桢心道罢了, 除恶鬼和救人, 到底是救人要紧。周克昌肩膀上的伤很是棘手, 中的阴毒得赶紧祛除, 腰上一圈似乎也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不但衣服腐坏了, 裸露出的皮肤上也血糊糊的。 真是好不悽惨。 还有十日就乡试了, 他这一身伤不及时医治, 怕是要和乡试无缘。 张桢当即扶着周克昌往回走了一段, 寻到个隐蔽的地方,便藉助生死簿的力量开了一道鬼门,二人一起跳了下去。 两人才消失不久,带着一顶红帽子的黑山老妖突兀出现在此处,绕着张桢开鬼门的地方,寻觅良久,是谁在乱葬岗周围开了鬼门? 整个乱葬及周围都是他的地盘,一有风吹草动理应他都知道,这次被厉害角色摸进了老巢,居然都没撞上正主。 黑山老妖沉默少许,沿着周克昌身上滴落的血迹,找到了一片乱坟地前。他才将那个年轻人引进去,自然还没忘,看样子那愣头青撞上了罗剎恶鬼,伤得不清。 不过,还真有个厉害角色在背后,想到此处的黑山老妖,觉得应该找庄城隍问问,毕竟能随意开鬼门的可不多。 张桢扶着周克昌赶回鸣山府,二人从城隍庙凭空出现,吓了在庙中的阴魂一跳。张桢招来杨时,「杨大夫快帮忙看看,怎么治?」 她胡乱给他塞了些药,自然不及专业人士的医治。 杨大夫如今一如张桢三年前所言,即医人,又治鬼,「缝缝补补」的手艺也很棒,走出中州郡城隍庙的阴魂,很少有仪容不齐整的丑鬼。 杨时接手周克昌后也没客气,鬼治多了,现在的杨大夫医风相当豪放,处置周克昌肩膀上的伤口时,将张桢看得唇角直抽。 「好了,阴气和鬼毒我都拔、出来了,好好养一个月又能活蹦乱跳,城隍大人放心就是。」 杨时说完后还给张桢开了张药方,示意她去抓药。 张桢拿着药方想了想,「杨大夫,有没有不耽误十日后乡试的药方?」 杨时诧异看了看张桢,他就是个人间大夫啊,直接摇头:「我是没有的,不过城隍大人你自己有啊。」 「我有?」张桢仔细想了想,她身上带的伤药都给周克昌餵下去了,没有一种能让他十天内痊癒的药。 「这话怎么说?」 杨时收拾好随身药箱,见外面天色大亮,心中记挂着今日预约好要来的病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城隍大人不是认识龙宫的龙女吗?凡间的药不成,你找她问问龙宫的药,许是可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晚上再来看这位周小郎君。」 张桢看杨时跑得飞快,心中十分纳闷,她自认和蔼可亲从不摆架子,也不压榨员工,杨大夫不至于此吧? 而飞快跑出城隍庙的杨时想的是,头次不过是和城隍大人闲聊几句,就被问到死后愿不愿意继续来城隍庙做鬼吏的问题。 饶了他吧,身前被抓壮丁已经很惨了,死后还不得清闲。他死后,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喝完孟婆汤投胎,下辈子再不学医了。 他们这位城隍大人,整日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放着现成的死鬼不抓来用,偏偏喜欢找活人走阴。 杨时一边吐槽,一边气势汹汹往回走。 经过张桢的摧残,如今的杨大夫耐心有点差,往往看人时,让病人觉着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 张桢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拿出一枚龙鳞开始给龙江蓠去信。 龙江蓠此时才从皇宫出来,她兄长龙野王投生皇家快四年了,她每年都会来看他一次,结果发现兄长越来越好玩了,她每次都忍不住逗弄他一番。 哎呀,也不知是谁给她兄长喝的劣质孟婆汤? 接到张桢的召唤时,龙江蓠火急火燎赶回龙宫打包一大盒天材地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张桢家。 「桢姐姐,你受伤了?谁伤的你,我要去淹死他!」 张桢怪自己没说清楚,赶紧回道:「不是我伤了,是我一个朋友伤了,向你讨药时忘记说明了。」 第151页 龙江蓠闻言后兴致缺缺,将手中的药递给张桢后,打量了几眼一旁依然在昏迷的周克昌,她看完后,忽然惊奇道:「难怪桢姐姐这么紧张,这人不是姐姐的爹爹转世吗?」 张桢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别说出去。」 龙江蓠淡淡「哦」了一声,很是仔细打量了周克昌好半响。 「阿蓠你这些药怎么用?我需要治疗外伤的。」 龙江蓠给得太多,张桢也不知拿哪个来用才好。龙江蓠从盒子里挑出一枚淡绿色丹丸递给张桢:「这个,研磨碎了外敷内服,三天内结痂。」 「算了,还是我来吧。」 将药敷上没多久,周克昌双眼大睁清醒了过来,他似乎梦中也没逃脱被鬼追赶,醒过来的双眼中还带着惊慌失色,神色无依。 他一转眼就看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正无聊地看着他。 龙江蓠双手捧着下巴,心中百无聊赖,张桢有事出门一会儿,托她照看着周克昌。见人醒来,她坐直躯体,正色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手怎么样?桢······」龙江蓠话说到此处顿了顿,将「桢姐姐」三个字收了回去,「我是说我夫君,她说你还要参见今科的乡试,手得赶紧养起来。」 周克昌赶紧挣扎着要爬起来道谢,张兄居然成婚了? 「多谢嫂夫人照看,多谢张兄救我性命,我好多了。」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哪还敢奢望什么乡试。 龙江蓠摆摆手,「你躺着吧,我夫君马上就回来,我去看看厨房煎的药好了没有?」 正端着药碗进门的张桢:夫君? 似乎、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她们曾经假成亲过来着。 「阿蓠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此处有我就行。」 龙江蓠连连摇头,「我最近没事,在你这儿玩两天,我淘到本好看的话本子,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后,就蹦蹦跳跳出去了。 周克昌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在你这儿玩两天」,这是夫妻之间的对话?罢了,这是人家夫妻自己的事,他不该多关注。 「张兄,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要不是你赶过去,我就死定了。」周克昌再次试图翻身下床来道谢,被张桢按坐回了床头。 她将手中托着的药汁递过去,示意他趁热喝。 周克昌一口将伤药干掉,拿袖子胡乱擦着嘴,着急道:「张兄,我昨夜遇见了地狱罗剎恶鬼,好险差点没跑出来,我看那个黑山老妖背地里没准和罗剎鬼是一伙的。」 他说到此处,又赶紧将昨夜他是如何跟踪带红帽子的老头,如何被陷在坟地里鬼打墙出不去等等 ,给张桢说了一遍。 「我怀疑那个红帽子老头就是黑山老妖,不然哪有这么巧,他定然是故意引诱我上勾的,张兄你那边呢,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桢想了想到底还是告诉了周克昌,「我找到了留仙园,进去了一次,没有妄动。」 也不敢妄动。 「周兄,这件事我劝你还是别再管了,安心养伤,然后去乡试,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面对张桢的劝解,周克昌沉默了几息,最后咬牙点头道:「好,此事就交託给张兄了,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张桢一愣,这次这么好说话?都没跟她纠缠。 周克昌许是看出了张桢的疑惑,脸上薄红自嘲道:「我以前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斩妖除魔,昨夜一遭才发现,纯属去送菜,没准还不够妖魔鬼怪塞牙缝的。」 周克昌忽然很认真说道:「我昨夜逃命的时候就决定了,既然祖师爷保佑了我,等我逃出生天一定要去龙虎山拜师修道十年,不修成正果决不下山!」 张桢:「不至于吧?」 周克昌很是激动道:「张兄,你等我十年,到时候我再来寻你一起斩妖除魔!」 张桢忽然就很头疼,她这个前爹为何就一定要来寻她斩妖除魔?同为书生,吟诗作对,品茶赏花,登高郊游都可以啊,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斩妖除魔这四个字。 谁能告诉她是为什么! 见周克昌一双眼十分期待地望着她,到底不忍十分拒绝,「十年后,没准我就做进士了,怕是没有功夫斩妖除魔,要不,你十年后下山再考个进士及第,再来寻我?」 周克昌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自动给张桢找补全道:「进士及第能当官,当官就有官气护体,斩妖除魔的话似乎更方便,好吧,我十年后下山定先去考个进士。」 张桢见周克昌真的很好忽悠,心性纯粹得张桢不好太过分,于是说了一句:「古来书生能从书中读出浩然正气,浩然正气天生有克鬼怪之能,要不你试试看?实在不能进士及第就罢了。」 他们两个可都没有中进士的命! 周克昌似乎陷入了新的天地,喃喃道:「浩然正气,同为读书人我怎么没想到?果然还是张兄高明。」 他回神后对张桢拱手谢道:「多谢张兄指点迷津,我修道时定然笔耕不缀,十年后带着浩然正气来寻你!」 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能斩妖除魔的奇书生,奇书生怎么能没有浩然正气护体呢! 张桢: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也成吧。 张桢有些垂头丧气地想到,他怎么脑补就怎么办呗。 第152页 张桢好歹劝着周克昌好好养伤,不用着急修道后才心累地去了前厅,还未走近就听见龙江蓠带着气恼道 :「这里也是我家,姓贺的,你进来经过我同意了吗?」 听这语气,似乎很想将来人赶出去。 张桢脚下加快了步伐,还未走进去就打着圆场道:「贺道长来了,阿蓠你不是要回房看话本吗?怎么在此处?」 龙江蓠不是很高兴道:「桢姐姐,这个道人跟我们龙族有仇,你能不能不让他上咱们家门。」 「你家门?」贺几道将目光淡淡落在张桢身上,半个眼神也没分给龙江蓠,明显在等张桢答话。 「当然是我家门儿,慢说我和桢姐姐曾经拜过堂,不算夫妻,算个姐妹不为过吧。」龙江蓠抢在张桢前面脱口道,尔后,又略带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是许不了,我兄长可以代替。」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姓贺的道人是想打桢姐姐的主意,没门儿! 咔擦! 贺几道桌前纸仆奉上的那一盏茶,茶杯陡然出现几道裂纹,贺几道一挥手,碎掉的茶杯凭空失踪,只余下里面的茶水凭空悬在原处。 龙江蓠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杀气,她吓得起身往张桢身后一躲,连她兄长都只能打个平手,她自然不是对手。 遂委委屈屈道:「桢姐姐,你看吧,我就说有仇啦。」 张桢赶紧安抚龙江蓠,小声说道:「别招他,还有,不许胡说八道。」 她和龙野王可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又对着贺几道端起笑脸讨好道:「阿蓠她还小,你别吓唬她,喝口茶消消气。」 正在张桢想喊纸仆来再上茶时,就见贺几道的右手凭空「端」起茶水,仿佛那里真的还有一个茶盏的模样。 张桢清晰地看了一遍贺几道喝茶的全过程,嘴角抖了抖吐槽道:装逼遭雷噼。 「看到了什么?」 张桢摸不着头脑地回道:「茶叶和水被你用法力束缚住了?」 贺几道脸色缓和了些,「是杯魂,用杯魂装茶水效果也一样。」 张桢:世界上有这种玩意儿? 贺几道冷笑地看了一眼龙江蓠,然后看着张桢决定坦白:「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将龙野王坑去皇家投胎,帮着皇家镇压气运吗?」 张桢不明所以道:「难道不是因为龙脉断在你们二人手中吗?」 龙江蓠跳脚道:「你阴险!」 贺几道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龙江蓠的话,轻描淡写道:「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我早就算到你、我,还有龙野王三人间有一场纠葛,我提前将他出局了。」 至少二十年内别想与他争。 张桢:什么玩意儿??? 张桢认真理解完贺几道的话,他的意思是,他提前将情敌出局了? 啊,是这个意思吧? 龙江蓠被贺几道的不要脸惊呆了,他是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她连反驳的话都忘记了要说点啥。 张桢见贺几道认真的目光,有点费解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如果只是为了渡飞升劫的话,她说了会帮忙,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贺几道知道张桢和这世间其他女子不一样,要是别的姑娘只怕早就非他不嫁了,偏偏张桢理智又克制,任凭他如何努力,到了如今她心中依然藏有心结。 他忍不住嘆气道:「桢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于我而言,渡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别那么叫!」桢桢什么的,容易让人心里起鸡皮疙瘩,张桢忍不住抖了抖。 而且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啊,我知道了!」龙江蓠赶紧拉起张桢,然后选了个角落打上一道隔绝窥视和偷听的水帘,小声嘀咕道:「桢姐姐,我听我兄长提起过,这个姓贺的头一辈子是天界的仙官,好像是管什么赦罪的,反正来头不小的样子。他肯定是利用姐姐渡劫回天界,你别上当!」 然而张桢的重点:「赦罪?」 那是什么仙官? 张桢用她贫瘠的神话体系知识搜罗了一遍,没找到相应的信息,于是问龙江蓠道:「阿蓠,你知道天界哪些仙官管赦罪吗?」 龙江蓠有点无语,桢姐姐到底有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不过,天界管赦罪的仙官都有哪些来着,「主刑法的仙官应该都能吧?」 让她想想都有哪些来着,沉迷话本太久,很多东西她都学的得过且过,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来了。 「中元二品七炁赦罪地官,隶上清境。」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龙江蓠听着传入耳中的提示声音,立马附和道,附和完了,脸上顿时呆住,脖子转过来时还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中元二品七炁赦罪地官! 贺几道依然坐在原位置上,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自以为隔绝了他的二女耳中。 张桢也有一点尴尬,赶紧示意龙江蓠撤掉水幕,既然都听到了,那还不如当面说呢,正好她也问问他这个「地官」是做什么的。 龙江蓠却一时没理会张桢,她盯着贺几道发起呆来,脸上一时青一时白,最后在张桢的目光下,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咬完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失魂落魄对张桢说道:「姐姐,我怕是一辈子也跳不过龙门了,嘤!」 第153页 贺几道嘆了口气,对上张桢看过来的诧异目光:「我虽有上辈子的记忆,可惜记忆得的不全,原本没想这么快告诉你的,可我最近有感,我快要渡劫了,索性说与你吧。」 张桢点点头,她就说嘛,于是追问道:「那你索性都说了呗,免得我整天猜来猜去的,你仙官当的好好的,到底得罪了谁,将你踢下来历劫的。」 贺几道似乎在努力回忆,小心措辞道:「记忆里『我』似乎一剑将婉华仙子送来下界历劫,婉华仙子历劫归去时,东王公的儿子昌意仙官已经另娶他人,后来。」 贺几道说道此处皱起眉头,「记忆到这里缺失了一块儿,再后来东王公来洞灵清虚寻我,建议我下凡历劫,我便下来了。」 张桢惊讶道:「你得罪了东王公?」 贺几道话中的婉华仙子,昌意仙官她是没听说过,可东王公她知道啊,男仙之首,掌管所有登仙得道的男仙仙籍。1 贺几道拢着眉心,「大概吧。」 上万年的记忆,要在里面精准地找出一点实在是有些为难,再者,他得的记忆还不全。 作者有话说: 1来自网络百科 感谢在2022-10-04 22:05:46~2022-10-05 22:1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397989 4瓶;沙沙棘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张桢见贺几道此时实在是想不起来, 便不打算为难他,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你预感到你什么时候渡飞升劫?」 贺几道看了一眼龙江蓠,一挥手直接将碍眼的人赶走, 然后快速说道:「少则三个月, 多则五年,我怕是就要渡劫了。」 张桢看着突然消失的龙江蓠,连忙阻拦道:「等等, 你将阿蓠变哪儿去了?」 贺几道双眼幽深看了一眼张桢,仿佛在问是他重要还是那个龙女重要, 「不远, 就在大门口。」 而被人一袖子甩出大门的龙江蓠, 眼睁睁看着张桢家的大门,「砰」地一声在她眼前快速合上。她明明是想把姓贺的赶走来着,为何被人赶出来的那个, 却成了她! 不过龙江蓠此时再不敢找贺几道犯蠢, 那可是地官啊,与总管九江水府河伯神仙,水中诸神仙箓簿籍的水官同出一源, 她是疯了才敢再去得罪他! 话说, 她兄长明明知道贺几道是哪位尊神下界历劫, 为何还敢屡次与其作对, 她哥是糊涂了不成?! 想到此处的龙江蓠, 火急火燎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决定去找龙野王问个清楚明白。 张桢本打算起身将大门打开, 让龙江蓠先进来, 可惜才走了几步, 就察觉到龙江蓠已经离去。 转身问身后自进门起就没挪地儿的贺几道:「怎么回事, 你又吓她了?」 贺几道默了默,幽幽说道:「我从不恐吓别人。」 他一般是直接动手,能一剑解决的绝不出第二剑。 这话轮到张桢默了默,她嘆口气坐回了原位置,「那你需要我跟你什么时候成亲?你要是渡劫失败了怎么办?有备用方案没有?」 贺几道再次「端」起茶喝了一口,似乎在认真思考的模样,「桢桢,跟我成亲这事你真的愿意吗?」 不等张桢答话,他又说道:「至于渡劫失败。」 贺几道说到此处,仿佛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想瞒你,失败了我也能回去。」 张桢一脸惊讶,脱口道:「你不杀妻证道也能回去?」 见贺几道肯定地点头,张桢瞬间来气:「那你干嘛跟我说要杀我证道回天界!」 贺几道将手伸去了张桢发顶,见眼前的姑娘气鼓鼓地炸毛,顺着毛摸了摸:「咱们的缘分本就起源于婉华仙子和昌意仙官给我定的杀妻证道,你希望我瞒着你吗?」 张桢:这话让她怎么反驳?比起被骗当然是! 可是好气呀! 贺几道却忽然笑了,手指轻轻点在张桢唇上,停顿了几息后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收回了手。 「罢了,成婚的事不急,机缘到了水到渠成就好。」贺几道克制地嘆息了一声,「不过还有一件事,我须得提醒你。」 张桢与贺几道对视片刻,迟疑地点点头,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 「你说。」 「你自己的劫也快到了。」贺几道说完这句话后,见张桢显然没明白,耐心解释道:「你回想一下,自古以来,这天底下的神仙能成正果的,或是在得道前或是在得道后,哪个不是历尽磨难?你既然做了城隍神,且打算一直做下去,怎么可能少了这一劫。」 张桢第一反应是不服气,「我这城隍神明明是暂时捡漏的,正主不应该是宋兄吗?」 贺几道指尖再次动了动,张桢的劫只能她自己过,他插手太过怕引来反噬,反而不美,「他自然有他的缘法。」 「桢桢,你的劫怕是有几分受我牵连,我再插手的话怕是不好,你自己小心。」 张桢心情大起大落,丧丧道:「那,我知道了,你能不能透个底,我那劫要命不?」 贺几道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张桢沉沉的脸颊,眼波柔情蜜意安慰道:「顺势而为就好。」 张桢:汰! 都不知要发生什么,怎么顺势?他这句话不是让她直接躺平嘛。 第154页 送走贺几道后,张桢在家丧了三日,任凭她如何推算,压根算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劫难,反而隐隐约约算到她似乎要「高升」了。 也不知道这「高升」从何而来,莫非这就是她的劫? 见周克昌将身上的伤养好,斗志满满准备乡试去了,张桢觉得自己不能再咸鱼丧了,清宁郡还有一个黑山老妖和一窝罗剎恶鬼等着自己收拾,管他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自己爽了再说。 张桢收拾收拾出了门,直接找上金大用,打算去他那里打听一下清宁郡的那位庄城隍。 金大用纳闷地看着张桢,「你问他做什么?我虽与他相邻,却来往甚少,老庄这个人怎么说呢,特别爱排场,做事有些拎不清,与地府四判官之一的陆判交好,你别蹙他霉头。」 金大用是有些了解张桢爱打抱不平的性子的,怕张桢不知轻重恶了庄鹤年,赶紧用话劝道。 张桢点点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判,她谢过金大用的好意,想了想把在清宁郡发现罗剎恶鬼的事说了出来。 金大用听完后,直接出主意道:「上报给崔判官,让地府调牛头马面去抓罗剎鬼,老庄会配合的。」 说到此处,他跟张桢漏底道:「也不知最近十八层地狱是怎么了,频频有恶鬼想要冲出来,咱们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可万万别出差错。」 张桢却不知还有这事,她是半点消息也没听到过,赶紧打听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原因?」 金大用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却神神秘秘说道:「咱们不知道,于兄说不定知道点什么,他以前做过巡海使,人脉广,消息也灵通。」 张桢于是也凑近小声道:「那要不,咱们一起去信将于兄请过来,套套口风?」 金大用微笑颔首,「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金大用立马手书一封,让城隍庙中的隶鬼送信去了交南郡。 正坐在自家城隍庙里处理公务的于去恶,接到了这小聚邀请,立马欣然前往。 按照信中地址,于去恶寻到了四面山山头上的一处凉亭中,见张桢和金大用已经等候多时了,赶紧告罪道:「来迟了,来迟了。」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道:「罚酒三杯。」 心中打着歪主意的两人同时想的是,灌醉了才好套话呀。 于去恶并不知这两人的险恶用心,开开心心喝了三杯,见下面半山腰上的佛寺感慨道:「有这佛寺镇着,禹王碑老老实实呆在里面养它的口粮,咱们三个才能睡个安稳觉。」 张桢和金大用自然是点头附和,再三对着于去恶劝酒,于去恶连饮几杯后也琢磨出点味来,似笑非笑道:「你二人藏着什么心思,不如直说。」 金大用哈哈大笑,二人也没有很瞒着于去恶,便实话实说道:「还不是最近十八层地狱频繁暴动,我与张贤妹心中不安,想找于兄问问消息,也好让我们心中有底。」 于去恶哭笑不得道:「这事下面盖得极严,你们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 金大用却没放弃,嘆口气问道:「一点风声也无?」 张桢见此也赶紧将自己在清宁郡遇见的事说了一遍,并担忧道:「老有恶鬼冲出地府的话,没准哪一日就到了咱们的辖地,也是祸患啊。」 于去恶端起一杯酒,脸上犹豫了一下,见二人一脸笃定地看着他,到底败给了这两人的厚脸皮。于是在周围设下一道结界,小心道:「我听到过一点小道消息,怕是不准,你们二人听听就好。」 另外两个立马乖巧点头,表示明白。 于去恶用酒杯挡住半边脸,小心说道:「据说是那位尊神下界历劫来了,每年的七月十五日校戒罪福后,本该刑满被释放的恶鬼出不来,所以十八层地狱才出了乱子。」 张桢似懂非懂,刑满的恶鬼,地府不能自己释放吗?于是她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于去恶和金大用皆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张桢,张桢瞬间从这二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你读书少」这几个字。 「妹子,那可是恶鬼,是能随便放的吗?惹出乱子算谁的?而且十八层地狱中有些恶鬼压根不是地府镇压的。」 张桢想了想,似乎有些典籍中有一种论调,十八层地狱比地府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 张桢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也不嫌弃再次丢人,不懂就问道:「那位尊神又是谁?」 这次于去恶和金大用齐齐嘆口气,金大用建议张桢道:「张贤妹,你做城隍的年头少,很多事情不清楚,天界很多尊神的真号不能随便提及。尤其是咱们还是城隍,咱们这边一说,人家在天界立马就能感应到,回去将道家的典籍多翻翻,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和于兄。」 张桢觉得这天没法聊了,谁让她读书少,别人都不屑于解答她的白痴问题。 三人对这个问题点到即止,另外两人都一副心中瞭然的神态,唯独张桢一头雾水,发誓回去就翻完所有的道家典籍。 以后再不这样丢人了。 唉,为何做个城隍小官要懂这么多东西。 正在三个城隍老爷顶着月色,坐在山顶凉亭小酌怡情时,下面蛇佛寺中昨夜投宿的旅人,此刻正有人跑出留宿的偏殿,捶胸呕吐。 蛇佛寺镇守禹王碑,平日里面的大小和尚并不出寺庙门,偶尔遇见夜投过来的赶路人也会行个方便。 第155页 昨夜,一伙行商路过此地,听闻这山中近年来修了一座庙,便紧赶慢赶敲了庙门进去投宿。可惜一晚上几人压根没睡好,老是在梦中梦见吸熘声,仿佛响彻在耳边,认真坐起来听时,这声音又不见了。 如此反反覆覆,实在折磨人。 好容易挨到天亮,吃着庙里的和尚给准备的早膳,一人一碗肉汤,十分鲜美,见汤里面的肉段都是圆的,形状倒是跟鸡脖子挺像。 有客人疑惑地对寺僧问道:「贵寺倒是不禁杀生,杀了多少只鸡,能有这么多脖子?」 僧人随口回道:「我们这儿叫蛇佛寺,哪里来的鸡,这些都是蛇肉段。」 问话的客人大惊失色,跑出门去就吐了,越想越噁心,正在此时,恰巧看到一条小蛇从草丛里爬过,一想更噁心了。 「哇!」 吐得更凶了。 僧人走出来说道:「这是平平常常的事,有什么可噁心的!寺里粮食少,招待你们只好用蛇肉了。」 说完,领着这一群脸色都不是很好的客人们去了前面佛殿,抬手指着一座佛像说道:「那下面有口蛇井。」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佛座下有一口大井,井里的蛇大的有瓮粗,小的筷子粗细,偶尔还有蛇把蛇头探出井边,吐着信子却并不出来。 僧人点上火照进井底,几个旅人只见里面蛇子蛇孙万万条,数也数不清,簇拥在井中,互相缠绕在一起。 想起刚刚的蛇肉,几人心中顿时再次翻江倒海。 僧人安慰几人道:「有佛像坐在上面镇压,它们不敢出来为害。」 呕吐得最凶的客人立马不信道:「我刚刚还在外面遇见了条小蛇!」 僧人淡定地点点头,「那是从别处爬过来的,放心,只要进了这蛇井就出不去了。」 不管僧人如何解释,几个行商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捐完香火钱后,拿上行礼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寺庙。 以后每到一处,就将自己在蛇佛寺的见闻分享了出去,慢慢的蛇佛寺居然有了些名气,竟渐渐有了香火。 亭子中的张桢三人,没过多久就遇见了翻坡上来的几个行商,见几人一脸土色,仿佛被恶鬼追赶样,便好奇打听了一回。 听完几个凡人说了一遍在蛇佛寺的遭遇后,三个城隍皆忍不住闷头开始笑起来,没想到被贺道长招来的和尚们,作风还挺豪放。 三人请几个行商喝了一杯压惊酒后,便放他们去了。 几个行商后知后觉,行了一天山路,到天黑时再投宿,居然都不觉得累,还精神抖擞的模样。 几人聚在一起盘点过后,觉得是早上那杯酒的问题,「莫非咱们遇见神仙了?否则哪有大清早在山顶摆宴的。」 当然此事最后也没个定论,不了了之。 张桢与两位友人小聚一场,散场后,跑回鸣山府寻来了一大堆道家典籍,一本一本慢慢翻看,直到她翻到了:三元三品三官大帝。 一道经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天、地、水三官,载录世人善恶,为万物之行本。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隶上清境,总主五帝五岳诸地神仙。每逢七月十五日,即来人间校戒罪福,为人赦罪,释放幽冥业满之灵。1 看到此处的张桢:哦豁! 她要不要现在、立刻、马上就答应跟贺几道成亲! 啊,霸道仙君与他的渡劫小娇妻,后面要是接一个虐身虐心,张桢觉得她能脑补一百万字。 翻了快一整日道家典籍的张桢,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夕阳,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落霞不一定与孤鹜齐飞,还有可能与狗血撞个头破血流。 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这世界可真小。 想起贺几道曾经跟她提过的要渡她成仙的话,张桢呸了一声,成仙是不可能成仙的,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成仙的。 万一狗血照进现实,她难道要学话本女主跳一回诛仙台。 她这一辈子要当城隍当到死! 张桢摸出木鸟,狠狠说了一句:「成亲!」 早将人送走,早完事! 再说了,十八层地狱要是真闹暴、乱,她作为城隍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于公于私她都该遂了贺几道的愿。 哪知平日里秒回她的贺道长,到了第二日早上都没过来个准信,惹得张桢暴躁地敲响了自家对面的大门。 贺几道租了她这院子对门的位置,作为在鸣山府的落脚点,张桢也没进去过几回,平日大家几乎都是各忙各的,贺几道有空了自然会上门去找她。 显然贺几道没在家,张桢拍了半响没人应门后,干脆不请自入,摸进了贺几道的家门。 里里外外寻了一遍后,张桢干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没过多久,木鸟飞了回来,带回了贺几道极为干脆的一句:「好。」 「桢桢,师门最近有点事,十日后归,你喜欢什么样的聘礼?」 张桢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有渐渐消散的迹象,将木鸟收好,顺着原路翻出了贺几道的家门。 算啦,搞男人哪有搞事业重要,清宁郡的黑山老妖总是让她耿耿于怀,她决定以书生的身份再跑一次清宁郡,明察暗访,她就不信找不出黑山老妖的把柄。 还有那些女鬼,她们真的是自愿的吗? 想到此处的张桢,回城隍庙交代好一干事宜,便出发去清宁郡了。 第156页 她没想到她前脚刚走,曹州县便有风浪起。她在管别人闲事的时候,自己的后院起火了。 曹州县李饶日夜忧心,唯恐自己家会被流窜到附近山头的匪人劫掠,听闻有个叫「南山翁」的算命先生卜卦灵验,便将人请进了家门。 南山翁一进屋,看到李饶时立马肃然起敬,惊呼:「足下乃真神下凡也!」 说完后对着李饶行了跪拜之礼。 李饶大吃一惊,自然不信,直斥这是无稽之谈。 南山翁却很坚持自己的说法,每次都郑重其事这样说,说得多了,李饶自己也半信半疑,忍不住问南山翁道:「我是哪位真神下凡?下凡来做什么?」 南山翁却道天机不可泄露,他小小一个算命先生,不配窥探李饶头一辈子的真身,除非李饶允许他这样做。 李饶虽仍持怀疑态度,但对南山翁却信了几分,当即请他上坐,最后忍不住骄矜起来,「我允许你看就是。」 南山翁恭恭敬敬谢过后,对着李饶掐掐算算,到最后还装作吐了一口血的模样,大呼道:「原来如此!」 李饶心痒难耐,立马追问道:「你快说!」 南山翁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说起其他,「李仙可听闻了,曹州县外深山中藏宝一事?」 李饶十分不耐烦道:「自然听说过,这和我头一辈子是神仙有什么关系?」 南山翁摇摇头,十分认真道:「关系可大了!」 「真神都有随身仙兵,李仙你下界历劫,随身仙兵自然不敢远离,也跟着落在了不远处的深山中静候主人,如今不知被何人走漏了消息,引来众多窥视,您的仙兵怕是要不保。」 见李饶愣神,南山翁继续严词说道:「李仙你身为仙人下界,自然是肩负任务的,如果仙兵被别人所获,怕是要遭!为今之计,是要赶快拿到仙兵。」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网络百科 有小天使留言说没听过里面的神仙名字,简单科普一下,东王公还有一个名字叫东华帝君,昌意仙官和婉华仙子是瞎编的,在神话史上有同名原型人物,勿考据。 ps:这些人都是背景板,不用在意。 第78章 见李饶还是半信半疑, 南山翁脸上一副为难状态,咬咬牙道:「还望李仙回天界后渡我成仙,我再泄露一个天机。」 李饶思考后点了点头, 却并允诺肯还是不肯, 「你暂且说来听听。」 南山翁忽然变得一脸高深莫测,问道:「李仙可知前段日子,为何会一夜之间出现蝗虫, 然后又消失?」 李饶一惊,这个他还真有点疑惑在心头。周围的人家都在惶恐这蝗灾来得蹊跷, 家里损了庄稼, 只有他李饶的田地, 庄稼半分未损,此事他对谁也没说过,如此想来, 难不成他真是神仙转世? 李饶心中已经极为动摇, 南山翁乘热打铁说道:「天下龙脉二十四条,有一条不幸被打断,天下妖魔应命而出, 蝗虫忽然现世一是在警告世人, 二是在提醒李仙你莫忘使命啊!」 「而且, 如过让妖魔鬼怪算到您是他们的克星, 李仙您怕是要有生命危险啊。」 李饶心中一跳, 「此话当真!」 这话可就关乎他的性命了。 南山翁此时却不再说话了, 只恭恭敬敬垂手等在下首, 一副听凭吩咐的样子。 李饶心道『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忙整肃衣冠问道南山翁可有对策。 南山翁自然早就打好了腹稿, 此刻慷慨激昂道:「独木不成林,李仙你如今法力未恢复,真仙兵器也没在身旁,不如先准备十余副甲冑招募山中好汉十余人,让他们帮你夺回仙兵再说。」 「不过您得到兵器后,妖魔鬼怪怕是要猜到您的身份,请你立马用仙兵号令天下奇人异士来共商除妖大计。」 李饶顾虑招不起人马来,南山翁自告奋勇说道:「李仙在家准备好十副盔甲,我这就进山挑选猛士,他们听您是真仙转世,自然会前来效力,不必忧虑。」 李饶很高兴,便按南山翁所说在家准备胄甲,等待南山翁归来。 三天后,南山翁果然领了十个虎背熊腰的江湖好汉下山,几人身上各有绝活。这十个好汉一进李饶家门立马纳头就拜,口中高呼:「参见仙人,愿为仙人效死力。」 就这样李饶一步一步落入南山翁的圈套,不久后又有十余人来投奔,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山中所谓的仙兵也被南山翁当着李饶的面取了出来,是一面能窥探人前世今生的宝镜。 南山翁建议李饶将宝镜随身携带,未免妖魔混进来,来见李饶的都要暗中先用宝镜照一遍。李饶自己去照时,一会儿是个驾着云在天宫巡视的仙官,一会儿是他本人,一会儿又头带帝王冠坐在金銮大殿上。 他大吃一惊,问一旁的南山翁这是怎么回事? 南山翁让李饶屏退众人,才密告道:「李仙你有真龙天子之命,只是时机未到不可泄露出去,待平息妖魔之祸后,自然有你的机缘。」 李饶心头大震,渐渐矜骄起来。此后,每遇人来投奔,他就在暗中先用宝镜照一遍,看到有头戴乌纱帽,锦绣华服的人就留下来,没有的就赶走。 旁人问他时,李饶忍不住将南山翁的话隐晦透露了出来,「凡是镜子里照出来的文武高官,以后皆是跟着本仙登高位的人。」 第157页 李饶当着众人的面照了他自己,左右诸人皆看到镜子里的李饶头戴皇冠,身穿衮龙服,俨然就是帝王的模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感到十分惊讶,随后一齐跪倒在地。 李饶声势逐渐浩大,自封「九山神」,携裹着周围先前流窜过来的强盗土匪、本地的地痞流氓,人马逐渐有了上千之数。 曹州县原本就要卸任的知县见此,不等朝廷委派的接任官员到,将李饶的行径写了一封奏报报告给府城知州后,直接挂印而去。 南山翁见此,赶紧吹嘘李饶真神下凡,真命天子之命,连县官都避其锋芒。李饶此时还在自鸣得意自己被人尊称为「九山帝君」,压根没想到自己在往绝路上走。 南山翁领着一帮投靠来的流氓地痞立庙建祠,做碑文大肆吹捧了李饶一番,并将碑文立在九山神庙前供人瞻仰。 等到张桢接到消息回来时,她的辖内多了一个「九山帝君」,盘桓在曹州县内,浩浩荡荡好大的声势,而官府派去围剿李饶的兵马已经在路上了。 最倒霉的是顾彦,提前上任,还接手了个烂摊子。 张桢此时才进了嘉县,打算在这里明察暗访,找到黑山老妖的把柄。 她刚进城门没走出多远,远远地迎面而来一队仪仗,有人用木头雕成神像,再披上锦制华衣,把神像打扮得栩栩如生用彩车拉着在城中游行。 前后五颜六色的旗帜和各色的仪仗排着整整齐齐,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而街头巷尾挤满了无数百姓看热闹的百姓。 张桢疑惑了一下,这莫非是在办神会? 张桢拉住一个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大娘,见她面前的摊子上卖些针线,便开口询问道:「大婶,请问你摊子上的彩线怎么卖?我想买些。」 大婶听闻有生意,立马回头,张桢指着打眼前过的神像,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我才来县中投奔亲戚,就撞见了彩车载着神像游街,你们这儿祭神很勤吗?」 中年大婶回头看了张桢一眼,见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便好脾气拆了一小把彩线给张桢,边拆边回道:「咱们嘉县自七年前起,每年在城隍爷诞辰这一天都要举办城隍神会,感谢城隍爷将朱铄那个狗官拘去地府。」 张桢秒懂。 又是朱铄的锅,所以一个狗官真的是影响深远。 多来几个朱铄这样的狗官,不但凡人遭殃,因果循环之下,地府官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过,这地方的百姓为何要谢城隍,朱铄不是被黑山老妖弄死的吗? 「大婶,朱狗官的死跟城隍爷有什么关系?」 大婶看着远去的彩车意犹未尽道:「朱铄狗官罗剎恶鬼转世,是城隍爷派了手下的黑山王,与其大战三天才将他的魂魄勾去地府。后来黑山王给县里的财主们投梦,咱们县就开始每年办城隍神会了。」 「唉,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里正每年都要摊派几次钱给城隍爷办神会,还一年比一年多。」 大婶说到后面小声嘀咕了起来。 张桢打听完想要问的事,掏出二十余枚铜板付了彩线的帐,跟在游街的神像后面不急不慢走着。 张桢一边跟着,一边注意神像中可真有神来。跟着游街的队伍快到县衙时,只见里面极快冲出来一队衙役,将领头主持神会的乡绅拦了下来。 喧嚣的鼓乐停了下来,一众人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随后一身官袍出来的年轻县太爷。有乡绅族老上前问道:「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让走了?」 吴县令自去年上任后,见嘉县居然有敛资大费人力、物力做神会的习俗,心中大为光火。连朝廷收百姓的税都要再三斟酌,皇帝老儿都不敢大肆敛民财办寿宴,一个小小的城隍神是凭什么! 他压根不理质问他的本地乡绅,此时指着神像大声斥责说:「你是主管一邑的城隍神,如果冥顽不灵,就是糊涂昏庸的老鬼,不值得百姓供奉你;如过你有灵,就应该知道爱惜民力,怎么能拿这些无益的事来耗费民脂民膏!」 痛快骂完后,命衙役把神像拉倒在地,将上来阻拦的乡绅族老拉开后,亲自上前打了神像二十个板子。 在场之人无不惊嘆。 张桢想说,骂得好,不过当众打了城隍神像一顿板子,天下间还没人敢这样干过,吴县令怕是逃不过「夜生活」警告了。 张桢心中有点愁,这个闲事她管不管呢? 吴县令打完城隍神的板子后,当众说道:「有诚心敬神者,自去城隍庙,以后不许再办神会!」 说完后勒令众人停办神会,各回各家。 目送吴县令进衙门的一众人中,有三个肥头大耳的老爷脸上一片惨白,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怎么跟黑山大神交代这事。 张桢察觉到了这三人不同于旁人的异样,干脆用法力藏起身形,跟在了几人身后。 而这三人也没分开走,似乎极有默契地走到了一起,寻了不知是谁家,三人凑在书房嘀咕了起来。 有人问道:「咱们是等晚上,还是现在就通知黑山大神?」 一人回道:「现在吧!咱们现在就去给大神上香,先禀告此事,也能减轻些惩罚。」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张桢看着三人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面香火供奉不断,神台上供着硃笔「黑山大神」这几个字。 第158页 张桢藏在暗处挑了挑眉,黑山大神?就黑山老妖他也配! 张桢在一旁小心收敛起气息,看几个人燃香按照特定的方式通知了黑山老妖,然后忐忑等在暗室内。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黑山老妖显灵,几人脸上的惊慌越来越重。 直到窗外传来了「咄咄咄」的敲击声,几人才神色慌张将窗户打开半扇,一只黑乌鸦钻进来,绕着三人飞了一圈,口吐人言骂道:「废物!」 显然事情经过黑山老妖已经知道了。 三个平日里呼奴唤仆的大老爷,当即往地上一跪求饶道:「神使息怒啊,我等阻拦过那吴县令,他根本不听啊。」 在张桢眼中冒着黑气的乌鸦愤怒出声道:「废物,主人正在城隍大人面前谋求山神之位,眼看机会就要来了,你们居然将神会搞砸了!嘎!」 见几人再次求饶,黑乌鸦停在神龛上,恨声骂道:「你们几个死后还想作威作福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好好给主人办事,否则,死后让你们下十八层地狱被刀剐。」 「此事你们暂时不用管了,主人已经去城隍大人那里赔罪了。」 乌鸦说完后再次口舌伶俐骂了几人一顿,就嘎嘎乱叫着飞走了。 张桢忽然觉得,聊斋世界里的鸟是不是都特聪明?几年前去京城遇见的那只八哥,今天遇见的这只黑乌鸦,还有自家短耳,虽然还不会说话,但都是聪明伶俐那一款的。 张桢决定在此处再留一留,晚上去入梦这几人好套点情报。 好容易等到几人各自回家上床,张桢随意入了其中一个人的梦,也不废话,压着人将关于黑山老妖的事都说了,可惜,没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 然后第二人,依然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直到最后在一个叫方进儒的老头口中,掏出了点东西---黑山老妖的老巢。 第79章 张桢挑挑眉, 还不错,不算白费时间。 她用法术抹除了方进儒关于此事的记忆后,直接去了从他口中得到的, 黑山老妖的老巢所在处。 一座用石头堆砌的小小「神庙」, 有点像山野村夫自发在路边用石头搭建的那种,高不过三尺,宽不过九寸供奉野神的奇怪石堆。 谁能想到, 这么个简陋野神供奉地就是黑山老妖老巢的入口,离着乱葬岗也有一段距离, 果然是狡兔三窟。 张桢想着自己拖着人身肯定是不方便进去的, 只有元神离体悄悄进去一探究竟。 罢了, 也不急,等她观察好了再来。 张桢收拾好自己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离开了入口处, 待天明她就进城寻了个客栈, 打算白日里养好精神,晚上再去一探黑山老妖的老巢。 不过她晚上元神离体后,身体留在客栈, 许是要找个人过来帮忙看着, 在敌人的地盘, 总是不那么放心。 不过要找谁呢? 找龙江蓠来帮忙?不行, 这小龙女有前科, 喜欢顶着她的躯体到处玩儿。 贺道长不空。 算了, 找胡泗或者是翠仙来都可以, 看他们二人谁得空。张桢托阴间的鬼差帮她送了信回去, 便等在客栈中养精蓄锐。 正在张桢在客栈中思索如何除黑山老妖时, 吴县令因着昨日杖打城隍神像一事, 大祸临头,即将性命不保。 吴县令昨日强行拦下城隍神会,心中并非没有半分忐忑,然而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吴县令才算松了口气。 今晨起来,吴县令正坐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然而窗外几只鸟吵闹得实在惹人心烦,他叫下人驱了好几次,依然没用。 被吵得心神不宁的吴县令,干脆自己搭了个梯子爬上房顶打算赶鸟。 吴县令为官还算有模有样,但是年纪尚轻,有几分贪玩,他爬上房顶后,见屋嵴下有个鸟窝,玩心起,踩上梯子的最上面一步,打算去掏这个鸟窝。 结果脚下忽然打滑,他整个人直接从高处摔了下来,当场就断了两条大腿,还没等请的大夫进县衙,人直接就没了呼吸。 夜色降临,张桢在等胡泗和云翠仙二人的空档,心中担忧了一下那位吴县令,心道要等的人既然还没来,她不如去县衙看一眼。 哪知才到,就撞上了整个县衙人心惶惶在往外挂白布。 张桢大惊,当机立断闯进去,只见那位年轻的吴县令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神色,躺在管棺材里早没了呼吸。 这位吴县令可不是个短命鬼的面相啊! 虽然具体生平张桢不大算得出来,可作为鬼官,短不短命张桢还是能知道的。 她下意识就将此事算到了黑山老妖的头上,有官气护体的朝廷命官,他都敢这样干! 不对,这里是县衙,他一个人没那么大本事才是。 张桢走进吴县令的尸体,拿手试了试他的胸口,尚且留有一点温热,如果能及时还魂,还能活。 想起自己那些同僚,爱请人夜生活警告的骚操作,张桢心底有了底,吴县令多半是去地府一日游去了。 那她不如也去城隍庙,认识认识庄鹤年,顺带探探他和黑山老妖的关系,可以的话给吴县令求个情? 张桢放弃了原本夜探黑山老妖巢穴的想法,直奔清宁郡城隍庙,打算撞上门去看看情况。 去得早不如赶的巧。 张桢还未走近,远远的就听见城隍庙里传出来打人板子的呵斥声,同时,一个男子的大声叱骂夹杂在其中,也跟着落入了张桢耳中。 第159页 才被鬼差带到城隍庙的吴县令,此时正被一群鬼按在地上打板子,两步外还要一个丑鬼在记数。 吴县令做鬼了也十分硬气,不但不求饶,反而不惜力气大骂上坐的庄城隍。 张桢一看这情形,挑了挑眉,看来板子不重,便让庙外的鬼差给她通报。 进去后,张桢不好先开口替吴县令求情,只热情迎上庄鹤年,「庄兄,路过贵宝地,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庄鹤年错愕地看着被庙鬼领进来的张桢,很是眼生,于是起身纳闷问道:「敢问是哪一郡的城隍?请恕庄某眼拙。」 怎么偏偏挑在今日来,庄鹤意识看了一眼吴县令的方向。 「庄兄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小弟中州郡城隍张桢。」 庄鹤年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代理城隍呀,热情瞬间降下去不少,碍于脸面,请张桢去了偏殿稍坐。 张桢也不深究庄鹤年的态度,依然笑脸相对,客气道:「打扰庄兄了。」 庄鹤年听着外间吴县令的痛骂声,观察张桢脸上并无异色后,神情重新惬意起来,透着几分享受仇人怒火的欢愉。 他道:「不碍,不碍,左右今夜也无事,赔张兄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 张桢心道这个庄鹤年似乎也不是十分难打交道,那她不如拿吴县令的事做切入口打开话题,于是装作不经意道:「敢问庄兄,外面的人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挨板子?」 庄鹤年却很敏锐,瞬间坐直了身体,「怎么,张兄认识?」 他就说,这个张桢怎么这么突兀找上门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吴县令,那他想直接罗织个罪名弄死吴县令,就不好办了。 张桢赶紧瞎编道:「曾经得过他一饭之恩,如果有什么得罪庄兄的地方,还请高抬贵手。」 「一饭之恩?」庄鹤年又再次恢复神情松散的模样,靠回了椅背上。 一饭之恩那就不是什么大牵扯,想必这个张桢够识相的话,就不会非要与他作对。 那个吴忘书吴县令让他当众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谁来求情也不管用。 「这个县官渎神,又好杀生,身上罪业缠身,本城隍已经在生死簿上勾了他的名录,过几日打完他一万板子后,定下功过就送去地府了,张兄还是不要管的好。」 庄鹤年说到此处,意味深长道:「免得伤了咱们同僚间的和气。」 张桢愣了愣:不是夜生活警告,是打算直接要吴县令的命! 而且一万板子,难怪每一板打下去都不是很重。 而渎神,这罪名可大可小,断看被「渎」的那位神灵计不计较了,而眼前的庄鹤年,显然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此处的张桢默了默。 那位吴县令,她昨日在县衙周围打听过,为官清廉公正,不该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断送了性命。 庄鹤年想起昨日的事,脸色也不是很好,这个县令不但断他供奉,还敢当众羞辱他,他岂能放过! 下辈子,他要让这个姓吴的投胎做个吃屎的癞皮狗。 「张兄还有事吗?没事我可要忙了,唉,最近地府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张桢不忍,再次恳求道:「庄兄,不知能否放吴县令一马,这位吴县令为官还算公正清明,不如小惩大诫?张桢今日匆忙,明日必在上安郡做东宴请庄兄。」 为了捞吴县令,她连金大用的面子都拖出来了。 庄鹤年蹙眉看了看张桢,什么意思,吴县令是好官,意思就是他是迫害清官的昏官不成?庄鹤年眼中泛起一点冷色,皮笑肉不笑道:「罢了,看在庄兄和张兄的面子上。」 「来人,暂时将吴忘书押起来,板子隔几日再打,打的时候轻些,别将魂给打散了,待我定下他功过后,立马押去地府投畜生道。」 张桢瞬间气了个仰倒,这就是庄鹤年所谓的给面子! 看来此路不通,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张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着庄鹤年冷淡的眼眸,知道多说无益,果断起身告辞,「看来庄兄很忙,我就不打扰庄兄操劳公务了。」 庄鹤年假笑道:「那我送张兄出去。」 见张桢走远,庄鹤年瞬间冷了脸色,骂城隍庙的庙鬼道:「没眼色的东西,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不知道吗?」 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还没有走很远的张桢,很好,这个庄鹤年够狠,她就不信他没把柄。 今日这一遭,张桢忽然在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这个庄鹤年和黑山老妖勾勾搭搭,行事又是这副随心的模样,不知有没有把柄让她抓? 至于抓住把柄后做什么,张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只是心中下意识的一点念头。 冷着一张脸没走多远的张桢,居然遇见了胡泗。 她吃惊道:「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找到我在城隍庙的?」 胡泗明显心情很好,想起和吴翁的筹谋,一张脸春风得意:「多找鬼打听就能知道,恩公你一路行来又没瞒着人。」 张桢想到这只公狐狸最近神出鬼没的,问了一句:「最近在忙些什么?」 胡泗脸上却犹豫了一下,想起吴翁曾经请求过他的事,于是转移话题道:「最近和吴翁跑了不少地方,认识了不少别家的狐狸,以后也介绍恩公认识、认识?」 第160页 张桢想想聊斋中的狐狸精,有意思的还不少,于是点头:「行啊,只要不干坏事的,都可以认识认识。」 至于干坏事的落到她手里,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胡泗心虚得不敢开口,只一副连连点头的模样。 张桢领着胡泗直接又回到了嘉县,二人一路上边走边说些闲话。胡泗在张桢口中问明了黑山老妖,庄城隍,吴县令这三人的事后,一路上若有所思。 「你说我该怎么救那位吴县令?」 张桢有点烦,她属实是在多管闲事,可不管良心又过意不去。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先保留吴县令胸中的那点热气不散,看能不能找机会让吴县令还阳。 哪知胡泗忽然面有喜色,还阳?还什么阳!他大笑道:「恩公,吴县令的事不急,咱们就要有好事了!」 张桢:好事?! 这狐狸精疯了? 胡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要求张桢设下一道结界后,他才能说话。 张桢莫名其妙,见胡泗一脸郑重,到底依着他设下结界,「你说说,哪里来的好事?」 胡泗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对张桢道:「恩公,大喜啊!」 张桢蹙眉:「别废话!」 胡泗斟酌了下用词,「恩公忘记了,中州郡的城隍你只是暂代九年,还有不到六年就要还给宋公了,这个庄城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恩公你的大机缘!」 张桢眨眨眼睛,什么玩意儿? 她听到胡泗兴致高昂说道:「咱们抓住他的把柄,把姓庄的搞下去,恩公你就可以上位了啊!」 这事恩公要是难办的话,让他来! 胡泗说完上面的话后,脑中已经快速开始谋划起来,别的先不说,那位吴县令的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吴县令在庄鹤年那里受到的不公越多,事情就越好办,这三年的鬼差,他可不是白干的。 不过,光这一件事显然是不够彻底扳倒一位城隍的,他得再帮着恩公多找几个姓庄的把柄才成。 第80章 「恩公, 咱们不如分头行动,你在嘉县盯着黑山老妖,我暗中去清宁郡其他县, 咱们二人合力, 把这个姓庄的贬下去。」 甚至他那仇人王兰曾经焚香敬告鬼神这一招,也可以借来用用,多找几个受害的鬼, 教他们往东岳大帝那里烧香告状,简直不要太简单。 张桢听完胡泗的话, 忽然就明白了她从庄鹤年那出来后, 那一点念头是什么了, 原来她跟胡泗一样,想的是这个啊。 汰,原来她还挺阴暗的。 「胡泗, 吴县令的事有前因, 黑山老妖咱们没有证据,庄鹤年未必就是个胡作非为的城隍。」他们这就开始觊觎人家的城隍位了,相比起来, 他们的做派才更像是反派。 胡泗却不敢苟同, 恩公莫非觉着这天底下的地府官都跟她一样?以前的中州郡城隍庙是什么样, 她是忘了不成。 「恩公, 你说得对, 此事急不得, 咱们敢下手就要一击即中。」 张桢好生纳闷, 怎么这个狐狸精对这些事比她自己都上心?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商量, 怎么救吴县令吗? 她嘆口气, 「吴县令可怎么办?咱们得想个办法救他才是。」 总不能当着庄鹤年的面抢人吧? 胡泗装作自己没听到这一句话, 慢说他没有办法,就算是有办法他现在也不想告诉张桢,恩公实在太心软了些。 不过,他原本想着在曹州县帮恩公捞点功德,现在看来不用了,反而曹州县那边得赶紧平息才行。 于是狐狸精卖起吴翁来半点不愧疚,「恩公,我赶来寻你是还有另外一件要事要说,曹州县吴翁已经着手报复李饶了。」 张桢也不算很意外,毕竟早就算到了有这么一天,于是不是很确定地问道:「怎么报复的?没牵扯无辜吧?」 显然她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并且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胡泗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恩公,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张桢打量着胡泗的神情,心中有些狐疑,她看了看天色,天又要亮了,今日也还一事无成。罢了,她先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桢调转方向,直奔曹州县,等到她弄明白吴翁引着李饶往造反的方向一马狂奔后,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老狐狸。 比起单纯的杀了李饶泄恨,将李饶引上一条不归路,同时老狐狸自己手上不沾杀孽,这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心思。 不管是李饶,还是跟着想要混个从龙之功的地痞、土匪们,最后只会死在官府的围剿中。 只要保证这场造反不波及到普通百姓身上,某种意义上,还算是在为民除害。 张桢一时为难了起来,她作为城隍到底该不该插手此事,又该如何插手,吴翁一计不成,下次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复仇? 张桢寻到化作南山翁的吴翁,见他跪在地上深拜她这个城隍,到底嘆了一口气:「吴翁,你的目的是什么?李饶一人不足以平息你的怒气吗?」 吴翁从胡泗口中多次听过张桢的大名,心中知道这位女城隍心怀慈悲之心,便卖惨道:「城隍大人,李饶烧死我一家的事,想必大人听闻过。」 张桢点头,这里面的因果她怕是比吴翁这个当事人更清楚。李饶烧死狐狸一家,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性狠毒,另一方面是,自家后院来了一群狐狸精,时间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161页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那我让他血债血还,有何不可!」 张桢不是很贊同道:「只报复李饶一人不行吗?」 吴翁一脸悽厉地笑了,「我狐子狐孙上下一百多口,一命抵一命总是需要的吧。」 李饶灭族刚刚好够这个数。 「城隍大人,报完我家的血仇后,老狐想要在山中潜心修行,再不出世。」 多年后未必不能位列狐仙,所以直接杀了李饶并不值当。 张桢默了默,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老狐狸,因果究由,李饶自己种下的恶果,也该自己接着。且现在大势已成,朝廷派来围剿的兵马已经入了曹州县,来不及了。 等吴翁抬头时,张桢已经悄然离去了。 然而朝廷的兵马承平已久,第一次围剿居然以失败告终,吴翁指挥人马,打得官兵大败而归,这事连张桢都没想到。 李饶被周围的人吹嘘惯了,真当自己天神下凡,生来帝王命格,先前还在家惶恐不安的模样,一见官兵败退,当即顺势占领了曹州县。 事情向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 朝廷震怒之下,顾彦这个原本要上任的县令被急招进了府城,也不知一众大小官员如何商量的,顾彦被推了出来,再次领兵去了曹州县。 张桢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黑山老妖了,自从李饶的乱军占了曹州县城后,她一时也不敢离开曹州县,自古以来,乱军多有祸害百姓。 县中的无辜百姓,可不够这些原本就是地痞流氓的乱军祸害的。 好在吴翁在乱军中声望极高,暂时将这些人约束了起来,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吴翁此时顶着南山翁的脸,正在劝说李饶道:「李仙,官府的再次围剿只怕是不远了,咱们不如暂时回九环山,那里易守难攻,等这次打败了前来围剿的官兵,咱们就上书朝廷议和,要求封个异姓王,朝廷为了脸面未必不会允许。」 异姓王这几句话说得李饶极为心动,「此话当真?」 「不过半仙也太胆小了些,咱们占据曹州县不是更方便,左右本仙神仙转世,还能败给一群凡人不成?」 南山翁本不想管的,可是县中百姓被祸害得太多,外间的那位城隍大人怕是要坐不住了,帐迟早得算到他头上来。 见李饶刚愎自负想要脱离掌控,就是不肯离开县城,南山翁头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这个李饶还真当是自己天神下凡不成! 罢了,事情到此也差不多了,他去找那位城隍大人卖个人情,顺道完成与胡泗的约定。 张桢此时正在和顾彦紧急碰头,二人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对方,但是忧愁的点却不尽相同。 顾彦恨铁不成钢道:「桢桢啊,你说你一个正经城隍神,怎么就被一个狗屁假什么『九山神』给比下去了呢?」 「你把你那城隍行头一穿,拿上生死簿晚上跑一趟这群乱贼的梦,让他们自己来降了多好。」 张桢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府城隍,理论上只管鬼,手伸得再长点压一下郡中的妖魔,不让他们作乱就成,活人不归我管。」 她顶多记一下这些人的小本本,死后算总帐。 「如何平息李饶的叛乱,你可有主意?」这姐妹脑袋一懵就带兵来曹州县,仗怎么打知道吗? 见张桢问打仗的事,顾彦摇摇头,「兵书我倒是读过几本,带兵还是第一回 ,不过主意也不是没有。」 张桢立马好奇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顾彦却故意卖起了关子,「暂且不告诉你,你过几日就知道了。」 顾彦到了曹州县外,也不着急进攻,叫人在平地上以绳子编芦苇作为界墙,横向五六里长,故意散布说:「这就是我的城墙,那里面的伪神连城都不敢出,我这城墙虽薄弱,却固如金汤,待我修整好了,一举歼灭乱军。」 李饶自然禁不起激,当即命人将芦苇墙全部拔掉放火烧了。 顾彦也不出兵,只又命人设置上篱墙,接连被烧了三次以后,见对方居然敢给她送什么封王的和议书,当即命人在苇篱下埋上火药石块,并设上引信。 李饶心中轻视朝廷兵马,第四次亲自领兵来焚烧苇墙,还没得意完,下面埋的火药石块猛然爆炸,一时就死伤不少自称刀枪不入的乱军,李饶自己也被炸伤了胳膊。 顾彦让人乘胜追击了一波,轻松收割了不少人头,然后鸣金收兵,回去给张桢上香。 张桢闻着香火味儿,知道顾彦找她,立马从曹州县出来。 「怎么样?我这份大礼,你说的那个老狐狸喜不喜欢?联繫这只狐狸,我跟他谈笔买卖。」 张桢:······ 刚刚吴翁才找了她,也是谈笔买卖,这二人不会跳过她这个中间人,自己谈吗? 「不用了,老狐狸就在外面不远处,我去给你唤进来。」 两个要谈买卖的顺利会面,吴翁将他先前和胡泗商量的主意和盘托出:「我将城里的人马带出来与顾县令决战,阵前要劳烦城隍大人显些神迹,斥责我两句,我再做个迷途知返的样子摔了那面宝镜,扰乱军心。」 顾彦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这样的话,她和张桢都有功劳可捞,「行,做戏做像些,把那个李饶也诓出来,别让他跑了。」 第162页 吴翁点头:「这是自然,还没多谢顾县令帮我报复李饶,让他偿了切肤之痛。」 顾彦似笑非笑道:「不碍事,就当送给吴翁的见面礼了。」 二人相视一笑,齐齐来看张桢,张桢点点头,行吧。 第81章 之后的事很顺利, 南山翁暗中使了些小法术,让李饶深信不疑宝镜能显威,便将大部分乱军诓出了曹州县。 直到兵败被擒, 全家以谋逆罪押负刑场, 蓬头垢面的李饶在人群中看到了笑着打量他的吴翁,这才明白过来,南山翁就是三年前的老狐狸, 处心积虑害他满门,报当年的灭族之仇! 李饶痛悔自己知道得晚矣。 吴翁报完血仇后, 果然如先前所言, 回去了深山潜心修行, 未再出人世。 张桢见曹州县的事告一段落,便返回了鸣山府,不知不觉, 居然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 几家欢喜几家愁, 落榜的学子大多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伤心地,有部分较真的却找来了城隍庙。第一个挨骂的是张桢这个城隍神,好在读书人骂人斯文, 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张桢听完后都懒得抬头。 如果说挨骂的是张桢的话, 那承受怒火的就是解签的刘道人。被几个乡试落榜的秀才堵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向张桢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张桢思索了一下, 刘道人收钱的时候, 难道没想过会有今日?万事皆有因果, 张桢装作没看到刘道人的求救目光。 她前些日託了金大用去找庄鹤年求情, 依然没用, 吴县令的魂魄庄鹤年直说不肯放回去。不仅不肯放, 也不送去地府,总之一句话他就要将吴县令扣在城隍庙里。 张桢总觉得她在里面搅合,似乎起了反作用,将吴县令的遭遇搞得越来越糟。 张桢抬头间,就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走进了城隍庙,看清了脸后发现是毛子安,看样子也是来找刘道人算帐的。 他来时见几个同样落榜的秀才在堵着刘道人退钱,脸上一时极为难看,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道人不过是信口胡诌,他们这些人却犹如捧了金科玉律,真就觉得自己能高中了。 结果是,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毛子安走过去冷冷盯着刘道人,然后对周围的人说道:「这个道人坑蒙拐骗,骗得我们好惨,我们将他送去官府查办!」 这话立马就引来了几个落第书生的附和声:「好」「好」「好」! 刘道人一听要见官,赶紧求饶道:「别呀,我退你们钱还不成吗?」 张桢细细打量了一番毛子安,此时倒是没听到他有□□的想法了。呵!富贵□□,贫贱的时候又不想了。 不过毛子安的锅应该是她的,人家刘道人解得挺准,于是张桢换了个忠厚的男音,暗中给刘道人传音道:「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吗?」 刘道人下意识抬头看去殿中,惊疑不定地盯着城隍神像。 张桢见此干脆说道:「我是此地的城隍神,你别声张,听我说。」 刘道人反应很快,也很上道,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你告诉最后进来的那个毛秀才,他之所以没中解元,是因为被阴间除名落榜了,并不是你解的卦不灵验。」 刘道人见几个书生真要来拉他去见官,当即喊道:「毛秀才,你之所以没中解元可不怪我解得卦不准,你是做了亏心事,被阴间除名落的榜。」 毛子安已经在心中认定刘道人是个骗子,听到这话就要举着拳头去砸刘道人:「妖道,休要污衊我的名声!」 刘道人往后缩了缩,大声将近传进耳中的话喊出来道:「你是因为暗中嫌弃妻子的头发稀疏,想要富贵易妻,所以才被阴间除名落榜了,并不是我的卦不灵验。」 毛子安乍听,整个人瞬间呆若木偶,醒神后是又惊又悔。 张桢最后再让刘道人补充了一句:「秀才应当自爱,终究会作解元的。」 下次还敢有富贵易妻的念头,她还将他从举人榜上除名! 「刘道人,知道人最美好的品质是什么吗?」警示完了毛子安,张桢顺道也教育教育刘道人。 刘道人立马往地上一跪,对着城隍神像叩头,然后对着另外几个落榜的书生道:「各位秀才老爷对不住,你们来算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中不了,可我为了多收你们的解卦钱,昧着良心胡说八道。我将银子双倍退给你们,我在此当着城隍神的面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人解关于科举的卦了。」 张桢挑了挑眉,这个刘道人认错了,又没完全认错,还将自己塑造成了贪小财的高人形象。 「人最美好的品质是『知错就改』,城隍大人在上,小道以后再不犯贪罪了。」 其余几个秀才倒也罢了,只毛子安脸上渐渐羞愧难当,他当时在城隍庙里不过是将这念头一闪而过,没想到阴冥地府都能感知到。 他当即也学着刘道人,双膝跪地在城隍庙中,「城隍大人我知错了,定然不敢再生如此妄念。」 说完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决绝离开了。 张桢关注了一下这个毛子安,见他连夜回乡去了,因为落了榜还被张家大女儿嘲笑了一番。 此乃后话。 送走几个找事的,刘道人老是用一副隐晦的姿势暗中打量张桢,张桢干脆对着他看过去,他又假装没这回事儿。 第163页 张桢干脆不搭理此人,随他怎么看。 「张兄,我中举了!」周克昌故意矜持着脸色进了城隍庙,来给张桢报喜。 张桢:「恭喜,恭喜!」 捡漏王。 周克昌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张兄,我过几日就要出发去龙虎山修道了,这一去怕是十年都都不能再与故人相见,孙兄他们要为我践行,张兄你可愿意一起去明月湖游湖?」 张桢想了想,她在明月湖旁还有个水草大仙祠,三年了居然都还有香火在,她正好顺道去看看。 「好,正好祝贺周兄中举。」 周克昌见张桢点头应了心中很是高兴。 既然说好了要去游湖,张桢收拾好摊子,就随周克昌走了,贺几道好容易得空寻过来的时候,直接扑了个空。 张桢此时还在试图劝说周克昌:「你既然考中了举人,不如好好读几年书,没准能中个进士,纵然中不了进士,举人也能当官,为何一定要去修道?」 周克昌咧嘴笑了笑,反问张桢道:「那张兄呢,你又为何一定要守在城隍庙?」 他也并不是想让张桢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往下说道:「我小的时候混帐又贪玩,父母让我念书我不但不听,反而还差点长成了败家子,十一岁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道士用戏法诓走了。我跟着那道士饱一顿、飢一顿的当了三年小道童,他高兴的时候教我一点道术,不高兴的时候就打骂我一顿。」 「小时候的臭毛病全被那道人给整治了个干净,我后来寻了个机会自己跑回了家,心中不知为何,反而越发怀念在外面漂泊的日子。」 张桢听完,觉得周克昌小时候应该是被哪个路过的道人顺道给收拾了,见臭毛病改得差不多了,才将人放回了家。 二人一路说着话,都是些周克昌当道童时候的趣事,马车哒哒声中很快到了明月湖。 张桢心中记挂着水草大仙祠,便同周克昌约定道:「你先去岸边同孙兄他们会和,我有点事儿,一会再来寻你们。」 周克昌大大咧咧回道:「不必,孙兄他们去拜水草大仙祠了,咱们可以慢点去,你去的地方不方便带我去?」 显然他心中依然跃跃欲试,想要遇上一场斩妖除魔,所以不放过任何跟着张桢的机会。 张桢不好拒绝周克昌跟随,一会儿说不定要遇见孙禹年几个,倒是没必要非让周克昌离开。 「我也去拜水草大仙祠,一起吧。」 二人沿河岸边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到一间小小的神庙隐藏在一排杨柳树后,而孙禹年几人正好也在附近。 「唉,周兄,张兄,我们在这儿!」 几人看见对面的张桢和周克昌后,赶紧举手高挥同二人打招呼。走进后赶紧拦道:「张兄、周兄,你们是要进水草大仙祠上香吗?我劝你们今日别去了,改日再去吧。」 张桢率先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钱不为立马忒了一声,气道:「不知哪里来了两个。」 他实在是不好形容那两人,捡了个不好不坏的词形容道:「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尤其是那个断了条胳膊的黄衣人,看人的目光让人瘆得慌,感觉像是要吃人的模样,你们两还是别去了,改日吧。」 「断胳膊的黄衣人?」钱不为这话让张桢想起了三年前的事,当年三个鱼妖,一个被汪士秀砍掉了脑袋,一个被砍掉了胳膊,剩下的死在了张桢手中。 而唯一的活口,就是被汪士秀砍掉胳膊的那个。 张桢敛目沉思片刻,当即道:「你们先走,我去看看,对了,别急着游湖,等我回去再说。」 并示意周克昌跟孙禹年他们一起离开,周克昌不太高兴地点点头,到底没说什么,几步一回头跟在孙禹年四人身后离开了。 张桢快步走进大仙祠,果然见到有两个「人」来者不善,抓了庙中帮忙照看的水鬼,正在审问着什么。 张桢皱眉走了进去,一挥手将胡泗找来的水鬼托到了一旁,不客气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一身华服,头金珠冠的年轻男子,神情傲慢又轻佻地盯着张桢打量了几眼,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是你!」 张桢闻言,也仔细打量了几眼年轻男子,毫无印象,她应当没见过这张脸才是。 「敢问这位兄台是何人?咱们以前见过?」 这话显然将年轻男子气得不清,他目光阴沉盯着张桢,恼怒道:「你忘得倒是快!三年前你偷袭我的帐,咱们今日算一算!」 说完似乎就想要动手。 张桢莫名其妙,正当想要再问清楚时,一旁的断手黄衣鱼妖恨恨说道:「太子,三年前就是这个女人杀了我二哥!她和那个姓汪的是一伙的。太子,你可得替我们兄弟三人报仇啊!」 太子? 张桢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几个鱼妖,好似和泾川龙王家沾亲带故,那眼前这个太子的身份就很好确认了。 而听这这个太子的话,他们三年前似乎也结过仇,三年前,她很确定没见过泾川龙王太子,那这口锅,应该是谁的呢? 张桢在记忆中慢慢搜索,似乎在来鸣山府的路上,阿蓠曾经说过,她在罗剎海市和泾川龙王家的那个浪荡子打了一架! 作者有话说: 第164页 感谢在2022-10-08 23:39:11~2022-10-10 21: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间烟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且慢, 我觉得咱们之间有点误会!」见二人一言不合就要开干,张桢赶紧叫停,可惜另外两人新仇旧恨, 压根不想听。 一鱼一龙, 立马抄起自己的武器对准张桢袭来,张桢慌乱中只好抽出配剑应敌,三人瞬间战做一团。 鱼妖的法力浅薄, 陆地上又无水施展,战斗力有限, 倒是龙太子敖宣还有两把刷子, 与张桢菜鸡互啄十几招后, 寻过来的贺几道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柄长剑从庙外飞射进来,一剑将一龙一鱼逼退数步。 张桢一喜, 贺几道的剑她自然是认识的。 「贺道长!」 一身黑白道袍的清隽道人走进庙中, 看了看差点被几人打垮的小庙,站在张桢身旁,对着敖宣说道:「回泾川, 老老实实做你的龙二太子。」 说完后神色危险地看着鱼妖, 抬手招回了一旁的灵剑, 厉声问道:「吞过多少人?」 鱼妖被贺几道的目光看得下意识往后退去, 危机漫上心头, 当机立断跑到敖宣身后:「二殿下救命啊!」 敖宣也有些憷贺几道的气势, 绷着面子气急败坏道:「哪里来的臭道士敢管本太子的闲事, 信不信本太子一口吞了你!」 张桢忽然有些想笑, 连龙野王都不敢这样嚣张, 这个龙太子她敬他是条好汉。 果然, 她立马就听见贺几道淡淡道:「我不介意屠龙。」 贺几道说完这句话后,似乎还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敖宣,「血脉不纯,比不上你的祖先。」 血脉不纯这几个字差点将敖宣当场气疯,他是泾川龙王的二儿子,头上还有一位大哥,他那位大哥从出生开始,哪哪儿都压他一头,尤其是在继承上古龙族血脉这事上,甩了他八条街。 血脉再加上不纯这两个字可以说是敖宣的逆鳞,他当即身化原形,一条身长百尺的大青龙冲破大仙庙的屋顶腾空而起,飞速冲到半空中后开始呼风唤雨。 显然是想来点狠的。 敖宣不傻,知道光凭武力,他是打不过后来的道人的,还不如先躲去天上,引江河之水,再搅动下面的湖水倒灌二人。 至于周围的凡人会不会遭殃,压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鱼妖也很知机,趁着敖宣夺了张桢二人的注意力,赶紧紧紧攀附在飞出去的敖宣的龙尾上,跟着也出了大仙庙。 一条腾空的龙,尾巴上坠着一条少了半边鱼鳍的大鱼,这场景让人觉得有些吃惊又想笑。 至少明月湖周围看见这一龙一鱼的凡人,此生再也忘不掉这场景了。 孙禹年几人还没走出去很远,此时陡然见一条龙从背后腾空而上,吓得六神无主,胆小的刘子明直接双膝往地上一跪,双手合十,开始口中念念有词。 周克昌离得近,听着刘子明口中念叨道:「求龙王大人保佑奂山县风调雨顺,保佑我下次高中举人,保佑孙兄他们高中,保佑······」 周克昌迈出去找张桢的腿下意识收了回来,罢了,他还是跟着这几个不靠谱的书生吧,别到时候又要求张桢捞人。 张桢挥手挡住跌落下来的木头和瓦砾,咬牙切齿道:「这些龙一言不合就喜欢冲破别人家的房顶,哪里来的臭毛病!」 贺几道皱眉看着天空上不断聚拢风云的青龙,随口回道:「当然是跟祖宗学的,我在天界的道宫也曾经被一条孽龙冲破过。」 张桢忽然心中就有点平衡了,厉害如贺大佬,房子也遭过殃,她一个小小的城隍神,也不算不能接受。 「贺道长,你刚刚说不介意屠龙,莫非就是这个原因?」 贺几道却摇了摇头,正直道:「我屠龙不是因为这个。」 见张桢一脸不信地看着他,只好解释道:「我屠的不是坏我宫殿的龙,那条龙被我镇压在。」 贺几道说到此处陡然住口,脸上一点疑惑表情,似乎是想不起来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张桢的发顶,「桢桢怎么还唤我贺道长,不如直接唤我贺及。」 张桢眨眨眼,忽然指着天上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先将天上的那条龙搞下来再说,下暴雨了。」 又指了指面前的明月湖,「无风起浪,有鱼作妖!」 贺几道再拿手在张桢软软的发顶蹭了蹭,不舍地收回手,也不拆穿这个一脸写着「我想反悔」的姑娘。 「我去天上找那条小青龙,你去水里抓逃跑的鱼妖。」 「好的,贺道长。」 「是贺及!」 贺几道说完后直接沖天而起,御剑飞上云端企图抓住想作乱的泾川龙二太子。 张桢用法力定住附近的水域,感谢龙江蓠的倾情奉献,张桢现在会御水了,下面搅弄湖水的鱼妖,大概率还没张桢的御水术高强。 鱼妖吃惊张桢居然会使御水的法诀,见人逼近,心中慌得一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跑,也顾不得天上的龙二太子了。 张桢哪里会让这鱼妖逃跑,干脆跳进湖中追击,鱼妖看逃不过,心念一转开始掀翻湖面上的船只,企图拖延张桢的速度。 不得不说这一招挺奏效,气急败坏的立马变成了张桢,她速度一下就被拖慢了。好在先前驻扎在大仙庙里的水鬼很机灵,见张桢和敖宣起冲突,直接跑去城隍庙摇人。 第165页 此时水鬼带着不少城隍庙的鬼差赶了过来,张桢见此精神一振,赶紧喊道:「胡泗你们先救落水的人!」 不出一刻钟,张桢便将逃跑的鱼妖窜在了一条水草上从湖中拎了出来,上岸后,「啪」的一声将鱼妖扔在岸边的青石板上。 鱼妖被张桢缚了法力,此时压根翻不起什么浪来,鱼妖左跳右跳似乎想趁张桢不注意一头扎进水中,张桢每次在他快要成功时,就出手将鱼拖回原位置。 然后示意他接着跳。 鱼妖心中恨毒了张桢,面上却不显,鱼嘴开合连声求饶道:「大仙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闭嘴,否则我立马生火烤了你。」张桢抬手接了几滴雨,抬头看了看天上,厚厚云层中偶尔能看到青龙的身影,人的身形却从来没出现过。 她有点担心,虽然贺几道头一辈子是个神仙大佬,可这一辈子还只是个凡人,真的干得过一条发疯的龙吗? 好在张桢的担忧是多余的,没过多久,贺几道也用一条捆仙绳,拎着变回人形的敖宣从半空中下来了。 此时云霁雨收,乌云来的快,去得也快,夕阳出来挂在天边,一抹余辉照在贺几道身上,让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张桢看着呆了呆神。 他拎着敖宣走到张桢跟前,看着被一条水草窜住的鱼妖愣了愣神,试探开口道:「桢桢想吃鱼了?」 张桢:没有,不想! 这鱼吃过人,她再吃鱼,呕。 「妖道,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龙族不会放过你的!」 贺几道见问话被打断,直接抬手封了敖宣聒噪的嘴,见张桢明显不是想吃鱼的模样,才开口说道:「将鱼妖给我,我拎着这一龙一鱼去趟海里找四海龙王,免得这小青龙以后真发疯淹了你的鸣山府。」 张桢心中自然也有这个隐忧,见贺几道自动揽下后面的事,哪有不肯的。 她想了想问道:「你确定四海龙王会讲道理,而不是反过来跟你为难?」 理论上,河泊中的龙王是比不过四海龙王尊贵的,眼前这龙二太子发疯找四海龙王管教也不是不行。 贺几道忍不住又想拿手碰碰张桢白净的脸颊,口中心不在焉回道:「四海龙王活得够久。」 见张桢脸上果然显出一点迷惑之色,神态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可爱,贺几道趁机靠近半步,几乎是肩挨着肩和张桢站在一起,才开口解释道:「头一辈子打过交道,算是认识。」 张桢恍然,原来是「熟人」。熟人好啊,熟人容易打交道。 于是她催促道:「那你赶紧去,我去寻周兄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被波及到。」 说不准晚上还可以接着游个湖。 贺几道沉默一瞬,心头有点不高兴,他难道还没什么周兄重要?于是开口邀请道:「你不和我一起去?我领你去逛西海龙宫。」 张桢对龙宫没什么兴趣,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了,这明月湖中落水的人不知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着些。」 「而且,我答应了周兄今夜要给他践行的,不好食言,你快去快回。」 贺几道唇角动了动,最后点点头,冷漠地对着敖宣一挥手,将人拽过来拿右手扯住捆仙绳的绳结一头,再一挥左手拎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肃着脸往明月湖上放了一条巴掌大的木舟。 木舟入水后越来越大,几个呼吸间已经变得跟正常的渔舟差不多大小,贺几道扯着敖宣上船后,本想与张桢挥挥手,结果发现自己两手不空,于是点点头后,木舟如离弦的箭般向河湖入口处驶去。 张桢好笑地看贺几道离开,心道他不高兴的模样还挺可爱的,回去后哄哄他。 将贺几道打发走,张桢赶紧去寻救人的鬼差,每次有妖怪作乱,倒霉的都是凡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21:16:24~2022-10-10 23: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男神的小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城隍大人, 那件事有眉目了。」救治完明月湖周边靠水吃水的凡人后,胡泗一脸喜滋滋拉着张桢往一旁站去,隐晦示意道:「我今夜去府上寻恩公。」 他说完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后, 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归了鬼差的队伍。 张桢心中门清胡泗在说什么, 她立马惊诧胡泗的高效率。 云翠仙寻机会走过来,口中欲言又止,脸上有忧愁道:「城隍大人, 那位龙君以后再来怎么办?」 显然是在问张桢有没有后续的麻烦。 张桢想了想道:「贺道长去处理了,后面应当不会再来鸣山府找麻烦。」 云翠仙闻言心头一松, 对着张桢施一礼后, 请示道:「城隍大人, 人都已经救上来了,按领路的水鬼所言,每个落水的凡人身上都放了一枝水草, 不知我等可有纰漏?」 张桢心头噎了一下, 倒也不必如此,「水草大仙」这几个字她是真不想要,遂摆摆手:「没事了, 你先领着他们回去吧, 我晚些时候回城隍庙。」 张桢说道此处, 沉吟片刻, 谨慎开口道:「翠仙, 我想问你一句, 你和田儿的婚事, 你们到底是怎么商量的?」 这二人相处了三年, 也不知到底想不想要这门亲事? 第166页 云翠仙脸上似乎有些惊讶, 倒是大大方方的模样, 直白回道:「大人的弟弟很好,只怕我没有这个福分。」 张桢闻言也不算太意外,她见平日里二人相处得还不错,便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田儿的?」 云翠仙见张桢追根问底,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眼眸微弯忍笑道:「二公子大概是猜到了我的身份,有段时间纠结了很久,老是对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大人您的身份只怕也早就露馅了,只是二公子忍得住,在大人面前装得挺好。」 二公子在别人面前和在城隍大人跟前是不一样的,在别人面前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狠,在城隍大人面前是个傲娇的少年郎。 张桢觉得信息量有点大,吃瓜又吃到了自己身上,亏她一直觉得她在种田面前瞒得挺好的。 「那种田知道你的身份后,是怎么对你说的?」张桢对这个倒是挺好奇的。 云翠仙神色柔和,面上带着点点笑意口述道:「二公子跟我说,他骨气贪吝,十辈子都成不了仙,而我既然有仙缘便不该浪费,世上男子狼心狗肺的多,贪图美色是狗改不了吃屎,让我不如早早抛弃男人成仙去。」 她还没告诉城隍大人,在城隍庙做鬼差这几年她的功德积攒得很快,许是真的有成花仙的一日。 云翠仙继续说道:「二公子还说,以后我如果能遇见更好的人,大可以直接舍他而去。实在寻不着了,愿意给他当夫人,他也挺高兴。」 张桢目瞪口呆,她家田儿这思想觉悟还挺高呀! 云翠仙笑着说完后,口风一转问道:「大人,我这就领着人回去了?」 张桢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寻几个人。」 见云翠仙领着一众鬼差走远,张桢心中有些不得劲,自知道她的马甲在种田面前掉干净后,便忍不住开始仔细回忆平日里他们二人的相处。 难怪他从来不纠结她整日在外面跑些什么,偶尔问一问,她随意说,他就随意信。 「张兄,你总算是寻来了,你再不来,我们可就要去大仙庙那里寻你了!可急死我们了。」 先前还在帮忙救人的孙禹年,说着就要过来拉张桢的手,被张桢下意识躲过了,孙禹年看着落空的手,反应过来口中嘟囔道:「高人果然都有怪癖!」 周克昌上前来将孙禹年挤去一旁,着急问道:「张兄,那条龙是怎么回事?是先前孙兄他们看到的那两个怪人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龙,怎么就没近距离看上一眼!」 并扼腕道:「早知道我就跟着你去了!」 他这一辈子莫非没有降妖除魔的命? 周克昌接连问了一串,张桢决定说出部分实话,「那条龙就是孙兄他们看到的那两个怪人之一,另一个断了条胳膊的黄衣人,是三年前在明月湖作乱的鱼妖,我去时与他们起了些冲突,之后一个姓贺的道长帮忙把龙带走了,就这样。」 好容易压下五人组的好奇心,张桢提议不如回城换个地方给周克昌践行,可惜天上才下过雨,路面泥泞,周围落水后等着用马车的人又多,几人连马车都租不到,迫不得已只好摸黑走回城。 等到进城后,一行人累得够呛,再也没心思吃吃喝喝,悲秋伤月,践行宴草草结束。 张桢推开家门时,一只赤色狐狸飞奔过来,绕着张桢高兴地转了大半圈,让张桢时常觉得,面前的这只可能不是狐狸精,反而是个哈士奇精的错觉。 高兴得连本性都忘记收敛的狐狸精,口吐人言道:「恩公,那个庄鹤年的把柄我找到了,咱们什么时候出手?」 张桢一边感慨胡泗的效率,一边无奈道:「给我变回人形,说正经事呢。」 到底没忍住好奇,「都是些什么把柄?」 胡泗听话变回了少年模样的人形,一个一个给张桢数道:「有一个抢活人当丈夫的女鬼,其妻告去城隍庙,庄鹤年压根不理;前些年庄鹤年缺人手,直接跑去一个当官的梦里要人,让烧八个衙役的生辰八字去城隍庙,然后那八个衙役第二日就暴毙了;吴县令亡故,嘉县县令的位置空了出来,去了一个堪比朱铄的狗官,上任第二天就下令补办神会,大人你去看了就知道。」 那位庄城隍的把柄,还挺多。 张桢听得有些不明不白,左右现在无事,对胡泗说道:「你领路,我亲自去看看。」 胡泗自然没有意见,他紧赶慢赶,就是怕张桢错过了挤掉庄鹤年上位的机会。张桢才进家门就又匆匆忙忙出门去了,这一去好几天未归,某个从龙宫归来的道长再次扑了个空。 贺几道看着手中拎着的一兜海鲜,里面有鱼有虾都还活蹦乱跳,他慢慢皱起了眉头,罢了,先养起来。 张桢连夜跟着胡泗出了鸣山府,二人抄近路寻到被女鬼抢了丈夫的新禹县,深更半夜的就是想打听消息也找不到人啊,二人便在县外寻了个破庙打算将就一晚上。 二人进庙时已经是深夜,庙里有个行商先行占据了一角,见有人进来,便抬头打量过来。 行商在庙中生了一堆火,此时燃得正旺,见张桢二人气度不凡,又是文弱书生的模样,便招呼道:「两位书生,这是要进城?晚上凉,不如过来烤烤火。」 张桢道谢后,边走过去边回道:「正是,路上耽搁了,今夜只好在此将就一晚。」 第167页 行商自称姓徐,来新禹县贩货,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正在张桢想要找这行商打听鬼夫一事时,庙外忽然来了几个「人」。 一行五人,在月光下没有影子,身上带着不少酒菜,进庙后随意席地一坐,就像是没有看到庙中三个活人的模样,自顾谈笑起来。 张桢好奇的将几个死鬼打量完毕,正常阴魂,有一个白头发的老者好像是新死的亡魂。这几个阴魂倒是难得,也不往活人面前凑,夜色朦胧下,一旁的行商完全没发现面前的五人是鬼。 庙中一时都是这五「人」的谈笑声,几杯酒下肚,有人便提议用字行酒令,其余四人皆没反对。于是提议的人先出口:「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钟。」 说完后喝了一杯酒,下一个人立马接口道:「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钟。」 说完后也喝了一杯酒。 有人接下去道:「囹字不透风,令字在当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赢一钟。」 剩下的人赶紧抢先说道:「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钟。」 最后轮到新死的白头发老者,他深思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于是其他酒友大笑道:「既然说不出来,应当罚一钟。」 其中一个酒友眼疾手快给老者满上一杯,示意他罚酒。 哪知老者一拍大腿,高声说道:「我有了:曰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一字推上去……」 大家见老者一了半天也没一出来,闹笑说:「推作什么字?」 老者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喝完后说道:「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钟!」1 「我输了,认罚。」 这话当场引得众人捧腹大笑,就连一旁的三个活人也不例外。 老者见众人闹笑也不气恼,赶紧又一杯酒下肚,才慢慢说道:「大家多喝些,这些都是家里的孝子贤孙供上来的,还不错。」 张桢心中立马明白,原来这几人吃喝的都是供品。 没过多久,五人一齐出门离去了,来去匆匆,似乎几人凑在一起,真的只是为了喝一顿酒。 见五人离去,行商才开口说道:「我认识最后行酒令的那老者,姓展,在我们县当教谕。展先生性情洒脱,为人有名士风度,平日里最爱同别人一起喝酒,有些时间没见,没想到他辞官归乡了。」 张桢心道:可不就是归乡了,魂归故乡。 不过才死的人,这么快就出来找人一起喝酒,倒是有些另类的名士风度。 胡泗拉着张桢的一角袖子,示意张桢赶紧打听正事,被几个鬼一岔,想问的正事还没下文。 作者有话说: 1上面的所有酒令皆来自聊斋原文。 第84章 张桢抬头见行商一脸疲累, 到嘴边的话就成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好早些赶进城。」 行商当即点点头,干脆枕着身旁的行礼, 微微闭起眼来, 却又不敢深睡,身家可还在身上呢,一旁两个陌生人, 他哪里敢睡死。 张桢转头对胡泗说道:「你也睡一会儿,明日一早起来再进城打听就是。」 胡泗看了一眼行商, 没再说什么。 张桢也找了面墙半靠着, 闭着眼微微思索, 得先寻到那位被抢了丈夫的妇人了解消息,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的那样,男子是被强行抢走的。 这种事, 也许是中间的男人花心呢?倒是不好过早下定论。 天蒙蒙亮, 破庙中的行商忽然惊醒,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 用手摸了摸腰上的银子, 昨夜当枕头的行礼都还在。 他瞬间松了口气。 心中有些恼怒自己睡得太死的同时, 也忍不住庆幸昨夜那两个书生没对他起坏心思。行商麻熘背上行礼, 朝着新禹县城赶去。 在城中贩好货后, 行商租好马车打算找个商队一起回家, 此时他才从同乡的口中得知, 展教谕前些日子一跤跌死了。 他吃了一大惊, 惊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听闻是半个月前的事后, 他不敢置信道:「我三日前入城的路上, 还见到展教谕在一间破庙里跟人喝酒、行酒令,我亲眼见到他酒令输了被罚酒来着。」 那个同乡比行商更惊讶,直言道:「怎么可能!你莫不是遇见鬼了吧?」 同乡细细说了展教谕死亡的经过:「展教谕上个月外出喝酒回来,骑着快马过文庙殿前的台阶时,台阶两侧有很多古柏,他醉酒后没控制好马,一头撞上去碰破了头。据跟着他的下人说,展教谕扶着脑袋对着文庙感慨道『这是子路气我无礼,打破了我的脑袋』,回去后人半夜就死了。」 行商这才确信自己在庙里是遇见鬼了,同时又想到那两个半夜出现在破庙的书生,天还没亮就走得悄无声息,莫不是也是鬼? 不得不说,行商某种意义上真相了。连遇两批鬼,行商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张桢和胡泗进城后,寻了不少人,总算是打听到了女鬼抢活人丈夫这件事的始末。 新禹县有个梅姑祠,是一百多年前当地的马家族人为族中一个叫梅姑的女子立的。梅姑未婚夫死后她就立志不嫁人,族人感她高义,为她立祠做碑颂杨。 直到三年前,有个姓金的举子进京赶考,路过梅姑祠,一时好奇,进庙参观了一番,见记载始末的碑文后很是感慨。 第168页 到了晚上,投宿客栈的金书生梦见有个穿青色衣服的丫鬟来传话,说是梅姑请他一见。 金书生随着丫鬟去了白日里参观过的梅姑祠,进祠后,见一个美人正在屋檐下等他,并笑着说道:「白日里受到书生的关爱,心中很是感激。若书生不嫌弃我丑陋拙笨,我愿意给你当个侍妾。」 金某唯唯应了,心道有美人自荐枕席,哪还能拒绝。 美人送金生回去时说:「书生你先回去,等我给你安排好地方,就去接你。」 金生自梦中惊醒,想了想,梦见死鬼要嫁给我,这是啥事儿!莫非今科不能高中? 他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接着赶考去了。 然而,同一天夜里,周围的百姓都梦见了梅姑对着他们说道:「金生是我的丈夫,你们应该在庙中为他塑个像!」 天明后,村里的人见面都说做了同样的梦。村中的族长怕为金生塑像玷污梅姑贞洁的名声,便不同意此事。 不久后,反对此事的族长一家全都病了。族长这才害怕,赶紧召集村民在梅姑像一旁塑了金生的石像。 像塑好后,赶考回来的金生惶恐地告诉自己的妻子:「梅姑要接我去!」 说完这话的当夜,金生就死了。 金妻恨死了梅姑,赶到祠中指着神像又骂又打,后面干脆一状告到了城隍庙,可惜庄鹤年压根不受理,并派鬼差梦中警示金妻,不得对神无理。 这事后来成了新禹县一时奇谈。 张桢在查清楚这些事后,觉得「梅姑」的前后表现差异太大,活着的时候都没想嫁人,死后都成土地神了,居然抢别人的丈夫? 她和胡泗花了些功夫去地府打听到一百多年前的事,发现此「梅姑」非彼「梅姑」,一百多年的梅姑早就轮回转世几世为人了,现在梅姑祠里的女鬼也不知哪里来的,占据梅姑祠,还当上了周围一带的土地神。 张桢不信庄鹤年不知道。 纵然以前不知道,金妻告状后,他难道就没查过? 查明白了女鬼抢人丈夫这事的始末后,张桢心中渐渐有了计划,她领着胡泗马不停蹄又跑了一趟嘉县,想去会会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出新禹县城城门时,又和破庙中遇见过的行商撞在了一起,张桢心道有缘,正想过去和行商打个招呼时,就见相商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对着她连退三步。 张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什么状况? 既然行商不待见,张桢也没必要非凑上去找不自在,于是和胡泗二人很快消失在了城门口。 同乡见行商一脸愣怔,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催促道:「赶紧准备出城啊,天晚了不好赶路。」 行商回神后,对着同乡说他遇见怪事了,再一回头,城门处哪里还有那两个书生的身影,于是他直接对同乡说道:「我大白日的活见鬼了!」 已经和胡泗走远的张桢,压根不知道她又给行商心底增加了一层阴影,以致之后很久都不敢独自一人出去贩货。 张桢去嘉县的路上,半途折返回了趟鸣山府,她在外面找别人的茬儿,别自家后院起火,那可就丢人了。 而她回去得正好,进城隍庙就遇见有鬼在告状,见张桢这个城隍大人到了,那鬼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求城隍大人给我做主啊!和我同村的王大是个地痞无赖,强借了我的钱去,却拒不归还,害得我小病无钱医治成了绝症,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张桢安抚了一下哭鬼的情绪,找出生死簿将那个叫王大的人查了出来,哭鬼倒是没有夸大其词。他那个乡邻王大为人奸猾,又仗着自己一把好力气,裹挟一群地痞流氓成了周围村子中的村霸,欺男霸女是常事。 哭鬼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张桢大笔一挥,记了王大好几笔,不过那都是王大死后才能算的帐。为了告诫王大,张桢招来胡泗,让他领着人跟她出去一趟。 胡泗不是很明白道:「咱们晚上将王大的阴魂勾来城隍庙吓一吓,量他以后也不敢再作恶了,为何还要找上门去?」 张桢笑而不语,谁说阴司只能在晚上行事的?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天蒙蒙亮,王大迷迷糊糊中突然发现自己的房内出现了两个生人,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往外拖去。 他想反抗,却发现突然出现的两人,双手如铁箍般,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 待他被拖出门去后,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俊俏男子,手中拿着把算盘对着他拨弄了两下。他听到那个书生对着身后押住他的两人说道:「带走。」 他一路被人拖到了集市上,来到一个肉摊前,书生便让押他的二人停了下来,又说道:「就这儿了。」 什么就这儿了? 王大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见一个屠夫将半扇猪肉往肉架上挂去,随后押他的那两个人便一个劲地朝肉架的方向推挤他。 王大下意识的觉着自己应该反抗,可惜,他一身蛮力在此时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和架上的猪肉合到了一起,再看拖他来集市的两个人和跟了一路的书生,居然径直走了。 他想开口呼救,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屠夫开始卖肉。每一刀砍在猪肉上时,王大都觉得自己的肉也在被切割,痛彻骨髓,叫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第169页 过了一会儿,和王大同一个村的秦老头来买肉,他和屠夫讨价还价,又添肥搭瘦,将肉割了一遍又一遍,那种割碎地疼痛让人更加难忍。 王大在心中开始大骂秦老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屠夫总算是将一头猪卖完,王大的身体也终于能动弹了,他想也没想,哪怕还是觉得浑身都痛,也飞快往家里奔去。 直到跑回家,推开家门本想呼痛,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再睁开眼时,骤然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他感觉自己还是疼得不行,立马开始唤人,王母进来后开始责备王大起得太晚,王大当即详细说了自己的遭遇。 见家人半信半疑,当即将同村秦老头找来询问。秦老头买肉才到家,被王家人糊里糊涂请去了王家,和王大对了肉的片数和斤数一点都不错。 一时间,王大被阴司惩罚的事传遍了附近的村子,王大自觉收敛了很多,再不敢肆意妄为。 第85章 张桢痛痛快快惩治完王大, 心情颇好地回了一趟家。进门就见自家院子里多了一口养鱼的大缸,缸旁还有个神情惬意一边看书一边餵鱼的道长。 他这是,直接堵上家门了? 张桢忍着心虚走进, 往鱼缸里瞄了一眼, 有些奇奇怪怪的鱼和虾,贺几道拿着不知从哪里寻摸来的生肉,正在投餵缸中的大龙虾和鱼。 龙虾十分勇猛, 投进去的食物都被它霸占了,一旁的鱼压根不敢上去抢, 而且这虾是不是大得有点过分了? 贺几道一手捧着本书在翻, 偶尔往缸里扔点鱼食, 整个人说不出的放松,见张桢过来好奇地盯着鱼缸,放下书点头道:「回来了。」 并指着一旁的缸说道:「西海的特产, 回来时顺手捞得, 你想吃鱼还是虾?」 倒是十分善解人意没提婚事那一茬。 张桢见缸里面张牙舞爪的大虾,听完贺几道的话后,将庞大的身躯往两条小鱼身后使劲缩了缩, 心头好笑地问道:「道长, 你这随手捞, 好像捞了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贺几道不在意道:「有点灵智, 不多, 想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捞鱼的时候, 它贪心到嘴的口粮, 死咬着一条鱼不放, 自己撞进了我的网中。」 张桢好笑地看了看那只大龙虾, 原来这是个吃货呀, 「善哉善哉,咱们饶它一条性命吧,到时候给阿蓠,让她送回海里去。」 都生出灵智了,下不了嘴。 见张桢不吃,贺几道可有可无地点头,盯着她来去匆匆忙忙的身影,开口问道:「最近在忙些什么?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张桢匆匆回房换了一身衣服,闻言直接拉起贺几道往外去,边走边问道:「头次听你提起过清宁郡的城隍庄鹤年,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贺几道挑了挑眉,沉吟片刻后回道:「不太多,一个昏庸老鬼而已。」 张桢听着这话,诧异回头看了一眼贺几道,奇怪问道:「你莫非认识嘉县的吴县令?」 「那是谁?未曾听闻过。」 看样子,那个吴县令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张桢也只是随口一问,「边走边说,我最近怕是要跟那位庄城隍起些冲突。」 她觉得自己这句话谦逊了,都想着搞下别人自己上位,哪里是「冲突」二字这样简单。好在贺几道没深究,许是知道内情,许是不知,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有成算就好,需要帮忙就开口。」 等到胡泗赶来汇合时,见到贺几道也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止住拔腿往后退的欲望,到底过来行礼道:「小狐见过贺道长。」 贺几道微微点头,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公狐狸精,转头看着一旁的张桢,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你没有养公狐狸精的癖好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张桢喜欢看脸,连丑鬼都嫌弃的人,会对眼前这只漂亮的狐狸精没有偏爱。 张桢想了想,胡泗现在是她的手下,算起来也属于另类的「她养的」,贺道长这话不好反驳,于是她十分认真道:「这是车夫,咱们路上来回累了,他可以驾车。」 贺几道负起手来,盯着眼前心虚理亏就开始胡说八道的女子,「这个理由你三年前用过。」 胡泗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深深看了一眼张桢后,他暗中一咬牙,十分知情识趣道:「城隍大人、贺真人,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小狐就不与你们同路了,左右嘉县张大人也熟。」 张桢恨不得立马给胡泗鼓掌,看看人家,贺道长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贺几道也很满意,心中暗道,以后这胡泗有哪一日撞到他的剑下,他定然先饶他一剑。 「贺道长,『车夫没了』,要不你御剑,咱们飞过去?」好可惜,她这一辈怕是都学不会在天上嗖嗖飞这门技能了,谁让她当的是地府官。 这些日子接连在外来回奔波,张桢眉心处透着一点疲累,贺几道看着有些心疼,照旧收了张桢进袖子,「你怕高,等到了我再叫你。」 张桢:这他都知道! 有贺几道这个外挂,二人很快就又到了嘉县。张桢指挥着贺几道落在了县衙门前,据胡泗说新上任的这位宋县令,以前是临县的教习,嘉县县令的位置意外被空了出来,他不知如何钻营高升了过来。 二人才落在县衙外,就听到公堂里传出来一片哀嚎求饶和沉闷的棍棒声。 第170页 「啪、啪、啪!」 「大人,我交,我回去就卖地交税,大人饶命啊!」 张桢忍不住和贺几道对视一眼,疑惑道:「这,是在催税?」 听着未免下手太重。 二人见外面差役守门,便使了点小法术瞒过他们的眼睛,进公堂里面去了。 二人进去后,张桢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公堂上除了哀嚎求饶的人,一旁竟然还有一具被杖打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就那样大大咧咧摆在了公堂上。尸体上的血迹都还未干涸,显然才打死在公堂上没多久。 而才上任一个月的宋县令,大大咧咧坐在官位上,指挥着如狼似虎的众差役,将求饶的几人拖了进来,口中得意洋洋说道:「早说嘛,何必受这一顿皮肉之苦?」 「看看那个姓桑的书生,是你们的前车之鑑啊。」 张桢见一个阴魂,一脸悲愤站在尸体旁边瞪着宋县令,猜到这大约就是桑生本人了,于是走过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是犯了什么重罪?」 竟然被当场打死在公堂上! 桑生一脸惊诧,居然有人能看见他!眼前这一书生、一道人,莫非就是地府的鬼差?想到此处,桑生往地上一跪,喊冤道:「求鬼差大人给我伸冤啊!」 张桢将人扶起来,看了看公堂上的宋县令,此人面有凶恶,不似善类,「你说。」 桑生慢慢将事情原委告诉张桢,宋县令上任后打着办城隍神会的名头大肆收敛赋税,县里的百姓见吴县令死得不明不白,不敢违逆新县令的命令,起先都忍痛交了。 哪知宋县令越来越过分,又正好遇上秋收后交粮税,他派人收完一茬又一茬,敢不给的,就通通拉来县衙打板子。 直到将人打服为止,打不服的就直接打死。 桑生是个读书人,为人有几分硬气,可惜没有功名,在宋县令这里也被「一视同仁」,竟然被当场打死在了公堂上! 他此时悲愤道:「鬼差大人,你问问宋国英这个狗官上任才二十八天,他这公堂上都打死过多少人了!」 张桢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多少人?」 桑生一指上首贪婪暴虐的宋国英,恨声道:「你们不如亲自去问这个狗官!」 张桢听完后立马就去问了,「小神偶然路过大人的县衙,大人你作为百姓的父母官,威风气焰竟到了如此程度吗?」1 宋国英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想起自己有黑山大神和城隍大人当靠山,心道他何必惧怕这过路的野神,于是得意洋洋回道:「不敢,不敢!我官虽小,但到任二十八天,已经打死十六个刁民了。2」 张桢听这话气得差点上去直接弄死姓宋的,到底还残存了一点理智,咬牙切齿道:「因何故?」 宋国英到底不是蠢到家了,冠冕堂皇道:「这些刁民作奸犯科,故意逃避赋税,不打不足以儆效尤。」 堂下的差役和被释放的百姓见宋县令自问自答的模样,一时间都不敢动弹出声,心中开始发憷。只有做了鬼的桑生大声反驳道:「狗屁,今年的赋税每一毫每一厘我都是交清了的,明明是你这狗官贪心不足!」 张桢好容易压下怒气后,看了一眼一旁的贺几道,见他用右手抚上了剑柄,赶紧拦道:「道长,三思啊!!」 擅杀朝廷命官是要被通缉的,贺道长以后还想在人间自由自在地跑,就不能简单粗暴一剑噼了宋国英。 贺几道将手放下来,简短回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刚刚不过是算了算这个宋国英的前世今生,宋国英前世是头驴,被主人家累死的,死后怨气太大,投生成人后贪婪暴虐,攫取盘剥百姓尤甚。 呵,头一辈子还能当头驴,下一辈连驴都没得当了。 杀人是最麻烦的因果,而且还是朝廷命官,他倒也没那么蠢,想治这个宋县令他有的是办法。 身为一个道士,会整治人是基本功! 张桢有点不放心,鑑于贺几道一贯的行事风格,她再劝了一句道:「咱们慢慢想办法。」 慢个屁!再慢这个宋县令还不知要打死多少人呢! 张桢心头一冲动,没等城隍庙的鬼差出现,直接开了一道鬼门,将桑生送去了地府,并嘱咐他道:「我直接送你去地府找崔判官,你见到了他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不要有疑虑。」 桑生立马跪地谢了张桢,他到此时也明白了这二人大约不是鬼差,「多谢两位的高义,桑某来世必还。」 「我这就去告宋狗官草菅人命,郡中的城隍神也是一丘之貉,吴县令好官没得到好报!」 张桢赶紧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这是我和这位道长该做的。」 张桢将桑生送入地府后,人便隐身退去,此事到此为止,她还是不要露面太多为好,毕竟有一句话叫吃相不能太难看! 她问道一旁的贺几道:「贺道长,你说这事催判官会怎么处理?」 贺几道停下脚步道:「你会如愿的。」 张桢心中一惊,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他为何知道!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2改用自聊斋原文 第86章 张桢在心中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和胡泗谈论这事的时候,贺几道又没在一旁!她终是没忍住,郁闷问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没有吧?」 第171页 贺几道但笑不语, 看着张桢郁闷着一张脸, 「那桢桢猜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张桢心头纳闷,见贺几道不愿说便自己胡乱猜测道:「你是不是偷听我和胡泗谈话了?」 贺几道摇头,「我要是听, 必然不会偷听。」 张桢连猜了好几次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此事抛去脑后, 知道就知道吧,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二人沿着阴间大路走了一段, 贺几道忽然开口道:「咱们就从这儿上去,我今日还有件事要办。」 张桢立马神情一支棱,目光炯炯盯着贺几道, 「什么事?」 认识这么久, 还没看过几回贺几道干正经事,这位贺道长一直挺神秘的。 贺几道好笑地看着张桢,见她一脸写着「我想围观」四个大字, 便如她的愿道:「有一个叫杨大宏的书生, 有些仙缘, 我去渡一渡, 如果有缘就将他收入玉崑山修道, 没有缘分便也罢了。」 张桢双眸一亮, 这种事她还真没见识过, 于是问道:「贺道长, 你介不介意多带上一个?」 比如她。 贺几道拿手摸了摸张桢发顶, 十分自然牵起张桢的手就出了阴间。 张桢看了看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这个?也不是不行。 一条舢板从远处驶来,里面载着三五个渡江客,在江岸边等了快半个时辰的张桢对着这条船翘首以盼,拉了拉一旁在青石上打坐的贺几道的一角袖子:「贺道长,是这条船吗?」 贺几道往远处看了看,点头:「是这条船,杨大宏就在上面,要麻烦桢桢暂且隐身。」 张桢自然没二话,立马照办,等着那个叫杨大宏的书生走进。 杨大宏,山阴县有名的才子,他自己也一贯自视甚高。今秋乡试后,到了科举放榜的日子,他听到有报高中的差役路过,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碗,嘴里还含着一口,就急忙跑出门问道:「有姓杨的吗?」 从府城来的差役直接回答道:「没有。」 杨大宏顿时灰心丧气,竟不料自己堂堂大才子居然落了榜,嘆息声中将一口饭咽下喉去,哪知那口饭到了胸口处膈那里搁住,怎么也不下去,几日过后那处形成了病块,又噎又阻很是痛苦。 杨大宏一众同窗见他颓废有病态,便齐齐来劝他去省府参加录遗考试,杨大宏心中灰心,又不忍拒绝众同窗的好意,便实话实说道:「我忧虑家中并没有这笔银子。」 杨大宏家贫。 众同窗一听,纷纷慷慨解囊给他凑了十两银子,杨大宏这才勉强上路。 连日赶路,杨大宏昨夜在一座山神庙投宿时,梦见一个人对他说道:「前面路上有人能把你的病治好,你去苦求一番。」 梦中人临走时赠给他一首诗,其中两句是「江边石上三弄笛,抛向江中莫嘆息」1 杨大宏第二日赶路时,一直在思索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走了大半日也没遇见什么能给他治病的人,疑心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他见天色有些晚了,在岸边的简陋渡口下船过后,背上行礼就打算赶紧赶路。他眼睛往四周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只见一个黑白道袍的道人,正坐在江岸边一块青石板上打坐,气度不凡,很像仙人。 杨大宏瞬间福灵心至,便上前叩拜,请求道士给他治病。 那一身黑白道袍的道长笑着说道:「书生你找错人了,我一个山野道士哪里会治病,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听我吹三首曲子。」 说着取出一柄玉色长笛,高高低低吹了起来。 张桢看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贺道长就是这样渡人家去修道的?她要是杨大宏,她也不去。 杨大宏忽然想起梦中的情景及那两句诗,觉得自己找对了人,胸口实在是膈得慌,哪里有心思听什么曲子,就越发向道士哀求,并且把身上所带的银子都恭敬地递了上来。 可眼前的道士接过银子,就直接扔到江里去了。 因为银子来得不容易,还是众同窗给他凑的,杨大洪心里感到很可惜,对着银子消失的江面看了又看。 「不必心疼银子,银子就在江边,你自己去捡回来吧。」贺几道看了一眼杨大宏,心中已然知道这个人和他们玉崑山没有缘分了。 杨大洪听完后走到江边一看,几枚银子果然在那里,沉在河底触手可及。他赶紧蹲下身将银子又捞回来,想了想既然道人不要,便干脆直接装进先前的荷包中,拎在手中又回来了。 不过他这心里更加奇怪,今日这一遭所谓何来? 杨大洪忐忑中再次请求道:「仙人,请替我治病,仙人大恩大德杨某永生难忘。」 贺几道忽然抬手指着一脸忍笑的张桢的方向,「我不是仙人,那地方有个仙人来了。」 杨大宏闻言转身看去,贺几道直接出手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头颈,嘆息说道:「你太俗气了!」 杨大宏受了这意外一击,嘴唇立刻张开要喊,结果口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吐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吧嗒一声响。 杨大宏下意识弯腰一看,原来是他咽不下去哽在胸口的那口饭,血丝包着,半个鸡蛋大小。 他看到这口饭的瞬间,顿觉胸口呼吸顺畅无比,再没有哽阻感。回头想答谢那个黑白道袍的道士时,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无踪,空留一块青石板在原地。 第172页 杨大宏赶紧对着空石板诚挚地拜了拜,口中谢道:「多谢仙人帮我治病。」 张桢终是没忍住,走得够远后,「哈、哈、哈!」 贺几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郁闷神色,见张桢笑得不能自抑,便停下脚步等她笑完了再上路。 张桢一边笑,一边揶揄道:「道长,你这业务不行啊,你这样,别人能跟你去修道才怪了。」 贺几道摇摇头,解释了他的这一套操作,「我入杨生梦中让他来寻我,他来了,便是和我的缘分,所以众然他和玉崑山无缘,我依然会替他治好顽疾。」 「杨大宏心不静,俗念太杂,没有成仙的缘分,我渡不了,罢了。」 张桢觉得杨大宏的一举一动完全符合正常人的行为范畴,倒也不算错,那仙缘这种东西到底要怎么度量? 于是她带着些探求地问道:「道长,如果杨大宏找上你的时候你就先替他治病,那也许你吹笛子的时候他会认真听,你抛银子的时候他会多些耐心,至少可以等到你走后再去捞。」 「今日的事情也许是不一样的结果。」 贺几道好笑地看着张桢,嘆口气回答张桢道:「我的所作所为,未尝不是天道有常,许是上天註定他没有入道的缘份。倒也不必惋惜,杨大宏成不了仙,倒是可以做个能吏,造福一方百姓。」 张桢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 二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鸣山府的城门,张桢急着回去找胡泗商量些事,于是与贺几道在半路上分道扬镳。 二人分别的地方,旁边有一间小小的客栈,客栈二楼有房间正对着下面的街道,有一道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长得十分精緻的小小孩童,透过那道窗缝死死注视着下面离开的两人。 呵,这两人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 他就说嘛,贺几道那个逆徒为何处处帮着那个女城隍,原来真是姘头。 日常骂天骂地骂空气的柳来宝小朋友阴沉着一张脸,对着一旁的赖鬼师暴躁命令道:「你不是能捉生替死吗?找个要病死的,将张桢弄死了事。」 赖鬼师脸上一白,那可是城隍,专门管鬼的鬼神,眼前的人就是立马弄死他,他也不敢。 柳来宝在赖鬼师举家搬迁的路上直接将人截了回来,二人几番比斗,赖鬼师落败直接成了柳来宝的僕人。 这不,柳西川死活不如柳来宝的意来城隍庙,柳来宝就命令赖鬼师偷偷带着他来了,至于家中柳西川是不是会找疯,关他什么事。 他可是柳西川的报应儿砸! 柳来宝一时若有所思,他刚刚没听错的话,贺几道和张桢二人分别的时候,说了「嘉县」和「宋狗官」这几个字。 他觉得这中间,也许有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原本他是打算来鸣山府城隍庙当面臭骂张桢一顿的,再将她是个女人的身份揭露出去,至少张桢身上的功名她别想要了。 张桢既然敢阴他,他怎么可能让她悠闲度日。 「赖鬼师,咱们马上出城,绕路去清宁郡,我要去嘉县。」 他倒要看看那里有什么不一样! 张桢回到城隍庙时已经入夜了,还没看到胡泗,迎面就走来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雷曹对着张桢行一礼,口中感激道:「城隍大人,我的罚期今日就到了,特意等在此处跟与你辞行。」 张桢恍然,遇见雷曹时,他就说过他被罚在人间的期限快满了,却不想是今日。 「恭贺雷曹,你如今是要返回天界了吗?」 她将人带回来,在城隍庙的偏殿给找了个位置,这位神人平日里很是沉默寡言,每隔十几天才吃一顿饭,除了每顿吃得多些,完全跟普通人一样。 雷曹点点头,脸上带着欢喜,认认真真跟张桢道别:「是的,与你辞别后,我就要返回天界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多谢张城隍你的款待,你将有劫难,请允许我以后再报答你的恩情。」 张桢一愣,这是第二个人这样对她说。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第87章 「敢问雷曹, 我的劫难到底是什么?」 雷曹又看了看张桢,回答道:「看不太清楚,时间大约是在三个月后, 我会算准时间, 到时候下来救你的,你自己多当心。」 那位贺道长早就託过他了。 张桢赶紧道谢,将雷曹送上天河摆渡后, 见人走远才又重新进了城隍庙。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胡泗的踪迹, 张桢找武判官问道:「胡泗今夜去哪儿了?」 武判官手拿锏锥, 似乎是打算出门的样子, 见城隍大人问义子,于是回过头来说道:「胡泗领着人去东岳大帝那里投送公文去了,三日后回。」 张桢点头后有些纳闷, 投递公文不是薛睦领人去吗?胡泗怎么也跟去了? 曹州县李饶及其同伙即将秋后问斩, 由于是谋逆大罪,牵连甚广,光是中州郡就要多上近万冤魂, 这还是顾彦手下留情的结果。 这场不伦不类的谋逆, 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 城隍庙须得提前向地府和东岳大帝处投送公文, 上报「死亡名单」。 原本还想着找胡泗商量些事的, 现在只好等三日后再说, 张桢于是和要出门的武判官又说了两句, 便各忙各的去了。 张桢有些头疼, 近期要有近一万人一起涌来城隍庙, 好在提前和地府商量过, 地府会增派鬼差直接将大部分阴魂接入地府,她只要提前整理好名单,初步核算一下这些人的功过就行。 第173页 接下来几天,张桢忙到起飞,除了偶尔关注一下桑生告状这件事的后续,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公务中。 胡泗领着一个城隍庙鬼吏故意选了一条生路,绕路往东岳大帝所在的道场赶去。一路上跟着胡泗的鬼吏薛睦十分不解,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左右时间还早,并不耽搁投递公文。 「好了,咱们今夜就在这儿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薛睦实在是有些无语,哪有鬼差白日里赶路晚上歇息的道理,不过想到胡泗是只狐狸精,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差,也不是不是能理解。 于是薛睦点点头,应了声好。 二人在附近寻了间破庙,早早地就歇了起来,胡泗还装模作样生了堆柴火,并对着薛睦解释道:「万一要是有生人来,咱们也不至于吓着别人,我出发时带了些酒菜,可以小酌一口。」 薛睦也没推迟,二人说闲话间,有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也进了破庙,他身上背着一大包行礼,满脸风霜,步履匆忙。 汉子进庙后见有两个身着官差服饰的男子在一旁吃喝,于是小心地寻了一个稍远的角落坐下歇脚。 中年汉子一边疲惫地锤了锤脚,一边偷听两个「官差」的谈话,只听见坐在左边那个漂亮的少年说道:「不碍事,明日咱们赶早,不会耽误向东岳大帝投送公文的。」 右边的那个「官差」点点头,主动说道:「无碍,左右时间还很充裕。」 中年汉子姓冯,他听到「东岳大帝」这几个字时暗暗吃了一惊,他祖上有人在阴间当鬼差,所以鬼神之事,他也略知道个一二。 冯广没有忍住,小心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差人是从何方来?」 左边那个穿着差役服饰的漂亮少年转头过来,笑着道:「不必坐那么远,夜色有些寒,可以坐过来烤烤火,略有酒菜,也可以吃上一两口暖暖身子。」 又回道:「我们从中州郡来。」 冯广一听来自中州郡,立马搭关系道:「我亦是中州郡人,家住曹州县。」 听闻此话,胡泗暗中冷笑道:「我等的就是你!」 于是他热情招呼冯广过来烤火,同时吃惊道:「你家在曹州县?那你怎么还在此处,你不知道曹州县发生了叛乱吗?」 冯广无赖点头,他多年在外经商,许久没回家了,听闻曹州县发生了叛乱后才匆忙往家里赶,路上都是歇在荒野破庙的。想必这二人身份不一般,于是赶紧打听道:「不知这场叛乱曹州县的百姓如何,伤亡可严重?不瞒两位差人,我听到消息后是日夜忧心往家中赶。」 胡泗赶紧安抚道:「百姓并没有什么伤亡,朝廷平叛得很快,几千个匪徒压根没翻起什么浪花。如今秋后算帐,参与叛乱的匪徒及其家人就要问斩了,你不必担心。」 冯广一听这话,心中提起的那口气顿时放下不少。 薛睦很是奇怪地盯了胡泗几眼,这只狐狸精并非是个热情的性子,何时对生人这般热络了?他干脆在一旁吃喝,全程不搭话。 他听着胡泗很快就将他们去往东岳大帝处投递公文一事和盘托出,并有意无意地说道:「曹州县不少人被叛乱一事牵连,流放地流放,砍头地砍头,真是人间惨剧啊。」 冯广赶紧附和了几声,有心想问问自己家是否被牵连,又怕这二人不告诉他,于是委婉打听道:「不知被官府判斩首的有多少人?」 胡泗笑而不语,最后被冯广追问了三次才说道:「谋逆大罪,当然是血流成河,多少人都不奇怪,你就不要打听了。可以略微透露给你一些,曹州县凡是家有不孝子,沾染了『地痞流氓』这四个字的,没有不遭罪的。」 冯广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响。他离家多年,恍惚记得自己的小儿子自小就不学好,老是与些偷鸡摸狗地混在一起,莫非自己家也遭了殃? 胡泗见铺垫得差不多了,立马装作打了个哈欠道:「夜深了,我们歇一觉还要趁着夜色赶路,不敢迟了公文,冯先生你也睡吧。」 说着就招呼薛睦赶紧睡。 薛睦很是知机,也学着胡泗的模样捂嘴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是该早点睡,咱们歇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说完后,两个鬼差当着冯广的面直接靠在地上睡着了。 冯广哪怕油煎火熬着一颗心,也只有跟着靠向一旁,假装也要入睡的模样。他心中短短时间泛起有千百个念头,最终渐渐汇成了一个,他要偷偷去看看城隍庙投递给东岳大帝的公文中,有没有他们一家的名字! 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听着两个差人熟睡后,悄悄起身,将二人中间装公文的包袱拿到了一边,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中州郡城隍庙投递给东岳大帝的公文,里面详细写了曹州县叛乱的起因和经过,落款是城隍印信张桢鉴。 公文后面附了一长串名单,厚厚一叠,粗略估计有万余人。 冯广看了看一旁依然在熟睡的两个差人,平复了一下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往下找去,果然在名单中找到了自己一家人的名字,连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上,一颗心顿时心如死灰。 自己一家果然要被小儿子连累得被满门抄斩了! 粗略平复了下心情的冯广,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要是将名单上面自己一家的名字消掉,是不是就可以逃过这一劫? 第174页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野草般疯涨再也无法止住,他下意识拿手指沾着口水,第一个将自己的名字从名单上搓掉了。 第一步走出,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他一边小心观察两个鬼差是否要醒来,一边慢慢将自己一家的名字沾口水搓了下来。 看着空了一块的名单,冯广觉着这样不成,很容易就会被接手公文的人发现端倪,于是他再大着胆子翻出纸笔,在上面慢慢添了几个名字。 做完这一切后,冯广将公文原样放回了两个差役中间,自己轻手轻脚又回了原位,枕着自己那包大行李开始闭目假寐。 果然,等到两个时辰后,两个差人起身,互相呼唤着就出了破庙。 冯广没敢再多留,也起身拿上行李往相反的方向赶紧离去了。 冯广赶回曹州县后,没敢直接回家,反而跑到自己家祖坟地,找到曾爷爷的墓碑大哭道:「曾爷爷,咱们家就要被灭族了呀,求您老人家救救我们!」 一边呼救,一边燃些纸钱香烛。 没过多久,一个跛脚鬼穿着一身地府鬼差服饰出现在冯广面前,大惊问道:「怎么回事?」 冯广赶紧叩头,将他知道的和盘托出,跛脚鬼差一听脸色大变,这曾孙子居然敢在送去给东岳大帝的公文上造假,这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旦被查出,只怕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而且冯家命中原本是没有这一劫的,这一劫是从哪里来的? 跛脚鬼差掐指算了又算,总算是算到曾经结怨的赤狐身上,可惜再多的他也就算不出来了。 事到此处,跛脚鬼差心中纵然气急败坏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是该想补救之法。 鬼差的脚程快,东岳大帝处的公文只怕是早已经送到了,也不知这份公文是不是东岳大帝亲自批覆。他想到此处,念及是自己牵连了后人们,压着怒气快速说道:「我先去东岳大帝处看看,晚些时候再来寻你,家中被牵连进谋逆罪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说完后,直接消失不见了。 胡泗领着薛睦出了破庙,二人赶紧找了个地方,打开公文一看,上面果然有被改动的痕迹。 早在冯广起身时二人就察觉了,在他拿公文的时候,薛睦本想跳起来阻拦的,但是被胡泗暗中阻止了。 之后冯广的一连串动作,皆在二人的眼皮子底下。 薛睦此时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此人莫非与你有恩?你何至于此?」 早些时候何不找城隍大人求情,让那个冯广不上这张名单? 胡泗赶紧弯腰赔礼道:「此事是我的过错,之后我会向城隍大人言明的,去东岳大帝那投递公文时,留我的名字就好。」 意思是所有的后果他都担了。 薛睦不好再说什么,只催促着赶紧赶路,免得再出什么么蛾子。 第88章 后面的路胡泗再没作妖, 二人按时到东岳大帝处递交了城隍庙的公文。离开前,胡泗忍住了去找王兰的冲动,这次能不能将他的两个仇人都诓进去, 就看这一遭了。 如果成了, 就不枉他费心筹谋这么久! 而一如胡泗所料,他走后第二日,跛脚鬼差就匆匆赶来东岳大帝的道场, 寻到了王兰想让他帮忙。 王兰一听此事,立马被吓得不轻, 这种事他哪里有能力帮得上忙?此事唯一的出路, 是寻中州郡城隍重新再出一份公文, 将先前那份替换掉。 毕竟中州郡的这份公文一式两份,还有一封到了地府催判官手中,之后会递交给十殿阎王, 改一份压根没用。 只是二人忧愁与这位城隍皆没有交情, 想让她重书公文只怕不能。 一时间,二人对坐发起愁来。最后二人商议,由王兰先去打听, 这份公文可到了东岳大帝手中, 大帝忙碌, 不太紧急的公文可以由下面的辅官代看, 也许可以寻机会再改回来。 胡泗回到鸣山府后, 期期艾艾找上了张桢。张桢这几天案牍劳形, 连自己即将到来的劫难都没空管, 左右自己当的是鬼官, 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这样一想, 她便干脆放平心态, 做好准备,伸头缩头等这一刀就是。 此时自然也没功夫和胡泗猜来猜去,头也没抬,直接了当地问道:「有什么话?赶紧说。」 于是胡泗就真说了,最后跪下来老老实实认错道:「此事怕是要连累恩公的名声。」 张桢手中笔一顿,就着原本的姿势静静思考了片刻,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公狐狸精敢给她整这么一出! 她在脑中快速思索完毕,十分冷静问了一句:「冯家那个小儿子真跟着谋逆了?」 胡泗立马点头,这种事怎么可能造假,都没等他出手,冯家的小儿子自己就找上了李饶,后面的事不过是顺理成章。 此事追究起来,唯一的差错就是投递公文的路上,他们「睡」太死了,最多再加一点口风不严,都不是什么大过错。 至于查出来是他在故意报复冯家,怎么可能,曹州县的事完全是吴翁经的手,改名单的事是冯广自己动的手,压根都跟他没关系。 而身为城隍的张桢,有些影响,倒也不大,毕竟地府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公文,哪里出了差错,一对便知。 不过多半难逃个御下不严的名声,再厉害些怕是会被东岳大帝斥责。 第175页 张桢深深地看了一眼胡泗,觉得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且她只说一次:「胡泗,这样的事情我只希望有这一次,再有下次,你就离开城隍庙吧。」 想必她就是太纵着这只狐狸精了,居然连她都一起往里面坑。 胡泗双眼中立马有泪水涌出,看着张桢哀哀哭泣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应该提前告诉恩公的,可我想着万一事发,恩公也能撇清干系,并非故意如此行事,也不是想背叛恩公,请恩公饶恕我,我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恩公的事了。」 然而张桢这次没有心软,再不压制这只狐狸精,她觉得他敢翻天。连原本想要和胡泗商议的事情,都没有出口。 再次开口警告了胡泗一番,便直接挥手让他下去了。 张桢耐着性子,想了想胡泗谋划的各个环节,只要跛脚鬼差查不到胡泗就是曾经的赤狐,半途翻车的概率就不大。 想到此处,她压着气恼赶紧找来云翠仙,吩咐道:「你去找找,等待投生的阴魂中有没有叫『胡泗』的,近音即可,找到后招到咱们城隍庙当几年鬼差。」 文盲率普遍偏高的古代,姓胡,排行第四,叫个胡四的应该不少,找起来该不难。 云翠仙没有问为什么,照着张桢的话办了,而且速度很快,第二日就有一个叫胡四的阴魂出现在了城隍庙中。 张桢后面几日继续收拾烂摊子,招来胡泗再次严厉警告道:「后面的事,不管那两人上不上你的套,你都不许再出手!」 小小一只狐狸精,居然狗胆包天算计到东岳大帝身上去了,谁给他的胆子! 然后直接将胡泗发配到了陶望三手下,将尚青调回了城隍庙。 胡泗自见到城隍庙中又出现了一个叫「胡四」的,心里明白张桢的苦心,眼泪汪汪对着张桢又哭了一通后,老老实实跟着陶望三整个郡城乱跑去了,无事也并不回城隍庙。 张桢暗中连着嘆了好几天的气,思索胡泗的事时,也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她在清宁郡的所作所为,岂不是也违背了本心。 细细思索,她在庄鹤年身上是不是犯了一个「贪」字? 贪心别人的城隍之位! 想到此处的张桢陡然一惊,接着浑身生出了一身冷汗,她此时似乎有些明白她的那一道劫难,是从何而来的了。 原来如此,难怪贺几道一直不愿意言明。 想明白前因的张桢,赶紧为自己推算一番,这次隐隐约约感觉到劫难来临的方向,多的她修为有限,并不能推算到。 看来她的猜想没错。 张桢萎靡着身体,左右一人独处,干脆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气恼吐槽道:「当个破地府官,还不带能有个上进心的!」 「嗤!」 「谁?谁在外面!」张桢立马坐直身体,对着书房外大声呵问道。 「是我。」贺几道说着从外面推门进来,一身新做的黑白道袍将他衬托得光彩照人。至于为何是新做的道袍,张桢瞄了一眼袖子上的黑白纹路,跟以前穿的那件不一样。 他手中托着一只匣子,走进来时问道:「寻城隍大人商议些事,不知大人可有空?」 张桢:没空,忙,不想见! 许是张桢脸上的郁闷神色太过,贺几道不得不端正自己脸上的神色,将手中的小巧木匣放在桌面,打开后拿出一只细细长长的笔递上来哄道:「桢桢不是说以前喜欢看话本吗?这是龙鬚笔,世间难得的奇物,餵它些好硃砂和龙血墨,它能给你编话本。」 张桢一听,哪里还顾得上摆脸色,立马接过笔来,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她一脸惊嘆地问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倒是闻所未闻,怎么用?」 贺几道见张桢总算是将刚刚那一茬揭过了,心中也松了口气,他从张桢手上重新接过笔,从一旁的镇纸下抽出一张宣纸,然后对着手中的龙鬚笔说道:「我今日出门遇见了一对夫妇在吵架。」 只见贺几道手中的龙鬚笔,自动跳到宣纸上,然后龙飞凤舞写道: 新城街人耿十八,病势垂危,自觉将不久于人世,弥留之际对妻子说道:「看样子我这病好不了,我死后,改嫁、守寡由你选择,不如早说明你的打算,我也好做些安排。」 妻子听了默不作声,耿十八坚持要她表态,并大度道:「守寡当然好,再嫁也是人之常情。趁我还活着把事情挑明,你守寡,我感到安慰;你决意嫁人,我也就不再牵肠挂肚,算是了了份心事!」 妻子神色悽然地回道:「咱们家穷得叮噹响,你活着都吃不上饭,死后,我拿什么守寡?」 耿十八听到这话,猛地抓住妻子的胳膊,恨恨说道:「你这妇人的心真狠!」随后便咽了气。 可他那死死抓住妻子胳膊的手,却怎么也不松开,吓得妻子大喊大叫。四邻闻声赶来,让两个有力气的人使劲将耿十八的手掰开,才将耿妻的胳膊抽了出来。 龙鬚笔洋洋洒洒写到此处,一张宣纸便满了,它飞离桌面停在了上方,张桢见状赶紧从镇纸下又抽出一张宣纸放到了案几上。 龙鬚笔见此立马又飘了下来,继续写道:耿十八后来从阴间私自跑脱,侥幸又活了过来,经过这事后,十分讨厌、鄙视他的妻子,二人时常当街争吵,耿十八发誓不与妻子同床。1 张桢看完这个故事后,十分新奇眼前的宝贝笔,只不过,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虎头蛇尾的嫌疑? 第176页 于是转头问道一旁的贺几道:「这个故事是不是没写完?」 贺几道看了看张桢,沉默几息后,才开口说道:「没墨了。」 张桢恍然,原来如此,她赶紧将砚台拿过来打算磨墨,却被贺几道制止道:「这只笔只喝龙血墨,别的它都不肯沾。」 张桢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谨慎问道:「是真龙龙血做的那个龙血墨?」 贺几道肯定点下头,「自然。」 哦豁!张桢很肯定,她养不起这只笔。她上哪儿找龙的血给它做成墨当口粮,而且以龙族普遍暴躁的性子,知道她有这样一只笔,她怀疑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于是老老实实将龙鬚笔递还给贺几道,十分诚恳地说道:「我养不起。」 贺几道眉眼含笑,再次拿手摸了摸张桢的发顶,心情愉悦地说道:「上好的硃砂也成,倒也不是非龙血墨不可。」 张桢闻言立马将手缩了回来,这个可以有,她觉得她又行了。养只自己会编话本的笔,想想就觉得美滋滋,以后她左手生死簿笑看人生,右手龙鬚笔写鬼写妖,没准能混个大家噹噹。 「贺道长,这笔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宝贝,贺道长哪里淘来的?她以后可以和阿蓠一起分享话本了。 贺几道自觉坐到一旁,此时见张桢将龙鬚笔把玩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回道:「龙族自己搞出来的。」 且这只笔太能编,从来不肯老老实实书写,在原主人手中并不是很受待见。 所以他干脆替张桢要了过来,就知道她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1此故事引用自聊斋原文 第89章 「贺道长, 你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商量吗?」拿了人家的手短,张桢决定不计较贺几道刚刚偷偷站在门外嗤笑她的事。 「我来与桢桢商议婚事。」贺几道一句话直接将张桢说懵了,她眨巴眨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试着与眼前的男子商议道:「贺道长, 对于这个问题,我认真想了想,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意见?」 「贺及, 唤我贺及。」贺几道看着张桢,十分认真地再次强调了一遍, 显然这次不打算让步。 于是张桢试探地唤了一声:「贺及?」 贺几道的目光有一瞬间略显羞赧, 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幅度, 十分正经地应了张桢一声,「嗯。」 张桢见此,心中不知哪里来的一点促狭, 连唤三声道: 「贺及?」 「贺及!」 「贺及。」 贺几道面容清隽, 带着温润的笑意负手立在一旁,张桢连唤三声,每一声他都应了她。 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隔阂在此时逐渐消散, 房间内一人神采飞扬, 一人恣意笑闹, 说不出的和谐。 「贺及, 我想了一下, 我觉得咱们应该选你渡劫那日成亲。」张桢十分信誓旦旦地说道。 贺几道不禁失笑, 他有预感, 他最好还是不要问原因的好, 不过:「这中间是什么道理?」 张桢小心地措辞一番:「贺及, 你看你的目的是杀我证道, 所以早成亲、晚成亲区别也不大。你只要达到杀妻证道这个目的就行了,对不对?」 「到时候咱们当天拜堂,当天你就心狠手辣地要『杀我』,还有比这个更虐的吗?我敢保证你立马就能飞升天界。」 话本里都这么写。 然后她就守寡,美滋滋。呸,不对,应该是离异,也或者两地分居? 张桢的美滋滋还没美完,回神时忽然发现贺几道脸上的神情不是很对劲,怎么说呢?透着一股有点危险的平静无波。 张桢下意识将脸上的神情收了收,努力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我马上要飞升回天界,桢桢很高兴?」贺几道笑了笑,目光晦涩,不辨喜怒。 张桢赶紧挽救道:「绝对没有!虽然很高兴贺道长,不是,是贺及你渡劫成功再次做回神仙,但是我会想你的。」 想起顾彦老是喜欢给她上香的举动,于是借花献佛道:「我一定每日早晚三炷香,按时烧给你,你就知道是我在想你了呀。」 张桢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点衣衫翻飞的声音,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拉着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腰身被人牢牢扣住。 贺几道抵着她的额头,圆润的嗓音里带着拳拳情意,「那咱们不如现在珍惜时光。」 他拿一只手细细摩挲着张桢唇角,「桢桢说是吧?」 张桢:她能说不是吗?那不是显得她刚刚的话,都在诓他吗? 「是,是的吧。」 最后一个「吧」字消失在二人唇齿缠绕间。 地府的办事效率还算高,桑生到崔判官面前狠狠告了宋县令,顺带也告了庄鹤年这个当城隍的一状,如不是清宁郡城隍挟私报复吴县令,嘉县的百姓根本不会有这一劫。 崔判官亲自去查了查,发现的确如桑生所言,他不敢擅自做主,就将此时报到了十殿阎王面前。 此时的庄鹤年,看着自己城隍庙里的不速之客,高高在上喝问道:「你一个三寸小豆丁,竟然敢大言不惭本城隍大祸临头?」 谁给他的胆子! 他冷笑一声,不屑道:「来人,将人给我赶出去。」 柳来宝一脸傲气,不紧不慢说道:「蠢货,得罪了中州郡城隍张桢还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都被张桢给你捅到十殿阎王面前去了。」 第177页 这个庄鹤年他是真看不上眼,昏聩贪婪老鬼一个,比起张桢这个姓庄的更该被噼,罢了,待他利用完他收拾张桢,再来与他计较。 「比如你现在关在牢中折磨的吴忘书,在嘉县勾结的那个黑山老妖,收受贿赂篡改阴魂功过,后面的就不需要我再给你一一列举了吧。」 庄鹤年心中一惊,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他做的这些事,眼前这个自称玉崑山道士的「小孩」是怎么知道的? 「休得胡说!来人,把这个妖道给我抓起来。」 柳来宝是真的很无语,果然跟蠢货一起谋事就是心累。柳来宝没有反抗,任由一群鬼差涌进来团团围住他,小小的人儿一双眼冷冷盯着上面的庄鹤年。 而庄鹤年被这看蠢货的目光一看,终于冷静了些,压着杀气再一挥手让鬼差下去了,目光阴沉看着眼前小小孩童质问道:「你说刚刚说什么?张桢?」 他想起来到他这儿来给吴县令求情的张桢,心中已经开始信了柳来宝的话。 「你想得到什么?」 当了多年城隍的庄鹤年,傲慢下去后渐渐露出奸猾的本性,他不信这「小童」是出于什么好心。 柳来宝爬上一旁的椅子,老气横秋地说道:「很简单,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联手弄死张桢,你看怎么样?」 庄鹤年忽然笑了起来,张桢既然敢先出手阴他,他一定让她知道他的厉害,他这么多年的城隍可不是白当的。至于眼前这个「道人」,暂时留他一命,到时候正好用来嫁祸张桢。 两个虎豹豺狼假惺惺地达成了同盟,都想着在背后捅张桢一刀。 可惜还没来得及具体实施,庄鹤年就先被十殿阎王传唤了过去。 吴县令的事他赖无可赖,干脆痛哭流涕认了错。其余的事能扫尾的他都提前做好了安排,基本上没被抓住太多把柄,最后又有陆判官帮着求情,庄鹤年被十殿阎王罚去人间历经轮回之苦,刑期满后,仍旧可以回来当他的城隍。 张桢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心中还颇为郁闷,庄鹤年干的事,难道不足以被罢官吗? 哪知张桢还么感嘆完,庄鹤年的事居然又有了新进展,有人将庄鹤年多年收受贿赂,篡改阴魂功过的罪证投进了地府。 同时还有不少捕风捉影的事,也一併投了进去。 一桩一件罗列得十分清楚明白,十殿阎王当即大怒,直接命人削掉了庄鹤年所有道行,将他打下地狱当个做苦役的小鬼去了。 庄鹤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都安排好了,为何还会出差错? 直到他在地狱当了几天小鬼后,在其余小鬼的指指点点中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到了么,那边那个曾经还是个城隍呢?」 「那怎么也沦落到地狱做苦役,当个人人可欺负的小鬼了?」 「听说是被另外一个城隍揭露了罪行,贪污受贿,十殿阎王大怒才将他罚过来的。」 「哦,那咱们以后有脏活累活都叫他,量他也不敢反抗!」 庄鹤年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原来又是张桢!她好狠! 柳来宝小小的阴魂坐在不远处,高高在上晃悠着两条短腿,心情很是美好,「出卖」庄鹤年的自然是他,既然这个庄鹤年这样不顶用,他不如添一把火。 他可没有耐心等庄鹤年什么人间刑期满后,再回来慢慢报复张桢,这下这二人间的「仇」应该够了,等过一段时间他再出现在庄鹤年面前,到时候再来商量「合作」,他等着庄鹤年给他惊喜。 柳来宝将手中的祭品随意抛洒给围过来的几个小鬼,干得不错,以后还要有赖他们好好教庄鹤年做人。 随着庄鹤年被贬,城隍圈里除了张桢又出现了一个代理城隍,曾经的吴县令为官清正,暂时代理清宁郡城隍一职位。 张桢说不失望是假的,大概时也命也,她跟清宁郡城隍无缘吧,垂头丧气了半日也就丢开了。 贺几道看着有些好笑,带她又去乘了一回天河摆渡,二人干脆去西湖边寻彭海秋喝酒去了。 彭海秋正在西湖边做个浪荡书生,今日蹭赵家的酒宴,明日蹭孙家的酒宴,久而久之,周边的人都知道西湖边上有个爱蹭酒宴的古怪书生。 好在彭海秋真材实料有学问,说话又风趣幽默,大家也就不介意他爱蹭个酒宴。今日他一见张桢和贺几道二人寻来,有些发愁道:「我想想,今日去蹭谁家的酒宴,主人须得大度,不介意我带着两个拖油瓶才是。」 张桢嘴毒道:「这世间应当没有这样的冤大头!」 彭海秋不听,自顾罗列了一串名单,最后敲定道:「要劳烦两位再乘一次船,咱们去明月湖,那里今夜有庄姻缘,算起来我和张贤妹二人还是媒人,你们去不去看看?」 张桢惊讶了一瞬,这事从何而来,她怎么半点没印象?她回头看了看贺几道,小声吐槽道:「我怀疑彭道长是在故意卖弄,贺道长你掐算掐算是怎么事儿?」 贺几道无奈,好笑道:「桢桢,我现在是个人,还不是个神。」 什么线索都没有,让他如何掐算。 张桢见彭海秋一脸你去不去吧,于是徵求贺几道的意见:「那咱们就再回去?」 贺几道没意见,于是三人达成一致,直接又唤了天河摆渡,回了鸣山府。 第178页 第90章 彩船落在明月湖边时, 张桢还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她来明月湖两次,两次都遇见有人在此兴风作浪, 也不知是她克明月湖, 还是明月湖克她? 此时看看左右两位道长,张桢心道:这次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了吧。 三人绕着重新被修缮起来的水草大仙庙参观了一圈,张桢绷着脸, 心中有点隐秘的羞耻之心,只一味催促二人赶紧走。两个男子不好拆穿她, 顺从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大仙庙。 张桢一路追问道:「彭兄, 如今都到明月湖了, 你说的姻缘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并承诺道:「我三年前还欠彭兄一顿酒,这次我请。」 彭海秋当即高兴道:「成交!」 于是他指挥着张桢租了条船,买来好酒好菜, 三人悠闲放舟湖上, 直到靠近一条大船,见上面传来些歌舞声,彭海秋才指着一个正在陪酒的歌女对张桢说道:「张贤妹仔细看看, 可还认得出她是谁?」 张桢仔细辨认着对面船上的美貌女子, 有些眼熟, 许是这湖面给了她灵感, 张桢脱口而出:「是娟娘。」 再仔细一看女子, 果然是。 彭海秋指着娟娘身边有些激动的男子慢慢说道:「那是三年前我找你借人时一起雅聚的朋友, 也姓彭, 叫彭好古。他们二人今生有缘, 你看, 哪怕千里迢迢, 老天爷也将他们安排到了一起。」 张桢听完此话后,忍不住看了贺几道一眼,她和贺几道似乎隔得更远,老天爷也千里迢迢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于是张桢暗中去握贺几道的手,并故意轻佻地捏了捏,毕竟见色起意这种事不分男女,贺几道端着酒杯的右手一滞,左手反客为主直接捉住了张桢作乱的手。 彭海秋瞄了一眼二人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继续围观对面正在激动相遇的一对有情人。 彭好古自三年前在西湖边见过娟娘后,一直思念着记忆中的美丽女子,过了三年,他的姐夫到了鸣山府当小官,他便去探望姐姐一家。 鸣山府有个姓梁的公子,跟彭家素有来往,听闻彭好古来鸣山府后便设宴邀请他游湖。 没一会儿梁公子请的几个歌女到了,都过来拜见二人。 梁公子扫了一眼,不高兴地问道娟娘怎么没来,有人回答说病了。 梁公子自觉被驳了面子,发怒说道:「这奴婢自视身价甚高,用条绳子去把她捆过来!」彭好古听到娟娘的名字,惊疑地问这是谁。 梁公子忍气回答道:「是个妓、女,才貌在鸣山府很有名气。因为有名气,所以才敢傲慢无礼。」 彭好古一时怀疑是偶然重名,但触动了心事,心中倒是期盼见到这个「娟娘」,于是便没有阻拦梁公子。 没过多久,娟娘来了,梁公子盛气凌人地斥责了她一顿,娟娘只一味地赔小心,并不敢反驳。 彭好古此时仔细打量着「娟娘」,果然是三年前见过的那个女子,于是赶紧对梁公子说道:「她跟我有旧交,请你宽恕她。」 娟娘闻言转头看向了彭好古,随后一脸惊愕模样。梁公子来不及深问彭好古,便干脆挥手命娟娘过去给彭好古斟酒。 彭好古激动问道:「《薄幸郎曲》还记得吗?」 娟娘更加惊骇,下意识开口唱起那支旧曲。 彭好古握着她的手说道:「三年之约,今日总算是实现了!」 娟娘也激动道:「那天我跟人游明月湖,喝了几杯酒,忽然像醉了一样,朦朦胧胧中只觉被人带到一个村子里。一个小童领我进了一户人家,席上有三个客人,你是其中的一个。之后又有人将我送回了明月湖上,后来听闻明月湖那晚闹水妖,我还以为都是做梦呢,但你赠送给我的绫巾真在,又一时拿不准了。」1 说着就去掏藏在怀中的绫巾。 两人看着绫巾,相互惊嘆感慨了好一阵儿。娟娘扑到彭好古的怀里,哽咽着说:「仙人已给我们作了媒人,你不要觉着我是风尘女子,可以捨弃,就不再挂念我这个苦海中的人了!」2 彭好古赶紧道明心意:「三年前订下的约定,我一天也没忘。倘若你有意,我就是倾囊而出,也在所不惜!」 彭好古当即把这事告诉了梁公子,第二日又从姐夫那里借了一千两银子,削去娟娘的乐籍,带她回了家乡。 一旁的张桢围观到此处,心中也很高兴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此时对着彭海秋调侃道:「仙人?」 彭海秋大言不惭道:「半仙总是有的吧,贺道友你说是吧?」 贺几道并没有否认彭海秋的话,微微点了下头,「彭道友自谦了。」 张桢到此时总算是知道了一点彭海秋的底细,原来是个仙道。她好奇问道:「那你怎么还在凡尘?」 彭海秋浑不在意回道:「凡尘间多的是无名无分的山野小仙,我不在此处,难不成还能在那高高在上的天宫?那地方我可进不去。」 他这样的性子,进去了只怕受不了。 「张贤妹问得这样清楚,莫非想成仙?」彭海秋问完这一句后,仔仔细细对着张桢打量了一番。 张桢一时也好奇起来,见彭海秋打量完毕,追问道:「怎么样?我能成仙吗?」 彭海秋瞟了一眼一旁的贺几道,见人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于是吊儿郎当地回道:「这事有什么难的,你身上有功德,想成仙比别人容易多了。」 第179页 说完后,当即掐指算了半天,最后不太甘心道:「似乎最近就要有一个机会,但是我算不出来。」 张桢:! 真的假的?最近她不是要渡劫吗? 「彭兄,你算准了没有?我最近感应到有劫难降身,你别是算错了吧。」她都不好意思说他学艺不精。 彭海道笑了一声,凑近张桢故弄玄虚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既是劫难,为何就不能是机会。」 张桢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她现在对成仙没什么执念,与之想比她更喜欢当个城隍。 张桢回头看了一眼贺几道,坦言道:「我贪恋凡俗,还是更喜欢当个城隍。」 几年后当不了城隍,去地府当个鬼差也成,总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她就是个俗人,贪恋人间的温度。 贺几道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反而是彭海秋纳闷道:「你成仙了,也不耽搁你继续做你的城隍啊,哪一日不想做城隍了,拿上你的书生剑撂挑子就走,岂不是方便。」 张桢呆了呆,她怎么没想过这一茬!是她误了,一直认为城隍是地府官,可地府不也归天界管,没人说成了仙就不能当城隍了呀! 于是她将手中的酒杯一抛,立马急急问道一旁的两人:「快、快,你们快帮我算算,我要怎么才能成仙?哦,对了,要像彭兄这种的,不用去天界的。」 彭海秋一脸无语地看着张桢,贺几道心中大约有底,问了张桢一句是不是真改主意了,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很是淡定地开始帮张桢掐算起来。 过了好一会了,张桢见贺几道停手,于是追问道:「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贺几道皱着眉头看向张桢,倒是没注意单师伯也进来插了一脚,于是他摇头道:「没有。」 既然她现在改了主意要成仙,他渡她一程又何妨,只是此事不宜告诉她。 张桢失望地「哦」了一声,很快又斗志昂扬起来,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她有的是时间。 第二日的鸣山府城隍庙中,张桢迎来了一个意外来客。被张桢暗地里羡慕的吴忘书,此时却是一脸激动地站在了张桢面前。 吴忘书一见到张桢,立马弯腰深谢道:「多谢张大人救我重出天日,吴某此生不敢忘。」 张桢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奇怪问道:「吴大人何出此言?我是替你向庄鹤年求过情,不过。」 她说到此处稍微有些尴尬:「庄鹤年压根没卖我面子。」 吴忘书仍旧坚持道:「多谢张大人替我求情,又替我多方奔走,要是没有张大人,桑生也不能去地府告状,我心中深谢大人恩情。」 说完又要往下拜去,张桢只好再次将人拦下来,并心中有些纳闷,她送桑生入地府告状的时候,压根没留下名号啊,吴忘书是怎么知道的? 张桢将人安排进里间落座后,谨慎地问了问这个问题。 吴忘书面上有一点不解:「地府中都传遍了,我随意找人打听了几句就知道。」 张桢:······ 合着她那日和贺几道一路躲躲藏藏白费功夫了,地府连这个都查到了!糟糕,也不知金兄和于兄会不会对她心生隔阂? 她觉得有必要对二人解释解释。 张桢回头对着一脸感激的吴忘书亲亲热热道:「吴兄唤我张维周就成,往日的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该常来常往才是。吴兄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到时候介绍交南郡的城隍于兄和上安郡城隍金兄给你认识。」 吴忘书生前好歹也是混官场的,自然知道张桢这话的分量,心中更是感动得不得了,就差拉着张桢要当堂结拜了。 张桢好逮打消了吴忘书的念头,如同三年前金大用指教她一样,也将当城隍该主意的事项通过闲聊的方式灌入了吴忘书的耳朵。 吴忘书这个代理城隍,也没比张桢当初上任好多少,清宁郡以前的文、武判官跟着庄鹤年肆意妄为,也被撸下了判官位。 他这个开局着实是有些难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最后吴忘书带着一脸感激出了张桢的城隍庙。 作者有话说: 12改用自聊斋原文 第91章 三个月后。 张桢此刻规规矩矩坐在第四殿阎王五官王的宫殿中, 看着眼前满溢食物的器皿,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好。 阴间喜欢丰满,一般酒宴的食物, 都要盛得满溢到器皿以外才算是标配。张桢为难地看了一眼盘中的食物, 她动一筷子怕是其余的要往下掉,也不知小鬼们是如何摆上去的。 罢了,还是喝酒。 好在左右皆是熟人, 也不算无聊。五官王和其余贵客在主殿中,偏殿中坐着不少地府城隍, 还有鬼差之流, 大家交流起来还算和谐。 张桢抬头见四周大快朵颐的一众鬼后, 终于明白了阴间的食物,为何要盛得丰满才好。 她周围的客人们,有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吞的, 有对着食物使劲吸的, 还有干脆打开肚腹直接往里倒的,张桢甚至还看到不远处,一个丑鬼长了两张嘴, 一个嘴正在肯肉, 一个嘴用来喝酒, 好不快活。 总而言之, 很少有鬼是通过正常方式在进食, 毕竟大家的小爱好都不太一样。 而最正常的居然是殿中的城隍, 大约是常年驻扎在人间, 习惯了人类的礼仪, 都是斯斯文文拿筷子在夹菜。 第180页 就是下筷的速度快得过分了些, 带起一道道残影。 金大用赶紧招呼张桢道:「快吃啊, 都是些好东西,吃一顿顶十年修行。」 张桢一听,也立马加入了频频挥舞筷子的行列,雅不雅观什么的顿时抛去了脑后,她甚至觉得吃不完完全可以打个包。 正在一众地府鬼官酒酣耳热之际,脚下的冥土忽然地动,整座阎王地宫都跟着在摇晃。张桢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已经有地府大能沖了出去,数道流光激射出殿外。 同时有一道浑厚的男音威严响起:「众地府鬼吏,与我同去镇压十八层地狱。」 张桢扶了扶自己头顶歪掉的逍遥巾,不敢有所迟疑,跟在一众鬼身后呼啦啦跑了出去。此时忽然就有些后悔将躯体也带进了地府,她该只来个魂的。 张桢一边走一边吐槽,加上拖着人躯竟一时落在了后方。等到她到时,十八层地狱入口处的那一方冥土,早就有无数大佬已经各显神通镇在了上面。 第一殿阎王秦广王怒喝道:「尔等业灵,休得猖狂!」 显然十八层地狱有业灵想要冲出来,才惹来了这场乱子。 回应秦广王的是一道道咆哮,其间夹杂着尖啸,犹如魔音穿耳。 张桢捂着自己气血翻腾的心脏,勉强保持着奔跑的速度,心中再次后悔带了躯体来赴宴。 好在今日五官王摆宴,十殿阎王来了一半,地府四判官都在场,再加上别处来的大大小小地府鬼官,这群业灵才没有得逞。 眼见一群大佬直接冲进了十八层地狱中,张桢赶紧混去金大用几人身边,一手城隍神印,一手功德算盘,小心警惕着入口处。 地府四大判官依次显出巨大判官法身,身后悬着同样变得巨大的判官笔,不动如山封锁住第一狱的入口,陆判官忽然大喝道:「诸城隍,用城隍神印在我等身后结阵。」 十几个城隍没有半分犹豫,依照陆判所言,在四位判官身后方位布下第二层防御。同时整座地府再次地动山摇,有恶鬼从第一狱的入口处呼啸着沖了出来。 鬼吏与被镇压的恶鬼乍一碰面,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双方很有默契地直接开干。 四大判官带着一众城隍占据地利,一开始冲出来的恶鬼要么被打了回去,要么直接灰飞烟灭,可随着涌上来的恶鬼密密麻麻挤满出口,第一道防线开始出现缺口。 脾气暴躁的钟馗钟判官大骂道:「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将下面的封印破坏了!」 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恶鬼冲上来! 第一道防线出现缺口,张桢这十几个城隍就要补上去,城隍后面还有大大小小的地府鬼差,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张桢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恶鬼,一批又一批,真让人怀疑里面的恶鬼是不是无穷无尽。正在一众地府鬼官应对得当守好出口时,整座地府再次地动山摇起来,同时隐隐约约传来了龙吟声。 且此次地动跟前面几次不太一样,众人脚下的冥土开裂,有不慎的鬼差直接掉了下去。 「糟糕,这些恶鬼在磨灭下方的封印!在场城隍听令,用城隍神印镇冥土。」 城隍,自古以来是城池之神也,城隍官印有守护城池的功效。 张桢下意识也对着手中的城隍神印结了一连串手印,仿佛无师自通般,她心中知道那就是镇守城池的手印。 十几方神印悬在半空,果然脚下冥土的裂缝不再扩大,正在一众人松了口气时,所有城隍陡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借用城隍神印的力量了,显然神印只能顾一头。 且所有城隍也不能离开神印太远,否则被冲出来的恶灵夺了神印,就要有一方土地失守。印在哪儿人就得在哪儿,一众城隍陡然被动了起来。 张桢抖了抖自己酸疼的手,面对三个冲过来的红眼恶鬼再次举起了长剑,并在心中祈祷十殿阎王能快点将下面的业灵镇压住,否则她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至少躯体得交代这儿。 被三面夹击,张桢又得护着身后的城隍神印,没有注意到脚下不远处有一道裂缝在悄悄扩大。此时,她瞥见一个穿着鬼差服饰的眼熟黑脸鬼,正赶过来要帮忙的模样,于是下意识的就放松了警惕,等到她一剑结果了其中一个恶鬼时,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把。 张桢往前窜去,跌落脚旁那道裂缝时,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庄鹤年那张带着恨意的脸。 原来那个眼熟的鬼是庄鹤年。 张桢心脏剧烈跳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她一个小小城隍落到恶鬼堆里,怕是一时半刻就要被分食个干净! 她不甘心! 正在张桢手中长剑爆发出一阵耀眼光芒,准备殊死一搏时,她的耳边传了一点衣袂翻飞之声,紧接着,她就砸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点熟悉的衣香。 张桢陡然对上贺几道那张脸时很是呆了呆,贺几道?他怎么在这儿? 她的第一反应是一翻身跳出老远,举剑指着贺几道,然后警惕开口道:「你是哪里来的老鬼,别想用贺道长的脸迷惑我!」 「桢桢,是我。」贺几道没料到张桢看见他,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开口解释道。 哪知张桢满脸怀疑之色,她目光警惕,紧紧握住剑柄不让贺几道靠近,口中快速说道:「这里可是十八层地狱,贺道长不可能在此,你这恶鬼定是实力不济,休想让我放松警惕。」 第181页 也或者是受了伤,总之不可不防。 「你说你是贺道长,你怎么自证?」 贺几道按了按眉心,英雄救美,怎么桢桢跟别人的反应不太一样? 「唤我贺及。三个月前我才送了你一支龙鬚笔,你最近是不是话本看太多了?」 张桢慢慢垂下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她脸上带着点儿纠结再次说道:「你不能说我记忆里有的东西,万一恶鬼会读心术怎么办?你说一件我记忆里没有的,而我又能自行判断的,来证明你的身份。」 贺几道立在三步外,看着警惕对着他的张桢简直哭笑不得,他一贯知道他家桢桢很难搞,没想到是这样难搞! 于是他开口说道:「咱们第一次见面并非是你考城隍那日,以前还见过一次。」 见张桢皱眉思索模样,便继续说道:「你考城隍之前,生魂有一夜跟着龙江蓠来了地府。」 「中州郡城隍之位,空缺二十载有余,今选贤士,以授篆其位,君称其职者,可自荐,可他荐······」 随着贺几道一字一句背着那道地府诏令,张桢脑中渐渐有了那一晚的记忆,她将剑一收,跑向贺几道,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贺及你将我送回去的呀!」 说完这一句后,她拉着贺几道的袖子纳闷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还有这下面的恶鬼呢?」 四周幽暗,又空空荡荡,鬼毛都没看到一根,压根不像是镇压恶鬼的十八层地狱。 贺几道拉起张桢一只手,迈步往前走去,目光深沉看向前方,「这里是第四层孽镜地狱,那些鬼不爱来。」 张桢心头恍然,上方的裂缝虽然离第一狱最近,但是掉下来后不一定就是在第一狱里,她还真是侥幸。 不过,张桢显然并不好糊弄,她再次狐疑问道一旁的男子:「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贺几道停下脚步,回头长长一嘆,然后抱住眼前的女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桢桢,我今日要回去了。」 时间到了,地府这一摊乱子等不起。 张桢立马明白了贺几道的意思,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糟糕,咱们还没成亲。」 贺几道目光垂下来,低笑一声,松了松怀中的人,「不碍事,左右桢桢说过咱们可以当天成亲。」 张桢觉着也成,十八层地狱暴、乱,贺几道的确该回去了。于是示意贺几道赶紧放开她,然后对着贺几道特光棍说道:「咱们也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拜天祭地后就算礼成,你看怎么样?」 贺几道怔怔看了张桢半响,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张桢的心里许是没有他。 「咱们现在怕是沖不出去,一切从简,事急从权,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贺几道听到最后一句眸色深了深,这话难道不应该是他来问吗?「以后咱们重新补办一次婚礼。」 张桢对此没什么意见,左右贺几道渡劫回天界了,还能不能记得她都另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于是点头道:「也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8 23:46:15~2022-10-20 22: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阴沉沉的地狱深处, 有一对年轻男女认认真真地拜了堂,若有锣鼓喧嚣、宾客盈门的婚礼,这二人定是要被人当众贊一句:好一对璧人的。可惜这里没有宾客, 只有些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的小鬼远远看着。 张桢拜完天地后, 带着些恍惚神色看着并肩而站的贺几道,她这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贺几道也静静地看着张桢,二人互相对视了片刻, 似乎皆有红晕爬满脸颊。张桢率先移开了眼,然后得意洋洋说道:「果然是我张桢的眼光, 找的夫君都比别人家的好看, 那以后就要请夫君你多多指教了。」 贺几道目光柔软, 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在调戏他,「他」这一趟凡尘渡劫娶了眼前这么一位独立特性的女子为妻,大约也是老天爷眷顾。 天宫寂寥, 多一位活泼的夫人倒是很不错。 他伸出手来紧扣张桢右手, 使命在前,容不得他在此时儿女私情,一边在前引路, 一边说道:「走吧, 咱们去办点正事。」 张桢歪了歪头, 一把扯住贺几道, 「咱们现在的正事, 不是应该你杀我一剑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贺几道略作回头, 心有嘆息道:「难不成, 咱们成婚就只为了这么一件事?」 张桢虽然在摇头, 口中却振振有词说道:「这不是地府情况危急吗?咱们不好耽搁。」 贺几道无从反驳, 伸手宠溺地点了点张桢的鼻尖, 拉着张桢快步往前而去,「借夫人身上的功德一用,暂时镇压一下十八层地狱的那条孽龙,等我渡劫回天界了再来收拾他。」 而张桢有镇压孽龙,帮助地府平乱的功绩,以后想成仙就十分简单了,算是他这个当夫君的送她的新婚贺礼,而且此事一举两得,也能帮地府暂时解决麻烦。 天道有感,此时他不宜说破,左右张桢以后自己能感应到。 张桢疑惑了一下,却也并未说什么,杀妻证道她都肯了,功德什么的借就借吧,于是爽快点头:「成!」 第182页 贺几道领着张桢到了第四狱的入口处,松开手提醒道:「咱们要去第十六狱,拿好剑跟紧我。」 张桢立马紧张起来:「嗯!」 二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第四狱。 第十六狱,半空中有磷火涌动,热烈的岩浆扑滚得翻出重浪,第一殿阎罗、第五殿阎罗、第六殿阎罗三位鬼界大佬和一条苍狼黑龙打得天昏地暗,一同进来的第八殿和第九殿阎王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六狱中不能离去的阴魂在嘶吼,不甘心的想扯下每一个往上爬的阴灵,张桢进来时脑袋翁了一下,好强的法力激荡! 好在贺几道往她身前挡了挡,张桢才稳住了心神。 三个阎罗王、一条黑龙,从两人出现在此地时就发现了二人的踪迹,只是此时战到紧要关头,实在没空搭理两个忽然出现的蝼蚁。 贺几道见到黑龙的第一眼就转头对张桢说道:「夫人,借你功德一用!」 张桢实在不知功德这种东西要怎么借给别人,于是极快回道:「你自己拿。」 贺几道见张桢应了他,抬手结印直接解开龙野王在张桢身上加的封印,转身去了张桢身后,对着这些显出来的功德金光一掌拍了上去,同时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敖战!还不束手就擒!」 和三位阎王打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敖战,立马闻到了死对头的气息,再听这一句威呵,心中恨意当即升顶。 好啊,总算是来了! 他当即就甩下一旁的三个阎王,不管不顾对着贺几道的方向扑来: 「青灵,你这个卑鄙阴险小人!五十年了为何还不放我出去!」如果不是这一场暴、乱,这个卑鄙小人是不是还不打算现身。 明明被判了八千年刑期,期满后却得不到释放,新仇旧恨,敖战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站在贺几道身前的张桢,陡然就对上了一双幽冷如寒冰的危险兽眸,黑焰涌动中长龙携带滔天威势嘶吼着沖了下来。 张桢心脏狂跳,瞪圆着一双眼,浑身惊颤不能动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这坑货夫君所说的借功德一用,不会是想用她餵黑龙吧? 好在张桢的担忧是多余的,眨眼间,她就已经被贺几道送到了百米开外,直面黑龙的成了贺几道自己。还没懵逼完的张桢,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下一刻身体陡然间虚弱了下来。 她此时也顾不得细究这些,一脸紧张地看着百米外,黑龙幽冷双眸闪着怒火,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贺几道就咬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贺几道手中白色剑气化作巍峨巨刃挡在了他身前,同时一面金色的结界凭空出现。 「砰!」 黑色龙首和金色的结界相撞的那一瞬间,有裂纹出现在了结界上,好在贺几道不断手结灵印,结界还算牢固,并未破碎。只是贺几道凡人身躯被余波一扫,口中立马喷出了一口鲜血,他不但不停手,反而就着被喷出的鲜血凌空画符,显然是想困住黑龙。 黑龙见此立马暴怒,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还想困他! 「昂!」一声龙吟响彻十六狱,带着滔天怒火。 一旁的三个阎王见状自然不会放过机会,齐齐对着黑龙再次攻来,三人攻,一人守,战局很快又陷入了僵局。 张桢未免自身被波及,十分自觉地往后退去,这种时候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了。 贺几道对着身前一个拙朴金色圆盘专心结印,张桢一时想到,就是这个金色圆盘抽出了她身上的功德? 贺几道的灵印一道又一道,透着一股孤狠,完全不顾惜自身性命,拿性命在和三位地府阎王配合,才终于将黑龙暂时镇压在了一方小天地中。 黑龙自然不甘,一边高声咒骂着「青灵卑鄙小人」,一边一头一头撞着困着自己的结界。 见黑龙被暂时镇压住,三位阎罗王才算松了口气,此时走进贺几道细细打量,三人脸上先后皆露出了吃惊之色。 贺几道并不打算和几位阎王多啰嗦,他压着伤势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快速说道:「时间有限,这道封印只能困住敖战半日,你们自去收拾残局,我渡完劫就会赶下来。」 三位阎王闻言有些犹豫:「这?」 也不知这位神官多久才能渡完劫? 「劳烦三位阎罗王留人看住敖战半日,我先去了。」他说完后对着几人拱拱手,向着张桢的方向快速走去。 张桢虽小心地找了个藏身的地方,可惜依然遇到了麻烦,一只恶鬼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一爪掏心对准她偷袭而来。 好在张桢并未放松警惕,辨身后风声不对,立马反手就是一剑,等到贺几道赶到时,她刚好一剑结果了身后的恶鬼,趁着更多的恶鬼围上来时,飞身跳出包围。 贺几道挥手数道剑气挡下了张桢身后追过来的恶灵,他一边咳嗽,一边拉起张桢往出口处而去,来不及解释:「走,咱们先出去。」 张桢见贺几道受伤不轻的模样,干脆一马当先走在前,手中拿剑对着所有忽然冒出来的拦路恶鬼,毫不留手就是一剑。 好在二人只是想出去,并不过多纠缠,很快就找到了十六狱的出口。 贺几道带着张桢从出口直接回到了第四狱,见安全返回,张桢赶紧要扶着贺几道往一堆乱石头上坐下,紧张道:「你伤得怎么样?」 第183页 贺几道摇摇头,用手背擦了擦再次溢出唇角的血迹,「还好,撑得住。」 左右他这具躯体渡完劫就没用了,死前倒是可以废物再利用一下。 张桢并没有想到这一茬,一脸焦急,赶紧在身上翻找伤药,找了一堆内服外敷的伤药堆在贺几道跟前,一时不知哪个好:「你看看,你要吃哪个?」 贺几道不忍拂她的好意,随手捡了一个玉瓶,「就这个吧。」 张桢看着贺几道将药吞了下去,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效?」 她总觉得贺几道伤得太重了些,脸色惨白地让人心惊。 贺几道见她紧张,心头一暖,费力解释道:「这具躯体伤得太重,不必救了,我就快回天界了,不碍事。」 张桢明白了的同时,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先前总在纠结自己是「丧夫」还是「分居」,现在知道了,是「丧夫」呀! 将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逐出脑海,张桢将自己放在一旁的配剑拿起来,将剑柄递给贺几道催促道:「赶紧的,杀我一剑,这伤咱们就不治了。」 贺几道有些想笑的,闻言却没有再推迟,示意张桢将手伸出。张桢有些犹犹豫豫递出了左手,迟疑道:「杀妻证道,咱们这样偷工减料能成吗?」 谁家杀妻证道像贺几道说的这样。 贺几道直接出一剑,在张桢左手食指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和第一次他告诉她要杀妻证道时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伤口。 然后二人大眼瞪小眼,贺几道率先败下阵来:「夫人,你又忘记了要魂魄离体,断了躯体生机。」 张桢不好意思道:「哦、哦,我又忘记了。」 「咱们再来过?」张桢说完这一句话后,不放心道:「要不,你还是真捅我一剑吧!」 反正一旁还有不少伤药,捡起来就吃,也不碍事。 贺几道似乎是被张桢气笑了,他眉宇间一点冷肃,抬眸往上方看去,轻笑着反问道:「我真捅你一剑做什么?要捅我不会回天界去捅别人。」 张桢:! 总觉得现在的贺几道跟往日的大不相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0 22:56:24~2022-10-21 23: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魂泣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呃, 夫君,我能问一下,你打算回天界捅谁吗?」张桢带着点小心翼翼询问出口, 总觉得这个便宜夫君变得暴躁了。 贺几道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透着股子冷静意味儿:「谁敢让我真杀妻证道,我就回去捅谁。」 很好,还是没打算捅她!张桢恍然着点了头, 觉得单就此事而言,她不宜再招惹贺几道, 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呗。于是老老实实伸出手, 示意便宜夫君再割一下手指。 她这次一定记得立马魂魄离体。 贺几道挥手极快再出一剑, 一道剑气擦着张桢而过,外溢的锐气刺破了张桢对着贺几道伸出来的手指。 张桢在感觉手指上的皮肤传来刺痛时,立马元神出窍, 从躯体里跳了出来。 贺几道接住张桢软软摊倒下来的躯体, 对上一旁跳出躯体后,眼都不带眨一下就盯着他的张桢,观她的模样, 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遂有些失笑说道:「要劳烦夫人的元神暂时在外面呆一呆, 等我。」 贺几道的话还没说完, 头顶隐隐约约传来了奔雷声。也不知是何等神威, 居然能穿透地府屏障, 总不会要将劫雷直接打到十八层地狱里来吧? 张桢听着雷声, 又看了看贺几道, 似乎真成了!啊, 原来杀妻证道真的可以偷工减料啊。 贺几道眸子沉了沉, 居然有劫雷!他是渡情劫回天界, 又不是新飞升的,居然给他弄来了雷劫,倒是难为这些人了。 「夫人,要劳烦你的元神暂时呆在外面,等我渡过雷劫后,你再回躯体中。」 张桢拍着胸腹保证道:「没问题,你只管渡雷劫,其他事交给我。」 贺几道一招袖里干坤将张桢的躯体收入了袖子中,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张桢伸出手道:「走吧,我先带夫人你出去。」 张桢赶紧将手递给了贺几道,贺几道辨着雷声的方向,一剑破开第四狱的结界,带着张桢直接出现在了地府里。如今地狱入口处的暴、乱,已经被几殿阎王合力镇压了下去,地府中虽有些乱,倒也还算井然有序。 张桢一脸惊讶地看着贺几道,贺道长的剑又强了! 许是张桢脸上的惊讶太明显,贺几道带着几分清冷解释道:「『杀妻证道』后记忆都回来了。」 神力也回来了近一半。 他忽然凑近张桢的耳边,嗓音低沉道:「我要出去迎接雷劫,你自己小心,我半日后回来。」 说完这一句后,他转身就走,张桢愣了愣,赶紧追上去道:「我的躯体!」 贺几道忘记把躯体还给她了! 贺几道闻言停下脚步,暗中有嘆息声,看来有的事避免不了,到底依了张桢的意思,将她的躯体找了个地方放下,并再次提醒道:「小心。」 张桢挥了挥手,目送着贺几道走远,心头忍不住起了一点感慨,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情形,她该称呼他青灵帝君还是便宜夫君。 第184页 张桢一时不好移动,左右此处偏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便干脆原地守在自己的躯体边,等着外面的雷声消散,她想这雷劫应该是意思意思居多才是。 然而地府外面的雷劫不但没有很快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飞去半空直面惶惶雷劫的贺几道,数着铺天盖地的雷动,心中有些明白,果然,「偷工减料」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这也不碍着他开始在心中记仇,千年万年,阴他的那些人总会落到他手中一回。 贺几道算是拿剑噼开天雷回的天界,惶惶雷动遮天蔽日,天界诸仙想忽视这位帝君回天界这事都难。 张桢听着雷动,在心中有些同情贺几道,显然,他天界的那些仇人,没放过最后一次阴他的机会。 此时此刻,张桢才有时间理一理庄鹤年推她下地狱这事,显然庄鹤年心中恨急了她!这事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发难,庄鹤年定然不会轻易承认,他要是坚持是不小心什么的,她岂不是拿他没办法? 「城隍大人!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有没有受伤?」 张桢听到身后传来了胡泗激动的叫喊声,转过头去惊诧问道:「胡泗?你怎么在这儿!」 胡泗气喘吁吁跑过来,迅速瞟了一眼张桢没了呼吸的躯体,眼中快速闪过一点什么,气息都还未喘匀就快语解释道:「十八层地狱叛乱,外面的鬼差都被调进了地府,我来时听说城隍大人你掉进了十八层地狱中,心中担忧甚及,便偷偷离了队伍跑出来寻你,幸好你没事。」 张桢听他这样说便摆摆手,「我没事,你赶快回去听从调令,我等一会就过去寻你们。」 「对了,我的城隍神印呢?可有听说我的城隍神印此时在哪儿?」 她人掉进第四狱时,印还在外面,只要有人及时接替她的位置,神印就是安全的,但愿神印没有落到庄鹤年手上。 胡泗脸上闪过几分阴沉,然而张桢并未发现这点异常,见张桢抬头,胡泗立马收敛好神情,犹豫着摇摇头:「未曾听闻大人的神印在哪儿。 并大着胆子哀求道:「大人,我还是跟着你吧,别处多我一个也不多,显然大人这儿更需要我。」 张桢的心神一半都在外面的雷劫上,她心中陡然闪过一点疑惑,这个公狐狸精最近不常露面,怎么变得生分了,以前四下无人时,他都是唤她恩公来着。 「胡泗,你最近跟着陶望三·····」 张桢话还未说完,魂魄心脏的位置陡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她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处,一节剑尖穿透她魂体的心脏,闪着森白冷光似乎在嘲弄她的轻信于人。 一剑穿心! 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张桢,整个魂体都跟着剧烈颤抖起来,是真疼啊! 她一脸不敢置信,回头看去胡泗:「胡泗,你?」 「胡泗」却张狂一笑,在张桢眼前生生变成了一脸恨色的庄鹤年,一枚城隍神印悬在二人中间,「张桢,没想到吧!你又栽到了我手上。」 还是用的她的印偷袭的她!中州郡的城隍印对张桢有感,不管她在哪儿,他持印都能找到她。 庄鹤年脸现狠厉之色,不管不顾对着张桢又刺出一剑,显然不弄死张桢誓不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气从斜地里刺出,单行道整个人从暗地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嘲讽地看着张桢从惊愕到瞭然的双眸,点点头爽快承认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庄鹤年是合谋!」 张桢手上有生死搏,庄鹤年也有,他只要在庄鹤年的那一本上,亲笔重新写下柳来宝的命运,他单行道就可以回去了。 他趁着吴忘书才接手城隍之位,手忙脚乱之际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单行道,你做什么!为何拦我?」彻底搅碎张桢的魂魄他们才能安心啊! 然而单行道摇头道:「不行!」 身为修道之人,他太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了,他可以报复张桢,却不能令她魂飞魄散。 他的所作所为可以性子偏激,但是不能丧心病狂,他还没想堕入魔道。 张桢此时是真后悔,一悔自己疏忽大意,二悔自己不够心狠,作事总是瞻前顾后。 此时见庄鹤年又刺来一剑,便忍痛想要举剑抵挡,然而被偷袭重伤的她哪里是对手,很快魂魄上又添了一剑。 深刻灵魂的痛楚,令张桢整个魂体都黯淡了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单行道再次出手拦下了庄鹤年,面对庄鹤年一副要翻脸的忍怒模样,他平静说道:「张桢的魂魄我要了,她和我那位好师侄将我困进了一个小儿躯体中,不报此仇我心难安。」 他已经找了个小傻子的躯体,将张桢的魂魄直接封进去就好。 而且有张桢在手,才能不惧贺几道来找他麻烦。 庄鹤年如何肯干,凭着此次血战恶鬼,镇压十八层地狱暴、乱的功绩,再有陆判帮着他求情,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赦免,之后哪怕不能官复城隍之位,当个鬼差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不将张桢彻底以绝后患,他怕是做梦都不能安宁。 「单道长,无毒不丈夫,报仇就要彻底以绝后患,我劝你识相点,和我联手弄死张桢。」 然而单行道十分嚣张道:「我单行道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昏聩老鬼来指手画脚,再敢阻挠,别怪我翻脸。」 第185页 左右他也很想一剑送这老鬼归西,如果张桢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那这老鬼就是令人噁心透了。 张桢觉得自己的魂体越来越虚弱,听着外面的雷劫有消散的倾向,趁着二人内乱干脆往后倒去。她打算回到躯体里养一养魂魄,实在是太疼了,再多来两剑,只怕她的魂魄真的要消散开来,简称魂飞破灭。 庄鹤年见张桢要回躯体,直接用城隍印锁住张桢的魂魄,再想要命令城隍神印直接撕碎张桢的魂魄时,神印却并不听他的。 张桢见此心念一动,不退反进,直接冲过去想要抢回属于自己的城隍神印。 然而单行道和庄鹤年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张桢不敌二人,便干脆舍掉躯体,捂着胸口直接往中央地府的方向跑去,同时口中尖叫道:「救命啊!」 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 她求救的话才刚出口,整个人眼前一黑陡然失去了意识,不用猜就知道是单行道出的手。 昏过去的瞬间,张桢心道这次是真完了,她就说了,杀妻证道不能偷工减料的,她现在不但被人一剑穿心,说不好后面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正在单行道一剑逼退庄鹤年,就要抢先抓住张桢的魂魄时,一道闪电凭空出现,直接噼在了他伸出去的左手上。 一个披甲神人凭空出现在幽暗地府,口中大喝道:「休要作恶伤我恩人!」 却是承诺过要报答张桢的雷曹赶到了,他率先夺过张桢浑浑噩噩的魂魄,见她胸口处一道深深剑伤,忍不住皱起眉来,灵魂有损可就不好办了。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寻出一枚带着香气的药丸餵给了张桢。 单行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见事不可为,度量着自己怕是打不过雷曹,于是回头抢过张桢的躯体,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地府。 而庄鹤年也十分干脆地紧跟而去。 雷曹蹙眉看着张桢受损的灵魂,对着二人的离去并未追赶,左右此事后面会有人找这二人算帐,他还是先顾着眼前张桢的魂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23:28:40~2022-10-22 23: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间竹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张桢穿越了。 半个时辰前, 她从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闺阁中醒来,身旁守着自称是她兄嫂的一对中年夫妻。 在花了半个时辰确认自己是真的穿越,而不是什么恶作剧真人秀时, 张桢不淡定了。明明醒来前她还在和一堆同事卷生卷死, 熬夜加班,结果眼睛一闭就来到了这个叫大周朝的地方。 那她的原身是猝死了? 张桢带着几分谨慎,对着前面黑瘦却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问道:「你, 是我兄长?」 男子听见「兄长」这两个字时,背嵴一挺, 脸上露出欢喜却又故作淡然道:「当然!」 张桢点点头, 又对着男子身边的慈爱夫人问道:「你是我嫂子?」 这二人看起来可不年轻, 张桢再撇过头去,从不远处妆檯上的琉璃镜中看了看自己年轻的面容,她和这对中年夫妻真的是长幼关系, 而不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吗? 嫂子薛氏似乎见她真傻了, 人都不认得了,一脸心疼道:「桢桢,是哥哥嫂嫂对不住你, 让你一个人从老家赶路来京都, 害得你遇见劫匪摔破了脑袋, 连哥哥嫂嫂都忘记了。」 她那兄长脸上憋了憋, 许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硬憋了一句:「放心, 我已经命京兆尹全力追捕凶犯, 发下海捕文书, 量那劫匪也跑不掉!你安安心心在家养伤, 一时忘记了以前的事也不打紧。」 他口中低低逸出一声嘆息, 「终归会想起来的。」 张桢愣了愣,她这兄长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叫什么张种田,让人不留意还真以为是个种田的。然而,这并不是个种田的。 从醒来后,他看着她的神情偶尔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大多数时候是欣喜、思念的目光,让张桢不是很懂,莫非这兄妹二人很久没见过面了? 哦,听说她以前在老家生活。 此时听这位兄长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古代富绅,于是张桢故意好奇问道:「京兆尹听兄长的?」 张种田下巴一抬,黑瘦的脸上说不出的得意神色,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显摆之色,「那是自然,我如今是户部尚书,他轻易不敢得罪我。」 然后有些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你如今是官家小姐,放心,在这京城中我摆不平的人不算多,你想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薛氏狠狠地在腰上掐了一把,「胡说八道什么?小姑子一个文弱女儿家别被你教坏了。」 「桢桢,别听你兄长胡说八道。」 张种田不太高兴地闭上了嘴,他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他这位「妹妹」以前是什么样,薛氏知道个屁。 不过夫妻二十载,好歹是要给老妻面子的。 张种田再次细细打量着张桢,真的失忆了,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股陌生。不过容貌什么的倒是一点没变,和二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想起送她过来的那个道人的话,张种田的脸色黑了黑,回神时就听见自家夫人在对张桢介绍家中的人口: 第186页 「咱们家人口简单,公公婆婆英年早逝,现如今家中就我和你哥哥,加上你的三个侄儿、三个侄女,还有两个妾氏,一时记不住也没关系,我让你侄女们早晚都来你眼前晃一圈,几日功夫就记得了。」 「要是院子不喜欢也没关系,我让人重新给你布置。」 张桢赶紧道谢,「我该寻几个侄女去才是,哪里能让她们跑来见我。」 张种田一锤定音道:「你是当长辈的,她们该来给你请安,你几个侄儿如今都在书院里进学,难得回来一次,不然也该来给你这个当『姑姑』的请安。」 张桢此时并不是很懂古代的规矩,面上一愣一愣的,侄儿、侄女要给当姑姑的请安吗? 好容易送走这具身体的兄嫂,张桢让房间里候着的丫鬟们也下去,一蒙被子往床上一趟,她怎么就穿越了呢? 不可接受! 好消息是,她穿越技术不错,成了个官家小姐,当朝户部尚书的亲妹妹,她那个叫张种田的哥哥看起来还挺疼她。 更妙的是,她都不用自己找藉口装失忆。 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很快。晚间一家人一起用饭时,张桢终于见到了三个侄女。 大侄女张思思,上个月才过了一十六岁的生日,是妾氏文夫人所出,一张花容月貌,性子文静讨人喜欢,据说快要定婆家了。 二侄女张念念小上半岁,是薛夫人嫡出,性子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看样子很得父母喜爱。 三侄女张盼盼今年一十四岁,是妾氏江夫人所出,皮肤遗传了当父亲的张种田,性子有些倔强,爱恼却不记仇,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万事不肯落人后。 三人如今正在一条街外的孔家上女学。 张桢一进屋,三个原本嬉闹着的侄女乖乖乖巧巧站起来给张桢行礼,口称:「姑姑好。」 张桢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起电视里的情节,「她」才从老家来,似乎该给几个侄女见面礼来着?怎么办,她完全不会。 更重要的是完全没准备。 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去了当兄长的张种田身上,她想许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虽然对着张种田的那张脸毫无印象,但心中却并不觉得他陌生。 张种田像是立马接受到了张桢的求救信息,大手一挥道:「好了,过来坐下吃饭吧,你们姑姑从老家给你们带了不少礼物,等明日我派人收拾出来,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三个小姑娘再次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张桢,便依言坐到惯常的位置上不再多话。 两个妾氏也过来对着张桢行礼问好。 好在这个时代的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的,张桢战战兢兢地吃完了一场饭,就被看出她不自在的张种田叫走了。 张桢跟着张种田进了这座府邸的书房中,张种田重新让人摆了几盘点心和茶水,已近不惑之年的稳重尚书大人率先拿起了一个,咬了一口道:「这是咱们老家长山县的糕点,是你以前吃惯的,尝尝还喜不喜欢。」 张桢见此也伸手去拿了一块儿,放在嘴边小小咬了一口,居然很不错,于是笑着点头道:「好吃。」 张种田赶紧将盘子往张桢跟前推,笑眯眯道:「自己家,别拘束。一时失忆了也不要紧,你先前在老家生活,京都的生活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告诉我和你嫂子,想去哪里玩儿,要吃什么,买什么只管去帐房那里支银子。」 二十年前她养着他,此时换他养着她了,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唉,谁让他现在才是当兄长的那个呢! 张种田带着几分毛毛躁躁,飞速起身:「哎哟,差点忘了。」 他站起来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拿下来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打开后递给张桢道:「这里面是银票,还有些散碎金银,你拿着日常花用,用完了找我拿。」 张桢手中的点心差点掉下去,看着匣子中厚厚一叠银票,银票下面是些分割好的小块金银,这个兄长似乎真的很疼她,给这么多的吗? 「咱们家很有钱吗?」张桢看着这些,目测光银票就在万两以上,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可问完后就后悔了,她这个兄长是个户部尚书来着,别是个贪官吧? 张种田神色放松地往背后的椅子上一靠,显然没看穿张桢此时心中所想,口中忍不住显摆道:「那当然,咱们家在长山县几代耕读传家,家中祖传不少田产,又不缺银子,加上我为官后又置办了些,你嫂嫂会经营,家中不缺银子,你爱怎么花怎么花。」 看看,他将家业守得不错吧。 连原本张家宗族败落出去的那些田产,他都给赎回来了。 于是朝堂上精明能干的张尚书大人,目光灼灼盯着张桢,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的模样。 张桢觉得莫名其妙,什么状况,一般这种情况下,这兄妹二人会说些什么?于是只得绞尽脑汁说了一句:「兄长辛苦了!」 果然,张种田一听「兄长」这两个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心满意足。他故作矜持模样,口中说道:「不算什么,你不觉得我给你丢面子就成。」 张桢觉得这话莫名其妙:这样的兄长都觉得丢面子,那得是个公主了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种田想了想问道:「想不想和几个侄女去孔家读女学?还是想和几个侄儿一起去书院玩儿?」 第187页 张桢再次愣了愣,她能去侄儿们进学的书院,玩儿?还是真的就是单纯去参观的意思? 张种田许是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找补道:「你要是好奇京都的书院,我可以带你去参观参观。」 见张桢摇头后,他立马快速转移了话题:「孔家的女学要去吗?」 见张桢还是摇头,张种田也没有很意外,她要是答应去,他才会觉着奇怪,见张桢吃得差不多了,便唤来下人将张桢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张桢抱着一匣子银票和金银,结束了神奇的穿越第一天。 临到睡梦中她都还在想,她这个穿越顺利得过分了吧! 门帘微动、帘钩作响,一个躺在锦绣堆中睡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的女子,被丫鬟小心翼翼唤醒。 「姑娘,快醒来,门口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等着给姑娘请安呢。」 张桢闻言立马从睡梦中惊醒,因为穿越这事太过离奇,她其实连着三夜都没怎么睡好。 张桢初来乍到并不敢拿乔,赶紧说道:「快请几个侄女去花厅坐着,我马上来。」 说完后急忙爬起身来,三个侍女围着她,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就将她收拾得能出门见人了。 张桢赶紧走出房门,在花厅见到了这具身体的三个亲侄女儿。 经过几日相处,张桢对着三个侄女算是有了初步了解,都不算难相处,她是当长辈的,三人对她还算恭谨。 张桢至今还记得她问起自己今年多少岁时,她那个便宜哥哥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十九岁。」 然后她算了算,她哥张种田今年三十九岁,也就是说,她哥都娶妻生子了她才出生,最大的侄儿张枞与她同岁。 「抱歉,抱歉,起晚了,劳三位侄女久等了。」 活泼的张念念率先起身,对着张桢笑嘻嘻地问道:「姑姑今日又起晚了,可有什么心得分享给我们三个。」 张桢有些尴尬,前面两天她起晚,找的藉口分别是认床,晚上喝了浓茶没睡好,于是今日她再次胡说八道:「夜间宵夜别吃太撑。」 三个侄女顿时笑得互相靠在对方身上,张桢只好绷着脸任他们笑完。 第95章 三个小姑娘给张桢请完安后, 便结伴出门上学去了。 一条街外的孔家是累世官宦世家,不仅族学办得很是有名气,还设女学, 收别家的千金去借读。张种田大笔一挥将三个女儿都送了进去, 家中的孩子不管男女都要读书,这一点上,张桢觉得这个古代兄长还是很有远见的。 张桢送走三个侄女后, 鼻尖又闻到了一股子香火味儿,明明家里日常也没有香火供奉, 也不知为何她的鼻尖处总能闻到香火味儿, 而且是一日三顿, 按时按量。 张桢觉着自己的鼻子,可能是经过穿越这一遭出了问题,才老是莫名其妙出现一股香火味儿。 想到此处的张桢微微有些走神, 穿越三天了, 每日都是混吃等死,家事不需要她料理,女学她也不需要上, 每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努力适应古代的生活。 走完神的张桢一拍自己额头, 赶紧去给嫂子薛夫人请安。她到时, 两个妾氏已经在帮着薛夫人料理家务了, 薛夫人见她进去, 赶紧招招手让她过去坐。 「桢桢来了, 快来帮嫂子算笔帐, 我这笔帐算了半日也没算清楚, 头疼得紧。」 张桢愣了愣, 不明所以走过去看了看帐本, 薛夫人趁机将帐本都塞到了她怀中,「快替我都看看,今年老家那边有些欠收,帐也乱糟糟的,看得人头疼。」 薛夫人相貌并不十分出彩,然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个内有沟壑的女子。她嫁入张家这么多年外理生活,内训儿女,治家井井有条,家中僕役无人敢不服,两个张种田年轻时候上司送的妾氏更是不敢作妖。 张桢这几日都在着力和这位嫂嫂打好关系,此时不敢推脱,对着帐本细细一查,果然是欠收,比着去年少了近一成的收入。 「这是什么原因呢?」张桢拿着帐本好奇地问了一句。 薛夫人对左右递了递眼色,两个妾氏很有眼色的行礼退了下去。此时,薛夫人才嘆口气说道:「还不是老家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族亲闹的,都分宗了二十多年了,还想着占咱们家的便宜呢。」 呸,他们家老爷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问问朝堂上那些官老爷,哪个敢轻易占户部张尚书半根毛的便宜! 那些人被收拾了这么多年还不长记性! 也怪她家老爷顾着眼前这「妹妹」的面子,没狠下心来下死手。 「自从头任老族长过世后,这些人越来越不成器了,罢了,多少是点亲戚,咱们老爷的官声要紧。」 张桢表示对此毫无印象,不过也不妨碍她跟着薛夫人口诛笔伐老家的混帐远亲。 薛夫人拿出另外一摞厚厚帐本,递给张桢道:「这一份帐都是妹妹名下田产的出息,往日里都是我在管着,你先拿回去看看,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妹妹也该将理家的本事学起来了。」 张桢瞪熘着双眼,不太敢置信地道:「我的田产?」 她还有田产的吗? 古代女子不是要守什么乱七八糟的三从四德吗,难道她穿越的这个大周朝不这样? 薛夫人见张桢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好笑道:「自然是你的田产,老家大部分的田产都在妹妹的名下,据说是公公婆婆去世时定下的,自我嫁进来就年年替妹妹管着,连帐都是单独走的一套。」 第188页 这么多年了,她也偶尔羡慕过这位「妹妹」,她不是没想过老爷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回不来了,可惜无论什么时候,老爷都不许家里的人打这上面的钱财一丝一毫的主意。 二十年了,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张桢一大早上,捧着一堆据说是她名下田产出息的帐本子,恍惚着神色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坐在闺房内,盯着眼前的一堆帐本,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她那兄长张种田甩她一匣子银票和金银已经够大方了,没想到她名下还有田产,而且还不少的模样。 她和张种田应该是同一个爹妈吧,不、不、不,肯定是同一个爹妈,否则,哪有对外人这样大方的? 别说什么是父母定下的,张种田不肯,十个父母定下的也没用。 张桢理完头绪后,心头顿时美滋滋地想到:这个兄长真不错,她以后拿他当亲哥哥! 在理完属于自己的那份帐本后,张桢立马咸鱼了,有钱(她),有权(她哥),这样的生活头辈子做梦都梦不到。 话说,古代贵族千金都是怎么生活的来着?她还挺想参照、参照的,于是闲得无事的张桢决定出门去转转。 她对古代的集市好奇良久。 张桢禀告了嫂子薛夫人后,带着一个丫鬟、两个家丁高高兴兴出门去了。一路上张桢掀开马车帘子东张西望,对着什么都好奇,偶尔问一问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莲,那是什么?」 丫鬟小莲老老实实给张桢解释了一遍,及至几人绕着集市差不多逛了一半的模样,张桢闻着街边卖甜酒的摊子不错,于是让家丁停了马,她带着丫鬟下车解馋去了。 张桢觉着自己并不是个刻薄的主家,让丫鬟小莲另买了三份,三个下人分去了。 她坐在街头喝着香甜的米酒,偶尔抬头打量街上过往行人,也不觉得无聊。 恰此时,有一个穿着一双新靴,头戴一顶圆顶帽的男子打甜酒摊子前过,他脚上一双新靴立马将四周多少沾满泥土的布鞋比了下去。穿新靴的男子一副很爱惜靴子的模样,挑的都是干净地界往前走。 没走多远,新靴男子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布鞋男子撞到了一起,布鞋男子拱手长揖,然后十分热情的和新靴男子握手寒暄。 然而新靴男子一脸茫然,看布鞋男子的眼光也十分陌生,他疑惑问道:「咱们素不相识,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刚刚还热情无比的布鞋男子立马翻脸,当街指着人怒骂道:「穿了双新靴子就不认得人了,我呸!」 骂完后,一把掀掉新靴男子头上的圆顶帽,随手就往一旁的屋檐上一掷,然后骂骂咧咧的去了。 新靴男子一脸惊愕,阻拦不及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帽子上了别人家的屋顶,够也够不着。见男子离去,只好自认倒霉,他且估摸着自己是遇见了耍酒疯的醉汉。 张桢掀了掀自己的帷帽边沿,忍不住抬头看去房顶,心头同情这新靴男子也太倒霉了些。 此时的新靴男子正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帽子,旁边的屋檐比他高了两个头,帽子又被醉汉扔得有些远,他想取回来都取不到。 此时新靴男子对面又有一人笑着走过来,自来熟说道:「前面那人也真是的,显然是在故意戏弄你,实在可恶,哎哟,头顶这太阳还挺大,你赶紧上瓦去取帽子吧。」 新靴男子嘆口气,无奈说道:「我何尝不想啊,可没有梯子上不去啊。」 后来的这男子当即拍着胸脯,热心肠道:「我这人惯做好事,阁下别急,我拿肩膀给你当个梯子,你踩着我的肩膀上瓦取帽子不就行了。」 张桢看到此处,心想这后来的男子还挺热心。不过,她很快就被打脸了。 新靴男子自然也十分感激面前的热心男子,见他半蹲下来,对着他怂怂肩膀,于是赶紧靠过去就要踩上男子的肩膀。 哪知热心男子这时陡然生怒道:「你这人也太性急了吧,你捨不得你的帽子,我还捨不得我的衣衫呢,哪有穿着鞋子往人家衣服上踩的道理,你这靴子虽说还是新的,脚底也有不少泥,踩在我肩膀上,我肩膀上这块衣衫岂不是要被踩脏?」 新靴男子闻言后,心道自己失礼,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一番,将靴子脱了下来暂时放置在一旁,然后穿着袜子踩在了男子的肩膀上,爬上了一旁的屋檐。 哪知接下来的一幕令张桢目瞪口呆。 热心男子见新靴男子爬到高处后,直接夺过一旁的一双新靴调头就跑,等到在屋檐上捡帽子的新靴男子反应过来时,那男子都跑出快半条街了。 取帽男子此时高居瓦上,又气又急却压根不敢往下跳,只能眼睁睁看着偷靴男子跑远。 等他回神时,终于想起了要喊救命和抓小偷,让周边的人帮他从瓦上下来。 张桢看到此处都忘了要反应,手中的勺子轻轻掉下来,碰进了碗里,溅起一点米酒汁。 古代人真会玩儿! 周边的市人没人像张桢这样从头看到尾的,皆以为两人交好故意戏弄朋友来着,取帽男子站在屋檐上解释了半天,才有人找个把梯子让他下了屋檐。 此时,抢了靴子的男骗子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失了靴子的男子对着周围打听了好半响,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前后遇见的两个骗子的。他此时也醒悟,他是被人设局加组团骗了,目的就是他脚上的新靴子! 第189页 最后新靴男子寻了一双沾满泥土的旧布鞋,一脸失落地离开了。 穿越第十五天,张桢觉得古代的劳动人民狠狠给她上了一课! 第96章 及至用晚膳时, 张桢对着一家人说了今日的见闻,惹得三个闺阁小姑娘连连惊呼,心中有些羡慕张桢的自在。 张种田记忆中的张桢一贯都是淡然和稳重的形象, 忽然见她因为一场小骗局而耿耿于怀, 心中有些好笑,却原来他早就比她多出了二十年的人生经历。 实在是岁月不饶人。 于是大手一挥,「下次出门再多带两个家丁, 这京中的治安看来也不是很好。」 薛夫人见三个小姑娘一脸艷慕的模样,也大手一挥说道:「过几日就是中元节, 你们几个兄弟也要休沐, 让他们带着你们几个出门放河灯。」 并转过头来对着张桢说道:「桢桢也去, 好帮嫂子看着这几个皮猴子。」 张桢自然肯,于是跟在几个小姑娘后面好嫂嫂、好母亲的乱叫着。 二侄女张念念娇娇悄悄过来拉着张桢一角衣袖,悄悄说道:「小姑姑, 永福寺中元节举行盂兰盆会, 好生热闹的。」 小姑娘眨巴眨巴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双手合十求道:「我们三个都想去,靠你了姑姑。」 张桢瞭然, 并自觉自己是长辈, 于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转头就去磨薛夫人:「好嫂嫂, 听说永福寺中元节举行盂兰盆会, 好生热闹, 不如白日里我带着几个侄儿、侄女去逛逛, 晚上回城正好放河灯?嫂嫂如果得空的话, 咱们不如一起去?」 薛氏却摇了摇头, 中元节要祭祖, 哪里只能光顾着玩儿,见自己生的调皮女儿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就知道是她出的主意,于是将问题抛给了一家之主的老爷。 张种田见张桢笑嘻嘻地看着他,并凑过来撒娇道:「兄长你就肯了吧。」 只这一举动就让他立马浑身不自在起来,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儿,于是草草点头,「都去吧。」 并藉口还有公务,极快起身落荒而逃。 这绝对不是他曾经的少爷和兄长!万一哪一日她恢复了记忆,也不知会不会杀他灭口! 于是等到七月十四日这一天,张桢极有牌面地带着一熘儿侄儿、侄女早早出城参加佛会去了。 左边是娇俏小姑娘,右边是青葱少年郎,全部都得恭恭敬敬围着她,姑姑前姑姑后地唤着,张桢心头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几个侄儿中,最大的张枞跟张桢「同岁」,今年十九岁的少年郎,性子颇有乃母薛夫人之风,很是沉稳可靠。 他是家中的长子,小的时候听父母谈起过「张桢」这个名字,隐约还有几分印象,所以对着张桢的底细倒是比几个弟妹知道得要多些。 自回家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位「姑姑」,不过倒是没看出什么神异。 张桢见大侄子又在以一种非要看出朵花来的模样暗中瞥她,很是纳闷地对着少年招招手,「好侄儿,看什么呢,说出来让姑姑听听?」 张枞嫩脸一红,赶紧道歉,当然真话是不能说的,于是想起曾经听过的话,好奇问道:「我听闻姑姑学剑的,三五个人不能近身,如今姑姑『失忆』了,剑招可还能使得出来?」 张桢「咦」了一声,这位「原身」还会使剑?倒是没人告诉过她。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完全不记得了。」 张枞淡淡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两人皆觉得将对方糊弄了过去,一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问题。 由于今日来参加佛会的香客很多,其中不乏达官显贵,路上有些拥堵,快要上山的当头,张家这一队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了别人的吆喝声:「让路、让路!」 张枞蹙起眉来,一边给弟弟们打手势让他们过去护着女眷所在的马车,一边赶紧让身后的马车暂停行走,并打马上前想问一问后面来的是谁家。 哪知清路的僕役嚣张,压根不用他问就高喊道:「苏贵妃家的,识相的赶紧让路。」 张枞想了想,今年新封妃的苏贵妃很得老皇帝的宠,皇亲国戚他家让就让吧,于是挥手让驾车的马夫让出半边路来。 哪知苏家的马车奢华,比着一般的马车宽了不少,借过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差点将张家的马车挤下道去。 最小的侄女张盼盼不干了,当即小声骂道:「呸,靠裙带关系的也敢在咱们家面前嚣张!」 大侄女张思思赶紧轻拍了一下妹妹的手背,「不许胡说,爹爹和母亲教过咱们要谨言慎行,外面自有哥哥们处理。」 「说就说两句了,怕什么。」张家二子张枥将马车帘子一撩轻松跳上马车,对着三个妹妹和姑姑关心问道,「刚刚被挤的那一下,姑姑和三位妹妹有没有哪里磕碰到了?」 张家长子和次子都是薛夫人所出,兄弟两人性子大不相同,张枞沉稳可靠,张枥跳脱活泼。 经过两日的接触,张桢发现这个二侄儿是个话痨,甚至还有些八卦。于是问道:「刚刚过去的说是什么苏贵妃家的,苏贵妃是谁?」 张枥一拍脑门,「哎呀,忘记姑姑失忆了,不认得他家,我跟你说,那个苏贵妃······」 「咳咳!」大侄儿张枞在外面轻轻咳嗽两声,里面的张枥顿时熄声,正经着神色道:「咱们皇帝陛下今年新封的妃子,据说国色天香。」 第190页 并凑近张桢快速说道:「刚刚过去的是苏贵妃的爹,据说比咱们皇帝陛下还小一岁,没了。」 张桢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旁的张思思几个也不例外,倒是外边的张枞一脸无奈。 既然没什么事,张枞就吩咐马夫继续赶路。他转身看着一旁沉默寡言,一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弟张柚,心中更无奈了一点儿,里面的那个是话太多没个正行,身后这个是锯嘴葫芦,一言不发。 他敢打包票,不管是他这个当大哥的,还是家里当父母的,绝对没有人刻薄过张柚这个庶弟,也不知他怎么就养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的性子? 及至张家一行人到永福寺时,庙中的精妙法会还没领教到,反而在大门口先乱糟糟地先看了一场闹剧。这场闹剧的主角,就是刚刚嚣张让张家让路的苏贵妃的爹,沐食伯。 永福寺里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寄居,谁也不知道他姓什名谁。 道人大半年前来到永福寺,一个人独处时一会儿哭,一会笑,和人相处时又没有什么明显不正常的地方,庙里的和尚都猜不透他,便暗中唤他癫道人,还有人曾看见过他煮石头当饭吃。 今日永福寺举办盂兰盆会,原本一切都好好地,只是沐食伯一路嚣张地赶来寺庙时,清路的僕役一把将挡道的癫道人推倒在地,还嫌弃地呸了一声。 就是他这一声呸坏了事,癫道人起身后也跟着呸了一声,僕人见状想转身过来打骂癫道人时,癫道人却飞快地跑进了庙中。 等到沐食伯从乘坐的华丽马车上下来时,才走没几步,只见疯颠道士光着脚,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手中撑着不知哪里来的一把大黄伞,口中学着给帝王清道的声音从庙里出来,然后十分嘲弄地看着沐食伯。 周围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嘲弄沐食伯这位富贵人的意思。 沐食伯一张老脸红涨,很是羞惭恼怒,当即指挥着如狼似虎的僕人们追赶、辱骂道士。 「给我抓起来!」 道士见状也不害怕,大笑着转身往后跑。 见僕人们追得很急,左右堵截去路,道士便扔了他打的那把黄伞,脚步灵活左窜又跳,僕人们压根连人家半根汗毛也摸不着。 张桢到时,恰好赶上了这一幕,她当即拍板道:「马车暂时停靠一边,咱们看看再走。」 并对着赖在马车中,此时一脸兴奋的张枥笑道:「看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沐食伯的僕人们追不上正主,不少人拿道人扔掉的黄伞撒气,一起上前撕破了伞面。结果一片片被撕下来的伞布忽然变成了鹰隼,四处乱飞。 这下连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害怕起来,赶紧麻熘地往后退,可惜大部分人没捨得离开。 而张桢,她麻了! 这是魔术吧?这一定是魔术。 正在张桢安慰自己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时候,被人扔在一旁的伞柄自行转动,又当众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一身红色鳞片非常耀眼。 这下张桢想给自己洗脑都不成了,她似乎来到个了不得的世界。 周围的人这次尖叫着四处跑开,再不敢停留,连张枞也赶紧指挥着车夫说道:「快,咱们下山!」 显然是不打算参加佛会了。 「慌什么,这不过是迷惑人眼的幻术罢了,哪里能咬人!」沐食伯身旁一个同来的年轻男子赶紧制止逃窜的家丁,说完后十分勇猛地持刀直奔蟒蛇。 「大哥,别忙着走,咱们再看看。」人蛇大战显然就要到关键处,张枥没看够,不想走,赶紧哀求他大哥道。 张枞心硬如铁,「不行!立马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是不怕,难道家中的妹妹们和姑姑也不怕。」张枞厉色说道此处,转头就看见他家姑姑张桢一脸兴味地看着不远处的闹剧,那模样好像还恨不得亲自上阵的样子。 再回头看自己家三个妹妹,除了大妹妹脸色有些白,二妹妹和三妹妹都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这一耽搁,就见伞柄幻化出来的蟒蛇,张着巨口愤怒地迎上拿刀男子,把他吞进口中然后咽了下去。 这一举动彻底将众人吓坏,围观群众一闹而散。 被这一幕吓坏的还有沐食伯,赶紧在家丁的护持下打马急忙往回跑,连马车也不要了。直到跑到三里之外才停下来歇息,见不管是道人还是大蛇都没有追来,才小心派了几个僕人又回了寺庙前去侦探。 几个僕人回来一看,道士和红蟒蛇都不见了,寺庙门口一切如常,已经又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 几个僕人刚要回去禀报,就听见寺庙外不远处一颗老槐树内有气喘如驴的声音,几人立马浑身打颤。 不过想到自家主人的性子,不敢空手而回,几人等了许久才敢慢慢靠近老槐树。围拢后,只见老槐树已经腐朽,树干中间空空的,有一个像盘子那么大的洞在树干一人高的位置上,喘息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有一个僕人试着爬上去往洞里一看,只见先前主动斗蟒蛇的年轻人被头朝下倒立在树洞中。 树干上的洞孔大小只能容进两只手,实在没有办法立马把人弄出来,于是几个僕人找了庙中的僧人,急忙用刀把树干噼开。 而里面的男子,在救出来前早已经昏死过去。 第191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4 22:55:18~2022-10-25 23: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界大长腿 5瓶;自闲居主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穿越第二十一天, 张桢的三观狠狠碎了一地。 坐在打着快鞭往山下跑去的马车上,张桢忍不住默了默,她到底穿进了个什么样的世界?前方落荒而逃的沐食伯一骑绝尘, 很快就把张家的马车甩在了身后。 张桢见几个小姑娘被颠簸得受不了, 于是对着马车外的大侄儿张枞商量道:「慢些,佛门清净之地,那道人应当不至于真作恶, 咱们不须如此疲于奔命,慢慢下山就是了。」 随着张桢这句话落下, 窗外紧跟着传进来一个附和的声音道:「就是, 你们跑什么?要跑也是贫道我跑吧!」 张桢脸上大惊, 伸手将车帘子一掀,果然,外面一个穿着破烂道袍, 气喘吁吁的道人此时正跟在马车旁一路快跑, 好快的速度! 道人此时恰好与张家的马车齐头并进,他口中嚷嚷道:「贫道我戏弄了那个沐食伯,得罪了贵人, 要跑出京城避避风头。」 并纳闷问道一旁的三个骑马少年人:「你们跑什么?」 张家人见刚刚妖异的道人不知不觉跟上了自己, 皆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时骑马的、驾马车的都手忙脚乱要停马, 显然想要和道人保持距离。 道人见状也不介意, 继续往前跑去, 「贫道去也, 你们该干嘛干嘛, 不须跑。」 想他周克昌为了中个进士, 在京城中蹉跎数载, 罢了,既然没这个命,就不要心有执念了。他和张兄天涯之大,总会有相见的一日。 周克昌如果此时回头的话,定能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在马车上好奇看他远去。 张家的人这下是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按理他们此时是应该下山避祸的,可祸头子在他们前方,他们再跟下去岂不是与初衷相反。 张枥骑在马上,见他哥一脸凝重模样,当即打着小心思说道:「咱们回永福寺,正好参加盂兰盆会。」 见他哥张枞一个厉眼瞪过来,立马十分正经道:「我是觉得咱们此时下山没准更危险,谁知前方那道人是不是在追沐食伯,咱们撞上去别被殃了池鱼才好?」 张枞显然被弟弟这话说动了,于是调转马头仍旧按原计划往永福寺去。 好在一行人还没跑出多远,回去得也快。张枞将几位女眷安排进寺庙的厢房,便领着两个弟弟找人打听消息去了。 直到在寺庙大门前见到被人救出来的,那个被蟒蛇吞进腹中的年轻男子时才算解除了警惕,看来那个道人真的只是戏弄人而已。 张枞兄弟三人,这才回头招呼几位妹妹和姑姑去前殿上香。 张桢经过刚刚一遭三观洗礼,此时还有些没晃过神来,由着几位侄儿带着去前殿遇佛就拜、遇神就跪,并且很是诚心。 直到张家一行人来到了正在举行盛典的大殿前,只见善男信女跪成一片,上面的大和尚们正在吟诵盂兰盆经,此时刚好到第三遍末尾。 张桢见左右的侄儿、侄女们也跟着上首一起默默吟诵,不好打断,便也装模作样地张了张嘴,罢了,她一个字都不知道,吟诵不了。 好在盂兰盆经已经到了末尾,张桢很快就解放了,后面的礼佛环节,张桢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便悄悄起身走远了些。 不过也还在大殿的范围之内。 「修行净土因,忏悔三千罪。」1 「地官赦罪!」 跟着和尚的佛偈,大殿中顿时响起了一句句低沉的「地官赦罪」,张桢想了想,也从一旁的小沙弥手中接过一注清香,对着上首一身彩绘的三官大帝神像拜了拜。 「咔擦。」 正弯腰下拜的张桢,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点清脆的「咔擦」声。她抬头一看,手中的三注清香,最左边的一支已经断掉了,半截香掉在了地上。 中间和右边的还好好的,清烟裊裊直上大殿房梁。 张桢对着三支香仔细看了看,最左边的那支正好对着三官大帝中的地官神像。 「哈,巧合吧?大概这香的质量不大好。」 总不至于,是那位地官清虚大帝看她不顺眼吧? 于是不信邪的张桢再次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一注香,亲手点燃后,往刚刚的位置再跪了一次。 「咔擦!」 最左边的那支香又断了! 张桢此时心头慌得一批,如果在山门前没有遇见道人戏弄沐食伯一事,她绝对当这是巧合了。现在的话,难道这位地官大神歧视异界来的魂? 还是这位大神觉得她这异界来客夺舍别人,有罪! 啊,怎么办?好慌! 「大神勿怪,我这就走。」张桢慌乱拜了拜,起身直接往殿外跑去。慌乱中一个踉跄,也没注意撞到了何人,整个人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嘶!」 张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屁股墩,正待张口要骂人时,面前就多出了两只手。 正确的说是两只充满力量的匀称大掌,美得各不相同,此时齐齐递到了张桢跟前,显然是同时想对着摔倒在地上的张桢搭把手。 张桢顺着这两只手,抬头往上方看去。 第192页 好两个世间少有的足风流绝色男子,左边的美男子似乎是个道士,一身黑白道袍连身上的衣带都透着股仙气儿。 此时眼底泛起笑意,正用一双黑沉眸子凝视着她。 右边的贵气青年一身黑袍,气势狂野,此时一脸高傲地将手施捨下来,看那意思是在说:别不识好歹! 张桢觉得她最好不要得罪右边这个一身桀骜的男子,可左边那个长得贼好看的神仙小哥哥,她也不想伤他的心。 于是张桢对着二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拍拍屁股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道谢道:「多谢两位公子,我自己可以起来。」 左边的神仙小哥哥唇角微动,最终只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那叫一个好看,惹得张桢都快犯花痴了。 「哼!」 好在右边的黑衣男子一声冷哼,打断了张桢盯着人家看的不礼貌行为。 「你这女子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右边的黑衣男子皱眉打量完张桢后,狐疑问道:「你是哪家的?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为何他对着这张脸有些熟悉的感觉? 张桢立马摇头,「没见过!」 她有预感,这个黑衣男子不好惹,说不好就是个麻烦。 「姑姑,太好了,你在此处。」大侄儿张枞的声音传了过来,张桢回头时,就见张枞匆匆赶上前来。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了右边的黑衣男子,脸上一惊,赶紧恭恭敬敬见礼道:「见过五皇子殿下。」 并示意张桢也赶紧见礼。 张桢震惊抬头,这还是个皇子来着,赶紧也跟着大侄儿一起行礼。 五皇子周俾却狐疑道:「姑姑?张尚书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张枞就着见礼的姿势,沉稳答道:「是我家小姑姑,以前生活在老家,最近才进京都。」 周俾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抬抬手让姑侄二人起来。他转过头去却对着一旁的年轻道人发难道:「你为何不拜?」 知道他是皇子还敢不拜! 哪知道人完全不惧,将目光从张桢身上收回,一脸淡然道:「方外之人,不论这些。」 「呵呵!」五皇子周俾冷笑两声,他也不知道为何,一见到道人这张脸,心中便有一股火气升顶。 明明他们二人以前从未见过。 有意思! 他刚刚不过见这道人要对眼前的女子施以援手,便不假思索的也将手递了上去,他似乎潜意识里就想与这道人作对一般。 「你们两人认识?」 见那位五皇子将目光来回落在自己和一旁的道长小哥哥身上,张桢当即摇摇头,「回皇子殿下,不认识,今日第一次见。」 一旁的张枞暗中眼神一凛,他并不想和这位喜怒无常,甚至偶然还会犯疯病的五皇子过多接触,于是开口告辞道:「五皇子恕罪,时辰有些晚了,我等还要赶下山去。」 周俾虽心中还有些狐疑,到底挥手准道:「去吧。」 于是张桢跟着找过来的侄儿身边慢慢退了下去,及至大殿拐角处,张桢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个好看的道长小哥哥,此时淡淡笑意目送着她走远,见她回头,竟还对着她颔了颔首。 「姑姑,快走。」面对侄儿的催促,张桢赶紧跟上脚步,往女眷所在的厢房走去。 张桢觉得从这个稳重的大侄儿身上,应该是得不到什么八卦消息的,于是回城路上,特意邀请二侄儿张枥一起上了后面的马车,然后开始小声打听起五皇子来。 张枥一听张桢要打听五皇子,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五皇子据说生来就会讲话,很是怪异,然后被他自己的生母吴妃泼了一盆黑狗血才好了。」 「哦,对了,这位五皇子今年二十有四,还没成亲,据传不近女色,不过也没见他好男色,总之,是个怪人。」 「最重要的是别得罪他,五皇子性格桀骜不逊,连皇帝都敢顶撞,偶尔还犯疯病,世家大族谁犯他手上谁倒霉,大家都不爱招惹他。」 张桢脑中立马有了一点,对这位五皇子的基础认识。 「姑姑,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下去骑马了。」张枥也难得出来放个风,此时自然想要出去跑马撒欢,不太想憋在马车中。 张桢摆摆手:「去吧,去吧。问问你哥,一会儿是直接回家,还是按计划去得意楼,咱们夜间还去放河灯吗?」 张枥:「好嘞,我这就去问。」 过了一会儿,马车外传来了张枥欢快的大嗓门,「大哥说了,咱们去得意楼,他已经派人回去和母亲禀告过先前的事了。」 张桢也挺高兴,探出个头,对着外面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网络。 第98章 威严深宫中, 亭台楼阁,重重叠叠。有一深宫贵妇人正在隐怒数落着什么,妇人身前一个满脸桀骜的年轻男子神色也不是很好。 「母妃, 容我提醒您, 今日是中元节,您在今日催逼我成亲,莫非是想让我娶一个女鬼回来给您当儿媳妇!」 被儿子顶撞了的吴妃差点气了个仰倒, 这个儿子生来就是克她的!都说母子连心,偏她生的这个是个讨债鬼, 她都不奢望他去给她争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连抱个孙子都这样难吗? 第193页 「周俾, 你今年是二十五不是十五,等到别人都当祖父了你还没成亲,你可知这深宫内院是如何嘲笑咱们母子的?你只要敢娶, 别说是女鬼, 就是女狐狸精我也敢认!」 五皇子周俾满脸燥郁之色,和自己母妃乌鸡眼似的互相瞪着对方,他弄不懂为何一定要成亲! 周围的宫人噤若寒蝉, 并不敢上前来劝。 最终还是周俾率先败下阵来, 冷哼一声, 甩头就走, 快走出门时才讽刺说道:「今夜鬼门大开, 我这就去给您挑个儿媳。」 「娘娘, 您息怒。」 五皇子周俾走后, 一宫殿的宫人才敢上去劝吴妃息怒。吴妃将身旁顺手的, 凡是能砸的都砸了。 想这深宫中的母子哪个不是报团取暖, 互相为对方谋划, 可她生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灯河洛后,千础剡湖间。1 张桢手中捧着一盏莲花河灯,小心翼翼将之送入金水河中,放下之后用手拨了拨水,让其慢慢飘远。 她这盏灯是给「原本」的张桢放的,愿她早日投胎,别在世间徘徊,她并不是主动夺舍她的,千万勿怪。要是今夜鬼门打开,「她」遇见那个不待见她的地官大神,千万替她说清楚,别让她遭天谴。 张桢此时乱糟糟想了许多,她竟然穿越到了一个有鬼神的世界,这也太难了吧!难不成她其实拿的是成仙剧本? 「在想些什么?」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张桢身后传来,她一惊,起身看去,咦?白日里在永福寺见过的,那个长得贼好看冒着仙气儿的道长。 她左右看看,侄儿侄女们都在放灯,似乎没注意到她这边。 「我想什么为何要告诉你?」虽然这人长得好看,但是她想什么也不能告诉他吧。 贺几道再靠近了两步,吓了张桢一跳,这人不讲男女有别的吗?还是他是个登徒子! 想到此处的张桢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她站定后脸色骤冷看着眼前的道人,不说话。 贺几道观她神色,无奈地嘆了口气:「倒是忘记你失忆了,桢桢,我是你夫君。」 张桢一愣:什么玩意儿?! 这个时代流行这样的搭讪方式?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失忆了?懂了,这是个碰瓷的!没准还是个人贩子。 张桢看了看左右,人很多给了她安全感和勇气,当即嘲讽道:「你不会一会儿还要牵出个娃来喊我娘吧?」 贺几道一脸愣怔之色,转念知道她是不信,好笑道:「咱们之间并未有孩儿,不过夫人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张桢听这话怒从心起,踏步上前狠狠踩了一脚贺几道,「臭流氓!谁是你夫人。」 贺几道任她踩完自己的脚背,心中也不是很惊讶,没失忆以前他家夫人就已经很难搞了,如今失忆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别想令她放松警惕。 他家夫人瞧着性子有些软,平日里也很好说话,可实际上并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 贺几道当即将张桢的手一拉,直接要离开河边。 张桢大惊,立马挣扎并大喊道:「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对你不客气了!」 贺几道停下来解释了一句:「我不能久留,天亮就得回去,今日是我生辰,我请桢桢吃碗长寿面如何。」 「我不吃!」 不等张桢再次拒绝,贺几道一指点在张桢唇上,张桢顿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哦!妖道! 而这二人的离去,并没有引来任何注目,连张家人似乎都下意识地遗忘了这一块儿。 一间夜摊上,两晚热气腾腾的面被摆在了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木桌上,木桌南北两方正好坐着一对俊俏的青年男女。 郎君俊俏,小娘子妍丽,二人看起来很是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不过在外人看来,两人似乎正在闹矛盾。 小娘子指责男子道:「你这是绑架,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你知不知道我兄长是谁!」 一旁闲得无聊的摊主听见那郎君开口哄道:「自然是知道的,你先吃面。」 张桢怒目瞪着对面的狗道长,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再好看的皮囊也挽救不了人渣本质! 「吃完面我就送你回去,咱们要三个月以后才能再见了,你这记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 恢复时,大约就离成仙不远了。 贺几道见张桢还是默默瞪着他,于是投降道:「别生气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左右他的面也吃完了。 张桢自然不信他,嘲讽道:「不是说要吃面吗?怎么又不吃了。」 贺几道瞥了一眼跟前的面条,「我已经吃完了,你既然不吃,咱们便回吧。」 张桢看了看对面一筷子都没动过的面条,鄙夷道:「呵呵!」 贺几道也不过多解释,反而一挥手凭空变出两个玉匣子在面前的木桌上,然后往张桢跟前推了推,说道:「见面礼。」 张桢愣了愣,把她劫出来是为了给她送见面礼?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她狐疑这道人是个碰瓷的人贩子,但潜意识里又觉得他不是,总之张桢也说不清楚潜意识里的事儿。 贺几道打开左面的玉匣,乍一看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里面有一团淡淡金色气团悬在匣子中央。 贺几道口中低低念叨:「天官赐福!」,并一挥手将这团金色气体打进了张桢眉心。 第194页 张桢只觉得一团金色冲着她而来,然后,没有然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正在她愣神之际,贺几道再次打开右边的玉匣,里面是一团淡淡青色气团,他口中又念着什么「水官解厄」,并再次将青色气团也打进了张桢的眉心。 接连被两团气体洗礼的张桢并没有躲闪,她潜意识里觉着这两样东西是世间难得的好物。 气团消失后,盛气团的玉匣也跟着消失不见。 张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一时也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面前的道人,难不成真是原身的夫君? 可家里人没人告诉过她,「她」还成亲了呀? 贺几道见张桢愣愣的苦恼模样,想了想解释道:「这是我同僚给你的见面礼,你今日,『见过』他们。」 张桢脱口而出:「难不成是今日那个会变蟒蛇的道士?」 没毛病,这两人都是道士。 贺几道摇头:「不是。」 张桢为难着一张脸,一副仔细思索的模样,今日见的人挺多,到底是哪个?难不成是那位五皇子身边的某个护卫。 「别想了,以后自然会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贺几道说完后率先起身。 张桢一听要回去,立马也站起来,然后默默跟在贺几道身后。她此时心中有些复杂,到底由着自己问道:「你叫什么?」 她好回去找她哥打听、打听。 贺几道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夫人叫我青灵,也或者贺及都成。」 「我不是你夫人!」张桢立马跳脚,莫名其妙多个夫君,绝对不可能! 贺几道也不和张桢争辩,闲庭信步道:「桢桢。」 张桢默认了这个称呼。 「按理我一年只能来京城三次,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除了这三日我是不能随意来此地的,你要是遇见什么难事,记得烧香拜神。」 中元节是他自己要来人间,上元节和下元节是厚脸蹭的曜灵和旸谷来人间的日子。 张桢一脸不明所以,口中惊疑道:「你不会是个逃犯吧?」 不过这也不能解释他口中不能随意来京城的话。 于是张桢落在后面皱眉苦思冥想,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被贺几道牵在了手中,而她压根没反应过来。 「哈,我知道了,你是个妖精!京城有龙气镇压,所以你才不敢随意来!」张桢顿时觉着自己绝顶聪明,一脸得意地看着贺几道,她就说嘛,凡夫俗子哪有长得这样好看的? 贺几道哭笑不得,「你夫君我为何就不能是个神仙?」 「呵!神仙还能成亲,你莫非当我没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 贺几道沉默了,这事还真不好解释。罢了,她怎么想都可以。 二人正说着话,寂寥的长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用竹杖敲打着街道的瞎眼和尚,竹杖似乎就是他的眼睛,瞎眼和尚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张桢见瞎眼和尚身后背着一个药箱,还未走进就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药味儿,她心道他们二人都是一双好眼睛应该靠边走,给和尚让路。 哪知那和尚似乎看穿了张桢的想法,打着弯儿到了二人跟前,然后扑通一声往地上跪去,立马磕头拜道:「敢问两位,我这双眼睛还有多久才能重见光明?」 张桢一愣,下意识看去一旁的贺几道,只见贺几道神色淡淡,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清冷,「你曾经抛弃的字纸太多,自己写出来的尚且不论,别人辛苦写出来的文章想求你指教,结果被你当垃圾一样丢弃,所以才会被地府罚做瞎子,你如今赎回来的罪过还没有一半。」 张桢觉着自己听到了什么,地府? 瞎眼和尚一脸垂头丧气,似乎心中早就含着一口怨愤:「我不过是不想平白劳神劳力,这有何错?」 贺几道冷漠挥袖道:「你可以明确表示不收,既要好名声,就不该做这欺世盗名的事,你心不诚,赎罪自然事倍功半。」 他说完后拉着张桢就走。 张桢回头看了看,咦?和尚呢?怎么就不见了? 「别怕,那和尚是个鬼。」说道此处贺几道顿了顿才道:「长得也不丑。」 他家夫人不喜欢丑鬼。 张桢强制自己淡定地「哦」了一声,故作镇定道:「前世抛弃的字纸太多是什么意思?」 贺几道随口侃侃而谈道:「那和尚是前朝的名家,因生前抛弃的字纸太多,地府罚他做瞎子2。他想借替人医病,来赎以前的罪过,时常会去城中的寺庙旁替人医病,你以后许是会遇见他。」 张桢觉得自己的三观再次受到了冲击,今日见识得可真不少,这下更是连鬼都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古诗《褚叔豪赴山阴和靖祠长》 2引用自聊斋原文感谢在2022-10-26 22:56:13~2022-10-27 23: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而此时正在遇鬼的显然不止张桢一个人, 还有白日里在自己母妃面前大放厥词,要娶个「鬼妻」回来的五皇子周俾。 周俾心情有些不好,此时正一个人在得意楼的雅间中喝着闷酒, 几杯酒下肚后, 他耳中传来了女子的吃吃娇笑声。 第195页 只见雅间的房门无声开合,再次有女子的吃吃笑声传进来。周俾不喜,深皱眉头大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如此放肆!」 一个梳着高高发髻如画般的美人, 用红袖子捂着嘴小步踱了进来,美人扑闪着一双美人眼, 羞羞怯怯对着周俾的方向说道:「公子何故在此生愁闷, 不如让灵仙为你解愁可好?」 周俾立马冷了脸色:攀龙附凤, 不知死活! 「滚!」 自称灵仙的女子见他的坏脾气也不生气,反而莲步轻移靠近几步,拿起一旁的酒壶动作优雅地给周俾满上了一杯酒, 「公子请, 妾愿在一旁斟酒。」 周俾沉了脸色,周身低气压大喝一声:「来人!将人赶出去。」 然而外面并没有人应他的话,周俾这才想起, 今日出来得匆忙, 并未带随从。于是气闷更添一重的皇子殿下, 直接粗暴拉起一旁女子的手腕, 打算将人扔出去。 哪知才抓住女子手腕, 忽然一股奇香扑鼻, 哪怕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手中女子的皓腕, 冷如霜雪。 周俾下意识一惊, 松开了女子的手。 女子见周俾骤然松手, 不退反进, 欺身上前要往周俾的身上靠,口中调笑道:「公子好狠的心,捏得人家好疼。」 周俾直接一掌将眼前的天仙美人掀翻在地,再拿双眼一辨,哪是什么天仙美人,分明是阴气森森的女鬼一个! 「鬼物,好大的胆子,本皇子你都敢来迷惑!吃我一剑!」 周俾大怒,说着直接抽出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长剑,照着眼前的鬼物就是一剑,并没有半分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啊!」女鬼大惊,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一剑,惊见第二剑再至,忙连高声喊道:「是你自己说今夜要娶鬼妻的,如何能翻脸不认人!」 周俾手上的剑骤然一滞,神情透着股暴风雨来前的宁静,看着眼前的女鬼目光凌厉,「你说什么!」 女鬼竟不知周俾手上的剑如此威力,她感觉要是被噼中,怕是得不了好,于是用话堵眼前的男子道:「是你自己说的要娶鬼妻,这话难道是我编的吗?我不过是过来自荐枕席,何错之有?」 「你如何知道我今日说过这话?」周俾幽黑双眸冰冷危险,将面前的女鬼看得胆寒心怯。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女鬼振振有词道:「君须知这世间鬼神有眼,鬼神有耳,凡人说出口的话我等自然能听到。」 说到此处,女鬼用袖子掩起半边脸,好似十分委屈的模样:「你纵然看我不上,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周俾却不听她糊弄,慢条斯理将剑尖压下来,吓得女鬼花容失色,「我今日在皇宫中说的这话,这天下的鬼总不至于个个都住皇宫吧,你从哪儿知道的?」 女鬼葳灵仙赶紧求饶,老实交代道:「今日是中元节,鬼门大开,所有的鬼都在四处游走,我也是偶然听住在皇宫中的老鬼说起,才想着来试一试的。我也没想让你娶我,只是想来混个露水姻缘而已!你不乐意就算了,何苦喊打喊杀!」 世间男子千千万,这个不乐意,她找下一个就是了。只是想着这到底是个皇子,与众不同,才千里迢迢送上门来。 「哼!不知廉耻!」 自己说过的话,到底不好太迁怒眼前的女鬼,周俾犹豫了一下,这个女鬼该放了,还是该砍了? 女鬼趁周俾分神犹豫之时,急忙往地下遁去,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周俾眼前。 周俾冷着脸收剑回鞘,坐下后却再没有心思喝酒。想起今日自己说过的话,心中不是很高兴,也不知是哪个老鬼,居然敢将他在玉翠宫说过的话四处乱传,等他逮到这老鬼非剥了它的皮不可! 但愿不会再有女鬼不知死活送上门来。 然而他这个愿望註定是要落空了,直到周俾拿剑砍走第三个来「自荐枕席」的女鬼,心中怒气登顶。 他一脸厌烦,拿剑就出了得意楼,打算去将那个敢传他闲话的皇宫老鬼抓出来,挖坟鞭尸! 一身戾气的周俾从得意楼出来时,耳中捕捉到了一声有些耳熟的吃吃笑声,其中还夹杂着男子的调笑声。 周俾站在门外,怒极生笑。 好呀,好大的胆子,他还以为这个叫「灵仙」的女鬼早逃了,没想到转个身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祸害人。 显然没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周俾寻到位置,一脚将挂着「花开富贵」的雅间大门踹开。他目之所及,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和葳灵仙这个女鬼嬉笑打闹,毫无顾忌。 女鬼伸过一只脚压到男子的衣服上,男子心迷神摇,眼看着就要把持不住了。此时被周俾一脚踹开房门,浑身吓得一激灵。 「大胆,你是何人,敢踹本公子的门!知道本公子是何人吗?」 周俾没理会男子,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女鬼葳灵仙,开口逼问道:「那个老鬼在哪儿?带路!」 葳灵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周俾是在说谁,此时被他扯住,她想遁走都不行,只好自认倒霉道:「我给你带路,你先松手。」 周俾冷哼一声,一把扯过一旁还在叫嚣的男子的腰带,直接将葳灵仙绑了起来,并真心实意威胁道:「老老实实给我带路,敢跑,我就找京都所有奇人异士将你从地府再抓出来。」 葳灵仙一听,倒一时并不敢再跑,这是个皇子,她相信他做得到。 第196页 于是女鬼老老实实给周俾带路,才走出没多远,一人一鬼就撞上了张桢和贺几道二人打对面而来。 张桢见今日才见过的五皇子周俾,大晚上的拿不知哪里来的腰带,捆着一个年轻貌美女子的双手,心中第一反应是:不是说这个五皇子不爱女色吗? 周俾正压着女鬼打算去寻仇时,骤然就见到了白日里在永福寺见过的道人和张尚书的妹妹。 哼!这二人不是说不认识吗?大晚上的在一起私会,还敢说不认识! 周俾高高在上地睥睨了一眼贺几道,依然不知为何,他看这道人的第一眼就想拿剑和他狠狠做过一场。 「世外之人?原来是夜间私会的世外之人?」沽名钓誉,不知廉耻。 张桢脸上闪过些不自在,「夜间私会」这种事似乎在古代很出格,她不会带累张家的名声吧? 贺几道蹙了蹙眉头,他并不想过多和周俾纠缠,红尘俗世如今并不能入他的心,张桢除外。 他微微欠了欠身,算是对周俾这个皇子最大的礼遇,然后拉着张桢就打算离去。 哪知周俾一剑横过来,「我让你走了吗!」 贺几道手指略动了动,目光平平扫过周俾,「让开。」 现场顿时有股肃杀的意味,张桢十分摸不着头脑,偶然撞上的,不至于多大仇吧?并试图劝道:「两位不如冷静些?咱们今夜相聚就是有缘,打打杀杀多不好,对面的那位姑娘你说是吧?」 葳灵仙哆哆嗦嗦立在一旁,她今日是什么运气,十拿九稳勾引男人翻车了不算,居然又撞上了地府城隍。 她此时扑通往地上一跪,对着张桢战战兢兢交代道:「大人饶命,我不过是趁机勾引男子偷欢而已,并不曾害人性命,并没有大过呀!」 张桢:啥玩意儿?! 一旁要打架的两个男子,闻女鬼言此时也先后看了过来,贺几道眉心微拢,却并没有出言阻止女鬼。 周俾满脸疑虑,直接逼问葳灵仙道:「你刚刚说什么?大人,什么大人?」 并狐疑地看了张桢一眼。 张桢见周俾的目光看过来,也很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一步,并赶紧解释道:「我不认识她!」 女鬼葳灵仙见此时三双目光都或隐晦、或疑虑、或莫名地注视着她,整个魂一缩,跪着的身形都矮了不少,「城隍大人,你不记得了,咱们二十多年前在地府见过啊。」 张桢心道二十多年前「她」都还没出生,难不成前身做鬼的时候和这女鬼见过? 不过城隍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城隍?」比张桢更狐疑的是周俾,他看着女鬼,又看了看脸上写着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张桢。 「姑姑!」 正在周俾打算再次逼问女鬼的时候,张枞一声急迫的「姑姑」从街头传了过来,他身后是三五个家丁,每人手中都举着一盏灯笼,此时急匆匆跑了过来。 「姑姑,还好你在此处,再找不到人我可就要急死了。」大家一转眼就发现自家姑姑丢了! 他此时上上下下打量着张桢,看着并没有什么事的模样才算松了口气。 张桢瞥了一眼一旁的罪魁祸首,决意还是先瞒着此事,于是赶紧对着侄儿道歉:「抱歉,我贪恋景色在四处走了走,哪知路不熟,越走越远,累得你们几个担心了。」 张枞是真的快急死了,此时赶紧对身旁的家丁说道:「去通知二少爷不用回家找父亲了,快去。」 「姑姑,咱们快回家。」 他一眼瞥见跪在地上一脸垂头丧气的女子,又见到一旁白日里才见过,神色不善的五皇子,心中不知都想了些什么,一边行礼,一边干脆告辞道:「见过五皇子殿下,我姑姑差点走失,怕父亲得到消息在家担心,请先容我姑侄二人告退。」 周俾高深莫测地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竟然十分痛快道:「回吧。」 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7 23:35:31~2022-10-28 22: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眸浅风过 10瓶;浮水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如今京都在悄悄流传着一个桃色新闻, 绘声绘色的过程十分惊艷,故事的主人公是一贯不近女色的五皇子周俾。 而张桢也有幸参演,当然, 她不是女主角, 她是恶毒女配。 女鬼葳灵仙后来勾引的那男子姓郭,朝中官宦子弟。他不甘心被人抢了到手的美人,远远跟在绑着女鬼去寻仇的周俾身后, 在听见远远传来的一句「五皇子殿下」后,心中诧异至极。 偏偏这位郭公子还认得张枞。 如此, 不过几日, 一段集三角恋, 棒打鸳鸯,尊贵皇子为爱终身不娶的狗血故事在市井悄悄流传开来。 这件事传到张桢耳中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她此时老老实实坐在玉翠宫中, 上首五皇子的生母吴妃, 一脸高深莫测地打量着她,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许是打量完了, 才对着张桢招手道:「上前来几步, 让本妃仔细看看。」 张桢心中腹诽道:搁着看这么大半日, 还不算仔细看呢! 身体却很诚实, 起身走进了几步, 方便这位吴妃娘娘看得更仔细。 第197页 「以前没听说张尚书有妹妹?今年多大了?」吴妃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不过朝中重臣的家事, 倒不好追根究底, 只要张种田认这个是亲妹妹就不碍事。 总比传闻中, 她那个孽障儿子看上的浪荡、女子, 甚至是妓、女好! 吴妃想到此处,脸上挤出些笑容,对着张桢露出些爱怜目光,缓和语气说道:「今日既到了我这儿,有什么话要说的只管说,我定是为你做主的。」 张桢刚刚答了今年十九岁,就又听闻吴妃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中不得要领,只得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她毫无徵兆被招进皇宫来,招她的却不是皇后,反而是吴妃,如果说这中间能有什么交集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五皇子周俾。 此时的张桢还不知道那个狗血传闻,只觉得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在中间,于是含糊道:「多谢娘娘怜爱,臣女初到京都处处都好。」 吴妃似乎有些不满意,不是传闻此女对她家那个孽障情根深种,当街抢人并逼着别的女子在大街上下跪吗?怎么看着不太像有这回事儿的模样? 她决定直白些,「你和俾儿可是认识?」 张桢心道来了,果然跟五皇子有关,很是小心措辞道:「偶遇过两次。」 吴妃听过后淡淡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中元节那日夜晚也偶遇了?」 张桢抬头迅速扫了一眼吴妃,不敢撒谎,老老实实答道:「偶然撞到过。」 吴妃听完不辨喜怒,透着股威严问道:「俾儿遇见你时,周边可还有别人?」 「还有······」这话可不好答,总不能说五皇子身边还有个女鬼吧?皇家怕不是要判她一个妖言惑众,污衊皇子之罪。 张桢苦恼了一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许是五皇子的朋友。」 五皇子和吴妃这对母子间,有什么问题不会直接问吗?干嘛要来为难不相干的人,果然上位者就是喜欢折腾。 在得知五皇子绑着的是个女鬼后,张桢事后曾在暗中吐槽过:原来五皇子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只是不喜欢活色生香的美人,偏爱冷冰冰这一款! 哪知她脸上的为难却被吴妃误会了,在听完张桢答完这句话后,心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追问关于中元节那日的事,反而说起闲话来。 在得知张桢失忆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张桢走在出皇宫的青石道上,依然满头雾水,这皇宫她莫名其妙进了,又莫名其妙出了。 宫门外,她遇见刚刚下朝的张种田。兄妹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十分默契地什么话也没说,一起上了马车朝着家门驶去。 二人在马车上互相对视一眼,张种田先开口:「吴妃娘娘招你什么事儿?」 张桢也颇郁闷道:「不知道啊!就问中元节那日是不是遇见五皇子了。」 嘶!不会中元节那日五皇子被女鬼祸害了吧?!这位吴妃娘娘是在封她的口? 张种田正在思考的时候,陡见张桢脸上显出点不一样的神色,立马紧张问道:「怎么了?」 张桢于是小心靠近她哥,做贼般嘀咕道:「兄长,说了你可能不信。」 张种田很是淡定道:「你说。」 「中元节那日,五皇子身边有个女鬼!我怀疑五皇子是不是被女鬼嚯嚯了?」 张种田凭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大一口,一言难尽地看着张桢,到底解释道:「不可能,我这几日才见过五皇子,跟往日里没什么不同。」 「兄妹」二人一起对坐发愁,也不知这次是福是祸。 张种田是隐隐约约猜测到吴妃真正意图的,怕不是想要给五皇子物色皇子妃。可他家「妹妹」身份特殊,怕是不成,他该找个什么藉口回拒呢? 如今的皇帝陛下整日沉溺在苏贵妃身上,连朝堂之事都渐渐无心过问,几位皇子正值壮年,朝堂怕是迟早要出乱子。 张桢是觉得皇家做事就是弯弯绕绕多,下次她再出门,定然是要绕着那个五皇子走的。 及至张桢穿着男装再次熘上街四处闲逛,猛然听见有自己参演的狗血故事后,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此时,她也终于明白吴妃为何要忽然招她入宫。 张桢猛地给自己灌了口茶水,听着周围贩夫走卒的调侃声,起身就走,得回家找她哥张尚书商量对策,她可一点不想跟周俾搭上关系。 闷着一张脸走出老远的张桢,陡然在街头上和一个一身紫衣的娇俏姑娘撞在了一起。 「桢姐姐,真的是你!」 张桢好容易稳住身形,就见面前的紫衣姑娘满脸惊喜地看着她,并靠过来拉住她的手道:「桢姐姐,这些年你可还好?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哦,兄长清醒的时候说过,你渡劫去了。」 紫衣女子说到此处,顿时苦恼地跺了跺脚,「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又得罪我兄长了,他不许我和姐姐你讲话!」 「糟了,我兄长还在附近。姐姐我,我先走了,等姐姐你想起前事了,我再来寻你。」紫衣女子说到此处又匆匆忙忙跑远了。 从始至终都一脸懵逼的张桢:······ 这个又是前身的熟人?!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要知道她现在穿的可是男装。 张桢身后领着的小厮赶紧上前道:「公子,要不咱们还是租辆马车回家吧?免得再有人冲撞了公子。」 第198页 张桢摆摆手,「不碍事。」 正好走路她能理一理思绪,总觉得她的这个穿越很怪异,周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怀疑她不是原身不说,还总能遇见莫名其妙跟她打招呼的人,哦,也许还有鬼? 「你是吕祖!我肯定没认错。」 张桢愁眉思索间,耳中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她循着声音回头看去,街角处,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在纠缠一个满身破破烂烂的乞丐。 街角一处破败房檐下,几个乞丐正聚在一起喝酒,被中年男人纠缠的那名乞丐,虽然穿着露出胳膊肘的破衣,但一眼看去就能发现此人神采奕奕,气宇轩昂。 「吕祖?」莫非是大名鼎鼎的吕洞宾? 张桢想起这是个有鬼神的世界,一时也来了兴致,也不着急走了,反而不着痕迹靠近三步,站在一旁看热闹。 中年男人是名画工,平生最喜欢画吕洞宾祖师爷的像,每次开笔时,想像着吕祖的样子,都能心领神会,画出来的吕祖像惟妙惟肖,周围的人都说传神。 画工今日路过这处街角时,看见乞丐的第一眼,心里一动,怀疑这个乞丐就是吕祖。 如此,才有了眼前这番纠缠。 张桢见自称画工的男子抓着乞丐的胳膊说道:「您就是吕祖,我很确认。小人是吴门画工,平生专爱画您的神像,心中唯有一愿,能三生有幸见您一面!」 那被画工抓住的乞丐忽然大笑起来,当即否认了。 然而画工执意说他就是吕祖,跪拜在地上不肯起来。 乞丐拿着一个酒葫芦绕着画工转了一圈,停下脚步后,往张桢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就听见乞丐惊奇地「咦」了一声。 鑑于脚边还跪着一个,乞丐一时不好过来,追问地上的画工道:「我真是吕祖,你又要怎样?」 画工连连叩头,求他指教画技。 乞丐微微一嘆,甩着破破烂烂的袖子道:「罢了,你能认出我,也算是有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夜间再相会吧。」 画工还想再说话时,眨眼间,乞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桢看到此处,惊嘆良久,原来传说中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吕祖就长这模样啊。 感嘆间,忽见前路上出现一人。来人气势汹汹走到她跟前,一身烈气颇盛,眉眼张狂,透着股居高临下盯住张桢,咬牙切齿道:「好啊,跟那个姓贺的一起算计我,你给我等着!」 张桢惊奇地看着五皇子周俾,总觉着眼前这个五皇子跟以前遇见的不大一样,传闻周俾有疯病,莫非犯病了? 张桢连连往后退去,「五皇子殿下说笑了。」 周俾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后,抬腿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8 22:38:17~2022-10-30 20:1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56 20瓶;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唉?你怎么得罪战神坐下这条烈龙了?不过他倒是没对着你喊打喊杀, 难不成改脾气了?」 战神对着他坐下这条烈龙护短得紧,别人一般不敢招惹他。 张桢抬头问号脸,说话的正是刚刚的乞丐吕祖。他此时坐在一旁的屋顶上, 翘着个二郎腿, 神情颇为悠然。 张桢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自己问道:「吕大仙,你是在和我说话?」 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战神?烈龙? 吕洞宾点点头,很肯定道:「当然是在和你说话, 小姑娘, 刚刚你看我一场热闹, 现今我看你一场,咱们可算是扯平了。」 张桢尴尬地笑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忽然不可自抑地冒出一个念头, 自「穿越」后的种种疑惑, 是不是可以找眼前这位大仙打听一下。 如果这人真的是吕祖的话。 于是张桢对着眼前这位吕祖套近乎道:「吕仙刚刚说的龙是五皇子周俾吗?」 能跟龙沾边的可不就是皇子了。 吕仙点点头,「原来他投生皇家去了,难怪在天界很久没见过这傲气小龙了。」 说到此处的吕洞宾翻身从房顶上下来, 顷刻间就变成个偏偏公子的模样, 他对着张桢招招手道:「倒是难得遇见正在渡劫成仙的人, 也算有缘分, 我请你喝酒如何?」 张桢又指了指自己, 「吕仙是在说我?我在渡劫成仙?!」 吕洞宾点点头, 「当然, 说不定很快咱们就是仙僚了, 不妨提前认识一下。」 说到此处对着张桢拱拱手道:「在下吕洞宾。」 张桢压着怦怦跳的心脏, 赶紧回道:「小女子张桢, 有很多事不甚明白,想请吕祖指教。」 吕洞宾对着张桢看了看后,摇头道:「缘分未到,何必强求。」 并再次相邀道:「听说牡丹楼的白牡丹冠绝京城,我请你一同去看美人儿。」 张桢:牡丹楼,是她想的那个牡丹楼吗? 「不行,不行,小姐那种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张桢还未搭话,一旁的小厮赶紧摇头。 不管这人是不是什么吕祖,都不能拐小姐去那种骯脏地方。 张桢不忍小厮受罚,只好婉拒道:「怕是不成了。」 吕洞宾对着小厮的方向吹了一口气,就见小厮开始没头苍蝇般乱撞,张桢赶紧请求道:「请吕祖停手,我家小厮不过忠于职守罢了,并非要冒犯您。」 第199页 吕洞宾点点头,「放心,我说几句话就解开他。」 张桢闻言伸手请道:「吕仙请说。」 吕洞宾一脸好奇打量着张桢道:「张姑娘是不是认识地官大人?」 张桢当即摇头,「不认识。」 不仅不认识,那位地官大神还不大待见她,连她上的香都不肯接受。 吕洞宾闻言没再说什么,一边解开小厮身上的法术,一边说道:「张姑娘先回家,我晚些时候来接你,吾去了。」 说完后,人影再次凭空消失。 张桢领着小厮继续慢慢往家走,将手中的线索慢慢汇总在一起,当然最重要的是吕洞宾说的那句,她在渡劫成仙。 莫非她是真的失忆了?只不过失去的是她穿越后的记忆。 张桢觉得她就快要知晓真相了。 张桢回到张家后,早早将丫鬟支走,直言自己要睡觉。果然没等多久,一只仙鹤从窗外飞进来,口中叼着一张信纸,上面写道:「我在牡丹楼等你。」 张桢想了想,留书一封在桌子上,以防有人进来发现她不见了而惊慌,然后翻身上了仙鹤背上。 一人一鹤越变越小,慢慢往窗外飞去。 等到仙鹤载着张桢飞进一处富贵温柔乡时,张桢落地后才恢复了正常人大小,她看看左右,赶紧对着上首的吕洞宾拱手为礼。 吕洞宾面前一桌好酒席,见张桢来却一脸郁闷道:「真是不凑巧,白牡丹今日接待达官显贵,美人咱们是见不着了。」 「罢了,罢了,今夜我还有正事,否则定然要戏弄戏弄这群贵人。」 张桢心中不禁为这群达官显贵松了口气,这位吕仙据说游戏红尘,很爱戏弄别人。 吕洞宾郁闷难解间,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道:「京都的名妓咱们今夜是见不着了,但是杭州有一个叫瑞云的名妓也很有名,咱们换个地方看美人!」 张桢:她对美人没有执念。 于是试图劝道:「杭州太远,我怕是不能去。」 不过等等,瑞云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吕洞宾走到窗户边探出头,对着天边招了招手,然后回头解释道:「不碍事,有天河摆渡,一去一回都用不了一个时辰。吕某实在是无聊,想请张姑娘陪着走走。」 最主要的是,他想弄清这女子身上为何会有地官大人的法力在。 张桢只好应了,并在心中暗暗思索到底在哪里听过「瑞云」这两个字。 不过一会儿,只见一艘彩舟从空中下来,停在了窗外,然而左右并无人发现。 张桢总觉着这彩舟长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模样,可仔细一回忆,分明不记得。 杭州名妓瑞云,容貌才艺举世无双,十四岁后,登门求见的富商及贵家子弟,天天不断。吕洞宾领着张桢进门时,掏了好大一笔赠礼给老鸨,才算见到了这位名妓。 果然是清水芙蓉般的清高美人,叫人眼前一亮。 「哎哟,是美人吧?」吕洞宾回头问道张桢。 张桢连连点头,「是美人儿。」 二人自称是秀才,过足了眼瘾后,略说了几句话,就在瑞云一脸疑惑的神情下提出了告辞。 吕洞宾临走时看着如花女子身在泥潭,连连嘆息道:「可惜,可惜。」说完用手指头按了一下瑞云的额头,便领着张桢离开了。 瑞云送完两个莫名其妙的秀才回来后,大伙见她额头上有一个像墨一样的指印。 瑞云也没在意,拿清水洗了洗,结果这墨点儿越洗越清楚。没几天,墨痕渐渐扩大,过了没多久,已漫延到左右颧骨及上下鼻樑,一张脸美貌十不存一,见到她的人无不嗤笑,从此再没有来访她的客人。 老鸨蔡妈妈见此,夺了瑞云的妆饰,叫她和婢女们一块干活。 不过瑞云却等来了一个姓贺的书生,不顾世俗眼光,不顾她变得貌丑,愿意给她赎身,迎娶她为妻。 此乃后话。 此时,张桢和吕洞宾仍旧搭乘天河摆渡回京都。 「吕仙,你为何临走前要在瑞云额头点上一下?」她似乎在瑞云额头间,看到了一个指头大的墨点儿。 吕洞宾得意回道:「我那是在救她,这位瑞云姑娘如今正在被老鸨逼着挑选恩客呢,偏她和一个姓贺的穷书生有情,心中不愿意啊。」 「我一指遮了她的美貌,那个姓贺的要是有心,就该趁机将人赎回家去。」 到时候他再找上门,解了这点小法术就好。 张桢听着这几句话,感觉更耳熟了些,瑞云?她陡然眼睛一亮,聊斋名篇《瑞云》! 原来她在聊斋啊! 吕洞宾得意间见张桢一脸喜色,不禁问道:「何故如此开心?」 张桢笑道:「您救一个无辜女子脱离苦海,此乃喜事,自然应该开心。」 吕洞宾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并再次邀请道:「我一会儿要去会会那个吴门画工,你去不去?」 张桢平复了下心绪,好奇问道:「吕仙打算怎么会?」 那位画工看样子可是这位吕仙的忠实迷弟,也不知这位吕仙会送他什么好处? 吕洞宾苦着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一拍手掌道:「我送他一场富贵,也不枉他将我认出来一回。」 张桢心道:真好! 怎么就没人送她一场富贵。她那个忽然冒出来,自称是他夫君的男子,送了她两团看着很不一般的气团,也不只是什么东西。 第200页 于是张桢对着眼前货真价实的仙人打听道:「吕仙,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两团奇异的气团,各自被盛放在两个玉匣中。」 张桢对着吕洞宾仔细形容了那一金、一青两色团气,然后期盼地看着眼前的仙人。 许是张桢肉眼凡胎形容得并不准,吕洞宾表示并未听说过。 直到张桢不抱希望地说道:「我听见有人对着这两团气念着什么『天官赐福』、『水官解厄』的。」 吕洞宾大惊,然后一双法眼仔仔细细盯着张桢的眉心处看了看,一金一青两色气团正在张桢眉心深处旋转,招福运、解厄运。 有这两团气在,张桢这一辈子都走不了霉运,哪怕是成仙后,也比一般的仙人福运深厚。 吕洞宾觉得自己深深妒忌了,不过他却没有说破此事,一金一青两色气团上还有道封印,非同一般。 难怪他觉得张桢身上的气息熟悉,原来真是地官大人的法力在她身上。 二十年前青灵帝君杀妻证道回天界,威势那叫一个足,据说还有后乱,就不是他这等天界散仙能打听的了。 那他眼前这个,按着时间来算,莫非就是青灵帝君在凡间的妻室? 吕洞宾装作不经意问道:「张姑娘可听闻过『青灵』二字?」 也不知地官大人在凡间叫什么名字? 张桢惊诧道:「你认识贺及?他不是个狐狸精吗?」 吕洞宾凭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他如果此时去和张种田探讨的话,应该会有一样的心得。不敢再在此话题上深入,吕洞宾赶紧转移话题道:「时间太晚了,咱们快去找画工,否则只怕来不及了。」 他决定了,他最近就在这京城蹲着,要是能让这位张姑娘欠他人情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30 20:14:15~2022-10-30 22: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闲居主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一间稍显寒酸的小小卧房内, 木床上入睡的中年男子口中有梦语,似乎在含糊喊着「吕祖」二字。 吕洞宾带着张桢凭空出现在卧房内,看着眼前的男子嘆口气, 「也算诚心, 罢了。」 说着便将画工的魂魄从身躯里提熘出来,对他道:「念你志虑专凝,本仙特来见见你。但你骨气贪吝, 不能成仙,我让你见一个人好了!」 画工还有些浑噩, 尚未来得及作答, 就见吕祖凌空向外一招手, 片刻后就有一个妍丽明媚的女子凌空而下,如仙女临凡般。 女子一出现,稍显寒酸的卧房立马被映衬得蓬荜生辉。 张桢此时也惊了惊, 被招来的女子二八年华, 衣着打扮华贵无比,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一身衣饰倒像是个宫妃。正在张桢也和画工一样猜测眼前女子身份时, 就听见吕洞宾说道: 「这位是你们皇帝老儿今年新封的苏贵妃, 你要仔细记住她的模样。」 画工虽不知此事深意, 但还是连连点头, 仔细将苏贵妃的模样记在了心中。 张桢也是一头雾水, 开口想问什么, 却忍住了。 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 吕洞宾又问道画工:「记住了吗?」 画工立马应道:「记住了!」 吕洞宾不是很放心地再次叮嘱道:「不要忘了!」, 并挥手送苏贵妃离去。见时间差不多了, 吕洞宾再一挥手将画工的魂魄也赶回了体内。 「张姑娘, 咱们也走吧,我这富贵的机会送到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了。」 张桢跟着走了这么一遭,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能和一个画工扯上什么关系?而且还是送富贵。遂一脸好奇追问道:「还请吕祖解惑?」 吕洞宾一边走一边感嘆道:「红颜薄命而已,这位苏贵妃只有半年好活了。」 张桢一惊,「怎会如此,我观这位苏贵妃精神康健,并无异常啊。」 吕洞宾哈哈一笑,「谁说只要身体康健,就能寿终正寝的?张姑娘可以想想,那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张桢秒懂,看样子是死于。 「张姑娘,我最近都在京都的乞丐堆里喝酒,有空了来寻我。」吕洞宾说完后从袖子中掏出只仙鹤,示意张桢上去。 张桢与吕洞宾辞别后,乘着仙鹤回了张家,好在并没有人发现她大半夜出了门。张桢趴在房内的窗户边看仙鹤飞走,摸黑将自己摔进了床中,很快便陷入了梦中。 吕洞宾和张桢二人才走没多久,画工眼睛一睁也醒了,他感到很奇怪,又想起吕祖梦中的话,便连夜把梦中见到的苏贵妃回忆着画了幅像。画好后他小心珍藏起来,但终究不解吕祖此番真意。 直到半年后苏贵妃薨逝,当今皇帝陛下思念苏贵妃甚急,于是召集画匠进宫,想要给苏贵妃画张像。 在场的画匠没有一个人见过苏贵妃,皇上描述了一番苏妃的模样后,就命画工们想像着来画,然而几十张成品却没一张画得像的,为此皇帝大为震怒。 吴门画工听说这件事后,忽然想起半年前自己在吕祖授意下画的那副苏妃肖像图,便将此画呈给了皇上。皇宫中的人传看一遍,都赞嘆说画得惟妙惟肖。 皇帝也很满意,龙颜大悦,当即要封画工做个中书官,画工心知自己的本事,不愿做官,于是皇帝便赏赐给他一万两银子。 第201页 此乃后话。 张桢第二日又起晚了。 在被三个侄女儿笑了一场后,张桢厚着脸皮蹭了几个侄女出门上学的马车,又到大街上当街熘子去了。 总觉得街上可比家中有意思多了。 好在她那个兄长并没有要将她锁在家中的意思,大门任凭她出入,晚上记得回家就成。就凭这一点,张桢觉得自己早就该发现问题了,古代的千金小姐哪有这样养的? 她觉得她和张种田大概率不是什么亲兄妹,他要么是受人之託,要么以前受过她的恩惠? 可是也不像啊,人的眼睛和感情是骗不了人的,张种田看她的目光跟看家人的没什么分别。 唉,也不知道她和张种田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了一路的张桢也没想明白,便干脆抛开不想了,毕竟她这个妹妹和姑姑当得挺开心的。尤其是几个青葱般的侄儿、侄女,她总有一种前人栽树,后人摘果的快乐。 「哎哟!」 张桢觉得最近是不是不宜出门,她脚上陡然和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害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她低头一看,脚边正有一只赤狐对着她眼泪汪汪的模样。 「快,别让那赤狐跑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剥了它的皮做狐裘!」 张桢抬头,不远处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气势汹汹对着她而来,准确是说,是对着她脚下的赤色狐狸而来。 她再低头看脚边的狐狸,居然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眼中泪水一颗接一颗地看着她。 昨夜闲逛得太久,今日居然一时没想起来,她在聊斋啊! 脚边这个多半是个狐狸精吧?张桢不忘提醒道:「狐狸,你还不快跑?」 再晚可就要变狐裘了! 哪知狐狸像是傻了的模样,只管仰着狐狸脑袋对准她哭,且有越哭越停不住的趋势。 张桢心道:这赤狐莫非是想让她救它? 正在一人一狐相互对视间,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赶到,带头的壮汉一脸草莽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猪味。 他直接将张桢一掀,伸手就对准赤狐的脖子处掐去。 哪知赤狐也不是好惹的,一爪子将壮汉的手挠了回去。 「嘶!」壮汉吃痛收手,显然失去了耐心,对着身后几个帮手招手道:「给我用长棍打,四周拿网给我围住,别让这畜生跑了。」 张桢被人掀得再次后退了两步,吓得身后小厮赶紧要上来扶,又怕自己唐突了小姐。 她对着小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转头见一群人拿着长棍就要上来打狐狸,赶紧喊停道:「等等,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和狐狸已经开始混战起来。众然七八条长棍照着狐狸打去,赤狐身形灵活,左挪右腾,半点没落下分。 一张狐狸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嘲讽。 张桢: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 张桢极为干脆地往后退了退,免得被殃及池鱼。 看着在街上闹腾得正欢的赤狐,张桢摇了摇头,这要是不是个狐狸精,她将头割下来当球踢。 偶然瞟见街头走过来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装束的人,张桢还挺喜欢这只灵动、厉害的赤狐的,于是开口提醒道:「有两个道长过来了,不想被收走,还不快跑。」 赤狐明显听到了张桢的话,对着张桢犹豫了一下,然后飞速往前窜去,极快拐过一道街角消失不见。 任凭身后七八个汉子跑断了腿也没追上,张桢见此领着小厮赶紧跑路,别一会儿被那几个壮汉迁怒到。 在离得足够远后,张桢才慢悠悠地领着小厮继续在街上闲逛起来,也不知今日在这街上还有没有惊喜? 而张桢期盼的「惊喜」很快就到了,不过,不是来自街上,而是来自家里。 「小姐,小人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回去,有圣旨下来,小姐快回去接旨!」 张桢愣了愣,对着几个驾马车找过来的僕人问道:「什么圣旨?难道不该是老爷接吗?」 「小姐,您也得接,据说是给您赐婚的圣旨。」 「什么!」张桢大惊,赐婚?她不是让她哥张种田出去说她已经成婚了吗? 张桢顿时也急了,赶紧上马车,任由僕人快马加鞭往家中赶。 张桢离去的不远处,一颗毛茸茸的狐狸头带着些懊恼看张桢走远,他不过是回鸣山府守了一段时间,哪知道就错过了恩公归来! 张桢回家时,匆匆忙忙被侍女换了身衣裙,便被扯到正厅前摆着的香案前扑通一跪,然后在张种田的带领下接了圣旨。 等到一家人陪着小心将宣圣旨的公公送走后,张桢赶紧扯着张种田问道:「怎么回事?」 张种田一言难尽,示意自己夫人一起,三人进了张家的书房。 「兄长,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哪个王八蛋阴我!」张桢气愤难平,一掌拍在桌子上,都让说成过亲了,怎么还会有赐婚的旨意下来! 张中田也跟着唉声嘆气,「就是五皇子那个王八蛋,昨日亲自去求的皇帝陛下,那皇帝老儿一听他那个倒霉儿子愿意成亲,招呼都没打一个,今日下朝就让我领着宫人回来宣圣旨了!」 皇帝老儿匆匆下朝后,又跑到后宫苏贵妃那儿去了,据说那苏贵妃昨夜受了惊,他们那位皇帝心疼坏了,今日谁也不见,他想掰扯掰扯都不成。 第202页 薛夫人狠狠看了看这对狗胆包天的「兄妹」两个,连皇帝和皇子都敢骂,活得不难烦了! 张桢和张种田被一股突如其来带着杀气的目光,看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嫂子?」 薛夫人收了神色,笑着安慰张桢道:「不碍事,既然是五皇子自己求的,总不会慢待桢桢,又是皇子妃,这桩婚事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30 22:59:41~2022-10-31 22:2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无处安放 3瓶;浮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三人商议几句, 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薛夫人便藉口有事,放张桢和张种田这对兄妹自己在书房内嘀咕, 左右她没觉得这桩亲事有哪里不好。 张桢目送自家嫂子薛夫人出书房走远, 一时回头感嘆道:「兄长,刚刚嫂嫂那目光可真厉害。」 张种田也跟着点头,心有戚戚焉道:「可不是嘛, 翠仙临去成仙前替我选的,断言是我的良配······」 张种田说到此处陡然住口, 可惜迟了, 张桢立马似笑非笑看着他, 「兄长,不展开来说一说吗?」 她没听错的话,成仙? 张种田轻轻一笑, 故意轻描淡写岔开话题道:「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点过往, 你嫂子年轻的时候也有。」 张桢嘀咕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张种田故意装傻充愣,一脸疑惑道:「那是什么?」 张桢:算了。 眼前这个不再年轻又黑黑瘦瘦的男人,在她从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后给了她一个家, 一个令人无比安心的家。 她没有流落街头, 也没有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全赖他。 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在疼, 她的院子比几个侄女、侄儿的都好, 家里的丫鬟、僕人被敲打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她是突然冒出来的小姐, 也没有人敢怠慢。 「禀老爷, 禀小姐, 五皇子给咱们小姐送请帖了。」 请帖不用说就是给张桢的, 才赐婚,这位五皇子可真不讲究。 张种田气得一拍桌子:这个狗逼皇子坏人名声! 张桢忍不住看了看张种田,她哥怎么又开始生气了?才刚刚骂完五皇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挥手让僕人将请帖呈了上来。 「明日邀请我去得意楼?」哈,她倒要去问问那个五皇子到底抽什么风,他不是喜欢冷冰冰那一款的吗? 莫非拿她当挡箭牌? 张种田皱眉思索片刻,拍板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去会会这个五皇子。 「五皇子殿下说了。」此时下面垂手而立的僕人期期艾艾补充道,「他只请小姐一个人。」 张桢:成吧。 是夜,月明星稀。 张桢用左手撑住自己半边下巴,对着头顶的月亮唉声嘆气,短短一个多月的古代生活,她脑子中关于前世的记忆竟然已经模糊了。 到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只是穿越了才一个多月吗? 「窸窸窣窣。」 张桢头顶的瓦片上传来些细碎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头顶的瓦片上来回徘徊。 「什么东西在上面,下来!」张桢只是随口一诈,房顶上陡然一寂,接着就有一串脚步声走到了窗户外面。 先是有一颗圆滚滚的红狐狸脑袋,从窗户那处小心探进来,见张桢正盯着它,也没有要大声喊叫的意思,才将整个身躯露了出来。 正是白日里张桢在街上遇见的那只赤狐。 张桢先是惊了一下,这是怎么找到她的?想了想这大概率是只狐狸精,于是决定再诈一诈,脸上故意好奇问道:「你有人形吗?不如变出来给我看看。」 傻狐狸精当真听话地化成了人形,一副看起来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美貌少年模样。 「恩公,我叫胡泗。」 他今日探听到恩公失忆了,此时只能小心地介绍着自己。 张桢大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狐狸精,不,是美貌少年郎,跟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嘛。 「咳,狐狸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胡泗犹豫了一下,然后往地上一跪,变回原形,熟练地去抱张桢大腿,口吐人言道:「恩公今日大恩,胡泗愿当牛做马来回报。」 张桢总觉得这只狐狸精抱人大腿的动作,也忒熟练了些。 「凭你的本事,压根不需要我多事,你回吧,我也不需要你报答。」 胡泗却不肯,急忙解释道:「恩公,你不知道,京都这块的的灵官十分厉害,再加上皇城脚下奇人异士颇多,又有皇气镇压,我平日里不大敢跑上街的。今日多亏了恩公。」 张桢听得有些糊涂,「既然京都如此厉害,你一个小狐狸精为何一定要在此处,随便找个深山老林窝着不可以吗?你平日里又住在哪里呢?」 胡泗摇摇头,「我在等人,一年会在京都住上几个月,不能不来。我来京都的时候就住在牡丹楼。」 张桢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惊诧地看着脚跟前十分认真的狐狸精,她重复道:「牡丹楼?是有白牡丹的那个牡丹楼?」 毕竟昨夜她才去过,打算看美人儿来着。 眼前的狐狸精立马点头,并再次解释道:「不管是灵官还是道人,都不大爱去青楼这种地方,正好供我等异类在京都藏身用。」 第203页 张桢心道那可不一定,神仙也是稀罕美人的。 想起眼前这狐狸精变换出来的是个少年郎的模样,心中放心了些,眼前这个叫胡泗的狐狸精大概就是在青楼里面装宠物,混吃混喝而已。 胡泗见张桢一脸微妙,心中一贯知道张桢的品行,于是急忙解释道:「我在牡丹楼不是白吃白喝的,更不曾偷窃,我时常会替楼里的姐姐们接客人。」 张桢:接客人?! 公狐狸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品行端正,就在青楼里接客人,这狐狸精的三观是谁教的? 「接,接客人??」张桢看着圆滚滚滚的狐狸头,想起他那副柔柔弱弱的少年身板,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胡泗怕张桢不信,仔仔细细解释了出来:「楼里的姐姐们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就变成她们的模样,帮她们接待客人,我拿小法术一糊弄,那些客人能自己和自己玩儿一晚上。」 牡丹楼里面的姑娘可喜欢他了,遇见变态客人时,都喜欢来求他帮忙,哪怕明知道他是异类! 不知为何,张桢听到此处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的「接待客人」。 她心头一软,脱口而出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夜间可以来我的院子里,隔壁还有间书房。」 胡泗整张狐狸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欢喜,欢喜过后脸上闪过犹豫,最后不舍地拒绝道:「恩公的『兄长』张尚书自来不喜欢狐狸,见我在此怕是会责备恩公。我空了会来寻恩公的,恩公得空也可以去牡丹楼寻我。」 「我想回牡丹楼,我想回去助她们一臂之力。」胡泗说到最后渐渐坚定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闪出不一样的光芒。 张桢在此时陡然觉得自己托生成人,竟然还比不过一只狐狸。 张桢挥挥手,目送上了屋顶的赤狐远去,陡然觉得自己也该找点事来做了,整日里这样不务正业实在不成样子。 人贵在自渡。 第二日,张桢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得意楼,哪知五皇子周俾却姗姗来迟。 张桢心中虽腹诽和骂了周俾十八代祖宗,面上还是得打起微笑,「五皇子殿下有礼。」 周俾一脸狂傲,凶赫的目光盯得张桢心中发寒,这个五皇子,看样子疯病还没好!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五皇子殿下约小女子来此有何事?」 「呵,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要求皇帝老儿下旨赐婚?果然,与姓贺的那个臭道士近墨者黑,假惺惺,哼!」 张桢:······ 槽口无多,也不知要从哪里开始吐槽,是管自己的爹叫皇帝老儿?还是嫌弃她却要求圣旨赐婚?亦或者他连说话都要阴阳到某个贺道人? 「五皇子殿下说笑了。」 周俾冷哼一声,盯着张桢看了几息,眉宇间几分凶悍和肆意,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如今都与姓贺的有夺妻之恨了,我就不信他不来找我!」 他去寻姓贺的多没面子,他要让姓贺的来寻他。 张桢骤然抬头,连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五皇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俾一脸狂傲,直言不讳道:「我求这道圣旨的目的有三,一是为了噁心贺几道,一报当年你们一起给我泼孟婆汤的仇;二是为了安抚吴妃,免得她整日里找我生事。」 周俾说到此处,脸上的表情郁闷了一瞬,吴妃对他也算是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他不能对她无情。 「第三,龙脉并非我一个人打断的,我已经在皇室镇压了二十多年,也该轮到姓贺的了吧!」 张桢一头雾水,周俾话中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不对,她好歹听懂了第二条。 虽然听不懂具体意思,但是核心思想张桢觉得她还是弄明白了,她就是个报复工具人。 想到此处的张桢,脑中忽然抽风地闯入了一句:两个男人的战争,她是第三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31 22:29:40~2022-11-01 22: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莲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正在张桢脑内抽风的时候, 周俾不满她的态度,皱眉大喝一声道:「我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张桢留了个心眼,故意一副蠢蠢地模样摇了摇头, 抬头疑惑道:「五皇子殿下您也知道, 我最近失忆了,您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周俾目光略显凌厉,也不追究张桢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最后缓缓点头,「没关系, 有人懂就成。」 张桢心道对呀, 你直接找那个懂的不就行了, 何必将她搅合进去,她在中间再转一次话,忒多麻烦了。 弄清了周俾的真实目的后, 张桢便提出了告辞, 既然这个五皇子没打算真娶她,她也就不与他掰扯了,他爱咋的咋的。 都说她在渡劫成仙, 只要她这劫渡得够快, 什么五皇子也只有跟在后面吃屁的份儿! 身为一个穿越女, 就是这样的自信。 她决定了, 今日从这道门出去后就开始日行一善, 给自己积累成仙的功德。 周俾薄怒着一张脸盯了张桢半响, 见她一脸无所谓, 起身行礼后, 无事一身轻的模样出了雅间房门,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偏又说不上来。 第204页 总之叫人心中赌得慌。 张桢走到大门口时,对着街道左右两侧犹豫了一下,往左走回尚书府,向右走可以趁机去找吕洞宾,打听打听自己成仙的劫到底是什么? 张桢决定先向左走,家中她哥还等在呢,她得回去报个平安。 张桢坐在马车上走出老远后,忍不住伸出头去回看了一眼得意楼,也不知,那位五皇子殿下此时反应过来没有? 「等等,停车!」张桢赶紧对着前面赶车的马车夫叫停。 「吁。」好在马车不快,很快就停了下来。 张桢当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个跟她说每年只能来京城三次,又自称是她夫君的男人,身影在得意楼门前一晃而过,居然直接走了进去。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张桢翻了个白眼,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找个地方停车。」 张桢让车夫将马车停远些,她自己又悄悄跑回了得意楼,蹑手蹑脚摸回了刚刚才走出来的雅间外。 可惜,里面静悄悄,什么也听不见。 她不死心,使劲将耳朵往房门上贴了贴,真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出奇。 而不闻一丝响动的雅间内,周俾一脸桀骜,冷笑连连正在威胁进门后淡漠看着他的贺几道,「肯现身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我与那张桢成亲那日你才会出来呢!」 贺几道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条不知死活的小黑龙,笑意浅淡道:「战神当面都不敢这样与我讲话,你倒是敢。」 周俾瞳孔一缩,很快反应过来,脱口吼道:「你回天界了!这不可能!」 不是说青灵帝君轻易回不去天界吗? 不对,他回天界了,此时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 他细细观察了一番眼前的贺几道,半响后才恍然道:「来的是你的一缕元神,用的是你在凡间渡劫的躯体。」 周俾说到此处沉默了下来,眼神却没有半分要服软的意思,他最敬重的战神几次受这青灵帝君的气,他趁他倒霉算计他怎么了? 几息后周俾又恢复了桀骜,一口咬定道:「众然你回去了天界又如何,龙脉的事你终究脱不了干系。」 贺几道点点头,「我历劫的时候,你几番针对我,龙脉本可以不断的,今日困于凡人皇室焉不是你自己作茧自缚?」 「黑龙你胆子不小,就不怕本帝君历劫后算旧帐,将你镇入十八层地狱。」 周俾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他敢做自然敢当,口中继续嗤笑道:「就如镇压我的祖先一样?青灵帝君你为神的时候不近人情,下凡历了一次劫,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瞟了一眼门外,显然二人都知道张桢在那外面,周俾脸上一股锋利之意:「犯了情孽,还是凡根未净?」 贺几道略加思索后缓声道:「众然我都犯了又如何?」 周俾故作讶然道:「难道青灵帝君不怕哪一日,自己被镇压进十八层地狱中?」 贺几道起身拍了拍周俾的头顶,眼见跟前的黑龙脸色发青才答道:「我怎么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还要多亏天上诸位仙友,本君回天界时历经雷劫飞升,在凡间渡劫这具肉身也跟着成仙了。诸位仙友非要计较的话,不过是割捨些元神,造个分身而已。」 周俾彻底沉默了下来。 论阴险和老谋深算,他觉得他和战神加起来也不是青灵帝君的对手。 彻底落在下风的周俾,一挥手将房门砰地一声从里面打开,张桢使劲贴在门上试图偷听的身影陡然一空,整个人向里面跌去。 然而她却没有摔在地上,反而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同时,她头顶响起一道无奈的男音:「夫人当心些。」 哦豁,张桢觉得自己真不是干点偷偷摸摸事儿的料,她仰头眨巴眨巴眼睛决定率先倒打一耙:「哼,不是说一年只能来京城三次吗?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 他倒是告诉她,今日是哪一节? 贺几道神情光霁,半分没有被抓包的为难之色,小声解释道:「偷偷摸摸还是能来不止三次的。」 「哼!」一对够男女!周俾眼中的怒火更盛了些,既然青灵帝君堪不破情关,他何不拿来利用。至于张桢,他以后会补偿她的。 面对五皇子的冷哼,张桢示意贺几道赶紧将自己放开,她当着新出炉「未婚夫」的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似乎不大对头。 不过那个别的男人是她「夫君」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忽然觉着这是什么修罗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张桢站好后,盯了一眼双目闪着怒火的五皇子周俾,又看一眼云淡风轻对着她淡淡笑意的贺几道,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此处。 搞不好,她要倒霉了。 而她的直觉一贯很灵。 「给本皇子过来!」周俾一脸危险地盯着张桢,看那模样她要是敢不过去,以后就等着倒霉吧。 张桢觉得识时务为俊杰,她总不能给她哥张种田惹祸吧。 「那个,贺及,他是皇子,咱们没他官大,我就先过去啦?」 贺几道眸子渐渐染上薄怒,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忽然对着张桢笑道:「夫人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位五皇子说,一会儿你再进来。」 第205页 张桢不是很想走,好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听墙角,理一理她缺失记忆里的关系,便故意说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也不知道她这个所谓的「夫君」对她的容忍度有多高? 「张维周,滚过来!」周俾再次冷声命令道,并几步上前扯了张桢一只衣袖在手,一脸跋扈对着贺几道说道:「不如贺道长你出去,我和我的未婚妻商议商议婚期。」 凡间还有个催他成婚的娘,骂又不能骂,吼也不能吼,烦躁得慌,他今日于公于私都要摆脱周俾这个身份。 左右贺几道来的不过是一缕元神,真在凡间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呢!天界他有战神撑腰,未必会怕他。 周俾有恃无恐,兼之一贯桀骜不驯,所以决定挑衅到底。 张桢愣了愣,张维周是她? 「我从来不接受别人威胁。」贺几道此时也扯着张桢另一只手,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睥睨众生,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 被夹在中间的张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两个男人的战争,她是第三者。 这二人就不能放开她了再吵架吗? 周俾继续作死挑衅道:「是吗?我觉得三天后日子不错,适合成婚······」 话还未完,他整个身躯陡然不能再动弹半分。 贺几道一挥袖子将张桢完全揽进了怀中,再甩手将房门一关,淡淡杀气绕身,「你不想再镇压人间皇室的气运,可以,我成全你,周俾这个名字我也可以安排别人接手,就怕代价你付不起。」 不对!不能动弹的周俾陡然睁大双眼,眼前的「贺几道」不是几缕元神,他是真身来的! 被贺几道挡在身后的张桢不服气地将头冒出来,想要看热闹,贺几道见此散了脸上的寒霜,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 罢了,在夫人面前不宜太过凶残。 这条黑龙他就将他镇压去断裂的龙脉下面,暂且充当断裂的龙脉,周家的皇朝什么时候结束有新龙脉出,他就什么时候将他放出来。 「看在战神的面子上,我也不过多为难你,凡间什么时候改朝换代,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后一挥袖子将周俾装进了袖里干坤中。 张桢陡然觉得自己连热闹都看不懂了,人消失了暂且不说,贺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贺几道似乎是知道她的疑问,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夫人,时候未到,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张桢一噎,不想说就不想说,找的一把好藉口。 等等! 「五皇子去哪儿了?」张桢一把扯住贺几道的衣摆,紧张道:「你能不能先把他放出来?等过几日了你再抓他成不成。」 要是五皇子今日真的莫名失踪,她不就是第一嫌疑人吗? 在古代,挑衅皇权大概率是要全家砍脑袋的吧。 贺几道轻轻将张桢拥在怀中,「夫人,我得回去了,在凡间不能呆太久,周俾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张桢怀疑道:「你怎么安排的?」 不对,这姓贺的居然趁机占她便宜,于是张桢又一脚踩在贺几道脚背上,大骂道:「登徒子!」 别以为他很厉害,她就会忍气吞声。 贺几道看张桢气鼓鼓的模样,将人楼得更紧了些,他家夫人着实可爱得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1 22:43:56~2022-11-02 21: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界大长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张桢很快就知道贺几道到底是怎么安排「周俾」的了, 五皇子周俾陡然沉迷修道,到朝天观静修半年为皇室祈福去了。 而张桢和周俾的婚事悬在半空,并未作罢。张桢这个未来五皇子妃算是空降, 不少世家大族好奇之下, 寻到开宴的机会齐齐给张家下帖子。 于是张桢顶着未来皇子妃的名头,开始出现在各家的宴会上。 说到宴会,自己就少不了女子间延续于朝堂的争斗, 张桢今日在定远侯府的宴会上,被人当众嘲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张桢一贯是牙尖嘴利的, 在得知嘲笑她的那位小姐是她哥的政敌家眷后, 当即火力全开将人讽刺了回去。 气得那位文小姐要上前来找她理论, 然而「啪叽」一声,那位文小姐凭空摔了个狗吃屎,成了今日寿宴的笑话。 张桢觉得她的运气自中元节后就不一样了, 找她麻烦的, 要么不成功,要么莫名其妙自己就倒霉了。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姑姑你是不知道那文柔往日里多狂, 今日出这个大个丑, 我能在学堂里笑话她三个月!」二侄女张念念此时笑倒在张桢身上, 别提有多开心了。 薛夫人拿手指狠狠戳了戳女儿的额头, 「你还好意思说, 整个后花园就属你笑得最大声, 女儿家的名声你还要不要了。」 张念念可不怕她娘, 往张桢背后一躲, 不服气道:「阿娘, 我已经很克制了。左右京都的贵女都知道我与她不和,我要是假惺惺地上去关心她,那才叫有毛病,是吧,姑姑。」 张桢不好插手嫂子教育侄女,干脆装没听见。 三个侄女中,二侄女是嫡出,所以底气一贯最足,行事也最为恣意,训一下总归没有坏处。 第206页 张念念见她姑姑装聋作哑,也不替她说情,心中起了一个调皮的主意,她凭着「聪明才智」从大哥口中将姑姑的来历掏了出来,据说姑姑以前是个什么神来着。 张念念一边挨着母亲的训斥,一边心中有了别的主要。她要试一试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家姑姑到底是不是个神。 于是到家后,张念念火急火燎让丫鬟找来了香和香炉,将丫鬟都撵出去后,自己一个人点燃香,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喜欢摆在姑姑屋中,博古架上第三排第一个那个古董梅瓶,求姑姑给侄女儿把玩把玩吧。」 张念念小声祷告了三遍,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中,直到盯着那一炷香烧完了才算。 如果姑姑真是个神仙,她这个凡人侄女有什么请求,在没人的地方烧香祷告她,她定能知道! 第二日张念念下学后,迫不及待拉着两位姐妹进了张桢的院子。张思思和张盼盼见张念念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模样,一下学倒是兴奋起来,皆莫名其妙。 张念念也不说破,姑姑的事,爹娘都瞒着家中兄弟姐妹的,她纵然知道点内幕也不能说破,只好一个人独乐了。 三姐妹见了张桢叽叽喳喳说了今日学堂的事,都道昨日出丑的那位文小姐今日请假了。 张桢听完后挑挑眉,左右她和那位文小姐也不会见多少面,大家就相忘于江湖吧。 不过张桢这个愿望很快就破灭了。 张桢也说了今日自己在街角上的见闻,张思思和张盼盼二人极为捧场,听得双目异彩连连。唯有二侄女张念念总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三姐妹临到告辞前,张桢指着房中博古架上第三排第一个古董梅瓶道:「念念,你不是喜欢那梅瓶嘛,唤人来替你抱回去,思思和盼盼也一人选一件。」 她这做姑姑的也不厚此薄彼,又选了三件,派人给三个侄儿送了过去。 张念念顿时一脸惊奇,她家姑姑真的灵验! 「姑姑,我并没有说过我喜欢那古董梅瓶啊,你如何知道的?」甚至为了检验张桢到底是不是个神,她昨日祷告时故意找了件不起眼的来求。 张桢疑惑道:「你没告诉过我吗?那许是我记错了。没关系,换一件就是,那架子上你看上哪件拿哪件就是。」 张桢也不知,为何心中会有张念念喜欢第三排第一个古董梅瓶的念头,她疑惑一阵后就甩开了。 左右她现在是个富婆,送得起。 张念念摇摇头,默默让丫鬟抱起古董梅瓶,一路若有所思的模样回了自己的院子。 及至等到张枞沐修之日,张念念堵着她大哥将自己做的事和盘托出,憋了好几日的张念念最后总结道:「姑姑还真是个神仙啊!」 最重要的是灵验。 张枞惊呆了,原来还能这样干,他怎么没想到!不、不、不,他不能这样做,他是大哥,得带好榜样。 于是张枞训斥妹妹道:「姑姑是长辈,岂能这样戏弄。当心母亲知道了你的皮!」 张念念赶紧摇着她大哥的衣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不如再去试一试姑姑,也不知我祈求姑姑给我赐个好嫂嫂能不能如愿。」 张枞白净小脸微红,口中斥责道:「再胡说,我就告诉爹娘打你板子。」 张念念不敢再调侃她大哥,于是正经起来道:「大哥,姑姑既然是个神仙,怎么会失忆到了咱们家?这中间是什么原由?」 此事张枞自然也不知道,只得再次警告胆大包天的妹妹:「爹娘既然不告诉我们,自然有他们的用意,你万万不可再肆意妄为。」 「再说了,姑姑是长辈,怎能如此戏弄她!」 张念念只好表示受教,但心中却不服气,这事她迟早要弄个清楚明白。 张桢并不知道二侄女想要对她刨根问底,自打她决定日行一善后,便拿出银子在城中开了间药铺,以低价甚至是赔本的价格给穷苦人家施药。 嫂子薛夫人给找的伙计都很靠谱,药店中的事张桢并不需要多操心。唯一烦恼的就是,她该去哪里找个坐堂大夫回来,顺道将穷人看不起病这事也一併解决了。 好在张桢知道低调才是王道,小小一间药铺开在不起眼的街角,日常也不招揽生意,免得得罪了京中的同行,招人排挤。 忧愁了几日的张桢忽然想到,中元节那日遇见的那个瞎眼和尚,他不是要借替人医病赎生前罪过吗? 如果是人的话,还有可能会误诊,甚至时间久了起懈怠之心,她如果找个要赎罪的鬼和尚来当坐堂大夫的话,这些问题不都没有了吗? 想到此处的张桢,双手一击掌,觉得这个主意简直绝妙。 拉个鬼当壮丁什么的,好处多多。 张桢仔细回忆了一下中元节那日贺几道的话,好像那个瞎眼和尚,平日里会去寺庙旁替人看病。 于是张桢大手一挥,让家中僕役套上马车,带着她一间寺庙一间寺庙的找。皇天不负苦心人,找了三日,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找了个遍,终于找到了当日的那个瞎眼和尚。 张桢到清心寺时,就见到一个瞎眼和尚正坐在走廊的阴影里,摆着药摊行医卖药。 正是她此行的目标。 张桢一喜,当即走近瞎眼和尚,想了想道:「这位大师傅,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咱们中元节见过。」 第207页 瞎眼和尚对着张桢的方向使劲嗅了嗅,然后点点头,「不知尊驾寻我这个瞎眼鬼有何事?」 张桢觉得自己就喜欢这样直白的人,也不绕弯子:「我在城中开了一间小药铺,专给穷人看病施药,想请大师傅去我那里坐堂看诊。当然,您只需要每日去半天就成,剩下的半天您仍旧可以来此行医卖药。」 瞎眼和尚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惊讶,明知道他是鬼还来请他去坐堂?! 「好!我应了。」瞎眼和尚回答得十分干脆。 这下倒是轮到张桢惊讶了,她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 瞎眼和尚当即将东西一收,背好随身的药箱道:「走吧。」 张桢呆了一下,赶紧在前引路,想到这和尚到底是个鬼,便道:「大师傅你等一下,我马车中有伞,我去替你寻一把来。」 「老和尚姓金,东家叫我金和尚就成。」 张桢客客气气唤道:「金师傅,我叫张桢,你平日里唤我掌柜的就成。」 金和尚点了点头,等到张桢拿了伞回来,一人一鬼回了南街所在的药铺。 金和尚进了铺子大门,使劲在空气中嗅了嗅,对着一旁的张桢道:「药还挺齐全,不过太多了,我一时分辨不完,你让人抄一份清单,註明药名和存量,然后当着我的面烧了。」 张桢虽不明白金和尚此话用意,到底招呼店铺中的几个伙计一起将帐册子上的药抄了一遍,当面烧给了金和尚。 金和尚闻过清单烧成的灰后,口中开始一样一样报药铺中的存货,药名及存量竟分毫不差。 一时间药铺中的三个伙计都惊奇地看着金和尚。 张桢见此赶紧介绍道:「这就是咱们药铺以后的坐诊大夫了,你们以后听他调遣即可。」 三个伙计都很是服气地应了。 第106章 张桢拉到个好壮丁, 心情美滋滋了好几日。 这日,金和尚唉声嘆气对着张桢问道:「也不知我这双眼睛,还要赎罪多久才能复明?」 眼睛不能复明的话, 哪怕他投胎成人, 也只能是个盲人。 张桢卡壳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她还真不清楚。照理说,她既然在渡劫成仙, 那该有法力才是,可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使出来, 所以, 约等于无。 不过这位金和尚现在好歹是她药铺的好壮丁, 总不好不闻不问。 好东家的自我修养是要学会替员工解决烦恼! 于是张桢在心中,将金和尚被罚一事的前因后果分析了一遍,然后绞尽脑汁试着出主意道:「金师傅, 你既然是因为生前抛弃字纸太多才会被地府罚, 那何不试着在这一方面进行补救?」 金和尚摇摇头,「我身前的那些字纸早就灰飞烟灭了,哪里去寻, 没办法补救了。」 张桢见金和尚误解了她的意思, 思虑半响后再次说道:「我的意思是任何朝代都不缺读书人, 你虽然眼睛盲了, 但是鼻子神异堪比眼睛, 又曾经是名士, 替后人指教文章未尝不可。」 「明天是大考之年, 你去寺庙摆摊行医时, 何不也兼顾指点那些落魄书生的文章?」 金和尚一脸如被雷噼, 骤然醍醐灌顶。是啊, 他为何捨近求远,学医术替人看病来赎罪?他替人看文章岂不比看病容易得多,也精通得多。 想明白的金和尚往地上一跪,大礼叩拜道:「尊驾一言点醒了我这块老朽木,多年来我竟捨本逐末了。」 张桢赶紧将人扶起来,口中嘆息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别人的一句指点而已。」 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金和尚双眼虽盲,眸子却燃出了无穷希望,对着张桢再次拜谢道:「今日之恩永不敢忘!我这就去寻我的鬼友宋生,他很有才气,时常与人间的书生交往,定能为我引荐不少需要指教文章的书生,掌柜的我这就去了。」 张桢点头,将金和尚送出了门。 及至第二年初春院试,张桢偶然去到寺庙里游玩,见金和尚一本正经替人「看」起文章来。 惹得张桢忍不住围观了起来。 院试结束后不久,金和尚的鬼友宋生,引来一个叫王平子的书生到了金和尚跟前,然后介绍道:「这是一位奇人,他最懂得文章,王兄不可不向他请教!」1 金和尚假意嗔怪道:「多嘴多舌,我没有眼睛,怎能评论文章呢?」 张桢暗中看到此处差点笑出声来,这一对鬼友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不明真像的王平子似乎十分信服宋生,当即弯腰请求道:「请您用耳朵代替眼睛,我将文章念一遍如何。」 金和尚摇头道:「三场文章二千多字,谁能耐着性子花那么多时间听完?你不如把你的文章烧了,让我用鼻子闻一闻。」 王平子遵从了金和尚的意见,每烧一篇文章,那让金和尚闻一闻气。 金和尚一边闻一边指教道:「这是你初次仿效当世几位大名家的手笔,学得虽然不十分像,也做到了相似,我刚才是用脾领受的。」 王平子当即紧张问他:「这样的文章能考中么?」 金和尚答道:「也能考中。」 一旁同王、宋二人同来的,一名姓余的考生听了十分不屑。他一贯与王平子不睦,此时推开王平子,冷笑着将怀中藏着的古代名家文章烧了一篇,并示意其他人不能给这瞎眼和尚提示。 第208页 金尚用鼻子闻一闻,大赞道:「妙啊!这篇文章我是用心受的。不是当今归、胡这两位大家的手笔,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好文章!这文章定是能中的。」 余生大为惊讶,收起脸上的高傲,心中终于有了些信服,便开始烧自己的文章。 金和尚闻了闻,不太高兴说道:「刚刚才领教了一篇,尚未体会到全部妙处,怎么忽然就换了另外一个人的文章,快将剩下的两篇文章烧给我。」 余生尴尬了一下,假意说道:「刚刚那是朋友的文章,只得了那一篇,这篇才是我写的。」 金和尚于是勉强闻了闻余下的纸灰,咳嗽了好几声,直白拒绝道:「不要再烧了,这味儿实在咽不下去,现在已经胸膈,再烧,我就要呕吐了。」 余生听到此处大为尴尬,竟十分下不来台,恨恨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一甩袖子退出去了。 张桢看到此处,心道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金和尚说话委婉些,人家文章写得不好,也不是人家的大错不是。 咱们得允许平庸啊。 金和尚见无人再烧文章,便与王平子探讨起他的文章来,从破题到束股逐一指教,宋生偶尔也搭上两句,王平子听得如痴如醉。 张桢悄悄离去,看来金和尚的确是痛改前非,在尽力弥补生前的罪过。 开春没几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苏贵妃病重,老皇帝下旨广招天下名医进宫,欲挽回苏贵妃的性命。 苏贵妃的病断断续续拖了一个月后,京中有传言称,在道观修道的五皇子周俾是金龙转世,取他一碗血便能医治苏贵妃的病。 老皇帝一听,思虑良久,到底觉得自己的爱妃比较重要,于是便将道观静修的五皇子招回了皇宫。 这之后的事张桢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当夜皇宫忽然腾空而起一条黑龙,盘旋着飞往天际,从此以后五皇子周俾再没人敢提及。 而张桢这个未来的五皇子妃那叫一个祸从天降,连门都不大敢出了。 张桢有心想找贺几道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他的手笔吧?这不是专门盯着她坑嘛! 正在张桢犹豫的功夫,倒是意外从吕洞宾口中得到了事情真相。 说起来,大约还是去年中元节那日的锅。 当日周俾捆着葳灵仙寻到传他闲话的皇宫老鬼后,虽然将其打了个半死,到底被老鬼侥幸逃脱。 皇宫老鬼生前是个老太监,死后多年滞留皇宫不能投胎,早就在变态的边缘徘徊了。一朝差点丧命在周俾手下,自然将人记恨了个半死,也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居然将取周俾血能救苏贵妃的流言在京城中流传了起来。 这不,周俾倒是没坑到,反而将张桢坑了个底朝天。 张桢此时忍不住对着老天爷比了根中指,忒! 一时间张桢及整个张家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尤其是在不久后苏贵妃骤然薨逝,唯恐当了老皇帝出气筒的张种田,每日上朝都谨慎了不少。 及至老皇帝感念苏贵妃贤德,找了不少画工进宫画像一事完结,整个张家才算松了口气。 这一日张种田沐休在家,薛夫人暗中觉着自家近来流年不利,便准备带着一家子出门去永福寺上香。 于是一大早,一路浩浩荡荡的马车便出了京城,往永福寺而去。张家上香的过程十分顺利,并没有出什么么蛾子。 上香后,薛夫人遇见了好久没见的手帕交,于是大手一挥,决定一家人留在永福寺中用过斋饭再走。 张桢不耐烦呆在厢房,便穿着一身男装,一个人在永福寺周围四处熘达。 出寺门后,见后山不远处一座凉亭里聚集着四五个雅乐的棋友,此时正有人在徒手对弈。 张桢一时就起了兴趣,欲走进观摩观摩,而有此想法的显然不止张桢一个,她步上台阶时,恰有一个穿着寒酸简朴的书生也从另外一个方向上了凉亭。 和友人登山下棋取乐的梁公,抬头就看见一个衣服上挂着许多补丁的书生,在棋局旁边徘徊,沉迷玩味不肯离去。 梁公观察此人仪态温文尔雅,有文人的风度,于是起身向他施礼后,请书生坐下。 书生谦逊地还了礼后才坐下。 梁公见书生的目光一直徘徊在对弈的棋子上,便指着棋对书生谦让道:「先生一定很擅长下棋,不如与我的客人对弈一局如何。」 恰此时张桢也到了,梁公十分热心,上来与张桢攀谈了几句,便邀请张桢与他另下一局。 张桢赶紧推迟道:「未曾学过皮毛,连执棋都不会,就不打扰梁公雅兴了。」 梁公也不强求,左右自己刚刚对弈的位置上已经有别人,便邀请张桢去一旁饮茶。 一盏新茶完毕,新来的书生和梁公的客人也下完了第一局,可惜败了,书生神情懊丧焦燥,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样子。 张桢看到此处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书生棋品不大好的模样。 后面书生似乎越来越不顺手,一败再败,模样更加恼怒惭愧。梁公走上前去替他倒上茶,他也不喝,只是拉着客人继续下棋。 张桢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与梁公行礼告辞,怕一会家里人找不到她。 恰此时,书生正因为一个棋子争路,和梁公的客人吵得不可开交。忽然,书生离开座位很是恐惧地站在棋桌旁,神色悽惨又畏惧。 第209页 书生见张桢和梁公宾主相送,正好路过他面前,立马对着两人当头一跪,用力磕破额头请求二人救他。 张桢疑惑看去梁公,而梁公同样惊诧不明,上前将书生扶起来劝解道:「不过游戏一场罢了,不至于如此。」 书生摇头,颤颤巍巍求道:「求梁公嘱咐阴差看守,不要捆绑我的脖颈。」 求过梁公后又对着张桢的方向重重磕下一个头:「求大人替我向地府求情,减轻我的处罚,我愿赎罪。」 如此,在场之人无不觉得奇怪,只有张桢心中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梁公更觉书生奇怪,他没听错的话,这书生说了阴差和地府这四个字吧?他下意识看去张桢,「小友可知道这书生是在说什么?」 张桢摇摇头,「似乎有一点明白,咱们不如问问清楚。」 梁公皱眉看了看书生,「阴差看守是谁?为何需要我嘱咐?这位张生,你又为何唤他张大人?」 刚刚闲聊过,这位张生只是个普通读书人,身上并无功名。 书生畏惧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赶紧回答道:「阴差看守是您的狱守马成,此时正在我旁边要捉拿我,求梁公替我说说情。」 梁公大惊,还有这等事? 原来在此之前,梁公的狱守马成就被地府无常带走,经常十几天就进阴曹地府一次,拿着冥府的文书作勾魂阴差。 梁公对此话半信半疑,当即对着刚刚书生看过的方向呵斥道:「马成,可是你!还不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一个打扮得像差役的高壮大汉凭空出现,惹得梁公的客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张桢如今对见鬼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且还能对着凭空出现的鬼差仔细打量几眼。 梁公也没想到,还真有书生说的这么一回事,惊诧之下,一时间愣在当场。 倒是才出现的马成,犹豫了一下收起勾魂索,对着张桢和梁公各施一礼,口中请罪道:「职责所在,还请张大人和梁大人见谅。」 梁公此时也回过神来,见书生可怜模样,便劝道:「马成,不可对书生无礼。」 马成赶紧应了,并极快说道:「此事容后再与梁大人细禀,如今阎王震怒,命我捉拿这棋鬼归地府,耽搁不得。我不用绳索捆他脖子就是。」 梁公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便点头允了。 书生眼见要被抓走,顿时面如死灰,对着张桢的方向连连叩首求道:「求张大人替我向地府求情,我知道错了。」 张桢尴尬地笑了笑,这事她还真是无能为力,毕竟她又不认识鬼神,至少记忆里没有。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聊斋原文 第107章 鬼差马成也犹豫地看了一眼张桢, 似乎在等她示下。张桢不好露怯,挺直腰板糊弄了几句空话道:「地府阴律公平,必不会冤枉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马成见张桢不打算管, 便拉着失魂落魄的书生很快消失了。 梁公回过神来,再次仔细打量张桢,纳闷问道:「张大人?」 这是哪里来的张大人?他怎么不认识。 张桢也很头疼这件事该怎么解释, 实在想不出来,于是含糊说道:「我与梁公的狱守情况类似。」 她听闻凡间有走阴人, 估摸着那狱守马成就是这类情况, 她马马虎虎也这么糊弄, 应该没问题吧。 梁公到此时都还不知道狱守马成是个什么情况,不好再追问张桢,客客气气将张桢送走。 左右他回去问马成也一样。 往回走的张桢, 仔细思索了今日遇见的书生, 这一连串事让她脑中有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被马成锁走的那书生,也是个聊斋中的名人物。 这个癖好下棋的书生, 为了下棋这事, 气死父亲、败光家财, 被地府削减阳寿罚入了饿鬼狱。今日本是阎王让书生出来, 替东岳大帝撰写碑记赎罪的日子, 等赎完罪后就放他去阳间投生成人, 哪知书生一看到棋就将正事给抛诸脑后了。 还牵连了地府不知哪位阎王, 被东岳大帝派人责骂。 张桢回忆到此处, 也不知说点什么好, 只好套用原文梁公的那句:「被癖好所误, 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张桢感嘆一回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中。 她回到女眷所在的厢房,见一家人早已收拾整齐打算回城,便老老实实跟在嫂子薛夫人身后上了马车。 张家人浩浩汤汤往城里走,走到一半的路程时,前面有一个青衣僕役打马飞奔而来,才走进就急忙说道:「老爷,出事了!」 张桢撩开帘子往外一看,来的是家里管家的儿子,叫张全来着。 张家的马车暂时都停了下来,张种田下车不知与张全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变了脸色,打马先行回了城中。 好在他还留了人过来支会后面的女眷一声,「禀夫人,京兆尹来了咱们家,老爷先行一步。」 薛夫人蹙起眉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懵懂女儿,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马夫赶车赶快些。 等一家人紧赶慢赶回到家时,张种田早已去了京兆府。薛夫人将几个女儿打发走后,便将家里的管家招了来,问明事情始末。 管家急匆匆进来回禀道:「回夫人,老爷临走前,已经派人去了书院叫大少爷回来。今日这事说起来······」 第210页 管家说道此处,似乎陡然才发现张桢也在此,便犹豫着住了口。 张桢往嫂子薛夫人身前挤了挤,她是不会出去的,她又不是小女孩,别想也打发她走。 薛夫人却蹙起眉头,「直接说,不用顾忌。」 管家沉默了一瞬,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老爷原本姓的那个李家来人了,说老爷数典忘祖,抛弃祖宗姓氏;长山县张家也来人了,说咱们家老爷害死他家族人张,张举人。」 管家说到此处时含糊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两家人将老爷告上了京兆府,老爷被京兆尹请去自辩去了。」 薛夫人一听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气得一掌拍在旁边的八仙桌上,「这两拨不要脸的蠢货是不是凑在一起了。」 这是一起算计上她家老爷了! 不对,这两拨人没这么聪明,真有这等本事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张桢虽然没大听明白,也觉得太巧了些,五皇子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她哥张种田堂堂尚书大人就被人上告到了京兆府,不会是受她牵连的吧? 姑嫂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张桢心中忽然一个咯噔,她的劫不会跟张家人有关吧? 两人赶紧让家里的管家去京兆府打听消息。 好在没过多久,张种田和张枞这对父子一起回来了。 一家人赶紧围上前去嘘寒问暖,张种田拿出一家之主的风范安慰了妻女,转头就将老妻和张桢一起叫进了书房。 及至围坐在书房中,张种田忍不住蹙起眉头,今日的事很不妙,估摸着是他的那几个政敌,趁着五皇子的事在对他落井下石。 而他们那位老皇帝陛下,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也越发刻薄寡恩,估摸着他这次讨不了好。 所以,有的事他得提前安排好。 张种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说了一遍,目光复杂地看着张桢。 长山县张家对他的控告,如今让张桢出面只怕也没有用了,谁不知道「张桢」如今是他妹妹,而且看起来岁数也对不上,最主要的是张桢还失忆了。 有他那几个政敌搅局,这个局不好破。 张种田与张桢面对面而坐,一张脸对着她愁了一下,竟唉声嘆气起来。 张桢心中有了底,试探问道:「跟我有关?」 虽然她口中的有关和张种田心中的有关不是一件事,却也并不妨碍二人接下来的交流。 「与我有关?」 「有关。」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兄长你?」 「别叫兄长了,你以前叫我,田儿。」人到中年的张种田说起这个名字时,越发羞耻起来,他扫了一眼老妻和长子,不自然地继续说道:「除非兄长你能立马恢复记忆,否则这件事怕是无解。」 张桢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道:「兄长,我?」 张种田点点头,起身恭恭敬敬对着张桢行一礼,然后当着老妻和长子的面,第一次说起了陈年往事。 「我本姓李,出生在长山县一个贫农家里,亲娘死得早,父亲早早娶了后娘,我打小挨打挨骂,长在柴房中。好在命够硬,艰难地长到了十一岁。」 「父亲!」张枞听到此处,站起来激动地大喊一声,眼中忍不住含上了泪水,显然这孝顺孩子心疼当爹的心疼坏了。 薛夫人拍着自家夫君的手,一下又一下。 张种田淡然一笑,似乎早就没将此间事放在心上,他继续说道:「我十一岁那年亲爹意外死了,继母拿了人家一笔钱,想要卖我去宰白鸭。我不甘心啊,死命挣扎,就遇见了我家少爷,她将我带回了家,当了个小小书童。」 那几年的日子是真快乐啊! 「后来,少爷与宗族分宗后便将我写入家谱,我就成了张种田。也就是在那前,我才知道我一直当做兄长敬爱的少爷,居然是个女子,我该叫长姐才是。」 张种田说到此处,目光柔软对着张桢说道:「兄长也罢,姐姐也罢,你在我心中是亲人,是师长,我此生愿意一直追随你左右当个小书童。」 张桢难以承受这样的目光,那里面的感情太过纯粹,她甚至怀疑她真的是张种田口中的那个人吗? 张种田目光暗淡了下来,继续说道:「兄长送我去鸣山府的盛文书院读书,她自己做了中州郡的城隍大人,大约二十年前,兄长无故失踪,好在有人与我报信,让我守好家业等她回来。」 「城隍?」她以前是城隍? 张种田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一旁的薛夫人和张枞也惊讶地看着张桢,家里居然有个城隍神? 而且是活的,带喘气儿的那种! 张枞想起妹妹干过的事,脱口而出:「那我今夜回去烧香给姑姑,姑姑能不能保佑父亲此劫平安无事?」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静默了片刻。 张桢见侄儿自己先羞红了脸,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估摸着不太行吧,我听别人说,我在渡成仙的劫,我怕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 张桢说到此处,眸子骤然一亮,「不过,我知道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在哪儿,我明天就去找他问问咱们家的事!」 「啊,对了,据吕洞宾透露,下一任的皇帝是三皇子。」张桢说到此处凑近几人小声道,「据说是天上下来历劫的。」 三皇子不得皇帝宠爱,很不显眼的一位皇子。 第211页 张种田听完后若有所思。 四人又在书房中商议了一阵,因着自己的预感不好,张种田对家中的人都一一做了安排。 而四人中最着急的倒是张桢,在得知自己的记忆才是关键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恢复记忆。 可惜,这不可能。 及至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惜,无论怎么想,记忆这个小妖精就是不出现。 迷迷糊糊中张桢才浅浅入睡。 然而睡梦中,张桢也没得到个清净。白日里见过的棋鬼书生居然入了她的梦,对着她哀哀哭泣,请求张桢助他赎罪。 「城隍大人,我知错了,求大人替我向阎王大人求一求情,不要将我打入恶鬼狱永不得投生,我愿意赎罪!」 张桢被一个大男人哭得烦了,没好气道:「白日里大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不知道珍惜,一见棋便什么也抛诸脑后了,如今想后悔也晚了。」 「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再敢在她的梦里哭唧唧,她就将他一脚踹出去。 第108章 棋鬼一听哭得更狠了, 想来是真的在后悔。 正在张桢忍无可忍,打算将哭鬼踢出梦境时,棋鬼一句话令她收了腿, 「城隍大人, 您不是在积攒功德成仙吗?渡鬼也是有功德的啊。」 张桢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这事棋鬼是从哪里知道的? 棋鬼没等张桢问,自己就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不是故意偷听大人谈话的, 我愿意替大人引荐落难的人和需要赎罪的鬼,大人可以趁机积累功德, 只求大人向对金和尚那样, 给我也指一条明路。」 张桢听到此处沉吟了片刻, 棋鬼这种人别人渡不了,能渡他的唯有他自己。 入睡前正在为记忆的事发愁,如果她积累了足够的功德快速渡劫, 记忆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自然, 张家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 张桢到底点下了头,对着棋鬼郑重说道:「我听闻鬼在九泉之下亦能自己超度,棋鬼, 我明日会给你烧去准提经和金刚经各一本, 同时, 我还会给你烧一副围棋过去。能不能将自己渡出来, 端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棋鬼听完后身躯居然颤了颤。 张桢没再说话, 等着跪在一旁的棋鬼自己做出选择, 不管他是要抱着一副棋永久沉沦在恶鬼狱, 还是用两本经书花上千百年时间将自己超度出来, 都只能他自己决断。 棋鬼恭恭敬敬给张桢磕了个头, 羞红的脸上带着自己都不能克制的恐慌道:「多谢城隍大人的指点, 我,我亦不知道我之后会不会再犯老毛病。」 显然,他自己对此都没有底。 张桢这一招渡人先渡心,令棋鬼始料不及,甚至带上了点惶恐。 棋鬼脸上慢慢坚定了起来,叩谢完张桢大恩后,将他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东安县有一个叫席方平的忠贞之士正在遭受大难,望城隍大人施以援手。」 「又京郊外十里有一个秦生,情况与我类似,城隍大人明早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搭救一回,免他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说完这些后,棋鬼慢慢消失了。 张桢骤然从梦中惊醒,梦中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她喃喃自语道:「席方平?秦生?」 第二日天还未亮,张桢便急匆匆出了家门,在乞丐堆里将游戏人间的吕洞宾拉了出来,十万火急道:「吕大仙,大事不好了,我要怎么才能快速恢复记忆?」 吕洞宾赶紧掩了一副邋遢模样,变回原本的样子,对着张桢的面相看了看后悠闲道:「我看张姑娘你好的很,身上又多了不少功德,照这个速度,很快便能成仙了。」 其实张桢身上的功德足够成仙了,只是还缺最后一劫。 张桢赶紧解释道:「我说的是张家,我兄长张种田,他受我牵连如今陷入麻烦,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逢凶化吉?」 吕洞宾摇摇头,漫不经心道:「这是你兄长命中的劫数,能不能渡过,那就看他的命了。」 说到此处,他见张桢一脸焦躁,心神十分不安的模样,心道罢了,给张桢透露道:「你的最后一劫里有张家人,俗称斩断俗缘。」 张桢听完后先是恍然,接着立马就被气笑了,她磨着牙说道:「这是哪个王八蛋给我定的这种劫!斩断俗缘?」 想起貌似某个道人自称是她夫君,张桢脱口而出:「斩断俗缘也不是不成,给我换个杀夫证道成不成!」 斩断俗缘什么的,杀夫证道不才是首选吗? 吕洞宾凭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脸上渐渐起了僵滞之色。 这是他可以听的话吗? 「这个,这个。」吕洞宾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半响后才咬牙道:「这事张姑娘不如去和『夫君』商量?」 张桢说完后,一时间竟越来越心动,她那个「夫君」又不是普通人,很大概率是个神仙,她杀他一剑的话,死不了吧?? 哎呀,她那个「夫君」要中元节才能来京城,这还有还几个月呢,只怕来不及了。 张桢遗憾地嘆了口气,拉着吕洞宾赶紧上马车,「吕大仙快走,我们去城郊十里外救人。」 吕洞宾兴致勃勃问道:「救谁?」 只要不是什么杀夫正道,他觉得都可以。想到此处的吕洞宾陡然有些心虚,他要是不告诉张桢她的劫是什么,她就不会有杀夫证道这个念头。 第212页 好的不灵,坏的灵。吕洞宾有一种直觉,他似乎惹祸了。 糟糕,他该马上离京城远些,最近天界也最好别回了。 去意一起,吕洞宾决定再陪张桢最后一次。 郊外十里外有一个秦生,嗜酒如命。一年多前,秦生自制药酒时,错放了有毒的药物,但他爱酒捨不得将其倒掉,就把那罈子毒酒封存了起来。 昨日夜里秦生恰好极想喝酒,可大晚上的又没处弄去,就忽然想起了一年前封存的那坛药酒。 秦生将药酒启封一闻,浓烈的酒香味儿喷涌而出,馋得他口水直流,肠子里有酒虫在发痒,想喝酒的念头压根没有办法制止。 秦生实在忍不住了,就拿来酒杯打算尝一尝,一旁的妻子也知道这是毒酒,立马苦苦劝说丈夫别喝。 秦生不在意地笑着说道:「痛痛快快地喝了酒死,不比被酒馋死要强得多!」 原本只打算喝一杯的秦生,一杯入肚,没忍住又倒坛再斟。 一旁的妻子见此,冲上前去将酒罈打翻,喷香的酒液淌了一地。 秦生看酒淌了,立马心痛至极,干脆趴下,像牛饮水那样去喝淌了的酒液。妻子无计可施,只能在一旁气得哭泣。 不一会儿,秦生肚子疼痛起来,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还没等到请来的大夫,半夜里就死了。 妻子嚎啕大哭,为他准备好棺材,将他入殓。 张桢和吕洞宾赶到时,秦妻正要将秦生入殓,只是哭得不能自抑,久久不能完成。 张桢在周围的四邻里打听了一圈回来后,心中感慨,果然这个秦生和棋鬼是一路人,难怪棋鬼让她来救人。 「吕大仙,这人还有救吗?」 吕洞宾点点头,掐指而算道:「这个书生命不该绝,还有救,你去村子外的大路边守一个路过的,身高不满三尺的美貌狐女,她能救这秦生,你与她说几句好话就是。」 张桢点点头,果然去了路边守着,大约一个时辰后就见到了吕洞宾形容的狐女路过,旁边还有个脸色苍白的男狐狸,似乎是狐女的丈夫。 张桢赶紧跑上前去求人家帮忙。 狐女听完后诧异了一下,二话没说就应了。 于是张桢又与狐女嘀咕了两句,狐女没忍住笑出了声,倒是一旁的男狐狸精脸上带上了羞愧之色。 秦妻此时正在灵堂里哭泣着守灵,忽见有一美貌妇人,径直走到自己丈夫的灵床旁边,用手中拿着的玉瓶里的水往丈夫口里灌。 秦妻大吃一惊,她并不认识此妇人,正待她要问时,就见已死的丈夫豁然甦醒过来。 最后夫妻二人叩头追问美妇人是谁,胡女嘆口气答说:「我是狐仙,昨日贪酒的狐狸丈夫在五里外的陈家窃酒醉死了,我去救活他回来,偶然路过您的家门,有一书生在路旁求我进来用剩下的药水救你一救。我可怜你与我丈夫同病,因此便应了书生。」 「秦生,你要好自为之,切勿再贪酒成性。我救你的药水与酒相剋,你再噬酒,只会肠穿肚烂而亡!」 说完后,狐女就消失不见了。 从此以后秦生到底不敢再拼命饮酒,偶尔酒瘾犯了,秦妻经历过差点变成寡妇这事,整个人凶悍了不少,将家中银钱管得极紧,秦生手中没银钱买酒,到底这酒也戒下来了。 此乃后话。 张桢和吕洞宾出村子时,正好是晌午,张桢便邀请吕洞宾到附近镇子上先填饱肚子。 吕洞宾却坚持要回城,并直接向张桢提出告辞,给出的理由是京城呆得太久了,他要去别的地方走一走。 张桢满脸不舍,这位大仙走了,她以后有事都不知道要去找谁,遂遗憾道:「那回京城后,我与大仙践行吧。」 且心中越发有了急躁之意,她今日回去就去求神拜佛,让她那个「夫君」早日进京城。 于是正在天界与天官和水官论道的某位青灵帝君,就接到了在凡间夫人烧来的香。 只是这祷告的内容,地官大人脸上很是愣了愣,斩俗缘,想要换成杀夫证道?!! 谁给他倒的乱? 张桢临和吕洞宾分别前,想起昨夜棋鬼说的席方平来。东安县远在千里之外,京城中张家眼看就要遭难,她怕是没有时间赶过去。 纵然赶过去,怕是也束手无策,聊斋原着中席方平的故事,不但牵涉到了城隍受贿,还牵涉到了阎王爷包庇,地府一连串的官员都得不了好,事情一闹出来,地府怕是要被捅个底朝天。 张桢将事情原委细细说给了吕洞宾,忧愁道:「这事我怕是管不了,不知吕大仙有没有办法?」 吕洞宾却哈哈大笑,「这事我不方便管,但是你却没有问题,要解决此事也不难。地府不成了,不是还有天庭吗?」 「这几日我恰巧知道玉帝的九王子要从下界路过,那席方平真有天大的冤屈,直接去拦路伸冤不就成了嘛。」 张桢大喜,好像原着中告状的席方平的确是遇见了天界的九王子,才得以申冤昭雪。 张桢想到此处,便想求吕洞宾带她去东安县,有仙人的顺风车,想必一来一回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吕洞宾听了张桢的请求,也不推脱,当即缩地成寸带着张桢去了千里之外的东安县。 东安县人席方平,父亲名叫席廉,生性憨直。席父与同乡姓羊的财主结了怨,姓羊的财主先死,过了几年,席父也病倒在床上,临危时对儿子说道:「姓羊的,买通了阴间的差役来打我。」 第213页 席父说完后顷刻全身红肿,惨叫几声便直接断了气。 席方平看到父亲惨死,悲痛得连饭也吃不下,经常自言自语道:「父亲老实忠厚,不善口舌,今天遭到恶鬼欺凌怕是不能为自己伸冤,我要到阴间替父亲申冤!\" 席方平从此不再讲话,不久后就真的如了他的愿,魂魄离体而去。 席方平魂魄离体后,一路打听着去了郡城城隍庙,见到席父时,他已经被关进监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席父留着泪对儿子说道:「监狱里的差役全都得了姓羊的钱财,没日没夜地打我,我两条腿都给打坏了。」 席方平一听火冒三丈,大骂完狱吏后挥笔写好一纸状子,趁着城隍坐早堂,闯了进去,大声喊冤。 可惜城隍收受了贿赂,并没有替父子二人做主,反而说席方平没有道理,不准他的状。 席方平一怒之下告到了地府陆判官处,陆判官直接把状子批给城隍重审。城隍气恼之下直接给席方平上了各种酷刑,并派人将他押送回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7 22:57:03~2022-11-08 22: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不开的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吕洞宾带着张桢找去东安县时, 席方平历尽磨难不仅没告状成功,反而被地府某位阎王诓骗着投生成了个才出生的小婴儿。 吕洞宾这个当神仙的,都在知晓席方平自告状以来的遭遇后, 满脸的敬佩。 他将正在试图绝食自尽的席方平魂魄, 从才出生的小婴孩身体里勾出来,然后感嘆道:「你是忠贞之士,让人敬佩, 我们二人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席方平神色愣愣,很久没回过神来, 上一秒他还满心悲愤饿得难受, 眨眼间魂魄就重见天日, 眼前还有两个奇怪的人。 不过他反应很快,直接往地上一跪,恳求道:「我要状告地府, 一般的神人肯定不敢接这个状子, 我自小听闻天界的二郎神君聪明正直,又是玉帝的亲戚,愿二位仙人带我找到二郎神君, 席某感激不尽。」 此事张桢插不上手, 便干脆在一旁不发言。 算起来, 他们来晚了, 纵然不来, 席方平的事也能很快遇见转机。 吕洞宾想了想道:「二郎神君在天界, 你一个普通阴魂上不去, 不过倒是有一条捷径给你走。」 席方平一脸坚定道:「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亦然不惧。」 吕洞宾将席方平扶了起来, 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我纯阳子既然遇到这样的不平事, 哪里有让苦主去过刀山火海的道理。」 「我说的捷径是天界的九王子, 他三天后要从凡间路过,你只管撞上去求他带你去找二郎神君,你的冤屈再没有不平的。」 席方平一听大喜,又要跪下来深谢吕洞宾。 吕洞宾不许他跪,反而从一旁的柳树上折下来一条小枝,对着席方平招手道:「白日里你一个阴魂行动不便,先进这枝柳条,三日后你再出来。」 席方平深深鞠一躬后,魂魄飘飘荡荡进了柳枝中。 吕洞宾将柳枝递给张桢,对她吩咐道:「咱们可以慢慢往回走,到京城附近的白羊驿处等人即可。」 张桢刚刚一直在沉默是在想原着中席方平的结局,最后他成了富家翁,父亲也死而复生了,陷害、酷刑他的一众地府鬼吏也得到了惩治。 可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席方平依然是个普通人。聊斋中小神小仙这样多,为何不能多席方平一个? 张桢赶紧拦住吕洞宾要走的身影,指着屋中才出生就断了气的小婴孩说道:「吕大仙,那孩子怎么办?」 投胎这个肉身的,被地府调换成了席方平,原本是哪个鬼要来他们自然无从得知,但此时他们一走了之的话,这户农家立马就要经历丧子之痛。 吕洞宾也为难起来,这事还真不好办,总不能随意抓个孤魂野鬼塞进去吧? 柳枝中的席方平也愧疚起来,他光顾着要伸冤了,竟然连累了别人历经丧子之痛。 三人都没想出个好办法,最后吕洞宾拍板道:「我虽然将席方平的魂魄提出来了,但这小儿的呼吸没断,一年时间内寻个投生的阴魂填进去就是。」 吕洞宾说到此处看着张桢道:「张姑娘,这事怕是要交给你,你和地府牵连颇深,以后有机会替这小小躯体寻个主人吧。」 张桢点了点头,本就是她拉着吕洞宾来助她一臂之力的,后续自然该她来收拾。 一人一仙一鬼调转方向往京城而出。 有吕洞宾带着,一行人的速度其实不慢,天黑的时候就到了一个叫新于县的地方。 因为要等天界九王子的仪仗,三人便不着急赶路,进城后直接找了个客栈住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三人出城时,正遇上一群看热闹的人在往一处赶,吕洞宾一贯游戏人间,见此立马起了兴趣。 他招呼张桢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张桢不好扫吕洞宾的兴,便拿着柳枝跟在了兴致勃勃的百姓和吕大仙身后。 跟着跟着,见这些人的目标居然是县衙门前。 二人都十分好奇,吕洞宾先凑上前去拉着一个路人打探道:「这位兄弟,你们一大群人围在县衙前干什么呀?」 第214页 被吕洞宾拉住的长衫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吕洞宾,不答反问道:「这位兄台,你是外地来的吧?」 「正是,兄台你如何看出来的?」吕洞宾继续套着近乎。 长衫男子转过头去,微微抬头,眼睛瞟着「县衙」二字一脸讽刺道:「本地人既然围过了,就不会问这等问题。」 男子说到此处嘴角讽刺的弧度更大了些,「毕竟咱们县这位陈县令,断案可是远近闻名的『英明』!」 张桢此时也起了兴趣,拱手问道:「兄台这话是何意?」 长衫男子用眼色示意二人看前面,原来是县太爷要升堂了。 随着升堂的威武声长起,张桢跟在吕洞宾身后,一马当先挤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只见大堂之下跪着一位形容憔悴的老人,老人正在陈诉自己的冤屈,原来是他的儿子被人误杀了。 县里有一户姓孙的人家,家里雇了许多僕人,僕人一多便少不得会有结仇的事情发生。 几日前,老人的儿子郭安在孙家上完夜工后,随意找了个空房间就睡了。 哪知这间空房原先住着其他人,那人因为梦见自己被鬼差勾错了魂,吓醒后不敢再睡原来的床铺,便急匆匆换了另外一个房间睡觉去了。 阴差阳错下,与这间房原来的僕人结仇已久的李禄,在夜里拿着把尖刀摸进了房中。他用手摸了摸,确认床上有人后,就毫不犹豫将人杀死了。 天亮后,李禄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郭安的老父亲伤心自己儿子冤死,一张状纸将李禄告上了公堂。 哪知上首一贯标榜自己仁义的县令大人,在听完郭父的状告后,随意摆摆手道:「你儿是被误杀,李禄也并非是故意的,这样吧,我将人提上堂来打上一顿板子,这事也就算结了。」 郭父听完后立马哀痛大哭道:「我这半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忽来横祸,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叫我这糟老头子以后靠谁生活去!」 县令大人听不得人哭闹,惊堂木一拍,对着下首的郭父呵斥道:「公堂之上休得哭闹,你既然吵闹以后无人奉养,本县太爷是个仁官,就判杀了你儿子的李禄给你儿子吧。」 县令大人越说越洋洋得意,这样岂不是冤家解仇,看神情怕是觉得自己又英明又神武。 张桢嘴角微微张开,惊呆了。 杀人案还能这样判的?! 郭父不敢再哭,也深有耳闻这位县太爷的作风,于是只能含着冤屈回家去了。 而事情到此并没有完,走了一个郭父,又有一个二十多的青年妇人,一身孝衣出现在公堂上也要告状。 原来女子的丈夫昨日被人杀了,杀人凶手行兄时被人撞了个正着,今日一早女子就赶来县衙要求官府缉拿凶手。 那位陈县令在此事上倒是没有推脱,直接派了一队衙役出去捉人。 没过多久,杀女子丈夫的凶犯就被抓了回来。 凶犯在被抓回来的路上早就被吓破了胆,上到公堂上后,便老老实实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而这位陈县令的骚操作又来了。 张桢站在下方,只见这位县太爷对着下方的凶犯一脸怒色拍着公案道:「人家好好的夫妻成双,你竟然杀了人家丈夫,叫人家当寡妇!现在本官就把你配给这妇人当丈夫,也叫你妻子守寡!」 张桢眼睁睁看着,陈县令当堂判了凶犯和受害者家属结成夫妻! 张桢:???! 她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去将这位陈县令从那把公椅上踹下来。 而她只是想了,吕洞宾就是直接动手干了。 「你这昏官!」吕洞宾指着陈县令就开骂,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陈县令身旁,一脚将陈县令踹倒在了公案下。 张桢不但不劝,反而拍手称快道:「吕大仙,不如将这等昏官挂到县衙大门前示众。」 唉,好可惜,聊斋世界没有路灯这个东西。否则的话,这个陈县令适合去上面当个挂件儿。 在一众衙役蜂拥过来要抓二人时,张桢极为灵活地跑向了吕洞宾。吕洞宾也不掉链子,一手扯着张桢,一手挟持着陈县令,眨眼间就冲出了县衙大门。 吕洞宾将县令官袍上的玉带一扯,施法将其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然后再抬了抬手,按照张桢所说,将陈县令挂到了县衙大门的横樑上。 挂完人后,吕洞宾带着张桢便直接消失在了县衙大门前,并十分骚包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号:「昏官你给我听好了,再敢如此断案,你吕洞宾爷爷就将你捉入地府,下辈子让你当个吃屎的癞皮狗!」 此时方才有人反应过来,高喊道:「是吕祖,吕仙祖啊!神仙显灵了!」 周围原本在看热闹的百姓立时呼啦啦跪了一片,口中都念着什么「吕仙祖保佑」。 只有陈县令在上面高喊道:「救我,快救我下来。你们这些刁民,本官待你们何其仁义,你们众然犯了杀人大罪,我也仁慈宽宥你们······」 陈县令被救下来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直接动用官府的力量通缉起张桢和吕洞宾二人。 第110章 两人一鬼, 直接奔出了新于县才停下脚步。 吕洞宾站在大路上仰头狂笑,游戏人间才是他的本性,今日教训了个狗官, 着实是痛快。 第215页 「真是可惜了张姑娘还未成仙, 否则的话,我定然邀请你与我同游,咱们将天下间的狗官都挂上公堂房梁, 岂不痛快!」 张桢也很捨不得吕洞宾离开,信誓旦旦道:「吕大仙你等等我, 我这回去斩断俗缘, 杀夫证道, 想必用了不了多久就能成。」 吕洞宾:······ 总觉得他要完! 张桢一边与席方平商量道:「席兄,我要先回趟京都,两日后我再带你赶去白羊驿, 如何?」 席方平自然没有意见, 经这么一闹,他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吕仙祖的帮助,心中正在激动万分。 此时好容易压住魂魄摇荡, 脱口道:「席某全凭二位大仙安排。」 「我也是个凡人, 席兄唤我张桢就成。」 见席方平答应下来, 张桢对着吕洞宾商量道:「那陈狗官居然发海捕文书通缉咱们, 此事要了结, 只能藉助官府的力量, 还要劳烦吕大仙送我快速回到京城, 我去寻我兄长, 看他有没有办法?」 吕洞宾当即点头, 他虽然可以随意变换样貌, 可身上有这么一桩通缉,总归不大好。二话不说,带着张桢缩地成寸回了京城张家。 「我两日后再来接你与席方平,记得时间。」吕洞宾将人送回家后,身影便凭空消失。 张桢摆摆手表示知道后,便急匆匆跑进家门,逮着路过的小厮问道:「我哥在哪儿?」 和吕洞宾逃跑的路上,张桢打听过,那个陈县令出生鲁郡陈家,正好,跟张种田其中一个政敌是本家,没准还是兄弟。 「回小姐,老爷在书房。」 张桢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柳枝交给下人,千万吩咐人好好捧回去放在她的院子里,才去了书房。 张种田此时一脸冷厉坐在书房中,正在写呈给皇帝自辩的摺子,这两日御史逮着他参了一本又一本,老皇帝也不声不响,实在让人焦头烂额,心中没底。 张桢谨慎地敲了敲书房门,见张种田抬头,笑着唤了声:「兄长。」 那日既然都说开了,张种田如今再听这声兄长,心里倒是没了嘚瑟,反而有股别扭在,「那个少爷,我该唤你兄长才是,你还是叫我种田吧,要不田儿也成。」 张桢不甚在意道:「咱们各叫各的,一个称呼而已,不必在意。」 她说到此处一拍脑门,「我来书房找你是有事,你可听闻过新于县县里陈其善的名字。」 既然张种田觉得别扭,张桢就尽量用「你」字来代替对他的称呼,此时要让她唤一个中年人田儿什么的,她也觉得别扭呀! 张种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人他还真有些印象,随口回道:「自然听过,你问他做什么?」 张桢想着自己猜的大体应该没错,于是就将在新于县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告诉了张种田。 张种田也很吃惊,听完后脱口而出道:「陈其善也是两榜进士出生,怎会昏聩到此等地步!」 官场沉浸几十年,他很快就明白了张桢的意思,心中理了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过一时半会儿便老谋深算地笑了。 那些御史老是逮着他一个人参有什么意思,他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干干。 脸上放晴的张种田,写起自辩的摺子来洋洋洒洒,如有神助,一时写完了还邀请张桢靠过来一同欣赏。 张桢看完后对着她哥比了个大拇指,写的好! 看完了手中的奏章,张桢忽然福灵心至,「我写出来的字跟以前比,是不是没变化?」 她一个「穿越」的,提笔写字时,出来的居然是一手极正楷的毛笔字,这本身就不科学。 张种田也晃过神来,对呀,他怎么自己走进死胡同里去了。得到张桢亲笔手写的书信,他再随意编个张桢修道去了的藉口,不就成了吗? 干嘛非得让人当面证明他的清白! 鑑于张桢没了记忆,二人在书房中一个口述,一个写,很快就造好了一封「家信」。 后面两日张桢没再参合,她相信张种田一个沉浮官场的政客比她懂,两日后再看府中下人们放松下来的神情,也能管中窥豹一二。 正在张桢拿着柳枝站在大门口等吕洞宾的功夫,天宫中的某位地官大人,忽然心中有感。 他抬手掐指一算,张桢在凡间用来斩断俗缘的劫难居然被破了,同时另一个新的劫难已经出现。 地官大人忍不住按了按眉心,罢了,就当一报还一报吧。 吕洞宾口中叼着根鸡腿,一身乞丐装扮,大大咧咧出现在张家门前,对着张桢就招招手道:「走了。」 张桢应声走过去,只留下身后一脸吃惊,看着自家小姐跟一个乞丐离去的门房。门房此时一脸纠结,他是不是应该将此事禀告给主母? 行得飞快的张桢,并没有留意到门房的纠结。 吕洞宾这次是真的打算彻底离开京城,出城后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两匹神俊白马,与张桢一人骑一匹,飞奔向白羊驿。 「这匹白马送你了,回程我就不与你同路了,张姑娘骑上它回去即可。」 张桢赶紧谢了吕洞宾,柳枝中暂且寄身的席方平也连连道谢,二人这样替他奔波,实在是大恩难报。 晌午过后,两人一鬼才赶到了白羊驿,不过却并没有停下来休息,吕洞宾反而将人带着往南的方向再狂跑了约十里路的模样。 第216页 直到一声「到了」,骑马的两人才先后在一条大路中间剎住了马。 吕洞宾将人送到后,急忙脚底抹油开熘道:「我就不方便出现在九王子面前了,你们二人在此处等便是,张姑娘、席兄,我去也。」 说完这句话后,吕洞宾即刻消失,他怕再晚怕是要被堵个正着。 张桢和已经出了柳枝的席方平,皆拱手目送吕洞宾离去。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二人前方的道路中央,忽然出现了一辆用鸟羽装饰的华丽彩车,车前后左右,旌旗如云,剑戟林立,一整条大路都给遮断了。 张桢和席方平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就是他们要等的正主了。 席方平一脸坚定,示意张桢退出大路回避一旁,他要去拦路伸冤了。 张桢点头后往后退去。 哪知二人一番神情互动,却被开路的清道史当做行为不轨之人,不等张桢退出去,也不等席方平上去喊冤,二人就被一队天兵捉了起来,绑着送到了九王所在的马车前。 二人都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脸上不约而同带上了些慌乱,抬头时,只见彩车中坐着一位仪表魁伟、神采不凡的青年。 青年一双俊目在张桢和席方平的脸上转了一圈,「你们是什么人?」 席方平心一横,满腔冤愤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于是大声将自己的遭受的苦楚,从头细细说来,说完后便叩头请求道:「小人唯一的愿望便是想见到二郎神君,求他替小人做主。」 青年听后就叫人给席方平解开了绳子,转头问道一旁的张桢:「那你呢?你又要找谁?」 张桢愣了愣,心间陡然一动,现今岂不是个好机会,她那位疑似神仙的「夫君」不能随意出现在京城,那她何不去找他? 也好商量商量杀夫,呸,是斩断俗缘这事儿。 「我想找贺及,不,他叫青灵,诸位不麻烦的话,请捎我一段儿。」 张桢此言一出,周围的神将都吃惊地看了过来,连马车上的青年也惊诧起来。他仔仔细细打量过张桢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找青灵地官有何事?」 张桢含糊道:「与他商量点事儿,他与我约的下次见面在中元节,我有急事,不知方不方便带上我?」 青年沉思了一下,到底答应了:「方便,你跟着我走就是。」 说完便让人解开了张桢身上的绳子,并让人牵过来一匹温顺的神马让张桢骑着,跟在车队旁一起往前走。 车队行得极快,没过多久,就又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十多名神官模样的人,在路旁恭敬迎接拜见。 青年温和地和这些神官一一打过招呼后,然后指着席方平对一个三只眼的神官说道:「这是下界的人,正想上你那儿告状,我顺手捎他一程,神君应当及时查明真相。」 三只眼的神官恭恭敬敬应了。 张桢和席方平都知道这应该就是二郎神君了,高高大大,除了额头紧闭的竖眼,模样倒是与凡间传闻的不一样。 席方平留下后,张桢与他摆了摆手,继续跟着车队上路,此时整个车队开始腾云驾雾,极快往天上升去。 张桢吓得一点不敢乱动,她怎么就忘记她恐高这回事儿了,去天界可不就是要往上飞嘛! 忽然觉得不成仙也挺好。 张桢下意识闭紧了双眼,不敢再乱看,只是她心跳如擂鼓,惹来了不少暗中窥视的目光。 青灵帝君回天界那一日好大的杀气,据说是在凡间才杀妻证道回来的,如今这找上门的凡人女子,莫不是要寻夫的? 随着一声「到了」,张桢睁开了眼睛。 车架中的九王细语商量道:「我派几人送你去洞灵宫,小王有事,要先行一步了。」 张桢连连道谢,站在一处极为宽阔的平台上恭敬目送这位九王离去。 随后她对着左右的神官客气道:「有劳两位神人送我去寻人。」 青灵地官?天山的地官很多吗? 张桢原本想趁机打探两句的,可惜送她的两位神官如锯嘴葫芦般,直接闭口不言,见此张桢只好作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9 22:58:54~2022-11-10 22:3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自飘零水自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瑞霭纷纭, 祥光缭绕,洞灵宫这三个字,在张桢脚都快要走断时总算出现在了眼前。 一处洞灵福地, 十一步白玉台阶蜿蜒向上, 尽头处立着个玉冠紫衫、广袖长袍的浓烈男子,一看就很有神仙的范儿。 一剎那间,二人四目相对。 张桢没敢贸然出声, 这是算到她会来?还是只是恰巧他要出门,偶然撞上了? 送张桢过来的两位低阶神官立即拜见道:「见过地官大人, 九王子让我等送这位要寻您的下界女子过来。」 「替我多谢九王子。」贺及神色不显, 让人辩不出他此时的喜怒来。 两位神官很有眼色, 见此干脆拜了拜,便开口离去,「我等还要回复九王子, 先行告退。」 一时间就只留了张桢和贺及两人, 一上一下,各有所思互相打量着。 「愣着做什么,不上来?」先开口的是贺及。 第217页 张桢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手脚麻利爬上台阶, 到底没忍住问道:「你是知道我要来?」 眼前的男子笑了笑, 身形皎如玉树, 不华而贵, 他背后甚至还聚着几朵祥云, 惹得张桢恨不得伸手出去戳一戳。 走神间, 她听到了一句:「自然。」 自然, 毕竟他一会儿得挨她一剑, 这种事想没有感应都不成。 张桢心中慌了慌, 期期艾艾道:「那我上来的目的,你也知道了。」 毕竟这个「夫君」不大熟,杀夫证道这种事实在是不太好开口。 不过,熟的话,似乎也不能开口吧? 贺及却没理会张桢的心虚和胡思乱想,执起她一只手来,引着人进了洞灵宫,一路上不少仙娥、仙侍纷纷退到一旁恭敬行礼。 既然一会儿有事相求,贺及拉她手这事暂且就不计较了,张桢瞥了一眼二人相握的手,假装自己没看到。 她转移注意力,打量了四周后咋舌道:「看样子你在天上官儿还挺大,那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贺及脚步顿了顿,看模样似乎不是很好启齿的模样,「天界孤寂,待久了跟一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我有意下界走走,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我投生去了凡间渡劫。」 哪知道,倒是赚了一位夫人回来。 他侧目见张桢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好笑道:「别想了,左右一会儿就知道了。」 「一会儿?」张桢纳闷地重复着这句话,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及拉着张桢直接进了平日里静修的宫室,只见里面陈设单调,倒是有许多玉简、书册摆满了整整两面大墙。 贺及挥挥手,将悬在一旁一柄灵光闪闪的灵剑招了过来,还未开口说什么,倒是将张桢吓了一跳。 许是心虚,她急忙制止道:「你拿剑做什么!」 贺及敛着眉眼沉思了一瞬,十分正经说道:「夫人上来的目的我已知晓。」 张桢被他这神情、举动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莫非这便宜夫君见她要杀夫证道,于是干脆打算先下手为强,杀妻证道! 贺及一看张桢的神色,便大约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隐隐笑意解释道:「普通凡刃并不能伤我,这把灵剑跟我多年,夫人用这个许是会顺手些。」 说着就将剑柄对着张桢递了过去。 张桢觑着贺及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小心接过长剑并试探道:「你不生气吗?」 这种事,他居然还给她递剑,莫非,以前的他们真是对恩爱夫妻? 贺及目光一片坦然对上张桢,斟酌过后才说道:「不过是还你一剑,为何要生气。」 他见张桢拿着一把剑,犹犹豫豫根本就不是要「杀夫证道」的模样,便开口指教道:「闭眼,然后抬手拿剑冲过来,你是凡人之躯,不宜在天界久留。」 成仙后留不留在天界,就凭她自己高兴了。 张桢赶紧摇头,她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什么杀夫证道,在她的世界观里,无缘无故杀人是犯罪的,有一种强烈的违背良心感,这种情况下成魔还差不多! 她来此,更多也只是想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她哥张种田口中得到的真相太过破碎,并不能还原她消失二十多年的真相。 于是张桢将手中的剑慢慢垂了下来,绞尽脑汁道:「要不,你给我写一封和离书,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样也算斩断俗缘吧?杀夫什么的,我没准备好。」 贺及神情陡然冷淡了下来,盯着张桢看了看,忽然笑道:「和离书?倒也不必那样麻烦,夫人不是问我,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张桢见她说完「和离书」这三个字后,贺及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微愣过后,迟疑一下道:「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杀妻证道。」贺及整个人陡然变得冷情,眉宇间挂上冷肃之色,高高在上道:「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杀妻证道,你之所以会消失二十年,便是因为我杀你证道,明白了吗?」 张桢瞳孔微缩,他这话是真的?! 「拿剑,今日我还你一剑,咱们就两不相欠了。你一个凡人,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天宫中。」 张桢心头忽起一股恼怒,拿着剑直接对着贺及撞去。 然而,她手中本是轻飘飘的一剑,不知如何陡然变得凌厉,明明是对准腹部的一剑,刺出时陡然往上抬了几寸,变成了当胸一剑。 张桢本想撒手,却根本办不到,她对着贺及直接一剑穿胸。 很标准的杀夫证道姿势! 下一刻,贺及唇角溢出一连串鲜血,他将张桢往后推了推,自己忍着剧痛将剑慢慢拔了出来。 口中如念台词般说道:「凡人,我与你此生再不相见。」 流程还是要走完的。 张桢立时手足无措,想要帮忙止血,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而且,她也不知道贺及此时是在抽什么风。 贺及并没有着急疗伤,反而在细细打量张桢,几息过后,神色骤然松了下来,「成了。」 张桢:「什么成了?」 话音刚落,她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冒金光,一双脚站立的地砖上居然涌出几朵金莲,周身也渐渐缭绕了些祥云。 最重要的是,脑子中凭空出现了一大段记忆。 十息过后,张桢的神色渐渐清明起来,她看着一旁伤得颇重的贺及,大怒道:「你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还不快疗伤。」 第218页 贺及手中凭空出现一枚金丹,对着胸口的伤口直接拍了上去,整个人脸色陡然好了不少。 张桢烦躁的在空荡荡的宫室内走了几圈,她和贺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杀我我杀你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他们俩写的剧本。 想到此处,张桢磨着牙道:「我的成仙劫,你的那几个对家有没有捣乱?」 贺及闻言一愣,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张桢:「并没有,勿要多想。」 张桢此时依然很生气,恼怒道:「那你不会让我轻轻划一下吗?」 就如他划她的那一剑。 「这么重一剑,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贺及听着张桢的怒火,心中居然没有半分生气,神态也还算从容高雅,斟酌后解释道:「这不一样。」 张桢依然怒气难消地瞪着眼前的男子,才发现,他的好看又盛了几分。对上他平平静静的一双眸子后,张桢的怒气渐渐消散。 她嘆口气道:「我这就成仙了?」 还真成了,都不用贺几道答话,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而她成仙的功绩,很大一部分居然是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救过的那些牢底坐穿兽,还有就是二十年前用自身功德帮地府镇压十八层地狱业灵。 正是因为在一朝间失去了身上的功德庇护,她才会遭遇后来的劫难。 想到此处的张桢,一拍桌子道:「单行道和庄鹤年呢?」 既然不能生贺及的气,那找仇人的茬总可以吧! 贺及看着张桢一脸的我要找茬表情,心中暗暗一嘆后才道:「都被我压在十八层地狱中,怎么处置你自己斟酌吧。」 「真的不打算长留仙界?」 张桢见被看穿,神色不太自然道:「我,我有些恐高,我觉得还是人间好。」 贺及没再说什么,沉稳地点了点头,快刀斩乱麻道:「我让人送你去仙人录籍处,我得闭关一个月养伤,中元节再下去寻你。」 张桢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她那一剑的确很狠! 「夫君啊,我在天界陪你几日吧,回去的事也不是很急。」她这一走了之,属于是拔d无情了。 贺及却没有同意她的提议,见张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模样,才揉着眉心解释道:「今日你上天界来杀我证道这事,你觉得在天界能瞒得住吗?」 单说一会儿她去录籍处,只要烙下仙籍,她如何成仙这事便! 想到此处的贺及也是头疼,一个凡人跑上天界来杀夫证道,光这一句话就能衍生出很多流言了。 再加上前些年,他在下界杀妻证道回的天界。 不用想就知道,未来百年内,天界的「风云人物」就是他们夫妇二人! 「录完籍就快回下界躲躲!」他也正好借养伤闭关不见客。 张桢也反应过来了,她今日可是想当高调啊!一个凡女跑上天界杀了神仙夫君证道,且还成功了,不知道实情的神仙们看她得是什么样的眼光,完蛋!! 想到此处的张桢也慌了,跳脚道:「夫君,风紧,我扯乎啦!」 贺及虽没听懂她的话,意思倒是明白了,从袖子中摸出一张薄绢递给张桢,「拿着它去录籍,快些。」 不然一会儿怕是会被人堵在天界。 贺及招来两位仙侍,吩咐一遍后,便让张桢跟着他们去了。 张桢挥挥手道别道:「等风声不紧了,我再来天界陪夫君。」 先给夫君画个大饼再说。 匆匆出了洞灵宫的张桢,被两位仙侍极快带到了天界入口不远处的录籍处,果然,录籍的仙官瞪着她看了又看,恨不得将两只眼珠子瞪出来。 「你要回下界?」录籍仙官不可思议地问道。 张桢觉得这录籍仙官磨磨蹭蹭的,她很急,便快语催促道:「正是,还请仙官尽快为我办理,青灵帝君的手书在此,麻烦了。」 许是听到了青灵帝君这几个字,录籍仙官总算不再死瞪着张桢打量了,半响后他为难道:「下界暂时并无合适的仙职与仙子,这?」 张桢浑不在意道:「随意,哪怕当个散仙亦可。」 录籍仙官闻言思索了片刻便道:「我见仙子在下界时曾被人供奉为水草大仙,不知仙子可愿意司职草木?」 张桢心中着急,想都没想就应道:「可以!」 录籍仙官见此,便提笔在张桢的仙籍上添了几笔,口中说道:「等我将名录上报,批覆下来后,仙子以后就是水榕仙子了。」 张桢点头,成吧,水榕不就是水草的一种吗?罢了,总比直接叫水草仙子强些。 「仙子,还请回去等消息。」 张桢想了想,「我这就先回下界了,劳烦你到时候将批覆的文书给洞灵宫的人就成。」 录籍仙官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嚣张的吗? 张桢如被狗撵般,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她才回到人间,关于她和她的便宜夫君不得不说二三事便在天界流传开来。 所有神仙皆是一副震惊了我全家的模样。 张桢脚踏实地落在大地上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云高天阔,那上面的风景惜乎来去匆匆,并没有闲情欣赏,等过个千百年,天界的那群神仙忘记她后,她再上去领略一番别样的风景! 至于最近的千百年,她还是苟着吧。 第219页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此正文完结,后面有时间补几章番外,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和陪伴。这本的感情线没有处理好,所以下一本直接开无cp,求个预收。谢谢各位!! 感谢在2022-11-10 22:31:12~2022-11-12 21:4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自飘零水自流 10瓶;林间竹子 5瓶;幻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青砖大瓦, 院墙坚固,小两进的院子坐落在好风水之地,在乡间独一份的存在。 张桢回到曾经的乡下小院儿里, 安安分分做了三个月的田舍翁, 重新与金大用和于去恶联繫上后,得知了关于地府的不少八卦。 最近风头正盛的,当属席方平伸冤这件事, 天上、地下闹了个天翻地覆,牵连了一大批地府官员。 于是, 地府最近四处抓活人当壮丁, 以填补突如其来的空缺, 而张桢夹杂其中也有幸走了个后门。 她托金、于两位城隍帮忙,想要谋求席方平所在的南平郡去当个代理城隍。 张桢此时捏着金大用送来的回信,见里面写着「事成」两个字别提多高兴了, 当即开始收拾行李, 打算出发去南平郡。 「短耳。」张桢扬高声音往外面一唤,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只夜枭飞进窗户后落地变成了个六七岁的可爱孩童。 张桢忍不住上去揉搓了一通短耳的精緻小脸, 见他极力忍耐又闪着泪光的小模样, 一时有些好笑, 便开口道:「我要去南平郡任代理城隍, 你去不去?」 短耳歪头看了看张桢, 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还是留在这儿吧, 还能替主人看着田庄。」 最主要的是上东山里有不少精怪, 他留在这儿更自在些。 张桢点点头, 她消失这些年, 在刘庄头死后, 短耳找了个山里的老妖怪当了她田庄的庄头,他自己化作老妖怪的孙子,二人一起守在此处,想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而张桢回来的这几个月,她院子里古古怪怪的毛茸茸越来越多,最过分的是有的二十多年前就见过,如今居然带着孙子上门来混吃混喝。 张桢想到此处,眼睛瞟向窗外一只停在屋檐上的翠鸟。 而正在惬意梳理羽毛的翠鸟下意识抖了抖,赶紧歪着脑袋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接着屁股一转,干脆背对着张桢。 毕竟走是不可能走的! 张桢见此很是无语,便开口吩咐道:「那你便留在此处吧,如果有小妖小怪上门求助,只要不是作恶的,能帮就帮吧。」 短耳连连点头,并保证道:「主人,我能日行千里,每个月都去南平郡给你送一次帐本,你放心吧。」 张桢没再说什么,当即收拾好行李,拿上一副骏马图往南平郡而去,因为上任时间不急,张桢一路上走得不是很快。 她算到二十年前在临沂县还有一场热闹没看完,便干脆慢悠悠牵着一匹白马去了二十年前与顾彦结识的地方。 那里早已成了个小村落。 张桢赶的时间刚刚好,二十前没下葬成功的棺木,如今又被抬出村口,择好吉穴,正要去下葬。 张桢依礼避让到一旁,让丧家先行。 直到一整个丧葬队伍过去,居然都不闻吵闹声,张桢便向四周看热闹的村民问道:「这是要葬去哪儿啊?」 住在此地的村民和前楚侍郎家多少都沾亲带故,闻言回道:「据闻是楚家的两个媳妇共同挑的地方,说是将老楚侍郎埋那里,以后他家能出个武举人。」 张桢闻言掐算了一把,前楚侍郎的两个好大儿如今都已经死了,剩下两个儿媳妇,二人有商有量着将当公爹的埋了。 张桢看完了二十多年前的结局,心满意足,拉着马继续上路,直奔不远的县城而去。 她此行受人所託,要带一封信去临沂县李家。 书生李伯言,为人刚正有胆气,前些日子他忽然得了重病,家人要给他吃药,李伯言摇头拒绝道:「阴间这些日子阎王一职有空缺,让我暂时去代理。我死后不要急着下葬,等我复生。」 说完没多久,李伯言果然断了气。 张桢去阴冥地府时,恰巧遇见这位被硬拉去的壮丁李伯言,他有些忧愁道:「我本以为三五日就能回去,哪知地府积攒的公务太多,归期不定,想托张城隍帮我给家里捎一封信,免得家中人久等我不回去,失望之下将我埋了。」 张桢略带同情地看了李伯言一眼的,先前袒护城隍的那位阎王被罚去了人间,李伯言暂代的就是他的位置,于是连忙应了李伯言替他捎信。 张桢入城门时,正值将夜,不好立刻上李家门打扰,便寻了个不好不坏的客栈打算先落脚。 夜间,正打算入睡的张桢,陡然听见窗户下面传来翻墙的声音。 张桢将窗户推开,往下一看,下面正是别人家的后院。只见夜色掩映下,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翻进了下面的院子中,似乎辨认好方向后,直奔一间厢房而去。 张桢如今耳聪目明,只听见男子正在软磨硬泡房间里的女子给他开门,女子一直不肯,又不敢点灯惹来家中人,便一直催促男子回家赶紧来提亲。 男子便假意说道:「想握一下胭脂姑娘的手表示诚意,我回去就叫人来提亲。」 第220页 叫胭脂的姑娘似乎不忍心过于拒绝,便软了心肠打算开门让男子握一下手。 张桢看到此处嘆了口气,前因后果她已知,这一开门可不得了,惹出了不少祸端。 张桢当即将窗户大开,身影转瞬就出现了纠缠的二人门前,将夜半翻人墙的冒名登徒子,拎着衣领子扔出了胭脂姑娘的房间,唤来一条绳子直接捆了起来。 被「心上人」人强闯进闺阁粗暴搂抱的胭脂姑娘,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一松,久病中直接摔在了地上。 张桢一把将人扔了出来,再对着屋子中的姑娘喝问道:「看清楚了,这可是你心中的如意郎君!」 胭脂姑娘慌乱中就着外间月色一看,纠缠她的压根不是心上人鄂秋隼,反而是一个猥琐的陌生男子,当即脸上瞬白。 张桢不好再骂这姑娘什么,恋爱脑,看了人家书生鄂秋隼一眼便害起了相思病,她所交的闺友王氏也不是好人,将姑娘家的相思病告诉给眼前的姦夫宿介,宿介又垂涎胭脂的美色已久,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不,就假冒鄂秋隼要骗胭脂给他开门求欢。后面因为这事,胭脂姑娘的父亲被杀,真正的鄂秋隼被冤枉,差点被砍头。 胭脂姑娘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张桢见此立马呵斥道:「不许哭,现在有三条路给你走,报官、上告父母、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你选哪一条?」 胭脂拖着病体起身谢过张桢后,脸上犹豫了一下道:「我想上告父母,求父母为我做主。」 张桢点头,「你去唤父母起身,我在院子中看着这登徒子。」 见胭脂走后,张桢才解开了宿介被布团堵住的嘴。 宿介赶紧求饶道:「大侠饶命,我有银子,我愿意出银子,求你赶紧放开我。」 张桢冷漠地看着他,「你害人名声,毁人清白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见卞家的人都起来后,张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后面的事卞胭脂的父母会处理,她便不插手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桢下楼时就听见有人在议论隔壁昨夜抓到了贼,已经扭送官府。 张桢一笑置之,转身去了李府送信。 半晚时分,张桢抬头看了看天色,拿出手中的空白画卷将白马收了回去,见不远处似乎有座废弃的寺庙,偶有人影进出,便慢慢走进,打算借宿。 她到时,里面立马迎出来一个老翁,他看着张桢露出些犹豫不定的模样,张嘴欲言又止。 张桢行了个书生礼,「见天黑进来落个脚,没有打扰到老翁一家吧。」 这破庙里有一窝狐狸精,大部分气息倒还算清正。先来后到的话,她的确是打搅到了人家。 老翁似乎在心中松了口气的模样,赶紧请道:「老朽姓辛,带着一家流落到此,没有住所,藉此地暂时安顿家小,公子不嫌弃的话,后院倒有几间还算干净的客房能落脚,我让女儿们再收拾一遍。」 张桢点了点头,谢过老翁。 进入破庙,殿后居然有个院子,一条石子路铺过去,显得干净又风雅。 「禀公子,先前有位书生已经落脚在家中,刚刚入门,我瞧他有些酒态,还请您勿要介意。」 张桢立马恭敬客气回道:「老翁的家,上门做客的哪有挑剔的道理。」 辛老翁这才没说什么了。 进入院子后四周香气袭人,已经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坐在了正堂中,此时正好奇对着张桢看来。 张桢才一走进那男子,就闻到了好大一股酒味,差点被熏了出去。 这莫不是打早上起床就开始喝酒吧? 老翁赶紧介绍道:「这位是冯公子。」 又赶紧对醉醺醺的冯公子说道:「这位是······」 张桢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姓张,要到南平郡去谋份差事,唤我张生就好。」 三人互相客气一番后,才坐了下来。 冯公子趁着酒劲再次唐突问道:「辛翁,听闻您有个女郎还没有找到好女婿,我不自量力,想要礼聘你家女郎,还请成全。」 说到此处,冯公子指着张桢说道:「正好有这位张兄在此替我证媒。」 老翁原先脸上还有犹豫之色,听到冯公子这最后的神来一笔,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张桢见此赶紧推辞道:「此事我倒不好参与,不如直接问问女郎。」 老翁点了点头,「容我失陪,二位客人请耐心坐会儿。」 说完后,老翁起身掀起门帘进了里屋,隐隐约约两三句话后,老翁再次走了出来,却绝口不提婚事,只殷勤与二人谈笑。 冯生自今日早上偶遇辛翁的女儿后,魂牵梦绕,此时忍不住道:「不知老翁是何意?如有疑虑请说明。」 辛老翁看了看张桢,见她一脸淡然并不打算插手,便说道:「我有点隐衷,不便直言。」 冯生不死心,再次哀求,辛老翁只好又想了理由推迟,「女儿的事由她们母亲做主,老夫不参与。」 冯生依然不死心,仗着酒意道:「我只要今早上带着僕人,踏着露水赶路的那个。」 辛老翁闻这话明显变了脸色,却依然忍住了,只是不理会冯生,依旧和张桢说话。 冯生忽然起身,仗着醉意往里面走去,掀开门帘道:「既然做不成夫妻,就看看美貌用来消除我的遗憾。」 第221页 屋里屋外的人,见这不要脸的行径都惊愕极了,辛老翁大怒,命几个人将冯生揪了出去。至于挨没挨打,张桢表示她也不知道。 屋内传出来了细语安慰声,张桢好奇地看了看里间,辛老翁见此便高声道:「如今已经没有外人,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七八个美貌的狐女依次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红色裙子的少女,打扮华美,手捻着腰带亭亭玉立在一旁。 张桢赶紧起身与她们行礼,对上红衣少女微微一笑,赞嘆道:「果然是绝色佳人,那冯生没脸没皮配不上。」 倒是配她! 南平郡的城隍庙差不多属于被一锅端的状态,张桢心中又打起了抓壮丁的主意,尤其是眼前这个美貌狐女辛十四娘。 这位可是事业脑! 于是张桢热情起来,循循善诱道:「我孤身一人要去南平郡谋差事,去了以后也缺人手,唉,叫人忧心。」 辛老翁闻言,循着张桢的目光看去自己的十四女儿,心中一动,正待说话,突然外面有个自称是郡君家的小丫鬟来请辛十四娘过府一聚。 张桢回想原着,那冯生有个当五都循环使的鬼亲戚,这是要仗势逼婚了! 辛十四娘这一去,差点被逼着直接与人洞房,还是以死相逼才能回来,但是亲事却改不了。 想到此处的张桢暗中呸了一声,什么狗屁冯生,给她滚一边去!遂对着辛十四娘微微一笑:「张桢十分喜爱十四娘的聪慧,如今南平郡城隍庙缺人,不知可愿意同我去南平郡上任?」 红衣少女当即往地上一跪,喜出望外道:「十四娘愿意。」 甚至辛老翁一家都十分愿意迁往南平郡生活。 张桢给自己找了个壮丁,心情十分美妙,当即陪着十四娘跟去来请人的郡君「家」。 不仔细看,倒是十分华丽的「宅子」,张桢默默跟在十四娘身后进了门。 十四娘进去后,一个穿着华丽的鬼老太太对着行礼的十四娘道:「以后成了我外甥媳妇,就不要行女孩的礼了。」 一旁果然还立了个冯生。 张桢见此赶紧给十四娘解围,表示人已经是她的壮丁了。 几番纠缠后,张桢领着辛十四娘在鬼老太太不太好看的脸色中走了出来。 这个老太太生前是皇家的郡主,嫁的丈夫死前是尚书,死后又成了地府的五都循环使,高高在上惯了。 好在拼后台,张桢觉得她也不虚,真论起来,她还差点是皇子妃,谁怕谁。 心情大好的张桢,歇足一夜后,便领着辛老翁一家往南平郡赶去。 并在捡聊斋小姐姐、脚踹渣男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