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男配[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放开那个男配()》作者:边浔【完结】 简介: 阿笙:那个男配,是我的。 世界一:【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完) 总算赶在腿断前把人救下了,他又伤了腰,鹿笙头大去解他腰带,少年极不配合。她怒:都是男人,你脸红个什么劲? 韩瑜:「男人?你确定你是?」 鹿笙:「……」她的什么时候掉的? 世界二:【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 弥笙轻漫淡笑:费尽心思接近我,想要什么? 男人薄唇轻启:你。 骗鬼呢。 他笑:但我不骗人。 ……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笙 ┃ 配角:下一本《夫君他咸鱼失败了》 ┃ 其它:不要慌,能苟住 一句话简介:这个男配我罩了 立意:做好自己的工作 第1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 落日险险悬在山腰,霞光肆意瀰漫,似血浸染半个天际,如迷雾笼罩丛林。 层层叠叠的枝叶下,马蹄声疾驰掠过。 地面震颤,林鸟惊飞。 策马狂奔中,某一瞬间,杀气悄然从四面八方包抄袭来。 为首的劲装男子棱眉一拧,骤然勒紧缰绳。 韩瑜抬手做出停下的手势,凝神观察四周动静: 「都停下!」 众人听令,纷纷照做,齐齐拉住缰绳。铁蹄仰起,溅起尘土。骏马嘶鸣,声破长空。 无形压力逐渐逼近,韩瑜化掌成拳,外圈所有将士皆不动声色摸上腰间佩剑,做好随时接招的准备。 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停下来的数十人铠甲将士有条不紊变换位置,将一名红衣女子和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士兵围在中间,形成保护的姿态。 护送七皇子回京的这一个月里,他们一行人一直被追杀。 无论行至何处,更改几次路线,不出几日,总能被追上。 「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瑜皱眉更深,吸两口气,头也不回地骂: 「故意气我?」什么时候了,还跟他卖关子! 满脸络腮鬍子的将士连忙开口,声音不自觉带点委屈: 「这些孙子来得太快了,总能准确无误找到咱。就好像知道咱的行径路线,这么多次,一次不漏。」 韩瑜胸臆如堵,一口气憋得不耐烦,沉声: 「长话短说。」 不等将士接话,中间的红衣女子拎着把精美匕首上前,看韩瑜一眼: 「够了!不就是怀疑我是内鬼,是我引来的刺客?直说便是。」 匕首扔过去,楚芸樱淡淡嚅动红唇: 「拿着。」 昳丽漂亮的面孔一脸不在乎,反正她没出卖他们,问心无愧。她指指自己脖子,语气轻嘲: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用她做人质,威胁对方。若真是她引来的杀手,那必定是墨夜阑的人,必定会顾及她。 她身上还穿着大婚之日的嫁衣,连着几日逃亡,精緻的妆容早已破坏,苍白的面庞沾着疲态,不似往日那般张扬惹眼,多了些脆弱感。 络腮鬍将士别开眼,他也不想怀疑堂堂墨王妃,但是其他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相比之下,这个半路加入的墨王妃自然更可疑。 墨王妃和墨王爷夫妻两人都是将军的朋友,趁机想造反的人那么多,无法确定墨王爷是否也在其中。他有点担心将军不愿怀疑到墨王妃头上,让她难堪。所以,方才不将话挑明是给将军存几分回旋的余地。 看吧,将军果真把墨王妃那柄匕首还了回去,摆明了不会对她怎样。然后大刀抵着女子纤细脖颈……嗯??? 将士猛然瞪大眼。 韩瑜倒是没什么反应,握着自己的刀柄说: 「我用不惯匕首。」 冷光泛泛的刀刃几欲要贴上女子的肌肤,好似随时会划开跳动的血脉,迸发滚烫热血。楚芸樱有些诧异他竟然如此毫不犹豫,微微愣住。眼睛掠过男人硬朗的轮廓,却瞧不出异样。 韩瑜的注意力已经移开,目光锁紧枝叶间隙里骤然蹿出的黑衣人,微带肉感的唇抹出淡笑: 「江湖中人?」 其他将士也很快分辨出这路人跟之前不一样,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江湖中人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这些黑衣客显然要蹚浑水。 换人了,韩瑜直觉墨王妃作用不大了。 墨夜阑的手下拿楚芸樱当王妃,可江湖中人,谁认得她? 楚芸樱心口憋着一股气,见韩瑜没开口,黛眉轻蹙,望向对面: 「你们是谁?」 十来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黑衣人立于树梢,面面相觑一瞬,不约而同朝楚芸樱露出个「你又是谁」的眼神。没管楚芸樱死活,一眼过后,他们纷纷亮出武器。 连日被追杀,庞大的队伍从最开始的数百名精兵良将,锐减至当下寥寥数十人。个个面带倦色,表情严肃,但每一双眼睛,又亮又刺,坚定锐利。 络腮鬍将士一点也没被对面唬住,粗着嗓子: 「将军您带着七殿下先走,属下几个断后。」 话里提也没提楚芸樱。 第2页 七皇子墨鹿铭乃仅剩的唯一皇家血脉,必须完好无损送进宫里。至于楚云樱只是半路顺带的,带她是情分,不带是本分。关键时刻,当然要以保殿下为主。 韩瑜好笑,这会反倒不紧张了,一边收回刀,一边痞痞地启唇: 「往哪里走?劳您指个路?」 扔下这么一句话,男人身影轻晃。刀光闪过,踏马腾空,干脆利落迎上从高处落下的黑衣人。 将士还真看了一圈,不禁摸了摸鼻樑,面颊有些热。 四周都被包围,哪还有出路?将军肯定要以为他不聪明了。 夕阳只剩最后一抹残影,林间枝叶繁茂,层层叠叠交织一片阴影,越发显得这片隐秘角落阴暗鬼魅。 黑衣人像带刺的毒蜂,踏过枝叶沙沙下落,一齐蜂拥而上。 战斗一触即发,浓烈杀意不断逼近,为防止有人偷袭七皇子,除了韩瑜,其他所有人仍扎在原地,紧紧守在周围。这是将军的命令,他们不得不从。哪怕很想立刻上前帮忙,也只得死死憋着,不能迈出一步。 穿着普通将士服的墨鹿铭也望着韩瑜的方向,时不时观察周围。 络腮鬍将士回头看他一眼,这个十六岁的皇子,天生病弱,不能习武,自小被放在关外养大,比起宫中锦衣玉食里长大的皇子,吃了很多苦。可他却是如今,唯一的皇室血脉。 跟着他们奔波一路,除了招来源源不断的杀手,没别的用。为保七皇子,他们折了大部分弟兄,要说心里一点芥蒂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谁叫这孩子乖巧懂事,一路安安静静。还有几分胆气,敌人的剑擦着脖子过去都不带怕的,不吵不闹,愣是让人气不起来。 络腮鬍无奈嘆口气,就听隔壁弟兄担忧地喊: 「将军!小心背后!」 十几个黑衣人并不着急攻这边,默契地共同对付这支队伍里最强的韩瑜。看似都从正面出招,对峙间,却有个黑影迅速从后面窜出,长剑直指韩瑜后背。 前后夹击,韩瑜反手一招,刀剑相撞,颤颤嗡鸣。偷袭之人被震得手臂发麻,还未回过神,空中飞来一抹寒光,一柄小小的飞刀刺穿他的胸口。 络腮鬍得意挑眉,不就是偷袭么?谁不会啊?不能离开七皇子,还不能在原地扔点暗器吗? 对方折掉一人,很快改变了策略,分成两路,一半人拖住韩瑜,一半转向墨鹿铭。 暗器乱飞,战况紧张,墨鹿铭尽量降低存在感,默默盘算时间,分析敌我情况。 江湖人的打法跟朝廷将士不一样,个个身法灵活,武艺了得。 韩将军虽厉害,但连着作战一个月,早已身心俱疲,状态下滑许多,又是以少敌多,情况不容乐观。其他将士里,只有络腮鬍可以勉力与对方一战。他几乎可以预见,按照这个趋势,最多能撑半个时辰。 墨鹿铭想起连日来不断失去的生命和染红大地的鲜血,那样的颜色交织,触目惊心。他只是个被抛弃的人,一出生就因为命格不详被送去关外,除了皇姐,无人在乎他死活。现下,却叫诸多将士为他搭上性命…… 「殿下!」 仓皇响起的声音令墨鹿铭心脏一跳,冷不丁发现一只袖箭冲破层层防御,直直射向他的脑袋。剎那间,他看到所有将士都惊恐地想要冲过来挽回局面。但是,来不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箭风撕开皮肉,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然就在这最后的生死时刻,一把熟悉的精钢扇如极光划过,挡在他面前。耳畔响起「叮」的一声,那只袖箭似被折断羽翼,无力坠落地面。 晚风轻拂,天地静籁。 在场的人都跟着墨鹿铭转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抹纤瘦身影。 天边云层高悬,少年踏着一缕细碎柔光,像古画里惊艷时光的青鸾,双臂展平,衣袂飘飘,轻盈又平稳地从空中缓缓下落。高马尾和黑色劲装随风轻扬,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逆了满天霞光,从高到低,由远及近。 看惯了糙汉硬汉的韩瑜暗自轻啧,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清俊秀气的男人。 她似乎并未注意到他,黑色劲靴落地,少年单手轻翻,那转了一圈的精钢扇好似被什么牵引着,一寸不差地落回到她掌心。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实际只是一瞬间,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众人眼睁睁看她单薄的身形挡在墨鹿铭前面,强大的气场迎面扑来,捲起漫天枯叶与尘土。 这一套招式,行如流水,潇洒利落,又有强大的内力操控,一眼能看出她是个高手。 面对陌生的面孔,终于有黑衣人反应过来,厉声质问: 「你是谁?」 「奉劝你少管闲事……」 落叶飘飘,树欲静而风不止。 鹿笙单手掌腰,扇叶竖着指向对面,侧首抬眸的瞬间,缓缓勾唇轻笑: 「这事,我管定了。」 视线扫一圈,撞上韩瑜的目光,不再移动。短暂的对视,鹿笙挑了挑眉: 「看我做什么?」继续打啊,她赶了很久路才追上来,总得让她喘口气。 你好看行不行? 韩瑜从她身上收回视线,沉声喝道: 「一个不留。」 「是。」 她很强。 而且,明显是来帮他们的。 即便不认识,他也迅速判断出这两点。 第3页 至于别的,容后再说。 多了一个强者加入,局面顷刻变换。兵分两路的黑衣人不得不改成分作三路,再要偷袭墨鹿铭更加困难。 鹿笙很累,而且天快黑了,她今晚必须睡到床,必须有被子盖。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扇子再次飞出,正面攻向她的黑衣人险险闪开,却没能松口气,因为摺扇居然也跟着他拐了个弯,势必要将他噼成两半。鹿笙同时对付想要从两边包抄她的人,这些都是重金买来的高手,身手并不弱。 将士们那边以多敌少仍然久久僵持不下,韩瑜被几个人围着无法脱身,但是比方才许多。不到一炷香,他便找到破绽,从这些配合併不熟练的黑衣人里,挑中最弱的那个,一刀击杀。 他同样很强,少去许多顾虑,越来越占上风。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他神色稍松,正要回头傲娇臭屁一番,却发现对面的属下和七皇子早已结束战斗,保持着最初的阵型。 肩膀轻塌,他松了口气,又忽地拧紧棱眉: 「都下来给我检查一遍。」确定是否都死了,摘了他们脸上黑布,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总算能下马,众将士别提多高兴。下马前习惯性地不管做什么都先瞅一眼皇室独苗苗,可那匹良驹上哪还有人? 墨鹿铭比所有人都快一步动作,一声不吭埋头麻熘地往那抹劲瘦身影沖,却在快要抵达之际,被一道如墙的高大人影挡住去路。 因着离得近,腿又长,韩瑜两步便走近鹿笙跟前。 面对面打量彼此,他的表情变得古怪。方才粗糙的一眼,他就知道,这少年很清秀。眼下近距离一看,这他妈何止清秀,简直比女人还白净好看。 可是,她有喉结。 他不经意一瞥,看得清楚分明,她的喉结,比他还大。 但瞧一身骨架和比他矮一截的小身板,年纪肯定没他大。 思至此,韩瑜说: 「多谢小少侠相助,敢问贵姓?」 不知道哪个字惹到她,话落,少年秀气的眉耷拉下去。 与此同时,绕过韩瑜的墨鹿铭,终于抵达鹿笙跟前,刚要更进一步,精钢扇的扇柄抵在他的额头,阻止他往前。 墨鹿铭:…… 鹿笙递过去一个眼神,手上使了点劲: 「你先等下。」 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清澈,如水如泉,和七殿下说话的语气像哄孩子般,但下一句忽然变得十分较真: 「他说我小。」 咬字重,最后一个字更重,内含强烈的不满。 就这么两句话,墨鹿铭挺受用,乖乖抵着扇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全然的放松和信赖。因着她后面那话,忍不住咧嘴笑。鹿笙身长虽比不上韩瑜,却也不逊于普通男子。可吃亏就吃亏在骨架小,即便长得和寻常男子一般高,也总被说是弱鸡书生体质,不中用。 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吃了多少苦,才长成如今这般身高体格。听不得别人说她矮,说她小。 韩瑜摸不着头脑,目光溢出些许茫然,他哪里说错了吗?看着明明就很小啊? 「你18 ,我也18,我哪小了?」鹿笙只稍微后倾脖子,目光与韩瑜相对,势必要他讲清楚这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 鹿笙一派淡定:「我这么聪明,什么不知道!」 居然和他一样年纪,韩瑜心说,这真看不出来,你可真显小。可触到鹿笙那双清透不失犀利的双眸,他咽下这话,显然已经分辨出她是介意那个『小』字。 这人估摸有点来头,韩瑜倒也没继续追问。上下打量她一番,琢磨着是不是要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视线突然在她腰上停了一瞬。 在鹿笙的角度,韩瑜高八尺多,她七尺,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她腰部以下,就有那么点意味了。 挺了挺腰板,她也将眼睛定在他的腰,抬了抬下巴,挑衅地说: 「看不起谁呢,趁着还能视物,我们一同去小解如何?」 第2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2 韩瑜在军营里没少听荤段子,哪怕是个直性子,也一下就听出来。眼前这少年,是要同他扒裤子比大小? 从身份上来说,她是他们的恩人,这,倒也犯不着。跟恩人比那玩意,着实不合适。尤其,他还从没输给谁过。待会让恩人丢面子,下不来台多不好。 理是这个理,可人骨子里总有那么点野性和叛逆劲。舌尖顶了顶上颚,何况,这可是恩人,恩人发话,那不得听? 韩瑜痞痞挑眉,幽幽黑眸沉沉,唇角扯开一抹笑,刚想歪头指一下隐蔽性好的丛林,却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笑容僵在嘴角。 羽睫轻压,他看着七皇子削瘦的身影掠过,一头抱住挑衅他的小少侠。 暮色四合,光线彻底暗淡,远方天空渐渐露出一轮新月,落下斑驳光影。 无人察觉的角落,墨鹿铭悄悄拉扯鹿笙衣衫,顾忌那边的女子,他刻意压低声音,但近在咫尺的韩瑜包括附近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这么麻烦,韩瑜的我见过,真没什么看头。天大地大,你的最大。」 空气突然凝滞。 大家都很好奇,但没人敢回头看。 韩瑜抱臂,似笑非笑的目光定格在鹿笙得意的小表情。还以为她真是少年老成呢。原来,就是一小孩儿。听一句好话,跟吃了颗糖似的,笑得这般甜。 第4页 随他俩一唱一和,他再次问: 「殿下认识这位……大侠?」 墨鹿铭心虚得不行,压根不敢回头与韩瑜对视。 鹿笙若有得比,他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关键是,她压根没有。心跳不断加速,声线却仍四平八稳: 「当然认识,她是我多年至交。这次,特意赶来救我。」 鹿笙瞟韩瑜一眼,收回视线,没反驳墨鹿铭的话。 她是为他,也为韩瑜。 韩瑜作为《霸道王爷宠妃无度》一书中头号男配,为女主生,为女主死,断腿中毒,失去兵权,直至一无所有,最后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读者们看得抓心挠肺,殊不知,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叫做衍生意识,存在于书籍之外的平行世界里,是原着人物的负面情绪指数,代表他们对原着剧情的不满和反抗。 当数值累积到满格,将会被平行世界的接收,继而重启,让书中的一切重新开始。与阿笙绑定的系统对接的人物是书中男配,在这个世界里是韩瑜。她要做的,是帮助韩瑜摆脱原来的命运,让他的负面情绪清零。 鹿笙的原身在原着里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所以原着也就根本没有墨鹿铭这个人物。 因着她的出现,母妃得以在宫中多活些时日,还多生了一个孩子。只是最后仍旧在生鹿铭时难产而死,没能逃脱原着命运。鹿铭也因为那时候生产不顺,自小体弱多病,无法同她一道拜师学武。 不过,多读点书也不错,脑袋灵光,嘴皮子厉害得很。 鹿笙很满意他的说辞,韩瑜不满意。 殿下说来说去,没说名字,他完全不知她底细。 如今皇上大病,朝堂动荡。各地藩王蠢蠢欲动,随时会反。 这突如其来的小少侠救了七殿下没错,但谁也不能确定,她是真的要救七殿下,还是想挟持这唯一的皇室血脉,图谋更大的利益。 韩瑜扭着眉,深黑的眼揽尽幽暗丛林,沉默一会开口: 「那大侠,会继续跟我们一路吗?」 他的任务是护送七殿下进京,在此之前,容不得丝毫闪失。 鹿笙推开墨鹿铭,看向韩瑜: 「会啊。」 「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不是叫我大侠吗?」 「……」 楚芸樱在一旁等了许久,见韩瑜吃瘪,下马走过去问道: 「大侠是江湖中人,可否认得这些刺客?」 怨恨归怨恨,她信墨夜阑的为人。那个男人,即便会为了拉拢权势收女人,也绝不会真的刺杀皇储,最多就是见死不救。 她不认为这些刺客来自墨夜阑。 上天对美人总是格外疼爱,不仅给了绝色美貌,就连声音也好听得紧。 鹿笙眉目舒展,露出个亲切的笑: 「不认识。」 和女孩子说话,她的语气比刚才哄七殿下还要温柔。微微倾身,修长脖颈稍偏,喉结线条漂亮明显。略显单薄的身板挺直如竹,有种存在感十分强烈的气节,隐约可以感知,她并不似表面这般柔软和善。 韩瑜粗粗打量片刻,不打扰她俩聊天,瞅了瞅天色,过去同属下一起检查尸体。除了确定生死,也要尽量搜身,看看能否从中探出些有用的讯息。 一旁的络腮鬍本名胡定山,弟兄们都叫他大鬍子。撸了把下巴鬍鬚,他沖韩瑜眨眨眼,比了个大拇指: 「将军,您才是这个。」 韩瑜笑骂:「滚边去。」 「但她长得比你好看。」 大鬍子悄悄瞥了好几眼,见鹿笙弯腰说什么,楚芸樱低着头,羞羞怯怯。 两人站一起,还挺般配。 画面过于美丽,他一巴掌拍在尸体上: 「不是吧,这就令墨王妃芳心暗许了?」 他知道长得好看的男子勾人,但这也未免太快了些?墨王爷也是,年纪一大把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还没捂热乎呢,不好好哄着,非要把人气得离家出走。这下好了,媳妇没了。 韩瑜不太在意,他扒光了刺客,没找出什么可追查的痕迹,心里有点烦。这次护送七殿下回京,用的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精兵良将。一路走,一路折,到现在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他们是军人,不怕死,但是不能白死。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大鬍子看他表情深沉,不再开玩笑,压低声音问: 「将军,您觉得,这一路的刺客里,有没有墨王爷的人?」 墨夜阑是七殿下的堂兄,相比其他藩王,他有兵权,血缘关系近,也有本事,若是真反,胜算很大。 韩瑜随手撩起一片衣角扔尸体上,拧眉冷哼: 「我管他有没有,谁来谁死。」 他与墨夜阑相差六岁,有点交情,但是不多。更何况人心难测,天家薄情,他哪里知道,墨夜阑是否和从前一般心怀大义,明辨是非。 树林夜间气温低,枝叶轻摇,风裹着寒意,掠过尸体,青紫交错,死气沉沉,普通人见了怕是要吓晕过去,他们却恍若未觉,专心手头之事。 鹿笙这边其实没多少可聊的,看楚芸樱这一身就知道她刚逃婚出来,这点倒是和原着符合。那书虽叫宠妃无度,但只是相对结局而言,中间的过程可谓曲折离奇,来回虐了千百遍。当然,基本全是虐女主。 第5页 如果和原着一样,那么楚芸樱逃婚,是因为发现墨夜阑身边藏了别的女人。为了躲避墨夜阑,楚芸樱不得不暂时跟在韩瑜身边。之后就要开启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剧情。男女主相爱相杀,几经波折终于圆满。而韩瑜夹缝中挣扎,只得到一个大写的惨字。 终究,是他承担了一切。 头顶飘下一片枯叶,鹿笙不经意回眸。 幽幽月光下,韩瑜大刀挥动,森寒刀刃从尸体眉心,鼻樑,下巴,胸膛,一路划到脚踝,再前后翻动,对这边的动静并不在意。 楚芸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暇顾及鹿笙。说不清楚对她的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庆幸墨夜阑没真的走到丧心病狂的那一步,为他如她所料而心生雀跃,又因他迟迟不来找,或者说没有找到自己而失望难过。 说好了此生只她一个,再无旁人。他竟然还是违背誓言,骗了她,而且让那个女人出现在她的婚礼之上。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在细腻苍白肌肤上印下湿漉漉的泪痕。 无声的哭泣,最是伤人。 鹿笙捏着衣角略显侷促,让墨鹿铭走开点,轻咳一声: 「我可以再去认一遍。」 噗! 楚芸樱破涕为笑,真是个温柔的少年。她感激地看她一眼,擦干泪笑着摇摇头。 大鬍子有韩瑜帮衬,分出一点心思留意她俩动静。发现楚芸樱居然在那流眼泪,连忙戳了戳韩瑜手臂。 「将军快看,她把墨王妃惹哭了。」 「关你什么事?」 「墨王妃不是将军朋友?」 最后一具尸体检查完,韩瑜打开酒袋,烈酒浇灌刀锋,哗哗水珠往下流,混着他的声音: 「我稍她这一路,还不够朋友?」 「也是,不过墨王爷怎么还不派人来接她?那些刺客都能找到咱们,墨王爷若是有心,应该也能找到。」 韩瑜听得头大,他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擦干刀刃,提醒道: 「墨夜阑最善妒,要是让他发现你这么关心他的王妃,你觉得他会怎样?」 抽筋剥皮?大卸八块?惨无人道宫刑? 大鬍子想到那个铁面修罗,冷汗直流……好的,他闭嘴了。 清净了,韩瑜见其他人都已检查完毕,朗声问: 「都确定死透了?」 「确定。」 「有没有可疑痕迹?」 「没有。」 韩瑜将大刀收入刀鞘,见那边两人聊得也差不多,抹了把脸醒神: 「可以出发了,这里味道重,我们得往前走一段再露营。」 「露营?」 转过的身影因这两字突然停下,韩瑜回给鹿笙一个比她更为疑惑的眼神。这很奇怪吗?江湖高手,难道没在深山野岭露营过? 初次见面,大家不熟,鹿笙摸不准他的想法,伸手指向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 「往那边走,骑马半个时辰左右,有客栈。」 两人互相瞪着眼,大鬍子看得着急,说: 「人多的地方,危险也多。我们这一路,都是走小路……」 「可是你们并未避开危险。」 是这样没错…… 「也没休息好。」 ……你说得都对。 眼睛适应了黑暗,基本能看清这些将士的脸色。灰头土脸,形容狼狈,嘴唇不是干到起皮就是裂开出血。那一双双黝黑的眼,青森凹陷,布满血丝,从她这个位置看,像半藏的赤瞳。人的身体禁不住这样消耗,继续透支下去,他们其中一大半都等不到敌人杀上门就自损了。 「我读书少,讲不来大道理。却也知晓,今晚这批刺客,若是平时,你们将军一人对付也绰绰有余。」韩瑜的武功,只比她差一点点。 听她提到自己,韩瑜撩起眼帘,一张脸像泥地里滚过的花猫,只看得出大概轮廓。灰尘和血迹粘着皮肤,脏衣衫破败不堪,胸前和腰间被划了数道口子,几块残破的布料勉强吊着。摇曳间,偶尔还能抖下一点干涸的泥。 就这么一副落魄样,她也能夸出朵花来,确实像很了解自己的样子,还知道他厉害。 这人若不能成为朋友,将会是个非常难搞的劲敌。 身后的战友个个疲惫不堪,像强弩之末,紧紧绷着一根弦,随时可能断。 韩瑜目光浮动,喉结滚了滚,他何尝不懂养精蓄锐,自己的兵,他又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之前,刺杀太频繁,敌人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而且用心险恶,夜里总是等他们睡到一半突然杀过来。连着几次这样,以至于后来即便有机会露营,却再没人能睡得着。 他看得有些久,将士们明白他在思考鹿笙的提议,捏紧拳头咧嘴笑: 「将军,我们没事。」 韩瑜不理他们,叉着腰,气场外放,有模有样地徵询墨鹿铭的意见: 「殿下以为如何?」 墨鹿铭斯斯文文回答:「甚好。」 「真的?」 大鬍子连忙接话,扒开一股馊味的外袍,嫌弃地狠狠捶几下: 「别的不打紧,我真得换身衣裳,差点被熏死。」 「还得洗头,抓虱子。」 「要是有口酒喝,死也无憾了……」 韩瑜慢悠悠看过去,目光平静温和,声音甚至有点温柔的错觉: 第6页 「不是说没事?」 众将士:……现在有事了。 韩瑜扯唇轻哂,目光一一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是第一次,一个人没少。他用拇指颳了刮有点痒的鼻樑,心里久违地轻松了些。抬眸看向鹿笙,眼里的防备不再像方才那么明显。起码这一刻,他很感激她。 「劳烦带路。」 「行啊。」 鹿笙潇洒转身,咬手吹了声口哨,深暗丛林立刻响起骏马回音。 一匹高大威猛的汗血宝马从暗处奔来,行至鹿笙跟前,仰长脖子朝天空嘶鸣,随即低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肩膀。 墨鹿铭眼睛亮了,喜爱地摸着马毛,一向克制冷静的人此刻激动起来: 「火耳。」 有灵性的马认主,众人见它不仅不排斥墨鹿铭,还让他撸,确信了他与小少侠关系匪浅,不免安心许多。 半个时辰后。 天下第一楼明月楼门前,鹿笙示意可以下马,笑嘻嘻把马绳递给前来迎接的红衫美人。 「鹿少侠,你可好久没来了,这次来玩多久啊?」 「住一晚就走。」 鹿笙夸红衣今晚妆容好看,指着身后一行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辛苦红衣姑娘安排下。」 原来她姓陆。 韩瑜坐在马上不动,面色淡淡,抿唇不语。 眼前的高楼一眼望不到顶,红灯笼下坠着金穗子,处处雕樑画栋,寸寸细緻精美。花天锦地,宛若一座瑰丽的城堡,比他小时候见过的盛京最有名的醉仙楼还要华丽辉煌。 每一层,每一扇窗,像凝聚三生烟火,耀眼得不似人间。就连门口接待客人的姑娘小厮都穿金戴银,满身华贵,随便那一身,抵得上他几年的俸禄。 他从来不知道,距离盛京十里外的地方藏着这样一个惊人奢靡的销金窟。 韩瑜垂眸,清瘦的少年不像是会出入这种场所的人。 后颈被人碰了碰,鹿笙面色一凛,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般地回手一扣。这人手臂精壮,硬邦邦的肌肉抓不住,她便揪着衣袖,内力浮动,将人拽下。韩瑜没反抗,顺势翻身。却因为被拽着,双重力道作用,落地时收不住脚,身体往前趄,撞得鹿笙后退一步。 韩瑜眉骨狠狠跳了跳,这小子……怎么回事? 第3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3 目光从她喉结划过,他忽视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竖起大拇指,甩向身后的灯火阑珊: 「这里……」 突然的靠近,令鹿笙懵了一瞬。这人骨头真硬,疼死了。揉揉被撞的肩膀,她横他一眼。 「明月楼,好地方。」 大鬍子咽了咽口水,没敢看清凉美艷的红衣,僵着脖子数星星,模模糊糊地道: 「我们都是正经人。」 他顿了顿:「这不合适。」 「谁不正经了?」 鹿笙鼓着腮,清透眼眸印着通天烛光,像是有火苗在里面跳跃,冒出热气和灼人温度,瞪着韩瑜强调: 「我比他都正经。」 很好,刚才比他大,这会比他正。 在他还对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就一次又一次被她比了下去。 韩瑜手往下滑,指尖摩挲刀柄,浓密长睫下的目光幽深忍耐,许久没喝水的声音嘶哑如割: 「我看上去脾气很好?」 怎么就逮着他一个人使劲欺负? 两人靠着火耳相对,马尾一甩,毛刺刺的鬃毛扑鹿笙一脸。火耳玩得挺开心,还要甩一次。她满脸不爽,细长手指轻拍马臀。然后,马尾没甩她脸,甩她胳膊上了。 韩瑜看她表情一滞,那点微末的情绪刚散去,就又听到她问: 「只是看上去很好吗?」 不是反问,是疑问,眼神里敛着疑惑,仿佛真的很想确认他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只看着好。 干嘛突然较真? 他感觉这人有点奇怪,别开眼,清了清嗓子: 「是啊,看上去而已。」 「巧了,我也不好惹。」 「……」 红衣在一旁抬手掩住娇颜,轻轻笑了。鹿少侠这张嘴,从没吃过亏。她招来小厮牵马绳,自己领着他们一行人绕开喧闹热闹的前楼,走过长桥,停在内河对面的门前。 天机阁,是鹿笙在明月楼的固定住所,每次来了都住这。 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里面有活水温泉。长途奔波过后,来此泡泉水可以洗去满身疲倦。哪里不适合他们了?最适合了好吗? 鹿笙双手交叠反扣,舒展筋骨,对红衣道: 「今夜天色已晚不方便,明日我再去拜会楼主。」 「是。」 鹿笙熟门熟路进去,她的房间在二楼,除了将楚芸樱安排在三楼,一个人一层之外,其余人自便,房间自选。 大鬍子进了温泉浴池,这里比他们好几个军帐加起来还要宽阔,淡淡雾气萦绕上空,两边放着假山,细草青木错落其中。水是温的,干净舒服。他们脚还未踏进门,就有小厮送来叠好的新衣裳和鞋袜。所需物件,一应俱全。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下脚。 墨鹿铭跟着鹿笙要去二楼,刚转身,后面的门又开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不是。」 大鬍子连忙摆手,糙惯了的大老爷们难得有一丝拘谨: 第7页 「里面是温泉池。」他长这么大,只从吹牛的军友里听说过温泉,这还是头一次见,一时无从下脚。 鹿笙语气温和,缓缓解释: 「温泉池可以让你们恢复快些,只是不宜久泡,门外有专人看着,若是不舒服,喊一声便可。」 不是这个意思。 大鬍子偏头就看到秀气少年,一双眼沉沉静静,清浅如柔风的关心掩在里面。这一瞬间,他能感受她明显的善意。微怔,话不经意就说出口: 「我们就是些小兵,不值得这般破费,给个木桶和凉水就行。」 鹿笙略微皱眉,薄薄嘴唇轻抿: 「你们拼死护送殿下,这些不算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该给你们所有人的,一份不会少。」 说到「所有人」三个字,嗓音铿锵有力。大鬍子从她刻意的强调,明白她指的不只是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还包括之前牺牲的弟兄。 铁骨铮铮的男人蓦然红了眼,他突然发现,不仅仅是这位小少年,就连刚刚的红衣也是对他们礼遇有加。一路走来,没过多在意他们的邋遢狼狈,更没有富贵遇上贫穷的轻视。还跟他们解释,明月楼是做生意的,虽然什么生意都做,但是,不会强迫女子出卖身体,并非那种烟花之地,让他们放心住下。 眼见大鬍子张开双臂,要来个贴身拥抱。 韩瑜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已经伸过去拽开鹿笙。与此同时,墨鹿铭说: 「鹿兄说得对,今晚不用守夜,大家好好休息一晚,不要有负担。胡副将,快去吧。」 清俊斯文的「快去吧」几字,微微有些赶紧走的暗示。 大鬍子其实没听懂墨鹿铭这细小的提醒,但他懂了将军那目光里的军令——「滚远点」。 走就走,温泉面前,将军算什么。 送走一个,韩瑜跟上来了。 反正二楼房间也多,随便他。 鹿笙给韩瑜和墨鹿铭各安排了一间,回到自己的屋里。惬意舒坦洗完澡,刚搅干头发,门毫无预兆开了。 「嘶,怎么不对劲?」韩瑜刚去楼下看完将士,顺便安抚一顿,争取让他们今晚多睡着几个。回来一进屋子,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怀疑有人闯入了他的房间。 绕过屏风,果真看到一人慢条斯理套上外袍,淡淡投来一个眼神: 「那你还不出去?」 「这不是我的屋?」 每一层楼的房间确实像,若是搞不清方向,的确很有可能走错。 韩瑜站在屏风旁,粗略扫了一圈,屋内装饰也有些像,但细节上有差别。比如,帷幔的颜色和花纹,桌上新添的花朵,香炉里溢出的淡淡香味。 对面的少年换上了一身白色锦袍。长长墨发用绞布随意拢起,落下一片沉甸甸的坠感。衣襟散开,露出凹凸起伏的喉结和漂亮锁骨。腰带未系,衣衫松松垮垮,闲散懒懒地搭着她清瘦的骨架。那张清净俊脸这会更加光洁惹眼,清润双眼似含水藏露,有一层薄薄水光。白净肌肤湿漉漉的带着清新水汽的味道,隐隐约约飘向他。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割裂,武艺高超,出手狠厉。偏偏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细骨雪肤,杀人时可以徒手扭断八尺壮汉脖子,现在又娇弱得仿佛一捏就碎。瞧着小小一只,脾气还挺大,什么都要一较高下,一如她所说,不好惹。 目光瞥向木桌,一根制作特殊的腰带摆在桌上,腰带里面,塞了满满一圈各种样式的令牌。其中有几个韩瑜见过,都是江湖有名的武学世家。这种令牌通常代表家主,可以发号施令。她为何会有?数量还这么多? 「我挣来的,都是好东西。」 不等韩瑜发问,鹿笙抽出一块玉牌,递过去: 「你喜欢?送你一个。」 玉牌不算大,约是她的半个手掌,成色很好,莹润清淡,光芒流转。 「我们能进明月楼,也是令牌的原因?」他没看到她给钱。 鹿笙转着掌心的小牌牌,只笑不语。 韩瑜明白了,是她的原因。 这人来路不明,像一团迷雾。越接近越琢磨不清,他不能大意。 鹿笙扫他一眼,清浅目光在他并不凶横,反而很俊朗的面容停留一瞬,嘆气: 「既然要演,麻烦你认真点。演得这么拙劣,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想不拆穿都难。 相比之前在暗黑的森林里,韩瑜这张脸洗白白了,变帅了,干净了,有点什么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说什么走错屋了,用这么蹩脚的藉口,还不如说是有事来找她。装得一点都不像,要她怎么陪他演。 手指勾着玉穗,鹿笙指指自己: 「看看我,学着点。」 一晚上,第三次了。他怎么就比不过她了,她演得也很假好吗?屏风前那一眼,全是戏。 事不过三,韩瑜深提一口气,回头见门已关好,如她所愿,看着她: 「你之前的提议,我答应了。就现在,比一比。」怎么着也要扳回一成。 「不必,我信殿下。」 「我不信,来。」 「何必急于一时,我们来日方长。」 「夜长梦多,我喜欢当场解决。」 「哦,你脱。」完全不虚,信心十足。 她双手抱臂,懒懒散散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修长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胳膊。不像要上赛场上的挑战者,像场下的看戏人。 第8页 韩瑜抱着翻盘的必胜决心开得口,可她最后那个干脆嚣张的「脱」字一出口,一切仿佛变了味,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他身形晃了晃,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之前还嫌弃这小子像个小孩,幼稚顽皮。那么眼下的他呢? 何况被那样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盯着,再想像一下被它盯着自己那处的感觉……断片了,诡异得无法想像。 偏又不想轻易认输,他轻嗤一声: 「你先。」本来就是她先发出的挑战。 「好啊。」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摇曳烛影里,少年唇边绽笑,那弧度并不张扬的笑容,说不出的放浪形骸。卷而长的睫毛轻轻上抬,眼尾下压,彻底露出眼眸里的轻慢不羁。 轻瞥他一眼,她不疾不徐扭动腕骨,指尖捏住胸前衣领边缘,慢慢退到两侧肩膀。尚未完全穿好的白色衣袍顺着手臂,滑至肘部,随着她放下双手的动作而全部褪去。 质感沉甸甸的衣服坠在地面,她屈膝,脚踩板凳,手搭在膝盖,十分嚣张地动了下眉: 「到你了。」 她先开始,一人脱一件。 韩瑜滚了滚喉结,只觉空气悄然间稀薄许多,呼吸有点不畅。他倒不是怂,就是感觉很不妙。 反正就是脱件外衣,没什么大不了。 衣衫刚解开,对面视线似点燃的油灯霍然亮起,存在感极其强烈。 又来了,这见鬼的异样感。 额头冒出细汗,他忽地想不起来事情为何发展到这一步。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七殿下的声音紧随其后: 「你在做什么?」 走了几步,看见屋里场景,墨鹿铭气急: 「你把她怎么了?」 一双怒火中烧的眼,左边写着禽兽,右边写着不如。 最后再一声怒吼: 「你出去!」 不知为何,韩瑜居然有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转身时,一不小心看到鹿笙搁置在桌上的那块玉牌。这个好像,是她想送给他的东西。 玉牌顺手带走了,墨鹿铭见鹿笙没开口,默不作声去关门,上锁。 回头,脚步声沉重,脸色如冻: 「他来做什么?」 「说是走错了房间。」 「男人的话不能信,他分明是故意来试探你,小心别着了他的道。」 他倒不是真的觉得这会的韩瑜能欺负鹿笙,就是看他不爽,找个藉口把人打发走。瞟见鹿笙捡起衣服重新穿上,他转过身: 「脱衣服又是为何?」 鹿笙系好腰带,把令牌别好才回: 「他要跟我比大小。」 说到这个,墨鹿铭就十分不解: 「你又没有,跟他比什么?」 知不知道,刚刚那话一出口,差点吓他个半死。 「比胆啊。」谁怂谁输。 鹿笙一派淡定,才洗完澡没一会,有点缺水,便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你不怕暴露身份?」 鹿笙笑出牙床,给他也倒了杯,语气自然地说: 「有你在呀,我怕什么。」 他一定会给她解围。 这一句话,让墨鹿铭怒气全消。 他和鹿笙虽只差两岁,却并非一起长大,这十几年,见面不多。可彼此是至亲血脉,他信任她,她也信他。 别扭地坐下,他捏着杯子,低头自言自语: 「哦,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在,你不会那样。」 鹿笙想了想:「我还是会的。」 「你……你……可是你……」 明白他要说什么,鹿笙依然平静: 「我什么没见过。」 手上顿住,墨鹿铭声音低下去: 「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不用吃那么多苦。」 从小时候记事开始,就是她一直挡在他前面,护着他平安长大。他曾听随迁官说,两岁的鹿笙知道他要被送走,跑到父皇跟前大哭一场,要求跟他一起走。那时候,鹿笙才刚学会说话不久,无论父皇说什么,她都只重复那一句话。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是后来,她亲自去边关找到了他。 那一年,她才八岁。 「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想说,你只占很小一部分,主要还是为我自己。世道乱,生存不易,女子更不易。没点本事傍身,真不好混。」这是实话。 墨鹿铭:……多好的姐姐,偏偏长了张嘴。 他看她那模样,想到韩瑜竟然敢上门挑衅,揪着那点事不放,便道: 「你还真答应他脱衣服,要是我没及时赶来,你可就吃大亏了。」 鹿笙想了想,好像不是这么算,应该这样算: 「你要不来,他可就得对我负责了。」 墨鹿铭刚喝第一口水,被这话惊得全喷出来: 「你不是吧?你看上韩瑜了?」 所以,刚才那玉牌是故意送给韩瑜的?定情信物? 关于她和韩瑜的事,鹿笙没法向墨鹿铭解释。模稜两可地插科打诨: 「我看都没看呢,怎么就看上了。」 她拎起墨鹿铭的衣领,开始赶人: 「感情是大人的事,你这种小孩子,要专心搞事业,回屋歇着去。」 提到这个,墨鹿铭终于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他是来同她分析情况的。 第9页 「我……」 鹿笙打断他,指了指窗外,用气音说: 「有事明天再说,外面屋檐下来了只狼,你乖乖躲好。」饿久了的狼,谁知道会不会整出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墨鹿铭不太情愿,看向鹿笙: 「是他对不对?」 这么快就找来,说明他一早就在跟踪他们,却迟迟不现身,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4 奔波多日,难得有床可睡,楚芸樱躺在被褥里,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墨夜阑那张脸便自动浮现,搅得她心神不宁。越接近京都,这种感觉,越为强烈。 那样一个不守君子之诺的男人,不值得她这般伤神。 楚芸樱咬着唇,强迫自己不去想他,闷头盖被,忍不住轻呼一声。 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 不等她喊出声,来人已经掀开棉被,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地吻过来。手脚被他压着,唇被堵住,任他肆虐,横冲直撞,汲取香津。男人粗粗喘息着,重重啃咬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像干涸的鱼终遇到了水,捲起层层浪涌。 熟悉的面孔令楚芸樱恍惚片刻,忘记反抗,沉溺疯狂的亲吻之中。可想到大婚之日的情景,洞房之夜,夫君没来,小妾就登门,简直是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 心中气急,楚芸樱挣扎: 「你放开我!」 非但没放,她还被咬了。 「混蛋!你别碰我!」 她抗拒得太激烈,墨夜阑不得不暂时停下,一双隐忍怒火的眼盯着她: 「不碰你,你想谁碰你,韩瑜?那个小白脸?楚楚,别想了,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知道韩瑜就算了,他竟然知道今晚才出现的鹿少侠,楚芸樱心底发寒: 「你一直在跟踪我?」 墨夜阑扣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减,嗓音沉沉: 「不然呢?你希望我不来找你?」 夜里情绪会放大,就算难受,楚芸樱也无法否认,负气归负气,她是想他来的。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涌出无限委屈: 「你真的一直在吗?为何不肯现身?」 墨夜阑黑眸深沉似海,藏着汹涌巨浪,危险又深邃,冷冷反问: 「我若现身,是我杀七殿下,还是七殿下杀我?你想过没有?」 「一定要这样吗?不能退一步?」 前六位皇子,夭折两位,剩下的四位在这些年间,内斗得十分厉害,到最后,竟一个不剩,只留了个早早被送去关外的七殿下。 七殿下是正统,待回京便会正式立为储君,登基合情合理。可若墨夜阑杀他,这辈子都甩不掉弒君谋反的罪名。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其他藩王势力绝不善罢甘休。届时,又是一场内耗严重的内斗,江山社稷如何安稳?何况,她并不希望他做什么皇帝。 他要是永远都只是墨王爷就好了。 「能退,但不是在这里。」 墨夜阑轻啄樱唇,略带几分不甘地说: 「若非他,这皇位早已落入我手中。事到如今,我不杀他,便是仁至义尽。倘若他连回京城的路都踏不平,他如何能坐稳整个江山?权势利益之争,关乎整个天下,不能感情用事。楚楚,你别为难我。」 楚芸樱心有芥蒂,就算接受了这个说辞,也没办法面对他: 「我知道了,你走吧。」 「跟我回去。」 楚芸樱眼含泪水,死死咬唇: 「回去做什么?二女共侍一夫吗?」 墨夜阑脸色一黑,忽然重重掐着她的脸颊,表情狠戾: 「我没要,她不是我带去的,我也没给过她任何承诺。楚楚,不管发生什么,你能不能多考虑考虑我?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随便激一激就离家出走,你有没有想过我?内忧外患,在这个位置,我有我的难处。我是做过很多事,可我没对不起你。」 他一下一下吻着她的眼泪,咸涩的味道刺激味蕾,墨夜阑神色缓和了些,温情脉脉地与这一双泪眼对视: 「你继续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拖累他们。」 明月楼这条线是一道坎,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凶险异常。 最后十里路,是最终博弈。 皇上那点禁卫军能在三里墩接墨鹿铭就不错了,余下的路,他得自己走。 楚芸樱想起这些时日,她不会武功,那些将士甚至包括韩瑜,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早就烦她了。不禁悲哀地想,这偌大天地,忽然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身下的女子安静了,显得格外乖顺。墨夜阑心头一软,抱起她往外走。他没告诉她,殿下这条路,十死无生,根本无需他动手。 他只要,早早回到京城,等着他想要的结果,等着皇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再去接手一切。 …… 明月楼环山而建,前面几座高楼处处灯火通明,奢华璀璨。桥对岸的这几座楼,与之隔了一条河,风格截然不同。星星点点的烛火藏于黑暗之中,十分微弱,像是个独立存在的隔离地带,隐秘而危险。 这里不好进,墨夜阑确实是只身前来,冒了很大风险。为了不被发现,一路攀岩走避,爬墙翻窗。 任由楚芸樱写了张纸条,他迫不及待离开,悄悄打开窗户,神情忽然一滞。 第10页 窗外蹲了个人。 蔫坏的笑容怼他一脸,像极了暗夜里的恶魔,摇晃手指说: 「进来容易,想走,没门……也没窗!」 「你是……」今夜突然出现的少年。 鹿笙堵在窗外屋檐,没有挪动的意思: 「本大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扇公子!」 指尖轻弹精钢扇,浅浅吹了口气。 墨夜阑方才就见过她的打法,看她故意秀那柄精钢扇,淡淡启唇: 「打遍江湖客,一扇定干坤。干坤扇主?幸会。」 这又是什么名号? 韩瑜听她一本正经瞎扯,忽觉目前听到的关于她的称呼,应该没一个是她的真名,兴许,也不姓陆。 他视线霍然亮起,鹿笙挠了挠腮,不解。 干嘛突然盯着她看? 莫不是发现她很帅很厉害? 也对,连墨王爷也礼让三分,她确实牛啊,不枉她辛苦修炼十余载挣来个响噹噹的名号。 干坤扇主……江湖上见过她的人虽然不多,但处处都是她的传说。尤其这把干坤扇,勉强算闻名天下了。 鹿笙谦虚笑笑,沖韩瑜挑挑眉,她明白他们三人有交情,一些不好开口的话让她来说就行。 反正不熟,随便得罪。 「幸会。这位姑娘是他一路捎来,半路我救下的,你就这么带走可不行哦。」 墨夜阑也是第一次见干坤扇主本人,尚不知其底细,只从今晚看出,她是七殿下那一派的人。 态度不免疏离,客气道:「多谢出手,改日本王自会重礼相谢。」 鹿笙摇头拒绝:「有恩当场就报了吧。」 墨夜阑慢慢放下楚芸樱,眼底兴味渐浓,双手负在背后,手指动了动,颇为好奇地问: 「公子想要如何?」 「我替七殿下,要墨家军一半的兵权。」 一句话,石破天惊。 楚芸樱下意识喊她:「鹿……」少侠两个字停在嘴边,犹豫辗转,换成了「公子」二字。 眼前这个狼子野心的鹿公子,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行侠仗义的鹿少侠。 墨家军是墨夜阑的全部,是他的剑,亦是他依仗。 一半墨家军?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她看向墨夜阑侧脸,心里忽生歉意,后悔负气出逃,给他制造这么大的麻烦。 「你怎么能这样?」楚芸樱恼怒瞪过去,亏她还要墨夜阑别为难他们。 鹿笙淡淡垂下眼睫,清澈的目光映着女子的怒火。她出乎意料的平静,清瘦身体和韩瑜一人一边,倚着半个窗户,嗓音清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且问你,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楚芸樱张了张嘴,却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说不出口。 鹿笙说:「是保家卫国,忠君爱民。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领军,交出兵权。」 她整个人忽然变得凌厉有气势,秀气清俊的面容看着就不好惹,精緻眉眼稍稍转换角度,意指墨夜阑: 「墨家军最开始也不是你的,你继承了前老王爷的兵权,却没继承他的精神。带着兵马,却眼睁睁看着一国储君被追杀,被围剿。看着同出一脉的将士接连牺牲,无动于衷。老王爷若泉下有知,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抽你。」墨家军,从墨云国建国以来,就由皇帝最信任的将领管辖。到了墨夜阑这里,他生了二心,想自立为王,所以一路袖手旁观。 韩瑜震惊,相对鹿笙口出狂言,他对此更为震撼,厉声质问: 「墨夜阑,你一开始就在?」 他上前揪着墨夜阑的衣领,高大身影强悍立显,手上青筋直冒: 「为何不支援?疯了吗你?七殿下若是死了,内战一触即发。还有边关,你知不知道边关冲突频发,随时可能大战。国内要是再乱了套,就都完了。」 墨夜阑拽他手,一下拽不开,再看韩瑜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想到他俩也算自小一起长大,还曾一起从军,沉声解释了一句: 「我并非一开始就在。」 「那是什么时候?」 韩瑜不松手,稍微想一想就猜到了: 「王妃来的时候!」也就是半路上,半个月前,他竟冷眼旁观了半个月。 墨夜阑再次去拽他,两人较着劲,最后以他的衣服被韩瑜扯下一大块收场。 他咬着肌肉,没反驳。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韩瑜,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韩瑜扔了手中一截布料,气得脸色铁青。想想也对,若一开始就在,他肯定能发现。半个月,刚好是他们战斗力急剧下滑,精神不佳,洞察力迟钝,开始死伤惨烈的时候。 「你那会不现身,是想看着七殿下被害?」 韩瑜突然发狠,抡起右手砸过去。墨夜阑自然不会乖乖站着挨打,可窗边的小子使黑手,他顾得了她那边,顾不了这边,脸上开花。 「疯子,七殿下死了,你是有机会,可其他藩王会让你坐享其成?到时候,你们为了争那个位置打起来。边关敌人来犯,谁去支援?」 鹿笙默默看着韩瑜的背影,不得不说,他说对了。 原着里,墨夜阑夺得皇位之际,北方边境确实在打仗。当时,内战打得不可开交,外战连连失守。作为配角的韩瑜,早已把兵权交给了男主。可他并未用这兵去及时支援,而是用在内部战场。 第11页 等他扫平残余争权势力,北边已经失去了三座城。眼看快要打到家门口,终于拿到宝座的男主这时奋起反扑,以绝佳的聪明才智和高效的指挥夺回两城。书里对他的内斗争权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浓重的笔墨都用在他如何用兵如神,如何爱美人不爱江山。 既然不爱,就别争了。 争到最后,还是丢了一城。 楚芸樱忽然不敢去看鹿笙沉静面容,低头,下意识为墨夜阑辩解: 「不是这样的……韩瑜,夜阑只是想试探七殿下的能力……」 什么能力?一棵大树能不能遮风避雨,得等它长成大树才能知晓。 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护着这棵小树苗长大。 墨夜阑搂着楚芸樱颤抖的身体,蹙眉安慰: 「楚楚,别担心。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准备就闯进来?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鹿笙瞥了眼窗外,漆黑夜空,幽暗丛林,一眼望不见底。但在看得见的地方,并没有驻足兵马。 也对,这里可是明月楼。 她转身关好窗,回头假笑一声: 「在外面,可能的确你说了算。在这,可得我们说了算。」 用扇子遮住脸,她小声同韩瑜道: 「我们二打一,胜算如何?」 她没同墨夜阑交过手,但凭他是原着男主,功夫应该不会差。具体怎样,韩瑜和他比较熟,多少知道一些。 单薄的身体贴过来,柔顺发丝擦过他的衣襟和脖子。鼻息间有种淡淡的味道,不浓烈,却陌生。 这距离,让韩瑜浑身戒备。再听她那话,心里彻底没底。这小子,胆比人大多了,状况都没搞清楚,狠话就放了出去,也不怕被打脸。 好歹他俩暂时算一个阵营,他没保留地透个底: 「本来悬,温泉一泡,可以一试。」 要是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可单挑墨夜阑。 鹿笙不认可,方才她又没使出全力,也就一两分功力,哪里作数。她认真听着,掐几下手指,精钢扇一拍,自信满满地说: 「稳了,上吧。」 韩瑜轻飘飘看她一眼,就这么个小孩般的人,总有股老子天下无敌的莫名自信。 他摇头失笑,跟她并排站立,一个音节幽幽吐出: 「嗯。」 小孩都不怕,他怕什么。 墨夜阑擅长用剑,今夜带的是软剑,容易掣肘韩瑜的大刀。可鹿笙的干坤扇,构造精巧,变幻多端,可攻可防。 三人交战,试探居多。来往招式,皆有所保留。但越到后面,墨夜阑渐渐吃力。他惊嘆韩瑜这两年的成长,明明调去边关前,他不是他对手。 至于旁边的鹿笙,更出乎他的意料。这小子,属于越战越猛,遇强则强型。她越打越来劲,加上偏瘦,身法灵活,即便单打独斗,他也没把握能赢。 命运真是偏爱墨鹿铭,不仅能在边关活下来,还有这样的强者追随。他有什么好? 一个回旋切,鹿笙截下墨夜阑的剑,咧嘴笑: 「你输了。」 她率先停下,伸出白皙小巧的手掌,好脾气地说: 「拿来吧。」 楚芸樱感觉鹿笙和之前真的判若两人,不服气地说: 「二打一,不公平。」 鹿笙不干了:「你们也是两个人呀!」她对这位美人一直很公平,做什么都算她一份呢。 韩瑜早看出点门道,倒也不太吃惊。甚至隐约庆幸,他俩是一条船。否则就这么狡猾的狐狸,脑壳都给她整废了。 墨夜阑丢了那把软体,淡淡拍拍手,表情不算太难看,起码维持了最后一丝体面。 「没人会随身携带虎符,下次再说,或者,换个条件。」 「诶!我这人很好讲话的,你要知道,方才是一条命,现在是两条命了,但是加量不加价,还是一半兵权。虎符没带没关系,你写个欠条,摁下手印。」 最后墨夜阑要走时,鹿笙想了想,保险起见: 「把你那块腰牌留下。」 韩瑜眼角抽了抽,她腰带上那么多牌牌,都是这样来的吧。 他拿出自己那块,玉牌上面有个奇怪的图案,像人脸,又像是一朵花,在房间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是出自哪里。 便趁机问:「这是什么门派标志?」 鹿笙无语:「很难认吗?这是我!」 作者有话说: 鹿笙:韩瑜!你这样会没老婆的哦。 韩瑜……瑟瑟发抖中…… 第5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5 「你?」韩瑜咬着牙槽蹦出一个字,手心玉牌似变成了猩红烙铁,滚烫灼痛。十指连心,浑身不舒坦。一个大男人的腰牌,把自己脸刻上面……就这张脸,能吓唬谁呢。 鹿笙指着正面的那张人脸,很熟悉,就是她。 「我八岁那年入门,师傅他老人家亲手画的,当做我的入门礼。」 她六岁寻了藉口去宫外开佛寺祈福,实则是去找隐世高手无涯大师。无涯收徒随意,规矩不定,只有一条:不收女弟子。她花了两年时间,才让老人家改变主意。 入门前她觉得师傅生性凉薄,心存偏见,不是好人。好在她是去学本事的,人好不好,她不在意。入门后,了解无涯过去,知道他是因为曾经的一位女弟子因情而废,走火入魔而死,怕重蹈覆辙才不肯收女孩子,对他成见稍减。 第12页 相处下来才发现,无涯师傅极其护短。得到他的认可,不仅亲手给她刻玉牌,还答应她的请求,亲自带她去了边关,寻到了墨鹿铭。否则,单凭她一个八岁小娃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弟弟。 她的表情,说话语气,以及陷入回忆的笑容,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韩瑜,这玉牌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他要她的腰牌做什么? 「那么多门派,为什么偏要把你的给我?」给别的不香吗?他还挺想看看是哪些势力被她收入麾下。 鹿笙啧了声,嗔他一眼: 「别的门派不认你呀,也就我认你。」想什么呢,真以为有块令牌就有用了? 「认我什么?做哥哥?」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我俩同岁,我比你大。」 「这有待考究,我……」 「你可真没劲,白送你东西还这么多事。还我!」 「……」他只是想多套几句话,套出她师从何人,是何来路。兹事体大,她又厉害,还不许他小心些吗? 韩瑜头疼,他没还。 问不出话,留下块玉牌也是好的。 楼下的将士都已被调到二楼,守在墨鹿铭门前。 待他俩下来,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今晚夜色浓重,天幕如墨,一片深黑。几缕可怜兮兮的月光被遮挡在云层之后,视野模糊,他们时刻警惕。 鹿笙和韩瑜进去把事情大致说了下。 「他不一定会遵守承诺。」猜到是墨夜阑,墨鹿铭倒也淡定。他虽不在深宫长大,却也知晓,权势对一个男人的诱惑。无论什么,都得往后排一排,出尔反尔实在太常见。 鹿笙哦了声:「那我去杀了他。」 「你别去。」墨鹿铭着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了解鹿笙,若是必须杀,她不会手软的。既然没下手,定然有原因,他就是随口一提。 鹿笙和他不一样,生于皇家,成长于江湖,重情重义,人又单纯,不晓得权势迷人眼,天家人薄情,他担心她傻乎乎地被人骗。 但她好面子,他不好在韩瑜面前这般说她。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韩瑜一眼,他怎么也跟着进来了?视线又转向鹿笙,悄悄眨了眨,该不会真要跟韩瑜好吧? 鹿笙把他头扳正,无视他的询问,耸耸肩: 「我说笑的,他外面有人,我才不去。」 跑出去,局面可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她又不傻。 小拳头抵着唇,她示意旁边两人凑近点,三人一起围在桌边,听她说: 「不过,我信不过他,所以让他带了点土特产回去。」 「什么?」 「金刚乌,我师父的独门秘药。这药要不了命,发作慢,但是不好受。」 「墨夜阑也算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小伤小痛,奈何不了他。」韩瑜心说,既然要下,何不下狠点。人没药倒不说,白白拉了仇恨。她今晚可算是把墨夜阑得罪,放虎归山,万一被反咬一口,岂不是给自己徒增麻烦。 不,鹿笙这个表情,代表她又干坏事了。墨鹿铭万分嫌弃韩瑜,可他这会很好奇,顾不得韩瑜在场,问: 「你那药,会把他如何?」 鹿笙略有羞涩,比了个剪刀手: 「不举。」 烛火晃动,屋里静默一瞬。 墨鹿铭摸了摸鼻子,够坏。 韩瑜……够狠,墨夜阑那傢伙,可是才抱回美人归呢。 但是作为男人来说,这招最见效。 他有些不解:「你何时下的药?」他俩当时在一块,完全没发现。 「就……他跳窗走时,我招手说再见。」 其实暗自用了内力,正好又起了风,她顺势借了一股东风,把药洒了出去。 墨夜阑位高权重,一方领军人物,如非必要,她不想与之斗得你死我活。何况,凭良心讲,她未必斗得过他。今晚,他没启用留在外面的军队,她没把人逼到死路,双方算各退一步。只是眼下她拿捏不住这么个大人物,不得不使点手段。 摇曳烛光里,少年俏生生的侧脸清冷白净,一片坦坦荡荡。可偶尔轻眨的睫毛,无意轻抿的嘴唇,下垂的目光,泄露了她不自然的别扭。 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别扭的? 韩瑜这会不懂,就是感觉这孩子需要安慰。长臂舒展,拍拍鹿笙肩膀: 「小子,干得漂亮。」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什么,与墨鹿铭对视一眼,再缓缓看她,有点担心她的臭脾气又要发作。他已经确定,她确实不好惹,非常不好惹。 想到墨夜阑的下场,韩瑜不自觉夹紧裤子,他可是韩家独苗 ,要给韩家留后的。 心提着,只见少年展眉轻笑,唇红齿白,似乎并不在意话里的某个字。稍拉长脖子,一本正经地说: 「夸我的话,可以接受。」 说她小也认。 韩瑜:「……」这也行?三岁,不能再多了。 两人准备回去睡了,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场景,鹿笙站定不动,被眼前的画面震住。 他们说话的这会,将士们下去抱了被子上来,十来个人一人卷一条被子躺在地板,整整齐齐铺满长廊,自觉留了靠门这边一道缝隙过路。 鼾声连天,她却一点也不觉吵。 第13页 在鹿笙开口之前,韩瑜弓手抵住她脑门。手下轻轻用力,稍稍抬起她的脸。 他身材高大健硕,骨骼精壮,一人占了大半个门框。鹿笙没防备,就这么轻轻一推,人朝后仰,卷翘的睫毛上扬,那双秀气的眼显得更大更无辜,不解他这个举动。 没想到她对他毫无设防,竟也不抵抗一下。韩瑜顾不得多想,伸出另一只手从后面稳住她。余光示意了下地上的将士,沖她摇摇头。也只有守在殿下门口他们才敢睡,真去楼下,估计都得睁眼到天明。 长廊的窗户没全部关死,留了几处透风。今晚似乎有下雨的徵兆,风声不断,撩起男人高高竖起的马尾。红色飘带,黑色发丝,一同被吹动。浅浅扬起,又轻轻落下。与鹿笙散在肩膀的青丝交缠在一起,掩住两张朦朦胧胧的面孔。 呼吸起伏,两人都没说话。 忽然,一只手搭上韩瑜胳膊,粗鲁将他从鹿笙身上拽下。 墨鹿铭用眼神送韩瑜两个字:下流! 为什么总和姐姐贴那么近? 韩瑜:……他干什么了? 莫名其妙,回屋睡觉。 山里凉,湿气重。到了早上,阳光笼罩,晨间雾气蒙蒙,光芒在细小的水珠里折射,细细密密流进每个角落。 鹿笙推开窗便看到远山如黛,云雾缭绕,惬意松松筋骨。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等去开门,墨鹿铭便在外面喊: 「鹿兄,下面有人来找你。」 推开门,鹿笙才发觉,墨鹿铭和其他人都醒了,她是最后一个起的。 睡过一顿饱觉就是不一样,长廊上的将士们个个朝气蓬勃,精神抖擞,扒在窗沿争先沐浴晨光。满意的笑容尚未达到眼底,鹿笙便听到极小的抽气声和惊嘆声: 「大美人啊,我去!生平头一次见美成这样的女子。」 「她打着伞走来的时候,我想起了一首诗。」 「背来听听。」 「额……诗词不及她十之一二的风姿,不提也罢。」 「将军,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小心点。」 韩瑜:「……站军姿。」 「是。」 鹿笙:……男人本色啊。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没一会,一袭柔紫色长裙,步伐婀娜的女子从拐角现身。黝黑长发全部盘起,头戴蝴蝶金步摇,几朵珠花插在两侧。微微挪步时,蝴蝶金翅翩翩,在风中摇曳。女子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眉目精緻如画,眉心印着浅色花钿。面如皎月,迎面一片欺霜赛雪,似三月春风至,掀起阵阵香。 楼霓裳走到门前停下,目不斜视,欠身福礼: 「妾身见过公子,见过诸位大人。」 「这位是?」 鹿笙上前,扶起美人,向大伙介绍: 「她就是明月楼楼主。」 惊嘆声此起彼伏,天下第一楼楼主竟是个如此弱柳如风的美人? 鹿笙见惯了这种反应,没多说什么。笑嘻嘻欣赏如玉美人片刻,她收了摺扇,倾身过去问: 「你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楼霓裳约莫二十四五,瞧着就比她成熟许多,像个纵容弟弟的大姐姐,相处间自有她俩的熟稔和随意,看起来交情匪浅。她微垂眉眼,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感,声音温柔: 「公子和大人们远道而来,妾身岂能怠慢。」 她并未过多去看旁人,身子靠门这边,隐在鹿笙拢出的小圈子里,没有要打探或者过问他人的意思。美艷精緻的脸蛋稍稍一侧,身后拎着食盒的小厮婢女立刻挨个站好。 「早膳已备,公子可要现在用?」 鹿笙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语气轻快: 「我们楼主这么美就算了,还这么可爱,哈哈哈。你都备好了,我必须吃呀。」 每层楼都有茶水间,早膳没那么讲究,大家都在一起吃。更何况,有如此美人作陪,没人愿意走。 韩瑜拧着眉,没说什么,默默掏出常备的银针。然不等他动手,楼霓裳便开口: 「青檀。」 话落,一名青衣婢女端着干净盘子,拿起公筷,每一道菜,都夹一筷。动作麻利,全程无话。不需要别人吩咐,便几口吃了干净。 众人虽没主动提起,却也是在此之后才开始动筷,默契十足。 试菜。 不用多问,这位楼主知道墨鹿铭的身份。 韩瑜看向鹿笙,怎么回事?昨夜她和这位楼主见过了?可他完全没察觉有人来啊。如果不是,那这位楼主,知道的可不少。 他绷着脸,一刻不敢放松。 鹿笙正努力填满肚子,咽下一只水晶包,抽空去招呼韩瑜: 「站着干嘛,坐下吃啊,味道很好的,来。」 她用公筷夹了只包子到他碗里,须臾,墨鹿铭直接伸手拿走,淡声提醒: 「我在这里,别再搞错了。」 这还是他那个日天日地的姐姐吗?能不能收敛点?不知道先爱上的那个人很吃亏? 盘里空空如也。 韩瑜……殿下他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6 一顿早膳吃得安安静静,战战兢兢。最后楼霓裳说明月楼来了几位异域美人,长得甚是特别,邀请鹿笙一同去欣赏。墨鹿铭跟着一起去,其余人这才从紧张的氛围中解脱。 第14页 「将军,自从鹿少侠出现,殿下就有点奇奇怪怪的。」 韩瑜正在琢磨鹿笙翻出来的新玩意,叫什么千里镜,可看见目力不及之处。听属下提起这茬,略一沉吟陷入思考。确实有点奇怪,总暗戳戳针对他不说,每每见着他与那小子一道,就明显的不高兴。他细细体会过,殿下没什么恶意,是单纯的不开心。 这会闲下来了,大鬍子见他发愣,不免起了八卦的心思。朝其余人挤眉弄眼,招呼大伙凑过来分析: 「依我看,何止一点啊,殿下这是彻底翻脸啊。之前跟我们一路,那叫一个乖巧。全程不作妖不搞事,安分守己。现在吧,瞧他在鹿兄弟跟前那小媳妇样,恨不得时刻粘人身上。」 环顾一周,胖手指向前方灯火尽退的高楼,没好气道: 「那楼里装了多少牛鬼蛇神都不清楚,他还不听劝,非要跟着去。万一出事了,咱们全白搭。」 「他好像,很信任这位鹿少侠。」 「看她的眼神含情脉脉,依依不捨……」 「歪了啊歪了啊,你说的那啥可不叫信任。」 「那叫什么?」 似是提到禁忌话题,好一会,没人接茬。 大傢伙对视一圈,又瞅瞅韩瑜那意味不明的神情,视线最后齐齐落在大鬍子身上。后者不负众望,正色说: 「迷恋啊年轻人,那叫迷恋,倾慕。」 太明显了,就那么明目张胆和将军争风吃醋,嫉妒鹿兄弟给将军包子,只差直接宣誓主权了。大鬍子心说,但凡殿下做得不那么明显,他都不敢这般肯定。 众人没瞎起闹,反倒如出一撤的茫然,包括韩瑜,黑眸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这一席话冲散,似雾霾消弭,有种拨开云雾见明月的感觉。 从种种迹象看,可不就是这意思么? 「可……可是殿……殿下不会吧?」 「怎么不会?」 如此笃定,韩瑜不由看向大鬍子,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让人惊掉大牙的话。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吗?救命之恩,很容易让人产生非同寻常的感情。被救者在生死边缘跳横,情绪无处安放,就在这时,有个人突然像神仙一样从天而降,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多么美妙的时刻,多美惊心动魄的缘分,多么让人疯狂迷恋。迷恋到不顾世俗,毅然决然以身相许。这种事很多的,不稀奇。」 「有几分道理啊……」 有个屁道理! 韩瑜敲敲桌面,皱眉道: 「我们没救他?」 按照这个逻辑,殿下岂不是要把自己许给他们所有人。 「将军说得更有道理……」 「啥呀,这不一样好吗?咱作为下属,保护殿下乃职责所在,这是应该且必须的。救再多次,也擦不出那种火花。但鹿兄弟和咱身份不一样,长得又好看……」男女通吃。 韩瑜单手支着膝盖,听到这眼皮霍然掀起: 「我难道不好看?」 大鬍子觉得今天的将军好幼稚,只能先硬着头皮给他顺毛: 「将军自然好看,但是殿下对你……」大鬍子一脸欠揍的表情:「没感觉啊。」 偏偏重点就是感觉啊,火花啊,大家盯着他做什么,都不看小人书,听故事的吗? 大鬍子自觉这波分析十分到位,沖其他人得意吹了个无声口哨。大家都把这当乐子听,甭管听没听懂,一齐跟着他挑眉嬉笑,唯有韩瑜没半分笑意,脸色越来越不对味。静默片刻,舌尖顶腮,拿出怀中军令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护殿下周全,保皇室血脉。 深黑的眼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一遍,他双手撑着桌沿。精壮的骨骼顶起肩膀一小块山峰,胳膊笔直,唇畔紧抿。可以延续的才叫血脉,若殿下无后,这后半个任务是不是就失败了? 豁然冷冽肃穆的脸色令大家为之一振,全部冷静下来,面对黄纸上的那一个个字,没人能再笑得出来。 头顶一片乌云,气氛有些凝重。 好半晌,大鬍子弱弱举手:「我有办法。」 他有点后悔,要不是他这么无聊八卦,不会搞出这么闹心的事情。一早上的好心情,难得的放松时刻眨眼就没了,他得想法子挽救。 注意到韩瑜慢慢挪过来的目光,他小小声: 「拆散他们?」 辨不出韩瑜喜怒,他缓了口气,更小小声: 「或者加入他们?」 韩瑜扯唇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嘴角更加看不见弧度,笑得特别瘆人,特别可怕,也轻飘飘地问: 「哦,谁去?」 这次,大家一致看向他。 烟雨濛濛的清晨,山风舒爽,空气清新,置身这样的环境下,人很难生出不好的情绪。如果有,那一定是火气大到压不住了。清爽晨风吹来时,就见男人浓眉轻挑,眼尾下压,如墨瞳孔藏着狂风暴雨。知道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大鬍子赶忙后退,边退边说: 「要是方才鹿兄弟那包子是递给我,我立马义不容辞,立刻就去,伏低做小也愿意。」 但是,她偏爱的不是他啊。 你们三个人的戏,我只能当个旁观者。 压抑到极致,韩瑜暴怒: 「老子不做小!」 …… 明月楼东厢阁,青檀关上门下去,楼霓裳才欠身行礼: 第15页 「冒昧了,妾身邀公子和大人前来,其实有话要说。」 这屋闻着香味就知道是女子闺房,虽然这位楼主已作妇人打扮,墨鹿铭亦是没乱看,止步门口三步,随口道: 「哦,所以美人是假的?」 「自然不假,大人若想看,可得备好银子。」 明月楼可是只认钱。 鹿笙啧了声,着手敲墨鹿铭脑袋: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打岔。」 没阻止他跟来就不错了,还敢得寸进尺,试探楼主。忒嚣张了些,别忘了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啊。 转而笑咪咪问楼霓裳:「要同我说什么?」 她向来没个正形,偏偏从不越矩。即便是沖她调笑,也是站在墨鹿铭身旁,不给旁人模糊的错觉。 两个客人站着,楼霓裳自然也没坐下,在摆好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昨夜楼里一共来了四批刺客,找妾身要什么七皇子。公子也知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做些市井生意罢了,哪里认识天家贵人。」 墨鹿铭讶异她话说到这份上了都不挑明,分明就知道他是谁,彼此面对面,她偏装作不知情。 他不懂,鹿笙却约莫明白楼主用心。 明月楼以卖杀手和消息为主,拥有天底下最厉害的杀手,也自有其一套庞大的消息网。据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是这世上存在,发生的事情,最多一个月,都可以在此打听到。 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楼,除了这些,还因为它自诩中立,永远不会偏向朝廷,江湖,或者某个势力,只做买卖不掺和。 而且,明月楼永不掺假。只要花钱,买到的一定是真的消息。 明月楼楼主知晓天下事。 但她此时,不是楼主,只是妇人楼霓裳,是她的朋友,不用顾忌明月楼的规矩,亦不将其掺和进来。 鹿笙觉得,自己这双眼生得甚好。自小到大,没看错人。交的朋友都还算靠谱,有事是真帮。 「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会尽快离开此地。」 楼霓裳摇摇头,晃动的金步摇衬得颜面昳丽,红唇抿出一笑: 「都杀了,不麻烦。那些人不给钱,就想在我的地盘撒野,妾身只是气不过他们目中无人。」 她低头看桌上棋盘,白子被黑子围死,没有出路。这一盘,黑子赢。 三人视线一同落在分出胜负的棋盘,楼霓裳柔声说: 「这样大规模,且摆在明面上的追杀,妾身生平头一次遇见,觉得颇为好奇,便想同公子说道说道,顺便也想请教公子,这一局死棋,该怎样才能让白子起死回生呢?」 黑子布下天罗地网,吃了许多白子。剩下孤苦伶仃几颗被围在中间,进退不得,无路可逃。 墨鹿铭和楼霓裳意识到某人只看了一眼就转移视线,几乎同时朝她看过去。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 鹿笙眼神飘忽,本来不想自己揭短的,但这两人乍然亮起的目光让她心虚,左右看看,瓮声瓮气地说: 「有没有可能,我不懂下棋?」 她只会打打杀杀。 学艺十余载,只修了一门武学。 墨鹿铭低头笑笑,却没带半点轻视或嘲笑,一张处变不惊的脸难得浮现些许宠溺,整个人有了几分少年气。 但是鹿笙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牙齿咬得咯咯响: 「又欠了啊你!」 她站在窗边,不想去看墨鹿铭那欠揍的模样,头一偏,却正好看到楼下停了一辆马车。车里人下来,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打扮中规中矩,那张脸鹿笙有点印象。 「这个人……有点眼熟。」 楼霓裳慢慢走过去,只堪堪看到一掠而过的侧脸,却也分辨出是谁,笑问: 「公子竟也认得朝中丞相?」 这话引得墨鹿铭多看她一眼,心道,这提示给的未免太明显,反问的话里直接告诉了鹿笙答案。 他心下默默做出判断,从目前为数不多的相处来看,这女子,对鹿笙甚好,是友非敌。 鹿笙背靠着墙,忽然想起来了。确实,虽有几年没见,但她以前回宫看望父皇时,在屏风后悄悄见过赵丞相。看面相,听说话语气,是位很和善的臣子。 她点点头:「见过一次。」 人已经进去,楼霓裳稍退,似不经意提起: 「听闻赵丞相家风清廉,是出了名的惧内,家中只有一妻一妾,已经许多年不曾纳人。」 清廉还会来这? 墨鹿铭向来心思敏锐,一听就知道她话里有话。待她顿住,他侧耳跟鹿笙说: 「那四位异域美人,应该就是给这位丞相的。」 鹿笙神色微怔,丞相,异域美人。 两者联繫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细思极恐。 她送墨鹿铭回了后院,自己留在这里,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她也想瞧瞧异域美人长什么样。 楼霓裳给了她一块门牌,是间空着的厢房,正好在那四位美人对面。她慢悠悠找过去,身旁忽地多出一个人。 眼尾一斜,她轻笑: 「你怎么来了?」 韩瑜脸色不太自然,根本不去看她,几次想张口说点什么,愣是憋不出一个字。 抬手摸了摸鼻樑试图掩饰那点不舒坦,却好巧不巧看到一张十分眼熟的面孔。 第16页 鹿笙正在对门牌,恰好到了她的厢房,可不等她校对清楚,就被拽了进去。换做旁人搞突袭,不死也差不多了。但这人是韩瑜,她顺了他的意。 韩瑜本意是避开那人,防止被对方发现。 一个利落闪身,他是没撞见那人,却被这人撞了个满怀。 他方才用了很大力气吗? 韩瑜忍了忍,语气克制: 「你……做什么?」 嘴上鹿笙是不会让他的,抬起头: 「配合你啊。」 她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不过分大,也不似那位楼主媚眼如丝,像山间清泉,清爽干净,黑白分明。 看到这双眼,韩瑜想到来之前,被大鬍子不小心看到那块玉牌。他没想那么多,顺口解释玉牌是她的,他留着有用。可他们完全不理会他的解释,大鬍子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特别笃定地说: 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鹿兄弟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既然不清白,还把他推出来?是人吗他们? 还有他自己,竟然真来了?脑子离家出走了吗他? 简直疯了。 这都什么事,他不干了。 鹿笙欣赏了一会韩瑜精彩的表情,戳他心窝: 「你怎么回事?心跳好快啊。」 韩瑜低头凉凉看这幸灾乐祸的小子,虽然他这心是快被气死了因怒而快的,但她过分淡定了吧?抱他这么久就这反应? 说好的不清白呢? 可真是……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7 从昨夜遇见这小子到现在,他的情绪就一直被她牵着走,哪哪不得劲,处处透着古怪。韩瑜冷静了,深觉这小子起码有八百个心眼,与其打交道,得谨慎再谨慎,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鲁莽。 两指捏着鹿笙衣角拽拽,示意她松手。她却还是睁着眼傻傻望他,没有一点自觉。 韩瑜推她,拉开两人距离,没回答她的调侃,摸出千里镜,从窗户一道细缝看外面。方才他一眼瞧见的那人跟着赵丞相进了一间屋子,可门一关,他便看不见什么了。 半天不吱声,下巴肌肉绷紧,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冷酷。鹿笙蹙眉接过他手中千里镜,望不见屋里场景,但知道了他在看哪里,有些奇怪: 「对面屋里是那几位异域美人,听说是献给丞相大人的。你拉我是为了避开赵丞相?」 还认得出朝廷大臣,她知道的很多,而且,在他面前丝毫不避讳。令牌,这座明月楼,楼主,认识不到一天,这也过于坦诚了些。 可殿下对她的信任比他们更甚,一路上的生死患难之交,都抵不过这一人。上面的主子全交付了,他这个做下属的,再怎么遮掩防备,亦是徒劳。 他能怎么办? 深黑的眼凝视鹿笙许久,突然恶狠狠地欺身上前,两手握住她瘦瘦的肩膀,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呢?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又是为哪般?」 深山树林里几次偷偷看他,挑衅他,比大小,脱衣服,似有若无勾引他,送他贴身玉牌。故作深情,实则莫得感情。还搞欲擒故纵,声东击西这些损招,让那几个臭小子误会,主动把他推到她面前。分明是她对他处心积虑,一夜之间就反过来了,不可谓不厉害。 鹿笙皱皱鼻子,吃什么长大的,手劲这么大,疼死了。肩膀吃痛,她也来了情绪,哪里还有心情跟他解释,语气很沖。 「松手!」 「说清楚!」 「再不松我废了你!」 鹿笙悠地抬眼,清澈的眼眶微微发红,眼尾一点水光飘忽不定。眼神是凶狠的,语气也非常蛮横,可她这皮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再狠的表情搁这张脸上都没什么威慑力。然而不久之后,韩瑜才恍然明白,就算是一只弱小柔软的猫,一旦真发起狠,那也不是好惹的,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比老虎更凶猛。只不过这会,即便生气,她亦不带攻击性,没有危险,所以看起来不可怕。 纤细的手抓着他的手腕,韩瑜警觉,手肘抵住挥来的手刀。两人扭打起来,一拳一掌,皆下了狠劲。 说翻脸就翻脸,韩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接招。幸好他昨夜睡了个好觉,武功恢复七八成,与她打个平手不成问题…… 她蓦然指向窗边:「你看!」 什么? 哪里? 糟糕!中计了…… 就是现在! 鹿笙运用内力,趁他注意力分散,虎口掐住他脖子。肘部抵在他肩膀,用力下压,将人摁在桌上。跟着身形一转,长腿横跨他双膝,踩在圆木凳子上,双方位压制,轻挑秀气的眉: 「哼!这就不行了?我还没开始呢。」 什么虎狼之词。 韩瑜动了动喉结,薄薄肌肤下突起的软骨擦过微凉的掌心。他一怔,是瘦的原因吗?她的体温很低,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像夏日遇上秋霜,躁动的火气被舒爽的凉意浇灭。 后背压着大半张桌子,她整个人俯身示威,大片阴影挡住上方的光。韩瑜表情晦暗莫名,忽地勾唇轻哂,微末的弧度藏着骨子里不屈不折的狷狂傲气。 嗓音沙哑:「巧了!我也没动真格呢。」 眼睛半阖,他咂舌顶腮,脖颈头部微乎其微扭了下。霍然以极快的速度逮住掣肘他的胳膊,炙热的温度从单薄的衣袖传递过去。顷刻内力全开,旋转翻身,几乎是以蛮力顶开鹿笙。精壮强悍的胳膊肘弯起,锁住她喉结稍下方,危险地眯起眼睛: 第17页 「小子,藏好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居心不良,我拆了你。」 两人都不会下死手,继续玩下去没意思。话语落下,韩瑜利索起身,拍了拍手,忽地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弹起,被猝然靠近的吼声吼懵。 「没人教你实力悬殊的时候,要认清形势乖一点吗?你打也打不过我,玩计谋也不是我的对手,又没我聪明,对你好还不乐意,仗着我的宠爱对我发难。真是的,才一天就被宠坏了!」 韩瑜如五雷轰顶,她这是在说他恃宠而骄? 不是……他淡声提醒: 「我们刚才打了平手。」 「让你的。」 韩瑜气笑了,结实的胸膛起起伏伏,呼吸声重: 「再来一次,这次来真的。」 「你可真任性,省点力气吧。」 鹿笙哼了哼,看韩瑜气得跳脚又无处发泄,莫名有点暗爽。她无条件对他好,也在想办法为他们清扫前路障碍,这人防备她就算了,还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即便她理解他是为大局顾虑,心里仍是有点点憋屈。 双手环胸,斜眼睨他: 「还听不出来吗?以我的能力和殿下对我的信任,若我真要做点什么,我一定能做成。任你们再怎么反抗,也没用。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我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也是回京之后的事情。可你们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还很难说呢,未免想得太多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去吧。」 那张小嘴巴拉一通,轻轻一噘: 「还有你,以怨报德,我不惯你了!」 别的不说,这张嘴,他是真比不过,说不过。 韩瑜气着气着,居然笑了,也没再揪着那点事不放。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忙活她的,他不为所动,不上钩便是。 「好了,我们讲和。现在说说,你是在避谁?」发脾气可比打架累多了,鹿笙坐下给自己扇风。 瞬间切换,态度自然不做作不尴尬。但韩瑜发现,他竟然适应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感到奇怪,一惊一乍。平静地接话: 「上邶边关王将,上官鸿鹰。他做了本土打扮,但那人我太熟了,不会认错。」 上邶生活习惯,衣着打扮,包括长相都与墨云有差异。他在边关防线镇守多年,与上官鸿鹰交手多次,他们对彼此都了解,只需一眼,就能发现对方。 他自是要小心些。 上邶,墨云邻国。他们国家的兵权,与墨云不同,基本都捏在王族宗室子弟手里,将领也多有王室血统。兵权一分为二,每一只虎符,皆有一半在大王手里。为了防止王将拥兵自重,争夺王权,他们从第一任大王起规定:王将不能继位,必须忠于大王。历经几代,已经形成了默契,为将者不可当王。 这个国家不大,野心却不小。仗着自己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经常挑衅周边地区,引起摩擦。 原着里,便是它向墨云开战,令墨云一连失三城。 如今,墨云帝王更替的节骨眼,上邶王将出现在墨云领土,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美姬,王将,本国丞相,」 鹿笙正襟危坐,偏头看他: 「韩瑜,要出大事了。」 她每次喊他名字,总是一本正经。 韩瑜侧过身,清了清嗓子:「上邶觊觎边关那三座城池许久,这一仗迟早要打。去找殿下商量下吧,眼下最要紧的是送他回京。」 攘外必先安内。 「回京这一路,追杀一天不落,无路可退,无处可藏。我想了许久,总觉得,与其说被追,不如说,这南北一条线,半个天下,都已被南北两王布下天罗地网。」 南北两个藩王与当今皇帝同辈,在他们这一辈,只有墨夜阑被封了王,有藩地,有兵权。墨鹿铭淡声分析,嗓音沉静,目光平稳,回头看向身后: 「我们堪堪二十人,不可能硬闯,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 他朝韩瑜伸手,略一浅笑: 「千里镜拿来,我也想看看那些美人什么样。」 雨势倾颓,长长水幕帘隔着,遥远又模糊,视野朦胧,窗户都分不清是哪间,千里镜也无能为力啊,看什么美人? 墨鹿铭与鹿笙对视一眼,他俩也许,想到一块去了。 …… 「山里的雨越下越大,耽搁了时辰,让你久等了。」赵丞相入了厢房,便看到桌边坐着的粗狂男子。 与上次私下见面相比,男子做了很大改变,完全扮作了一个墨云人。发髻,衣着,鬍鬚,容貌,无一不修饰过。但□□下那双犀利的眼,异常宽阔的身形,手背上的刀疤,还和原来一样。 他进门,上官鸿鹰装装样子起身相迎,实则连半个身体都未起,大刺刺坐那,面不改色虚与委蛇: 「不打紧,赵丞相赏脸前来,等多久都值得。」 常年征战之人,身上的杀气掩饰不住。哪怕他笑得和蔼,坐得端正,一个眼神就泄露了他的冷血残酷。 赵丞相一介文官,平日最不喜欢这些动不动杀人见血的将士。不喜,也怕。但眼前人有求于他,身板不免挺直八分,羸弱身形往前,昂首阔步,撩起衣摆,坐下喝茶。 「不愧是明月楼,茶水都是最佳。」比他珍藏的雨前井还要美味三分。 上邶人属于野蛮生长,没那么多讲究,喝不惯茶里的苦涩。听着赵丞相在那自顾风雅,眼里流露赤/果果的鄙夷。心说,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模作样。拿起茶杯递到嘴边,一滴未喝便放下,问: 第18页 「我听楼下人说,明月楼楼主是个女人?以前不是男人嘛?」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本就是夫妻,丈夫被妻子杀死了,楼主的位置也给妻子占了。」赵丞相说得随意,两年前,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无论在不在江湖,基本都听说过。 上官鸿鹰好几年没来墨云,一直在边关和韩瑜推搡,有点拿不定主意: 「女人能成什么事?这地方,会不会出问题?」 「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这还是明月楼。」 赵丞相擦擦被茶水浸湿的鬍子,浑浊的眼珠微微眯起,拿出他在朝堂尔虞我诈的那一套分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上之事,都是这个理。你是,我是,楼主亦是。别看她是女人,可比他男人狠多了,出了名的除了钱,什么都不认。」 「能认钱,是好事。」 「那不,这么些年了,要有事早出事了。这位置,她坐的比她男人还稳。放心,明月楼内部的斗争,斗不到我们身上。」 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什么看头,赵丞相搓搓手,忽然沉默下来。 上官鸿鹰暗道一声老色胚,放下心中那点疑惑,拍拍手。 屏风后面缓缓走出四个美艷女郎,橙红绿蓝四种不同的舞服穿在她们身上,领口,腰间,腿根以下的雪白肌肤裸露在外。曼妙身姿凹凸有致,细腰耸胸,大眼深邃。步伐婀娜多姿,媚眼清波荡漾,一颦一笑,勾魂摄魄。 赵丞相养过许多女子,各种风格都有,唯独没享受过异域风情。一时间,看得眼都直了。 「可还入得了大人的眼?」上官鸿鹰沖四位女子使了个眼色。 几人异口同声:「大人!」 娇声妩媚,酥得骨头发软。 赵丞相眼中贪慾毕露,眼看就要上手,目光一转,看向上官鸿鹰: 「只要两城不食言?」 「我们上邶人最重承诺,两城,绝不多一寸!」 那手还停在半空,上官鸿鹰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着急: 「墨云国内忧外患,内斗严峻,谁知道明天是否就会迎来新主。王朝更迭,君主换代,朝堂势力势必要重新清洗一次。赵大人应该趁早为自己作打算,免去后顾之忧。」 布满厚茧的手在桌上虚画了个圈,他咧嘴: 「这一笔财富和我上邶今后对你的帮扶,足以让你招揽大半个朝堂势力。有我们在,无论墨云换谁当君主,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 「大人!」几位美女似是被冷落不满,娇滴滴地抱怨,上前对着赵大人捶打一番。 「哎呦,好好好,我应,我应。」 摸着美人软嫩白皙的小手,赵大人薄凉的眼底充满算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眼下的墨云,有兵权的忙着杀储君,争皇位。像他们这些没兵权的文官,就像待宰的肥羊,随时都可能成为他们砧板上的肉。他能怎么办?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边关地带本就贫苦荒芜,用两座不值钱的城池换墨云往后安稳,换他后半辈子富贵荣华,这是他们的福气。 揉捏着掌心的手,赵大人盯着美人深邃的面庞,看着看着,忽地不笑了。 见他脸色不对,上官鸿鹰问: 「怎么了?」 「太明显了。」 赵大人仔细端详她们的脸,和本土人的不同,几乎一眼可以辨出,这不妥。 「最近城门查得严,老夫虽有些面子,却也不好这般明目张胆。」 上官鸿鹰还以为他要临时变卦,眼里戾气掩饰不住,低下头僵硬地笑: 「这还不简单,蒙上面纱不就行了。未出阁的女子,谁还能去揭不成。」 「就这么办,老夫先行一步。她们几个,晚些时候跟着小杜进城。」当然不能由他亲自领着几个年轻貌美女娘进城,小杜带着他们,到时就说是他远方侄女,回城省亲。 「我亦不能在此久留,那就交给大人。」 上官鸿鹰深瞥几位女子,她们都经过精心训练,武艺不俗,看墨云一国丞相这德行,本来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 「放心。」 赵丞相招来小杜,让他去找楼主,替几位美人修改一番,需得瞧着与普通女子无异,钱不是问题。 楼主爱钱,他贪色,他们之间的生意,一向合拍。 …… 今日这场雨,一直持续到傍晚。 空气里漂浮细小的雨雾,乌云褪去,苍穹变得清透。尚未被夜幕遮盖的远方薄雾缭绕,明净如纱。 韩瑜和几名属下藏在顶楼,听见楼下动静,打开千里镜。 门口早早挂上了灯笼,混着最后一缕天光,颜色昳丽 ,浅浅光晕充满视野。 似是有所感应,被人搀扶上马车的红裙『女子』顿了顿。极短的一瞬,她并未回头,只稍稍侧过脸,晚风轻拂,吹起红色面纱一角,留下一抹纯净的白和令人久久震惊不已的侧颜。红唇轻勾,车帘掀起,一切悄然掩藏。 大鬍子咽了咽喉咙,声音发紧: 「将军,这……这行吗?」 「该担心的是我们。」 韩瑜收回视线,不知怎的,还想再看一眼。可马车已经启程,车帘轻轻摇晃,却再不能窥探半分,地上印下深深车痕。 他抿唇,面色如常: 「走!」 第8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8 第19页 「不得不说,明月楼楼主当真是手艺高超,画的真像,瞧着和咱们墨云女子并无差别。」寂静的夜,赶车小厮冷得搓搓手,沉浸回味门口的惊鸿一瞥。 真他娘的好看,可惜便宜了半条腿入土的赵丞相,羡慕得他流口水。这些达官贵人就是会享受,京都那么多美艷女郎都不够他们消遣,还要从外邦弄来这些异域舞娘。 小杜睇他一眼,夜雾笼罩下的一张脸冷漠得没有半点感情: 「你看到什么了?」 「遮着面纱,就看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邶姑娘也是两只眼睛,两道眉毛,和我们……」小厮逐渐察觉他表情不太对,声音颤颤,越说越小声,心里明白了什么,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连忙自救: 「没没没……小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 「少说话,多做事,这点规矩应该不用我教你?」乌云遮月,林间深处一片黑暗。反倒显得小杜双眼幽亮,冒着瘆人的精光。 小厮一个劲点头,被这唬人的气势镇住,不敢再吱声。 鹿笙曲起长腿,懒洋洋支着下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自己脸蛋。心说,那四位异域舞娘都换成了她们这几个本土人,当然没什么不一样。 楼霓裳妆化得不错,连墨鹿铭这么个青涩少年都化出了女儿家的风情媚态。胸前两边高耸,是她们几个里最有分量的。因为他是个真正的男子,骨架宽,丰满的身材能很好的掩饰这一点。对面两位美人是楼霓裳的下属,与鹿笙也有过几面之缘。大家很有默契,安静待着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泥泞路面滚出一道又一道车痕。过分沉寂的夜,心里的紧张随着时间蔓延不断增加。 鹿笙耳力好,几次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飞驰掠过,有些停下来看这边一会,大部分没理会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一批又一批的人马,只有一人不顾劝阻拦下去路,挑开车帘,明锐带刺的目光审视了会,瞥见小杜悄悄掏出的丞相令牌,这才作罢。 十里路,用了一个多时辰。 抵达京都城门口,鹿笙总算舒了口气,与墨鹿铭对视一眼。第一次男扮女装,在人前还能装得像几分。马车里,他别扭极了。鹿笙弹他额头,笑笑不说话。 外面似是被拦了,马车停得有些久,还有小杜略略施压的声音: 「里面是丞相大人的远房侄女,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也要非查不可吗?」 赵丞相,朝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守城士兵就算有十个脑袋也得罪不起,但他身后的男人骑着高大骏马,黑着脸,淡淡抛出一个字: 「查。」 没让守卫动手,墨夜阑手下自觉上前,不客气地掀起车帘,颇有些失望: 「王爷,确实是四个女娃娃。」 他们要截的是殿下和他的同伙。 王爷从昨夜回来心情就非常不好,底下的人个个战战兢兢,不懂为什么王妃接回来了,王爷却那么生气。 推迟一个月的洞房,弄到一半,发现自己不行,生气?他要杀了那小子! 墨夜阑脸色一直臭到现在,听说车里是女子,他铁青着脸,不耐烦抬手让人滚。手挥了一半,他忽然顿住。慢慢回过头,深黑的目光霍然杀意翻滚,唇边瀰漫一抹狠厉冷笑。 「扣下!」 下属一愣,不明所以,却很快听令: 「是!」 小杜眼底划过慌乱,暗恨墨夜阑眼睛真毒,他们都瞧不出问题,偏让他察觉端倪。 他已经谎称她们是丞相侄女,若是让墨夜阑把人带走,谎言不攻自破,这绝对不行。 张臂挡在车前,他怒声斥责: 「小女娘们都是闺阁少女,王爷让男子检查她们,可想过今夜之后,她们如何嫁人?几名弱女子又碍不了王爷的事,王爷您何必跟丞相大人过不去。」 不碍事?事大了。 墨夜阑听不进任何话,要不是不想声张,他现在就把那坏小子拎出来狠揍一顿。竟敢使这种损招,看他不扒了他的皮。 「回去告诉赵丞相,这些女娘有问题。人我扣下了,他若不服,尽管来找我。滚!」 最后一个字放出,骏马旁两排士兵手握金刀,挺直身板,气势汹汹,一副再不滚就吃了他的表情。 小杜心道倒霉,墨夜阑之前极少亲自守城门,今晚偏叫他给碰着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人微言轻,只能先回去把事情禀告丞相。 两人麻熘滚了,留下了马车。 墨夜阑领着马车走到无人角落,拍拍手,淡声道: 「下来吧。」 鹿笙率先下马,方才对视那一眼,她便知墨夜阑认出了她。素手轻抬,揭开面纱。 红唇雪肌,明眸皓齿,眼里带着几分飒爽英气和冷酷狷狂。 男生女相? 扮作女装没有丝毫违和,一时辨不清是男是女。 这疑惑一闪而逝,墨夜阑懒得去分辨,不由分说,直接忽视周围,飞身冲去。 明月楼里她占上风,可这里,是他的地盘。提剑直噼鹿笙门面,内力外放,招式狠辣。 下属们看得直咽喉咙,多大的仇啊,出手就是大昭。 更震惊的是,小女娘武功了得,不知从哪甩出一面精钢扇,硬刚王爷。 尘风起,飘絮飞。 第20页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从地面节节攀升,剑扇持续撞出刺耳声响和星星火花,于漆黑夜空下,看得人心惊肉跳。黑衣矫健,红衣灵活,两人不相上下,僵持许久。对向一掌,分别向后闪身,紧接着都以极快速度再度过招。 王爷的武功在他们看来,已是少有的高手,除了那些年长的老一辈,几乎找不出对手。不想,今个遇到了,还是个年纪不大,雌雄莫辩的年轻人。 打了一炷香,墨夜阑长剑噼下,剑气长虹,风起云涌,强大的压力迫向对面。 可鹿笙不闪不避,眼神凌厉凶狠,扇面横切,捲起更大的气流横扫过去。 这一招过后,两人看彼此半晌,从空中缓缓落下,墨夜阑长剑指地,声音冷酷: 「你要跟本王作对到底了?」 「是你要同本公主作对。」 听她自称公主,墨夜阑黑眸微微一睁,迅速看了墨鹿铭一眼,听她继续说: 「墨家军建军之初曾立下誓言,誓死忠君,永无二心。如今父皇尚在,鹿铭也活着,你们却弃主不顾,见死不救,还配称墨家军吗?」若非先辈们的功勋和忠烈,帝王不可能让墨家军成为墨云最庞大的军队。 下属愤愤不懑,幽怨的眼神似乎要将鹿笙盯出一个窟窿。这人谁啊?算什么东西敢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建军之初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搁这说合适吗?君主更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很简单的道理,扯什么从前,他不服。 噗! 他被突然的掌风震出一口鲜血,抬头却见出手之人看也不看他,眼底满是讥诮: 「是这样的东西多了,影响了王爷的初心吗?我记得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也曾祈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宁。如何才能太平安宁,王爷难道不懂?你造反,他造反,自己人杀自己人,百姓民不聊生,谈何太平?若再外敌来犯,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靠他的男主光环吗?寥寥一笔三座城夺回两城,可被屠尽的百姓,死了就是死了,被践踏的土地,毁了就是毁了。那些惨烈的细节,都是血淋淋的万千生命。这些,本可以避免的。墨云国土富饶,军队强大,但凡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少一点私心野心,不至于让上邶那么个小国欺负。 清风寂寥,女子发丝浅扬,墨夜阑目光循循划过她的脸,出声: 「永宁公主?」 七皇子墨鹿铭一母胞姐,墨鹿笙,及笄那日被皇上封为永宁公主。都说永宁公主和七皇子一样,生来带疾,体弱多病,六岁那年被送去寺里养着,自此鲜少露面。十二年了,两个病弱弃子却平安长大,在天罗地网中活着回来了。 鹿笙任他打量,爽快道: 「是我。王爷还继续拦路吗?」 墨夜阑鹰眼冷锐:「你说呢?」 明白他指什么,鹿笙轻咳一声,挥挥手: 「诶,别这么生气,伤不了根本的,你也知道自己多冷酷无情,我不得防着你点。等鹿铭平安进宫,该给你的,我肯定给。我跟某些人不一样,我说话算话的。」 「鹿笙……」 墨鹿铭刚开口,就被她啧一声,板栗还没落下,他机敏地抱住头: 「让王爷护送我进宫,你去接韩瑜他们。」 墨夜阑带的人不多,身边就四个近身侍卫,心思不明,跟着鹿笙也许不是支援而是添乱,不如不要。 好一会没听到回答,他像是没察觉气氛紧张,若无其事问: 「还是王爷想一同去接韩将军他们?」 十六岁,还未完全长开,那张脸浓妆艷抹,隐去了他一些情绪。但起码,有点勇气,敢颐使他。 不算太糟糕。 墨夜阑垂下眼帘,面无表情: 「不去,臣分身乏术。」冷淡的话语,却默认了护送墨鹿铭回京。 气氛陡然变化,所有人都很意外。 他不在意,两指轻晃,副将牵来一批马。 墨鹿铭无语,,又不是会训马就能治国,故意给他这匹最野最高的有什么用。墨夜阑就是想看他出糗,他偏不。拽过马绳,利落翻身。一匹马而已,难不倒他。稳住身体,他看向鹿笙: 「没事的,他的命捏在你手里,不敢对我造次。」 他心意已决,这一关,他要自己过。 鹿笙随他,点头,吹响口哨,林间深处的马蹄声迅速奔来,她边退边说: 「摁,他要欺负你,我就把王妃拐走,让他自己去找。」 墨夜阑:「你敢!」 鹿笙:「我敢!」 一个比一个狠,鹿笙轻踏地面,用轻功飞向火耳,头也没回,直奔前方。 …… 两个时辰的大逃杀,每一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寸步难行。刺杀一波接一波,要不是他们从明月楼带了许多暗器各种毒药,这会都死几次了。来人各路神仙都有,他们没心思一一去分辨,专心求生。包围者故意拦住回京方向的路,以至于他们眼下都不晓得偏离到什么地方了,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将军,暗器毒药用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能……」硬拼。 霎然噤声,后面两个字堵在喉咙没说出来,大鬍子被强烈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这……这他妈什么绝世高手,还未出场就释放出如此令人窒息是威压! 韩瑜只说了一个字:「跑!」 第21页 本来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没在怕的,眼看那人现身空旷地带,以极其诡异的步法呈跳跃式逼近,适应了黑暗的眼,只勉强看到一抹模糊残影。漫不经心抽出刀,沉声下令。 将士们没一个走的,韩瑜骂了句脏话,他们都不是那人对手,上去也只是送死,没必要。 「这是军令!」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架马冲上去。听到身后渐渐跑远的马蹄声,眉宇意气风发,笑得十分得意,令行禁止,这才是他的兵! 被逼停的崑崙长老轻哼:「不自量力。」 答应了一个都不能留,他要去追人,不想在此浪费时间,直接出大招——太虚掌。对付这群小辈,那老东西还要他带弟子一起,简直是侮辱他。他既决定出手,又岂会需要旁人? 双方都清楚,韩瑜不是他的对手。但年轻人全身都是轻狂傲气,半点不虚,崑崙冷笑,一掌将韩瑜扇飞,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阔步过去,然而刚走一步,满口鲜血的年轻人却再次堵在他面前。 他诧异:「还没死?」 「老子年轻着呢,肯定比你后死!」韩瑜抹干嘴角,痞痞地扯了个笑,霍然亮起凶兽般的目光,不让分毫。 这边负隅顽抗,另一边鹿笙凭藉大鬍子放出的烟花信号找到他们。扮作墨鹿铭的将士也好生活着,可这群大男人个个红了眼,脸上残存未干的泪痕。 鹿笙紧了紧马绳,问: 「韩瑜在哪?」 大鬍子指了个方向,鹿笙立刻启程,只道: 「听他的话。」 他是位很好的将领。 就这么一句话,暗戳戳的泣不成声瞬间转为嚎啕痛哭。 鹿笙没管他们,闷头往前赶。 找到韩瑜时,远远就看到男人屈膝站着,用刀撑着身体,倔强又孤勇。 崑崙被他缠烦了,早已失去体面,恶狠狠地说: 「命挺硬,那我不杀你,我打断你的腿,看你如何拦我?」 他不是没听见迅速奔来的马蹄声,但他更想解决这个烦透了的碍事者。 鹿笙在心里骂,原着断腿,这里还要断腿,跟他的腿过不去了吗? 可恶!男人没腿怎么行! 第9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9 「崑崙老头!」 赶过去就来不及了,鹿笙大喝一声,飞掷干坤扇。 趁着崑崙愣神的那一剎那,韩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退。他撑着大刀,胸膛剧烈起伏,两颊汗珠滚落,脸上混着血和汗水,一双眼黝黑发亮。他很想问,这小子为何会来,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能看着单薄的身影踏马腾空,飞奔而来。掠过他,接住回旋的干坤扇,落地站定,小小的人稳稳挡在他身前。 鹿笙只用余光轻瞥他一眼,那双腿还在,她轻吁口气,反应极快地接下崑崙的招式。 「小子,你既认得我,就该趁机逃命。」 崑崙隐约对她手里的扇子有点印象,多年前无涯的小徒弟就是用此扇打擂台,赢了他崑崙虚的弟子。 鹿笙拇指倒扣,指指身后韩瑜: 「带着他一起也行?」 当然不行。 被韩瑜耽搁太久,崑崙又急又烦,这是崑崙虚投诚北襄王后,打的第一仗。不止要赢,还得赢得漂亮。他信誓旦旦拂去别人的帮忙,却遇到了这两根硬骨头,叫他骑虎难下。若是输给两个小辈,回去铁定叫他们笑话。 打斗一触即发,韩瑜眼看鹿笙硬接崑崙两掌,身体稳稳不晃,可背着他擦脸的动作无意泄露她的伤情。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不要命了吗! 后背的目光如芒在刺,鹿笙无奈嘆气: 「别这么看我啊,我年轻有为,但距离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欠点火候。」 韩瑜看不懂她,心脏被她死死牵着,跟随她起起落落,不停狂跳。也因此热血沸腾,他恢复了些许力气,捂着因为呼吸撕扯发疼的胸膛,喊她: 「走啊……」 鹿笙充耳不闻,反而是崑崙看这副情景,笑着嘲讽: 「你一个江湖中人,何时与朝廷命官这般情深义重?」 「那你又是何时为反贼卖命?」鹿笙皱着眉,崑崙年纪占了上风,内功深厚,继续打下去,讨不了好处,她得想想办法。 话不投机半句多,崑崙冷笑,那就打吧。 夜已深,狂风乱舞,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鹿笙眼里划过一道精光,忽而一笑,抛去干坤扇的同时,放出袖中暗箭。 两件武器一一被击落,崑崙轻蔑地说: 「雕虫小技。」 鹿笙却笑了:「有用就行。」 接过扇子,她闪身到韩瑜身边,吹响口哨,换来火耳,拉起韩瑜。她嘴角有道血痕,印在白净如雪的肌肤,如冰山盛开的玫瑰,惊艷惹眼,漂亮的眸子藏着得逞的狡黠,沖他调皮地眨眨眼: 「机会来了,快跑快跑!」 见他已是精疲力尽,鹿笙手臂横过去,用半抱着他的姿势带着他。 衣衫全都湿透,手贴上来的那刻,几乎能感受到这只小手的力量和温度。韩瑜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也不明白,为何都是男人,跟大鬍子他们这些弟兄相互帮扶时他完全没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唯独她,每次靠近,总让他不自在。 可眼下忙着逃命,没空纠结这些。他忍者疼,斜眼看了下对面,崑崙正坐在地上运功调息。 第22页 「十香软筋散。」 鹿笙把他带上马,好心给他解释: 「我方才借了股东风,把药洒了过去。他是我师傅一辈的人,就算中药了,我也没把握杀他。咱……」 回头看韩瑜,敷衍假笑: 「还是跑吧。」 药效据说可以维持两个时辰,但中招的是崑崙,时效真不好说。 他俩都受了伤,要这个状态往京城跑,多半得折在半路上。 「火耳啊,往东北方向跑。」 鹿笙拍拍火耳脑袋,一拖二,辛苦了。 韩瑜半道就晕了,醒来时,脑袋蒙蒙的,一阵云里雾里,毫无头绪。是身体里的疼痛让他渐渐意识清明,看清身在何处。 入眼的陈旧窗帘,空气瀰漫的淡淡潮味和煤油味,窗外夜风呼呼地吹,刮动关不紧实的门窗。桌边点了一盏灯,灯火微弱,被灌进屋里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耳边还有浅浅的呼吸声,温热清浅的气息拂过他脖颈,侧脸,如挠痒刮腮,浑身难耐。 韩瑜缓缓转头,一张素净小脸猝不及防落入眸中。她是趴着睡,头偏向他这侧,身体贴着对边床沿。可这张床就不大,为了防止他跌下去摔死,鹿笙把他放在了正中间。哪怕她缩至床角,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个拳头。 她和衣而睡,身上是那件大红色锦衣,高马尾下坠的纯黑发丝随意散落,有几缕贴着雪白面颊。睡得正香,薄薄的眼皮白而通透,几乎可以看见淡青色血管。嘴巴微张,被她这样的睡姿挤出一个小小的圈。从下巴下去,是一截好看修长的脖颈。 韩瑜的视线在她漂亮突出的喉骨上停留得有些久。 两人呼吸交缠,韩瑜胸口一震,头皮发麻,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与此同时,鹿笙睡得不安稳,好像有什么像羽毛一样的东西从她脸上一下一下刮过,痒痒的,她有点烦,悠然睁眼,不期对上一双幽深如井的眼。 她也懵懵的,好一会,逼仄的小屋里都没有人说话。 鹿笙忍不住了,伸手抹了把脸,有点惺忪未醒的慵懒,重新阖上眼,开口问: 「醒多久了?」 「一会儿。」 话一出口,韩瑜微愣。喉咙没之前那么痛了,应该是有人给他餵过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换了新的,身体也擦过了,一床被子全给他盖了。 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韩瑜望着头顶: 「你给我换的衣服?」 「嗯,是我。」 「还洗了澡?」 「洗了脸。」 「还有吗?」 「帮你疗伤,给你吃药,基本确认,你不会死了。」 简短的对话后,空气再度静止。 鹿笙好像清醒了些,目光注视身侧的人: 「你不说声谢谢?」 「多谢。」 「我是怕你死掉,才亲力亲为看着点。」也是担心他半夜死掉,她才只定了一间房。至于为什么睡床?开玩笑,有床谁要睡地上! 韩瑜喉结滚了滚:「没事。」 他依旧望着上方空气,愣了一会,忽然慢慢偏头,跟她刚睁开的目光对视: 「这么说,你看过我了?」 其实没有。 帮他换裤子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没看到,只不小心碰了下。 但是比起后者,鹿笙这样回答: 「对啊,看过了,怎么着?」 「哦,不怎么着,我大你大?」 「自然是我。」毫不犹豫。 韩瑜蓦地笑了,唇角上挑: 「我不信。」 他恢复得比预料快,也许是吃过药,最初那阵眩晕感过去,精神好了许多,深黑的眼半晌不移开,与鹿笙不闪不避: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说话时,目光牢牢盯着她,不想放过她丝毫表情。 跟上一次不一样,这次,她脸红了。 深夜正是最凉的时候,屋里漏风,那盏烛火被吹得七扭八歪。明明灭灭的火光好似随时会熄灭,衬得男人脸上神情晦暗莫名。 鹿笙闷头趴着,脸红其实是热的,当然还有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好意思。她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打嘴仗和真实情况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赌气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碰到真人实物,她却不敢多摸。她本以为自己对韩瑜完全不设防,没想到还是防了些的。 被他盯着看了许久,幽深目光令鹿笙直觉危险。怎么回事?救了他就这反应?恩将仇报?不能吧,系统说好的人品有保证呢? 她提醒:「韩瑜,我又救了你。」 着重强调了『又』字。 韩瑜没说话,等她下文。 「你可别趁我睡着意图不轨。」 韩瑜觉得这人有时候精明得很,有时候又像现在这般,傻憨憨地搞不清状况。 「我这样能做什么?」 鹿笙瞅着他苍白的脸色,贊同道: 「也对。」 她是被方才那一瞬间的危险给误导了,就韩瑜这样,没事的时候都打不过她,更何况现在。她放心了,微微一笑: 「睡觉吧,再不睡,天要亮了。」 韩瑜没应,声音清晰冷静: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下过雨的山路,马蹄印会非常清楚。最迟明天早上,崑崙就会找来。我伤得太重,跟你一起,只会拖累你。明天一早,你自己走。」她会来,那么殿下应该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将领能掺和的。这一趟任务,也算完成,除了那几个弟兄,没什么牵挂了。 第23页 他是不是睡不着? 鹿笙干脆坐起来,居高临下给他一记白眼: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韩瑜动了动眼珠,看她生气的模样,忽然有些不想错开视线,就这么看着她: 「来之前,你也不知道我是这个情况。你拖住崑崙,给大鬍子他们几个拖延了时间,也不算白来。」 「可我是为你而来。」 鹿笙叉腰,表情凶凶的,有点不高兴,却还是试图跟他讲道理。师傅说,能动嘴解决的问题,就别动手。她若动手,势必见血,太凶残了。为此,都不给她佩剑□□大刀之类的武器,特意打了一把精钢扇。 这张不大的床,随着她起身,似乎变得更小了些。近在咫尺的削瘦身体,衣襟松散了些,大红外袍微微敞开,露出雪白里衣。她骨架小,衣服一松,两边一截锁骨若隐若现。就这么一小块地方,红白交颈,肌肤半露,神秘而幽深,蔓延至更禁忌隐晦的深处。 韩瑜听到她说的话,霍然掀起眼帘。英俊脸庞紧绷僵硬,目光灼灼发烫,压抑克制着呼吸。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肯定把他搞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0 韩瑜过去十八年里,阅历单薄,在某些方面一片空白,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突然的转变。再加上他重伤在身,若是说了不该说的事,后果无法预料,他摸不准她的心思,不能轻举妄动。 眼前晃过一抹阴影,他被她小小的手掌挡住视线,不明所以。 鹿笙见他走神太久,担心是不是伤到头,晃了晃手,手背贴他额头: 「你不舒服?」 「没有!」 韩瑜一惊,矢口否认。浓密睫毛颤了下,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被她下一个举动激得再次心惊肉跳。 鹿笙总觉得他没之前鲜活了,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额头温度不算太烫,她便检查他似乎呦有些发红的脸。 「你脸有点热。」 韩瑜一颗心提着,神经绷着,没法思考太多,顺口接她的话: 「被子盖多了。」 哦,鹿笙体贴地把陈旧的棉被往下拉。从锁骨退到胸口,目测好像和方才一样,于是又往下拉了些。掌心不经意从他胸膛划过,她微微睁大眼,好奇地放在那里停留一会,兴致沖沖地说: 「你心跳好快,也是棉被热的吗?」 韩瑜能怎么说,闷声道: 「嗯。」 「那我再往下拉一些。」 棉被应该很久没晒过太阳,泛潮,很重,并不暖和。可韩瑜体温却越来越高,隔着干净里衣,从胸膛到腰腹这块,硬邦邦的肌肉硌着鹿笙手掌软嫩的肌肤,有明显的温度差。 韩瑜一忍再忍,瞥身下一眼,实在忍无可忍,咬牙: 「够了,别再碰我。」 她的手分量轻,又凉爽,落在他身上却像烙铁般。每碰一下都烫得慌,所过之处好像有火在烧,何止发热发烫,都快烧焦冒烟了。 韩瑜紧咬腮帮,他说话的语气这么重,她肯定有所察觉了吧?也好,不用他挑明,她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鹿笙怔了怔,手顿在半空,看他两鬓冒出一层汗,猛地反应过来: 「是不是弄疼你了?」 韩瑜:「……」有一点绝望。 看看自己这手,又看看韩瑜隐忍的模样,鹿笙十分不解: 「我明明没使劲啊?」 于是,她得出一个结论,摇摇头一副拿韩瑜没办法的样子: 「诶,你可真娇气。韩瑜,看不出来,你有点外强中干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但不等他说话,鹿笙已经低下头,解开外衣。 韩瑜迅速闭上眼睛,艰难动了动,挪开视线。呼吸早已紊乱,心脏也早已失控,他暗自回忆着这两天相处的点点滴滴,隐隐约约发现,她似乎,一点也不懂男女大防。 怎么说,她也有恩于他。 韩瑜心软片刻,低声说: 「你不要这样。」还是教一教吧,免得她以后吃亏。 鹿笙掏出一个小瓷瓶:「我怎样了?」 ……韩瑜装死不说话。 鹿笙不在意,倒出一粒药,俯身塞进韩瑜嘴里: 「这药对疗伤有奇效,里面含有进补的药材。我知道你难受,但也不能给你多吃。虚不受补,你懂的。」 药强行咽下去,韩瑜气得脖子也开始发红,强烈反驳: 「我不虚!」 男人都忌讳这个,鹿笙懂,不再刺激他。 半夜折腾,她早困了。敷衍地点点头,顺好毛,伸手替他摸了摸脉象,眼神一亮,很有劲嘛,绝对死不了。她放心了,倒头就睡。 才一会,不情不愿抬起头,蹙眉去看推搡她的那只手。 「又怎么了?」 「我们不能在一张床上睡。」 鹿笙提醒:「已经睡过了。」 「那是之前,现在不行。」 「都是男人,哪里不行?」 这人没法处了,大半夜不睡觉是闹哪样,鹿笙生气。她不能熬夜,夜里睡不好白天会头疼。 韩瑜有点心累,行吧,男人就男人。他退一步,斜眼身旁的人,轻咳一声,竖起食指暗示: 「我不喜欢跟男人睡一张床,我是这个。」 第24页 他笔直。 鹿笙揉揉眼睛,别说,韩瑜手长得挺好看,骨宽,手指修长匀称,就是有点饱经风霜的沧桑,手掌的茧子挺厚。但总体瑕不掩瑜,起码一眼看去还是很养眼的。不过,这什么意思? 管他的,他竖食指,那她竖拇指,傲娇道: 「我是这个。」拇指才是老大。 「……」韩瑜头顶飞过一阵黑线。 两人聊得牛头不对马嘴,再继续也是徒劳,他放弃了。趁着恢复了些体力,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她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 鹿笙双手杵着下巴,建议道: 「韩瑜,你可以把我当做女人。」 这样总行了? 韩瑜差点从床沿栽下去,她把他当什么人了?他咬牙,再咬牙,深呼吸几次,一字一句说: 「那就更不能睡一起!」 这不行,那也不行。 「好,你睡地上吧,我不管你了!」 她好像,是真生气了。前几次,炸呼呼的,却雷声大雨点小。这次闷不做声,回头一看,小脑袋贴着花印花床单,脸朝里面,背对着他。 韩瑜目光闪了闪,心底也有些不舒服。她说她六岁去拜师,八岁入门,自小跟着师傅行走江湖,想来也没人教她这些事。 他慢慢支起身体,肩膀连着胸膛肌肉,牵扯出剧痛。还没下地,两边已热汗滚下。 蓦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他倒回枕头里。 鹿笙揉揉手,无奈嘆气,总算消停了。 并不温柔地替韩瑜盖好被子,她气不过,对着那张脸一顿揉搓。真是的,床都下不去,就别闹了了好么?她这几日也很累,身体几乎是透支状态,急需休息,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折腾。 清澈的眸目光清冷,她撇撇嘴。 她并非不懂,只是生命面前,在意那些小事做什么,活着才最重要啊。要是就这么给折腾死了,谈何家国天下,谈何理想抱负,那些情怀愿景,就都没了。 韩瑜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时,天光大亮。头昏昏沉沉,身体却舒畅,不过,稍微有点沉重感。眼睫轻垂,赫然是一只纤瘦的手臂横在他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稍上面一点。 还是睡了。 但他想通了,是她把他噼晕的,且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不算欺负她。大家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心如止水,何必介怀。 格局要打开。 偏过头,再看眼前这张睡颜,他目光幽深,生出些别样的情绪,久久没有挪开眼。身体脱离大脑控制,变得不是他的,被子拱起一块。 韩瑜额角狠狠抽了抽,闭目屏住呼吸,缓缓伸手,小心翼翼捏住身上细小腕骨。 习武之人,感知敏锐。任她之前睡得再香再沉,一旦有动静,也能很快做出反应。 被她挣脱,韩瑜轻哼一声,心突然炸开,深呼吸吐气。幽黑的眼如有风捲残云,迅速掩下暗涌。眉目紧蹙,舌尖绕唇,木木的表情生无可恋。 清幽晨光照亮每隔角落,简陋的小屋,破旧的桌椅。这张狭小拥挤的床,帷幔挂在两边不曾落下,他俩彼此挨在一起,都没说话。 鹿笙后知后觉缩回手,她没看到韩瑜什么神情,见他安安静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想想也对,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大不了?她若是反应太过,才叫奇怪,让人看出破绽。 强自镇定起身,她风轻云淡地别开脸嗔怪: 「你别偷袭我,伤着你就不好了。」 韩瑜也没看她,睡了一夜,消耗了两颗灵丹妙药,身体复甦,他立刻坐起。身上的被子一把拽过,塞在腿间,蜜色脖颈微微发着红,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两人各自背对着背,屋里陷入沉默。 空气仿佛被稀释,呼吸变得不顺畅。鹿笙发了会呆后,若无其事问: 「饿不饿?」 鹿笙压根不需要他回答,只要一个合适的藉口离开,理了理衣服从床尾爬下去: 「老闆娘说管饭,我去楼下拿早膳。」 人出去了,韩瑜像泄力般,肩膀重重一塌,伸手捋了把头发,低头看眼自己,心底飙出一万句脏话。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一顿早膳在沉默中吃完,韩瑜穿着老闆娘丈夫的旧衣服,花两倍的价格买了匹马。 殿下已回宫,京都城外的人又被他们引得越来越远,就算这会回过神要反扑,也来不及了。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回京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回去? 她轻伤,他重伤,休养一夜,尚未好全,暂时肯定不宜回头。 鹿笙环顾一周,暂时没发觉有人跟踪的痕迹,便道: 「去一趟水停山庄,那里有神医圣手水云寒。」 可以帮他俩看看伤,争取快点好。 韩瑜没意见,他不认得路,跟在鹿笙后面。约莫一刻钟,问: 「还有多久的路?」 「半个时辰吧。」 他侧头看她一眼,目光难得沉静,眼底印着白净的侧脸,他忽地轻笑了下: 「嗯,你跑快些。」 话落,三道剑气一齐从远方逼近,一强两弱,韩瑜几乎是下意识挡住鹿笙。她救他很多次,他至少,得护住她一次。 提刀化解了最强的那道,任由两道弱的攻击自身。偏偏一只手及时抵在他后背,给他输送内力,并借力出力,强行散去剑气。 第25页 紧接着,三个人影拦在前方大树下。 「找到了,崑崙长老,就是他们,偷天换日,害我们扑空。真正的七皇子,昨夜就到了皇宫,今日便有圣旨宣布,七皇子回京,被封为储君,择日登基。」 「杀不了七皇子,起码也得抓他们回去交差。」 崑崙直接运转真气,满身杀意,冷笑: 「不急,这俩不好对付,先废了他们武功再说。」 「你先走!」 鹿笙:「我不!你怎么不走!」 「我会追上你的!」 韩瑜回头,脸色铁青,眼底控制不住猩红一片。想去鞭策火耳,却被鹿笙截住手。小姑娘目光比他还凶,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他脸颊肌肉紧了紧,焦急万分,又有万般无奈,低声哄她: 「听话点啊,鹿大侠。」 第11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1 他第一次用这么软的语气跟她说话,鹿笙有点不自在,别开脸回他: 「你都叫我大侠了?我怎么能不行侠仗义呢?」她拽着他的手不松手,睇他一眼示意他别搞小动作,没用的。崑崙和那两人围成三角形状态,将他俩锁在中间,没法跑。 昨晚被摆了一道,老狐狸冷着个脸,浑浊的眼阴鹜至极,迫不及待动手。两柄剑一道太虚掌,鹿笙拽起韩瑜腾空而起,险险避开。 没有片刻喘息机会,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接踵而至。 既已至此,韩瑜不再多说,与她背靠背,大刀抵着地面接招。新来的两个陌生人明显弱些,他俩约莫是看鹿笙显小,觉得她不及韩瑜,潜移默化地和崑崙换位置,彼此对视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气势双刀合併,正面攻向她。 招式不错,底子太弱了,威力不够。鹿笙预判果断,下手迅速,一扇噼开气流,扇叶横扫二人脖颈。 身后却响起韩瑜一声闷哼,她落入宽阔的怀抱,后背贴着他坚硬的胸膛。 对面两人闪身速度不及她出手速度,没能完全躲开扇风,堪堪保住脖子,胸前各自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疼得龇牙咧嘴面色涨怒。 可韩瑜为了替她抵挡崑崙的偷袭也受伤吐血了,亏! 鹿笙生气,顺手摸了一把韩瑜脉象,微弱的跳动让她脸色大变。死崑崙,下手这么重!这哪里是留活□□捉,分明是要她立刻死!要不是韩瑜体内有两颗回命丹,哪里受得住。 高大的身体几乎全压在单薄的人上,韩瑜有心无力,微微睁开的眼只能看到她粉红薄薄的耳朵,往下一截雪白细颈,精緻好看的侧脸。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他慢慢眨眼睛,心头泛起不知名的酸涩,哑声道: 「我俩总得活一个,跑……」 「韩瑜。」 鹿笙打断他的话,郑重喊他名字,稍稍侧脸回头,和他四目相对: 「我不会丢下你。」 「所以,别再挣扎了。」 「你乖一点。」 这哄人的语气,让韩瑜想起那晚她哄七殿下。好像比那个时候,还要更温柔一些。 韩瑜不自觉收紧手,他的体温在下降,怀中的温暖让他贪恋。轻轻阖上眼,低头轻嗅,终于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对劲了。软绵绵的,与常年训练的将士截然不同。他体格强健硬朗,与她相撞时,她轻飘飘的没有丁点抵抗力,身上还有股淡淡清雅的味道。不像他们几个,全身上下,臭得熏鼻。 清风拂面,空气夹着凉丝丝的湿气。 鹿笙蹙眉扶住韩瑜时才发现,他的后腰竟然还插了把匕首。 脸色猛然大变,她缓缓抬头,秀气的眉霍然凌厉,清透的眼阴沉似冰,森寒眼神一一扫过捂着伤口的两人和因用了太虚掌需要暂缓一下的崑崙。 少年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色冷沉到不能望,看向他们的眼神骇然可怕。 气场瞬变。 两人本能后退,求助地喊:「昆……崑崙长老?」 他们半路遇到崑崙,跟着他是想在乱战中保命,不是丧命。 崑崙调好气息,给他俩一记冷眼: 「有老夫在,怕什么?」 话落,红衣少年淡淡掀起眼帘,扔了手中干坤扇,雪白手指接过韩瑜的长刀,将人慢慢放到地上,面色沉静,语气清冷: 「借刀一用。」 韩瑜意识模糊,尚未昏迷,只是反应迟钝,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听到声音,下意识抓住她的袖子。 她不是使扇子吗?拿刀干嘛? 鹿笙让他靠着火耳,伸手摸摸他的脸。平日像火一样滚烫灼热的男人,此刻皮肤跟她一般凉。脸色又差了一度,她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蹭他唇边血迹: 「韩瑜,我不会让你死的。」 目光落下,揪着她袖子的手比她还倔,死死的不松手。 伸手覆在他手背,她声音坚定: 「我也不会死。」 宽大的手掌这才得以拽下。 崑崙趁机偷袭,掌风割裂空气,刮过草地,眼看就要撕碎衣衫。 鹿笙眼神一凛,横刀一侧,那劲风便像撞上铜墙铁壁,化于无形。她单手提刀,不紧不慢起身,面若寒霜,内力全开,捲起骇人气流。 尘土飞扬,少年衣摆猎猎,狂风中烈焰红衣张狂劲舞。 崑崙着实没想到,威力无穷的太虚掌竟被这个年轻人化解。眼看那两个小辈捂着流血的伤口瑟瑟发抖,他气急攻心,怒吼: 第26页 「不就是换了一把刀吗?又不是换了个人!你俩是废物吗?上啊!」 「长……」可她真的很厉害很唬人啊! 一个字出口,两人同时噤声。黑色瞳孔迅速僵住,不可置信望着滴血的刀尖,还没反应过来,就断气倒地。 鹿笙握着刀柄,任由血染红大地,轻狂眼神直指对面: 「到你了,老头子。」 崑崙震惊,好强的剑气!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爆发力! 可是这样的打法,但凡她受到回击,反噬也非常厉害,无异于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崑崙打起十分精神,不再管那两个死掉的小辈和地上的韩瑜。 两人激烈交手,崑崙的年龄和深厚功底让他处于短暂上风,但鹿笙身法灵活,打法出其不意,而且极其凶狠,刀刀致命。不管他如何回击,少年全部正面硬刚。一刀一刀,从他头顶噼下。即便嘴角渗出血丝,她的速度亦不减分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崑崙暗暗心惊,这么耗下去,他未必能赢。心狠狠一沉,他一边后退一边悄悄运内力于掌心,打算给她一击毙命。这一掌,是抱着必杀的决心,聚集了崑崙九成力量。即便他觉得鹿笙爆发力强,可她太嫩了,功底不够,必死无疑。 高手过招,气流碰撞。 树梢枝丫摇摇欲坠,漫天落叶飘摇不定,在空中迟迟不敢坠落。狂风怒卷,一老一少在空中对立,一掌过后,各自被气流弹退。 崑崙大口大口吐血,心底开始发慌,着急去看对面,却只看到森寒冷白刀光迎面扑来。竟然这么快反扑?该死! 鹿笙已然逼近崑崙跟前,身体盘旋他上方。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双手掌刀,红唇轻启: 「死吧你。」 眉心赫然多了一道血痕,崑崙至死都没看清鹿笙是否如他所料,死不瞑目。 终于……都死了。 鹿笙眼前一片模糊,浑身泄力般一软,直挺挺倒在身后的草地上。 头一偏,才发现韩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直在看她。只不过,因为伤太重,眼皮没完全睁开,半阖着眯出一条缝,看不清里面是何眼神。 鹿笙眼冒白光,头晕目眩,没管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光掠过崑崙尸体,换个人有什么用,她拿刀真拼命的时候,比换了一个人还厉害。师傅说她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否则也不会为她破例收她这个女娃娃。但他觉得女孩子不该杀气太重,不肯教她那些凶狠残酷的招式。这种爆发式打法,还是她在多年江湖经验里自创的。杀伤力大,后遗症也大。 全身脱力,内息紊乱,加上对手的反噬,不仅嘴里冒血,指甲盖都不断渗血。 她整个人木木的,全身麻了,听见旁边有动静,只缓缓斜眼。 半干未干的草地上,韩瑜悄无声息匍匐在地上,挣扎着一点一点爬向她,手指扣进泥里,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破旧的衣衫卷了一身枯死的杂草,每靠近她一寸,都耗费他巨大的体力。掌骨分明的手背鼓起一串又一串,脉络清晰可见。 不过四五米的距离,隔在两人之间,却好似楚河汉界,遥遥无期。 鹿笙感觉他爬了很久很久,被泥染黑的手指逐渐变成红色,脸颊也脏脏的。死死咬牙,一张脸,也就那双眼干净能看。 她很想说,大家都是强弩之末,别白费力气了。可嘴巴刚动,腥甜的血就从喉咙涌了出来。 ……随便吧,不说了。 天气放晴,乌云里开始冒出一片淡蓝。空气的味道含着血腥并不好闻,但风是凉爽的,吹得人犯困。鹿笙直觉眼皮越来越重,很想就这么睡过去。迷糊之际,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那人也终于挨上了她。 鹿笙咽了咽喉咙,指尖轻动就碰到垂落她身边的手,相互皆是一颤。她眼眶微涩,缓缓伸出食指,碰了碰男人手背,费力保持清明,闭眼扯唇: 「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又一滴滚过脸颊,她一怔,这才察觉落下的不是眼泪,是他的血。擦着她的耳廓边缘滑落,紧接着微弱的气息凑上前。喘了好几息,他定定看着她,唇边似乎绽开微末的笑,如释重负地动了动喉结: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鹿笙听着耳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指尖轻轻挠他掌心: 「但也离死不远了,你不要太放心了。」 他气息乱了一瞬,挣扎着捏她手指,仿佛想用最后的生命做点什么。 鹿笙尝着嘴中血腥味,嗓音轻飘又遥远,问道: 「韩瑜,你可有心愿未了?」 空气突然安静。 许久过去,他似是终于攒够力气,声音低沉不甘: 「未见……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第12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2 心愿未了,他死不了。 鹿笙轻轻阖上眼,全身放松,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缓慢。 清风携着染血的指尖拂过她耳边,伤痕斑驳的手颤颤探着鼻间微弱气息,随即无力垂落,一同陷入沉睡。 天地之间的这片草地,三具尸体两个活人躺在附近,久久没有动静。日上中天,地面的血迹干涸发暗,两边尸体凉透,似乎令天光也泛起冷。 韩瑜是冷醒的,有意识的那刻,眼还未睁开,心就沉到谷底。顾不得自己何时扑在了鹿笙上面,他伸手去探她颈边血脉,等到细微的跳动冲击指腹,他抿着唇,眨眨酸涩的眼眶,手掌不自觉穿梭她发间,往后扣住她纤细脖子,整张脸埋进单薄的肩膀,轻蹭着舒缓压抑积满胸腔的情绪。 第27页 接连受了致命重伤,他非但没死,还比她醒得早,饶是之前再不知情,现在也明白,是她给他吃的那两颗药的作用。能保命,恢复快。若非如此,他也死透了。 左右看看,他买的那匹马早已不知所踪,但她的这匹鬃毛宝马不知何时悄悄来到身边,时不时低头闻一闻她。 「火耳?」 狐疑地喊了声这个名字,火耳立刻抬头偏向他。彼此大眼瞪小眼,见韩瑜没任何动作,火耳哼两声,头凑上去撞他一下,弯起马蹄匍匐在地。 这马成精了…… 时间不等人,韩瑜转过脸。干涩的唇猝不及防擦过鹿笙下巴,他一愣,后知后觉这一瞬而过的触感是什么,猛地瞳孔震荡,惊得差点跳起来。唇畔颤颤,脸色顷刻涨红,厚厚的耳垂也一片血色。 「我……」 即便她还没醒,他也下意识想解释。『我』了一会儿,目光紧盯秀气精緻的睡颜,他黑眸沉沉。该说什么,不是故意的,我会对你负责? 他抿抿唇,颓败地垂下脑袋,放话: 「我随你怎么着!」 距离因这个动作忽然拉近到只需稍微再低一点就可以触碰她,他目光定住,眼神渐深。只一个下巴都那么软,要是捏她这奶乎乎的脸……别想了,肯定会被揍。韩瑜想着想着,乍然轻哂,缓缓低头,闻着她的气息,鼻尖虚虚贴着她耳侧的发,紧了紧腮,开始调运全身内力。 常年负重训练,韩瑜臂力惊人,一身重伤虚弱至此也能平稳抱起鹿笙,放在火耳背上。他自己等火耳站起,才翻身上马。 水停山庄,东北方向。 骏马散步般悠悠循着方向走,稳稳不晃。韩瑜将鹿笙抱在怀里,单手扣着她纤细的腰,一手缠着缰绳。粗粝的马绳一圈一圈卷在他手腕,渐渐磨破皮肉。他恍若未觉,从参军起,他什么苦没吃过。 鹿笙一路都没醒,火耳晃晃荡荡许久,到了某个地方,突然开始仰天鸣啸。 韩瑜已经见识这马的灵性,耐心等了会,待穿过一道荆棘灌木丛,前方犹如拨开云雾见月明,视野清朗宽阔,一眼望去,尽头修了座占地广袤,素雅别致的院子。门口设计十分独特,除了正面台阶,两侧还有方便不良于行之人的滑道。 不等他上前敲门,那门便应着马鸣声开了。 一名蓝衣小厮推着木制轮椅,寻索的目光看向这边时霍然亮起。反而轮椅上的男子平淡冷静,视线随意掠过贴在他怀中的人,淡淡睨着他。 「庄主,真的是火耳。鹿少侠……嘶,那是鹿少侠?」小厮仔细打量,想起鹿少侠上次来水停山庄,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上蹿下跳,鬼马机灵又狡诈,骗走了庄主的镇庄之宝回命丹。气得庄主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天天只顾着生气。 哪料再见会是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水云寒面如其名,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小厮的话。闲闲散散未置一词,好整以暇等对方先开口。 韩瑜启唇:「打扰了。」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说话也要力气,随时可能晕的情况下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们这个情况,一看就知道是来求医。韩瑜不再多说,手臂紧紧箍着鹿笙,慢慢下马。 小厮注意到他血迹暗沉发黑的那双手和惨白如纸的脸色,跟着庄主从医多年,比这更惨更重甚至是面目全非的伤他见过不少,除了惊讶,倒也不害怕,热情道: 「我来吧,我来!」 韩瑜松了口气,听小厮这话,应当会救治他俩。 他眯了下眼,沖奔来的小厮摇摇头: 「多谢,我自己来就行。」 小厮盛情难却,还想说什么,台阶处轮椅上的青衣男子已然蹙眉,语气冷淡: 「人说能行,要你多事?」 又生气了又生气了,小厮挠头傻笑,早习惯了。自打庄主双腿被废,他就没一天……不,没一刻不在生气。但他只动嘴不动手,被骂成了家长便饭,他实在没什么感觉。 没心没肺地笑着,对韩瑜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人状态瞧着极差,他没完全撒手,跟在后面,刚走一步就看见韩瑜身后竟然插了一把匕首,周围一大片衣襟被染成暗红色,黑乎乎印在衣服上令人心惊胆战。 都这样了还要坚持抱?真是个……狠人。 小厮再次道:「这位侠士,你也伤着呢,还是我来吧!你别看我长得瘦小,我有力气的。」 可你是个男人。 韩瑜虚虚颔首,谢过他的好意,态度温和友善,手上不肯松半分。 他庆幸水停山庄的台阶不高,几步跨上去。轮椅里的男子凉凉瞥他,讥笑一声,朝另外一个家丁示意: 「带他进去。」 「庄主,我抱又不会少块肉,他咋想的?」小厮比划几下,一脸不解。 「他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想的倒挺多。」 「我……我这不是担心他别没被杀死,反而就这么累死。」 水云寒面色沉沉,拇指转着手中佛珠,不咸不淡地说: 「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小厮讨好的笑笑,他家庄主,拥有最强大的救人本领,同时也拥有天底下最冷漠的心。不喜不悲,救活一个人,死掉一个人,在他这,都不叫事,他从不给予丁点情绪。 推着水云寒跟上去,这把轮椅打造精密,改良多次,木制轮子滚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小,可庄主每每听到,脸上依然阴云密布,随时风雨欲来。他仔细着,尽量不让他发火。 第28页 韩瑜被领进一座清冷无人的院子,后面轮椅不远不近跟着,他眼前逐渐冒白花,眩晕感袭来,他将鹿笙放在干净柔软的床褥间,自己也跟着跌下去。 「诶诶诶,我就说我来抱嘛。」 轮椅推进门,小厮跑过去,喊了几声他俩都没反应。他站在一旁,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瞧着高大粗犷,心思却细緻。倒下的时候还知道避开鹿少侠,没压她身上。 两人浑身是伤,小厮无从下手,苦恼地问: 「庄主,这怎么办?」 水云寒向来果断,又无所顾忌,伸手一指: 「把他弄走。」 小厮疑惑一瞬,不过看见韩瑜虽身体侧过去,手却还扒在鹿少侠腰上,确实有碍医治。俯身架起韩瑜胳膊,刚用上力,他差点当场去世。 「他太重了!庄主,我还是抱鹿少侠吧!」 手还没碰到人,他乍然一僵,被突然拽住他的力气吓了一跳。转头就发现,晕过去的男子竟然睁开了眼,死死瞪着他: 「你别碰她。」 说晕就晕,说醒就醒,也是厉害。 虚弱至此,他的眼神仍是带着股狠劲,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一口。 小厮向水云寒求助,后者冷笑一声,十指慢慢松开扶手,态度恶劣: 「当我稀罕,不把脉了。走!」 别啊,鹿少侠多好玩,虽然诓走不少好药,但每次来都带了不少好吃好玩的新鲜玩意,也算有来有往了。 他在一旁着急,忽觉手臂力道一松,低头去看妥协的男人,他已阖上眼皮,唇上裂开,气息微弱。可从来到现在,他没为自己考虑一丝一毫,全在护着鹿少侠,也算有情有义,够兄弟。 小厮狠了狠心,沖门口站着的伙伴眨眨眼,两人合力抬起韩瑜,他沖水云寒笑: 「走,这就走。」 从水云寒身边经过,听他冷声: 「等等。」 小厮不敢动,见水云寒抬手搭在韩瑜手腕,静默片刻,就瞥见他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脸,很快漫上骇人寒意,旋即缓缓抬头,目光恐怖阴森地盯着床上的人。 「庄……」 「滚!」 他不生气的时候就吓人,生起气来人都吓没了。 屋里清净了,水云寒转着轮椅上前。水停山庄里所有房间都没放脚榻,方便看诊。轮椅贴着床沿,他单手撑在上面,恨得咬牙切齿: 「你可真行!」 那人伤得比她重,脉象却强而有力,肯定不止吃了一颗。 没有回应,他一怔,似乎不太适应受伤的鹿笙。这人每次来都闹得鸡飞狗跳,头一次这么安静,还搞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叫他有气没地撒。 看鹿笙半晌,他轻哼一声,指腹不情不愿落在她的手腕。余光一瞥,发现她指甲暗黑,上面的血迹是从里面渗出来的。不禁肃然拧眉,以她的身手,能让她做到这份上,对手很强。 她的伤与方才那人不同,是内力消耗殆尽,导致的过度虚弱。看着气若游丝,其实没什么实质伤害。想到韩瑜护犊子的那一幕,他唇角一挑,脸色臭的可以。 懒得再浪费药,水云寒直接运转自己内力,渡给鹿笙。 不出他所料,她醒得很快,两成功力过去,她眼一睁,看他如看救星般,感动得要哭,激动一声: 「神医!」 水云寒压抑怒火,眼皮一抖。 鹿笙如梦初醒,云里雾里,哪里会看脸色,直接道: 「救命吶!」 「诶?我活过来了,大恩人,水云寒,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大的恩人!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先孝敬您的!对了,我那个同伴呢?他没死吧?别让他死了呀,两颗回命丹呢,没活个长命百岁实在是对不起你!」 醒来就完全变了个人,一点不清静,一点不乖巧,聒噪又吵闹,烦人得很! 他瞅着她那张扒拉不停的嘴,恨不得拿块抹布堵上去,冷声质问: 「两颗回命丹,你都给他吃了?」 「对呀,他快死了,得救啊。」都快死几次了。 她说这药不能多吃,其实也没多的给他吃,就两颗。否则,她还是会给他吃的。虚点不要紧,死万万不能。 死了又如何?这并不能消除水云寒的愤怒,可他一贯臭脸,鹿笙习以为常,感受体内不一样的内息,惊讶: 「咦,你给我输内力了?这怎么好意思,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这次是真感激,不敷衍,不嬉笑,认真道: 「总之,多谢。」 愿意给她两颗药吃她就算没白交这个朋友,居然还给内力,如此大方,是她没想到的。他一贯对谁都没好脸色,脾气极差,而且贼扣。花再多钱都买不到他的药,以至于她不得不行骗诓人。 眼睛掠过水云寒的腿,鹿笙有些遗憾当年没能救回他这双腿。那时候,她的武功不如现在,只堪堪捡回他一条命。不然,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可以活得更加潇洒自在。 他还在生气,懒得理鹿笙的狗腿,扔下一记自行体会的冷酷眼神。 没看到他的贴身小厮,见他自己转动轮椅,鹿笙撸起袖子: 「我来……」 他冷漠回头:「内力还我。」 鹿笙假笑:「走好不送。」 第29页 他应该是去看韩瑜,鹿笙听到隔壁有来回走动的动静,听着轮椅的声音也是去了那边,长长呼口气。唉,总算从鬼门关里出来了。 韩瑜伤得比她重,晕了两天两夜都没醒,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水云寒治病救人时最忌讳别人打扰,她进不去,自己也算重伤初愈,干脆换了身干净衣裳,在院子里放了把躺椅。春日阳光微暖不烈,她躺着享受这难得的舒服时光。 水云寒出来就看到院里场景,脸一沉,自己累死累活,为救一个陌生人,两夜没合眼。她倒好,白天都睡上了。气死人的本事一绝! 他低头慢条斯理擦着一根根手指,乘着春风冷笑,如金丝划弦的嗓音穿透力十足,丝毫不掩饰他的坏脾气。 鹿笙动了动耳朵,连忙睁眼。她本就没睡着,这会反应迅速,动作敏捷。 石桌上早就备好茶水糕点,她倒好茶,单薄身体站得笔直,俏皮眨眨眼,做了个请的姿势。 水云寒望着她,手腕搭着轮椅,指尖无意识动了动,任由小厮推动轮椅。 小厮这两天鞍前马后,没时间找鹿笙玩,这会有点激动,手上一用劲,轮椅重重划过地面,发出滋啦一声。他小心翼翼去看主子,却见水云寒似乎并未注意到,一张脸漠然又冷淡。面无表情端起茶杯,递到唇边,喝完半杯才漫不经心问: 「出什么事了?」 鹿笙知道他在问什么,鹿铭已进宫,大局已定,不必再遮遮掩掩。 她伸出白皙干净的手指,对准苍穹: 「天要塌,可不得顶着些。」 水云寒这次笑出了声,却不是高兴,笑声特别瘆人,特别容易让人做噩梦,眼里燃起暗夜鬼火般,幽亮森冷: 「塌了有高个的顶着,你凑什么热闹?」 鹿笙挺直腰板:「我也高呀。」 茶水洒了些,沿着杯壁浸湿凉凉肌肤。水云寒盯着薄薄一层水,沉吟一会,不受她影响,声音似冰霜: 「那地方烂透了,你掺进去找死?」 鹿笙不理会他的毒舌,反问: 「你总说世道破败,天地尽毁才好,为何还要救人?」 「救了,再亲眼看着你们垂死挣扎,生不如死,岂不快哉。」水云寒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不再缥缈虚幻,好似真的看到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在痛苦挣扎,每一丝表情都充满愉悦。 这厮变态程度日渐加重。 眼珠子一转,鹿笙想到什么,瞬间变脸,笑眯眯地:「你既开心,不如多给我几颗灵丹妙药?我多挣扎些时日供您快哉?」 「……」冷冷睇她一眼,水云寒甩袖就走。 鹿笙拍拍空落落的手,嘆气往屋里去。韩瑜也洗干净了,上身没穿衣服,蜜色身体缠着满满的白布。这才几日,瞧着清减不少,不过好歹脉象平稳。就是不知后腰的伤如何,男人伤腰,可要不得。但他没醒,又躺着看不到,她中午犯困,索性作罢。 就这么一直等到晚上,再推开门,就见韩瑜居然坐起来,还能自己穿衣服。发现是她,本来淡定的人霎时变得手忙脚乱,衣带迟迟系不好。 鹿笙干脆道:「别系了,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都好了。」 真的假的? 鹿笙狐疑,好了还捂那么严实做什么?肯定是骗她不想她担心! 她还在靠近,韩瑜觉得自己不太对劲,炙热眼神看着走近的人,提醒她: 「这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哪里我没看过?」 嗯? 见他霍然变脸,鹿笙双手捂嘴,不好意思笑笑。诶,好像说漏嘴了。 看她欲盖弥彰的反应,韩瑜眼角一抽……他果然不清白了。 鹿笙想到他俩现在可都是男人,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不急不缓放下手。直接掠过这一茬,潇洒撩起衣摆,坐在床边,发现韩瑜还没系好腰带,想要帮他。他却极不配合,那只大手却死死拽着,跟拔河似的较劲。再看韩瑜,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但又不像是生气。 她好一会才分辨出来,脸红成这样,难不成是……害羞? 「都是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 韩瑜恼羞成怒,转而抓住她手腕,细细的胳膊攥在手里,他忍无可忍,一把拽过她: 「男人?你确定你是?」 鹿笙茫然眨眨眼……她马甲什么时候掉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3 既然识破她的身份,为何之前不说?该不会是炸她吧? 鹿笙向来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慌,风轻云淡挑眉: 「我怎么不是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韩瑜垂眼,目光自她的眉眼缓缓滑至下巴,稍作停顿。她穿的外衣是立领,和小巧的下巴正好拢出一个小圈挡住了喉结。除非她像初见时抬起下巴看他,不然这样正面甚至有点居高临下的视线,看不到那处。 两双互不掩藏的眼安静对视,韩瑜掌心温度正不断攀升,眼神亦直白又炙热,鹿笙这才察觉他不是开玩笑,不是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正想着是哪里出了岔子,对面的人忽然凑近。他仍是攥着她的腕骨,另一只手从旁边抬起搁置两人中间,慢慢托住她的下巴。 连看都不给她看的人,这个动作算大胆了吧? 第30页 鹿笙微微诧异,她抿着唇,不太习惯地往后缩了缩下巴。细软肌肤在粗粝的掌心游移,韩瑜不免想起之前那个意外的肌肤之亲。 很多念头,一旦冲破禁锢,就很难再被压抑住。 心头蠢蠢欲动,他紧绷着肌肉,贴着她下巴的五指分开,顺着漂亮的颈线下滑,宽大的手几乎捏着她半圈脖颈。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脸也无意识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她的侧脸时,他才从女孩微乱的呼吸中惊醒,猝然闭紧眼,强迫自己克制。 耳边沉重的呼吸声,男人紧绷的面庞和烧红的耳垂。清爽的夜和幽亮的烛光里,鹿笙模模糊糊地似乎有点印象。 好像是那一晚,他俩一起同睡后,他就开始反常。 她疑惑:「是我的喉结太大了?」 韩瑜咧嘴轻笑不说话,轻轻扯起她的手腕,将一抹柔软温凉摁在自己的这处。她的手心不知何时冒出湿汗,贴着男人干燥的喉骨,尖尖的弧度跟随他的呼吸起伏,一下一下滚过肌肤,弄得鹿笙也莫名紧张。 「感受到了吗?」 他声音低低的,却依然引得喉骨震动。摸上的那刻,鹿笙就感受出了差异。 真的会随着呼吸和说话起伏滚动,会和他的体温一样发烫发热。她这个仿真程度高,为了避免不能滚动这一缺点,特意做得很大,两边差不多掩藏进高立的衣领里,平常其实瞧不出端倪。 她仰着脸蛋,清澈的眼印着他面容: 「你怎么看出来的?」 韩瑜装得冷静,心里实则紧张得很。她自信,要面子,突然被他看出破绽,也不知能不能接受。可从那句不过脑的话出口,这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与其继续含糊其辞,不如痛痛快快说清楚。 「那晚醒来看到你在旁边,微张着嘴睡觉,深睡时呼吸浅我开始也没在意。可大概是我看着,你不舒服,睡梦中很不高兴地砸了几下嘴,这里还是没动静。」这就有问题了。 她睡觉不规矩,还趴着睡,脸又侧开,纤细修长脖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有点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鹿笙呆呆的,暗暗感嘆这就是不保持距离的下场,秘密全被人看透了。不过这人是韩瑜,他们以后总归是要一直相处下去,迟早要被他知道,也无所谓。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既然看穿了,这个问题就无可避免。 鹿笙随口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收徒不收女娃娃,我虽让他破例,但他并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就把我扮作男孩子,以小师弟的身份入门。」这么多年,众多徒弟中,一直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她似乎忘记挣脱他,韩瑜自然不会主动提,仍然托着她脸: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怎样?」 「毫不设防,什么都说。」 他总觉得,自己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如果这是错觉,那这也是她给他的错觉,她要负责到底。反正,他不松手。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一句话,韩瑜笑了。他没有追问到底,于他而言,他若动了心思,对方只要有一丁点松口即可,其他的,可以全部交给他。 气氛好像很不错,鹿笙能感觉到韩瑜的愉悦。认识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这般高兴,明显的情绪外露。仿佛受他感染,她也跟着咧嘴。 她的两只手还被韩瑜抓着,一手抵着他喉结,一手被攥他在掌心。身体因此倾斜,眉眼稍落于他的耳侧,脸颊虚虚浮在他的肩膀之上。从旁人的角度看,像是被他抱在怀里,交颈接耳,暧昧纠缠。 这画面正巧被帮水云寒推车的小厮瞥见,他轰的一声愣在原地,差点惊掉下巴。满脸『我看到了什么』『怎么办,这场面是不是该避讳一下』『他俩竟然是那种关系!』。 里面的人似乎沉浸其中,完全没发现他们已到门口。 小厮踌躇不前,水云寒却自己推轮椅进去了,他只得跟在后面。 韩瑜听见动静,这才慢慢放开鹿笙,颇有几分真心实意沖水云寒颔首: 「在下韩瑜,多谢庄主出手救治。」 虽然他绝对是沾了鹿笙的光,在水云寒眼里就是个顺带的,这人连他说话视都如空气不搭理,但还是应该谢谢。 鹿笙完全不觉方才有什么,神色如常看向小厮: 「你们这是?」来喊他俩吃饭吗? 「送药过来。」 小厮招手,候在外面的人立即端着药碗进屋。药味浓厚苦涩,很快瀰漫整个屋。 这味道……是不是有什么恩怨在里面? 鹿笙掩着鼻子,心说良药苦口,伸手去接,就听一旁响起不带感情的冷哼,凉凉嘲讽: 「还有精力风花雪月,用得着喝药?拿去倒了。」 「熬都熬了,倒了多浪费。水云寒你别说话,一张嘴总能倒胃口。」鹿笙丝毫不受影响,笑眯眯接过沖韩瑜眨眨眼,示意他赶紧喝。 生气! 水云寒冷眼一斜,恨恨扣着指甲,很想撕开她那笑,让她笑不出来的听话。小厮瞅他那样,低头摸着鼻子,暗嘆还是鹿少侠厉害,敢在庄主生气的时候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偏偏庄主又打不过她,每每想动手,就会想起从前挑衅鹿少侠被反揍的经历,只能暗戳戳扣手。 药味苦涩呛鼻,入口淹没味蕾,韩瑜不怕疼不怕死,唯独怕苦。哪怕再强撑,也皱出一脸褶子。 第31页 鹿笙觉得好玩,方才被他掣肘,这会隐隐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起码她不用喝这么难喝的药,闻着味就感受到了可怕。她略一歪头,好整以暇地调侃: 「你怕苦啊,那这段时间,你有得受了。」 她不放心,回头问水云寒: 「我不用喝吧?先说好,我不喝的啊,我没事。」 见她这副小心防备的模样,轮椅上的人心情似乎好了点,也不扣手了,慢声开口: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想也没你的份。」就差直接说一句,又想骗我的药?门都没有! 幽幽目光在两人身上穿梭,他忽然像顽劣孩童,露出个恶劣的笑,语气却寻常,像个普通大夫尽心给患者解释用药忌讳,闲闲摊手: 「喝了这药,禁忌行房。否则,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韩瑜脸黑得彻底,垂眼盯空了的碗: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鹿笙哪里不清楚他一肚子坏水,和这人打交道,你必须比他更坏才行。她没信,蹙眉问: 「骗谁呢你?」 「爱信不信。」 「得忌多久?」 水云寒笑了,看着她吃瘪心情又好了点,懒洋洋开口: 「你很着急?」 问错人了吧?她又没喝,关她什么事? 鹿笙看向韩瑜:「你着急吗?」 「……」 这个问题以韩瑜拒绝回答终结,喝完药,水云寒终于当了回人,以庄主的身份,请他俩吃了一顿饭。 饭桌安静无话,吃完后,水云寒让小厮拿了一壶酒。但凡能让他拿出手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酒气飘香,隐约有淡淡的药草味。跟韩瑜喝的那碗药不同,这味不呛不沖,醇香里带点微甘。药草浸酒有疏通血脉经络之效,对韩瑜有帮助。 水云寒双腿不便,需常年喝这种药舒筋活血,减缓肌肉衰老死亡,却也无法根治。 医人者不能自医,每每喝这酒,水云寒总是沉默,心情极差。 鹿笙觑他一眼,转而看向倒酒的小厮: 「两天没出门,外面可有有趣的事发生?」 鹿少侠最会活络气氛,小厮也跟着她笑,搁置好酒壶道: 「有没有趣不好说,但这事,是大事。都知道京都变天,城外前些时候四处驻着兵马,我还以为他们要攻城呢,这两日却没什么动静。据我今早听到的消息,皇上已传位给七殿下,新帝两日后就要登基。这事传遍大街小巷,街上人全在说城里现在戒备森严,只出不进。」 小厮长嘆一声:「南北藩王谴兵回调,封死了回京之路。那个从小被送去关外的小殿下,居然还能顺利回宫,倒是有几分本事。」 没想到才三日,鹿铭便将事情处理妥当。如此,他们也得尽快回京。 鹿笙心下思量,面色如常,调笑道: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嗐,活在京都脚下,这算什么。就外面那些市井妇人,知晓得都比我多。」南北藩王造反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战事绷在弦上,一触即发。城门外边的百姓,谁不是眼看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 小厮弯腰添酒,想起什么,忽地感嘆一声: 「七殿下登基,那九公主是不是可以回京了?听闻九公主虽身娇体弱,却是个倾城绝色的大美人……」九公主封号永宁,是七殿下一母同胞的姐姐,近来传得天花乱坠,最多的还是以美貌盛名。 「噗!」 第一口酒,就这么喷了出来。鹿笙不在意地用袖子擦擦嘴,表情有点难以描述,问他: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啊。」 八卦永远是传得最快的,还未入耳,便在中途换了数不清多少个版本。等听到的时候,早已和真相离了十万八千里。 鹿笙摸摸脸,虽然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差,但要说『倾城绝色』……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她有些上头,忍不住红了脸,被隔壁韩瑜看得不自在。 既看出她是女儿身,再从她的年龄,和鹿铭的相处,他应该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这么看她什么意思?觉得传言虚假,浮夸,看她笑话? 哼,这就令人不高兴了。 赌气地瞪着韩瑜,她唇角一掀,语气笃定: 「既然大都这样说,那肯定是对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有几分较真,鹿笙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韩瑜,九公主是美人。」 药酒也是酒,多少沾了几分酒意,微醺不醉,却让韩瑜脖子红到了耳根,看她樱唇眼眸,不自觉眉梢舒展,低沉嗓音回她三个字: 「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4 他当然猜得出她是谁,当初以为她是男子,只觉这长相过于清秀。看出她是女子后,再来看她,未施粉黛一张脸,白净清透,肌肤吹弹可破,眉目精緻如画,轮廓毫无稜角。娴静如花照水,行动狡猾似兔。 男装已是清绝无双,若换上女装,亦担得起任何赞美。 鹿笙满意了,执起酒杯笑眯眯沖他挑眉,一口干了。香醇酒味入口,她感嘆: 「水庄主不愧是个讲究人,吃食饮品皆上乘,我虽不能在此多待,但会记住这里的。」 小厮瞬间看过来:「鹿少侠要走?」 第32页 「对呀,有事要办,估计明日就要动身。」 水云寒擦手动作一顿,剑眉下压,波澜不惊的眼凉凉睨过去。惹得鹿笙趣味大发,逗他: 「怎么,捨不得我?」 「你觉得可能?」满脸的你别自作多情了。 这张嘴,可真是太讨厌了。 鹿笙皱了皱鼻尖,世道动荡不安,往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明日一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她放下这点小小的不开心,寻思着说: 「此次来得匆忙,没寻到好玩意。待我回去之后,给你捎只乌龙来。之前见过一次家训乌龙,比孩子都听话,可好玩了。」 乌龙是一些有墨之仕对宠物狗的雅称,经过一番训练,很是聪明机灵,跟火耳一样通人性,好玩得紧。她要不是行走江湖,居无定所,自己都想养只玩玩。 水云寒没立刻拒绝也没答应,问她: 「什么颜色?」 「白色,小小一只,攻击性不强,伤不了你。」 水云寒面色不愉,他再弱,也不至于叫一只狗欺负了去。不喜的是白毛狗,特别不耐脏,照顾起来麻烦。 不想叫鹿笙小看了去,他忍着不喜,语气十足狂炫拽: 「换最大最野最喜欢咬人的品种,看我不弄死它。」 鹿笙身体往后一仰:「没事吧你?」 这么大戾气,谁还敢送他活物? 水云寒眉梢轻动:「你没事吧?」 不是她自己说要送? 鹿笙抗议地重重放下杯子,不满反怼: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给你换?」 「……」 小厮捂脸,庄主要是继续这么毒舌,他这辈子都盼不到庄主夫人了。 韩瑜余光始终留意鹿笙,见她和水云寒斗嘴,并不轻易插话。狗的问题水云寒没再争执,表情依然不善,却隐忍不发。自然是怕再说下去,白毛狗都甭想。 一顿晚膳就这么散了,他俩都是伤患,准备回去歇着。最近天气一直阴沉郁闷,夜里湿气重,黑漆漆的夜空不见星月,借着屋檐下灯笼照路。 待两人身影转进黑夜消失,水云寒才仰头望天,淡淡吩咐: 「明日将玲珑宝盒给她带走。」 小厮站在一旁,一脸意外。饭桌上不是挺生气嘛?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他小声提醒:「庄主,玲珑宝盒里面装的可是咱水停山庄最后的回命丹。」制作药材精贵难寻且不宜保存,必须现采现炼,仅剩的要是用完,得到明年才能重新寻得新药材。 水云寒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低头怔怔盯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他也曾惊才艷艷,是医术奇才,最后却毁在自家人手里。有幸捡回一条命,他那时想着只要能报仇此生便无憾。然而现下却觉得,报了仇也不解恨。他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还有一些,他连失去的资格都没有。 低垂的眼猝然阖上,死死压抑满腔阴郁不甘。他抬手捏捏眉心,不耐烦道: 「那又如何,我说给便给。」 就算全天下人都死光了又怎样,他只要她活着。怕就怕那个蠢货,连自救都不会。不能想,再想他要气死。水云寒脸色阴沉,随手摘下一旁的花朵,搁在手里反覆揉搓一点点揉碎。 —— 刚吃完饭,韩瑜没立即回小院,去了马棚。他并未过多介意水云寒,比起水庄主,他已然幸运太多。俯身抓起一把干草递到火耳嘴边,他偏头去看鹿笙,视线仔细描绘她精緻面庞,尖尖的喉结滚了滚: 「你说,七殿下会是个好皇帝吗?」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鹿笙听出他的一丝不确定,疑惑道: 「你难道不是因为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才愿意护送他回京吗?」 韩瑜摇摇头,伸手帮火耳顺毛。火光映照里的面容看不出虚弱和疲惫,神情沉稳平静,慢慢说起了自家往事: 「韩家世代从军,满门忠烈。到我这一辈,就剩我一个了。家族历经三代君主,凭良心说,除了当初的开国皇帝,没一个能行的。上位者都在京都的繁华奢靡里醉生梦死,视苍生危难于不顾,置百姓苦楚于不闻。对此,我早已不抱期待。选择护送七殿下,只因为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内战,百姓不用两面受敌。」 边关摩擦从来没停过,却没人关心,百姓过什么样日子,京都无人在意。王朝一代不如一代,丝毫不影响达官显贵们在京都酒肉池林。 可他在意,韩家世代英魂在看着,他必须守住最后的防线,必须尽最大努力减少迫害。 这厮真不把她当外人啊,这种话都敢说。 鹿笙靠着马厩,夜风轻拂面颊,吹起发丝撩着她绵软的脸蛋。漂亮眼眸长睫上抬,直直看他: 「七殿下是不是一位好君主暂时不得而知,但你毋庸置疑是位好将军。」 上对得起天地君主,下对得起黎明百姓,令人敬重佩服。 勾出一根干草扭着玩,她说不上开玩笑还是认真,拧着那根草说: 「别的不能保证,可鹿铭若是敢荒淫无道,昏庸无能,我不会坐视不管。」 长歪了她拆骨抽筋也要把人扳正,心黑了那就别怪她六亲不认。实在不行,她自己上?当女帝?也不是不行,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女帝,好歹她还是皇家血脉呢……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33页 草被拽断,鹿笙奇怪地回想,她刚刚,是不是直呼鹿铭的名讳了? 吧嗒! 空气一时安静,鹿笙缓缓尬笑几声,拍拍韩瑜肩膀,佯装淡定: 「反正……你都知道。」 就是,他本来就知道。方才,还夸她漂亮来着。 韩瑜目光不错地看她,鹿笙要收手时,他挑唇轻笑,抬起胳膊顺势捉住她的手腕,把人掰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身份和秘密都被知晓,再面对这样的姿势,气氛当然与之前不一样。四下无人,他俩僵持着,没人餵草给火耳。它两只硕大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来回几次,果断去蹭鹿笙。湿湿的鼻头眼看就要碰到鹿笙的脸,韩瑜想也没想地一个用劲,将人带到怀里。 鹿笙一头雾水,他之前也这样吗? 脑袋正好埋在韩瑜颈间,细软的肌肤与他相贴,强劲有力的血脉跳动感受清晰。好像他俩每次触碰,他的心跳都这么快,频率和起伏幅度惊人。总这样不会出问题吗? 心里疑问越来越多,韩瑜的气息却越来越重。她闻着他的味道,酒气里带着深深的檀香,浓烈酣醇,熏红了脸。她感觉有点奇怪,不自觉揪起韩瑜腰上一小撮衣服。 扯了几下这人没动静,她便用指尖戳了戳: 「韩瑜,男女授受不亲。」 窗户纸捅破了,那就不能再装傻充楞了。 可他非但没松手,还把她往角落里带,避开木桩下挂着的灯笼,从外面看,像是躲进一个不为人知,只有他俩的秘密世界。 茅屋挡住光线,阴影覆盖周身,暗淡薄弱的视野里,两人面对面,目光交汇,气息纠缠。鹿笙心里麻麻的,隐隐约约察觉出了哪里不同。 他看她的眼神。 「我有话要说。」韩瑜低声开口,除了抓着她不松手,挑不出错处。 鹿笙脚尖相对,左右相互摩挲,面上不显山露水,嗓音清浅: 「非得这样说?」 韩瑜微微缩紧下颌,低垂眉眼,他知她紧张。他看着高大健硕脸皮厚,其实也没比她好多少。该死的心跳一直失控,横在彼此之间犹如天雷打鼓,将他出卖个彻底。 索性到这地步,他豁出去了。 「嗯,不方便给别人听到。」 鹿笙大惊:「韩瑜,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韩瑜脸黑如锅底,深深吸几口气,咬牙: 「我没有!」好像也不算完全没有? 他有些挫败,不让自己被她带偏,继续说: 「就是之前,杀死崑崙的那天,你昏过去,我抱你上马时,不小心亲了你。」 本来被她惊人的话语弄得气氛全无,可说起那个意外,他心头微痒,忍不住慢慢用指腹轻蹭她的下巴。颤颤的指尖似有无限缱绻,贪恋这一小小地方。 鹿笙傻眼了,哪能想到还有这一出。 韩瑜低着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手撑着墙,掷地有声: 「我会对你负责。」 第一次对姑娘家说这种话,韩瑜心头热浪翻滚,耳垂红到发烫。她的呼吸清清浅浅,却如火燎原将他烧灼至痛。少年心动,他难得露出青涩一面,扭头不敢去看鹿笙,只留一个侧脸对她,连拉长的脖子都似有晚霞在烧。 可夜色朦胧,脸都看不清,如何能看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于是这副样子,落在鹿笙眼里,就曲解成了他不愿面对亲了她的事实,却还是为了责任说出这种话。 她用得着他英勇就义? 心里也不痛快,猛拍掉他的手: 「强扭的瓜不甜,我不稀罕!」 语气里的不满丝毫不掩饰,这不是韩瑜想要的回答,和他的分析和判断也差太远。哪里还顾得上害羞脸红,立刻不贊同道: 「你尝都没尝,怎知不甜?」 他又凑过来一些,两唇只差分毫之距。鹿笙以为他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要亲她,几乎屏住呼吸。明明那晚他哪怕性命都保不住,也还是找各种理由和她保持距离。现在反倒摸脸捉小手,这里那里贴贴,丝毫不忌讳一副登徒子做派。 鹿笙心头慌乱,指尖颤颤指着他,义正严词批判: 「韩瑜,你变了!」 他的视线太烫,似乎将空气都烤热,鹿笙伸手去挪开他脸,又补一刀: 「你不矜持了!」 韩瑜任她推搡,轻轻一用力,身体便侧开,让她跑。自己双手抱臂,望着隐没黑夜中的微乱身影,低头轻笑一声,才发现他变了……好像也不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5 这姑娘在某些事上神经够粗,他要再矜持,什么时候能成事? 他动了动胳膊,直到那抹身影完全脱离视野,才回来继续餵马。盯着火耳看了会,他轻捶它一拳: 「多吃点,明天还要辛苦你。」 然第二天,火耳并不用一拖二,小厮体贴地牵了匹骏马给他。 韩瑜表情一言难尽,幽幽开口: 「我谢谢你。」 鹿笙翻身上马,摸摸火耳脑袋。小厮转到她这边,递来一个精美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熟悉的药,她平静从容的神色不淡定了,不确定问: 「给我的?」 「是,庄主特意吩咐给你。」 水云寒没来送行,他一贯如此。鹿笙抬眸看向这座宽阔而寂寥清冷的山庄,时辰还早,庄子后山白色雾气缭绕,林间树丛颜色深邃,薄薄潮湿寒意隐隐绰绰。她收下盒子,清透嗓音弥散风中: 第34页 「谢啦,我一定找只最好看最可爱的乌龙给你。」 晨光破晓,不知不觉从地平线升起。她笑着和韩瑜对视一眼,各自架马踏着第一缕光渐行渐远。 回程比预料顺利,没遇到拦路的。走了两刻钟,迎面遇上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士。看到鹿笙,纷纷勒马停下,一双双眼争相打量她,为首的那个掏出一张画像,对着看了一眼便立刻欣喜下马,后面全体跟着他抱拳行礼: 「见过公主,属下等特奉太子之命,前来迎接公主回京。」 明日才是登基大典,墨鹿铭这会还是储君,但所有人都默认他是天子,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他昨日就下令禁卫军出城寻找鹿笙一行人,他们沿路找到明月楼那边,只发现大鬍子几人,转而又朝水停山庄去,没想着能在半路遇上。 鹿笙六岁离宫,八岁开始漫长习武之路,十年里寥寥几次回宫都无人知,只匆匆见了皇帝一面露个脸。但她从没忘记自己身份,她是江湖客,是为韩瑜而来的任务者,亦是这墨云九公主。 修长雪颈微微颔首,窈窕身姿笔直挺立,她略一抬手: 「免礼。」 气场瞬间改变,她自己浑然不觉,偏头沖韩瑜笑着挑眉。这一挑,像是手指拨弄琴弦,他一颗心绷了一路。 回到京都,直接进了皇宫。皇上卧病龙榻,朝政之前一直由墨夜阑和赵丞相共同打理。墨鹿铭奉旨成为太子,却也没有着急揽权,随那俩去掐。 那晚墨夜阑半路拦截,四个异域舞娘就这么莫名消失,赵丞相迟迟等不到人,亦等不来墨夜阑交代。提心弔胆两日,最后决定破釜沉舟,先发制人。状告墨夜阑以权谋私,抓走他家远亲,这会几名女子下落不明,要他交人。墨夜阑冷冷说自己手里只有敌国细作,没谁家亲戚。赵丞相找他要人,莫不是和卖国通敌了? 本就心虚,赵丞相嘴上逞强指责墨夜阑偷梁换柱,却一边自顾自找台阶下,拍着胸脯保证绝无此事,他问心无愧。这其中也许是有误会,派了家丁去寻那几个远方侄女。才一天时间,还真叫他找回了四个「侄女」,这事就这么揭过去。 墨鹿铭换上了太子宫服,头束黄金发冠,双手负于背后,沉静目光打量气色都很一般的两人。客气看向韩瑜: 「此次回京,韩将军功不可没,本宫已下令赏赐。将军一路辛苦,不妨先回去休息。」 换身衣服,换个称呼,像换了个人一样。天家威严,是融在骨子里的。但愿这十六岁少年,能压得住群狼环伺,坐稳江山。 韩瑜看鹿笙一眼,正巧撞上她瞟向他的视线,还没看清人什么表情,一道身影横在眼前。嘴角微微一抽,他现在总算明白殿下为何总暗戳戳跟他过不去。 「你对他做什么了?」把韩瑜轰走,墨鹿铭不解地问。才两天,韩瑜看他姐的眼神就充满了禽-兽的野心。 骑马赶路半天,鹿笙也累,矫健身影转了两圈倒在明黄软塌里,双手枕在脑后,余光轻斜笑道: 「你该问他对我做什么了?」是他亲了她呢! 墨鹿铭脸一沉:「他不是你的对手,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别对男人太好了,你不把他当回事,他才会把你当回事。」 在他看来,韩瑜要真能对她做什么,肯定是她暗许的,说不定偷偷故意给人机会。韩瑜那登徒子居然不避嫌,亏他以为韩瑜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下作小人!竟然如此不懂事! 细柔软塌,铺着上好的丝质薄被,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鹿笙喟嘆一声,翻了个身,敷衍: 「听了听了,我听着呢。」 半阖的眼悄咪咪打开一条细缝,她看着墨鹿铭走到软塌边上,气鼓鼓坐在木几一旁,有些好奇: 「看不出来,你个小孩还挺厉害,怎么做到三天搞定这么多事的?」 墨鹿铭瞧着她那没个正型的样子,无奈又宠溺。 他不是京都里娇生惯养的皇子,边关生活贫穷险恶,当初作为一个弃子被扔到贫瘠之地,接踵而来的是各种欺凌与陷害。他曾几次命悬一线,随行官和其他人,毒死,溺死,被打死的不尽其数。在鹿笙来看他,为他求得一道庇佑的圣旨之前,每一日都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随时可能一脚进去。 之后眼看周围人对他态度转变,见识了人性的残酷,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他能多单纯?都是装的罢了。 他惯会演戏,一脚踏进宫门,忍着陌生不适同父皇演一场久别重逢,父慈子孝的戏码给外人看。待门一关,直白说如今皇位就是箭靶子,父皇是愿意立即传位给他,让他当这个众矢之的,安心养病,还是要等敌人攻破城门,杀进金銮殿。 人越老越怕死,毫无意外,答案是前者。 墨夜阑觉得他懦弱,不能担当大任,他便强势孤勇给他看。要他当贴身护卫,要他一半虎符。 继承大统前,不削藩王,稳军心重将士稳局势。娶东部执掌四分之一墨云军权的孟将军之女为太子妃,纳南北两藩王侄女为侧妃。 这些人若还想打,可以。不过,这会儿就得全部一起打起来。不怕死的,尽管来。他本就一无所有,还能怕谁不成? 他不怕,那些家底丰厚的人怕了。 思前想后,反正他已到达京都,又向下示好安抚,话里话外都表达了只要大家就此收手,便不计前嫌,还愿意娶妻纳妾扶持权贵世家。什么都不用干就能高枕无忧不比打架流血舒服?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满意又能如何? 第35页 墨夜阑也没想到他做事如此雷厉风行,显然是抵京前就想好了这一切。 有勇有谋的储君,临分别前还亲切喊他一声王兄,里子面子给足。最关键的是,他的子孙后代都捏在他们姐弟手里,他能怎么办? 鹿笙慢慢睁开眼,望着浮华的天花板,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你一下就要娶三个不认识的女人,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呢。」 墨鹿铭眉毛都没动一下,身体往后靠,全身放松: 「我不小了,后宫佳丽三千,这才哪到哪。」 回京前,他就想过所有的事,方方面面,这算什么。 气氛似乎有些低沉,墨鹿铭缓缓抬眼,看软塌上清瘦单薄的人,轻声唤她: 「鹿笙。」 除了年幼不懂事,他成长过后,从未再唤过她姐姐。她说他是个孩子,她在他眼中,何尝不是小孩,像个小妹妹一样,该让人宠着护着。 鹿笙皱皱鼻尖,不太满意,但这会没反他,鼻音哼了哼,算是应下。 墨鹿铭低头笑了笑,语气轻慢又随意: 「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往后余生,至死不变。」 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越不过你。 这话里满满都是感情,鹿笙轻轻吸了吸鼻子,来找韩瑜前,鹿铭是她最亲的亲人。他们都明白,回京之后,彼此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也许从此以后,就这么分开了。 歇了会,鹿笙去换了衣裳,照例看望皇帝,在宫里一直待到傍晚。 京都的天气闷热干燥,落日西坠,暮色四合。 宫门缓缓打开,一袭红色华贵宫装女子独自走出来。曼曼窈窕身姿轻盈缓慢,坠感沉甸甸的裙摆逶迤拖地,纤瘦腰身束于青翠玉质盘扣,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腰前,白皙剔透的小手随着衣袖若隐若现。再往上,修长雪颈比天上月更皎洁优雅。低垂青丝装饰简单,几缕细碎鎏金,两颗饱满珍珠点缀发间。精緻面容略施薄妆,明艷不可方物。 漫不经心地从他身边经过,都没发现他。 韩瑜差点原地裂开,手伸出去,拍拍她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这姑娘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打扮得美若天仙,却是一脸不开心,整个人都在走神,眉间难得藏了一缕愁绪和伤感。 最后还是鹿笙慢慢回神,察觉身边有人跟着,停下去看。见是韩瑜,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微微仰起的眼,似有星星坠落其中,驱散了周围的阴霾黑暗,闪亮如浩瀚星辰。 「韩瑜,你怎么在这?」 从下午等到现在的韩瑜:「……路过。」 「真巧!」 她剎那间眉眼弯弯,霍然鲜活起来,问他: 「你要去哪?做什么?」 韩瑜不回她,反问: 「你怎么出来了?不住宫里?」 鹿笙这会没那么多心思,他问她便摇摇头: 「要不要一起逛逛?」 等了一下午并且被控诉不矜持的韩瑜抿唇不说话,沉默一会,才矜持又含蓄点头。 鹿笙心情好了点,低头咧嘴一笑,就见一串红红的糖葫芦递过来。疑惑看向韩瑜,他却偏过头。 街上繁华,灯火通明,他厚厚的耳垂比这糖葫芦还红。 鹿笙不去接糖葫芦,绵软掌心直接搭在他虎口,指尖轻轻一捏: 「路过?」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韩瑜抹了把脸,见鬼的矜持,一个糖葫芦都送不出去,矜持有什么用。他将她带到人少的角落,语气认真: 「不是路过,没有巧合,我特意在这等。也不知你会不会出宫,但想你出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我,就来了。糖葫芦喜欢吗?不喜欢我去买别的。」今日得了丰厚赏赐,这街上的所有东西,他都买得起。 鹿笙傻眼了,手突然被韩瑜反握,又听他特别真情实感的补充一句: 「你要什么,我都送你,包括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6 鹿笙罕见的……脸红了,显然听懂了韩瑜话中深意,俏生生的脸蛋爬上两抹红晕,眼神漂浮不定,盯着他宽阔手背,微微抿唇,没甩开他。 气氛似乎陡然转变,韩瑜看她低垂眉眼,光洁鼻樑,饱满红唇,能听见自己心跳在不断加速沸腾。 繁华的街道,人潮涌动,他们置身无人问津的角落。所有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细微的指腹,交错的呼吸,凌乱的气息。有什么牵扯心脏,失控到有些发疼。 此时此刻,韩瑜想做点什么。没有犹豫,拇指合紧,压住她的手背,手一用力,拥人入怀。不像之前的小心翼翼,他展臂环住纤瘦的女孩,将她嵌入结实的胸膛,自己一颗心完完整整交出去。缓缓弯下腰,侧脸贴着她顺滑馨香发丝一点点滑落,手拖住她后颈,轻阖双目嗅着她的味道。 鹿笙从不知所措到慢慢适应,觉得有必要提醒: 「韩瑜,我是公主。」 「嗯,公主殿下。」 感情变了,他的声音也有了变化,醇厚低沉里夹着淡淡温柔缱绻但并不腻味。贴着耳朵传递,引得心口发麻发痒。鹿笙在他脖颈间蹭了蹭,感受到他浑身顷刻紧绷,诧然停住不动,心头生出些奇怪的感觉,轻咳一声: 「娶了公主,这辈子不能再有别人。」 第36页 他很快接话:「我不要别人。」 这紧张又着急的模样,还挺可爱,惹得鹿笙忍不住发笑。 「奥……」 音调拖得长长的,忽而一转: 「想跟我好的话,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只属于我。」 她从来没用这种小女生的情绪说话,韩瑜又是人生头一遭追姑娘,哪里受得住,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大脑全被这略带撒娇的语气占据,甚至没想她话中意思就应下: 「好。」 鹿笙噗嗤笑出声:「糖葫芦还让不让人吃了?」 韩瑜不太愿意松开,她单薄的身体其实很软,身上味道也很好闻。明明很厉害,在他面前却总不一样,很乖很可爱,这是独属于他的一面,他很喜欢。 深深吸了口气,他才慢慢退开些,一双眼直直盯她,咧嘴傻笑,目光如炬。这次轮到鹿笙转头,望着远处灯火阑珊,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迈出脚步。 明日就是新帝登基大典,今夜比往常要热闹许多,河边有人放河灯,天上开满绚烂烟花,酒巷深处人来人往,高楼之下满廊华灯,街头艺人秀着各种技能。 韩瑜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看了身侧鹿笙一眼。墨云风气相对开放,街上有不少男女结伴同行。但人多眼杂,他不好太直接。 拽了下鹿笙袖子,指着小摊说: 「老闆这字很不错。」 年轻的男子,面相清秀,一股书生气,可写的字非常大气磅礴。看打扮已成家,见有客人驻足,立刻放下笔笑脸相迎: 「承蒙公子称赞,不过两位有所不知,我这墨宝才是好东西。用特殊工艺制作而成,遇水不化,一旦落下笔墨,可永久保存。因此亦有『天长地久、永垂不朽』的美好寓意。」 买东西就图个好寓意,韩瑜以前不信这些,路过从来不看。当下自然还是不信,但他想买。 摊位上摆了一排用来题字的绶带,各种花样款式都有。韩瑜选了一件刺绣款,给老闆报了八个字。 鹿笙看到他拿出自己那块玉牌才反应过来,他要把绶带挂这上面。 还是那句『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正反面各四个字。老闆写好后,他开口要借笔: 「这几个字我自己写,但用了你的墨,照样按字算钱。」 不知道他要写什么,鹿笙有点好奇,凑上前去看。写个字而已,他整得好大事一样,神色专注,下笔谨慎,真的是一笔一划,鬓发两边甚至冒出细细的汗。 至于么? 鹿笙好笑,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嘲笑他这幼稚的行为。转过脸调整一下情绪,再回头,看清四个大字下面写着『鹿笙』两个小字,忽地笑不出来了。 「你知道我名字啊。」 「嗯。」墨鹿铭和墨鹿笙,七皇子和九公主,一母同胞,他当然知道,只是以前没见过真人。 韩瑜矜持答了声,把笔递给她,装作不在意地说: 「你要不要写?」 「写什么?」 她明知故问,韩瑜拿她没办法,低头凑过去小声: 「韩瑜怎么样?」 鹿笙憋着笑,乖乖接过笔,语气随意道: 「很不错啊。」 一语双关。 他眼眸霍然亮起,紧紧抿着唇,却仍是不自觉笑了。视线被她修长白皙的手吸引过去,字如其人,她的字,潇洒又帅气,行云如流水,很是好看,比他的好看。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鹿笙把笔还给老闆,拿起绶带亲自帮他绑在了玉佩上。韩瑜低垂着眼,看细细软软的指尖搭在他粗粝掌心,系玉佩时不时触碰摩擦,痒痒的,勾得他脚趾都绷直,一言不发,等她手拿开才终于如释重负。 刚呼出一口热气,小姑娘笑眼弯弯,挺认真喊他: 「韩瑜。」 他与她对视,四只眼睛望着彼此,耳边充斥轻软嗓音: 「我祝你平安顺遂,也祝你……一切愿望如约而至。」 夜幕烟火簇燃,星星点点光芒从天空绽放。 韩瑜眼眶发热,修长手指瞬间紧握,喉结重重滚几下,没能说出什么漂亮话。死死咬紧腮,看她这笑颜,又想做点什么了。碍于旁边有人在场,没敢太放肆,只冲她笑。这笑一直蔓延到公主府,眼看人往里走,他才渐渐笑不出来。 他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想永远留在她身边,想时刻能看到她,想她的眉眼,想她的笑。夜里睡不着,望着天花板都是她的模样,似魔怔一般。 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好不容易睡着,却感觉被窝里多了温凉的柔软身体,光滑细细的胳膊横过来抱住他的腰,漂亮精緻脸蛋仰起,水润小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娇声夸他『韩瑜,你很不错哦』。他瞬间就……醒来时望着蒙蒙亮又空荡荡的房间,整个人充斥着满足过后的空虚感,埋头抱被烦恼无奈。 今日是登基大典,朝堂官员皆要伴架,与新帝随行。他没继续睡,缓了缓起床。又捋了把头发,早早出门。 墨鹿铭这个一声不吭的小子,靠着一副乖巧的皮囊骗过他们所有人。实则一早就是冲着皇位回来,闷声干大事。 皇帝尚未驾崩,他早先以为墨鹿铭最多也就是被立为太子。历朝历代,大多是老皇帝归天新帝才能登基。他却不按常理出牌,走了条特立独行的路。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但他仍然强势登基,倒叫人刮目相看。 第37页 与以往不同,开新立异,在他看来,未尝不可。传统的继位,问题很多。储君登基,根基不稳,容易遭到各方势力的挑衅。比如同宗藩王、外廷权臣、内宫太监等。在老皇帝在世时提前继位,可以提前掌握局势,早日权利交接,统筹大局。 初升的太阳光芒渐亮,韩瑜微微眯起眼,望着那抹明黄身影。十六岁少年,站在一群老奸巨猾的朝臣前面,的确稍显稚嫩。 和当初他去接他,护送他回京一样,此刻他亦是安安静静,仿佛很认真听礼仪大臣宣告,该叩首叩首,该祭拜祭拜。可在外面野生长大的孩子,行宫中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这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情。这少年天子,远比羸弱单薄的外表强硬冷酷。 祭拜结束,他沖礼仪大臣温和微笑,一副亲和力十足的样子,踩着吉时率领众臣前往议政殿,接受百官朝拜,接过玉玺,彬彬有礼请太监总管颁布召令,昭告天下,改国号『崇宁』。 仪式正式完成,百官恭贺,殿内笑声爽朗,好听的话不绝于耳。晚上夜宴也是相聊甚欢,一同憧憬美好未来。 等到次日正式上朝,所有的暗潮汹涌接憧而至。 各种难题一一摆上明面不说,一位韩瑜叫不上名字的大臣走出来,毕恭毕敬跪下: 「皇上,墨云与上邶积怨已久,边关常年摩擦,百姓过得是民不聊生啊。」 没什么辨识度的一张胖脸,装得挺慈悲为怀,抬手重捶胸口,痛心疾首道: 「皇上登基大赦天下,颁布许多爱民新令。臣请皇上一视同仁,救边关百姓于水火之中。」 墨鹿铭双手撑着膝盖,笑了下: 「爱卿以为,该怎么救?」 他看上去实在太软弱,像只任人拿捏的包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真龙,毫无威严。大臣小心觑一眼老神自在的赵丞相,心里底气十足,声音洪亮: 「臣以为,可以派永宁公主前往上邶和亲。我们历来与上邶不和,这才导致两国频频交战,天下不宁。皇上作为墨云新帝,若愿与其和亲,共结两邦之好,定能安抚上邶,不再与我墨云交火。」永宁可是新帝同胞亲姐,这和亲诚意十足。 韩瑜瞳孔剧烈震撼,浑身倒刺,他们怎么敢的! 「荒唐!上邶一弹丸之地,何时用得着我墨云的公主和亲?这样做是自卑自贱,让我墨云国威何存?大人在这京都躺久了骨头软了,硬不起来,没关系,可以跟着我去边关练练,保证你再说不出这样的话。」 墨鹿铭淡淡斜他一眼,这就上头了,看来是很喜欢。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就听为首的赵丞相冷静理智地说: 「俗话说不能以貌取人,这话往大了说,也一样。上邶虽小,却不容小觑。否则,有韩将军这样厉害的人物驻守边关几年,为何还是总是被人欺辱到头上?」 韩瑜目光一刺,眼底幽戾冰冷,爆发骇人的寒意。因为什么,他不懂吗?军饷军械严重缩减,后勤物资稀缺匮乏,十成银钱从他们手里过一遍,到边关只剩不到两成,他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问为什么? 眼看他克制不住怒火要打架,墨鹿铭伸手打了个哈欠,温声开口: 「此事容后再议,众位还有别的事吗?」 韩瑜一愣,容后再议,这有什么好议的?上邶地小,摆明了要墨云国土,和亲有什么用?不仅没用,嫁过去的公主还会被他们肆意践踏欺辱,下场悽惨不堪。他自小在边关长大,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之后还有人说了什么,韩瑜完全没去听。上位第一天,他给他留点脸面,没在朝堂上闹。下朝之后,直接闯去承铭殿,气势汹汹: 「皇上,和亲绝对不可,你……」 墨鹿铭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温和的面庞早已消失不见,脸色比韩瑜还冷,眼底讥诮意味浓烈,看向一旁的太监总管: 「刚才提和亲的那人是谁?」 「是礼部侍郎秦大人,赵丞相的门生。」 墨鹿铭语气闲闲:「是么?朕瞧着面相不好,不是长寿之相,没准今夜就摔死了。」 静默一瞬,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第17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7 倒是有人急匆匆进来禀告,永宁公主和墨王爷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和亲的事还没传到鹿笙耳朵里,这会她被墨夜阑堵在宫墙之下。 男人一身玄色锦衣,负手上前,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善。 刚下朝的一众朝臣看两人四目相对,相隔甚远便开始释放内力,空中似有火花飞溅,俨然要打起来的样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脚下速度明显放慢,不少人甚至装作谈事情停在原地注意这边动静。他俩一个是拥有兵权的王爷,一个是被众臣推出来的和亲公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大做文章。 不在意周围的目光,鹿笙沖墨夜阑挑眉,尽管放马过来。他这一看就是来找茬的,没必要浪费口舌,直接打便是。 有这个觉悟很好,墨夜阑微微一笑,下一瞬,眼神骤然凌厉,全身充满杀气。 「这……真打啊?」 「何止,这是下死手啊。」 「看来,王爷还是不甘心。」哪个男人不爱权,墨夜阑当然不例外。他明面上动不了新帝,火气无处发泄,迁怒永宁公主也是情理之中。 第38页 「不是我说,就没人意外公主竟然身手这么好?不是说自小出去养病,怎得养出一身本领?」 「皇上这次能顺利归京,莫不是……」 「嘘!要死啊你,敢提这事。」没看南北藩王一笑置之吗?这种时候,聪明的就该当做没发生,不存在。什么藩王新帝公主王爷,全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嘴是闭上了,心思却飘得越来越远。都是人精,随便一件事,都能脑补出血雨腥风,韬光养晦的权谋大戏。 但这丝毫不影响激烈交手的两人,鹿笙接连几天反覆受伤,状态下滑了些。墨夜阑这厮身手不输崑崙,她应付起来相当吃力。双方都没用武器,全靠内力和招式过招。 墨夜阑因着之前她算计他的事心里有气,她今早特意送去解药,这人估计是得到了消息,迫不及待要报仇呢。 她腹诽的同时,墨夜阑也在打量她。应该是之前就受了伤,才这么一会,唇边就溢出细细血丝,白皙饱满额头被汗浸湿,大红色宫装裙摆昳丽摇曳,几缕发丝贴面模糊容颜。 很年轻的女孩,遇强则强,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和墨鹿铭,挺像的。都是那种看着软糯好欺负的小软猫,实则是只潜伏的野狮,随时咬得你鲜血淋漓。 没有半点手下留情,墨夜阑掌心聚集内力,强大劲风遍地炸开,吓得众臣大惊失色,纷纷后退逃命。 「打就打,别伤及无辜啊你们!」 单薄的红衣女孩身姿笔直,寸步不退,迎着强大气流稍稍偏头,沐浴阳光中的侧颜白净无瑕线条柔美。她似是微微一笑,腮边拱起小小弧度。清绝小脸像盛开的午后睡莲,绽放惊为天人的美丽。 下一刻,红唇微勾,眼皮轻挑,温软的面庞满是凶横冷酷,疾如雷电般伸出胳膊,掌心对外,不闪不避接下墨夜阑恐怖如斯的一招。 两道强劲气流碰撞,剎那迸发骇人威力。跑得慢的大臣们,被这力道冲击波及,腿来不及迈出就扑倒在地,一把老骨头差点给跌散了。 鹿笙不在意地抹了下嘴角,眸光略带点挑衅意味: 「你这口气,怕是出不了,还是憋着吧。」 墨夜阑讥讽:「过刚易折,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还敢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简直猖狂至极! 摆这副臭脸给谁看呢,鹿笙吹了口气,额头落下的刘海跟着飘摇,她道: 「走江湖的,哪个没说过几句壮士豪言。再说了,我这十八年,但凡退一步,都走不到这里。」谁的过去不是把辛酸泪了,她又没有金手指,所有事情全凭自己。 清澈眼神和男人犀利目光较劲,非常硬气地说: 「你若还想打,我奉陪到底。」 当然打,怎么不打? 摆了他一道,利用他压权臣,还分走他一半虎符,什么好处都给他们姐弟俩得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墨夜阑脸色铁青,越想情绪越糟糕,无视鹿笙苍白的面庞和不停流出的血,再次出手。 「天,还有完没完?再打下去,他俩没事,我人要没了。」 「对对对,就不该凑这个热闹,现在他们堵在门口,咱出又出不去。」 「不过你们说,王爷满身怒气,莫不是要……」反? 想想不对啊,真要反就不该让七殿下坐上皇位。众臣摇头,想不通想不通。 鹿笙也头大,墨夜阑这厮是把所有愤懑不满全撒她身上了。下手这么重,她应付吃力,他亦不好过,却仍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意思。 又一掌扑面而来,鹿笙与他对抗,两人各自往后弹开数米远。打到这会,都有些站不稳。 她本以为自己要狼狈倒地,不想后背被温热手掌拖住,抬头就看见轮廓刚硬的下巴。 「韩瑜!」 鹿笙惊喜的声音,令韩瑜紧皱的眉微微舒展,把人抱紧了些。以为接下来她会向他撒娇,让他帮她上,可这想法刚出现,便听姑娘说: 「扶我起来,我还能打!」 「……」 韩瑜手一抖,头疼地看她: 「乖,都吐血了,咱不打了。」 鹿笙眼角抽了抽,一时分不清他是嘲讽还是安慰。没等想明白,身体蓦地腾空,她下意识搂住韩瑜脖子,整个人依偎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他也顺势低头,下巴轻轻蹭她额头,肌肤相触,似有无限温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我还没输。」暂时还不算丢脸。 「……」这没法聊了。 一旁,被完全无视的墨鹿铭,脸黑沉如锅底,微冷目光看看胆大包天的韩瑜,又看看没心没肺的鹿笙,语气幽幽: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鹿笙眨眨眼,绕过韩瑜肩沖他小小声: 「要不……先定个亲?」 韩瑜力道猛然加重,狠狠收紧手。墨鹿铭冷眼一横,满是发火徵兆。鹿笙连忙戳韩瑜,话却是对墨鹿铭说的,特别认真: 「他想得美。」 仰着素净白皙脸蛋,她沖一头雾水的韩瑜强调: 「你想都不要想!」 嘴上硬气,搭着韩瑜肩膀的手却悄悄拍着顺毛。墨鹿铭当了皇上就大变样,身上气势强大,怪能唬人的。她可真是太难了! 韩瑜无奈,他招谁惹谁了,没娶到媳妇还想都不能想?再说下去,可能连这辈子都不能指望。鹿笙的重量在他手里轻飘飘的完全不觉吃力,他把人往上颠了颠,聊天似的同墨鹿铭道: 第39页 「皇上,公主有伤,我先送她回府。」 目送人走远,墨鹿铭轻声吩咐: 「派太医去公主府。」 身后看戏的大臣们没想到他也来了,一双眼盯着宫门口,叫他们这会走也走不了,躲也躲不掉。 王爷和公主把对方往死里揍,韩将军把公主抱走了,这是要成为驸马的节奏? 大臣们忍不住在心里盘算,皇上娶孟氏女为后,用公主拉拢韩将军,又不知用什么办法让墨夜阑护送他回宫登基,就这么几天,已经收揽了墨云三分之二的兵权。思至此,众人剎那间心惊,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不安地担忧。 墨鹿铭却没看他们,目光笔直望着遥远天际,从远处看他,神色平静温和,声音不大不小,看不出半点生气。唯有一旁的墨夜阑,知道这小子有多刻薄: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一把年纪了,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有什么好卖弄的?」 他背对着所有人,沉沉静静一张脸覆满讥诮冷意: 「王爷,男人欺负女孩算什么本事。下一次,麻烦直接沖我来。」 两相对峙,暗流涌动。 墨夜阑拍拍衣袖,从容经过他旁边稍顿,扔下两个字: 「行啊。」 —— 韩瑜真就将鹿笙一路抱回公主府,和亲的事虽然不可能,但有人提,他就觉得膈应。人抱在怀中,才觉得踏实。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鹿笙被放到床上,脸一偏,盯着韩瑜。她又不是第一次打架受伤,鹿铭和韩瑜赶来时,那臭脸明显不单是因为她打架。不止墨夜阑,大家心里好像都憋了一肚子火,逮谁怼谁,没一个好惹。 按照皇上想法,这事瞒不住,她迟早要知道。与其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他来说。 韩瑜拧干毛巾帮她擦脸,仔细清理她唇下血痕: 「有人要你去上邶和亲。」 才登基第一天,就敢说这种事。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给新帝下马威。 鹿笙半靠着,闭眼享受温热毛巾擦过肌肤,舒爽喟嘆一声,精准抓住韩瑜的手,调侃他: 「你还挺淡定,看样子也不是很喜欢我嘛。」 「是吗?」 语气有点危险,鹿笙还没明白哪里危险,就见男人英俊面庞霍然凑近,幽暗眼神似埋藏星火,冲动又克制,藏着爱与欲。鼻尖摩挲她的额头,手掌托着她的下巴,气息交融,声音又变了: 「想我怎么喜欢你?」 等不及鹿笙回答,韩瑜忍到这会,早已挣脱所有束缚,指腹触到细软脸颊,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了,被她蛊惑般凑过去。唇畔贴合,强烈的酥麻感流窜全身,引得心神摇晃,浑身战慄。鹿笙颤颤想要往后退,后颈却被扣住往前带,男人醇烈气息加深加重。 第18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8 明明相识不久,怎会这么喜欢……韩瑜捧着柔软的脸,舌尖撬开齿关,微醺沉醉的纠缠让他忍不住这样想。 时间一点点过去,暧昧朦胧的气氛里,两人皆是云里雾里,直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韩瑜猛然回神,幽亮双眼像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面颊粉红的女孩吸引进去。 瞧着鹿笙似嗔非嗔,似怪非怪,眼眸含水,他咧嘴一笑,拇指轻轻刮过被他含吮绯红的唇。随即起身,抱臂站在床边,让太医看诊。 鹿笙没什么事,她和墨夜阑看似下了狠手,实则各自保留了余地,只是看着唬人。但累是真累,休息了一天。临睡前,对韩瑜说: 「你不甜,淡淡的。」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样,翻了个身,躲进被子里。次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赵丞相的得意门生秦大人昨夜死了。 据说是脚下被鬼缠住,摔死了。后脑勺跌破一个大洞,血哗啦啦往外冒,场面吓人得很。 这事发生突然,人死得蹊跷,作为秦大人的老师,赵丞相心痛不已,跪求皇上彻查此事。 墨鹿铭:「应该的。」 语气淡漠,毫无感情,仿佛死的不是朝廷大臣,而是一只碍着他眼的蚂蚁,踩死就踩死了。 他这般轻描淡写,敷衍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赵丞相气得差点心梗。狂妄小儿,亏他之前以为这是个好拿捏的,不想一肚子坏水。 秦大人昨日才听他的话谏言和亲,当晚就死在家里,必然跟他脱不了关系。 「皇上,秦侍郎生前提议和亲,盼着墨云与上邶交好,其心可鑑,皇上合该早些应允。」 话落,偌大朝堂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有秦大人这个前车之鑑,谁敢应?夜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丞相左右看看,沖幕僚示意,对方却朝他摇摇头,暗示稍安勿躁。他们又不是谏臣,在朝堂之上公然反抗,万一圣口一开,当场拖下去打死怎么办? 墨鹿铭坐在高位,将底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边掀起散漫地笑: 「经过深思熟虑,朕深觉此事……不可。」 语气故意一顿,听得人揪心,然后给你当头一棒。 赵丞相怒:「皇上!」这是把人当猴耍呢。 「为何不行?」 他双目瞪圆,墨鹿铭却不看他,悠长视线扫过底下众臣,不急不缓地开口: 「你们没见过上邶人,朕见过。他们地小物稀,想要的不是我墨云女人,而是领土资源。」 第40页 清俊面容沉稳平静,温淡眼眸不失犀利: 「治国齐家修身平天下,根本在于自身自立自强。朕对众位寄予厚望,愿你们不会让朕失望。」 可真会说好听的话拉拢人心,赵丞相心下失笑,嘲讽他还是太稚嫩,不懂人与人之间,唯有利益坚不可摧,谁会和你谈感情大义。 墨鹿铭轻抬胳膊,一旁候着的老太监会意,立刻上前宣了两道圣旨。 一道宣封永宁公主为长公主,一道封韩瑜为忠勇大将军。 意思再明显不过,赵丞相岂能顺他意,再次上前: 「秦大人的提议,尚未执行,如何能判定不行?皇上如今是一国之君,一言一行牵扯极大,万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意孤行,也该多听听朝臣建议。若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化解冲突,岂不美哉?」 「不费一兵一卒?所以在丞相大人眼里,长公主不算人?」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行了,朕明白丞相痛失门生,心里不好过。既然这么想不开舍不下,不妨多去给秦大人哭坟,朕准你告假。」 这……脸都气绿了。 登基第二天上朝,依旧是不欢而散。 韩瑜与墨鹿铭并肩走在宫廷长廊:「此番撕破脸,赵丞相定不会善罢甘休。」 墨鹿铭停下,转头望向前方高高宫墙: 「我会派人盯着他。」 「信得过吗?」 毕竟才登基,还没来得及培养心腹,他还是略微有些担心。 「天牢里捞出来的,信得过。」 墨鹿铭不知想到什么,掀起唇: 「他有人质在我手里。」 韩瑜:「……」 本来还想毛遂自荐,他这么说倒是不用了。 「她怎么样?」沉默一会,墨鹿铭突然问。 自打进了这深宫,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暗中窥探,需时刻谨小慎微。一早就想到的,他并不自怨自艾,只是心中尚有牵挂。 这个她,毋庸置疑是鹿笙,韩瑜面色如常回他: 「尚无大碍。」 那就好。 春日暖阳,微风拂面,墨鹿铭安静下来,望着宫外熙熙攘攘,表情渐渐凝重,这样的安宁不多了。 赵丞相门生成群,意味着替他把风的眼睛多。京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招来众人,亲自问过一遍,确定各方无异,得意刮着两边小鬍鬚,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再看底下众人,赏了些好处下去,叮嘱道: 「各位都是老夫门生,身家性命皆和我绑在一起。乘着同一条船,若是谁出了岔子让船漏水,咱们都没好下场。」 一脉相承,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纷纷表示,忠于丞相,绝无二心。 赵丞相抿茶笑笑,老奸巨猾如他,高兴自然不是因为听了几句好话。而是这些人的手早已脏了,一生都洗不干净,只能继续为他所用。 —— 无论是在享乐富庶的京都,还是哪个街头乘凉。鹿笙但凡受伤,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该喝药喝药,该锻鍊锻鍊。 桃花树下舞剑,听韩瑜分享近来局势,最大目标当属赵丞相。 与墨鹿铭对抗当晚,赵丞相去了赵家祖坟,打开机关清点这么多年敛到手的巨额财富。同时又让自己门生订下大批车马,不知和谁暗中通信,忙得很。 鹿笙停下喝水,吐槽: 「金银藏坟墓里,得有多见不得人。」 韩瑜微微拧眉,赵丞相如此着急,恐怕不是个好兆头。 他蹲在树干上,手里捏着一枝桃花。风一吹,脆弱的花瓣落英缤纷,撒下漫天花雨。心事重重,他面上不显,双臂交叠,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树下女孩,脸上浮现笑意: 「阳间的钱,阴鬼不收,迟早给他挖出来。」 他虽是少年将军,却久经沙场,比同龄人多几分稳重更加成熟。平日瞧着和鹿铭差不多,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会,却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感。 鹿笙捧着水壶,身体靠着后面石桌,神采张扬与他遥遥相望: 「家当找到了,这人还留吗?」 她直白得很可爱,韩瑜掩鼻轻哂,重新折下一枝桃花。在风来之前,跳下树梢,弯腰递过去: 「还留,因为,他还有别的钱。」 鹿笙捧腹大笑,明眸皓齿,比三月桃花更加明艷惹眼。韩瑜伸手虚虚放在她后背,防止她摔倒。眼睛犹如钉在她脸上,一眨不眨,被她的笑容感染,舌尖抵着腮,绕了一圈,终是抵不过,也跟着勾唇笑,心里却有种挥之不去的隐忧。 不出所料,他的担忧很快变成了事实。 墨鹿铭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查找赵丞相家底和关系网,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查清这些,边关来信,十万火急。 上邶在新帝登基期间向墨云开战,前方战事吃紧,伤亡惨重,请求朝廷支援。 外族来犯,民间流言四起,暗地传新帝不详,刚登基就为墨云带来战争,不是天选之子。 又有人道,此战皆因长公主而起。上邶早先想同墨云和亲,不料长公主不同意,新帝护犊子,驳回此事,这才引起上邶不满开战。 空穴来风,荒谬之极。 和亲一事才提几天,就算快马加鞭也传不到上邶去。 第41页 但是,民间百姓如何知道这些?还不是跟风地闹。 此时此刻,赵丞相包下京都最有名的戏院,喝茶听戏看美人,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目光轻蔑: 都是他干的?他俩能怎样? 姜还是老的辣,他就是要让那对姐弟看看,惹怒他的下场。 压力如排山倒海袭来,某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墨王府里,楚芸樱陪伴在墨夜阑身侧,看着男人俊朗面容,头歪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不管王爷做什么决定,臣妾都会永远支持你。」 夜色茫茫,墨夜阑面无表情,伸手将人抱住,始终没有说话。 鹿笙今日进了宫,当皇帝没几天,墨鹿铭已经一脸沧桑,像个小老头。她轻弹他额头,小小声问: 「慌不?」 力道不轻,很疼,墨鹿铭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抬头瞪她: 「问错人了,他在那。」 上邶开战,韩瑜必然要回去。上战场的是他,要慌也是他慌。 韩瑜:「我不慌。」 三人相视一眼,沉默下来。 鹿笙悄悄看向韩瑜,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但愿这一次,能改写结局。 第19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19 晚风习习, 夜凉如水。 战事的消息传来,人心惶惶。几日时光, 街上变化翻天覆地。繁华落尽, 徒留萧索。 韩瑜如同往常一样送鹿笙回公主府,走到门口,他没跟进去, 默默停在门槛前。 「什么时候走?」鹿笙虽没回头,余光却注意他的动静。 战争残酷, 这个话题无疑是沉重的,谁也没刻意提起, 谁都放心不下。 公主府是鹿笙十五岁那年亲自挑的, 不似周边官邸富贵气派,宅院不大, 门口摆着两座麒麟。屋檐下的灯笼是此次回京, 和韩瑜上街一同选的兔子花样。烛光从里面绽放,柔和了这不安的夜。 韩瑜借着火光, 悄然窥探隐隐绰绰的侧脸, 语气轻松地答: 「明天一早。」 「我贪睡,起不了早,就不送你了。」 「好。」 「韩瑜。」 「嗯。」 鹿笙觉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怎么说呢, 韩瑜的性格不是特别出彩, 人长得不错, 可是跟她和墨夜阑比差了点意思。全身最大的闪光点,是一身正气, 大义凛然。 挺简简单单一个人, 但是很戳她。 「见到你之前, 我对你,只是了解。」 即便是这样的相遇,也不是一开始就动心。 她蓦然回首,明净如水的眼含着柔软的笑: 「见到你之后,才变成了喜欢。」 不多不少,他刚好,是她喜欢的样子。 韩瑜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心脏皱缩,面颊紧绷,忍着亲近的冲动,强迫自己钉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 「那真是巧了,我本来也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你一出现,就是了。」 鹿笙歪头微微一笑,这场分别没有太多伤感,起码他们表现都很平静。 他没让她等,她亦没说等他。 在夜色中相遇,在夜幕中离别。 所有的一切恍若昨日,等到朝阳升起,新的一天来临,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分给私事。 朝堂上,赵丞相自认为扳回一局,赢了新帝,底气十足,走路带风。第一个上前启奏: 「皇上,战事突发,支援刻不容缓。臣请皇上即刻派户部和兵部的人补给后勤,免去边关将士后顾之忧。」 户部塞满了他的门生,兵部总督是他女婿,无论派谁,他都没意见。 墨鹿铭淡淡看他一会,赵丞相在下方仰着脖子,笑着和他对视。臣子在天子面前这般姿态,是大不敬,但这又如何?皇上能奈他何? 新帝和长公主皆被流言蜚语困住,若再生出事端,名声别想要了。 对峙半晌,墨鹿铭捏紧拳头,似是妥协,皮笑肉不笑地道: 「丞相所言甚是,那就依你所言,派两部总督亲自押韵粮草和军械。」 早这样识时务多好,赵丞相略一拱手: 「臣遵旨。」 往日,十成银钱从户部兵部和他手里过一遍,能给边关剩两成。但这次,赵丞相心中有气,十成顶多剩一成。粮草用干草代替,军械会运,却不是白送到边关,而是卖给敌营。对方出价很高,这笔财富到手,届时他便能真正富可敌国。 「仔细着点,别给弄坏了。」 兵部总督卖弄官威,一鞭子抽上脚程慢了些的小兵,转身回来讨好自己岳父大人: 「还是岳父厉害,女婿跟着您,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他能坐到兵部总督的位置,全靠赵丞相一手提拔。 「囤积的粮食暂时别卖,我留着有用。」 赵丞相享受完恭维,没忘记吩咐。这段时间还早,抢购尚未开始。等到前线失守,粮食价格将会暴涨。等到那时候出手,才能赚取更大利润。 这里是他私建的粮仓,位于郊外,占地广阔,存放空间充足。管他米面兵器,来多少放多少。他坐在椅子里,看下人忙活,心里盘算着。 一阵冷风袭来,赵丞相眼皮抖了抖,忽见寒光刺眼,养尊处优惯了,他抬手挡脸,急忙命令: 「来人!掩护我!」 第42页 密密麻麻的人围过来,赵丞相这才有了点安全感,迅速去看,发现屋樑上那抹熟悉身影,瞳孔震颤。 前兵部总督,还有三天就要问斩的人,宋惊岚。 这会却像个索命阎王,立于高墙之上,杀意凛然。 他的旁边似乎还有个人,逆光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身形单薄,还没想明白她是谁,便听到轻轻一声: 「杀!」 潜伏暗中的影卫顷刻出击,刀光剑影,血气瀰漫。 赵丞相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守着他的人逐渐死光,四周空荡荡,徒留他一个,这才感到惊恐,磕磕绊绊地说: 「公……公主这是何意?」 她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赵丞相越想越心惊,全身冒汗,后背涌上一阵又一阵凉意,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都这份上了,装傻就没意思了。」 鹿笙提剑,指着仓库大门: 「粮草军械是要你运往边关,你怎么运进自个儿兜里了?」 一共十二处粮仓,包括地下室以及里面的军械,是赵丞相多年来收集的所有,比此次朝廷的支援数倍还多。 收穫不错,不枉陪他演戏这么久。 「我……误会……噗!」 没时间听你狡辩,有时间也懒得听,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群龙无首,局势控制住,鹿笙放下剑,朝宋惊岚做个请的手势: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剩下这个让你来。」 「多谢公主成全。」 宋惊岚眼里满是滔天恨意,宋家满门上百口人,皆因这对翁婿而死。只留下他和一个年幼病弱的弟弟,这笔血债,他要他还! 一百二十人,他砍了整整一百二十刀。人都死透了,倒在血泊里,他像是没看见,像个被抽离魂魄的傀儡杀手,疯狂得让那些搬运物资的人瑟瑟发抖,吓得立刻扔下手中东西跪下求饶。 此时,鹿笙还不太明白,人为何能如此疯狂,不顾一切。 但是很快,她便知道了。 东西找到,人也杀了,她带着宋惊岚回去,当众揭穿赵丞相通敌叛国一事,朝堂官员的反应却叫人出乎意料。 「抛开事实不谈,公主此举着实鲁莽。正一品朝廷大臣,未经三堂会审,岂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保不准下一个就杀到他们头上,这种事,绝对不能纵容,下不为例! 「赵丞相叛国一事,公主确定是真的,而不是听信小人之言被蒙蔽?」无凭无据,凭你公主一张嘴,恐怕难以服众。要是什么都你说了算,那还要他们这些大臣有何用? 「女子不得干政,公主行事不合规矩,杀气太重,臣以为,应当一併罚之。」这土匪一般的行事做派,必须及时遏制,免得牵连他们。 一连三个质问,把鹿笙问懵了。 墨鹿铭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沖她招招手,示意她上来,坐在自己旁边。且根本不给底下人品头论足的机会,抢先开口: 「长公主所言,皆是事实。证据就不给你们看了,人死不能复生,有想下去陪赵丞相的,朕不拦着。不去的话,就安分些。」 这意思不就是,再敢多言就去死? 过分! 真以为他们不敢怎样? 但望着主坐上的两人,见识了长公主的高超武功,还真没人敢出头。 大殿内沉静一会,角落里的人影慢慢走出来: 「金口玉言,皇上既说赵丞相叛国,那定然不假。只是,兵部和户部的人已死,谁去押送粮草军械?」 鹿笙起身,目光落下: 「自然,本宫亲自去。」 临走前,她解下腰带,向墨鹿铭解释: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善缘。上面有门派,你调些人马,带着我的亲笔信,把令牌和信送达对应门派。」 「做什么?」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啊。」 这些人不知道,可她清楚,此次大战,远比预料中艰难。 南北藩王和墨夜阑的兵马调不动,孟将军在东南,韩瑜在西北,远水难救近火。 她只能自己想些法子,反正不强求,愿不愿意随意。 墨鹿铭低下头,抿着唇: 「你……可以不去的。」 「还是去吧,我也深爱这片土地,爱这里的人间烟火。」 并不单为韩瑜,她也想贡献一份力量。 长公主领兵出征,一路低调,但鹿笙却意外遇见了明月楼楼主,楼霓裳。 明艷美人候在路边,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镶银车。 「楼姐姐?」她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都很自在。 「妾身在此恭候多时,还好没错过。」 楼霓裳视线从她一身红衣劲装掠过,稍顿片刻,若无其事挪开,让人打开所有箱子。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堆满,光芒耀眼: 「这是妾身一点心意,望公主莫要嫌弃。」 鹿笙挣扎了会,决定实话实说: 「真给啊?我可真收哦。」 美人含笑,也打趣道:「真给。」 鹿笙想了想,再看楼霓裳妆容微湿,似乎天未亮便在此,露水雾气在她脸上化开,晕染了精緻的妆。她咧嘴一笑: 「那我真收!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归。姐姐的心意,我先替边关百姓将士谢谢你。」 第43页 楼霓裳摇头,她的命都是她给的,这些算得了什么。 目送人走远,直到鹿笙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视线逐渐模糊,忽而想起初遇那个雪冬。 全家被白眼狼夫君毒死,她吊着最后一口气,被面目可憎的男人捏住喉颈。厉声叫嚣娶她有多委屈,他失去了自尊,失去姓名。表面上是明月楼楼主,风光无限,其实呢,回到家就被岳父岳母像狗一样使唤,背地里连下人都看不起他这个上门女婿,他受够了。 她心中满是凄凉,悔恨不已,将死之际,听到一道俏皮的声音: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好歹。」 「如此美人,你也下得去手,我都心疼死了。」 「美人你别怕,看我打死他。」 这样一个人,可遇不可求。 楼霓裳缓缓委身,双手搭在身侧,即便那人听不见,亦说: 「妾身恭送公子。」 …… 韩瑜赶到边关时,战事已进入白热化阶段。老将军身上负伤,边防线岌岌可危,他来得还算及时,当即顶上去。与他对战之人,毫无意外,正是号称上邶常胜将军上官鸿鹰。 双方将领对峙,上官鸿鹰嚣张得很,沖韩瑜比个倒拇指,挑衅地骂: 「又来一个逞英雄的草包!听说你们墨云长公主姿色不错,等我打到京都,定要掳她当我小妾给我暖床!哈哈哈!」 对垒阶段,将领的话亦有刺激双方将士,鼓舞士气大作用。话音一落,后面乌泱泱一群人,笑声接连起伏,震耳欲聋。 低俗卑劣的激将法,韩瑜不置一词,没理他们,回首看着自己身后的一兵一卒,忽地一声轻笑: 「看到没,我泱泱墨云,一笔一画都是嵴樑,不需要逞英雄。」 他面上风轻云淡,看到颓废多日的士气受到鼓舞,露出个慈祥和蔼的笑,转头面向上官鸿鹰时,笑容瞬间消失。与此同时,手里长剑,袖中暗箭,一同砸过去。 如此出招,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可能……不止一点。 第20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20 从京都到西北边线, 快马加鞭十来天。鹿笙託运那么多粮草军械,还要沿路调遣兵马, 用了一个多月才抵达军营。 沿路已经见过边城有多贫瘠穷困, 没想到军营更甚。 一眼望去,全是黄土。 苍穹干裂,风尘起舞, 呛得人直咳嗽。 驻扎的地方帐篷少得可怜,除了几位将领, 就只有军医处能用得上。其余人,都住在土砖堆砌的矮屋里。这种土屋, 冬凉夏热, 住着非常不舒服。 营地门外驻守的两个小兵看见鹿笙带来的大部队,话没说上一句, 直接红了眼眶, 泣不成声: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两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鹿笙等他们平复情绪, 转头看向远处。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已经闻到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腐尸的味道。 她问:「你们将军呢?」 每个营地只有一个统帅,将军却有好几个。但对于西北阵营来说,如今也只剩一个韩将军。其他的都死了,死在沙场, 尸首至今不知在何处。 小兵擦着眼睛, 有些奇怪此次领兵的竟然是个女人, 磕磕绊绊地说: 「就剩韩将军了,他……他还在渡门关。」 渡门关是渡城边界, 与上邶之间还隔了一座若临城。 韩瑜抵达时, 临城已经没了。渡城与临城交界处的百姓也被屠杀殆尽, 若渡门关再失守,敌军便可直捣营地,再之后,就是渡城百姓。那么,墨云就要失去第二座城了。 营地里能动能打的将士倾巢出动,只为守住边防线。一旦前线崩溃,留在这里的老弱病残将逃不过被屠杀的命运。 小兵望着鹿笙后面数万精兵以及更远的看不见的步兵,眼里燃起希望。管他是男是女,能带来如此丰富粮草军械,和庞大军队,她肯定是个大人物。 鹿笙简单问了当下战况。 从边关传回京都的消息,包括这里的将士百姓也都以为,这场战役,是上邶与墨云之战。 可上了战场后才发现,上邶的军队里混了许多毗丘人。毗丘是个比上邶还小的国家,容貌特徵跟上邶差别很大,更像墨云人,混在一起,很容易分辨出来。 两只蚂蚁妄想吃掉兔子腿,几乎是举全国兵力奔赴这场战役。 墨云疆域辽阔,土地富饶没错,可渡城位于荒漠,土壤贫瘠,物资不丰,这样的一座城池如何抵得过两个国家。 韩将军能在前面坚守一个月,已是奇蹟。他们都以为,渡城十之八九要保不住。存着一丝希望,在此等候援兵。 原着连失三城,韩瑜却守到了现在,想也知道有多难。 鹿笙没在此多待,留下粮草药草和小部分军械,领兵奔赴前线。 来去如风的女孩子,看呆了小兵,茫然擦着眼泪问搬运粮草的将士: 「这……这是谁啊?」户部兵部什么时候招女子了? 「长公主。」 她就是长公主? 上官鸿鹰整日挂在嘴边的人? 小兵脸上露出将士熟悉的表情,起先知道此次首领是长公主,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别提多憋屈。一路走到现在,别提多舒爽。 这种雷厉风行,两袖清风的将领,比那些被银子撑得肥头大耳,没什么用还特别事精的户部官员好太多。弟兄们从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全都心服口服。话不多说,跟着她干。 第44页 鹿笙自小走南闯北,自认为见多识广,心大如海。 该救的人全力去救,该杀的人毫不手软。 然而,临城与渡城这一段并不长的路,却在她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最美人间四月天,春风绿暖,天地复甦,能让人联想到的是潮气蓬勃和生机希望。 但在这,还未进村,就望到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败。 房屋尽塌,陈尸满街,无人生还。 破旧茅屋披着黑色血迹,地面干涸凝固,像一座炼狱鬼城。死相悽惨的尸体基本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骷髅骨,老人,壮汉,妇孺,横陈各个角落。奇怪扭曲的姿势,被分开拧断的四肢,头骨孤零零碎裂在地,胸口插着□□。 看女子的死状,基本都在生前遭受过凌-虐,衣衫扒的干干净净,大多并不是一具完整的身体。可能死前就被人以蛮力卸去腿或其他部位。小孩也多是尸首分离,缺胳膊少腿。有的被父亲护在怀里,却一起被箭射穿心脏。有在母亲肚子里,被残忍剖开,死在腹中。有男人想要拼命,却被无数兵器钉在原地,有女人想要挣扎,直接割喉砍头。 沉默着从这经过,所有人眼里都满含泪水,咬牙一言不发,只想快点手刃敌军。 再往前,又是更为震撼的场景。 满目疮痍,长歌当哭。 仿佛书里描写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变成了现实,不,现实远比书中残酷。 数以万计的尸体充斥视野,这感觉,根本形容不出来。只觉心被禁锢了一道枷锁,揪得令人窒息。 鹿笙摇摇望着远处两军对垒,敌军数量明显多出许多。墨军退到城墙以内,上邶原地扎营,似乎也在修整,没着急攻城。 高墙之下,所有将士席地而坐,抱着手中武器寻求一点安全感,寥寥可数的几只帐篷为重伤伤员遮挡少许风沙。条件简陋,受了伤只能粗略包扎,生死由天。 连日战损,士气低迷。 守着主帅的小将神色恹恹,听到后方动静,没来由地心慌。以为是敌人绕后杀过来了,急忙一看,骏马插着的却是墨云旗。 周围的人和他一样,呆呆看着,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傻傻望了好一会,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浩荡大军不是他虚幻,小将喜极而泣: 「将军!援兵来了!您醒醒啊!我们有救了,你坚持会,我们有救了!」 无人回应,他不死心,趴在韩瑜耳边声嘶力竭,一遍遍重复着。 忽然:「小兄弟,先让下。」 伴随人影下马,清透温柔的声音也跟着落下。 小将才十六岁,认出她是援兵之首,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给鹿笙让了位置。 这个清绝美丽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动作潇洒利落,一眼看得出是个练家子。偏偏长得这么好看,身上气质更绝,柔美又飒爽,如风中劲草,充满生机和希望。 看向韩将军的眼神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很明显的心疼。 怎么不心疼? 韩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布。全身染血,整个人像在血缸里泡过。身上散落好几个伤口,只随意用块白布裹着,浸湿了也没得换。 鹿笙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韩瑜,我来了。」 小将想说,没用的,他用比这响亮太多的嗓音喊了很久,将军一直没什么反应。 可下一瞬他竟神奇地发现,将军的手指动了。小将狠狠揉几下眼睛,再去看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反应。心中失落,余光掠过,猛地瞪大眼,被这个女统帅的放浪行为震碎瞳仁,吓得心惊肉跳。 「你……」该怎么称呼? 「这不好吧?」怎能趁着韩将军昏迷轻薄于他呢? 白白嫩嫩的手长得那么养眼,此刻却掐着韩将军下颌,几乎是用蛮力挤开他的嘴,唇贴着唇,亲了好一会。 她似乎还对韩将军做了别的,刚才连药都餵不下的人,破天荒地动了喉结,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回命丹。 韩瑜气息太弱,鹿笙没办法,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餵药。 再说,又不是没亲过,有什么关系? 餵下药后,她招来自己带来的军医,认真中带着恳求: 「我不想让他死。」 「公主放心,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给军医让出位置,她没走,就在一边询问当下情况。 今日一战于两个时辰前结束,按照上邶之前的路数,是绝不会给墨云将士喘息的机会。 眼下有这珍贵的休息时间,是因为韩将军直接杀到敌军方阵里,重挫上官鸿鹰。 这是开战以来,上官鸿鹰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胸口被剑刺穿,当场摔下马,被人抬回去,生死不明。韩将军也没好多少,返回时被包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鹿笙看着眼前面庞青涩的少年,再看看周围,一眼望去,竟找不到一个没受伤、浑身完好之人。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给百姓生存的希望。 天下来往皆为利,唯生命和忠魂不可辜负。 鼻尖有点酸,鹿笙温柔地看着他们: 「都放心歇着吧,接下来,交给我们。」 她听到了动静,从城墙外传来,由远及近。 第45页 「可……你不是公主吗?」方才,老军医叫她公主,他听见了。 没准还是上官鸿鹰老挂在嘴边的长公主。 「公主怎么了?公主也很能打的好吗?」 ……不开口还挺像公主的,这一开口,反倒不像了。 鹿笙耸肩,她本就是野生长大,不像就对了。跟老军医再三确认韩瑜死不了,再瞅瞅睡着的男人,毫无预兆俯身又亲了下他的唇。 这一去,要是回不来,可就再也亲不到。趁着能亲的时候,当然不要浪费机会。 「咳,公主,对面领军的好像是个毗丘人。」 「都一样。」 鹿笙上马,牵住缰绳,语气顷刻变换: 「鹿笙出征,寸草不生。管他敌人是谁,都会成为本宫脚下亡魂。将士们!跟我走!」 「是!」 士气这不就来了,鹿笙驾马出发。城门打开,瞬间看到对面大军压境。 不过这一次,压力给到了对面。 上邶和毗丘总将领李忠瞧见陌生面孔,心下诧异。再看红衣女子身后源源不断的精兵良将,立刻脸色大变。 如此打扮,如此精神抖擞,显然不是之前和他们交战的墨云军。 怎么回事? 军械还没卖过来,这些援兵怎地先到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上官鸿鹰到底找了个什么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而且,人是死了吗?事没办成,不知道通风告信?还是说,上官鸿鹰被骗了? 可是上官鸿鹰已经晕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醒。突然出现这样巨大的变故,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尽管心里乱成一片,他还是得逞强说: 「墨云国是没人了吗?男人死光了派个女人上场?美人计?可以啊,乖乖到小爷怀里来,我饶你不死!」 又是一阵闹笑,鹿笙眼皮都没眨一下,轻抬胳膊,冷锐吐出一个字: 「杀!」 千军万马霍然犹如被囚困许久终于挣脱的猛兽,带着势不可挡的磅礴气势冲锋陷阵。 先前目睹经历的种种画面深深印在每个人的脑海,所有将士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不出,大家都难受。 鹿笙挥舞长剑,任由他们释放压抑的情绪,始终沖在最前面。 人数相当,气势碾压,李忠这边还是之前的将士,鹿笙这里却是新鲜出炉的,最热乎最有劲最血性的时候,杀伤力最大。 这情况完全出乎意料,李忠心下不妙,可他们来时,是打算直接攻城,现在已兵临城下,撤退来不及,边打边退,同样会死伤惨重。为今之计,唯有一搏。 他将目光集中在鹿笙身上,让下属做掩护,□□对准鹿笙,挥出一枪。 令他更意外的是,单薄的女孩子轻轻松松避开了他的攻击,且迅速反击。 她的刀法诡异,身法灵活,想捉她不容易。 李忠被她晃得心烦,忘了兵家最忌自乱阵脚,忽视了上邶阵型被打乱。等他回神,墨云军已经彻底打破兵阵,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局面开始不受控制。 「该死!被你钻了空子!」 他岂是吃素的,阵型乱了,他就学韩瑜,擒贼先擒王,干脆全心全力对付鹿笙。 自从和崑崙打过一架,面对这种年纪大的对手,鹿笙反而有了经验。 几招过后,虽然也受了伤,却占据上风。在李忠以枪抵剑时,忽然指他身后: 「你看!」 「故弄玄虚,我才不上当……」 不对劲!有危险! 求生欲让李忠本能侧开,一把大刀果真从他后腰擦过,被他险险避开。但是前面就没那么幸运了,鹿笙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在他脑门开花。绯红的唇勾出一抹冷艷弧度,冷声道: 「都叫你看了。」 一剑致命。 没了领头的,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 尤其还是状态对比如此伤人的情形下,逃的逃,降的降。 鹿笙抽出后背背篓里的长弓和羽箭,指着放弃兵器投降的上邶士兵,轻声问: 「我墨云百姓求饶的时候,你们放过他们了吗?」 没有。 那人脸刷地白了,拔腿就跑。 鹿笙让他跑,不急不缓地瞄准。指尖一松,羽箭出空,精准穿透心脏。 来时的画面像烙印般挥之不去,她望着折返的上邶大军,厉声吩咐: 「一个不留!」 声音不大,回响却震碎天际: 「是!」 这笔帐,必须讨回来。 墨云军像杀红了眼般,疯狂追杀,停不下来,一直杀到了临城。 临城,本该是墨云城池,却让上邶和毗丘占据。一般来说,占地收俘虏,不杀俘虏。 但是上邶和毗丘,国小,人的心眼也小,生性好杀,城里百姓被他们屠了干净。留下的少数几个,也在和韩瑜对峙时,死于非命。如今,是真的一个不剩,连尸体都不知被扔去哪里。 上官鸿鹰晕了,李忠死了,敌营中又出来一张新面孔。很年轻,相貌很温和,甚至还朝鹿笙施礼: 「在下寂如玉。」 是上邶和毗丘的总军师,也是此次战争的挑起者。拥有极强的洞察力和极深的城府,只略扫一眼,便在心中对双方形势有了判断,并且迅速做出应对决策。 第46页 鹿笙不回答,他也不觉尴尬,仍然淡定地说: 「能打到这里,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鬚眉,令人钦佩。不过,我上邶也多得是英雄好汉。继续打下去,谁也讨不了好。除了徒增杀戮,似乎已经没有别的意义。此战我们双方都伤亡惨重,在下于心不忍,想与姑娘议和,不知意下如何?」 表情管理到位,滴水不漏。但凡胆子小一点,都得被他唬住议和。 然而她是鹿笙,你演,她比你还会演: 「你看着就像个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好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清兵退出临城,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寂如玉笑如春风,和煦温暖,低声说: 「姑娘这就不讲理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哪有吐出去的道理?」临城是他最后的底线,不然,这般大动干戈,死伤无数,什么都没捞着,他就彻底败了。 就知道没得谈,鹿笙手执长剑,指着寂如玉的眉心: 「道理,只在剑锋之上。」 她低头一笑,如夏花盛开,明艷逼人。拇指刮过嘴唇,抹掉唇上鲜血,残留一抹红,一字一句: 「我墨云的领土,一寸都不能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是这个故事最甜也是最后一章啦。 第21章 少年将军x江湖高手21(完) 双方都不肯退, 根本谈不拢,自然要打, 当然要打, 她一定要打! 「将士们,加把劲晚上就能在城里过夜了!」 望着自家城池里的异族士兵,墨云军发出狂暴怒吼: 「杀!杀!杀!」 寂如玉笑容一僵, 被逼到这个份上,他不战也得战。 回首示意城墙士兵击鼓壮势, 又做了个手势,身后城门打开, 装备精良的上邶士兵一涌而出。 仿佛闻到了血腥味, 墨云军蠢蠢欲动。血债就要血偿,他们愿意奔赴沙场, 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无需多言, 上就完了。 寂如玉瞧着一股子病弱书生气,却是深藏不漏的高手。与鹿笙过招, 势均力敌。 但是这姑娘越打越兴奋, 越打越来劲。 开始他还能装几分君子风度,出招狠厉,表情到位。没一会,便感到吃力, 性命岌岌可危, 哪里还有心思顾及什么表情。 两人都是用剑, 对峙一刻钟,双方都找到一个机会, 刺中一剑。 寂如玉不敢低估这个女孩, 始终保持警惕。没想到, 他的高估于她而言,还是低估了。 一剑穿透肩胛骨,按理说,她该和他一样,因着皮开肉绽的疼痛停滞片刻。 可她没有,不顾插在肩膀的剑,毫不犹豫往前。他甚至听到了血肉划过锋利剑刃的声音,然后一道冷光闪过,他抽回自己染满鲜血的剑,回挡这一击。 女孩一脸冷酷,目光坚韧,不屑啧一声,手上稍稍回撤,重重弹在他的剑锋之上。震得整只胳膊都麻了,长剑落地。 他输了。 偏她仍然不放过他,倾身逼近,比利刃更加锋利的眼睛轻旋盯着他: 「我说过一个不留,那就一定杀干净,包括你。」 寂如玉被这厉鬼索命般的声音扼住喉咙,无懈可击的面具骤然皲裂,慢慢转头看着烈焰如火的鹿笙,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虽然最后被赶来的副将救走,但是他活不成了。 鹿笙撕下一块布料,肩膀处血流不止,她随手扯来一名将士,叮嘱仔细给她包扎好了。她这么瘦弱,身体里的血本就不富裕,得省着点流。 对方边打边退,她领着众将士直接进城。 踏进自家大门,她攻下小半个城,不着急。他们就守在这里,把对方变成热锅上的蚂蚁,让他们打转,看他们心急如焚。正好,自己休息。 后勤充足,到了傍晚,便有大部队送来干粮补给。吃完,灯火点燃,就地休整。 鹿笙亲自守夜,命令他们立刻睡。 临城前边接壤上邶,敌军支援便利。次日一早,就像打了鸡血般,觉得他们又行了。 但他们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鹿笙问军师近战该如何布阵,得了答案当即下令。可还没开打,扭头一看,自家背后气势汹汹,数不清的墨家军和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纵马奔腾,径直赶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连墨夜阑都来了。 唇边绽放出灿烂明媚的笑容,鹿笙沖新加入的自家人招手,目光最后落在墨夜阑身上,调皮地眨眨眼: 「大哥!你们终于来了!」 说完,不顾墨夜阑瞬间黑沉的臭脸,回头挑衅地沖对面扬眉: 哼,谁还没点撑场子的人了? 「王爷,公主她竟然对你不敬!」墨家军副将被鹿笙一声「大哥」喊懵了,王爷独来独往惯了,公主搁这跟谁乱认亲呢。但话一说完,他恍然反应过来,都姓墨,只不过一个是宗家旁支,一个是皇帝嫡支。从血缘上说,可不就是堂兄妹?叫一声大哥好像……也行? 墨夜阑脸更黑了,开口呵斥: 「闭嘴!」 哦,那就打吧。 一下来了这么多支援,大家底气十足,很快势如破竹,直接打到敌军后方。 对面缴械投降。 什么?投降?没听见,不接受,不够本不停手。 这一战,打了五天四夜,除了最开始的两日,上邶军队有所抵抗。第三天开始,真就直接摆烂。不比谁勇,不比谁强,只比谁跑得快。 第47页 最后,上邶大王主动求和,愿割一座城给墨云,并赔偿黄金白银各数十万两。 鹿笙和墨夜阑都不同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上邶那破地,墨云不稀罕。 两人商量,只要钱,真金白银。 数目亦是经过评估,给出一个上邶勉强能负担的最高限额。 签了求和诏书,这场战役才算最终落下帷幕。 墨云赢了。 水停山庄,小厮现在每天都忙得脚不着地,要餵狗照顾狗,要伺候庄主,还要时刻关注边关动静。 公主出征当日,庄主分明去看了,却不打招呼,默默回来给乌龙加了只鸡腿。 得知前方大捷,他心潮澎湃,赶忙回去把消息告诉水云寒。 庄主人如其名,依旧冷着脸。但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小厮没看见的地方,泛白的指骨渐渐恢复血色,也没再成天黑着脸,没找乌龙和他的麻烦,整个人慢慢变得平和,渐渐地脾气好了很多。然后有一天,不知怎的,命令道: 「推我出去看看。」 女子能打胜仗,残疾也能有用,他不会输给她! 不久之后,这一带多了个远近闻名,悬壶济世的水神医。 —— 身在边关,鹿笙自然不知道自己潜移默化影响了多少人。 大捷当日便快马加鞭赶回营地。 留在这里的后勤部队建了许多新帐篷。守门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兵,这次不哭鼻子了,笑出两排牙床,给她指出韩瑜所在位置。 临近了,她反而平静下来。 韩瑜睡了很多天,这两日才时不时清醒。每次都只醒一会,就又陷入沉睡。 伤得太重,太医一度以为他挺不过这关。也不知公主给他吃了什么药,气数将尽之人竟有了好转的迹象,即便没醒,也一天比一天好,能自己吃东西。 鹿笙坐在床榻边,守着守着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她是被痒醒的,有什么东西刮她的脸,比羽毛还轻,凉凉的触感若即若离,挠得她瞬间坐直,瞪他: 「看在你醒了的份上,我原谅你这一次。」 韩瑜其实醒来没多久,脑子是蒙的,视野模糊。昏迷期间,他迷迷糊糊的,一直不间断地做着各种梦。眼前的画面像梦境,又真实的可怕。他没忍住,伸手了。 听到真真切切的声音,他朝她笑,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守住没?」 「守住了,你真棒。」 屋里安静下来。 韩瑜眼里缓缓浮现薄薄水光,手指动了动,一点点朝鹿笙挪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软软的手背。 他守住了。 这一战,我无愧国家,亦无愧于你。 鹿笙反握住他的手,俯身吻他,一双笑眼印着他的模样,有点小傲娇: 「我也打赢了,我厉不厉害?」 他愣了下,抿抿被亲的唇,心头酸甜。不知怎的有了些力气,声音清楚许多,夸她: 「厉害。」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郎,怎么不厉害? 「啊!」 鹿笙想起什么,有些高兴: 「上官鸿鹰死了,你扎的那刀要了他的命。拖回去救了几天,还是死了。」 他脆弱的面庞瞬间变幻,沉冷阴郁: 「他敢侮辱你,我当然要他死!」 鹿笙呆了一瞬,感觉这人……突然就真的活过来了。 又连续休养一周,韩瑜终于能下地,出了帐篷,看外面的天地。 墨夜阑和跟他来的那批人在得胜后,便回了京都。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军队将士。 大战过后,重新修整是一件大工程,需要耗费漫长时光和精力。凯旋第二天,大部分将士就闲不住,着手清理战场,重建家园。 韩瑜走在黄沙中,眼神飘忽: 「公主什么时候回京?」 鹿笙:「随时。」 他眼里的光霍然消失,抿唇一言不发,倔倔偏过头,又好气又好笑。 沉默许久,再次开口: 「营地这边荒芜无趣,但是渡城不错。来都来了,玩玩再走行吗?」 话里的不舍像黄沙里的绿株,过于明显。 两人并排走着,韩瑜稍落后于她。垂眸就看到她身侧的手,小小一只,柔软细嫩,捏在掌心像握了一块软玉。他盯着看了好一会,移开视线,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他无声靠近,想要抓住她。 鹿笙却忽然停住,脚尖点着地面,没有直接回答,问道: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如果我能一直活着,不会。」 韩瑜跟着她停下,一同踏着脚下这片土地,沉稳的嗓音很是抓耳: 「我们韩家军世代镇守边关,小战靠天,大战靠命。若战死,黄沙枯骨,无怨无悔。若不死,待到不惑之年,便可得诏回京,颐养天年。」 韩家人命都不长,常年在环境这样糟糕的地方生活,又频频打仗,从十几岁开始就落下不少病根。一般到了四十岁,天家就会召他们回京都。 这也算韩家和皇家之间的默契,年轻时在外面镇守疆土,争取功绩。等到功成名就时,以功勋换取家族后代安稳荣华。同时,把军权交接下去,让皇帝放心,双方保持微妙的平衡。 第48页 鹿笙点点头,高高扎起的马尾甩了甩,哦一声: 「所以你是,让我等你到四十岁?」 不等韩瑜回答,轻佻的语气很无所谓: 「我是没问题,就怕到时候你有问题。男人年纪大了,你懂得!」 韩瑜心说,他没问题,也不会让她等那么久。触及鹿笙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她后半句话,轰的一声,脸烧得慌。 看他这模样,鹿笙摸着下巴: 「你真有问题啊?」 「我没有!」 韩瑜咬牙,脖子都红了,特别凶特别横地单手叉腰: 「随时可以娶你。」 现在肯定是不行啊,天气渐暖,尸体腐化快。若尸气深入土壤,污染水源,很容易引发瘟疫。 墨云民间不火葬,但战场上例外。 大战过后历来都是如此,但鹿笙是第一次见。 夜空中的烟火,烧了七天七夜。 清透眼底映着幽幽火光,她微仰脖子: 「韩瑜,来年春天,我们一起去临城种树呀。」 还他们一片青山绿水,让他们常青永在。 「好。」 韩瑜带她去了渡城,这里的人过得不富裕,但勤劳淳朴,起的比鸟儿早,睡得比家禽晚,干得比牛多,收穫也不错。起码有吃有住,不用挨饿受冻。如今边关大捷,家也保住了。作为普通老百姓,有这样的日子,别无他求。 夜里还可以听折子戏,看皮影戏。 酒巷深处,藏着烤鸭烧鸡,铁板小串,再配上一壶佳酿,鹿笙上脸,韩瑜上头。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随即辗转至无人的角落,交换一个含着酒气的吻。难得放松的日子,只想沉醉其中。湿漉漉的吻贴着脸颊肆意游走,释放他所有的野性和冲动。 然后和她一起纵马沙场,在夜幕下较劲奔腾,端的是鲜衣怒马,搅动平静的夜。 鹿笙跟着韩瑜在这里待了半年,随后两人一同回京。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回去成个亲。 大婚之日,墨鹿铭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寻思,你俩除了一副皮囊看对眼,好像也没培养出多么轰轰烈烈的感情。你要是哪天腻味了,怎么办?」 「他挺对我胃口的,不会腻。实在腻了,歇两天再吃。」 「哦,若是韩瑜腻了你呢?」 「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腻了我?好啊,二选一。」 墨鹿铭想折断手里剪纸红喜字,想了想还是作罢,淡淡的目光扫过女子娇艷明媚的脸庞。只添了些许颜色艷丽的淡妆,便是遮不住的明艷芳华,美得惹眼。 便宜韩瑜了。 还是撕了吧,手刚动,再次看鹿笙一眼,愣是没下得去手。 「那随你。」 鹿笙耸耸肩,她这十八年来,经历无数生杀大事,也上过战场,见过雄狮万马,看过黄土白骨,已经足够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感情里,就想平淡安稳,在细水流长的生活里尝一抹甜足够。再多的,消受不起。 与新娘子屋里情景截然不同,韩瑜这边全是留守京都的女眷和几个抱在手上的小屁孩。 娶长公主一事非同小可,一群人围在旁边,千叮万嘱: 「她是皇上唯一的胞姐,和你一样身负功绩。以后若是脾气大了些,骄纵跋扈了些,你可千万要忍住,别跟她对着干。咱们一大家子,可就指望你了。」 除去三岁以下的小孩,韩瑜是韩家唯一男丁。 类似的话,不绝于耳。 他听得多了,其实没什么感觉,揪着自己腰带,声音沉沉不容置喙: 「她很好,不会这样。」 屋里寂静片刻,一时无人敢开口说话。 韩瑜常年驻扎边关,生母早死,父亲战死。说到底,她们这些人只是他的长辈,算不得至亲。平日来往又少,不亲近不了解,能叨的也只有责任和道德层面。 他一冷脸,这气氛就跟冻住了般,没得让人难受。 最后只有家中主母敢应付一句: 「你这孩子,我们也是为你好。」 韩瑜也难受,敷衍都不想,早早去迎亲。把人牵在手里,才感觉心安。 长公主成婚,场面盛大,全京都的权贵皆来赴宴。皇上不仅亲自出席,还留下吃席,足以说明他的重视。有他坐镇,没人敢拼酒灌新郎,客气谦让得仿佛不是来参加婚宴。 临走前平静扫众人一眼,留下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走了。 众人:……这不是人吃席,是席吃人。来时一条命,走时半条命。 酒宴摆在韩瑜自己单开的府邸,成婚前新买的,好大一座宅邸,就住着他和鹿笙,以及偏殿里一些丫鬟小厮。 宴席散去,他拍拍脸,总算能回屋找媳妇了。 时间不算太久,鹿笙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待头上盖头揭开,眼前光芒闪亮,看清光影里高大挺拔的男人,心神一晃。 许是夜色正浓,气氛正好,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时刻,鹿笙破天荒地有些侷促。 片刻功夫,淡粉肌肤熏红,烛光里眼波荡漾,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柔软绯红的唇微微抿着,低头顾盼生辉,抬眼明媚动人。 韩瑜起先只是着急来找她,没想别的。可盖头一掀,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再看从不紧张的女孩露出这样一面,他只觉浑身血流上涌,全往他脑门沖。 第49页 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云端,有点云里雾里。但他仍然精准摸到床边坐下,大红色喜服招摇,袖口一只白皙小手。他抓过来攥在手里,率先打破平静: 「公主。」 「嗯?」 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同她说道: 「我这一生,半生给了国家,荣誉给了韩家。身上不剩什么,承蒙公主不嫌弃……」 转头看着灯下的女子,眼眸幽深晦暗,郑重承诺: 「我余生所有,都将交给你。」 于国家,他打了足够的仗,几年来,时刻不停。于韩家,多年荣华倾囊相予。 他谁也不欠,可以清清白白把自己全部託付于她。 他的人,他的时间,他的未来,都属于她。 她喜欢京都,他们就在此安家。她想闯荡江湖,他陪她一起。 成了亲,就是一辈子。 他不管来世,他就要今生。 他和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成亲才有的表白,当然要给予回应。 鹿笙微微一笑,缓缓凑过去,闭眼吻他。 轻柔的吻,激得韩瑜心身飞起。垂在身侧的手,霍然攥紧,手背青筋突显。他任由她掌控,死死扼住自己,给她主动权。 没有持续太久,鹿笙捧着他的脸,嫣红的唇水润柔软,媚而不自知,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你今晚,挺甜的。」 韩瑜瞬间破防,喉结滚动,沉沉嗓音从喉骨溢出: 「那就再亲一会。」 双唇猛然落下,从唇边辗转至柔软面颊,四处游走。滚烫气息拂过,从温凉肌肤传递。盈盈双眸对上深邃火热的眼,烫得她双颊绯红,手指紧紧攥着身下床单,脚趾绷着渐渐蜷缩痉挛。 窗外夜色正浓,天幕浓稠黏腻,晚风裹着热浪,在水面掀起阵阵波澜,燥热蔓延至深夜才渐渐归于平静。 鹿笙嫌他太热: 「你过去点。」 「我没压你。」 「那也过去。」 「……」他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时间力度把握都不错,怎的就被嫌弃了? 行吧,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身上轻松了,鹿笙揉了揉肚子。 韩瑜以为她不舒服,伸手覆在她手背,帮她揉。过一会,才发现这里是肚子,后知后觉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嫌弃。 他无奈又心疼,看她侧脸的眼神满含宠溺。 年轻气盛他也没办法,但他很努力克制了。 等鹿笙歇差不多,他叫了水,抱她下床,给她洗干净再放回被窝里,一脸餍足: 「睡吧,公主。」 韩瑜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像个白痴一样,整日围着楚芸樱转。为她和墨夜阑翻脸,差点反目成仇。为她鞍前马后,像条狗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生活,时刻待命给她兜底。 那两人好着的时候,他就是个背景板。吵架不和了,闹出什么事都他担着。 最着名的是楚芸樱逃婚,他当冤大头把人捎回京城。本该好事一件,他却担了所有骂名。为了救人断了一条腿变成残废不说,还在背地里被人说诱拐楚王妃。 更蠢的是,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让楚芸樱不要站出来为他说话,只管顾好自己。 韩瑜:「……」 不,快醒醒,这不是他,他不是冤大头,他自小发育正常,没这么痴傻。 虽然楚芸樱可能忙着跟墨夜阑恩爱缠绵,根本没空帮他澄清。但他还是想说,你倒是出来说句话啊。 可梦里的他就像一抹游魂,看得见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干看着那个『他』在有了这么惨痛的教训后,仍然死不悔改。在墨夜阑与当朝皇帝对抗,想要造反时,把手中军权拱手送给墨夜阑,只为让他护好楚芸樱。 韩瑜……就离谱,没个千年大病干不出这种事。 世界扑朔迷离,因着墨夜阑和藩王造反,加之朝中官员通敌叛国,严重耽误边关战情,使得墨云连失三城。 最后是墨夜阑带着墨家军和韩家军一起赶赴卞城,保住卞城,渡城和临城始终没能收回来。 这个世界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很想打死那个「他」,但『他』这个时候年轻残疾,生不如死,被许多人可怜,被许多人憎恨。 无数冤魂在这个世界有了具象,他们面目狰狞指着他,要他给他们赔命。 是他给的军权膨胀了墨夜阑的野心,是他害了他们所有人。 身为将军,做出这样的事,他永世不得超生。 韩瑜听着无边咒骂,像溺水的鱼,窒息得喘不过气。 不是的,那不是他,韩家军家训——宁愿鲜血流尽,不失国土一寸! 他从会开口说话起,就背入灵魂的家训,不可能违背的。 浮浮沉沉间,他触到一抹温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韩瑜霍然睁眼,尚未清明就本能地看向身侧。 睡颜温软的女孩,是他的公主。 她还在。 韩瑜眼眸发红,转身紧紧抱住鹿笙。 梦里的世界,没有鹿笙和鹿铭。 「怎么了?」这么大劲,除非死了,必然要醒。但是感受到男人的不安,鹿笙忍住发火的冲动,轻声安抚。 「有点冷,想抱抱你。」梦境的可怕还在持续,他要确定眼前人是真真实实的。抱在怀里的,才是真的。 第50页 太反常了体温那么烫,又不是发烧,哪里冷了? 鹿笙抿抿唇,感受到他的不寻常,手覆在他的手背。 「哦。」 韩瑜将她抱得死紧,他不是那样的,他不喜欢楚芸樱,他不喜欢别人,他只喜欢她。 夜里的动静一直到清晨,被子里还窸窸窣窣闹个不停。 一切重归平静后,韩瑜看着她傻笑。 轻轻刮着她粉粉面颊,深情落下一吻。 无论真与假,前尘往事前尘了,今生唯爱眼前人。 新婚期后,鹿笙便和韩瑜回了边关。京都虽富贵,但她还是更想偏安一隅。 人一旦离得远了,很多东西就会被渐渐遗忘。 深宫里,美艷妃嫔伴君夜读,似是不经意提起: 「长公主和驸马近年来颇负盛名,很多人都说,我们墨云能有今天,都是他们的功劳呢。」 墨鹿铭专注批奏摺,好像没注意到美人的媚眼和暗示,淡声回: 「难道不是吗?」 妃嫔一滞,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哥哥也在当兵,可位置一直卡着上不去。 渡城虽偏远荒凉,但是当年皇上将上邶所有赔款都给了临城和渡城。那两座城里的人都死光了,那么一大笔银钱拨下去,就长公主一家用。可以说,只要谁接管渡城,谁就能富可敌国。 为了家族,她咬咬牙,抬手轻轻搭在皇上胳膊,满心满眼似乎都是他: 「臣妾觉得,皇上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君行令止,上行下效,底下人的作为都归功于皇上雄才大略,他们不该越过你去。」 「是么?」 墨鹿铭放下笔,轻瞥明黄龙袍上那只碍眼的手,淡淡一笑: 「你进宫几年了?」 「回皇上,三年了。」 「三年这么久,都不能让你了解龙之逆鳞,那你真是没救了。」 轻慢抽回手,再不看一眼。 他不介意宫妃有些小心思,为家族算计他也行,但是把歪脑筋动到鹿笙头上…… 「张公公,带下去。」 「赏白绫还是送进翠竹苑?」 「白绫。」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冤枉!」 墨鹿铭笑,眼眸沉静,对女人的歇斯底里没什么反应,声音冷漠: 「你手上沾的血不少,也不算冤。」 甩手轻挥,待屋里清净了,他翻开手掌,红润掌心有个疤痕。用外邦进贡的特制刀刻画,细细伤口慢慢结痂,凑近一看,赫然是个「笙」字。 墨鹿铭摸着它,勾起一抹淡淡笑。 想起年幼时,鹿笙从那群欺负他的人脚下拉起他,指着他鼻子: 「你可真是……对不起啊,鹿铭,是姐姐来晚了。」 轻点着他脑门的手改为摸摸他的头,随即抱住他,拍拍他的背,安慰他『不用怕,姐姐很厉害,可以保护你』『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打死他』。 那是第一次有人那般待他,温柔得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但那是真的,除了八岁的鹿笙,他还有十岁、十三岁、十五岁、十八岁的鹿笙。她总能在也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护着他平安长大,扶持他登基为帝。 墨鹿铭握紧掌心,京都权贵迷人眼,他也怕,怕自己迷失,怕哪天伤害了她。 那不如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此生,她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谁也越不过她,包括他自己。 鹿笙你他妈给我看着,我也能保护你,保护你到死! —— 临城,经过鹿笙三年的不懈努力,在这片苍茫黄沙中,有了星星点点的绿。 不用跑江湖,她有了新的乐趣,种植培育绿植,为这片土地增添一些生机。 韩瑜训完兵,熟门熟路来找她,低头帮忙一起栽种小苗: 「无聊吗?」 「不啊。」 这种植物叫火掌,不需要太多水也能活。活了以后,能帮沙土蓄水,还会开出漂亮的小花,好看又实用。 拍好小土堆,鹿笙才抬头看他: 「你呢?不用巡视吗?」 「有人值班,用不着我。」 鹿笙沖他弯眼笑:「我现在也用不着你啊。」 韩瑜哼了哼:「那我也得在这。」 就在这里,守着国家,守着你。 作者有话说: 写完一个啦,谢谢大家支持。韩瑜估计是所有崽崽中最正的一个,真的,下个就歪了(bushi) 放个预收文《纵横界》,新鲜出炉的文案—— 时欢发现自己是一本书里的对照组女配,渣女+花心大萝蔔人设,见一个爱一个,且全都爱而不得。 高冷男一: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做多余的事。 傲娇男二:你死心吧,我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男人! 恶毒男三:滚边去!看见你就倒胃口。 炮灰男n:今天又是希望时欢消失的一天。 觉醒后的时欢: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然而看到那些男人,她差点原地裂开,就这些姿色质量,追他们?可能吗? 缥缈宗的人最近察觉一件怪事,那个总是追着男人跑的讨人嫌师妹居然成天跟一只狗玩。怎么回事,我们这些优秀的师兄难不成还不如一只狗? 男n们:这算什么,欲擒故纵? 时欢:那什么,驭兽师了解一下? 第51页 修真界最近有个散修,背着一柄生锈的剑,骑着一匹狼,身怀大笔绝世宝物。每天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 但就是杀不掉。 刺客们于是暗地商量,单独行动失败,不如咱们群起而攻之? 好主意! 送上门的人头不要白不要! 时欢一战成名,威震八方,自此纵横修真界,成为灵尊,无人敢惹。 男n们:咳,五百年了,尊主打算什么时候回心转意? 第22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 这是一本很神奇的书, 霸总男主误以为女主喜欢炮灰男n,因此吵架。女主一气之下跑出别墅, 雨夜里遇到了替身男二。 几次拒绝之后终是敌不过男二的坚持, 跟着他回了另外一栋高档别墅。男二听她磕磕绊绊倾诉,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反正应该是她被哪个小男模骚扰纠缠, 让男主给看到了。 然后男主疯狂吃醋嫉妒发疯,把她整得这般落魄狼狈。 心疼心上人, 男二打算给男n使绊子。结果,深情男三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 在男二原计划里下了一剂猛药。 药究竟有多猛原着没细说, 只写了一句:从此炮灰男n在男模界消失。 之后就是女主知晓这件事,觉得他坏, 他不是好人, 她要离开恶魔男主。从此开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而这个炮灰男n,就是弥笙这次要找的人。 「不喜欢?」 身旁突然响起询问的声音, 弥笙回神。 灯光下的男人穿着质地考究的纯手工西装, 和她并排坐着。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很绅士的感觉。 慢慢回忆起他刚才问了什么,弥笙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笑着回他: 「很一般不是吗?」 舞檯灯光闪耀, 经过水晶旋转折射, 从幽暗的观众席一晃而过, 隐晦又充满神秘感。 赵逸明目不斜视,看着这个在昏暗模糊的环境里, 依旧美得发光发亮的女人。她才刚刚二十四岁, 很年轻很漂亮, 却是一副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打扮。 长发挽起,温婉大气。 仪态极好,纤腰直背天鹅颈,裹在轻薄却一丝不透的白色雪纺衫里,胸前扣子随意散开一颗,饱满的弧度若隐若现。耳垂挂着细细流苏耳坠,几缕发丝摇摇晃晃,细白如瓷的肌肤满满的胶原蛋白。 眉目精緻,红唇烈焰,将纯美和明艷两种不同风格交织出极致的氛围。 他见过太多美女,她再漂亮,最吸引他的还是她的身份——米夏娱乐首席ceo兼董事长。 像是很随意地看一眼,他很快收回视线,温声回她: 「是,我也觉得,和你相比,一个能看的都没有。」 情话很俗,但人偏偏爱听。尤其女人,夸她一句漂亮,她能美一天,什么都好说。 清楚看到赵逸明眼底的轻慢,弥笙微勾红唇,淡淡应一声: 「我说的是男模。」 女孩子都很美啊,身材凹凸有致,瘦得没有一丝赘肉,走路带风。从生理学来说,女性体脂比男性高,身材管理到这种程度,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她就做不到。 反观男模,有几个勉强还行,多数像是吃多了蛋白-粉,肌肉根本不是练出来的。这种看着强壮,其实很虚。 然也不知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吐槽还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后台走出一个气场两米八的小帅哥。不像前面那些模特坦胸露腹,皮肤也没涂抹过重的橄榄油。清清爽爽,全凭过硬的好身材撑起高档西装。 台步很稳,一看就是专业的,连表情管理也十分细腻。一张厌世脸,颓废的奶奶灰头发,微嘲的薄唇,右耳黑色耳钉,转身时,闪她一脸。 来了。 弥笙双手交叠,沖人漫不经心挑眉,再微微一笑。 赵逸明眼神意味不明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喜欢这样的?」 他清楚感受到她的变化,从开场到现在,她都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唯独这一个,她很满意。尽管对方根本没注意到她,甚至没看她一眼。 弥笙姿态慵懒,不可置否。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台上的人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别的不说,长腿翘臀,冷白皮配上奶呼呼的五官,瞧着挺养眼。 起码,比她旁边的这位霸总强多了。 她好像挺偏爱刚才那个男模,人去了后台,接下来又新上场了几个,她却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杵着下巴看漂亮的水晶模型。 赵逸明摩挲放在暗处的手指,过了一会,身体稍微靠向她,第一次见面,他很有耐心,始终保持风度,没有越距,低低的声音说着只给她听的悄悄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个人很开明,始终觉得,情侣也好,结婚也罢,成年人都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对自己的另一半,应该保持这种基本的尊重。」 前言后语联繫在一起,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通俗点来说,就是他不介意鬼混,管你找小三小四小五,我不止不会介意,还会举大旗支持。当然,反过来也一样,他也可以随便玩。 弥笙撩了下腮边细长柔软的发丝,红唇抿开,眼波迷人,徐徐跟他开玩笑: 「就知道你是图我的钱。」 「说实话,我更馋你的人。」 第52页 她漂亮得不像话,举手投足优雅矜贵,一颦一笑千娇百媚,姿态轻慢高傲,浑身充满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烈酒,也像雨后初晴。但骨子里的骄矜不容忽视,眉眼流淌的慵懒像猫爪一般,挠得人心头发痒。 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更是个能挑起男人征服欲的女人。 如果让她臣服身下,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成就感。 但他看得出来很难,征服她比做生意难。 商人重利,得有利可图才愿意付出。他向来懂得规避风险,这种风险远大于回报的投资,他很少做。反正,如果娶到手,也照样能解馋。比起征服,还是合作的关系更适合他们。 弥笙素手托腮,声音像清晨里的山间云雾,温软中带一点清冷: 「那你这实话,说得有够假。」 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也算隐晦地表达她对他的态度。 赵逸明笑容一僵,看来,她是对他不满意。可怎么办,他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联姻对象。哪怕使点手段,这个女人,他也一定要娶到手。 —— t台秀接近尾声,刚刚走完场的男模不用再上场。后台化妆间里,傅修对着镜子,拿纸仔仔细细擦拭脸上的妆,他皮肤白,相比较其他模特,无需化太多妆。眼影口红更是不用,一张脸清俊干净,五官精緻略显稚嫩。 「现在就卸妆,你不陪芬姐了?」一旁的人整理自己西装仪容,余光观察他。这个新来没多久的小子,也不知是谁惯的,年纪不大,臭毛病一大堆。跟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前辈抛出个问题,半天没听见回应。 大家都是人,出了自己家门,谁还惯他! 他冷哼着翻了个白眼,刷了刷眉毛,左右看看脸上有没有脱妆。确定处处细緻完美,他露出满意地微笑,打算早点出去应酬。转身之际,肩膀故意重重顶傅修胳膊,撞歪他的手臂。 半大不大的男孩子慢慢转过脸,眼睛没什么情绪,像是冷漠,又像软糯,谁让他长了这么一张糯米糰子般的脸。柴弘益一点都不怕他,下巴抬起,轻蔑撇撇嘴: 「入了这一行,走进这间房,都一样要陪客,谁还比谁高贵不成,你搁这装清高给谁看呢。」 傅修擦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只是脚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完全一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态度。 自讨没趣,那人『切』一声耸耸肩,拽得像个二百五一样走出去。 白色纸巾从高挺鼻樑划过,傅修抬起根根分明的睫毛,漂亮的瞳仁盯着镜子里的背影,一动不动,唇畔紧抿,目光幽深绵长。 兜里手机响了,他收起这副表情,按下接听键。 「十分钟内过来,傅修,你爸爸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想要他活命,就别跟我耍花样。」 他语气放软妥协:「我知道。」 对面满意地笑了下,挂断电话。 私人举办的模特秀,专为场内的有钱人服务。场上给他们看,场下陪他们玩。 他确实是男模出身,从十七岁开始拍杂志,却是第一次亲自以玩伴的名义参加这样的局。 其实来之前,他们这些人就已经被当做商品一样挑完了,现在只需按照经历发来的照片和位置找过去。 傅修走进场,无数道目光从他身上瞟过,只有一个人朝他招手。 四五十岁的女人,穿金戴银,满身贵气。眼睛钉在他身上,一点点往下,停在他的翘臀。见他走近,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 然而,大长腿径直从旁经过,没有片刻停顿。 女人又难堪又愤怒,似乎听到了周围人嘲笑的声音。她是花了钱的金-主,不可能拉下脸主动起身,只能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痛骂中间经理,再语气强硬地要他把人带来,给她陪酒赔罪。 讨厌归讨厌,生意还是要做的,人脉关系还是要经营。 弥笙浅浅留意别处,主要经历还是跟桌上老闆们周旋。 十个位置的大圆桌,五对男女。嗯?不太对,她没点模特啊。 转头一看,赫然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都愣了一下。 傅修一看就不太会应付这种场合,周围的男伴女伴已经开始倒酒夹菜陪谈笑风生。他局促不安地眨眨眼,黝黑干净的眼底,不知是打光的原因还是过于怯场青涩,隐隐约约浮现淡淡水雾。 被弥笙看着,他有些害羞地别过脸,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打招呼: 「你好。」 弥笙:「……你好。」 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脑中刚冒出这个问题,身后赶来的赵逸明就替她问出来了。 桌上的人兴许觉得好玩,都看着他们。 傅修一脸茫然,左右看看,疑惑地问: 「不是你要我来的吗?」 弥笙没摇头也没点头,但沉默的意思就相当于否认,不然人来都来了,她起码得应一句。 傅修脸色发白,仿佛有些害怕周围人的目光,眼底水雾更加明显。楚楚可怜地低下头,摸出手机说: 「是经理让我来的,可能是他弄错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根本不用她出手,他就主动来到她的身边。多好的机会,将错就错呗,叫什么经理啊。 第53页 弥笙开口制止:「不用!」 赵逸明站在身后,被众人目光烧灼,沉沉喊她: 「弥笙。」 她身边的位置,属于他。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方才他只是有点私人问题要解决,耽搁了点时间。但即便他迟到没来,也没人敢做这里。这个小男孩,谁给他的胆子? 没人发现,傅修低垂的面容勾起一抹暗笑。 原来,她叫弥笙。 「有事?」出于礼貌,弥笙稍抬20度角侧脸,语气还算过关,没出卖她心里的排斥厌恶。 这种场合下,都在看笑话,没人给赵逸明解围。他被她冷淡的两个字弄得下不来台,又不能拿她怎么样,转而换上高贵霸总范,居高临下对傅修道: 「这是我的位置,你去别的地方。这儿有我,不需要你。」 早知道弥笙点了人,他不会凑上来。但既然来了,他就必须要这个位置。 他是想娶她,也愿意哄着捧着她点。可她也同样需要他的帮助,否则又怎会出席这样商业的私人聚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孰轻孰重,相信她清楚。 果然,她并未开口留人。 赵逸明得意挑眉,冷不丁听到另一道声音: 「我不走。」 赵逸明气笑了,垂眸就见一米八八的大男孩,双手搁在桌上,十指揪着桌沿。倔倔拧着身体,脸朝弥笙,眼巴巴看着她: 「我能不能在这,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第23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2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有道存在感极其强烈, 几乎怒火中烧,火势燎原的目光盯着这边。不用想也知道, 是那个真正点他的人。身后赵逸明也非善茬, 弥笙感到了一丢丢压力,再看傅修这小狗狗般粘人依赖的表情。 唉,经理办事不力, 造成这样的局面,那就只能让经理担着。 咱们不背这锅。 人来了她这, 就是她的。 弥笙微仰脸蛋,拉回赵逸明的注意力, 与他对视, 嗓音软腻: 「你身上的香水味太呛了,熏得慌, 下次见。」 赵逸明:「……」他和女模特就接了个吻。 他似被钉在原地, 走也不是,留也留不下。 周围人热闹看够了, 开始帮忙圆场: 「弥总好像不喜欢这味道, 看来,赵总该换款香水了。」 「换之前可得向弥总问清楚,她喜欢哪一款,我们赵总就喷哪一款。可千万, 别再搞错了。」 弥笙是桌上最年轻的老闆, 但是身价摆在那里, 即便年纪小,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轻慢她。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圆滑又世故, 轻易揭过香水味的话题。 赵逸明当然会顺着台阶下, 风度翩翩弯下腰,手搭在桌面,侧身隔在她和傅修中间,偏头对她温柔地说: 「是我疏忽了,下次肯定让你满意。玩点开心点,明天见。」 他一退场,这个小插曲就跟没发生一样。无人关注傅修,话题从股票,政策,未来风向转移到合作意向。 弥笙时不时应付一句,看傅修学着对面给她倒酒,打趣道: 「你成年了么?」 他乖乖把酒放好,悄悄看她一眼迅速扭头回去: 「我二十了。」 弥笙两指夹住高脚杯底,轻晃杯中红酒,然后挪到他面前: 「是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喝吧。」 她把手松开,精緻面庞映着闪亮光芒,四周顷刻暗淡。笑着说: 「刚看你走秀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喝酒会是什么样?愿意给我看看吗?」 傅修似是被她蛊惑,傻乎乎地盯着她,应了声: 「好。」 他态度谦卑,但身姿始终笔直,冷白的皮肤和玫瑰红酒搭在一起很绝。薄薄淡淡的唇沾了酒,漫上水光,殷红诱人。尖尖的喉结上下滚动,瞬间有了成熟男人的欲-感。 弥笙等他放下酒杯,余光轻掠: 「这也算你敬了我一杯酒,现在说说吧,为何接近我?好好回答哦,你刚答应了我的要求,那么你的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帮你。」 「你。」 小小的一声,像一阵随风漂浮的空气,瞬间就过去了。弥笙没听清: 「什么?」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又清澈见底的瞳仁只印着她,重复道: 「你。我坐这,只为你。」 离你近点,看你一眼。 满脸的真诚,真是充满了说服力。 但弥笙只耸耸肩,声音沉了几分: 「骗鬼呢你!小帅哥,我帮你的前提是,你不可以说谎。」 他仍执拗地看她,不肯挪开视线,倔倔地说: 「我从不骗人。」 弥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继续和其他人周旋,但也没赶他走。 大门那里,经理拿着手机给芬姐道了千八百次歉,精明的眼睛却不忘留意傅修和弥笙。 傅修是他最近才从星辰娱乐挖来的新人,不知道这小子得罪了谁,被那边贱卖到他手里。上头还暗示把他培养成新的头牌,多让他陪点客人,作风不论,有钱就行。 这意思,摆明了就是让傅修当三陪。 芬姐是他的老顾客,有什么新资源,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给她。 傅修自身条件很好,如果公司愿意培养,从模特界转到也不是没可能。可上头没这打算,他说了不算,那就只能介绍给芬姐赚钱。 第54页 对方果然很满意他,因着是第一次出来陪客,开出的价格是其他人的好几倍。 谁料,傅修这小子竟暗中反水。 经理本来又气又急,匆忙找过来,一看傅修搭上了竟然是身价百亿的大公司老闆弥笙,而且那么美丽有钱的年轻女老闆也没赶他走,胸肺里的气立刻散去。 芬姐再有钱,也只是个阔太。 但弥笙不一样,有钱有颜有公司,有关系有资源还有背景。米夏旗下王牌杂志《女人装》,每期销量惊人。要是搭上这号人物,他手底下的人再来分一杯羹,那可是巨大的钱途。 等他哪天成了王牌经纪人,以后再不用对着芬姐这些阔太低头哈腰,卑躬屈膝。 高下立判,心里很快有了主意,承受着简讯里的狂轰乱骂,热汗直流,他向她解释:这事都怪我,是我给错了信息,定金我全部退给您。 芬姐当然不会这么好说话,经理一咬牙,亲自过去,代替傅修陪酒。 纵使心里再不满意,她亦不会在这种场合为,和弥总撕破脸。 酒桌上的事情谈完,大家有条不紊离席,领着男伴女伴去结识其他桌上的人。 弥笙打算离场,往门口走,身边的小帅哥安安静静跟着,乖巧又听话。 要分开了,弥笙稍微侧身,好心叮嘱: 「认错人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目光在他脸上划过,红唇嫣然一笑: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怜香惜玉。」 从他上桌到现在,她始终没揭穿他,但也没说一句信他。 这话,算是她的态度。 故意的也好,真认错也罢,下不为例。 傅修高挑清俊,冷白皮肤在灯下煜煜生辉,幽深眼底全是女人轻盈惫懒的倒影。 她分明看透了一切,却仍然陪他演戏。 「好,下不为例。以后,我只认你。」 小嘴可真够甜的,弥笙失笑,下一刻忽然蹙起眉,被左前方突然倒过来的男人吓了一跳。距离的原因,人没撞她身上,但男人手里的酒杯敬了她一身。速度太快,根本闪避不及。 半杯红酒洒在她的腰间,白色雪纺裙很快湿透贴着肌肤,若隐若现。 弥笙正想用手包挡,却有人比她更快,拿黑色西装遮挡得严严实实。高大清俊的身影也抵在她面前,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摔倒的人还趴在地上,仰头看清自己撞到的是谁,瞬间吓得大惊失色,慌忙爬起来道歉: 「对不起弥总,我不知道脚下有东西,也没看到您在这。我就是转个身……」 说着说着,发现熟悉的同事,他一时愣住。 傅修也在?男孩微微低着头,似乎并未注意他。侧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双臂绕到弥笙腰侧,西装被他慢慢展开,宽大的衣服围着弥笙的腰裹了一整圈。那双可以拿去建模的手正抓着西装袖,神色专注地帮她打结。 两人同时看向他,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表情。 柴弘益没来由地对这个男孩子感到恐惧,对上那双漂亮深邃又平静冷淡的眼,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道: 「是你!傅修,刚刚是你使绊子害我摔倒的对不对?你小子,敢害我?」 豪华宴会厅,每一处都有专业人员检修,地上铺着昂贵的地毯,平顺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怎么可能绊脚。可他方才转身,分明踢到了什么。 傅修咬唇,眼里的委屈无以复加。小心翼翼瞥弥笙一眼,见她正懒懒盯着腰间西装不看他,缓缓松开了手,别过脸控诉道: 「柴弘益,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污衊我。」 即便委屈到难以自抑,他也是小小声,害怕又倔强地守护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你嫌我比你年轻,比你好看,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跟我作对。以前那些就算了,是我资历浅薄,处处落个下风。可是今晚,我不怕你。」 有了靠山,确实不一样,硬气得简直不像他了。 柴弘益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手上的红酒一滴一滴往下坠。对面的女人虽然没插话,但是她站在傅修身边,任由他披西装,就说明她站傅修。 这个哑巴亏,他不吃也得吃。 「不是就不是,我也就是问一下。」 他声音僵硬,目光落在弥笙脸上: 「弥总,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好,晚点我的助理会发你帐单。」 他眼神一滞,嘴角抽抽,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应下。她又不差这点衣服钱,为了面子,不该拒绝吗? 弥笙笑笑,这不,还有小孩的面子要照顾嘛? 既然给他撑场子,当然得撑到底。 两人施施然离场,秋天昼夜温差大,外面的风很冷。腰间有西装挡着,倒是很暖和。 弥笙等在门口等助理开车过来,眼睛望着漆黑的夜,漫不经心地问: 「小朋友,玩得开心吗?」 放僱主鸽子,故意接近她,演了一套又一套。人是挺帅的,但也挺坏的。心黑得很,她也得小心点。免得没超度他,自己反倒翻了船。 这一次,傅修没有用甜言蜜语淡化这些事,唇角抿开一抹笑: 「开心。」 她看着前方,他盯着她: 「你为什么愿意护着我?」 第55页 弥笙一本正经:「因为你年轻,因为你好看。」 一辆白色跑车停在酒店门前,车窗摇下,里面的人朝弥笙招手。 傅修知道她要走了,问: 「我们,还能再见吗?」 弥笙一脸高深莫测:「不好说。」 经理找出来的时候,弥笙已经走了。金色大门旁,只有傅修一个人。门口风这么大,奶奶灰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恍若未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小子,厉害啊。敢鸽芬姐,害我在那当了一晚上孙子。」 人还是像座雕塑,经理心里头也攒了气,伸手推搡他背。哪知,刚用上劲,这人就跟腿软了似的蹲了下去。一声不响垂着脑袋,在地面落下一片黑影。 奢华酒楼,金光闪闪。经理看着地上那抹黑,和仿佛没骨头的大男孩,没来由地感到背嵴发寒。 「你……你……」像个鬼一样,很吓人的好么!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 「秦篓,我父亲死了吗?」 「还没。」 「哦,你觉得,刚刚那个女人,和要你整我的那人,谁更厉害?」 似乎也不需要秦篓回答,他慢慢抬起头,转过脸,沖他笑得一脸无害: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救我,会不会更厉害,但是我想,她肯定能弄死你。」 秦篓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自顾自地又说: 「她喜欢我,还护着我。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她身边。秦篓,你送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呀! 第24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3 米夏传媒顶楼, 阳光洒满一室,安静的屋里, 时不时听到翻页的声音。 办公椅上的女人, 盘发散开,一头茶色大波浪搭配精緻脸蛋,白色雪纺衫换成了高档香风小西装。细嫩手指一下一下翻阅桌上的纸印资料, 表情绝对称不上高兴。 门外有人敲门,弥笙阖上资料, 被盖上的首页头像恰好是昨晚遇见的傅修。 「进来。」桌上放着泡好的咖啡,她轻抿一口, 若无其事看向来人。 「弥总, 人都到齐了,三分钟后开始面试。」 秘书跟在弥笙身边, 边走边补充: 「逸风传媒那边的新人出了点问题, 今早通知换了个人。我看过,各方条件都不错, 就是看着年纪小。」 逸风传媒就是赵逸明的公司, 他看中了女人装的造势能力,送了个公司新人过来,出资借用女人装捧一捧。 女人装杂志每周出两刊,周三是新面孔, 知名度高待爆和已爆的嘉宾基本安排在周日。 前者销量虽经常不如后者, 但是新人好带, 配合度高,愿意接受大胆新鲜的风格, 总能出其不意, 不用吃粉丝红利, 以纯粹的时尚获得另外一批支持者。 赵逸明对这期杂志捨得出钱,也愿意让旗下男模特搭配这次的女模特。男模特她也看过,能用。 米夏这次重点是女嘉宾,男的只要不太拉跨,都可以将就用。 抛开其他不谈,这笔买卖很划算。 面试就在楼下,她亲自挑选三位男模特。 秘书悄悄偷看自家老闆一眼,弥总并不会经常亲自面试。实在是她很喜欢这期女嘉宾,打算启用一女三男,用叙事的拍摄手法,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顺带对男模这边,也要亲自把关。 「换的人在哪?」 弥笙走过候选区,随意掠过一眼,话音刚落,就看到一抹意外的身影。 昨天的男孩,奶奶灰头发染回了黑色。坐在最后的角落里,一个人靠着窗。手杵着下巴,歪头望着窗外。脑袋埋在臂弯,在最阴冷黑暗的地方,等待阳光降临。 似是感觉到有人看他,茫茫然转过头,看清是谁,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剎那间绽放笑容。 秘书:「就是他。」 是不是又乖又可爱? 弥笙一停下,候选区的人都起身相迎。她漂亮得没什么攻击性,嫣然轻笑显得特别有亲和力,瞬间缓解了紧张。气氛活络起来,唯有傅修还维持方才的姿势,清秀的眉眼拧出淡淡的痕迹,苦恼地想她到底是不是沖自己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篓在大门外盯着候选室,眼尖如他,自然一眼看得出来,弥笙对傅修是特殊的,美人一笑是给傅修的。 傅修这小子比他预料的还要棘手,长得像个傻白甜,心里却是个黑莲花。什么都清楚,知道上家故意贱卖他,故意逼他下海,当下的困竟并非来自他,而是之前的幕后黑手。知道还配合,搞不懂肚子里装得什么坏水。至于他那半死不活的父亲,在他看来,真不像能威胁到他的样子。 他看不透这人,只从昨晚他近乎发疯的一幕,明白这小子不好惹。 傅修要他带着他来米夏,他也想答应啊。 可星辰老总顾景辰死活不同意,不允许傅修偏离他的安排。 按理说,这人签到他手里,应该他做主。 然顾景辰是出了名的杀人不见血,手段狠厉,凶名在外,是从黑路上闯出来的,他也怕啊。 相较之下,傅修那点凶狠,就跟小奶猫挠痒痒差不多没什么威慑力。所以,一直到昨晚深夜,他都只是嘴上应下傅修的要求,并未付诸实际行动。 意外的是,凌晨的时候,逸风的特助居然屈尊降贵找他借个人——傅修。 第56页 赵逸明虽说不像顾景辰那样声名狼藉,却也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他。 想了半天,左右不是人,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管他顾景辰,赵逸明还是弥笙,谁有本事谁抢了去,反正他算整明白了,他这座小庙装不下这尊大佛。 当然,精明如他,自是不会同和傅修说这些前因后果。那孩子,到现在,还以为是他自己那些话起了作用,逼得他不得不答应他。顾景辰那里,他也把责任全推到赵逸明头上。两人本来就是对家,又有私人恩怨,有赵逸明挡着,顾景辰不至于拿他开涮。 傅修是最后一个入场,开场自我介绍规规矩矩,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提问环节对答如流,看得出对这一行很了解,就是不太放得开,表现拘谨,基本不怎么看评委席。这种胆小怯场的性格,会大大减分。即便留下了,估计到时候也不会怎么给镜头。 例行提问结束,大家对这个好看但不实用的花瓶失去了兴趣。没人让他表演,只待主评委一声令下,就开始打分。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弥笙做完初步评估,淡声启唇: 「 傅修,做一个凶狠的表情,要可以杀死人的那种眼神。」 众人纷纷诧异看过来,老闆,这么猛?你确定不是故意刁难他? 奇了怪了,老闆风评一直很好啊,再不喜欢某个小模特,也只会默默打叉,从不让人当面出丑。 见弥笙神色认真,似乎并不是故意为难。他们也跟着看过去,刚一回头,就仿佛撞进幽深古井里。四周阴冷,漆黑,那目光汇聚之处像能吞噬人的漩涡。 他们暗自心惊之际,男孩目光不动,唇角挑笑,暗黑的世界里添了几分邪气鬼魅……更瘆人了。 前后反差过于强烈,反倒显出他可塑性很强。 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海报出来。 面试结束,弥笙上楼接了个电话。 米夏大楼坐落于市中心,对面就是逸风传媒。外面阳光刺眼,她往外瞥一眼,拉上落地窗帘。 电话那边的人心情不错,声音调笑: 「这一次,满意吗?」 「是我想要的人,自然满意。」 「那就好,不枉我得罪那么多人,冒那么大风险帮你把人送过去。」 约莫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赵逸明不再像之前那般低姿态。即便明面上是他讨好哄人,语气却难掩得意: 「你要喜欢,就留在身边,不影响我俩关系,我也能帮着照应他。」 『照应』两个字微微加重音量,弥笙俯身撑着办公桌,把手机放在桌面,冷静玩味: 「你拿他威胁我?」 「别说这种伤感情的话,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蠢?要是一个只见面一次的小模特就能威胁到你,那你岂不是太容易被威胁了?顶多是个哄你开心的小玩意罢了,弥补我昨天的失误。」 顿了顿,他又道: 「我开心,只是因为发现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弥总,也和我一样,有情有爱,有贪有欲,变得有人情味。」 人情,就是要有来有往。 弥笙听懂了他的意思,懒得再拐弯抹角: 「你想如何?」 「我想和你结婚啊,但是你好像不愿意。那是否能以商业伙伴的关系,和我联手,扳倒星辰?」 窗外光线遮挡,屋里昏暗静谧。 弥笙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星辰传媒就是把傅修往火坑里推的幕后黑手。顾景辰这人手染鲜血,黑路发家,十分危险。成立星辰传媒的初衷,纯粹是为了洗黑-钱。她也没有把握能对付,加一个赵逸明会好很多。 她没有着急答应,对着手机道: 「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小模特,赌上米夏?」 「怎么会是为了傅修。」 赵逸明有了些许公事公办的态度,轻声回她: 「对付星辰,难道不是为了米夏的未来?」 都在一个圈子,当星辰用不正当的钱占据大量市场,搅乱浑水,处在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谁也不能幸免。 …… 面试结果当场就会出来,无论选没选上,结果一出,参选者都打道回府。 唯独傅修被留了下来,弥笙从他身边经过时,让他晚点走。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他低垂着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玩转一把锋利的小刀。全精钢打造,按下按钮自动出鞘。 兜里手机催命一样震动,从他坐下到现在,就没停过。机身开始发热发烫,他完全不在意,甚至懒得调模式。 听到外面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手摸进口袋,关机,收起小刀,安安静静。 门推开的那刻,看见漂亮明艷的弥笙,轻暗颓靡的脸焕然一新,绽开满足又纯粹的笑容。 他站起来,看见她手里的袋子,笑容一下僵在嘴角。 她留他不是为别的,只为了还衣服。 这是要和他撇开关系? 见他愣在原地,脸一下就变了,也没点反应,弥笙有些好笑: 「你的衣服,不接吗?」 接了衣服,是不是就要赶他走?要是他没来,这衣服是不是就和柴弘益一样,也由助理处理。 傅修没接,执拗地看她: 「昨天,你分明喜欢我。」 弥笙挑眉:「厉害,这都给你看出来了。」 第57页 他一点都不想拿这事开玩笑,较真又较劲: 「你的喜欢只能维持一天吗?」他都亲自找来,她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唯一的那个笑,还得和那么多男模特一起分。 他盯着弥笙的唇,目光如炬,似是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赶在她开口之前小小声: 「能不能再……多喜欢我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4 将手袋搁在干净桌面, 弥笙微仰脸蛋,精緻眉眼描绘对面紧张面庞, 唇角瀰漫淡笑: 「没人教过你, 越是操之过急,越显得居心不良吗?」 整个休息室,只有他俩。 这个笑, 肯定是他的没跑了。 傅修垂眸看她,心里酸涩和甜蜜交织, 眼中水光轻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眼眸弯弯, 咧嘴一笑。唇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看起来乖顺又天真可爱。 他稍稍歪着头,目光充满期待又紧张地盯着她, 试探着倾身靠近。她今天换了一副耳坠, 温婉优雅的流苏换成了飒爽冷酷的金色耳环,衬得粉嫩嫩的耳垂更加小巧精緻。 弥笙侧过脸, 他跟着偏了些角度, 和她面对面,清润的嗓音缓缓道: 「我只学过,走慢一步,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公司里的漂亮模特那么多, 外面还有大批在排队等着女人装档期。比他年轻, 比他好看的虽然暂时还没出现, 但保不准未来不会没有。他当然得赶在人出现前,占据一席之地。 两人望着彼此, 都处在试探阶段, 真真假假分不清,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休息室是磨砂玻璃门,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辨不清是谁。 正值午休,有人推门进来,端着简餐咖啡,被屋里画面钉在原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眼神恨不得黏在老闆身上的小模特,就是逸风换来的新人?这太奇怪了,为了杜绝绯闻,他们老闆从不私下或单独见杂志嘉宾。面前的小男模,居然打破了老闆规矩。 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惊人秘密,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他面上不动声色,硬着头皮想要熘之大吉。 然而……老闆并不打算放过他。 弥笙:「进来吧,我们谈完了。」 「……好。」 弥笙面色如常,领着傅修出去。 为了避免刚才那样的尴尬,她直接带他回了办公室。叫助理订了午餐,和他一起落座沙发,闲聊般地说: 「我喜不喜欢一个人,不是按时间算的……」 傅修曲着膝盖,手肘压着裤腿,闻言侧过头: 「那是按什么?」 不知为何,这小孩总给她一种特别着急的感觉。弥笙唔了声,后背懒懒往柔软沙发里靠,惬意舒展筋骨: 「当然是看他值不值得继续喜欢,总不能对方变心或者变质了,还要人对他死心塌地。」 说到这里,她漫不经心地补了句: 「我虽然算不得多么矢志不渝,但也不至于渣到一天就换一个。只不过,不习惯在公司牵扯自己私事。」 就这么一句随口解释,也不知傅修脑补了多少,理解成了什么样,隔绝了阳光的办公室骤然间温暖了起来。他背着一缕光线,额前不长的刘海堪堪遮住眉毛上缘,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含着明晃晃的愉悦,笑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床。 转而又想得寸进尺,弥笙双手抱臂,施施然看穿他的小心思,慢悠悠地道: 「奥,对了,我对你吧,目前的好感仅限于肤浅的喜欢。你懂这意思?」 禁止得寸进尺。 他满脸认真,轻抿薄唇一本正经: 「我懂。」 弥笙被这煞有其事的两个字恍惚一瞬,这孩子,真的懂?为什么她觉得他眼里的意思跟她要表达的意思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但是说了肤浅,她也不好深究。 留人在公司吃了顿简餐,约好后天拍摄,再让助理送他回去。她站在顶楼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车水马龙,视线最后定格在逸风集团隔壁的参天大厦……星辰传媒。 …… 车子抵达私人公寓楼下,秦篓弯腰笑送弥笙特助,待车走远,连忙追上傅修: 「小祖宗,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好歹看一眼啊。知不知道,我找你有急事?」 傅修还在回忆办公室里的点点滴滴,眉目一片清明,声音轻快: 「秦篓,我现在心情很好,你别扫兴。」 她承认了,她喜欢他。 肤浅的喜欢,也是喜欢。 秦篓无语,从米夏出来,傅修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好。 要不是十万火急,谁要触这霉头。 看着电梯亮起的数字,他急出一身热汗,顾不上那么多: 「先别回家了,你爸快不行了。我们……去医院吧。」是不是真的不行他不确定,但是有人要他这么传话,他就只能这样说。 空气突然安静,电梯上行,阴冷的风从缝隙刮过。秦篓不敢去看傅修的脸色,身体贴着墙壁,余光却看到了对面铁墙上反光的倒影。 明暗交错的面庞低垂,下坠的短发投下阴影,挡住了眉眼。但他仍然看到了,傅修似乎咧开的嘴角和笑容。 模模糊糊的面庞,挂着阴森森的笑。 第58页 听到自己父亲要死的消息,他居然在笑? 这一幕,惊悚诡异,吓得秦篓脸色惨白,差点尖叫。最后死死捂住嘴,瞪大眼睛缓缓去看身旁的人。 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那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薄唇,无法看清的眉眼,冷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表情。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过去,按下1又按了关闭。 秦篓大脑一片空白,颤声问: 「不……不是到了,你关门做什么?」 还有,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进电梯? 傅修双腿交叠,膝盖微曲,松松散散地依着墙壁,嗓音轻缓缥缈: 「去医院啊,不是你说,我爸死了。」 平淡甚至冷淡的声音,听不出半点不舍或伤心。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还是说,被威胁久了,他对这件事,已经平静到麻木了? 秦篓想起刚才那个瘆人的笑,鸡皮疙瘩一抖,完全不敢问,带他去了医院。 私人病房,半死不活的病人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仪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着个陌生男人。 秦篓没进去,等傅修走进,和里面那尊大佛对视一秒,浑身机灵,暗自吐槽自己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些人和这些事,连忙把门关上。 窗边沙发里坐着的那人,赫然就是傅修前东家,顾景辰。 星辰传媒洗白没多久,不宜再沾上不干净的事。所以,一些在星辰传媒不能做的事,他统统打包出去。就像眼前这人,整他,还得借用秦篓这种小喽啰。折腾到现在,也没把事办成,还得他亲自出马。 顾景辰姿态高冷地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高档雪茄,丝毫不顾及床上插着氧气的病人,优雅地吞云吐雾。 眯眼打量来人,他轻笑: 「傍上大款,出息了,敢不听话了。」 傅修安安静静站在对面,从进来到现在,也没看床上的父亲一眼。冷漠撇顾景辰,自顾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帘,不疾不徐地说: 「当然比你有出息,我看上的女人,即便再厉害,只要我出手,就能得到。哪像你,舔了这么多年,还是连狗都不如。」 宋繁星对她养的那只宠物狗,都比对顾景辰上心。 一根雪茄砸过来,星火菸头被风颳过,豁然亮起。 傅修偏过头,抄起阳台上的绿植砸回去。 顾景辰完全没防备,他知道傅修最近有点不听话,但他没想过他会这么刚。他父亲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砸他? 这在以前是绝不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意料,打得他措手不及。 猝不及防被小水缸砸中,没破皮流血,但痛得他眼冒金星,脸色狰狞。 大步上前,一拳挥过去。 他是练家子,混过黑-道,傅修挨了几拳,在顾景辰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个得逞的笑,无声说了两个字——傻逼。 顾景辰许久没动手,闻着血腥味,体内的暴戾因子激动兴奋,渐渐开始失控。 一拳接一拳落实在傅修脸上,他望着天花板的白色灯光,脑子嗡嗡的。他还有事没完成,不能倒在这里。 手上悄悄多了一把小刀,扛下顾景辰凶狠的一拳,他抬起胳膊沖向顾景辰的脑袋。 胳膊被另一只手挡住时,他按钮按下,自动弹出的刀刃从顾景辰脑门划过,一刀见血。 额头鲜血往下淌,顾景辰脸色黑沉入锅底,爆粗口: 「你他妈找死!」 傅修一脚踢开他,爬起来,抹干净下巴的血,笑容艷丽又惊心动魄,带着一股令人不详的疯狂说: 「我这把刀,等你很久了。」 从他第一次被莫名其妙针对开始,他就恨不得杀死他们所有人。 屋里打斗动静实在太大,秦篓怕闹出人命,外面的保镖听到顾景辰声音不对,也跟着他一起闯进去。被屋里场景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一人拉一边。 秦篓看见傅修脸上惨状,心里也害怕,这人背后还有赵逸明和弥笙,为了在那两人面前有条活路,他必须做点什么。 「顾……顾总,再打,真要出人命了。您,手下留情啊。」 顾景辰这种人,最要面子,他绝口不提他的伤,只求饶命。 怎么说也是在医院,顾景辰不不可能真的打死傅修。放了一马,却命令医院停了傅修父亲所有的药和仪器。 出了病房的门,他没着急走,就在病房外让护士处理额头伤口。 回头看着里面冷笑,真以为傍上个女人就能跟他斗? 笑死人,他等着他来求他。 没了药物和仪器续命,老人的生命迅速流失,肉眼可见的死去。秦篓怕得不行,可顾景辰还在外面,他也不敢出去。小心翼翼瞅了傅修几眼,劝他: 「傅修啊,人命为大,要不,你去跟顾总认个错?」毕竟,顾景辰是这家医院的老闆啊。 屋里安静许久,久到秦篓以为没有回应时,他突然开口: 「你也说了,人命为大。」 语气顿住,他慢慢回头,幽深平静的眼茫茫盯着秦篓,轻声问: 「可是他……是人么?」 当然不是,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5 第59页 这, 这不是人吗?分明还剩一口气啊? 秦篓抹着脸颊热汗,被傅修认真发问的神色看得背嵴发凉。这小子, 自从那天差点被迫下海, 就开始神神叨叨不正常。 敢对顾景辰动刀子,不疯也差不多了。 没等到秦篓的回答,傅修幽幽发亮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的人。这是他的父亲, 在医院里躺了两年,身体萎缩非常严重, 皮肤皱纹明显,干瘪枯瘦, 因为水肿, 像溺水的尸体从河里捞起来,浮肿得可怕。又因为缺氧, 面颊发黑发青, 眼窝凹陷,嘴唇发绀, 有种从地底蔓延出来的死气。 生命流失的画面这般惊悚吓人, 他却平静发笑。修长身影立在床前,手摸上右边黑色耳钉,一脸冷漠地说: 「就这么死掉,真是便宜你了。」 说完, 从上到下又打量一遍。才躺了两年, 还不够瘦, 也不够丑,去了阎王殿还有可能继续转世投胎害人。他见过比这更加清瘦可怕的死相, 也有过比这些仪器更加痛苦万分的经历。要是可以, 真想这老东西以这样的状态, 长命百岁。 奈何,别人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非要把他逼到这一步。 「如果可以,希望来世,你还会落到我手里。」然后,继续报今生未完的仇恨。 话落,床上的人停止了呼吸,嘴巴张着,一动不动。 秦篓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冷汗直流。他究竟接手了怎样的小恶魔?顾景辰他知道傅修是这样的吗? 屋外,一直注意着里面动静的保镖满脸沉重地回到顾景辰边上,蹲下低声说: 「顾总,人死了。」 扶着额头的手自然放下来,顾景辰轻嗤一声,淡淡暼他: 「死了就死了,没见过死人啊,给谁哭丧呢?」 「没有,我只是担心他死了,傅修就更不好拿捏了。」 「正好,老子也玩腻了,直接做了他,一了百了。」 突然想起什么,他看着被推开的玻璃门,眯眼看向从里面走出的傅修,讥讽道: 「差点忘了,你今天这么硬气,自己爹死了还这么嚣张,全凭找了个好靠山。是挺能耐啊,不过别忘了,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 吊儿郎当弹弹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菸灰,他放下长腿,起身慢慢走上前,看他眼角嘴角的伤痕,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一字一句龇牙咧嘴的威胁: 「等着吧,我会让那个女人,后悔认识你。」 青涩的面庞一片沉静,并未因这些话有丝毫触动。双手抄兜里,给慢腾腾前来替他父亲收尸的人让路。待门关上,一脸无所谓地说: 「你觉得我会在乎?不过一个看中我皮囊的肤浅富婆,这种女人,世上多的是。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我年轻有资本,不怕找不到下家。」 他比顾景辰高一些,头一偏,破相的脸有几分冷血无情的味道,以比顾景辰更加狂妄冷漠的姿态和他对峙: 「让她后悔认识我?可笑,连你都对付不了,这种女人有什么用,应该是我后悔认识她才对。」 言罢,他扯开一抹残忍无畏的笑,言语充满挑衅又处处没有漏洞。可放在裤兜里的手,却死死掐着掌心,黏腻的血流出来,他依然恍若未觉,不肯松懈半点力道。 秦篓今天见过傅修阴暗恐怖的一面,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顾及不在意的人,指望用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女人牵制他?这可能吗? 他不敢跟上去,小心瞅瞅气得脸庞狰狞的顾景辰,用气音说: 「顾总,我无意发现,宋小姐和厉总又重新在一起了。甭管以前,起码现在,宋小姐不喜欢傅修,傅修这小子,我也从未见他纠缠宋小姐。要不要,就这么算了?」这事,已经牵扯了一条人命。他怕再搅和下去,这辈子都脱不了身。再说傅修,他是真不想继续做他的经纪人,只想离得远远的,此生都不要和这人有交集。 顾景辰剑眉倒竖,面色阴沉: 「就这么算了?」 冷笑着重复这句话,他摸摸下巴,轻慢睇一眼秦篓: 「那我之前,岂不是白忙活了?」 按下电梯,他走进去,在门合上前一秒,姿态傲慢地说: 「我从不做无用功。」 …… 两日后的拍摄如约而至,傅修排在最后,得等女嘉宾向晚和前两位男模特拍摄结束才开始。 他来得不早不晚,其他人都在拍摄中。化妆间里没什么人,来之前,他就化了妆。医院那天的伤,还没好全,化个妆稍微遮一下。 所幸这次走的暗黑风格,待会还要再添黑暗系浓妆,可以更好遮掩。 安静坐在椅子里,任由化妆师添妆。 瞧见他脸上的伤,大家打趣: 「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拼的嘉宾,要求给你化战损妆。你倒好,直接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帮我省了不少事。」 唇妆化完,他收回一直关注门外动静的视线,微笑请求: 「那你能把我眼角这里,再遮一遮吗?」 「这么大口子,遮是遮不住了。我给你把这块再化明显些,以假乱真。」 「谢谢。」 「咦!打住,肉麻!」 摄影时间掐得很准,这边化好妆,那边拍摄接近了尾声。 傅修没等多久,便听到了脚步声。 第60页 他没回头,心里清楚,这脚步声,不是她的。 只一会,有人进来,客气打招呼: 「你好。」 是这次拍摄的女主角,向晚。 垂下的脸抿出一抹笑,他才慢慢抬头看过去: 「你好。」 哇塞,好漂亮好奶的弟弟! 向晚有点颜控,一边帮着一起卸妆换妆,余光几次略过隔壁的傅修,见人双手搁在桌底,拘谨不安,胆小害羞,瞬间充满怜爱之心。眼眸弯弯,笑容灿烂: 「我叫向晚,你是叫傅修?唉,进了这个门,都是自家人,放轻松,姐姐很平易近人,非常热爱和平,绝对不搞事情,你可别害怕。我顶多看你几眼,绝对不会占你便宜欺负你。如果有,天打五雷轰!」 向晚混娱乐圈的,什么没见过。这世道,有钱的大佬多变-态。不止女孩子,男孩子在外,也不安全。小可怜以前也不知受了什么欺负,都不敢看人……心里刚生出老母亲的疼爱之情,弟弟抬起了沉重的脑袋,眼睛从她身上划过,没有片刻停留,直直看向她的身后。 说实话,即便在娱乐圈,她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而且,纯天然无添加没动刀,百分百原包装。这弟弟对她的美貌竟然视若无睹,可见是个正经小孩啊。 她面露赞赏,目光慈爱,回头笑眯眯沖弥笙打招呼。 「弥总!有劳您亲自来看我,放心吧,我连睡了一周的美容觉,今天状态超棒的,每一张都是可以当海报的质量,一定给你撑起门面!」 难得有人眼光独到,愿意邀请她拍杂志,她可是做了大量功课和准备,必定不能让金主姐姐失望。 弥笙笑笑,还未走进,便觉哪里有道十分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偏头一看,只发现一张纯良无害的笑脸,和傅修那干净无瑕的眼。 向晚也感受到了不太友善的气氛,可是这屋里除了一旁单纯可爱的腼腆小弟弟,就只有她的化妆师啊,这不善的气息从何而来? 悄悄看一眼傅修,他却并未看自己。一双眼,闪亮闪亮的满眼都是弥总。 真是个懂事的弟弟!不行,她不能输,不能再分神,必须全神贯注膜拜这么有品位的老闆! 弥笙今天穿的一身黑色连衣裙,胸口处有朵刺绣玫瑰,两片绿叶支撑着艷丽花朵,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她沖屋里人微微颔首,笑道: 「刚好有空,我来随便看看。你们别紧张,我待会就走。」 傅修很快接话:「没关系,你别走。」 「……」嗯? 所有人看向他,包括神经大条的向晚,都很意外,这个内敛大男孩,面对他们都敬畏害怕的大老闆,居然格外大胆放肆。 弥笙愣了一瞬,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脸。 这孩子,被人打了? 战损妆毕竟跟真伤有差别,在打光和滤镜的调和下,可以修饰得差别不明显。但在肉眼可见的程度下,其实,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她上前一步,想要看个仔细。傅修已经自觉站起来,不躲不避,待人靠近,俯身弯腰,将自己送近些。 弥笙被突然低下的头吓退一步,高跟鞋晃了晃,她有些站不稳,却不等脚上用劲,便被横过来的胳膊拖住后腰。 周围人连忙捂住眼: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向晚完全相反:很好!迷糊姐姐和漂亮弟弟的绝美爱情!她磕了! 弥笙不怎么在意周围,傅修的手很凉,是只隔着衣服也能被感知的凉意。距离拉近,她更能看清他脸上的伤。这两日忙着搜集顾景辰旧事,她倒不知,他成了这样。红唇微咬,蹙眉问: 「你打架了?」 她没说松手,傅修仍然抱着她: 「很意外吗?」 「挺意外的。」 「我不能打架?」 「也不是不能。」 「对方先动手打我。」 「那就打回去。」 他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晰倒映女人精緻面容。被近在咫尺的气息和她晶莹饱满的唇蛊惑,手上力道完全脱离控制,只想离这个女人近一点。 要是他们早一点认识就好了,不对,早点也没用。如果一定要相遇,最好不是这辈子。他没有深陷泥沼,没有因为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搭进去,没有因为仇恨变得这般面目全非。只是个单纯善良的普通男孩子,守着一座庄园,种满她喜欢的红玫瑰。 等到花开时,我的玫瑰,皆赠予你。 男孩子轻轻闭上了眼睛,嗅着女人身上的玫瑰香味。飘逸细碎的额前发丝浅浅晃动,在弥笙光洁白皙额头落下淡淡暗痕。她才发觉,他的睫毛这样好看,根根分明,长而卷翘。薄薄的皮肤下,细细的小血管轻轻跳动。就这么抱着她,已然满足。将她拉到他腰侧,手便停下,没再往前一寸。 才两日不见,他身上的破碎感更加浓重,弥笙轻声开口: 「傅修。」 「嗯。」 「该拍摄了。」 「好。」 暗黑风,两套风衣加三套西装,全都价值不菲,是大品牌的高定,穿在身上,处处熨帖精緻。 弥笙的眼光从不出错,向晚和傅修都是可塑性很高的专业人员,要氛围有氛围,要颜值有颜值,身材气质样样能打,摄影师水平又有保证,风格也很适合他们,出来的照片非常惊艷。 第61页 直到收工,都有人沉浸在相机里不能回神。 弥笙满意一笑,正要鼓掌赞赏,却见傅修不知何时悄然走到她身边。 半大不大的男孩子,穿上略显成熟风的手工西装,帅得一表人才,气场完全不输她。脸上暗黑系风格的妆不仅添了几分成年男人的禁慾感,更多了些别样的诱惑,全身充斥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之前的乖顺可爱,安静内敛统统消失不见。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魅惑无边的冷感面庞,微微低下的脑袋仿佛有沉甸甸的重量压下,一双冷酷与妖冶交织的深邃的眼,紧紧抿住不给人侵占机会的薄唇。以及,包裹在高档西装下,精壮又挺拔的身材。隔着布料,也能感知的力量和肌肉线条。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想,他一定是最好的杀手。 四目相对,傅修俯身,轻声问她: 「我能和你拍一张吗?」 第27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6 弥笙轻挑眉梢, 嗓音柔软慵懒: 「嗯?和我?我不是专业模特,不懂如何配合你。」 「你只要站在那里, 其他的一切, 都交给我。」 「听起来,我好像占了便宜。」 傅修很喜欢和她说话,能让他体会到久违的放松。低头轻笑一声, 跟着打趣: 「实际上,也是你占了便宜。」 「那就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她果真站着一动不动, 潋滟眼眸含笑,精緻面庞骨相极好。曼妙身材包裹在黑色修身裙里, 肩上的镂空披肩朦朦胧胧透出雪色肌肤, 十分上镜。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靠近。 傅修松开身侧的手, 一步一步跟上去, 和她一起重新走进摄影棚。他虽表现得镇定自若,可心里完全没底。提出请求时, 心脏砰砰跳, 血液如同冻住了般。直到弥笙答应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了缓。 然而面对面对视时,娇俏明艷的脸蛋印在眼底,他不淡定了。看着漫不经心的女人, 身体蠢蠢欲动, 不动声色靠近。 第一次给老闆拍照, 摄影师也紧张,清了清嗓子: 「咳, 两位, 看镜头。」 已经无数次面对摄像机, 傅修娴熟得不需要做任何准备,上镜的每一帧都是拿得出手的质量。但是这一次,他没听摄像大哥的话。 幽深的眼紧紧锁着弥笙,眸底藏着道不尽的温柔,抿唇轻轻一笑: 「我们今天,很相配。」 都是黑色繫着装,微醺的妆容,相似的风格,完美的身高差和颜值,搭在同一个画面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吸引人。 弥笙很给面子,夸他: 「你很会啊,小帅哥。」 她夸他帅,他必须会啊。 傅修逐渐放松下来,在摄影师第二次催之前,收敛笑容,目光沉静专注盯着眼前人。 同时,抬起手臂,朝摄像机打了个响指。 摄影师秒懂他的意思,凭着职业的敏锐嗅觉迅速按下快门。而后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才开始慢慢细品傅修方才的举动。 他和弥笙的pose,不需要刻意摆拍。深情注视,温柔小意,全都是他的真实反应。拍摄过程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摄像师失笑摇摇头,在傅修看向镜头要照片时,又拍了一张,随即得意沖傅修咧嘴一笑。 他就知道这小子心思野,瞧瞧这眼神,跟看他们弥总时简直判若两人。 该说不说,年轻就是好啊,敢追他们老闆。 作为公司代表,弥笙对自己的形象管理一直非常严格。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不差。 但是既然拍了照,当然要去看照片。 镜头里的俊男靓女,很登对。 她满意地点点头,让摄影师把照片发给她,底片删除。 傅修半蹲在弥笙身侧,目光凝住。和他拍照时,她也笑了。一双星星眼,光芒如昼,没有伪装,是真的欢喜。他喉结轻滚,偏头看她精緻侧颜,眼神晦暗生涩。 她对他的喜欢,不是作假。 听弥笙把照片要走,底片得删了,他想出声,又不想别人听了去。想扯扯她袖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最后盯着披肩下细细的胳膊,犹豫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 待弥笙回头,触碰过她的手指,返回指指自己。 弥笙删掉底片是不想自己照片乱传,但这照片傅修占一半,给他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只不过,她好像没他私信。 她用手指慢慢梳理头发,站直随口问: 「怎么发给你?」 傅修别开脸,也整理额前留海: 「加个微信?」 「嗯……也行。」 礼貌交换联繫方式,弥笙把照片发了过去。 女人装是以女性消费群体为主,受众年龄基本没什么限制。女孩子的审美风格多样,不单会看帅哥,也有很多喜欢看美女。是以,杂志并不只拍摄男性。每周两期,基都有一期是女嘉宾。 弥笙对新人的重视程度不亚于知名度高的嘉宾,一定会对所有嘉宾和观众负责,每一张照片都要在她这里进行终极审核。过了关,才能进行发表。 前一周的拍摄,会在下周三正式发行。提前两天开始发物料预热,然而这一次,预热尚未开始,就有一大波绯闻沖了女人装主页。 第62页 被顶上热搜前排的词条是#女人装的女ceo和她的男模们# 浏览最多,评论最多,位置最上面的小作文出自一个资深营销号。六张图,加两百字犀利简介,道尽了女霸总和小奶狗的风流韵事。什么亲自挑选,亲身验证,男女不论。 附赠的照片里,五章是她和傅修,还有一张是阴影合照。 弥笙一眼就看得出来,最后那张大合照全是型男合集,根本没有她,也跟女人装没关系。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放在末尾压轴,能臆想脑补的空间实在太多太大了。 评论前排全是这种话风: 【这*&%女人一看就五行缺男人,睡这么多,胃口真大。】 【小哥哥好帅好可爱啊,可惜被糟蹋了,哭唧唧jpg。】 【讲道理,24岁的女霸总,有钱有颜有身材,到底谁可惜啊?】 【总裁还缺人吗?我要自荐枕席!】 【评论的各位人才,都别盯着那点破事ok?这料重点是职场潜规则,不公平竞争!女人装一向自诩公平公正公开,现在,请ceo出来给大家道歉!】 【yue了!道歉要有用,还要j-c干什么?垃圾杂志,离我远点。剁手!再也不会买了。】 【救命!出什么事了?2g网我真的哭死!我的哥哥姐姐们,真的都遭老女人魔爪了吗?@米夏弥笙,别装死,快出来!说清楚!】 …… 米夏传媒。 「弥总,公关部已经在紧急处理。但这事发酵太快,而且背后是星辰传媒在操作,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秘书匆忙进来,语调迅速吐词却仍然清晰可闻。 粗略浏览完前排评论,弥笙没点展开,抬头看向冒热汗的女秘书: 「这事我亲自处理,让公关部发另一条通稿。文件我发下去了,你过去监督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是。」 人走了,弥笙给赵逸明发消息: 【就今天吧,可以开始了。】 赵逸明回得很快:【顾景辰居然拖你下水,真是不应该,我已经出手了。】 弥笙看着信息,扯唇讥笑,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在她这要人情,老奸巨猾。 她打开手机,微信不出意外地跳出好几条信息,全来自傅修: 【 】第一条是空白的。 【我没有泄露照片。】 【我来发文澄清……】 【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我不会害你,更没有害你】 【我发誓。】 【对不起,顾景辰是沖我来的。】 【要怎么做,我都配合。】 弥笙抬眼看着电脑,屏幕上倒数第二张照片,就是他们的合照。 她要求摄影师删了底片,可今天,这照片竟然出现在网上。要么是摄影师有问题,要么是傅修的手机被黑了,要么……傅修是真的黑,对她也黑。 六张照片,五张能看到脸的都是她和傅修,以及最后那张含沙射影的影子图。 下巴搁在手背,视线落下,她盯着手机屏幕,思考一会,给傅修回消息: 【你配合度上限多少?】 【对你,没有上限。】 【弟弟,现在不是说情话泡妞的时候。】 【弥笙,我不是你弟弟。】 ……嗯?没了? 一句话,只否认半句,是什么意思? 第28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7 弥笙鼓着腮帮, 身体懒懒往后一靠。还没琢透字里行间的小心思,又收到新消息: 【实话实说怎么样?】 什么实话?精緻眉眼不动, 盯着发亮的屏幕, 嫩白指尖搭上去,她慢慢打字: 【你求合照?】 傅修:【我喜欢你。】 单身公寓里,傅修躺进沙发, 单手枕着脑后,一手举起手机, 每隔几秒就要看下右上角的时间。 两分钟了,她还没回。 外面光芒太盛, 即便窗帘全部拉满, 屋里也有不甚暗淡的亮度,像t台那晚的观众席。名流盛宴, 纸醉金迷, 一眼扫过。她实在太惹眼,漂亮得出众, 气质与众不同, 是唯一一个正眼看他的人,是最特别的存在。 那一刻,血液逆流,身体沸腾, 他如飞蛾扑火, 甘愿冒着被驱逐的风险上前靠近她。 傅修握着手机, 手背抵着额头,闭眼回忆璀璨灯光下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些, 可是顾景辰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徐徐图之。 手指渐渐收紧, 力度大到关节发白。 傅修抿唇,喉结上下晃动,腮帮肌肉绷着,心底涌出的渴望念想像被滋润的藤蔓,疯狂滋长将他缠绕。 并不宽敞的空间,持续安静一会,响起一声轻哼淡笑。呵,生命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他当然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叮! 手机响起,眼睛睁开,看到弥笙的微信头像,他眼里含笑,点开: 【这事交给我,你乖一点别搞事,能做到吗?】 跟合照时他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傅修盯着屏幕,几乎能想像她坐在办公室里,一板一眼打字,故作刻板老成的模样。那么优秀就算了,还那么可爱,叫人如何不惦记。 幽暗密闭的小公寓房间,他慢慢坐直,耷拉着长睫,指腹一遍一遍摩挲屏幕。 只要一个字,就能让她满意,但那样,她就不会再理自己了。 第63页 他比较贪心,还想多要一些。继续纠缠: 【怎样算搞事?】 弥笙:【你的实话实说。】 起码这个节骨眼,不适合。这种话,再真实,也只是火上浇油。何况,她不太喜欢应付这种事情,麻烦不说,又没什么可以获利的地方,还要网友吵架,图什么呢? 【不能对外说吗?】 【不能。】 【奥,那以后,我只对你说,我喜欢你。】 【……】 给个省略号,你自行体会。 和傅修沟通商量的这段时间,弥笙也没忘採取其他措施。首先,米夏传媒火速闢谣,官方平台置顶一个大大的【假】。那个转发和评论点赞数量最多的资深营销号,当然是她第一个报警诉讼的对象。 另外,鲜少发动态的帐号,也迅速发了澄清声明,简简单单一句话: 【不存在,不需要,我什么都不缺。】 管别人信不信,都得表个态。 她只回应规则的问题,评论除了抨击不信之外,大批火力迅速转移到她与傅修的合照。 【否认三连?那你和小男模的合照是怎么回事?】 【睁眼说瞎话,可别把观众当傻子。】 【楼上,你是你,请不要代表观众,谢谢。】 【合个照送十个黑热搜,这也是某辰传媒的洗-钱套路吗?】 【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声m,长得这么好看,拍得这么牛逼,简直就是视觉盛宴,是我这种颜狗有生之年系列,居然没一个人夸,黑你m黑!】 【港真,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么点事值得反覆加热吗?难道隔壁某辰总裁杀人放火,从黑洗白,不比这严重?】 【某辰?是那个毁我经典,糟蹋演员,专出烂片,还成天吹大制作,大成本,不动几个亿,动辄几十亿,甚至百亿级的某辰传媒?】 【是它的话,不用鉴了,我信是真的!】 …… 舆论发酵快的好处是,更新也快。弥笙和傅修这边,就只有五张照片来回刷,刷不出新意,很快进入疲软期。 何况,傅修实在没什么粉丝,大部分人是冲着弥笙和之前合作过的一些着名嘉宾来的。等了半天,等不到自己哥哥姐姐和大老闆的物料,吃瓜老手了,基本猜到是假瓜,闹一闹也就散了。 反而是星辰传媒那边,逸风和米夏集体出动,营销满天飞,而且,不点名道姓,就暗戳戳暗示大家——你们猜得没错,这个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混蛋就是星辰老闆顾景辰。 但是,你们懂的,我不能明说。 顾景辰早年洗白之路并不顺利,留下了许多捕风捉影的新闻。网页上虽然搜不到,但是只要花钱,还是能买到的。旧事重出江湖,不用等上面调查,热情的八卦瓜友们就足够他焦头烂额。 一天的时间,星辰传媒除了学米夏,置顶了一个大大的【假】,没再做任何回应。有人扒出顾景辰小号悄悄上线,发了条: 【空穴来风的假消息,不值得浪费时间回应。】 网友不买帐,抛开事实不谈,这说话的语气,真诚得一点不像顾景辰!100%假! 冷嘲热讽再起轩然大波,一直持续到深夜,骂到再也没有所谓的小号出来兴风作浪后,有人冷不丁又想起了那个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男模傅修。 集体再次转移阵地,很快,傅修个人主页里的热评第一条就是: 【无瓜无葛,你为何要和弥总合照?】 ……都是吃瓜群众,姐妹为何这么秀? 然鹅,更震惊的是,深更半夜,傅修竟然回热评了!——【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不要个合照,对得起自己?】 这……这??? 噗!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这条回复下的评论半天拉不到底,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刷新增加。前排都在骂傅修是小狐狸,小修狗,心机boy,亏他们白天还替他伤心流泪了一分钟,感情全错付了!拿公费泡妞可怜?可恨还差不多。 当然,中间也有不少人大喊『我靠!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不想活了,甜死我吧』『漂亮姐姐和弟弟,我可以。请当我不存在,过来谈恋爱』。 新来的是一波接一波刷屏的『啊啊啊啊啊』,刷完一遍又一遍,才有一条新的评论算是说到点子上,质问,总裁姐姐那么好那么棒,为何要你这个无名无姓的小新人合照? 傅修:【我最好看,谢谢。】 评论区彻底疯魔沦陷: 【这仇恨拉的……】 【但拿放大镜刷了一百遍弟弟照片,我竟然无法反驳。】 【弟弟还说谢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说脏话。】 【想做弟弟颜值粉jpg(狗头保命,不要骂我)】 【虽然你挺欠的,但架不住是真的颜值天花板,要是硬体再过得去,我第一个支持你。美女姐姐就该要年轻弟弟,加油啊,少年。】 【+1,……+999……】 照片事件发展到现在,调侃和沙雕风的吐槽占据了绝大部分,只剩极少数人还在那里要证据证明他们没不正当关系,抬槓要没特殊关系,凭什么弥笙会对他比较特别。要知道,米夏总裁以往可从不和合作嘉宾拍照。 这种话风已经没什么人搭理了,除了偶尔一两个会回怼一句:这就是爱情啊!哥们,省省吧,隔着屏幕都闻到你的酸味了!…… 第64页 城市另一边,半夜被特助吵醒的弥笙迷迷糊糊听她汇报,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想想白天的要求,嗯……有一点乖,但是不多。 特助没听她出声,猜测弥总应该也特别重视这次的事件。毕竟是第一次和人传绯闻,想来肯定要把这事处理干净,坚决不能在自己人生轨迹添上这样一笔痕迹。 梳理完这件事,便道: 「弥总,那个傅修,上次见面,我就看得出来,他心思不正,不怀好意。底片都删了,合照很大可能是从他那泄露出去的。」 特助很少会对谁有情绪,估计傅修是真惹到她了。 弥笙脸埋在枕头里,嗓音闷闷软软的: 「不是他,安娜,你的消息有点慢啊。摄影师我都开了,你还没找着内鬼呢。」连安娜都怀疑是傅修,也难怪顾景辰拿他当背锅侠。 手机对面,上网沖了一整天浪,怼了所有黑评一遍的安娜,满脸愧疚,慌忙道歉: 「……对不起,弥总,是我失职了,我一定改正。」 「没事,辛苦你帮我压评。」 「您……您怎么知道?」 「我有火眼金睛,安娜……」 嗓音懒懒的,像是清醒了些,又像重新陷入沉睡,安娜屏住呼吸听着,过了一会,才听到略带些茫然的声音问: 「我哪里可爱了?」 她自小就以弥家接班人的要求培养自己,刚十八岁就进公司,六年时间爬上首席ceo的位置,刚站稳脚就要和家里人争抢股份地盘。本来,各得各的,皆大欢喜。偏偏要搞事,稀释她从母亲那里继承得来的股份,利用她让公司有了起色就想把她踢走。 凭什么因为她是女孩,就得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都要被一一抢走?有来有往,老弥总想夺走她的东西给他的儿子,她就以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威胁老弥总转股份给她。 不给,她可要闹了。 虽然真违法犯罪的事她不会干,但是灰色地带多的是办法。 地位要稳,自然要狠。 因此,她坐稳米夏一把手这么多年,认识她的人,对她只有一个印象,女魔头。很多人表面轻慢她,暗地却忌惮她。连想跟她联姻的赵逸明,也只试探了一次就打了退堂鼓。除了因为她释放出不喜欢他的信号,本质在于,赵逸明他,根本不敢强求她。 这么硬气的形象,怎地就可爱了?哪里可爱了? 安娜似乎笑了声,很正式地回: 「弥总当然,哪里都可爱。」 「……一个具体的点都说不出来,就硬夸?」 弥笙想了想,安娜好像比她更不知可爱为何物。 算了,她蹭了蹭枕头,舒服地舒展筋骨,转移了话题: 「不用管评论了,安娜,他们说得再多,我又不会在意。几点了这……洗洗睡去。」 「是。」 「……」 一通电话打的,弥笙清醒了。再想睡,无比困难。 都是傅修的锅! 弥笙缩在被子里,来回滚了好几圈,突然停下,定定怒视床上的手机。 傅修闹的,凭什么睡不着的是她? 她抄起手机,真丝睡衣下的胳膊雪白细腻,随手划开屏幕: 【我竟然不知道,你嘴那么甜。】 【什么时候,让我知道一下。】 【弟弟,姐姐睡不着了,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发完,等那边有了回信,她满意一笑,点都没点开,关机,盖被,门头睡。 这下,睡不着的要换人了。 傅修连回十条消息,没有回应,发现对面关机,猜出她是故意的。 存心要他不好过,让他睡不着? 那就……如你所愿。 他把满格电的手机放在床头柜,躺回床上,睁着眼睛,一脸平静,仔细看,嘴角还有细微的笑意。手伸进被窝里,满脑子都是她那三条信息。 这才刚开始,他想做的可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8 比如到了凌晨, 及时发她一句: 【我没睡】 灯已经关了,他侧躺着, 不用刻意熬着, 也能保持清醒。黑夜让人变得更加敏感,很多以前的事情不受控制跳出作乱。从有记忆开始,父亲的酗酒涉赌, 一旦输钱醉酒,家里必将成为炼狱。他九岁时, 母亲被打到崩溃,跑出去跳了河。生命的代价非但没有让那人收敛, 反而还要变本加厉, 三天两头就要挨一顿棍棒。 那座偏僻的城中村,是他记忆中最黑暗的地方, 承载了他所有的噩梦。 绿墙潮湿阴暗, 砖头长满滑腻青苔,完全没有着力点, 夜里想要翻墙逃跑都成了奢望。附近没什么人, 留在那一块的基本是老弱病小,一条小路两边,连着臭水沟,再远一点铺着承包出去的农田。他不想回家, 却连个躲避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十岁的时候, 父亲就找了新对象。他戒了一段时间的酒和赌, 转而和那女人一起以虐待他为乐趣。破旧的老房子里,每天都会传出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求饶声。有好几次, 他在眩晕中觉得自己死定了, 谁知阎王爷偏不收他。 傅修掀唇轻嘲,手指轻抚左边黑色耳钉。这只耳朵曾经被打至撕裂,内侧至今还能看到缝合的痕迹。耳垂部分,是他们两人当初直接用针戳穿留下的耳洞,那是他最后一次沖傅江海求饶。再见面,他十六岁,长得比傅江海还高,被他指着鼻子骂时,有了反抗的力量,可以一拳将他摁倒。 第65页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当了模特养活自己,风光回去,冷眼看傅江海气急败坏,被债主追着打,像只狗一样为了一口酒跪下求他。最后,喝到脑中风,成了只有意识不能动弹的活死人,每天都在煎熬痛苦中,清醒地知道自己生命一点一点流失。 凌晨三点,他下床喝了口水,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低头继续发信息: 【还醒着】 光芒驱散了阴霾,他开始想一些美好的事。比如灯光下的漂亮女孩,大气从容的背影,落座时,她对他弯眸一笑。那一刻,艷丽的玫瑰在她身后绽放,万花簇拥,天地静止,眼前人如烙印般深深烙进了心里。 早上六点,他跟她说: 【早安】 放下手机,他闭目养神一会,起床了。被冷落一整晚的手机,终于有了回音: 【早知今日,昨天何必。】 【下次标点符号记得加一下。】 傅修逐字看完,冷水扑脸,扯下毛巾擦干净水珠: 【。】 弥笙…… 手机往上翻,一条条信息发的,挺会聊骚啊。还一次发十条,没点实料,显摆什么。整理好妆容头发,穿上今天的工作装,再化好口红,她秀美一挑,慢慢打了一行字: 【你这么年轻,只会打嘴炮?】 傅修到了公司才看到这条消息,想起昨晚浑浑噩噩的幻想和实操,笑容多了几分兴味。她是不是真这么想自己?仔细回想这几日的相处,他笑不出来了。 他确实是这样。 没点能拿出手的东西,全靠一张嘴。奥,还有这张年轻的脸。 「傅修!傅修!」 身后有人追上来,他停下,回头看秦篓。 「今天又不用赶场,走那么快干嘛!」 目光掠过秦篓的腿,他沉默着没说话。他走得不快,单纯是腿长。 「咳!」 秦篓缩了缩脚,不满地咳一声,拇指指向一旁的待客厅: 「那边,有人找你。」 「谁?」 「你自己去看。」确认过眼神,是他惹不起的人,秦篓扔下五个字,熘得飞快。 这做派,铁定没好事。 傅修单手抄兜,往磨砂玻璃墙看了眼,轻讽哼笑。除了她,这世上,就没有好事。 长腿阔步拐弯过去推开门,偌大待客厅,只有一个身材娇小玲珑,一身名牌高定的年轻女人。 他当即蹙眉,倚在门框,抬手向后随意敲了几下玻璃。 背对外面坐着的人惊了下,急急忙忙起身,转过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脸上先是歉意满满,随后挤出一抹笑。 宋繁星看着姿态闲适散漫的男人,贝齿轻咬着唇,低头搅了会手指,才慢吞吞地开口: 「上次的事……」 不等她说完,傅修便嘲讽出声: 「你指的是,因为你喝醉酒抱错了人,还借酒表白,事后又不承认,并且反咬一口,说我骚扰你的事?」 宋繁星急得脸都涨红了,慌张摆手: 「不,不是这样,我从没这样说。」 「那你怎么说的?为什么传到我的耳朵里成了这样?」 宋繁星欲哭无泪,她怎么说的她也不记得了,那天她情绪不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也不明白,一件简单的事情传来传去,竟传得失了真。她也是这次看了新闻,再找厉霆琛才晓得,闹成了这样。 手指揪着包包,语气满含歉疚: 「傅修,真对不起。」 他并不领情: 「对不起能解决问题?」 脑袋微微后仰,他懒得看她,头偏向一边,淡淡陈述: 「我工作没了,爸爸死了,被人整了这么久,你现在来找我?为何不再等等,等我死了再来,起码,我不用见到你。」 宋繁星也有些委屈,她没有故意抹黑他,更不存在要害他。可他的遭遇,毕竟是因自己而起,怀着那么些亏欠,她努力地解释:「我之前脱不开身……」 「你现在也不用来。」 说着说着,傅修忽然轻笑一声,长腿支地,俊脸转过去直直看她: 「要是真想弥补,你不觉得,找顾景辰比找我有用?」 发疯的是顾景辰又不是他。 宋繁星窘迫地摇摇头,厉霆琛不让,她也不敢。 去找顾景辰,有可能回不了,甚至发生她不敢想的事情。 沉默就是否认了,这就没什么好谈的。好在他本就不会对别人抱有期待,说得再好听,也只是说说而已……心思飘到这,傅修忽然顿了顿,想起早上弥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有没有可能,不是刺他,而是暗示他? 思绪飘飞,渐渐收不回来。喉咙有点干,他抬手捏了捏嗓子,余光发现宋繁星杵在那里,心里那点旖旎顷刻散去。没什么兴趣继续陪她耗在这,他不耐烦地说: 「我不想看到你,你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麻烦别再出现我面前。」 宋繁星被他的眼神伤到,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有点语无伦次: 「你还在怪我,你是该怪我,对不起,我这就去找顾景辰……」 傅修漠着一张脸,嗤笑一声,懒得理会,从她身边经过。 想要他松口,自己舒坦? 他偏不! 宋繁星感到难堪,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待,急忙跑出去,却撞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第66页 抬头一看,眼泪控制不住往外冒: 「厉霆琛,你怎么来了?」 不想他看到自己哭,她别开脸,悄悄用袖子抹眼睛。 厉霆琛烦躁扯扯领带,不知是妒忌还是生气,开始口无遮拦: 「才一晚没做,你就迫不及待找别人?那种毛头小子,有我厉害?嗯?」 「混蛋!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怎么不是你先胡作非为?」 「你明明知道,他是被我牵连的,霆琛,你帮帮他,别让顾景辰针对他了。」宋繁星简直恨死他这张刻薄恶毒的嘴,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迁就一些。 但厉霆琛更怒了,拽着她的手腕往外走,边走边吼: 「长本事了,为了别的男人求我?」 「你!你不讲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我自己!」 厉霆琛实在不想跟自己女人谈论别的男人,他们已经为外人吵了太多架,她不烦,他烦。 没好气冷笑一声,睨她一眼: 「他不是有人护着了吗?你这时候跑出来为他出头,要我怎么想?」 「我……」 他把她塞进车里,俯身摸摸她的脑袋: 「乖女孩,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惹我。」 宋繁星吃软不吃硬,他放低姿态,她也没再提。红着眼睛望着前方的高楼,既然傅修不想看见她,那她以后离他远远的,再不来打扰他。 找顾景辰……她不敢,那人就是个疯子,偏执又病态,就算去找了,他也未必会听她的。 银色跑车开走,不远处的拐角,一辆全球限量版超跑停在路边。 顾景辰摇下车窗,望着那车尾灯消失在视野里。 颤抖着手打火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心底的抑郁烦躁仍然不断叫嚣。 疯狂的嫉妒,病态的占有欲,将他折磨得头疼欲裂。 有个厉霆琛就算了,好歹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可傅修算什么? 他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女孩,头发都捨不得碰一下,傅修竟敢惹哭她? 顾景辰脸色阴沉,表情冷厉,冷若冰霜的眼睛似天寒地冻,冒出嗖嗖白雾。 狭小的车厢里,烟雾缭绕,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若隐若现。 傅修今天没有拍摄,却忙得见不到人影。 直到下班,秦篓都没找到人在哪。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倒是回了他句: 【有事,勿扰。】 秦篓…… 傅修订了一束红玫瑰,可是不知道该送去哪。公司不方便,她住的地方,应该是他进不去的地方。 把花拍给弥笙看,问她喜不喜欢。 她这样回:【在那等着】 他乖乖的:【好。】 果真就在马路边等到她来,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弥笙亲自开车,今天的装扮跟宴会那晚很像。 傅修看呆了,傻乎乎地蹲在原地,还是弥笙摘下墨镜,伸出白皙手指沖他勾了勾: 「再不上车,我要走了。」 他上了副驾驶,等了一会,没等到逐客令,心下一送。眯眼享受微风拂面,凉爽的气息,城市的声音,窗外霓虹,车水马龙。燥了一整天的心,慢慢变得平静,心底深处,有些模模糊糊的快乐。 半个小时,下车看着眼前的独栋别墅,他才回神: 「这……」 「没错,这是我家。」 弥笙带着他往里面走,接过他递来的新鲜红玫瑰,低头轻嗅花香: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奥,你也没说。」 打开门,她站在门里,手指转着车钥匙,扔给门外的傅修: 「车钥匙给你,你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他垂眸盯着手心的钥匙,不知想什么,没一会还真走了。 弥笙无所谓耸耸肩,转身回屋里。累了一天,她要上楼洗澡。 正好有新鲜的玫瑰花。 等她泡好澡出来,没走几步,脚步一顿,发现刚刚走了的人,又回来了。 第30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9 傅修今天从公司离开, 就换上了黑色套头卫衣和运动长裤。一身休闲风,满满少年感。 短发没涂蜡, 洗去了之前的一次性黑颜料, 恢复了奶奶灰颜色。冷色调的皮肤透白干净,一直蔓延至耳边,小巧的黑色耳钉垂在灰色碎发之下, 隐隐显出藏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和年少轻狂。 高挑身躯挡住弥笙的路,年轻的面庞带着说不出的劲。两人面对面, 谁也不让开。 屋里铺着一尘不染的细软呢绒地毯,他光着脚, 指甲修剪整齐, 脚背绷直,青色血管隐于薄薄皮肤之下。终是先一步, 长腿迈动, 径直往前。 弥笙吃不准他去而复返的原因,可是这小屁孩城府极深, 和他较量, 你得比他更能装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她静静看他走近,被水洗过的漂亮眼眸忽而睁大,视线凝聚在他左侧手掌。 四四方方的长盒子,怎么好像那东西? 所以, 他拿着她的车钥匙出去转一圈, 就是为了买个套? 想什么呢, 臭小子! 确定自己没看错,弥笙眼角抽了抽, 手指攥着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明艷的脸蛋置于敞亮的水晶吊灯下, 修长脖颈被湿漉漉长发遮住, 只不经意露出几缕雪白肌肤,脆弱又惹人怜爱。她用余光注意傅修的动静,感到了一丝丝压迫。但是为了不落下风,面上丝毫不显。傲然挺着下巴,四十五度角斜视不断靠近的身影。 第67页 人影还在不断逼近,下一刻,挡住光源,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中。 还不停,玩真的? 弥笙眨眨眼,卷翘如羽翼的睫毛扑闪扑闪。忽然心神一滞,玩真的就玩真的,她又不是玩不起! 想明白了,整个人气场瞬息改变,腰板挺得直直的,略一抬头,轻轻唔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唇。 傅修比她高一个头,直挺挺站着接吻,她得仰着脖子,踮起脚尖,这是个令女生非常吃力的姿势。 他起先并不熟练,却很快注意到她紧促的眉心。长臂一伸,捞起柔软腰肢。他才惊觉,她的腰这么细。 弥笙并非骨感身材,乍一看,其实有点肉肉的,讲好听点是丰满。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整体去看,是比较古典的好身材,并不特别凸显腰瘦。上手摸才知道,瘦是真的瘦,软也是真的软。 傅修胳膊用力,直接把人提起来,天地旋转间,弥笙脚上棉质小花拖鞋掉了一只,他根本不管,手抵着身后的墙壁,让她靠着自己的胳膊,欺身而上。 清俊的气息肆意弥散,他额前细碎飘逸的刘海摇摇晃晃,发尾时不时扫过弥笙额头鼻尖耳边。讲真,弥笙被他撩得有点感觉。 长廊下橘黄色灯光朦胧暧昧,将两人紧贴的身影拉长。偌大安静的屋里,偶尔有唇舌纠缠的轻响。 弥笙云里雾里,挨到熟悉又绵软的床垫才豁然回神,和傅修对上视线。 他清澈的眼早已汹涌澎湃,幽深晦涩。炙热眼神灼烫发热,连呼吸都带着焦灼的温度。臂膀的肌肉线条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鼓囊囊一串,不过分喷张,却十分精壮,蓄着难以掩饰的强悍。 ……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睡袍褪去了,里面穿着丝质睡裙,细胳膊细腿白嫩嫩的肌肤,被他滚烫的气息渐渐泛起淡淡的粉。 气氛烘托到这了,剑拔弩张的,得说点什么缓解紧张。 弥笙别开脸,眼神飘忽: 「你会不会,太小了?」 傅修纹丝不动,一寸不让,俯身贴近,偏头凑在她耳边: 「我不小。」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不对,这有误会的可能吗?身体贴这么近,他什么型号,她感知得简直不要太清楚。 他什么脑回路! 弥笙躲开他的亲昵,把话说完整: 「唔,我的意思是,你太年轻了。」 他低低笑了声,清爽的嗓音这个时候,已然低沉沙哑,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小巧可爱的红红耳垂: 「我,成年人。」 弥笙想到方才在楼下,还以为他要面子,不愿意住她的地方。结果,他转身就去买计生用品。心里又有那么点微妙的不爽,提起这一茬: 「是奥,是挺娴熟,第一次来我家,装备就办齐了。」 他对答如流,听得出心情很好: 「你都带我来你家了,别说不是为这个。好了,不用不好意思,你也成年了,这没什么的。」 她用得着他安慰? 弥笙瞪着眼睛,扯过被子抱在怀里,诧异地问: 「你真不知道我为何带你回来?」他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傅修只觉此刻的她可爱又好玩,比白天人前冷艷的傲娇女王鲜活太多。全部的心思都在某事上,哪里还有地方去细想她的话。 寻着她的唇,模模糊糊回了一句: 「我知道。」 他不管,就是要这样。 他什么都听不进了,弥笙确定。 灯关了,被子没了,她抱着他毛刺刺的脑袋,在这个漫长的夜,心情十分复杂。 不是完全的美好,也不是特别差劲。 总觉得……傅修的表现有些差强人意。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一般。 好在后半夜渐入佳境,但那会,她累了,想睡觉的心情大于一切,感知不到太多愉悦。 清晨五六点,眼未睁开,便又有吻落下。 被子里细细碎碎的动静一直持续到闹钟响起,弥笙懒懒趴着,任由身边人帮忙揉腰,舒舒服服瘫着,表情餍足慵懒,眉间娇俏妩媚。略一思考,决定收回凌晨入睡前的评价。 年轻人,不可估量。 今天仍然是工作日,弥笙赖了会床还是得起来。 傅修抱着她洗漱,再将人抱回床上,打开衣柜,按她指令拿出衣服,一件一件帮着穿好。清俊的模样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似随口一问: 「我今晚还能来?」 弥笙打了个寒颤,两人同时一愣。 她微微红了脸,她也不想的,但听到他嘴里的话,身体本能的控制不住。 再看傅修笑得一脸放浪,毫不留情拒绝: 「当然不行,想都别想。」 他也不生气,还是笑。 早上赖那么会床,相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 傅修看她走路姿势,眸底深处,溢出不易察觉的心疼。年轻气盛,确实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的错,他担着。 抄起钥匙,跟上去。 「我送你上班。」 弥笙瞅他一眼,这次没拒绝。 夜里没睡好,她不太习惯,上了车就开始昏昏欲睡。 傅修车开得平稳,反正已经迟到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要睡,当然就要睡得安稳些。 第68页 不紧不慢抵达米夏大楼,车一停,弥笙当即睁了眼。侧过脸,目光轻凝: 「你今天有拍摄?」 「没有。」除了米夏,谁敢邀请他当模特拍摄。 弥笙点点头,拎起小包,轻笑道: 「挺好,辛苦操劳一夜,是该休息休息。」 她装得也挺像,如果不是昨晚亲身经历,他真以为她多厉害。实际呢,和他一样,披着一窍不通的皮,装得身经百战。 可偏偏,他挺喜欢她这股不服输的劲。 看着弥笙推开车门,笑着回: 「行啊,我听你的。」 他最近,似乎,变得爱笑了。 弥笙心情微松,也不跟他拧着了,下车招手拜拜。 她今天走路比较慢,鞋子也换成了马丁靴。 傅修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笑意缓缓沉下,薄唇轻抿。他不知道她没经验,察觉的时候,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他是个男人,他喜欢她,收不住。 灰色短发被风吹起,他眯眼隐去深不见底的一丝脆弱,头一歪,望着左侧后视镜里的画面,冷冷勾唇轻嗤。 …… 弥笙进公司,不出意外被众多人感到意外。她目不斜视,红唇轻扬,再微微一笑,偷窥的无数目光纷纷忙不迭散去。 乘着专属电梯,她盯着镜面中自己的倒影,悄悄卸力,靠着墙壁。重重吐一口气,真想不到,那种事竟然还是个体力活,分明也用不着她干什么,浑身到现在还使不上劲。 另一边,待客厅里,赵逸明第十次看腕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怎么回事? 向来不会迟到的人,今天居然晚了一刻钟? 他等得不耐烦,再看手机,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懒得再打,拉开待客厅大门,却正好撞上从电梯里出来的女人。 久经风月场,只一眼,他就看得出来,弥笙昨夜的夜生活有多丰富。 和谁?那个小男模? 知道他和她没戏,赵逸明早歇了心思。可这会,看着女人眉眼的慵懒妩媚,即便没多少男女之情,心底也有些不爽。 他清楚,这不是感情,纯粹的男人占有欲作祟。 不爽归不爽,他是头脑清醒的精明商人。不至于在这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 调整好表情,上前打招呼: 「来这么晚,故意躲我?」 弥笙四两拨千斤:「不知道你会来。」 「这么说,要知道我会来,你就不迟到了?」 「当然不是。」 「果然不能跟你谈私事,否则肯定短寿。」 赵逸明摇摇头,没露出被冷落的不满,大刺刺坐在弥笙办公桌对面: 「那来谈谈公事,这次舆论反击效果很好。我觉得,咱们应该趁胜追击。趁着热度,办些实事。我这有几个大本子,我们一起干。」 米夏一直想进军演艺圈,这是一次机会。但赵逸明不是个会让你占到便宜的人,虽然弥笙也没想占他便宜,却仍然不想轻易松口。 「米夏的盘子很大,赵总一口吃不下,不如给别人留点机会。」 赵逸明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容,没什么吃不吃得下,想要谈条件而已。他翘着二郎腿,继续抛出诱饵: 「你可以先看看剧本,有几个很不错的角色,经典的有观众缘人设,用来捧新人最好。」 新人,自然是傅修。 让傅修进演艺圈? 弥笙想了想,傅修的话,演技没问题,他可太会演了,就是不知道人愿不愿意。 她沖赵逸明明媚轻笑:「那就先看看剧本。」 本来不愿意,一说可以捧那小子,她就松口了。 偏爱得明目张胆。 真是越发让人不爽。 赵逸明看着对面娇艷漂亮的女人,目光在她红唇停留一瞬,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这般在意。 他豁然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出去。 人一走,弥笙笑容加大,喝一口安娜泡的咖啡醒神。轻讽地挑挑眉,既然是冲着她的钱来的,又何必故作深情?也只能感动他自己了。 入秋之后,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 傅修提前来接弥笙下班,来这之后没等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等弥笙上车,关上车窗,他顷身过去索要一个吻。 弥笙神色如常,待他亲完,懒懒靠着椅背,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就是一个录音播放界面。 粉粉指尖轻轻一点,一段录音就这么放了出来。 是那晚傅修和顾景辰在医院对峙时说的话。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种女人,世上多的是。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让她后悔认识我?可笑,连你都对付不了,这种女人有什么用,应该是我后悔认识她才对。」 播放结束,谁也没说话。 空气突然死一般的寂静消沉。 傅修坐着不动,幽深的眼看着弥笙侧脸。她却不看他,过了会,似笑非笑地问: 「是你说的?」 胸臆如堵,无法言说的难受。他狠狠吸一口气,整个人有种濒死般的眩晕感。可是脑海反覆响起一道声音,让他慢慢冷静下来,轻声回她: 「是我说的。」 第31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0 被弥笙听到这段录音的后果就是, 被她的包砸了一顿,和连续一周的冷漠。 第69页 那天揍了他一顿, 她没再给只言片语, 两人一周没联繫,他仿佛彻底被打入冷宫。 而另一边,三大传媒公司烽火交战, 越演越烈。三家大打出手,每天都上演各种好戏, 一波接一波的爆料带动了网络热度基本盘。 等到米夏新一期杂志发表,全网均值热度达到全年top。他这个新人, 第一次吃到了流量红利。 随便点开手机, 私信爆满,网上铺天盖地夸他帅夸他可塑性高。支持弟弟进军演艺圈, 金主爸爸看这里, 弟弟代言什么我买什么,姐最不缺的就是钱! 每分每秒都能看到催他晒照的消息, 『傅修』两个字, 时不时能冲上热搜榜。 他得到了出道以来最高的讨论度,却并没有多开心。放在以前,涉世未深,他可能还会期待, 只要熬出头有名气, 命运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 他只信,有钱有权, 真的能只手遮天。 普通人的命运, 从来不由自己。 这种昙花一现的热度, 也就图个热闹。热度散去,屁用没有。 傅修在公寓窝了几天,隐隐能感知到一些东西。 也没再发信息找弥笙,掀开被子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看到一张颓废消沉的脸。左右看看,这不该是二十岁小伙子的脸。然后抹上剃鬚水,搓出白色泡沫,仔仔细细将这几天疯狂滋长的鬍鬚剃干净。 十分钟后,望着焕然一新的面庞。他侧过脸,盯着那颗小小的黑色耳钉,沉静目光悠远绵长。时间像静止一般,他许久没动一下,最后伸手取下来。回到床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的同款黑色耳钉。从外形看,两者区别不大,却内藏干坤。 意识到有危险的那天起,他就暗中找门路定制了这款耳钉。 虽然前几天短暂的幸福让他忘记过它的存在,但最终仍是用上了。 耳钉是一对,另一只,藏在玫瑰花束里,不知道她发现没。 傅修摸着耳钉,冷白干净的手指,灰白细碎的短发,还有薄薄的耳垂,这只黑色的钻石点缀其中,反倒成了最抓人眼球的存在。 客厅电视机里放着本地电视台新闻,主持人热情介绍米夏新周刊。演艺圈新晋小花,模特界顶级小生,同框画面能臆想的东西实在太多。 傅修没去听主持人解说,电话响了,秦篓磕磕绊绊地催他去公司。他没回应,直接挂了电话,双手撑着洗脸台,猩红的眼死死瞪着那面大镜子。 …… 这一周t城三大传媒互殴,腥风血雨,闹得沸沸扬扬,真真假假分不清。 其中门道旁人看不懂,只晓得,到最后,大家都安然无恙。一场角逐,米夏和逸风得了热度和口碑,星辰虽有些影响,却未动根本。低调了些,仍然该干嘛干嘛。 反而整体热度和关注度上去了,无论哪一家,都赚了不少钱。也可以说,都是赢家。 傅修到了公司才知道,自己是被叫来解约的。 他只顿了一瞬,便若无其事拿起笔,像模像样浏览解约文件。 「秦篓,我一直觉得,你有善良的一面。」 就像上次,他恐吓他要去找弥笙,他答应了。 可是,善良的人,也会跟恶人同流合污。 秦篓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冷冰冰的语气,他现在都缓不过神。签约和解约他都是听命办事,身不由己。他不知道解约之后等待傅修的是什么,但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具体如何,就看顾景辰下多狠的手。 这一次,没准是他俩最后一次见面。 有些事,他不瞒他了。 「唉,我也一直想跟你说来着。上次能去成米夏,可不是我的功劳。逸风传媒你知道吧?」 傅修面色一滞,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秦篓搓搓手,继续道: 「是逸风赵总开路,让我带你去的。不然,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傅修,你别怪我。我就是个打工仔,讨口饭吃。贱卖你,要你下海,陪客啥的,也不是我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怨我。」 逸风传媒,赵逸明,晚宴那天,坐在她身边,要他让位置的那个男人。 他费尽心思算计得来的东西,到头来,其实是全因人家一句话。 傅修说不清什么心情,他又去那家玫瑰花店买了一束花,在隔壁买了包烟。蹲在路边,撕开包装,烟含嘴里,没点,低头数着地上的沙子石子。 秋风扫过,凉意扑面。 应该是要下雨了,旁边一排黑压压的蚂蚁匆忙赶路。 他不数沙子了,改数蚂蚁。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恐怕不知道,上面有个人,那人一脚下去,就能踩死它们。 这点,和他多像。 他笑,两双锃亮皮鞋突然闯入视野。他没抬头,听到粗狂威胁的嗓音: 「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别声张。我们动手,你自己走,选一个。」 「别碰我。」 他把花抱在怀里,跟着他们上了车。 黑色轿车,一共五个人。 傅修坐在后座靠窗,望着车窗外的世界出神。 旁边两个黑衣墨镜保镖彼此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真是一丁点都没反抗,太听话了。」 「喂,你爸爸没教过你,别随便跟陌生人走?」 「去去去,说什么呢你!没话说就闭嘴!」 第70页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多听话,待会少挨打。」 「你小子,真能躲。窝家里七天不出来,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跟踪傅修好几天了,自从那天他被米夏总裁打一顿,就没再出来。逮人都不好逮,还得秦篓出面。 几人或是笑话或是埋怨嘲讽,聊得火热。他们以前是打手,现在换了身份叫保镖。底子还跟从前一样,行事做派也没改变,一股土匪气,很能唬人。 可这个跟上车的小年轻却对他们视若无睹,抱着他那束花宝贝得不行。 这人要交给顾总亲自处理,他们动不得。推搡几下仍然没反应,顿觉无趣,懒得搭理他了。 车子一路开到郊区,一座破旧生锈的废弃工厂。 顾景辰坐在皮椅里,一副大佬的架势。 车直接开进去,傅修被粗鲁推下,抬头就看到顾景辰双臂横着搭在椅子两边。嘴里咬着雪茄,在那吞云吐雾。 在他正对面,投影仪上放着米夏今日新出的物料。是他和向晚的合照,下面好评一片,除了向晚粉丝,基本都是夸他帅,夸他好看,未来可期。也有人提到他和弥笙,有了之前的对比,还是觉得他和弥笙更配。 顾景辰玩味欣赏他盯着屏幕看的表情,慢慢拿出雪茄,吐出一圈白色烟圈: 「知道我为什么等到今天才动手?」 傅修偏头看过去,顾景辰拢了拢衣服,吊儿郎当起身,笑眯眯走近,被烟浸过的嗓子似含砂粗糙膈耳: 「因为今天的你,最风光,最有面。我等你尝过被捧起被关注的滋味,再被我踩在脚下,被所有人抛弃遗忘……就像你的上家。她现在应该很感激我,是我让她听到那些话,看清你这种人的低贱卑劣。」 「我低贱卑劣,你清高,你了不起,却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砰! 顾景辰一拳砸过来,傅修当即也把玫瑰花砸他头上。 四周的保镖立刻出动:「顾总!」 「都不许动!」 顾景辰大喝一声,狠狠抹去掉落头顶的花瓣,目光如冰锥: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以为,她还会来救你?我的人正盯着她呢,她在米夏大楼,看股价上涨,看财务报表,看今日进帐。你算什么?」 傅修眉目不动,笔直站立,眼角印出一块青紫痕迹,他压根不在意,甚至低低笑了声: 「挺好的,见你这种晦气东西,影响财运,当然不见为好。」 他从没那么想,那段录音出来,他知道自己完了。虽然那不是真心话,那个时候,只是不想她因为自己被牵连,被顾景辰盯上。但是,说了就是说了,没得狡辩。 今天来,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只是临死前,一定要把这恶魔一起拉下地狱。 顾景辰眯眯眼,嘲讽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对那女人余情未了。我这人对死人一向大度,不着急,都有份,我成全你们。解决了你,我自会去找她。那个臭女人,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还他妈敢整我!不知道我混-黑的?敢跟我斗,他妈找死!」 傅修扯唇:「那可不行,你死了,她也得好好活着。」 顾景辰哈哈大笑,大概是笑傅修痴人说梦,可笑着笑着忽然阴沉着脸,脑海中是那天宋繁星被厉霆琛拥着一同离去的背影,以及深夜偷偷开车看到两人如胶似漆的暧昧剪影。 要不是有了那天对傅修阴差阳错的告白,宋繁星和厉霆琛现在还拧着,根本不可能解开心结在一起。 抛开其他不谈,傅修就真没一点责任? 越想越气,顾景辰脱了外套,实打实的抡拳头。 傅修侧着脸,耳钉避开拳头,见顾景辰竟敢动刀,讽刺他: 「你敢杀我?」 「老子不敢?」 失去心爱之人,他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怕他动真格,保镖们大喊: 「老闆!」 他们都是跟顾景辰从黑-道混上来的,亲眼见过他失控疯狂有多恐怖。今时不同往日,真出了命案不好脱身。尤其,最近米夏和逸风盯得紧,这不是动手好时机。 而且,事先说好,犯不着真杀人,只要把这小子打成植物人,再伪装成车祸意外,扔到重症监护室里自生自灭。死在医院,可就不用深究了,自然查不到他们头上。 顾景辰正处在失去心上人的悲痛之中,哪里听得进,一刀扎进傅修肩膀。 与此同时,工厂铁门外响起汽车轰鸣声。 这么偏的位置,若非刻意追踪,不可能有人来。 意识到不太对,某一刻,全场寂静。 听着由远及近的机车声,几乎贴着耳朵,要撞上铁皮门还是没停。 嘭! 大门就这么被撞开,一辆大g冲进来,玻璃车窗后,不是米夏那个女人还能是谁? 保镖们目瞪口呆:说好的在办公室里数钱呢?老闆,你信息有误啊。 弥笙看清被摁在地上的那人是傅修,冷着脸蛋,眉梢邪魅上挑,一脚油门踩上去。 「卧槽!老闆,快闪开!」 在场的人都意外,但是最意外的还是傅修。 木木地被顾景辰打了两拳都没反应,额头的血流过眼睛,他不耐烦地眨眨眼,视线追着大奔几乎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时,打了个漂亮的潇洒漂移。 第71页 车子险险停在身侧,车门打开,白嫩脚丫踏着红色高跟鞋落地,纤细笔直小腿收进黑色修身裙。女人慢慢下车,大波浪妖娆妩媚,精緻面庞明艷冷酷。两步走到傅修身边站定,在他俩视线中慢慢俯身蹲下,黑色小巧的枪抵着顾景辰脑门: 「你再动他一下,我崩了你。」 她微微一笑,漂亮的锁骨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下方,是一颗黑钻吊坠。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1 顾景辰最初愣了下, 很快回神,观察门口场景。 铁门被撞开, 成了两块废铁皮。上百万的车头面目全非, 足以看出她那一脚油门踩到底了。他眯了眯眼,没看到外面还有车。就她一个人?不管不顾冲进来,拿这玩意指着他, 她疯了吗? 黑漆漆的枪口抵着脑门,他揪着傅修没松手, 舔唇笑得放肆: 「疯女人,老子吓大的?」 弥笙缓缓动拇指, 扣动扳机, 一举一动都像镜头里的慢动作,氛围拉满, 神经紧绷。犀利的目光直视顾景辰幽厉双眼, 红唇上挑: 「我试试,能不能吓到你?」 语气冷静, 神态从容。握枪的姿势, 熟练的完全不像新手。话落,就作势要摁下。 「慢!」 保镖们急的满头大汗,相互使眼色,为首的笑嘻嘻讨好她: 「弥总别太上头, 我们今日不打算动真格。有话咱好好说, 好好说嘛……」 弥笙冷眼睨过去, 声音暗含警告: 「那就都给我站好不许动,别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是是是, 都站好!」 刚想熘的人定住不动, 偷摸的姿势都来不及收回, 像定格的木头人一样,滑稽得很。 顾景辰看他们那傻样,脸一黑,冷笑放狠话: 「杀了我,你也跑不了。我就不信,你愿意一换二。」 「怕什么,你有人,我后面也有人啊。」 谁? 顾景辰混这么多年,对危险的感知向来敏锐。这么偏僻无人的地方,弥笙如何能准确无误,踩着点似的赶到?瞧着弥笙脖子上晃来晃去的黑色钻石吊坠,再看傅修始终保护在下面的黑钻耳钉,眼睛一眯,是这个? 她说她后面有人,那么现在拿枪威胁他,迟迟不动手,是故意拖延时间,等人支援? 该死,他竟才反应过来。 当即放弃傅修,迅速去抢弥笙手中的枪,同时吩咐保镖们: 「别管我,干掉他们!」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弥笙任他抢枪,自己去拿那把早就瞄好的匕首。傅修也趁机起来,拉着她后退几步,将弥笙悄悄放到身后。他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骨架不算特别宽,但身体硬朗结实。手臂一拦,严严实实挡在她面前。 他忍着疼,目光死死盯着拿到枪的顾景辰,头也不回地问她: 「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弥笙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他抓着她,力道之大,男人宽阔的手,指骨泛白,手背青筋凸显。 他紧张她。 现在这个时代,生死面前,敢为你挡枪的男人,算得上稀有物种。 她淡淡一笑,用手指戳戳他手背,慢声回: 「不是我的人……嗯……已经来了。」 警察嘛,做事比较谨慎。她先冲进来,他们四面包抄,悄悄潜伏。 顾景辰拿着枪,方才一声令下,没有回应,他气得何止黑脸,那张面目可憎的面容都快绿了。 转头一瞪,却见几个手下背着手,身挺直,像挨训时那样。小心翼翼和他对视,朝大门那边使劲眨眼睛,用口型无声说: 「老闆,那可是警察叔叔,我们不敢动啊。」 他们早就过了刀口舔血的生活,金盆洗手多年,有家有室。快四十的年纪,又不是亡命之徒,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拿命拼。何况,今天本来就说好,只给那小子一顿教训,不杀生。这已经是出乎意料的状况,他们还没准备好如何应对警察就来了,哪还敢作妖。 看他们一个个低头看地面,顾景辰气笑了,不管对面制服人员的警告,嚣张仰着下巴,朝傅修开了一枪。 啪! 一道半米长的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空气突然安静。 全场石化在原地。 水……水枪? 弥笙从傅修背后走出来,轻慢耸耸肩,笑得蔫坏蔫坏。 惊喜吗?刺激吗? 「你他妈玩我!」顾景辰咆哮怒吼! 警花姐姐一脚踹上去:「你他么闭嘴!」 居然敢当着他们的面开枪,简直目中无人,目无法律,她忍他很久了! 一行人被押下去,傅修如释重负,蹲下去单手撑地。被刀扎过的肩膀还在流血,嘴唇发白,额头的汗一层又一层。 察觉身旁的弥笙也跟着蹲下,他吃力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那颗黑钻。 他以为,得等他死了,她才会愿意看他送的东西。 没想到,已经戴上了。 这女人,还能再可爱点吗? 傅修失笑,红着眼眶看她漂亮脸蛋,眼底漫上薄薄水光。伸出胳膊扣住她白皙修长后颈,轻轻往自己这边带。 两人距离拉近,额头相抵。他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专注感受这一刻的安宁。 第72页 弥笙腰上别了一条深红色丝巾当腰带,正低头解下来,打算给傅修绑住肩膀。 结果一个不留神,被他捞过去贴贴了。 顿感无语,没好气道: 「弟弟,你还流血呢,救命要紧,别贴成吗?」 「我不是你弟弟。我,成年人,你知道的。」 ……虚弱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玩暧昧。 弥笙看到他肩膀那处,衣服被血浸湿。她咬牙忍了忍,没推他。展开丝巾,一圈一圈绑好。 他微微发抖,绑的过程没喊疼。最后打结,低低闷哼一声。 自从他俩那啥,也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他戏多了,他总能让她往那方面联想。 面颊发热,她扶他起来,悄悄命令: 「你,别再叫了。」 他抱腰贴面,也悄悄跟她咬耳朵; 「有点疼。」 这撒娇的语气……弥笙手轻轻抖了下,板着脸强调: 「要很疼才行。」 「嗯……其实很疼。」 刀口那么深,血流那么多,当然很疼。 弥笙扶着他上自己那辆车,车头加固过,擦掉点漆,看着伤的重,硬体却没事,跟傅修的伤完全不一样。 他高高瘦瘦,身体结实硬朗,很重一个人。好不容易扛到车门那,她手抵着车门,忽地微微怔住,低头去看紧紧攥住她腰的胳膊。 身后有重量压下来,却并不沉,是傅修的脸,埋在她后颈。 空旷破旧的老工厂,四处有风灌进来。混着他沙哑微颤的声音,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字一句说: 「拜託你,让我抱一会。」 弥笙感知到他微凉鼻尖,沿着她后肩线游走每一寸,伴随着更柔软的触感。她当然知道,那是他的唇。亲昵又虔诚贴着她,悄然落下的吻藏着无限温柔缱绻。 傅修不肯松手,嗅着她的味道才感到心安,轻声说着心底的秘密: 「之前的话,不是真的。弥笙,我爱你,我在乎你,在乎死了,死也不后悔认识你。」 他背着她,肌肤相贴,温热气息携风轻拂,上下滚动的喉结滑过耳侧。弥笙一动不动,忽然感受到脖颈间湿润一片。她抿唇,淡淡道: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敢说爱。大言不惭,少说点话。闭上嘴,省点力气,你不会死的。」 手搭上傅修手背,将他推进后座,然后关上车门。自己去驾驶座繫上安全带,她偏头看一眼染红肩膀的血,转动钥匙点着发动机,嗓音微沉: 「爱一个人不是靠嘴说说,用你余生,证明给我看。」 他歪在后座里,脸色和嘴唇开始泛白。手乖乖揪着安全带,侧头注视前方,哪怕只看得到一个侧脸也觉得满足。模模糊糊大概听清她说了什么,无意识咧嘴笑,开心地答应: 「好,我活多久,爱你多久。」 弥笙:「……」自带情话buff还是怎地? 之后的事情他基本不知道,一觉醒来,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明白自己在医院。周围很安静,他睁开眼,才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门外走廊有声音。一问一答,听着像在做笔录。约莫十分钟,外面的人进来了。 弥笙换了衣裳,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脖子那颗黑钻石依然还在。很温柔的感觉,不,她一直很温柔。 门口的警官见他醒了,心电监护仪数据平稳。医生也说,伤势不致命,便问能不能做笔录。 「可以。」 然后看弥笙,虚弱地用被子外的手指拍拍床沿: 「你坐过来些好不好?」 刚醒眼睛还不能适应头顶白炽灯光,她站在床尾,他压根看不清她。 弥笙睇他一眼,抛去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怎么乐意,但想想他的伤,还是算了。慢悠悠过去,坐下,凉凉道: 「要求还挺多。」 「迟早还给你。」 弥笙不太懂他这话意思,略一蹙眉: 「什么?」 「你的要求,可以更多,随便提。我还年轻,有大把时光,一一实现。实现不了的,还有下辈子。」 「你够了!」 这张嘴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顾忌警官在场,弥笙给他留点面子,安静坐一旁。 「好,那就现在开始。傅修,20岁,今日被顾星辰挟持。你知道,他为什么绑-架你吗?」 「知道,顾星辰喜欢的女人之前对我表白过,虽然只是一场乌龙,那女的说她认错人,但是顾星辰认定是我,像条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 「也就是说,他针对你很久了?」 「嗯,跟踪了我很长时间。还拿我父亲的命威胁我,要我听他的命令陪酒。我做不下去,他拔了我父亲的氧气管,人没了。失去拿捏我的筹码,他渐渐没什么耐心,应该也是因为如此,才想直接杀了我。」 警官一顿,抬头看向他。 这人有些奇怪,被绑架,但是从绑架现场开始一直到这会,在他身上,就没感受到过害怕。说父亲死了,语气平静,神色寻常,没有丝毫悲伤。他的情绪几乎一直是冷淡甚至冷漠,只有在面对床边的漂亮女人,才有点人气。 「所以,你认为顾景辰绑架你是要杀你?」这点和那几个绑匪大相迳庭,他们那边的说辞是戏弄一下,顶多打一顿。故意伤人和故意杀人在量刑上有很大差别,需要慎重一些。 第73页 傅修嗯了声,笃定地说: 「他就是要杀我,我要告他杀人。警官,你不用觉得我麻木很奇怪。被压抑久了,身边处处是深渊,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我一开始也害怕,时间一长,渐渐习惯。落到你们普通人眼里,成了异类。我也不是自己想要这样,是被他们逼的。」 监护仪上的心跳频率越来越快,他红着眼,声音含恨: 「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受这么多无妄之灾。只因为他有钱,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糟蹋别人的命运?我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凭什么要去卖身,一辈子不干净?他不是想弄死我,行啊,尽管来,我想看看,法治社会,法律能不能治得了他?」 他豁出性命,一定要顾景辰得到该有的下场。他不放过他,那么,他也不会放过他。 来之前,警官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知道这个小男模差点被迫下海,要不是遇到弥笙,可能真的被押下海。这么年轻,肯定也会害怕。 他被他说得带动了情绪,安慰道: 「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人,你可以放心。」 傅修一脸感激: 「我相信你们。」 说完那句热血的话,警官又冷静了,不自在清嗓子: 「咳,好。我还有几个问题,按照你的说法啊,你一早就知道顾景辰针对你,为何还会被他抓住?而且,你跟弥总之间还提前准备好了微型监听器。这次绑架,是否是你故意为之?」 傅修心中冷笑,法律不会偏颇,但人会。他看弥笙一会,激动的心慢慢平复,条理清晰地说: 「警官没去查吗?我躲了啊,躲了一个星期还不够,是要我饿死在公寓里才行?监听器是我跟弥笙的定情信物。我跟她第一天好上的时候,就送给了她。并不是被绑架前一天送的,只不过这次正好用上了。我确实知道顾景辰要对我不利,也尽量躲着了。可人不能躲一辈子啊,我得吃饭,得出来买包烟,还想买束花送给心爱的女人。出来前,我也想着,这么多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没准就这么算了。哪里知道,顾景辰非得把自己的气撒我身上找我麻烦。他太坏了,只因为追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想杀人泄愤,这种人严重危害社会,应该严惩才是。」 讲了这么多,心爱的女人默默削好一个苹果,递到他嘴边,问: 「吃吗?」 傅修腼腆一笑:「你吃,剩的给我就行。」 警官:……是否过于做作了些? 他悄悄看弥笙脸色,清冷漂亮的女人小口咬着苹果,一脸漫不经心。但她坐在这里,挨着傅修,已然表明了态度。 顾景辰确实给了很多钱疏通,可是若这个女人掺和追究到底,这事不好办。 绑架确之凿凿,按他们的说辞和手里证据,构成杀人未遂罪的可能性很大。 傅修的说辞没什么可挑剔的,配合度也高。弥笙直觉差不多了,接下来自有律师接手案子。垂眸问他: 「累不累?」 「累。」 警官笑着起身:「那你休息,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繫。」 确定人走远,弥笙关上门。转身回屋里,揉揉肩膀和腰,淡然开口: 「顾景辰有门道,你身后也有人。」 她神色倨傲,眉眼冷艷,轻哼一声: 「这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说完这些,脸上表情慢慢淡下来,终于认真看向傅修,语气很不满: 「如果我今晚没去,你现在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也是才知道,顾景辰这人,有点狂躁症。一旦失控,非常危险。 傅修望着天花板,诚恳道歉: 「我错了。」 「哪错了?」 「哪都错了。我以为你没那么在意我,以为你玩玩就算了。」那么,等多少天都一样。还不如在自己发馊发烂之前,把事情解决。死之前能抓住顾景辰把柄,并且把这把柄交到她手里,比闷死在家有意义多了。 「所以你就出门送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出门,是想去找你。」他有想过去找她的,不一定要见面说话,就是想看看她。 「奥,那我是不信。」 「半路得知一个消息,怂了。」 「什么消息?」 「秦篓说,是赵总送我进的米夏。」 傅修其实很嫉妒赵逸明,那个男人,可以跟她光明正大坐在一起,能当着满桌人的面理直气壮赶他走,也可以一声不响把他送到她手里。 他以为,这些是他自己争取得到的。到头来,仍然逃不过被掌控的命运。 那一刻,他没来由地害怕。 他怕之前的感觉都是错觉,怕她真的只是看中他皮相随便玩一玩。怕她误会他,怕自己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弥笙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还敢爬床?」 他眼中有笑意,不太正经: 「你的床,我当然要爬。」 过了一会,他用指尖戳戳弥笙手臂,没去看她,郑重地说: 「我去找你,只为你,和别人无关。我不是听他命令,没有赵总,我也会找你。」 「赖上我了?」 「赖上你了,可以吗?」 弥笙顷身过去,拍拍他脸,指着一旁的医疗仪器,提醒道: 第74页 「先活下来再说吧,我可不让鬼缠着。」 折腾大晚上,她也累。 傅修自觉往里挪,这张病床很大,他俩都不胖,睡一起还能剩。 讲真,弥笙内心是拒绝的。她活了24年,没吃过什么苦。 所以,明面上也拒绝了。 挤一张床哪有回家睡自己超大床舒服。 这里是公立医院,但是为了安全考虑,她仍然雇了好几个专业正规保镖守夜。 离开之前,傅修喊住她: 「弥笙,我才二十岁。」 「我既然活下来,就不会让自己平庸,不会让你丢脸。」 「你信我!」 这一次,弥笙没模稜两可,也没怼他,微笑道: 「我信你。」 他笑了。 眼里印着光,前所未有的期待明天。 傅修肩膀的伤做了缝合,住院一周拆线。 出院那天,风和日丽,天清气爽。 感受着外面的阳光,他忽然觉得,自己臭水沟一般的人生,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干净的,温暖的,明朗的,混着玫瑰花香。 然后一切,从现在重新开始。 第33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2 顾景辰以故意伤害和杀人未遂罪被起诉, 打官司的律师是米夏集团法律部部长。 这件案子证据充分,街边监控也看得出顾景辰派的人跟踪了傅修很久, 明显是有意为之, 主动意图明显。再加上,后面有保镖松口指证顾景辰,处理起来并不复杂。 但是顾景辰有狂躁症, 这点帮他减轻了刑罚。不过,好歹能送进去, 等他出来,星辰也凉了。 星辰股价大跌, 逸风和米夏势头迅猛。 赵逸明请弥笙吃饭, 高档西餐厅,轻奢小调, 香槟玫瑰, 一旁还有专人拉琴。 绅士地先帮她倒好红酒,举杯感嘆: 「弥总兵贵神速, 这事实在干得漂亮。」 不用费他一兵一卒, 比他预料得更快更顺利,逸风甩手躺赢,怎么不漂亮? 人逢喜事精神爽,轻抿一口酒, 他看着对面比玻璃橱窗的洋娃娃更精緻明艷的女人, 笑着打了个响指。 弥笙装了个喝酒的样子, 其实滴酒未沾。见赵逸明还有别的花样,正好放下酒杯。 红酒轻晃, 一旁走出个银发少年, 刚成年, 也可能没成年,相貌很年轻,可眼中已有熟稔的媚色和轻佻放浪。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妖妖娆娆扭臀,径直拉开椅子坐在她隔壁。 玫瑰花递到她面前,少年暧昧眨眨眼,笑嘻嘻沖她眨了个电眼。 「你好,弥总。我叫小楷。」 少年,这真不帅,别眨了。 弥笙扔给他个眼神,端坐着对赵逸明说: 「今晚的红酒,不合口味,赵总自己留着慢慢享用。」 赵逸明顷身往前,视线牢牢盯着她的模样,轻哂: 「明明和上次一样,怎么不合口味?」 「一不一样,我说了算。」 弥笙身体往后靠,没特别针对银发少年,双手抱臂,脸色冷下来: 「看来赵总是好处拿够了,想拆伙。挺好,一切到此为止,从今天开始,米夏不会和逸风有任何合作。」 星辰跌落神坛,赵逸明不必再讨好弥笙。憋了许久的不爽这会从心底溢出,语气也不好: 「我怎么惹你了?小模特受伤了,我给你添个新人,你不喜欢就算了,用得着生气?还是说,弥总不止动了情,更动了心?」 现场音乐声音并不大,像高山流水,林间莺啼,清爽的韵律缓缓流动,丝毫不影响顾客们讲话。 傅修赶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赵逸明这句质问。 他当即脚步一顿,像被扼住喉咙,呼吸发紧,薄唇抿着,目光笔直盯着璀璨灯光下的女人。 她永远都精緻美丽,像高高在上的女王,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必须臣服脚下。独一无二的漂亮脸蛋,如蝶翼般俏皮灵动的两排睫毛,柔软的轮廓,可爱的耳垂,优美的颈肩线。深海蓝的修身连衣裙,勾勒出曼妙身影。全身上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精心整理过,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个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和身旁,她神色慵懒带着点不耐烦,微拧着嘴,侧脸挤出一个圆圆的小酒窝。冷淡听着赵逸明刻薄的话,俏生生的面颊全然的冷漠不在意。 傲慢又冷酷,偏偏无人敢惹。 傅修幽深眼底晦暗难辨,好似着了火,等不到她回答,迈开长腿过去。 他刚从片场过来,身上穿的西装西裤,一股高冷男神范。头发染回了纯黑色,衬得一张脸更加白净清透。 四个位置,他落座仅剩的那张椅子。在三人注视下,面不改色伸手把弥笙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拉。两张椅子紧紧挨在一起,他这才满意一笑。阴测测地开口: 「真没见过比你们更没用的男人,两个男人都不能哄一个女人开心。」 说完侧着身体,背对两位男士,胳膊抵在桌面,支着脑袋满心满眼都是弥笙: 「不像我,我只会让你开心。」 弥笙看他偷偷笑,眉梢轻扬: 「喝茶吗?」 「不喝。」 他自己够茶了,用不着再喝。 赵逸明属实没想到傅修竟敢如此出言不逊,逸风最近股价大涨,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到哪都被捧着,何曾被人这般奚落。 第75页 当即沉下脸,语气不善: 「我是不像你,你这种人,没什么本事,只能靠哄哄女人。」 弥笙眉目不动,眼皮霍然掀起: 「你的今天,不也是靠我得来的?」 一句话,不欢而散。 赵逸明气沖沖走了,临走前,发现他带来的银发少年没动静,气得太阳穴直跳,冷着脸折返要把人带走。 弥笙出声制止:「你走就行了,帅哥还不错,我又有点兴趣了。」 他脸色一变,看看弥笙,又看看神色如常的傅修,这会又不愿意了。伸手拉小楷,沖他使眼色: 「她玩你呢,走。」 赵逸明才是小楷的僱主,他一开口,自然没理由拒绝。 然而,事情妙就妙在,刚刚一丁点都看不上他的美女,现在反倒不肯罢休。 俏脸冷艷,眼神似刀: 「走也可以,话说清楚。他要你对我做什么?」 说话时,她也没看他。桌上牛排早就冷了,她却仍然拿着刀,将牛排切成小块。刀擦过餐盘,磨得咯咯响。 来之前,小楷知道自己这次要服务的对象是个漂亮年轻女人,还有点高兴。 特意做了调查,听朋友说,这女人有多漂亮,就有多心狠可怕。连星辰传媒的老闆都被她整进橘子里,要他小心点,千万别惹毛她。那点高兴,化作泡影,他战战兢兢。 方才,赵总惹她生气,他就开始心慌。 再看那刀,听这声音,吓得扔下玫瑰花: 「就,就听说你喜欢玫瑰,在花里加了点香料。」 提高兴致的东西,其实单闻着香闻不出异味,本就是用玫瑰调制而成。但是混着酒精,会增加效应。可他悄悄用余光注意很久,弥总始终没喝酒。 弥笙一手握着刀,一手撑着下巴,笑问: 「然后呢?」 「我……我俩那个的时候,拍点照片。」 他快哭了,不敢去碰花,抹着眼角: 「弥总,是赵总说你喜欢我这样的,我才接了这单。刚才你一说你不喜欢,我可安分了。我……我就是想挣点钱,香料我基本每次都会用,双方都能感觉更好,顾客们也没谁说不准用。至于那种照片,有些人癖好特殊,喜欢拍下收藏。在我们这行,很普遍很寻常。我开始以为你也好这口,真没想故意害你。」 弥笙脸色淡淡,语气凉凉: 「你可以走了,最近注意人身安全。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我不保证赵总不会怎样。」 见他剎那间白了脸,弥笙笑看赵逸明: 「放心,你要出事,我肯定帮忙报警。」 出……出事? 哭死他算了。 「赵总,这生意我不做了。」 赵逸明今日包下这间餐厅,银发少年一走,屋里就他们三个。 弥笙头疼摁着想打架的傅修,瞪他一眼,扔了刀叉慢条斯理擦手,对赵逸明说: 「他没想害我,是你要害我。」 从弥笙没喝酒开始,赵逸明就知道今晚没戏。他本可以早点离开,不知何为非要质问那一句,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 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谁知道他们这次有没有戴那见鬼的监听器,他当然不会承认: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也是第一次找这种路子里的人,他说有钱的女人都喜欢那样玩,我以为你也喜欢。你说不喜欢,我也没强迫你,不是吗?」 弥笙嗅觉一向灵敏,而且警惕度很高。尤其身为女孩子,在职场上,更要处处小心。 她并非一开始就怀疑,是身边那个男孩子,应该是太年轻的缘故,加上对她似乎有点害怕,自从她开口拒绝,他整个人就很不安。 怀里一直抱着的玫瑰花,也悄悄往旁边挪,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赵逸明一起身,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被她伸手一拦,跟撞见鬼一样,典型的做贼心虚的表现。 两个人话里都有水分,赵逸明肯定是假话,那孩子也未必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全然不知情。 弥笙推开椅子,想了想,重新拿起那把刀。 黄-谣最能毁掉一个女人,赵逸明千不该万不该,选这种最下作最惹她厌恶的办法。 她一步一步,声音落地: 「星辰才刚倒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对付我。做事这么鲁莽,你好景不长了。」 身边有人轻轻接下她手中的刀,弥笙转头一看,是傅修。 他面无表情,拿着刀挡在她身侧,嗓音温柔: 「小心伤着自己,你想捅谁,给句话就成,交给我来办。」 赵逸明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知道自己着急了,但是他太想成功,想弥笙这个女人身败名裂,然后在他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他太想踩碎这女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自尊,而且想着,今天选的办法十分隐晦。他之前就做过一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成就成,不成也没损失,这才大胆试探。 哪想那个号称身经百战富婆杀手的头牌是个怂货,中看不中用。弥笙这个女人,敏锐到可怕的地步。身边这个傅修,也是个疯子。 他边退边狡辩:「这都只是你们的揣测,不是真的,我懒得跟你们掰扯。」 说到最后,不管不顾,撒腿就跑。 有顾景辰在前,他不敢赌。这两人,没准真会下手,哪还有心思顾及风度。 第76页 傅修阴沉沉盯着逃跑的身影,声音冷若冰霜: 「真想杀了他。」 弥笙捏他脸,哼了哼: 「我也就想吓吓他,你倒是能耐。」 「能吓死他吗?」 「……」 不是疯了,是傻了。 弥笙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叫安娜开车来接她。傅修跟在身后,没听她说不准,自觉打开后车门,让她先进,自己坐外边。 这是他第二次来弥笙住的地方,有些事情,不用明说。他洗了澡,也顺利爬上床,自然要翻身。 「我不是这个意思。」弥笙抬手抵着他胸膛,语气认真。她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两人住一起比较安全。鑑于上次他被顾景辰绑走,当然是她的私人别墅更安全。 傅修捉住她细细手腕:「你上次也这样说。」 「……所以我都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这次受伤了。」 她指指他的肩膀,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 傅修亲她一口,舔了舔唇: 「我单手也可以。」 弥笙……这牛逼吹得……嗯,他还真的可以。 第34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3 年轻人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弥笙是被吻醒的。外面天光大亮,眼睛尚未睁开, 就感受到了刺目的光芒。傅修啄她唇, 一下一下乐不思蜀。身体覆在上方,一手托着她脸,一手揉着她腰, 眉宇流淌的餍足和愉悦说不出的风流撩人。 待会还要上班,他没闹得太狠。亲了会, 低声说: 「我今晚也来。」 肯定的语气,却带了点询问的意味。 弥笙哪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嗔他一眼, 想要往旁边挪。他像受了什么刺激,瞬间收紧肩膀笼住身下柔软的身躯。脸埋在光滑细腻的颈窝, 低低闷哼一声, 开始吻她的腮帮耳垂。 又开始了,弥笙有点吃不消: 「……唔, 我觉得, 我们应该约法三章。」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好歹停了下来,问: 「约什么?」 弥笙怕痒,缩了缩肩膀, 却不小心蹭到他温热唇畔。她仍被他抱着, 目光轻抬, 就看到男人白白净净的身体,鼓囊囊的肌肉, 流畅的肌理线条, 非但不显丝毫娘气, 反而精壮不失强悍。不禁有一瞬的疑惑,他是不是背着她练肌肉去了?总感觉相比拍照那次,精壮了些。 难怪古时候帝王不早朝,美色太盛的时候,确实不容易把持住。大脑微乱,她轻吐口气,顿了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伸手推他腰,四目相对,很是严肃地说: 「你住这可以,但是,一周只能睡一次。」 傅修定定看她,表情有些呆呆的懵,很认真地思考一会,诚实地回: 「这很难。」 弥笙眼角一抽,动了动嘴,没来及说话,又被亲了下。傅修弯眸笑,粘着她鼻尖蹭,唇畔靠近: 「见不到你我能控制,见到你后,它不听我的了。」 大清早的,两个人在卧室,聊着这种话题,彼此都心跳加速。 弥笙明显感觉,从破工厂回来后,傅修变了,开始明目张胆的粘人,毫不掩饰他的占有欲。稍微给点好脸色,就敢爬床。你退一寸,他进一丈。 哪能事事如他愿,她伸出胳膊,捏住他光洁下巴,言笑晏晏: 「既然如此,不来见我,就什么都解决了。」 傅修眸光微深,抓着她手腕,身体下压: 「我想见你。你难道不会想我吗?」 这要接一句『不会』,他是不是就要控诉她玩他,翻脸不认帐? 弥笙仔细想了想,累虽然累了些,但欢愉也是有的。斟酌一番,比了个二: 「两次,不能更多了。」 「三次。」 「看我心情。」 傅修没再争辩,跟他在一起,她不可能心情不好。 福利到手,他扯过柜子上的睡袍,将被窝里的人裹好抱起来。下床,随口道: 「我接了新工作,是部古装戏,小配角。还有一场服装秀,具体时间要等通知。」他签了一个小公司,自由度相对较高,正规公司,不搞邪门歪道。 弥笙随他,没干涉这些。 影视业投机性强,拍得好不出几年,公司资产增长惊人。要是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跌得也很快。米夏内部股东虽然想进军娱乐圈,但对弥笙而言,专攻时尚这一块,才是她终生的职业理想。这块领域,国内与国外有壁垒,她想专注做这个。 赵逸明不知她心底的想法,生怕他成为第二个星辰与之抗衡,急急忙忙想把米夏摁倒。 她并不担心,上面现在对这个圈子抓得严。 就算是顾星辰想搞点事,都不敢明面用星辰,只能把事情丢到下面小公司处理。这次若非他脑子进水,搞绑架这一套,不至于进铁窗。 赵逸明被突然的利益蒙了心眼,若继续不知收敛,迟早也会阴沟里翻船。 她不着急,把手头事情做大做强才是立身之本。 至于影视圈,她不做这行,可以投资这行,反正她有钱。 接过傅修递来的牙膏,她看着镜子里的年轻男人: 「什么类型的戏?」 「古代探案,我演其中一个案子的主人公,死前有一集戏份,死后扮演半集尸体,其实也就一个镜头。」 第77页 一共出场两集,世家公子,成婚前离奇死在了自家房里。没感情戏,镜头不多。 他接到的戏本子里,这并非最好的角色。像其他的比如小成本甜宠网剧男主,男频向少将军男三,女频恋爱剧场深情男二,人设不乏讨喜,戏份也比较多。但作为初次入行的新人,演个难度不大,又不影响故事主线的角色,更为合适。 漱完口,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接热水: 「我还报了个专业表演班。」 弥笙刷完牙洗干净脸,双手上去,捏他干净下巴,笑眯眯道: 「不错啊,精益求精。你演戏可以,别演我就成。」 傅修不爱听这话,他无比肯定,他们之间,他爱她,比她爱得多太多。双手撑着膝盖半蹲下去,正好方便弥笙捏住他嘴,阻止他又说那些腻腻歪歪的话。 「你想说什么?我偏不让你说。」 她放声大笑,嗓音清脆愉悦。眉眼娇俏动人,傅修眼神一下就软了下来,无奈摸摸她的头发。 两人之间的事情没有细说,算是心照不宣。傅修渐渐搬了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过来,把公寓卖了,买了辆车,自己开车上下班。他全部的资产就那套公寓,手里不剩多少钱,即便这样,弥笙也每天收到不同品种的新鲜花束,漂亮地点缀屋里各个角落。 米夏员工看得出,老闆最近心情很好,批评训人时都能和颜悦色。但是该要你滚蛋的时候,即便在笑,也毫不留情。 自从出了照片事件,弥笙让安娜先不动声色,暗中观察许久,揪出了几个不安分的傢伙,一併开除,轰动不小。 她安排了内部会议,公开说明了开除原因。放话不想干就走,等到她开除的时候,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出卖公司,在她这里,不可饶恕。 开除之后,会立即清算追责。 该赔的赔,该判的判,进橘子了就去里面哭,别到时候跑她面前求放过。 她不会放过的,原则问题,公司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话说得严厉,但只要不作妖不害人,啥事没有。 对于勤勤恳恳认真干活的社畜来说,这根本不叫事。还应该再严厉更凶一点,把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端走,业绩福利肯定能涨。 会议结束,弥笙让安娜估算一下公司产值,流动资金,固定资金。 她仔细看过傅修的剧本,古代悬疑探案剧,在如今爱情剧当道的大环境下,算是少见的题材。导演班底不算太出名,可之前拍的小网剧,质量很不错。 这剧是小成本,总经费也才五千万。 她本就想投资影视,正好趁此机会试试水,当即追加两千万给剧组加个鸡腿。 对此,傅修全然不知情。 他虽然年轻,刚刚二十岁,作为新时代年轻人,没有老一辈大男子主义。可多多少少有点不吃软饭的骨气,除了馋弥笙这个人,故意接近,各种诱惑,百般勾引。别的,他真没想要她的。尤其经济上,别说开口要,他根本不想她插手。 自小摸爬滚打多年,他能吃苦,导演夸他有天分,自身条件好,老师说他学得很快,在如今的圈子里,不搞花里胡哨,愿意把时间用在学习上,属实难得。 好好坚持,未来可期。 他抿唇一笑,没说话。他要的,不止这些。 「这孩子,有野心。」 中场布景,导演望着角落里,独自背剧本的傅修,喝着茶评价。 「年纪轻轻,没点野心就没那股劲了。他这样,挺好。」 助理帮忙拿杯子,跟他聊起来。上午的打戏,危险的动作,傅修没要替身。只最后死掉,脱衣服检查尸体露上半身的时候,要替身上。这几天,每天早早过来,缠着武术指导教动作,挨了不少打,一声不吭。 开始,还有人看他是新人,暗戳戳动真格。 后面两天,被这小子磨得没脾气了。 只不过,这部戏的男主有点子看不惯他。趁他不在时,私下偷偷说,这小子以前靠陪富婆出道。本来打算接一个戏的男主,最近被富婆甩了,戏也黄了,只能到他们这小网剧里当个小配角。 关系户,在同行眼里,真的是又羡慕又嫉妒。 助理全当听个乐子,现在这个环境,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不用被封杀,能用就烧香了,哪能要求那么多。 但是之前那番秘密分享,对傅修多少有点影响。片场除了他和导演,傅修并不受待见。 助理搬来把椅子,听见外面有动静,刚好场务跑进来悄悄告诉他: 「肖特助,外面来了三辆应援车,咖啡奶茶刚做好的面包蛋糕,工作人员,演员和群演各一辆车。我滴天,我们这小剧组,应援车竟然还比隔壁的多,比隔壁的大。」 「谁的应援?」 「傅修。」 「你说谁?」 「没听错,就是他,傅修。」 应援车上通常会贴演员海报,三辆车,三张大海报,傅修的帅照,闪他一脸。 今天的哥,是最酷的哥。 听到消息的助理和导演都愣了一会,才缓过神。 亲自去外面一看,眼睛豁然亮起。 这大手笔,有钱人啊。 助理跟着场务在外面见到一个很眼熟的漂亮小姐姐,对方言谈举止优雅矜贵,温柔地说: 第78页 「我找傅修,现在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会正好休息呢。」 助理看了整整齐齐三辆车,流下感动的泪水: 「这……这也太客气了。能问下姐如何称呼?」 「弥笙。」 好熟悉的名字,助理回头招呼: 「全场都有,谢谢笙姐傅哥。」 这种应援,不仅能振奋精神,也能调动全员积极性。导演第一个冲出来,跟着起闹: 「来,跟我喊,谢谢笙姐傅哥。」 全场跟着喊完,导演往影棚里一看,傅修像个小媳妇一样,哪还有之前拍戏那六亲不认,清冷寡情的样。朝着喇叭催他: 「傅修,出来。」 从看到弥笙的那刻起,傅修就像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她会来探班,事先也没联繫。他只知道,她今天有个大合同要谈,会很忙。 第一次有人探他的班,说淡定那肯定是假的。他开心得心都要飞到她身上去了,脚却使不上劲。浑身又酥又麻,心腔被阳光下的女人填满,就那么远远望着她。 直到导演喊,穿着戏服的少年才拿着剧本,木木站起来,像个提线木偶,好歹没腿抖,走至弥笙跟前。 他看她一眼,破天荒地不好意思,竖起剧本挡住自己的脸。 今天化了死尸妆,他不好看了。 第35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4 导演一声令下, 工作人员纷纷排队去领东西。身体挺得笔直笔直,目视前方, 余光却忍不住注意他俩。耳朵竖起来, 看能不能听到点新瓜。 傅修不想弥笙被围观,开口建议: 「外面太阳大,去里面待会?」 确实有些热, 弥笙点头: 「好。」 她以为傅修指的里面是影棚里,没想到直接被带到他房里。 看着明显只有一个人住过的房间, 弥笙轻笑,心机弟弟, 可真行! 两人一走, 吃瓜群众立马炸了。这可是新鲜的,亲眼目睹的一线热瓜, 瞬间点燃心中的热情。 回到影棚, 三五成群,喝着奶茶咖啡, 吃着奶油蛋糕, 相互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滴天!傅修竟然把人带去了酒店?光天化日,他想作甚?」 「咳咳,青天白日,不可以涩-涩啊。诶诶, 看清楚没有, 她是不是之前和傅修上过新闻的绯闻对象?美女总裁?」 「看清楚了, 是她,不会错的。这么明目张胆, 他们是要坐实绯闻?」 「不止吧, 大老闆亲自前来探班, 除了走肾,好像还有点走心的意思啊?没准他俩不是那种关系,而是这种关系。」 两根拇指对对碰,大家秒懂。 区区一个床伴哪有这样的待遇,看弥总这态度,傅修应该有正经身份,男朋友之类。 「绝对是,你们刚刚没注意,傅修一见到弥总,两眼放光。把人带走,没准是故意的,宣告自己正宫地位。」 啜了口奶茶,有人小心暼一眼,没发现男主角的身影,捂着嘴悄悄道: 「锦衣卫之前说,傅修被富婆甩了,这下要打脸了。」富婆亲自到场送温暖,撑场子,哪里被甩,分明很得宠。 锦衣卫是男主角色身份,大家有事会喊一声哥,没事私下聊天,以锦衣卫代替他。难得人不在,能说得自然多了。 「还好傅修后面的戏不用跟他一起拍,不然可真尴尬。」电视剧拍摄是按场景拍,今天的戏份虽然是死了之后,但是之前的还没拍。他俩一直磁场不合,幸好傅修很快要杀青。 「说的也是,不过真奇怪,我听说,米夏总裁身价以亿为单位,咱这部戏她要是砸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她居然捨得让傅修做一个区区小配角?」 「估计是怕赔钱吧,新人嘛,风险大。」 「那看来,他还不够受宠。」 「我说,这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他俩现在在干什么吗?」 所有人目光聚焦过去,齐齐开口: 「对,只有你,别带我们。」 不知想到什么,场务提醒化妆师: 「待会傅修可能要重新化妆,你准备下。」 他看到傅修刚挡脸那一下,猜他在弥笙面前还是比较在意形象。回房间,可能会洗掉脸上的尸体妆。可旁边的人似乎并不这样想,一个个表情精彩得很。场务老神自在,别人要乱想,这可不关他的事,他又没想乱说。 小剧组位置偏僻在影视城嘴边缘地段,租金便宜,酒店相对简陋。员工多合住,不愿意的自费。 傅修自费住单间,领着弥笙进来。房间小,陈设单调,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不大的桌子。扶着弥笙坐床尾,他背对着她: 「我去洗下脸。」 弥笙双手撑在身后,歪了歪脑袋只能看到粉白的侧脸轮廓,白白一张脸皮,偶尔点缀几颗尸斑。她语气淡定,笑道: 「没事,我不怕,吓不到我。」 傅修:「我是怕丑着你。」 弟弟也是要面子的人。 弥笙看他匆忙背影,觉得这人死里逃生之后,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明明什么都做过,床上生龙活虎,什么话都敢说,也敢跟她作对。下了床,纯情得简直不像一个人。 她打量这个不大的房间,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有清新沐浴香气传出。 第79页 不到五分钟,傅修回来,自觉坐在弥笙身侧。他刚洗完脸,皮肤水水嫩嫩。估计是洗的太用力,好几处搓红了,颜色更深一些。视觉冲击强烈,她主动凑过去亲一口。 得逞的男人偷偷抿唇笑,托住纤细后颈,加深这个吻。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被勾引的弥笙:…… 傅修额头抵着她,心头甜蜜交织,嗓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喜欢: 「工作忙完了?」 弥笙有点喘,平复一会才懒懒回: 「还没,有安娜在,问题不大。」 他眼里笑意更加明显,忍不住把人摁进怀里: 「奥,那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再过一天,他的戏份就拍完了。 她来得这么巧,显然记住了他放在别墅里的行程表。 弥笙掐他腰,得了便宜还卖乖。但能怎么办,自己的人,偶尔还是该宠宠。 顺着他的话,轻声说: 「男朋友第一次拍戏,当然要捧场。」他明天就杀青,今天没时间也得抽出时间。 傅修豁然抬头,灼灼目光滚过弥笙面颊,她说……男朋友? 就这么一句话,又被亲了。 弥笙被他完全笼罩,唇齿撬开。这一次,他激动,急切,不管不顾。温热唇畔从轻轻颤抖到厮磨啃咬,浓烈气息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的交缠。结实胸膛贴紧,心脏跳动震撼。弥笙双手被抓着,眼睛悄悄打开一条缝隙,看男人沉沦迷惘,看他爱-欲交缠。 傅修却是闭着眼,为轻飘飘的三个字疯魔,失去了理智。 眼看他身体倾斜下压,弥笙连忙咬他一口,寻着空隙说: 「冷静点,男朋友。」 「好。」 他还真恢复理智,冷静下来,幽深如井的眼倒映着她的模样,手却还没放开。 弥笙吐槽:「男朋友你就这么激动,要我拿你怎么办?」 傅修不服:「我也是第一次当人男朋友,还不能激动会?」 目光在弥笙脸上巡回几遍,他小心强调: 「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分手的男朋友。」 人都是贪心的,没给男朋友的身份,他也可以永远无名无分陪着她。 可有了正式名分,他当然不希望回到之前。 弥笙慢悠悠哦了声,好奇问: 「那你是怎么样才会分手的男朋友?」 这种时候,脸皮什么的当然且必须抛到九霄云外,傅修不要脸地说: 「我是那种,有了女朋友后,就不想分手的男朋友。」 第36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5 弥笙只待了半个小时, 临近年尾,公司有一堆没完成的事情要处理。 可就这么半个小时, 能想的已经足够多了。 大家看到傅修果真如场务料想的那样, 洗掉了脸妆。他一出现,空中眼神乱飞。 当事人安静坐在椅子里,任由化妆师倒腾, 仿佛没察觉到周围浓浓的八卦味。 忽然,大门处走进来一个人。 看清是谁, 全场噤声。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这男主角齐珏晓之前那般诋毁, 傅修忍到今天, 好不容易等到大佬女朋友亲自到场打脸,他还不得藉机反讽一番, 找回场子。 齐珏晓似乎也做好了被嘲的准备, 他爱听八卦,剧组无聊时就爱掰扯这些。傅修的事, 他也是道听途说, 瓜友分享来的。只说了一次,后觉不妥,便没再提。但那时已经传开了,他不提, 有的是人提。 这事确实因他而起, 被打脸被骂, 他都认。 简陋的影棚,随着他的步伐走近, 气氛越来越紧张。眼看就要经过化妆区, 众人屏住呼吸, 等着傅修傲娇反击。 然额……并没有。 不止没反击,他还闭上了眼睛,像个绝缘体,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这……没戏看? 齐珏晓也有些意外,眼看真走过去了,傅修还没找茬,略略心虚的同时,又捏了把冷汗,暗暗怀疑,他莫非是要等这戏播完再秋后算帐?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傅修不在意旁人所想,他来这个剧组,只负责拍完自己的戏份。其他一切,与他无关。 至于弥笙,他笑了下。 她不是来找场子,她是来找他的。与旁人无关,他不可能拿她说事。 对于这局面,最开心的莫过于导演。没人搞事,那就可以专心打磨作品。傅修的戏份,用了不到三天就拍完,正好赶得上两天后的杂志拍摄。 他暂时没找经纪人,所有的工作全部亲自过问。有了初次拍剧和表演经历,他尝试接了一个反派男三的角色。 是部电影,这戏由大导演掌舵,但主演全部採选新人。预热很久了,能够到现场面试的新人,来之前已经经过一轮线上照片海选。 傅修没被淘汰,拿到试镜机会去现场时,同场的人看他气质外表,沉默内敛,带点忧郁气质,又长得帅气精緻,还年轻,完美符合电影男主人设,以为他是来竞争男主。 就连面试老师见到他,都免不了问一句: 「你面试男三号?」 「是的,老师。」 他的皮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今天又没专门化妆,白白净净的面容,清俊出尘的气质,看着就像学校里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第80页 然而,当他表演剧本要求的一段男三暴露身份,当场黑化的剧情时,强烈的反差感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演技不成熟,能看出表演的痕迹。但是眼神很有戏,尤其转身回眸冷笑的那瞬,就像剧本里的人物走进现实。 剧本选用新人,本就不指望他们多老成。要的就是这种青涩朦胧,在戏中一点点进步。 这场试镜,一直宣扬公平公正公开,面试当场公布结果。 最后一个人出来,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几个被喊到名字的新人进去。傅修位列其中,可结果却大出意料。 坐在最中间的导演问:「让你出演男主愿意吗?」 这是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 试镜男主的几个男生要么外形差了点意思,要么演得差了意思,再就是两者都不行。 傅修刚刚那场试镜,也适用剧本后期,男主发现一直潜伏在身边的男三骗了自己,悄悄不动声色,然而,怼脸拍的定格镜头却暗藏玄机,这部分和男三的反转时刻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者,这年轻人外形是所有男角色试镜者里最出挑的。不单是好看,更重要的是可塑性高,很适合演前后期有反差的角色。 傅修愣了下,很快回答: 「愿意。」 谁会拒绝当主角? 事情敲定,傅修礼貌微笑道谢,离开时身后有人追上来恭喜他: 「你刚往那一坐,我就觉得你是来应聘男主的。哪想你竟然不是,还好导演们眼光毒辣。否则,你不演男主可惜了。年轻人,加油啊,我看好你。」 傅修脚下不停,客套地回: 「谢谢。」 然后,没了。 特地赶过来的漂亮女生傻眼了,呆呆愣在原地,没再跟上去。 冲着傅修背影吐吐舌头,就这情商还能应聘上,她只能归结于……可能真的天赋过人吧。 傅修马不停蹄进组,但凡有休息时间,就会给弥笙打电话,没接没回就发信息。 他是新戏男主,戏份多,两人见面机会大大减少,至今,已经三天没见。 三天!这太危险了。 他必须多刷存在感,不能让她淡化他甚至忘记他。 压根没察觉,女朋友有点烦他。临近下班点,才回了一句: 【男朋友,你可真是,太粘人了。】 傅修委屈:【你烦我了?】这就烦他了? 米夏办公室,桌上手机响了声,弥笙沖安娜点了点头,让她先出去。拿起手机往后倒在椅子里,仰头看屏幕。隔这么远,都仿佛能听到傅修撒娇的声音。以及,潜藏在深处的,小男友的自卑心。 弥笙鲜少提这个,因为自己本身不在意除了感情以为的东西。或者说,她都有,所以不在意。可傅修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这段关系里,唯一能拥有的,也就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所谓的感情。这太虚幻,加之他俩相识之初相遇的场合,身份不对等,他始终底气不足。 他对她的爱不作假,但平等的感情才能长久,才能让彼此相处得舒服。 她改变不了这些东西,那就给他一些别的底气吧。 弥笙:【不烦,就是突然发觉,你还挺话痨的。】微信界面单方面聊天记录长到拉几次都拉不到尽头。 傅修:【就很奇怪,跟别人没话说,对你又太能说,我改?】 弥笙:【如果你不嫌我回信慢和少,可以不改。】反正又不是她费时间费力气打字。 这一次,傅修那边回得很快。 弥笙惊嘆他的速度,十秒,还是五秒,八个字加两个标点符号就跳出界面: 【那就不改。我怕憋死。】 她笑,想了想,同他道: 【米夏月底有活动,能空出时间光临?】 【能。】 傅修在剧组没请过假,提前和导演沟通,几乎不用刻意调时间,月底空出一晚上不难。 这场活动是米夏慈善晚会,一年一度,主办方会邀请当年走过台的模特前来助兴开场秀。 对于中小透明咖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曝光机会,每年参加的人不少。演员大咖之类不走t台,当晚会嘉宾。 活动连续举办六年了,没出丝毫差错。 开场秀百位名模亮相,灯光布景渲染到位,视觉效果非常惊艷。 傅修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压轴出场,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长手长腿,腰身挺拔,银灰色头发和西装配一脸。胸前别着国内知名设计师设计的钻石胸针,耳朵上一颗小小的黑色耳钉。眉峰工整,眼睛闪亮,鼻樑光滑,薄唇轻抿。专业的模特,台步,身形,表情管理一丝不苟。 往前一步定在水晶吊灯下,从人群中划过的幽深目光在某个身影上定格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整个人瞬间添了三分魅,漂亮得不像话。 转身的那一刻,毋庸置疑,他是全场最靓的崽! 周围不少人眼睛往弥笙身上瞟,这个有钱有颜还年轻,那个颜值惊人身材逆天更年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羡慕谁了。 弥笙的位置在最后面,旁边坐着几个熟悉的商场伙伴。 等台上人下去,隔壁中年男人悄悄竖起大拇指,说着赞美的话,笑容里却藏着轻浮: 「弥总偏心了啊,这么多模特,把自己小男友安排在压轴出场,不怕别人说闲话?」 第81页 弥笙笑笑:「那叫酸话。」 她维持客套的微笑,不轻不重地说: 「您也说了,自己男友。既然是自己人,当然要偏爱些。」 傅修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弥笙的身边空了一个位置,特意留给他。 听见她又为自己说话,他无声傻笑,看着女人精緻侧脸,接着又听那个找茬的老男人故意夸他: 「有道理,不过弥总真是眼光独到,这样的男生可谓人间绝色,世间少有,得到就是赚到啊。」 『绝色』二字,后面一个字语气加重,赤-果果地嘲讽他出卖色相。 这种话,无论对男人女人,都极其不尊重。 傅修目光一沉,可他清楚,这种场合,弥笙不开口,就没他说话的地方。何况,他还没落座,像是局外人。 刚想往前踏出,就听弥笙傲慢冷哼: 「李总说笑了,多出去看看就知道,这样的男生,世上多得是。何况……」 她慵懒弯眸,唇角露出个浅浅弧度,笑得妩媚又骄矜。 蓦然回首,和候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傅修目光相对,微微歪了下脑袋,俏皮地沖他眨眨眼: 「纵使再好的皮相,也不过多看一眼,不会一直看下去。所以能成为我男朋友,他定有过人之处。」 傅修望进她含笑双眸,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不知怎的,肩膀轻塌,他径直坐在她身边。 这一瞬,释然了。 作者有话说: 傅修:女朋友,我哪里过人? 弥笙:话这么多,你没点数? 第37章 暗黑小奶狗x慵懒波斯猫16 晚会成功举办, 米夏知名度随之提升。 当晚各大明星美照轮番登上各大平台热搜,等到第二天, 才有一张照片出其不意地杀出重围, 冲上热搜榜前排。 是一张水印照,冷色调黯淡灯光下,一男一女坐在后排。女人看着舞台, 男人看着她。一个优雅微笑,一个安静温柔。两张精緻面庞同框, 氛围感绝了,宿命感强烈。 彼时的弥笙比傅修出名, 很多人一眼认出她, 然后发现旁边的小帅哥是之前的那个绯闻男模,演艺界新起之秀。 【这是……我磕的cp成真了?】 【上次我就觉得弟弟话里有话, 好个心机bpy, 我没看错你!】 【楼上!差点我就误会你了。】 【都没脑子吗?娱乐圈哪有单纯的感情和人,见鬼的爱情, 这都是炒作。看吧, 小男模很快有作品要上了。】 …… 评论区总体上磕爱情的占比更重,找茬挑刺地并不多。 即便这样,弥笙也很快让公司撤了这条热搜。取而代之的是傅修那一身西装,磨砂银灰色, 材质细腻到光滑反光。剪裁得体, 像是为傅修量身定做, 穿在身上,完美地展示出了他的好身材。 据说是米夏特聘的神秘设计师亲自设计, 仅此一件, 再无同款。 晚会后几天, 艺人热度褪去,没想到衣服有了长尾效应。除了这件西装,还有别的晚礼服,漂亮的复古裙,和几乎能拿去当收藏品的国风首饰。搭配在一起,实在太惊艷。 衣服大受欢迎,米夏私人高定单子销量暴涨,制作工厂连夜加了两个。另外,若是想要独家定制,必须提前一个月预约。 弥笙当机立断,趁着这一波热度,没过多久就发布了春季时装秀的部分设计图。 她抓住了机会,也迎来了挑战。 和所有人一样,红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黑子。 米夏官网的设计图发出没多久,便有人找出几张图,说是借鑑过度。与此同时,各大营销号倾巢出动,一时之间,米夏陷入前所未有的抄袭风波。 速度这么快,一模一样的文案随处可见,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 但是米夏内部出乎意料的淡定,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只不过,熟知内情。 办公室里,安娜放出各大网站的黑营销。 挑出来的几张设计图都是同一个设计师,据爆料,这些作品很早就有个叫尔竹的设计师发表了。米夏晚发三年,却连续九张图与之极其相似,甚至说一模一样,只改了些小细节,不是抄袭还能是什么? 爆料过后,是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严厉批评:【当事人不出名不是被侵权的藉口,米夏必须公开道歉,且下架所有作品!】 弥笙看了一圈,眼睛盯着其中一张红色晚礼服图,沖安娜招招手,笑道: 「你看,免费的宣传,这不就来了。」 安娜立刻道:「嗯,省钱了,一大笔呢。」 也对,高位热搜和营销号可值钱了,这个澄清声明确实该好好整一下,挑几张好看点的美图吧。 黑热搜挂了两个小时,正是热度最高传播最广的时候。 弥笙趁热打铁,发了一条澄清微博。 【对照图是本人大学时期作品,与现在相比稍显青涩,但也……还不错?】 文字底下配了一张她大学毕业典礼的演讲照片,唯一一张,弥笙翻了很久才找到。 当时的她,身上穿的就是其中一张作品的成品。大红色修身晚礼裙,背景是她演讲内容,展示图,和热搜上如出一撤,ppt下方,落款『尔竹』。 21岁的弥笙,比同龄人略显成熟,眼里已然有了商场厮杀的霸气。可与当下相比,又远不及如今淡然冷静。会因为穿上漂亮裙子而笑得甜蜜,微圆的脸非常有肉感。朝着镜头一笑,明眸皓齿,灿若夏花。 第82页 别墅里,傅修轻抚屏幕,指腹落在女孩闪亮自信的眼睛上,低头去看枕着自己腿的女人: 「可惜了。」 弥笙正在敷面膜,声音含糊: 「什么?」 傅修把手机放她眼前,俯身靠近,非常遗憾地说: 「三年前我还没成年。」 他指着屏幕,眼神微深,喉结轻滚: 「不然,可以早点去找你。」 弥笙望着男人光洁好看的下巴,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干净精緻,还特别耐看。 柔软手指伸过去勾住他下巴,她弯眼: 「是你的话,十七岁,其实也可以。」 傅修一怔,被她逗得开怀大笑。 这边难得两人有时间约会独处,连空气都泛着甜。 而另一边,逸风集团,空气却似冻住般。 赵逸明扯着领带,面色狰狞,愤怒挥开桌上文件: 「为什么没人查出来,她就是设计师尔竹?」 胸膛剧烈起伏,他喃喃自语: 「弥笙,尔竹,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 抄袭是时尚圈大忌,尤其是对于上升期的品牌来说,一旦坐实,将是毁灭性的打击,终生都摆脱不掉的污点。 因此,他才捨得冒险,花大价钱买铺天盖地的黑热搜和黑营销。 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弥笙,就是尔竹。 这下,买黑热搜的钱白花了不说,逸风也因此惹一身骚,内部频频出问题,连着几部作品上映不顺。 赵逸明心情糟糕透顶,烦躁地去米夏堵弥笙。堵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机会。 看见窗边熟悉的人影,他大步上前,目光阴沉看她一眼,径直落座。 弥笙头也没抬:「有事?」 赔那么多钱,他没心情周旋,直接道: 「逸风最近的事,都有你的手笔?」 弥笙虽并未跟他争抢娱乐圈资源,却大力投资其传媒公司。逸风每每拿到一块好饼,竞争对手总能也跟着成功开机。好的本子,好的班底,足够的资金,像是跟他槓上了般。 她分明故意的,就是要跟他作对。 咖啡厅里,弥笙优雅轻抿浓香拿铁,目光掠过对面怒气沖沖的男人,迎接玻璃窗外的晴空万里。 闻言笑了下,懒懒开口: 「没错,是我,你能怎样?」 「你!」赵逸明怒不可遏,若非这里是咖啡厅,他就拍桌子了。 看着赵逸明气急败坏的样子,弥笙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逸风最近频频出事,代言出问题,艺人不该睡的睡,该税的不税。被爆料太多,好几部作品压着没法播,资金周转不畅。 赵逸明能不头大吗? 他几次想见弥笙,都没机会。好不容易逮到人出来喝口咖啡的空档,得到消息就跑过来了。 可看她这狂妄又嚣张的态度,差点背过气去。威胁道: 「我不是顾景辰,你确定要跟我耗到底?」 他自身清白,公司受些影响无非是赚钱多少的问题。她却不一样,除了为钱,如今看来,好像还怀揣情怀和梦想。大学时期的陈年作品,都逮着机会发出来。而且设计的作品,中式旗袍,冷艷风和明艷风,阔袖衫的灵感恐怕也是来自仙侠服装。搭配的首饰,琉璃玛瑙凤凰花,玉樽银簪金步摇,别具一格的国风作品,掀起了一阵复古潮流。 多少,带了点私人感情。 弥笙偏过头,淡淡道: 「你的底,你自己兜着。我可不会管别人破事,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她神色慵懒,语气寻常: 「这么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着了你?」 说完冷哼一声,散漫又轻蔑。青葱手指转动茶杯,稍稍扯唇: 「难道不是你先整我么?」 赵逸明见她脸色急转直下,如凛冬将至冷若冰霜: 「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爱记仇。一天,一年,十年,非报不可。可我有个优点,事情清算了就就过去了。」 话落,她慢慢起身,居高临下看面色铁青又无可奈何的他,下达最后通牒: 「好好掂量,别再惹我。」 一如赵逸明所说,逸风不是星辰,他也不是顾景辰,很难彻底消灭。 况且她志不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想把品牌做大做强,没必要花时间和金钱和这种人死咬着不松口。 外面那么多新娱乐公司,资本大佬往圈子里砸钱想分一杯羹。 赵逸明若还有点智商,就知道及时止损。 若继续犯蠢,不用她动手,他自己能把自己作死。 …… 米夏春季时装展定在五月初,此次秀展还是以高定为主,漂亮的衣服,细緻的做工,精巧的设计,获得业内一致好评,也开启了时尚新思路。 但是网络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嘲讽: 「谁没事穿复古旗袍,仙侠流苏裙?」 弥笙看到安娜又亲自下场怼评: 「谁平日袒胸露背穿晚礼服上街?」 都是高定,特定场合才穿,双标谁呢? 她笑,给自家特助点了个大大的贊。 连着多次时装秀的完美展示,米夏时尚蒸蒸日上。九月份,傅修第一部 电影也随之上映。 不是什么热门档期,现代奇幻风悬疑电影,题材新颖,剧本扎实,有剧情有感情。演员虽年轻,可片子趋向成熟风。虽採用的全是新人,但是演技出乎意料地不会令人尴尬。 第83页 电影也是以反差感为主要营销内容,上映后,凭着高口碑和高上座率,排片日益增加。 弥笙没包场,只包了影厅最后两排。和傅修裹好头脸,坐在最后一排。 两人各坐一个位置,规规矩矩看电影。 播放到大概一半时,昏暗影厅里,傅修小声问: 「喝水吗?」 弥笙挨过去,眼眸弯弯: 「你紧张?」 她不解,蹙眉问: 「紧张什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傅修回答,因为电影里此时的台词正好是,女主质问男主: 「你究竟和谁睡过?」 然后下巴一抬,胳膊一伸,拦住他不让他走,轻轻撩开胸前衣服,傲然地挺挺胸: 「要不要和我试试?」 这段是整部电影最大且唯一的暧昧戏份。 但也就止步于口头调戏,没有后续,没有吻戏。本来是有的,傅修让删了。他去找导演的时候,正好碰到女主角向晚也在,比他更加强烈的反对: 「我不亲他!下不去口!导演你放过我吧,咱这不是玄幻片吗?要什么吻戏!」 然后,他在旁边,只说了一句: 「我附议。」 弥笙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嘆了口气,特别大方: 「工作而已,即便真亲,我也理解。」 「你说真的?」 他抿抿唇角,眉目微敛,明显的……不开心了。 弥笙……好吧:「假的。」 他很好哄,立刻眉开眼笑黏上来,要贴贴,要亲亲。 成为演员,傅修没刻意承诺过什么。但是从他拿新人奖,到他拿影帝奖,他没拍过吻戏。 之后,也不需要了。 两人在一起这些年,一个成了时尚大咖,一个成了三料影帝。 不同的领域,同样的光芒万丈。 回到家里,他却仍然和从前一样粘人,多年不变。 新年了,弥笙望着夜空中的烟火,用手肘撞撞傅修胳膊: 「过年了,许个愿?」 他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低头吻她,闭上了眼。 「还真许,你都成影帝了,还有愿望没实现?」 「有。」 人生那么长,我希望,年年平安,岁岁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