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落时分》 1 初见 北城,雍和宫大街,东忠胡同,一处四合院内。 日头毒辣,树影短短,遮阳篷下,两个女孩短袖热裤,窝在躺椅上,挨得很近。 夏天,连呼吸都是燥热的。 顾允真望着红白相间的棚顶,因为强烈的光线,眼前隐隐现出蓝光。 天气热,人很慵懒,脑子懒懒地转不动,顾允真自然而然地在脑中回放起昨日下午的一幕幕。 “丢脸啊丢脸!”她又哀嚎了一声,细嫩的小手反盖在脸上,从遮阳篷缝隙中漏出的阳光落在她手上,透着被光照耀后的粉红。 一旁的周婷钰发出三连问: “你丢的什么脸?” “谁让你丢脸了?” “顾允真同学,你是今天化身复读机了吗,一直说丢脸,说了很多遍了,别吊我胃口嘛。”周婷钰转过脸看着她,抓住她纤瘦的肩膀轻轻摇晃了下。 顾允真:“没...” 周婷钰:“不准说‘没什么’,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快告诉我,你肯定有什么。” 顾允真叹气,更深地把脸埋进竹椅的枕头里,那架势恨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里头,套在宽大拖鞋里的小脚趾紧紧蜷缩着,那架势,简直能抠出三室一厅。 因为她的动作,她腰上覆盖的t恤掉落,其下的一截小腰白生生,像生字格。 光是看着顾允真的脸,周婷钰就觉得身体凉丝丝的舒服。 肌肤嫩得连毛孔都没有,像剥了壳的荔枝。 顾允真抠着手指,大而黑的瞳仁盯着周婷钰,问:“你们家的四合院,除了我们在住,还有谁平时会住这里?” “没有了。” “真没有吗?昨天我在你家楼梯口,遇到了一个...男的。” 顾允真想,仅仅定义为“男的”,有点委屈昨天遇到的男的了。 作为一枚顶级颜狗,顾允真好久都没见到颜这么正的男人了,很洗眼睛,堪称男色盛宴。 周婷钰觉得莫名其妙:“你遇到了一个男的,和你觉得丢脸,有什么关系?” “有,”顾允真幽幽地说,“因为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扑到他怀里,抓住了他的腰,拽了他的裤子。” 周婷钰:??? 顾允真将当时的情景描述给周婷钰听。 “就是昨天下午,你不是要去领签证,我一个人在楼上——” 她一个人在楼上,夏日午后,时光漫长,柚木地板被晒得发烫,她怕热,穿着轻薄小件的白色吊带,脖颈热得绯红一片。 听到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时,她以为是婷钰回来了,想第一时间把自己获得新生奖学金的消息告诉她,套上拖鞋就奔下去。 拖鞋踏在柚木台阶上,擦出“噔噔噔”的声响。 少女脚步轻盈,连带着发丝一起跃动在她肩头,等她发现楼梯下站立的人不是周婷钰时,已然来不及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在夏日炎热的午后,他一只手插在兜中,似乎正要上楼。待看到楼梯上奔下的少女时,他及时停住了脚步。 但顾允真却没停住脚步。 白生生的脚趾在宽大的拖鞋里滑脱,重力让她向前跌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到了男人怀中。 然后,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白衬衫的衣角,将他微带褶皱的衣角拉平,他的衬衫光洁得拽不住,她手指下滑,拽住了男人笔挺的西裤。 细嫩的手指将布料拽得紧绷,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萦绕于鼻端,她心跳如擂鼓。 手指末端的触感传来,她触碰到薄薄的西裤面料下,他紧绷的大腿肌肉。 一具完全成熟的、蕴含力量的男性躯体。 时光恍若在那一刻静止。 顾允真仰起脸,望着他,目光越过男人清晰锋利的下颌线,看见他低垂的眼眸中有淡淡的不耐。 狭长的眼,鼻梁高挺,薄而锋利的嘴唇,面部轮廓很深,一张脸如无人闯入的荒野,静谧、深沉,成熟。 男人薄唇轻启,嗓音很低,划过她耳膜的嗓音裹着磁,颗粒感十足。 “...拽够了没有?” ... 够了够了。 真是够了。 “就是这样,我赶紧放开手...如果不是他还系着皮带,我可能,可能会把他裤头都拽下来。” 顾允真的语气中透露着生无可恋。 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婷钰毫不客气地发出了一长串爆笑。 “他真的是这么问你的,拽够了没有?” 周婷钰一边笑一边揉住肚子。 顾允真:“嗯,嘴好毒。我又不是故意拽他的。” “太正常了。你遇到的男人是我小叔叔啊。他对人就是这么个态度。你习惯了就好了。” “小叔叔?”顾允真怔怔咀嚼着这个词,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被忽然砸进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她双手捏起胸前一小片衣服,轻轻扇着风。 思绪不禁再度飘回昨日下午。 炽烈的日光穿过花格活窗,被紫檀木屏风切割成一栅一栅,那一栅栅的日光落在男人身上,他白衣黑裤,白衬衫扣到小臂腕骨,黑色西裤直垂到皮鞋面上,这样闷热的打扮,他却让人觉得清凉。 “真真,你发什么呆啊。”周婷钰扯了扯她的衣袖,继续感叹道:“这么精彩的画面,我居然错过了。” 周婷钰:“我好像看小叔叔垮着张p脸的表情。话说回来,你这么漂亮,他居然也、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算了吧。没把我吓到就算好了。”顾允真懒洋洋地说,在躺椅上舒展了下修长的手臂。 她回忆着当时的场面。 男人抿着唇,一声不吭,眸光垂下来,冷冷看着她,好像她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那眸光罩下来有如实质,顾允真这才发现,自己贪凉,穿着白吊带和牛仔热裤,连奶盖都懒得贴,锁骨处大半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她的肌肤,也在他有如实质的目光下爆起一粒粒白玉似的小疙瘩。 ... “就是这样。我希望最近都不要再遇到他了,太尴尬了。尴尬得我原地抠出无数栋三室一厅了。”顾允真捧着小脸,哀声。 “没事,我小叔叔不怎么回来的。”周婷钰安慰她,“他估计也没想到,家里忽然多了你一个小朋友。” 顾允真和周婷钰是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顾允真高考结束,收到了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彻底放飞自我,第二天就坐飞机到了周婷钰家,跟好友胡吃海喝疯玩,在四合院里消夏。 两个好友无话不说,周婷钰可喜欢顾允真在这儿了,干脆让她在这里住下,一直住到北城大学开学为止。 顾允真还在“控诉”周循诫。 “...你小叔叔真的很过分诶。因为我不小心抱了下,后来他离开时,我发现他衣服和裤子都换了。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说着稍微有点儿生气,连声音都激动起来。 这是周循诫给她的第二印象,不近人情,不好招惹。 “啧。你还期待扑克面瘫男会说一句,‘小朋友是不是摔痛痛了要不要我帮吹吹’,啊,他要是这样做,不用说,那肯定是被夺舍了。” 周婷钰:“昨天他对你的态度,完全是他的正常反应。而且宝宝,你身上只有香香的味道,像一只水蜜桃。” “这还差不多。”顾允真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胳膊。“不过,你小叔叔...昨天回来是忙什么呀,我看他一会儿又出去了。” 周婷钰:“不知道。现在整个集团都是我小叔叔在管。” 顾允真:“整个集团,你们家的集团可不小,你小叔叔他...看着还这么年轻啊。” 他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怪不得会有那样漠然的气息,那样强大的气场。 周家旗下的合泰医疗,由周老爷子周奉先一举创立,是集科研、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大型医疗企业,先后有多款药物获得临床批准,国内排行第一,涵盖vegf、parp等多个靶点,涉及肿瘤、麻醉、血液等多个治疗领域。 这几年,合泰医药不断进行横向扩张,将生产领域延伸至医疗器械、疫苗生产等领域,规模宏大,市值千亿。 “年轻是年轻,但是能力强啊。”说起这位小叔叔,周婷钰语气里满是骄傲。 “刚开始,我爷爷只肯给他合泰副总的位置,那时他就让我爷爷把权力全部都放给他了。他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他说,一个集团里有两个权力中心,这不乱套啦?让那帮老骨头该听谁的? 我爷爷也是真宠他,二话不说就卸任了集团董事长之位,把位置让给他。不过,我小叔叔也很争气,他执掌集团这几年,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集团肉眼可见地更有活力了。” “就是因为他太忙了,所以他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耐心。被集团里那帮老骨头骚扰烦了,就会回这里躲躲清净。” “要是他回这儿,你见到他,就叫他小叔叔就好。” 顾允真:“明白。不过,我希望在我开学之前,他还是别回来的好。” 周婷钰:“也是。要他回来干嘛。他要是回这儿,这儿就不再是享受的伊甸园,而是受苦的地狱。” 她形容夸张。 顾允真:“为什么?难道你小叔叔还会管你?” “不是。他根本不管我。等他回来住着你就懂了,光是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你就不敢睡懒觉、不敢点外卖,不敢把躺椅拖出来光明正大躺在院子里晒肚皮...” “...”想到昨天那个男人,顾允真心跳有点快,她将小手放在胸口。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两人叽叽喳喳聊了会天,周婷钰接了个电话,电话一接起,她一改懒洋洋的状态,笔直地立起脊背,神色恭敬。 “好的收到,林爷爷。” 挂断电话,周婷钰和顾允真吐槽,“真是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我小叔叔,二十分钟后,会回到这里。” “快快,把这里收拾下,不能让小叔叔看到我们乱七八糟地躺在院子里...” 2 晚饭 两个女孩吭哧吭哧地把竹椅搬回正房花厅里,再上楼换衣服。 再度下楼时,顾允真听到汽笛声穿过影壁,声浪朝屋内涌来。 她踩着拖鞋走下楼梯,理了理因为汗湿而黏在额前的头发,朝墙上的黄花梨挂钟一看,正好是二十分钟。 她下意识地朝外望去,想再看到周婷钰口中的“小叔叔”,却被正房前立着的影壁挡住了视线。 今日,周家的晚饭摆得格外早。 周家家风优良,作风简朴,一张黄花梨卡子花方桌上摆着五菜一汤,一道芙蓉鸡片、一道湛香鱼肉、一道木须肉和一道清炒菜心,汤是丝瓜鸡蛋汤。 八仙桌上朝南的主位被留了出来,周婷钰带着顾允真在旁位落座。 顾允真坐在桌前,耳朵里钻进一个低磁男音,像夏日里冰镇八度的冰酒,微凉。 “放个年假而已,这帮人心都放野了?待会让覃叔打电话来解释下,这坨报告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个宽和的、稍显年迈的男音响起。“目前精度上不去,他们能做到这水平已经...” “林叔,不要为他们辩解。” 男人沉沉的嗓音响起,带着点儿懒散劲头,一只手扯了扯领带,似乎是郁闷底下人不好好干活,以至于带来了更大的工作量。 顾允真看过去,六角灯投下柠黄的光影,映出男人的脸,一双寡冷的丹凤眼隐在眉骨的阴影里,脸的轮廓很深,眉目疏离。 那疏离的眼神转过来,在她身上一扫,唇角淡淡地扯了扯,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来。 只是被他这么轻扫过去,顾允真却觉得,点点麻意从足底攀升,钻到她的四肢百骸里,一直攀升至天灵盖。 这一眼,让她回想起昨日的尴尬场景。 女孩羞窘得咬住唇。 跟在男人身后的老者穿着深灰色衬衫,两鬓斑白,精神矍铄,正是从小教养周循诫的贴身管家林恒远。 周循诫骨节分明的手拉开座椅,在饭桌前坐下。 “小叔叔,你今天可算回来了。我这个暑假也就见了你两次...啊不,一次。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美国留学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这么忙,怎么有空回来啊?” 周婷钰脸上笑嘻嘻,心里想的却是,小叔叔你别回来了。 周循诫淡淡瞥了她一眼,好似看穿她心中所想。 “不太有空,抽时间回来看看。” 周婷钰:“小叔叔辛苦了,我听说艾瑞替尼终于被纳入国家医保名录了,爷爷说多亏了你这段时间的应酬,这样一来,既有利于集团营收,也方便了患骨关节疼痛的广大病人...” 周婷钰半开玩笑半真情实意道。 “行了,别拍马屁。赶紧介绍下。”周循诫说着,眼神朝顾允真那儿扬了扬。 这一眼,写满了“不熟”、“没见过”。 顾允真心想,大人物就是会装,可以把尴尬的场面装得好像没经历过。 这时,周婷钰已经介绍了起来。 “这是我好朋友,在江省读书的,考上北城大学了,来我们家玩。我在江省读书的时候,就是住在她家里...” 一边说着,周婷钰用手肘轻轻捅了下顾允真。 顾允真双手放在膝前,浅浅一笑,装出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巧模样,脆声道:“小叔叔好。” 小、叔、叔。 少女的咬字有种奇异的软感,卷舌带一点儿脆生生的可爱,让人想起夏日被咬破的青苹果,很脆,青涩,微甜,汁水四溢。 少女面带乖巧,却在男人冷冽清淡地目光扫过来时,握着筷子的手蓦然一紧。 那目光,似乎带着审视。 她握着筷子,指甲边缘紧紧按着筷身,按得粉白一片。 周循诫扫一眼她握筷的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周婷钰继续为顾允真介绍。 “这位是小叔叔的贴身管家,你和我一样管叫林爷爷就行。” “林爷爷好。” “你好,顾小小姐。” 一顿饭就此开始。 周婷钰在饭前最后问了句:“小叔叔,你这次在这里待几天?” “三天。” 周循诫这次回来,是因为集团内部新一轮的改革又开始了。这一轮改革,他希望推进新一轮期权分配,以将更多的所得分给那些推动集团进步的后起之秀。然而在此过程中,合泰集团内部的诸多利益关系将被重构。 合泰的老人们自然不愿意。周循诫改革决心已定,他不想被那帮老顽固告到董事会,董事会再来烦扰他,是以打算回来清静清静。 他是回来清静了,顾允真和周婷钰便不得“清静”了。 两个女孩当然不知道周循诫工作上的事,她们只知道,为数不多的假日好时光要被剥夺了。 趁夹菜的机会周婷钰和顾允真交换了个眼神。 两个女孩都从彼此眼底看出了丧气:这尊神接下来三四天都在吗? 岂不是不能像前两周那样,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再美美起床、躺在躺椅上一下午无所事事了? 也不能点外卖吃了? 这点儿小九九,自然没逃过周循诫的眼睛。 但他懒得理。 今晚的饭菜不太合顾允真的口味。她在饮食上被娇惯坏了,很挑食,不爱吃的东西是一口都不想动。 她在家里再被父母娇惯,在外头还是有那么丁点儿饭桌礼仪,筷子时不时转一圈,装作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鸡肉,一筷子鱼肉,拖回碗里,再小口小口地解决掉。 吃得慢吞吞,且痛苦。 周婷钰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周循诫吃得比这两个妹妹仔快多了。 吃完饭,他放下乌木筷,站起,朝顾允真碗里瞥了一眼。 顾允真明明低着头,却极其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循诫的视线,朝她的碗口瞥过,然后移到她握筷的小手上。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抓紧,指尖在筷身上按出一层粉白。 她有一个敏锐的第六感:她挑食的毛病被小叔叔发现了。 好在周循诫目光的停留只有一瞬,周循诫就把目光挪开了,人也随之走远。 - 饭后,李阿姨收碗,顾允真和周婷钰坐在廊檐下花丛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西晒的日光下去了,水磨地砖的温度烫得人屁股暖暖,路灯射出柠黄的光,落在花丛中,映出丛丛花影。 花坛内,夹竹桃绽出粉色的花瓣,月季含苞欲放,花大盈尺,明艳照人,一束花影恰恰好落在顾允真的面门,让她脸蒙上山水画般的写意色彩。 很绝的一张脸,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你妈咪咋养的你,脸蛋这么好。”周婷钰说着去掐顾允真的脸蛋,嫩嫩的,手感像剥壳鸡蛋。 “唔唔,捏疼了...婷婷你手劲真大。话说,你是三天后的飞机去美国吗?”顾允真的口吻恋恋不舍。 周婷钰是北城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早在大一入学前,她就确立了自己的学术理想,打算大三出国交换。 这不,勤勤恳恳地攒了两年的绩点,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大三拿到了哥大的留学交换生名额。 “嗯。我小叔叔交代我,让我明天下午去见见我爷爷奶奶。” 周婷钰的爷爷和奶奶住在中村特区楼,那儿住着大批国家科研人员和院士级别的人物。 “嗯。那你去看你爷爷奶奶的话...我想去游泳。” 周婷钰:“好呀,明天让李姨把泳池的遮阳篷打开。” “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泳衣,我可能需要穿你的。”顾允真说。 她那套泳衣是上次去北海道泡温泉时随便买的,非常日式的款,深蓝色,高开叉,腰际往下,布料顺着腹股沟连接而下,不可避免地暴露她小肚子和大腿的形状。 周婷钰:“就穿你原来那套呗,很纯欲。尤其是从水里哗地一下上来,啧啧啧,像小美人鱼。” “不行啊,你小叔叔在。” 顾允真念着“小叔叔”三字,清脆的嗓音里不自觉带上两分糯意。 周婷钰向她翻了个白眼。 “你信不信,明天我小叔叔会一整天都待在前院,根本不可能到后院来。” “所以他不可能看到你穿泳衣的样子。” “而且就算他看到,他也绝对不会盯着你细看,你信我!” ... “好好好你闭嘴啦。”顾允真不敢想象自己穿泳衣被小叔叔撞见的画面,周婷钰越说她就越是想象得到那场景,很想让她闭嘴。 “咳咳,泳衣的胸垫嘛...真真,你有没有b?”周婷钰话题一转。 她们还没过掉会对彼此身体好奇的年龄,周婷钰觉得,真真连身材都那么完美,盈盈一握的腰肢,小屁股的线条又翘又可爱,腿形笔直修长。 若要周婷钰非挑出点美中不足,那就是顾允真胸小。小归小,可是很挺,她不穿睡衣时能看到小樱桃的形状。 “什么b?”顾允真懵懵的。“英语分级考试吗?” “谁问你英语分级啊?我问你这里。”周婷钰伸手在她锁骨下点了点。 “...婷婷你这个小流氓!”顾允真叫了起来。 “这么恼羞成怒,那就是没有哦?别打了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周循诫的书房里。 男人背靠在紫檀木书桌前,劲瘦的窄腰抵住桌面,一条紧实的长腿立着,另一条微折,鞋底抵在桌脚,冷白的长指在书桌上轻轻叩击,眉目深沉,轮廓线条冷峻,似在思考着什么。 晚风送来两个女孩的耳语。 周循诫:... 他起身,挪了个位置。 - 闹了好一会,顾允真被周婷钰摁在地上,翻起肚皮像一只小猫。 她倒在绿茵茵的草格里,左右扭动着身体,周婷钰也顺势躺下去,滚成一团。“真真你看起来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周婷钰:“不闹了不闹了,我们聊点正经的。” “...那你别...别抓我腰呀...” 顾允真的腰格外敏感,被周婷钰占到便宜,双手放在她腰侧呵痒痒,她大笑起来,扭股糖儿似地挣扎,眼尾泛上一层生理性泪水。 就这么一直在草格里滚啊滚。 直到一双镍黑锃亮的皮鞋出现在顾允真的视线里。 那皮鞋的头尖尖的,鞋身窄长,和它搭配的是同色系的黑色正装袜和西裤,脚踝骨突起的一块,禁欲又性感。 周婷钰比她先发觉不对,赶紧直起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叔叔”。 一听是小叔叔,顾允真赶紧坐直,眼前还因为方才的打闹微微发黑,跟着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 周循诫没理她们,朝垂花门走去。 周婷钰把顾允真拉起来,两个女孩闹得胸脯微喘,重新在阶石上坐好。 周婷钰:“敲,怎么忘了还有尊阎王住在这儿呢。” 顾允真:“你知道吗,刚刚小叔叔看着我们,那眼神,活像看到了两只女疯猴子。” 周婷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走这么快,小叔叔是不想被疯猴病传染吧。” 顾允真也笑起来,目光却一直跟着周循诫到了垂花门,直到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不过一分钟,周循诫折返时,顾允真看到他右手手指间夹了一份文件。 就在这时,院子里一盏原本要熄不熄、要亮不亮的灯,“啪”地爆了一颗灯花,霎时大亮,于黑夜中劈凿开深黑的一道,投下一方柠黄的灯块。 这灯块把台阶旁的少女从月季花从的阴影里抓了出来,将她映得一览无余。 那一瞬间,周循诫看清她在灯下的脸。 因为玩闹的缘故,柔顺的乌发乱了,有几缕支棱在头顶。 少女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如牛奶,她双手反撑在台阶最上沿,柔软纤细的腰肢成了一弯弓,两条修长笔直如嫩藕的腿跨越三级台阶,放在最下一层。 她的脚正松松垮垮地套在黑色拖鞋里,许是因为拖鞋太宽太大,显得她嫩嫩的脚小小一只,粉红的足底,十颗脚指头像十粒小珍珠,粉色的指甲像樱花瓣。 路过时,顾允真明显察觉到,周循诫的目光在她脚上凝了一瞬。 3 敲门 察觉到男人扫过来的目光,顾允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趾。 小叔叔他...干嘛要看我的jio? 我的jio很好看吗?有脏东西吗? 顾允真不明所以,自己抓着自己脚腕,把脚腕拎到眼前。 方才...小叔叔那瞥来的一眼,明明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她觉得脚趾的指甲边缘生了痒意,脚趾更紧地蜷缩成珍珠。 好像回到初次见他时,撞进他怀里那刻,也是这般心跳加速,像薄薄的胸腔壁下,住了一窝破壳而出的小鸟。 顾允真暗自嘀咕,最近心率好像不太正常,三天两头就心跳加快,她是不是得准备去做个心率检查? “哈哈哈哈哈小真真,你提着脚丫子干嘛,这动作别扭死了,很像甄嬛抱着腿坐在沈眉庄的床上诶——” “没...” 她话音刚落,轮到周婷钰一个激动,抓住了她的脚腕,将她脚上的拖鞋扒拉了下来。霎时,她赤.裸的右足便这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灯光之下了。 周婷钰拿着那只拖鞋,惊声。 “真真,你穿错拖鞋了。你怎么穿到小叔叔的鞋子去了?” 顾允真:? “穿错拖鞋了?你明明说的是黑色那双呀。” 周婷钰:“黑色的有两双,我说的那双新鞋在最底下。” 前几天顾允真漂亮的人字拖被她趿拉坏了一条鞋带,周婷钰说家里有一双新的,让她拿来穿。 她打开鞋柜,看到放在最顶层右侧的黑色拖鞋,没有多想就把它拿下来,套到了自己脚上。 她懊恼,怪不得刚才周循诫会有那一瞥。 明明这双拖鞋尺码很大,她穿着很勉强。 可是这双拖鞋太干净了,干净到连纹路都清晰,无一丝灰尘,干净到她以为是新的。 紧接着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被小叔叔踩在脚底的拖鞋都这么干净,他本人岂不是更干净、更清爽? 她隐隐想起昨天不小心撞到他怀里时,闻到的雪松香气,清冽,干爽,宁神。 莫名地,她脸颊发烫。 “那现在怎么办?”顾允真把脚滑出来,赤脚踩在灰砖上。 “小事,小叔叔不会放在心上的。”周婷钰说。 话是这样说,当晚,顾允真下单了个某团跑腿,送了一双新拖鞋过来。 当晚,顾允真用沐浴露把拖鞋给里里外外洗刷一遍,刷到它每一处缝隙都渗满了沐浴露的清香,就差没给拖鞋来个香水浴了。 把拖鞋洗好之后,她打开吹风机,放凉风档,把湿答答的拖鞋吹干。 这一套流程下来,拖鞋无异于返场维修了一遍。 拖鞋吹干后,她溜下楼,打开鞋柜,把拖鞋归为原位。 - 第二天白天。 随着出国的脚步临近,周婷钰忙着收拾行李,顾允真心不在焉地,连游泳都不想去,打开新电脑把入学信息注册表给填了。 她的专业是新闻传播。 按照入学信息注册表上的通知,顾允真输入微信群号,进了新一届学院大班,并按照群公告要求,把备注改成了籍贯+学号+姓名。 刚进群,学院大群就炸开了锅。 「??妈呀,我没看错吧,刚刚进来了个大美女@真真是小咸鱼。」 此消息一出,学院大群像炸开了锅。 「啊?真是那个最美高考生顾允真?啊啊啊啊我看过那个报道,激动死了没想到美女居然跟我一个院啊啊啊啊我要发朋友圈。」 「好像是的。」 「卧槽!!我兄弟听闻,已经哭晕在厕所。他本来可以来北城大读新传的分数,最后去了r大金融,我看他和美女错过,心都要碎了。」 「我兄dei同哭晕。」 「弱弱插一句,你们嘴里的兄弟,不会就是你们自己吧?」 「在,看看美女qaq」 「在,看看美女qaq」 「在,看看美女qaq」 ... 要不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呢,「看看美女qaq」这条消息一长串带着一长串,很快刷屏了百来条。 顾允真握着手机,弄不准该回复还是不回复。 回复的话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回复,是不是又显得她太高冷? 不过很快,顾允真就没空纠结这回事了。 她主动添加了辅导员微信,辅导员问她愿不愿意在新生晚会当天作为新生代表献唱,顾允真点头应下。 退出和辅导员的聊天界面后,顾允真看着微信添加列表的99+消息,陷入沉思。 这都是都是通过新班群添加她的新同学。 考虑到这都是她的大学同学,她通过了他们。 有第一批就有第二批,消息“99+”的速度快得她划不过来,她不得不把微信里的“通过群添加”选项给关闭了。 有人一加上之后,直接跟她打招呼。 「啊啊啊啊你代表我们学院在新生晚会领唱对吧?妈耶!好期待qaq」 「想看小姐姐上台唱跳,好期待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看来,她也算这届新生里的“名人”了。 顾允真从小习惯了被别人不断夸好看,她没有漂亮羞耻症。 但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偶像包袱。 要是新生晚会那天唱歌不好听,岂不是很丢脸? 当年姜知韵女士送她学了十多年的声乐,只是上了高中后忙于高考,对发声肌肉疏于管理和调动。 想到这里,顾允真决定,在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这段时间,她要每天练嗓,找回对发声肌肉的控制。 一水儿的夸赞里,还有一些想请她做舞伴的男生,大多数是学长。 「学妹,请问你找舞伴了吗?没找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学妹,认识下,当我舞伴呗,绝对让你满意。」 她全都没搭理。 ... 周婷钰晚上回来后瞅了一眼,发表意见:“是学长就对了,这帮老油条看到漂亮学妹就把持不住。 和你同一届的男生都还是新兵蛋子,连女生微信都不敢加。” - 周家四合院是个四进院子,第二进院子的厅房原本用于招待贵客,周循诫执掌合泰后,这厅房就被改造成了会议室,供日常办公使用。 厅房原先为三开间,如今最左边一间被辟为等待室,正中央摆着一套舒适低奢的定制沙发,沙发布定期更换,十分干净整洁。 茶几上,放着几只汝窑小青瓷罐,罐内装着名贵茶叶。青瓷罐旁放着白瓷碟,蝶内装着颐源昌的糕饼。 入门的收纳柜中还放有香烟、口香糖、雨伞等物品,任由来客自取。 不过,被周循诫“请”到等待室的客人,总要殚精竭虑应对他的提问,并无心思取用糕点。 右边两间则是周循诫的办公室,一应设施舒适且从简。 此时,周循诫正坐在巨大厚重的紫檀木办公桌后,修长手指轻按太阳穴,嗓音透着冷意。 一旁坐着郑秘书,此时,郑秘书正把手指放到键盘上,听令周循诫示下。 “这份报告洋洋洒洒七八页,都写着要开拓新的增长点,新增长在哪?全部是些空话、套话,打回去,让黄元海重做。” “小栗总以为他吃高额回扣这件事能瞒住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直接原地撤职。” “...”郑秘书战战兢兢,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动,心中默默为这位小栗总点了根蜡烛。 高额回扣是周循诫的底线,碰不得。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他处理文件十分迅速,不一会儿,便将积压的报告全部看了一轮。 处理完毕后。 周循诫劲瘦的手指摁住太阳穴,唇角带出几分倦懒。 当下正值合泰集团一系列改革深水期,即便回到这里,仍有一堆事务排着队等他处理。 “拨通投资部负责人电话,汇报生命密码工作组进度。” “让抗肿瘤组的负责人半小时后拨电话给我,汇报新药异环磷酰胺管线的推进进度,进度合适下一步和营销组对接。” “..热门管线产品的市占率做一份报告上来,后天零点前上交。” 就这么短短五分钟,周循诫安排好了这几天集团内部要推进的工作事宜。 他所下命令简洁,逻辑清晰,直击要害。 久而久之,郑秘书也习惯了这位的行事方式。 “...是。” 夜渐渐深了,郑秘书暗暗叫苦。 他这位老板身体是铁打的,他可不是,打工人怀念热水澡和温暖被窝。 同时,郑秘书也佩服周循诫的精力和定力。改革逆万人而行,但是周循诫顶住了压力。 他如精密运转、算力超强的计算机,一刻不停。 而在几轮改革之后,周循诫为集团创造的有效利润,让他极大地赢得了集团内部的人望,这也是他能将改革继续深入的根本原因。 郑秘书心想,老板真不是普通人能当的,精力和能力缺一不可,这位精力足,能力够,魄力强,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坐上集团最高位。 ... 一个小时后。 “今天就到这里。”周循诫起身,抬起手腕看了眼陀飞轮。 精密的表盘上,仪器指向11:30。 “十点后加班费按照两倍算。今晚你在客房休息。”周循诫拧开一瓶冰水,仰头灌下去。 周家四合院垂花门外的倒座房被改造成了招待客人的房间,按照五星级酒店的水平铺设床品。 “是,谢谢周总。” 郑秘书感激涕零。 话说回来,周循诫体恤下属,在一些细节上做得实在是太到位,以至于让郑秘书生出了“哪怕自己是匹牛马,也要累死累活给周循诫卖力气”的错觉。 周循诫穿过院子,回到后院正房。 进门,打开鞋柜。 淡淡的甜桃味清香荡出,似有若无。 恍如藏了一个汁水丰沛的春天,果园的甜桃粉嫩柔软。 周循诫将目光落在鞋柜右侧的黑色拖鞋上。 那是被顾允真误穿了之后,又悄悄放回去的拖鞋。 不过一瞬,他伸手将左侧深蓝色拖鞋取出,换上。 这深蓝色拖鞋,正是林恒远昨夜为他购置的。 他可不会穿被别人穿过的拖鞋。哪怕洗干净了也不行。 周循诫上楼,正要去健身房。 左侧耳房中传来阵阵歌声,女孩的嗓音清甜柔软,饱满,如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周循诫迈上楼梯的脚步顿了一瞬,随即朝健身房走去。 一小时后。 男人从健身房出来,浑身汗湿。 一滴汗从他额上滑下,划过他深邃立体的轮廓,一直到他精致锋利的下颌线,随后没入灰色的体能服衣领内。 这座四合院耳房与正房相通,周婷钰住右耳房,顾允真住左耳房。 此刻,右耳房内,周婷钰已呼呼大睡,天打雷劈也不能将她叫醒。 左耳房里,顾允真正对着镜子唱歌。 上台献唱要注意形象管理。她要让面部表情保持一种甜美和谐的状态,不能唱起歌来表情乱飞。 她要把偶像包袱紧紧背住。 就连当天上台要穿的衣服、要化的妆,她都安排好了。 光唱不行,她还设计了几个唱跳动作,拧胯、扭头,转身。 一曲唱毕舞毕,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很满意自己的表情,自我感觉像又甜又酷的小猫。 扭停音响后,顾允真听到“笃笃笃”,房间门响了三下。 什么时候有人敲门? 是不是刚刚没听到? 她抓了下被卷发棒烫得乱七八糟的鬈发,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那门把手却拧不下去,似乎有人从外头按住了。 “是我。” 穿透木门的暗磁男音,像是冰镇过的清酒,清沉舒缓。 顾允真咬唇站在背后,头皮恍如被电一层层扫过,阵阵酥麻。 这种光是听到一句就身体酥了半边的反应,更是她前十八年如白纸一样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 4 顶嘴 顾允真以手为梳,五指抓了抓鬈发,将发顶抓得更蓬松。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拧了下门把手,还是拧不开。 她反应过来,大概是周循诫认为她会直接开门,不想看到她衣衫不整的一面,所以先她一步拧住了门把手。 “小叔叔。” 她屏气,轻声。因为一晚上用嗓,原本清甜的嗓音掺上几丝甜媚的沙哑。 听到这声“小叔叔”,周循诫下意识垂眸,握住门把的手松开。 眼前闪过一个少女纤细的倩影。柔软的发丝在她肩头跃动,发丝盖住浑圆纤薄的双肩,其上的小吊带很细,勒过她明丽深邃的锁骨线。 少女的锁骨,盈盈地盛了阳光,肤光粉白。 似乎连阳光都格外眷恋那凹陷的位置。 ... 他皱了皱眉,将昨天看到的形象赶出脑海。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阵清淡的甜香先袭而至,带着沐浴过后的湿润气息,恍若雨后森林。 男人垂在一侧的手握起,轻轻绷紧,淡青的脉络在冷白劲瘦的小臂上交错纵横,分明又性感。 ... “小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顾允真开口,低头去看他的脚。 男人生着一双莫名好看的脚。在她脚上显得松松垮垮的拖鞋,在他脚上刚好合适,脚背条条青筋绷起,跟腱明显。 即便套在最家常的深蓝色拖鞋里,也带出几分性感的意味。 他脚上是深蓝色拖鞋,不是黑色那双。 这两天,那双被她错穿的黑色拖鞋一直待在鞋柜里,他没有动过。 顾允真忽然就有点失落,还有点儿不服气。拖鞋她不都洗干净了吗? 周循诫低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没事,让你早点睡觉。” “哦。” 顾允真反应了一瞬,这是她唱歌太晚影响他睡觉了? 眼见周循诫转身要走,她脱口而出。 “等等,你别走。” ? 骤然被叫住,周循诫再度转身,垂眸看她。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将视线落在她本人身上。这才发现,她和昨日所见的清纯形象大相径庭。若说昨日她有纯净至极的少女感,那现下,她海藻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浓妆,像月神闪蝶在眼尾停留。 就连饱满的嘴唇,也涂得亮晶晶,红嘟嘟。 ... 周循诫骤然见到她这样的装扮,不觉蹙了下眉。这什么打扮,有种小孩偷偷使用性感姐姐化妆品的既视感。 他把目光从她唇上挪开。 “我还有话要说。”顾允真赶紧开口。 “...说。” “你还会穿那双拖鞋吗?就是黑色的那双。” “...不会。” 周循诫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洗干净了也不行。 “为什么不穿呢?我都洗干净了呀。很干净了,我用沐浴露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呢...” 她说着,声音里带上几分指责的意味。 “这双拖鞋被你抛弃了,它会很难过的。而且,就算我穿错了你的拖鞋,也不能全怪我嘛,是你没有好好把它放起来,才会被我拿错。” 少女腔圆字正,腔调若珠落玉盘,清脆有声。 周循诫:?? 他怎么被人倒打一耙了? 这是什么逻辑?拖鞋也会感到难过?? 他发现这女孩的思路很清奇,清奇到有点可爱。 而且,她绝对是一个超级以自我为中心的女孩子,才会理不直气也壮地将他“倒打一耙”。 眼见周循诫还在沉默,顾允真说着说着来了劲,俏丽的下巴绷着,表情生动到明艳。 “那天——我也不是故意要、要抓住你衣服,只是我快要摔倒了。” “而且,你是长辈呀,你为什么不扶我起来?” 她越说越来劲。 周循诫:... 他看她红润饱满的唇一碰一碰的,莫名像机关枪。 怎么这么会顶嘴? 周循诫嗓音沉了沉,像浸了冰。 “拖鞋是物品不是人,它不会感到难过。” “其次,你觉得,以你那天的穿着,我扶你合适吗?” 你觉得,以你那天的穿着,扶你合适吗? 顾允真一阵输出后,这才稍微想了想自己那天什么穿着。 哦,小吊带配热裤。要是周循诫扶她起来,根本不知道能扶哪里。 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放哪里都不合适。 一瞬间,狼狈又尴尬的景象又回到她脑海中。她小声叫了起来。 “那、那你不许再提了,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 “...”周循诫挺无语的。 他才懒得提。 “那小侄女,你自己记好了。你不提,就不会有人提。” “还有,走路就好好走,省得摔跤。” - 当晚卸妆后,睡觉前,顾允真都有点儿羞愤。在和周循诫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她近乎于败下阵来,还在周循诫面前暴露了她胡搅蛮缠的一面。 不知道明天表现得乖一点,还能不能略略挽回下她乱七八糟的形象。 第二天她起得格外早,乖乖下楼吃早餐。 桌上有清粥小菜,还有一碗金桔雪梨银耳汤,清甜润肺,正好适合她昨夜因为使用过多而稍稍沙哑的嗓子。 这碗雪梨银耳汤盛在粉色花瓷碗中,清亮澄黄的汤色,其上桂花点点,银耳像绽开的雪莲花。 “婷婷,你让阿姨煲了雪梨汤给我吗?好感动哦。” 顾允真以为是周婷钰吩咐的,真挚地说。 周婷钰:“不是啊,我昨天忙着收拾行李,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哪里管得了你这么多。” 不是周婷钰让阿姨煲的,那是谁呢? 顾允真心念一动,脑海中闪现周循诫的身影。 顷刻,她否认了这点。 小叔叔哪里来这份闲心,管她喉咙哑不哑。 这时,一旁正在喝豆汁儿的林恒远开口了。 “顾小小姐准备要给校长唱歌吗?真不错,多喝点雪梨银耳,润肺的。” 林恒远的孙女也跟顾允真差不多大,所以他对这小姑娘莫名有亲切感。 “林爷爷,我是给同学们唱歌。” 林恒远:“唱的什么歌?‘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还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知道了,是外婆的澎湖湾。” 顾允真笑得很明媚。 “爷爷,你的歌谱该更新了,我要是唱这些歌,估计台下能睡倒一大片。我要唱流行歌。” 林恒远沉思:“晓得了。我孙女也喜欢流行歌。” 顾允真又和林爷爷聊几句,捧着粉色大瓷碗,眼睛在饭厅里转了一圈,期待能看到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然而没有。 下午,家里司机开车送周婷钰去关村看她爷爷奶奶,林恒远陪同前往。 顾允真继续“苦练”歌喉。 在苦练歌喉的间隙,她刷手机,不停有新消息冒出来。 有一条是一位大三学长发给她的。 闻晟:「学妹你好,我是传院大三学长闻晟,学院团委办公室秘书长,负责对接新生奖学金申请档案,你的档案还有几处空缺。」 真真是小咸鱼:「好的收到,谢谢学长。」 剩余的消息,全部是一些学长、同年级同学询问她,邀请她当舞伴的。 顾允真觉得不胜其烦。 舞伴舞伴,怎么他们都在问这个? 颜狗如她,选舞伴都要看颜值的。 虽说新生晚会是新生们自由选择参加,也有人不去晚会,不找舞伴。但她既要上台献唱,那还是有个舞伴更好。 所以她要找谁当舞伴呢? 顾允真觉得苦恼,还没有哪一个男孩子,让她有想和他跳舞的冲动。 如果非要找一个舞伴,她希望是...小叔叔。 这个念头像兔子一样跳到她脑中,把顾允真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想到找小叔叔当舞伴? 顾允真觉得自己疯了。小叔叔明明是长辈啊。 可是,小叔叔真的很帅,很养眼。 - 开学脚步渐渐逼近。 周婷钰将一切事宜准备停当,明天就要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当天晚上,顾允真爬到周婷钰床上,把头枕在她的枕头上。 她其实很不舍得周婷钰走。 “真真,你好黏人。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呀,叫min,你好min哦,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女孩子,黏糊糊。”周婷钰拿起顾允真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顾允真:“有吗?” “当然有。” 顾允真眨了眨眼睛。“我喜欢你我才min你啊。” … 周婷钰心想,打住!谁要听黏糊糊的大美女表白心迹呀? 顾允真:“嗯,有可能是我快开学了,有点忐忑。” “忐忑?” “对大学生活充满迷茫。” 周婷钰挑了挑眉,想起两年前,她第一次住大学宿舍,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也有过辗转难眠的时刻。 如果说高中生活在各学科的切割之下,像铁律那样分明,那大学就是一片宽阔的天地。在这片天地里,每个人的轨迹都是不同的。陡然从条条框框之中脱离,谁都会有无所适从感。 顾允真:“你知道的,我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我其实对它不太感兴趣,不过,除了这个专业,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专业。” 周婷钰想了想。 “你其实这就是迷茫,十八岁出头的大学生,不迷茫才不正常...迷茫,这是一个社会性、群体性的现象,社会学可以帮助你探究现代人如何置身于一种既无法逃脱又完全无法自知的属性当中...”* 婷钰念经,不听不听。 顾允真清清嗓子,跟在好闺蜜后头,把话接下去。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说,迷茫即人们感到对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缺乏清晰的认知,这种情况可能会导致人缺乏社会认同感及归属感...”* 这叫什么,没看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 婷钰念叨多了,她也就知道了。 “咳咳。”周婷钰老学究似地咳嗽两声,捏住了顾允真软嫩的脸蛋。 “总之真真,你多读书,总不会错嘛。了解了‘迷茫’本身,你会更了解你自己。” 顾允真把头点得像是在钓小金鱼。 周婷钰:“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你想回来就回来住。如果你真有问题,也可以问小叔叔。” “问他...” 陡然听到这个称呼,顾允真心跳快了几拍。 “是呀。别看他那样儿,其实有时候,他挺四两拨千斤的。” “小叔叔是我见过的,思考问题维度最高的人,他对于社会和人心的洞悉,时常让我和哥哥感到惊叹。” 周婷钰若有所思。 顾允真不说话,希望她多多地说下去,就围绕着小叔叔,说下去。 “...就那合泰股权分配这件事来说,小叔叔提出要留住人才,就得给人才最好的待遇,所以他主张在内部分配期权,合泰的骨干才会把公司真正当成自己的事业。” “...说回教育方面。我哥每年从加州飞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找小叔叔。小时候爸妈没空管我们,就把我们丢给小叔叔。” 周婷钰有一个龙凤胎哥哥,目前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念数学系,为人博学上进,所学精深。 “他会带你们?”顾允真觉得稀奇。 “不算吧,我们的吃喝拉撒他才懒得管。但他会管我们的脑子。” “管脑子?”顾允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嗯。北城鸡娃不是很卷嘛,老师会布置多多的作业,小叔叔不让我们全都写。他说,有一部分作业是无用的。他会带着我们把无用的作业挑出来。剩下的有用作业,看一遍,会写的就不写了,写那些不会的。 多余的时间,他带我们去看书,拓宽眼界。 带我入门的一本《社会学的想象力》和带我哥入门的《微积分的力量》就是初中暑假那年,小叔叔介绍给我们的。他会广泛地结合学术的、社会的经验,带我们剖析现象,从而更了解自我。” 顾允真听得很认真,想象着周循诫带周婷钰和她哥哥挑作业的画面。那时的周循诫,睿智的,思考的,迷人的。 smartisnewsexy. 他的大脑也很性感。 “婷婷,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小叔叔叫zhouxunjie,是哪个xun,哪个jie。” “周、循、诫。”周婷钰拉过她的手掌,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 顾允真笑。“好复杂,小时候学写名字写得手不累吗?” “这名字可大有来头呢。他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儿子,爷爷希望他戒欲戒心,有所为,有所不为。” “戒欲戒心,是希望他当圣人嘛。”顾允真扑哧一声笑了,想象周循诫当圣人的模样。 要是他当圣人,一定是个会骂人的圣人。 周婷钰:“还真别说,小叔叔他挺圣的,在感情方面。” “他还没有女朋友?” “看起来没有。不过,我们是小辈嘛,就算有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呀。” 没错,她是小辈。 不知为什么顾允真有点儿难过。 - 第二天顾允真早起,要送周婷钰去机场。 她一下楼就看到了周循诫。 周循诫正在中岛台旁冲咖啡。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t恤,下身一条卡其色长裤,脚上休闲鞋。没有任何logo的白t,布料透出质感,被他微鼓的肌群撑得极有味道。 因为冲咖啡的动作,他后背突起一块,t恤下隐隐透出脊沟,性感得要命。 转过身来时,他头发松散随意地在额前垂下一绺,配合着他略显松散的眉眼,少年气十足。 顾允真还是第一次看到非正装状态下的周循诫,少年气息,那种吊儿郎当的痞感,扑面而来。 原来他不穿正装显得那么年轻吗? 可能是他穿正装的时候,整个人太严肃、太凌厉,像不知饥饿和疲倦的狼王,时刻准备着厮杀。 是威严让他显得成熟稳重了。 可其实他年岁并不大,只比她大八岁。 “叔叔,我以为你今天要回集团办公了。”周婷钰一边指挥佣人将行李搬到前院,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她以为周循诫日理万机,根本没将她要飞美国这件事列入日程表内。 周循诫:“差不多。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显然,他今天是特意留出的时间。 前院,一辆加长林肯正敞开后车厢,佣人将周婷钰的行李一件件搬上去。 超8米的车长,5.0t双涡轮v6发动机,锃亮黝黑的车身贴着防窥膜。 这样一辆豪车大摇大摆开上路实在是招人眼球,若不是今日要搬运周婷钰的行李,一贯讲求低调的周家人断不会将这辆加长林肯开出门。 加长林肯内部经过专业设置,符合汽车动力学、人体工程学和建筑学动线。 一侧是l形真皮沙发,上面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子,另一侧设有吧台和音响,沙发和吧台的间距精心计算过,肌肉大块头体型在车内走过也不挤挨,细节满满。 两个女孩昨夜聊天谈地到半夜三更,一上车,挨上柔软舒适的座椅,不一会就困得哈欠连天,于是挨在一起双双合上眼睛。 顾允真想睡觉又有点儿形象小包袱,拿起软被的一角,盖在脸上,往周婷钰肩膀一靠。 林恒远和周循诫坐在车尾的位置。 周循诫调出工作台,架起苹果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正在批复集团文件。 休息的间隙,他抬眸远视,两个女孩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中。 左边的女孩,欲盖弥彰似地用软被一角盖住了脸,那被子掉下,她细嫩的肌肤被捂得洇出一层粉红。 这体感温度没有28也有27摄氏度,很热。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周循诫在心底轻嗤一声,劲瘦手指在窗上按动,车窗落下。 清晨的凉风灌进车内,顾允真于一片闷热中感受到清凉,像是走过夏日被炙烤的大地后终于找到一片绿荫。 女孩精致的五官舒展开,甚至还舒服地吧嗒了下小嘴,转个身又睡过去了。 5 命令 首兴机场,分隔线旁,即将起飞的周婷钰和大家一一告别,按照周家的传统,每个人都要对她说上告别的话语。 林恒远:“小小姐好好读书,读万里书,行万里路,都说去到异国你会更懂得故乡,届时回国,希望你用你的人文智慧和社会科学理论,为国家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周婷钰慎重地点头。这些话,她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伯伯那里都听过一遍了,但每听一遍,还是深深将它们记在心里。 为国家,为人民,为社会。这是刻在每个周家人心中的使命。 顾允真心中满是对好友的不舍,拉着周婷钰的手。 “婷婷,我会想你的,我好舍不得你呀。” 画风切换太快,从宏大的家国情怀瞬间到儿女情长、个人情感。 顾允真:“你到了那边,就算交到新朋友,也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然我会吃醋的。” 她的直白引来了行人的注目。 这一刻,任谁都会被少女那丰沛的情感和热烈的表达所吸引。 周循诫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机场的嘈杂让他揉了揉耳朵,唯独少女的声音清甜,像一支甜冰糕,又像一罐微甜的汽水,灌进人心肺中。 也让这片嘈杂...变得更好接受了点。 周婷钰:“真真,我也会想你的。你放寒假要来纽约找我玩,我们一起参观哥大。” 周婷钰习惯了顾允真直白热烈的表达,也习惯了她丰沛的情感。 对她来说,顾允真就是这样,她的情绪总是能感染别人,好似她天生存在这方面的气场。 两个好朋友拥抱,周婷钰在顾允真耳边落下一句。“别忘了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哦。” 婷婷昨晚说的话。那就是,有事可以请教她的小叔叔? 最后轮到和周循诫告别。 周婷钰习惯了周循诫的毒舌和懒淡,只是郑重道:“小叔叔,我去留学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周循诫眼神扫在两个女孩交握的双手上,顾允真正紧紧抓着周婷钰的手。 周循诫:“注意安全,落地后eric会接机,你跟着他就好。” 周婷钰抿了抿唇,没想到周循诫还为了她落地纽约的事,和eric叔叔打了招呼。其实,周循诫对晚辈的关心,都是润物无声式的。 “拿点钱去零花。身上最好时时备有现金。” 周循诫说着,利落的下巴轻扬,一旁的林恒远收到示意,从内衫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周婷钰手里。 那里头是一打美钞,牛皮纸袋足有砖头那么厚。 光是看这厚度就知道,绝不仅仅是“拿点去零花”。 周婷钰把牛皮纸袋收进了身前的背包中。 “落地后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们还挺关心你和你哥。” 周婷钰要走进安检带时,周循诫回头,对她说。 周婷钰猛地回头,似是料想不到周循诫会这么说,咬住了嘴唇。 周婷钰的父母,也就是周循诫的大哥大嫂,都是一省高官,常年奔忙,不太有时间陪伴她,所以她和父母之间总是欠缺了些什么。 “知道了小叔叔,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她低声。 顾允真在一旁看着,从周循诫给周婷钰钱,到他叮嘱她给父母打电话。心想,小叔叔虽然毒舌,但其实内里还是很有人情味。 他的人情味像是巨大冰山下的微流,藏得很深,但很笃实。 - 周婷钰飞去美国了,距离顾允真开学还有四天。 这天,顾允真又收到了闻晟的消息。 闻晟:「顾学妹,你交上来的申报资料里有些格式不对的地方,我帮你调了。」 顾允真记得自己是按照辅导员下发的文件格式一步步调的。她不记得是哪一步没调好,当下也懒得纠结,回了一句“谢谢学长”。 闻晟:「无需客气。学妹有空可以把音乐伴奏发我一下,届时我对接文艺部,让人调好。」 「对了,学妹你找舞伴了吗?没有找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如果你有意,我们可以组个跳舞搭子,你觉得怎么样呢?」 看到这条消息,顾允真犹豫了下。 如果没有舞伴,到时候就只能一个人在舞池之外了。她可不想到时候一个人游移在舞池之外。 犹豫了下,她第一次点进闻晟的朋友圈,看了下他晒出的照片。 还行,小帅。 难得的是,懂得修饰和打扮,浑身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 光是干净清爽这点,就不知道超越多少男孩子了。 她咬咬牙,就他吧。 真真是小咸鱼:「明白了,那学长,那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彼此当“跳舞搭子”,谢谢合作啦。」 只是跳舞搭子而已。 这段时间,终于传来一件让顾允真提振心情的消息。 那就是,她美丽温柔大方善良的姜知韵妈咪打电话给她。 “真真,在婷婷家里玩得怎么样?妈妈和爸爸刚结束了国内长途自驾游,对了,你爸爸已经正式决定接下victoriauniversityofwellington的教职,我们会在一个星期内飞去新西兰。 在去新西兰之前,我们会到北城陪你三四天,到时候,爸爸和我也想请婷钰和周家的长辈吃个饭,以表达我们的谢意。” 听到姜女士这么说,顾允真心里有点酸酸的,但又为爸妈感到高兴。 在她十八岁之前,她爸爸妈妈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伴她,为她保驾护航。去海外任教一直是她爸爸的梦想,体验不同的人文风情则是她妈妈的梦想。 如今她高考毕业,爸爸妈妈也应该去追求他们想过的生活了。 顾允真:“好。不过妈咪你电话打得好迟呀,婷婷前两天刚坐飞机出国了。” “那真是可惜了。请婷婷的爸妈吃饭可以吗?现在婷婷主要和谁生活?” 姜知韵对周家的情况略知一二。周婷钰父母贵为京官,每日忙得抽不开身,请不到这等大人物吃饭是意料之中,那请周家其他人也可以,主要目的还是拜托对方多多照顾他们在北城念书的女儿。 “嗯...那就她小叔叔吧。” 顾允真假装思索,心底想的却是,终于找到一个能和小叔叔说话的理由了。 如今,周家四合院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周婷钰离开那天,周循诫也没再回来过。 顾允真每天到垂花门外转一圈,想看看老槐树下有没有周循诫的车。 老槐树下空荡荡的。 顾允真问家里的李阿姨要到了周循诫的联系方式。 顾允真拿着那串电话号码,像烫手似的。 她在通话页面反反复复输入了几遍,一颗心好像绷到了嗓子眼儿。 连高考都没那么紧张的。为什么给小叔叔打电话会紧张? 她豁出去了,按下了绿色的拨通键。 电话响到第六声后,那头林恒远的声音响起。“您好,我是周总的管家...” 顾允真忙打断林恒远的话。 “林爷爷,是我,我是顾允真。” “顾小小姐,有需要爷爷帮忙?” “爷爷,我有些话想和小叔叔说,您帮我转达也成。” 顾允真紧紧抓着手机,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过了好几秒。 “喂,”一个男音响起,嗓音通过电信号传递,清冽低沉好似裹了磁。 几天不见,这下陡然听到他的声音,顾允真忽然觉得耳珠一阵发酥,发麻,忍不住伸手去揉。 柔嫩的心尖好像爬进了蚂蚁,被蚂蚁啃噬了心室壁。 那种感觉,就像有电一层层扫过大脑皮层,让她整个脑仁儿都发酥。她伸手揉揉耳朵,想把那种发酥的感觉揉掉。 女孩的耳尖慢慢红了,红得欲滴。 她微微急促的呼吸,时而轻时而重,被电信号放大,传递到另一头。 像是春天悄悄拱破大地的嫩芽,破土而出。 沉默有些久。 听着这起伏不定的呼吸,周循诫忽觉口干舌燥。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伸到领结下,将领结松了松。 “顾允真,说话。” 他在命令她。 这种命令的语气,沙哑,低沉,有轻轧的颗粒感。好似她成了他手里柔软的一团,任由他怎样都可以。 这个联想,让她心跳疯狂加速。 顾允真吞咽了两下嗓子,语速飞快。 “小叔叔,你明晚六点有空吗?我爸爸妈妈要来北城,想请你吃饭,在北城大饭店,包厢是408。” 她捏了捏发烫的耳珠,嗓音微带急促。 “请我吃饭?”男人顿了顿,“理由是?” 顾允真:“为了感激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爸爸妈妈本来想请更多的周家人吃饭的,现在,我能见到的人只有你...” 那头,周循诫又沉默了会。 只有你。她的用词,莫名让人浮想。 “...我安排一下。五分钟后回复。” 每天想请周循诫吃饭的人不计其数。但是给不给面子,这就得看他了。 顾允真挂掉电话,这才发现,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自知地在揪书包带子上的小团子玩偶,将小团子揪得一团一团。她心里非常希望,周循诫能来。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打来。 这次,是林恒远打来的。 “顾小小姐,你小叔叔的表态是,将晚饭定在明晚六点到七点,北城大饭店408,预留半个小时时间松动,你的父母可以接受吗?” “非常可以,谢谢林爷爷。” 她给姜知韵打了个电话,把周循诫的意思传递了过去。 这晚,顾允真没在四合院睡觉,和李阿姨说好自己去找妈妈后,大老远地绕出胡同口打滴滴去了北城饭店,和妈妈睡在一起。 - 第二天,北城饭店。 晚17:45分,顾章南携妻女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包厢。 三人在包厢一侧落座后,顾章南看着靠在妈妈肩膀上的女儿顾允真。 他的妻子和女儿正合看一台手机,顾允真伸出手指在她妈咪屏幕上点着。 顾允真:“妈咪,我抓到了,你居然在手机上偷偷看帅哥!!” 姜知韵:“乖女,别大惊小怪的。不论到了多少岁,美女都喜欢看帅哥。” 顾允真笑了起来。她手指点点手机屏幕上的帅哥。自从见过周循诫之后,总觉得屏幕上的帅哥们差了点儿。 手机屏幕上的帅哥们,又是跪着摆pose,又是将手臂挽起秀肌肉,甚至带上了金丝框眼镜,全副武装。 可都没有周循诫一个清淡的背影来得性感。他光是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性感得要命。 顾允真心不在焉地和妈妈刷着手机,顾章南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母女合看手机图”,顾章南感叹着,拿起手机“卡擦”拍了一张照。 顾允真发觉老爸的小动作,给她爸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 “爹地你少拍点我的丑照!” 更不要拍了发朋友圈。 如果说别人是炫富狂魔,那顾章南和姜知韵就是炫女狂魔。 顾章南是江省当地一所双一流综合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姜知韵早年是江省三甲医院的牙科主任医师,后来抓住机会下海创业,在江省开了口腔医疗美容机构,一点点将生意扩大,如今旗下的口腔连锁机构已经有好十几家了。姜知韵只拿股份,其余全部雇人搭理。 顾家家境殷实,典型的中产阶级。 这两夫妻的朋友圈除开发一些旅途风景照,转发一些学术交流动态、牙科领域新应用等公众号文章,别的动态都是顾允真。 女儿的咸鱼日常、高光时刻。 她每一次喜悦的大笑,每一次哭泣,每一次发小脾气,耍小性子...种种生活痕迹,都被父母精心地记录下来。 “不丑,不丑。我女儿多好看。”顾章南说着,又拍了一张。 “就是,我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姜知韵附和。 ... 顾允真心想,你们两夫妻一唱一和,真是够够的了。 顾章南身上文人气息浓厚,没事就喜欢讲点历史小典故,抖点小包袱。 顾章南:“真真,爸爸现在要问问你了,这北城饭店可大有来历,历史上不少名人在这儿留下了故事,你能想起哪几个?和爸爸说说。” 姜知韵:“闭嘴,老顾,收起你那副学究做派。” 顾章南没理会老婆的拆台,径自道:“老爸抛砖引玉,先为你说一个。 ...在袁大头担任总统年间,派国会贿选现象层出不穷。眼看一场会议在北城饭店召开,一位学者大声揭露了这种贿选现象。他呢,就是民国时期鼎鼎有名的辜先生。” 顾允真:“嗯...我记得我在爷爷的书架上看过,当时袁大头还用军队来恐吓国会会员,所以权力还是掌握在大头身上。” 父女俩顺带讨论了一番袁大头时期的派系、政.党纷争。 “来,真真,到你说个历史小故事。” “我没有想到什么小故事。”顾允真懒懒地说,“爸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高考知识储备,早在出考场的那一刻,就通通原样还给老师们了。” 还到脑子里一滴都不剩了。 “这可不行。”顾章南摇头。“乖女再想想,想不到老爸就要扣你生活费了。” 顾允真:!!! 头可断,血可流,生活费不能少。 “我想到了,”她灵机一动。“今天在北城饭店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爸爸妈妈今天要请一个又帅又厉害的大人物吃饭...” “有多帅?”姜知韵逗她。 顾允真起身,花瓣一样的裙摆飘逸地转了个圈,她拎起裙摆的两侧,学着电视里的女主角,优雅地向爸爸妈妈行了一个屈膝礼,脆声。 “绝对是你们见过最帅的。” 她信誓旦旦,嗓音清脆利落,是那么地肯定。 话音刚落,屏风后响起一阵轻笑,沙哑低沉。 好似在笑话她。 顾允真好奇地朝声源处望去。 屏风后转出两个人来。 领头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两臂箍着袖箍,挽起的小臂上青筋绷起。 青筋似和袖箍遥相呼应,碰撞出浓烈的男性荷尔蒙,禁欲得要命。 除了周循诫,没人会把袖箍带得如此随意又性感。在他身后一步跟着管家林恒远。 顾允真心快速地跳了两下。 迟不来早不来,小叔叔怎么偏偏卡在她在夸他帅的时候来? 6 照拂 顾允真悄悄看了眼周循诫。他唇角挑着一丝笑容,眼神睇着她,很有几分漫不经心。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感受到周循诫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少女臊得小脸通红,赶紧打住了话头,忙忙坐回座位上,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一口。 这时,顾章南和姜知韵看到周循诫到来,早已迎了上去。 饶是顾章南和姜知韵见惯了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也觉得这年轻人属实耀眼,是那种内敛的不露锋芒的耀眼,望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 他身上有种少年和成熟男人所糅合的复杂气质,既有少年人的不羁,又有成熟男性的稳重和威严。 顾章南将人迎到位置上。 “您是周婷钰的小叔,幸会幸会,我是顾允真爸爸顾章南,这是我妻子姜知韵...” 一番客气寒暄,交换名片,落座。 周循诫仿佛全然没听到顾允真前面那幼稚的回答,接着顾章南方才的起的话题聊下去。 “…说起历史故事,我倒想起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朝鲜战局,在共.和.国考虑是否对美出兵时,当时的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彭元帅,就从陕西来到这里,下榻的是北城酒店。” 周循诫接住了顾章南的话题,还将话题延伸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国际情势之中。 他谈吐雅致,嗓音低沉,让人不自觉地要听下去。 顾章南在一旁频频点头。 听着周循诫和她爸爸聊天,顾允真觉得周循诫真有文化底蕴。 有底蕴的男人和没底蕴的,是不一样的。 顾允真想得天真,只有林恒远了然,这是周循诫在不动声色地主导话题,将话题朝无关紧要的方向引。 周家家大业大,周循诫两个哥哥周秉实、周铭谦,又都在中央、地方任职,手握实权。 太多投机分子借着饭局的机会,总想从周家人口中探听出些什么,例如政策风向、法律法规改革和落实。 周循诫不耐烦应付人情世故,在饭局上要么不说话,要么话题恰好他感兴趣,那就带头引一引,省得又绕回人情世故上头。 顾允真默默就着茶水吃点心,翻看菜单,在妈妈的轻声吩咐下勾选合适的饭菜。 她听她爸爸和周循诫高谈阔论,两人就着方才的历史典故延伸出去,从派系斗争到指点江山,颇有种治大国若烹小鲜之感。 都说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发现顶尖领域的智识是相通的。 当下,就是顾爸爸在和周循诫交换各自行业的顶层架构通识。 顾允真万万没想到,周循诫在典故方面也能信手拈来。 聊天这会儿,饭菜上来了。 顾章南摆出地主之谊,笑道:“周先生,来,先吃饭,一定要尽兴,不要让顾某招待不周。” 周循诫淡淡一笑,动筷夹菜。 他动筷之后,顾章南等人也陆续动筷。 顾家夫妇出于不出错的考虑,将宴选周循诫的菜席定为具有“官府公宴”之称的谭家菜,这也是北城饭店的招牌菜。 除开黄焖鱼翅、清蒸燕窝、红烧鲍鱼、口蘑蒸鸡等著名谭家菜外,顾允真还额外点了菜单上一些造型很好看的菜。 有一道甜品是“柿柿如意”,服务员呈上来四只黄澄澄的“小柿子”,逼真又漂亮,顾允真拿过叉子将甜品切了一块,送进口中。 太甜了,腻腻的。 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清爽,吃了一口就把甜品撂一边了。 “不吃了?”姜知韵问女儿。 待在爸妈身边,顾允真那股子娇惯劲儿上来了,哼哼道:“不吃了。” “真真,夹进碗里的东西要吃完。”姜知韵口吻嗔怪。女儿从小被她们宠着,在吃食上特别挑剔。 “爸爸帮我吃。”顾允真把甜品往爸爸那边一挪。 顾章南笑笑,很自然地拿过叉勺,把女儿吃剩的甜品“消灭”了。 周循诫目光微动,将这情景尽收于眼底。 顾允真满意地看着爸爸一点点消灭她吃过的甜品,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 她心理一惊。怎么就忘记小叔叔在场了?糟糕,她娇纵的本性要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 就这一瞬,让顾允真恨不得把推给爸爸的甜点再扒拉回来吃掉。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有什么话可以找补找补时,顾章南笑呵呵地扯下了女儿的遮羞布: “周先生,我这女儿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娇气惯了,爱黏糊,小毛病一套一套的,讲究多。” 好死不死,顾章南在背后插了把刀。 ... 顾允真欲哭无泪:爸,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就差在饭桌底下踢她爸一脚了! 周循诫看着女孩像蔫了似的垂下脑袋,莹白的小脸一点点泛上粉红,微挑唇角,觉得有趣极了。 顾章南继续道:“...本次请周先生吃饭,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和我爱人即将远赴新西兰定居四年,把真真一个人放在北城不太放心,这孩子,我们想请您照拂一二。” 这一席话,顾章南说得情真意切。 这才是他和姜知韵坚决要请周家人吃饭的原因。他们实在不放心顾允真一个人在北城上大学。 顾允真伸向爸爸的小脚忽然收了回来。 原来爸爸妈妈请周家人吃饭还有这层用意,原来爸爸之前铺垫这么久,就为了这句话么...她鼻子微微发酸,无论他们到了哪里,都还是放不下她。 这就是父母。 顾章南此话一出,饭局罕见地出现了一隙沉默。 一旁伺立的林恒远看向周循诫,不觉轻轻摇头。在他看来,顾章南提这个要求僭越了。 周循诫其实很不耐烦应付这些所谓的人情。 顾章南提出这不情之请,心内忐忑,等待周循迹的下文。 顾允真咬着唇,看向周循诫。 年轻俊美的男人含着一丝笑,眼眸垂着,谁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 这一刻,她希望周循诫能够答应,如果他答应了,她是不是就能有更多机会找他说话了?不像前几天,她想联系他,却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如果他不回东忠胡同,她根本没有别的途径能够接触到他。 答应呀答应呀,小叔叔...你答应嘛...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少女的心在强烈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状悸动着。 这种悸动,映得她那张小脸红扑扑,白嫩的肌底晕出红霭,一双乌水银似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 周循诫抬眸,看到她这幅情状,顿了一瞬。 终于,周循诫开口道:: “顾先生言重。当年我大哥出任江省,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侄女。幸而得顾先生、姜女士帮忙照看。” 周循诫说的是周婷钰在江省读书那两年,寄宿在顾家的往事。当年周婷钰在顾家,也是和顾允真同吃同住,白天一起被姜妈妈送出门,晚上再一起接回来。 “...她的事,我放心上了。”周循诫沉声。 一旁侍立的林恒远听闻,目光微动。 他跟在周循诫身边多年,知道周循诫这一句“我放心上了”的分量有多重,周循诫难能将一件事放心上。 周循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章南松了口气,回身向女儿看了一眼。 “真真,过来谢谢你周叔叔。” 顾允真咬了咬唇,方才在等待周循诫开口的那一刻,她心跳又加速了。 到底在紧张什么呢?紧张周循诫会讲一些场面话,将这情景应付过去吗? 毕竟,日理万机的周循诫,脸冷人拽的周循诫,再怎么看都不大像是会答应她父母,好好照应她的人。 但是,他答应了啊。他还答应得很诚恳。 少女得偿所愿,落落大方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周循诫身前,朝他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小叔叔。” 周循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微微躬身,柔软的长发便从颈后垂到肩膀,柔软如丝,衬得她领口的肌肤更是白如凝脂。月牙白的裙身透着珠光色泽,裙在腰侧做了收腰处理,掐出她细细的一截小腰。 恍若春天新抽出的枝条,从上到下写着“鲜嫩”二字。 鞠躬完毕,顾允真冲着周循诫甜甜一笑,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美好得像治愈系动漫的女主角。 这一刻,一个词语从男人沟壑缜密的脑中短暂地滑过: 明眸皓齿。 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孩,大大方方的,挺招人喜欢。 顾章南将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开,重新看向周循诫,道:“周先生方便加个微信,好沟通联系吗?” 他话音落下,周循诫神色清淡地扫过来,这让见惯了场面的顾章南也不禁打鼓,自己是否有得寸进尺之嫌? 可爱女在北城读书,他和妻子又远在国外,唯一能照应到女儿的,也只有周家。 周循诫收回目光,叫了声“林叔。” 这是示意林恒远将私人手机递出来的意思。 林恒远照做,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泛起阵阵波澜。 周循诫的私人微信关系网极其干净,不加等闲人。前几日有一位国企董事想要加周循诫的私人微信,被周循诫直接拒绝了。 林恒远怎么也想不通,周循诫会用私人微信添加顾家人。 他暗自为周循诫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周循诫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和顾允真相关的事,是私事,当然不能放到公事上面去。 眼看着饭局将到尾声。 周循诫拿起一旁的清茶,灌入喉中。 放下茶杯时,目光重新落回顾章南身上,沉声: “顾先生不妨再明确一些,顾小姐是哪些方面更需要关照?” 例如,学业方面,人际关系方面,亦或是钱财方面。 顾章南轻咳一声,和妻子对视一眼。他们夫妇两也算阅人无数,知道周循诫的承诺是发自内心的。 当即,顾章南也不掩饰,便将诉求说了出来。 “女孩大了,我们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北城,还是更关心她在安全和情感方面的问题,比如,早恋问题。” 顾章南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宝贝女儿太漂亮就是有这么个烦恼,看外头哪个男生都像是想要拱家里小白菜的猪。是以过去十几年,他和姜知韵严防死守。 顾允真没想到爸爸还会展开讲情感方面的问题,特别是当着周循诫的面展开,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一张小脸红到不能再红。 她抬眸,一双小猫眼给了爸爸两个“飞镖”。 “老爸你闭嘴好嘛,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好不好,满了十八岁就不能叫早恋了...” 冲动之下,她反驳了爸爸。 没想到,顾章南抬了抬眼镜框,眼底透着丝丝“看透一切”的神情。 顾章南:“看来乖宝想谈恋爱了。” 这时,周循诫听到父女两的对话,目光遥遥地看过来。 那目光里的情绪,无人能懂。 顾允真眨了眨眼,顿时心虚得要命,只觉得周循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她内心简直要抓狂了。 心想,爸爸你要不要闭嘴,净给我抹黑。 顾章南笑了笑,继续把方才的话题接了下去。“女儿大了,不中留,想谈恋爱也正常。” 顾允真:... 这时,姜知韵将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了女儿背上,以示安抚。别说是顾允真了,有时候姜知韵也觉得,顾章南在对待早恋问题上特别碎嘴,絮絮叨叨的,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但是顾章南有自己的苦心。 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顾章南没搭理女儿频频向他飞来的眼刀,只望着周循诫道:“她呢,从小我和她妈管得严,接触社会比较少,不太懂得社会人心的险恶,就算碰到了不好的男方,也不一定能看出来。这方面,就请周先生多替我们把关把关了。” “...还有一些她自己没法处理的突发情况,例如突然被老师请家长,还有劳周先生处理。” 周循诫听完,面无表情地点头,沉声。 “没问题,周某知晓。” 7 教导 得到这句“周某知晓”后,不论是顾章南还是姜知韵,都松了一口气。 顾章南夫妇将一些从江省带来的特产递给林恒远,说是给周婷钰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等人带的。 周循诫也命令郑秘书到车尾箱给顾章南夫妇拿了回礼。 一顿饭不多不少,控制在五十分钟左右。 结束和顾家人这顿饭,周循诫移步饭店另一个包厢,准备开始下一顿饭局,和来自欧美的药企负责人洽谈并购事宜,以获得anda批文。 顾家夫妇则带着女儿来到酒店三楼的休息厅内。 夫妇两即将远行,到底对这个女儿放心不下。 女儿是他们在掌心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宝贝,他们给予她充分的爱和支持,顾允真不论是上初中还是高中,都是走读,从未住过校,他们担心她不适应,不由得万般叮咛,方方面面都注意到。 顾章南:“在学校不能在家里那么随便,脚不能翘到书桌上去。” 顾允真撇了撇嘴,每次到顾章南长篇大论的环节,总觉得父母还把她当小孩,她听得心不在焉,变着法子和老爸插科打诨。 顾允真:“好啦爸比,我知道学校不是我家。” 姜知韵:“...你挑食的毛病,要改改。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不吃饭你长不高。” 顾允真:“...闭嘴啦爸比,禁止发动身高攻击。” 明明她身高也不差的,足有168呢。 顾章南:“多和你的舍友交流,和大家多多处成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点快乐,是不是? 还记得《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句话吗,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样的条件,所以要学会将心比心,多理解别人的处境,同时也不要委屈自己,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 后面这些话,顾允真渐渐认真起来,爸妈每说一句,顾允真就乖乖应一声,表明她将他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话题到了这儿。 顾章南朝姜知韵瞅了一眼,夫妇两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章南轻咳一声。 “那个,真真啊,现在追你的男孩子多不多?” 顾允真长得不是一般好看,顾章南夫妇生怕自家这颗小白菜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猪给早早拱了,所以在恋爱问题上三令五申、老生常谈。 就算刚刚和周循诫谈过一遍也不行。还要再谈一遍。 听到这个开头,顾允真无声叹了口气,揉了揉快要起茧的耳朵。 果不其然,顾章南念叨起了那老三套:凌晨之前必须回宿舍,不要单独和男性出去,有人追你要格外警惕,用一种友好的方式拒绝。 “够了够了爸比,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找个寺庙给你出家,让你去当唐僧给孙悟空念...” 顾章南一听,应声:“好好。你听完再反驳爸爸。爸爸这老三套里有新内容了。你刚刚说得对,你现在满十八岁了,可以谈恋爱了。如果你和一个男孩建立恋爱关系,记得告诉我们,我们会每个月多打一万块给你,作为你的恋爱经费。 谈恋爱之后,也要尽量和男生aa,三七分、四六分都可以。不能所有的费用都是男孩子出。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准随便和男生出去过夜,就算过夜,要做好保护措施,知道吗?” 说到最后,顾章南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顾允真没想到父亲会赤.裸直白地提到这问题,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关于“性”的世界,是模糊而神秘的,顾允真承认她对这个世界很好奇。 她低头,玩弄着自己嫩白的手指,恨不得爸爸闭嘴。 顾章南:“最好以后先把那臭小子领到我们面前,给我们看过再...” 顾允真:“...” 她用足尖踢了踢爸爸。“你们不要再说了。” “有情况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了?”姜知韵撩起女儿面颊上一缕碎发,怜爱地刮着她的鼻头。 顾允真心想,的确是有情况了。 有让她心跳加速的,让她忐忑失语的,让她在床上烙烧饼辗转难眠的,让她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发酥的,所有的这些,都是一个人。 小叔叔周循诫。 以后,他们也会做只有男女之间才做的事情吗? 顾允真被妈妈正中心事,心里没来由地一乱,嘴上胡乱应付过去。“哪有?我的心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还要硬,硬透了凉透了冷透了半死不活了!” “人家对大学生活充满迷茫,你们呢,给人家扣恋爱的帽子,哼。” 顾章南夫妇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自家宝贝女儿的性格,他们还不知道吗?她自己愿意说的,早就一股脑就倒出来了。不愿意说的,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的。 夫妇两默契地不再提起“恋爱”这件事,转而宽慰道: “没有一个人的青春是不迷茫的。你不必这时候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有一整个大学可以去探索。” “要是我什么都不想做呢?我就做一条小咸鱼...”顾允真往妈妈怀里一靠,懒洋洋地唱反调。 “没关系,你就算做小咸鱼,爸爸妈妈也可以养你一辈子。”顾章南说。 - 此时,休息厅的另一侧,被屏风隔起的沙发内,坐着周循诫和林恒远。 和美国药企负责人结束谈话后,周循诫的时间安排里出现了半小时的空隙。 这半小时,他来到休息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堆积的邮件处理了。 他做事专注,外界的嘈杂永远影响不了他。 但,顾家一家三口的幸福,实在响亮。 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所凝成的万千语言,一字不漏地传到他耳中。 这时,林恒远正好听到顾章南那句“真真,追你的男孩子多不多”,不由得哑然失笑,对周循诫道:“顾先生和顾夫人养个漂亮的闺女真不容易,怕被那些个毛头小子惦记着。” 漂亮吗? 周循诫劲瘦修长的手指在enter键上利落地一按,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 是挺漂亮的。漂亮得绝无仅有,漂亮得用“漂亮”这个词形容她,都有点单薄,那种天然的,不加雕饰的纯,世间难能一见。 周循诫向来眼光高,极少人能入他的眼。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顾允真不知不觉就入了。 “...这下顾先生有得发愁了。”林恒远哑然失笑。 只听得那头顾家父女三人的谈话仍在持续。 姜知韵:“有情况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了?” 林恒远感叹:“真是拳拳父母心。我跟你说,这小女生反应越激烈,就说明越有猫腻。这顾小小姐多半是有小男友了。” 周循诫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挪动。听到林恒远的感叹,顿了一下,字母g在邮件回复界面拖出长长的一串。 他面无表情地将“g”删掉。 林恒远仍在喋喋不休: “夫妻两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真是说不得打不得,可不得使劲宠着。” 周循诫拇指在空格键上按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停下,撩起眼皮: “林叔,您搁这儿上恋爱点评节目呢,隔壁说一句,您就点评一句。” 林恒远:... 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 “这不是,感叹下顾先生和顾夫人教导有方。这下我总算明白,咱们家小小姐缘何能交到顾小姐这个朋友了。” 周婷钰家世特殊,旁人想要和她交朋友,要么抱着谄媚之心,要么先自觉矮了周家一头,自卑渺小。 唯有这个叫顾允真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一颗寻常心对待周婷钰。 她面对富贵和权势,有种难得的安之若素、泰然自若。这是她最最可爱的地方。 人总是与所处的环境密不可分,林恒远今儿见到顾章南夫妻两,就明白顾允真缘何能养成这样的性格。 因为顾家夫妇身上有知识分子的风骨,更有因物质丰足而滋养出来的底气,所以也养得女儿钟灵毓秀,不染俗气。 林恒远年纪上去了,也没改掉爱八卦的毛病,侃道:“您觉得顾先生的教育方法如何?” ... 周循诫:“...还行吧。太娇惯了。” 顾家太娇惯顾允真。 若在周家,周家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子女随意地将饭菜剩在碗里,也不允许任何一个子女“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林恒远摸了摸下巴,难能拿出了点儿作为贴身管家、谆谆教诲的派头。 “循诫,你还年轻,不知道做爸爸的心情。等你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美丽又古灵精怪的女儿,她调皮但又招人爱,她就算吵着要月亮,你也不会怪她,只会怪月亮,怎么不乖乖到了她手里?” “...不对,用不着有个美丽又精怪的女儿,光是有个鬼灵精的娇气老婆,天天闹着你,朝你撒点娇,今天吵着要月亮,明天要星星,你就知道这种滋味了。” “哪天她不朝你要星星要月亮,你还不适应了。” 周循诫:... 他淡淡瞥了林恒远一眼。 “我看你今天,话多。” “我需要一个懂事的妻子,林叔,你的假设不成立。” 8 送她回校 听到周循诫的回答,林恒远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心里埋怨周老爷子过早地将合泰交给周循诫,以至于早早地磨灭了周循诫的少年心性。 但若不是有周循诫,合泰在周奉先手中,也支撑不了几年。 周奉先是个出色的科研工作者,却不是个优秀的企业家。 而他的小儿子是个卓越的企业家,力挽狂澜,挽救了尾大不掉、行将就木的合泰。 而使得合泰起死回生的代价就是,那个冷淡又混球的少年,也被责任、人情世故所磨砺,成了现在这般。 合泰集团是需要一位懂事的董事长夫人。 但周循诫自己呢?林恒远觉得,未必。周循诫需要一位能使他放松,使他展现本性,让他从内心感到舒适和愉悦的女性。 这时,周循诫将邮件处理完毕。 他拿出私人手机,打开微信。 微信最上一行显示“您以和顾章南先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循诫将身体向后一靠,姿态放松,手指按了按顾章南的头像,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顾章南不愧是“爱女狂魔”,这朋友圈扫一眼,满满的都是顾允真的视频和照片,动不动就是九宫格哗啦啦往朋友圈上发。 偏偏顾允真天生丽质,饶是这么大摇大摆地炫耀,也不惹人生厌,反而会被照片里的弥散的鲜活、温暖、爱意所感染。 周循诫随意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女孩正在过生日,穿一件橙黄色的吊带,那吊带绷在她紧致的肌肤上,锁骨盈盈,闪着珠光样的色泽。 蜡烛亮着小小的火苗,她的脸在烛光里玲珑剔透,美得不可方物。 蜡烛被吹灭,灯光重新亮起来的同时,女孩笑得明眸皓齿。 这时,一条项链忽然垂下来落到她眼前,她激动地尖叫一声,搂住一旁的妈咪,红红的嘴撅着,啵了她妈妈一口。 ... 周循诫眉毛微挑,拖动进度条,将视频又看了一遍。 在他的生长环境中,他难能看见有人能自如而热烈地表达情感。 - 转眼就到了北城大学开学的日子。 早在两个星期之前,顾允真还在江省自己家时,就已经在妈妈的协助下,将一应行李都打包好了,寄往学校寄存点。 如今,她一切行李都在寄存点放着,她开学只需带上她自己,从东忠胡同坐到北城大学即可。 为此她还惋惜了一小会儿,早知道就把行李寄来四合院这里了,说不定周循诫看在她行李多的份上,还能来送她上学。 临开学的头天晚上,顾允真收到林恒远的消息。 林恒远:「顾小小姐,请问您的行李需要我们派车运到学校吗?学校宿舍,需不需要佣人前去打扫清理过?是否还有尚未准备齐全的生活用品?」 顾允真想了想,这般回复。 真真是小咸鱼:「谢谢林爷爷,行李已经在学校寄存处放着了,我自己打扫宿舍、铺宿舍就可以了,不用操心啦。」 「爷爷,你说我开学那天,小叔叔会送我去学校吗?」 她斟酌了好久,才将这句话打出来。 这几天一个人待在东忠胡同,孤零零的,她觉得可没劲了。同时她又意识到,如果周循诫不回来,她其实连他的影子都抓不着。 他们的世界重叠得太少了。 那头,望京soho,合泰集团总办公楼。 林恒远看着手机里顾允真的消息,又看看紧闭的办公室。周循诫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快一天了。 这一天里,周循诫在各种接电话、打电话,和下属沟通。 ceo这个职位听着高大上,但日常就是充当企业“救火队长”的角色,各种事物琐碎又繁杂。新一轮的改革压力汇集在周循诫肩膀上,饶是心力交瘁,也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既要安慰集团里的老人,也要应对董事会的诘问。 本质上,周循诫最厌烦人与人之间的纷纷扰扰。 林恒远心想周循诫那张脸现在肯定臭得要命,谁敢这时候进办公室去捋老虎须? 就连郑秘书都抢过冲咖啡的机会离周循诫远远的了,林恒远可不想上去吃瘪。 于是,林恒远结合了接下来几天周循诫的日程,给顾允真回复。 林恒远:「你小叔叔最近忙,恐怕没空送你回学校。」 收到林恒远的消息,顾允真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开学见不到小叔叔,那要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她每个周末都回东忠,能见到小叔叔吗? - 开学前一晚,晚十点。周循诫下了电梯,朝车库走去时,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林恒远:“北城大开学了?” 林恒远:“北城大还没开学,明天正式开学。” 周循诫听闻,当即沉声:“今晚回东忠。” 林恒远一怔,迟疑了下,有些摸不着周循诫话语里的逻辑链。北城大明天开学,和他今晚回东忠有什么联系吗? “您是说,今晚回东忠,好明天送顾家的小小姐去学校?”林恒远忽然恍悟过来。 周循诫懒懒瞥他一眼,给个眼神林恒远自己体会。 林恒远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这个啊,我已经和顾小小姐说了,您最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送她回校。” “...” “挺不错,老头,学会替我拿主意了。”周循诫轻笑两声。他稍稍提高了声调,对小李司机道:“小李,回东忠。” 林恒远在一旁听着,腹诽了句,嘴上说着人小姑娘娇惯,合着您还是想送人回学校呗。 - 这天就是北城大开学的日子。 顾允真早早起床,费劲地给自己编了个公主头发型,冰莓粉色的丝带垂在乌黑柔软的长发中。 她提着行李箱下楼,听到咖啡机运转的声音,再看到咖啡机旁站着的男人,一件黑色t恤随意地罩在身上。 周循诫正仰头喝着咖啡,清晨的阳光从花格玻璃窗射进来,落在他身上。 饱满锋利的喉结微动,劲瘦的手指握着咖啡杯,阳光将他手掌外侧照出一层淡红。 他吞咽的声音听着很是醇厚,让顾允真联想到香浓的巧克力浓浆。 小叔叔连随意仰头喝咖啡的姿态都那么帅啊。 喝完咖啡,他将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捏扁,随意一掷。 纸杯在空中划过美妙的抛物线,“哐啷”一声,掉进垃圾桶里。 “小小姐,早啊。” 林恒远的声音打断了顾允真的发愣,女孩回应道: “小叔叔早上好,林爷爷早上好。” 林恒远搅了搅面前的麦片碗。“今天是你开学的日子,恭喜恭喜。” 顾允真:“爷爷,开学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嘛。” 林恒远:“怎么没有,你考上的可是北城大学,这得全省前十五才进得去。” 顾允真取了一只可颂一杯牛奶,在自己的餐位上坐下。 “是祖坟冒青烟才考进去的,重考一次肯定没戏了。” 她的语气调皮中带丧,特别俏皮,林恒远被逗得哈哈大笑,就连周循诫也弯了弯薄唇,笑弧明显。 他端着一碟菲力牛排,回到桌前。 眼角余光里,女孩慢悠悠地啃着可颂,捏着酥皮的手指粉白,她啃一口可颂就喝一口牛奶,牛奶渍雪白,凝在唇角。 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吃成了只小花猫。 周循诫长手一伸,从抽纸盒里扯出一张纸巾。 顾允真抬眸,纸巾伸到她面前,像帘子一样垂下来,顶上是男人的手指,绷着青筋,骨筋分明,禁欲又性感。 她咽了咽口水,一时呆在椅子上,连伸手接过都忘记了。 周循诫的手晾在半空,有点久了,看她还像只呆头鹅似的,不由得凉声道:“擦嘴。” “哦。”顾允真伸手接过,叠成整齐的两折在唇角抹了抹。 一旁的林恒远把碗里的麦片粥捣得更碎了,恨不得自己这支老灯泡原地消失掉。 真是活久见,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居然能看到周循诫给人递纸巾。 女孩吃个早餐磨磨蹭蹭,可颂的酥皮掉到桌子上,还用手指沾回来放进纸巾里包着。有好几次,她甚至将手指送进唇中吸吮。 周循诫看着她红唇咬着手指的动作,伸手扯了扯t恤的襟口。 她吃得慢吞吞。 周循诫看不下去,出声:“赶紧吃,吃完送你去学校。” 这下轮到顾允真睁大眼睛了。 “啊?你要送我回学校呀?不是说...” 不是说,不送了吗? 显然她还是个小女孩,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笑眼弯弯的,让人一下子看出,她心花怒放。 “那你想要送吗?”周循诫似笑非笑地,看似征询她的意见,实则将她洞悉了个透,也拿捏得死死。 “要。” 女孩发出清脆的一声。 又一次,得偿所愿了呢。 周循诫看了眼腕上表盘,漫不经心扯了扯唇角。 “五分钟内再吃不完,出不了门,就不送了。” 顾允真:!!! 她三两口吃完,把自己两颊塞得鼓鼓。 周循诫看她脸颊鼓鼓的模样,觉得她莫名像一只小松鼠。像那种会把花生坚果和松子藏起来留到冬天吃的小松鼠。 顾允真跳下椅子,匆忙到楼上房间,把一只vans和disney星黛露联名的粉色双肩包背到背上,胸前挂着学生卡,白衬衫的下摆扎进粉白色的格子裙中,脚上一双小皮鞋。 少女站到他面前,脆生生地说:“我好了,可以出门了。” “那走。”他说着,手指带了带垂到额前的头发。 他今天没抹啫喱,头发有几分随性的凌乱,垂在额前,有种男大学生的即视感。 顾允真看了两眼,怕小叔叔抓到自己的视线,赶紧收回目光,越过周循诫,转身朝外走。 她越过他时。周循诫体感,一阵淡淡的甜桃气息弥散过来,将人浸得浑身一松。 随即,那阵清甜的香气远了。 他低眸,目光正好落在她的小腿上。女孩小腿纤细,笔直,几近完美的一双腿。 许是在梨花木椅子上坐久了,膝窝里一道折痕,越发显得膝窝里肌肤粉嫩。 周循诫将目光挪开。 也许是她白衬衫格子裙的形象太过学生气,他心里产生一种怪异感:好像真的在送一个小学生上学。 - 送顾允真上北城大学的车,照例是那辆加长林肯。 她看向坐在后侧的周循诫,他似乎昨夜没睡好,一上车就抱着两条手臂,眼睛闭着,在睡觉。 搞得她想和他说话都不行。 这时她手机屏幕亮了下,是闻晟给她发消息。 闻晟:「学妹,到学校报道注册的流程你熟悉了吗?我可以带你。」 对于异性抛来的橄榄枝,顾允真早已见怪不怪,一口回绝。 真真是小咸鱼:「不用啦,我有人带了。」 她低头摁着手机,又给死党景昭肆发了两条消息。 真真是小咸鱼:「在国外玩得北都找不着了?景昭肆你几时回国呀你?」 「跑到国外当野人去了?连消息都不回一条。」 林恒远看她一上车就拿着手机猛按屏幕,打趣道:“小小姐,在和你的小男友聊天?要不要我给你爸爸妈妈报备下?” 一说起“小男友”,顾允真立刻想起爸爸那天在周循诫面前说的那句“乖女长大了想谈恋爱了”,同时想到周循诫投向她的眼神,很有意味深长的兴味。 女孩脸蛋霎时通红,摇头否认道:“我可没有,爷爷你不要乱说。” 林恒远:“爷爷怎么不信呢,让爷爷猜猜,是不是有小男生等在校门口接你,带你报名注册?” 顾允真惊讶地掩住嘴巴。 “啊?爷爷你连这都猜得出来...” 林恒远“切”了一声,笑笑:“爷爷这么多年过来,什么样的小男生没看过?现在的小男生心浮得很,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小男生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顾允真正要点头。 这时,一直闭眼假寐的周循诫忽然睁了眼,声音带了一丝倦懒。 “说完没有,吵。” 林恒远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周循诫有点子少爷脾气,但这点少爷脾气在多年的商场浮沉中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只是近日又高发起来,林恒远暗自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周循诫在顾允真的事情上很反常。 反常到,该有耐心的事,周循诫没耐心。不该有耐心的时候,周循诫又耐心十足。 一旁的顾允真看到周循诫睁眼了,赶紧说话。 “小叔叔,我想加你微信。” 周循诫看她一眼,懒懒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并没有动。 这一刻,顾允真感觉他好像会拒绝。 “小叔叔,就正常加一下,平时不会打扰你的。” “...” 周循诫搁在沙发面上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她喊小叔叔的嗓音,又轻又软。 真奇怪。有时他觉得她声音清脆,像含着汁水的青苹果,脆得要命。有时又觉得她声音很娇很软,跟三月的柳烟一样,好似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掉。 为什么他会留意到这么多她的小细节? 周循诫从口袋里摸出私人手机,直接塞给她。 “你自己加上。” “哦。” 她捧住他手机。 他的手机也很干净,裸机无壳,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iphone,镍黑的机身,连指纹印都没有。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没有锁屏,轻易就开了。 点开周循诫的微信,她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 ... 眼看周循诫没有反应,顾允真又偷偷瞄了几眼。 梁正清、谢飞驰、成礼源、林恒远、沈宗庭... 常用的聊天人窗口里,貌似没有女的。顾允真得出这个结论,非常满意。 “小朋友,别乱看。” 周循诫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作势要拿回手机。 顾允真正看得专注,被他小小地惊到,赶紧把手机捂到自己怀里。 “...我才没有乱看。”顾允真睁眼说瞎话。 “...” 周循诫:“...没乱看你紧张什么,手机都捂上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允真把他的手机在怀里捂得更严实了,仿佛一时忘记了那是小叔叔的手机。 “...那个,你捂的是我手机。”周循诫低声。 “哦。” 顾允真讪讪地把手机拿出来,她一手拿着周循诫的手机,另一手拿着自己的,滑开屏幕,扫码,通过验证。 “小叔叔,加好了。”她说着,正要把手机递回给他,周循诫斜了一眼屏幕,开口。 “把备注改一下。” 话音刚落,他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目光停留在上头。 “真真是小咸鱼。这是你微信名?” “嗯...” 顾允真一边点头,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她微信名念出,低哑嗓音的复述中带着一缕玩笑的意味,让她恨不得能魂穿回过去,换个积极向上点的网名。 什么“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考xx不改名”多好,一整个五好少女。 再不济什么“迪士尼在逃公主”,“诺贝尔可爱奖”“库洛米椰椰”这种可爱的名字也行。 “这名字有问题吗?”顾允真不愧是顾允真,虽然脸红,但还是要理直气壮地反驳。 “没问题,”男人勾唇笑了笑。“就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9 送她回校 什么自知之明? 顾允真懵了一下,这是夸她“自知是条咸鱼”?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条咸鱼的定位好不好。 把手机还给周循诫后,顾允真偷偷地将自己手机屏幕立起来,开始“视奸”周循诫的微信。 相较于她微信的丰富多彩,周循诫的微信要无趣得多。 他的微信名是一个“周”字,头像就是微信默认头像的灰色简笔半身人。 顾允真点开朋友圈,果不其然,周循诫连朋友圈都没发过,就是一条横杠。 这微信,加了跟没加差不多,还以为能通过朋友圈刷一刷他平时的工作动态呢。 顾允真有一点儿失望。不过好在,刚在偷瞄了一眼他的消息列表,同性浓度100%,异性浓度0%。他没有常聊天的女性朋友。 察觉到这点之后,顾允真望着窗外,觉得窗外的绿树都更绿了。 太阳也更明亮了。 今天虽然要上学,但是拿到了小叔叔的微信,并且确定小叔叔没有亲近的女性朋友。所以说,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 加长林肯到了北城大学门口,她就要下车了,还有点儿恋恋不舍。 也不知道这次去上学,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周循诫。如果她能找个机会,每个周末都回东忠胡同就好了。 可是,就算每周都回去,像守株待兔似的守着院子等周循诫,也不一定能守到他。 她还把他当成小叔叔,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光是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她就觉得心底很高兴。一想到要好几个星期,甚至长达几个月都见不到周循诫,她霎时觉得有点难过。 林恒远察觉到她的低落,逗她。 “你怎么一到学校就蔫了?” 顾允真:“爷爷,你见过有哪个学生,开学会高兴得烧鞭炮庆祝嘛?” 周循诫闻言,又瞅她一眼。 这小女孩,说话还怪好玩,跟给人捧哏似的。 这时周循诫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 那头,一个爽朗的男音传来。“三哥,你忒不地道了,居然把会议推给我,让我去听一帮老登长篇大论。” 周循诫懒洋洋地笑着,一条腿支到另一腿的膝盖上,声音含着懒意。 “本来也该你去。我这里有正事。” “什么正事?”电话那头的男音,吵咧咧地问着。 周循诫垂眸,看了眼顾允真,她正把两条手臂穿到书包的背带里。窗外的一隙阳光照进来,落在她手臂上,在阳光下,她肌肤白得近乎有透明之感。 他挪开眼,低声。“送一小朋友回学校。” 顾允真耳朵敏捷得跟兔子似的,等他挂断电话,当即脆声抗议。 “小叔叔,我不是小朋友了。” 她真的很无奈。她爸觉得她“未成年”,担心她早恋就算了,明明她都满十八岁了。 怎么就连周循诫,现在也很自觉地把她当成小孩了? 周循诫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门,听到顾允真的“抗议”,不为所动。 车门外太阳炽烈,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周循诫眯着眼,看到她用来遮阳的太阳帽就放在车窗旁。 顾允真刚从车内探出一只脚,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这时,一朵云似的帽子忽然扣在了她头顶。顾允真抬眸,正正对上周循诫似笑非笑的眼睛。 “戴上吧,别把你晒化了。” 周循诫随意道。 女孩肌肤瓷白,光是被热浪熏一熏,脸蛋儿就泛上一层浅粉。这个小人儿像支冰糕似的,要是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岂不是整个小小人儿都要化了? 而且,他这一扣,发现还挺顺手。她就正正好这么个高度,到他的肩膀,整个人哪里看起来都小小只,脊背纤薄。 顾允真一怔,因着周循诫一个随意的动作,心底泛起点点涟漪。 头顶的烈阳,一点儿都晒不到她了。 - 加长林肯停在学校东门外,车身镍黑锃亮,周循诫来到车尾箱,单手将她一小只行李箱拖出来,顾允真站在他身旁。 这两人容貌太过出众,加长林肯是典型的金钱标志。 豪车,帅哥,美女,这一幅画面给人的刺激无比强烈,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顾允真朝校门内望了一眼,只见用于迎接的体育馆外挤得人山人海,都是大一新生,以及大一新生的父母。 金秋九月的凉风仍未吹散暑热。 她不忍心让周循诫和林恒远陪她排队等注册,这点子事情,她也不是不能自己搞定,当即说道:“小叔叔,林爷爷,多谢你们送我来学校,接下来只剩下注册了,还有宿舍铺床,我能自己搞定,你们就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正了正头顶的太阳帽,帽檐下,一张莹白的小脸被热浪扑得微红。 周循诫挑了挑眉:“真能自己搞定?” “嗯。”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可以的。” 这才开学第一天呢,可不能让周循诫把她给看扁了。 周循诫:“不需要来个小男生带你报名注册?” 顾允真掂了掂背后的书包。 原来她车上和林爷爷聊的天,都被周循诫听到了?那周循诫会不会真误会她有小男友了? 顾允真:“不需要不需要,这不是还有志愿者可以问嘛。” 她朝体育馆外一指,那儿果然有戴着小红帽,穿红马甲的志愿者。 周循诫好似这才放下心来,颔了颔首:“好,那小朋友在学校乖乖的。” 他说,她要在学校乖乖的。 那天,顾允真果真一个人跑通了学校的注册手续,领到一个档案袋,档案袋里撞着新生指南、澡卡、学生饭卡等一系列开学后必备的东西,还有新生体检通知、英语分级考试通知。 随后,她去寄存处领了行李,拉回宿舍。 宿舍门牌号也是一早就在新生群里通知了的,她的宿舍门牌号是412。 下午铺床时,顾允真顺便和其余两位舍友相互自我介绍。 一位舍友叫赵雨橙,是个小地方来的热心姑娘。 另一位舍友叫陈飒,有着接近模特的身高,留着短发,人如其名,很是飒爽。 介绍完毕之后,三人各自铺床。 顾允真拉开行李袋拉链,先用抹布将床板擦了一遍,再铺上塑料膜,铺上厚厚的床垫,然后一层垫被,再把小被子抖一抖,放上松软的枕头和两只卡哇伊抱枕。 铺完之后,掏出手机“咔擦”拍了一张,把照片发到家庭群【顾允真全球后援协会】里。 【顾允真全球后援协会】里只有三个人。其中,顾章南是顾允真全球后援协会的正会长,姜知韵是副会长。 会长们的职责是:定期投喂顾允真(打生活费),日常给顾允真夸夸彩虹屁,日常过问顾允真的学习和生活状况。 果不其然,这张照片一发,就得到了两位会长的猛烈夸赞。 顾爸:「我的乖女今天自己报到、自己铺床了?乖女真是太棒了,连铺床都铺得这么有艺术感。」 ... 真真是小咸鱼:「老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顾妈:「这床看起来就很舒服,女儿长大了,真让妈咪欣慰。对了,和你的舍友相处得怎么样呢?」 顾允真想了想,这般回答:「挺好的,下午聊了下,大家都是学霸。不是这省的高考状元,就是那省的自主招生考试第一名。」 老实讲,今天下午她就喜欢上宿舍的氛围了,因为她们都是学霸,都懂得以自己为中心,也有自己的世界,不会因为她超出常人的美貌就围着她,对她问东问西。 顾妈:「真不错。」 又浅浅和老爸老妈聊了两句,顾允真点出手机界面,看到了周循诫的微信。 一个灰色的原始人头像,挤在一堆“迪士尼在逃公主”“机灵大法师”“上善若水”和“花开富贵”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像是茫茫红尘中的一片无机质荒漠,无人能够抵达中心。 鬼使神差地,顾允真把方才那张床铺的照片发了过去。 十分钟后,无人应答。 顾允真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22:03。 这都晚上十点了,正常人这时候不应该都在刷刷手机,准备上床睡觉吗? 周循诫还真不是正常人。 顾允真盯着手机屏幕,陷入沉思。 她一张照片孤零零挂在上面,此外再也没有绿色或白色的对话框。 没有了对方的搭理,这张照片显得格外孤单,又显得她有些“自作多情”。这都过去十分钟了,想撤回也来不及了。 她在对话框打出一句“刚刚发错了”试图掩饰,又删掉。 算了,不解释了,爱咋咋。 在周循诫这里被无视了,她下意识地想去别处找点存在感,刚离开和周循诫的聊天界面,立马收到了的消息。 机灵大法师:「靠,老子刚从飞机上下来。小祖宗,我刚在大阪吃到一种特别好吃的软糖,你肯定喜欢,我寄了一包到你学校,过几天你就收到了。」 「哪能去当野人啊。野人没有游戏打,无聊到死。我迟你一周到北城,到时候北城见。」 「我现在人在江省呢,小祖宗想吃啥和我说,我让我妈打包好过几天空运给你。江省这个季节的石榴很红,很甜,我用顺丰运一箱给你。」 景昭肆是她死党,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青梅竹马。 顾允真的娇纵脾气有起码有四分之一是景家帮忙养出来的。 顾允真匆匆浏览着景昭肆大段大段的聊天字句,竟然有种忍不住分享给周循诫看的冲动。 看见没有,这才是和她聊天的正确示范。 别人不是叫她“乖女”就是小祖宗,她可是理所当然的宇宙中心啊。 和景昭肆聊天打屁了几句,顾允真想起了什么,将最近的生活状态剪了一个简单vlog,配上音乐,放到了大眼仔上。 早在高考之前,她就经营有一个大眼仔账号“顾小真真”,当成朋友圈在发,时不时发点儿小动态和吐槽。直到高考之后,顾允真成为他们学校最大的黑马,一举考入全省前十五,拿到了北城大的录取通知书。 她返校领录取通知书那天,恰好有记者来学校采访,便将镜头对准了她。 少女一身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扛得住电视台的死亡镜头,记者在这条视频中称她为“最美高考生”。 而这条视频也在顾允真美貌的加持下爆了。 视频火了之后,不少网友顺着网线扒到了她的大眼仔账号。 于是,“顾小真真”这个账号也变成对外公开的了。 她将生活vlog扔上去,不一会儿评论区就被轰炸了。 「卧槽,天啦噜,奶奶你快醒醒!有生之年你关注的博主终于更新了!」 「我激动得把我老年痴呆的老伴儿给拍醒了,激动地对老伴说:顾小真真更新了啊,你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老头子!」 「老婆今天又美我一脸,呜呜女娲造老婆这张脸造得真用心。」 「众筹出钱让老婆出道,整顿整顿下娱乐圈,现在在娱乐圈里蹦跶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都没我真真老婆好看!」 「老婆啥都不做,都能把我吊成翘嘴ww」 发完vlog后,看着滚动的消息通知,顾允真觉得,自己因为被周循诫忽视而生出来的那点儿小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把手机放一旁准备睡觉,这时手机“嗡”地一声响。 拿起手机一看,显示是一笔转账。 而且是一笔来自周循诫的转账。 开头一个数字五,后头四个零,一个小数点和两个零。 五万块。 顾允真盯着那五万块钱。 虽说她也跟着周婷钰叫他小叔叔,但实际上算起来,他和她非亲非故的,他才不算她的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叔叔呢。 居然也会给钱她花。这使得她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感觉,像是在傍大款。 “傍大款”这个念头一出,顾允真都震惊了。她怎么能这样想,她和周循诫才不是这种关系啦... 真真是小咸鱼:「不用了,小叔叔。我身上有钱。」 「钱太多了,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那头敷衍地回了一条。 「一点小钱,给你买糖吃。」 10 合泰 顾允真觉得,周循诫这人天生性子里带了一种不屑,而且他的不屑是众生平等式的。管你天王老子来了,他都这样。 随意,懒倦,不屑。也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懒得用言辞去修饰什么。 例如景昭肆,送她一点儿礼物,会精心准备也会极力和她吹,跟开屏的孔雀似的,吹这礼物有多好多好,有多棒多棒,有多适合她。 唯独周循诫。 给人东西总是随意得要命,也敷衍得要命。 别人是七分的礼物说到十分。 他是十分的礼物,在他嘴下变成三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能周循诫是想把周婷钰的“待遇”转移到她身上,毕竟周婷钰出国那天,周循诫让林恒远给她塞了个大牛皮纸袋,足足有一块砖头那么厚。 想了想,顾允真问:「这个转账是管一个月的呢,还是一周的?」 那头回复很快。 「看你花钱的速度。」 顾允真想了想,故意和他抬杠:「那我一天花完五万块,是不是一个月能领一百五十万?」 那头,周循诫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一连回复了两条。 「一个月一百五十万,你是小貔貅么。」 「小貔貅,也不是不可以。」 顾允真盯着这句「小貔貅,也不是不可以」,唇角不觉翘起。虽然小叔叔平时很毒舌,但这句话,莫名显得好温柔,还有点儿纵容。 既然他这么纵容她,就不能怪她顺杆爬了。 真真是小咸鱼:「五万块就是洒洒水,我才不要。我想要的可比五万块多多啦。」 这句发送完毕后,她点击“退回”,把五万块原路返回。 周:「不要钱,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可问到她心坎上了。 她想要人。 少女暗戳戳的喜欢恨不得立时表现出来,又遮遮掩掩的,如缭绕的烟雾,如雾中的花。 真真是小咸鱼:「嗯嘛,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她发了一个小猫站在水池旁边,眼巴巴望着池中锦鲤的表情包。 小猫是她,锦鲤是他,她要钓的大鱼就在手机的那头。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钓到呢。 -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 在这三天里,大一新生们要完成新生训练营、入学体检、英语分级考试等多件事情。 今天,顾允真的项目是完成入学体检,其余两位舍友赵雨橙、陈飒也和她一起。 赵雨橙:“真真,立风,你们都打hpv疫苗了吗?” 陈飒:“我打了二价,老娘又不乱搞,二价足够了。” 顾允真道:“没打,这必须打。嗯,要保护我们遥遥无期的性.生活。” 她开玩笑似地说。不过很快就想起顾章南叮嘱的那句“和男孩子出去过夜一定做好保护措施”,脸上泛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赵雨橙:“这就是在大城市上学的好处啊。九价太火热了,目前只有一线城市约得到。” 三个女孩扯了一张hpv宣传单,按照步骤在小程序上进行预约。 顾允真最先操作完,把宣传单草草看了一遍。 宣传单上写着: 【全球hpv疫苗市场一直被葛兰素史克和美国默沙东两家企业牢牢把控。】 【201x年,合泰集团投放市场的人乳.头瘤病毒疫苗优达修上市,成功打破外资药企对hpv九价疫苗长达十余年垄断,是为国内第一支自主研发的hpv疫苗。】* “合泰集团?”她突然念出声。 这不就是周循诫的公司吗?她们打的hpv疫苗居然是合泰生产的? 赵雨橙很向往合泰,当即道:“合泰集团,我姐就在里头上班,待遇非常好。我也想以后到合泰当牛马。” 陈飒听见“牛马”二字,唇角抽了抽,挂上一丝嘲讽的微笑。 陈飒:“待遇有多好,能和大厂比吗,比大厂好我就去。去哪不是做牛马,不如卖个好价钱。” 赵雨橙:“简直吊打大厂好不好?!它的绩效考核指标很合理,团队优质,至于待遇,你看它每年卖出多少支疫苗,就知道它的盈利能力了。” 陈飒把宣传单翻了翻,“卧槽,合泰真牛逼啊。疫苗是自主研发的,不用交专利费,掌握核心科技就是不一样。先码住,以后那儿的牛马坑位有我一个。” 赵雨橙翻着宣传单,仔细阅读。“就冲它真金白银砸钱做研发、招募精英、各个新药靶点全国跟进速度第一,合泰不愧是第一梯队的药企。” “但是合泰要求也高,没有点真本事还进不去,每年咱们系只有最优秀那一两位学长学姐能拿到合泰市场部的offer。” 顾允真在一旁听她们默默讨论,赵雨橙是个潜藏的合泰死忠粉,对合泰的一切都如数家珍,当即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我姐姐说,合泰集团在ceo的带领下,是她见过的最没有大公司病、薪资待遇又好、现金流最充足的医药企业。” “就说没有大公司病这点,打工人最讨厌最讨厌开会了。开不完的大会小会,领导在上面洋洋洒洒依托答辩,打工人在下面听得昏昏入睡,又不能玩手机。 六年前,那位周总走马上任,稳定总裁位置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立‘非必要不开会原则’,精简会议时常、减少会议次数。简直是打工人福音。” 在回宿舍路上,陈飒和顾允真都问了很多问题。陈飒的问题集中在待遇相关,顾允真问的问题和周循诫有关。 顾允真:“那、那你姐姐对合泰ceo的看法怎么样?” 她拐弯抹角地,想知道工作状态下的周循诫。” “我姐说,她们周总很有能力,但也很独裁,很多事情他说一不二。比如说,进军疫苗市场这个决定就是当年周总拍板定下的。 不过,我们接受有能力的人独裁,因为这能有效地提高决策效益。有能力的人独裁,还是不一样啊。” 独裁,这也的确是周循诫会做的事情。顾允真知道周循诫的性格,他很傲,很多时候他是不屑与人为伍的。幸而,他的能力和家世能撑起他的傲。 赵雨橙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眼冒红心,“听说周总特别帅,特别有成熟男人范儿,怎么破,我的新年愿望之一就是亲眼看看周总有多帅。” 顾允真想象着周循诫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眼神泛着寒光,系着工整的温莎结,听下属汇报,时不时动一动薄唇,言简意赅又一语中的,点评几句的情景。 好一个“独裁者”。 那种成熟男人位高权重的气质,天生有种令人目眩神驰的魅力,让小女生的一颗心悸动不已。 赵雨橙:“要是以后能进合泰工作就好了,我姐说,最近合泰在试水互联网医疗,说不定我可以去应聘互联网医疗的内容运营。” 顾允真看着赵雨橙谈论起合泰,眼中熠熠生辉的模样,又想起橙子这三天内参加了学院学生会和团委干部的竞选,当即道:“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努力,多刷实习肯定进得去。” 顾允真:“如果合泰不要你,那是合泰的损失。损失到周总半夜想起来都要捶胸顿足。” “哈哈哈哈哈哈真真,你这张嘴啊~”赵雨橙笑了起来。 这两天相处下来,赵雨橙发现,顾允真长着张天仙一样的脸,人人都以为她有点美女脾气不好沟通,其实不是的。 回宿舍后,顾允真掏出手机,对着“真真是小咸鱼”这个微信名,琢磨了半天。 她有点想“磨刀霍霍向微信名”,把这名字给替换了。 如果说以前她还好意思当一条小咸鱼,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顾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考上的北城大, 但在别人嘴里见识了周循诫的优秀,知道他能力顶尖,具备远见卓识,又那么多博士生在为他工作、他为全社会创造了这么多工作岗位,也为全社会的医疗健康做了贡献之后——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咸鱼了。 想起周循诫点评她的那句“还挺有自知之明”,顾允真摸了摸小脸。她灵机一动,把微信名改成了:真真在仰卧起坐。 咸鱼是不可能彻底咸鱼的了,要时不时仰卧起坐,翻下身,当一条翻身咸鱼。 这时,赵雨橙一声尖叫:“卧槽,英语分级考试结果出来了,真真,立风你们快看校内门户!” 一分钟后。 赵雨橙:“啊啊啊我怎么只考了c,我还想考d的,我不想多修一门英语。” “你们是多少?” 陈飒很酷地说:“我考了d。” 赵雨橙:“我不会垫底吧??” 她话音刚落,顾允真幽幽道:“你们两个牛逼,我给你们垫底,我是b。” 北城大英语等级分为四个级别,其中a最低,b次之。所以,顾允真的英语是全宿舍得分最低的。 英语分级考试考了全宿舍垫底,这估计就是咸鱼的代价。顾允真恨不得仰天长叹,她这才立志不当咸鱼的第一天,就被来了个小小的下马威。 亏她还打算掏出全新的一套小熊睡衣,换一个全新的公主发型,从头到尾将自己更新一遍。 如此煞有介事,就差沐浴焚香了。 毕竟,要当翻身咸鱼,不仅仅是精神状态上的翻身,就连外表上,也要好好捯饬一番,显示出一副全新样貌。 这真是,翻身咸鱼第一天就被打回原形啊。 果然,作为祖坟冒青烟·擦边考上北城大学的幸运儿,也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她的基础还不一定都跟得上。 暗自将提升英语列入计划表后,顾允真开始思考第二件事:选课。 北城大学作为国内顶尖大学,具有号称全国最为宽松、自主发展的选课政策,学生只需在大学四年修够学校规定的学分即可,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个人发展状况进行跨专业选课。 专业选课培养专业能力,也为之后的工作打下基础。例如她的舍友赵雨橙和陈飒,橙子早早就确认自己以后想进大企业的营销部门,除开理论课程外,还选择了统计学、广告设计、市场调查等专业课。 陈飒是被调剂来的新传专业,她一心只想搞钱,去互联网大厂当牛马程序员拿高薪,所以早早地定好了修信科二学位的目标,新传专业拿最基础的学分即可。 顾允真盯着选课网发呆。 她以前从来都不觉得,当一条咸鱼有什么问题。可能当人到了一个强者如云的环境后,思想会不一样。当身边人都是充满干劲和动力的卷王,自己也会被卷王气息所感染。 她是想变得没那么咸,或者说,有方向地咸,但是她连自己方向在哪都不知道。 毕竟当初,她是擦边上的北城大,没有多少选专业的余地,就连新闻传播学这个专业,也是她和招生组协商之后选的。 一言以蔽之,她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 这时,顾允真想起了周婷钰的话。周婷钰说,在大学时遇到迷茫,可以去问小叔叔。 她到底能不能问他呢? 问了会不会被他觉得“咸鱼到底”了?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她点开周循诫的灰色半身人头像,又退出,点开,又退出。 突然,空荡荡的聊天界面,蹦出了一句话。 周:「怎么换名字了。」 11 风暴 顾允真:??? 真真在仰卧起坐:「小叔叔,你怎么发现我换名字了?」 周:「那天我叫你改备注,你忘了。」 她想起来了,那天被周循诫一句“挺有自知之明”给刺激了,她忘记把周循诫微信里她的名字给备注上了。 她暗暗腹诽,小叔叔怎么懒成这样,她忘记改备注了,他就不能自己动动手指改改? 心是这么想的,可不能说出来。 真真在仰卧起坐:「改名是因为,我不想当小咸鱼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头,周循诫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 周:「意思是,咸鱼时不时翻个身,卷一卷,再躺回去?」 顾允真:“...” 「不许戳穿我!小猫发怒.jpg」 怎么就被小叔叔看得透透的了?现在赵雨橙在阅读知网文献,立风在敲代码,只有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只有她在咸鱼躺。 她一连发了好几个小猫发怒挥舞猫爪“喵喵喵”的表情包过去,以表示自己正恼羞成怒,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那边,周循诫看着被她霸屏的手机屏幕上,全部是可爱又俏皮的猫猫头,脑中闪过顾允真瞪眼凶巴巴的模样,唇角不觉弯起。 他倒要看看,这条小咸鱼翻身能翻出个什么水花来。 - 宿舍里。 顾允真看周循诫那边没再给消息过来,她顺手退出微信,点开“口袋”。 “口袋”是一个校内匿名app,只有校内ip和挂校园网v.p.n才能登上。 因为匿名,学生们在这里脱起裤子来格外欢脱。 最近霸占“口袋”头条的话题,就是周六那场格外受新生们期待的新生晚会。 「啊啊啊啊好期待啊!本人不一定要去跳舞,但本人需要去晚会上看漂酿小姐姐」 「我也!不知道这届新生的颜值怎么样。」 「等等,说到颜值,我们这届不是有个号称“最美高考生”的gyz吗?」 「呵呵,最美高考生,也不知道谁给她封的,自己给自己封的吧。」 「就是。这校门还没进,营销玩得一套一套哈,以后是不是要在校出道顺便艹一波美女学霸人设?」 「你们是说传院那位吗?我在食堂见过,真人真的很好看啊!完全当得起最美高考生这个头衔。听说学妹还被她们辅导员安排献唱了,也不知道会给我们唱什么歌,有点期待啊。」 「别说最美高考生,最美艺考生名头套她身上都hold得住!太乖太纯了,女娲娘娘好偏心,为什么让她长这么好。」 「你们不知道,一群大四老油条,听说这届传院有个漂亮学妹,纷纷表示要搞到晚会的门票,往年总是积压的门票今年被一扫而空,真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啊~」 「学妹舞会有舞伴了吗?我giao,现在去排个队还来得及吗?」 「估计早就有了,还轮得到你。」 ... 顾允真刷了一会,刷到好几条讨论舞会的楼层,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在楼里都有代号了:gyz。 匿名言论,大家的说法都很真实,毫不掩饰。 顾允真刷到几条几条嘲讽她自封为“最美高考生”的,很有些生气。 转念一想,她又不认识他们,因为这几句言论感到生气,她未免也太想不开了。 新生晚会就定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 眼看时间离周六越来越近,顾允真像一个小战士,刚从英语分级考和第一轮选课里挣扎出来,又全心意地投入到献唱练习当中了。 她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可不想晚会当晚唱破音被听到。 顾允真向辅导员提出要借用音乐教室时,辅导员正因为各项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便将租用音乐教室一事交给文艺部来负责。 文艺部将负责租用教室的事,挪到了闻晟头上。 闻晟当晚就和校团委提出申请,租到了音乐教室,还提前调好了麦克风和音响。 她恢复训练的第一天晚上,训练教室里,闻晟站在调音台旁,按动旋钮,一点点替她调试音色,测试话筒。 “学妹,调好了。”调好之后,他对顾允真道。 “谢谢学长。”顾允真拍拍话筒,听着话筒清晰的扩声,对闻晟真诚道谢。 “没问题就好。你先练着,有问题我再帮你调整。”闻晟笑。 对于顾允真这样的女孩子,他向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 顾允真却摇头拒绝了,语气认真:“学长,我不想太麻烦你,你干脆教会我怎么调,我下次自己过来调整好就行。” 顾允真想,她还要练好几天呢,总得学会怎么调,不能次次都麻烦人家。 听到顾允真的话,闻晟唇角轻蔑地撇了两下。在他的认知里,女的都跟技术白痴差不多。尤其是顾允真长了这么一张脸,更是花瓶中的花瓶。 事实上,他不想听到顾允真这句“我自己来”。他想让她依赖他。一个女孩子乖乖被男生蛊惑的第一步,不就是对男生产生崇拜吗? 他想要得到她的崇拜。然后从她这儿得到更多,例如,她对他的爱慕和喜欢。 “来吧,我教你。”尽管心中有诸多不齿的念头,闻晟面上滴水不显。 顾允真跟着他到了调音台前。闻晟讲解了点皮毛,然后动手去调。 “看好了,示范来了。” 五分钟后,闻晟道:“学会了吗?” 顾允真还是有点迷惑,直言道:“没有。学长,可以再示范一遍吗?” 闻晟:“没问题。” 如此几遍之后,顾允真硬生生记下了闻晟调试的步骤。她不好再麻烦闻晟,就说“我会了,谢谢学长”,打算等回宿舍后,她上网把调音台的使用方法快速学一学。 闻晟点点头,并不在乎她是真学会还是假学会。眼看今天的声乐训练结束,他问顾允真: “学妹还记得不,我们是新生舞会彼此的舞伴,要不抽空找个舞蹈教室,把双人舞练习一下?” 顾允真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在开学前答应闻晟成为舞伴这件事,眼睫闪动了两下。 当时她看在闻晟长得比较干净清爽的份上,又以为新生舞会每个人都要有舞伴,再加上闻晟确实帮了她不少忙,这才一时答应了。 但是... 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小叔叔周循诫。 是他让任何其他异性都黯然失色。 想到这里,顾允真决定和闻晟说清楚。 “闻学长,不好意思,之前在微信上答应你做舞伴是我一时冲动,我现在想取消,我不需要舞伴了。” 闻晟听到她这番话,舌头在后槽牙上舔了舔,面上还是笑着的。 “学妹,理由是什么?反悔的理由?” 顾允真摇摇头。“这是我私人的事情。” 她并不觉得这需要告诉闻晟。 这是她的小秘密。 在她十八岁这年,她只想和一个男人跳舞,那就是周循诫。 如果和周循诫跳舞只是奢望,那她不如不跳,就安安静静一个人,被别人嘲笑没有舞伴也无所谓。 她的心尖泛起一阵酸涩。明明很想请周循诫当她的舞伴,和她手牵手跳舞,可她连发出邀请的勇气都没有。 谁叫她喜欢上的男人,是她的长辈呢。 是小叔叔。 - 听了顾允真这句“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一阵不满从闻晟心底生出。实则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系列舞会之后的计划:舞会后,邀请顾允真去酒吧坐一坐,三两杯鸡尾酒下肚,酒吧内若即若离的暧昧气氛,他再强吻一下,就不信这小女生不沦陷。沦陷之后,就是带她去酒店了... 这是他一步步埋下的陷阱。 他处处帮她,温柔体贴,几乎将学长buff叠加到了极致。 为了靠近她,他甚至骗她,将她本不需要修改的奖学金申请表,假意替她修改了一遍。 但是今晚顾允真的固执和原则,也让他意识到,想将她骗到手,似乎没那么容易。 一句“这是我私人的事情”,说明她对异性的警惕心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低。 闻晟左右思虑了会,“大方”地同意解除舞伴关系,还对顾允真道: “不跳也没关系,关键是,你的第一个舞会要玩得开心,祝学妹玩得开心。” 顾允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悄悄解决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校内匿名平台“口袋”,有谣传小范围地传开了。 当天晚上,“口袋”里多了一栋讨论楼。 「卧槽,我没看错吧,传院那个校花级别的学妹gyz,好像跟学生会的闻晟走得很近。」 「是挺近的。闻晟借着学生会副主席的便利,给gyz开了不少后门,把最好的调音台给她用,呵呵。」 「啊??这也不奇怪,人家自己的小娇女朋友,不得宠着啊。」 「??我说你们都在说啥,闻学长不早就有女朋友了吗?他女朋友是学生会外研部的qrq,这么说gyz是第三者吧?」 「这么漂亮的学妹,居然跑去当人家第三者。」 ... 越是临近晚会,讨论楼越来越多,只不过,顾允真忙着筹备上台演出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 - 新生舞会在周六晚19:00开始,地点选在学校西门外三百米处的桉柏酒店。 周六下午,顾允真和其他准备表演节目的同学集中到礼堂化妆室内,做上台前的准备。 高中时期,顾允真没少在各种学校晚会上参加节目表演。 为了达到最好的节目效果,她请ivy给她介绍了一位专业的明星化妆师。 “还得是你,真真。”做场务的赵雨橙看着专业化妆师用刷子一点点晕开顾允真眼睫上的人鱼姬色亮片眼影,她小脸明艳得熠熠生辉。 随着接触一点点增加,赵雨橙对顾允真的好感是与日俱增。刚开始见到顾允真第一面,她还对顾允真这种会打扮的女生有刻板印象,以为顾允真纯粹是靠运气进了北城大。 可慢慢接触后,才发现“会打扮”和“成绩好”并不冲突。 顾允真并没有因为打扮而耽误正事,反而,她为了呈现一个完美的舞台效果,一直在练嗓、排练、完善舞美设计,甚至连打光都会和舞台灯光师反复确认过。 这样认真的人,做什么不会成功? 赵雨橙看着镜子里的顾允真,脑中浮现出一句诗:“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边,顾允真在安安静静地化妆。那边,几个同样要上台演出的女生坐不住了,讲起了小话。 “不是吧,有人连上台化妆都要和别人区别开来啊?传院那位是不是过分了,还自带化妆师。” “就是,就她爱搞特殊,还不知道本次上台表演之后,要怎么包装营销呢。” “切,以为就她有钞能力哈。” ... 在几个女生的带头下,一群女孩子议论开了,彼此之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时,带头议论的那个女生忽然觉得肩膀一紧,却是一只软滑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女生一抬头,对上了顾允真那张明艳至极的小脸。 顾允真指了指女生右腰侧的位置。 “同学,你的裙子忘记拉拉链了。” 女生低头一看,果然,她裙子右侧的拉链竟然忘记拉上了。她低头将裙子拉链拉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实在想不到,她刚刚在说顾允真坏话呢,没想到她竟然过来提醒她拉链的事。 这时,忽然听得顾允真道:“化妆师已经帮我化完妆了,你们要试试让她帮忙调整下妆容吗?想要调整的去那边坐着就好啦。” 此话一出,化妆室里五六个女孩子纷纷抬起头,迟疑了下。 前一秒还在被她们说小话的女生,后一秒邀请她们一起调整妆容,她们无异于被人现场抓包到,脸上尴尬极了,简直不知道摆出什么脸色。 这时,一个一直没吭声的工学院女生,率先起身,坐到了原先顾允真坐着的化妆镜前。 化妆师问了几句她的舞台基调后,开始给她调妆。 不得不说,ivy推荐的化妆师比女孩子们一通乱化专业多了。眼见这位工学院女生在化妆师的手底下一点点轮廓变得更清晰、五官变得更和谐,恍如上了毛戈平节目一般的效果,其他女孩子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过去排队。 “我排一个。麻烦化妆师小姐姐给我化一化。” “我也排一个,谢谢你。” 有谁会和美美的妆容过不去呢?不一会儿,除开方才带头吐槽顾允真的女生,别的女孩子都排起了调整妆容的队伍。 ... “等等,你换了个口红色号之后,确实变得更好看了。” “我也这么觉得。” 一时间,化妆室内,大家和谐友好地交流。 先前还因为顾允真私自请化妆师不满的几个女生,将信将疑地转变了对她的态度,有几个,还讪讪地对顾允真说了“谢谢”。 一旁的赵雨橙悄悄拉过顾允真,对她耳语。 “喂,真真,你没听到刚才她们在嘴你嘛?” 顾允真也小小声耳语回去。“听到了啊。” 赵雨橙:“那你还...?”那你还这么大方,将化妆师借给她们用。 顾允真想了想,这样说:“她们不了解我,才会那样说。等这次和她们熟起来了,就好了。反正替大家调整一下妆容也只是举手之劳,我想让漂亮的女孩子都美美的。” - 顾允真的献唱节目名次在前,晚7点半开始。 新生晚会交由学校学生会负责,学生会骨干们为这次红毯设置了红毯、红毯签名、红毯合照、晚会抽奖等环节。 一等奖是一台最新的iphone手机,二等奖是一台最新版任天堂switch,三等奖是最新版ipad,四等奖是苹果耳机。 顾允真来到签名墙前。听到身后有几个女孩子叽叽咕咕地聊天。 “卧槽,学校今年换了个赞助商啊?这手笔还挺大,一等奖居然有五名,每人得一台苹果手机,还有一台最新版plus。” “今年赞助商是合泰,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就是,去年赞助商小气吧啦,一等奖居然是100元电话卡,这让我母语瞬间变成无语。” “合泰爸爸能不能年年赞助我们学校,顺便再赞助我们offer。” 听到了她们的议论,顾允真将目光落在背景板的赞助商上,认真看了好几眼。在场记让她签名入场时,她多了一个小心机,把自己的名字“顾允真”签在了“合泰”二字旁。 八点,新生晚会正式开始。 顾允真站在后台,听着主持人报幕,做好台前准备。她默默将脑子清空,回忆舞台动作。 有一些变故,在此刻悄然发生。 在校内匿名平台“口袋”app上,一则消息如同雨后春笋般疯传。 「握擦,闻学长女朋友秦若茜想不开,要轻生了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她最新的微博,她连安.眠.药都买好了。」 「???为什么想不开?」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男朋友被人抢走了,想不开呗。」 「啊?这么严重的事快点报告给团委老师,人命关天啊。」 网友神通广大,很快就将被秦若茜隐藏起来的微博截图搬运到了“口袋”上。 截图里是一瓶安眠药的照片。截图上方只有短短一句话。 「gyz,抢别人男朋友很了不起吗?」 12 事故 “口袋”中,「gyz,去死」这句话配合着安眠药的截图,如同病毒一样刷屏。 网络世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唯独现实世界仍继续着它的秩序。 桉柏酒店外,一辆通身镍黑的奥迪a8泊入车位。 车门打开,周循诫迈出车后座,反手“啪”地甩上车门。 今日合泰集团旗下合泰研究院要和北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合作,在亟待落成的生命科学产业园中搭建全基因组检测平台。这一合作会谈,被安排在桉柏酒店二楼包厢。 “一楼在搞什么活动。”周循诫看着桉柏酒店一楼大厅里出入的学生,微微眯起眼睛。 他随意靠在车门上,轮廓分明,浓廓重影,一半融入这炫目斑斓的光线中,另一半掩藏在夜幕之中。 “周总,一楼大厅办的是北城大学新生晚会,这舞会的赞助方还是咱们。”郑秘书恭敬回答。 “想起来了,顾小小姐要在这舞会上唱歌。”林恒远从副驾驶绕出来,补充了一句。 周循诫听闻,面无表情点点头,对刚从另一边下来的谢飞驰道:“你先上去打头阵,应付下那帮老头儿。” 谢飞驰不干了,整了整衣袖。“又让我去应付那帮老登。怎么,你怎么不去?” 周循诫淡声:“我有事。” “什么事?”谢飞驰刨根问底。 “个人私事。” “...” 谢飞驰眼珠一转,将目光落在一楼大厅内,穿着隆重礼服裙的大学生们身上,顿时有了猜测。 “今晚上是北城大学新生舞会,怎么,你找了个学生妹,要陪她跳交谊舞?” 周循诫面无表情:“乱扯。” 谢驰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三年前拿到了国外qs排名前五十大学的留校任教offer。 当年,周循诫出重金将他挖回国,承诺让他担任合泰集团旗下研究院院长、官至合泰副总裁。 谢驰天赋极高,科研成就累累,当年在学校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谁都不服,唯独对周循诫还有几分服气。他也不客气,骂骂咧咧地让周循诫转让合泰1%的股份给他,他就考虑回去。 他是开玩笑,谁知道周循诫轻描淡写,大手一挥,真在通过股东大会的表决后,将1%的个人股份赠给了他。 周循诫舍得真金白银,战略目光又长远,这不把谢驰吃得死死?当即死心塌地地跟着周循诫干上了。 这一手股权转让被周循诫玩得很六,颇有几分“千金求马”的意味,从此医药领域中,谁人不知合泰集团求贤若渴,欢迎有真才实学者大力加入? 自那之后,越来越多人才聚集到了合泰旗下,成为了合泰发展的基石。 “你真不去?”谢驰又问。 “学院那几个老头儿主要找你谈,不乐见我这种资本家。”周循将手臂揽在谢驰肩膀上,拍了一下。 谢驰:“...” 他后悔死当年贪财,接受周循诫那1%的股份赠送了,搞得现在时不时挨周循诫拿捏。再不行当年就该拿2%的股份,真的是受气。 就这么定下来后,两人就这么说好,谢驰乘专用电梯去二楼,周循诫则步入了一楼的旋转大厅中。 林恒远联系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拿到了节目单。两人站在一楼大厅的内天台处,恰好面向舞台,足够将舞台全貌一览无余。 林恒远低头,只见坐在台下观看的学生们,人头密集。 恰巧此时一个节目表演完毕,台下爆发出雷动的掌声。 周循诫连眼皮都没抬,单手翻了翻林恒远呈过来的节目单。 周循诫:“还有几个节目到她?” 林恒远:“小小姐的节目排在第六位,这就快到了。” 他心中暗暗腹诽,节目这么多,别的您都不看,合着是专门来看小小姐演出啊。 “她要表演什么?”周循诫姿态放松。 “唱跳,”林恒远低头看着节目单上的描述,“新传院顾允真带来的歌曲《泼天的富贵》,表现大学生超前的精神状态。”林恒远说。 周循诫眉毛一扬,超前的精神状态,翻译下,要表演“翻身咸鱼”么。 这时,听得主持人道:“下面有请顾允真同学带来《泼天的富贵》。” 周循诫向舞台望去。 全场灯光熄灭,场内一片乌黑,舞台红幕缓缓向两侧拉开,背灯托起一个靓丽的人影轮廓。 在一瞬之间,灯光亮起,立在台上的少女扎着时髦的鱼骨双辫,背对观众。 动感的音乐响起,少女转过身来,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俯身、扭腰,旋胯,每一步都舒展又漂亮,腰肢柔软若无骨,让人想起湖畔烟柳垂下的柳丝,在风中荡漾。 细听歌词,歌词引起了阵阵哄堂大笑。 「如果一定要让我做点事做梦行不行 如果要和缘分来个相遇相亲行不行 算命的说我泼天的富贵会哗啦啦地来 不要脸的桃花会一朵朵地开 不管每天吃多少没事多热爱都有别人羡慕的身材」* 显然这首歌唱到了大学生们的□□上,台下沸腾起来,像煮沸的寿喜锅。 唱到“泼天的富贵哗啦啦地来”,一阵哄堂大笑,笑中,几个男生高喊着“形而上学,不行退学”。 “特么的,这简直唱到了一个早八打工人的心坎上。” “这歌词我还要再加几句,算命的说我论文一定都能过、毕业没问题、导师不为难、offer大把大把地来...” 一时间,舞台上下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林恒远恍然大悟。这就是顾允真说的,大学生们喜欢的歌啊。他去看周循诫,只见周循诫唇角含着一丝笑,似乎也沉浸在顾允真所建构的世界之中。 周循诫目光落在顾允真身上。 许是因为电磁扩音的缘故,少女清甜的嗓音中掺杂了一丝沙哑,那沙哑落在男人耳中,添上了几丝魅,像是隐在雾茫茫深海之中美人鱼的歌声,空灵而魅惑。 恍若置身于古希腊神话之中,奥德修斯在茫茫大海中航行,不怕风浪和巨浪,唯独害怕遇到美丽的女海妖塞壬。 塞壬的曼声吟哦,是魅惑人心的毒药,会迷失水手的心智。 而此刻的顾允真,成了魅惑的塞壬。 周循诫心中闪过丝丝奇异,好似有电流钻入他心底,他的目光追寻着她的动作。 她蹲下,展腿,起身,乌黑如瀑的头发甩动,小表情又飒又甜。 舞台两侧,大屏切了个特写,少女朝着台下比了个魅惑的wink,眼睛上闪着亮晶晶的细闪,嘴唇如饱满的果冻,诱着人去亲。 气氛在此刻达到了高潮。 大屏幕上,观众实时互动的弹幕越来越密集。 “好绝啊,这谁顶得住啊?这身材,这踩点,这声音,都太绝了!我宣布这绝对是本次晚会质量最高、最得人心的节目。” “一个扭腰,一个转身一个旋胯,啊啊啊啊她要迷晕我了!” “老婆,踩我踩我踩我呜呜呜。” “她在唱什么,好美好美,我听不见,好美好美好美” “卧槽,她有男朋友了吗?现在去撬墙角来不来得及?” 周循诫目光落在弹幕上,眉头蹙了蹙。 再转而再去看台上的顾允真时,角度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紧身款衬衫太短太露,将她浑圆的胸部绷得太紧了。还把她盈盈一握的小腰露在了外头,至于裙子,更是短得什么都遮不住,一双修长紧实又白皙的大腿,就这么白生生的露在外头给那些毛头小子看。 而且,随着舞蹈,她的手时不时放在胸前、腰上做动作,观众们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手游移。 一股难言的不舒服感,淡淡地席卷了周循诫。 真是女孩难养。 然而,在一片和谐的弹幕之中,飘过来几条不那么和谐的。 “卧槽,你们还看得下她跳舞啊?她都把人逼死了。” “不是说她抢了秦若茜的男朋友吗,把人家秦若茜都逼到吃安眠药了。” “新传院不大,幺蛾子真多,还有一进来就跟别人抢男朋友的,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周循诫扫过这几条弹幕,落在那句“她都把人逼死了”上,眼神一凝,淬出极寒的冷光。 “林叔,你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 此刻,“渣男出轨小三,原配痛不欲生想要自杀”的话题,在“口袋”中疯狂堆叠,不一会儿就盖了几千楼。 “真恶心,现在秦若茜生死不明,辅导员和她舍友都在找她的下落。gyz现在就该下台看看,她把人逼得怎么样了。那些为她鼓掌,哭着喊着让她做老婆的人是怎么想的啊?这种人就该抵制。” “团委老师已经关注到这件事了,目前正在积极营救秦学姐。希望学姐不要想不开啊啊啊啊,渣男和小三而已,还不值得搭上性命...” “gyz,渣女下台,去死。” “喂,楼上破口大骂的有点理性行不行?现在消息源一边倒,都还没证实是不是gyz抢人男朋友呢,那么急着骂人干嘛?” “这还用证实?我亲眼看到好几个晚上,渣男贱女在音乐教室、” “闻渣男在哪?快把他找出来,我一晚上都没看到他露面。” 口袋上吵得腥风血雨。 这腥风血雨,很快也席卷到了现实生活中。 在阵阵为顾允真喝彩的掌声之中,掺杂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倒彩声。 台上,顾允真戴着耳返,跟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身体,尽量呈现最好的节目效果。台上灯光大炽,她全然看不见台下,却感知到了台下气氛的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强忍着,依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将表演尽善尽美地完成。 一曲歌闭,摘下耳返,朝台下鞠躬时,她听到了如潮的掌声,然而在掌声之外,她听到了格格不入的喝倒彩声,不止一个人朝她尖声大喊,让她下台,能滚多远滚多远。 “滚,下台!” “能不能请点人品好的人上台唱歌啊?” “恶心,传院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顾允真一时怔在原地,不知道为何遭受了如此大的恶意。 认真准备的节目换来了这般效果,她难受得心脏都在抽动,原本还活力四射的身躯微微颤抖。 还是负责闭幕的工作人员提醒了她,她才反应过来要闭幕了,转身下台,步伐僵硬。 晚会的总负责人是学生会现任主席唐茯。 唐茯早就看顾允真不顺眼了。 她一口咬定顾允真就是在想方设法营销自己,也看不惯顾允真又是借排练教室、又是请化妆师等一系列行为,当即决定借着秦若茜这件事,将顾允真接下来的节目撤掉。 “学妹,待会你不用上台了,”她通知顾允真。 “为什么不用上台?”顾允真问。 “撤节目了。”她斜眼看了下顾允真。 “撤节目?”顾允真一时失声。 当初是辅导员和她定下的,一共两个节目,抽签时排在第六位和第八位。 这两个唱跳节目,她都有好好准备,怎么临头就撤掉了? “为什么要撤我的节目?”顾允真一头雾水。 “不撤节目还等什么,等台下观众轰你下台吗?”唐茯笑了笑。 她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人了。 顾允真想起那阵阵倒彩之声,脸色直发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招受这么大的恶意。她也从来没有直面过如此大的恶意。 而这无声的、来势汹汹的恶意,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一旁有个做登记的同学,看着顾允真脸都发白了,不由得提醒道:“同学,你去看下校内匿名平台就知道了。” 听到有人这样说,顾允真赶紧伸手去一旁的书包夹层里掏手机。 正当她将手机掏出来,正要划开屏幕时,眼前忽然一暗,却是一道阴影径直落在了她身上。 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指背,男人指尖微凉,嗓音清冽低沉。 “不要看手机。” 顾允真抬眸,对上了周循诫的眼睛。 他指尖按在她手背上,触感微凉。 “手机给我保管。” 不由分说地,他将手机从她手里抽走,随后放入自己的西装口袋中。 顾允真看着自己小巧的手机滑入周循诫口袋,再看看四周。 不知何时,四周一片寂静。后台进来了几位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气质突出。 “小叔叔...” 顾允真嘴唇动了动,她牙关始终咬着,柔嫩的下唇在微微颤抖。 刚刚被喝倒彩,她没有想哭。被一个大四学姐莫名针对,她没有想哭,但是看到周循诫这一刻,她的泪腺好像一下子复苏了般,险些就要哭出来。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人喝倒彩,辛苦准备好的节目被砍掉,被人恶语相向,她才刚上大学,她怎么能不哭呢? 周循诫垂眸,低头看着她。 他向来没有心。他可不是什么有同理心的好人,也不会和别人共情,他时刻理性,也懒得共情。 但这一刻,他的心忽然软得不行,软成了棉花。而这棉花,又好似要被她的泪珠浸湿。 顾允真迟疑着。“小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循诫:“我在二楼有会谈,顺便下来看看。” 一旁的林恒远听了这话,心想,哪里是“顺便下来看看”,明明是“专程来看”。 “不哭,我在这。” 男人一贯漠然的语气中,含了几丝温柔,叫人意想不到。 此话一出,不光是林恒远,就连跟随周循诫而来的几位合泰高管,瞳孔都微微皱缩了:周总什么时候是这么温柔的人了? 冷面阎王的铁血柔情,谁特么受得了。 这陡然生出的温情和怜惜,连周循诫自己都不大适应了,不由得将薄唇抿得更紧,那丝温情转瞬即逝。 得到这句话,顾允真强忍着的委屈,如水一般漫溢了出来,原本极力克制的泪水,也终于从面颊落下。 “乖了,没事,我来解决。” 周循诫低眸看着眼泪划过她莹润的面颊,竟然有一种用手指拭去这滴泪的冲动。 他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理智止住了这点冲动,只是抬起手,在女孩的发顶轻轻抚了抚。 男人的手很大,不厚,抚着她发顶,好似抚到她心底。 周循诫低声:“相信我,我们现在先来解决眼下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朝一旁站着的合泰财务部长梁正清使了个眼神。 梁正清会意,命人把负责新生晚会的学校团委老师和学生会主席找过来。 恰巧,今晚负责的团委老师不在,唐茯一个人走进后台,朝角落扫了眼。 只见顾允真坐在角落一张凳子上,低着头。 顾允真脸上妆容未卸,眼睫微湿,饶是唐茯再嫉妒,也不得不承认,顾允真此刻如被雨打过的梨花,那种清新湿润感,足以击中人心。 更瞩目的是,顾允真身旁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散发着极强的上位者气息,他一句话不说,光是站在那里,便使人生出畏惧之感,先自己矮了三分。 就算听到门口的响动,男人也没有将头抬起来,连给她一个目光都欠奉,只把目光落在顾允真身上,修长的指间还夹了几张纸巾。 顾允真时不时抽一抽鼻子,从男人指间抽出纸巾擤一擤,再把用过的纸巾放到男人空着的手中。而男人宽大削薄的掌心摊开,任由她将用过的纸巾放在他掌心。 唐茯由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这个男人十分在乎顾允真。 在意她的每一处小情绪。 意识到这点,她感到十分心虚,很是不安,勉强对面前的梁正清笑了笑。 “梁部长好,我是北城大学校学生会主席唐茯...” 经由旁边一位小高管的引荐,唐茯这才得知,站在她面前这位男士,是合泰集团财务部的总负责人梁正清。而合泰对外的每一笔赞助资金,最后都要经由梁正清批准。 北城大学新生晚会的赞助,也是梁正清批准的。 “把你们负责的老师叫来。”梁正清打断了唐茯的自我介绍,直接开门见山。“我和她聊聊撤赞助的事。” 唐茯一听,顿时急了。为了得到这笔赞助,她和合泰财务一名中级管理层栗总签订了高额回扣协议,承诺将赞助费的一部分比例,以购买指定酒水的方式,返还到栗总手上。 靠着这种回扣方式,她才成功被推荐为评优候选人。要是赞助被撤回,她相当于办砸了本次活动,后续的评优会收到影响。 评优一受影响,她在学生会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资历,恐怕都作废了。 动到自己切身的利益,唐茯急了。 “梁部长,我们老师今晚不在,您和我商量就成。赞助已经签了合同,合泰撤回就是违约...您再考虑考虑下,之前批准这批赞助的是小栗总,我和小栗总谈好了...” 一听到“小栗总”的名号,梁正清眉毛挑了起来,对唐茯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小栗总刚因为收取高额回扣被周循诫撤了职,这位学生部长能从小栗总那儿拿到赞助,一定是将不少赞助费“返还”给了小栗总。 有些学生年纪轻轻,就染上了官僚气、受贿、行贿、滥用职权,这一套玩得六六的。 梁正清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对唐茯道:“既然你这么主动谈到了小栗总,恐怕挪用了不少原本用于赞助的费用去购买小栗总的酒水了吧。” 唐茯脸色霎时白了。 梁正清瞅了眼唐茯,又看了眼站在角落的周循诫。至始至终,周循诫的目光没从那女孩身上诺开过。 梁正清继续道:“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赞助费用只可用于新生晚会,用在其他地方皆是违约。光凭这一点,就算合泰撤掉赞助,也不会落人口实。 话说回来,既然你知道,赞助是签了合同的,撤回就是违约行为,那为什么要撤节目? 撤节目难道不是违约行为? 你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合泰在以强欺弱,你自己呢。别人辛苦准备的节目,你一句话就撤了,学校有哪条规章制度规定,你有节目的裁撤权?” 梁正清缓缓道来。 一番话,说得唐茯哑口无言。 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反思自己滥用职权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会觉得,她踢到了比她更厚更硬的铁板。 用规则和制度不能规范她,只能用强权。 心念电转之下,唐茯总算明白缘何有“撤赞助”这桩事儿了。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而这个不该惹的人,就是顾允真。 唐茯变脸极快,当即将对顾允真的不满都收了起来,方才挤出的泪水还在脸上挂着,这时已快步走到顾允真面前,对她赔笑。 “顾学妹,我错了,我不应该撤掉你的节目,是我违反学校规章制度,擅自做的决定。求你行行好,和梁部长说一说,不要撤赞助,撤了赞助,这晚会就办不下去了,不光对你有影响,对参加晚会的同学都有影响,你也不想看到这晚会就这么...” 唐茯的赔笑中还带着眼泪。这一番话说下来,颇有种楚楚可怜的绿茶味。 顾允真眨了眨微感酸痛的眼睛,对唐茯这般“变脸”感到很不可思议。 至于合泰撤不撤赞助这件事,她认为自己没有决定权,遂将目光投向了周循诫。 周循诫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淡淡来了一句: “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想撤就撤,不用考虑太多。” 不就是撤赞助而已。就算合泰因为撤赞助而落人口实,他也不在意。这点儿议论,合泰还承受得起。况且,其中还牵连了小栗总吃高额回扣一事,正好彻查清楚。 征询了周循诫的意见后,顾允真下了决定。 她望着唐茯眼睛,清声道:唐学姐,你先和我道歉。” “...对不起。”唐茯掩起自己的不情愿,内心对顾允真的厌恶又升了一个等级。此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比顾允真更强的靠山。 那样,现在挨道歉的就不是她了。 顾允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情愿,但她并不在意。只是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不会让他们撤赞助。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参加这场晚会的同学。她们都很期待能抽到合泰赞助的奖品。也因为合泰,它是...” 她顿了顿,心里默默地说“它是我喜欢的人一手挽救回来的企业”。所以,她不会让它信誉收到一点点影响。 “...它是一家伟大的企业,我不忍心它违背合约。更因为,我不想仗着背后有靠山,就滥用强权来针对个人。” 顾允真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梁正清诧异地看了眼顾允真,没想到她竟然能将利害关系捋得这么清楚。 就连周循诫,也深深看了眼顾允真。 - 这桩事就这么解决了。唐茯恢复顾允真的节目。此时,负责新生晚会的杨主任匆匆赶来,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后,当即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开给了周循诫等人。 周循诫、顾允真等人转移到休息室。 期间,顾允真去上了次洗手间。梁正清应付完杨主任后,到休息室找周循诫。 梁正清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看向沙发上的周循诫,信口道: “合着你今天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件小事。” 在梁正清看来,节目被撤掉实在是一件正常的事,不值得周循诫大费周章。更何况,周循诫又是这么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不是小事。”周循诫沉声。 13 舞会 对于周循诫而言,和顾允真相关的事,不是小事。 “你还真宠你小侄女。”梁正清耸了耸肩膀。“走了,我那边还一堆事儿要处理,今晚上记得给我算加班费。” “...” 恰好这时,顾允真上完洗手间回来了。 她和梁正清打过招呼,认真感谢梁正清替她解围,随后进到休息室,对周循诫道: “小叔叔,你可以先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 周循诫:“要手机做什么。” “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家对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大家对她喝倒彩。 “你不必现在知道,等舞会结束,再聊这件事。”周循诫注视着她,神色认真。 “那还来得及吗?”她有点紧张。 “来得及,放轻松,一件小事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指拉住她鱼骨辫的末端,中指和无名指夹着,轻轻扯了扯。顾允真今晚的一切遭遇,周循诫都了若指掌。现在,他安排林恒远联系学校老师,把“口袋”上过分的言行给删除,安排郑秘书和团委老师一起寻找那位宣称要自.杀的女学生。 他更希望,等顾允真拿到手机时,校内匿名平台上一切辱骂式的言论全部被删除了。 顾允真不应该看到那些。 周循诫心里有一个念头。 这是她上大学后第一个舞会,他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她的舞会。 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她的18岁。 - “开心点,小侄女。” 两人朝外走去时,周循诫低头,看到顾允真脸上写满了“闷闷不乐”。 他其实很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情绪。因为他自己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不会受外界影响,别人骂他、网暴他、对他来说,都能淡然处之。 正如他眼下,他亦不知如何应付顾允真的情绪。 看着她不开心,他只觉得,他的一颗心好似也被铅沉沉地坠着。那个情绪丰富、很会感染人的顾允真,怎么可以不开心? 顾允真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不开心。但是,一想到待会上台表演,还要迎来一阵倒彩,她很难振作情绪。 “小叔叔,我就是不开心呢,你能拿我有什么办法?”她闷闷地说。 周循诫停住脚步,一只大掌按在她单薄柔弱的肩膀上。 “我命令你开心。”男人低声,沙哑的嗓音裹了一层磁,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走廊的灯光打下来,周循诫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而她恰好被笼罩在这片阴影里。 狭窄的走廊里,两人面对面站着。 她离墙贴得很近。抬眸,从她的角度,看得到他突起的喉结,锋利饱满的一颗,随着他的咽动,收缩又舒张。 喉结下方,是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 ... “你说,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周循诫耐住性子,一点点追问。 女人很难应付,下到三岁,上到八十岁,都很难应付。 而他现在在应付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像他这样耐心欠付的人,拿出了十分的耐心。 他想要她开心。 顾允真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说“他们不喝倒彩我就开心了”,但是想想,周循诫再怎么厉害,恐怕也做不到掌控人心,让台下的观众不喝倒彩。 “我希望,我表演完节目,有人为我喝彩。” 最终,她这样说。 “那好,待会你给我开心起来。” 周循诫深深看了她一眼,提起她挂在胸前的校园卡,将那薄薄的卡片拎起来。 “小侄女,你的校园卡,借我用用。” 第二场节目即将开始。 顾允真把妆造换了,收拾好心情,投入到下一场演出之中。 台上光线明亮到刺眼,她打起精神,将在台下训练了千百遍的动作,争取一丝不苟地在台上做好。 她带着耳返,舞台灯光太过明亮,全然看不见台下发生了什么。 她是看不见、听不到,但台下的观众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队西装革履的男性、officdy风格的女性,从旋转门进入大厅,如列队般站在舞台最后,观赏着台上的表演。 当台上表演进行到高潮部分时,他们热烈地鼓掌,叫好,轰天的掌声,湮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倒彩声。 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几乎要将一楼大厅的天花板所掀翻。 在掌声中,横在大厅中央的led巨屏忽然亮起,被一张女孩的校园卡照片所占据。 照片上,女孩扎着简单随意的马尾,一件半袖白衬衫,对着镜头露出笑颜。 她粉黛不施,肌肤犹如剥了壳的荔枝,白得好似在发光。 清纯的少女感扑面而来。这张照片明显是抓拍的,但就这么随手一抓拍,顾允真就已经美得像书店里陈列的言情小说封面女主,让人挪不开眼晴。 在led巨屏下方,亮起一行英文。 「weetotherealworld.itsucks.you''regonnaloveit.」* 台下的观众不由得纷纷去看忽然亮起的巨屏。 “哇,这不是顾允真吗?真豪横啊,表演现场就有人买下巨屏给她庆贺。” “下面的英文也很有深意诶,居然是老友记的台词!!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它糟糕透了,但你会喜欢的。” “呜呜呜好清纯的自然感,真是被女娲极度偏爱的一张脸啊啊啊啊。” “说实在的,我现在忽然好佩服顾允真的心理定力,她都被骂成这样了,还能站在台上表演节目,像是给努力准备节目的自己一个交代一样...” “背后肯定有大佬在为她保驾护航,这屏幕也是大佬买的吧?” “等等,你们看口袋了吗?刚刚讨论得惊天动地的话题好像被封了。” “就是,我还吃着瓜呢,消息忽然不见了?” “啊啊啊啊好像被封了,学校这次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吧!要是修选课网有这个速度,我还愁选不到课吗?” “草,学校该快的不快,该慢的不慢。” 台下的同学们,心思各异,有人心怀鬼胎,有人心情复杂,有人等着看笑话。 在这起三角事件中,只有少部分是真的因为秦若茜被劈腿而愤慨,其余人各有心思。 有人嫉妒顾允真这个“最美高考生”,嫉妒她一进校就引起了万众瞩目,恨不得她狠狠地跌一个跟斗,最好把节目搞砸,既丢她自己的脸,也丢学院、学校的脸。 但现在,这小部分人发现,她们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们四处煽风点火营造的话题被封锁,她们费尽心机喝出的倒彩,不但没有将顾允真赶下台,还让她越挫越勇了。 这时,顾允真的表演进行到了尾声。 一楼大厅的旋转楼梯,五个西装革履的男性拾级而下,怀中抱着一束精致到极点的花。 粉嫩的颜色,好似将整个春天都抱在怀中。 冰美人百合、卡布奇诺玫瑰、向日葵、郁金香、冰芍药、波浪桔梗、苏芬...花束的大小并不惹眼,真正惹眼的,是它们那出绝的搭配,温柔到极致的颜色,以及五个西装革履、成熟英俊的男性,手捧花束带来的冲击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扭头看向他们。 然而这一列西装革履的男性,此行而来只有一个目的:为顾允真献花,让她开心。 他们走到舞台下,将花束放在舞台正前方的边缘。 这是周循诫的安排。 他想让顾允真开心。 他想让顾允真知道,有一小撮人不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呢? 转过身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善意。 每个花束的下方,都用精致的丝带系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遒劲潇洒的英文cursive字体,同样是那句话, 「weetotherealworld.itsucks.you''regonnaloveit.」* 站在台上的顾允真,看到面朝着她摆好的五束鲜花,人鱼姬粉色调、灰紫色系、淡绿系、橘粉色系...动人的碎金色调,好像把天边的晚霞都撷取下来了。 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就算有人给她喝倒彩又怎么样? 还有人给她送漂亮的花花。 还有有周循诫,他有钞能力,有权力,还会摸着她的头,低声对她说,“乖了,没事,我来解决”。 ... - 表演结束。 顾允真回到后台的休息室。 周循诫正等在休息室里,他脱了外套,背靠在一张化妆台上,清晰分明的手撑着妆台,光洁的白衬衫外套了一件黑马甲,勾勒出男人劲瘦有力的窄腰。 他姿态随意,有种浑然天成的潇洒和痞气,惹得推门而入的顾允真看得呆了几秒。 “小叔叔,这是你安排人送的?”之前的沮丧心情,因为明亮的花束一扫而空。 还是和上次给她转账时一样,做得多, 表达得少。若是她不主动问起,他根本就不会提他做了什么。 “嗯。”周循诫清淡的眸光扫过她,只见女孩里捧着一束鲜花,像抱了一个温柔的浅粉色的梦,而这个梦上空,是她同样出色的小脸。 “投屏也是你安排的?” “嗯,过来。”他对她勾勾手指。 顾允真不明所以,乖乖地走过去。周循诫抓起放在一旁的校园卡,单手展开卡上的系带,将它挂回她的脖子上。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系带翻边硌着了她细嫩的脖颈,顾允真把手伸到脖子整了整,将系带順平整。 周循诫懒懒地地丢下一句评价:“幼稚。” 她愣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她的校园卡卡套,蠢蠢的粉红色,上面还印着一只baby猪头像。 “现在开心了?”他看她愣愣的模样,呆头呆脑像一只鹅,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问。 “嗯...你找了这么多帅哥美女给我鼓掌,还给给我送花,我当然开心啦。你去哪里找来的帅哥?” “都是合泰的员工,给他们加班费了,很喜欢?” 谁说钱不能买来开心?这真是屁话。 眼前的顾允真就很开心。 “挺喜欢的...”女孩小小声说。她心里有个声音悄悄说,如果是你亲手送的花,我会更开心。 “小叔叔,那你可以把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了吗?”顾允真又问。 她始终放不下这桩事。 “等舞会结束,我再告诉你。”他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就这么乖乖地待在周循诫的掌下,像一只被摸脑袋摸舒服了的小猫咪。 小猫咪意识到,他不想现在说,是为了保护小猫咪的心情。 小猫咪决定不再问了。 “舞会好像开始了。” 优美的华尔兹舞曲在大厅响起,隐隐透过来,顾允真侧着脑袋,听着。 她想,现在舞池里一定很热闹吧。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穿着正式西装的男孩们涌进舞池,将舞池挤得水泄不通,他们尽情地跳着,尽情地挥洒着青春。 其实,她也好想跳舞,像一只蝴蝶那样轻盈。 想着,她两只小手扯住百褶裙的两端,右腿后撤,向面前的周循诫行了一个淑女式的屈膝礼。 “想跳舞?”周循诫挑眉,看她。 “嗯...” “和你男朋友跳?你男朋友在哪里?”周循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抹笑容带着淡淡的讥嘲。 “小叔叔,你胡说什么,我没有男朋友...”顾允真赶紧反驳。 “这几天带你去租音乐教室排练的,不是你男朋友?” “你胡说什么,他只是学长,还不熟。”顾允真有些懊恼。他怎么会以为她有男朋友? “原来如此。”周循诫一贯冷淡的眸光中,现出几缕意味深长。“他不配做你男朋友。” 他很少直截了当地评价人。但是这个闻晟,他真是垃圾。 这样的男生,怎么配做顾允真的男朋友? “本来他约我在新生舞会上跳舞,但我不想和他一起跳。”顾允真硬邦邦地说。 “你现在还想跳吗?”周循诫沉声。 顾允真捏着那张校园卡,卡套锋利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 想跳啊。当然想跳。她在心底悄悄地说。 我想和你一起跳舞,如果和我跳舞的人不是你,那我就不跳了。 “想跳。” 顾允真说着,一颗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来,好像触碰到什么话题的边缘。如果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会触碰到什么? 触碰到铁板,还是触碰到周循诫? “那就跳。”周循诫说。 “可是我没有舞裙。” 她讷讷地说,把脸埋在粉紫色的花束里,嗅闻到花朵淡淡的清香。 这一低头,露出她纤细白嫩的粉颈,周循诫垂眸,目光凝在上头,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的脖子会这样纤细,细得好似他把手放在她后颈上,轻轻一掐,就会断掉似的。 男人感到惊异。为什么她脖颈如此纤细? 他扫了一眼她的后颈,收回目光,嗓音平静。 “给你买就是了。” “想要什么颜色的舞裙?” 听到这句话,顾允真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这句话会从小叔叔嘴里说出来。 顾允真犹疑地问:“...你给我买吗?” “嗯,我给你买。”男人眸光淡淡地扫过来,唇角一缕笑容显得漫不经心。 她的心跳急促地跳了两下。 “小朋友想要什么款式?” “我要白色的,blingbling的那种,裙摆要很蓬松。” 那是公主穿的裙子。顾允真要的就是公主穿的裙子。 “十分钟,我命人准备。”周循诫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一个按键。 “...可我也没有舞伴。”她低声。 周循诫偏头,锋利的下颌线旁夹着手机,眸光扫落,看着她。 顾允真实在长了一张很清纯的脸,清纯而不寡淡,特别是低头垂颈时显得很乖。 乖到绝不会让人想象得到,她此刻对小叔叔有着晚辈不该有的心思。 周循诫也不会想到,这个乖乖的小侄女,竟然会肖想到他头上。 “成,我陪你跳。” 周循诫一只手按着手机,目光和她对上,沉声。 得到他这句话,顾允真简直喜出望外。 “小叔叔,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哦。” 她笑起来,明眸皓齿。 “...” 被周循诫眸光一扫,她又赶紧收敛起来。 可不能让小叔叔看出端倪了。 - 二十分钟后,舞裙被两位专业sa送到休息室。 那条裙子在顾允真面前展开时,她简直要忘记呼吸。 她对舞裙最初的认知,可以追溯到《飘》里郝思嘉的漂亮小裙子。不管是郝思嘉在野餐会上穿的枝叶花型平纹布裙子,还是她用妈妈窗帘布做的绿色裙子,疑惑是玻璃纱玫瑰红裙子,都让顾允真很喜欢。 郝思嘉有漂亮的绿色舞裙,那她就有同样漂亮的白色舞裙了。 纱面质感,丝丝缕缕,如烟如雾,轻盈又似云朵。水晶和碎钻点缀在裙子腰际,像天上的星星被撷取下来。 而且,这条漂亮的小裙子,还是小叔叔给她买的啊。光是因为这点,就让她喜欢得不了。 “很喜欢?”周循诫看她手指轻轻抚过裙子,低声。 “嗯,这是公主穿的裙子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周循诫垂眸,目光扫过她翘起的唇角,低叹一声。 “真是小孩。” 情绪丰富,多变。 顾允真听到这句话,咬了咬唇。她想,她已经不是小孩了,十八岁,合法的可以谈恋爱的年龄。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小叔叔意识到这一点? 去更衣室把表演服换成礼服裙时,顾允真将衬衫、百褶裙、一件件摘下,专注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透着一层薄红,白嫩的肌肤好似用牛奶沐浴过。 她知道她很漂亮。 可是,周循诫会知道她很漂亮吗? 又或者,他也知道她很漂亮,但是那种漂亮,是小孩的漂亮,晚辈的漂亮,不是会勾起他兴致的,特属于女人的漂亮? 前所未有地,她希望他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她已经长大了。 顾允真咬着唇,将圆圆的bra摘下,低头看着自己莹白肌肤上两点嫩红。那两点嫩红,很挺,很翘,浑圆的,形状完美,像内酯豆腐一样。 之前她就没有不喜欢自己身材的地方,她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她最懂得怎么爱自己了。可是现在,她忽然有点身材上的小苦恼。 第一次,她如此患得患失。 小叔叔不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吧? 做了半天的思索斗争,顾允真决定,她得让周循诫意识到她不是小孩才行。明明,他们之间才相差八岁,也没有很多的。 男方比女方大八岁的情侣比比皆是。 怎么让他意识到她不是小孩? 关于这方面,她的想法很肤浅。 要在外表上性感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 顾允真将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nubra找出,打算用上。 nubra是今天下午,赵雨橙塞进她包里的。赵雨橙还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真真你信我,这个绝对好看!绝对作弊神器,能把胸线裹得很诱人”。 要是裹出来没有诱人的效果,她回头找赵雨橙算账。 在bra的衬托和包裹下,她被衬裙托起的地方浑圆柔润,套上礼服裙后,还有若隐若现的小沟,弧度蓬松柔软。 她自己在镜子前看了一眼,那道掩在缎面下若隐若现的小沟壑让她脸都红了,也不敢多看,飞快地挪开眼睛。 出了更衣室,等候在一旁的女sa替她补了妆容,挽了头发,戴上了小钻冠。 再度回到休息室时,周循诫已经不见了。 她在休息室里等他。 周循诫在走廊接了个谢驰的电话。 “行了,少废话。” 他揉了揉眉心。“我挂了,别打来了,没空理你。” “那我怎么跟那帮老头子...”谢驰还想再问细一点儿,电话就已经挂断,气得谢驰在那头爆粗。 周循诫全当没听见,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回休息室。 他推门的一瞬,坐在椅子上的顾允真恰好抬起眼眸,两人视线相对。 她似乎有些害羞,目光飞快地和他触了下,又挪开。空气中浮荡着淡淡的清香,和脂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女孩浮在这清香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灯光下,长长的菱形水钻耳环顺着她天鹅颈的方向垂下,在颈窝处荡起些微碎钻光芒,她蓬松的裙摆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她是花蕊的部分。 周循诫顿了一瞬。 像电影里放过的慢镜头,这一刻,走廊里的喧嚷声,舞池传来的乐曲声,都淡去了。镜头只聚集在她身上。 她的十八岁,是否有过一瞬,也是为他而绽放的? 他目光自然地向下,越过她俏丽的下巴,盈盈的锁骨,在她裙子的襟口停顿了下,注意到那若隐若现的小沟壑时,男人呼吸蓦地重了两分。 ... 不过一瞬之间,他就调整好了视线,将目光落在她锁骨以上的位置。 “准备好了?那走吧。”他说。 与此同时,男人心底隐隐涌现一个念头:她早就不是小孩了。 小孩不长她这样。 也没有她这样的身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