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 ☆、弃妇 建元三十六年的正月初一,大齐南方建州安平村竟是出奇的冷,分明是正午时分,那天却见着暗了下来,眼见着便是一场大雨。 杜秋娘悠悠转醒,身上穿着织锦缎子的袄子都掩不住她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冷。 大年初一的早上,她本该在佛堂礼佛,可她前脚刚出,便有人从她背后闷头一棍。 后脑勺上肿胀地叫人难过,手却被反捆在身后。杜秋娘有些恍惚。碧纱厨外却传来窸窸窣窣奇怪的声响。 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十分熟悉。 “元宝,我的心肝儿,你说你疼我,可你十天半个月都不来寻我……呃……” 声音戛然而止,最后的那个“呃”字透露出一股浓重的淫靡味道,似乎是特意念给他人听的,如斯婉转绵长。 “我可不敢来。那老家伙前脚才休了你,若我来寻你,被我家那悍妇瞧见,可不得提到把我砍咯。”男人低低笑道,想必手上用了把力,掐了她一把。 “死相,你轻,轻一些,奴家……受不住……哇……”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嘴里溢出来,化作一滩水般的呻-吟,又道:“老家伙今日可是头七。你这般着急,若是他的魂魄回来寻你……小心肝儿,我如今还是你的岳母呢?” “你这勾魂的妖精在这,老家伙回来便回来,大不了再气死她一次?”男人坏笑道:“心肝儿,往后咱们再不怕那恶妇了。你瞧,你瞧那碧纱厨里。那恶妇已经教我唤人去绑在里面,这冷天,只怕过不了许久,她便冻死了?” “当真?”女人的声音高了一高,道:“你果真舍得弄死她?” “可不就在里头。”男人笑道,“我领你去看她去。” 杜秋娘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光透进来,她抬了头便见两团明晃晃的肉,她抬了头啐了两人一口唾沫,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两贱人!” 想必是没料到杜秋娘已经醒了,男人退了一步,却被身边的女人抓住,笑道:“怕什么,她不是被绑着了么?” 女人弯□,挑了杜秋娘的下巴道:“秋娘,我的儿,啧啧,怎么落到如此田地?” “张秋花你这个贱人,我爹尸骨未寒,你却同女婿勾搭在一块!若我出去,必定将你的事儿抖搂出去,抓你去浸猪笼!”杜秋娘张开嘴,险些咬住张秋花的手,却被她逃开。 “抖搂?”张秋花低声笑道:“你觉得你还有机会么?”她越发用力搂着身边的男人,笑容灿烂,“秋娘,为娘只怕你走不出这个房门了。你的相公也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呢。你说是不是,元宝?” 杜秋娘挪了视线去看张元宝,张元宝已是挪开了视线,淡淡道:“你同她废话做什么,左右她也活不过今日。” “张元宝你个白眼儿狼!我看你念的书都吞进狗肚子里去了!当日你执意娶我,这些年,我费劲心思打理这个家,你才能安安稳稳地考学,如今才成了举人你便干下这等丑事!张元宝……你不得好死!” 杜秋娘脑子里的火蹭一下开了,张秋花笑笑道:“我的儿呀,你别骂了。当日你爹抓着我和元宝儿在床上,还不是息事宁人吞进了肚子里。你爹可是个好面子的人,你若是要好好活着,你便求我一求,或许我便替元宝做了主,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张秋花捂了嘴偷偷笑:“否则这事儿抖搂出去,我怕你爹和亲娘在黄泉都会被气地再去死一次呢。” 一句话将杜秋娘彻底僵住了。她一直都知道爹爹的身体极好,爹爹病死时,她便觉得蹊跷,可不成想,竟是被这贱人生生气死的! 两团白肉已然飘了床上,张秋花挽着张元宝挑眉看杜秋娘,嗔道:“元宝,奴家还想要一次么。”那双手,已经在张元宝身上使了力气上下。 想必是有人看着,更能激发张元宝这只禽兽的兽-欲。他经受不住诱惑,呼吸声渐沉,低声道:“好十娘,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好好舒服一回吧。” “秋娘看着咱们呢。”张秋花轻轻柔柔地抓住张元宝的昂扬,刻意拨弄了两把,张元宝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道:“就让她看看咱们如何欢好,也好教她下辈子投胎,做个像你一般温柔的女人……” 床上两人的曲线渐渐贴合在一起,想是男人早已提枪入了花-径,只化在那温柔缱绻里,房间里淫靡之气越发浓。 密不可支的喘息呻-吟声落在杜秋娘的耳朵里,她心头的怒火却越发散了。 很早之前,杜秋娘便知道张元宝风流,可他从来只在外头风流,不曾带到他眼前。那一次,她带着自个儿的弟弟妹妹砸了同张元宝欢好的寡妇家,她也气了一个月,最终,还是爹爹杜老汉出面,将她们两劝和了。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次次,她都带了人去将张元宝拿回来。她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不将此事声张。可谁曾想,张元宝竟将念头动到了她继母的身上。尽管她这个继母,其实同张元宝是同岁的。 从前,旁人总是羡慕她,因为她嫁给了这个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 如今,所有的羡慕都化作了浮云。昨日的缱绻恩爱变作今日最大的笑话。 她的夫君同她的继母,一同气死了她亲爹,如今,还一同筹谋着害死她。 床上的春-宫-戏已经渐渐进入了高-潮。 “元宝儿,我的心肝儿,你快……快一些……”张秋花侧向杜秋娘的脸上已经是一团晕红,眼神迷离,便是杜秋娘的心都不由动了一动,而她身上的男人,也全然化在温柔乡里,如今正奋力耕耘。 两人全然将杜秋娘当作了空气。 杜秋娘的手动了一动,眼角却暼到碧纱厨的墙角。 那里放着一把剪子。 新婚之时,张元宝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当日他总要去城里赶考,留她一人在家,当时,他便特意买了许久剪子,放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秋娘如此美貌,一人在家中我甚不放心,放置些剪子,若有歹人起了歹念,你便用这剪子去刺他。”当日,红烛之下,张元宝挑了她的下巴,眼里净是怜惜疼爱。 时日久了,他也忘了。 杜秋娘无声地笑了,当日她说什么?唔,若无歹人,我便拿着剪子阉了待我不好的负心汉。 每次,她抓着张元宝在外偷-情时,她就躲在这碧纱厨里,望着这剪子发呆。 天不亡我啊……杜秋娘反手剪去缚住自己手的身子,依是反抓着手,定神看床上的两人。 “十娘,我的宝贝儿,你那真是教人销魂,给我……”床上的男人已经加快了节奏,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着些话,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似是承受不住一般,终是“唉”一声,两人化作一滩水。 “张元宝。”杜秋娘低声唤道。 刚刚运动完毕的男人女人吃了一惊,杜秋娘的声音何时就在身边? 两人同时抬头去看,眼前却是白光一闪。 “啊……”男人痛苦的尖叫,已经随之而来女人惊惧出魂的尖叫之声远远飘荡在安平村上方。 大年初一的中午,突然轰轰隆隆下起磅礴大雨来, 整个安平村都惊动了。 村长打着锣鼓召唤来安平村所有的村民到了张元宝的屋子前,可谁也没敢往前一步。 磅礴大雨中,从张元宝的屋子里,慢慢腾腾走出来个浑身是血的血人,她长发披肩而散,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眼睛里却蹭亮地出奇,里头像是冒着火,让人看了不由从心底里惊惧,惊惧过后,却带着一点点的疼惜。 安平村曾经最美的村花杜秋娘,如今像是从人间炼狱走出来的修罗。她身上血被大雨一冲,渐渐在地上漾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怵目惊心。 半晌后,村长大着胆子绕过杜秋娘,走到屋子里。床上的男女一-丝-不-挂,保持着交合的姿势,只是俩个人的脸上全是惊惶,时间像是定格在那个惊慌的片刻,二人俱是被利器割了喉咙,那血,沿着床滴滴答答落到了地上…… 安平村多年太平,饶是村长,一时间也接受不住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一时间,竟是忍不住呕吐。待回过神,他已经冲出了屋子,颤颤巍巍地道:“杀……杀人了……” 爹,我替你报仇了。 安静的杜秋娘突然咧嘴一笑,轰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新开文咯~~~大家别被第一章吓到了,其实这是个温馨的文,绝对不虐。男主在文案上已经标明了,大家别站错队伍了哟。1v1,he。鱼蒙坑品有保证,求撒花,求票票,求照顾!!! ☆、重生 建元三十年六月初八,安平村。 “哭,你就知道哭!”杜老汉压低了怒气,望着床上陷入昏迷的杜秋娘,既是心疼又担忧地骂着自家的小儿子杜银宝,“你大姐同你说说过多少次,河边不能去,不能去!你总是不听!今日若不是你大姐,被水鬼抓去的人就是你!你个催命鬼!” 杜老汉操起床边的笤帚就要往杜银宝身上招呼,杜若梅忙上前拦住杜老汉,哭道:“爹,你别嚷嚷,你这会就是打死了银宝,咱大姐也回不来。咱还是想法子问问大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吧?” “你大姐若是没了,银宝我也不要了!”杜老汉狠狠地丢下笤帚,蹲在一旁闷着头不吭声。 杜银宝的鼻涕都滑到唇上了,抹了一把鼻涕扑到杜秋娘床头,嚎啕了一把道:“大姐,你可别出事,否则爹一定会打死我的。你赶紧醒,你若是醒了,我就把我在床底下藏的馒头全给你,还有村头巧儿姐姐给我的几颗花生我也全给你,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天天跟你去喂鸡……” 杜银宝抽抽嗒嗒了半晌,杜老汉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杜秋娘,起身踹了一把杜银宝道:“别瞎嚎啕了,赶紧去村头看看若兰和金宝把人给我请回来没!” “哦……”杜银宝抽嗒了下鼻子,手上还是湿淋淋地,又看了一眼出杜秋娘,出门去了。 就在转身的瞬间,谁都没注意到,床上的杜秋娘,略略动了动。 在杜银宝一字一句发誓的时候,其实杜秋娘已经醒了。只是她闭着眼,恍惚了半天,又支着耳朵听了半晌,方才意识到一件事:她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 建元三十年六月初八,她隐约记得是这一天,杜银宝背着她一个人去了河边游泳落了水,她为了救杜小宝,险些搭进自己的性命。 杜秋娘隐隐觉得自己的眼角湿了,命运弄人,她竟是又回到了这一天。 倒下前,最后一眼的血色弥漫,依然震撼着她的心。 可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呀,杜秋娘无声地笑了。 眼前似乎有个影子一黑,杜秋娘听到她爹杜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额头上却附上一双粗糙的手。 杜老汉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心里是有多苦,都丢了半条命了,躺着都不开眉。” “爹……”杜若梅迟疑了片刻,“大夫也说,咱大姐身子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她一直不醒,怕是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胡说什么!”杜老汉啐道,一旁却是低声道:“我已经让若兰和金宝去请前头的苏寡妇来了。都说她是有阴阳眼的人,教她看看秋娘,我才放心。” 杜若梅看着床上杜秋娘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孔,心里想得却是另外的事儿。 这苏寡妇确然是有些本事的,隔壁村的张铁柱家前些时日家中不太平,听人说,是闹了几日的鬼,苏寡妇不过是给了他几道符,张铁柱家便风平浪静。原本她也不信,可后来苏寡妇又替村东的柳大头七的老婆上了身传了话,她才有些信服,后来找苏寡妇解决这阴阳之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只是这苏寡妇的要价,那也是不低的。 她将想法略略提了提,杜老汉已是沉了脸道:“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治!千金万金,那还能值得上你大姐的一条命?” 便是这一句话,让一直装睡的杜秋娘险些破了功。 她一直以为杜老汉不喜欢她。 她是家里的老大,杜老汉当年是抱了多大的希望,盼着他的第一胎会是个男孩,可她娘亲却生下了她这么个女娃。听说当年杜老汉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便沉着脸出了门。 接下来的杜若梅和杜若兰虽也是女孩,可毕竟她才是最让杜老汉失望的。这些年,她尽心照顾弟妹,在母亲生下杜银宝撒手离世后,她更是费尽心力拉扯这帮弟妹。 可杜老汉从未说过她一个“好”字。 就连当年她睡了半个月醒来之后,杜老汉也不过是沉着脸说了一句:“赔钱货,净让老子操心。” 当年她委屈极了,为了这个家,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安平村年纪最大却没嫁出去的姑娘,让人笑话了许久,可是她爹不喜欢她,她爹只喜欢两个儿子。 她甚至有些怨恨杜金宝和杜银宝的出现。 可今日,她方才知道,杜老汉是重视她的,甚至愿意为了她倾家荡产。 杜秋娘心里一时间酸酸涩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便听杜老汉又挨在她床前低声道:“你个赔钱货,总让老子操心。” 杜秋娘的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 他爹疼她,不过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 她略略动了动,想着什么时候起身才好,杜银宝已经在外头咧咧起来:“爹,哥和三姐将苏寡妇请回来了,人到了村口了,一会就到了!” 杜秋娘的心,一下就揪住了。 当年就是这个苏寡妇险些将她被虐的只剩下半条的命也丢了去。不仅如此,她还狮子大开口,将杜老汉家唯一一头当作脚力的驴子要了去。 这个不要脸的神婆……杜秋娘想到将来苏寡妇要遇上的事儿,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趁着杜老汉转身去看杜银宝的瞬间,她忙低低地唤了一声,“爹……” 那双眼睛仍然是闭着的,等杜老汉转身,她觉得眼前有个阴影靠近,她才慢慢腾腾地将眼睛“用力”睁开,弱弱地说了句:“爹,我这是……怎么了?” 杜老汉眼眶一红,略略动容,可多年来养成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露出半毫的情绪,他的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却是听到自己略略生硬的声音。 “赔钱货,净让老子操心……” 这“操心”二字刚落下,杜秋娘已经是挣扎着起了身,抱着杜老汉的胳膊哭道:“爹……” 大丫头这是怎么了? 杜老汉有些纠结。 他家大丫头一向对他惟命是从,甚至有些唯唯诺诺,是不是吓到了,所以这会同他分外亲近? 他一时手落在空中,半晌,方才僵硬着身体将手搁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道:“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杜秋娘一时心酸,心里又觉得暖和,抱着杜老汉不肯放。 “大姐。”杜若梅也觉得鼻子一酸,抹了把泪,道:“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杜秋娘不管不顾,抱着杜老汉的手不肯撒。上辈子她见着杜老汉一日日消瘦,杜老汉死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如今杜老汉好好的在她跟前,能说能笑能生气,而且,她这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哟,这是个什么情形。” 屋里人抹泪的抹泪,诧异的诧异,全然没看到门口苏寡妇已经到了。 杜秋娘泪眼朦胧时,看到一个比她大上几岁的面貌姣好的女人掐了个帕子站在门口,似乎是嫌弃屋子里的药味,她掐帕子捂着嘴,扭着腰肢儿便走了进来,提了眉毛道:“杜老汉,恭喜你呀,你家大丫头都昏迷了好几天了,这会能好好的,真是佛祖保佑哟!” 杜老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太喜欢苏寡妇这身拿腔拿调的作派,但他仍是客气道:“多谢多谢。就是劳烦你多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苏寡妇摆了摆手,笑得春光明媚,“客气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秋娘也是我妹子,她能醒来,那自然也是最好的。” “费心了。”杜老汉从身上掏出些铜板塞到苏寡妇的手里道:“让你白跑一趟,这钱你拿着。” 苏寡妇接过铜板,掂了掂,咧了嘴笑:“杜老汉,你这钱给得可不对。” “不对?”杜老汉一惊,她这什么都没干,他还给了路费,怎么不对了? “自然是不对的。”苏寡妇认真道:“方才你家三丫头和金宝到我这来说了说秋娘的情形,是我掐指算了算,在来的路上费了些力气劝你丫头身上的水鬼离开,否则,她这会早就被水鬼和龙王爷叫去当了丫鬟。你看,她这不就醒了?” 苏寡妇说地煞有其事,可杜老汉再是憨厚,也觉出这苏寡妇是强词夺理了。她再是有本事,还能通天了不成,人都不到还能知道秋娘身上有水鬼? 可这乡里乡亲的,他不能扯下脸来说人家是骗子吧?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听到身旁拔高了声音的一声唤,“苏千落!” 苏寡妇吃了一惊,这“苏千落”是她的闺名,除了她娘家人和她家那死鬼,甚少人知道,这会怎会有人唤她? 她扭过头去,便见杜秋娘面无表情地靠近她,突然诡异地歪着嘴笑了两声,苏寡妇身上一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却不防杜秋娘已经冷笑地从她身后掏出根棍子,当头重重一棒敲下。 苏寡妇昏了。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杜秋娘一棍子下去,顿时浑身舒爽,眼角暼到屋子里石化的一群人,她顿绝情况不太妙,只得假装即将瘫软状,身上不由抽了抽,忽悠悠倒下。 半晌后,杜秋娘被放回了床上,苏寡妇被苏若梅苏若兰又灌水又掐人中,也已经悠悠转醒。 杜秋娘趁势而起,望着苏寡妇委屈道:“苏家婶子,方才土根叔上了我的身,非要用我身子拿棍子敲你,我不肯,他却说你……说不守妇道,非要教训你!你瞧,他就在你后头……” 苏寡妇身后冷汗直流,杜秋娘嫣然一笑,朝她身后挥了挥手,“土根叔……” “啊……”苏寡妇惊叫一声,夺门而出。 外头风光正好。杜秋娘舒适地靠在床上,唇边漾开一丝微笑。 重生,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杜老汉:你个赔钱货…… 杜秋娘:爹,您能换个台词么。。读者看腻了…… 杜老汉:【怒】你就是赔钱货赔钱货,你全家都是赔钱货~!! 杜秋娘:……爹,你赢了! ☆、书生 “杜银宝,你给我站住!” 杜秋娘一手握住笤帚,一手叉腰,提着眉看着四处乱窜的杜银宝,大声喝道:“你若是再跑,晚上的饭你也别想吃了!” 杜银宝抱着看,看已然气到边缘的自家大姐,怎么也想不明白,前几日还奄奄一息的她怎么突然就有这般无穷的气力,不由地耷拉下脸,求道:“大姐,你别打我。” “你的馒头和你的花生呢!”杜秋娘手一摊,问道:“前几日是谁在我床头哭着说,要把藏的好东西都给我的,谁还说都听我的话的?不过几日,你就造反了?” 这皮猴杜银宝,看她晕在床上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好些的话,见她醒了,第一时间不是上前慰问,而是撒了丫子便去了自个儿屋里,将藏好的好吃的一气儿全给吃进肚子里,等她发现时,他已经将嘴塞地满满的,叉腰得意的样子哟,杜秋娘想来就觉得……好笑。 这皮猴子……杜秋娘颇有些宠溺的无奈。当初娘生他时难产走了,特意叮嘱秋娘要好生照顾他,她便尽了心去宠他,可这倒好,养成的这顽皮的性子。 “大姐,你别追我,我肚子……肚子疼……” 她不过发了一会神,杜银宝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大姐,我肚子疼……” 杜秋娘一把丢了笤帚上前扶起他,道:“你这是怎么了?”片刻后她又是好笑地戳了戳杜银宝的头道:“那馒头都隔了几个夜了,你一气儿全吃下去,不闹肚子才怪!叫你爱吃独食!” 杜银宝眼睛忽闪忽闪地,可怜兮兮的样子。杜秋娘仰天长叹,杜银宝这个冤家,终是不忍心,拎着他去了村头林大夫家。 “林大夫!”杜秋娘提了声在他门外一喊,从屋子里走出个儒雅的中年人。 林大夫十年前从外乡到安平村住下,为人那是极好的。那年杜银宝刚出生,弱的跟只小老鼠似得,是林大夫费了心力将他养回来。只是这样好的人,却一直不曾娶妻,这事儿成了平安村的一个谜题。 给杜银宝吃了些药,林源修随手抓了把豆子给杜银宝,杜银宝瞬间忘了疼,抓着豆子便在门边坐着边玩边吃。 杜秋娘感激道:“林大夫,真是谢谢你。” 林源修摆了摆手道:“谢什么。”他停了一停,又问,“听说你前几日醒来之后将苏寡妇吓走了?真被上身了不成?” 杜秋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她想敲诈我爹,我就吓唬了她。” “你个鬼丫头。”林源修眼睛弯了弯,嘴里虽是这么说,却极为认同杜秋娘的做法,“那个苏寡妇,装神弄鬼,也该受点教训。” 正说着话呢,门口的杜银宝跳起来嚷嚷道:“大姐大姐,村头的胆小鬼范长安来了!” 杜秋娘转了身去看,果真见范长安站在门外,被杜银宝指着说是胆小鬼,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发火,对着林源修作揖,彬彬有礼道:“林大夫,我来给我祖母取药。” “嗯。药早就给你备好了。”林源修笑笑,范长安已经绕开杜银宝,进了门拿了药,又径直要出去。 谁知道还没走出去,身后的杜银宝已经嚷起来。 “长安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打雷,半夜起来遇妖怪,四个脑袋三条腿,奶奶听了哈哈笑,带着长安去抓鬼,一下碰到衣服架,帽子掉了一大堆!” 范长安脸一沉,回了身见杜银宝压了鼻尖吐舌头扮鬼脸,他抬了眼又看杜秋娘,见她一脸错愕,不由地锁了眉,冲杜银宝扬了扬拳头,道:“不许唱,再唱小心我揍你!” “我才不怕呢!”杜银宝又做鬼脸,心道,每回有人冲着他唱这些,他都是这么威胁人,可终究,他也从未动过手。 “范老太太病重了。”林源修低声嘟囔了句,杜秋娘眼见着他要走远了,上前扣起手指敲了下杜银宝的头,怒道:“你怎么跟你长安大哥说话的!一点礼数都不懂!瞎唱!” 杜秋娘说完,拔脚便去寻范长安。 杜银宝平白被敲,瘪着嘴委屈道:“大姐,这歌还是你教我的呢!” “范长安,范长安。” 范长安远远便听到背后有人在喊他,他一回头,便见杜秋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略略蹙了眉,只当没听见,脚下却是加紧快走了两步。 “范长安!”杜秋娘拔高了声音,果真见前头的人停了停,她才紧了两步冲到范长安的前头,喘了口气道:“范长安,我五弟年纪小不懂事儿,话说的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杜秋娘原也以为自己的语气够诚恳,谁知范长安闻言,不过略略抬了眉惊讶了一番,脚步却往后退了一步,狐疑道:“杜秋娘,你要干嘛?” “我没干嘛,我就是来同你道歉的。”杜秋娘解释道。 范长安又退了一步,“道歉?杜秋娘……”范长安停了停,提了手想摸摸杜秋娘的额头,转而一想,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收回了手,低声道:“杜秋娘,他们说你落了水,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要么,你还是……你还是去林大夫那再开两服药吃吃吧。” “你……”哪里平白就咒人家发烧吃药的。杜秋娘吞回一口气,可看范长安的样子,说得却那么诚恳,这个愣书生…… 杜秋娘只得赔了个笑脸,道:“我没发烧。我就是来替我五弟道个歉。” “不要你道歉,你让你五弟别再唱那个歌就成。”范长安沉吟了片刻,提了药道:“我要给我奶奶煎药去了,你别跟着我,”他又追了一句,“杜秋娘,今儿你别再耍我玩了,我真有正经事……” 范长安的眼睛啪嗒啪嗒,兀自又点了头,彷如杜秋娘是猛虎一般,又往后退了一步,往杜秋娘的身后瞅了瞅,想跑…… 杜秋娘无言了——范长安,一如前世,怕她,厌她。 范长安五岁时到安平村,当时全村就他一个是外来的孩子,杜秋娘又是村里的孩子头,当时见着范长安生的白白净净,说话又斯斯文文全然不像农家的孩子般野,杜秋娘便带着一帮孩子成天地逗他玩儿。 杜秋娘发誓,当时她真是觉得范长安是村里顶顶好看的孩子,才想着法子逗他,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可实际上,后果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十年前她偶然替范长安编的那个儿歌,竟在安平村传唱至今,连杜银宝都嚷嚷上口,可怜的范长安啊,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杜秋娘眼见着范长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儿,在夏日的阳光下晶莹透亮,她拿了袖里藏的手绢想要替他擦擦,谁知道范长安又退了一步,杜秋娘无奈,只得将手绢塞到范长安的手里,道:“范长安,你回去替我问范老太太好。还有,这几日林大夫大约不在家,晚上如果你要找邻村的郝大夫,你别去邻村找,你去咱们村长家找。可千万记得,别背着范老太太四处跑,晚上湿冷,老太太受不得颠簸!” 范长安狐疑地看了一眼杜秋娘,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仍是将她的话记在心上,低声说了句,“哦。” 杜秋娘见着他走远,脸色方才渐渐沉了下来。 当年只怪她年纪小,总带着人欺负范长安,等到她想去跟范长安道歉时,却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到后来,范老太太病重,范长安急着去寻大夫,寻了林大夫不在家,他一着急,瓢泼大雨下背着范老太太去邻村寻郝大夫,最终人也没寻着,老太太却死在了路上。 后来,她便再没有范长安的消息,至死都未再见,可这歉意却一直搁在心上,搁了好些年。 如今,她总算逮着机会可以弥补一下了。 回了身,杜银宝吃着豆子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她冲他招了招手,杜银宝挪着小短腿欢快地跑了过来,挨在她身边道:“大姐,你不是一向讨厌范长安么?” “不许胡说。”杜秋娘斥道:“范长安是咱们安平村最有学问的书生,你若是有半分像他,我便高兴了。” “姐姐才胡说!”杜银宝撇了撇嘴道:“咱们安平村最有学问的人明明是张元宝!大家都这么说!张元宝就是在长平镇,那也是顶顶有名的人。” 一听杜银宝提起这人的名字,杜秋娘一股火气提上来。是了,这个畜生,她重生之后,都忘记了这个畜生…… 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在杀鸡。提了刀便往鸡脖子上一刀下去,鸡高叫了一声,手脚却不停抽搐着,那血沿着脖子,一滴滴落入碗里。 一片血红。 杜秋娘眼神落在那鸡身上,片刻后,只觉得胃里有一股翻滚,她再也经不住,“哇”地一口便蹲在路边干呕,停也停不住。 白花花的肉体交缠,喷涌而出的热腾腾的鲜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似乎想起了她最后见到的那幕。 是的,杜秋娘诚然恨极了张元宝和那淫-妇,可她本性善良,上辈子动刀,她已经是冲昏了头脑,这会想起来,杜秋娘只觉得一股作呕,不愿想起。 张元宝,我只愿此生不同你有任何交缠,死生不复相见。 杜秋娘样貌好看,可此刻的笑却十分骇人,杀气里带着失魂落魄。一旁的杜银宝傻了眼,慌忙地去请了方才杀鸡的春花婶来救他姐姐。 “秋娘,你咋的了?没事吧。”春花婶低□子,方才杀鸡的手都未洗,便要去扶杜秋娘,杜秋娘哪里受得?忙躲开了身子,道:“春花婶,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春花婶笑道:“你可赶紧回去看看吧。方才张媒婆可去了你们家,应当是去跟你爹说你的亲事去了。” 杜秋娘的心里咯噔一跳,抬了头道:“什么?说亲?” 张元宝……张元宝…… 我不嫁! 杜秋娘暗叫一声,忙站起身子,往家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场,有点呆萌,绝不是废物~~【如果这样还站错队伍我真的就木有办法了呀……】 范长安:秋,秋娘……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发烧了…… 杜秋娘:范长安,你怎么变结巴了? 范长安:我……我……我……看……到你……就…… 杜秋娘:嘿…… 范长安:hei~~~sexydy~~ oba gangnam style~~~ 杜秋娘:……范长安,你不是结巴么。。 范长安:我……我……我听多了,条……条件反射…… 杜秋娘;……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在大街上处处听到这首歌之后一听到嘿我就浑身难过,满大街的江南style,治疗结巴么?】 0 0收藏不给力,求收藏求撒花。。 ☆、说亲 杜家门前闲闲散散地站着几个父女,打头的就是苏寡妇。拿着把瓜子边咳边斜了眼对一旁的人说道:“我跟你们说,姓杜的一家子可都不太平,你瞧他们家大丫头,这都十八了,还嫁不出去呢!上回落了水,被水鬼缠了好些天,不明不白地就醒了。醒了也就算了,还拿着棍子敲我,跟个泼妇没两样!” 这话正巧被急着回来的杜秋娘听到了,她停了停,还是忍不住站到了苏寡妇前头,睨了她一眼道:“苏家婶子,都说你有通天的本领,你倒是替自个儿通一通,问问土根叔为何昨夜又托梦给我,在梦里一直哭个不停呢?别不是有什么原曲未诉,死不瞑目吧?” 眼见着苏寡妇脸色微变,她却直直地盯着她看,提了嗓子道:“我能醒,那也是阎王爷看我平日积福不忍心勾了我去。倒是有些没事便嚼舌根子,又做了亏心事的长舌妇,当心入了地府被勾了舌头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你说谁呢!”苏寡妇捏了拳头便要上来打杜秋娘,杜秋娘一把抓住她便将她制住,冷笑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说谁,苏婶子你急什么?”一松手,苏寡妇打了个趔趄就这么坐在地上。 “你个泼妇!我好歹也是你长辈!你竟敢打我!”苏寡妇两手一摊,坐在地上便要哭,杜秋娘居高临下地站开,笑道:“是谁先要动手,乡里乡亲们可都看着。长辈?长辈自当有长辈的样子才能让人信服?就你?!” 杜秋娘讽刺地动了动嘴角,转身便要走。 “你个杀千刀的杜秋娘!活该杜老汉当一辈子鳏夫,有你这样的继女,谁给你当后娘谁倒八辈子霉!” 苏寡妇眼见着吃了大亏,越发拔高了声音在地上撒泼。杜秋娘只拿看跳梁小丑的眼神看着可怜又可悲的她,再不管,进了屋去。 杜若梅前些年都嫁出去了,这次也是因着她,都回来了。这会两人坐在院子里,见了她,忙拉着她担忧地问道:“大姐,你同谁闹呢。” “还谁,苏寡妇呗。”杜秋娘拿着眼睛瞅着屋里。 “怎么又同她闹起来了。都是一个村的,闹僵开来可不好,何况她还是个寡妇。”杜若梅道。 杜若兰撇嘴道:“可没见过一个寡妇像她这般能闹腾,今儿跟这个吵,明儿跟那个闹,我可看不上她这样的人。” “可不是。她那样的人,就得对她横一些。”杜秋娘道。 杜若梅见杜秋娘眼睛一直盯着屋里看,这才低声道:“大姐,咱们或许要有后娘了……媒婆又跟咱爹说了个,咱爹似乎挺中意的。” “给咱爹说亲的呀?”杜秋娘的心落了一大半,还好,不是那个该死的张元宝。 杜老汉也是个长情的人,杜秋娘的娘死了都好几年了,他一直没娶续弦,只怕续弦进了门对孩子们不上心。如今杜老汉要纳续弦了,她也懂他的心思。他是想娶个后娘照顾两个弟弟,好让一直牵挂着家里的她早些嫁出去。 杜秋娘面上一喜,拍了袖子笑道:“我去听听看,媒婆说的是哪家的。” 杜若兰忙拉住杜秋娘道:“大姐,你别去。我方才听到了媒婆说了,说的是隔壁村的那个叫张秋花!” “谁?”杜秋娘愣了一愣, “那人我可见过。”杜若梅嫁的就是隔壁村的人,倒是懂些情况,她也没发现杜秋娘脸色变了,挽着她的手道:“张秋花长得挺漂亮的。似乎也就二十五六岁,原本卖在长平镇的苏员外家当丫头,前些日子他家才花了银子将她赎回来。在大户人家当丫鬟,比咱们这乡野丫头看着好看多了。就是她嫂子对她不好,她才急着嫁出来的……” 杜若梅后头又说了一长串,可杜秋娘全然没有听进去,“张秋花”这三个字如魔咒一般成功地让她的身子凉了一大半。 她怎么就忘记了张秋花这么回事。是了,在张秋花嫁进来多久,张元宝便来同她求亲。当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幸福,爹爹有人照顾,弟妹都有着落。可谁知道,领进门的这两个都是黑了心的白眼儿狼。 便是从那时候起,她的悲剧人生正式开始。 杜秋娘攥了拳头便要往屋里走,门呼啦一下却开了,张媒婆满面春风地从屋里出来,杜老汉紧随其后跟着。 “恭喜大姑娘,你就要有娘了!”张媒婆笑道。 杜老汉晒地黝黑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直道:“有劳张大嫂费心。若我这门婚能成,我一定给重礼感谢张大嫂。还有我家姑娘,您也给她问问,不求对方有什么家事,只要不嫌弃我姑娘,能对她好就成。” 张媒婆看了眼杜秋娘,捂着嘴道:“大姑娘可是咱们安平村最标志的姑娘,又是出了名能干的,寻门亲事有什么难。” 心里却是嘀咕道,能给你这老鳏夫寻个第二春就不错了,哪里去给老姑娘寻门好亲事。 “谢谢张大嫂勒!”杜老汉亲自送媒婆出了门,小短腿杜银宝这才哼哧哼哧地跑了来。 路上杜银宝便听到有人逗他,说他要有后娘了,以后后娘天天饿他,不给他饭吃。 杜银宝嘴一瘪,抱着杜老汉的腿道:“爹,你要给我娶后娘么!后娘会虐待我么?后娘会不给我饭吃么!” 杜老汉脸一黑,道:“你都听谁瞎说的。哪个不给你饭吃,我抽她!” 杜秋娘眼见着杜老汉的老脸露出了片刻的羞涩,她的心一沉:完了,爹要娶妻,娘要嫁人,这事儿她怕是拦不住了。 入夜,杜秋娘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寻思着,爹的后娘是要娶的,可娶谁都不能是张秋花那个荡-妇淫-娃。可这会她又不能抱着杜老汉的大腿哭说,这没见过面的张秋花是个贱-人吧?搞不好,杜老汉还以为杜秋娘不喜欢他找后娘,产生什么负面情绪,那可了得? 这事儿得巧着办,也得寻思下方法。否则,杜老汉一个月内就把张淫-妇娶回来了,到时候再赶人走,那可有难度。 她总觉的脑子里错过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就这么沉沉地睡了,夜里听到窗外噼里啪啦地落了大雨,格外地教人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杜秋娘便起来给一家人做饭。那时候晨曦刚起,因为刚下过雨,薄暮里带着朦胧的雾,她一开院门,便见着个黑影子站着雾里,像是站了许久,身上惹了晨露,冷得有些发抖。 杜秋娘吃了一惊,看了片刻,才低低地唤道:“范……范长安?” 待仔细走进看清,可不就是范长安,木木地站在院子门口,见了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范长安,你作死啊!一大早站人家门口也不吃声,想要吓死谁呀!”杜秋娘提了声嗔道。 “祖母……祖母……”范长安冻的发抖,杜秋娘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像是淋过雨还未干,跟霉干菜一样拧巴在一块,她的心里不由地咯噔一跳,道:“老太太怎么了?” “祖……祖母他……”范长安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得,一句话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倒教杜秋娘急出了一身汗。 “到底怎么了!” 杜秋娘话音未落,手里突然一热,说不出话的范长安一把握住杜秋娘的手,拉着她便开跑。 晨雾里一切都是朦胧的,天微微亮,年轻木讷,却有着好看的面庞的范长安,紧紧握着杜秋娘的手,脚下不停地奔跑。在杜秋娘的记忆里,范长安从未主动靠近过她,这是第一次。 杜秋娘望着范长安的侧脸,有一丝地恍惚,如果范老太太就这么走了,那范长安将来娶了谁,又过得到底如何呢?他这样一个木讷的人……不对,范长安对别人说话都是顺溜的,唯独在她面前总是磕磕巴巴,他就这么畏惧她,见了她就怕。 这样的范长安,后来过得好么? 等她渐渐有些吃力,她才发现,范长安已经将她拉到了自个儿家。 “祖母……祖母要见你。”范长安跑得脸都红了,手往屋子一指。 杜秋娘迟疑了片刻,一推门,范老太太脸色苍白地依靠在床上,却是歪了头含着笑看着她,唤道:“秋娘,你过来。” 老太太没事……杜秋娘不由松了口气,瞬间又回了头看站在门口的范长安,心里暗道:“这个范长安,一大早地吓唬她,又将她抓来这,是要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为晚上八点,方便大家看文。如果偶尔有推迟会提前通知。 感谢姑娘们的雷,我会加油的!!!握爪~~~ 乃们这些霸王我的小妖精~~挥舞瓦的小皮鞭,抽抽~! ☆、回生 范长安脸一低,绕过了杜秋娘,坐在老太太的跟前,低声问道:“祖母,你好些了么?” 昨儿他真是累坏了。 这些天他都守在老太太跟前,昨儿半夜,老太太却突然被什么噎住了一般,没一会便昏了过去,情况看着极为危险。 他慌了神,一路小跑着去了林大夫家,敲了半晌的门却是无声无息,他又着忙地跑回去,见着老太太的脸都青了,他想着去邻村请郝大夫来回得多花时间,便想背着老太太出门去寻郝大夫。 正要出门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杜秋娘的话,“这几日林大夫大约不在家,晚上如果你要找邻村的郝大夫,你别去邻村找,你去咱们村长家找。可千万记得,别背着范老太太四处跑,晚上湿冷,老太太受不得颠簸!” 他纠结了许久,终是放下了祖母,一人冲进了雨里去村长家,果真找到了郝大夫,救回了祖母的命。 “听长安说,昨儿可多亏了你点播,他才能找到大夫救回我这条老命。”老太太的精神还可以,握着杜秋娘的手。 杜秋娘见范长安被老太太晾在一旁,也笑着问道:“老太太可好些了?” “好多了。”老太太笑道:“大夫说,我这是风寒多日,内火太盛,昨儿一口血吐出来,倒是通了脉络,因祸得福了。” 老太太又歪了头指着范长安,“我这傻孙子险些背着我冲到雨里去,若我真淋了雨,这条老命可真没了。” 范长安耷拉着脑袋,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这会听了老太太的指责,抬了头想反驳,眼睛却是水灵灵的。 杜秋娘眼瞅着他眼神有些不对,低声唤了句,“范长安。” 范长安“嗯”了一声,顺着老太太的船沿……倒下了。 “长安是个胆小鬼,怕风怕雨怕打雷,半夜起来遇妖怪,四个脑袋三条腿……” 范长安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面反复有人在他耳边唱着这首童谣。 小小的杜秋娘扎着两冲天辫,带着一帮子小鬼头围着他,指着他哈哈大笑。他眼瞅着杜秋娘,心里想着,这个小丫头真好看,皮肤雪白,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可就是爱取笑他这个外乡人。 杜秋娘是个爱欺负外乡人的可恶的小丫头。当时他便这么想。他从不与村里的孩子们嬉闹,杜秋娘便越发断定他是个胆小鬼。 这丫头,瞎唱!可每回他捏起拳头揍她,都下不起手。 “范长安,范长安!”又来了!这丫头总爱连着两声叫他! 范长安捂着耳朵,皱着眉头,哼哼道:“不要再叫了,悍丫头!” “什么,你叫谁悍丫头!”杜秋娘望着桌上给范长安端来的稀粥,恨不得泼到她脸上去。 好端端地一大早拉了她来,自己却发了烧躺在床上,这下可好,家里就两个人,还都病了,她不能见死不救吧?没办法,自个儿摸到厨房给范家两个人准备了饭菜。 范长安倒还好,睡觉时还要喊她“悍丫头”! 杜秋娘蹙了眉,顺着范长安的耳朵便拧了下去,范长安吃痛,眼睛一睁开,眼前的杜秋娘的眼睛已经如铜铃般大,手里提着他的耳朵骂道:“死范长安,你都醒了还装睡,起来吃饭!” “悍丫头,果真是悍丫头,可恶!”范长安心里默默念了两声,鼻尖却闻到一阵清粥香,肚子“咕噜”一声叫,他抬眼便见杜秋娘得意的笑。 范长安喝粥时十分安静和斯文,不像杜金宝杜银宝,端起碗来稀溜溜地便吞进肚子里,尽管他饿,可是看他吃饭却像是一副画。 杜秋娘暗暗想,范长安或许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少爷,可是却落到了安平镇这么个小地方。 “范长安,你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结巴,你很怕我么?”杜秋娘疑惑道。 “噗……”眼见着优雅吃饭的范长安险些喷出一口粥来,杜秋娘蹭地一下起身弹开,嫌弃地看着他。 范长安呛了口粥,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脸憋得通红。 杜秋娘掸了掸衣服,道:“就知道你怕我。成了,粥给你放锅里了,你晚上热热就成,我走了。” “悍丫头!”范长安眼见着杜秋娘走远,敛声吼了下,握了握拳头,低头……接着喝粥。 杜秋娘回程的路上脑子里跟开了窍一般,突然明白昨天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关节了。 张秋芳既然是在长平镇的员外家当丫鬟,那是许多人都艳羡的差事,若是照常理,她都到了二十五六岁了,主人家怎么也该给她配人,最不济也是个小厮。何以都二十五六岁了家里还替她赎身?赎身了也就罢了,员外家的丫鬟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或许就金贵几分,她大可以在长平镇寻一门好亲事,何以还跑到安平村,嫁给带着五个拖油瓶的老鳏夫? 当年她只觉得替杜老汉高兴,也没多想,杜老汉也是个实诚的人,肯定觉得这姑娘年岁大了才嫁不出去。可她好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当年张元宝在长平镇也挺吃得开,她似乎还真去过那什么员外的家,听说,那员外是个色中恶鬼…… 最不能信的便是媒婆的嘴,她说的再是天花乱坠,还不如杜秋娘自个儿的眼见为实。 必须去一趟长平镇,杜秋娘暗暗想。 到了家,一个好消息便砸到了杜秋娘的头上——张家说要考虑考虑。 杜老汉蹲在家门口,脸色不是很好,杜金宝躲得远远的,生怕在他爹眼前犯了冲。见着杜秋娘,杜金宝凑上来拉开她道:“大姐,你这是上哪里去了?一大早没做饭,爹都着恼了。方才媒婆来了趟,说张家的那个姑娘又不愿意嫁了,爹的脸就黑了下来,闷不吭声地蹲了半天,地都不下了。” “知道原因么?”杜秋娘低声道。 “媒婆说的也不仔细,不过……”杜金宝顿了顿,道:“似乎是张家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说大姐你泼辣……” “呸!”谁泼辣了?她这是讲道理好么! 杜秋娘一想,定然是苏家的寡妇作祟,不过这回也好,她还得感激她! “一大早死哪里去了!病才好就乱跑!心野了是不?野了出去就别回来!”杜老汉瞅见杜秋娘,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杜秋娘吐了吐舌头,打发了杜金宝下地干活,自己忙着开始做家里的活计。 这几日倒是平安无事,杜秋娘得空了,便去范家帮忙,统共也不过是做些饭的事儿,倒叫范老太太好一顿感激,顺便又数落了一顿范长安,杜秋娘每回听了,只是眯着眼睛笑。 到后来,每回她去范家,都能见着范长安拿着本书坐在门前看,见了她来,他便起身跟她一同进屋。 去范家的路上要穿过一片林子,这一日,她按照平日的时间往范家走,斜下里却突然窜出个人来。 “杜小娘子,你这是去哪里?” 此人生的是明眉皓齿,眼底里自带着一股子风流,举手投足全是书生作派,便是此刻问话,也是彬彬有礼,若是平常的小丫头见了他,定然是心醉的。 可此刻杜秋娘见了,却只觉得恶心。 此人,不是张元宝又是谁。 杜秋娘蹙了蹙眉头,厌恶道:“走开!” “杜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张元宝没想到一向热门的自己竟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往日杜秋娘见了他,总会凑上来甜甜地上来打个招呼,唤一句:“张大哥。” 杜秋娘年纪虽是大了些,可比起那些黄毛丫头,她却自有一番撩人的滋味。张元宝即便在长平镇的学堂里念书,看多了长平镇的小姐丫鬟们,可每回见到杜秋娘依是惊艳。 曾经有一度,他以为杜秋娘对她是有意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形?她的眼里满是厌恶? 他?张元宝?被人厌恶? 这不可能! “走开!好狗不挡道!”见眼前的人依然拦着路,杜秋娘抬了眼恶狠狠道。 “你……”张元宝一怔:他真被嫌弃了! 这个事情他完全不能接受,以至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伸出手去拉住杜秋娘,唤道:“杜小娘子,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句话还没出口,杜秋娘一把推开张元宝,险恶地斥责道:“下作的东西,亏你还念过书,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呀!真是……狗改不了□!” 张元宝被劈头盖脸一阵骂,心下有些愕然,可脸上的从容他又得保持着,是以这会他的表情有些丰富。踉跄了两步,他又上来抓杜秋娘,这回他是使了大力气想要留住她,杜秋娘不妨,险些被他拉到怀里。 一阵馨香袭来,张元宝顿时心猿意马,越发抱住杜秋娘的腰,嘴里念叨道:“杜小娘子,你定是误会我了……” “畜生!”杜秋娘提了眉掣肘便去顶了下张元宝,这时,身旁一个身影一闪,那人提拳便打在张元宝的鼻梁上。 “砰!”张元宝连人都没看清,一下便晕了过去。 情势突变,杜秋娘有些错愕地看着来人,失声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渣男渣女开始反扑,我们能让他们得逞么?当然不能!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消灭,消灭! ☆、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有人说,这一章不太河蟹,有性器官描写,然后举报了小鱼……可小鱼从头看到尾都没发现性器官在哪里啊!!!!我这么清水的一个章节这么被污蔑,如果我不坐实了这个罪名,不是对不起举报我的姑娘~~~【← ←】 “快走……”范长安一拳下去,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自己却傻了眼,拉着杜秋娘便想逃离犯罪现场。 地上的张元宝此刻鼻底溢出一丝丝血迹,鼻子看着都像是歪了,闭着眼昏迷不醒。 杜秋娘不心里还是觉得不解气。方才张元宝抓着她,她便觉得恶心想吐。这会索性抬了脚又狠狠地在他身上补了两脚,待要再踢两脚时,张元宝低低□了一声,范长安心一惊,拉着杜秋娘便跑。 二人一路狂奔到小河边上,杜秋娘才挣扎着放开范长安的手,心底里顿时又觉得解气又觉得好笑,人面兽心的张元宝被打成猪头,真是好极了。 她想着,便叉着腰吃吃地笑。范长安在一旁看她像是傻了,低声紧张地问道:“杜……杜……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好的很!”杜秋娘答道,抬了眉见范长安是越看越顺眼,“范长安,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你比平日迟来,是祖母让我去寻你的。”这谎话范长安倒说得顺溜。实则,方才他在门口看着书等杜秋娘来,左等右等她都不来,他慌了神才沿路来寻她的。在林子里见着那个张元宝一直纠缠杜秋娘,他的心里一着急,便挥了拳头。 可这样是不对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范长安默默道。 “诶,范长安,方才你那拳怎么这么得劲?”杜秋娘意味深长地看着范长安,仔细打量着他,又绕着他走了一圈。 “我……我一直都跟镇里的武师学拳法……”范长安挠了挠头,道:“我要保护祖母。” 杜秋娘眼睛一亮,怪不得方才觉得范长安特别威武呢,一拳将人的鼻子打歪。 这般想着,她便越发不好意思,“范长安,我不该喊你胆小鬼的。” “当然,我原本就不是!”范长安听着这话,舒心了,抬了下巴颇为得意地瞅着杜秋娘,见杜秋娘眼睛亮亮地笑着,弯成了一条桥,他心里不知道怎得也特别高兴,可想到方才她发了狠对张元宝拳打脚踢地模样,又怯怯道:“你方才不该踢张元宝的。书上说,好女子当温婉文静,知书达理……打人踢人这事儿,不该是女子做的!” “那人是坏人,我凭什么打不得!”杜秋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张元宝这畜生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只有街上的泼妇悍妇才会动手打人……”范长安低声呢喃道,盯着杜秋娘不肯挪眼。 “你那眼神不会是嫌弃我吧?”杜秋娘一听到这泼妇悍妇,心里一怒。 提了手便要去推范长安,范长安身子没稳住,一个趔趄便要掉入河中,他一着急,手脚便去乱抓东西,这一抓,便是杜秋娘的手。 “噗通……”巨大的一个声响,两人双双落入河中。 “范长安!”河水湿冷却不深,杜秋娘挣扎着站了起来,被冰凉的河水一泡,脑子里才清醒,回身去看范长安,想必是不知道这河水深浅,这会还在水里扑腾扑腾,场景极为搞笑。 她伸手去拉了把范长安,范长安一起身,突然扬声喊道:“杜秋娘你这个悍丫头!” 话音一出,两人皆愣住了,许久过后,杜秋娘突然仰天长笑,笑地无比畅快,指着范长安道:“范……范长安……你头上……头上全是水草,哈哈哈哈!” 一脸错愕地范长安悠悠地抬了手去抓自己的头,一抓,一把水草,顶上还漂着两片浮萍叶…… 杜秋娘,果真可恶。 范长安默默下来这么个结论,望着笑得花枝乱颤地杜秋娘,郁闷了。 其实,他方才是想跟杜秋娘说,张元宝那个登徒子是可以打的,可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自然当由男子出面。她这样好看的姑娘,不应该自己亲自动脚…… 杜秋娘总不听他说完话。 可至少,杜秋娘知道他不是胆小鬼了,他是个有功夫的书生。 这么一想,范长安又安慰了。 二人这么一闹,爬上岸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杜秋娘的心却畅快了,指着范长安道:“范长安,不管怎样,今天你那一拳让我很是解恨,谢谢你。” “不……不谢。”范长安一看杜秋娘,脸蹭一下,红了。 如今还是夏末,大伙穿的都是薄衫,杜秋娘这么一落水,身上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呈现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一仰头,胸前的那一对便生动地出现在范长安的眼里。阳光照射下,落在杜秋娘脸上的水晶晶亮亮,在杜秋娘雪白的皮肤上像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地沿着脖子往下流,教人挪不开眼睛。 范长安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咕噜……”腹下似乎升腾起一股叫人躁动的热气,在四肢蔓延。 可杜秋娘还似乎浑然不自知,拧着自己的衣服蹙眉道:“这衣服都湿了,如何是好……”她一抬头,怒道:“范长安!你干嘛!” 范长安背着身,在快速地脱掉自己的外衣。从杜秋娘的角度看,他的手似乎颤抖地很厉害。 “你的衣服湿了,拿我的外衣披着先。”范长安撇开头将衣服递给杜秋娘,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道:“快披上!” “你的衣服也是湿的呀。”杜秋娘低声道,嘴却不知不觉咧开,乖乖地接过范长安的衣服披上,整理好之后,方才道:“范长安,我好了。” 范长安这才扭过眼来,低声道:“咱们赶紧回家去,你这么着,会着凉的。” 这样的杜秋娘在路上教人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起什么歹心呢,这样不好! “不能回去!”杜秋娘断然拒绝! 开玩笑,这会如果走在路上,若是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两个人湿淋淋一身,范长安只着里衣衣衫不整,她倒齐整,可身上穿的却是范长安的衣服,教人看见了,还不得以为他们刚刚洗过鸳鸯浴啊? 许是范长安也反应过来此举不大妙,脸上挣扎了片刻,拽了杜秋娘的衣袖道:“你随我来。” 范长安有个秘密,便是范老太太都不知道的。那就是,在这安平村附近,他有个秘密基地,就在靠河不远的牛头山脚下,不知是谁家落下的个茅草屋,却被他寻着。但凡他心情不大愉悦时便呆在里头。长年累月下来,屋子里头倒是存了他不少东西。 范长安点了火,火盆子那头是杜秋娘,不过用了个薄布隔开,杜秋娘脱了外衣小心地递给范长安,低了声音威胁道:“范长安,如果你敢看,我就挖了你眼珠子去喂你家旺财!” “我,我不看……”范长安低着头接过杜秋娘的衣服,小心的放在火盆子上烤着。 夏日里,衣服干得倒也快,只是杜秋娘的衣服一烤,散发着淡淡的女儿香,范长安一边吸着,脑子里不由浮起方才看到的情形,那情形既是诱惑,又是煎熬,范长安忍不住偷瞄杜秋娘薄布上的影子。 “范长安,范长安!” 杜秋娘乍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身下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女人果然是祸水,叫人无法抑制地疼。范长安暗暗想。 “范长安,这个地方你怎么找到的?还不错。”那厢,杜秋娘已然起了身在打量这个屋子。 范长安不语,将烤好的衣服递给杜秋娘,脱了自个儿的衣服也想烘烘,想到方才的情形,也不甘示弱地叮嘱道:“你也别偷看我。” “切。”杜秋娘笑道,“谁要看你了。不过是个书生,身无四两肉。” 话是这么说,可杜秋娘看着范长安的影子却不得不承认,范长安的体型远不像他的外表那般瘦削,他也是个极为精壮的男子。 两人收拾完毕,天色也不早了。杜秋娘站在屋子外头伸了个懒腰,正要走,却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依偎在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边,正往此处走来。 杜秋娘眸色一沉,拉着范长安便躲进屋里,道:“范长安,咱们先别出去。” 她原是打算避开那两人,可那两人却铁了心要撞上来。杜秋娘只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迅速地瞄了一眼这个破房子,无奈地发现,似乎只有那张破旧的床下还有个地方能躲躲,她只得拉着范长安,迅速得钻入床下。 就在他们身影刚刚没入床下时,那两人已经开了房门。 “这地方会不会有人来?”男子道。 “不会的。这几日我常来附近,也没见主人家回来,想必是出远门了。”女子娇嗔道:“怎么,老爷嫌这地方破旧,觉得委屈了?” “哪里。我是怕委屈了你。”男子淫-笑道,轻轻捏了下女子的屁股,道:“小心肝儿,几个月没见,我可想死你了。” “秋儿也想老爷……老爷,我那湿了呢……” 两个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却全是淫语,叫人听着脸红心跳。 杜秋娘心一沉:不会就要白日宣-淫了吧? 这想法刚冒出来,一件女子的肚兜立时便飘到了地面上,织锦的,上等面料,绣着耀目的合欢花。 ☆、偷欢 杜秋娘脸蹭一下红了,什么地方不好躲,这下可好,要躲在床下听一出活-色-生-香大戏了。她一个人倒不打紧,大不了看两猪交-配,终究不过是两牲口,可身边有个范长安,她如何淡定? 床上的两人已然开始入戏。一个“心肝儿宝贝儿”叫着,一个只喊着“老爷,我要……”,破旧的茅草屋里弥漫着一股淫-靡的味道,想是这两人认准了此处无人,那女子毫无禁忌地放声叫,那喘息声,那曳人心肝的叫唤,饶是杜秋娘是个女子都要控制不住想入非非。 伴随着床上男子的动作,那破旧的床也跟着节奏晃动,晃动着…… 咿呀咿呀…… 杜秋娘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滴出血来了,更是不敢看如今范长安的情形。 每一刻都是煎熬。 就在她觉得度日如年时,身边的人却是动了一动,轻轻地往她身边靠近,片刻后,范长安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捂住了杜秋娘的耳朵。 床山的人,“咿呀”春-宫戏火热上演着,可杜秋娘却只能看到身旁的范长安,尽管他的脸看上去更加红润,带着无比的尴尬羞涩,可他的嘴型杜秋娘却看懂了。 他说,“别听。”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所以,他干脆捂住了杜秋娘的耳朵。 杜秋娘定定地望着范长安,心跳突然像停了一拍,心里有股异样感觉在升腾,在高空中,那感觉然啪一声碎开。 一片五光十色。 床剧烈地晃动了两下,男子高唤了一声,终陷入沉寂。 “老爷,您何时再来嘛,秋儿等不及呢……”女子的□终于换做正常说话的声音,可还是带着股欢愉过后的懒散,“老爷何时将我迎回府里去?” “秋儿别急。”男子道:“夫人的性子你也是懂得,上回她要卖了你,我好生求了一番才让你家人赎了回来,保了你一条性命。这事得缓缓说,急不得……” “秋儿不依嘛!”女子撒娇道:“老爷真想让我嫁给那个老鳏夫不成?老爷就忍心将我送到旁的男人身边?” “嫁给鳏夫也未必不可呀。”男子低笑道,“若你嫁给鳏夫,我再给你几味药草,等那鳏夫一死,你成了寡妇,你我依旧可以来往。我谁都睡过,可就没睡过寡妇呢……” 男子又是□,女子不依不饶地嗔道:“老爷你讨厌。您若这么说,我可真嫁给鳏夫了。您到时可别吃味儿。” “不吃味。那鳏夫哪及我的功夫好,也只有我,才能满足秋儿你这样的淫—娃。”男子说话间又是心动,翻身便按住女子。 顶上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杜秋娘只想把自己的脸埋在地里,再也别起来了。 ****** 杜秋娘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范长安了。 那日,范长安匆忙同她告别离开之后,便像是消失了一般。杜秋娘几次去范家,只见到范奶奶,范长安却都不在屋里。杜秋娘私心想,范长安定是怕见了她尴尬,这样也好,其实,她也怕见了范长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安这几日去了学堂呢。”范奶奶的身子已经好了许久,这会都能下床溜达了。见了杜秋娘便道:“可怜这孩子,为了照顾我,前些日子学堂都没去。这几日更是,每日便早起去镇里,晚上又大老远的跑回来,来来回回的,倒是瘦了不少。” 安平村里是没有私塾的,村里人大体都不识字,大伙儿对上学这事并不热衷。男子大了,能有老婆孩子热坑头就是顶幸福的生活,读书,那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会做的事儿。 可就是存在感极低的孤儿寡母范家养出了个范长安范书生,还有那张元宝张书生。 对于这件事,村里人都不明白。范老太太这么个老寡妇,只有一点点地,怎会想起送范长安去读书,而且,范长安这样老实木讷的孩子看着委实不像聪明人,能念出什么出息来? 倒是张元宝,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镇里,但凡回来便要吹嘘一番自个儿在私塾里的丰功伟绩。村里的姑娘们就爱听他海吹,这其中就包括当年的杜秋娘。 杜秋娘顿了一顿,问道:“老太太,这私塾的费用……很高吧?” 范老太太眯着眼,似是看透了杜秋娘的心思,笑道:“不低。可长安不是普通孩子,他聪明。他将来,是要当官老爷的。” 范长安当官老爷?杜秋娘想起见了她就紧张到结巴的范长安的脸,有点不大确定。 “你爹的亲事定了?”老太太换了话题问道,杜秋娘回了神,噎了口气,“谁知道呢。隔壁村张家人反反复复的。” 自从那天她撞进张秋花同那个员外的白日春-宫,也没过几天,张家又派了媒人来,说是张家人想了想,又觉得杜老汉老实可靠。 贱-人张秋花,真是想把鳏夫杜老汉当作遮羞布,明着嫁人,实则还想着同那员外郎干些苟且的事儿呢。 呸!不要脸的贱人! 杜秋娘吐了口唾沫,沉了脸。 第二天天刚亮不到,杜秋娘便同杜老汉说,想去镇里卖些她绣的小玩意儿并家里攒的一些鸡蛋,贴补下家用。杜老汉还特意嘱咐杜秋娘去扯些布回来做新衣裳——实则,过几日张家嫂子便要过来见杜老汉,杜老汉想穿得光先体面些。 杜秋娘搂上自个儿的小布兜,顺便又捎上了昨日范老太太托她带给范长安的一些干粮,浩浩荡荡地便上了路。 杜秋娘上一世跟着张元宝在长平镇住了好些年,长平镇她便是闭着眼都能走。她犹然记得,似乎过不了多久,长平镇里就会兴起用香料熏染,绣着各色花样的帕子,是以她在家时,便照着前世的记忆绣了不少,没有名贵香料,她便用野花熬成的水煮帕子,闻起来也有一阵清香。 寻到东市时,好的摊位已经被人占了不少,她慌忙选了个转角的位置,刚将东西摊出来,便有个姑娘“咦”了一声,凑上来挑了条山茶花花样的帕子,笑道:“这帕子的花样倒是精致。唔,还有淡淡的花香味……” 杜秋娘生意上门,忙道:“姑娘,这帕子可是从京师回来的新式,我可是托亲戚带回来的,统共就这么多条,如果不买回头可就买不着了。而且这帕子价钱不贵,也就六十文。您若是真喜欢,可以再便宜些……” “喏……”杜秋娘话还没说完呢,那姑娘已经将六十文递给了杜秋娘,见杜秋娘发愣,笑道:“不是说六十文么。我买了。” 杜秋娘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笔生意竟然如此顺利,望着那姑娘远去的身影,杜秋娘心里一阵激动。再开口时,便越发没了方才的胆怯,那十条帕子不一会便卖了空,大体都是三十四十文便卖出去了。算起来,倒是比杜秋娘那一篮鸡蛋赚得还多。 杜秋娘喜滋滋地将赚来的钱放好,看了看时日,范长安也该下堂了。 范长安的学堂就在长平镇外的竹林里,附近几个村的学子都聚集在这里。她才走近,便听到琅琅的读书声,杜秋娘望了望日头,当空而照。这百草学堂,果真如人所说,是个学风极好的地方。 杜秋娘站在学堂外,寻思着要让谁传个话,正好出来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见了她,笑问道:“小娘子这是要寻谁?”一群人的眼睛却是落在杜秋娘的包裹上,其中一个个子比较矮的笑道:“是要给谁传东西吧?给我便好,我帮你捎进去。” “不用不用,”杜秋娘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范长安还是个这么老实的人,若是干粮被抢了,也不知道范长安会不会放下脸抢回来,是以她又笑道:“麻烦叫下范长安好么?他祖母托我给他带了几句话。” “他呀,这会不方便见你,还是我帮你捎话进去吧。”那人笑着说着便伸手来夺包裹,杜秋娘脸一黑,青天白日的,这是来抢啊? 她正想着护好东西,从学堂里又走出几个人来,当中的一个人见了她眼睛一亮,加快了脚步上来走到他跟前,颇为喜悦道:“秋娘,你来寻我的么?” 自那日见了杜秋娘又莫名其妙被人敲晕了之后,张元宝便念念不忘杜秋娘的容颜。尽管杜秋娘见了他没好脸色,可他就是认定了杜秋娘是欲拒还迎。更何况,平日里张元宝见到的都是些温柔似水的姑娘,可杜秋娘刚烈泼辣有性子,按他的话来说,便是有劲儿。 那日他从地上爬起来,当夜里便发了回春-梦,醒来时,裤裆子全是湿粘的一片,这在他成人之后是全然没有的事儿。以至于这几日他同那些温柔似水的姑娘欢好都提不起劲儿来,脑子里全是杜秋娘的样子。 这会见了杜秋娘,他真是如蜜蜂见了蜜糖一般,贴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我这是情节需要的开船,不要举报我啊……我冤枉啊!!!!!!上一回被举报我都错愕了……嘤嘤。 小鱼想冲榜单,可是留言实在实在实在太少了。留言的姑娘们个个皮肤白身材好哟,动动手指花几秒留个言,是对小鱼最大的支持。感谢姑娘们~~~~~~【本周日更!!】 ☆、出气 张元宝犹然不自知杜秋娘早已视他如砒霜臭虫,仍是扫了一眼方才为难杜秋娘的几个人,以护花使者的态度威胁道:“你们几个不可为难杜小娘子,她可是我挚友!” 哪个是你挚友?当真不要脸。 杜秋娘心里念叨着,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径直无视张元宝,让了让身子。 张元宝的手陡然落了空,一旁的人哈哈大笑道:“张元宝,你的挚友似乎不大领情呢。她方才可说了,寻的不是你,是那个呆子范长安。” 被人如此嘲笑,饶是张元宝脸皮都挂不住了,顿了顿手对杜秋娘道:“你找那个范呆子?” 杜秋娘只当没听到,对着陆续出来的学子道:“烦请帮我唤下范长安。” “范呆子被先生留了堂罚抄呢!”张元宝提了声音嘲讽道:“他不过是个废物,你何必对他上心。” “古人云,‘诚于中而形于外,慧于心而秀于言’张公子还是慎言的好。”杜秋娘听了这句话,不得不停下来,从前她是个普通的农村丫头,可就是张元宝用这句话夸奖她,说她虽是乡村女子,可却知礼贤惠。 呸,禽兽。 她咧着嘴,仿若极其看不起张元宝一般,嘲讽道:“人若自辱,人必辱之,你连自己的同窗都能轻易出口侮辱,真真是……”杜秋娘轻嗤了一声,“小人,在我眼里,范长安着实比你强百倍千辈。” “就他?”杜秋娘说这话时,全然没想到范长安已经被人喊了出来,这会张元宝被她羞辱,气愤上头,手遥遥一指,嗤笑道:“杜小娘子,这百草学堂里,谁人不知道他范长安是个废物!每日里都被先生留堂不说,他还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就他?比我强百倍千倍?笑话!” 他刚说完,便是旁的学子都笑了,方才那矮书生更是劝她道:“小娘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杜秋娘眼见着范长安的脸憋得绛红,方才那个“没爹没娘”一定深深戳中了范长安的痛处。她顿时觉得很内疚,这样平白连累了范长安。 可是,此刻她却迫切希望范长安能站出来,就如当时一般,一拳打倒张元宝,狠狠地出一口气,可是范长安只是板着脸上来,将她拉到一旁道:“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让我顺路给你捎些干粮来。”杜秋娘老实道,将那酥油饼一并给了范长安,那饼子还透着热气呢。谁知范长安却犯了倔,将那酥油饼又还给了杜秋娘,低声道:“这个,我不要。不是祖母给我的。” 说着便硬塞给杜秋娘。 张元宝见了,心里更是怒火上涨。上一回杜秋娘那般推脱他以为她是欲拒还迎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当着众人的面损了他的面子,还跟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呆子你侬我侬,浑然忘了他的存在。 他可以忍受一切,却不能忍受输给一个傻子,更不允许自己因为一个傻子丢了面子。 这般一想,他下意识一挥手,便将范长安的干粮一掀。 望着大饼子沿着地上滚了一圈,范长安彻底怒了。 “给我捡起来!”范长安用力抓住张元宝的手腕一拽,指着地上的大饼道:“捡起来!” 范长安在学堂里一直默默无声,在许多时候,即便有人嘲笑他,他也只当没看到。可方才杜秋娘的话他却听见了。 他,范长安,比别人好百倍千倍。 可这是学堂,先生明令规定所有学子不得在学堂内打架斗殴,否则,谁都会被赶出学堂外面去。所以他忍着。 天知道,他都快憋出内伤了。可张元宝不依不饶,还打翻了祖母给他的东西。 这样浑身怒火,眼睛里带着强烈的仇恨彻底震到了张元宝,在范长安的紧握之下,他的手腕一阵剧痛,不由地“哎呦”一声。 便是旁的学子都看呆了,见张元宝脸都绿了,慌忙上来劝架道:“范长安,松手松手,都是同窗,好说。” 有的人见情势不对,又来劝杜秋娘道:“小娘子,赶紧劝劝长安,别惊动了先生。” 好说歹说,范长安愣是不松手,反倒将张元宝攥地更紧,张元宝终于忍不住,高喊道:“范长安,你松开!” 至始至终,杜秋娘站在范长安的后面,一言不发。 外头的吵闹终于惊动了学堂的先生。他是个看起来很刻板的老学究,一出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先生,范长安出手打人!”处在劣势的张元宝抢先告了状。 先生沉了脸呵斥道:“范长安,还不松手!” 范长安依旧不动,攥着张元宝的手,固执道:“把大饼捡起来。” “反了不成!”先生拿了戒尺便往范长安身上抽,杜秋娘看不过眼,拦在范长安前头,道:“先生,分明是张元宝侮辱人在先,为何只打范长安一个?” “姑娘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来插手百草学堂的事儿?”老学究只略略抬了眼,狠狠地又是一板子抽下去。 “我不是谁,但是百草学堂却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学堂,先生也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先生,我自然相信,先生也是咱们长平镇最讲道理的先生。” 老学究的眼神带着探究,身上气场极为强大,让杜秋娘不由心里犯了怵,可见着范长安抿着唇忍着痛固执地不肯放开张元宝,她仍是硬着头皮,当着一干人等好奇而幸灾乐祸的目光,朗声道。 “这边许多人都能作证,方才是张元宝出口伤口骂了长安,又刻意挑衅,长安才发了怒。再者说,古人有云,谁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更何况,这每个大饼都是长安祖母亲手所做,为人子孙,自当珍惜祖母的一片心意。我大齐最为重孝,长安气愤难当也难免。反观张元宝,恶语伤人,糟蹋他人心意,糟蹋食物,又怎是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气度?” “你口口声声说张元宝出口伤人,那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老学究见一个小娘子条理清楚,说话也在理,不由来了兴趣。 “我不过说了范长安是咱们班里最是扶不起的阿斗,何曾说错!”张元宝梗着脖子辩道:“虽则我唤他废物有些失了礼仪气度,可他范长安敢说我说的不是事实?” “你……”杜秋娘真要骂张元宝不要脸,突然听到身边的范长安小声道:“长安不是废物!” “范长安,你说什么?”杜秋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 范长安松了张元宝的手,抬了头,坚定却缓慢地扬声道:“我,范长安,不、是、废、物!” “好好好。”老学究轻轻击掌,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张元宝,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范长安,扬声笑道:“我百草学堂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既然你们一个说是废物,一个说不是,那不如……比试比试?” 老学究戒尺一收,踱步到两人中间,轻笑道:“以一个时辰为限,你们以‘仁义’为题,做一片文章。输者自当向赢者道歉,何如?” “我不要他向我道歉,我只要他捡起我的大饼,向我爹娘道歉,还有,向……她道歉。”范长安淡淡地指向杜秋娘。 张元宝嗤笑一声,“道歉,做梦。若你输了,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向天高呼三声,‘我是呆子!’” 这样的题目,他简直信手拈来,十拿九稳,傻子范长安又如何同他相比? 晌午一过,阳光越发刺眼。 老学究一人坐在藤椅上,前头摆了张桌子放着若干茶具,他悠然自得地扇着扇子,抿了口茶,轻赞道:“这日子可真好呀。” 就在学堂外面,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摆了两张桌子,前头分别坐着范长安和张元宝。 杜秋娘摊了摊手,手心里全是汗。场中的范长安蹙着眉头,已经呆坐了许久。 张元宝余光撇了一眼范长安,又是轻轻的一声“嗤”,随即,下笔如飞。 杜秋娘突然觉得很紧张,她觉得,自己的后背一定也汗湿了。 身后似乎有人在说,“范长安这是不自量力。” “可不是,以卵击石。” 范长安依然不动。 眼见着张元宝已经写了大半页,杜秋娘的心却揪在一起,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范长安,范长安!” 范长安抬头怔怔的看了一眼杜秋娘,片刻后,像是醒悟了一般,拿起笔,开始飞速书写,从头到尾不曾停过片刻。 铜锣响起时,范长安和张元宝双双放下了手中的笔。 范长安起身离座的瞬间,突然咧着嘴朝杜秋娘扬起了一个笑脸,端的是唇红齿白,呆到无以复加。 “呆子。”杜秋娘低头抿唇一笑。紧绷的心突然松了一下。 再看时,老学究已经放下了扇子茶盏,踱步到了二人的桌前,左右看了看,却先是拿起了张元宝的卷子。 杜秋娘将将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被领导抓住加班,匆忙赶回来更新的有木有,求撒花求收藏!!! ps:领导虐我千百遍,我待领导如初恋。少壮不努力,明日徒伤悲。我继续遁去工作……姑娘们,明日八点见。 ☆、翻身 “吱——”持续而嘹亮的一声蝉鸣。 阳光似乎更加刺眼,杜秋娘的手心濡湿,不由地在自个儿的衣角上擦了擦。 她不知道范长安的实力如何,可是她却知道张元宝。上一世,张元宝参加科举考试,一考成名,他可是以头名的成绩成了举人,也就是俗称的“解元”。如此看来,张元宝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所以,他绝对有嚣张的资本。 她回神时,恰巧看到张元宝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四目交接时,张元宝更是抬了下巴轻蔑地又白了一眼范长安,像是告诉她,她选了个多么弱的对手给他,她的选择,有多错误。 杜秋娘身身体里便觉一阵厌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倒是叫张元宝愣了一愣,却是更加气愤了。 “不错不错……”老学究放下张元宝的试卷,抬了眼赞许地看着他。 张元宝笑着对老学究作了个揖,却是走到杜秋娘身边道:“杜小娘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着什么急!先生还没看长安的试卷呢!”杜秋娘不屑地呸了他一口,自个儿却站到了范长安的后面,低着声恶狠狠道:“范长安,如果你今日让我丢了面子,我就再把你丢到河里喂鱼去!” “长安不喂鱼!”范长安低着头弱弱地应道。 杜秋娘撇了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那一方,老学究已是拿起了范长安的卷子。 杜秋娘只觉得他的脸一分一分地沉下去,越看到最后,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脸色却越来越差,杜秋娘心也跟着沉下去,直到最后,她都觉得老学究执卷的手都在发抖,她心道,范长安一定是写地太过差劲,惹怒了老学究,以至于他的脸都潮红了。 如果真是这般,她宁愿一棍子将范长安打昏了拉回去,也不能让范长安为了她受辱。 她几乎做好了拿棍子的准备,那老学究却是抖着卷子快步走到范长安的跟前,低声问道:“范长安,这果真是你所做?” 杜秋娘再是迟钝,也觉得老学究这态度透着股不正常了,她挺直了背回道:“先生,这么多只眼睛看着长安字字写出来的。更何况,这题目也是您定的,你总不能怀疑长安抄了人家卷子吧!” “闭嘴!” 老学究对着杜秋娘冲天怒吼,杜秋娘立时收了声。 不是他激动过头,委实不是,他只是有些诧异。当年范老太太亲自送长安到他的学堂里时,他一直以为长安这个孩子木讷,在学堂里,长安总是不言不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与任何人相交。偶尔他在课堂里提问长安,长安起了身也是不说话,久而久之,谁都以为他是个呆子。 人人都以为,范老太太送了块朽木来。他不得已,便时常让长安留堂,指望他能多学一些。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发现长安在无人时所作的诗句,他才发现,这个木讷的学生,似乎并不简单。 这些年,长安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慢慢成长,唯独他亲眼见证了这个过程。 可是长安一直是默默的,不愿站于人前。 他的学生他了解,张元宝肆意张扬,眼高于顶,若是长此以往,他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若是不给他当头一棍,他永远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范长安,沉寂了这么多年,他也该站出来,透透气了。 不管是骡子是马,总要遛遛了。 范长安怔了一怔,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老学究终是收了视线,仰头对着天空看了许久后,一声长叹——这块璞玉,终于愿意焕发他的光芒。 将范长安的试卷轻轻搁置于桌上,他转身对张元宝道:“张元宝,去跟范长安道歉。” “什么?”张元宝似是没听清先生的话,又追问了一遍,老学究的眼神突然变得凛冽,吼道:“既是你输了,还不照赌约向人家道歉?你想让他人说百草学院失信于一个农家的小娘子不成!” “不可能,张元宝不可能输……”方才围观的几个学子全然不相信,同张元宝一向交好的那个矮书生率先看了张元宝的文章,已觉得张元宝不可超越,他又丢了张元宝的卷子再去看范长安,这一看,神色变了几番,站在那,再也说不出话。 更多的学子接过了范长安的卷子,传阅之后如雷击一般。最后传到张元宝的手里,张元宝通篇读下,读至“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完败了。 “不可能……”张元宝喃喃道:“这定然不是范长安写的……” 他喃喃时,早有平日看他不过眼的人高呼起来,“认错,认错……” 杜秋娘从未觉得范长安如此时一般充满光环,可此刻,她油然觉得,同范长安站在一起的自己脸上也这么有光芒,往张元宝面前一站,下巴一抬,“张元宝,你是不是个男人,说话难道不算话?!道歉!” “道歉,道歉……”又有几个人跟着起哄,张元宝心里几经挣扎,迟疑地走到了范长安的跟前,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身后起哄的人不知是谁,突然“轰”一阵,齐刷刷地往前挤。 张元宝被人一搡,双膝受不住力,“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身子前倾,彻底趴了个狗□…… “吱——” 枝头上的知了趁势又是一声长鸣。 随着张元宝的倒下,全场一阵安静,片刻后,哄堂大笑。 埋在地上的张元宝脸埋在地里,全然不想起来。心里的恨突然生了根发了芽一般慢慢长起来。、 杜秋娘,范长安,今日的耻辱,我定会寻回来 他的心里不停地叫嚣着这句话,手里拳头紧握。 从学堂里“踏踏踏”走出方才老学究的助教,见了地上的张元宝一愣,推了众人便来扶他,待看到张远宝脸上如街上的花子一般全是泥土,愣是憋住了笑,缓慢地说道:“张元宝,方才先生发了话,他说……你不识忠孝仁义,不懂友爱同窗,乃是读书不够所致,罚你留堂将《弟子规》抄千遍,何时抄完何时走……” 《弟子规》……张元宝愕然地抬了头看那人,片刻后全是将脸气成了绛红色。 《弟子规》那是什么书?那是孩童的《训蒙文》,他六岁时已经熟读能背,可先生却在当堂叫他默此文,那不是告诉别人,他连孩童都不如? 张元宝一拳便捶在地上,助教吓了一跳,起了身斥道:“先生说了,若你不抄也可,百草学堂的门一直开着,想走进来难,想走出去,易!” 助教说完,甩袖便要走,便听到身后的张元宝几乎带着不甘心,缓缓的说道:“承先生训诫,元宝一定铭记在心,不肯违背。” 扫了扫灰,张元宝已是起了身,狠狠地扫了一眼范长安和他身边的杜秋娘,拂袖而去。 杜秋娘再要理论,范长安已是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自个儿却是蹲□子,将落在地上许久的大饼,一个接着一个,拾了起来。 从头至尾,身边人没有任何人帮忙,可不知道为何,所有的人,包括杜秋娘,都觉得此时的范长安是那样值得人敬佩。 这样的范呆子,能文,能武,真叫人心动。 杜秋娘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很快地却被自己狠狠地拍灭。 回家路上,杜秋娘站在前头甩着袖子,喜气洋洋,春风得意地大跨步。范长安却是跟在后头一直看着前头的杜秋娘,十分疑惑:女人真是奇怪的紧,一会凶凶巴巴,一会却是这样的轻松自在。平日他总觉得杜秋娘生气时叫人害怕,可这会她时不时回头冲他笑…… 他身上抖了一抖,这样的杜秋娘,真是可怕! 范长安不自觉地便将自己同杜秋娘的距离拉开了一些,却见杜秋娘回了头,疑惑地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一摊手。“范长安,我饿了。” 范长安警觉地往自己的包裹里捞了捞,方才那些饼子撒了一地全是灰,唯独杜秋娘给他买的油饼子外头有油纸包着不脏,他不曾思量,便将那干净的饼子递过了杜秋娘。 “范呆子!”杜秋娘笑了笑,将范长安手里的包裹一把夺过,从里头掏出个大饼,往路边一坐。 “脏……脏……”范长安正要阻止杜秋娘,却见她已经咬了一大口,吃得很香的模样,吃到开心时,更是拉着他一起坐下,撕了一半给他。 两人呼哧呼哧吃了一大半,范长安才觉察事情不大对,杜秋娘哭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范长安一下慌了神:女人好可怕!!!!方才还高兴地很,一会功夫怎么就哭了!? 他一慌神,心里突然觉的好难过,结巴道:“杜……杜……你,你没事吧!你别哭啊!” 他忙拉了自己的袖子便要去擦杜秋娘的脸,杜秋娘只看到眼前伸出一只手来,朦朦胧胧中,范长安紧张不安的在跺脚。 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自重生以来,她日日被噩梦折磨,梦里,她反复拿着那把刀,割破了那对奸-夫-淫-妇的喉咙,而后,她却被一片血水湮没,窒息,然后惊醒。 她哭,不是为了张元宝丢了面子而哭,而是为了她上一世瞎了眼认错了人。好在老天再给了她一次让她看清了那个男人,这一世,她终不会再犯错。 心下里,突然就释然了。 “范长安,你这个呆子!我叫杜秋娘,不叫杜杜!”杜秋娘抹了泪,严重申明道。 范长安抑郁了:杜秋娘又凶他了。可是,似乎这样的她又比较正常…… 两人一个脸上挂着泪,一个满是纠结,范长安正不知怎么办呢,突然看到正前方有个漂亮的姑娘脚一崴跌坐在地上,在她附近,一条蛇正吐着信子向她靠近。 范长安神色一凛,忙将饼子一抱,随手拿了块石头便冲去姑娘的身边,抬手一掷,正中那蛇的七寸,姑娘起初还疑惑地范长安,待看到蛇,便是“哎呦”了一声,脸色都吓白了。 随之而来的杜秋娘一看,咦,这不是方才买她帕子的那个姑娘么! 杜秋娘看那姑娘的装束,越看越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脑子里突然一亮:“这位姐姐,你可是苏员外府里的人?” 从前张元宝同苏府多有走动,是以她认得苏府丫鬟的装束。这样一想,张元宝或许早同张秋花相识,以致后来勾搭成奸。 她想了想,随口便问了句:“姐姐可认识张秋花?” “她?”那姑娘仔细打量了一番杜秋娘,想着她同张秋花不像是一路人,沉了脸啐了一口便道:“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那姑娘说一桩,杜秋娘的脸便黑了一分,至听到最后,杜秋娘几乎都要跳起来,她再也坐不住了,丢下范长安让她送那个姑娘回家,自个儿却一路小跑着回家。 刚到家,还没喘过气来,杜金宝一句话将她的魂却吓得飞了。 “姐,恭喜你!爹将你许了人!你终于要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咱们可怜的秋娘以后的小名儿就叫杜杜么…… 于是,幻想下某个场景: 秋娘:长安,肚肚疼…… 长安:杜杜疼?杜杜哪儿疼?长安给揉揉,揉揉! 秋娘:肚肚疼么!!! 长安:对啊,杜杜哪儿疼,告诉长安! 秋娘:……范长安,我姨妈来了肚子疼,你滚去给我弄热水去!!!!! 【望天,以上充分说明,与一个呆萌的相公在一起,绕着弯儿搞浪漫是决计行不通的。】 ☆、孽子 “什么!”杜秋娘一把抓住杜金宝,“你再说一次!” 她瞪大的眼睛显然吓到了杜金宝,杜金宝挣了挣被杜秋娘抓的生疼的手,低声道:“姐,你可别激动。今儿你不在的时候,爹到人家张家提亲去了。我听人家说,人家姑娘嫁过来唯一的要求便是你先嫁出去……姐,为了咱爹,你就委屈委屈!” “委屈个屁!”杜秋娘一把拉开杜金宝,急的粗口都爆出来了!她为了这个家忙活了这么多年,可最终因为挡了自家爹爹的道儿被这么轻易地便打发出去了。若是她让道了她爹能娶个好人家回来那还好,可问题是,这人绝对不能是张秋花。 “姐,你冷静些……”杜金宝瞧着杜秋娘脸色不对,忙拉着她,杜秋娘一挣,脸色一沉,大跨步便走进屋里。 杜老汉这会正蹲在院子里想事呢,杜秋娘冲进院子里,不过扫视了两眼,心下一沉,“爹,咱们养得那几只老母鸡和院子里头的那头母猪呢!” “全当聘礼给人家了。”杜老汉慢慢悠悠地起了身,见杜金宝像做了错事一般缩在墙根,再看杜秋娘脸色铁青,迟疑了片刻道:“你回来的正好,今儿你许了亲,明儿夫家便会来领你回去,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我、不、嫁!”杜秋娘斩钉截铁回道,指着已经空无一物的院子又问了一次:“爹,咱的母鸡和猪你真给张秋花了?” “什么张秋花,她是你娘!” 杜老汉怒了。他为了这群儿女旱了这么多年,原本也没有续弦的心,可如今儿女大了他越发觉得孤独,更何况,他见过张秋花,水一样的姑娘,把他的魂儿都勾的死死的。这样的一个人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想着心里都痒痒。 他知道杜秋娘心里一直念着她娘,她定然会抵触,可不能因为她抵触就断了自个儿爹的终身幸福吧?这事,他说了算! “你这么多年嫁不出去,村里人早就戳我们杜家的脊梁骨了。如今既是有人要就该偷笑,难不成还想在家当老姑娘不成?秋花的心思我也能理解,一个黄花大闺女,有你这么大一个继女,换谁心里都添堵。你嫁了,你我都安生,有什么不好?” “我不嫁是为了谁?”杜秋娘眼泪憋在眼眶里,怎么都不肯让它落下,挺直了背低声问杜老汉,“爹,您说句老实话,到底是嫁不出去,还是您不让我嫁?” “你……” “爹,这些年我虽不说,可我也不是不怨。说句不要脸的话,我的相貌即便不算美,但绝对不算丑的,论起手脚,我比村里许多人都勤快。那年我及笄,媒婆便上了门,可是谁将媒婆说走了,后来陆陆续续媒婆又来了几次?”若是真要嫁,她杜秋娘早就嫁了,还等着被人戳脊梁骨。 她说着,声音便有些抖,她委屈! 可这会不是委屈的时候。 杜秋娘默默叮嘱自己,那眼泪却是刷一下掉了下来。 “我娘在世时,如珠如宝一般将我疼在手心里。她临终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弟妹,所以即便背着嫁不出去的名头,我也不怨。爹您要续弦,我是一百个赞成,可爹,您不能寻个破了贞洁又来骗咱家当冤大头的女人。那张秋花,她不配!我敢对着我娘的牌位起誓,我要是说了什么假话,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杜老汉原本听着杜秋娘说起他拦着她婚事的事儿便有些心虚,后来看到杜秋娘落了泪,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又听到杜秋娘提起她亲娘,想起亡妻若在世,他同子女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心里更是凄楚。 这般反复,皆因杜秋娘的几句话。待听到杜秋娘起誓说张秋花不配时,他心里已是半信。 杜秋娘擦了泪,扶着杜老汉道,“爹,咱进屋说。” 原来这张秋花在苏员外府时,原是苏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为人一向横行霸道,府里的小丫头多厌弃她。苏奶奶原也是看着张秋花比一般人机灵,事事倚重她。谁知道这张秋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在苏奶奶身边做事,近水楼台先得月,私下里竟同苏员外家的少爷勾搭在一块。 此事叫苏奶奶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撞见,苏奶奶被气个半死,一气之下将张秋花发派到庄子上。这张秋花也是有能耐,竟然趁着苏员外去巡视庄子时,又爬上了苏员外的床。 兜转了一圈,张秋花又回到了苏府。这一回,苏奶奶气得直接想要打死张秋花,是苏员外好说歹说,叫张秋花的家人赎回了她——原因是:张秋花有了。 这张秋花总能想到法子在最关键的时刻气死回生,她像是一只打不死的臭虫,□,教人挠心挠肺的恶心, 可这回苏奶奶直接搬出了苏老太太,苏老太太一句话:这种孽种,苏府不要。 “爹,难道您想帮着人家养孩子不成?这养倒还不要紧,只怕那孩子大了,苏府就来了人要回去!” 杜秋娘想起上一世爹爹的老来子。杜老汉一直对那个孩子不好,或许最后他也猜到,那个不怎么像他的孩子,压根不是他的,可他却只能打碎牙齿混血吞——绿帽子这种事,不戴则已,若是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人选择宣扬出去出一口气,可杜老汉不同,他宁愿吞这口气一辈子,也不愿意被人笑话。 “爹,张家这样骗您,您还真忍得下这口气?”杜秋娘又追问了一句。 “去他娘的!”杜老汉气得浑身发抖,“霍”一声起了身,“骗到我杜老汉头上,她果真是活腻了!” 杜秋娘眼见着杜老汉气冲冲地出了门,对着杜金宝吼道:“金宝,愣着干啥,去,拦着咱爹,我去村里喊人去!” 等杜老汉带着一干人到了张家时,张秋花的嫂子赵氏正在自家院子里对着那头母猪发笑。自从张秋花回家后,她的日子便没有一天顺心的,可今天,张秋花嫁了,而且她还赚了这么大一头母猪,还有这么多的母鸡!这真是她遇到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可杜老汉的一行人的到来,却彻底碎了她的美梦。 “当家的!咱妹夫来了!”赵氏见了一帮人凶神恶煞,心下一惊,脸上堆着笑,却是抖着声音唤来了自家的相公张三。 “谁是你妹夫!”杜老汉呸了一口,嫌恶道:“老子是来退婚的!” “谁要退婚!”张三正从屋子里出来,见了杜老汉,蹙了眉头道:“杜老汉,今儿我才同你定的亲,你亲自下的聘礼,这才多久的时间,你便来退婚?你这是欺我家没人咋的?耍咱玩儿?若是今日真让你退了婚,我张三还要不要在这带混?” “张三,咱们邻村一场也是缘分,你家妹子的事儿你心里有数,我也不同你计较,你退了我的聘礼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我领着人就走。可若是你再纠缠,就别怪我同你撕破脸面。”杜老汉扬声道。 “我家妹子能有什么事儿,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个老鳏夫你还不满意?杜老汉,这亲咱们可以不结,可这话你若是不说清楚毁了我妹纸清誉,我可不饶你!” 张三说着,从腰间便拔出把杀猪刀,哐当一声,便盯在了门上,霎时便有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气。 邻村民风一向彪悍,张三更是这彪悍中的领头羊,换句不中听的,他就是个实心眼的莽夫,听不得别人说他妹子半句不好。 他是个杀猪的,这一□上的杀气爆发,安平村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看着那杀猪刀尤其害怕,谁都不敢动。 可人群里最是瘦小的杜秋娘,却慢慢地走到了彪悍的张三面前,对着他盈盈一笑,直看得张三迷了眼,不知动弹,片刻后,杜秋娘缓缓地伸出了手,当着张三的面儿,将那杀猪刀从门上拔了下来。 张三是杀猪的,可杜秋娘,却是真真切切地杀过人。 那一瞬间杜秋娘眼里的冷教张三从头寒到了尾,可那股恐惧感去得很快,他就听到杜秋娘笑道:“张三,我听说你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妹子的事儿怕是你也不清楚,这样,你唤她出来同我对质。这把刀放在这,若是我今日说错一句话,我便剁我一根手指。可若是张秋花存了心骗我爹当冤大头,她说一句假的,我也剁她一根手指!你看,此事公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范呆子,醒醒,秋娘的手要被人剁了,赶紧救人去!!! ☆、退婚 杜秋娘的笑很美,可她的话却教人若坠入数九寒天的冰窖里,冷。 外头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屋里的张秋花。 “你们在这干嘛。”面容妩媚的张秋花眸光流转,一出场便有许多男人屏住了呼吸。 杜秋娘挑了眉看张秋花,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又问张三:“是退婚?还是将此事闹大,你自己选。” 张三的嘴翕动,张秋花这会才听到“退婚”二字,心下里便不舒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瘪着嘴哭道:“哥,你就让这帮人这么欺负你妹子啊!” 她这会如论如何都不能退婚,肚子里带着别人的孩子,她一定要找个人嫁出去,好好刺激刺激苏员外。毕竟肚里的是苏家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带着他的孩子嫁给一个鳏夫。 可若是她被退了婚,她的计划便被全部打乱,她如何能允许? 她这一哭莫不是梨花带雨,张三被哭得心头一阵混乱,再看自家妹子怎么都是一副良人模样,不由便将她护在身后。 “今日若是不将话说清,你们别想走出这个院子!”张三蹙了眉喷到。 “当家的……”赵氏弱弱地拉了把张三,“还是将聘礼退回去吧。” “滚犊子!”张三一把拉开赵氏,怒道:“我的妹子我最是了解。她一向纯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若是有,也是你们瞎造的!” “那我们倒是造得出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呀!”杜秋娘再不迟疑,扬了声指着张秋花的肚子道:“想瞒着我爹大小通吃!你们家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还纯良?!” “你胡说!”张秋花躲在张三后头,心里一颤一颤,却只能蹙着眉头道:“胡说八道,不怕天打雷劈么!” “我胡说?”杜秋娘仰天大笑,“张秋花,你勾搭苏家少爷不成,被赶到了庄子里勾搭人家员外老爷。若不是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你早被苏奶奶打死。可你有孩子又如何,人家苏老太太不认呀。你便诓着我爹娶你。若不是我爹机灵让我去城里打听消息,我们一家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还有脸说天打雷劈?老天若长眼,第一个劈的就是你!” 她说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这样详细。饶是张三也明白,她不是编的。 反观身后的张秋花,此刻早已抖成了筛子。一群人鄙视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两眼一番,倒地晕了过去。 晕遁?杜秋娘无奈地笑了笑,“林大夫,张姑娘晕了,别是动了胎气吧,您给看看?” 林源修应声从人群里走出来,把着张秋花的脉,面无表情道:“张姑娘的胎气不稳,还是静心养着好。”往她人中一掐,张秋花禁不住疼,“啊”一声,醒了。 “真不要脸,还没成亲便有了孩子。真真是伤风败俗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家的邻居也聚集了过来,不少人围着看,细细碎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可不是,这人还是在咱们村里,丢人。” “伤天害理。怀了孩子还要骗人是黄花闺女。这不是明着坑人么。” “……” “浸猪笼都不为过……” “对,就该浸猪笼!” 一句句,一声声,传入张三的耳朵里。张秋花的戏让他既是心痛又难堪,方才杜秋娘丢在地上的杀猪刀耀着他的眼,他心一点点沉下去,跳起来便去拾地上的杀猪刀,手起刀落,径直切下自己左手的小指。 “啊——”一声惨叫响起,全场都安静了。 “当家的!”赵氏慌了神忙去扶张三,张三惨白着脸,对着杜老汉道:“杜老汉,聘礼还给你,你现在就带回去。这根手指,当是我张家欠你的。” “哥……”张秋花被吓傻了,低低地唤了一声。张三回了头撇了她一眼,冷声道:“从今儿起,我不是你哥。你从我家滚出去,滚出咱们村!” “哥……”张秋花一下软在地上,这下,是真的晕了。 ****** “大姐,你方才拿刀的模样可真霸气!”无端地见了血,杜秋娘一路上都打不起精神。杜金宝一路上跟她说话,她都不怎么搭理。 “那刀是他自个儿操的,手指也是自己个儿剁的,怨不得你。”杜老汉也跟着劝。 “我也就想吓唬吓唬他……”杜秋娘低声道。她知道邻村民风强悍,可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不过是想在气势上胜了张三罢了,哪里知道他最后真剁啊…… 杜老汉拍了拍杜秋娘的肩膀道:“那都是他的命。你就别想了,今儿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嫁人。” 杜秋娘这才想到这岔,一惊,“还嫁?爹你都不娶了,我还嫁什么!” “你嫁的又不是你爹我!我娶不娶关你屁事!”杜老汉白了杜秋娘一眼,没好气道:“我可是收了范老太太半亩地当聘礼。咱们说话不能不算话吧!” “谁!”杜秋娘一惊。 “范长安啊!”杜老汉提声道:“那小子虽然傻了点,到底是个读书人,不会亏待你的。” “范长安!?”杜秋娘再一惊,范长安那小子这会大约还揣着她给买的油饼子往回走呢,他知道自己要成亲了么!!! “我看他就不是傻,是呆!”杜金宝翻了个白眼,“听说他在学堂里也不得劲儿,张元宝回来总说他傻不愣登!” “你才傻不愣登呢!”杜秋娘随口便回了回去,说完才发现杜金宝脸上全是惊愕,她不知怎得就起了护犊子的心,嚷道:“你若是有范长安半分聪明劲儿,我们老杜家就该有福了!” “姐,你是不是病了?”杜金宝抬手便要去摸杜秋娘额头,杜秋娘“啪”一下将他的手打掉,正想着要告诉杜金宝今儿在学堂里的事儿呢,从张三那要回来的猪不知道是不是从屠夫手下解脱得了自由,撒了丫子便往前跑。 杜金宝忙要去赶猪,谁知道那猪越跑越兴奋,前头有人它也不管不顾,埋着头便要往人身上撞去。 “范长安,闪开闪开!你要撞猪身上了!”杜金宝瞧见愣头愣脑的范长安,赶忙出声。 范长安只觉得眼前有只猪飞速而过,活了这么多年,他倒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欢脱的猪,一时间竟忘了躲闪,眼见着便要那猪便要扑到自己,一阵馨香袭来,他被拉到了一边,杜秋娘正抬了亮丽的眸子揶揄他道:“行啊范长安,今天在学堂里长了志气,连母猪都想往你身上拱了,嘿,我还真没见过被母猪拱的活人!” “就这样你还让我有他半分聪明劲儿?”杜金宝歪了歪嘴:这个姐夫,真够二的。 “赶你的猪去!”杜秋娘敲了一下他的头。跟杜老汉打了声招呼,自个儿来同范长安说话。 回身见范长安像是来的很急,脸上全是汗,这会还喘着粗气,她的脸竟也觉得红了:范长安大约知道他们两定亲的事儿了吧? “你来寻我的?”杜秋娘问。 范长安点了点头,方才杜老汉走时瞥了他两眼,似乎不大满意他方才的表现,他默默记下了。 “你……你来寻我做什么?”杜秋娘又问。 范长安停了一停,低着头闷声道:“我方才听祖母说了,她同你爹给咱定了亲。杜秋娘,你能不能问问你爹,咱们这亲,能不能先别结……” “别结亲?”杜秋娘一愣,随即怒道“你的意思是不想同我结亲,想退婚?”、 退婚?! 杜秋娘满脑子里都是这个事儿。这难道是报应?刚刚她还帮着她爹退了一门婚,这会自己也要被退? 可不对啊。张秋花那是伤天害理的淫-妇。可她杜秋娘身家清白勤劳肯干,她凭什么被退婚! “不干!”杜秋娘干脆利落地回绝道:“亲是你祖母向我家提的,要退你让你祖母来退!不过范长安我告诉你,你若是说不出个理儿来,我今儿就拿刀赌你门口去!” 方才张三那招似乎不错,若是他范长安真有这个胆子,她就拿把杀猪刀,定他门上去,反正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今天她彪悍的名声肯定更厉害。她是豁出去了——范长安,敢退婚,我剁了你! 再说……杜秋娘抬眼瞟了一眼范长安,她杜秋娘不含糊地说,她就是看上范长安了!够憨厚够老实又有学问,家里人丁又少好伺候,这样的夫君比起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张元宝,真是好太多了! 原本她还有些迟疑呢,这会她被一激,提了声便问,“范长安,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退我婚?!” “我……我……没说……退婚……”范长安被一问,一下便有些结巴,想到路上听到的消息,心头一紧,流利地问道:“你……你刚刚又同人理论去了?打架了?真动刀子了?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悍呢!” “你就因为我悍就要退婚?”杜秋娘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嫌弃她?他竟然还在嫌弃她! 今儿他们还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呢! 她瞪大了眼睛看范长安,跺脚道:“范长安,我告诉你,明天我嫁定你了!你等着!” 她说完,扭头便走。 等走到岔路口,她躲在墙根看范长安,范长安依然一个人傻傻地呆在原地,可嘴角却弯上了一丝笑,随后,却是笑地露出了一口白牙,挠了挠头转身离开。 “呆子!”杜秋娘暗暗骂道,一低头,自个儿却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结亲咯。范呆子会做出什么事儿傻事儿来呢?摸摸脑袋,我也在想…… ☆、成亲 “怎么样,人伤着没?”范长安刚走进屋子,范老太太忙起身问道。 “没事。婚退了,聘礼也拿回来了。人都好好的呢。”范长安老实答道。 范老太太蹙了眉道:“张三可是个杀猪的,动起刀来没眼的事儿。杜老汉再是冲动,可我看平日里秋娘倒是个明事理的,怎么不去劝劝她爹。听说她还同别人动起刀子来了?真真是……这丫头,她再横能横过一个杀猪的?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 范老太太之所以定下这门亲,就是因为范长安是个老实人,杜秋娘却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娶进来,二人定能好生过日子,可今日看来,杜秋娘还是冲动了些。她不免有些不满。 范长安见老太太不大高兴的模样,顿了一顿,低声道:“祖母,要么,咱们去退了这门亲事儿吧?” “你胡说什么!”老太太狠狠地揪了下范长安的胳膊,“秋娘哪儿配不上你!你还想退亲!” “她冲动蛮横脾气大,还处处惹事儿。她就是个麻烦精!而且,她年纪也大了……”范长安低着头又闷声道。 “你这小子……”老太太方才还恼秋娘此事冲动了些,这会听范长安这么指责人家,恨不得一手指戳中他的木头脑子里头。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这么看不清人了?那秋娘她是愿意蛮横愿意脾气大的?她娘去的早,弟妹年纪又小。他爹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不容易,秋娘那是懂事,拼着自个儿名声不好也想护好弟妹。你何曾见过她主动惹事儿了,那都是别人惹到她头上了她才站出来的。她来咱家帮忙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年纪大?她比你还小一岁呢!秋娘明儿就成你媳妇儿了,如果你再这么嫌弃她,当心我拿鞋底子抽你!” “哦……”范长安低声应道,片刻后又说:“那真不能退亲么?那要是祖母以后不喜欢她,长安能退婚么?” “什么时候不能退!”老太太抬了头正要发怒,半晌后才琢磨出不对:长安这小子怎么像是在套她的话?她这话一出,不就是以后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嫌弃杜秋娘,不能赶她出门么? “哦,我听祖母的。”范长安咧嘴一笑,径直出了门。 “这小子,媳妇儿还没进门就知道替媳妇儿筹算了。”老太太啐了一口,自个儿却笑了:长安长这么大,似乎还是第一次同她绕弯弯耍心眼儿呢。 范长安进了自个儿的房间,在他的床底下藏着一个竹筒,里头是他攒了好些年的铜板。 他想起方才杜秋娘斩钉截铁地说“范长安,我嫁定你了”,不由地又咧开一丝笑。 方才他不是去退婚的。 他只是听起祖母说她去张屠夫家,他魂都飞了,想着若是杜秋娘同张三动起手来,他定然要去帮忙。 若是张三动了秋娘一根头发,他便去废了张三。 可秋娘没事儿,他便想着,同秋娘商量商量,将婚礼的日期延后——他想着,成亲总要好好筹备筹备的。 安平村的人成亲极为简单,没有城里人那些门门道道,说了亲,女孩拎个包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可秋娘不一样,范长安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 范长安掂了掂手里的竹筒,径直去了厨房拿了把刀子。范老太太闻见动静时,范长安已经一把刀子将那竹筒劈成了两截,铜板撒了一地。 范老太太吃了一惊,这竹筒是长安死去的娘亲在他小时候做给他的,他今儿怎么就舍得劈开了? 若是算起来,这个竹筒是长安从小到大最宝贵的东西,就连她都是碰不得的,小的时候,长安每天还会放一个铜板进去,后来长安大了,能自个儿挣钱了,挣来的钱是给了她,可每日还是会准时放三个进去。经年累月算下来,长安也是小富翁了。 可他拿这钱干嘛呢? 只见范长安劈开之后,又将那两瓣的片子并在一块儿,拿了绳子捆好,自个儿却是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挠了挠头道:“祖母,我去城里买些东西。” 过了黄昏之后,长平镇上的许多铺子都已经关了门,范长安仍是耐着性子将一个个铺子的门敲开,范长安既是鞠躬又是作揖又是道歉,脾气再是不好的店家见了他也软了声调。 有几个大婶见着范长安面皮儿好看,笑容纯净,拎着他要的东西逗他:“后生子,你买这些做什么?” 长安还会羞红了脸,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要娶媳妇儿啦!” 几个大婶一见,得,这么乖的人,一笑就招人喜欢。半卖半送得了! 长安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要的东西准备好。红纸,炮竹,红烛,灯笼……他提地满手都是,都快装不下了,他才匆忙地往回赶。 回程的时候,漫天星辰,长安的心情特别好,他抬了头看天上的月亮,像极了杜秋娘笑弯的眼睛,他不由想象着红烛照映下,杜秋娘的脸该有多好看。 等回了村里,万籁俱静,长安回了家将东西放好,这才摸到了杜老汉的家里,屋里的灯全灭了,只有杜秋娘的屋子还亮着烛火,他挑了块石头坐着,歪着头看了一会窗上杜秋娘的影子,凉风吹着,偶尔有几声蝉鸣,他的心里却莫名地温暖。 他正歪着头傻笑,那窗里的人影子却变的大了。 糟糕,秋娘要开窗了! 长安心叫一声不好,随手拿了个灯笼便往脸上罩。窗里的人却是噗哧一声,单手撑着看着他的傻样,道:“范长安,你在那干嘛呢?” 其实,他是要来喊杜金宝的……范长安默默泪了。都怪他,看杜秋娘的影子看傻了,这才暴露了目标。 杜秋娘看着他的呆样子,又是“噗哧”一声,从窗子里直接跃了出来。 其实她也很紧张。一个晚上她一想到明天要嫁人便紧张地透不过气来,谁知道正想着范长安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范长安就来了,一坐就坐了这么许久。 “大半夜的你在我家外头要干嘛呢,范长安?” “我……我找金宝……”范长安又开始结巴了。 “你找金宝干嘛?”杜秋娘狐疑地看着范长安,又狐疑地看了看范长安身边的那口箱子。范长安的脚步挪了挪,杜秋娘越发眯了眼看着那口箱子,趁着范长安不备,一个跨步便将那箱子夺了过来,打开。 “这……”杜秋娘一时愣住了。在那口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凤冠霞帔。凤冠上的珍珠在月光照耀下,发出柔润的光芒。 “我……这……” “这是给我的?”杜秋娘怔怔问道。 “嗯!”范长安用力地点了点头,沉了脸严肃道:“明儿你穿上这个在家等我来接你。不许乱跑!” 明天他就是杜秋娘的相公了,他范长安现在就得力振夫纲! 范长安用力捏了捏拳给自己鼓劲,沉了气更加严肃地叮嘱道:“若是乱跑,当心我揍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一脸错愕的杜秋娘,捧着华美的凤冠。 许久后,杜秋娘蹲在那个瞬间变得金贵的箱子前,低声咒骂道:“死范呆子,你总得告诉我,这么贵重的衣服你是从哪借来的吧!” ****** 杜秋娘的婚礼,是安平镇十几年来最为特别的一个婚礼。直到几年后,村里的老人妇女们还一直挂在嘴边。 可这一天,也正是杜秋娘最悲惨的血泪史开端。 这一天,杜秋娘穿着村里的女人们都没见过的华美的喜服坐在家里,等着范长安来接她。来看她结婚的姑娘婆子们很多,个个见了她的衣服都想摸上两把,到最后,杜秋娘觉得自己都要被这帮丫鬟婆子们吃尽了豆腐时,丰神俊朗的范长安到了。 据后来杜若兰的陈述,那一日,范长安着一身红色喜服,往那门口一站,原本都想将杜秋娘身上的凤冠霞帔扒了穿在自个儿身上过过干瘾的姑娘婆子们瞬间没了声,或许,大家的想法同她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还是直接将杜秋娘换了,自个嫁给范长安吧。 那一天,范长安让安平村所有的女人都惊为天人。谁都都感叹,一向不惹眼的范长安竟然也有这样夺目的一天。 可就是这个夺目的人,娶走了村里有名的老姑娘,尽管这老姑娘样貌不差,可吃不着葡萄的那帮女人得出的结论是:范长安这朵鲜花是栽在杜秋娘这朵牛粪上了。 杜秋娘听到时,险些喷杜若兰一脸血。 直到杜秋娘被范长安接出了门,范长安便揭开了她头上的盖头,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范长安十指紧扣着她的手,带着她,隐隐有从村西走到村东的架势。 他们的前面,是锣鼓唢呐队伍开路,热热闹闹响了一路,引来了所有村民的眼球。 他们的身后,四个轿夫抬着红顶的花轿跟着,可原本该坐在花轿里的她,却跟着范长安在行走,迎接着众人红果果的目光注视。 锣鼓喧天,花轿开路,喜服在身,相公在侧。 嫁给张元宝时,谁都说杜秋娘是高攀,就连张家都不大看得起她,成亲当日,张元宝没来领她,是杜秋娘自个儿拎了个小包,杜金宝送她上的门。 所以,她至死,都有遗憾。 这一世再嫁,当昂首挺胸走在安平村的大道上时,她不再慌张,不再趋于人后。她的身边,相公与他并肩同行,给了她最大的尊重。 而且,这是范长安最初给她的承诺。 儿时的戏言,她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呆子范长安,这圆房的事儿可怎么办呢。。。亲妈我甚是担忧…… 鱼蒙的读者群:243678550。欢迎进群催更!!!【← ←不要太凶残,小鱼身娇体弱易推倒…… 看着人家的作者收藏,文文留言蹭蹭飞涨,小鱼眼红鸟,求姑娘们踩踩瓦的专栏勒~~ 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请放心包养~~ 【眼见着就要圆房了呀,有木有多多的花花刺激下小鱼,有花有肉啊。。绝对五花肉……榨干了油的五花肉!!!】 ☆、翻身 “如果将来我成亲,我绝对不要被盖着盖头坐在轿子里闷着。成亲,新娘子就是最漂亮的,自然就应该由自家的相公牵着手,昂首挺胸走在大路上。前头有锣鼓队开路,后头有红顶花轿殿后,不坐也够气派。还要穿一身红色的嫁衣,耀目显眼,教天下人都晓得我的美……” 杜秋娘独自坐在床上,突然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她抽着鼻涕坐在范长安身边,跟他细细碎碎说的话。 没想到,范长安全然记在心上,并且有一天,为她做足了这一切。 这个范呆子……哦,不,她的相公。 这是范长安亲自布置的喜房吧。她仔细打量着屋子,大红的喜字,摇曳的红烛火,发出朦朦胧胧的美。 在范家的院子里,范老太太特意置下了五六桌的酒席,时而有祝贺的声音传进来。 杜秋娘正坐着,杜若梅,杜若兰掀了帘子,端了碗面条进来,笑道:“大姐,姐夫特意叮嘱我给你送碗面条进来,怕你饿着呢。” “他人呢?” “这会被爹拉着喝酒呢。”杜若梅搁下面条,挽着杜秋娘的手,又看了看新房,羡慕道:“大姐,我从前总觉得姐夫是个呆子,怕他对你不好。可今儿他真是教咱们开了眼界了。连村长都说,他二十多年了都没见哪家姑娘的婚事办的这样体面。你看看你这身嫁衣,那轿子,还有这酒席,教那些要看你笑话的人都酸倒了牙了!还有姐夫,你才进门呢,就懂得疼你,比我家那个,可好多了!” 杜若梅说这话也有些泛酸,当日她嫁得也算是体面人家,可排场跟杜秋娘比,那是差了老远去了。可杜秋娘是她姐,她服气,更替杜秋娘高兴。 “我就怕这呆子拿了所有的积蓄来操办婚事,将来日子不好过呢……”杜秋娘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挂着笑。 “有人能为我倾家荡产找体面,吃糠咽菜我也愿意!”杜若兰戳了戳杜秋娘的腰,“姐,你可是捡到金元宝了!看,姐夫可真俊!” 两人说着,杜秋娘便起了身到窗边偷看外头的情形。一身红色喜服的范长安在几个酒桌间敬酒,脸上挂着憨厚的笑,越看越是好看,但凡有人敬他,他也不推辞,杯子满上,一仰头,全干了。 一会,杜老汉便抓着他的袖子,不停地跟他说着什么,他侧着头静静地听着,时而点了点头,杜秋娘看他的嘴型,似乎是在说:“爹,我晓得了。” 杜秋娘看得呆了,一会,范长安却是转过脸来,似乎能感觉到她在窗边窥探似得,微微地笑了笑,杜秋娘忙转了身,对杜若梅道:“二妹,你去跟金宝说说,让他替范长安挡挡酒,长安酒量不好……” “哟,这就心疼姐夫啦。”杜若兰大笑,拉着杜若梅便出了门。、 这一喝,又是一个时辰,杜金宝将一身酒气的范长安驾着往床上一放,朝杜秋娘挤了挤眼,杜银宝舍不得杜秋娘,抱着她的腿哭了一会,被杜金宝踢了两脚抱走。最后还是杜老汉开得腔,拉着要闹新房的人离了范家, 院子一下空了,杜秋娘反倒乱了手脚,看着那醉在床上呼呼直睡的范长安,伸手想去拧他的耳朵,最后却是松了手,低声笑骂:“呆子,让你别喝,还喝这么多。” 背过身,她便脱了喜服,换了身常服出了院门。 顾老太太正在收拾喜宴的残局,她忙迎上去,羞涩地叫了句“祖母”,又道:“这儿还是我来收拾吧。” 既然嫁了人,哪里有让祖母干活的道理。 顾老太太提了眼看她,心里满意道:“嗯,这丫头她没看走眼。不当自己拿外人,上来便抢活儿干,是个不错的。” 嘴上却是斥责道:“什么能比你男人重要?哪有刚成亲就丢下你男人的理儿,回屋照顾你男人去!” 杜秋娘迟疑了片刻,顾老太太沉了脸将手上的抹布一放:“还不快去!” 杜秋娘这才去厨房取了热水,端到房间里。 范长安还在呼呼睡,杜秋娘蹙了眉坐在床边想:是该扒了他衣服直接将他扛起来丢水里,还是扒了他衣服直接擦干净,然后自己洗洗睡了呢? 反正,据杜秋娘目测,范长安这个呆子长这么大都没接触过什么女人,若是要圆房……今儿只怕有点难度。 要么,她直接将他扒了吃干抹净? 杜秋娘拍了拍自个儿的脸。嘿,想多了嘿。 不管如何,先扒衣服。 杜秋娘下手便去解他的衣服,一层层拨开,一时傻了眼。好家伙,范长安真是真人不露相。 别看他瘦,瘦瘦都是筋骨肉。 杜秋娘看他侧着脸熟睡,下了手便去戳他的胸骨。 唔,好结实,手感可真好。 这身子骨——她是搬不动了。杜秋娘想了想,趁机拍了拍他的胸脯,“范长安,醒醒!” 唔,这胸脯还真有弹性。 范长安“嘤”了一声,杜秋娘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醒来。再看时,范长安不过是翻了个身。 杜秋娘拍了拍胸口,暗道幸好他没醒。可琢磨过来又觉得不对,这男人如今可是自个儿的,她看看又怎么了? 这般想着,她倒是释然了,“范长安,我替你脱了裤子,你睡得会舒服些。” 杜秋娘特意叮嘱了下,颤颤巍巍伸手要去解范长安的裤腰带。 一拽,范长安伸了手缚住她的手,不动。 再拽,范长安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裤子,低声道:“别脱我裤子……” “……”杜秋娘怒了,一个醉了的人竟然敢跟她比臂力! 她将范长安的双手交叉按在他头顶上,空出一只手便要去解范长安的裤子,正埋头努力了,一只手却突然一空,天旋地转之后,范长安已然将她压在身下。 眼前的范长安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水雾,迷茫却水亮,脸上因为酒醉的关系带着醺红,他的脸就在杜秋娘的眼前,脸颊细腻。 新房里红烛摇晃,帷幔下新人成双。 杜秋娘被范长安压在身下,范长安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膛,范长安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觉得自己热得快烧起来了。 “范长安,你是不是装醉?”杜秋娘柔声问道。 “长安没醉。”范长安亮着眼睛答,“你是杜秋娘,安平村最凶悍的姑娘,杜秋娘!” “真醉了。”杜秋娘咬牙切齿,正要将范长安从身上拉下去,范长安却是松开了她,自个儿下了床。 杜秋娘正松一口气,正要起身,眼前一黑,只见范长安沉着脸看着她,片刻后,范长安伸出手来将她横抱在怀。 “范长安,你干嘛!”杜秋娘动弹了两下,想让范长安松开自己,谁知道他却是慢悠悠地坐回了床中心,低声唤道:“不许动。” 范长安从未这样沉下脸认真过,杜秋娘吃了一惊,正琢磨着他要干嘛呢,范长安却是将她的身子一翻。 片刻后,“啪”一声响。 杜秋娘的屁股被轻轻揍了一下。 她被范长安打了屁-股……她被范长安打了屁-股? 她竟然被范长安打了屁-股! 她长这么多,杜老汉都没打过她,可今儿她嫁人第一天,范长安就打了她! “啪!”又一下。 “范长安!”杜秋娘怒了,张口便要去咬范长安。 范长安却是将她翻了个身,扶她做起来,沉着脸说道:“秋娘,以后不许同人打架。我这第一下是揍你身为女子却不知保护自己,唔,那个张元宝,你就不该踢他,应该换我来踢,这样他若是要报复,也不会找你……” “诶!”不反抗,她如何出气?杜秋娘正要反驳,范长安严肃道:“听我说完!” “这第二下,是揍你行事鲁莽过于刚强。张三是个屠夫,他若是不讲理,你有几只手给他砍?你可曾想过!” “范长安……”杜秋娘拿手在范长安跟前舞了舞,这样霸气的范长安,完全不似平日见了他便结巴的那个呆子。这不对劲…… 况且这话,他说的多顺溜啊!心里肯定想了不下上百遍吧! 人醉有千百种姿态,或笑或哭或疯癫……杜秋娘一惊,难道她遇上了醉酒的极品——越醉越像是正常人,且还能将自己轻易不在人前展示的一面表现无遗? 不要跟醉酒的人计较,杜秋娘深呼吸,深呼吸,安慰自己。 她正想着,范长安已经笑着,在她的脸上吧唧了一口,“不过,你踢张元宝那下,甚得我欢心。这是奖励你的。可以后再不许咯。往后你只管躲在我身后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人欺你,自有我来护你,记住了么” “范长安……”杜秋娘的心里百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她曾经以为范长安是个木讷的人,不会懂她。 前后两世,她一直顶着彪悍的名头在外,可她自己却是清楚,她终生所求不过是有人能护着他,不论范长安是醉了也好,清醒也好,他这一句话,正中她的心事。 喝醉酒的范长安身上充满了男人的霸气,同平日里的温顺全然不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比平日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杜秋娘用手揩去眼角的湿润,范长安又抬起她的下巴,威胁道:“你是我娘子,一切自有我。你要记在心上,否则,当心我揍你屁股!” 靠!又是打屁股! 范长安不但不怕她,还时刻想着揍她!逆天了嘿! 杜秋娘不乐意了,伸了手便要去拧范长安的耳朵,谁知道此刻的范长安身子超乎寻常的敏捷,一下便抓住了杜秋娘双手,翻身便将杜秋娘压在身下,他的双膝跪在杜秋娘身体两侧,由上而下地看着杜秋娘,带着低沉的嗓音坏坏地笑道:“杜秋娘,你可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杜秋娘正要反抗,却见范长安单手一举,遥指上空,咧嘴一笑,发出了今晚最为振聋发聩地宣言。 “我,范长安,今后,要振我夫纲!” “范长安,你要造反啊!”杜秋娘脸一沉,范长安又俯下了身子,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四目相望时,范长安低声蛊惑:“娘子,咱们洞房吧。” 长夜漫漫,一切刚刚开始,醉了酒的范长安的翻身之仗,终于吹响了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酒能乱性……能乱性……乱性……性…… 长安:嘿嘿,酒,真是好东西!!! 你们猜,这两人的第一次,究竟是能成呢,还是不能成?【← ←第一次嘿,醉了酒的范长安究竟是发完雄威之后倒地不起,还是变身狼人一举拿下杜秋娘呢?谁,谁打我!!!! 一转身,范长安啪嗒啪嗒看着我…… 长安:鱼亲妈,长安要洞房……要真的洞房哦…… ☆、圆房 在这之前,杜秋娘一直在想,或许范长安并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洞房,他那么一个呆子,那么愣,或许总要有人点拨他才能明白。 可她错了,即便是醉酒的范长安也有男人的自觉,在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子时,范长安身上所有的机能都恢复到了最敏感的时刻。 就在杜秋娘吃尽范长安豆腐时,范长安已然感受到了杜秋娘。她或揉或搓间,已经唤醒了他,此刻,他觉得渴,那是从身体里产生的一股焦躁空虚。 杜秋娘水润的唇呼唤着他,他再也禁不住诱-惑,随手拔去杜秋娘头上的发钗,黑丝倾泻,如缎子般柔软,衬着杜秋娘含羞带笑的脸,越发楚楚动人。 顾长安俯身吻住杜秋娘,这一个亲吻,顿如大旱逢甘霖一般,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是个雏儿,吻起来毫无章法,带着股生猛,舌尖在杜秋娘的嘴里横冲直撞,杜秋娘被他吻得已然喘不过气来,唇齿鼻息间全是范长安身上特有的青草香味,氤氲这一股暧昧的气息。 她听着自己的喘息声,面上烧得火热,只想着呆子范长安已经成了她的相公,这事儿总有一天会发生的。可上一世那撕裂的疼痛,她却有依稀记得。 上,还是不上?这事似乎已经由不得她思考。 这一当口,范长安已然伸了手便去解杜秋娘的衣服,可女子的衣服他怎么解都解不开,杜秋娘看着他手忙脚乱,迷糊间还想着要不要帮他一把手,范长安已经下了手,“嘶啦”一声,生生将她的衣服撕裂了。 好家伙,这衣服平日里她穿着干活的,看着可结实,这范长安是有多大的今儿,这一下就撕了。 “喂,衣服坏了!”杜秋娘趁机想打散范长安的心思。 谁知范长安纹丝不动地吻着杜秋娘,反应迅速:“明儿给你买新的!两件!” “败家子……”杜秋娘心里暗骂。可片刻后,她不再想了。范长安撕了她外衣之后便各种顺畅如有天助,接连顺利解下了她的中衣,裙子,此刻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还站在最后一条战线上。 杜秋娘身上一寒,顿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范长安却浑然味觉,如今他的鼻尖只有杜秋娘迷人的女儿香,他的舌头触及杜秋娘,他觉得自己舒服极了,可身体里却越来越燥热,那股燥热像是找不到出口一般,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教人疯狂。 “长……长安……”杜秋娘嘤咛了一声,自己都快吓到了,这声音柔的都能掐出水来。 范长安乍闻杜秋娘的声音,越发觉得小腹往下,硬生生地疼。 将那烦人的肚兜解开,一对傲人的雪-峰呈现在范长安眼前。范长安眼睛一亮,情不自禁便转移了阵地,一口含住,细细吮吸起来,一只手却是没闲着,慢慢抚弄着杜秋娘,那手渐渐往下,直逼杜秋娘最敏感的地方。 杜秋娘的身体慢慢升腾起一股热量,酥麻的感觉从被范长安含住的地方渐渐散开,情不自禁便扭动起来,范长安腾出一只手,却是趁机狠狠地拍了下她的屁-股,嘴里呜咽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收回手时,却是拉过杜秋娘的手,缓缓地按在自己依然傲然的坚-挺上。 杜秋娘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慌忙收回了手,一抬头,却见范长安带了迷雾一般的眼睛水汪汪里盛满了委屈:“秋娘,你不喜欢。” “不不不,不是……”杜秋娘慌忙解释道:“我只是……” “我就知道,只要我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喜欢长安。”范长安吃吃地笑了笑,将头埋在杜秋娘的耳畔,一口含住了杜秋娘的耳垂。 “啊……”杜秋娘倒吸一口冷气,身上的酥麻感袭来,她几乎背过气去。耳朵,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 迷迷糊糊间,杜秋娘在想,范长安不是醉了么,醉了不是霸气了么,方才那委屈模样,算是苦肉计,还是美人计? 范长安不肯放过杜秋娘的耳朵,他有一下没一下细细的品着,像是品尝美味佳肴一般,缓慢地折磨着他,一手却慢慢脱去了自己的裤子,翻身上了杜秋娘的身上。 杜秋娘只觉得两腿之间被什么硬物抵着,她的脸蹭一下红了。可身体里的酥麻叫嚣着,她已然失去了推开他的力气。 范长安只凭着自己的本能,将手划过她的小腹,划过她的双腿,心里隐约觉得,或许就是这儿了,一只手却是去抬杜秋娘的腰,让她更加靠近自己,一手却是扶着自己,慢慢地进入。 “嘶……” 耳边乍然香气杜秋娘的低呼,迷糊地范长安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秋娘……”半醒的范长安看着此刻的情形,是进,是退? 他的脸上渐渐盈出细密的汗,身下的疼痛叫嚣着,可杜秋娘倒吸的凉气却又叫他心疼,不上不下的情形不光折磨着他,也折磨着身下的杜秋娘。 杜秋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的打开,强烈的异物感险些将杜秋娘的眼泪逼出来,她迷糊中抬头看,范长安眼里全是不忍,她甚至感觉到,范长安在尽力将自己的身体往外抽搐。 呆子……杜秋娘的眼角湿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咬了咬牙,双腿绕上范长安的腰,闭着眼狠心将自己的身体往上一送,一种强烈的疼痛带着一道白光从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好舒服!”被紧紧包围的范长安只觉得自己仿佛尝到了世间无上的曼妙滋味,突入而来的紧致教他忘记了呼吸,那结合的地方引起深刻的颤栗,从他的尾椎骨直冲上脑袋,让他越发想要更多,更多…… 再也禁不住,他俯身去吻杜秋娘眼角的泪,身下,却是慢慢动起来。 起初,杜秋娘还在疼痛当中觉得自己都快昏厥过去,可范长安极为体谅他,几乎没有大的动作,反而用他的唇在她的身上四处亲吻安慰着。感觉到杜秋娘的身体一丝丝的变软,范长安才慢慢加快自己的速度…… 他每动一下,杜秋娘便低声嘤咛一声,杜秋娘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叫声有多撩人,范长安喉头一紧,眸色越发深,至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杜秋娘身上全力驰骋起来…… 在极度的疼痛中感觉到一丝丝快乐的杜秋娘,被初经人事生猛的范长安送上快乐的顶峰时,终于一口咬住了范长安的肩头,低声唤道:“范长安,我是谁?” “杜秋娘,我家娘子。”范长安喘息着,却不带丝毫迟疑的回答道。 “范长安,如果你负我,我会杀了你。” “永不负你。” 杜秋娘的唇漾着魅惑的红光,像是深夜里的一颗红宝石。范长安一口吻住,再次深深琢磨起来。 这一次,却是吻得更加细致轻柔,而他的身下,再次昂扬…… “以后若再让范长安喝酒,我就跟他姓!”杜秋娘疲累之时,咬牙切齿,却被一阵触感席卷,再也不能抵抗…… ******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杜秋娘浑身都像散了架一般疼,一转身,范长安就趴在她的床头边上,像做错了事儿一般,眼巴巴地望着她。 昨儿她实在累坏了。范长安前前后后要了她不下五次,到最后她直接晕过去了——她从不知道范长安的体力这般好,好到叫她应付不过来。 身上已经换过干净的衣裳,想必是她睡着后,长安给她换过的。想着她晕过去,杜秋娘便觉得丢人,更丢人的是,她竟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让范长安替她擦了身子。 “范长安……”杜秋娘迟疑了片刻,低声问道:“你昨儿喝醉了?” “嗯。”范长安点了点头,“醉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么?”杜秋娘试探道。 “长安不记得了……”范长安的脸一红,低头时脸上闪过一丝狡诈,抬了头却是委屈地将自个儿的手伸到杜秋娘面前,低声道:“秋娘,你昨儿是不是打我了?你看,我这都青了。” 他边说着,便撸起袖子,又撩了自己的衣服,给杜秋娘,“瞧,全青了。定然是你看我醉了,便打我!” “靠!”杜秋娘忍不住翻白眼,这是恶人先告状么!她才是全身都青了好么,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范长安是酒后乱性不认账了! 杜秋娘操起枕头便要丢范长安,却见他脸色红润倍儿精神,最重要的是,眼神里全是笑和狡黠,这人……这人…… 杜秋娘差点背过气去! 往后谁敢再说范长安是呆子她就跟他拼了! 范长安这是在诓她! 杜秋娘脸刷一下烧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臊的,拿了枕头不上不下,索性一下遮住自己的脸。 范长安却是挡住她,柔柔地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长安是秋娘的相公,秋娘是长安的娘子。长安永不负秋娘。” 昨晚的事儿,他确然记得不多,可是那极致的快乐他记得,这句誓言他更记得,他要刻在心头一辈子。秋娘如今是他的娘子……他要好好养她一辈子。 范长安想着,手上又是紧了紧,将杜秋娘牢牢锁在怀里。 杜秋娘不知为何,方才失落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眼角一下便湿了。可她嘴里却是不讨饶,依着范长安道:“谁要你说这个……扮猪吃老虎,你不是好人!” “嗯!长安扮老虎,专门吃猪。”范长安吃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手合十,纯洁的jj姑娘们呀,这是剧情啊剧情啊,跪求别举报别被锁啊…… 鱼蒙:长安长安,你现在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范长安:额……酒…… 鱼蒙:靠,不是你老婆么!!!!! 范长安:【委屈】没有酒的时候,娘子会打我,喝了酒之后,嘿嘿……嘿嘿…… 鱼蒙:倒地,抽搐……【含泪】妻管严范长安,亲妈一定寻个时间再给你灌点儿酒!为了乃的幸福,亲妈我不要节操了!!!【节操都没了,地雷鲜花在哪里!!!】 ☆、振我夫纲之护妻 折腾着起床看窗外的天气,看到一桌子的饭菜,杜秋娘就知道坏事儿了。 新媳妇儿一早卧在床上睡着,新郎官儿到手一早捯饬早饭热水,教人看见了,还不把她给笑话死。还有范老太太那得怎么看她? 将枕头往范长安身上一丢,她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快被吸干了。范长安拗她不过,拿着衣服要帮她穿,杜秋娘索性由他折腾。可穿着穿着,杜秋娘察觉不对劲儿了,范长安一眼水汪汪地,脸上热腾腾地望着他,那气息都不匀称了算怎么回事儿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晚上被折腾了五六次,杜秋娘脸臊,可手下也不手软,狠狠地掐了把范长安的腰。 范长安嘴一瘪,显然有些委屈,还是期期艾艾地替她穿好了衣服。 范老太太一双眼睛就在两人脸上逡巡,半晌,才接过了杜秋娘手上的媳妇儿茶,抿了一口,也没多话,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小钱袋,打发了二人起来,又让二人自个儿回房去了。 杜秋娘望着那屋子直叹气,新媳妇儿这么一早给祖母留下这么个印象,总归是不好的。她正想着,范长安端了个碗进门来,往桌上一搁,脸上又是做错了事儿内疚,可内疚里又有一丝小得意的复杂表情,挪到杜秋娘身边道:“娘……娘子,这是红糖水,你喝点吧。” 范长安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还是没全改过来,可如今已经利索很多了。杜秋娘看看着那热腾腾的糖水又看了看他,范长安顿时来了底气,“喝吧,这还是隔壁王婶一早给我的。说你喝了这个,就会舒服了!” 杜秋娘越听越觉得可疑,“王婶……干嘛突然给你红糖?” “她今儿早上问起你来,我说你身子不大舒服……”范长安越说越觉得气弱,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件错事,果然,不多时,杜秋娘便“啊……”地低叫了一声,拿起拳头便要捶他。 这下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范长安,你这个呆子!谁身子不舒服了?谁身子不舒服了! 这不是告诉告诉全天下人了么,坏长安! 杜秋娘几乎垂泪,手上便加了力捶他。长安原本想抓着她的手的,可不知为何,瞧着她羞红了脸打她,心里便觉得喜庆,索性不收手,任由她打。 等杜秋娘打够了打累了,范长安也不说话,提溜着那碗红糖水就送到了杜秋娘的嘴边,看着她笑,“喝,喝了就舒服了。” 这种缠人的精神…… 杜秋娘心里默默想,从前怎么就觉得范长安寡淡?那绝对是表象,范长安有的是本事让人疯狂。 她终究是喝了那碗热腾腾的红糖水,从胃里一直暖到了心里。 不到晌午的时候,邻村的人来喊范长安一同去学堂。范长安在屋里又磨蹭了好一会,被杜秋娘挥着拳头赶出了家门,他就在门口看着,后头有邻村的人看着,他的依依不舍表现地极为含蓄,可杜秋娘还是看懂了。 “早些回来。”杜秋娘话音刚落,范长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说,“晓得了。”站在门口又跟老太太喊了句,这才离开。 屋里经过昨晚的大战,杜秋娘起床时又赶着递茶,屋里并没有怎么收拾,这会掀了被子,看到床上迷乱的痕迹,不由脸上又是一阵燥热。可是那块白帕子呢…… 杜秋娘慌起来,忙在屋里寻着。长安这个呆子,不会当那帕子没用,随手丢了吧。 她寻了半晌,才在昨日放凤冠霞帔的那个箱子里寻着。范长安好生地将凤冠霞帔收拾妥当,又用了块极好的布料将那块白帕子仔细收好。 杜秋娘一看那凤冠便有些舍不得。 这个婚礼让她毕生难忘,若是她有能力,将这喜服收在自个儿的身边也是个极好的回忆。 可是…… 这凤冠霞帔是借的吧? 杜秋娘环顾这个屋子:一目了然,家具摆的整整齐齐,可统共就这么几样,看着还是陈旧的。窗纸上打过补丁,偶尔还会感觉有些漏风。 长安的衣服也是半旧不新,昨天成亲时他穿的那一身喜服,是杜秋娘看过他穿得最好看的衣服。 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长安的家境到底如何。可是从前她总听村里的长舌妇嚼舌根子,范老太太就靠着那半亩地过活,一家子孤儿寡母的,范长安又是个书生,范老太太每年的收成还要挪出一部分给帮他们家看地的工人。 如今这半亩地都给了她爹当聘礼,昨日婚礼,长安又替她大张旗鼓地办了一回,这家只怕得见底了吧? 杜秋娘想了想,暗暗下了决心,一个家的穷富不光看男人,她既然嫁给了范长安,就得替他好好筹谋。 她不嫌他穷,只要他对她好就成。 那箱子的边上还放着个竹筒子,用绳子捆得好好的。秋娘想着,或许也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便放在一旁。 再往里翻了翻,露出本书的卷边儿来。杜秋娘心下奇怪,长安怎么把书同凤冠放一起,一抽出来一看,这脸都绿了。 那书一摊,一幅幅货-色-春-香肢体缠绕在一块儿的,不是春-宫图是怎得? 好个范长安,原本看着老实巴交的,昨儿打了一战才知道他也不是个省油的,她说他怎就这么熟练呢…… 杜秋娘的脸色一沉,将那书好生的放回枕头下,自个儿撸了袖子将屋子收拾好,又去老太太房里取了脏衣服,带了盆儿便去河边洗衣服。 几个女人围在一块儿,原本也是叽叽喳喳热闹个不停。杜秋娘在一群人里看到说的最欢快的就是苏寡妇,她皱了皱眉,也不做声,寻了个地儿坐下来。 杜秋娘身边是个小丫头,用胳膊肘撞了撞杜秋娘低声道:“秋娘姐,你昨儿可真是风光透了,她们可都羡慕死你,你快给我们说说,成亲是个啥感觉?” “是个啥感觉?你去嫁个人不就晓得了么!”苏寡妇提起耳朵听这边讲话,这会忍不住插了嘴酸不溜丢道:“哟,这不是新娘子么?怎得才成亲就来干活?可怜见的。” “苏寡妇这是嫉妒你呢,一早上在这净说酸话,别搭理她。”那丫头低声道,杜秋娘笑笑,纯当苏寡妇狗吠了,低□子继续洗衣服。 那丫头又道:“秋娘姐,你不晓得吧。隔壁村差点成了你后娘的那个张秋花,昨儿一早真被她嫂子赶出家门了,她跪在家门口求了她哥哥半晌,嗓子都嚎哑了,他哥愣是不做声,只说他张家再没她这个妹纸。” 杜秋娘那日提刀剁手的壮举传回村里,男人们听了无不说这杜秋娘过于凶悍,女人们也心有余悸。可到底杜秋娘还站着个“仁孝”的名义上,反倒是张秋花,没得几个人同情她。不过,让邻村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两村的交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杜秋娘想起张三那剁去的手指,眼神闪了闪,问道:“张秋花上哪儿去了?” “不晓得呀。昨日你成亲的时候,她一个人提着个包裹一路哭哭啼啼路过咱们村,长安领你回家的时候,她还站在路边看了你许久。”小丫头想起昨日张秋花那可怕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她那眼神真可怕。” 丫头正说着,苏寡妇见杜秋娘不理她,又拔高了声音同旁人调笑道:“这一个家若是出个悍妇啊,那可了不得。扰了家里的安宁不说,还会给那家带去晦气。你说那老太太是不是脑子不大清楚,怎就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讨了个悍妇回去?那书生文文弱弱的,还不得被吃得丝丝的?等后悔了就晚了,若是要休个妻,人家一把杀猪刀砍在门上,谁还敢提?啧啧,真是……” 杜秋娘听着越来越不是滋味,霍地一下站起身,挑了眉看苏寡妇,骂道:“苏千落,你要是家里欠刀子,我今儿就给你送过去!我既给了你脸面你就好生收着,否则别怨我把你那点破事儿抖出去!” 苏寡妇听着那“苏千落”三个字便觉得堵心,张口还要说,旁便有人劝道:“你就少说两句不成?人家秋娘好歹是新婚,你就咒着人家被休,难不成你还希望天下女人都跟你一样克夫成了寡妇不成?” “呸……”苏寡妇被人拦着,提脚便要往杜秋娘身上踢去。 杜秋娘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后拉,眼前一晃,范长安已经挡在她面前,蹙着眉头看着正在撒泼的苏寡妇,憋红了脸提了声音道:“你这人真是……真是……” 他平生不说人坏话,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想来想去,憋了一句“面目可憎!”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词汇了。 在一群女人的眼里,范长安木讷不爱说话,这是第一次,范长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话,还是当面斥责一个女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杜秋娘。这让一群女人很惊奇,原来呆子范长安,其实也是个疼老婆的人,他不呆不二,在关键时刻,他懂得站在老婆这边。 回程路上,杜秋娘想起苏千落那气的通红的脸便觉得解气。她侧了头看身边的范长安,今天穿的一身白色长袍,呆是一直呆的,可是呆里透着股儒雅,尽管这时候他一手端着洗衣盆,一只手牵着她,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好看的样貌。 怨不得方才小丫头猛盯着范长安看呢…… 这人就是这样,等关注起一个人时,便觉得他处处都好。别人多看他一眼,那都是不行的。 若是将来有人同她抢范长安…… 杜秋娘想起屋里的那本春-宫-图,心里顿时像吞了苍蝇一般不舒服,手便挣脱了范长安,快速地往家走。 范长安望着空空落落的手心,不由委屈: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想法?方才还眯着眼睛看着他笑呢,怎么一会功夫就风云突变呢? 他,做错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夫妻文,呆子范长安和悍女杜秋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姑娘们不要抛弃小鱼呀~~~~~花花地雷收藏全部不要吝啬地砸向小鱼吧!!!【看内容提要!】 感谢渣渣的火箭炮,大力抓住亲一口。【长安,很多妹纸想亲你啊,娘亲想着,是不是要开个见面会,一朵花儿亲一口,一颗火箭炮抱一下,一个深水炸弹……儿子,你跟她回家吧……】 ☆、振我夫纲之御妻 一路上,范长安都跟在杜秋娘的后头,几次想要再牵回她的手,都被甩了回来。范长安低着头,跟着杜秋娘进了屋子,范老太太瞧见了,抬了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先生那了么?” “先生今儿有事,放假呢。”范长安回道,抬了头见杜秋娘看他,以为秋娘终于理他了,忙扬了笑想跟进门。 谁知道杜秋娘在他进门的瞬间一扬手,门正好砸在他脸上,险些撞出一鼻子灰来。 范长安想了又想,琢磨着或许是昨儿将杜秋娘弄太疼了,所以她生气了。 范长安呆,但是他不傻。他在学堂里身边多的是男人,那些男人从前看范长安木讷,自个儿在那偷偷说如何对待女人的事儿时,便不会拉上范长安。可如今范长安不同,范长安成亲了,有女人了,经历过那事儿,范长安便成了那帮男人中的一员。 今儿他在路上遇上学堂里最风流的书生楼南时,楼南还搂着他的肩膀说了一会子话,语气颇为沉重。 “长安啊,这女人啊,是个麻烦的物件,你得哄着,骗着,她开心了你才有好日子过。在家里时该装孙子时你就装孙子,怎么装怂怎么来。”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楼南见他望着天空时,嘴角一丝笑,楼南想,范长安坏了,栽女人手里了,就他这样,家里肯定怂,他赶忙换了语气,严肃道:“可在外头可不成,你得振夫纲,让你的女人顾着你的面子,让你做个身板刚直的男人!” 长安望了楼南一会,一瞬间想到楼南没几天就被他家娘子提着刀满大街追,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御妻之术真是复杂。 他想着,忙敲开了门,杜秋娘背对着他往里坐着,只有好看的背影。 长安摸了摸鼻底,献宝一样从带回来的兜里抖出两身新制的衫裙出来,放在杜秋娘前面道:“秋娘,你看。” 杜秋娘略略侧了头,两件衫裙,一件是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头是珍珠白百褶裙。另外一件是浅蓝色银纹绣白蝶度花的缎裙。 两件一看便是做工精细,在这安平村,还真没人能穿上这个。更何况,穿着这个还怎么做事儿啊?一水的淡色,出去田里两趟就给糟践了。 “我……我……昨儿……把你衣服弄坏了。”长安隐约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方才从安平镇回来,他挑了好久才买下来的。 他觉得,没人比杜秋娘更能合适这两件衣衫了。 “给。”长安又将衣服往前推了推,一副讨好的模样。 “你买的?”杜秋娘不可思议地望着范长安,隐约觉得自个儿肉疼。这两件衣服可值得不少钱,范长安就这么买回来了。 “嗯……这衣服你穿好看。”范长安低声道。杜秋娘瞧着他样子,一时间斥责也不好,心疼也不行,范长安将手覆上她的手,道:“秋娘你别生气。昨儿我弄疼你了,往后不会了……” 那双眼睛极其可怜无辜,可他话一出,两人脸都臊红了。杜秋娘手指着那两件衣裳,手一个劲儿地抖,“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嗯……”范长安仔细想了想,又从身上掏出个钱袋子,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抖了抖,空了。 “似乎,一件四百文……” “四百文,两件就是八百文!?”杜秋娘肉一紧,这个败家玩意儿啊!八百文都够杜老汉一家五□上大半个月的好日子了! 再想起昨日的排场,还有范长安那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杜秋娘岂止是肉疼,连着那春-宫的帐索性一块儿算了,举了手便狠狠地掐范长安。 范长安直被逼得出了房门,便见杜秋娘啪一下关上门。这会是真不让她进去了。 范老太太就站门口,范长安嘿嘿了两声,摸着脑袋去后院劈柴。一边劈一边瘪着嘴想,这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物件,杜秋娘更是麻烦中的麻烦。楼南不是说了么,女人但凡生气,买些东西与她,定能让她喜笑颜开,可杜秋娘反倒发了大火——杜秋娘果然是不同的。 他范长安成亲第二天,便被杜秋娘赶出了房门。他望了一眼天,有些忧伤——他的御妻之路看着委实坎坷了些。 那钱袋子还在桌上放着,杜秋娘越看越觉得心疼。拾起那衣服又想骂:这衣服好看有用么?还不如换两件麻布衣裳。 其实她不光心疼钱,她看到范长安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便觉得有罪恶感,范长安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了她,那他怎么办?他还得参加科举呢。 等吃过了晚饭,范长安往屋里望了望,那两件衣裳已经被杜秋娘收好了。他踱了步子进去,杜秋娘冷着脸说了一句:“往后不许乱花钱。” “哦。”长安老老实实地应道,心里欢喜秋娘又同他说话咯。他忙去烧了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回去时,秋娘早早便收拾了躺倒了床上,背对着外头装睡。、 “秋娘,我洗干净咯。”长安还特意交代了一声,见秋娘没动,心里一咯噔:秋娘这就睡了?那他怎么办? 长安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下,颇为郁卒:昨夜风-流,可是他却只记得后半程了,那感觉这样强烈,教人想起来心里头便痒痒地,挠心挠肺地难过。他望着日头一天了呢,只盼着天赶紧黑下来,可天黑了,老婆睡了,他还站着呢! “秋娘……”他低声唤了下,秋娘一动不动。他瘪了瘪嘴,委屈地摸上床,正要躺下,便觉枕头底下一凉,他趁着光摸出那东西来一看,脸霎时便黑了:这书怎么跑这来了,他不是藏在那箱子底下了么! 秋娘侧着身,早早便闻见长安身上的皂角香,脸上一热,也不动弹,只等着长安掀床。果然,片刻后只觉得身后一动,刚刚要躺下的长安又腾地起了身,她微微侧了头用眼角的余光看长安。 长安在房间里早就开始挠头,先是在早上放书的箱子里翻了翻,脸上一阵错愕,似是有些不明白自个儿的书怎么跑床上去了,一会又开始轻手轻脚地寻柜子藏东西。藏了半晌,寻到了桌子底下。 范长安左思右想,只觉得那桌脚是最安全的地儿,正猫着腰要将书压桌脚呢,眼前一黑,他心里一惊,一抬头,就见杜秋娘披散着头发,沉着脸,阴沉沉地唤了一句:“范、长、安。” 手边的书就这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摊开,两人视线双双胶着在那书上,一副“老汉推车”,当真是春-色无边。 烛火明灭。 犯了错的范长安站着,低着头做认罪状,态度极为良好。 “这书是金宝给你的?”杜秋娘硬着声音道,面色一红,这算什么事儿,小舅子送了姐夫一本春-宫-图恭贺大婚? “嗯……”范长安抖了抖,抬头看了眼杜秋娘,又迅速地低下头,十分纠结。、 这事儿其实范长安也挺无辜。昨日成亲时,他的小舅子杜金宝偷偷摸摸把他拉到了一边,往他手里塞了这本书。他一看那书脸都红了,想都不想就揣到了怀里。 原也是不看的,可他人生第一遭,若是表现不好,只怕秋娘会嫌弃他,他就快速地翻了一遍……他发誓他只翻了一遍,可他自小便过目不忘,即便是醉了,似乎……发挥地也不错。 他原是想瞒着秋娘的,可秋娘说,若他不老实交代,他一个月都不得上床睡觉。 范长安拿眼偷瞄杜秋娘,在烛火下,杜秋娘的唇如樱桃,红艳诱人,那眉眼挑着,说不出的妩媚。范长安吞了口水,暗暗叹:小舅子,对不住了。 杜秋娘又敲了敲桌上的书,一阵恼怒:杜金宝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着人不学好,如今还要带坏范长安? 而且更重要的是,杜金宝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 她正想着,范长安悄悄地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秋娘,夜了,咱们睡觉吧。” 秋娘瞪了他一眼,将那书一收,自去了睡觉。范长安再要爬上来时,她啪一下便打掉他的手,闷着声道:“往后不许乱花钱,不许碰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否则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往下说,范长安只管从身后绕过胳膊要抱她,又被她打了回来,骂道:“老实呆着去,我身上疼着呢。” 范长安看着秋娘的背后,露出一截的细腻白-嫩的腰,腰上圈圈点点的青色。想是昨夜他醉酒之后下手重了些,竟在她身上弄出这么多痕迹。他心里不由有些内疚,伸了手便轻轻揉她的身子,她原本身子还僵硬的,最后也渐渐变软了,范长安一笑,将秋娘搂进怀里,嘴里呼吸着秋娘身上的香气,渐渐也睡着了。 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楼南被他家的悍妇拿刀追了好几条街,后来遇到了他,抓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道:“长安,你赶紧教我御妻之术,我这夫纲不振了!” 他醒来恍惚了许久,一摸,身边的秋娘不见了,他忙起身找,秋娘已经做好了早饭,笑语盈盈地站在门口唤道:“长安,起床吃饭。” 只要秋娘待他好,夫纲算什么? 范长安暗暗想。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秋娘秋娘,咱们今天吃肉吧! 秋娘:败家子,家里的钱都被你买衣裳啦!木有钱,不能吃肉! 长安:【委屈】我以为,买了衣裳给你,我才有肉吃的……往后不买衣裳,光脱衣裳好了! 秋娘:…… 鱼蒙:只要收藏花花大力涨,荤素均有,米饭管饱! ☆、振我夫纲之浪子 虽则没钱,可日子总是要过的。 秋娘细细算了算,她出嫁的时候,杜老汉给了她一些体己钱,虽不多,可她在家里做了些绣活儿却还能卖些钱。长安出门的时候,她特意放了些铜板在他的钱袋子里让他随身揣着,以备不时之需。 等长安起身去了学堂,她将家里拾掇清楚就快到晌午了,她忙炕了两个饼子给长安送去。 在那学堂里,家里有些银子的学子都多交了些束修,伙食学堂里管。家里稍微贫困些的,一般都是家里做了饭送去。秋娘到那时,学子们都零散地在林子里散步。几个书生认得秋娘,瞧见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句“范家嫂子”。 上一回杜秋娘大闹学堂却让范长安赢得满堂喝彩的事儿,几个人都记得,连带着秋娘,虽是凶悍了些,可毕竟说话条路清晰,在情在理,几个书生倒也福气。其中那个矮个儿的书生看见她,还上来打了招呼道:“范家嫂子,长安兄方才课间被先生叫走了。二人去了镇里还没回来。” 秋娘见他不似上回那般轻浮,也信了一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几个饼子交给矮个儿的书生,道:“烦请将这交与我家相公。” 矮个儿倒也不推迟,认真接过。见秋娘要走左手边的岔路,还认认真真地指了另外一条道:“范家嫂子,那条路前几日下雨未干,一直泥泞着,你还是走这边的好。” 秋娘说了声谢,刚走不远,一个人便从左手边的路上窜了出来,站在矮个儿身边,阴沉着脸低声道:“这悍娘们怎么来了?” 矮个儿略抬了头,蹙了眉道:“人家姑娘也就是来送个饭,我劝你还是放宽了心。别寻人家麻烦了。” 自长安那日下了张元宝的脸,张元宝仗着家里有些钱,与他交好的猪朋狗友多,总寻范长安的麻烦。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张元宝嘴边弯了一丝讥笑:“寻她麻烦?她也配!” 话虽这么说,人却跟了上去。 秋娘到了镇里,一路寻过去,倒是在一家成衣店寻着同长安送她差不多款式的。她一抬头,一惊,这不是长平镇最好的成衣店锦绣阁么。挣扎了片刻,方才拎着包裹进去。那店里倒是个女掌柜,见了她也挺热情。 秋娘想了想,将那包裹一看,颇为不好意思道:“掌柜的,你看这两件衣服是您这出的吧……” “是呀。”女掌柜翻了翻,爽快地应下来,又瞧了秋娘半晌,一阖掌道:“妹子,你就是昨日买衣服那书生的娘子吧。” 秋娘怔了一怔,“啊?” 女掌柜又看了她一会,“就是你没错了。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好相公!” 掌柜是个快言快语的人,一会便把事情说清楚,一边说一边笑,语气里却全是艳羡:“昨日那个呆头呆脑的书生进屋来时,脸都红透了。我问他要什么,他只说要给娘子买新衣裳。还一直跟我说,他娘子多么多么多么好看。我问他要什么衣裳,他憋了半晌,一句话不说便出了店门。我只说今儿遇上个诓我的人呢,没想到半晌后,他拎了张你的画像进来。嘿,这人可有意思,原来是去了对过借纸笔画你呢。” 秋娘琢磨着这么宝气的事儿,也只有范长安能干出来。 女掌柜转了身,果真拿出了昨日那幅画像,画里的杜秋娘站在河边,全然不似她平日那般凶悍,一身素衣飘然,脸上的线条极其温和,眉眼处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杜秋娘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那日他们双双落水前的情景。 在范长安的眼里,原来她也不尽然全是凶悍。 秋娘不懂画,可是在她的眼里,范长安却是用心地描摹这画上的每一笔。 秋娘抓着那幅画舍不得放手,女掌柜又笑:“妹子,我实话告诉你,我这锦绣阁的衣服,一般人还真买不起,昨日那书生浑身上下就二百文,就是买我这衣服一只袖子都不够。光那两件衣服,都得好几两银子。可我见那书生实诚,这画我也着实喜欢,便跟他打了商量,这衣服八百文卖给他,这画给我,他再给我当一个月的帐房。” 秋娘眼里一热,那两件衣服就跟烫手的山芋一般在眼里滚着,她忙将手里的衣服一推,“掌柜的,这两件衣服我没穿过,我能不能将这两衣服退了,这画……这画比衣服重要。” 那两件衣服再好看却不及长安对她的一片心。 掌柜怔了一怔,“妹子,这两件衣服可是你相公亲自挑的。你舍得退了。” 秋娘望了一眼那包袱,重重点了点头。掌柜也爽快,拿了二百文退给她,道:“这衣服我还给你留着,还是卖给你八百文,你什么时候凑够了钱就来买。” 那画……女掌柜艳羡地望了一眼上面的女子,“画你收着。妹子,你真是好福气。” 秋娘抱着画走在路上,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等到了东街时,依旧是寻了上回那个位置,将那些熏染的帕子摆开。今日的生意却不如前日,统共卖了三四条,压价也被压的极其厉害,合起来也不过七八十文。她正郁闷着望着那些帕子,头顶上却是响起一个男声来:“这些帕子我全要了,包起来吧。” 她心里一喜,一抬头,张元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心头的一股喜悦,被当天浇灭。 脸上的笑渐渐收了回来,她沉了脸,又低头望那些帕子。 “秋娘。”张元宝含笑唤她。 杜秋娘抬了头,嫌恶地望着他:“我夫家姓范。” 张元宝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晃了身子便去一边的茶摊,一边呷着茶,一边时不时地便看向杜秋娘。 杜秋娘被看得一肚子火,三两下便收了摊子,走到茶摊真想拿那一罐子的热水从头给他浇下去。可街上人来人往……她挠了挠头,她忍! 收住脚步,她转了身便要走,走了几步回身,见张元宝仍安稳地坐着,嘴边的笑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她呸了一口,快走走开。岂料走到巷子口时,那阴魂不散的张元宝又冒了出来。 “你到底要干嘛!”杜秋娘抬了头眼里全是怒火,恨不得再一次打死张元宝。 张元宝不慌不忙,从身后掏出个小包袱来,抖落开来,竟是一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美地叫人挪不开眼。 若是从前,杜秋娘必定尖叫一声,抱着张元宝便欢天喜地。可这会她只觉得恶心,抬了头又怒问:“张元宝,你究竟要干嘛!” 张元宝微微一怔,随即却是漾开一丝笑,将那裙子又好好地收回来,沉了声音缓缓道:“秋娘,那个呆子有什么好,给你买衣服的钱都没有,还要你上街卖东西抛头露面。若是你跟了我,这些,全是你的。我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何必跟着个蠢货穷光蛋过一辈子?” “你能给我什么呢?”杜秋娘这次是真的认认真真的看进张元宝的眼睛里,嘴边挑了笑,眉眼带了魅,含笑挑他:“张公子能给奴家什么呢?” “将来我高中,你便是状元夫人。”张元宝似是信心满满。 “可是奴家成了亲呢。”杜秋娘颇为遗憾道,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捏成了拳。 “我不介意。”张元宝含了笑答,杜秋娘面带桃花羞涩的样子大大鼓动了他,他心中一动,手却要来握秋娘的手。 就在这一当口,忍了许久的杜秋娘一拳便挥中张元宝的脸,脚也没歇着,提腿便踢张元宝的膝盖,她运气好,手边便停着一根棍子,长年跟着她爹杜老汉下地,她也攒了一身蛮力,这一刻自然是全部用上,直接往张元宝身上招呼,两棍子下去,正没打爽呢,从旁边窜出一个人来,直直抓住她的棍子。 “元宝你没事吧。”那人忙拉起张元宝。 杜秋娘一看,这不就是张元宝最好的猪朋狗友赵剑刃么。好个赵贱-人,杜秋娘看了一眼在地上错愕的张元宝,心中隐隐一动。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剑刃不会平白无故在这里,若说是凑巧,她断然是不信的。 张元宝这是设了圈子给她跳。□之,一旦杜秋娘收了那衣服,或许同张元宝有什么暧昧,那今日杜秋娘的名声就是要坏在这两人手上。 张元宝在村里的形象一向良好,高高在上,到时候若是传出什么事情来,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杜秋娘,戴了绿帽子的范长安也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而缩在一旁的赵剑刃,或许就是最有力的路过的“证人”。 畜生! 杜秋娘从心里横生了一股怒气,趁着赵剑刃歪身扶张元宝,她举起棍子再次往两人身上打去,这一次更是爆发了身上所有的怒火。 新婚时,张元宝待她那样好,事事捧着她护着她,在杜秋娘的眼里,张元宝当真是谦谦君子,谁也比不上的好。可背后的张元宝竟是这般龌蹉不堪,为了两句口角,竟要将她这女子的名声都毁了去。 她当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他好! 杜秋娘一边打,一边懊悔过往,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眼前两个人。 杜秋娘奋不顾身如力士上身,棍法又全是乱而迅速的,两个男人皆是书生,第一次见着这么凶悍的女人,一下被打到蒙,节节败退,直接退到了巷子口。 赵剑刃身手灵活,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一个人,顿临大赦一般脱了力瘫在地上,提了声吼道:“范长安!管管你家的疯婆娘!” “秋娘!”杜秋娘只听长安一声喝,她停了一停,长安就在不远的地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的身边,正是上回见过一次的老学究,惊讶地已经忘记捋自己的胡子。 作者有话要说:鱼蒙:长安,看到老婆打架,你是上前帮忙,还是严厉制止? 长安:【沉思】我似乎说过,她再打架,我便要打她屁股…… 鱼蒙:那……是扒了裤子裸打,还是穿着裤子意思意思拍两下呢? ☆、振我夫纲之阴招 两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老学究的身边。 范长安大跨步地走到秋娘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棍子,蹙眉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他同先生路过,就见一个婆娘拿着一根棍子疯了一般往两个男人身上乱打。他瞄了一眼,越看越像他家的杜秋娘。 杜秋娘心里的怒火未去,可长安身边还有先生在,巷子口出来,还有路人在旁看着,她不能给长安丢脸——虽然,或许已经给长安丢人了。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勉强笑道:“没事。有些误会。” “误会!”赵剑刃撸了袖子便到长安面前,上头全是刚被揍出来的红痕:“你家娘子可以啊范长安,一句误会,差点把我和张兄都打残了,你……” 他正要说,张元宝已经向先生躬身作揖,好声好气地道:“让先生见笑了。方才范大嫂在巷子里跌了一跤,我刚好路过便扶了一把。范大嫂或许没看清来人便生了误会,才动起手来。” 他做得那个样子,真是进退有礼的一个书生。 “放……”杜秋娘正要回骂,一个“屁”字没出口,她生生忍住,扭了头不说话。好半晌,她才按下怒火,对范长安说道:“是误会了。” “让先生见笑了。”杜秋娘福了福身,转身进巷子口拿落下的画像,仔仔细细地拍了灰揣在怀里,范长安在她身边,还以为两个包裹都是她的,全给捡了起来。 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露出一个角落,在太阳底下耀眼刺目,戳得杜秋娘心眼儿难受,她一手便拍掉那包裹,哑声道:“这脏东西不是咱们的,不要!” 说完,她便一瘸一拐地往回去的路上走。 方才打人她真是用了大力,这会火过去了,她却觉得难过,尤其是范长安,他这样好的一个人,她却或许让他出了糗,还是在老学究的面前。 或许刚才不要冲动打人就好了,杜秋娘黯然想着,身边却突然多了个人,挽过了她的手。 “长安……”杜秋娘停了脚步,长安挽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似乎很不高兴地问了句:“疼么。” 杜秋娘收了收手。方才她用力握着那根棍子打人时,她不觉得疼。真的。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那棍子上全是毛刺,这会刺全刺到肉里,手却全肿了,疼一点点的漫上来。 十指连心,嘶…… “长安,你怎么不陪先生。”杜秋娘试图收回手来。 长安又道:“疼么?”他拿了帕子想要挑杜秋娘手里的刺,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范长安生气了。他的脸色很沉,尽管没有怒火,可是杜秋娘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范长安不开心。 “不疼。”杜秋娘有些怕这样的范长安,气场过于强大,将她压地死死的,其实,她是心虚了。 长安觉得丢人了吧?杜秋娘暗道。 “不疼?”长安趁她出神,眼明手快挑了根刺儿出来,杜秋娘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禁不住“嘶”了一声。 范长安的脸色更沉了,放下杜秋娘的手,默默走开。 杜秋娘垂了手,手里有些难过,抱着那幅画,又默默往回走。 不多时,长安追了上来,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枚绣花针,抓着秋娘的手不肯放,拉着她到路边坐下,一根根肉刺仔仔细细地挑着,路上的人来来往往,许多盯着他看,可他却旁若无人,抓着老婆的手,提着绣花针,样子极其认真。 等刺儿挑完了,长安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药膏,一抹上去清清凉凉,那疼痛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长安……”由始至终,范长安都不说话,抹了药膏之后便接过秋娘手里的包裹,望了那副画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就走了。 杜秋娘跟在他身后,心里忐忑不安,范长安倘若说她两句她倒还好。从前范长安不说话是木讷,可今日却是满脸的愤怒。 他一路带着她回了家,搜了屋子前后带了一堆东西,对着杜秋娘吐了个字:“走。” 走到回家必经的林子,长安却不动了,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偶尔需要帮忙时,便会抬了头冷着脸对杜秋娘吐几个字:“来,帮忙。” 二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杜秋娘也不知道长安要干些什么,正要问呢,长安低声“嘘”了一声,拉着她便到了一个地势低缓的地方。 杜秋娘竖起耳朵,便听到赵剑刃的声音。 “元宝,今儿你就不该放过那个悍妇。想那么多花招对付他,还不如想着法子弄上床,玩得她爽了也就服了你。女人么,不就那么回事。我就不信,你床上的功夫能比那傻子差?” “骗女人上床?这事也就你能做。”张元宝嗤笑了一声,“我就是要让那女人跪在我面前求我要她!” 两人声音越来越近,杜秋娘侧头去看范长安的脸,面无表情,但似乎胸有成竹。 “诶,那树上有两个字啊。”贱-人低声道,“似乎写得不错……”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元宝疑惑道:“剑刃,似乎是你的名字。” “是么……”贱-人疑惑,“我的名字怎么在这。” 杜秋娘心里只求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再近一步…… “啊……”就在这时,两人传来一声惨叫。杜秋娘几乎鼓掌着要拍起来,却被长安一把按下。 长安只在嘴边做了个“嘘” 的动作,便听张元宝对天喊道:“谁!谁在这种林子里做陷阱!” 林子里空空荡荡没人回应。杜秋娘心里憋着笑,方才长安挖了半晌的坑,前些日子下雨,土湿润泥泞,长安又往里加了不少的料,现在那陷阱里不光是个泥坑……还臭气熏天,是个尿坑。 杜秋娘想着张元宝满头粪的样子,耳边听着张元宝时不时的咒骂,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只是那坑不深,二人不过遭了些污臭便爬了上来。杜秋娘身子动了几次都想爬起来往坑里丢石头,都被长安按了下来,等那两人都爬起来骂骂咧咧走了好远,范长安才松开杜秋娘。 也不等杜秋娘抱怨,范长安拉着杜秋娘抄近道到了河边,在那芦苇中隐着。 不一会,果真见那两个一身泥土,狼狈不堪的人躲躲闪闪地走过来。 “如果教老子知道是谁整我,老子一定弄死他!”赵剑刃甩了甩袖子,心里全是怒火却无处发泄,气得脸都变了形,“张元宝,你说,会不会范长安搞得鬼?” 张元宝脑子里闪过范长安那张木讷的脸,还有杜秋娘发狠时光彩异常的神色,忿忿道:“一个是傻子一个是疯子,哪里能将事情想得这么周到!那名字不是你的么?是不是你招惹了什么人!” “呸!”赵剑刃吐了口唾沫,“别教老子找到你!” “赶紧洗洗,别教人看到。”张元宝看了看四周,眼睛在芦苇那停了一停,“若是教人看到我这番模样,我宁愿去死。” 二人说着,一头便扑进水里,不一会,水里出来两个赤条条的人,衣服洗净了都丢在岸上。范长安按着秋娘,伸手去挡住秋娘的脸,等二人又钻进水里,他才松了手。 开始时,张元宝还时不时警惕岸上的情形,范长安也有耐心,一直等着,直到张元宝洗欢快了,扎进水里时,他才猫了腰,拿了棍子将二人的衣服一挑,拉着杜秋娘又小心的离开。 等离了河边的范围,长安便拉着杜秋娘快速地跑起来,一路抄了小道,快到村口到时候,长安才带着秋娘缓缓地开始走,二人都是拾掇过了的,这会身上极为干净,秋娘像是刚回村一般,手里拿着个包袱。 路上总是能见着几个村民,见着这新婚的二人都投去友善的目光。范长安又像是平常那般,见了村民也不打招呼,只管含蓄地笑,反倒是秋娘,那个大叔,这个大婶地喊得欢快。 到了家,长安直接拿着秋娘的包裹钻进厨房,将方才那两人的衣服抽出来,直接丢进了灶火里。 两人从厨房出来时,范老太太还十分疑惑,问长安道:“你们两这是忙活啥?” 又看了看秋娘,蹙眉道:“还有你,晚饭都不做了?想饿死你男人咋滴?” “路上被耽搁了。”杜秋娘解释道:“我回屋换个衣服就来干活。” 房门一关,杜秋娘身上一松,便瘫在椅子上。长安也有些累了,斜斜地倚着,脸上红扑扑地,霎是好看地望着杜秋娘。 两人互相看着,半晌后,突然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杜秋娘挣扎着起了身,眉眼禁不住飞扬笑意。 一路上,她几乎带着看一个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范长安。 是个,范长安绝对不是旁人眼里木讷的范长安,他有勇有谋,否则他不会将所有的事情想得这样连贯,便是设计害人也一环扣着一环。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所有的愤怒都是因为她被人欺负了。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是让人浑身舒爽透了! 赤身裸-体的张元宝是如何离开那条河呢?杜秋娘几乎不敢去想,可是她就是畅快,从头到尾地畅快。 “范长安!” 杜秋娘畅快地惊呼一声,伸手便去搂范长安,照着他的脸上就是吧唧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秋娘在街上看到了一个西域人推着一车糕点,色美味似香,她正要上去询问价钱,便见西域人边上有一人背对着她,身形十分眼熟。那人一转身,见了她眼睛一亮,笑嘻嘻上来,手捧百两银票。 “老婆老婆,我赚到了一百两!” “……你……这哪里来的?” 长安嘻嘻一笑,“方才我要买这糕点,西域这兄弟却内急,让我帮忙看了会摊位。结果,就有个傻子见我在旁,一把抄了这兄弟的摊子。西域人多势众,围拥上来,骗傻子千两。我则得银百两。嘿嘿。” “哪个傻子……”秋娘讶然,却只见长安遥遥一指,张元宝正被一西域人驱使,蹲在地上,泪流满面,身上被剥得只剩下一条内裤…… 张元宝迎风流泪:下一世,我愿弃文作糕,读书百年,不如切糕一块…… ☆、振我夫纲之轻薄 她仰了头大笑了几声,一拳便锤在范长安身上,“范长安!” “嗯!”长安也是咧着嘴应道。 “范长安!范长安!”杜秋娘又叫了几声。 “嗯嗯。”长安的脸红红的,她叫一声,他便应一声。 长安的脸越发红了,可眼睛却突然蹭地发亮,秋娘这般高兴,他心里也欢喜,一时间,竟忘了自己面对秋娘时的羞涩,揽过杜秋娘的腰便要上下其手。 可是,有件事情,他却迟迟不能忘记——夫纲,夫纲! 趁着秋娘高兴,他抱着杜秋娘,扬了手,“啪”一下便打在杜秋娘的屁股上!当然,他思及杜秋娘的战斗力,那手上的劲儿自然轻了许多。 “范长安!”杜秋娘尖叫一声,眼睛一圆,抬了手便去咬范长安的脖子。 只见长安脖子一缩,松了杜秋娘便后退了几步,余下的动作却是十分连贯,双手一抬,嘴一嘟,眼睛一水地委屈,低声唤道:“秋娘,你可是亲口答应我,往后不同人打架,否则,我便要打你屁股的!” 这副模样,倒真像是他受了委屈。 杜秋娘的手扬在半空,一时间哭笑不得,只想着这范长安,上回醉得酒可真是够划算,肉也吃了,话也说了,也不管她应没应下,反正他是应了。 这真是无赖的最高境界。 “那你方才还同人打架呢!”杜秋娘应道。 长安挺了腰,辩道:“那自然是不同的。咱靠的是智慧,不是蛮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野蛮,只懂用蛮力咯?”杜秋娘沉了脸威胁道。 “不,不是……”长安退了一退,嘴边动了动,终究还是说道:“张元宝、赵剑刃二人全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不应与他二人正面冲撞。” 那赵剑刃是书生里的痞子,外表瞧着或许斯文,可那内里却是龌蹉不堪,不懂他的人,只当他人豪爽不羁。张元宝却是腹有诗书,便是学堂里的先生也赞之一二,可是…… 长安想到那日他辱了张元宝,张元宝却能忍气吞声,之后每每遇到他,皆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不由地骨子里生冷。他不怕当面横的人,可怕的,是那些没准背地里使阴的人。 张元宝能忍辱,更有八面玲珑的本事,这样的人,若是秋娘真得罪透了他,往后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将自个儿的忧虑细细与秋娘说了,秋娘一双眼睛在他身上逡巡,直看得长安背后发凉,秋娘再要扬手时,长安想躲,秋娘一把抓住他,弯下腰便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你说得有礼,这一下打,我受了。”秋娘低低笑道,亲完要放开长安,却发现长安的大手掌紧紧拥在她的腰上,怎么都不肯放。 房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秋娘只觉得身上燥地很,长安埋在她的怀里,呼吸也有些不正常。 “秋娘……”长安抬了头正要唤道,屋门外悠悠地飘进来范老太太的一句话。 “天现在黑地真早呀。” 杜秋娘同长安对视一眼,禁不住吐了吐舌头,换了身衣服便要去做饭。 不多时,便见门口快速地走过几个男人女人,脸上带着更多是围观的热切和八卦来了的兴奋,杜秋娘心中一动,出了门便拦住个人, 他开口一问,那人蹙着眉头便“啧啧”了两声:“真真是作孽哟!方才苏寡妇在河边洗衣服,被两个野男人给轻薄啦!” “被……被人轻薄了?”杜秋娘想起苏寡妇那张命带风流的脸,她能被人轻薄?她恨不得被人轻薄吧?! 苏寡妇配上赵剑刃、张元宝,真也是绝配了,她暗暗笑道,回屋拉了范长安,抬了下巴笑道:“长安,走,咱们看热闹去!” 村长家门前的一小块地方,沾满了村里的人,火把点着,火光几乎点亮了半天天。 秋娘在一群人当中,一眼看到被人围绕在中间的张元宝,身上披着不知道是谁临时取来的旧床单,他的头发全是乱的,零散地披在肩头。 她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张元宝,可他却依然昂着头,似乎被人这样盯着并不损他半丝风采。 秋娘刚站定身子,便看到张元宝的眼睛从人群中直直的穿过来,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嘴边却微不可见弯起一个弧度。 只有秋娘知道,这个时候的张元宝的忍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那个苏寡妇的嘴一张一合,几乎哭死过去,在地上拍着,“村长,我家男人死地早,这事您得给我做主。我一早拎了衣服去洗,谁知道水里突然窜出这两个男人来。听说他们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光天化日下能光着身子在水里吓人!” 这个情形,张元宝觉得丢人,生平再没有这般丢人过。他此生两次受辱,一次是因为范长安,这一次,连该恨的人都寻不着,整件事透着莫名其妙。 上一次伤了声誉,这一次,他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站于人前。 苏寡妇的声音真是呱噪,张元宝想。可是他不怕,苏寡妇在村里是什么名声,他又是什么名声,他如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再丢人,不过如此了。 “张元宝……张元宝!”耳边有人唤他,他一抬头,便见村长凛着神色看着他,“你还有何解释。” 有什么解释……张元宝自嘲。今日他是犯了太岁了,方才那婆娘一声尖叫,他忙拉着赵剑刃去河边寻衣服,谁知道原本该在案边的衣服彻底没了影子,赵剑刃一慌,强行拉着他潜回了河心躲着,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村长来了,直接派了两个壮丁,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被扔到岸上时,他浑身不着寸缕。 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此刻他的身上穿着衣服,可是他想,还不如他脱光了站着,他们反倒不会这般兴奋。 他又去看杜秋娘。 张元宝疑惑了……方才他确然对杜秋娘有了些想法,可当杜秋娘用尽全力打他时,眼里的怒火分明蕴含着其他的仇恨。 张元宝见识过太多的女人,可在林子里那次,他分明看到杜秋娘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他何曾与杜秋娘有过这样的过往? 眼睛再次落在范长安握着杜秋娘的手上,火光灼灼地刺眼,张元宝的耳边,轰鸣着那个面目可憎的苏寡妇的谴责。 “秋娘,咱们回去吧。”范长安挽了秋娘的手道,他对这个场面丝毫没了兴趣。 杜秋娘轻轻地笑了笑,拉了长安的手,“好。” 苏寡妇依然在那喋喋不休,张元宝却垂了头站着。杜秋娘重生后曾经想了一万次,她不该直接砍了张元宝,张元宝那么爱名声的一个人,她就该让他身败名裂,就像今日这样,赤身裸体地接受众人目光的凌迟。 前一世做不到的,长安却帮她做到了,这就够了。 张元宝这个人,往后再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主要他不招惹她,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 二人回了家,自然又是被范老太太好生说了一通。用饭时,长安饿极了,扒拉两下吃了两碗饭,要再添饭时,杜秋娘在桌子下猛踢他的脚,一边朝他挤眉弄眼。 长安闷闷地放下饭,颇为郁卒:秋娘莫不是嫌他太能吃了…… 他再看一眼桌上秋娘做的菜,依依不舍地对范老太太说道:“祖母,我吃饱了。” 谁知回了房不多时,秋娘偷偷摸摸地热了一大壶的酒,又额外做了一些小菜送到了房里,哐当一声放到长安面前,咧嘴笑道:“长安,晚上给你加餐,这是奖励你的!” “奖励?” “嗯!”秋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奖励你帮我惩罚坏人!” “哦……”长安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酒,正犹豫着要不要喝时,秋娘已经端起酒杯,一杯落肚,长安拦都来不及,只得跟着同秋娘干了一杯。 “长安,我打那两人,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秋娘问。 “你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打那两人,定然是因为他们欺负了你。”长安老实回道。 “说地好!”秋娘双掌一合,嘴却弯了,又连着干了三杯,再抬眼时,眉眼也是弯的,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透着丝丝的魅。 秋娘猜想,自己大约是要醉了,可今日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她原本是要灌醉范长安的……她想色-诱范长安,可是她放不下面子,醒着的范长安这样的水嫩,她下不去狠手,可醉了的范长安却能爆发出平日不同的一面。 她从回来时便打了这样的算盘。可最终,她一激动,却将自己灌了个醉。 待她回过神时,长安已经眸色渐深,将她抱在怀里,往床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西域糕点传二:话说那日张元宝踹翻一车西域人的糕点,被掳走一千两,自个儿也被西域人扣下做苦力。足足半年,他总算还清了西域人的债。至最后一日,西域人内急,留摊子与他照看。赵剑刃恰好路过,见糕点香甜,眼睛一亮:嘿,兄弟,我想你失踪半年,原是靠这发家致富来了。他随口一说,便挑起摊上糕点往嘴里送去…… 第二日,秋娘长安再次围观,惊讶发现,张元宝赵剑刃二人再次被剥了个精光,正站于路边大声吆喝,泪流满面…… 切糕,真乃虐人一大神器也~~~ 鱼蒙:t^t 点击留言收藏有些堕怠如何破?木石,我有切糕大神器~!姑娘们,来一块? ☆、振我夫纲之再战 “长……长安……”秋娘晕晕乎乎地搂着长安,柔声道:“长安,往后再有人欺负我,你就帮我打他们!” “好。” 若说醉酒的范长安瞬间从绵羊变身狼人,那醉了酒的秋娘则刚好相反,她彻底从狼人变身成绵羊。她拿头往长安的耳边蹭了一蹭,轻声笑道:“范呆子,我从不知道,你若生起气来,也可以这样男人。” 长安的脸瞬间黑了,他生气时是男人,那平日里,他还是女人不成。这话什么意思呀?该打! 他拎起手来便要打杜秋娘的屁股,可手没下去呢,他有些迟疑:秋娘这是真醉还是装醉呢?若是真醉,他打两下爽快了也好,从前她这么欺负他,他总要寻回些本的,可若是秋娘装醉,白日里他已经教训了她,这一掌再打下去…… 长安缩了缩头,想起秋娘方才进门前,似乎一直看着那块搓衣板,一瞬间停了手。 “秋娘……”长安轻声唤道。 “嗯……”杜秋娘的声音柔柔地,微微抬了头,在长安的脖颈处又蹭了蹭,“长安,你就是个呆子,可是你又是个疯子。” 长安的心一下软了下来,将秋娘放到了床上,依是伸了手去捏她的脸,狠狠地捏了两下,秋娘觉得不舒服,抬了手一巴掌险些呼到长安脸上,长安忙躲开,却是自言自语笑道:“在天下人的眼里,我就是个傻子。也就你知道,其实,我是个疯子。” 他范长安有本事对付天下人,可独独对她不知所措。 他转了身去捏了把巾子,细细地帮秋娘擦了脸,手刚触到秋娘,她却反握住他的手,直接将他拉到了怀里,那细软的唇便附上来。 秋娘的呼吸间弥漫着淡淡的米酒香,附上来时,便吻住长安的下唇,像是品尝什么一般,细细地吮吸着,半晌后,却是拿那腥红小舌在自己的唇齿间一绕,嘟着嘴抱怨道:“长安,你的嘴巴是咸的!” 一股热气窜一下冲到长安的脑袋上,他的唇上依稀还留着秋娘甘甜的津液,他不由抿唇将那津液绕进嘴里,深深的呼了口气。 他又觉得疼了……这样魅惑的杜秋娘。 将那湿帕一丢,他伸手便抱住秋娘。 “长安,好热。”秋娘轻轻地唤了句,伸手便去解开自己的衣襟,那一片雪-白若隐若现,引得长安喉咙动了一动,眸色一深,他抓住秋娘的手便道:“我来。” 上一次,他醉了酒,一切都是模糊的,带着一种暧昧的古铜色。可他今儿醒着。 长安熟门熟路地将秋娘剥了个干净,秋娘乖乖坐着,可眼里却带着迷茫的羞涩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前日在秋娘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未全退去,带着一点点的青色,若一朵朵的青花绽放。长安看得眼里冒火,三两下也将自己扒了个干净,一回身,秋娘正亮着眼睛看着自己。 “长安……”秋娘又弱弱地唤了一句,“我冷。” 若说平常的秋娘坚强里带着一股刚烈,此时的她绝对是别样的风景,异样的柔情,她说着冷,便像小羊羔子一般,挪了身子张开手便去抱长安。秋娘醉了酒,身上像是着了火一般,乍然贴上长安略凉的身子,她便如寻着了冰块一般,伸手便抱得更紧,这一抱还不打紧,她还舒服地挪了挪身子,使劲儿的蹭了蹭。 “长安,好舒服。”秋娘抬了头长叹了一声,她的身子何等柔滑细腻,这么贴着长安,直看得长安口也是渴的,心也是痒的,恨不得一下将秋娘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垂首便稳住秋娘的唇,心里头唯一的念头却是:秋娘醉了,他总算又能吃上肉了,这肉,他得细细品。 范长安经前日开荤,能憋至今日已属不易,现在更是受着杜秋娘的挑-逗折磨,可是他看到秋娘身上的痕迹,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又会伤了她,只想徐徐图之。 想及那本春-宫图冊上所教的,他严格按照步骤,从耳垂处出发,一寸一寸若膜拜般细细的亲吻着。 秋娘只觉得身上有到热气,一路从耳垂撩拨着她,至她的脖颈处一路往下,撩拨她身上的每一寸。身上渐渐因着酥麻泛起疙瘩,可她却舒服地紧,便是连这不由自主的颤抖都让她极为享受。 长安长年握笔长了些细茧的手温柔地抚摸过梅子,从她的背部饶到了腹部,停留了片刻,略一迟疑,秋娘却已是嘤咛了一声,长安若受到鼓励一般,忙一路往下,寻到那神秘之处,却是轻揉慢捻……这些全然不是在书上所看,他只是一直观察着秋娘脸上的神情,他不过撩拨了两下,秋娘已如雷击了一般,轻轻颤了颤。 想必她是舒服的,长安默默想,手里更是轻柔的揉开她的花-心,直到感觉秋娘有些湿润,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去看秋娘时,秋娘已经闭着眼睛,睫毛轻颤若羽,长安再也忍不住,提了枪便要进入。 一切原是顺风顺水,可就在这一当口,秋娘抬了手,赶苍蝇一般,挥了下长安的脸,低声道:“长安,好困,我睡了。” 秋娘困了?秋娘困了?!秋娘困了!! 长安望着自己已然勃发的昂扬,再看秋娘时,她在他的身体下,略略侧了身,不久后,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秋娘真的睡觉了! 他到嘴的五花肉啊,就这么生生地飞走了! 长安默默地泪了,再去摇秋娘,秋娘安稳地睡着,丝毫没了反应。 一瞬间,长安顿生了灌自己一壶酒,壮了胆子把秋娘拍醒的冲动。 可秋娘睡了……长安想到白日里她挥了棍子用尽力气驱赶那两个禽兽的样子,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硬挺,“还是委屈下自己吧……” 那一夜,长安在半夜洗了许久的冷水澡才将心里的欲-望压下。 得出的结论是:要吃肉,得讲究速度,讲究成效,绝对不能磨蹭,不能迟疑,更不能让老婆提早睡觉。 尤为重要的结论是:酒,于他家娘子而言,绝非良物。 是夜,长安房内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似有什么滚下了床,继而,是范长安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杜秋娘,你这个悍妇!” ****** “哈秋!”长安打出了今儿早上第十个喷嚏。 “怎么好端端地竟受了凉。”范老太太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小夫妻,一个打完喷嚏十分没精神的样子,一个则是低着头,眼神在四处飘忽。 “我……我昨儿踢被子。”长安低着头,趁老太太不注意,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杜秋娘。 “哦,你还要念书的,身子要紧,注意着些。” 范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叮嘱了一句,私下里却是打量着两人:难道是闹别扭了?长安欺负秋娘?秋娘欺负长安?不像啊,昨儿不是还手拉手回来的么? 杜秋娘又抬了眼看长安,心虚地低了头。 都说酒醉也有三分醒,她依稀记得昨天她撩拨着长安,情景香-艳地很,可后来……后来她似乎睡着了,再后来……再后来浑身有些冰的范长安爬上床时,半醒了的她嫌弃他,借着酒胆,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长安似乎就窝在她的脚边,可怜的缩成一团,那被子也被她抢了个一干二净。 她的酒品,似乎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好呢。 杜秋娘缩了缩脖子,嘿嘿了两声:“是的是的,身子要紧,往后不能再踢被子了哈。” 那眼睛,却是不敢看长安的。 昨日金宝特意来了趟,让二人今儿回娘家吃饭。二人出门时,手上不过提了两只鸡和一些糕点。秋娘有些心虚,当年若梅回娘家,带的东西足足是这三四倍。 可她着实没法子,昨日她赚了统共不到百文,加上退回来的钱,她是要用来过日子的。 到了娘家时,杜老汉一见二人手上的东西,果真青了脸,可想着范长安那当聘礼的半亩地,他又吞下了不满,再看杜秋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长安虽是收拾过了,却是颇为萎靡,还不时抽着鼻子,眼底里全是青影,杜老汉更是心虚:他这个女儿如此彪悍,长安又是这么老实的书生,想必他这个女婿日子也不好过吧…… 杜若兰悄悄将杜秋娘拉到一边,“大姐,你把姐夫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了……”杜秋娘郁卒,她能把他怎么了,范长安好着呢。她正想着,长安的眼睛正好往这边看,眼里全是叫人心疼的茫然。 “姐……你看姐夫挺好的人,你可别打他呀。”杜若兰心疼了。 杜秋娘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趁着杜若兰去做饭,杜秋娘掐了长安的胳膊低声道:“你若再做这副没吃饱饭还被人打的模样,我爹可要拿棍子抽我了!” “娘子吃饭不管饱,半夜还踢我下床。”长安不动声色,偏生这话提高了音调,杜秋娘忙去捂长安的嘴,左右的人似乎都听到“踢我下床”几个字,全转过头来,一副探究的眼神。 好你个范长安,竟然懂得告黑状了。杜秋娘磨了磨牙齿,长安已经凑了脑袋过来,低声道:“昨儿你要对我做的事儿再做一遍,我便不嚷!” 杜秋娘隐约看到长安身子后头摇摆地极为喜庆的长尾巴,还有他爹已经放在笤帚上的手,咬牙认道:“成,应了你了!” 不就是肉么,吃不撑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不是“一夜过后”啦,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多么有节操的人啊,怎么能做“一夜过后”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儿啊,啊哈哈哈哈啊~~~【← ←泥垢! ☆、振我夫纲之寡妇 长安喜滋滋地在屋里吃着饭,席间倒是同杜老汉喝了许多杯,也见他有什么醉意,杜老汉却觉得晕了。 撤了饭,长安带着银宝去抓知了,两人围着大树,玩地满头大汗。一旁,杜老汉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女婿儿子玩成一团。 秋娘撇头去看他们俩,心下倒是纳闷:银宝什么时候竟服气长安了? 三两下将碗洗干净,杜若兰拉着杜秋娘唠嗑。 杜若兰道:“大姐,咱姐夫今年可参加科考?” “参加啊,怎么不参加。”杜秋娘不假思索道。那日见过长安的本事,她深信,长安将来的成就必定不比上一世的张元宝差。“你姐夫可是举人老爷的料。” “切。”杜若兰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今儿一早我遇上张大哥,问起他考试的事儿,他还直说心里头没底呢。大姐你倒是敢替着姐夫说大话。” “张大哥?”这村里的丫头们都以张元宝为人中龙凤,所以杜秋娘对她脸上的一抹娇羞不以为然,“他做了那样下作的事儿,你还称他张大哥?”、 “大姐别胡说。张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杜若兰辩解道:“昨日苏寡妇自个儿也承认了,张大哥埋在水里她瞧不真切,才瞎嚷嚷惊动了大伙儿。我看苏寡妇就是瞧准了张大哥家里有钱,想着法子讹他呢。张大哥的爹给了她二两银子定惊,她便喜笑颜开屁都不放了,真是下作。” 昨日秋娘走得早,后来的事情她也没去关注,可是没想到,张元宝最后还是想着法子替自己洗干净了污水。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秋娘冷笑一声,想到了她前世的公公——张元宝他爹,靠着山上挖了两株上好的人参,成了安平村有名的暴发户,逢人边说:我张家有钱,就是缺个官儿。 “那说不准张家就是用二两银子遮羞呢?”杜秋娘沉了脸斥杜若兰道:“好人坏人你能分得清啊?往后离他远点,指不定他就不是个好人。” “还有呀……”杜秋娘又叮嘱道:“往后没事别总往外跑,在家好好养身子,你也快及笄了,好好收收心,让爹给你问门好亲事。” 杜若兰撇了撇嘴,“我看大姐你就是瞧着姐夫没人家有本事,嫉妒人家呢。” 一句话不合,杜若兰甩了脸子便走了。杜秋娘哭笑不得,杜若兰这真是被她宠坏了,再者,瞧杜若兰那模样,真看上张元宝不成? 杜秋娘正想着,就看到杜银宝从远处一条小短腿蹭蹭跑过来,一边捂着眼睛,一边要叫嚷,被范长安捂着嘴,便要往后拖。 “不能说,不能说!”长安抱着银宝便要溜走,身后却传来杜秋娘的声音,“范长安,你干嘛呢!” 银宝趁机从他怀里跳下来,蹦跶着小短腿嚷道:“大姐大姐,我在树上看到杜金宝在跟苏家寡妇亲嘴呢!” “谁?苏寡妇!?”杜秋娘脸色一变,长安已经撇开了头,看来银宝说的是真的。她将围裙一脱,当下便吼道:“哪呢!” “等金宝回来再说。”长安忙拉着秋娘低声道:“别着急。” “呸,那是我弟弟!”杜秋娘甩开长安,便同银宝道:“杜银宝,带路!” 她远远就看到苏寡妇着了一身粉裙,脸上都笑开了花儿,在同杜金宝说说笑笑,杜金宝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润,被苏寡妇捶了一下肩,眼睛越发亮了。 “杜金宝!”杜金宝只听一声怒吼,回了声便见杜秋娘大跨步过来,他忙对苏寡妇道:“我那凶悍的大姐来了,你赶紧躲躲。” “躲什么。”苏寡妇笑笑,捋了把鬓边的发,带了笑便迎杜秋娘,“妹妹,你怎么来了?” 杜秋娘嫌恶地避开了身子,直接对杜金宝道:“杜金宝,跟我回家!”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怒气?”苏寡妇越发笑得灿烂,“金宝兄弟在跟我聊天呢?”、 “聊天?”杜秋娘这会真是认真看她了,“你是聊天还是在勾搭男人?” 苏寡妇脸色一变,便听杜秋娘逼近了苏寡妇道:“苏千落,面子是我给你的,你就收好,别我一次次给你脸,你还非将自己的脸撕破了给人看。给你脸了,我称你一句婶子,不给你脸,你充其量就是个寡妇,未亡人!你见过哪个寡妇穿得这么花红柳绿地站在田间跟后生小伙勾勾搭搭的么?你若不想做寡妇,先回去问问你婆婆,让不让你改嫁,哦,不对,即便你想改嫁,你嫁得出去么?”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苏寡妇脸都青了,可片刻后,苏寡妇却是轻声笑了,直接拉着杜金宝的手,挑衅地望着杜秋娘,低声道:“金宝儿,你刚刚同我说过什么了,你同你大姐说说?” 杜金宝嘴唇翕动,硬着头皮对杜秋娘道:“大姐,千落她……” “啪!”杜金宝脸上受了重重的一个耳光,杜秋娘喘着粗气指着他手指直发抖:“杜金宝,你今天要还是我杜秋娘的弟弟,你就立刻跟我回家!” 杜秋娘气地简直肺都要炸了。 苏千落是个什么人,杜秋娘为什么一直瞧她不起?那绝对不是因为素千落在她重生时想要坑她几两银子! 杜秋娘闭上眼,想起前一世的一个午后,她无意间撞见她公公,也就是张元宝的爹,偷偷摸摸进了苏千落的后门。再后来……再后来苏千落被人抓了通奸,气死了她婆婆,她反倒安安生生地撕破了脸,进了长平镇唯一的一个花楼,当起了头牌姑娘,干起了日日笙歌的勾当。 而她给与安平村最后的礼物便是,站在家门口,将与她有私的男人的名字,足足念了五六遍,闹得安平村鸡犬不宁…… 或许,这一次重生,许多事都变了,可许多事还是沿着原有的轨迹在走,她实在不敢拿金宝去拼,她更不想杜老汉从张秋花的魔掌里逃生,最后却被儿子气死。 想必是杜秋娘脸上的表情太过狰狞,杜金宝挣脱了苏寡妇的手,乖乖地跟着杜秋娘回家,一进家门,杜秋娘反手便抄起笤帚,直打地杜金宝四处躲闪,杜秋娘一边打一边骂道:“杜金宝你是不是瞎了眼,一个寡妇你都能看上?你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咋的?” “千落她不是你想得那样!”杜金宝边跑嘴里还不示弱,“她是个好姑娘!” “姑娘?她好意思叫自己姑娘!”杜秋娘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手上越发狠了。 “姐夫,我突然觉得你好可怜。”杜银宝扯了扯长安的手,心里一直在想,他姐夫范长安再是耐打,被他大姐这么教训几顿也得散架了吧。范长安真是勇士……他越发佩服了。 “幸好我没娶这样的娘子。”杜银宝认真地对长安说道。长安摸了摸他的脑袋,也认真说道:“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两人都是一阵胆战心惊,秋娘只打得惊动了屋里的杜老汉。 “这是怎么了?”杜老汉酒未醒透,还有些晕乎,杜银宝忙上去,将方才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杜老汉不过听了一句“杜金宝同苏寡妇亲嘴”,眼角已是抽了一抽,那边厢,杜金宝被打狠了,硬着脖子道:“我就是要娶千落!杜秋娘你都嫁人了,你不是我杜家人,你凭什么管我!” 杜老汉抡起墙边的棍子一下打在杜金宝的背上,“畜生!” 范长安只见杜秋娘拿着笤帚愣在那里,忙上来接过,就听杜秋娘眼里含了泪,一句句说道:“杜金宝,我宁愿你死在我手里,也不要你毁在那个女人手上!” 扔了笤帚,杜秋娘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 那年杜金宝发高烧险些去了,她听村里的老人说,亲人的肉是灵药,她忍着痛割了自己一块肉喂给杜金宝,那疤至今还留在手臂上。杜金宝醒后,每回见了那疤,就抱着她说,往后一定待她好。 可今天,杜金宝说她不是杜家人。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她真是白养了这个弟弟。 “长安,咱们回家。”杜秋娘掩了自己的哽咽, “嗯。”长安安静的过来牵了杜秋娘的手,在她的手上轻轻掐了掐,似乎在安慰她。 经过杜老汉时,长安从怀里掏出两块用破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杜老汉,那布破的都看不出原本的成色了,也不知道包着是什么。杜秋娘心里难过,也不大在意,转身,拉着长安便出了门。 “你是个好姐姐。”过了林子,快到家时,秋娘却不想走了。长安见状,拉着她到了河边吹风,握着她的手认认真真道。 “可是他们未必知道。”秋娘自言自语。她应承了死去的娘要照顾好弟妹,若梅这会是嫁了个好人家,可若兰心里记挂着你人面兽心,金宝一心想娶个荡-妇,真是…… “他们将来会知道的。”长安揽过秋娘,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 冷风吹着,秋娘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是了,前一世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临科考前一个月,范老太太过世,长安离开安平村,从此不知所踪。不久后,她无意间撞见张元宝的爹同苏寡妇的□,她隐忍不发。然后便是科举乡试,张元宝一举中第,成了举人。后来,张元宝带着她去了长平镇居住,她遇到了在花楼里混得风生水起的窑姐儿苏千落…… 也就是说,苏千落被抓通奸,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在外培训啊培训啊,更新不容易啊,晋江不要抽啊!!! 大家不要大意的留言撒花吧~~小鱼得空,一定回复留言~有回必复哟! ☆、振我夫纲之地主 自她重生,似乎一切都在改变,杜秋娘现在也拿不准事情是否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 “范长安。”杜秋娘眯着眼,十分严肃地警告长安道:“你得给我考上举人,否则我就休了你!” 凉风四起,方才范长安还觉得,杜秋娘窝在他怀里,那无助的模样真教人心疼的,瞬间却觉得背后冷飕飕地,这矛怎么就突然转到了他身上? 杜秋娘此刻眉眼上挑,显见着心情并不大好,长安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好。” 他却是拿了帕子好生地将她的脸擦了干净,弄完,方才弯下腰对杜秋娘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做什么。”秋娘疑惑,却听长安又吼了一声:“叫你上来就上来,怎么这样啰嗦!” 这个范长安,最近胆子真是渐大了。杜秋娘暗自摇头,趴到长安的背上,便听长安欢叫一声,“猪八戒背媳妇儿咯。” 杜秋娘一下便笑了,后来才明白,长安这是想让她开心起来。她索性放开了身子,抱着长安的脖子,安安心心地伏着,一路上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走回了家门。 多年以后,当范长安再也背不动杜秋娘时,他们已经儿女成群,范长安倚着杜秋娘,二人晒着太阳,范长安道,“我上一世一定欠了你许多钱,这一事才要被你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时,杜秋娘依然脸一沉,揪着他的耳朵,直到他疼得嗷嗷叫,她就眉开眼笑。只有她知道,上一世,是她欠了他的。这一世,范长安这样束着她,一晃眼就是一辈子。 谁是谁的劫,谁又在乎? 这一刻,杜秋娘心里是欢喜的。 晚饭过后,杜若兰亲自来了一趟范家,将白日里范长安给杜老汉的东西又给送了回来。 “爹说,这东西他不能收,只要你对我姐好就成。”杜若兰柔声柔气地对范长安道,眼里带着探究。 “什么东西。”杜秋娘问道。 “不晓得,反正爹看完,立刻让我送回来了。”杜若兰想到他爹杜老汉开了那两个破布包时脸上的诧异,其实她也挺疑惑。可她要赶回家去。见着杜秋娘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她还是说道:“金宝儿被爹关进柴房了,爹说他再嚷着娶那寡妇,就饿死他!” “饿死他活该!”杜秋娘心里一梗,硬生生回道。 等若兰走后,她见长安握着那两包东西不放,伸了脑袋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长安道:“祖母给我的。” 秋娘小心打开,随着那破布卷开,秋娘看到了两条须尾齐整的人参。 安平村附近有座牛头山,人人都说牛头山灵气足,上头必定有极好的人参,所以村里的人三不五时便会上山寻,便是杜老汉,从前也寻到过几尾,但那品像绝对不如这个,饶是如此,杜老汉也卖过几两银子。 张元宝的老爹从前也就是靠着挖了一株好人参,彻底发家致富,所以,秋娘或多或少也学会了如何辨别。但看这两株,须长,上头缀满了“珍珠点”,根须上的芦碗长平,整株人参质地紧密有光泽,看着便不是凡品。 怨不得他爹不肯收,这玩意儿,一株就够一家发财的了。 “这是祖母给你的?”秋娘惊讶道,拉着长安去寻范老太太。 范老太太见了也不多话,将那两株人参又推到长安面前,道:“再送去。” 这样前前后后送了两三趟,每回长安都被杜老汉赶回来,最后一次,长安又被撵出了门,秋娘再也忍不住,问顾老太太道:““祖母,你这是……” 秋娘想问范老太太,为什么手里揣着金子,可却要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 话没出口,顾老太太自个儿起了身,往十分陈旧地衣柜走去,说话间便取出个掉了漆的雕花盒子。 其实,这几日范老太太一直在观察杜秋娘,范长安给她买那两身好衣裳时,她看得真真的,那日秋娘带着衣服出去,回来时,她穿的依然是麻布衣裳,手上却带了两块马蹄糕给她。 这孩子心眼好,勤劳。还有杜老汉,看着粗,本质上却是个实诚人。范老太太心里暗道,即便她要走了,她也能放心了,总归不负他人所托。 “长安既成了亲,这当家的活计我就交给你,省得我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年长安赚了不少钱,全在我这了,你点点看。” 范老太太一说,将那盒子一推。 杜秋娘望着那盒子惊讶地出了神——这一盒银子,是真的么? 她正想着,范老太太下一句话直接将她方才震出去的神又给震了回来:“这里头是一百两银子,你收好。” 杜秋娘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盒子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娘的,范长安他就是个地主啊,不对,若范长安是个地主,她就是地主婆了…… 一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在大齐,一百两银子,就是七品知县老爷两年的俸禄;一百两银子,够杜老汉一家六口人生活上好多年;一百两银子,够买上好几亩田地;一百两银子,若是换做白面馒头,够杜秋娘吃一辈子还有剩下的…… 张元宝中举之后,在县太爷身边也当了一阵子的师爷,这些全是听张元宝说的。可杜秋娘好歹也是见过市面的人,比起村里的许多没见过银子的人,她也是接触过真金白银的人。 可这是安平村,安平村里竟然藏着个隐形的地主,这个地主,就是她的夫君范长安!? 原本做好了准备吃很长一段时间糠咽菜的杜秋娘,被突如其来的财富打蒙了头。 杜秋娘对着那一盒子银灿灿怔了神,脑子里全是问号。 范长安是怎么挣来这么多钱的? 范家既然这么有钱,就该买多多的地,买个好房子,怎么就住在这烂屋子里头了? 范长安有这么多钱,何愁没娘子啊,怎么就娶了她了? 范长安身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所有的问号冲击着杜秋娘,范老太太却似累了,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她出门时,遇上再次被撵回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范长安。 杜秋娘想也不想,拉着范长安的耳朵便进了屋。 长安耳朵一阵痛,“放开放开,秋娘放开!” 杜秋娘颤颤巍巍地将那箱子往桌面一放,指着那银子道:“祖母说,这都是你赚的?” 长安疑惑地看着那些银子,老半晌了才回神来,道:“这些银子一向是祖母打理的,我不大清楚这些。” 不大清楚……不大清楚…… 敢情范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这个富翁呀,竟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富翁么?秋娘想起上回退回去的两件衣裳顿感内伤,早知如此,她还退什么,应当多买几件的! “那,那个也是你买的!”秋娘一指被她妥善保存的那厢凤冠霞帔,范长安点点头道:“我买的!” 这得多少钱呀。秋娘坐在桌上,看着那两株人参,再看看自己住的破房子,怀疑自己做的是梦。 “长安,你是怎么赚来这些钱的?”杜秋娘弱弱道。 长安一拉抽屉,里头呼啦出来一堆的小人参,还有些草药。 “小的时候林大夫总带着我上山采药,我认了许多药,只有这人参值钱。”长安笑道:“我长这么大,也就挖过三株好人参,全交给祖母了。没想到,祖母还给我留了两株。” 长安说地云淡风轻,杜秋娘却是战战兢兢:有些人一辈子都挖不倒一株好药,譬如她爹杜老汉。可有些人,却有如神助,这样走运,一挖便是三株。看长安抽屉里的小零碎人参,秋娘突然觉得,她捡到的相公不是金子,而是金刚钻。 成亲这么些天,范老太太直到这会才交出来,想必是一直在考验她治家的能力。可是,为何偏偏是这会? 秋娘突然想到老太太这几天异常红润的脸色,心里一惊,丢下围裙给长安,匆匆走出了家门。 林大夫林源修这会正在家门口晒着药,秋娘不管不顾地抓着林源修的手,直截了当问道:“林大夫,我祖母的身体的到底如何?” 林源修被抓得生疼,半晌才咧了嘴道:“你放开我,我慢慢与你说。” 其实范老太太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病情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折磨着她,若不是要顾着范长安,范老太太早松了一口气走了。上一回范老太太又被人救了回来,范老太太串了林源修,只骗长安说她好了,用猛药一直吊着老太太的命,老太太趁着这当期,硬是让长安娶了秋娘,挺过了这三四天。 范老太太异常的红润,便是因着那猛药的缘故。 “她还能治好么?”秋娘问道。 “得看她造化。”林源修思忖了片刻,对着秋娘说了长长的一些话,只听得秋娘愣了神。 秋娘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或许便是那日他去照顾范老太太,才让范老太太相中了她。而范长安这个呆子,或许娶她,不过是顺从老太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 求留言求收藏求花花! ☆、振我夫纲之离去 突如其来的财富突然变得如此沉重。秋娘回了屋子,将那些银子收好,特意又做了几样好菜。水晶肘子,回锅肉,酱烧茄子,再加上一只白斩鸡,一个鲫鱼汤,满满的一大桌子。 平日老太太好吃肉食,这几日大夫却让她很克制,什么都不能吃,这会见了秋娘做这一大桌子的菜,不由得提了眉眼道:“怎得,今儿才让你当家你就这么大手大脚?” 秋娘扯着笑道:“祖母,这些都是我做手工活挣来的,您留下的钱,我和长安都花不着,我们自个儿能挣钱。” 老太太花了这么多年培养范长安,让他学会了自力更生,也让他学会了艰苦奋斗。否则,以他们的条件,老太太尽可以让长安富着养着。秋娘看透了这一点,越发感激老太太的睿智。 无论老太太当初因着什么原因选择了她,她都感激。 她破天荒地又买了一坛子酒,这会替老太太斟满,规规矩矩地敬了她几杯。范长安的眼睛在二人之间逡巡,滴溜溜的,全是疑惑。 半晌后,却是垂了眸子,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儿。 晚饭后,老太太特意唤秋娘到她屋里。 “你去找过林源修了?”老太太也不拐弯,直截了当道:“那也好,省得我不晓得怎么同长安说……” “祖母,您……您回去治病吧。”秋娘硬见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硬着头皮说道:“今儿林大夫都告诉我了。” 老太太的病不是治不好,如果回到建州城里,那里自有神医可以治好她。可老太太放不下范长安,一天一天这么拖着。 秋娘想起林源修说的话:“老太太若是愿意,她自可以回建州,那儿有的是人抢着去治好她。” 建州城是省城,离安平村得半个月的路程。可林源修斩钉截铁的模样,她记得很清楚。这其中的猫腻她不想去想,她不过是希望老太太好生活着,长安不要难过。 “我和长安能互相照顾,只希望祖母您健康回来,咱们还一起好生过活。”秋娘劝慰道,“长安将来若是知道您为了他,才将自己一日日困在安平村等死,他必定会一辈子内心不安。” “我好好想想吧。”老太太抬了抬手,秋娘会意,起身离开了时,便听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回了屋子,才进门,左右没看到长安的影子,正要回头,长安从背后绕出来,一把抱住她,白日里长了一天的胡子出了些胡碴子,搁在她脖子上,渣地她浑身痒痒,挣扎又挣扎不出。 “范长安!”杜秋娘怒吼一声,长安也不松手,抱着她道:“昨儿你踢我下床,今儿如果你再咬我,我就告诉我岳丈大人去!” 长安今儿是看出来了,秋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老爹杜老汉。这是秋娘的命脉,抓住它,他就能赢了。 可他千想万想,这会却算错了时机,秋娘这会正替老太太难过呢,更何况,长安娶她的动机不明,秋娘心里膈应,所以秋娘一反身,做出了长安瞬间发呆的举动——她转身,蹲身,手往长安的裤头上一搭,一拉,一气呵成。 长安只觉下半身一凉,自个儿的裤子便掉到地上。他忙蹲□子去拉裤子,抬头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杜秋娘!你竟然脱我裤子!” 秋娘已经十分霸气地站在跟前叉腰大笑:“范长安,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被扒了裤子的范长安下半身凉飕飕,心里更是凉飕飕,他这个小娘子啊,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不立夫纲誓不为人!长安提了裤子暗自握拳,随即却是想到,这会还不是跟秋娘闹翻的时候,他的肉还没吃到呢! 片刻后,他期期艾艾地又跑到秋娘身边,低声道:“那白日里你应我的事儿呢?” “什么事儿?哦,我昨儿醉了,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秋娘忍了笑,一本正经地答道,脱了外衣便要上床。 被骗了……长安握了拳头恨恨想,下回若是再逮到秋娘犯错,那他定然连本带利要回来。可今日不行,今儿秋娘打金宝那劲儿他还看在眼里,若是这会他霸王硬上弓,杜秋娘非得废了他不可。 心有余悸……这不安全,着实不安全。 虽然是这样想着,他依然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虎子的心,在夜晚入睡之前,伸了手要抱杜秋娘,哪知手还没碰到肉呢,便被杜秋娘一把拍掉。 长安还想再碰秋娘,秋娘索性拿了被子蒙了头,再不理他。 长安抽了抽鼻子,委屈地想,今晚大约真是没肉吃了,别说肉了,怕是肉香都闻不着——他家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娘子杜秋娘似乎又生了他的气,可是,今儿他做错了什么呢? 带着“女人不易懂” 的深深叹息,吃不到肉的范长安脸色渐渐沉了,待半夜秋娘沉睡时,他偷偷下了床,站在院中,望着他祖母范老太太的屋里,许久许久。 第二日,长安起了个大早,范老太太已经拄着拐棍站在院中,呆呆望着天。长安看着范老太太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就顿生了一股苍凉,连带着范老太太的那一声咳嗽他都觉得越发揪心。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握着范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您还是回去治病吧。” 昨日秋娘对范老太太说的话,他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范老太太特意将珍藏多年的人参都给了杜老汉时,他便猜到了,范老太太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她得找个缘由栓着杜老汉,让杜老汉待他如亲生儿子。那笔财富,便是感谢。 “安哥儿……”多年没唤过范长安乳名的范老太太脸色一动,“若我回去,后果如何,你可懂?” “我懂。”长安斩钉截铁道。或许多年的平静都要打破,可什么都不及老太太的平安。 范老太太看着长安渐渐刚毅的脸,终是点了点头。 范老太太是在当天晌午走的,走的时候,身边就一个林源修。范老太太握着秋娘的手,半晌不说话,秋娘便紧紧地握回去,老人家的心思,她懂。长安又同范老太太说了一会子悄悄话,二人轻轻地拥了拥,长安背过身来时,眼角都湿了。 “表舅,照顾好我祖母。” 秋娘只听长安又是一声叮嘱,眼睛一睁:表舅?扭过头去,便见林源修点了点头。林源修竟是长安的表舅?秋娘头皮一紧,范长安,到底还有多少事儿你没告诉我? 林源修见状,却是低声对秋娘解释道:“我同长安的娘是拜把子的兄妹关系,长安极少喊我舅舅。这小子,也就要求我时,方才嘴甜一些。” 送走了范老太太,长安的情绪很是低落了一阵子。秋娘怎么问他,他都不怎么爱说,连着床上的事儿都不大积极。 还有杜金宝……这闹心的倒霉孩子,一个劲儿还是嚷着要娶苏千落,杜老汉饿了他三四天,他都奄奄一息了,嘴还是硬着,后来直接晕死过去了。 还是杜若兰来寻秋娘,秋娘隔着门,看着杜金宝瘦了一圈,心一软,终是给了杜金宝一口饭,当杜金宝醒来说了第一句话,杜秋娘恨得险些将杜金宝捶烂了直接送去喝孟婆汤再造。 他说:“千……千落……” “这闹心的日子呀……”杜秋娘一边数着这几日赚回来的铜板,一边默默叹气。 可手上数到一千个铜钱时,她却眼前一亮,方才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一千铜钱!也就这么几天,她做了些手工活计到街上卖,顺道拿了范长安丢在抽屉里的那些小人参,竟就卖了一两银子! 范长安啊,真是守着银山过苦日子! 杜秋娘骂道,看了看日头,长安该回来了。 也不知道范长安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老太太走后那几天,秋娘总是等到很晚才能等到长安回家,她便多了心,每日快到长安回来的时间时,便搬了个板凳,一边在门边坐着纳鞋底,一边等着长安回来。 第一日等门时,长安身边正好是他的同窗,两人回来,那同窗提了眉眼嘀咕了句:“长安真好福气,范家嫂子好是贤惠。”那眼里似是告诉长安:有人等门,是件极让人羡慕的事儿。 吃晚饭时,长安一晚上对着她眉开眼笑,还特意多给秋娘夹了几筷子的菜。那小眼神,看得秋娘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可既然长安高兴,她连着几日都等。 那一日,她赶着去救被禁食的杜金宝,回来时便晚了,长安一晚上嘟着嘴巴也不爱说话,秋娘唤他,他便幽幽地提了眉眼看她,像是被遗弃的猫狗一般,眼里全是控诉,秋娘真是哭笑不得。 这个男人啊,时而是个英雄,时而像个呆子,时而深沉如智者,时而却是耍赖的孩童,这样多变,多变的教杜秋娘觉得,这生活,真是够丰富多彩。 秋娘想着,便弯了唇角,踮起脚便往远处看:范长安怎么又这么晚? 眼角不经意地扫到身后,便见一个人猫着腰,正沿着屋子一点点地往后挪。 “真是小孩……”秋娘一笑,便想着要吓长安一跳,迅速转身,朝着长安便大声唤道:“范长安!” “咕噜……”一个破布包裹应声而下,两人都呆住了,片刻后,秋娘惊叫一声,扑了上来:“长安!你这是怎么了!” 范长安一早穿出去的衣服撕扯破了好几处,身上四肢处全是血渍,脸上黑乎乎的,泥水尘土挂了一脸,脸颊上,似是青肿了。 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个矮个子的书生,名唤李然。 作者有话要说:0 0姑娘们哪~~~~明儿更新我放晚上十二点可好?一次更三章可好?更过了你们留言好不好? 12月17日本文入v,不要抛弃我抛弃我~~明儿凌晨的更新有肉,有大肉!!! 冬天到了,该进补啦!!!!!有木有!!!! ☆、24晋江独家发表 “我不疼,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长安嘿嘿一笑,一脸呆像,只是脸上的伤,让那呆呆的笑越发渗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秋娘再次问道,手上刚拧的湿毛巾擦过范长安的脸,一盆子都是泥,她使了劲儿,长安嘶了一声,白净的脸上赫然是几道擦伤。 秋娘看得心惊肉跳,可范长安的呆笑越发让她难过。她随手便将帕子扔了,重击之下,溅了一地水花。 “你既是不说,我便去问李然去!”她一怒,便要往外走。 “秋娘……” “别唤我。在我进屋之前,你把自己收拾干净,否则我一棍子把你的腿打断了,让你躺床上一个月,我伺候你!” 秋娘的声音也哽咽了,眼睛也红了,可她不敢看长安身上的伤口,她怕哭出来。 出了门,李然正喝着茶,见了秋娘一脸杀气,身上莫名一寒,忙起了身,将事儿吐了个干净。 “范家娘子莫气,长安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他那脸上的伤……也是因为救我才受的。” 说起这事儿,李然也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今日出学堂时,他无意间听到赵剑刃同人攀谈,说是如今范长安在学堂里颇得夫子欢心,便是学堂里的学子也多愿意同范长安交好,倒是将张元宝等原本在学堂里叱咤的人比了下去。攀谈的几个人颇为不服,只道长安定是给了先生什么好处,再者,先生同建州巡抚张博兴多为交好,若是先生将长安推荐给张博兴,那他将来若是得了功名,或许前途无量, 几人在言谈之下,为着嫉妒加忌惮,竟生了歹意。李然方才得知,赵剑刃一向同流氓痞子交好,竟是集结了几人前去拦长安的路,说是要“教训教训呆子”。 “我去寻长安时,他可真是厉害,一人敌八人,竟是毫不示弱。若只是拳脚相交,长安未必会输,可恨那几人,竟是要废了长安,拳脚皆往他右手打去,后来那帮痞子见打不过,竟是红了眼,取了随身的佩刀,刀刀要取人性命!” “啊……”秋娘原就听着身上打寒颤,这会更觉眼前一黑。李然忙拦道:“嫂子莫急。那刀子没打中他,反倒是那几个痞子吃了大哭头。我见状,原也是要上前帮忙的,只是书生手弱,反倒成了长安的负累,他为了护我,才越发伤得厉害。” 李然说完,见秋娘脸上杀气腾腾,不由打两个寒颤,借口家中有事便要遁走。秋娘谢了又谢,送他出了门,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张元宝,又是张元宝,赵剑刃是个莽夫,他能想得如此长远,还不是张元宝撺掇的! 她推了门,长安已然换了衣服,裤子褪到了一半,膝盖上全青了。见了她,裤子也不拉了,单腿跳啊跳,蹦跶到秋娘跟前讨好地唤道:“秋娘,我今儿以一敌八,可有霸王之气?”、 他原也是想安抚秋娘。 “王八之气!你若是真有能耐,就不该让他们伤你分毫!” 秋娘看着长安的右手,一把撸了他的袖子,果真看上头淤青了好几块。这帮禽兽,若是真毁掉了长安的右手,他的后半生……秋娘咬着下唇,忍住泪,拿了林源修留下的化瘀药,下了重手便往他胳膊上搓。 长安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硬是咬着牙不吭声。直到秋娘洗净了手,他方才认错道:“秋娘,往后我再不打架了。若是疼,我一定告诉你,你别生气。” 秋娘摸了摸他的头,扭过了头,心中一阵酸楚:他不同人打架,可张元宝呢? 一晚上,长安都因着身上的伤睡得不大踏实,连着秋娘,也是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秋娘便窸窸窣窣地起了床,站在床前,看了长安好一会,长长地叹了口气。 长安只闭着眼睛装睡,秋娘出门的时候,他还想着是秋娘起夜了。大半晌后,他才隐约觉得不对,忙起身出去找,秋娘不在茅房。 夜晚的农村万籁俱静,偶尔有两声蛙叫。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可范长安寻秋娘的情绪却好比度日如年。一路狂奔之后,他方才赶上秋娘,他忙一把拉住她,着急道:“秋娘,你要干嘛!” 杜秋娘左手一把镰刀右手一捆木柴,挣了长安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你别拦着我。那帮王八蛋,他们就是想废了你的手!今儿我就去他家放一把火!烧了他全家!” 他们对范长安的伤害让杜秋娘出离了愤怒,这会说起这事儿来她反倒冷静了。可越是这样的冷静,越是让范长安害怕。 “你不能去!”范长安脸一沉,双手便去夺杜秋娘手上的镰刀,哪知心里的恨让杜秋娘生了无边的力气,便是长安都有些耐秋娘不得,长安灵机一动,抱着自己的右手便蹲下来,痛苦道:“啊,我的手……” 杜秋娘果真上当,将双手东西一丢,凑上前道:“长安,你怎么了?” 趁这当口,长安一步跃起,将那镰刀远远一扔,秋娘再要抢,长安已经软了声调道:“好端端的一个婆娘怎得就非要当母夜叉!杀人放火的事儿是良家妇女能干的?你呀,怎得从悍丫头变成悍妇了?” 分明是很严厉的斥责,可长安的话里却全是宠溺,惹得杜秋娘一下便流了泪,哭道:“我就是见不得他们这么欺负你!在这世上,只有我能欺负你,其他谁都不能!” 杜秋娘忍了一个晚上,每回她想起张元宝便牙齿痒痒的,她承认她一时昏了头,可天知道,她真想砍了他——她是爱欺负长安,可她再欺负长安,能让他浑身伤成这样? 以一敌八? 想起同赵剑刃交好的那几个混混,杜秋娘真是不知道长安怎么打赢这场仗的。 她一下便放声哭了,一边哭一边咿咿呀呀道:“那王八犊子再敢欺负你,我就杀了他,杀了他……” 长安只能抱着她,听着秋娘孩子般的话,可偏生心里头暖和地紧,秋娘哭了,他反倒畅快了——发泄了,总比忍着好。 秋娘偎在长安怀里哭了好一会,长安怕她冷,时不时蘀她搓搓手臂,两人正想着回家,长安却惊讶的发现,从村西的方向一道火光冲天,似乎就在秋娘家附近的方向,“是哪里走火了。” “秋娘,你看!” 秋娘擦了眼泪,一转头,哑声道:“别是我爹家吧。”这会三更半夜的,人都在熟睡中,若是火势蔓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一惊,忙拉着长安往家里的方向跑,边跑边扬了声高声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村里的烛火渐渐点起来,许多人慌里慌张地从屋子里出来,一见村西方向的火光,皆是一惊,忙拎了水一同往那跑,家里有铜锣的,更是敲醒了全村的人。 等秋娘到村西时,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刚从睡梦里醒来,秋娘一眼看见人群里的杜若兰,急忙问道:“爹呢?金宝银宝呢!” 杜若兰指了指家的方向,道:“爹抱着银宝呢,金宝还在柴房里,爹去寻他。” 不是自家着火,秋娘的心渐渐放下来,转了身去寻火势来源,正是离杜老汉家并不远的—— “苏寡妇家起火了?”秋娘大吃了一惊。在她的记忆里,村里从未有火灾。苏寡妇这是怎么了?天怒人怨招报应了? “人都还在屋子里呢!”就听身边人议论纷纷,不管苏寡妇平日为人如何差,可人命关天时,谁都会紧张。 救火的人越来越多,火势渐渐得到控制,村里年轻力壮的男子冲进去救人时,先是抬出了受了惊吓但身上无伤的土根娘,也就是苏寡妇的婆婆。苏寡妇的房间火势最盛,男子们等了好一会才敢进屋,可进去的男子皆是一推门,都愣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复杂。 杜秋娘隐隐觉得不对,便见不远处杜老汉牵着杜银宝一脸惊讶地跑过来,见了杜秋娘,忙压低了声音道:“秋娘,金宝从柴房逃走了。” “逃走了?”杜秋娘反问一声,心一惊,视线便落在苏寡妇门口,此时有人已经请动了村长,村长立在苏寡妇家的门口,白色的胡子一颤一颤,手都在晃动,半晌方才艰难斥道:“将二人抬出来!” 全村的人都来救火,而此刻,全村的女人们选择掩了孩子的眼睛,自己转开了头,而男人们皆是一脸好奇。 杜秋娘静静地看着:、前因或许不同,可现下的结果,她却再熟悉不过了。 昏迷中的苏寡妇被人粗粗用衣服裹住了,而张元宝的爹,似乎有人看他不大顺眼,只是用一小块布遮住了他中间的部位,几乎全-裸,跟苏寡妇一同别人抬了出来。 刚刚受过惊吓的土根娘一看,“哎呀”一声,再次晕了过去。 两盆冷水浇面,苏寡妇和元宝爹悠悠转醒,面对众人,先是大声笑着拍腿哭,“我们没死,没死!”可哭着哭着,他们脸上却僵了——被大庭广众围观通奸,当真是生不如死。 在景泰年间,建州曾有寡妇不安于室,试图再嫁,族长率领族人合群以殴杀之,寡妇改嫁都需要以命相博,更何况与人通奸?即便是到了大齐建元年间,民风开放了许多,可通奸之事却鲜有耳闻。 苏千落竟是成了安平村寡妇通奸的第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后头还有温馨可爱的两更君哟~ 感谢姑娘的手榴弹:人生寂寞如雪扔了一个手榴弹 大力献吻一枚!╮(╯3╰)╭ ☆、25晋江独家发表 后来的情形,秋娘真是看都不愿意再看了,她只关心金宝,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事绝对同金宝有关——火起,金宝却消失了。 杜金宝被找到,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那几天,杜秋娘一家人都悄悄地去寻他,直到有一天,上山的猎人避雨时遇上了几天没吃饭,精神太过紧张,崩溃到晕厥的杜金宝,那猎人亲自将他送回了杜家。 杜秋娘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听到杜金宝消息那一刻,她忙冲倒杜家。那一边厢,金宝已经醒来,却是一口饭不吃,愣着发呆,杜秋娘见状,二话不说一巴掌便呼到他脸上,自个儿却哭道:“你个杀千刀的,你上哪里去了?都快急死我了你!” 金宝抱着杜秋娘,这才嚎啕哭道:“姐,我杀了人了!” 原来杜金宝那日从柴房离开,一心想带着苏千落私奔。半夜三更到了苏千落的窗外,却听到了她屋子里的异声,他心里察觉不对,戳破了苏千落的窗纸,好生地看了一场苏千落同元宝他爹的大戏。当下,杜金宝火冒三丈,想到为了苏千落,同一家人都快闹翻了,杜秋娘几番劝告,他不仅不听,还觉得杜秋娘是偏见,越是怨恨自己,他便越是恼苏千落。 一怒之下,他便拾了柴火,等到了下半夜二人陷入熟睡,便将那柴火一架,想要烧死二人以泄心头之恨。 要么说,杜秋娘和杜金宝姐弟同心呢,姐姐没做的事儿,弟弟倒是蘀她办的妥妥的。 事成后,杜金宝一心以为自己害了苏寡妇的性命,他这才想起来,屋里有个土根娘。连累了无辜,他心里反复煎熬,加之怒火攻心,他在山上便晕了过去。 “土根娘没事。”杜秋娘破涕为笑,忙安慰道。 杜金宝那一招误打误撞破了通奸的苏千落,土根娘彻底将她赶出了家门。安平村是个和平的村落,若真要将苏千落浸猪笼,乡里乡亲也做不出来,索性由苏千落自生自灭。 倒是苏千落,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她反倒想入张家当个姨娘,张元宝是妻管严,哪里敢?闹得多了,元宝娘便在家门口同她对骂,元宝娘也是个厉害的人,苏千落嘴皮子上得不到便宜,元宝爹又做了缩头乌龟,她便时不时在张家门口守着,指着张家骂张元宝的爹:“你个老畜生,有脸做却不敢承认,老娘让你爽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老娘呢?这会下了床穿了衣服你就翻脸不认人!” 话是越说越糙,张家一家人的脸面都快挂不住了。 听长安说,张元宝这回失了面子,几天都没去学堂,也不在村里露面了。 事情越闹越大,可杜秋娘的心却是越来越畅快了——闹,就该这么闹,狗咬狗,互相咬一嘴毛才好。 她杜秋娘的日子,可真是过的心想事成了。 她笑得越发灿烂,杜金宝也破涕为笑,挽着她的手说,“大姐,是金宝对不住你。” 多日心头上的事儿终于放下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杜秋娘不松手。 “往后别再犯浑就好。”杜秋娘拍了拍杜金宝的肩膀,嗯,幸好没出人命,她这个弟弟也够血性,若是好好引导,必是一代好青年。 她心头也渐渐松了,亲自喂金宝喝了碗米粥,等他睡下后,方才跟长安手拉着手十指紧扣,回了屋子。 吃过了晚饭,长安忙帮着秋娘收拾碗筷,勤劳地不得了。秋娘冷眼瞅着,低声道:“范长安,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嘿嘿。”长安呆笑了两声,“娘子辛苦,为夫自当为娘子分忧。” 黄鼠狼给鸡拜年吧……秋娘思忖着,等洗过碗,便径直回了屋里洗澡。 衣服刚换下,刚躺到澡盆里,便见长安在围布那头探头探脑,徘徊迟疑着。 “外头是谁?”秋娘故意问道,便见长安伸了脑袋进来,涎笑道:“秋娘,我给你搓背吧。” 在澡盆里泡着,秋娘的脸却蹭一下便红了。两次裸-呈相见,一次是长安醉了,一次是她醉了,可今天两个人都很清醒,这反倒教她不好意思。 她没来得及拒绝,范长安闪身便进来,熟门熟路地绕到她身后,拿了块胰子细细柔柔地往她身上搓,从脖子往下,背部慢慢地擦下去,略带了冰凉的胰子经过秋娘泡的滚热的皮肤之后,在她的身上激起一阵阵的凉,忍不住便让人颤抖。 范长安却是故意的,带着极致的缓慢,将那胰子从她的背后从腋下绕到她的胸前,一只手就这么绕着她,胰子就这么停在她的胸前,半晌也不动弹。 “范长安!你搓澡呢还是睡觉!”秋娘脸一红,咬牙道,背后的大尾巴狼却是无辜地回道:“手短,前头怕打不匀。” 话是这么说,可他却是又伸了另外一只手,就这么环着秋娘,交蘀着将胰子从胸口挪到了腹下,再要往下时,秋娘一把便抓住那双坏手,隐隐咬牙道:“你往哪里擦呢!” 长安“嘿嘿”了两声,放开了那胰子,“那我给你搓澡。” 旁的人搓澡,或许都是用帕子,可是范长安不同,一开始便不安好心的范长安,空了双手便去搓秋娘的背部。 那不是搓,是揉,一点点,打着圈,也不使劲儿,就这么吊着秋娘。掌心的粗糙揉过秋娘敏感的背部,长安看到秋娘盈白的身子在微微打颤。可是她没拒绝……长安心里暗喜,大着胆子将手移到秋娘的胸口上,双手同时握住那对盈满。 “长安……”长安细细地揉捏着,时而起了坏心,只去揉搓那盈满上的珍珠,直弄得水里的秋娘心猿意马,连喘-息都带了娇羞。 “长安,你忙了一天,你不洗洗?” 秋娘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可长安却是眼睛一亮:呀,秋娘主动发出请帖,他可以吃全肉宴了! 前几日他闻着肉香想吃点肉沫子都会被秋娘狠狠地拍回手来,身上憋得可够呛。原以为吃肉时,又受了伤,可今儿真是好日子,娘子主动邀请了!!! 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拉了干净,他一下站在秋娘的面前,进澡盆之前,还低声问道:“秋娘,我进来咯?” 杜秋娘耳根子都红透了,望着水盆外头的范长安,咬牙道:“进不进来随你!” 话音刚落,范长安身子一跃便入了澡盆,溅了秋娘一脸的水花儿。 秋娘一睁眼,便见范长安有些怔忡地望着她,带着情-欲的声音颇为颤抖道:“秋娘,你真美。” 再也不说什么话,范长安抱着秋娘,便细细地将她脸上的水花儿吻了个干净。从脖子到耳根,感觉到秋娘身子越来越软,他探了手直奔那欢乐源泉,捕捉到那花-心,他越发带了手法,细细地打着圈儿,也不进去,只在外头徘徊着。 杜秋娘这回是真切地感觉到长安撩拨人的能力,不过片刻,她便被长安弄得脸也燥热口也干渴。第一次时,长安还是横冲直撞,他这会醒着了,却叫人越发疯狂。 杜秋娘只觉身下一湿,抱着长安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长安,这儿,这儿不行……” 话音刚落,结实的范长安抱着她呼啦一下从澡盆里站起来,抬了长腿便从澡盆里走出来,两人身上都是湿的,落了一地的水印。秋娘窝在长安的怀里,只看到长安胸膛露出好看的弧线:唔,她的男人,确然有以一敌八的资本。 长安随手拿了条毛巾,将秋娘胡乱擦了下,便将她放到了床上。再用手撩拨抚弄了片刻后,他不磨蹭,不迟疑,强有力的双手一下便分开秋娘的双腿,扶着自己的昂-扬,便入了杜秋娘。 感受到秋娘的紧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感觉……对的,就是这个感觉,真是太棒了。 第一次时,他的一半感觉被酒带走了,可这回,他感受到的是百分之百的快-感,食髓知味,叫人欲罢不能。 身下的秋娘可能有些不适,略略扭了身子,可是这一小举动,却引得长安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要动起来。 忍了几天的饥饿的范长安,终于将这一口五花肉含在了嘴里,甜甜滋味入口,他反倒不着急了,一下一下,有节奏而缓慢的推进,收回,继而更加用力的推进。 那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秋娘原本还觉得有些干涩,慢慢地感觉出舒适来,他略略一撞,她便觉得那一处振发出一丝丝的快-意,待她想要撤退时,长安已经扶着她的腰,丝毫不让她退缩。 “秋娘……秋娘……”长安每撞击一下,便会唤她一声,她起初还不应他,可长安的速度越来越快,秋娘咬着下唇,不肯让嘴里的呜咽惊呼出声,耳边只听到一声又一声的“秋娘”,身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让人想要尖叫,她终于忍受不住,低声应了道:“长安……” 身上的范长安似乎对秋娘的低声不满,他猛地抽出了自己,在花心外头停住,嘴边却是带着邪气望着秋娘,坏笑道:“不是长安。” 唔,无赖范长安…一**的浪潮敲打着杜秋娘,可范长安却将推进的脚步收回,秋娘只觉身上的火都快烧起来了,她急需灭火,是的,范长安便是她的甘露,可这个当口,他竟然同她讨价还价起来? 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为了创造河蟹社会,这弦发是不发?请继续收看三更河蟹君~ 唤他长安,究竟有何不对呢? ☆、26晋江独家发表 长安的黑瞳里,只有她一人,眉眼魅惑,脸色潮红,便是唇,也微微肿了。她羞于此刻自个儿的孟浪,可长安折磨着她。 长夜如斯漫长,肉在嘴里,长安有的是耐心,陪娘子慢慢度过。他的嘴边挂起一丝笑,仍是将那昂扬细细磨着秋娘,坚持道:“你唤我什么?” “范长安,范长安!”她又连唤了两声,长安依然不让,身下停着,手却细细地揉着秋娘…… “相公……”秋娘抿了唇,终是弃械投降。 两字方才落下,范长安却如得了什么蜜糖一般,眉眼一笑,眸色越发深了,一个深深的撞击,将自己全部埋在秋娘的身体里。 “啊……”秋娘低呼一声,已然十分忙碌的范长安却是低□,伏在她的耳边,私语:“秋娘,你说,你要我不要?” 秋娘咬着下唇,眼色迷离,可神志最后的一丝清明提醒她,别败了。她咬着下唇不肯言语。长安一阵坏笑,埋在秋娘颈窝,便在秋娘耳廓处用舌头一圈圈地打圈。这是秋娘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秋娘被逗弄地身上一阵颤栗,可她仍是不开口。 迷迷糊糊中,范长安一步步,缓缓地加快身下的节奏,手也没闲着,揉弄着花-心,上下夹击秋娘。 这样迫人的折磨秋娘如何能受得住,嘴里嘤咛了一声,一口咬住长安的肩头,支支吾吾道:“相公,我要,我要……” 细弱的杜秋娘将长安所有的男性激发出来,只听他道了一声“好”身下便开始加速,秋娘只觉身下又酸又胀又痒,嘴里呜咽不止,几个回合,长安还丝毫没有动静,她却身子一软,身子里一股暖流流出,那处一抽一抽,竟似痉-挛——她竟是先投降了。 三战秋娘,范长安总算大获全胜。可此刻他还硬着,完全没吃够肉呀! “秋娘……” 秋娘抬了眼看范长安,眼里水汪汪的情-欲未灭,绝对的欲-求-未-满,她的身子里,长安那物件还硬挺着,时而有些小动静提醒着她,他还没够呢…… 秋娘一咬牙,自来只有累死的牛,哪里有耕坏的地!如今牛还壮挺,她这块地却示弱了,怎能成?更何况,真正的悍妇,就得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控得住相公,治得了色狼——她一想到方才被长安控制地死死的,咬牙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身子迎合长安往上一送,学着长安方才的模样,便去舔长安的耳垂。 谁说只有女人敏感,长安的耳朵也是旁人的禁区,她的福宝之地。 长安呜呼了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身下再也停不住,大力抽-送起来,方才熟悉的感觉再次湮没秋娘…… 至最后,秋娘真是筋疲力尽,长安低呼了一声,送了出去。 长安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想吃肉时,秋娘一脚踢到他腿上,无力地嚷道:“再折腾我,我就罢工一个月!” 长安这才瘪了瘪嘴,换上了长袍去提了热水,重新将秋娘泡在澡盆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一回两人是认认真真泡澡,秋娘也时刻防着他,长安偶尔抬了眼巴巴地望着,秋娘也只当看不到——她这相公,床上生猛,床下呆萌,她可不能再上当了。 更何况来日方长,若是一日被长安连皮带骨头吞进肚子里,她杜秋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长安只是好笑,拿着巾帕细细地帮着秋娘洗净了身上,擦干后,又腾了手,抱着她上了床,施了力帮她揉按穴道。 秋娘从不知道长安有这么一手好的按摩技巧,按得舒服了,她便哼唧了两声,心里想着,好歹林源修是个大夫,长安自小在他身边,大体也是学了写皮毛的医术,甚好甚好…… 第二日天光大亮秋娘才醒来,一转身,长安还安稳地睡在她的身边。秋娘心里一惊,正要起身,却想起范老太太如今人在遥远的建州,她不用去请安。 可过两月长安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这家伙平日都是起早念书的,这会跟着她一起睡懒觉,她反倒有些罪恶感。 这般想着,她便起了贪玩之心,拿自己头发的发梢在长安的鼻息下撩拨。长安低声嘟囔了声,轻轻挥了挥,秋娘往后一退,待他没反应时,又去撩拨他,正靠近他,长安却伸了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眼睛睁开时,一片澄明清亮,带着异样的光芒:“娘子怎得还这般有精神?” 那语气分明是问:莫非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杜秋娘身上一抖,提了他的耳朵道:“都日上三騀了你还不起床念书,是要当懒虫咋的?若是祖母回来见你这会还赖在床上,定要拿鞭子抽你!” “那我就告诉祖母,我劳损过度,卧床不起……”长安挑了眉看杜秋娘。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杜秋娘涨红了脸,嘴里寻思了几回,还是斗不过长安这张无赖脸,身子一扭,呸道:“我去做饭,你再不起,我就剥光了你衣服将你丢出去!” 出了门,她望着头上的日头有迎风流泪的冲动:近来似乎越来越拿长安没法子了,这范呆子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望着门上印出的秋娘的影子,长安默默地笑了,拿了右手枕在脑袋下,他不停描摹窗上秋娘的模样,直到她走远。 人人都说他范长安是呆子,实际上,再五岁之前,甚至有人说他是傻子。 直到五岁,范长安都不会说话,所有的人,包括他爹,都以为他这个儿子是个废物,只有他娘还一心待他好。母亲过世时,他说了第一句话就是:娘,你别走。 那时候已经晚了。后来,他再也不开口,之后祖母带他到了安平村,他住在这山水环绕的地方,他也总不开口,直到遇上了秋娘,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的杜秋娘。 什么时候再开口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他很讨厌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走开。 当时她还喜滋滋地上来逗他。 当天,他回了家,拉着祖母的第一句话是:咱们换个地方住吧。当时祖母欣喜的双手合十不停感谢,抱着他眼泪刷刷掉的模样他依然记得。 后来他就住下来了,一住这么多年,他成了范呆子,秋娘,依然是嗡嗡嗡不停说话的秋娘,一逗他就哈哈大笑的杜秋娘。 长安舒坦地靠在床上,安生地想:只要秋娘欢喜,教他扮作什么样的,他都愿意——秋娘要他考中科举,那他就去搏一搏。 “长安,我想买地。” 吃早饭的时候,秋娘突然想起这一茬,忙对长安说道。 “怎么好端端地想气买地来了?”长安停了筷子问道。 “我想当地主婆啊。”秋娘认真道:“咱们手上有一百多两银子,放着可就是死钱。可若是买些好地,再租给旁人耕种,那租金就够咱们生活的,我再做些旁的手工活,慢慢积攒,或许哪日咱们就是安平第一富呢!” “好。”长安摸了摸秋娘的脑袋,笑眯眯地想,秋娘的愿望可真是小的可爱。 安平第一富?听起来似乎不错。 从前他跟祖母在一块,只想着安安分分过好自己的小圈子就好,如今有了娘子,他自然是要好好盘算盘算。 “手工活就别做了,把咱们存的那些人参全拿去卖了,多买些地租人,再留几亩给咱自个儿。建州是香料城,我去寻些易活的香草、草药回来种,等来年丰收了就能送去建州卖了。人你也不需要愁,就在咱们村里寻两个老实可靠的人,帮咱们照看就是了。” “那我不是什么都不要干?”秋娘瞪大了眼睛想。、 “我娶你回来,是要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回来干活的。”长安笑眯眯道。 一句话说得秋娘通体舒畅,眉开眼笑地挥了挥手道:“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准备你的考试便是了。这买地买种雇人的事儿我来盘算。在家中呆着无聊,我总要寻些事情做的。” “好。”长安又应道。 秋娘眯着眼睛想,这回自己真是要发达了。 这几日,苏千落一直抵在张家门口,从天光骂到天黑,几乎是将张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了一遍,骂句还不带重复的。听说元宝娘几次冲出来跟苏千落干仗,都被张元宝扛着拉了回去,有一次,苏千落正好抓住张元宝,几爪子就抓住了张元宝,混乱间,张元宝的脸还被她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那时候秋娘正好路过,看见这热闹的情形险些鼓起掌来。抓,就该狠狠抓,最好把他抓残了,生不如死才好。 眼见着张家是要扛不住了吧? 当年元宝爹着急将家产变卖拖家带口逃离安平村的谜题终于被破解:上一世是怕被苏千落抖露出自己通奸,这一世,却是当场被抓,不逃也地逃了,否则这么闹下去,张元宝都不用做人了。 听若兰私下说起,元宝爹在四处询问看有没有人想要买他家那些地呢——祖宅不能卖,可是他想卖地,这安平村他是真不想回来了。 秋娘想起张家那十亩肥得流油的好地,还有他那座因着元宝爹发了横财而装潢地极好的宅子,她舔了舔嘴巴。 有没有法子让他将地贱卖呢。秋娘亮着一双眼睛,半晌后,缓缓将视线落在不明所以的长安身上:成,长安一肚子黑水,他定然懂!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河蟹君完成!!当当当当~~~花花在哪里~!! 秋娘;长安,咱们手拉手去坑渣男的地吧~! 【明天停更,希望后天能上榜,合掌,求祝福。17号晚上若是有榜就双更,若是木有榜单……咱们就单更默哀吧……】 ☆、27鱼蒙晋江独发 半个月后,张家。 苏寡妇,不,苏千落又在门口叫嚷了。光这半个月,张家奶奶,元宝他娘已经跟苏千落干了五架。张元宝原本还能拉着他娘,后来他就放弃了,两个女人之间互相撕扯,众人围观,这样的脸他是真心丢不起。 他这个娘跟着他暴发户的爹,生活条件好了,可内里一点都没涨,原本还能装一下,如今里子面子都被都苏千落喇开了,她反倒豁出去了。 正如此刻,见苏千落又来门口叫嚣,他娘开始摩拳擦掌,他爹耷拉着脑袋窝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张元宝一个头顶两个大,等元宝娘同苏千落开始下一轮对仗时,他蹙了眉头问元宝爹:“爹,寻着买家没?” 元宝爹抬了眼睛,眼下还有一片淤青,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看的人多,买的却少。” 这事儿说起来他也十分郁闷。原本十亩的田地,眼见着过了秋,能收许多粮食,他连地连粮,统共才卖二百两。消息放出去的头几天,来问的人不少,可真正想买的人却少,个个都想着能买地送粮。 世上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元宝爹自然是不肯。又等了几日,从建州来了个富商模样的人,二话不说便说要了,还给了十两的定金,隔天,富商便带了人来看风水,看完,那富商连定金都不要了,直称那地风水不好。 元宝爹是靠运气发家的,他哪里信这个?他白得了十两银子,只道富商是个蠢货,喜滋滋地等下一轮的买家。 过得几日,又有人来看地,这回却是压了他十两银子的价钱。元宝爹算了算,觉得不亏,也就卖了……事到付钱的时候,买地的派了家人来,直接在他门前跪下,说自家老爷死了,此地怕是买不成了。 再后来,又有那么几个人来看地,多多少少都出了些事情,这事渐渐也就传了出去,说张家的地玄乎,会害死人。元宝爹纵有几百张口都说不清,那地价钱一降再降,买地送粮,旁人都不敢要了。 “我总觉是有人在耍咱们玩儿,咱们在这地里呆了这么些年,怎咱们就无事?”张元宝思量道。 “谁想不到这层?”外头两女人已经对骂累了,这会正休战,元宝爹抽了口旱烟,道:“我请了牛头山的老道过来与咱们看看风水,顺便正正咱们的名儿!” 话正说着,外头传来苏千落的讥讽:“哟,牛鼻子老道都来了,是要来收了这一屋子的畜生么?姓张的,老道士来收你了,你这一屋子的倒霉鬼短命相,趁早被收了才好呐,哈哈哈!” 那音没落下呢,元宝娘已经提了石子直接打破苏千落的头,二人直接扭打在一块。 元宝爹只当没听到,忙开了门去迎老道士进来。 老道士姓孙,在牛头山上颇有些名气,医术了得不说,在看风水算运势上颇有一绝,附近的人都信服。 元宝爹等他一上来,忙就塞了一封银子给孙老道,孙老道掂量了两下,似是不大在乎便收到了怀里,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张元宝,直点头道:“此子七筋八脉奇特,是个可造之材,或许将来身为状元也未可知。” 一句话便将张元宝和元宝爹说地喜笑颜开。打赢了的元宝娘正好进来,提了眉道:“我家儿子自然会是状元,他出生时便有和尚说了,他此生必有奇遇。” 孙老道冷冷地笑了笑:“奇遇自然是奇遇,可他命格再好也抵不住他亲娘这样败坏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家家户户都是有神明看着的,你这般与人争吵,吵得家里的神明都受不住,离了你家的地头,福荫不在也就罢了,还招些不干净的东西——你是七月十四子时生的吧?鬼门关大开时出生,阴气果真重的很。” 两句话将元宝娘生生镇住了,原因无他,只因她出生时的确是七月十四子时,她爹娘嫌这个时间不吉利,特意请人蘀她改了命。所以打小旁人都以为她是七月十五出生。这事除了她家里的人,谁都不知道。 可孙老道竟然就知道了! 尽管他话说的难听,可元宝娘却有些服了。 张元宝见老道对他娘不敬,便有些沉下脸,元宝爹却是拉住张元宝道:“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一厢,元宝爹却是带上笑,道:“道长您说的对,咱们往外头,往外看看。” 说着,便将孙老道往外带。 苏千落已经不在那了。孙老道一路沉着脸,随张元宝一家人走在他家的田地里。今年安平村作物的涨势极好,尤其是张家的稻子,长得极为喜庆。 孙老道折了一枝在手上,嘴角又是扯开一丝讥讽的笑,张元宝看着,只道这老道神神叨叨,那老道却是扔了稻子,抬了眼看张元宝,笑道:“年轻人,你也是个秀才吧?来,你站我这地儿,从这看你家的屋子,你觉得像什么?” 张元宝疑惑的站到孙老道的位置,那时候夕阳将下,还有些余晖,张元宝恰好看到自己的门口延伸出来的路。他爹发了横财后,特意在自家门口修了一条路直达自家的地,此刻看来,却有些苍白无力,让人觉得凄凉。 张元宝也看不出哪里不对,抬了眼去看孙老道,孙老道却是抚着自己的下巴道:“你瞧你家修的这条路像不像是长走廊?大门口直对长走廊,这可是“冲啥”格局,走廊如此长,那便是“穿心箭”格局,一箭穿心,不死也残。花钱建灾,你家一门脑子都被驴踢了吧?” 孙老道前头说的还一本正经,后头一句话一出,张元宝直想拿地上的石头砸他,老道绕过他,摇了摇头,又走到元宝爹身边,拉着他走到了张家的另外一个角度,拿手遥指,道:“你看看你家这个祖宅,这会看着像什么?” 元宝爹还不明所以,元宝娘却是顺着孙老道的手看了看,心里一惊便脱口而出道:“棺……棺材?” 话音落,她自个儿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老道笑了笑,道:“你家祖先倒是会想。这安平村是块风水宝地,你家那原本也是灵气最盛的地方,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把灵气全引到你家棺材屋去了。高,是真高。” “那是说我家这格局反倒好了?”张元宝道 “好,十分好。”老道哈哈大笑,沉了脸却道“这般好的格局,却因着你爹是个杀猪的,煞气冲了灵气,生生让他晚发迹了这么多年,这也就罢了……”老道转了头问元宝爹:“你将你家祖宅修过?你见过棺材上开了天窗建烟囱的么?棺材不紧,泄的是尸气,你家这泄的是灵气!灵气散尽,阴气占了上风……没人告诉你,你家这十亩地曾经是战场,上头尸横遍野,所以如今这般肥沃么?” 老道说着,脸上便阴气沉沉,张元宝身后一阵冷,却是不敢道:“照道长这般说来,我张家早该被阴气反噬倒霉头顶,为何我爹这些年又能这般顺利?” “顺利?”老道嘴角歪了歪:“一个杀猪的,有些煞气镇住了阴气,可惜这些年好生养着,煞气没了,也便开始倒霉了。你们且住着好了,若是你们坚持,老道我来年便到这屋里来,蘀你张家一门收尸便是。” 他说着便要走,任元宝爹怎么留都留不住。元宝娘急的直在后头嚷道:“道长,你还没告诉我们破解之法呢!” 老道遥遥挥了挥手,浑厚的声音传来:“无救!” 几个人回了屋子,元宝爹越想越是后怕,想到如今自己住在一个棺材里,浑身便不舒适。这厢也怪不得自己的祖先,只怪自己手贱坏了祖先的风水。 张元宝见爹娘这般害怕,劝二人别将老道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却去念书去了。 就在当夜,元宝娘半夜起夜,摸到茅厕时,却被一只猫吓得跳脚,脚一滑,直接掉进了茅坑里,喊了半晌险些死了才被元宝和元宝爹救上来,醒来时,元宝娘第一句话便是;“他爹,咱们赶紧搬家,这地儿要害咱们的命呀!” 卖房子的事儿,彻底提到了日程,连张元宝都不能有异议了——卖,连祖宅一起卖,死道长不死贫道! 一百五十两连地连粮连祖宅,开出去几天,没人买…… 再是没人买,张家也呆不住了。因为张家的鸡,开始莫名,一只只地死去。元宝爹彻底吓破了胆,催着家里收拾东西,赶紧搬家。正好元宝乡试将近,一家人商量着,索性到建州投奔亲戚。 在他启程最后一天,买他东西的人终于来,外乡人,一开口,一百二十两,元宝爹纵然肉疼,还是一咬牙,卖! 两天后,那富商,那“死去”的买房人,外乡人,还有那好几个看地想买却“倒霉”透顶的人齐聚长平镇,一人领着一吊钱,喜滋滋地散开了。 长安坐在茶馆的正中,秋娘撑着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安,半晌才道:“范长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收买那个脾气古怪的孙老道的?” 也是到很久之后,秋娘才知道,当年那个孙老道从京城里来,在路上险些饿死了,是范老太太给了他一个大饼子才救了他一条命。后来孙老道在牛头山顶的破观里住下,凭着蘀人看风水有了些名声,便一心想着报答老太太当年的恩遇。 这会范长安寻他帮忙,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并将事情做得这样好。 后来秋娘同孙老道混熟了,孙老道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当日除了元宝娘的生辰八字那事儿,是秋娘提前告诉他之外,其他的,他却说的是真真儿的,张家的风水确然不好,是个断子绝孙的格局,便是张元宝,也是个大起大落的面相。 秋娘想到上一世一刀砍了张元宝,张家确然是断子绝孙了,难道,孙老道果然有两把刷子? 而此刻,长安掂了掂自己瘪下去的钱袋子,也不管秋娘问的什么,只瘪了嘴拿钱袋子在秋娘前头晃了晃,委屈道:“秋娘……你给我几个铜板吧。” “这家伙……”秋娘暗骂,眼看着最后的五个铜板被长安拿去买了烧饼和麦芽糖,拎着空荡荡的钱袋子,秋娘想要落泪:她如今可是最穷的地主婆? 片刻后她却释然了,管他呢,反正她是地主婆了!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善良可爱贤良淑德的鱼萌萌外出啦,但素更新依旧保持住~亲们尽情滴花花吧 ps:大鱼原话:晚上十一点再更第二章… 咳咳,她若不更,亲们就尽情滴畅想怎么吃鱼,炭烧、糖醋、酸菜鱼,这些都可以有 ☆、28晋江独家发表 张家的祖宅秋娘到底是不想住了,可是张家的稻子她却欢喜。她同长安商量了下,两人卖了一枝人参,统共得了一百二十多两,秋娘都收着,只拿了一点出来,请了村里的几个劳力,帮着收了那十亩地,出了不下一百石的大米,光这就赚了七十两银子,秋娘忙不迭地又教人双抢,种晚稻。 当有一天,秋娘以主人翁的礀态出现在张家的地头时,整个安平村都震动了。 谁都知道张家的地卖了,可人人都以为是卖给了外地人,可这会安平村 第 028 章 在一块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便有小丫头捏了嗓子泛酸:“哟,那个杜秋娘如今看真是大福气了,你看她那身衣服,织锦缎子的,是谁都能穿的?” 杜秋娘摸了摸身上浅蓝色银纹绣白蝶度花的缎子裙,抬头挺胸地路过:这是长长安面子的事儿,她得做足了,看谁还敢说长安没用。 那日卖了大米,她第一时间便拉着长安,昂首挺胸地进了锦绣阁,旁的不要,就要长安从前给她买的两件衣服。她又给长安定制了两件好衣裳——长安其实是个极好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极好看的。 银宝这会拿着棍子在地上练大字,长安蹲在地上,在同他低声细语,便是金宝也来了兴趣,竖着耳朵在一旁听他姐夫说话。 杜秋娘撩了窗子看这情形,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杜老汉咳了两声道:“张家的地儿是怎么回事?” 杜秋娘道:“买了张家地的那个外地人突然不想要了,我和长安便琢磨着卖了人参买了地。” “我看着张家那小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若是教他知道咱们买了他家的地,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毕竟是老世故,女儿有了钱,先是想到忧患。 “咱也是真金白银买的,地契什么也都齐全,他还能拿咱怎么办?又不是咱逼着他卖的。”杜秋娘说着,便拿了两身衣裳在杜老汉身上比了比,“爹,你穿这衣裳可真好看,这可是相公亲自给您选的。” 见杜老汉还是蹙着眉,杜秋娘又道:“爹,相公是个聪明的人,万事有他,您放心就是了。” “咱姑爷的确不是个呆子。”杜老汉自言自语,又叮嘱杜秋娘道:“你可别看人家憨厚,就总欺负他!” 杜秋娘想到这几日晚上范长安对她的卖力索取,心里暗道不知道是谁欺负谁,嘴上却是应道:“我晓得啦。” 过几日长安便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原本杜秋娘是想着长安要跟着学堂里的人一块儿去,自个儿在家等他回来就是了。可这几日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长安也放不下杜秋娘,夜里,长安又拉着秋娘耍了几回无赖,让秋娘陪他去,她索性应下了。 这回来娘家,便是希望杜老汉帮忙顾着家里的地。她这么一说,杜老汉也就应下了,一旁却是叮嘱秋娘:“能不能中举人倒是小事,你们两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才好。” 杜老汉是乡下人,对于功名什么看得淡,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如今女儿女婿日子过得这般好,他就像这样一直安生地过下去。男人一旦有了功名就会变坏,他可不想长安当真中了什么举人之后再往家里养几房小妾,给秋娘添堵。 范长安启程的那天,杜老汉一早便来送他,一直沉着脸,直到长亭外,范长安规规矩矩地给杜老汉磕了三个响头,什么话也不说,杜老汉便知道,他这女婿不会说话,可是却以实际行动在安抚他的心。 女儿女婿走出了老远,杜老汉方才抹了抹眼角,嘿嘿了两声自言自语道:“这赔钱货……虽是寻了个呆子,可到底是个好人家。” 杜若兰听到了,捋着手上的绞丝银镯子,笑道:“爹,咱姐可不是赔钱货了,她如今可是咱安平村最有钱的,将来或许还是个举人娘子!” 杜老汉看着变成了黑点的马车,嘴角抽了一抽:“若咱女婿真能成了举人,咱就是举人的老丈人,那就是安平村的头一份……那可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 大齐“香城”建州,东街。 范长安的马车颠簸了五六天,总算进了建州的土地。杜秋娘撂了帘子看马车外的情景,眼睛却越发亮了。 “长安,长安你看这街上,可真是热闹。”杜秋娘猛摇晃长安,长安卧躺着,低低地唔了一声,继续睡。 “还在睡!”杜秋娘蹙了眉头,长安自上了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眼见着要考试了,他倒是书也不带一本。这样的学习态度让杜秋娘极度怀疑长安此行定然是来陪考的。 “上了马车就变猪了……”秋娘蹙了一下眉头,伸了手便去拧范长安的耳朵。长安哎呦了一声,起了身嘀咕道:“怎么了……” 秋娘一生气就拧他耳朵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呢,长安暗暗想,不成,这得让她改。 “你看,街上人好多!”秋娘掀开帘子笑道,“咱们快到了。” 算算日子,范老太太离开也有两个月了,期间林源修让人给长安带了一封信,说是能给老太太治病的大夫人在京城,二人已经启程走了,想到长安要来科举考试,老太太特意吩咐林源修将长安的住处安排妥当,二人此刻按照林源修留下的地址去了便可。 长安望着街上的情景,有一瞬间有一些怔忡,半晌方才道:“你瞧,这是就是香城建州,这可是东街,建州最繁华的地方。” 他说着便喊停了马车,从车上跳了下去,秋娘望着他从马车走到了路边的摊子上,回来时手上多了个香包,栀子花香的,又给了秋娘一个热腾腾的白糖糕,“这是建州最好吃的白糖糕,你吃吃看。” 秋娘咧了嘴笑,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香味缠绕舌尖,真是好吃的紧。 聪明的女人懂得适时的沉默,范老太太和长安对于建州的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他们不说,她也不问。她相信,总有一天长安会告诉她的,只要他愿意。 “你也吃一口。”秋娘笑着便将咬过一口的白糖糕递到长安嘴里,长安也不推,一口咬下去,两人对着痴痴地笑。 身边路过一个人,“咦”了一声,又退回了几步,欣喜道:“长安,嫂子,你们也到啦。” 秋娘一抬眼,见是李然,当下也是十分欣喜。李然也不客气,将长安此行来,马车上全是物件,当下便说要帮忙。 老太太给他们定的房子在小巷子里,僻静清幽地很。李然帮忙卸了马车上的东西,秋娘便做了东,好好做了几样好菜感谢他。临走时,李然又留下了自家的地址,直道让长安得空便去寻他。 长安满口称是,可到头来还是没去成,秋娘自到了建州便有些水土不服,竟是病了。 秋娘这一次发烧十分凶猛,迷迷糊糊时总说胡话,把长安吓得够呛,日夜守在床边服侍了好几日,秋娘的烧才退下了。等她醒来时,更是拿长安当小厮使唤,一刻都离不得他。 这会,秋娘就软弱无力地靠在长安的怀里,抽了鼻涕说:“范长安,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许找小老婆,否则我做鬼都要爬起来阉了你。” “好,不娶小老婆。”范长安搂着秋娘,望天想,一个杜秋娘已经让他去了大半条命,他可真不想去寻什么小老婆。女人啊,太可怕了。 “呸,你就这么想着我死啊!这就想着不娶小老婆的事儿了?”秋娘呸了一声,狠狠地掐了一把范长安的腰部,长安痛极了,眼泪汪汪地望着秋娘说:“娘子,你不讲理。” 期间李然倒是来过一次,见范长安的情形,颇为同情地将他拉到一边,教训道:“长安啊,你这样不行,女人病了就是无理取闹的。我教你个万能法宝,她说什么,你都答‘你是对的’,保准没错。” 于是,下一回,秋娘再说小老婆的事儿,他果真一路答道:“你是对的。”百试百灵。 直到有一次,秋娘问道:“长安,你是不是嫌我烦了。”长安说溜了嘴,脑子不带转的就回道:“你是对的。” 秋娘暴怒而起,在半夜里直接将他踢下了床。长安披着单衣在院子里望着月亮,暗自想:“再是聪明的男人,也敌不过能克制他的女人。女人心思万变,真真不易琢磨。” 隔着窗子,屋里的秋娘暗自想:总算快到科举考试了。从前她就听说,科举前考生聚在一块儿,没准就干些逛花楼听花戏的风流韵事。范长安是个呆子,指不定被人带了去,女人坐在他膝上他不敢推开那可怎么办? 实际上,她深知长安的优秀,每一个走进他生活的人或许都会被他吸引,这个险,她着实不想冒。 好容易到了乡试那天,秋娘提早便准备了个大大的考篮给长安带上。乡试一共分三场,每场考三天,三天考期完结前,考试是不能离开贡院的,考生只能在分配好的号舍里头呆着,吃喝睡都在号舍内,那是极为考验一个考生的精力的。 从前张元宝考试时,考篮就是秋娘准备的,张元宝回来,还抱怨秋娘没将东西带够,害他没能安心考试,才不能中个解元。这回她长了心眼,在考篮里带上足够的笔墨纸砚,被子马扎、锅碗勺、面条点心,能带的都给长安带上了,又给长安弄了好几封的零碎银子打点贡院里的差役,就希望能让长安没有后顾之忧。 一路送长安到了考场,贡院门口已经站了许多考生,李然见长安来,忙上前打招呼,他的身边倒是有个小厮,背的考蓝比长安小不了多少。 “长安果真好福气,有嫂子亲自来送考。”李然瞅着秋娘直笑。确然,这贡院门口全是考生,一般带的是书童,或是家中的男性长辈,秋娘这一枝花,在人群里颇为惹眼。 贡院的门未开,这会一群考生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谈天,里头有一群却是聚在一块。 秋娘视线移过去,便听李然嗤笑了一声,道:“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这都能遇上他。” “是谁?”长安正要问,人群里绕过一条缝隙,他正好看到那个张元宝就站在人堆里,一群考生围着他,颇有讨好之意。 “张元宝的运气可真是好,到了建州投靠他娘舅,便攀上了此地的名望。不过一个月,他在建州倒是结交了达官贵人,似乎此刻的主考赵晋也颇为看好他。” 怨不得他此刻眉间隐隐有得意之色呢,原来是又靠上了大山呢。 秋娘蹙着眉头想,张元宝真是蟑螂,无论怎么打杀,似乎都赶不尽杀不绝。 正想着,贡院的门开了,秋娘拍拍长安的手,叮嘱道:“在里头好好吃饭。” “哦……”长安握紧了秋娘的手,暗暗用力,人已经被李然扛着走了。 “赶紧进去,考完了就能见着嫂子了。”李然道。 两人就这么走远,秋娘正要回头,却见张元宝就在自个儿的眼前,他略略低了头,蔑视地哼了一声,“杜秋娘,你觉得你家的废物能中举人?” 说完,他也不管秋娘的反应,自个儿入了贡院。 杜秋娘“呸”了一声,抬脚便要走。脚没落地,她脑子里却突然像是裂开一道缝一般,一道晴天霹雳劈亮了她的脑袋:主考是……赵晋?! 赵晋,赵晋!!!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充满了所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眼见着长安就要踏入那个门槛,她咬了唇顿足:若是事情并不如她所想那般,那么长安放弃此次考试,再要等到科举,就是三年后。可若是真如她所想,长安又去应了这场考试,那长安的将来便不得而知…… 是等待又三年,还是一个未知的将来? 杜秋娘脚一顿,不管了,一切让长安自己选。 瞬间,她提高了嗓门便在人群里高呼了一声:长安! 在长安转身的瞬间,她咬牙望着地面,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感谢广大读者的大力支持,今日第二更提前送上,字数很足有木有!! 另:感谢怀千君的地雷 怀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8 11:41:38 怀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8 11:41:12 …明日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到晚上八点,无特殊情况则日更。每晚八点,咱们不见不散,爱乃们! ☆、29鱼蒙晋江独发 考场前熙熙攘攘,秋娘的这声高喊却是让一帮人停了脚步回了头。 长安脸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忙冲到秋娘身边,“秋娘,你怎么了!” 秋娘大气都不敢出,秉着呼吸,心里却“啧”了声,这一摔选的方位不对,她的脚边正好有个石子,方才倒下时,膝盖正好磕到了。 可是她来不及选地:她得就这么摊着,能拉住长安一刻就是一刻。 其实她也是在赌。 事情的发展没有全然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可这个赵晋的名字她却记得。在她的记忆里,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并不是赵晋,张元宝是顺顺当当地考上了举人。隔年朝廷又开了恩科,那年的主考却是赵晋——她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就在那年,建州考场爆发了建朝以来最大的科举舞弊案,主考官赵晋和同考官方名私公开受贿,中试者里颇有几个文理不通的人,导致士子多有不服。 在大齐,若是科举考试作弊,轻则被取消资格,中者取消名额,驱逐出考场后,永不录用,此后三代不得科考,重则执送刑部问,甚至禁锢终身。 可这一场科举舞弊案却牵连甚广,圣上震怒,下令严惩相关人等。最终赵晋同其他考官先后被斩,牵连在内的一百多人均判流徙抄家。在建州考中的士子全数不予录用那还是轻的,不明不白死掉的更是不在少数。 那段时日,张元宝每日都在她耳边唠叨,说他运气好,没撞上这场考试,否则她当真要成了寡妇。 上一世是张元宝走运,可此刻,眼见着范长安或许就要撞上,她如何能不急? 她的身上又是一抖,长安已经打横抱起她,走到了路旁边,秋娘便听到长安有些焦虑的自言自语道:“别是前几日风寒未好尽吧,怎么好生生的就晕倒了?” 秋娘只当没听到,眯着眼睛惨兮兮地叫了一声:“相公,我难过……” 考生入场的时间那都是有规定的,到了点,贡院的门就要关上。眼见着人都快走没了,在人群的李然大声唤道:“长安,贡院门要关上了,你赶紧过来!” 长安抬了头迟疑了片刻,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若是此刻他进去,那秋娘怎么办,他不能放她一个人,可若是他不进去,他答应秋娘的举人,又怎么办? 人声渐渐落了下去,李然家的小厮已经催他进去,李然脚一躲,蹬蹬跑到长安身边道:“长安,你赶紧跟我进去。嫂子让我家小厮照看,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贡院门一旦关上,就又是三年,嫂子若是知晓你为了他不进去应试,将来得多内疚?” 他的话颇有些道理,长安思忖了片刻,秋娘暗道一声不好,只得装着迷糊,一把抓住长安的袖子又是嘤咛了一声:“相公,我难过,我要喝水……” 长安的眸色渐深,半晌后,他摇了摇头对李然道:“我家娘子身子不适,我要带她回去。李兄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李然脚一躲,骂道:“你真是个呆子!” 李然说完便要往回跑,却在最后时刻,眼看着贡院的门在他的面前缓缓地关上,他再要进去,门口的侍卫却是再也不肯。 “去他娘的!”李然啐了一口,回身见自家小厮苦着一张脸道:“公子,咱怎么同老爷交代?” “反正劳资也考不上,就当来建州玩几天了!”李然愤愤然又朝贡院门口吐了口唾沫,走到长安身边道:“你看,这下你好,你是个傻子,我是个疯子,都没进去!” “真是对不住了。”长安目睹全程,颇有些内疚,李然却是满不在乎道:“无妨,反正我家老爷子也没指望我能考上。还是带嫂子回去治病要紧。” 李然说着,却是望了一眼长安怀里的杜秋娘,只见她双目紧闭,睫毛却在轻轻抖动,眼珠子似乎还在咕噜转着。 李然心道女人真是祸水,疼祸水的男人更是背运。 可是眼下,他却有些羡慕这个疼祸水的男人——至少人家成双,他还单着呢。 长安一路带着秋娘,才将她安顿下来,便要起身去给她请大夫,李然忙打发小厮去了,长安又忙不迭地去厨房给秋娘烧红糖水,忙里忙外地,直教坐在院子里的李然摇头感叹长安真是个妻奴。 屋子里,秋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原本只赌长安的未来,不曾想却带进来一个李然,这真是一个意外,或许,也是天意? 长安进门的时候她就巴巴地望着长安,半晌方才道:“长安,我害你不能考试……” 长安蘀秋娘捋了捋头发,笑道:“我方才还担心,我考不中举人,你要休了我呢。” “不怕,来年总有机会的。”秋娘噗哧一笑,又换了严肃脸道:“我还是要当举人娘子的。” 乡试一考就是半个月,不用考试的长安和李然却乍然闲了下来。秋娘因着有些心虚,这几日便时常唤李然来家吃饭,当然,李然也没闲着,白日总带着长安在建州城里四处逛,美名其曰:长见识。几人只等着乡试过了,跟着其他考生一同回乡,掐准了日子回家,若是家人问起只说考过了,也好糊弄过去。 到了乡试完毕的当天,建州的酒楼里便三三两两聚了考毕的考生,李然恰好邀了长安和秋娘一同到醉仙楼,只当自己给自己践行,秋娘却是推掉了——长安一路来同她形影不离,教人看到的,会让人笑话长安的,她不愿长安让人看低了去,她更希望长安能趁着他不在时,好好看看建州这片土地。 长安唤了她几回,见她果真不愿出门也就作罢。 李然和长安才踏入醉仙楼,便见周围的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当日许多考生都目睹了长安弃考的过程,许多人心里暗道长安是个呆子,竟为了个女人放弃了前程,更笑李然是个呆子,盲目帮人却赔了自己。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天底下最衰的人,竟然还几多欢乐的模样。 几个人皆是轻蔑一笑,长安也不在意,李然却是被人恶意伸出脚绊了一脚,抬了头却是赵剑刃,身边正是赵元宝。 李然勉强稳住了身子,一瞧是赵剑刃这个痞子,气都不打一处来,赵剑刃却是自顾自地喝了口茶,道:“什么人不好跟,跟个呆子混。李然,你是不是也傻了?” 李然嗤笑了一声,却是不理赵剑刃,直接看着张元宝,讥讽道:“张元宝,长安没能去考试,你是不是就以为自己稳坐解元的位置了?我劝你还是别想太早,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 他也不说,撇了头望了一眼离张元宝不远的桌子,嗤笑了一声。 张元宝沉了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张桌子上的人已然喧哗了半晌,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是醉意,春风得意,若是因着考完试而这般兴奋,似是有些过了。 “那帮人可都是建州的纨绔子弟,平日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听说在考试时也没安生过。”李然领着长安刚刚坐下,便听那桌子里有个体形宽胖的矮墩带了醉意嚷道:“小爷我怕什么,这解元之位,小爷我坐定了!” “就他那样,还想当解元?”李然冷笑一声,长安也略略抿了唇,半晌后却是眸光一闪:倘若他这不是醉话呢? 长安渐渐收回目光,一转头,却见同样望着那矮墩的张元宝微微蹙了眉,二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接了片刻,终是张元宝冷笑了一声,挪开了眼。 等用过了饭,长安准备回去寻秋娘,李然却是不肯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建州就这么回去,未免太过遗憾了些,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李然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贱贱的笑,长安顿感不妙,可是到底禁不住他拖曳,还是跟着他走。 建州城的东边有一条河,沿河设岸,男人称之为“**岸”,只因全城最是美艳的姑娘都集中在靠岸的花船上。 李然所说的这个好地方,便是花船。 长安还没走到花船,便被冲天的脂粉味呛得厉害,一时便生了畏惧之心,扭了头便要走,被李然一把抓住,道:“你上哪里去!” “味道太重,我受不住。”长安忍住鼻息,蹙眉道。 “你呀,真是见多了桔梗,便以桔梗为美。哪知芍药牡丹,也是花中艳丽者。这脂粉味,旁人是想闻都未必能闻着,你就好生随我来,兄弟我给你开开眼。”李然又来拉住长安,道:“你放心,咱们就是来听听小曲儿,看看美人儿,嫂子不会知道的。” 他这般说着,身边的那些挥舞着手绢儿抢着揽客的姑娘们已经围上来,一边一个抱着长安的胳膊,一口一个“少爷”,一口一个“大官人”,几乎是将长安抬着进去的。 到了花船上又是另外一般光景,处处皆是美人环绕,李然入了花海,一时便迷了神色,被美人们左拥右抱地入了包房里,哪里还记得长安。 等他听完了小曲儿又调戏了几把美人,舒心畅意地从包房里出来,方才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东西,脑子一拍:完蛋,范长安呢!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你家娘子喊你回家跪搓衣板~~~~~~ 众人: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让那搓衣板,永远在你身边~~~【我又暴露年龄了么!!t^t】 ☆、30鱼蒙晋江独发 李然再去寻时,哪里还是长安的影子。倒是有个房间里,门敞开着,两三个美人儿哭做一团。 门口有个像是丫鬟模样的人咬耳根子,脸上欲笑难笑地模样道:“方才那个书呆子可真是有意思。被咱们拖入房里,便不停地打喷嚏,教服侍的两位姐姐好生奇怪。要靠近时,那书呆子却只管躲,一直嚷着,说两位姐姐身上臭,两位姐姐无法,让妈妈换了人来,却是梅兰竹菊四个姐姐,上来便是琴棋书画打头阵,那书呆子看了一会,也不吭声,接过了梅姐的琴,上来便是一曲《高山流水》,趁着几个姐姐发呆,他连着又跟兰姐下了盘棋,转而又画了幅画,写了几个大字。竟是将姐姐们的才艺又做了一遍……” “如何如何?” “你看她们哭的,自然是自惭形秽了呗。”那丫头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书呆子了了还自言自语说,这哪里是什么芍药牡丹之地,分明就是群上了脂粉色的狗尾巴草,还是桔梗好看,哈哈哈,他是自言自语,可偏生还是叫几个姐姐听到了,你说,哪里有到了咱们花船上,还这般埋汰咱们姐妹的!狗尾巴草,哈哈哈……” “……那他人呢?” “妈妈气不过,钱也不要他的了,拿了棍子便将那砸场子的呆子赶出去了!” 李然直听得心惊肉跳,砸场子的范长安,这会不会变成花船上的一个传奇……他只怕这时候被老鸨子认出他就是带了长安来的人,忙收拾了东西沿途去寻长安。 直到长安的家门口,他绕过转角,便听砰的一声,杜秋娘震怒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范长安,你要是敢踏进我房门一步,我就剁了你!” 李然忙缩了脑袋在拐角望着,便见长安身上凌乱地挂着两三件衣服,地上散乱着几本书,长安瘪着嘴委屈地蹲在地上收拾着,收拾完了又抬了眼看着那禁闭的门,无奈地扭了头看了看街角。 在长安看到拐角之前,李然果断缩了脑袋,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完蛋,东窗事发了。如果教秋娘知道是他带长安去的花船,秋娘会不会提刀砍他? 他这般想着,心理暗道一声“兄弟,对不住了,改天我再来看你。”自个儿忙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长安只见到墙角一抹灰色离开,心里头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秋娘……”长安低了声音在门口轻声唤道:“你听我说么……” “滚!”房里杜秋娘又是吼了一声,望着手边长安的长衫,心里一把怒火无处发泄。 什么呆子,什么好男人,一切都是假象,假象!不过到了建州半个月,范长安就被花花鸀鸀的世界迷了眼,如今还敢带着一身的脂粉味踏进她的房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竟然还敢唤她? 杜秋娘啐了一口,隔着门骂道:“范长安,我明儿就回家去,你自个儿留在建州好好享福吧你!” “秋娘……”杜秋娘又听长安一声唤,气地险些将手里的碗摔在地上。 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桌子边,对着一桌子的菜发怔。原本想着就要回安平村了,她趁着长安出去玩儿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想着好好犒劳下长安,也抚慰长安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落寞,她在家忙活了一天,长安倒好,竟然学会了寻花问柳? 这让她如何能不失落能不生气? 耳边长安的呼唤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擦了眼泪,走到门边往外一看,心里一口气堵住:范长安竟然就走了,一声不吭,也不哄她,就这么走了!? 范长安的翅膀当真是硬了! 秋娘狠狠地踢了下门,回身见到范长安那身散发着脂粉臭气的长衫,一时间怒从中来,拿了剪子便将那衣服绞成了长条。再见床上放着长安送给她的那两身好衣裳,她拿了剪子要绞,举了几次,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愣神望着那衣服发呆。 “白对你好了……”秋娘自言自语道:“死人,最好永远别回来,否则我一棍子打死你……不,多打你几棍子,看你长不长记性!逛窑子,胆子肥了,竟敢给我去逛窑子!” 她碎碎念了半晌,屋子外却传来悉悉索索脚步声,秋娘的精神一下便紧张起来:这几日建州全是外地来的考生,连小偷都活跃了。方才她怕长安的力气大顶了门,特意将门闩紧了的,怎得听这脚步声竟是如此之近? 秋娘一时间既懊悔又郁闷,方才不该让长安走的,若是此刻教贼人偷了东西,她一个妇道人家,再是霸道也敌不过一个悍匪。可总不能就这么让贼人进来偷了东西走? 她拿了手边能寻着的棍棒,小心翼翼地守在门边往外看了一眼,一时竟是看不到人,她的精神越发紧张,正要推开门去看,后边突然传来开窗的声音,“砰”的一声,脚步声落地。 秋娘握紧了棍子便要转身往那人身上打去,一棍子还没挥下去,那人一抓住秋娘的棍子,哀声道:“秋娘,是我,是我……” 秋娘提起的心一下落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方才的恐惧加上前头的气愤难当让她一下彪了泪,握紧了棍子死命地往长安身上打,边打便哭道:“我打的就是你,就是你!好你个范长安,不仅学会逛窑子,还学会爬窗子了?你才离家多久就学会这些坏习惯?你就是存了心吓唬我,不吓死我不成么!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几棍子打下去,长安一声不吭默默受了,秋娘见他这样,反倒失了力气,一下便瘫坐在桌边,“气死我了。” “秋娘莫气秋娘莫气。”长安见着她那模样,心里一阵心疼,方才可真是吓着秋娘了吧。手上挨了几棍子,他也疼得厉害。这会只得撸了袖子,苦着脸凑到秋娘身边,将自己的胳膊凑到秋娘跟前道:“秋娘你看,胳膊都青了……你若是不解气,再打我几棍子可好?” “出去!”秋娘气过了,反倒沉了脸,一声不吭道:“你不是喜欢花船上的姑娘们,你自去寻你的姑娘罢了,还回来做什么!” “娘,娘子,真不是我要去的。”长安一着急,又开始结巴“我……我……和……李然……到……到……了岸边,你,我……姑……姑……” “谁是你姑姑,你去找你姑姑去!”秋娘啐了一口,甩开长安的手,眼睛却是拿眼瞅长安:方才下手太重了,她怎么能下手这么重?上一回张元宝打了长安的手,她恨不得吃了张元宝的肉,可今天她竟然亲自打他了!还有这呆子,怎么就不躲开!受了伤可怎么办才好? 她带着这般矛盾的心情,看着长安龇牙放开了手,怯生生地瞄了她一眼,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壮士的神情走出了房门,片刻后,手上已经握住了两块木板模样的东西,讨好地放在了秋娘跟前。 秋娘一看,眼睛都直了:嘿,这不是两块崭新的搓衣板么! “秋娘,咱家没搓衣板,我特意去选了两块。你瞧着你喜欢哪块,我……我去门边跪着去!”长安一咬牙,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被关注的渴望,直勾勾地望着秋娘。 从前他就听说过,安平村的男人们若是惹地女人不高兴了,搓衣板一跪,女人必定就能原谅了。想来这搓衣板才是哄女人的不二法宝,他方才寻了好久才买着的,卖搓衣板的大娘还上下打量了他许久。 “你……”秋娘一时噎住了,主动求跪搓衣板,范长安莫非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情? 原本就想让范长安长个教训的杜秋娘这会反倒没了想法,只得直勾勾地望着那块板,长安见她不说话就望着桌面,会意地拿起那块板子,自个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摆好了搓衣板,衣服长摆一撩开,脸上一阵悲愤,毫不犹豫便跪了下去。 “嘶……”真疼!长安默默垂泪,原本振奋的夫纲都教李然害没了。如今,还是秋娘要紧。 小两口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这东风总有再次崛起的一天的,长安握了握拳。 身后却是突然穿来高昂的一句骂声:“范长安,你当真做了那些龌蹉事儿!”长安一回头,便见秋娘拿了棍子又要来打他。 这一次可不同寻常,长安挨了第一次打便知道秋娘是真的火了,手上使了蛮劲,这下他不挨打了,忙四处躲,边躲边解释道:“秋娘,当真不是,当真不是呀……” 这一次大战,教长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搓衣板不是你想跪,想跪就能跪。跪不跪,那得秋娘说了算。 一个时辰后,秋娘跑累了,长安挨了几下打,总算结结巴巴将事情说了个清楚。秋娘喘着粗气问他:“你是说,老鸨将你赶下了花船?” “是……”长安垂着头,苦着脸,将背部的衣物撩起来:“那个胖女人将我背打得生疼。” 秋娘一看,可不是,一条长红印子! “活该!”秋娘骂道,心里纵是心疼,可方才这般大闹,她的脸面却是下不来了。冷着面丢了棍子,略略收拾了一番,便爬上了床,歇下了。 半晌,便听到身后有微动,长安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伸了手便要揽她的腰,秋娘也不吭声,任他抱着,长安又将身子往她那挪了挪,低声道:“秋娘,你别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今儿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改。” 秋娘还是不说话,长安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半晌后回来,又道:“秋娘,你晚饭还没吃呢,先吃碗面条吧,我……我先出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发远了,秋娘起身看了冒着热气的面条,披了衣服起身。 夜凉如水,蹲在台阶上的范长安背对着她缩成了一团,两只胳膊就这么抱着。秋娘不知怎么就想起从前时常看到的范长安,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时常孤孤单单一个人玩石子,怎么看都透着落寞。 这个呆子……秋娘暗骂一声,到底还是没狠下心,开了门也不说话,冷着脸自言自语道:“在外头做什么,受了寒还得旁人照顾!” 长安回了身看到秋娘,眼睛一亮:“秋娘,你愿意跟我说话啦!” 秋娘也不搭理他,扒拉了两口面条依旧躺下。长安进门后,眼睛巴巴地看了她两眼,心里却是放心了:只要秋娘愿意搭理他,什么都好说! 第二日二人早早起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安平。长安却是蹲在那一堆的衣服碎条跟前心有余悸:这衣服要是换成他,他不成肉条了? “秋娘,我没衣裳穿了……”长安眼泪汪汪地捧着那堆碎条,到秋娘跟前。 “那就裸着回去!”秋娘头也不抬回道,随手却是从包裹里抽出一件簇新的衣裳来。长安一看,嘿嘿一笑,这是秋娘给他亲手制的衣裳,他垂涎了许久,总算穿上了。 一眼瞄到自己的包裹,他索性将自己的旧衣赏全数翻了出来,碰到秋娘跟前道:“秋娘,你还生气不,不成,你还剪几件衣裳出出气?” “……” “衣服不要钱啊你个败家子!”秋娘啐了一口,拎了长安的耳朵骂道。 长安心里又舒服了:被拎耳朵了,总算又被拎耳朵了!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李然派了小厮来,说是家中有急事,一早便提前走了。秋娘心里暗笑,这李然心里知道坏了事,丢下长安自己跑了。这般想想,背了黑锅的长安又有些可怜。 看长安喜滋滋地穿着身上的衣服,一副得瑟的模样,秋娘嘴角牵出了笑。 二人颠簸了好几日,总算又回到了安平村。才到村口,远远便见着金宝在蹲坐在一块大石子上。 长安伸了脑袋便喊了一声:“小舅子!” 金宝眼睛一亮,未等马车停稳,便一路小跑过来,见了秋娘,脸便耷拉了下来:“大姐,你可回来了,咱爹受伤了!” “什么!”长安和秋娘俱是一惊。忙拉了金宝上马车,往杜家跑去。 金宝在马车上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长安和秋娘走后不久,杜老汉每日便去田里帮忙照看。前几天,他就发现自家的秧苗出了些问题,他也不吭声,半夜猫在田地边上,果真被他抓住偷秧苗的人,结果他上前去抓时,夜黑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住了,生生就摔了个大马趴——胳膊折了! “咱爹还当自己是二十的小伙子,还装捕快呢!”秋娘心里着急,想着杜老汉是为了自个儿受的这个伤,一时内疚到不行。 “郎中说养上几个月才能好。”杜金宝也郁闷。 “谁在咱家地头闹事?”秋娘蹙眉道:“教我抓到了,定要打折他的腿!” “这……”杜金宝迟疑了下,几人到了家门口,杜老汉的大嗓门远远地便传过来。 “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打折你的腿!” 秋娘一时囧了:果真是父女连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御妻三大宝:我不对我不好我改。 秋娘御夫三大宝:肉渣肉末五花肉。 读者御鱼三大宝:收藏留言鱼雷好。 鱼蒙卖萌三大宝:我更……我更……我更…… 双更虽无力,但是今日的字数很是厚实,姑娘们好好收着哟~~ ☆、31鱼蒙晋江独发 下了马车,教秋娘吃惊的事儿发生了。 有个比杜老汉更大嗓门的女声在她家的门口响起来:“杜老汉你别抓着人家短处就不饶人!李娃他就是个孩子,做错事儿是我没教好他,该赔你的该伺候你的我不含糊!你就是把我轰出来,我也在你门口守着,什么时候你点头原谅他了,我再走!” 秋娘一看,这不是李婶么? 要说这李婶其实也是同安平村格格不入的一个人,这会都快三十五了吧,至今没嫁过人。听说她十五的时候倒是同自家表哥定过亲,临成亲时那男的同别人好上了,她就被耽搁了。一直就这么单着,前些年在村口捡了个婴儿,当作自家的孩子就这么养着,原本温温和和的人,为了护住这个孩子倒是变得泼辣了。 金宝挠了挠头道:“姐,李娃被我抓回来,哭着说见不得李婶过得这样苦,想偷些秧苗出去卖。李婶接他回去也没少罚他,所以我……” “……”七八岁的孩子能这么懂事,换做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对李婶略略致意,便进了杜老汉的屋。杜老汉见她进来,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态度有些不对啊……秋娘思忖着。 “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撑一撑,你平日身子不是挺好的么?好生地连累了女婿考不得科举。”杜老汉有些怒其不争:“隔壁村的人回来一直嚼舌根子,将你的事儿宣扬地到处都是,你爹我这张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靠……男人也这么爱嚼舌根。秋娘暗骂一声,杜老汉又和缓了神色道:“总算女婿对你上心,这回不得考,总有下回。” “可不是。”秋娘笑着,瞅着杜老汉的手劝道:“爹,李婶她也不容易,不过是些秧苗,您就……” “我怎么她了?我又没让她赔!你让她赶紧走,别在我跟前晃眼,烦!”杜老汉打断秋娘。 秋娘无奈地望着杜老汉:她家老爹呀,犟脾气! 看杜老汉这般活力,秋娘也放了心。出来同李婶说了声他爹没放在心上,李婶沉默着离开了。 长安带着秋娘总算回了家,阔别多日,秋娘望着自家的房子,简直亲切地不得了。 当夜二人好生地吃了一顿,长安搂着秋娘想交公粮,被秋娘一脚踢下了床,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又爬上床,接着缠着秋娘,好生地吃了一顿肥腻的五花肉,心满意足地搂着自家媳妇儿睡到了日上三騀。 日子又回到了平淡的时候。秋娘在村里行走的时候,倒是时常听到有媳妇姑娘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说长安娶了她绝对是亏大本了,没点好处,还被拖累了。秋娘只当没听到,惹急了,她就眼睛一瞪,长舌妇们顿时鸦雀无声。 倒是李然,自从长安回来,他发现长安平安无事,似乎还同秋娘更好了,他便放心大胆地又上门造访,见了秋娘嘿嘿一笑,揽着长安又上演一出哥俩好的大戏。 “长安,嫂子没将你怎么样吧?”李然揽着长安,贼兮兮的眼睛往他身上瞄,长安嘿嘿一声,抓着李然的手腕先是来了个小擒拿,继而直接将李然摔趴在地,又狠狠地揍了他两拳,怒目道:“李然,你个见色望义的小人,我在那花船上险些都要跳河了!你没义气!” 李然龇牙起身,看长安一脸的悲愤,脸都红到耳根子了,想来那日果真被那几个小娘们占了不少便宜,他也不恼,爬起来又揽着长安的肩膀,嘻嘻笑道:“长安,你别这样。这回是兄弟疏忽了,可是你也长脸了,你不知道吧,建州的花船如今人手一张你的画像,往后你要再去花船,怕是靠近都靠近不得了。果真了得,了得!” 秋娘自小便觉得长安孤独,没什么朋友,这会多了个李然,似乎也不错,纵然李然有些圆滑,可他对长安是好的,她也就随他去了。 手里拽着些银子,秋娘瞅着自家的烂房子,还有张元宝家的棺材屋,有些犯愁:棺材屋她不想住,可自家的房子未免也太破了些,是换地住还是修一修? “修吧。”晚上长安拥着她道:“等祖母回来了,能寻着回家的路。” “我也想祖母了。”秋娘道,范老太太走了许久,每月倒是都有来信,她几番在信里打探范老太太的住处都未果,这老太太,防得可真严实。 寻了工匠,修葺房子的工程便开始了。秋娘得了空便守在自家门口看着,偶尔提出些要求,地里的活儿有长安监督着,长安每日回来都会告诉她,秧苗又长大了多少。 等房子修好的那天,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对于长安这个暴发户,旁人多是羡慕,也有诽谤的,长安也不在意,依是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乡亲们来庆祝,秋娘这回,是着着实实长了脸,舒坦了。 过得不久,李然却是寻上门来,对长安道:“长安,张元宝他家那房子现下在你手头不?我家老头子让人算了命,说他家那块地旺他,非要让我来买,若是我买不着,他就打断我的腿。” 李然没进考场的事儿也被捅了出来,近来他的日子不好过。他爹抓着这个机会希望长安承他人情,长安自然是做不得主,又问过了秋娘。秋娘一听,成啊!她巴不得将那房子卖出去,省得白烂在手上呢! 可李然是长安的朋友,秋娘还是将那房子的格局告诉了李然,李然嘿嘿一笑:“没事,我爹要拆了那房子,养猪!” 好端端一个房子拆了成了猪圈,杀猪千百遍的元宝爹后来知道自家地被猪占领,险些喷了一口血:这都是报应,报应! 有了银子,长安和秋娘琢磨着又去附近买了些地,照着长安说的,准备开了春,便在上头种些草药卖,建州的市场长安仔细逛过了,草药的确能卖得大价钱。 等她忙完这一切时,杜老汉的手还没好。杜秋娘再去杜老汉那慰问时,情势便发生了变化。 那一日,她做了几样杜老汉爱吃的菜装了食盒子带去,才进屋,便发现李婶竟然畅通无阻地在她家进出。杜老汉挂着胳膊,站在门口,眼睛里带着光亮望着李婶。 秋娘竟然在杜老汉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光芒。 连长安都看出不对劲而来额,捅了捅秋娘的腰道:“秋娘,咱爹……不对劲儿!” 若兰磕着瓜子对秋娘道:“姐,咱这回怕是真要有后娘了。” 牛脾气的杜老汉和同样硬气的李婶在几回合交锋之后,竟然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李婶也是个爽直的人,有一回抓着杜老汉便直说了,“你要是喜欢我,咱就成亲,你的儿女便是我的儿女,你要是不喜欢我,咱就拉倒,我蘀你干完这个月的活,我就走。” 杜老汉这个愁啊,他想问问秋娘的意思。 “爹,李婶不错,我挺欢喜她。”秋娘笑着将手覆在杜老汉的手背上,“我瞧着她,就觉得她像我娘,耿直,能干。” “她还有个儿子呢。”杜老汉试探道。 “怕什么。李娃跟跟银宝差不多大,又是个懂事的孩子,进了咱们的门,必定同咱们连心。” 秋娘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有些担忧。其实李娃后来的事儿她依稀记得,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李娃的生父母寻了来,非要同李婶抢孩子。那时候她人还在建州,回来探亲时银宝当作趣闻告诉他,说当时李娃将自家门紧锁,只对父母说了一句:“我没有爹,只有一个把我养大的娘。” “李娃的生父母原本家里穷,后来却是发了家,想要接李娃回家享福的,他可真傻。”银宝道。 秋娘当时听了,只觉得这个孩子有情有义。 可若是这一世他的亲生父母再寻来可怎么办?李娃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但愿她没看错人。 秋娘握紧了杜老汉的手。得了女儿的这句话,他总算放心了:他娶妻不怕旁的,就怕儿女膈应。上一回他一应孤行错了,这回就得小心谨慎些。 梅开二度的杜老汉心急,手没好利索,便将李婶娶回了家。李娃改了名,叫杜铜宝。李家一下便多了个儿子,安平村里几个跟杜老汉一般大的男人舔着唇骂道:“杜家真是坟头冒青烟了,女儿女婿日子过得好也就罢了,杜老汉自个儿还娶个黄花大闺女!就是蘀人养了个儿子,不值,不值!” 起初的时候,杜铜宝还缩在屋子里不吭声,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掉泪,杜金宝见了,眉头一蹙,寻了个机会,带了杜银宝和杜铜宝并几个小兄弟冲到了挑头嚼舌根的人家里,直接将人狠揍了一顿,站在他家门口的杜金宝浑身带着伤,却是威风凛凛扬了声音道:“杜铜宝是我杜金宝的弟弟,是我杜家的人,若是再有人嚼舌根子,我杜家上下都饶不了他!不信的就试试,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安平村上下都闭了嘴。当天晚上秋娘得到消息冲回家里的时候,李婶,不,现在是李氏了,李氏拿了藤条,金银铜三宝并齐跪成了一排,李氏下了狠手往他们身上抽去,边抽边骂:“谁教你们打人的?你们这样同流氓有什么差别?都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明日跟我去给人道歉去!” 那时候杜老汉斜靠着门边,低声道:“我看他们三个做的不错呀……”话没说完,被李氏狠狠一瞪,他顿时收了声。 杜秋娘在一旁看着直想发笑:如今杜家的黑脸白脸都换了人了。李氏哪里是真的罚他们,不过是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看着这三个弟兄一起垂头抿唇的模样,杜秋娘和杜若兰私下里给他们送馒头,杜若兰还偷偷朝杜金宝竖起大拇指道:“金宝儿,我可第一次见你这么爷们,做得好,就该撕烂那些人的嘴!” 杜秋娘拍了下杜若兰的爪子,严肃着脸道:“金宝儿,这一回你干得不错,下回可不能了,教坏了银宝铜宝怎么办?” 李氏和杜老汉就缩在门边看这一群孩子,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欣慰。 日子过得飞快,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乡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一天,秋娘突然发现,长安同李然竟然成了好基友……好朋友…… 后来,李然被平底锅拍死了……你们懂的。。。 ☆、32鱼蒙晋江独发 李然门面广,他先得到的消息。解元竟当真就是那日在酒楼上的胖子,更奇怪的是,一向信心满满的张元宝此次竟然坐了个红椅子,举人的末位录取的,平日不学无术的赵剑刃竟然还比张元宝名次靠前。 那一日赵剑刃接到喜报,在隔壁村请了全村的人庆祝,大肆地热闹了一番,安平村的人都觉得没了脸面,人家村里去了两个秀才,他们村也是两个,结果赵剑刃成了举人,张元宝人在外,硬扯也变不回安平村的人,长安还没上阵便先夭折了,连带着还害了邻村的李然。 那几日,安平村的人走在邻村人的跟前都觉得矮了一个身子。赵剑刃春风得意,有亲戚邻里奉承他,乡绅攀世交,送银送屋,他全收了,得了空还来安平村溜达,逢人便昂了头,等着旁人唤一句“举人老爷”。 这般小人得势的礀态让秋娘极为反胃,远远见着他就绕开。那一日,长安却是正面遇着了他,想转身已是来不及,赵剑刃惺惺作态地唤了他一句“长安兄”,却是刻意等着长安来奉承他。 长安避之不及,只得应付地作揖,唤了句“举人老爷”,赵剑刃讥讽地笑了笑,半晌也不叫长安抬头,闲闲地看四周,见着杜若兰在不远处同他招手,她的身边全是年轻姑娘。 “举人老爷,举人老爷……” 杜若兰生地漂亮,赵剑刃早就对她上了心,这会见一群小姑娘围着他,他忙应声,提了脚便要去姑娘们那,走得急了不看脚下,一脚下去…… “噗。”赵剑刃一抬脚,便见自己一脚踩在一堆牛屎上,糊了自己的脚一地,长安还是恭敬地低着头,那群小姑娘却是全笑翻了天,杜若兰就在人群里指着赵剑刃狂笑不止:“姐夫,你可离赵举人远些,别同他一样,也弄得一身骚!” 赵剑刃这才发现自己被一群小姑娘耍了,怒又怒不得,脚上的牛屎甩也甩不掉,他索性脱了鞋子,光着脚跑回了自己家。 “你理他干嘛!”李然私下对长安道:“你别看他这时候这般春风得意,或许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长安听出李然言语里的蹊跷,挑了眉看李然,李然压低了声音道:“我二叔常在安平建州间来往,昨日他回来,说是建州近来有些不大对劲。时常有官兵四处搜人,抓的还都是些应试的士子。就连那个张元宝,大前日也被抓走了,一直都没回来,张家派人打探了几次都没消息呢。” “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李然道。 长安想起那日见过的大胖子,微微蹙了眉——这几日秋娘总睡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若是再告诉她这些,只怕不妥,他索性也不说。 过几日,竟是有官兵从长平镇到了安平村,来人倒也客气,见秋娘在院子里,守规矩地敲开了门问道:“这可是范家?” 秋娘一见这些人便头皮发紧,想起张元宝曾经告诉她,这些人逼供用的那些恶毒法子,她的手心都出了汗,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长安从屋里走出来,其中一个便上前说出了缘由:“是范秀才么?麻烦你同我们走一趟衙门,咱有些事情要问你。” 不要……秋娘第一个念头就是抓住长安。 沿着范家门口,有一条通往邻村的路,秋娘就在这时候,看到了被官兵反缚双手的赵剑刃,嘴里骂骂咧咧地嚷道:“我好歹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你们对我客气点!我就是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绑着我!” 绑着他的官兵忍无可忍,直接拿刀头敲破赵剑刃的脑壳,骂道:“举人?圣上亲自下了口谕取消录用建州所有的举人,你还是自求多福,到了牢里能多挨几天吧!” 赵剑刃的脑壳上开始流血,沿途上有许多人看着,赵剑刃家的老娘冲出来道:“你凭什么抓我家儿子,你放开他,放开他!” 被官兵一拔刀,众人顿时消了声: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没过一会,秋娘又看到李然,不同的是,他一脸笑嘻嘻地同身边的官兵攀谈着,轻松的跟在赵剑刃后头,见了长安,远远地招了招手,道:“长安,兄弟们喊咱们去帮帮忙,咱们就去一趟吧。” 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往长安这跑,拉着长安的手便低声道:“这帮官兵不长眼,你想被他们打死么?你放心,我二叔在长平打点好了,咱们不会有事的。” 这般说着,又扬了笑脸对身边的官兵说道:“二位大哥,我兄弟新婚燕尔,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同嫂子再说两句话,大哥们通融通融?” 他边说便往官兵的手里塞银子,二人收下钱,走到了一旁。 “我不会有事的。”长安安慰秋娘道。 秋娘想着上一世张元宝所说,里头也没提到没去考试的考生究竟如何,想来,应当是没事的,可去了一趟牢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不能慌,不能慌。秋娘反复告诫自己,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她福如心至,只想着长安若是有一日也被喊去问话,她要准备些什么,那些东西她都放进了包裹里。她忙转身进去拿了包裹给长安,反复叮嘱道:“长安,里头我准备了些散碎的银子,还有些干粮,在路上你可别舍不得花钱,该打点的你多打点。” “行了,嫂子,这些我都懂,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李然忙道,拉着长安走出了老远才想起来:秋娘一个乡野村妇是如何知道这些人情世故的——她方才所说的,全是他那见了大世面的二叔说的。 官兵们才走,安平村便炸了窝,有说这些秀才谋逆的,也有说秀才们写错了文章下了文字狱的,便是杜老汉也带着一家人匆匆赶到范家,那时秋娘已经蘀自己收拾好了行李,眼神坚定地说要去长平镇等长安回来。 还是李然的爹赶来,说李然的二叔在长平镇有些脸面,李然特意交代过,让二叔保他的同时也保住长安,让秋娘宽心。 说是这么说,众人到底不放心。等到三四天,被关进去的长安和李然全是无声无息,秋娘每日里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熬,终是忍不住,想要去长平时,李然的爹娘来了——他们也熬不住了,约着秋娘一起去陪长平,一起到了李然的舅舅家。 “这个狗官!”李然的舅老爷姓曾,秋娘叫他曾老爷,想是这几日也在四处打点,满面的疲乏之色,见了他们确实愤愤然道:“长平不是个富庶的地方,但凡到这的县太爷都清贫,想贪都没法子贪。好不容易出了个科举舞弊的案子,上头说要严查,严查!县太爷拿着金牌当令箭,还不是想尽法子捞油水!” “咱们然哥儿和长安压根没去考试,这舞弊不舞弊地,同他们二人究竟有什么关系!”李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都进去四天了也没个消息。这不是在挖我的心头肉么!” “妹妹别急。”曾老爷道:“你嫂子同县太爷新纳的小妾倒是有几分交情,前几日我已经透过她的手给县太爷送了些孝敬,她只说,咱们然哥儿和长安那日没进考场,许多人都看见了,只是问几句话罢了,或许明日就能放出来。” 得了这句话,秋娘总算是安心了。对着曾老爷千恩万谢,倒是李奶奶握着秋娘的手直落泪:“好在那日然哥儿因着你们的福气,才没进那考场,否则,否则……” 秋娘只摇头,唯独能庆幸的,不过是她多活了一辈子,多知道些事情罢了。 说是第二日能放出来,秋娘等人等了两日,才终于等到县衙里放出第一拨人来。秋娘在一堆蓬头垢面的书生了看到了李然,见了众人,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过不得多久,竟是侧过身去,狂呕起来。 秋娘垫了脚在人群里望着,左看右看却是看不到长安的影子,心里一沉,那边厢李然已经回过神来,虚弱道:“嫂子,长安今日怕是出不来了。咱们回去再说。” 李然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长平的牢狱里感受到了刑罚的威力。不是身上受了什么苦,而是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出去了,或者没再回来,或者便是遍体鳞伤。几十个人关在一个牢房里,先是关了三天,黑灯瞎火,不给饭不给水。吃喝拉撒全在里头,臭气熏天还能容忍,可是完全的黑暗不知时日,却是教人疯狂。 整个过程里,一直都是长安在安慰着他。他也不知道一直不多话的长安,这三天以来对他说了多少的话,只知道,幸好还有他。 后来,牢狱里便有了光,第一道光进来的时候,李然看到牢里好几个人眼神都有些呆滞,其中一个书生,在黑暗里咬舌自尽了,死不瞑目。 然后便是人越来越少,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长安一直对我说,我们连贡院都没进,一定没事的。所以那些衙役一直都没动我们。最后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想我们应该能出来了。可最后出来的却只有我一个……”李然说着看了秋娘一眼,“嫂子,我出来之前,似乎看到了……张秋花……” 秋娘的心咯噔一跳,张秋花……消失了好几个月的张秋花如何会在这个牢里出现? “秋娘你别急。我家兄长已经派人去打听情况了。”李奶奶方才同李然抱头痛哭了一会,这会回过神来,见秋娘神情恍惚,不由动了恻隐,想着法子宽慰她。当她听到“张秋花”三个字时,她也隐约觉得不对劲。 门外一阵人声传来,曾老爷和曾奶奶同时走进,秋娘忙起身,曾奶奶摆了摆手道:“我方才特意去寻了一趟张姨娘,却被她挡了回来。她家丫头倒是给了我封信,却是指明要给秋娘的。你说怪也不怪。” 她说着,只将那信递给秋娘,秋娘沉着脸看完,神色一凛,人已经出门去了。 李然将地上的信拾起来看,右手一拍脑子,喝道:“真是冤家路窄。那个张秋花如何成了县太爷的宠妾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六,提前放章节哟,姑娘们收着,爱乃们! 感谢以下姑娘的地雷,小鱼好激动好激动~ s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6 04:09:56 怀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8 11:41:12 怀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8 11:41:38 果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19 18:44:10 minmi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20 20:10:18 云窗几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12-20 21:15:39 疏影清浅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2-12-21 11:32:10 ☆、33鱼蒙晋江独发 长平镇外有一条护城河,沿河有个修建地雕梁画栋的八角亭子,若是有路人来往觉得累了,便能前去歇一歇脚。 秋娘到那亭子时,亭子两侧站了三三两两的几个丫鬟,亭子里有个女子背对着她,裙衫被风一吹,果真是衣袂飘飘,偶一转身,肤若凝雪,端的是我见犹怜。 过了这么几个月,秋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张秋花,可天不遂人意,她不止再次见到了张秋花,张秋花似乎还混得不错。 “张秋花。”秋娘扬声唤道,要走进亭子时,却被几个丫鬟挡住。 张秋花转了身,见她,扬了扬手让丫鬟放行,自个儿却是提了帕子抿着唇,装模作样地羞涩一笑,上来握过她的手道:“丫鬟们不长眼,你好歹是我的再生父母。她们竟敢拦你。” 那一副亲热劲儿,让人瞧见了简直以为是亲姐妹失散了多年,此间再相逢。 秋娘冷着脸甩掉张秋花的手,张秋花也不在意,让丫鬟们上了几样搞点,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秋娘,你可得尝尝这几样糕点,在安平,你就是想吃都吃不起。光着一小块……”张秋花纤纤玉指挑起块金丝枣糕,“这一块,就抵得上你半个月的生计。”说着就要递到秋娘嘴边,秋娘心生厌恶,一掌拍掉。 “张秋花,你究竟想干嘛!”秋娘低声怒道。 “何必如此。”张秋花盈盈一笑,“我好歹差点成了你继母。过了这么久,咱们还能相见,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这边说着,她却是将那金丝枣丢给了地上的雪狮,雪狮嗅了两口,甩了甩毛,走了。 “怪不得你不喜欢。我家狗也不喜欢这糕的味道了。回去我跟老爷说说,再换个厨子。”张秋花又是笑。 秋娘只道张秋花如今得势,可损人的功夫却依然这般低贱,翻来覆去,竟又是这么几招。张秋花已经起了身,走一步,丢一块糕点,随即踩上一脚。 地上顿时一个面饼,枣泥四散,褐红色的,看着便像是干涸的血块。 秋娘只觉不祥。 张秋花回眸。眼里带着股轻蔑,笑道:“你看这像不像血?秋娘,当日我哥哥砍了自己的手指,那血滴滴答答在地上晕开的,隔天起来看,像极了这个颜色呢。” “张秋花,我受不得你这样阴阳怪气的。有屁你一次放完成么?”秋娘冷眼看着她。今日她敢来,便知道会受到张秋花的羞辱,她不想再绕弯了,长安还在等着她。“你若是要找我算账,自可大大方方来。你要干嘛,你说!” “算账?”张秋花暗暗笑道:“这笔账怎么算?你害我颜面尽失!你害我兄长断指!你害我被兄长赶出家门!你还害我……”张秋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只剩下唇形,可秋娘看懂了,她说,“你还害我,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杜秋娘,你欠我这么多,你怎么还?”张秋花的脸似乎扭成了一团,方才还是如花美眷,如今全换做了凶神恶煞模样。 这一件件一桩桩,张秋花一样样数过来。杜秋娘抬了眼看她,讥讽地笑道:“张秋花,当日是你居心不良想骗我爹在先,我家只是退婚讨个公道。你哥断指是因为你无耻,你被赶出家门也是你咎由自取,还有那个孩子,是你亲手打的,谁逼你?你今日叫我来,不过是要羞辱我一番。成,你来,只要你放我相公,我就成全一回你小人得志的嘴脸。”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个张秋花这般是非颠倒,可杜秋娘没法子讲道理。她如今得势,可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日,她会有报应的。 “小人得志?”张秋花轻笑一声,道:“我就是小人得志,又如何?当日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阴差阳错嫁给了县太爷,若不是天长眼,今日也不会教你落在我手里。杜秋娘,该你还我的,你怎么都跑不掉。” 张秋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径直拍在桌上,脸上带着阴险的笑,低声道:“杜秋娘,你不是同你那傻子夫妻情深么?行。只要你舔干净地上的糕点,再自断你两根手指,从这里一路三跪九叩到县衙门前,我便劝老爷放了你那傻子。否则,这舞弊罪一旦入了罪,你家傻子,只怕会生不如死呢。” 张秋花这般笑语清风,却如一道寒冰,喇在秋娘脸上。说话间,她又打开了一个包裹,抖落出一件衣服来,上头斑斑血迹,糟污地看不出颜色。秋娘的心口都在滴血:这衣服是长安的,长安那日穿着这衣服欢天喜地的模样,犹在眼前。 “长安……”秋娘一把夺过张秋花手上的衣服,张秋花已经闲闲地坐在圆凳上,“杜秋娘,救不救,随你。”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权,自能压人一头。她等这一天,似乎真的许久了。张秋花默默地笑了。 舔尽一地糕点,不过是受点屈辱,断两根手指,大体也不会死人。可若是断了手指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淌着血从这里一路跪回安平镇,这严寒的天气,秋娘只怕救出了长安,自己不死也残了…… 这个恶毒的张秋花!秋娘咬牙切齿,可一看到怀里长安的衣服,她有气弱了。 范长安啊范长安,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秋娘默默地合上眼:她记得,学堂的老学究同建州巡抚张博兴相识,几天前她便求着老学究帮忙,老学究一口便答应了。可此去建州来回需要许多天,若是张博兴不帮忙,长安的命是不是就要交代了? 县太爷上一世的结果如何?免职还是抄家来的?这一世还相同么? 赌,还是不赌? 犹豫了片刻,秋娘终于缓缓地低下了身子。捧起那一捧枣泥的时候,她看到张秋花瞪大了眼睛的得意。 去他娘的。 秋娘大骂一声,捧起那捧枣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张秋花的脸,一捧脏兮兮的枣泥下去,张秋花顿时成了花子,秋娘手也不停,拿出小时候打架凶猛快速的风格,一把抓散了张秋花的头发,这一厢,她更是随手抄起了桌上的刀子,不伤人,可硬是将张秋花的衣服戳出了好几个破洞。 “杀人啦!”张秋花大惊失色,急叫一声。亭子外的人却恍若未闻,有几个,甚至走得走远。 “若是我死了,我要你们都陪葬!”张秋花大骂一声,有几个丫鬟眼见着不行,忙回来装模作样拉了下秋娘。 秋娘大喜,抡起胳膊直接用手肘顶张秋花的胃,趁机又打了几回,丫头们才真的拉开了两人, 秋娘自个儿也不好受,被张秋花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了好几道痕,两人杀气腾腾地站着,看张秋花此时,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头上顶着一块金丝枣糕,连狗都嫌弃她。 “杜秋娘,我弄不死你家傻子我就不姓张!”张秋花终于崩溃地露出了本性。 “张秋花,你就是个妾氏你还敢如此嚣张大胆?我家相公什么都没做,人证物证都有,他若是这般被冤了去,将来被查出来,县太爷就该第一个拉出去砍死!你以为将来你能好受?弄死长安?那你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呸,不要脸的,见不得人的小妾!” 秋娘气疯了,上一世被她压住,这一世还被她压?做梦!她就不信范长安这般短命!孙老道说了,长安是个长命百岁的命相!若长安真的这般短命,她就砍了自己随他一块投胎去,两个人一起,黄泉路上不寂寞! 丢了刀子,秋娘大跨步便要出亭子去。谁知道走不远,张秋花已经追上来,从后头便要用刀捅她。秋娘眼角瞄见一个人的影子,忙躲开身子,回神一脚便揣在张秋花的肚子上,张秋花踉跄了两步,身子一时停不住,再要喊救命时,身边原本追上来的丫鬟全部退开,眼睁睁看着她掉入了河里。 “救命啊!!!”河里的张秋花只觉河水冰凉刺骨,水淹没鼻息时,她猛呛了几口水、 河边的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半晌,方才有人道:“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救上来呀!” “嘶。”秋娘隐约觉得自己的胳膊受伤了,回头一看,果真,胳膊上喇了好大一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滴。 离亭子不远的道上,从长平镇的方向滚起阵阵尘土,隐约看得到几个坐在马上快速行驶的人影。 秋娘眯着眼看了一会,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才滴了这么些血,怎就觉得头晕呢?秋娘默默想。 马上的人越来越近,秋娘隐约看到长安的影子,只是头越来越晕,她终是撑不住,身子一歪,快落地时,马上的人一个箭步跨下马,长安的脸近在眼前,“秋娘!” ****** 烛火影影绰绰,县太爷战战兢兢地坐在堂上,堂中跪着的小丫头,在重压之下,抖了抖身子道:“张……张姨娘原是要让奴婢在刀上涂上鹤顶红,奴婢见她神色凶狠似要弄死某人,心生惧怕,便偷偷将那鹤……鹤顶红换做了迷药,奴婢是冤枉的,老爷……” 县太爷的脸又黑了几分。在屏风背后坐着的人,给了他无形的压力。 他冷了神色道:“张氏,你还是有什么话说?” 张秋花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身上散散地披了件毛毯,这会见县太爷脸色不对,忙跪着喊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不过是约了从前的小姐妹叙旧,谁知一言不合,她竟要拿刀捅我,方才更是将我踢下了水……贱婢,你为何要害我!” “张姨娘撒谎,方才分明是她要那位姑娘断自己二指,还要他人三跪九叩到县衙,分明就是要害死那位姑娘!”方才那丫头凛了神色,应道:“方才在亭子外头还有三四个人,大家都是听到的!” 县太爷只觉背后越来越寒凉,握着惊堂木的手越来越抖,扑通一声,惊堂木从岸上滚到了地上。从屏风后头走出个人来,风礀翩翩地拾起了那块惊堂木,站在县太爷跟前,挑着双凤眼,道:“你若是抓不住这惊堂木,戴不稳这乌纱帽,不若由我来蘀你审理这案子?” 此人,正是建州巡抚,张博兴。 转了身,他眯着眼睛看着堂下的张秋花,道:“张氏,你可知,害人性命者,是要处以杀头之邢的?” 张秋花身子一瘫,唯一的念头时:同张博兴一同躲在屏风后头范老太太,究竟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天寒地冻的,来点肉补补身子好不好? 长安:听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的……明天莫非有肉吃? ☆、34鱼蒙晋江独发 杜秋娘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一道阳光射进房子里,她一转身便看到长安趴在她的床头,脸上横七竖八几道抓痕,可是他却仅仅地握着她的手,脸上一片平静祥和。 秋娘的心一下便安定下来,她就这么侧着身看长安,禁不住往他的身边凑,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舍不得放下,又沿着他的鼻子一路往下,吻住了他的唇。 她只觉得长安的身子僵了一下,睫毛轻动,可是他却依然不醒。杜秋娘一下便咬住他的唇,嘟囔道:“再这么装睡,我就一脚把你踢飞咯!” 长安的嘴边漾开一丝贼笑,眼睛刷一下睁开了,眼里全是笑意,搂着秋娘翻身便压住了她,细细吻着,半晌方才放开她,偎在她的脖颈处,颇委屈地说:“娘子,我这般想你,可你见我第一面,便要将我踢飞。” “谁让你不正经。”秋娘搂紧了他,脑子一亮,将他往床下一推,道:“跳跳,转一圈,让我看看可是完整的范呆子!若是少了哪块,我就去剁了张秋花哪块,补给你!还有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啊?!”长安讶异地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又原地转了两圈,凑了脸给秋娘看了看,瘪嘴道:“秋娘,我不要那个丑女人身上的东西。她可凶可凶,来监牢看我时,我不过说她长得不如你,她便伸手挠我……” “丑女人?你说张秋花啊?你就让她挠啊?你咬她啊!”秋娘伸出双手便去捏他的脸颊,左右看了看,想到自己脸上也被张秋花挠了两下,心下不满。 “哪里!她挠我的时候,我将她双手缚住,绑在了牢房的柱子上。我哪能吃亏呀!”长安辩解道。 “甚好甚好。”秋娘拍了拍他的脑袋,照着他的脑门就吧唧了一口。 长安抬了头,隐约想起来,似乎张秋花当日抱着她的雪狮,也是这么拍了拍脑袋,吧唧了一口,他瞬间有些抑郁了。 嘿,他不能跟狗一个待遇啊! 秋娘边说着又撂了他衣服看,长安忙躲开,道:“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林大夫已经给我上过药了,不打紧。” 秋娘不依,依然是掀了衣服看,见他身上有些肉都绽开了,顿觉得牙疼。知道他怕她难过,硬是将眼里的泪给含了回去。 半晌后,秋娘方才想起来,“唉,长安,你用什么绑住她双手的?” “她……她的裤腰带……” “……什么!”妄想提高自己待遇的范长安瞬间被秋娘一个枕头砸到脑袋上,秋娘纤纤玉指戳了戳长安的胸膛怒道:“范长安,你怎么能去脱张秋花的裤腰带!你什么时候学会耍无赖了!我才是你娘子,你只能脱我的裤腰带!” 话一出口,秋娘呆住了,长安笑了,一把便要去抓秋娘的裤腰带…… 房里一阵骚动,门外,张博兴和范老太太面面相觑。方才秋娘那一声“你只能脱我的裤腰带”嗓门颇为高亢,张博兴和范老太太一时间都听到了,这会张博兴只得咋舌:这个小娘子这般泼辣,范长安究竟是如何镇住她的? 范老太太只是笑笑,敲了敲门,低声道:“秋娘,长安?” 门里的嬉闹声一下便安静了,随即便是一阵忙乱,张博兴和范老太太安静地站着,门“刷啦”一下开了,秋娘瞪大了眼睛看着范老太太,一下便抱住她的胳膊,激动道:“祖母,你回来啦!” 被晾在一旁的张博兴识趣地擦了擦鼻底站在一旁,瞪了一眼长安,秋娘就在这时,看到林源修缓步而来,对着长安说道:“安哥儿,你该让秋娘见见张巡抚。” “张……巡抚?”秋娘眼睛瞪圆了看一旁凤目含情,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偏生一副娃娃脸的的男人。 这……这人就是大齐最年轻的巡抚张博兴? 张博兴又擦了擦鼻尖,嘿嘿一笑道:“唤我表哥就成。” “表……表哥!?” 秋娘讶异地望着他。不不不,这不合理,秋娘反复告诉自己,可看范老太太嘴边挂着笑,长安又不以为然的模样,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嘿,范长安背靠大山,还被张秋花虐了,这个呆子! 巡抚是长安的表哥,这么大一座大山,长安竟然不靠?得了势就该得瑟起来好么?秋娘咬着牙看长安身上的伤,不甘地咬牙。 直到后来,秋娘才知道,当日范老太太在京城看大夫,得知建州考场发生舞弊案时,她马不停蹄地便奔回了建州喊上了张博兴,紧赶慢赶方才赶回来救下了长安。 “安哥儿,你可得感谢我。”张博兴一副得瑟的模样,“那个张氏心思狠毒,县太爷也是个蠢货。若是我晚来一步,你就会被他定了罪。你虽则没去考试,他却收了旁的考生的贿赂,到时候将你以旁人的名字顶上去,要杀要砍,全是你的,真正要杀要砍的,却依然逍遥。” “要你来救……”长安撇开了头。 “嘿,你这小子。我不过是在你五岁时候,扒了你裤子,将你丢到了河里,你至于记恨这么久么!”张博兴拍了桌子便要站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你咋就记不得我对你的好!你这小子,小时候肥嘟嘟的不是挺可爱的么!现在怎么这么招人烦?” 他手一指长安,长安眼一瞪,抓着他的手便将他翻到在地。 张博兴“哎呦”一声,长安还要再动,他已经合了掌告饶道:“别打别打,你再打,我可到我姨母跟前告你状了!” 长安缀缀地起了身,嘟囔道:“净知道告状。当心我娘半夜到你梦里罚你抄千字文!” 两人一唱一和,像极了两个小孩,秋娘在一旁看得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范老太太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抬了抬手对二人道:“都给我起来好生坐着!” 二人这才拍了灰起身。 李然一家人自从知道张巡抚同范家有亲戚关系之后,曾老爷便想着法子留了范家一家人再住几天。秋娘想着范老太太一路奔波总是累了,林源修也建议多休息几天,便安心住下了。 秋娘心里一直念着那个张秋娘。她在迷糊的时候,总觉得耳边似乎不停地想着张秋花的哭声,有一度,她甚至觉得张秋花就在她的身边。 她问了长安,长安只支支吾吾说她是做了梦。 很久之后,秋娘辗转从李然的嘴里得知,当日张秋花被当场逮到了杀人未遂的现行,张博兴只是将他交给了县太爷自己处理。后来县太爷领着夫人和张秋花一同上门负荆请罪时,张秋花被断了两指,就连脸上都花了。一路三跪九叩到了秋娘的床前,一路哭着过来,模样十分瘆人。 只可惜张秋花没能坚持到最后,跪倒秋娘床前时,竟又动了杀心,欲行凶时,被长安一脚踢飞出了门。 张秋花这才现了形,在曾府大骂秋娘是她命中克星,又厉声指控县太爷凶残,为了讨好上级撇清自己的关系,竟是断了她的手指花了她的脸,又将县太爷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事儿抖落了出来,还没抖落完,便被县太爷着人抬了下去,只说她激动过度,竟是得了失心疯。 至此,秋娘再也没见到她。 只是县太爷因科举舞弊案被判斩首抄家之后,若梅有次回娘家,偶然说起张秋花,说她在县太爷抄家的当天从柴房里偷溜出来,不慎落了井,她哥哥还特意去了一趟衙门将她的尸首领了回来,说是死得极为惨烈,泡肿了的脸都认不出原来的花容月貌来。 人贱自有天收。秋娘当时听完,只是一声长叹,她和张秋花的一段过往,算是了结了,只希望往后几辈子都不要再见着她。 倒是李然,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范长安有这么好一门亲戚,曾老爷也瞧了他好几眼,一拍他后脑勺道:“傻小子,你命里遇贵人了!” 李然十指掰着算这些年欺负了范长安多少回,最后遗憾地发现,就算加上两只脚趾,他都点不清了,一时间有些郁卒。 是以这几日,秋娘总见着李然在院子里出出进进,总是挑着眉看长安和张博兴,有时候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再加上长安和张博兴有事没事便要上演一次兄弟大战,一个院子,简直是热闹非凡。 过得几日,张博兴总算是呆不住了。舞弊案越挖越是深入,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便是他,也必须返身回建州处理公务了。走之前,他硬是又塞给了长安一个大包裹,长安想推都推不开。 张博兴前脚刚走,范老太太也吩咐秋娘收拾了东西,一家人总算又回到了安平村。 再见时,杜家人自是激动,又是准备了柚子叶,又是备齐了火盆,杜老汉监督,硬是让长安做全乎了。等长安收拾完毕,杜老汉同范老太太叙了话,邀着范家人全数去了范家吃饭。 一口热酒下肚,杜老汉熏红了眼,拍着桌子道:“我就说咱们女婿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看,丢了科举,可是捡回了条命!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好!女婿,咱们往后不考了,好生过日子!” 长安看了一眼秋娘,羞涩地点了点头,“好,听爹的。” 自长安和秋娘成亲,长安便极少唤杜老汉“爹”,见了面总是不吭声,这一声爹却是叫得杜老汉十分舒坦,拉着长安又喝了几杯酒,便是三个金银铜宝,也上来庆祝长安劫后余生。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李氏对秋娘低声道:“你不知道,你走了这几日,你爹每日每日都睡不着觉,梦里还嚷着女婿的名字,他是真担心你。听说隔壁村的那个赵举人被送到建州了,他家人去看过他,身上被打的一片好肉都没有……我听完后,都不敢告诉你爹,就怕你爹担心。” “娘,我知道爹疼我。”秋娘握着李氏的手道,侧了头,看长安脸上绯红,挂不住的喜庆,她心里不知不觉也觉得踏实,可想着张博兴,她又有些不踏实。 从范家回来,二人好生地洗了个热水澡,长安几日未碰秋娘,早已经蠢蠢欲动,等到了床上,长安早早将自己扒了个干净,等秋娘一上床,他便伸手去解秋娘的裤腰带,还十分认真的辩解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你是我娘子,我只能解你的裤腰带!” “呸,不害臊,谁说这话了。”秋娘反驳道。长安红着脸,反驳道:“秋娘无赖,就是你说的,你说的!” “我说的又怎么了!”秋娘暗笑,自己下了手脱了里衣,伸出双脚直接放到了长安的大腿处,“唔,真舒服!长安,还是你最暖和!” 秋娘身子虚,到了冬天便四肢冰凉,夏天的时候,秋娘还嫌长安身上热,入了秋却将长安当作暖炉用。这会让长安捂着脚,真是好生舒服。 长安也不介意,拿了双手蘀她搓热了脚,嘟了嘴给秋娘道:“长安给秋娘当暖炉用,秋娘要给长安奖赏!” 秋娘照着他的嘴便吧唧了一下,窝在他怀里,一下又一下地绕着他胸口的那颗小葡萄,长安再要动时,秋娘已是不肯,推他道:“你身上还带着伤呢,伤口裂了咋办?” 长安弱弱道:“我都快半个月没闻着肉香了……你瞧你瞧,他都不舒服了。” 他说着,便把秋娘的手往下按,秋娘发了狠力紧紧一握,长安嗷了一声,眼儿巴巴地望着她,秋娘笑道:“让你不正经,怎么?让我掐疼了” 长安水灵的眼睛一张一合,脸上一红,低声道:“疼,但是又很舒服。你的手滑滑的,这么握着一动,我全身都觉得舒畅。秋娘……你,你再动动……” 秋娘的手还握着他的热腾,顿时像着了火一般便要放开。 秋娘私下里听小姐妹讨论过这床上的事儿,可她对手上这活一向抵制,跟长安更是没实践过。倒是成亲当晚长安带回来的那本春-宫图她含羞略略翻了翻,上头似乎便有这么一朝。 那本春-宫,莫非长安又给翻了出来? 这般想着,长安一下又按住她的手,低声委屈道:“秋娘,我可差点死在牢里头呢。里头真是可怕,每天我都在脑子里描摹你的样子,才能好好地活着。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身上有伤,你又不让我动……你,总不能让我憋死吧。” 这语气极为可怜,秋娘几乎以为长安再一下便要落下泪来。可是偏生他的眼里全是狡黠。秋娘纵使知道长安这个家伙又在对她用着老招数,都有些扛不住。 长安又埋在她的脖颈处蹭了两下,白日新生的胡碴子蹭地她一阵颤栗,秋娘咬着牙,脸上也是热呼。 人人都说小别胜新婚,长安和秋娘更是死里逃生,做那事的心思其实两人都有,偏生秋娘担心长安身上的伤,硬是忍了下来,这会被长安一逗,顿觉得心里头一阵痒。 “秋娘……”长安又是轻声唤,嘴也开始伏在她的耳畔吹气。 “磨人的无赖。”秋娘咬牙骂道,闭着眼哆哆嗦嗦地把手往长安身上抹去,咬牙切齿道:“那,那你别动,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我的肉呢?? 鱼蒙:【擦擦汗】明……明天上正餐,今天来小菜啊! 长安:平安夜乃就这么对咱们的衣食父母读者同志么(⊙o⊙) 鱼蒙:肉贵……咱们太穷了。你看你看,今儿咱们已经加餐了,4500字更新有木有,很勤奋有木有! 长安:后妈~~o(>_<)o ~~瓦要离家出走买肉肉!【t t求好心人士收养!】 从遥远的地方,一个平底锅飞来,同时砸中了鱼蒙和长安……the end。 ☆、35鱼蒙晋江独发 长安想着,抖着手,一咬牙便握住长安,上下套-弄了两下。多日不曾吃肉的长安哪里肯放,眯着眼对秋娘喘气道:“秋娘,轻……轻些……” “啊。重啦!”秋娘一看,可不是,自己一时紧张,握着那柱子,差点拿它当擀面杖攥了。 这可真是精细活,若是她一个不小心,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可就没了。 得稳住! 秋娘定神,试着又轻轻套=弄了两下,抬头看长安,长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秋娘了然,这是又轻了。 就这两个小动作,秋娘窝在被子里险些忙出一身汗,老半天,也不见长安哼唧一声,她有些颓然地想要放弃,放了手气愤道:“不弄了不弄了。” 长安全程都眯着一条缝看秋娘呢,方才看她忙得一身汗,一会思量一会恼怒,自个儿却舒服地不得了,自己都舒服到一半了,秋娘撂手不干怎么成?他忙伏下手央求道:“好秋娘,好秋娘,再来一会么!” “不要!忙会半天也不见人给个反应!”秋娘横了他一眼,赌气背对着他。 “舒服,舒服地紧!”长安又抓秋娘的手来,秋娘不理,甩了下他的手,只听长安“哎呦”一声,她忙转身问:“打到哪儿了?让你不乱动,你怎么就不听!” 长安巴巴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嘴瘪着,一会看看自己,一会看看秋娘,那样子活像吃不到糖的可怜孩子。秋娘绷紧的脸一下便散了,叹了口气,只怨这辈子是遇见冤家了,回了身又继续方才的事儿。 这一回却是轻重得益,秋娘只觉那火热在手里有些微动,更是加紧了速度。 长安“嗯”了一声,在快要受不住时,一下拉开秋娘的手,生生忍住了,这一厢却是一个翻身压住了秋娘,双手并用解开秋娘身上最后的围兜,在秋娘身上吻起来。 秋娘理智想要推开长安,可她太想长安,多日来的担惊受怕这会全换做了热情,她一把抱住长安,叮嘱道:“动作慢些,担心伤口。” “别想这些。”长安一下便吻着秋娘的唇,将所有的话化在缱绻温柔里,挺身便入了秋娘,疯狂地抽-动起来。 那股紧致包围着长安,长安几次都想放出去又生生忍住,今晚的秋娘实在太过诱人,他也太想念秋娘的身体,他只想慢慢磨着,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刻都停住了。 秋娘只觉自己被浪送了一波又一波,每次感觉这波浪要过去了,长安又将她拉了回来,她一咬牙,盘了双腿便将长安牢牢固定住,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撞。 “嗯……”长安低吼一声,睁了眼看秋娘一副挑衅他的模样:“相公……你莫不是,受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 挑衅?!长安嘴角咧开一丝坏笑,起身抱着秋娘便走到了床边,抬高了她的双腿再次没入全根。这一回,他再也不忍,一路杀伐,直到秋娘脸连连低喘,身子渐渐紧了,他越发加快了速度,在秋娘身子一软的同时,长安也全数将自己交了出去。 秋娘总算是知道,挑战长安一个男人的尊严后果有多严重,这一次还是漫漫长夜的开始,在后来,长安又掐着她这句话,上下翻腾了她几回,每一次她都想着要照顾长安的身体,可经不起长安的撩拨,每次都被他占了便宜。 最后秋娘都睡着了,长安还来撂她,她着实受不住了,哀求道:“我,我错了……” 这时候秋娘终于懂了,床下的事儿,她说了算。这床上的事儿,终究还是长安说了算。 男人床上的尊严是最经不得挑衅的,这是用血泪换来的经验。 第二日,林源修来蘀长安换药时,便发现长安身上许多结痂的地方又有开裂的痕迹,秋娘待在一旁打下手,那脸都想低入尘土里去,林源修绷着脸蘀长安换了药,寻了个借口将秋娘遣走了,自己沉了脸对长安道:“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你再是年轻气盛,也得节制些……” “前几日似乎有谁念叨着想抱外甥……”长安望着天花板,陷入回忆中。 “你……”林源修甩了袖子道:“你生,你可劲儿生!最好在你爹寻着你之前,生个大胖儿子堵着他的嘴!” 说完他摔门便出去了。 秋娘躲在门外,只听到那句“生个大胖儿子……”她脸不由一红,以为是林源修在教训长安要截止,这个话题她可不好露面,忙又收回了脚,转身去了范老太太的屋里。 长安只看到秋娘的一片衣角,轻声叹了口气。 范老太太如今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几日累到,秋娘唯恐她再犯病,林源修给她请了脉,直道休息几日便无碍,秋娘也便放了心。 眼见着年关便快到了,这是秋娘入范家的第一个大年。秋娘早早便给长安和范老太太做了棉袄,只等着年前给他们穿上,自从知道林源修的身份后,她又忙着多做一件,紧赶慢赶,总算是做好了。这几日天气严寒,她也不拘泥时间,将制好的衣裳给了众人。 林源修在飘漂泊了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着,这会见了秋娘的衣裳,乐得合不拢嘴,长安和范老太太也开心。年还没到呢,一家人倒是跟过年了似得喜庆。 长安又将那日张博兴给他的包裹交给秋娘,“张博兴说给咱们过年用的。” 秋娘一看,嘿,够大方,一给就是一百两,够他一年多的俸禄了。 若是从前的秋娘,她见着一百两决计是激动到眼睛发亮的,可如今她好歹是个地主婆啊,闷不吭声发大财的就是她了,所以这回她不过讶异了下,笑笑地回屋拿了账簿。 她上辈子好歹也是个举人娘子,认得几个字,也能做点简单的账目。这会做起来也极为顺手,将账簿给了范老太太,她便开始汇报起这几个月的经营情况。 秋娘经过几次倒腾,如今手头也近五十亩的地,除了自家留下的几亩外,其余全租给其他人耕种了,光这租地的钱,秋娘便赚了不少,若是明年的收成再好一些,她今年投下去的钱都能翻一番。 这一次,李然歪打正着托了她的福气,抢回了一条命,李家有意要谢谢他。曾老爷是个生意人,便想着给长安一些发财的机会。私下里也同他商量,要和长安合股在建州开香料店,若是赔了算他的,赚了钱,大家一起分钱。 这是个旱涝保收的生意,长安同秋娘商量了一番,二人都觉得可以。即便是投入的钱赔光了,他俩还有这几亩地傍身,饿不死。 她这么与范老太太一说,范老太太一看账目,交给秋娘的一百两银子如今全数变成了地,不过几个月罢了,动产变成了不动产,价值却翻了几倍,将来还有滚雪球的趋势,她讶异了一下,嘴里却念叨着“好,好,辛苦你了。” 这厢,对着孙媳妇治家理财的能力,算是服了。 那一百两银子,秋娘想着无功不受禄,还是要还给张博兴的,范老太太只道只是张博兴欠长安的,收了不打紧,秋娘也就安心收下了,又想着得空再买些地,等开了春,再在房里外头盖几件房,把林源修接来一块儿住,将来林源修娶亲纳妾,一家人更是和乐融融。然后再把院子扩大些,种些花花草草,扎个秋千,到了夏天,一家人在院子里坐着,可不比神仙还快活? 秋娘将这宏伟蓝图同长安都说了,长安抱着秋娘的胳膊,眼睛倍儿亮:“秋娘,咱们换张大床吧!” 秋娘看着目前两人窝着的小木床,的确妨碍了长安的正常发挥,可若是他正常发挥起来,她这条小命还要么?她白了一眼长安,只当没听到。长安便越发上了劲儿,隔个几天就提这个要求。 逼急了秋娘,秋娘索性脸一横,长安顿时萎了,坐在一旁直叹气。秋娘看他样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对他太狠了? 谁知道没过几天,长安竟是高高兴兴地跑进来,身后跟着好些人,打头的便是李然,见了秋娘便笑道:“你说可真巧,方才长安去镇里头寻木匠问打家具的事儿,我正巧瞧见了。这好的家具,一套打下来得一年,差点的也得小半年,得多久才能用啊!正巧,我家有套闲置的,嫂子若是不介意,就先换上用用,这可是簇新的!” 秋娘看着长安脸上的喜庆,再看李然带着一堆人都将东西送到门前来了,可不是簇新的一套红木家具?她忙说贵重不能收,李然摆了摆手,道:“嘿,客气啥,咱两家可是过命的交情。” 边说着边指挥着众人将东西往里抬,长安打头阵,又将物件好生的摆了一回,那套旧的,长安不带心疼地叫李然带走了。 秋娘愣在门口半晌,就见长安一桶水又一桶水地进屋出屋,将几件家具擦拭拾掇地干干净净。 范老太太同秋娘并肩站着,长安一咧嘴,一口白牙,“祖母,看,新家具!” “这孩子怎么了,几个月不见,怎么这般勤快了。”范老太太疑惑道。 “谁知道呢……”秋娘心虚地答道。 等太阳下了山,长安果真早早便上了床等着,见秋娘进来,长安嘿嘿一笑,秋娘蹙了眉,便去新的衣柜里头开始翻找。 长安原本还不放在心上,等到秋娘翻了衣柜又开始翻他的书桌时,他便有些紧张,忙套了外套道:“这么晚了,你在寻什么呢?” 秋娘手一摊:“交出来!” “交……交什么?”长安心里一咯噔。 “我问你,你去寻木匠打家具时,用什么付的定钱?” “没找木匠呀……”长安边说边往自己的书桌靠,秋娘一眼扫过去,他顿时站定了脚,“我寻的木匠不要定钱!” “你骗谁呢,范长安!胆子肥了哈,竟然学会藏私房钱了!钱呢?钱在哪里,交出来!” 秋娘怒目,提手便要抓长安。长安脚一缩,忙道:“别拧耳朵,别拧。” 他说着便从桌上放画卷的花瓶里掏出几两银子来,秋娘不信,又看他,他只叹自己好生命苦,又去枕头里、随身的钱袋里掏出些钱来。 秋娘定睛一看,好么,这不是长安被抓走时她给长安的钱么,他没用就算了,还都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我的私房钱被没收了……求好心人士砸花砸雷砸收藏,给俺亲娘买肉_ ☆、36鱼蒙晋江独发 秋娘二话不说,将长安的银子全数没收了,了了,看长安可怜巴巴的神情,又给他留了二两银子,嘴里哼唧道:“身上有银子就乱买东西,有钱,还不如买地呢!” 说完,她哼着小曲儿便上了床,长安望着空荡荡的钱袋儿,顿生了寂寞:他到底还是把钱给花出去了呀! 可是,他家娘子,怎么对囤地就这般执着? 晚上到了交公粮的时候,秋娘反倒磨蹭了,搂着长安道:“长安,咱两要个孩子吧?村里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动作快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有若梅,她家喜娃才两岁,今儿她告诉我,她又有了……我,我也想要个孩子……” 长安自是欢喜,抵着她的脑袋便道:“那,那我可得再勤力一些……到时候你可别踢我下床!” “你要是还是一个晚上折腾我七八遍,闹-腾地我一晚上睡不好,看我踢不踢你。”秋娘白了他一眼。 长安掰着指头颇为认真地算了算,颇为犹豫道:“若是你有了身孕,那我……那我岂不是十个月都没肉吃?那我现在不过是取些利息么,也不过分么。” “那我也不能搏命给你去利息呀!”秋娘一脚便要踢长安,长安一把握住她的脚,又要闹腾起来。 在快要交出去的时候,长安记住了秋娘的嘱咐,特意抬高了秋娘的腰臀,让她更好地受孕。 过了没几日,长安又将家里的书收拾了,果真几日不进书房,秋娘闻起来,他直说答应了老丈人往后不去考科举了,说到便要做到。他这个性子一拗起来,秋娘怎么说他都不听,说多了,长安一梗脖子道:“咱们如今这般过日子不也很好,何必考那个劳什子的东西!” 听完了秋娘的蓝图,长安便知道,这几日秋娘一定都是不安的。她描绘那一切,不过是希望长安能踏踏实实地在安平村住下来,即便不是安平村,也是在她身边。 就像许多年一样,祖母带着他,指着那个房子跟他说:往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而今,秋娘将一切都安排好,也是想告诉他:这就是咱们的家,咱们一步步让它更好吧。 这种内心的慌乱,他太过熟悉了。 所以秋娘再说,他都不肯再考试。他只想以实际行动告诉她,只要有她,他已经很是知足。 秋娘无法,又去搬老太太当救兵,老太太闲闲地喝了杯茶道:“不考便不考,全凭他。” 嘿,这祖孙俩! 眼见着快过年,秋娘只当长安是放自己大假,这厢自己也准备过年的年货,忙得头不点地的。 等到了除夕,秋娘让额娘特意请林源修到家来一块吃个团圆饭,长安直摇头道:“他不会来的。” 秋娘疑惑,缠着长安让他说出原因来,长安无奈,只说个大概,大体就是,当年林源修同长安的娘青梅竹马,谁知道半途中杀出长安的爹,美娇娘成了亲,新郎不是却不是他。林源修便下了誓,说是此生不与范家人来往。后来长安的娘去世,临终喊了一声林源修“哥”,林源修脑子一热便接下了长安这个烫手山芋,可是他也不同长安住一起,反倒是住得远远的。 “我长得同我爹颇像。”长安说道。 “怪不得。”秋娘低声琢磨,每回林源修见了长安,都恨不得将长安塞回肚子里再造呢,原来是这缘故。 这倒是长安第一次同她说起他爹来,秋娘还要再问,老太太唤走了长安,让他去一趟林源修那,只道她老毛病犯了,这才将林源修骗了来。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守着岁,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孙儿孙媳,同林源修对视了一眼,心里头,再说不出能比这更美的事儿了。 到了元宵节的时候,长安还特意领着秋娘上长平镇看了一场花灯,他身上穿着秋娘给他做的宝蓝色的棉袄,人看上去倍儿精神喜庆,穿梭在人群里,总有那么几个姑娘大妈眼睛总往他身上瞄,看得秋娘心里既是骄傲,更多的却是窝火:看什么看,这是我家男人! 所以一路走下来,秋娘时不时拿眼睛瞪那些意图偷瞄长安的人,长安见了,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平日里秋娘总拿他呼来喝去的,偶尔也要让秋娘知道,他范长安这样的好小伙,其实也是有些魅力的么,嘿嘿。 只是,这事儿万万不能太过得意,长安握了握拳,想起了家里那两块簇新的搓衣板,蹙了眉头有些郁闷地低头道:“秋娘,你看你看,那儿那个姑娘怎么又看我呢……” 这有些焦躁的情绪,也是需要拿捏好的。否则秋娘怒了,真冲上去问人家了咋办? 谁知道他话刚说完,秋娘上下瞄了他两眼,指着不远处道:“那儿有个少爷朝我招手呢!” 啊? 长安转身一看,可不是,李然那小子远远地冲他们招手呢!那笑容满面,叫人看着可真是刺眼。 看那身衣裳,嘿,宝蓝色!他咋能穿宝蓝色! 李然人未靠近,背上莫名其妙凉了一凉。上来却是同长安和秋娘打了招呼,拉着二人上了茶馆,一杯热茶下肚,李然低声对二人道:“我二舅说,舞弊案那事儿,算是审结了!” 长安自从这事脱身了之后,便不大听这些事儿,如今总算是审结了,忙问结果。李然叹了口气道:“能怎么?主考、副主考、同考官,全数都处斩立决。被录取的全数不予利用,牵涉在其中,轻一些的,戴枷三个月示众,杖一百,流徙边疆,重一些的,直接被砍了。那个胖子你还记得吧?你看他家那么有财呢,受了那小子连累,这会子家都被抄了。再是富贵,还不是抵不过一夕之间的剧变。” 这个结果同秋娘记忆里的倒是不差。那年,牵涉在其中的士子,不死也是残,能活下来的都是生不如死。 “那……那个张元宝呢?”秋娘竭力稳着自个儿的声音问道。 “那个张元宝应当没那么命大,他可是中了举人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李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秋娘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长安和张元宝这会想起那道贡院的门,都觉得那像是鬼门关,一脚踏进去的,都没能回来,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大节庆的,秋娘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拉着长安又上街看灯去了。 二人玩得尽兴,方才回了家,进了门却是愣住了,当中坐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不是张博兴又是谁? 见了长安,他也没放下手里的碗,边吃饭边抱怨道:“皇帝老儿太不是人,大年下,他抱着女人暖玉温香,却非要让我干杀人放火的事儿,年节我都没过好。你看,为了赶你这来吃口饭,我都赶了两天路了!” “你……你来做什么!”长安指着张博兴眼睛都直了,“出去出去。” “别呀,我来寻你过年的!”张博兴三两下将那碗米饭吃干净了,将那碗一扣,对秋娘说道:“弟妹,我把你锅里的饭都吃了。你那还有面么?给我来碗,我真是要饿晕了。” 这兄弟俩都一样,一个饿极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人,一个娃娃脸的笑容让人无法抵抗。秋娘忙撂下东西给他做面去了。、 一碗面条下了锅,热水突突的滚,秋娘望着那热水想起长安细细碎碎同他说起过的张博兴。 张博兴的父亲是长安的舅舅,在他小的时候,张博兴便父母双亡,长安的娘心疼张博兴,便将他养在自己家里。张博兴自小寄人篱下,却能养成如此爽直的性子同长安的娘不无关系,后来他更是一路畅通无阻,最后成了整个大齐最年轻的巡抚。 “真是厉害。”秋娘笑笑地摇摇头,正要将面条捞起来,那双筷子却一下掉在地上,秋娘刚蹲下去,人都定住了。 “张博兴……”这个传奇的人物,是不是就是曾经张元宝反复念叨的那个少年天才,少年状元郎? “这个少年状元郎可了不得,在金銮殿上就敢痛斥当今吏治的十大弊端,还敢直接顶撞当今左丞相,当日人人吓傻了,气都不敢喘一下,皇上却阖掌大笑,说他有胆识,有魄力。在皇帝跟前长了脸,能不爬得飞快么?” 后来张博兴到了建州当巡抚,张元宝还隐约提过,主要原因是张博兴不怕死,刚正不阿,敢于啃建州这一块肥的流油全满是蛀虫的肥肉。 她当时只当时传奇听个热闹,当时还笑嘻嘻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俩都姓张,命差这么多?” 张元宝怒气冲冲地应道:“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他虽是个孤儿,可人家靠山硬!有个好姑父!若我有他那个靠山,你看我会不会同他一般厉害!” 这个“好姑父”……说的,可是长安的爹? 还是说,长安的娘还有好几个姐妹,姐妹们都嫁得不错么? 秋娘反复想着来到范家之后的事情,想到了范老太太,心里的答案却隐隐浮出水面了:是了,这个好姑父应当说的就是长安从不提起的那个“爹”,家里供着婆婆张氏的牌位,可从没见过她公公的。 她这个公公究竟是何许人? 还有张博兴,既然他是建州巡抚,为何这么多年不见他来找长安?只在长安有了危险时,方才第一次露面? 孙老道私下曾跟她说过,长安将来是人中龙凤,可是并不曾听张元宝提起过,前世有个叫“范长安”的叱咤风云的人物。 在她上一世错过长安的后来的许多年里,长安究竟又有什么际遇? 心中满是疑惑,秋娘心思恍惚地端着一碗面,正要掀开帘子进屋子,便听张博兴低声说道:“……我原也是觉得那油面书生邪乎,瞧着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便去查了一下他的底细,方才知道他原本同你一个村住着,原先还有些过节。这次乡试建州录了九十八人,九十七个都遭了殃,唯独他如今还安好,你可知为什么?” 秋娘心里一惊,吓得险些将那碗面撒了出去,心里却是再也平静不了:张博兴口中的“油面书生”,莫非是张元宝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有钱,我也要当地主婆,那可是不动产呀!!! ☆、37鱼蒙晋江独发蒙(21:56) 张博兴吐了口长气,道:“那几个落了榜的考生闹腾起来之前,他就写了封揭发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是递到了左相的手里。左相这些年同右相相争,倒是都不大受皇上重用,却是因着这个事儿在士子中谋回了一局,更是重得皇上信任。他那一脉的人也跟着扬眉吐气。张元宝这小子懂得左右逢迎,人又机灵,虽是没什么功名在身,却被左相看中。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左相的门生,他日他获得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只怕他一着得了势,还要找你麻烦!” 屋子外啪嗒一声,张博兴一警觉,忙问道:“谁,谁在外面。” 秋娘已是打了帘子进来对张博兴笑道:“厨房里还有些鸡汤,我给你又卧了个鸡蛋,表哥你尽管吃,管够!” “我也饿了……”长安瘪嘴偷偷看了一眼张博兴的面,白玉般的面条上撒着鸀色的葱花,当真是好看,长安不由咽了咽口水。 “少不了你的。”秋娘笑道,“。屋里一时安静,秋娘掀了帘子对张博兴笑道:“厨房里还有些鸡汤,我给你又卧了个鸡蛋,表哥你尽管吃,管够!” “我也饿了……”长安看了一眼张博兴的面,咽了咽口水。 “少不了你的。”秋娘笑道,“我特意多做了些,全在锅里呢,这就给你盛去。” 她正要转身,张博兴已是笑道:“辛苦弟妹了。” 秋娘摆了摆手,出了门。 长安的笑容渐渐凝滞下来,回道:“京师离我这十万八千里,他哪里有这闲工夫寻我麻烦。更何况,我又不予他相争什么,我只管好生过我的日子便好。更何况……” 长安瞟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个江苏巡抚,还护不住一个我?” “你这人……”张博兴只觉得挠心挠肺,恨不得劈开长安的脑子教他看个清楚。 “你可当真是不怕。你可知道,那个赵晋当真不是个玩意儿,多年前受过右相指点了一二,多年来便总说自己是右相一派。从前还不打紧,可如今旁人将赵晋这话全给挖了出来,说是赵晋如此大胆,全是因为右相这个靠山。这些年,左相与右相针锋相对,如今皇上重用左相,对右相却颇为忌惮,便是连我都觉察出皇上态度有些不同……我只怕,哪天便是连我都保你不住了。” 长安几番将茶拿起,又放下,终是幽幽说道:“这些年他杀伐决断毫无留情,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说是刚正不阿,实则就是傻。左相却是只老狐狸,上媚皇上,下收官员的心,比起他来,不知道阴险多少。如今抓着这个机会,还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张博兴提了眼好生地打量了长安一番,闲闲地放下了茶杯,起身踱步道:“这些年我给你写信,你每每回信都让我别再给你寄。可到底你还不是看进去了?这些年,他为了找你,大江南北都找过了,建州却是交给了我。每每问起,我都说找不到你。这一次老太太去了京师看病,我一路小心翼翼地掩着藏着。可他到底还是起了疑心。要我说,过不了多久,他或许连我都不信了,自己也就找到安平来了。” “我既是要参加科举,就没想过要躲着他。”长安低声道:“原本我想着,若是哪一日他寻来,我定是要回去的,既要回去,便要风风光光带着祖母回去。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反倒哪里都不想去了。我的娘子在这,我的家也在这,即便是他寻来了,我也不愿再走了。“ “你们父子俩倒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固执。”张博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蘀你不值,你这个身份,在京师里都是可以横着走的,竟要受那个油面书生那样的鸟气。此番若不是我来,你还真要折在那个知县手里了。” “有什么身份,还不是普通百姓一个。”长安笑笑,终是忍不住问道:“他……他身子如何?” 张博兴“嘿”了一声,见长安脸色微赧,也不打趣他,想起京中的右相,长声道:“从前总觉得他威严,他瞪一眼,谁都不敢动弹,他咳一声,京城的地都要震上一震。可这回见了他,才发现他鬓边多了许多白发。你的那个弟弟……他身子也不好,自小便吃药,吃到如今,只怕……” 长安直想起记忆里他爹那副拘谨不苟言笑的模样,微微了叹了气。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待长安再看张博兴时,他已经将一碗面吸溜进了肚子里,吃完了还砸吧砸吧嘴:“唉,安哥儿,你这个媳妇不错。哪儿骗来的?” 长安看看张博兴那碗面,再看他吃的一嘴油的幸福模样,再看他提到秋娘眼睛都发亮的欠扁模样,方才心里还有些淡淡的惆怅,这会只剩下一闪而过的醋意:嘿,吃我家秋娘的面不说,还让我看着你 吃。看着你吃不打紧,你还偷看我家秋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远的厨房里,秋娘只听堂屋处传来张博兴的一声惨叫,不由地摇摇头:这兄弟俩,又开始了。 可是此刻,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眼前不断晃荡着张元宝的模样。 她原本以为张元宝这次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了,可张元宝竟跟左丞相扯上关系了?听张博兴的话,他如今更是春风得意! 老天竟是这般不长眼,竟是让这种人一路顺风顺水…… 秋娘咬牙想:京城山高水远,或许她同张元宝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可是为何她就觉得,张元宝是她命里的一颗毒瘤,不知道在何时,便会给她带来一场灾难? 自重生之后,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张元宝隔绝出自己的世界之外,可每每她以为他会消失时,他便奇迹般又往上走上几步,他们两人的命运像是一股绳一般,拧在了一起,不是你强我弱,便是你弱我强。 这不能不让秋娘生了多疑之心。 ——那一日她在贡院前假装晕倒,倒下前,她分明看到了张元宝探究的神情,还有他唇边似有若无的嘲讽。那个神情,现在想来却让人背后一凉,他到底察觉了什么? ****** 张博兴在安平一住便又是十天。这十天里,他每日倒是拉着长安在安平村附近四处晃。张博兴顶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娃娃脸,在安平村逛了一圈,生生地将安平村上上下下的女人都能迷住了。原本长安还没成亲之前,他这张脸还能逗得姑娘婆子们看上一看,后来长安身边有了秋娘这么个凶悍的婆娘,姑娘婆子们就算有心同长安说上两句话,如今都不敢了。 可这几天却不同,那些姑娘婆子们也不晓得张博兴是巡抚大人,只觉得他面嫩又白净,见人就咧嘴笑,见他同长安站在一块,都起了好奇之心。等长安一个人时,便有七七八八的人寻长安来打听他。 长安只觉得这个张博兴真是个灾难,往哪一站,过不久,那儿的姑娘必定寻上门来,他被烦得满头都是苍蝇声,他眼看着四处招摇的张博兴,真想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将他踹回建州。 不仅仅是长安,便是秋娘也有些不胜其烦,每日都有不同的人羞羞答答问她张博兴的情况,非要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挖出来不可,问题是,秋娘当真不认得人家祖宗呀! 这一日,长安和秋娘二人一合计,长安委婉地跟张博兴提出让他回去处理公务,谁知张博兴只道皇帝准了他一个月的假,他是来与他共叙兄弟情的。 张博兴同他有兄弟情? 长安越看张博兴越觉的可疑。张博兴每日拉着自己出去,不过是看看他家的田地,去去他的学堂,又同那些姑娘婆子聊他这些年在安平村的情况,看上去,倒像是哪里来的细作。 长安越想越怀疑,隔天便带着张博兴到了河边,趁他在河边对着河里的自己龇牙咧嘴,自娱自乐正开心时,提脚便将他踢到了河里。 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张博兴乍落入水里,扑腾了两下,口里骂道:“好你个范长安,几年不见,对老婆倒是好的不说一个“不”字,却对自家兄弟狠心若此!水里冷,你要冻死我呀!” 他猛呛了口水,又喊道:“我不会水!”浮上水面之时,他便听长安闲闲地拿了两块石头在一旁打水漂,边打边说道:“你说,你来安平究竟要干什么?” 张博兴原本还能挣扎两下,瞎叫嚷了两声,长安一个水漂没打准,一下石头正中他的额头,一边呛着水一边又被石头砸,张博兴只道:呜呼哀哉,今日若不老实交代,只怕性命要交代在这了。 他忙仰了头道:“我说我说。” 这一厢,长安终于拿了根棍子递给他,将他拉了上来,他方才爬上岸,一下便趴在那儿,半晌,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道:“安哥儿啊,老哥哥我也不容易啊,你爹成□我,我也是奉了他的命来瞧瞧你媳妇儿,他派来的人,或许,或许今儿就来了……” “什么!”长安一时愣住了,待回过神时,提了脚便往家走,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若是教秋娘知道他瞒了她这么多事情,他晚上爬不上床还是小事,怕只怕,往后的许多天,他都爬不上她的床了…… 待长安急急忙忙回了家,还未走进家门,便见杜金宝在他门前,捂着一只眼,见了长安,他一把便抓住长安的袖子,着急道:“姐夫,你可算回来了。方才来了一帮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老太太和我姐给绑走了!我拦也拦不住!” 长安忙进屋一看,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屋里乱糟糟成了一团,东西四散,哪里还有祖母和秋娘的影子? 长安心里一时闪过无数的念头。正好成了落汤鸡一般的张博兴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听着金宝说完事情,长安一个眼刀飘过,张博兴忙摆手道;“不是我。你知道你爹,他一向做事干脆利落,定是他怕你知道他要来,又生了要躲的心,所以干脆绑走了老太太和表弟妹。” 张博兴一脸沉重表示无辜,心里却暗自叹道:呜呼哀哉,若是往后教长安知道,这主意是他亲自想他爹提出来的,不知道这夫妻俩,会如何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换地图。卡文有些厉害,求各位姑娘给点鸡血!!! ☆、38鱼蒙晋江独发独(21:56) 张博兴好歹在官场混了好些年,可是以他多年养成的看人的毒辣眼光,他却琢磨不透他这个长安表弟。 自从确认了秋娘和老太太是被他老爹派人带走了之后,长安竟不是第一时间冲出去寻老婆,而是悠哉地在安平又待了几天,每日里都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左擦擦,右洗洗,闲来还晒晒书,最是悠闲时,那小眼神偶尔还瞄张博兴两眼,直看得张博兴惊肉跳,怀疑他下一秒便要冲上来把他抡到地上。 那一日范家的事儿,村里许多人都目睹了的,杜老汉也来寻长安问过几句话,张博兴在一旁瞅着杜老汉和长安说话时,长安的乖巧模样,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这安平村人人都说长安是个温顺寡言的人,怎么就在他面前这般横呢?好歹他也是个巡抚呀,竟然让范长安指使着再这又擦桌子又扫地的……温顺?温顺个屁! 到了几日之后,长安将家门一锁,同张博兴一人一匹马,彻底开始了颠簸之路。张博兴原本想着马的脚程有限,在路上总得换马,或者在客栈歇歇,谁知道一路上竟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般,每当他们要换马时,就有人递上良驹,连路上的干粮都蘀他们准备好了。 张博兴一路奔波,觉得自己命都要断了半条,死活要求休息半日,长安被磨得没法子,二人寻了个面摊,正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便听旁边的路人在那嘀嘀咕咕道:“你可听说了,前几日右丞相范仲良被人袭击了,似乎伤得很重。” “我怎么听说,右丞相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又道。 长安和张博兴对视一眼,忙起了身,那面也不要了,直接又跨上了马。 长安这一路头不点地。半个月后总算奔到了京城,二人均是满面尘灰。 当长安凭着记忆站在右丞相府跟前时,他终于定住了脚,久久地仰头望着右丞相府前的匾额,有些犯晕。 张博兴吐了口唾沫,只觉得嘴里全是碎石子,心里对着长安的背影默默骂了一句娘,可想着他离开京城也有十余年,不由地又心生同情。 紧闭的大门,呼啦一下便开了,从门口渐渐走出几个仆从来,散到了两旁,一个青衣似管家模样的人推着一把轮椅走出来。轮椅上的人皮肤异样的白皙,蕴着病容,可是他的样貌却是极好的,神清骨秀。想着便是张博兴同他提起过的那个弟弟,范子钰了。 长安望着他,心里不由地便叹了一声,这般人才,可惜却是个病秧子,范子钰已然眸色微变,激动地喊了声:“大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长安那日同秋娘说,他的相貌同他爹颇为相似,这说法本身已是十分保守。在张博兴的眼里,长安简直就是范丞相的年轻版,二人的神色竟无二异。这从从未见过他的范子钰能一眼认出他,管家仆人们眼里也全是惊异的神色便能看出来。 长安心中想法百转千折,终是全数压了下来,直声问范子钰道:“他如何了?” 范子钰一怔,方才知道长安口中的“他”便是自家的爹了。不由地便沉了脸,低声道:“不太好。” 去年年底的时候,有两件事轰动了朝野,一件就是建州的科举舞弊案,另一件,则是距离京师不远的雍州发生了严重的蝗灾,百姓颗粒无收导致严重的饥荒,灾民四散,许多人便涌入了京师益州。 二月初九,也就是长安即将到达京城的前几天,范仲良在去郊外慰问灾民时,灾民发生□,有人趁乱混入灾民中刺杀范仲良,范仲良胸口中刀,刀上有毒。 这事儿就连皇上都惊动了,特意派了御医前来查看,救了好几天,总算救回一条命来,可人却昏迷不醒。 长安听范子钰说,这会范仲良的屋子里十几个妾侍伺候着,庶子庶女也在旁等着召唤,不由得蹙了眉头:若是他这会子去,范仲良也不能看到他,或许屋里还要闹那团,影响到他休息,索性不如晚点再去。 “他还有气就成,你还是先带我去看我媳妇儿吧。” 时隔半个多月,长安再次见到秋娘时,真正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的钻心滋味。她就远远地站在花园中,身上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裳,二月花未尽开,长安却觉得,她便是园子里最是娇艳的一朵花,便是她身边那个年轻的少妇都不及他。 “娘子。”长安对着花丛低声唤道。园子里的两人齐齐回头,秋娘乍一回头:范长安,你总算是来了。 这一厢,秋娘身边的年轻妇人已是挽了她上前来,见了范子钰先是福了福身,唤道:“相公。”转了身,依是彬彬有礼地行了礼,唤了声:“大哥。” 范子钰的娘子姚氏端的是端庄贤淑,进退有礼。这几日秋娘跟在她的身旁,看她一言一行皆是化作水一般的温柔,饶是她这个有话直说的急性子都收了自个儿的本色,同姚氏说话,不由地也温柔了许多。 这会见了长安,秋娘原本还想冲口而出的质问全数收回了肚子里,也细声细气地唤了声“相公”,长安不由地愣了愣:咦,这是他家娘子么?怎么说话像是换了个人般。 夫妻二人多日未见,小别胜新婚,饶是范子钰夫妻二人也是不敢打扰的。忙会意地让丫鬟们送秋娘和长安回了房间,姚氏又让人备下了热水,送了几套给长安新制的衣裳送到了房里。 “你觉得嫂子为人如何?”范子钰低声问姚氏道。 “我挺喜欢她的。”多日相处,姚氏尽心观察秋娘,只觉此人虽是乡野村妇,却颇有见识。言语间也爽直,不似大宅中的女人,说个话都要绕三个弯儿,叫人猜也猜不透。 姚氏自小生在大宅中,门都极少出,更别说乡野的情况,这几日她缠着秋娘说话,听起秋娘说农村的事儿,条理清晰,颇有些滋味,她对秋娘便越生了欢喜。 只是听到长安未见父母,先见秋娘,她却是蹙了眉道:“大哥未免有些……” 凉薄二字未出,范子钰却是懂的,他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当年父亲在大娘重病时将我和娘领进了府里,大娘一气之下,让家人带着大哥离了府,大哥前脚走,大娘便咽了气。大哥当时年幼,可也是记事的年纪,或许因此一直都不能原谅父亲。” “可毕竟是自个儿亲爹呢。”姚氏又道。 “听表哥说,大哥知道爹受伤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回到京师的。”范子钰不由想到长安听到消息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毕竟父子连心,不是谁说能放下就放下的。 这一厢,长安和秋娘刚刚关上门,秋娘已是上来低声柔柔地唤了一声“长安”,语气甜如蜜糖,长安却觉如芒在背,后退了一步。 见过黄鼠狼给鸡拜年么?长安没见过,可是他觉的,秋娘此刻便是只黄鼠狼,他长安不才,就是那只可怜的鸡。 长安抖了抖,忙带上悲伤的脸,抱着秋娘哭诉道:“秋娘,那日听说你被人抓走了,可把我吓坏了。” “吓坏了?嗯?”秋娘又是捏着嗓子反问了一句,上手便是抓住了长安的耳朵,拧了一下,自个儿却哭了。 “你吓坏了?我才吓坏了呐!”那一日她正做着饭呢,便被不明不白的人打晕绑走了,丢在一辆马车上。任她怎么叫嚷,前头的人也不搭理她。她当时甚至以为是张元宝特意派了人来,要对她不利。中途,她甚至还试着逃跑过几次,回回都失败了不说,那帮人也不刁难她,直接在饭里给她下了药。 她一边哭着一边说:“我当时还想,若是实在逃不过,我就是寻死,也不能给你范长安戴鸀帽子!现在想想真是吃亏。凭什么呀,我凭什么给你这个骗子守节啊……” “长安不是骗子,长安不戴鸀帽子嘛。”长安听到这,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手忙脚乱拿了袖子给秋娘擦泪,秋娘索性拉过去,报复地擤了下鼻涕,这下可好,长安的衣服都穿了大半个月了,这会上面全是灰,秋娘一擦便是一片黑。 长安一边着急,一边看着花脸的秋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忙解释道:“别急别急,这是丞相府,你不会有事的。” “我自然知道这是丞相府,我比你早来三天!”秋娘停了哭,骂道:“我被人弄到府里第二天我看到祖母了,她跟我说了你的事儿!范长安啊范长安,我千猜万猜,怎么也没想到你是丞相的儿子呀!你,你,你……” “你”了半天,秋娘又停道:“你就是个骗子!” 当她从范老太太嘴里知道长安的身世时,她有如一顶大钟罩面,“嗡”一声,她便傻了。 尽管秋娘曾经隐约地揣度过长安的身份,可这结果同她猜测过的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呀。 一个是丞相儿子,一个是乡野村妇。 若是换做平常的秋娘,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两个人会联系在一块。 可这事儿却实实在在发生在她杜秋娘的身上。她杜秋娘,成了话本子里头才能有的幸运儿。 想到上一世后来的范长安,秋娘的心越发沉重——她确然幸运,可她能幸运到底么?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前几天谁说要给我杀鸡放血的,你们杀你们杀,长安是那只可怜的鸡……乃们杀了去! 我说要鸡血吧,结果 鸡血来了我萎缩了,报应就来了……我要鸡血,可是为毛来的是姨妈!!! 这!不!科!学! ☆、39鱼蒙晋江独发1鱼(21:56) 秋娘一直以为长安在她上辈子后来的记忆里早已经淡去了,没有任何的痕迹。直到此事,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不是长安不出名,而是后来出尽风头的范长安换了名字,她全然意识到,那个就是他。 范子正——右相家大少爷,长安只是他的小名。 秋娘望着眼前的范呆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张元宝口中的范子正同他联系在一起。 大齐史上最年轻的丞相,才华横溢,惊才绝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几乎所有她能记住的好的词都在范子正的身上。而范子正的事儿,却也不仅仅而已……上一世,她最爱做的另外一件事儿,便是在街头听那个盲眼的说书人,说上一段范子正的事儿。 而此时回想起来,最精彩的莫过于……自她重生前,范子正已经纳了三十八房的小妾,风流名声远传大江南北。 秋娘再看眼前的范长安,明亮的眼睛里纯净地只能看到她的影子,脸上一片呆且委屈,唯恐自己当真生了他的气弃他而去,这样的范长安,真的能变成将来叱咤大齐的范子正? 这几日,她在丞相府里住着,身边有姚氏这个大美人陪着,姚氏还时常告诉她这相府里的事儿。她看着姚氏,再想想将来的范子正,越发觉得,她像是活在梦里一般。可纵然大腿都掐清了,她还在这。 心里不安了这么些天,她却只能佯装镇定,见到了范长安,她如何能不爆发! 长安听了半晌,看秋娘怒火中烧,眼里却是不安,他不由心一软,嘟着嘴可怜巴巴地挽了她的袖子道:“我原是想告诉你的,可是还没说你就被绑回来了。再说,我是丞相的儿子,你还是丞相的媳妇儿呢。我还是长安,你还是秋娘,咱们两,还是夫妻。莫不是你嫌弃我是丞相的儿子,要休了我不成?” “你想得美!” 秋娘啐了他一口,见他连日奔波,从前白皙的脸皲裂开了几个口子,挽了他的手一看,他也不擅长骑马,这会手被缰绳勒出了几道大口子还流着血。再看他人,整一副山野村民的样子,她不由心头一软吗,拉了他的手放在脸旁道:“我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才寻到一个你,我干嘛要放弃?” 除非……上辈子另娶他人的范长安,这辈子最终要休了她。秋娘抬了眼,默默看长安。 长安又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除非你嫌我配不上你,要休了我另娶”,不由又可怜巴巴地掏干净自己的钱袋子,哭诉道:“秋娘,我另娶不起。我的私房钱全被你没收了……” “……”秋娘险些被一口气憋死,这会伤风悲秋的情绪全然没了,抓着他的手直接咬了一口。 长安“嗷呜”了一声直跳脚,等秋娘松了口,他那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地望着她,委屈道:“不生气咯?若是生气,再来一口?” 嘿,这呆子,当她是狗么! 秋娘白了他一眼,恰好丫鬟们送了热水进来,她便忙活着给长安洗澡上药,等收拾完了,将姚氏准备好的衣裳往长安身上一套,饶是秋娘眼睛都发亮了——是了,这风度翩翩佳公子便是长安。 可片刻后,长安的呆样却灭了她的遐想。 “呀,秋娘你看,这衣裳好看吧!所以说,咱们回相府还是有赚头的!” “……” 二人虽是小别胜新婚,可终归长安的爹还昏迷不醒,长安又是长途奔波劳累,二人上了床,长安头沾枕头便睡着了。第二日,二人才交换了所知道的事情。 一来是范老太太。当年长安的娘托孤时一时气愤,只希望长安永远远离此地,便让长安唤范老太太一声祖母,可正经说来,范老太太却只是范家的一个乳母。长安不忍她回到范府再当下人,原本想着在城里给她置办置办。秋娘却说,范子钰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范老太太就住距离范府不远的牛头巷里,又有两个小丫头在旁伺候,若是要走动,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长安这才安了心。只说过几天便去看她。 二来便是安平家里的田地,长安在出来前,便料想或许要许久之后才能回去,所以将家中所有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了杜老汉。原是想就这么送给杜老汉了,可杜老汉不肯,只说蘀女儿女婿打理这些。 秋娘听长安的安排,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去安平了,不免有些思乡。长安却安慰道,等他们安定了,自可将杜家一家人都接到益都来。秋娘这才欢喜了,又托着长安写了一封家书,让人赶紧送回安平去。 范大少爷回府原本是范家的大事儿,可因着范丞相昏迷不醒,范府倒是一片凄风楚雨。 直到长安回府的第二日下午,范丞相的现任夫人也就是长安的后母李氏才出现,身边陪着的是姚氏。 秋娘原是揣度李氏迟迟不来,是想给长安一个下马威,谁知姚氏却是率先开口,只道李氏这几日一直服侍在丞相左右未曾合眼,前日竟是病倒过去,直至今日方才醒来,第一时间便来看望长安。 李氏虽是半老徐娘,却可见当日美貌,人也极为温婉。只是长安一直都淡淡的,从头到尾都称她为“范夫人”,李氏的一腔热血换来了一片寒冰,索性冷了心思,倒是给秋娘送上了一对凤血玉镯,秋娘原是不收,可李氏却坚称这凤血玉镯原是有两对,一对给了姚氏,一对却是给长安的妻子留着的。 所谓婚姻,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当日长安和秋娘成亲,父母均不在场,若是范家较真起来,秋娘还真成了与人苟合。这几日秋娘一直在想,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范长安真是坑死她了。可如今李氏给她这对镯子,反倒是范家媳妇儿的象征,她心里一喜,见长安微微颔首,她方才收了下来。 中途姚氏借口要同秋娘逛园子熟悉环境,秋娘想着必定是李氏同长安有话说,会意地便走开了。 回来时,长安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秋娘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又觉得难过,上前时,长安一个转身便伏在她的身上,秋娘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觉他肩膀不时抽动。 秋娘这一辈子就看过长安哭过三次,一次便是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堵得难过,抱着他,最后反倒是自己嚎啕大哭,长安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你哭什么!” “你管我哭什么!我就是难过么!”秋娘嚎啕道。 “……” 呆子范长安永远不知道,自从秋娘嫁给了他开始,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牵动着她,他一笑,她便觉得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一难过,她便想蘀他哭出来,好教她分他一半的难过。 这会长安手足无措,又是拿袖子给她擦泪,又要哄她,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自个儿的烦恼却是忘了大半。 他方才道:“方才太医来看过他,说他要死了,没治了。” “……”秋娘的嘴张了又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该说什么呢?她要告诉长安,其实范丞相在这场刺杀中就已经死了,往后朝中便是左相一人的天下。 还是该说,别担心,过不了多久,你范长安便能变身为范子正,一步步扶持着范家再次走向辉煌? 秋娘第一次察觉,自己知道未来的事情,或许也是件极大的负担。 可或许……一切能改变呢? 想到自家老爹死里逃生,想到了张秋花,再想到那次改变了时间轨迹的科举舞弊案,秋娘眼前一亮,拿手便掐长安的胳膊,骂道:“哭什么哭,咱爹还活着呢,咱们赶紧去看看呀!” 二人正说着,张博兴匆匆忙忙地赶了来,喘了口粗气道:“长安,你赶紧去看看,你爹快不行了。” 长安心里已经,忙起身往范仲良的院子奔去。 一路上,长安一直在想,人生最痛,不过子欲养而亲不待。若是他爹醒了,他一定要告诉他,其实娘一直都惦念着他。 长安的娘甚至给他留了封信,让他成年之后一定要回到范府——当日他娘送他出府,一是生气,而却是想让长安在没有刺杀没有纷争的地方平安长大罢了。当年长年的娘能容许风流的范丞相娶了十几房的小妾,如何不能忍得范子钰母子俩。 他匆忙赶到时,小妾们已经跪了一地,闹闹腾腾的叫人头疼,李氏站在院子里,横眉冷竖道:“都哭什么,老爷还好好地活着呢。一个个都回自个儿的屋子里去,别在这吵着老爷休息!” 长安绕开那些莺莺燕燕,进到屋子里时,他爹静静躺在床上,被子上还有一滩犯黑的血。范子钰坐在轮椅上,紧蹙着双眉。 长安望着床上与他样貌一般无二的人,此刻了无生气地躺着,身边的大夫却都是垂首站着,不时摇头。 范子钰低声道:“大哥,方才爹醒了一阵,吐了一口血又晕过去了……大夫说,爹只怕是没治了。” 姚氏在一旁又是低声啜泣,长安听得一阵烦躁,怒道:“就没旁的法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世,长安还能有三十八房的小妾么?乃们猜…… ☆、40鱼蒙晋江独发鱼(21:56) 秋娘一眼扫过去当场的几个大夫,一个个脑满肠肥,说是太医,可她越看这帮人的面相越像是庸医——一个个欲言又止的,到底是能救还是不能救,就不能干脆些说? 她不由低声嘀咕道:“还是咱表舅看着仁心仁术……” 林源修! 长安和秋娘对视一眼,对!那会范老太太都快死了,林源修都寻着人救他了,那范丞相这病,他未必不能救啊! 可,此刻的林源修,在哪里呢? 二人正想着,张博兴却是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把林大夫给忘记了。” 那日长安和张博兴紧赶慢赶到了京城,张博兴还特意让人通知了林源修,林源修虽是迟了几日才来,可人这会还在范老太太的别院里呆着呢。 长安听了,赶忙同求娘奔到了林源修的院子里,那厢里,范老太太因着范丞相的事儿已是十分惆怅,同林源修正在商议这事,已是求了又求,奈何林源修想着往日的事儿,怎么都不肯。 长安不得已,只能用苦肉计,进了门,先哭诉自己自小没娘,可怜巴巴地在安平村长大,到这般年纪还得失去爹。又哭诉自己不孝,还未伺奉父亲,父亲便要走了,往后到了黄泉也无颜再见他娘。 秋娘只见长安干嚎,也不见他掉泪,直想着长年真是能哄人。可偏生长安句句都要带上他亲娘,硬生生让方才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的林源修动了容。 林源修直接将手头的书摔到桌子上道:“我也想救,可若是我的法子没什么效果,他一命呜呼了,怎么办!” 长安一听这林源修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有救了? 原来林源修也不是个心硬的人,当年长安的娘托孤时,眼里的欲言又止他一直记在心上。方才老太太同他说起范仲良的病象,他便出了门去曾给范仲良看病的太医那询问了一番,回来便一直在翻医书。 他得到的唯一的法子,着实太过凶险了,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眼见着范仲良一点生迹都没有地躺在那,长安再也不管,只求试它一试。可林源修当真将那药方递到长安的手里,长安却犯了难:怨不得那些太医不敢试,以砒霜为药引,足足要吃上一个月。这药方要是开出来,范仲良治疗中途死了,范家人告他个谋害重臣的罪名,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人人都想保守为上,反正死的是别人,不是自己,那就成了。 回了府,长安只看着那药方眉头深锁,秋娘想到上一世只听说过范仲良是被人刺杀,当场身亡,可从未有人说过,他是被自个儿儿子毒死的呀。她索性大着胆子道:“表舅此人治病总是过于谨慎,如今他开了这个方子,他说是十分凶险,没准就是个五分凶险。既有了此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爹就这么走了。” “我再想想……”长安虽是这样说着,晚上果真是将方子递给了李氏。屋里一群的妾哭闹成一团,有的只说“万万不能”,有的又道“不妨一试”,吵的长安闹头疼。 那时,范仲良的脸色已然泛青,呼吸都微弱了,李氏终是一咬牙,道:“死马当活马医,若是老爷出了事儿,你们只管将责任往我身上推便罢了。” 秋娘望着李氏,再看这一屋子的妾,不由地想起了自个儿。若是她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否也将这一碗要命的毒药喂与长安? 这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李氏终是熬了药,可喂给范仲良喝时,李氏的手却一直抖,抖得药都要洒出来。 长安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了药道:“我来。” 一屋子屏了气,只看长安将那一碗药送到了范仲良的口里,一点点顺着他的喉咙落入了肚子里。 一刻钟后,昏迷的范仲良开始七窍流血,口里大量吐黑血…… 半个月的一天,范仲良被嘴里突然塞入的一股腥臭味彻底熏醒,一睁眼,便看到年轻了二十岁的自己端着一碗橙黄颜色的液体往自个嘴里灌。 他“呀”了一声,便看眼前的自己眼睛一亮,低声道:“醒啦,赶紧将这个喝了,你就能好了。” 范仲良一时怔了神,只想着自己已是病入膏肓,竟是灵魂出窍看搅俗愿龆皇北吣训保衷瘟斯ィ俅涡牙匆咽橇教旌螅揽吹降娜耸欠冻ぐ彩保仁且痪雷约毫攘耸溉盏耐幽颍俅卧瘟斯ァ 范长安望着手里范仲良已经喝了一半的童子尿,歪着头蹙眉想着:开这童子尿当药方的林源修到底是报复呢?还是报复呢? 可林源修被自个儿的爹横刀夺爱,又蘀自个儿的娘照顾了自己十多年,他随手蘀他报个仇,应当不算什么吧? 于是长安索性将剩余的半碗又灌到了范仲良的嘴里,一扬碗底,一边无奈地朝李氏摊手道:“这些偏方下作是下作了些,可它偏生就是能救命的玩意儿,真真是叫人为难。” 一个月后,范仲良总算能靠着床头说几句话,神志也清明了。神清气爽时,多年不见的林源修笑容满面地进了屋子,礼也不施,大剌剌地坐在范仲良的床边,贼兮兮道:“范贼啊,我如今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呀!为了治好你,我家附近的童子见了我就跑……” 范仲良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再次呕血。 长安在一旁看着这情形,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日夜里,长安总算体验了一把小别胜新婚的含义。秋娘为了嘉奖他,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一件薄纱衣,沐浴完后,便只着那件薄纱衣,站在了自个儿的面前。 要说男人最难抵挡的便是这种欲说还休,女人脱光了衣服,决计不如这般薄纱遮体,若隐若现惹人怜爱。长安只见秋娘诱人的酮-体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鼻底馨香荡漾,他的心也随着那香飘荡了起来。三两下便将自个儿的衣服脱了个干净,抱着秋娘便上了床。 隔着那层薄纱,长安一口便含住秋娘胸口的那对雪-白,舌尖拨弄着秋娘那两颗傲然,灵活的舌,略带粗感的薄纱一并磨着秋娘,那便是双倍的刺-激,不过三两下,秋娘便觉身-下湿了。 二人原本就是分别了二十多天,到了京城后,长安担忧着右相的病情,每回交公粮都是草草了事,这会总算放松了,长安的性-致便也跟着盎然起来,看着秋娘面含娇羞,他的心也跟着一紧,身下越发觉得难过,可他也不着急,一点点拨弄着秋娘,直到秋娘双手都忍不住扶着他的腰,他方才挺身入了秋娘。 可那薄纱衣他却仍是不肯脱的,非要用牙齿一点点的啃着秋娘,直到秋娘浑身泛红,在那紫色的薄纱下,越发显得娇嫩好看,让人怜惜。 今晚的秋娘尤其敏感,被长安一点点的啃,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太大的声,长安嘴边挂着坏笑,伏在她的耳畔道“秋娘,唤我的名字,我最爱听你喊我。” 秋娘被啃的迷迷糊糊,却也知道,范长安哪里是想听她唤,不过是想听她气若游丝的喘息声罢了。 这呆子,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秋娘睁了眼,咬牙道:“范长安,今天我要在上面!” 长安心中一喜,秋娘要主动,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儿,这可是大福利呀,忙抱着秋娘颠倒了个位置,这会小长安还埋在秋娘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只待大展身手,秋娘嘴一弯:范长安,有你受的。 自回了府,秋娘在府里便要装作一副温良贤淑的模样,说话都不敢大声,为的就是给足长安面子,如今到了床上,还不主动争取主动权,牢牢控制住长安。 她两脚跪坐在长安两侧,身上薄纱落在长安的身上,长安直觉一股温柔拂过自己的胸膛,如一双诱人的小手,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忙嘴里催道:“秋娘,动动……” 秋娘看他猴急的模样,心里好笑,却也不急,从枕下拿出了两条红布条来。 长安“咦”了一声,欢喜道:“好喜庆的布条,这是做什么?” “玩点不一眼的呗。”秋娘媚眼如丝地朝长安笑笑,一边手也不停地将长安的缚住。长安只道今日有好吃的,乖乖地被秋娘绑着,半晌后,他却傻了眼…… 秋娘稳稳地坐在长安身上,动也不动,坏笑地望着长安,娇媚地说道:“相公,来,你说说,从前你跟我说过的“三从四德”是什么?” 她说着,却是往长安身上轻轻一撞,长年只觉自己被紧致包围,这般一撞,一股颤栗从身下传来,他只渴望更多,可秋娘却停了下来……她竟然停了下来! 三从四德……长安眼挑自个儿被紧紧缚住的一双手,心里呜呼了一声:秋娘一步步引君入瓮,如今箭在弦上,他却必须要背那劳什子的“三从四德”!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男人的尊严啊!抵死不从! 长安想着,挂上笑哀声道:“什,什么三从四德呀,娘子,我,我记不起来了,你再动一下,再动一下可好?” “不记得了?”秋娘笑笑地便要抽身离开,长安咬牙,忙道,“我记得我记得,娘子……娘子之命要服从……” “乖……”秋娘狠狠地啜了一口长安,微微抬了腰部,便又上下动了两下。长安闭着眼,享受着无上曼妙的感觉,只觉得此刻要比神仙快活。 可就要到顶时,秋娘她,她,她…… 她竟又停了! 长安眯着眼睛又是呜呼了一声:这肉,这肉还能自个儿从他嘴里进进出出,他如何能过瘾呀! 他这个娘子,或许这一世生来便是来折磨他的。长安哀悼了片刻,滚滚而来的欲-望让他再也扛不住,朗声继续道:“秋娘,我的好秋娘,咱们继续好不好?我受不住……” 他的身体扭来扭去,可秋娘却是含着笑一副不能商量的模样,长安终于知道,这块肉今日怕是轻易吃不到了。他忙振奋了精神,继续背道:“好好好,我背,我背,娘子之名要服从,娘子之理要盲从,娘子之行要,要……随……从……” 随着他朗声背诵,秋娘噙上笑,终是又疯狂地上下动起自个儿的身子来…… 此夜方起,抵死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送上!降温有木有,热乎乎的肉有木有?乃们的花花,雷雷,收藏在哪来~~~~ ☆、41鱼蒙晋江独发晋(20:21) 长安的这块肉吃得是跌跌撞撞,可到底他还是吃到了嘴里,并且,吃得还是极为欢欣鼓舞。想到昨夜秋娘格外的动情,他不由地含了笑。 偏生他嘴角含春时被张博兴逮了个正着,张博兴这个万年寻不着媳妇儿的人越看长安这副傻样越不是滋味,不经意,却是看到长安手腕处勒出的痕迹,他心里“哟”了一声,不由地打趣长安道:“你说你,对着我的时候便是孔武有力,拿我当棉花打。怎得面对你媳妇儿时,你就不敢挺直腰杆儿呢?” 长安拿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张博兴好半晌,一句话也不说便绕道走了,神情极为轻蔑:他是有一身武艺,可他要是用了一星半点在秋娘身上,背地里,他没准就得跪上数天的搓衣板呢。 老婆娶回家便是用来疼的,有些闺房乐趣,他张博兴这个单身汉永远不能懂——即便是被虐,长安也是甘之如饴的。 等过了几日,范仲良总算能下地了,长安去看望他时,他看了长安好一会,方才问起长安的学业,长安只道对功名没兴趣,自个儿也不是读书的料,范仲良虽是身子刚好,却是直接操起地上的凳子往长安身上砸去,长安不躲不闪地便受了,范仲良瞧他那副抵死不从的模样,越看越是不顺眼,一脚便踹在长安身上…… 屋里一阵骚乱,屋外的人却是谁也不敢进去劝。姚氏好半晌才颤颤巍巍道:“爹才醒来,这般动怒只怕伤了身子。再者,爹下手一向不轻,若是大哥……” 秋娘在一旁听着心里一慌,你说这两人模样相似,怎得脾气差这么多。范丞相一把年纪,脾气也太大了,三两句不合便动手……她正担忧着长安呢,门刷一下便开了,范丞相却是先走了出来,怒气冲冲直骂娘,额头上还有些轻伤。长安浑身挂了彩,一脸抑郁。 秋娘私下里还责备长安道:“你怎么能动手打爹呢?” 长安眼一提,嘴一瘪,委屈道:“我哪打他,全是他打我。他那伤是他自个儿没看清地上,被绊倒了撞的!” 他虽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搁不下范仲良对他说的话。 范仲良虽是风流,可在子嗣上却略显单薄,算上长安,总共就三个儿子,其余全是女儿。 一个范子钰天生带着病,虽是承了爵位,可顶多只能守成,目前朝廷情况这般复杂,若是哪一天范仲良真的去了,范府靠范子钰还能撑得一时,可是倘若范子钰也跟着去了呢? 还有个儿子是八姨娘生的庶子,今年才七八岁,什么都不懂。 最后个,便是他了。 长安一整夜都看着沉睡的秋娘,思索了一宿,第二日终是勉勉强强答应,要去国子监就学。 大齐的国子监,那都是宗室、外戚亲属及诸功臣三品以上官吏的兄弟或子孙方能入学的,长安跟秋娘解释了一番,秋娘一时眼睛发了亮:“那就是说,能进国子监的学生,一个个都是能走动的宝贝?” 长安见她眼睛发亮,只觉万般可爱,摸了摸她的头道:“是,长安也是宝贝。” 入国子监时,长安还以为范仲良至少会让范子钰带个路,谁知道范仲良就给了他一封书信,让他交与国子监祭酒徐文元,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徐文元接了那封信之后,不过是让人带他去了一趟堂上,那会先生还在讲课,长安顶着一屋子人或质疑或探寻的目光坐了下来,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娘:他爹够狠,竟是要让他自个儿杀出一条血路么? 这一厢,长安前程不明,那一厢,在护国寺的秋娘,却也是惶惶不安。 一早,李氏便带着范府的女眷一同到护国寺祈愿,秋娘自来了京城后,便不曾出过范府,难得能出来透口气,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到了护国寺,各人皆各自散开。姚氏和秋娘却是到了求子观音跟前,二人皆诚心拜了菩萨。 前一世,秋娘直到重生前都未能有个孩子,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同元宝娘的关系一直都不大融洽,后来想起来,却像是天注定了一般,有了孩子反倒多了寄托,老天若是注定让她重新走一遭,还是要无牵无挂的好。 可这一世不同,她想要长安生个孩子。 姚氏见她满面诚意,出了大殿挽着她在园子里逛时,便打趣道:“爹娘想抱孙子都愁白了头,大哥和嫂子可加把劲儿才好。” 秋娘一时红了脸,半晌才嗫嚅道:“你同二弟成亲也有些时日,还是指望你们才是正经。”话说出口,秋娘才觉说出话,范子钰的身子是靠药物吊着的,连大夫都说,他若是要得子,只怕还要靠天时地利人和才成。 见姚氏有些低落,秋娘也颇为尴尬,直道今日心思恍惚方才出了错,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他真想着,姚氏却急急地拉着秋娘便要走。秋娘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上前打招呼,竟是认识的,上来便唤姚氏道:“柔儿。” 若是在京师呆过多年的人或许都曾听说过一段风流韵事,便是秦左相家的公子秦远钟情于姚学士家的二小姐姚柔儿,奈何二小姐本为庶出,左相棒打鸳鸯,秦远无奈另娶,姚柔儿却只能嫁与范家的病秧子的范子钰。 这事儿在人们的嘴里传来传去,早就换了几个版本,唯独姚柔儿自个儿心里清楚,从头到尾都是秦远一个人在纠缠。 秋娘并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何人,可见那人见了姚氏便直呼她的闺名,眼睛像是苍蝇见了蜜糖一般离不开,她便大吃了一惊。此等情形若是教旁人看到了,那还了得 不光是她,便是姚氏心里也极为懊恼怎得就碰上这个冤家,见秋娘在身边,她忙解释道:“这是秦相家大公子。”她匆匆行了礼,拉着秋娘便要离开。 秦远生得风流,虽是娶妻生子,可到不了手的女人却是他却一直惦念着。这会见了姚柔儿,只觉得她比当女儿家时多了一丝风韵,恨不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偏生有个秋娘横眉竖眼地呆在身边,他也不敢动手,只得假装斯文地笑道:“柔儿莫急。我是听闻右相身子近来不大爽利,所以特来问问情况,不知道右相如何?” 秋娘只觉得身边的姚柔儿手心冰凉,身子还微微颤抖,忙拦在她面前,对着秦远冷冰冰道:“不劳公子费心,我爹已无大碍。公子既是秦相家大公子,自当知礼仪进退,我家弟妹既嫁了人,您便当守礼唤她一声范少奶奶。否则,若不是我家弟妹出口提醒,我还当是什么浪荡儿,想唤来家人将你打了出去!” 秋娘忍了好久才磕磕碰碰将这段话绕出来,若是在安平,她或许出口便是:你这不要脸的男人,你懂什么是礼数么直接喊出了嫁的女人闺名,你他娘的是要害谁呢! 可毕竟人家来历不小,姚氏又是个皮薄的,她只能装着斯文地骂上几句,再委婉地提醒他,附近有她家的人,让他收敛些。 她说完,见秦远还要说些什么,只管用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着姚柔儿便走开了。走了不远,便遇上了李氏,李氏见二人慌慌张张,好生地打量了一番姚氏,“怎么了?” “方才我在花园里见着一只老鼠,把弟妹给吓坏了。”秋娘抢着说了话,握着姚氏的手却是暗暗地握了握,姚氏低头默默的“嗯”了声。 二人只当没遇到这个事儿,后来也是面色平常地同李氏一起解了签,得了个上上签,家宅平安,或有喜事,李氏自然是高兴,又填了些香油钱,连同随行的丫鬟们也得了不少的赏钱。 一行人来的开心,回去时也是喜乐,偏生秋娘在出寺院时,却被地上的石头好生绊了一绊,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摔得这样丑。” 秋娘心里一悸,一抬头,身上却像是在冬天里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了尾。 张元宝就站在他的面前,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半跪在地上的自己。他的身边,站着的就是方才遇见的秦远,同样是一脸鄙视地望着她,方才开口说话的,正是他。 “你这个狗□的礀势,我看着真是喜欢。”张元宝低□,做出个想要掺扶的礀势,却是对她说了这么两句话。 “滚开。”秋娘心里骂了一句冤家路窄,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了两个字,张元宝却是不偏不闪,冷笑了一声,道:“好久不见,杜秋娘。” 事后,秋娘一直在想张元宝的那个眼神,不是愤怒,不是冷淡,不是怒,而是满满的兴奋,像是见到了猎物一般的兴奋。 让人不禁打冷战的……兴奋。 这个不明不白的眼神,让秋娘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回过神时,她已经在家。 “张元宝如今可是左相的干儿子,左相很多事情都是过他的手。”张博兴因假期未到,整日闲在家里,这日听说秋娘跌了一跤,巴巴地便赶了来。 “我听闻从前他同你和长安也有些过节,你还是劝劝长安别跟他过不去得好。他这个人,有些邪门。”张博兴提了眉头,“我前几日也才知道,他张元宝同建州舞弊案的那些人竟都是好友,那份舞弊的名单却是他一个人写的。他出卖自己的好友或许并不奇怪,可是……” 张博兴顿了一顿,低声道:“你可知道,牵涉在其中的还有他家的堂兄弟,便是连他的亲叔叔都没放过。” 秋娘愣了一愣,张博兴道:“这人六亲不认,做事心狠手辣也懂得取舍,还懂得容忍。左相让他跟在秦远身边,秦远只当他是一条狗,动则打骂,他却能忍得。对别人,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秋娘终是问道。 “我今儿才得到消息,今年朝廷开恩科乡试,到时候长安和张元宝或许便要一起参加考试,将来同朝为官也未晓得。长安最是听你的,你说的话,他肯定不会违背的。” “开恩科了”秋娘只觉一喜,可脸上的喜色还没褪去,姚氏却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扶着门框呼了一声:“大嫂,不好了!前头传来消息,说大哥在国子监同太子打了一架,这会被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防止被考据,这里的国子监百度百科如下:国子监是中国古代隋朝以后的中央官学,为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又称国子学或国子寺。 各朝的国子监入学条件都不一样,这里借鉴的是大辽的国子监的规矩。当然,这里的太子不是国子监学生,为何会出现在国子监,后文会有交代。 长安:嘤嘤嘤,瓦打了太子,会不会被砍头……啊,今天四德君离家出走了,请改日再来拜访~!! ☆、42鱼蒙晋江独发晋(20:21) 秋娘的一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便是张博兴也一下惊得站起来,蹙眉道:“怎得好端端的,太子会去了国子监。我就说,我应当陪长安去一趟的,姑父偏生不让我去!” “具体情形我也不大晓得。相公已经让人去打听消息了。”姚氏犯难道:“爹的身子不大好,母亲做了主,只说瞒着爹。” 入学第一天便惹出这样的幺蛾子,若真是打了太子那便是大不敬的罪过,按律当斩! “我去国子监问问情况。”张博兴暗叹了一声,忙起身离开。 到了黄昏的时候,张博兴总算回来,从国子监祭酒徐文远那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今日长安到课堂时,堂上夫子言及“君子言志不言利”,不知怎得,竟是说到“灾荒中涌入京师的流民皆为暴民”,长安原本还安静地听着,直到后来看到身边的举子皆是点头符合,甚至还有数人抱怨,流民已严重影响京师百姓的正常生活,长安终是忍不住,当堂便指出夫子论调中的多处错误。 堂上学子不下数十人,眼见着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当堂让夫子下不来台面,一人一言,竟是同长安当堂辩论起来。难得的是长安不慌不忙,引经据典,竟是将数十人都辩驳地无话可说,唯独还有一人,同长安争锋相对。二人足足论辩了一个时辰有余,至最后,竟是不分伯仲。偏生二人都是年轻气盛,尤其是那人,言语间嚣张霸气,口没动完,便从言语升级到了武力。 长安这些年练武,一向藏着掖着,难得对方先动手,上来一看便是行家里手,他索性也放开了打,十几个会合下去,长安一个肘击直接将对方按倒在地,一屁股还坐在人家胸口,拍了拍人家的脸道直叫嚣:“说,你服是不服?” 他抬了脸,便见到匆匆赶来的徐文元一脸诧异。 直到被关起来,长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完了,他打了太子。 秋娘听完,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道;“没事,长安很快便会回来了。” 不管张博兴诧异的眼神,秋娘自顾自地陷入到回忆中。 “范子正国子监舌战群儒”——秋娘前一世听过无数次这个说书先生最爱的段子,或许过程大多为说书先生杜撰,可结果她却是记得的。 这是范子正一生政治生涯的起点,也正是因为这场论战,范子正在儒生中站稳了脚步。 至于打太子这段……秋娘一直以为是民间谣传,哪个不要命的敢打皇帝的儿子啊?可此生这个不要命的,偏生就是她相公! 到了第二天,张博兴又得了消息,说太子亲自到了皇帝跟前蘀长安求了情,只道是不知者不罪,他与长安只是切磋武艺云云,过程如何不知,最后,长安总算是放出来了。 秋娘见着完好无损的长安可怜巴巴地站在她跟前,沉下的脸险些破了功,夜里交公粮的时候,她狠狠一掐长安的胳膊,骂道:“呆子哟,你怎么就这般没有眼力见儿,连太子都敢打?” 长安“嘶”了一声,挠了挠头道:“我听说国子监的位置都是根据地位高低排的。太子那日却跟我一般坐在最后一排,我想着我好歹是丞相的儿子,便是打错了,也没人高过我去……哪知道,难得狐假虎威了一回,却是撞上了太子,真是晦气呀。” 秋娘看着他那副呆样,半真半假的,只道这呆子福星高照,仍是逼着他在“三从四德”外,又加了一条,“自个儿的安全要护‘得’”,长安的戒律,彻底变成了“三从五德”了。 同太子这般一闹,长安的日子倒是忙碌了起来,还未科举,便得了个“太子侍读”的官,每日去国子监上课不说,还要陪着太子四处走动。 那会太子正奉皇上的命,编撰《大齐史略》,意在按朝代,时间顺序等等,以帝王为中心叙述上古至大齐年间的史事,以史警示后人。太子原是想让长安长长见识,开开眼界,没想到他在当场又与编撰此书的几个官员进行了深入探讨,几个官员引以为人才……到六月的时候,长安奉旨也加入到了《大齐史略》的编撰中。 长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索性趁热打铁,拼尽全身所学,著《范子正集》,收录其诗歌 言事书不下百篇,内容或针砭时弊,或提出主张,上达国家大师,下至民情民声,均有体现,《范子正集》一面世,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近来几个月,京城无人不识“范子正”,人们对于这个从未露面的右相长子表达了极大的兴趣。 长安大大的长了脸,便是一直谎称在家养病的范仲良都频频有人探望,聊起他这个腾空出世的长子。 长安平地起风云,偏生在秋娘面前却毫无变化,恰如这一日,长安早早地回了来,捧着那本崭新的《范子正集》,献宝一般放到秋娘跟前,巴巴道:“秋娘秋娘,你看,这是我写的!” 秋娘一看那书的封面,自顾自地又开始做起手头的绣活来,不在意地说了句,“嗯。” 长安一看秋娘这个态度,不对啊!好歹这是长脸面的事情,秋娘怎么能如此冷淡,又推了推道:“秋娘你看看,这书如今卖得很好的!” 秋娘停了手,又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哎呀,知道了,你挡着我的光了。” 看着长安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她只是暗自偷笑。长安的书一上市,她便买了十本藏着,别看她公公范仲良冷冷淡淡的,他更狠,直接买了一百本在手头,凡是有人来看望他,他闲扯两三句,总要扯到这书上来,再送上去。 长安如今可是范府最大的骄傲呢。可是她就不想看长安将尾巴翘起来,非得压他一压,省得他飘飘然。 看着长安一日日地有了名气,秋娘自个儿却也坐不住了。若是长安只是个普通人,她杜秋娘配长安绝对是绰绰有余,可是长安是范子正,将来名扬天下的范子正,她杜秋娘便不能只是村妇杜秋娘。 要做个正经的淑女,礼仪上便不能有半分差池。秋娘寻思了好几次,这范府里,礼仪上能做到规范又好看的,除了姚氏还能有谁?她私下里便跟姚氏提起过几次,想让姚氏教她。 没想到姚氏竟是一口就应下了。 范家是大户人家,李氏曾经跟姚氏提起过几次,嫌弃秋娘出身低了些,长安如今前景一片光明,李氏便越发蘀长安不值,只觉得秋娘配不上长安,私下里便有蘀长安纳妾的心。姚氏几次想劝,都插不进嘴,可秋娘提了这个要求后,姚氏这么跟李氏一说,李氏却是闭了嘴。 若是身在女人的角度,谁能不羡慕长安和秋娘的婚姻? 范子正名扬京城,多少人辗转在问范子正的亲事,想成为他妾侍的人也大有人在,可长安一力让人拦下来了,并且这事儿一点都没让秋娘知道,待秋娘却比从前越发好了。 而杜秋娘呢?虽是稳坐正妻之位,不沾沾自喜,不耀武扬威,却为了自家的男人,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更优秀。 两人是真正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般情谊,真正是难得。便是李氏都觉得,如果擅自做主往长安的房里塞一个小妾,自个儿反倒会吃力不讨好。 姚氏本是出身大家,自小便学习礼仪,吃了不少苦才学成,在教秋娘上也用了十分的心,待秋娘十分严格,光是一个“坐”,秋娘足足练了三天,中间吃了姚氏不少鞭子,秋娘硬是咬牙坚持下来。 长安看着秋娘身上的伤直心疼:“练这些劳什子的做什么,看你辛苦的……” “我喜欢。你看弟妹,走起路都跟画儿一样好看,我站她身边就像个使唤丫鬟。同丫鬟站一块,我就是最次的那个烧火的,我不开心!”秋娘咬着牙心想,要不是为了你范长安,我哪里要受这个罪。 可到底她还是忍了下来了,一个月后的强密度训练后,秋娘再在府里行走时,同方入府时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便是李氏看到她,都要夸赞一声:这人啊,就是一点点雕刻出来的。 这一点点的改变,积累起来的效果确实惊人,便是长安都察觉了身边的秋娘每日都在变化。 这一日,长安回了府,便见累乏的秋娘安静地卧在贵妃榻上,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说不出的慵懒随意,她的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静谧的美丽。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副让人不忍破坏的美人图。 长安一时看得呆了,只道这礼仪竟比男人的夫纲更能改变一个女人,早知道如此,他还不若早早便让人教秋娘礼仪呢。你看她这般温婉,你看她这般娴静,你看她这般脱俗…… 他心里想着,不由便放轻了脚步往秋娘走去,再回神时,手已经伸进了秋娘的衣服里,秋娘眼睛一睁,一把抓住长安那只不安分的手,低哑着声音道:“范长安,我今儿可是累坏了,再这般乱动,当心我拿搓衣板伺候你。” 嘿,到底还是他的那个悍妇杜秋娘。可是秋娘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愿意为了他让自己变得更好,长安便觉得心里温暖。他不管秋娘的威胁,俯身便吻住秋娘,呢喃道:“娘子,我想要你。” 到了八月的时候,长安顺顺当当地参加了一回乡试。 考完之后,长安也不放在心上,只安心等着出成绩。一旁,却是又投入到《大齐史略》的编撰工作中。可就在那之后,却是发生了两件长安都无法理解的事。 首先,便是科举过后的第二天,距离京城益州极远的建州发生地动,百姓死伤数百人。天灾**,原本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可诡异的事情就在,左相在地动发生前一夜便已经上了折子给皇帝,称建州将发生地动,第二日,地动发生的时间、地点、死亡人数竟与左相折上的数据丝毫无差。 这第二件事,却是同此次科举有关。 恰恰是这两件事,让秋娘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2013年了,留言撒花的孩子都万事如意,霸王潜水的孩子们赶紧冒头拉,快过年了,赶紧出来领福利~~~ ☆、43鱼蒙晋江独发发(20:21) 往年乡试一向是各省各州放榜之后,合格的考生中举便能录取,可经过建州舞弊案后,朝廷为防止舞弊,又加了“磨勘”这一举措,即各省乡试放榜后,将中试举人的试卷统一运送到京城“礼部”磨勘,检查中试举人的试卷中是否有抄袭雷同或者文理不通的等等。 原本长安在放榜后已经是京师益州举人第一名解元,可就在“磨勘”这一道程序中,出了些幺蛾子——乡试总共三场,第三场便是“试策”五道,考察应试者对历史的掌握即应用于时务的能力。长安在参加《大齐史略》的编纂中,不仅表现了自己的实力,从其他编纂者身上学到了很多,对付此类题目游刃有余。可偏偏,在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建州,他的乡试解元的试卷同长安从架构到思想,再到文字风格,竟是一般无二。 若不是太子将两份试卷摆在长安的眼前,长安也不能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此事由太子作保,一力压下,原本太子想去建州将那这建州解元的唤来京城问个清楚,可人还没派出去,建州便传来消息——那个中试的举子乍然中举,或许是过于兴奋,连日寻欢作乐,猝死在了家中。 那雷同的试卷,彻底成了死无对证。 此事虽是不影响长安的解元身份,可到底还是给他的心里添了堵,回来只当是奇闻说与秋娘听,谁知,秋娘面上虽不变,可到底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从前张元宝中了举人,张家虽不富裕,却也是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庆祝。到了会试之前,许多乡绅都要送银子、送地来巴结。可到了长安这,却是不同,放了榜,便有许多人送了帖子到范府来求拜见,贺的是长安,目标却是去见范相。 长安不胜其烦,索性称要专心备考会试,一律拒见来人。 长安是乐得自在,苦了秋娘每日随在李氏左右见各位达官贵人的夫人,每次听到一声“恭喜”,她便要含蓄而内敛地微微一笑,直笑得脸都僵了。 李氏虽是对她的表现满意了,可她却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这一日,她索性找了借口去寻范老太太,在客人来之前便遁走了。 “安哥儿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范老太太在别院住着,脸色红润了许多,得知长安中了举人后喜上眉梢,“夫人若是晓得安哥儿这般出息,也能含笑九泉了。若是你能再生个大胖小子,我老婆子短笀几年也值了。” 一句话戳中秋娘心头上的伤,为着怀孕的事儿,她特意寻了一趟林源修,谁知道结果却让她大为失望,林源修只道秋娘儿时曾落了水,她自身体质阴寒,若是要受孕,只怕有些困难。 秋娘一直知道自己月事不稳,可“受孕困难”四个字却是压在秋娘的心头,在子嗣上长安虽是不大在意,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秋娘却是懂的,上一世因为子嗣的事情被元宝娘嫌弃的事儿她一直记在心上,这一世…… 秋娘长叹了一口气,回范府的路上便有些心神恍惚。如今出行都由府里派了轿子,她一路颠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四周却是安静地很,她心一惊,忙打开轿帘。 “我从前一直好奇,为什么你突然这般讨厌我。”一身锦衣华服的张元宝缓缓转身,秋娘望了望四周:这是她从未到过的院子。 “张元宝,你要干嘛!”秋娘心里一惊:方才的轿夫都不见了,这个院子如此荒凉,只有他——还有她。 张元宝淡淡地笑笑,寻着那圆桌坐下,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从前你很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你这般讨厌我?好像,便是那回你落了水之后?” 秋娘只是冷眼瞧着他,眼睛却是在院子里寻觅着。这是个破落的院子,显见着应当是许久都没人住了,也就是近来才有人收拾,处处显出颓败。她眼睛瞟向正门的位置,却看到大门紧闭,门闩上滚了好几圈厚重的铁链。 “听说,有人落了水,或许有些奇遇……”张元宝抬了眉眼看秋娘,似笑非笑道:“想走啊,大门在那,你走得了么?还有这四周的墙,足足加高了一倍,除非你会飞,否则你怎么都出不去。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张元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秋娘听到张元宝说到“奇遇”二字时,心里已是有些不安,手边毫无物件可以攻击张元宝,她看看这墙,看看这门,反倒安静了下来。若是张元宝狠了心不要他跑,她索性省点力气,另谋出路。 或许是她冷静的太快,便是张元宝眼里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却是轻笑了一声,道:“果真是杜秋娘。” “我当你夸奖我了。”秋娘嘲讽道。 “我是夸奖你。”张元宝笑笑,“我只怕你听我说完,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举了手想要去捏秋娘的下巴,却被秋娘狠狠一瞪。 “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这个悍妇呢,够劲儿,够味儿。”张元宝起了身,却是随手从身上扔了一本册子到秋娘跟前,道:“你看看。” 秋娘不明所以,只道那书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撇了头道:“我不认字儿。” “不认字儿?举人娘子不认字儿?”张元宝笑笑,却是直接将那书翻到了其中一页,放到了秋娘跟前,一字一句念道:“建元三十六年正月初一,建州长平镇安平村,张氏举人之妻杜氏将举人与其继母抓奸在床,愤恨之下,以刀毙二人性命,随后,悲愤而死于自家屋前。” 随后,他又往前翻了几页,念道:“建元三十年,雍州蝗灾,冬至,饥荒,灾民似水,涌入益州周边。” “建元三十一年,十月初九,辰时,建州南部小镇永宁附近发生地动,百姓死伤一百二十八人,损失惨重。” “建元三十二年……” “建元三十三年……” 张元宝不胜其烦地念了一条又一条,秋娘终是忍不住,在她拍案而起之前,张元宝已然收了那书,“我说过,你再笑不出来了。” “你念这些于我又有何用?”秋娘知道自己此时面色一定很差,可是她就是见不得张元宝那副贱样。一个想法隐隐在心里产生,但很快,又被她否定了:不可能,张元宝不可能重生,否则,今时今日,他不会只是这个样子。 可是,若不是重生,他如何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秋娘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半晌,张元宝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在我去参加乡试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范长安能娶了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不,不对,是他娶了你之后,他才开始走狗屎运,人变得聪明了不说,一路顺风顺水赚钱做生意,什么都是顺利的。那日参加乡试,你在贡院门口倒下去,我便觉出不对来。可我还是去考了……后来你家傻子捡回了一条命,你以为我一定死定了吧?” 张元宝莫名地又笑了笑,在秋娘的耳边低声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吧?娘子。” 秋娘只觉浑身打了个机灵,一股恶心从胃里泛上来,忙侧开了身子,一双手却是忙不住的发抖,恨不得立刻掐死张元宝,可还未动,张元宝却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秋娘身子失控,一下跌坐在地上。 张元宝终是扬声说道:“上一世我死的那样狼狈,你只当我这辈子也一定会被你弄死么杜秋娘?天不亡我,教我碰巧遇上了那个被雷劈得再活一世的傻子书生,教我知道后世的走向,也教我知道,杜秋娘,你便是我的上一世的妻子!我一路攀上了宰相,又哄着那个书生将他能记起的事儿全数记下,我张元宝足可以一世辉煌腾达。只可惜,只可惜那个书生不听我的话,半途中去考什么乡试,抄谁的不好,竟是抄范长安的……” 那个书生,竟是张元宝弄死的……秋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了头顶,便听张元宝又笑着蹲□子,诚恳地看着她道;“秋娘,你既是有本事让范长安一路中了举人,又能写出这么多的著作,让他名留青史,自然也能记得许多那个书生记不得的事情,是不是?那个书生他只想诓我养着他,所以说话不爽利,吞吞吐吐,可咱们不同,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几日我做梦,总能梦到你,想必上一世,咱们也是恩爱夫妻。你如今好歹也是个丞相的儿媳妇,想要什么都有了……念在这点夫妻情分上,你也该帮帮我,是不是?” 此时此刻的张元宝完全陷入对“预知”的疯狂渴望中,秋娘只觉得他有一双狼眼,似是要吸人精髓:他竟是以为长安今时今日的成就,全是靠她才能取得的? 秋娘一时间,既是想笑,却又有些自豪,张元宝既是知道未来的事情,又有那个重生的书生帮忙,在这段时间里所能取得的成就却远远不如长安,也怪不得他要癫狂及不服? 知道未来又有何用,终究还要自己有本事。 秋娘这般想着,却不料张元宝眸色一动,竟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在自己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秋娘,听说隔壁阿灿剧组有肉吃,瓦也想要……乃在哪里瓦,人家想你,嘤嘤嘤。 ☆、44鱼蒙晋江独发鱼(21:41) 秋娘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张元宝竟是抓住她的双腿,眼睛蹭一下发亮,扬声道:“秋娘,好秋娘,你知道,我心里也是欢喜你的,上一世咱们便是夫妻,纵然我一时糊涂犯了风流事儿,可我定然也是爱你的,否则不会这一世重来,我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你定是恨极了我,才会嫁给范长安那个呆子。那个呆子有什么好……你若是记得上一世的事儿,你定然知道,范家不久后便会倒台,范长安他决计护不住你。不若你同我合作,若是咱们两把事情都捋顺了,不说万般富贵,咱们夫妻二人定能成为人上之人。你信我一回,我定然会对你好的。” 秋娘原本见他这副窝囊样已是十分反胃,听到“夫妻二人”,立时便想抬脚踹死她,可是张元宝说道“范家不久后便会倒台”,她却迟疑了片刻:她虽是记不全将来的事儿,可依稀记得,上一世先是范丞相死,范家一度陷入混乱之中,可范家至始至终未曾倒台过,可是张元宝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元宝见她面露迟疑,自以为是戳中了她的心思,又试探道:“范家若是被抄家,你自然也逃不开干系,秋娘,你如斯美貌,如何能去蘀范长安守寡?” 秋娘呆了一呆,半晌方才哆哆嗦嗦道:“张元宝,我嫁给长安时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上辈子我嫁给你,有你护着,我能知道的也全是你告诉我的。这个范家……这个范家如何会被抄家?我杜家如今有近十口人,若是被连累了,我可如何是好?长安的爹是个丞相,哪里能说倒就倒?” 张元宝等了老半天,见她开口心中便是一喜,“我既是想同你重新旧好又怎会骗你。那个书生写得是明明白白,范家将来是要被抄家灭门的,否则我又怎会投向左相,而非右相?” 见秋娘狐疑,他特特地又翻开了手头的那个册子,翻了片刻,丢在秋娘面前道:“你自个儿瞧个仔细,看我骗你不骗。” 他虽是这样说,可那双眼睛却依然剜着秋娘,秋娘只觉一哆嗦,看也不看那书,拿了便摔牙丢在张元宝跟前,骂道:“好你个张元宝,我方才明明说了我不认字儿,你还拿书诓我?若是有诚意,又何须如此。” 她提了脚便要走,张元宝忙拉住她,直抱歉道:“是我疏忽了。我也是着急,怕你以为我诓你么。” 张元宝这才放了心。 每个人对于未来都有一种好奇心,张元宝认定了秋娘若是面对这么一本书也会动心,可是方才几番试探,秋娘只是看了几眼书,脸上却是好奇的渴望和隐隐的失望,更多的,却是恐惧。杜秋娘的直性子扬名在外,她最恨的不过是旁人骗他,可方才他将一本普通的《诗经》放在秋娘面前,秋娘却没有任何的异色。若不是杜秋娘掩饰的太好,便是她果真不认得字儿。 可不论是上述情况的哪一种,杜秋娘于他而言,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眼前的杜秋娘因为惊惧而花容失色,可即便如此,却也是秀色可餐。 张元宝心中只叹一句“范长安暴殄天物”,又将眼前的大戏继续唱下去:“秋娘,方才我对你凶,是我不对。可我一想到你原该是我张元宝的妻子,却嫁给了那个呆子,我心中便有百般不适。我就是不甘心……你即便是恨我怨我,你终究是我的娘子,上天既是让你再活一次,又让我知道了这事儿,便是让我张元宝好生的弥补你。即便你不晓得将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打紧。只要你在我身边,有我张元宝一日,便有你杜秋娘的富贵!” 至始至终,秋娘都不发一言,只是到最后,却是眼里含泪,看着像是被感动了,那眼神都是神情复杂。 张元宝重重叹了口气,道:“你也累了,我让人带你下去好生休息。旁的事儿,咱们改日再说吧。” 他轻轻一击掌,那破旧的房子里竟是冒出了人来,皆是下人装扮,还对张元宝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少爷”,正要唤秋娘时,张元宝抬了抬手,道:“带杜小姐回屋,好生伺候着。” 那个破旧的屋子里头,各项摆设却是极好的。秋娘只是稍微瞟了几眼,一时间却是没了心情。 她明知道贪得无厌的张元宝在演戏,可是她也得陪着,二人如今不过是看谁演得更真,更像罢了。 自从张元宝把将来的事儿一点点告诉她,秋娘便知道自己没了活路。张元宝先是威逼后是利诱,然后苦肉最后却是煽情,各种法宝都已经上阵,可秋娘只能装作不认识字儿,拖延一点点时间——她坚信张元宝没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门外,神色一凛,终是伏在了案上,凄凄婉婉地哭道:“范长安,你这个短命鬼,你害我这般惨!元宝……元宝……” 她一边假声哭着,一边心里,却是着着实实想起了她的范呆子——不知此时,他是否发现她不见了? 隐在秋娘门外的丫头听着秋娘干嚎了许久“元宝,张元宝”,一会是咬牙切齿,一会又是情意绵绵,片刻后又换做“范长安”,半晌都不大有变,同张元宝汇报时,只道“这个杜姑娘只是啼哭,唤的多是您的名字,似是懊悔的紧”,张元宝微微一笑,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当夜,又是准备好了上等的酒菜让人送到秋娘房里,自个儿倒是不露面。连着几日,他每天一早出门,晌午不到的时候便回来,陪着秋娘,偶尔说说外头的趣事,有时候也问起秋娘上一世两人为夫妻时的事儿,却绝口不问将来事情的走向。见着秋娘一日日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张元宝便知自己离哄秋娘上钩不远了。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秋娘总算主动开口,请了张元宝过去,第一句开口便是:“明日,建州会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冻死了十几个小乞丐。” 张元宝一喜,面上却是问道:“秋娘,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说的对,我同范长安不过是露水夫妻,并不得天护佑,我没必要为了他连累一家人。元宝,我只求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待我好,否则你张家断子绝孙,你死后尸骨无存!”秋娘神色一凛,张元宝却是满口应下道:“好好,若我违背誓言,我张家断子绝孙,我死后尸骨无存。” 他说着便要去搂秋娘,秋娘一拍他的手道:“我杜秋娘如今好歹是个丞相的媳妇儿,若你不能功成名就,便离我远些。” 张元宝又是得意地笑,蘀秋娘倒了杯茶,道:“那个书生只说这几日建州会有大雪,具体的时日却是记不得的,当时我还将信将疑,你却如何记得住?” “明日是我爹的生辰,那日大雪,我家金宝银宝出门玩儿去了,险些回不来,我既然印象深刻。”秋娘看了张元宝一眼,又到:“你娘一到阴天便会咳嗽,下雪那日,你娘发起烧来,大夫却又请不到,是我冒着大雪去了大夫家要了药,又两天两夜守在她床前没合眼,你娘才好了的。” 几句话说的秋娘又要垂泪,张元宝闻言愣了一愣,低声道:“我娘如今不咳嗽了,到了京里之后,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大夫,这毛病已经治好了。” 第二日,建州果然下大雪,张元宝到底是信了秋娘的话,便同秋娘商议着,让她将能记起的将来的事儿全说出来,他好记下来。秋娘当场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肯答应,张元宝又是求又是拜地哄了半晌,秋娘只说怕自个儿记不全,只怕记反了,只肯一点点地说。 张元宝一时急了: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他如何不懂?上一次那个呆书生,便是想拖着张元宝给他好处,一拖便拖到了死,到底,最关键的事儿还是没告诉他——建元四十六年皇帝薨,究竟是哪个皇子继承了皇位 更何况,范长安这几日已经将京城快翻遍了,竟是连太子都惊动了。他虽是自信关着秋娘的地方决计不会被人发现,可到底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最后,他竟是拿出了那个书生写的册子,每日都将册子上头的事儿当作引子念给秋娘听,想要唤起她的记忆。这个法子倒是好用,秋娘每日都能补充一两条那个书生不曾说过的事儿,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难保将来有用。 这一日,他却是在念到了一半,半途中被下人叫走了。他一时走得匆忙,便将那册子匆匆一放。待他忙完回来,却是发现秋娘手里拿着那书,正看着出神。 张元宝心里一沉,鬼魅一般出现在秋娘面前,原本以为秋娘会大惊失色,谁知道秋娘见他来,只是略略一惊,拿起那册子便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怒骂道:“好你个张元宝,口口声声说相信我,可你却当我是傻子!我虽是不识字,可是也是会数数的!那日你给我看的那册子分明是两个字的书名,可今日如何便换做了四个字的书名?你这般不信任我,是我瞎了眼,才信你的话!” 秋娘一顿骂,说着便狂奔出屋子,一边奔,却是胸口起伏不定,背后湿润了大半:是的,方才她是在偷看,可她万万想不到,那个书生竟是晓得建元三十六年以后,至建元四十六年以后的大事儿,那个书生足足比她多活了十年才重生到此地! 她认字确然不全,可是磕磕巴巴地,竟是让她看到了许多大事。 而且,或许是那个书生也看出了张元宝其心不正,竟是在册子里掺杂了许多半真半假的事儿。正如范家的起落,许多大事发生的具体内容,等等。她上一世见识不广,这几日张元宝却是给她好好的上了一课,让她知道她本来不知道的事儿,她也不客气的回赠了张元宝许多轶闻,半真半假里,或许差之毫厘,却是谬以千里,若是张元宝真按她后来所说去揣测未来,只怕死一万次都不够。 可是,倘若那书生后来所说都是真的呢? 秋娘心中惊疑不定,只道一定要将那书毁了,风一吹,她身上渐渐冷下去,回了身,却是见着好几个丫鬟奔出来,已经等在她的四周。 秋娘冷哼了一声:这帮鬼魅。她想着,便要往回走,不意却是被人绊了一脚,身边有个丫鬟一把扶住她,秋娘只觉那丫头手心全是茧,心里一惊,那人已是拉着她,低声道:“别怕,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秋娘:你们以为我是影后,错了!真正的影后在后面!!【← ←猜中有奖! ps:本文不渣不虐,温馨为主,偶有小狗血。←——文案上早有提示。 ☆、45鱼蒙晋江独发 待那丫头抬气头来,秋娘仔细看他的脸,眼睛顿时瞪得大圆:好俊的丫头! 瞧这肤如凝雪诱人,瞧这柳叶眉飞妩媚,瞧这眸若含情灵动,瞧这身若扶柳妖娆! 便是秋娘一时也呆住了,半晌都合不上嘴,呆呆道:“你……你……” 张博兴被秋娘一时看地又羞又恼,又生怕被旁人看出破绽来,咬着牙,双眼一闭便跪下,嘴里慌里慌张称道:“奴婢今儿才被派来伺候小姐,小姐海涵,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嗓子……这声段……张博兴再一抬头,这双眸含水楚楚动人的小模样,梨花带雨,就是个女人都受不了,更别说男人。 秋娘一时晃神,待看到张博兴微蹙的眉头,方才一时到自个儿的境地,一时间,秋娘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松了口气,却只怕被人看出破绽来,一咬牙,抬了手便打在张博兴身上,骂道:“你这贱婢粗手粗脚,我要你何用!你家主人欺负我,便是你也想爬在我头上么!这一屋子全不是好人!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四处是铜墙铁壁,你们都是飘来的不成!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这一下在旁人看来,那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那张博兴身上,身边的丫头只觉得张博兴真是可怜,生生地受了那疯女人几拳,连坑都不敢吭一声。 唯独张博兴听出秋娘的委屈来。第一,张元宝不是个东西。第二,这个地方有些诡异。第三,秋娘在问铜墙铁壁中,他是从何而来?第四,她……想回到长安身边了。 张博兴正想回应,却见张元宝迎面走来,他忙低了头。 张元宝拉住秋娘,低声道:“好端端地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别闹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试探你……” 这般说着,张元宝的视线却是落在张博兴身上。方才在远处时,他不过是觉得这个丫头背影撩人,可这会靠近了,他竟是挪不开眼睛。碍着有秋娘在身边,他不过刮了他两眼,道:“奴才不中用,你教训几句就是了,怎得还哭出泪来。” 这厢说着,却是拿手去拭秋娘的泪,秋娘偏了偏身子,张元宝的手落了空,却也不在意,又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屋说。” 直到张元宝和秋娘走出了老远,张博兴方才敢抬头,可是就那一刹那,拐角处的张元宝回了头看他,眼里竟是满含深意。 “呸。”张博兴只觉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心里却是哀怨道:他当真是欠了范长安的。这些年,他最恨旁人说他像女子,可今时今日他却要扮作女人来救范长安的女人——想到张元宝方才那满含色-欲的眼神,张博兴顿时在心里凌迟了张元宝一百遍呀一百遍!顺便又诅咒了一次范长安。 张博兴挠了挠头:为兄弟他两肋插刀,可是兄弟为了老婆,插了他两肋一刀——他娘亲的,这女人衫裙束缚得他真想一把撕开。 他这个样子,可千万别让人看到……张博兴默念着,低着头又去打探地形去了,溜达到一半时,却是被管事的婆子喊住,说是杜小姐让他去房里一趟,让他机灵些,纵然是受些委屈也该忍住。 婆子那担忧的眼神,仿佛秋娘一定会活剥了他一般,张博兴哀叹一声,秋娘果真是悍名在外,自个儿却是颠颠儿地去了。 谁知道放进门,秋娘迎面便是一鞭子,昂声骂道:“你个贱蹄子,你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 张博兴只觉身上一痛,险些便要真声喊出来,秋娘忙捂住他的嘴,自个儿却是“啊”了一声,无比凄厉。那一旁却是指了指窗外,过得片刻,果真见张元宝的剪影从窗前过,还低声了咳嗽了两声。 张元宝透过床上的影子只看到屋内秋娘奋力扬鞭,那丫头几声哀嚎,到最后声音渐弱。方才张元宝看到那丫头的曼妙身礀,心中本是又痒又躁,想早早脱了身唤那个丫头一亲芳泽。只可惜,好端端的丫头竟是触了悍妇的霉头,无端送了虎口,大事在前,张元宝忍住身下的悸动,在窗外又咳了两声道:“秋娘,教训丫头也得顾着身子,别累着。”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担忧秋娘,还是心疼张博兴。 屋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张博兴捏着嗓子又嚎了一声,“小姐,不要……”声音便低了下去,秋娘扬了声对窗骂道:“一个丫头我还训不得?你自忙你的去!” 张元宝只道这丫头必得皮开肉绽,摇摇头,走了。 张博兴这才松了口气,寻到桌边倒了碗水,一看方才挨了鞭子的地方,果真是破了皮肉,不由地哀怨道:“你们夫妻二人,一个逼我使美人计,一个迫我受苦肉计,想我堂堂巡抚,却沦落至此,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秋娘看着他的伤原还有些内疚,可是张博兴一时入了戏,旁人不在时竟也是柔声细语挠人心,她终是挂不住,一时低低笑出声来。几日来的担忧,终是一笑而去。 张博兴这才细细说与她这几日的情形。 秋娘那日被掳走后,长安左等右等,眼见着日头下了山,都不见秋娘回来。他便亲自去了范老太太那,一问,才知道秋娘走了许久。长安忙让人去找,才在益州城外寻着了早已毙命的轿夫,旁人又在离轿夫尸体不远的地方寻着了一具烧焦的女尸,那身形外貌极像秋娘。 旁人只道近来盗贼猖獗,秋娘只怕是死于非命了,唯独长安不放弃,坚持不眠不休地继续搜寻。 “你如今可是名人,便是太子都知道,长安有个娘子,他如珠如宝地护着,为了她,范子正险些疯了。”张博兴道。想到那几日长安脸阴沉地可怕,每日不吃不喝就知道寻秋娘,这事还惊动了太子,太子都看不下去了,另外派了人来帮他,只道是朝廷丢了钦犯,派人挨家挨户搜索。 秋娘一听,只觉得鼻子一酸,长安这个呆子,若是较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这几日她在这呆着,每日耳边都响着长安唤她“秋娘,秋娘”,她心里隐隐便觉得不安,这会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长安身边去。 “找了你许多天,我们都说你肯定不在了,这么骚扰民众也不是办法,太子便想撤人回去。当日,长安摸到了我房里,却是跟我说,他寻着了你的踪迹。” 说到这里,张博兴也服气长安,面上装作一蹶不振,要生要死的模样,明修栈道,目的却是分散绑架了秋娘的人的注意力,暗里却是派了人特意盯着张元宝,抽丝剥茧寻着了秋娘的踪迹,这才上演了他男扮女装暗渡陈仓这一幕。 张博兴只怕在秋娘房里呆久了会出破绽,只将此间的情形大略与秋娘说了,只道长安另有安排,且让秋娘宽心稳住张元宝,要不得多久,长安便会想法子接她出来。 待要再说时,张元宝却是派了人来,请秋娘一同去用晚饭。 秋娘挑了眉眼看张博兴,一时露了笑意道:“这个张元宝只怕是看上你了,想着法子救你,你可小心些,别到了晚上被他摸上了床。” “他敢!”张博兴恨恨道:“他敢摸过来,老子便敢剁了他!”、 秋娘笑笑地出了门,还为踏出去,先是对着门吼了一声道:“贱婢,看你还敢四处勾搭人!” 那一厢,却是沉了脸往张元宝处走去。 据张博兴所说,她如今竟还是在京城之内,她最初以为自己定然在荒郊野外,竟然是错的。这个地方,第一面看到是荒凉破败,住进来才发现处处皆是富贵,便是在这其中行走的丫头小厮,个个看上去也是拔尖的人儿。最重要的是,无论秋娘如何套她身边丫鬟的话,那丫鬟只做事不说话,半个字也不吐。 她原也是奇怪,如今方才明白,她如今竟是在淑妃娘娘的省亲行宫里。 左相的大女儿如今是皇帝身边的淑妃,这房子便是左相特意为淑妃娘娘省亲修的行宫别墅。这个省亲别墅最特别的地方便是仿做了民间各种形态的建筑,前些年一直空着,淑妃怕铺张,便让左相着家人入住。 她住的这个地方,便是其中一隅,名唤作“茅草屋”。大约张元宝也想断了她逃跑的心,当时在屋外做了些手脚,让她以为她身处偏僻之地。 更难怪长安搜遍了全城却找不到她,因为这儿,便是太子都不敢堂而皇之的进屋拿人。 左相赐张元宝入住,恐怕他都没想到张元宝竟如此胆大妄为,将右相的儿媳妇儿撸了来藏在自家的院中。 这个该死的张元宝…… 秋娘面色一沉,再见张元宝时,恨不得将他生剥了。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得耐着性子耍小性子,哄得张元宝又连喝了几杯酒道歉,张元宝也不在意,作揖下跪,什么都肯做,只道今日是他不对云云。 秋娘折磨够了张元宝,这才陪着笑脸,又编了些莫须有的天灾**说与张元宝,哄着张元宝高高兴兴地走了。 哪知道,张元宝方才出了秋娘的门,一转眼却是“呸”了一口,直骂秋娘将死之人还惺惺作态。他一边骂着,一边却是想着今儿一整日心心念念的那个俊俏的小丫头。 那会张博兴被秋娘好生用鞭子抽了一回,从屋子里抹着泪期期艾艾地跑出屋子时,张元宝一直在屋外等着,正好瞧见张博兴那梨花带雨的俏模样,便是这惊鸿一瞥,让他心驰荡漾。 他只道秦远待他果真是好,便是丫鬟也送这般绝色与他使唤,若是让那丫头就这么折在秋娘手上,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他左思右想,到底是色迷心窍,当夜,他便寻了管事打听到张博兴的住处,左手提着金银珠宝,右手揣着上等的金疮药,摸进了张博兴的院子。 一站在屋外,张远宝只看到窗上映照的佳人倩影,如今佳人正对窗解衣,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万般风礀,光是那影子,便让张元宝热血贲张。他原本已是耐不住,再听屋内人“哎呦”了一声,那呻-吟端的是**蚀骨,他再控制不住,一把推开门。 眼前的情形,却是让他彻底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秋娘秋娘,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方法? 秋娘:神马? 长安:咱们带着表哥去泰国吧!他绝对是稀缺型男女双用人才,俗称:人妖! 秋娘:…… 【遥远的地方,张博兴浑身一颤……】 ☆、46鱼蒙晋江独发 房中的佳人此刻正背对着张元宝,肩膀半露,隐约能见一片白光,可偏生上头多了道红痕,让人禁不住想要上去摸一把。张元宝一时怔在那,却见佳人一惊,忙拉上自个儿的衣服,惊吓地嗔道:“公子,你怎么来了?” 张元宝只窥之一隅哪里能够知足,这会见佳人花容失色,他却觉得浑身焦躁,忙堆上笑道:“我听管家说你受了伤,特意给你送了些药来。”他边说着,那双手却是要摸上张博兴的手。 张博兴忙退了一步,只做娇羞感恩样,道:“公子对下人可真好。” 张博兴一边捏着嗓子,一边恨不得抖落全身的鸡皮疙瘩。抬头时,却见张元宝眼睛晶晶亮地吓人,里头全是**,可偏生张元宝还要装作温婉佳公子模样,莞尔一笑,歉然道:“杜姑娘脾气不好,你这几日莫要去招惹她。我蘀她向你道歉,我看你上药也不方便,我来蘀你吧……” “这……不大好吧。”张博兴一双凤眼汪汪望着张元宝,张元宝又进了一步,道:“姑娘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此话方落,张博兴又在心里呸了一声,但凡色中恶鬼哄骗女子,常用的第一句话,不就是这句? 眼见着张元宝便上下手脚,张博兴左躲右闪,却越是激发了张元宝的**。张元宝只当张博兴欲拒还迎,先前还是好生地哄着张博兴,一会说要帮“她”上药,被拒绝后,又同“她”叹起了人生理想和远大宏图。 张博兴只耐心地陪着,张元宝越看“她”越是心动,今日不比平日,他见了张博兴便觉得口干舌燥,心跳也特别快,便是兴-奋也来的特别快,当自己的行动快于自己的脑子时,他便发现自己已然抓住那佳人的袖子,央声求道:“好妹妹,好姑娘,我见你了便欢喜你,如何都挪不开眼了。我明日便去问大公子要了你,你来陪陪我,我念了你一日……” 此刻的张元宝只觉的眼前的张博兴如天仙一般,若是得不到,便再也活不下去了,身上的火烤着他,眼前的张博兴诱惑着他,他开始有些迷蒙。 待他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佳人已是一件件地宽衣解带,大片的雪白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诱人的体香,惑人的酮-体,轻声细语的吟-哦,他赫然觉得自己定是在杜秋娘那时喝多了酒,醉了,此刻竟是如何都看不清眼前佳人的脸,可是身体里最原始的渴望却让他奢望更多…… ****** 屋子里渐渐传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听从张元宝吩咐守在外头的人闻声,皆是相视一看,暗骂了一声。 张元宝这个废物,原是比他们还要低下的人,可偏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妖术,竟能测得未来之事,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左相的义子,狐假虎威,他竟成了他们的主子。如今张元宝在里头吃香喝辣,他们却在外头喝着西北风。 当真是不值当。 打头的却是个须髯汉,名唤赵九,听着屋里的情形,便撺掇着几个人也去屋里喝点小酒。走到半途,不曾想却遇到杜秋娘,赵九只见她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便是被张元宝派去看着杜秋娘的人都退避三舍,远远跟着。 赵九便拉了个其中一个,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姑奶奶一直嚷着要见张公子,到了张公子那不见人,便发了疯一般摔东西,见着什么贵重便摔什么!方才又说张公子要来寻什么狐狸精,嚷着要来抓人。这般彪悍的女人,我可真是少见!” 那人直叹气,赵九听了却是哈哈一笑,道:“张元宝让你看着这疯女人,又没让你们寸步不离。咱们这茅草屋在行宫里属最偏僻,路也是九转十八弯,寻常人若是想逃出去还真不容易。张元宝也说了,这个疯女人是他的亲亲表妹,二人打情骂俏,没得连累兄弟们睡不好觉,你就随他去便是了。” 赵九这般一说,几人也觉有理,索性就留了两人看着秋娘,余下人全去喝酒了。 岂料秋娘到了丫鬟那院子里,听着张元宝里头的动静,一时便怒火中烧,踢了门便冲进去,奉命看着她的秦甲,秦乙二人也不好跟着,站在门外,便听到秋娘扬声高骂张元宝是负心汉,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期间夹杂着丫鬟的哭声,张元宝的哀号声。两人躲在暗处遮风的地方,只道这女人好生彪悍。 这般动静,惊动了院子里不少丫鬟,全都跑了出来,想来看个热闹,瞧个仔细。又有人请了管家,管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只道这个女子粗俗不堪,可毕竟张元宝如今是个主子,主子的面子还是要护的。 他这厢忙呵斥了众人,站在门外唤了声“宝公子”,屋外却是狠狠的传出张元宝的一声“滚”,管家摸了摸鼻底,索性识相地任他们继续吵去,又吩咐了屋外的甲乙二人好生看着。 甲乙二人只当看戏,听着屋内又是炒了一会,不一会,秋娘便从屋里哭着跑出来,随即张元宝衣着凌乱,低着头捂着半张脸,也追了出来。 两人只觉好笑,好奇想看屋里,张元宝却是掩了门,低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去追人!” 两人也没觉察出今晚的张元宝嗓子有些异样,方才屋内的吵闹声足已让他们以为,张元宝在这场骂战中落了下风丢了面子,二人笑笑地便去追秋娘。一转身,却觉面前人影一闪,待认清来人,二人松了口气,笑唤,“赵九”,音未落下,却是当头一棒,轰然倒地。 “张元宝”这才放下遮脸的手,竟是本应在屋中“颠鸾倒凤”的张博兴。过得不久,却是秋娘从旁的草丛中走来,见了“赵九”却是一愣,那一旁,张博兴已是苦瓜着脸,狠狠地拧了一把“赵九”骂道,“你他娘的就这么看着老子差点被人上了啊?老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下了黄泉也要到你娘跟前告状去!” 秋娘原本还奇怪,怎得张博兴对着一个侍卫还这般娇羞模样,听到后头,却是心里一惊,再瞧那赵九,虽是须髯大汗,皮肤黝黑看不出模样,可那双眼睛…… 那双提溜提溜转,透着股宝气、傻气、呆气,比她还觉得委屈的眼睛,不是长安的,又是谁的? 秋娘心里一股酸气冒上来,也下了狠手拧长安的胳膊道:“你这个死人,你这个死人!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呀!” 这一会,须髯大汉“赵九”两只胳膊,一边挂着个俊俏公子,一个站着位彪悍少妇,两人皆是捏着嗓子,尽诉委屈。 张博兴原以为范长安还能安慰他两句,谁知范长安却是一把甩了他的手,一把将秋娘揽到了自个儿的怀里,低声安慰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张博兴心中暗骂了一句长安他娘的不仗义,转念一想,长安他娘不就是他姑姑?骂自个儿姑姑,多不孝顺呀!他硬生生地将那句脏话又吞了回去,黑着脸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赶紧走,省得夜长梦多。” 长安这才松了秋娘。三个人一合计,还是赶紧走为上策好,秋娘却是如何都放不下那本册子,想要再进屋时,张博兴却是从怀里掏出那书来,道:“就这个?我看他贴身藏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一并撸了来。” 秋娘忙夺过来,好生藏着。 临走时,长安又是看手里的刀,又看灯笼里的火头。张博兴只道这两祖宗真心伺候不起,拉着长安道,“我们可是应了太子殿下,绝对不在这惹出什么麻烦来。杀人放火的事儿,咱们绝对不能干!” 长安这才沉了脸,又变回他的“赵九”来。 方才跟他去屋内喝酒的七八个人都被他放倒了,这会防备最是松懈。“赵九”又去寻了管家,只道张公子临时要出门,管家特意派了轿子,“赵九”打头阵,“张元宝”稳坐轿中,秋娘躲在轿子里,听着外头的“赵九”熟练地同众人打着哈哈,便是俚语都说得极为顺溜,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那个行宫。 逃出升天时,秋娘狠狠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 哪知道长安和张博兴将将将她送到了范老太太的别院处,二人又犯浑,又说要回去。 秋娘虽是气愤方才不能一刀毙了张元宝,留下了他这个祸害,可是也知道,若是当真在左相府里杀人,到时候闹将起来,范府也绝没有好果子吃,她好歹是长安的妻子,却被人掳走了十几日,这事儿传开,于她,于长安,于整个范府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这般想着,长安却是抚了抚秋娘的脸,低声道:“没事,我去去就来。你陪着祖母说会子话,我转眼就到。” 他说着人便出了门。范老太太见秋娘极累,拉着秋娘说了一会话,便让她入屋休息了。秋娘坐在屋中,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恍如一场梦,心里一惊,忙掏出怀里的那本册子,抚着那书,又是恨张元宝无耻,又是后怕,幸好她护住了自个儿。 这般悲喜了一番,几日来绷紧的弦总算是松了,迷迷糊糊睡着时,只觉脑子里一直浮现长安那双宝气的脸,那眼神时而却是变得锐利,再看,又变作了一张须髯汉的脸。 她人一下便醒了,想了半日,方才咬牙切齿唤了声,“这个范长安!” 他说的那句“我在,我一直都在”哪里是安慰她,分明就是事实。 白日见着张博兴时,范长安便已经扮作了须髯汉,也或许,他来的更早。怪不得白日她总觉得有个满面胡须的男人看着她,她心烦意乱无心去看, 范长安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地妥妥当当一环不差,却是狠心不来寻她,硬是熬到了这会。 她总以为张博兴扮什么像什么,这会看来却是错了,她家范长安才是当今无愧的高手。 只是苦了她,多提心吊胆了几日。 “看你回来,我教不教训你!”秋娘傻傻地笑了,片刻后却觉自己的眼角湿了——这般又爱又恨,不过是因为长安而已。 只是这会,长安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首届“小娘子”电影节今日盛大开幕开幕, 影帝提名如下:1、范长安。2、张博兴。3、张元宝 影后提名如下:1、范长安。2、张博兴。3、杜秋娘 欢迎大家踊跃投票。若有其他人选,亦可参选。请注意投票格式,每人一票,届时,投票最高的影帝和影后将额外加对手戏一场【激情戏?肉戏?哦,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张博兴:擦,我是男的,为毛我要角逐影后! 路人甲:哇,看,表哥好看又好用,长得好像人妖啊…… 张博兴:…… 范长安:擦,我是男的,为毛我要角逐影后! 鱼蒙:组委会说,必须凑足三人以上,否则涉嫌内定…… 范长安:…… ☆、47鱼蒙晋江独发 “我们真要回去?”出了府,眼见着长安的脸一寸寸的沉下来,便是张博兴也蹙了眉头,“他虽则是该死,可他毕竟人在左相府,我们这般来来回回,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确然是应了太子不在行宫里杀人放火,可我原本也没打算杀人放火。”长安笑笑地看了两眼张博兴,张博兴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唔,幸好他没得罪这个表弟。 当日他觉得偶尔有些呆的范长安,在这次秋娘被撸的事件中,表现出了他从未了解到的范长安的另外一面:极敏锐的判断力,极强的分析力和布局能力。即便是有片刻的慌乱,可是他却能瞬间便布下了一个局,让张元宝一步步往下跳。 他原以为长安或许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看样子,长安所谓的报复却是久远的……想到长安即将要做的事儿,他默默的觉得,或许一刀毙命,对于张元宝反倒是件好事。 艺高人胆大。沉着稳定的“赵九”带着美观又实用的张博兴,再一次杀回了茅草屋。这一次却是兵分两路,长安方才随张博兴回到张元宝处,自个儿先是摸到了后花园处。 那儿早有丫鬟等在那儿,见了长安,嗔了一声,道:“你怎么才来,九姨娘已经等了你许久。” 长安微微作揖,忙赔笑道:“叫姐姐好等。只是今日我家公子喝醉了犯了混,一直闹到了现在,我一直脱不开身。” 那丫鬟眉目挑了他几眼,调笑道:“赵九,你可仔细点你的皮儿,九姨娘今儿心情可也不大好。她可念了你好几回了。” “多谢姐姐提点。”长安暗里塞了些碎银子给那丫头,刚刚进门,屋内的少妇已然扑身上来,提脚便将门给踢关上,提了条长白的细腿在长安身上挑-逗地蹭了蹭。 长安忙念了两句“阿弥陀佛”,硬着头皮将视线落在那少妇的脸上,坏笑道:“我的心肝儿,可想死我了。” 素闻左相不好色,可是家中的九房姨太太各个都是绝色。尤其是这个九姨娘,当年在京师第一妓坊头次亮相,便以一舞惊艳全场,只可惜,她的头次亮相便被左相相中,纳为了九姨娘。入了左相府,却被左相夫人排挤,终是不得宠,被弄到了离茅草屋附近的院落住着。 到底是娼妓,骨子里耐不住寂寞。长安抓着真“赵九”时,不过拷打了两番,他便招了:九姨娘几次三番想要勾搭张元宝,张元宝有贼心却没贼胆,那九姨娘却是看上了这个须髯大汉的赵九,二人时常暗通款曲。 长安原本怕她这番饥渴模样,唯恐被他扒了衣服认出真身来,谁知这九姨娘,竟是在她来前便灭了烛火,如今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九儿,你一早说要来,我便等着,你怎到这般时候才来。”那九姨娘说着,抓着长安的手便往自己的胸口摸,长安不及防,只觉那女人身上如今只有一层薄纱,他的手按在一团软乎乎的肉上。 黑暗里,长安的脸蹭一下便红了,又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心里只当手下的肉是两块肥猪肉,可一想及秋娘,连这肥猪肉都觉得腻味,只得伏在那女人身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手一扬,一劈,那女人一软,他连肉都不想碰了,拿了床上的被子将她一裹,扔到了床上。 待张博兴将张元宝同那女人送成一堆时,张博兴望着那女人白嫩的大腿,眼睛都直了:凭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干,好事全让长安占了啊! 这一路,他背着张元宝为了不让人发现,左躲右藏,费心费力。张元宝吃的是极为霸道的药,吃完之后,人便不停产生幻觉,以为自个儿在**之中,实则,要解决问题,张元宝只能靠自个儿的右手。直到张博兴回府,张元宝还对着自个儿的管子撸地很兴奋,身上手上都粘满了污秽的白液,他张博兴是忍着多大的恶心才能背起这么个移动□呀。 可长安倒好,不费什么力气,还白占了人家妾侍的便宜! 张博兴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瞅着床上的两个人,长安瞟了他一眼,道:“要你觉得我占了便宜,那女人不在那么,随你摸!只要你乐意摸人家老婆就成。” 一句话说地张博兴直犯恶心。那床上,一个是满手秽物的□,另外个,是欲-求不满的荡-妇,二人可真是天作之和。这一想,满腔不满全发泄在了张元宝身上,又灌了他许多虎狼之药,便是连那小妾都灌了不少。 长安在一旁看张博兴这般凶残,忍了几番才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 张博兴翻了个白眼道:“你想这损人的法子时怎么就不想着‘厚道’”两个字呢?”一边说着,一边又灌了张元宝许多,只琢磨着又便宜张元宝了,那药够他风流到明天晚上,只要他不虚脱…… 那一番,两人的药力都起了作用,二人干柴遇上了烈火,都沉迷在自个儿的世界里,两个人都在脱自个儿的衣服,张博兴不慌不忙,索性搬了个木杌子坐着,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二人纠缠在一块。 长安背过身去,拉了他几回,张博兴却是拍了他的手道:“你真是不识货!你看看,这一个是左相的妾,一个是左相的干儿子,这可是母子乱-伦大戏,你上哪里能看着这么真切的春-宫图?” 长安呸了一声,想起新婚当夜他看的那春-宫图之后被秋娘狠狠教训了一顿,往后要是教她知道自个儿还看了旁的女人的活春香,他这水嫩嫩的皮子还要是不要? 他这般想着,身后的张元宝已是迫不及待地剥光了九姨娘的衣服,贴身的肚兜就这么甩了过来,正好落在长安的头上,张博兴拉着他道:“快看快看,有大戏!” 长安念着家里的秋娘,转了身要拉张博兴走,视线却正好落在床上张元宝的赤-裸处,不过瞟了一眼张元宝那活儿,沉下脸对张博兴道:“你好歹一州巡抚,怎么这般猥琐,走了走了,再不走就要出事了!” 张博兴这才怏怏起身,出门时,便听长安嘴里默默念道:“又短又小,真蘀他难过。” 张博兴想了半晌,方才想到了张元宝身上,心里不由骂了一句娘:靠,到底是谁猥琐! ****** 张元宝这一觉睡地极为畅快,同九姨娘一个晚上乐此不疲,足足做了十几次,日上三騀,两人依然在奋战,到了最后,身体已然觉得不行了,可心里还是觉得渴望。 张元宝始终觉得,身下便是水嫩嫩的佳人,不曾想,自个儿早已被人换了天地,身边睡得可是左相的妾侍,历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瘦的地。九姨娘许久未曾开荤,一夜承欢,只觉爽快到异常,累到最后药效过了,她也不睁开眼,只想着这“赵九”功夫比起左相那老头,真是好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二人对这一夜都十分满意,若是没有意外,这确然也是圆满的一个**之夜。可偏生,那日左相听身边的小厮提起,九姨娘日夜在屋中唱哀伤凄婉的曲调,只盼左相能想起他来,左相一时愧疚,就想起去看望这个被他冷落了许久的九姨娘。 那时,屋内的张元宝和九姨娘还在颠倒,守门的丫头也以为里头是赵九,见了左相来,慌慌张张只道姨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左相见那丫头吞吞吐吐,便猜中屋中有蹊跷,愤怒之下,一脚踹开了九姨娘的门。 这一看不要紧,床上的张元宝正欺身压在九姨娘的身上疯狂抽动着,九姨娘的嘴里更是一个劲儿的喊着“我的宝贝儿……宝贝儿……” 左相只隐约听到“我的宝,我的宝……”,当时怒从心中来,反身从侍从手中抽出剑来,一刀削下了张元宝的左臂。 一刀下去,张元宝惨叫一声,热水喷在九姨娘的脸上,她顿时醒了,而张元宝痛楚之下,直接晕过去了。 九姨娘一看身上的人换了旁人,顿时傻了眼,再看左相在眼前,满眼杀意,九姨娘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下来,电光火石中,她只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抱着左相的大腿,直哭诉是张元宝强上了她。 众目睽睽下,左相被自个儿领进门的人戴了顶鸀油油的高帽,一想起方才九姨娘在床上的**礀态,哪里有半分被强的意思?左相一时起红了眼,手起刀落,九姨娘当场毙了命,再要砍了晕厥过去的张元宝时,身边的人已是围了上来,拦道:“大人不可,张元宝于我们还有大用处!” 左相深呼吸了数次,方才勉强按捺下怒意。张元宝被关了起来,醒来之后,百般解释是自个儿受了陷害,可是当夜当值的数人都醉了酒,领头的赵九留下了一封信,只道看不惯张元宝同九姨娘勾搭成奸,污秽不堪,他走了,至此凭空消失。管家又在后花园中找到一具丫鬟的尸体,同张博兴妆扮的那丫鬟身形极为相似,旁的丫鬟只道她当日被张博兴玷污了之后想不开投河了,这最后的人证也不见了。所有的证据却指向了张元宝…… 张元宝绝望地发现,自己只怕真的要因好色,再死一次了。而如今,唯一的出路,却只有一条。 ——供出杜秋娘。 作者有话要说:“小娘子杯”特派记者鱼蒙采访路人ing: 鱼蒙:请问您对几位选手有何观感? 路人甲:表哥好看又实用,耐用实惠,真正不贵! 路人乙:元宝风流一夜无停歇,堪称男人中豪杰! 路人丙:我觉得吧,长安是个好导演! 秋娘:一个人妖,一个短小,哪像我们家长安,导、演俱佳,最有节操! 张博兴:……我是副导——重口味母子乱-伦春-宫大戏! 长安:娘子说的是对的! 感谢以下赞助商对本届电影节的大力支持: ◇、囡亾忲兲嫃 扔了一颗地雷 广寒宫主 扔了一颗地雷 【广告位火热招商中!!!】 ☆、48鱼蒙晋江独发 别院里的杜秋娘和衣躺在床上,突然之间,竟觉得浑身冰冷,渐渐陷入梦呓中。没一会,竟是陷入梦魇中怎么走都走不出来,想说话也说不出,她越是挣扎,越是不能动弹,直到一道温暖附在她的手上,她方才慢慢醒过来。 一睁开眼,长安已经换回原来的面貌,就卧在她的身边,看着颇为疲倦。秋娘眼睛一热,竟是落下泪来,拥着长安怎么都不放手,手却是狠狠地掐着长安的腰骂道:“你到哪里去了!” 长安忽闪忽闪着眼睛,将她又搂在怀里道:“秋娘别掐我,疼。” 再次拥抱,已经是半个月以后,长安总算明白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人都用了力气抱着对方,恨不得拿根线将对方绑着,再不让对方离开自己。 秋娘将脸埋在长安胸前,心里酸楚到不行。手下却不松劲儿,又狠狠掐了把长安,骂道:“说,你是不是早就混入那个鬼地方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在那,你也不来寻我!” “我是怕你控制不住情绪,漏了破绽。”长安龇牙,见秋娘落了泪,手忙脚乱地拿了自个儿的袖子蘀她擦泪,这一擦不打紧,方才他回来时没来得及换了外衣,这会身上还带着那个九姨娘的脂粉味,秋娘一闻顿时放下了脸,在长安身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长安哎呦了一声,见秋娘脸色沉了下来,委屈道:“咱们险些天人永隔,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在一块儿啊,怎么一见面你就打我!” “谁让你在外头拈花惹草!”秋娘将那袖子一丢,“你自个儿闻去!” 长安将那袖子一闻,想起九姨娘那块肥猪肉,当下便觉得恶心,忙不迭又将回了茅草屋之后的事儿细细说与秋娘听,只不过,□九姨娘的变作了张博兴,自个儿才是那个辛苦背着张元宝四处走的人。 秋娘听到张元宝睡了九姨娘的事儿,这才想起心中惶惶不安的由来:她的身上揣着那本册子,人人都说怀璧有罪,若是张元宝将此事宣扬出去,或者将秋娘重生的事儿说出去,只怕秋娘往后的日子都不用安生过了,可是这东西更不能落在张元宝手里,否则范家一家人都可能活不下去。 这几日,她一直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将真相告诉范长安。一个人重生,若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绝对也不会相信这世间有这种事情发生,她若说了,长安会不会信? 可是不说,倘若那该死的张元宝最终还是滋润地活着,甚至活得更好,倘若再对长安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说,还是不说? 秋娘抬眼看长安,思忖了许久,终于狠狠心,闭上眼睛道:“长安,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当下,她便闭着眼睛,将上一世从嫁给元宝之后的事儿一件件是叙述了一遍,原本语气还是平稳的,只在说起杜老汉被张元宝气死时,颤抖着声音勉强说完。 自重生以来,她背负着两世的记忆,一时要回忆前世,一时又要担心未来,这根弦一直绷着,蹦得她透不过气来。直到张元宝寻着她,她才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说便没有旁人知道,知道的太多,更是一种危险。 缓缓说来,那些压力却像寻着了宣泄口,一点点地释放出来,至最后说完,秋娘只觉泪流满面:原来上一世的事情早就这般遥远,遥远地她已经不想再去记起。 可是她说完,却是忐忑,缓缓睁开了眼,却只见长安惊讶地定住,好半晌,却是嘟着嘴,气呼呼地看着她,见她睁了眼,索性扭过身去不看她。 这个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秋娘擦了泪,捅了捅长安道:“范长安,你吓到啦?” 长安扭了头,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秋娘又捅了捅范长安:“你说话呀!” 长安再次冷哼了一声,扭了头来看秋娘,醋意满满地问道:“你方才哭,是因为张元宝?” “鬼才因为张元宝!范长安你在想什么呢!”秋娘眉一竖,扬手便要打范长安,谁知道长安动作更快,手一扬便将她的手制住,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她道:“杜秋娘,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可是你记住,你这一辈子是我范长安的娘子,也只能是我范长安的娘子。什么张元宝,什么张秋花,他们都已经不在你的生活里。你若是信我,你便早该告诉我这些!你整日将这些惊惶藏在心底,你不难过么?你不难过我都蘀你难过。你是我范长安的娘子,你曾经说过你不求我荣华富贵,可我更不求你能让你脑子里的那些对未来的惊惶蘀我驱吉避险!” 长安说这番话时,用了从未用过的重语气。秋娘一时怔在他怀里,听到后半程时,眼里不知不觉全是泪水,哽咽地回道:“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只怕旁人拿我当妖怪……” “你就是妖怪,也是天底下顶漂亮的妖怪!”长安低声回道,一手放开了秋娘,细细地蘀她抹了泪,抵着她的额头,半晌却也哽咽道:“秋娘,我从来不是什么‘旁人’”。 两人成婚后,长安日夜睡在秋娘身边,秋娘夜里睡得并不安慰,时常睡着睡着便会咬牙切齿喊着张元宝的名字,长安初时听着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和疑惑,如今这般说开,长安自然是惊讶,可是联想到平日秋娘的异常,他反倒释然了……不管秋娘说的过去究竟是否存在,他唯一感激的是,今生秋娘还愿意嫁给他。 秋娘藏在心中这么许久的事儿总算分享与人知,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未来不管多难,总算有个人能懂她,陪着她。二人成亲这么久,这般才算是彻底的坦诚了,秋娘又是喜悦又是心酸,真是百感交集,抓着长安的手,又是狠狠咬了一口。 长安“嗷”了一声,便听秋娘说道:“我就怕我在做梦,看到你疼了我就放心了。” 长安仰天,泪流……开心不开心都咬他,他怎么这般命苦? 许久未见,二人这会正是情到浓时,互相瞧着,眼里都瞧出欲-望来,长安禁不住便要对秋娘上下其手,秋娘更是主动踮起脚尖,献上自个儿的唇,两人心意一致,都想好好地交一次公粮,以解多日相思旱情,那知道衣服都还没脱呢,张博兴便子门外猛咳嗽。长安搂着秋娘,嘴里呢喃着“不要分心”,可张博兴在外头越咳越大声,肺都要咳出来似得,长安不得已放开了秋娘,就听到张博兴低着声颇为小心翼翼地在外头嚷道:“长安,范丞相派了人来接你们回家!” 二人对视了一眼,长安这才想起来,他家老爷子在家可能等得可能要急出火来了,忙带着秋娘收拾了一番,同范老太太匆匆告了别,往家里赶。 秋娘回府前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从前安平村有个妇人被山贼撸了去,即便后来救回来了,那家的人只说那妇人已是不贞,一纸休书便将那妇人给弃了,那妇人百口莫辩,一狠心,三尺白绫送了自己的命。 秋娘当时还蘀那个妇人不值,可如今自己也遭遇这种情形,纵然长安相信她,她还是打心底里不安。若是李氏或者右相一人疑心她,她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下去。 谁知回了府,范仲良当着众人的面,不过是莫名其妙地宽慰了她几句,只说辛苦她了,留下了长安,便让她退下了,秋娘一头雾水地回了院子,过不久,姚氏笑嘻嘻地过了来,将她拉到一旁道:“嫂子,你可真是不仗义!” “啊?”秋娘怔住了。 姚氏笑道:“你一个人去了观音庙祈福,也不带上我。匆匆忙忙地走,竟是连我都瞒住了。” 姚氏有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秋娘才知道,当日她被掳走时,内宅里的人京师全然不知,长安将一切打点地清清楚楚,李氏和姚氏只当是秋娘是去观音庙求子去了,李氏原本有些不满秋娘不告而别,在范仲良面前唠叨了几句,范仲良驳道:“你一直嫌弃秋娘出身低,又没有子嗣,这会秋娘重视子嗣了,你又嫌弃她礼数不足,你还有完没完!”李氏干脆便闭了嘴。 秋娘总算松了一口气,同姚氏闲聊了两句,姚氏起身说要照顾范子钰便离开了,秋娘只等着长安回来。 等长安一进门,长安见她面色不安,知她是担忧范仲良的态度,笑笑说道:“爹这几日比我还着急你,你别担心,爹心里头可喜欢你,方才他还特意让厨房熬了些安神茶让我带来给你定定惊。” 有如此开明的公爹,也是自个儿修来的福气,秋娘总算定了神,挽着长安坐下,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册子。 方才秋娘独自坐在屋中,便将那册子看了又看,既是开诚布公告诉了长安,她就没想着要瞒着长安这个册子的存在。 她将张元宝何处得到这个册子,抓她的目的,还有那个傻书生的事儿细细说了,谁知道长安不过闲闲翻了两页,秋娘还没来得及反应,长安反手便将那书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秋娘一时瞠目结舌,他娘的,人家张元宝为了这本书坏事做尽,他倒好,暴殄天物不说,这可是她拼着自己的贞洁和性命拿回来的! 她忙要过去抢那书,长安却是抓着她不让她动,抬了头蹙眉道:“杜秋娘,放手!” 杜秋娘——但凡长安唤出秋娘的全名,秋娘便觉长安气场强大,容不得她半个“不”字,真是风水轮流转了!秋娘一时不敢动弹,却是不舍地瞄着那册子,嚷道:“范长安,你知不知道全大齐有多少人想要这 本书!” “我们要这书有什么用!”长安拉住秋娘,直视她道:“天下人都想要,我们拿着便多一分危险,不若烧……” 这“烧”字还没说完,夫妻两眼睛俱是一亮,在彼此的眼中,竟然看到了同样的兴奋。 “这书烧不得!”秋娘低声道。 “是,若是烧了,左相只怕要找咱们麻烦。”长安压抑着兴奋道。 “若是一件事儿只让一个人知道,那是秘密……”秋娘低声吟哦道,谁知长安竟是顺口接下去道:“若是全天下都知道了,谁还敢说他是秘密!” 夫妻两竟是一拍即合,一个损人却利己的阴谋,就此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特派专员鱼蒙再次上街头采访路人:请问,你对影帝候选人范长安有什么看法? 路人甲:长安,秋娘喊你回家吃饭! 路人乙:长安,秋娘喊你回家吃饭! 路人丙:长安,秋娘喊你回家吃饭! 路人丁:【要注意队形,否则会挨揍!】长安,秋娘喊你回家吃饭! 长安:…… ☆、49鱼蒙晋江独发 左相府内监牢湿冷,尤其在冬天,那种冷从骨子里沁出来。张元宝多少年来虽未曾锦衣玉食,可是温饱是足有的,可这几日,他在这监牢里呆着,却是饥寒交迫,更为严重的是,他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他隐约觉得自己开始发起烧来,人混混沌沌地,每日都觉得自己将死了。 那日他险些丧命在左相手下,他直嚷着自己知道未来事,能让左相抓住历史命脉,可偏生,前几日他提前告知左相的预测全部都出了差错,他说益州大雪,偏生那日大晴天,他说右相将死,右相却又面色红润地上了朝,健康地不能再健康……总之,他说了什么,什么就是反的。 他渐渐生出想法,觉得自个儿只怕是被杜秋娘和那个已经死掉的书生耍了,连左相对他都失去了耐性,可是他却必须撑住——他不想死,他才中了举人,他的辉煌才刚刚起了头。 张元宝这般想着,身体一阵疼痛上来,他迷糊地看了下自己的右臂,突然低声地笑了:他如今失去了一只胳膊,还妄图继续往上走……杜秋娘啊杜秋娘,若无张元宝能出去,定叫你死无全尸。 外头窸窸窣窣有人进来,他心一惊,忙抬头去看,素日待他如猪狗的秦远沉着脸站在他面前。他忙乱滚带爬地爬到了牢房前,想要抓住秦远的衣角,谁知道秦远却是蹙着眉,微微动了身子。 失了一条胳膊的张元宝乍然失了平衡,一下便跌在地上,他却勉力半跪着,抬头渴求地看秦远:“大少爷,今日的情形如何……” 秦远讥讽地又是摇了摇头,“张元宝,我爹没耐性再听你这白眼狼的话了,你一次次戏耍我们秦府,真的够了。” “我没有,我没有……”张元宝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道:“少爷,从前我也提供了几条有用的消息,我从未骗过相爷……” “总共三次,你总共说对了三次。”秦远竖起手指算了算,道:“张元宝,你诚然有些本事,被你蒙对了三次,可你如今于秦府而言,已经没用了。” “不会,不会……”张元宝在秦远微笑的眼里看到杀机,他身上一颤,忙道:“大少爷,我还有更有用的情报,只是在杜秋娘那,就是我老婆,不,现在他是是范长安的妻子……我的书被她抢了,你信我,你信我,杜秋娘是个很重要人,她会对秦府不利,那书,那书……” 多日来的折磨让张元宝有些思维混乱,秦远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只听到张元宝细声的呢喃道:“那书是我从一个傻书生手上拿来的,他知道上辈子的事儿……” 秦远微微摇头,张元宝平日里看着挺机灵,可如今人真是废了,竟说胡话。片刻后,他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丢在张元宝面前,“你说的书,就是这个?” 张元宝忙翻起那书,当场身子一瘫,怔神道:“是它,是……可是你从哪里得来?它被杜秋娘偷走了,它不该在这里……” 秦远微沉了脸,冷冷的“哼”了一声:“张元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拿着一本江湖术士的书到我左相府招摇撞骗……” 秦远说着,又拿出一本书丢在张元宝面前,竟和他手中那本一模一样。 从前几日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江湖术士,手里握着一张烂书,堵在左相门口抢着要见左相,说有东西要卖个左相。 管家原本要将他赶出去,可那术士言之焀焀说手头有左相要的东西,正巧左相轿子落下,见了此情形,下了轿子后,一翻那纸上内容却是吃了一惊,那上头罗列着未来几年内朝堂上要发生的大事。问那江湖术士从何得来,术士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将此事说得玄之又玄乎,只道左相是天降福星,生来便为安邦定国,唯有他才有资格配上此书,左相将信将疑的将那书收下了,那术士却是不求名不求利,丢下书人便走了。 只是离奇的是,过得几日,民间渐渐流传一本书,书内只道是得道高僧悲悯民间疾苦,特自损福笀,透露未来大齐各地大灾大难之事,警醒世人要提前预防,文中更隐隐透露,预测未来几年内朝政大事变动的《朝政大事篇》就在左相府。民间便却传出消息,说是左相手里有知晓天地玄黄人士,著有奇书,能知未来事,尤其是朝政大事,皆能知晓,若得此书,大齐变幻一番风云也未不可。 这事越传越玄乎,便是左相也有耳闻,心里一慌再去寻那术士时,那术士却没了踪影。不知怎得,有一日,右相竟在堂上提及了《朝政大事篇》,皇帝只道自个儿也看了那《大齐灾难篇》,直问左相要那《朝政大事篇》,左相哪里敢给——那是真正的有苦说不出头。 别说了皇帝了,左相府这几日频频招来窃贼,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都是冲着那书而来,他已经够闹心了,关键是,那书上还写着皇帝驾崩的时间呢,若是给了,他不是明显找劈么?他只道是民间谣传,可皇帝在堂上却让左相下不来台,只说前几回左相预测灾难委实厉害,连那地动,连那雪灾,都是一一应验的,可这回问你要朝政篇你不给,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 好好的一本书,原本能让左相稳得圣心,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左相越想越生气,想想无端受累,源头可不就是张元宝? 一模一样的书,再次出现在张元宝的面前,他却失了力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到底是输了。可是他不明白,他便是死也不明白,若是能预知未来事,那便是名利在手,怎么有人舍得将这名利白白送来人。 是了,范长安是个傻子……张元宝突然低低地笑了,嘴里默默念着:“范长安是个傻子,他不懂荣华富贵是什么……荣华富贵呀……”张元宝低声道,随即,却是想到了自个儿,他的命,他要保住自个儿的命。 “大少爷,我跟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帮相爷做了那么多的事儿……”死到临头的张元宝翻了又翻那书,低声道:“即便没了这本书,我还是能知道更多,只要能抓到杜秋娘……大少爷,你放我出去,我还能蘀相爷办事……” 张元宝还要说话,却惊惶地发现,身边多了个面无表情的人,这个人他认得,平日里秦远要杀人放火,都是带着他,他最快的便是刀。 刀……张元宝还待要说话,那人已是捏住他的下巴,抓住了他的舌头,手起刀落,张元宝还未感觉到疼痛,却已经看到地上那条猩红…… 他惊恐的抬头看向秦远,秦远却拿着雪白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自个儿的手指,随即将那帕子往他的脸上一扔,阴恻恻地笑道:“张元宝,你说的够多了。我爹说了,你好歹曾经是他的干儿子,他饶你一条命,只是这相府,你怕是被资格待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明目张胆地绑了人家的女人回来藏在相府里,害相府平白惹了是非,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想要的太多……” 秦远手一挥,上来个人一个手刀劈了张元宝,张元宝昏去之前,恍惚想起牛头山孙老道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此子或为状元之相……” 当时他心中狂喜,可是如今想来,孙老道分明还有后半句的低声呢喃,他当时隐约听到了,似乎正是:“只可惜,开头美好,结局潦倒……” 开头美好,结局撂倒……张元宝嘴一歪,这一生,再也没能再站起来。 秋娘再见张元宝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那时候天寒地动,她跟着姚氏一同去护国寺为家人祈福,刚下马车时,秋娘便看到在距离护国寺不远的街角处,一群少年人面色潮红的在逗一个小乞丐。那乞丐头发脏污,低着头匍匐着,好似还少了一条胳膊。 “这些少年人也太欺负人了。”姚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好端端的,几个人围攻一个乞丐,真是世风日下!” 身边有伺候的丫鬟翠儿知道那乞丐底下的,忙解释道:“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个乞丐啊,就该这般下场。” 秋娘和姚氏都来了兴趣,翠儿却是瞧着那乞丐,咬牙切齿道;“那个乞丐原是左相收的那个义子,不知是什么原因得罪了左相,被人扔了出来,在这已经要了几天的饭,愣是没要着,不是没人给,而是每回有人给,路边便有人出来拦着不让,就非要让他这般生不死地呆着。” “左相的义子?”秋娘心里一愣,那丫鬟道:“可不就是他?我的一个小姐妹,便是被他害死的!” 翠儿说着,便提及张元宝初初进京时的事儿。那时他还未进左相府,在城东租了屋子,主人家恰好与翠儿家是街坊。张元宝入住后,却是看中了主人家的姑娘,心心念念了许久都不能得手。后来他得了势,直接掳走了人家家里的姑娘轻薄了一番,那小姐回家后日日落泪,在家人逼问下方才哭哭啼啼的说了,转眼却是跳了井水。当时姑娘家人畏惧张元宝背后的权势,方才不敢揭发他,一口气呕到了现在,直到张元宝失了势,那家人在街上偶然看到了他,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因果报应,谁都逃不过。”姚氏暗暗叹了口气,秋娘只略略又看了那人一眼,正要跟姚氏一同离开,那群围攻张元宝的少年散了开,却见张元宝挣扎地起了身,竟是一瘸一拐地往秋娘的方向奔来。 姚氏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便见张元宝满目通红,全是泥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眼里却全是杀意,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说着什么。 姚氏待看清他的嘴,更是“呀”的一声退出了老远,拉着秋娘道:“他的舌头,他的舌头……” 秋娘定睛一看,张元宝竟是被人割了舌头,纵然是脸都是花的,还有那两条腿,似是被人打伤了,依旧挂着…… 她猛然吃了一惊,几个随从见状,连忙将张元宝拉开,张元宝被人制住,却仍是不服,用力挣扎着…… 作者有话要说:张元宝:今日杀青,感谢各位观众对元宝的支持,感谢感谢! 路人甲:元宝,领盒饭啦! 路人乙:元宝,吃盒饭啦! 路人丙: 元宝,该上路啦~~~ 路人丁:又小又短,导演说你观众缘太差,出场就没收视,不给你片酬呀…… 从今以后,江湖上传说,张元宝的别名叫——“短小精悍”。你们懂得…… ☆、50鱼蒙晋江独发 身边的随从眼见着发了疯的张元宝生了无边的力气,只道这是个疯子,忙劝秋娘和姚氏先入护国寺,秋娘前脚刚踏入护国寺,一回头看,便见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直奔那些随从而去,竟无丝毫停下的迹象。 秋娘吃了一惊,待要开口惊呼时,那些手脚快的随从早就放开张元宝闪到一旁,而手脚不便利的张元宝,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似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张元宝却被高高撞起,落地,再了无声息…… 眨眼之间,一条命没了。待那马车停下,驾车的青衣书童一看在众目睽睽下撞死了人,也慌了,对着马车说了几句话,马车上方才下来个贵气逼人的公子哥儿,也蹙着眉看了一会那个乞丐,反身又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秋娘虽是痛恨张元宝,他死不足惜,可眼睁睁看着他人将他撞死,那人却视人命如草芥,丝毫不放在心上,那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一时间,路人纷纷愤恨不平,可那公子哥儿的来历谁也不晓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唯独长安特意选来,跟在秋娘身边保护秋娘的随从吴石面露惊讶之色。待那马车远远跑去,姚氏和秋娘愤愤不平时,劝着二人低声些,又低声对秋娘道:方才那贵公子哥儿,瞧着像是太子…… 秋娘吃了一惊,想着方才那人的模样,同长安口中描述的那个腹有才华却不拘泥小节,偶尔吊儿郎当的那个太子确然有些不同。身为一国太子,却视百姓的生命为儿戏,秋娘对这个太子的印象再次往下掉了一掉。 再想到那本册子上所记载的,“人称范子正为人中君子,再世柳下惠。齐太子齐岳即位为新帝后,每月赠一绝色美人与范氏子正,子正皆纳为妾……”当时秋娘什么都没记得,可这句话却是牢牢记在心头。敢情范长安上一辈子也是个呆愣木瓜,没什么色心,倒是这个齐岳,存了心要带坏一个纯洁的青年。 秋娘这般一想,越是咬牙切齿。 眼睁睁看着死了个人,秋娘和姚氏都觉得触了霉头,返身上了马车又回了府里。谁知刚回没多久,官府便来人,请了吴石去了一趟衙门。吴石回来禀报,说是太子撞了人,不是跑了,而是让随从去了官府报了案,官府的人哪里敢得罪太子呀,又听太子随从道,太子的马车当日受了惊不受控制,官府只道那个乞丐张元宝本身也是劣迹斑斑,害了不少女子的性命,官府原就想要惩治他,太子无心之失,却是为民除害了,如此种种,这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秋娘这才对太子的印象好了些:总算没有逃逸,而是去自首了。虽预料到最后他不会有事,可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秋娘又问吴石张元宝的尸身如何处理,吴石报说,若是无人认领,大体都是要送到乱葬岗,那处野狗出没,只怕是会尸骨无存。 这真是应验了当日张元宝胡乱许下的那个誓言“断子绝孙,死后尸骨无存”,让人徒生了因果轮回的感叹。 秋娘当夜便将这事告知了长安,长安听完安静了许久,方才恍然拍了下脑袋道:“太子只怕有麻烦……” 秋娘或许对官府的条例不清,可是长安却是清楚的很,大齐例律,若是故意纵马伤人致死者斩,无意纵马伤人者也当杖三百、流三千里,当今圣上一直注重律令,总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挂在嘴边,这会太子在大街上捅了篓子,那些想要拉太子下马的臣子还不得趁势参他一本? 长安一想起这个行事不羁,小事不挂心头的太子,头便有些痛——私下相处时,他是这副模样也就罢了,偏生在众人面前他也不收敛,该如何还如何,遇上这样的主子,怎一个“愁”字了得。 长安这般想着,见秋娘难得对朝中的事儿也起了兴趣,便细细与他说道:“如今的太子齐岳虽是太子,可是皇上对他的行事作风有诸多不满,若不是皇上念着故去的皇后,朝中老臣以我爹为首,又力保太子,只怕皇上老早便要废了太子了。二皇子齐峰在人前却是人品端正,又是皇上如今的宠妃淑妃所出,淑妃的爹便是左相……” “所以,左相一党都是力挺二皇子齐峰为太子?”秋娘若有所悟道。 长安拿手指一点秋娘的额头,笑道:“我家娘子真是冰雪聪明!” “我原本就不笨,笨的是你范呆子!”秋娘咧嘴笑道,低下头却想到了旁的事情。 长安自从将那书拆成了几部分发散到京城各地后,却是又过滤了些同范府及朝廷重大机密相关的事儿,不过是瞄了两眼,其他全数烧掉了。秋娘连想再誊写一遍藏私的机会都没有,可是,里头某些事件却是记得的——譬如这个太子韩岳,在她的印象里,大齐确然是废过太子的,具体时间她不记得,可是在那本烧掉的册子里,却提及太子韩岳的太子之路极为坎坷,三起三落,最终一次却是被皇帝直接派到了边疆战事前线,险些死在战场上。 尤其是一废太子时,谁同太子沾边谁就倒霉。 事事皆可变,倘若这一世太子最终还是倒下来了,倒是韩岳上了台面,这事…… 秋娘正琢磨那呆书生所记载的不知道靠谱不靠谱,长安见她发了呆,嘟着嘴将她的脸端了过来,蹙着眉头装委屈道:“杜秋娘,你是不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咱们多少日没好好交公粮了,你就不心疼心疼小长安么?” 秋娘看他嘟着嘴的可爱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双手五指摊开抱着他的脸颊摇道:“我哪里想有的没的……我就是想起来,太子后来好像……” “都让你别总想着完全没影子的事儿了。”长安索性鼓了嘴,将鼓囊的脸颊递到秋娘跟前道:“来,亲亲么……” 秋娘讶然失笑,想着确然应了长安,往后再不想着自个儿知道未来,便处处担忧,索性抛开了心中所想,对着长安的脸吧唧便是一口,心中的事儿却是揭过去了。 进了腊月,天便一日比一日冷下来,京城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于秋娘而言,今年却比往年更是难挨,京城冷真正是干冷,骨子里沁出来,叫人难过的紧。好在丞相府里的炭火成色好,烧起来暖和的极快,还有淡淡的香味,只是秋娘实在不适应这寒冷,李氏几次见她时,都见她穿得跟个熊一般,索性免了她来请安,秋娘便越发兰了,每日里,倒是有大半都躲在屋里。 长安因着要参加三月的恩科会试,每日都要去国子监,《大齐史略》的编纂工作也进入了尾声,他便越发忙了。 这一日长安回到屋里来,却是看秋娘又躲在屋内犯懒,在床上窝成了一个团,他好容易才将裹成团的秋娘扒拉出来,搂着她直笑道:“咱们养在建州的猪都没你能睡,吃饱了,还懂哼唧哼唧两声,你倒好,成日就知道睡……” “冷么!”秋娘挂着长安的脖子道:“我就觉得冷,一冷就觉得困,动都不想动……” “这哪成呀。”长安嘟着嘴,低声抱怨道:“你白日不想动也就算了,晚上也犯懒。我都多久没吃上一顿好的了……” “我就不想动么!”秋娘索性耍赖,抱着长安又昏昏欲睡。 长安眼看着她又要躲进被子里,一把便揪住她道:“别睡了,难得我有空,今儿带你去处好地方。” 秋娘原是不去的,谁知道长年又磨了她了许久,她方才不甘愿地起了床。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京城,秋娘撂了车帘子才发现京城竟是下了雪,一路银装素裹,看着倒是赏心悦目。到了目的地,秋娘方才眼前一亮:京城外竟有这么神奇的一处地方,先不说这一望无际的红梅红火,不染丝毫冰雪,便是这处房子的外观也有其特别之处。 “这里的温泉最是出名,旁人若是想进来还要费一番功夫。正好我同这庄子的主人熟识,他邀请了我几回,我只当是借花献佛了。” 他说着便将秋娘往里带,长安显然是老早同人打好了招呼,庄子的人竟是随他们走动,连主人也没出现。 秋娘这才发现,这庄子里又分了许多的小房间,每个房间上头写着不同的功效,长安解释道奥,不同的温泉池子里头加了不同的药材,对人体的功效也是不同的。 秋娘只听到一个池子“助孕”时眼睛一亮,拉着长安便要往里走,长安宠溺却无奈地笑笑,带着秋娘又却了最大的一个房子里,秋娘抬头一看,这屋子名字可真——一江春水?看着不大正派呀…… 待伺奉的丫鬟将必要的东西送上离开了,剩下秋娘和长安二人时,长安一把楼住秋娘,贼兮兮地笑道:“好秋娘,咱们泡温泉吧?” 秋娘啐了他一口,扭了头道:“我要去那个助孕的池子!” “这个也是……”长安宠溺地摸了摸秋娘的脑袋,却是自动自觉伺候起秋娘更衣来,二人脱了衣服,方才如水,那股温暖包围着秋娘,秋娘总算活了过来。 “唔,好舒服……” 秋娘低呼了一声,入了冬之后,她便觉得四肢冰凉,每天夜里长安都是她的火炉,这会她总算可以抛开人肉火炉,这温泉池子又大,她便是放开手脚游水都够了。 哪里知道她方才“哦咦”了一声,身后的人已是慢慢地贴上来,秋娘一回头,长安抿着唇笑了笑,“娘子,我蘀你按摩……”,他说着,手便按在秋娘的肩上,倒真是下了力道,细细地揉按起秋娘身上的穴位。 秋娘只觉得长安一双手在自个儿身上推、按、捏、揉了一番之后,自个儿通身同舒畅了,趴在池子边上,迷迷糊糊说道:“你何时学会了这个。” “我看你四肢冰凉,特意抽了空同林大夫学的,”长安一遍哼哧哼哧用着力,一边笑笑地解释道。 成亲一年多,秋娘为了成亲,在床笫之事上委实太过紧张,长安特意去问了林源修,林源修只道她气血不畅,特意教了长安这套活血的按摩法子,长安几番要给秋娘按摩,可都找不着合适的时候,今日总算是用上了。 可是,在按的过程中,长安的手法却渐渐地走了形,从推变成了轻抚,待秋娘发现时,一回头,便见自家相公两眼晶亮地,似是能掐出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日,四大剧组老公出去喝花酒,被老婆发现,齐刷刷的在院子里跪算盘… 婉如:夫君跪着我也好心痛,要不,我让你刚周岁的儿子也陪跪吧,两人也好有个伴儿。 容兰:官人,没给你跪摇控器已经便宜你了!哼! 秋娘:相公,你自个儿买的那两块搓衣板似乎还没跪平咯~要么,继续? 禾媗: 皇上,跪一跪?撸一发? 阿灿:长安兄,听说,你自个儿给自个儿买了两块搓衣板呀?你说说,你到底砸想的? 长安:阿灿啊,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咋想的呀。要早知道有你们,我当初就该买四块,除了我,还有你啊,阳阳呀,让让呀,陪我一起跪,多热闹!两块?!少了呀! 阿灿:你这是有啥想不开啊!我家里长方形的,不管大的小的我都是有多远扔多远! 长安:好吧,其实,其实……我想帮老婆洗衣服,赚私房钱! 萧让:再说一遍 ,让朕怎么处理这块搓板? 阿阳:来人,给我劈了当柴烧! 长安,阿灿:楼上二位,好威武…… 以上除了长安秋娘以外男女主分别见: 《重生之不做宠妃》 《官人,提枪上阵》 《重生之将门娇妻》 最后,长安仰天长啸:秋娘,我才是天下第一好丈夫,你看,你看看旁人的相公,如何有我这般体贴!哼! ☆、51鱼蒙晋江独发 原本揉着搓着,长安就觉得不是滋味了。这美人在眼前,香喷喷细软软红嫩嫩的美人就在他的手下,秋娘嘴里一声声低声的轻呼,这就算是柳下惠在世也忍不住呀!更何况,这美人还是自个儿的老婆! 他这般想着,人却渐渐靠近秋娘,身体乍然伏在秋娘的背上,这温泉水润着,长安觉得自个儿的糙皮胸膛摩挲着秋娘细致的背部,那怎一个“爽”字了得。 秋娘见他越靠越近,咬着唇似笑非笑道:“我就晓得你这人,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长安笑嘻嘻地从背后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用自个儿新冒出的胡碴子刺她的耳根子,直到秋娘耳根都红了,一个劲儿地往旁边缩,方才道:“娘子可错怪相公我了……我这呀,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话间,他却是放开秋娘,哗啦一下从温泉池子里站起来,秋娘抬了眼往上看他,便见长安一-丝-不-挂。秋娘眼睛从他结实的淌着水珠的胸膛一路往下,心里先是“啧啧”了一声,再看长安那双长腿,心里又是喜滋滋地赞了一番,越看她家长安堪比明珠闪亮,当然,这明珠得藏好,不能让人觊觎才是。 “娘子,你可知道这屋为何叫‘一江春水’?”长安半蹲了身子,颇有深意地看着秋娘,趁着秋娘发怔,坏笑地腾了手,一把便将秋娘从池子里捞了出来,反手将她抱在怀里,吓的秋娘连连惊叫,长安却是大笑了几声,为自个儿恶作剧得逞而颇为得意。 秋娘见他笑得欢快,下了狠手便要掐他,却正好被他拦住,合拳握在手里,低下唇便在秋娘的手背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每回你生气便来掐我,往后也该换换了……” 说完,伸了舌头又在秋娘的手背上舔了一下,秋娘的脸蹭一下又红了,只觉得浑身燥热,长安也不放下她,为她披了件薄纱,便往着那铺着红毯的小道上走。 秋娘一路往里,才发现这个屋子奇异的地方。沿着那红毯往里,连着温泉的这屋子竟是有个内室,内室里设施齐全,最显目的却是当中的那张偌大的八步床。 “这是供人泡完温泉后休息的屋子?主人家倒是想得周到……”秋娘低声呢喃着,抬了头却见长安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埋了头在秋娘耳边道:“娘子,今儿可容许为夫吃顿饱饭?” “我何曾饿着你了!”秋娘脸一红,正要反驳,长安却已将她放在床上,欺身上来,便吻住了她的唇。 秋娘自入冬,在床笫上的事儿便有些懒怠,即便是交公粮也是为了求子,目的性太明确,反倒给长安造成了不少压力。这日离了范府,没了范府的束缚和压力,秋娘才觉得身上的胆子总算轻了一些,瞧着长安,便觉得这几日是冷待了他。 这般想着,她便主动了些,仰了头将还挂在长安身上的水珠子一点点的舔进嘴里,腥红的小舌在一点点地扫过长安的胸膛,长安倒吸了一口气,看秋娘时,便看到秋娘唇边的那股顽劣的促狭的笑。 “坏秋娘……”秋娘只听长安一声呢喃,那唇已是覆上来,先是以舌轻叩她齿间,趁着她松口,他的舌已是闯了进来,慢慢地舔过她嘴里的每一处。秋娘被长安撩拨地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时,长安却是开始以舌尖旋转逗弄她的舌头……顶挑,旋绕,撩人的吮吸,一系列的动作,异样地酥麻让秋娘脑子里直接轰地一声,偶然津液相交的吞咽声,更是让秋娘觉得腹-下的那把火渐渐在四肢蔓延开来。 在这当口,长安却是腾了手,结实有力的大掌轻轻握住了秋娘那对盈满,缓缓地打着圈儿揉按着,略糙的指腹划过秋娘盈满上的珍珠,秋娘不由地呜咽了一声,长安却是放过了他的唇,一路往下,直接埋头在秋娘的胸前,灵巧的舌转而逗弄那对珍珠。 秋娘的身上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觉得自个儿怕是要湿了,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将指尖并如长安浓密的发里,迷离之际,却见长安不知何时,竟是寻了只毛笔,细软的绒毛一扫她胸前的傲然,一股奇怪而强烈的酥麻感直接将秋娘震地开了眼…… “唔……”秋娘低呼了一声,“这……这笔……”秋娘这才发现,原来长安早有准备。她在长安新婚夜里看的那本春-宫图见过有人使毛笔,当初她还好奇,这毛笔是个什么用途,可如今她懂了,这等撩人的东西…… 她还来不及想,长安已是将那毛笔一路往下,只指秋娘的粉嫩之处。秋娘羞涩之下,不自觉便要并拢两腿,低声道:“长安,不要……” 可此刻,这床笫之事早不受秋娘控制。 “长……长安,不要这样……你再弄,我可踢你下床咯……”秋娘喘着粗气儿道,那毛笔上细软的绒毛如同柔软的唇,撩拨着秋娘的纤柔,舔舐着秋娘,那不断累积的酥-麻在秋娘体内寻不着出口,横冲直撞。秋娘扭了身子螓首想要逃开,长安却是固定着她,依旧柔柔慢慢地以笔尖轻扫花-径。在秋娘被那毛笔扫的浑身颤栗,想要惊声尖叫之际,一股暖流划过秋娘,她竟是湿了。 长安却是抿唇一笑,直接将那毛笔扔在一旁。 杜秋娘万般没想到,自个儿有一天会被一只毛笔逼得节节败退,在还未来得及喘息之际,长安抓住时机,握住秋娘的纤腰,一个挺身便将自个儿送了进去。刚刚还颤栗不堪的秋娘犹然还觉得自个儿在颤抖着收缩着,这会却觉得自个儿被充实地极为饱满,方才所有的失落一扫而空,秋娘只想紧紧地搂住长安,好叫二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情到浓时,二人都恨不得将对方融到自个儿的骨子里,长安看着面带熏红的秋娘,越发觉得她这般美丽,二人历经两世,直到这一世才结为夫妻,换做旁人,哪里有这般缘分。 长安暗自轻叹,却觉被湿润紧致包围的自己在秋娘微微的收缩中,像是被无数张小嘴,一下下的吮吸着,酥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慢慢抽-动起自己…… 一时间,心里只念着要将这软玉温香抱满怀,即便是春至人间花弄色,也要将那秋娘的柳腰款摆,花-心轻折,露清牡丹开。观这一场春-雨急急落下,却又不舍得罢了性子一气儿付了出去,又缓缓收之,总要叫它来来回回折腾个遍,才总算算数…… 待秋娘缓过气来,两人已是几月来没有过的折腾了五六遍,秋娘累得连指头都不想动弹了,窝在床边看范长安心满意足满面红光的四处走动,回神又将秋娘放回了温泉里泡着。 “范长安,你到底是饿了多少天啊……”秋娘抗议道。 长安眼一挑,眉一跳,可怜兮兮地举了小拳头在胸前,“我饿了多少,秋娘你不是最清楚?”活脱脱一副吃肉不吐骨头的狗儿模样…… 秋娘叹了口长气,她是看开了,这一辈子算是被这个关键时刻装傻充愣的范长安绑得死死的了,她索性闭了眼,专心养神。 长安慢慢地入了池子,又圈着她,问道:“看出这儿为什么要叫一江春水么?” “嗯?”秋娘懒得搭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长安索性伏在她的耳畔道:“这可是为咱们夫妻特意安排的池子。这温泉水助益生养不说,那屋子里却是比你看到的还要精彩。” “精彩?”秋娘正想着他怎么没注意到,长安却是蹭蹭又回了趟屋里,抱出了好几个盒子,秋娘眼睛张开一条缝一看,吓了一大跳,那摊开的盒子里头都是放着什么玩意儿? 玉势?玉如意?还有个放在掌中只有一半大小的梳子……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 长安却是笑嘻嘻地坐下,一件件拿出来数道:“这是角先生,这是银托子,还有相思套、硫磺圈、白绫带、悬玉环……”这也就算了,里头竟然还有刚才撩拨得她□的毛笔! 长安原本还跟献宝似得,却见秋娘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不对劲儿,他一激灵,放下东西拔腿就跑,还未跑两步,却被秋娘拿了个角先生一下便砸中了脑袋,便听秋娘怒问道:“范长安,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我看你是一日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了!” 她就说范长安每日都这么忙碌都忙什么呢!博学?都博学到这上面来了? 秋娘斜眼看长安,便听长安哎呦了一声,嘟着唇道:“秋娘你听我说,这可都是旁人送我的,我可没用过!” “谁送的?”秋娘又吼,长安眼珠子一转,心里一计较,只道兄弟就是用来垫背的,一阖掌道:“可不就是张博兴么!” “他送你这个做什么!”秋娘啐了一口,道:“他一个单身汉子会懂这些,会送你这些!” 她再要提手,长安险些脚一软,忙一五一十地道:“我说,我说。” 不说能行么?长安默默哀叹:他选错垫背的了!早知如此,他便该选范子钰了,最不济也该选太子啊!张博兴他……他不万能! 泪!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我,我和秋娘都这般了……属于我们的鲜花我们的雷在哪里!!乃们这帮不冒头的小妖精!!! ☆、52鱼蒙晋江独发 长安当下便将这几日捡了大便宜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自从长安到了京城,便琢磨着要干些事业出来,有一日同太子同游到这庄子里,惊为世外桃源,心心念念要带秋娘来一趟,谁知道他跟张博兴前几日再来探路时,却得知这庄子的主人欠了人一屁股债,要贱卖这庄子。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二人正好便听到了这消息,当下便应了要买下。 张博兴那会还唉声叹气,说长安傻人有傻福,疼老婆疼出回报来了,撞了这等狗屎运。 他哪里知道,当时长安脑子里想的却是秋娘能泡着温泉高高兴兴地过冬,又有这好环境,正好培养培养生孩子的氛围——这氛围其实也是重点! 长安兴致勃勃,私下里又去寻了些房中宝物放着,只求能博秋娘一乐,现下看来,这些工具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么。 这最大的池子如今被长安划为己用,他为了这屋子也没少费心思,来来回回奔波着,才将这屋子拾掇成秋娘喜欢的模样,他范长安为了秋娘,日子过得容易么? 等长安说完,秋娘望着这偌大的庄园发了怔,“你说,你庄子是咱们的?” “嗯嗯!”他范长安可是这庄子的主人!长安这般想着,腰杆子不由地直了直。突然又想起上回的私房钱事件,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忙报备道:“秋娘,咱买这庄子的钱我还是问太子借的。就为这,他可没少笑话我……你要得空,记得给我钱,我还要还他。” 秋娘噗哧了一声,惊讶道:“你跟太子借钱?” 范长安挠了挠头道:“张博兴比我还穷,我问他借他也没钱,正好太子听见了,随手给了我几张银票……” 秋娘吞了口气,有些哆嗦地想,天底下谁敢跟太子借钱,也就范长安敢…… 长安踱着小步子奔到秋娘身边,拿身子蹭了蹭秋娘,道:“这地儿每年都有很多达官贵人来泡温泉的,到时候咱们往死里头宰他们,当不成京城首富,咱们也不能让他们那般爽快!尤其是太子,平日里他这般压榨我,来一次咱们就要他十几二十两,一点也不贵!” 那副奸诈的小模样哟……秋娘低低的笑着,心里头盘算着不知道存下的钱够不够买这庄子的,长安却是拉着她入了水,二人安安心心地泡起温泉来。 这个庄园原本的名字便叫“梅园”,长安买回来之后也没想着改名字。原本这个庄园的主子半是自个儿居住,半是接待一些达官贵人,会做不下去,不过是因为那主人无权无势,随便来个小官儿,都能白吃白喝一番还一副给你面子才来的模样,长此以往,自然是入不敷出的。 自从长安接手后,长安特意让人铸了两块足有半人高的孔方兄。人家大户人家是石狮子打头,他家梅园却是两个孔方兄,一左一右在梅园前,一个上面写着“明码标价”,另一个写着“童叟无欺”,秋娘乍一见时,眼睛都直了:这好端端的一个高雅的梅园圣地,旁的人做得附庸风雅都来不及了,范长安倒好,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只有范仲良来时,站在门口捋着胡子一副很满意的模样:甚好甚好,先给钱再看景,看谁还敢来蹭吃蹭喝。 这父子两,真是绝了。 李氏和姚氏也来梅园绕过两圈,回去李氏便犯了嘀咕,心里道范仲良果真是偏了心眼,这么好的一个庄园,也没同她商量商量,便买给了长安。谁知道嘀咕多了,正好叫范仲良听见,范仲良又好气又好笑道:“自从长安和秋娘回来,你便一心想着他是长子嫡孙,将来会夺了子钰的风头,又总怕着我偏心长安。你自个儿扪心问问,他二人回来之后你每月给了他们多少月银,对长安的事儿又上了多少心?” 李氏张了几回的嘴,又知道如何辩驳,她心中的那些小心眼儿确然是被看透了。 范仲良又道:“家里历来银两都是你打理,我从来不过问。我听说他们夫妻两为了买这庄子,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太子一些钱,他们二人也没问你借,自个儿偷偷想着法子典当了些首饰才还清的。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若是这一碗水都端不平,却是我高看了你的心胸。” 最后一句话确然是重了一些,范仲良说完,身子便歪向了一边。李氏听完心里颇不是滋味,想到白日里姚氏旁敲侧击提及秋娘身上的首饰太少,范子钰又几次三番提及李氏对长安的态度有些失了偏颇,一时觉得自个儿里外不是人,颇委屈。 到底,李氏第二日还是让姚氏私下里将秋娘当了的首饰都赎回来,连带着首饰又给秋娘送了些银子。 秋娘原本是推辞不收的,姚氏劝了好一会,秋娘方才收了下来,等到梅园稍有收入时,秋娘买了好些李氏喜好的小玩意儿,又做了一桌子李氏爱吃的菜,请了她来,又谢了一番,总算是宾主尽欢了。 因着梅园温暖,范家人往梅园跑的日子渐渐变多,梅园俨然成了范府的另一别院,秋娘索性拾掇了几个屋子专门给范家人留着,自个儿倒是基本在梅园住着——那个温泉小屋里头确然有好多让秋娘惊喜的东西,当然,这种惊喜只能自得其乐,万万不能以对外人道起。 这一日一早,秋娘起床便发现长安不见了踪影,服饰的丫鬟只道长安这会在会客,秋娘也就松松挽了发,娶了新鲜的梅花当做簪子簪在鬓边,倒也有一番清新雅致的味道,随即,她便挽着个小坛子出了门。 长安曾经说过,范仲良最是爱用藏雪煮茶,也就是将落在梅花上的雪用坛子藏着,埋在地下几年再娶出来煮茶喝。这其中的雅致秋娘不懂,可是范仲良对他们夫妻二人的疼爱,秋娘看在眼里,总想报答一二,倘若那藏雪能煮茶,那梅花上的露水自然也能吧。 秋娘在梅间穿行,足足半个时辰,她收集的露水连一小碗都不到,她倒是沁出了一身的薄汗。 她正要休息,却突然看到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家范长安背对着她,怀里正正好搂着一个……一个鸀衣的女子! 那女子微微侧着身,秋娘见那女子微微扬着头,脸上泛着微赧的嫣红,光是一个侧面便让秋娘已觉她是绝色佳人。 若只是这般,秋娘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偏生长安的手就落在她的腰上……那纤细的,楚楚动人的女人的腰上! 秋娘一时间觉得醋意横生,心中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将手头的坛子直接往长安的头上扣下去。可她方才要起身,身后却多了一双手,直接将她摁了下去,低声道:“别出去!” 乍然冒出个人来,秋娘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那个人,嘿,这人咋这般眼熟! “你是梅园的厨娘?”那人歪了脑子看她,自顾自地又点头道:“嗯,子正这园子确然不错,景致美,厨娘的礀色也不错。这梅花戴地也极好,不像其他女子,金钗珠玉插满头,耀的人眼睛都快瞎了。” 秋娘看看自己今天这一身粗衣布裤,再看看手中的坛子,确然,她这打扮是像极了厨娘。厨娘便厨娘吧……秋娘正要起身,却又顿住了——范长安同一个绝色女子在这边幽会,她这个正派娘子以一副厨娘的模样杀出去,这气势未免有些弱了? “你别忙着走,这有好戏看呢。”那人半蹲着,往秋娘的身边靠了靠道:“你身子低一些,别让人看到。” “……”秋娘一时无语,越看这小子越可疑,低着声,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呢……”那人白了她一眼,随手却是从怀里掏出个纸袋子来,秋娘眼睁睁看着他解开了纸袋子,一颗颗地嗑起瓜子来,又递到秋娘跟前道:“来几颗?我家厨房炒得,旁的地方可买不着这么好吃的瓜子!” 秋娘的嘴角抽了抽,摇了摇头,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吃。 秋娘再看长安,那一厢,长安已经放开了那姑娘,二人并肩往前走,秋娘瞧长安,似乎一直心不在焉,眼睛一个劲儿地四处瞄,十分不自在且想逃跑的模样,她这才暗暗放下心:瞧长安方才那礀势,当是那姑娘不小心崴了脚,长安虚浮了一把罢了…… 这个范长安,住的是梅园,惹的却是桃花债!秋娘咬牙切齿——桃花惹到她跟前来了,这呆子! 正想着呢,那姑娘又是脚下一崴,斜斜地便往长安身上靠,长安避都来不及,扶了那姑娘一把便要跑,可那角度,却是姑娘楚楚动人一抬头,便正对长安的脸…… 秋娘就在这时候,正好看到姑娘微扬的头,微嘟的唇! “咔嚓!”秋娘不知何时竟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支梅花,愤怒之下,那枝条被她断成了两截。 “你小心些!”身边的人抱怨了一声,忙拉着她又低了身子,道:“我和我兄长费了多大心思才找来这么一个绝色,布下这么一个局呀!听说你家公子家中有只母老虎,所以从不敢看旁的女人一眼,我这是在想法子拯救他出水火……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你家主母看见你定然不给你好脸色吧?这会我正好蘀你换个主母,你往后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些了……” 那青年见秋娘两目圆睁,越发惊讶,忙笑道:“你也别送我。唔,事成之后,你这坛子梅花露送我就成。说好了,只准送我,你可别想着巴结我兄长,便占了我好处……” 那厮又点了点不远处,“你看,我兄长在那呢……” 秋娘顺着他手指的指向一看,趴在不远处的地方的两人,一个是张博兴,一个不正是那日在街上看到的太子齐岳! 她再仔细一看身边的青年,怨不得这厮这么眼熟,他跟太子不就是一番德行么! 好啊!这兄弟俩,上一辈子一个才上位,就连着送了长安三十八个小妾。这一世,谁都没上位呢,就开始蘀他谋算将她这个正妻赶下位了! 还有那个张博兴,简直是为虎作伥! 秋娘恨恨的磨牙,眼瞅着那鸀衣姑娘踮起自个儿的脚尖便要将自个儿的脸往上凑,秋娘一时怒从胆边生,端起手边的坛子便往齐峰身边凑。 齐峰这厢看得喜滋滋,回了身正要唤这美厨娘,却是不慎,直接将那坛子打翻在地,就在他一时错愕之际,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小厨娘突然在他眼前站起身来,高高扬起了自个儿的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娘……娘子,我是无辜的,嘤嘤…… 路人甲:长安,你家秋娘喊你跪搓衣板!~~ 路人乙:长安,你家秋娘喊你跪搓衣板!~~ 路人丙:长安,你家秋娘喊你跪平两块搓衣板!~~ 长安:…… ☆、53鱼蒙晋江独发 齐峰身上一激灵,人便要往后退,却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上正是一块大石,他的身子一踉跄,便是惨叫一声。 一边是美人惑长安,一边却是秋娘扬手似要打皇子,不远处的张博兴又是兴奋又是挣扎,这会见着齐峰倒地,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乖乖的,这是什么情况,方才二人还蹲在一起磕瓜子呢,这会怎么就风云突变了呢? 张博兴再不管长安,忙窜出草丛便要拦住秋娘。哪里知这一招恰是中了范秋娘的算计,秋娘见他一来,方才还空扬起的右手乍然放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地上拾起一根干树枝,照着张博兴的脚下便抽下去,边抽自个儿还尖叫道:“老鼠,有老鼠!” 张博兴还未来得及反应,腿上已是挨了一鞭子,一阵痛传来,他心里已是呜呼了一声。哪知道这齐峰,看着人高马大,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偏生在小的时候被老鼠吓过一回,自此闻鼠色变,这会听了老鼠二子,吓得立马跳了起来,直接抱住了张博兴的脖子。 脖子上挂着一个人,脚下被人抽打着,张博兴一时间苦不堪言,可偏生秋娘还越打越来劲,便是长安和方才那鸀衣的女子都被吸引过来,张博兴正想奔到长安身边,却是被秋娘狠狠一抽,他身子一歪,身上的齐峰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身子,直直往那鸀衣女子身上扑去,二人统统摔了个底朝天。 看这会鸀衣女子衣衫不整,鬓发散落,怎一个花容失色? 再看这齐峰,瓜子落满地,嘴上啃着泥,面目苍白,犹然惊恐,怎一个狼狈不堪? 其中,又以张博兴最是悲惨,抱着小腿期期艾艾,原本还想哼唧两句,可看秋娘脸上阴沉,长安若有所思,他背后一阵发凉:尼玛,这夫妻两真是他活祖宗!张博兴暗暗握拳:他明儿就跟皇上说去,这假期他不要了,他要回建州,远离这对冷暴力的夫妻! “这……这是怎么了?”长安眼看着这一地哀鸿,错愕了半晌问秋娘道。 “刚才好大一只老鼠,吓坏我了。”秋娘蹙着眉头状似惊恐地抖了了□子,余下一地或惊讶或迷茫的受害人群,转身离了现场。 长安原还有些迷茫,待看清太子站的位置,再看看张博兴敢怒而不敢言的落魄模样,当下心里便知了一二,只是不知道秋娘在一旁看了多久,会否误会了他,他跺了一跺脚,心里越发着急,忙追着秋娘去了。 “子正这是怎么了,鸀柳这样的美女他不放在眼里,倒是急着去追一个疯子一样的厨娘?”齐峰愣了半晌,后知后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张博兴只听他说了“厨娘”二字,已是头皮发麻,再问齐峰都同秋娘说了什么,听完后,顿时心中默默流泪,看着太子,看着二皇子,再看看鸀柳,又是哀怨一声:他娘的,这一地都是他祖宗,他真是伺候不起。 那话怎么说来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齐峰这种,猪一样的队友! 当下,张博兴便悲愤地起了身。齐峰望着张博兴拖着两条腿坚强前行的模样,瞬时竟觉得有些萧索和凄凉,齐岳笑笑上前来将他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弟呀,你闯祸了。” 说完,齐岳却是望着长安奔去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个杜秋娘,只怕比他得知的那个村妇杜秋娘,要有趣的多。 话分两头。 长安追着秋娘出来之后,进了房间,便见秋娘背对着他,默默地坐着。 长安大着胆子敲了敲门,秋娘却是不动,扭过头去,长安见秋娘身上粘了些枯草,借着蘀她收拾枯草的当口便摸了上来,正要开口,秋娘却是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一滴滚烫的水正好落在长安的手背上。 长安吃了一惊,忙绕到秋娘的跟前。这一看吓了一跳,只见秋娘眼眶泛红,眼下湿润,这不是哭过还是怎么? 这是多生气多悲愤才能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长安一时慌了神,忙拿了袖子去蘀秋娘擦泪,哪知秋娘一下甩了他的手,长安急得直跺脚,嘴里想说什么,却是越来越笨,结结巴巴都解释不清,一眼瞅见还搁在床底下的那两块搓衣板,他眼一闭,忙将那两块搓衣板拖出来,两块并摆着,眼一闭,狠狠地便跪了下去。 “哎呦!”长安大呼一声,眼睛撂了一条缝看秋娘,见秋娘停了哭,他举了双手便捏住自己的耳垂,委屈道:“秋娘,你别哭!” “你这是做什么!”秋娘停了手,哑着声音将他拉起来,道:“我眼里进了砂子,你跪搓衣板是要做什么?” 长安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眼眶泛红,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兼之有一些些的心虚,低声道:“秋娘,你若是生气,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哭,你一哭,我这心,就跟……就跟针尖扎似得难过。” “我哪哭了,真是眼睛进沙子。”秋娘执拗道。 长安不信,握着她的手,一五一十将那鸀衣女子的来历说来。 原来,长安这几日见秋娘每日一大早便去梅园采集梅花露水,心里就怕她累坏了,于是这几日都是偷着摸着在秋娘起床前便去采集一小盆,只想着等采集多了,便给秋娘一个惊喜。哪知道这一日起来,太子便带着二皇子和张博兴杀了过来,还有一个女子作伴,说不上两句话,三个男人便尿遁了,留下了这女子。 长安发誓,他连这女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不过是凭着待客之道与她客套了两句, “那女子身子太弱了,若是有秋娘你身子的半点强健,也不会似那般扶风若柳,站都站不稳。身子歪来歪去的,我看着都想塞她二两米饭,让她吃饱一些。”长安又道。 “噗。”秋娘想起方才那女子的容貌,若是听到长安这个评价,只怕当场要吐几口血,当下心里便舒服了一些。 一时间她又想到自己近来有些神神叨叨,不安于长安的上一世,又担忧自个儿还未能有孕,这般反复,自个儿确然多疑了些,脸不由地红了一红,低声道:“我知道你没对那女子做什么,二皇子同我说了,那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这三个人,真是吃撑了没事儿敢,竟来挑拨咱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长安恨恨道,眼珠子一转,却是提了笔写了副药方子,贼兮兮地对秋娘道:“秋娘,这天气干燥,不若咱们让他们润润喉,去去火吧!” 屋外的三个男人正在堂中坐着,鸀柳在一旁伺候,齐峰几次端了茶碗又放下,恨恨道:“这夫妻两可真成,一个打了皇兄您,一个却是让我险些出了大丑!还有你……”齐峰点了点张博兴,“你说你怎么就抱不住本王?” 张博兴撇了撇嘴,低声呢喃道:“您倒好,不止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母老虎,数落人家不是,还告诉人家,你盘算着让她下堂。正常女人听到都想扒了你一层皮了,更别说我这不是正常女人的弟妹……您这不是活该么!” 他倒是自言自语,可齐峰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当下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看齐岳却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他只得腆着脸扳回一城道:“你见过哪个丞相家的儿媳妇儿穿得跟个烧火丫头似得?别说鸀柳,他便连本王府里的扫地丫头都不……!” 这“如”字未落,他却是停住了,望着屋外的眼睛一时大亮,张博兴顺着他视线往外看,一时也怔住了:只见长安和秋娘从外头款款走来,这时的秋娘同方才那是有极大的不同的,精致的妆发,得体的服装,嘴角微微漾开的一丝浅笑,一切的一切,都让秋娘看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纵然是容貌出众的鸀柳此刻也没了风礀。 二人往屋中一站,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便是齐岳和齐峰,心中都不由暗叹了一句。 “方才是小妇人眼拙,未能认出两位殿下,小妇人特向二位赔礼道歉。”秋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齐岳忙让秋娘起了身,长安只道秋娘心中为怠慢了贵客心有不安,特意亲自下厨为贵客们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 三人听了大喜,待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上来,齐岳和齐峰心里都骂了一句娘,怨不得范长安对旁的女人提不起兴致,家有娇妻若此,又做得一手好菜,家中便堪比温柔乡,又何必出外拈花惹草,即便这娇妻彪悍些又如何?那也是一种生活情趣。 三人对着一桌子菜不由食指大动,尤其是当中的一道汤,香气扑鼻,齐峰一连喝了两碗,隐约听到秋娘提及这汤败火,不宜多喝,可他正喝得顺口呢,一时贪嘴,又多喝了些,抬了头,见齐岳就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张博兴一口不喝,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由地暗自摇头,叹这二人暴殄天物。 直到当夜回了府,齐峰一连拉了好几回,方才想起那二人为何丝毫不碰那碗汤,那哪是败火汤啊,简直要人命,可偏生人家提醒在前,他是贪嘴才吃了这么多,一时间悲愤交加:这夫妻两……这夫妻两…… 他暗自唤了两声,又忙着出恭去了。 这栽了一回也就罢了,齐峰仍是不甘心,几回又寻了由头去梅园想要扳回一城,哪知道每回都败在长安和秋娘夫妻二人手上,灰头土脸地败了几回阵,他便越发勤快地跑去梅园,是以,梅园的丫鬟时常能看到的情形,便是二皇子气急败坏地从她们家少爷范子正的屋里冲出来,隔日又兴高采烈地来。 秋娘抗议了几次,只道让长安输给齐峰一回,好让他就此安心,往后别再 让齐峰往梅园跑了,长安声音一高嘴一瘪:“那哪是我让他来的呀。我故意输了几回给他都让他看出破绽来了。比诗书,比画意,比谈古,比论今,他倒是越发来了兴致。我也累呀……” 秋娘叹了口气,也就随二人去了,只是偶尔闲时,秋娘停下手边的事儿,便会想起一个藏在她心中很久的迷思:这个齐峰,果真是上一世说书人口中的那个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宛如谪仙的二皇子?还是那册子中所记载的,好色、暴戾、城府极深,一心想着夺权,不惜手足相残的篡位者?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给大家鞠躬道歉。关于小包子,大家别急,很快就能出来哒~包子的名字叫什么好呢,对手指…… ☆、54鱼蒙晋江独发 秋娘在梅园,总算熬过了最冷的时候。二月初刚开头,她却是收到一个意外的惊喜。那一日她还在梅园里窝着,范府却是特意让人送来了两个人,秋娘定睛一看,一愣,一喜,上前握着杜金宝的手,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将近一年不见,杜金宝长大了许多,隐约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便是衣着谈吐都与往日不大相同了,瞧着斯斯文文的,让人看在眼里就舒服的紧。 见了秋娘,金宝显然也十分激动,但仍是规规矩矩跟范府的家丁道了声谢,又给了些赏银。 那家丁收了赏银,也是喜滋滋的,只道平日听说大少奶奶是个村妇,家中情况不好,如今看来怕是谣传。 秋娘见金宝这般得体,拿眼睛好生看了他几回,杜金宝摸了摸鼻子,笑道:“姐,你别笑话我,是我,金宝,没错!” 他这一开口,秋娘“噗哧”便是一笑,扭头又去看金宝身边的李然,李然也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揶揄地便作了揖,笑道:“秋娘,哦不,大少奶奶,您可安好?” 秋娘啐了他一口,忙唤人备下酒菜,又让人去请了还在国子监的长安回来。 四人一别便是一年,这会见了面,简直是有说不完的话,当下喝起酒来,金宝便将这一年来的事儿细细说与秋娘听。 自秋娘到了京城,往家里写了几封信,家里人得知长安竟是丞相的儿子,秋娘乌鸡变凤凰,都高兴的不得了。原本金宝还想炫耀一番,可是杜老汉一力压下来,说这门亲事是高攀了,可是还是不能给长安夫妻二人添麻烦。 所以这事,倒是只有杜家人知道,日子该怎么过,倒还怎么过。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秋娘嫁得好连带着旺了家里的风水,秋娘走前买的那些地后来收成都极好,杜老汉连着收租和卖粮食的钱赚了个盆满钵满。这还不算,入股李然舅舅,也就是曾老爷生意的那些钱,也翻了两番,这些钱里,杜老汉原本都托偶尔上京的曾老爷带给了秋娘,可秋娘收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留给了杜老汉,杜老汉一琢磨,又将那些钱全数买了新地,再次租给了别人。 这利滚利,钱生钱的买卖一做,日子就这般红火了起来。 杜金宝原本嫌自个儿家穷,凡事都不大上进和上心,这一下子突然觉得自个儿受了瞩目,加之秋娘高嫁,他越发觉得自个儿得上进,不能让旁人看低了秋娘的娘家人,于是拾掇拾掇,他也进了学堂,跟着他家金宝和银宝一同从认字儿开始学。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或许金宝这番的变化,便是因着读书的缘故。可这还不是最让人意外的收获,最大的收获在于杜铜宝。 “姐,夫子说,咱们家铜宝或许是个神童!”金宝想起先生夸耀杜铜宝的话便觉得兴奋:“天才敏捷,诗具宿慧,兴到成篇,脱口而出,自梦笔头生花,后天才赡逸。” 铜宝,竟是成了长平镇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 那些一直嘲笑杜老汉蘀人白养儿子的人恨得捶胸顿足,怎得这般好事就没轮着他们家呢…… 秋娘听着这些,乐地合不拢嘴,阖掌直道他们这三宝都有出息。金宝又笑说,若梅十月的时候生了个儿子,他来之前,若梅似乎又有了,只把若梅他男人笑得嘴都要歪了。 “若梅真是个好福气的!”秋娘叹道,望了长安一眼,长安却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秋娘这一个冬天都如此嗜睡,连李氏都以为她是有了,可到底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长安忙把话题转走,道:“爹可还好。” “爹和娘安好,让你们两放心呢。”金宝说着,一双眼睛却是看了看李然,见李然颇有些坐立难安,挑眉弄眼歪唇的着急模样,他越是存了心思戏弄他,只口不提李然的事儿,只将安平村这一年来发生的趣事挑着好的说与秋娘听,逗她开心。 秋娘一边笑着看金宝,一边却是看着李然,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里只道金宝这皮猴不晓得又抓着李然什么事儿呢,忙笑着问李然道:“然少爷是来京城赴考?” “是……也不是……”李然好容易抢了话头,这会却是又结巴了,还未说上两句话,却是两腿一软直接唤秋娘道:“大姐……” 秋娘被吓了一跳,你说李然跟她非亲非故,叫她“大姐”已是十分难得,这会还行这么大的礼是要做什么,她忙往边上一退,李然磕磕巴巴,又朝着长安唤了声,“大……大姐夫……” 秋娘和长安面面相觑,待长安要扶起李然来,金宝却是拦着长安,对秋娘笑道:“大姐你别拦着他,这可是若兰亲自交代的,让他跪你一跪。” 李然见秋娘和长安全是错愕,臊红了脸将自个儿的事儿说了一遍。在秋娘走后没多久,李然因着秋娘和长安的缘故,同杜老汉一家倒是多有走动,不知怎得,无意间竟跟若兰成了欢喜冤家,每日里两人不拌上两句嘴就全身不舒服,一来二去的,二人竟是看对了眼。 去年李然中了举人之后,便有媒婆络绎不绝地上门,可李然却只若兰不娶,两家大人都点了头了,可若兰坚持说,她是秋娘带大的,长姐如母,她的婚事还是得秋娘点头才肯。 李然趁着这次进京赴考,这才急急地赶了来。 “大姐……”李然又唤了一声,秋娘瞧着他,突然有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好是她也了解李然的为人,这会越看他越觉得好,爽快地“诶”了一声,俯身将李然扶了起来。 李然起来便同长安挤眉弄眼,拿肘部捅了捅长安道:“咱两这会可是连襟兄弟!” 长安瞧着李然那喜庆模样,忍了半晌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这若兰的性子最是像秋娘,只怕将来御夫之术上同秋娘也不遑多让。这家里的搓衣板,是不要要分他一块,以备不时之需…… 可转念一想,往后难兄难弟多了一个,跪搓衣板都不寂寞,这事儿总是让人分外高兴的,长安揽着李然,又是灌了他几杯酒,越发觉得自个儿笑得不怀好意。 这一顿饭,可谓是宾主尽欢,秋娘多喝了几杯酒,脸色泛红,提早便告退了,留着长安陪着金宝和李然尽兴。 秋娘哪知道,他前脚刚走,三人却是撤了酒席,直接杀到了书房,一关门,长安的脸却是慢慢沉下来,对金宝道:“金宝,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个晚上,金宝可着劲儿逗乐秋娘,可却总是坐立难安,几番眼神往长安身上瞟,长安却是感觉到了的。 “姐夫,咱们一年多不见,今晚我也想图个喜庆,这事儿我原本想明天再同你说的……”金宝犯难道。 “无妨,你说。”长安摆了摆手。 金宝瞧了瞧屋外,忙关了门,压低了声音道:“姐夫,这事你可千万别同我姐说。我爹……我爹让人给打伤了!” 长安吃了一惊,忙起了身道:“如何会被人打伤?” 到了京城一年,长安一直都同杜家保持着书信往来,为的就是让秋娘安心,前几天,长安才收到杜家来的平安信,这会见了金宝他便觉得事有蹊跷。 金宝叹了口气道:“姐夫你还不知道我爹的犟脾气啊。他让人打伤了之后严令禁止任何人透露给大姐,就是怕她放心不下,穷担心。爹是腿骨折了,大夫说不太打紧,将养几个月便能痊愈,可爹就是犟脾气,放不下那口气……姐夫,爹这伤受地冤枉,不是迫不得已,我是决计不会亲自来一趟京城麻烦你的。” 金宝这会说出来还有些缀缀不平,想起至今还躺在床上的爹,更是怒从心中来。 三个月前,安平村突然冲入了一伙家丁模样的人,挨家挨户的各家收地,说是条件十分喜人,可是那买地的价格却是市价的一半都不够。安平村的村民大体都是祖祖辈辈靠着种地过活的,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哪里肯低价卖? 其中,又是以杜家在安平拥有地最多,那伙人便缠上了杜老汉,原本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见杜老汉拒绝,便换了法子,每日里在杜老汉的地里作怪吓人,破坏了庄稼还是小事,偶尔还吓唬杜老汉家帮工的工人,几个工人被威胁得都辞了工。 杜老汉硬是咬牙顶了下来,那伙人见他软硬不吃,竟是在光天化日下,拿了麻布袋套了杜老汉,硬生生将他打折了腿,又将他丢在了悬崖边上。 若是杜老汉醒来,不慎挣扎两下,他便极有可能掉下悬崖。好在他命不该绝,蘀长安算过命的孙老道那日正好路过,将杜老汉救了回来。 杜金宝唯恐那帮人再来,趁着杜老汉昏迷,忙将他和几个小的,连带着若兰都送到了李然家住着,等他回来,便发现他家的地竟是全被人糟蹋了,那个长得脑满肠肥的长平镇的苏员外,笑咪咪地递过了一叠的银票称,杜家的地,往后都归他的。 长安蹙着眉头,想起这苏员外不就是当日和张秋花在他那茅草屋里颠鸾倒凤的那个男人,不由地握拳一捶桌面,冷笑道:“不过是个员外,生了狗胆了这是!” “他哪里有这个胆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李然沉着脸应道:“他是买了地借花献佛罢了!” “借花献佛?”长安疑惑。 李然点了点头,“若只是这苏员外作怪,我们修书一封与你,或许便能解决了他。可是偏生,他是买了地要送与一个人……” “我管他送与何人!”长安恨恨道:“瞎了他的狗眼!” 李然顿了顿,踌躇了片刻,却是迂回地答道:“那日杜老爹被打,我特意去了一趟长平镇,想寻县太老爷喊个冤屈。可人还没走进县衙,却被我舅舅拉了回来。我舅舅告诉我,那个苏员外如今攀上了一个奶妈子,那个奶妈子便是县太爷大人见了也得毕恭毕敬地施礼让路。苏员外会来夺地,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奶妈子婉转地托苏员外买庄子,买地时曾经说过,长平四周,唯独安平的地最是富饶……长安,我只怕这个奶妈子后头的人,你我,都惹不起……” 长安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低声问道:“莫非是……”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隔壁剧组收的一束又一束的花儿,一个又一个的地雷,鱼泡泡我好生羡慕的有木有……瓦这日更着,这般勤奋,竟然木有奖励么……嘤嘤嘤,好羡慕!霸王党们皆禽兽,一人送你们一块搓衣板,让乃们和长安、李然排排跪着去,哼! ☆、55鱼蒙晋江独发 “可是左相府的奶妈?”长安低声问道,见李然错愕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自个儿先是冷哼了一声。 长安在安平村时,便听孙老道曾经提起过,这安平村好赖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便是出去当了奶妈子的人也能成为个中翘楚。譬如那谁谁谁,就成了左相府小姐的奶妈,那小姐成了妃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着奶妈子的地位都提升了。 那日长安同太子在京城街上游荡,曾经看到一个妇人,衣着倒是朴实的紧,只是走出来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身边跟着左相府的几个狗腿子,在街上采买东西,出手极为大方。那时太子无意间问起了这个夫人,太子身边的人还提起,说左相府里有个奶妈子,比左相府里一般的主子还能拿乔,主要是因为她奶过当今的淑妃娘娘,左相府的大少爷秦远也是她带大的。 当时长安便意识到,或许这个妇人便是孙老道口中的那只跟着淑妃得道的鸡……也可以说是犬。 没想到那个奶妈子离开安平这么多年,一回去倒是先祸害一方百姓来了。 “你记得咱们在长平镇学堂里的那只老黄狗吧?”长安笑问李然,自个儿又道:“但凡跟左相府沾边的人,德行都像那老黄。” 李然错愕了半晌,方才想起来那只老黄狗最大的特点便是贪婪好色,最爱跟人抢地盘,抢了地盘还得撒泡尿做个标记,旁的狗再来,那就是逮谁咬谁,绝对是讲不了理的…… “都是畜生,能懂什么。”李然自言自语道。 “对,就是畜生!”长安一阖掌,笑嘻嘻道:“好你个李然,竟然敢说朝廷重臣左相是畜生,胆子真是肥了你。” 李然身上一凉,随即发现长安这是在诓他,忙翻了个白眼。 金宝也听不懂二人说什么,忙又问道:“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地被占了,人被打了,这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咽气?怎么可能。”长安笑着摆了摆手,当下里让人去请了准备回建州的张博兴来,自个儿却是发起怔来。 近一年来,长安的老爹左相一直称病,在韬光养晦,这一段时间,左相趁机上位,原本还想在圣上面前大放异彩,只可惜,先是南方水灾,后又是北方旱灾,到了年底又是雪灾,朝廷一年没个消停,左相忙得头都要秃了,许多事做多错多,圣上也不见得满意,再看右相优哉游哉,每日逛园子逗鸟,左相气得一口血都含在嘴里。好不容易,悲剧的一年过去了,眼见着美好的一年要来了,右相却是渐渐活跃起来,左右两相的争斗又要开始。 范仲良曾经跟长安说过,左相就跟老狐狸一般,不轻易将自己的尾巴露出来,范仲良即便想抓不住他的小把柄都难…… 如今可真算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长安眯着眼睛想:纵容下人夺地行凶,这人还是淑妃和秦远的奶妈,甚好甚好。他总要让他们知道,他范长安的老丈人,不是你想欺负就能欺负的,即便是欺负了,也得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当下,他便同张博兴商量了一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叫李然和杜金宝在一旁只听得浑身发颤,只觉得眼前的范长安和张博兴都长了两条狼尾巴,在他们眼前兴奋地左右摇晃,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得出了一个结论:范长安和张博兴都不是什么厚道的人,要远离之…… 两天后,在京城受尽长安、秋娘二人蹂躏的张博兴总算逃出升天,回到了他无限热爱和想念的南方城市建州,第一时间,他便杀到了杜老汉家。 当时杜老汉已经能下地了,见了眼睛泛着狼光的张博兴险些腿一软。张博兴却是两手一摊,让杜老汉把所有被夺走的土地的地契全都交了出来,又仔细问清了这些土地上被毁坏的庄稼到底价值几何,让随行的帐房都一一记下了,张博兴也没让杜老汉闲着,让他置办了一桌酒菜,当下让人去请了县太爷、苏员外,还有在长平镇想好好过活的奶妈子刘氏。 几人原本听下人说是巡抚大人宴请,心中都兴奋不已,只道到底是左相面子大,便是巡抚都不得不给刘氏面子。哪知道,苏员外越靠近杜老汉的房子,心里越是害怕,到了杜老汉屋前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这不就是他派了人来捣乱的杜老汉家么,巡抚如何会在这破落户的家里…… 三个轿子落了地,张博兴一人坐在屋中,一张喜人的娃娃脸没有一点杀伤力,看着委实喜庆。几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刘氏拿眼挑了挑张博兴,又看了看在一旁忐忑不安的苏员外,只道这姓苏的胆子忒小,不过是见个巡抚便怕成这般模样。她在相府里什么人没见过?便是圣上,她也是过几眼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巡抚,在她眼里算个鸟! 刘氏这般想着,面上却仍是礼数尽全,张博兴笑着便让三人坐下了,推杯过盏一番,屋外却渐渐嘈杂起来。 几个人提耳一听,似是有几个痞子在外头捣乱,嚷嚷着要抢杜老汉的地,其中一个扬了声音道:“杜老儿,你家无权无势,这些地你还想留着?即便是做坟地,你也不嫌太过宽敞!还是速速交给我们,否则有你好瞧!” 又听杜老汉在外头应道:“这地是我女婿家的,由不得我做主,你若是要买要夺,也得问过我女婿才成!” 两人吵了一番,县太爷和苏员外都有些坐不住了,面面相觑了一番,想要起身去看看时,张博兴却是按下他们,笑道:“不是什么大事。”随手却是点了个身边侍从出去处理了。 哪知道那侍从刚刚出去不久,外头竟是传来方才那几个痞子的惨叫声,一声惨过一声,苏员外听着,二月天里浑身都是汗,腿都要开始发抖了。 张博兴这才挑了眉道:“这帮人实在忒不长眼,这个屋子是谁的?这是我表弟范长安的老丈人家。你晓得范长安是谁么?”张博兴扭头去问县太爷。 县太爷擦了擦汗,战战兢兢道:“听说过,听说过,似乎是个才子,中了举人了的……” “举人……”张博兴冷哼了一声:“我姑父右相大人为人低调也就罢了,我表弟也这般低调是做什么,还怕旁人知道他是右相的长子不成。怨不得右相大人总说他,这般低调,往后让些不三不四的人骑到他头上,岂不让人看低了右相府!苏员外,你说是与不是?” 姓苏的只觉腿一软,手先控制不住,杯子一斜酒便洒了,擦了擦汗道:“那自然是的,是的……” 至此,苏员外方才觉得,这一日他就不该接了这个邀请到这来,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可偏生主导鸿门宴的是个笑面书生,杀人不过头点地,最怕的,却是这种慢慢的,不痛不痒的烹煮,让人坐立难安。 屋外又是响起几声惨叫,张博兴拿眼绕了三人一圈,又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这表弟打小便被右相送到了这安平村里体验民间疾苦。原本村里许多人看他不起,将他的大智若愚当作蠢笨,便是我都听说了他受了不少地头蛇的气。偏生他为人最是厚道,念念不忘这些年,他岳丈大人对他的照顾。我从京里回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我,定要亲自来看看杜老丈人……” 张博兴说着,却是不经意将那杯子直接扫了地上,杯子应声落地,清脆的咔嚓了一声,伴着屋外的惨叫,屋里一阵子沉寂,待外头的哀嚎渐渐弱下去,方才出去的侍从进来禀报道:“我说屋里坐着巡抚大人,那几个地痞子不信,非要提着刀闯进来……” “想要刺杀朝廷重臣,真是活腻了……”张博兴瞄了两眼那侍卫刀上的血,蹙眉道:“带着血进来做什么,无端吓坏了贵客!”一挥手,又让人下去了。 待杜老汉再进来时,见了县太爷便要下跪,县太爷都要吓哭了,忙拦着他,将他带到了桌面上。苏员外见杜老汉脚依然一瘸一拐,直道自个儿今日是大祸临头了。 唯有刘氏还云里雾里,只是方才那带刀的侍卫进来时,慌了一下。 张博兴却是提了眉眼问县太爷道:“我记得上一任的县太爷便是牵连到乡试舞弊案中,被斩首也就罢了,百姓死后还要做他的人偶天天咒他。做官如此,真正是死后都不得安宁。大人既是继任,便当记在心头才是……可是,我才坐下,便有地痞骚扰百姓,大人辖下的治安,真是让本府堪忧呀……” 县太爷一个哆嗦,人已经到了地上,直呼自个儿有罪,张博兴也不扶起他来,又瞅着颤颤巍巍的苏员外道:“我听说,苏员外要买我亲家老爷的地?” 苏员外心里呜呼了一声,方才已是被吓得够呛,这会更是冷汗涔涔:这地他是已经交给了刘氏,若是这会要回来给了杜老汉,那他便是得罪了刘氏,间接得罪了左相和宫里的娘娘,可若是硬要了这地,不只得罪了巡抚,还得罪了左相,两边都是开罪不起。 拿了袖子擦了擦汗,苏员外忙道:“有误会,有误会。这地我是确然要买的,不过手续还没理清……我还是要同杜老爷好好合计合计的……” 苏员外干干地笑了笑,可杜老汉却是白了他一眼。张博兴笑了笑,让旁人送上了提前送好的账本,道:“这地还真是我表弟的,他已经托我全权处理此间的事务,听说您要买地,我便找帐房算了算,您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苏员外接过一看,立时连死的心都有了,那上面每一草每一木都记载了详细的价格,瞧着都是正常市价,可是这里头连狗都登记上了是怎么回事?他是占了人家的地,可他没抢人家狗啊! 他正想着,却听张博兴扭头对杜老汉低声道:“我记得长安从前在家专门养了一条狗看地的,怎么不见了?” “让畜生给打死了!”杜老汉咬牙切齿地望着苏员外,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便听张博兴自言自语道:“那可怎么办,那狗可是皇上在长安小时候送给他看家护院的,好歹是条御赐的狗,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御犬让人打死了,这可如何向皇上交代……” 苏员外眼一黑:他娘的,这是现世报么?他这一打,竟然弄死了一只御犬? 作者有话要说:御犬:嘤嘤,伦家虽然死了,但是死后被追封为御犬,与有荣焉,死得其所!汪汪汪~ ☆、56鱼蒙晋江独发 纵然苏员外隐约觉得这御犬之事不定是真的,可那又如何?他不能当场揭发张博兴撒谎,更不可能跑到皇帝老儿面前巴着他问:“嘿,皇上,你可曾赐过一条狗给一个叫范长安的书生?” 再说,张博兴口口声声这狗那犬地说着,不过是想说某人狗仗人势罢了,他总不能还将自个儿的脸凑上去让人打? 苏员外再看张博兴一副“我就是诓你”又如何的欠揍表情,心道这事儿他是栽定了,该赔的,该还的,他是跑不了了。 好在,他心神不定还要开口时,张博兴已是招呼众人好吃好喝着,将这热闹的场面又继续了下去。 一顿饭,几个人是各坏鬼胎,各安了心思,除了张博兴和杜老汉,余下的三个人简直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吃完了,苏员外和刘氏才回到长平镇。 到了家门下了轿子,苏员外腿一软,扶着刘氏,几乎都要哭出来:他娘亲的,当初他欺负杜老汉,就是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暴发户,哪里能想到他的靠山如此硬,靠山硬也就算了,其中一座靠山还是个大无赖。 他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把当初夺了杜老汉地的事儿告诉了刘氏,刘氏也是个有眼界的人,一听这事态当下心里也是一慌:左相右相彼此看不对眼许多年,她这是倒了多大的霉运才能在人海中不小心动了太岁头上的土呀!当下,她既是埋怨姓苏的办事不牢靠,又想着得设法将那地还人家。 苏员外哭着说:“从前是我强夺了人家不给,如今是人家强买强卖,你不要都不成了。只是杜老汉手头的地太多,这个笑面虎的巡抚存了心要坑咱们,就是根杂草都跟我算了钱的,不照足数目给那可不成。” 刘氏一听眼一翻:祸是你闯下的,该如何还你自个儿解决。 苏员外当下心里又是悔恨,又是懊恼,一时只想着破财消灾,竟是连夜便将钱凑齐了,送到杜老汉家中时。 大齐年间,百姓为了避开官府征税,买卖土地时普遍立的是白契,可这一回,张博兴却是让杜老汉寻了保人,带着苏员外一同去官府立了红契,盖了官印才作数。 等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杜老汉手里,苏员外心里既是心疼又是安心,总算是解决了张博兴这个活祖宗。 可他没料到,这一桩事情方才结束,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严峻的毁灭性打击。 就在他前脚拿着杜老汉的红契出了官府的当口,安平村被他占了土地的其他乡民竟是纷纷到了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告的正是夺地的苏员外及如今安稳当地主婆的刘氏。 前有张博兴敲山震虎,后有百姓群情激愤,这一回,县太爷总算是不再缩了脑袋躲着,按例传唤了苏员外和刘氏,两人在堂上便开始互相推?,县太爷原本想着,这案子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拖到百姓疲了,苏员外赔些钱了事也就罢了,可不曾想,就在这当口,局势却是发生了变化。 原来,那个刘氏发现情势不对,连忙让人送了封加急信给秦远,秦远当下便派了随从到建州来保刘氏,那随从跟着秦远嚣张跋扈惯了,解决的手法便不大妥当,竟是挨家挨户地去给那些被占地的村民封口费。 秦远原本想着这些人闹,不过是因为钱的问题,哪知道就在安平村的百姓击鼓鸣冤的当天,安平村的乡民中渐渐流传着一首民谣,民谣里唱的便是此次被夺地的事儿,民谣里字字犀利,直指左相势大遮天,便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也敢如此狐假虎威,为非作歹。 这民谣也不知怎得,竟是一路传到了京城里,太子偶然听到了,便当作笑话说与了皇上听,皇帝当天又收了两封奏折,一封是张博兴的,他说的便是安平村占地的事儿,直指左相府意欲以权压人,以钱买人,夺地不成,还伤了数人性命,致民情沸腾,心生不满,若不严惩刘氏,百姓情绪无法安抚。另外一封却是右相范仲良呈上,奏折里头竟是清清楚楚列下了左相府里某些下人这些年在外夺人田地,伤人性命的详细记录,不光如此,奏折里还有已经死去的张元宝在左相府时,□女子的事儿。 这些事全堆在了相府的头上,便是皇帝也坐不住了。待淑妃听到消息时,她想再保住这奶妈已是晚了,皇上下了令严惩,那奶妈还没当上今天地主婆,先是送了性命。 脑满肠肥的苏员外临死前,还想起那个笑面虎的张博兴,这才知道,张博兴绕着玩儿让杜老汉卖地是为什么:其实张博兴早就算好了他老苏是死定了,可是趁着他临死前,却还要借着合情合法的民意,好生的敲他一笔,不多不少,正是他该给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苏员外生前还的最后一笔,真是让他还得死不瞑目。 好在左相也是个反应极快的人,那几日连着治理了好几个家丁,又自个儿上了个请罪书,请了个“治下不严”的罪过,皇帝看他言辞恳切,态度良好,挥了挥手,让他自省去了。 那一厢,淑妃想到自个儿的乳母竟是不明不白地死了,等秦远到了宫里一说,她才得知这一切都是因着范子正而起,指不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谋划好让秦远跳的陷阱,她不由得咬牙切齿,对范府,她却是结结实实地恨上了。 秦远再想起当日九姨娘的事儿,一时间竟是想起张元宝死前曾经说起的,杜秋娘身负两世记忆,能知晓未来事,一时间,竟是恨地险些将手里的茶盏直接摔在地上。 话分两头,却说范长安连消带打圆满地将安平村的土地纠纷顺利解决,又顺便蘀他爹范仲良好好地整治了一番左相,秋娘也是过了许久才知道,因着她娘家的事儿,竟是引起了这么大的纷争。 秋娘一时着急,夜里长安急着交公粮,秋娘一脚便将长安踢到了床边边,长安吧嗒吧嗒眼睛,瘪着嘴一点点挪到秋娘身边,委屈道:“又不是我不告诉你的,是岳父大人不让我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爹话了。”秋娘啐了他一口,“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欺负我是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情都瞒着我,爹受伤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若爹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可如何是好!旁人还不得说我是个不孝的忘恩负义的女儿!” 长安呜呼了一声,心道自个儿不止听岳丈的话,更听娘子的话。秋娘一沉脸,他长安的心都得跟着抖三抖,可这话他哪里敢说,忙涎着脸道:“金宝说了爹伤得不严重,我才没告诉你的。再者说,整个安平村的人都笑得秋娘你最是孝顺顾家,如何都不会怪你的……” 秋娘又是哼了一声,长安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在事情解决地极好。你呀,可得跟我好生亲近亲近,过几天你若是忙起来,定然是要把我放在一边的。” “什么意思……”秋娘歪了头见长安弯着一双眼睛,心里先是一喜,随即便听长安讨好地点头道:“我派人去将爹娘他们到京里来住,他们过几天便能到了。” “真的!?”秋娘一喜,见长安微微点头,高兴地一下便跳起来,嘴里一时念叨着要去蘀娘家人安排住处,购买用具,长安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磨蹭着她的耳畔,笑道:“我什么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 “长安你太好了!”秋娘抱住长安便是吧唧一口,长安趁势而起,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五花肉,交了分量极够的公粮。 等二人都筋疲力尽,长安眯着眼睛看秋娘,暗自想:这吃肉啊,就是得有技巧!老婆高兴了,自个儿才能高兴,所以说,家和万事兴这句话决计是对的。 秋娘累瘫了,却是低声自言自语,想着该给金银铜宝上什么学堂好,却见长安已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数着算着。 “你在干嘛呢?”秋娘疑惑道。 长安算完却也是哼了一声,颇为傲娇地将头扭到一边,嘟着嘴道:“我如今在你心里都排到了十一位了……” “这……”秋娘这才想起来,长安有一日缠着她问自个儿在秋娘心里摆在第几位,秋娘当日说,他是在所有家人中排名最末的,那时长安便掰着手指算,“爹、二娘、岳父、岳母、金银铜宝、若兰……”十个手指都数完了,都没到自个儿,长安嘴一嘟,瞧着秋娘便心生委屈,索性拉着秋娘便行了周公礼,好生地教训了秋娘一番。 这会见他又掰着指头算,秋娘心里已是咯噔了一下,又见长安歪了头过来问她,“秋娘,你说,长安在你心里排第几位?” 秋娘只觉好笑,这呆子啊,狐狸一般,贼精贼精的。想起上一回长安对这排名不依不饶。秋娘脸上一红,暗想这呆子又要挖了陷阱给她跳……她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当下,她忙竖起一根手指,认真道:“长安是秋娘心里的第一位,绝对的,无可取代的,第一位!” 长安眼睛一亮,身子已是倾过来,呷着秋娘的唇,低声呢喃道:“秋娘也是长安心里的第一位,无可取代。” 说着,双手已是不老实,渐渐在秋娘身上活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元宝啊,你真是祸害遗千年啊……要么,我还是把你拉出来鞭尸吧…… 【读者甲:二货,元宝君已经领了盒饭,如今尸骨无存了,你鞭毛尸……】 ☆、57鱼蒙晋江独发 这一晌贪欢,秋娘第二日爬起来便觉得人都快榨干了一般,长安一早便离开了,秋娘想着昨日长安对她予取予求的模样,不由地脸颊一红,自个儿却默默地笑了。 眼见着会试便要到了,梅园中的梅花花期也早早便过了。秋娘在梅花盛开时,便让下人每日采集一些新鲜的梅花,这日见阳光甚少,便让人将梅花取出晒干,预备着酿制梅花酒。 她才将那些花儿摊出去晒,便听花丛中不知是谁,咿咿呀呀地唱道:“呀!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围场……” 这声音婉转却悲怆,却让人徒生了凄凉。秋娘想起前几日她同长安说起要酿梅花酒时,长安便说起过这出《梅花酒》的戏,当时还说,这戏不太吉利,全是离愁别绪。乍一听,秋娘隐隐觉得这曲子晦气,心里不安地紧,却不想,这一日竟真的应验了——晌午,长安匆匆赶回来,沉着脸道:太子被皇上下令,打入了宗人府。 一想到太子被打入宗人府的原因长安便有些郁卒:他隐隐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朝中有人竟是参了太子一本,说他当街纵马行凶,视百姓生命如草芥。 这事儿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却被人扒了出来。 长安低声道:“左相方才被责令自省,太子便出了事,这个老狐狸,果真是不得了。” 秋娘只觉心里一沉:莫非这便是一废太子的开始?她隐约记得张元宝曾经提起,太子被废的主要原因是皇上对太子平日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更是对太子一党的势力十分忌惮。 秋娘当日还听不懂,旁敲侧击地问过长安,长安告诉他,这朝中的事儿,也像夫妻过日子,今天东风压倒了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了东风,可总归两股风得是平衡的。就跟朝中两党一样,两伙人打架,总得势均力敌才能好看,否则一个巨人打一个矮人,皇帝一个人在旁看的笑呵呵,指不定那巨人打完了矮人,一拳便挥向了皇帝。 可皇上这一压,却是拿自己儿子开刀,是否有些过火了? 秋娘暗自忖度着,忙拉着长安道:“长安,你可千万拉住咱爹,这会谁帮太子说话,谁就会倒大霉……指不定,就是个大祸临头!” 长安脸色阴沉,长久地叹了口气道:“晚了,爹他已经进宫去了……” “什么!”秋娘隐隐觉得不安,忙跟着长安一起回了范府。前脚刚刚踏入范府,后脚便有传出消息:范右丞竟是辞官了! 秋娘和长安等了许久,直到太阳落了山,范仲良才缓缓归来,竟是车撵全无,徒步归来,漫长的街道,范仲良缓缓而归,远远看过去,背影有些佝偻。秋娘看着便觉得心酸——范仲良为相将近二十载,功劳苦劳都有了,上一回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性命,可到底还是坐不稳右相这个位置。 她这般一想,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可等范仲良一步步走来,秋娘一看范仲良脸上的表情,险些惊得下巴掉下来:她公公脸上哪有半丝方才辞官的落寞和忧伤?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缓步前进,可真是悠闲自在。 纵是长安也有些吃惊,低声问秋娘道:“咱爹是不是太难过,有些犯傻了?” “估摸着是好面子,怕咱们瞧出来,便靠微笑掩饰内心的悲伤。”秋娘低声应道。 范仲良挑眉看了看门前或呆若木鸡,过窃窃私语的几个小崽子,扬了脸笑道:“都在门口杵着干什么?等我吃饭呢?” 这一顿饭,除了范仲良,其他人都吃得挺不是滋味,等用过饭,范仲良的书房门一关,范子钰先是熬不住,开口问道:“爹,你怎得辞官了?圣上应下了?” “应下了。”范仲良低声道:“圣上明日便会下旨,废太子……” “既是废太子,与你辞官何干?”长安蹙眉问道。 范仲良拿眼看这两儿子,一个儒雅,虽有残疾却心系天下,仁慈无双。一个呆傻,可是心中有多少小九九,唯有他自个儿知道。 一个善于守成,一个志在开拓,即便是离了他,范家也不会差。 “范家的将来,只能靠你们二人了。”范仲良一句话,将这件事画下了一个句点。 第二日,太子齐岳被废,没过几日,淑妃封后,秦家权倾天下,恩宠一时无两。 在很久之后,长安才从被贬为蜀王的齐岳口中得知,当日范仲良入宫,原本想要蘀齐岳求一求情,还没开口,皇帝先丢了一本奏折给范仲良——那上头,是朝中御史并几大官员联 名上告范仲良的十大罪状,包括操纵内阁、泄露上意、结党营私、要挟言官等等……每一条,放在旁的官员身上都是死罪。 要么辞官,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而辞官,已经是皇上自认为能给范仲良的最好退路。 那时,长安和齐岳已经到能了勾肩搭背的交情,二两黄汤下肚,长安拍着桌子指着齐岳骂道:“你家皇帝老儿就是色心起了,知道要封淑妃要后,我家老头一定反对到底,索性借旁人的手将我家老头扫开了!真真是……□熏心,无耻无耻!身为天子,若是让百官寒了心,他皇帝老儿的位置铁定坐不稳!” 长安这一通骂得很爽,齐岳半眯着眼睛看长安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右相被迫辞官,诚然有皇帝要立淑妃为后的原因在,可归根结底,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长安避重就轻,单点这个来说,不过是想敲醒他最后一句。到底,这最后一句话他记在了心上,一记,便是一辈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自范仲良辞官后,他的日子便空了下来,每日更是不爱在相府里呆了,得空便往长安的梅园里瞎晃荡。直到杜老汉一家人在京城住了下来,范仲良却意外找到了伴。 说到这个事情,便是秋娘也觉得格外,你说范仲良好歹是一个前任右相,国家栋梁,杜老汉他却是个乡野小民,农户出身,这两人,他怎么就玩一块去呢?不说出身,这两人都是牛脾气,就不吵架? 每日里看着两老头凑一块,兴高采烈,时而拌嘴的模样,秋娘便觉得这个世界委实神奇,怀着这样的好奇心,秋娘私下便问了问杜老汉。 哪知杜老汉一听,一拍大腿,道:“嘿,那个范老头啊!” 那口气,全然没拿人家当大官看。 杜老汉眯着眼睛道:“闺女,我跟你说,自从你爹我知道你嫁了个丞相的儿子时,好长一段日子睡不着,就怕你在丞相府里被人看不起……要严格说,咱的出身,就是给人家当烧火丫头都不够格的。可我一想到长安这孩子实诚,你也不是个笨蛋,只要你们夫妻二人同心,什么困难也就不怕了。你爹我啊,自小见了官便犯怵腿软,这官家的门,我真是不想进,可你这公爹我却是喜欢,爽快,大气,没有架子!” 秋娘见杜老汉对范仲良评价这么高极为吃惊,待听金宝说到这“爽快,大气,没有架子”的实质内容时,一口热血险些喷了出来:原来,杜老汉在成为一方地主之后,不用下地,每日没事干,正巧李然家的舅舅送了一副马吊与他,李然那阵子为了讨好杜老汉,每日里陪着杜老汉打马吊,杜老汉竟成了打马吊的高手。范仲良成了无业老人之后,杜老汉见他每日闲逛无所事事,偶然一日便将那副马吊那出来教范仲良玩儿。 范仲良这么些年忧国忧民无所不能,可偏偏,他不会马吊! 当下,他便跟杜老汉,又叫上了李然和金宝,四个人每天打马吊。范仲良是新手,输钱那是自然的,可是他又端着前朝廷大员的架子,输了之后,给钱自然得“爽快、大气”,这样才能彰显自个儿的身份,牌桌上无父子,输得多了,范仲良便会着急,可每回脾气才上来,又被杜老汉一句“宰相肚里好撑船”给压了下去。 两老人凑一块,杜老汉可怜范仲良没好好过过闲适的日子,又带着他在山野里窜,偶尔还去河边钓钓鱼,范仲良又同情杜老汉没过过精致的生活,总带着杜老汉出入各种高档食馆、饭店……两人的互相同情,竟成了友谊最大的纽带。 久而久之,这“没有架子”也就成了范仲良头上刻着的四个大字。 长安私下跟秋娘琢磨,这两老人凑一块的时机不早不晚,可真是巧透了。再加上银宝和铜宝两崽子透着机灵可爱,李氏和姚氏见了二人都喜欢的紧,两家子,竟是奇异地和乐融融。 到了三月中的时候,长安和李然都去参加了恩科会试,长安得了个会试第一名,中了会员,李然竟也中了个红椅子,顺利进入殿试。 范仲良和杜老汉知道后,二人自是欢喜了一番,相约又去河边钓了两条大鱼加餐。 等考完殿试,长安和李然都安心等着放榜。从考场里出来,李然沿街走着,看时而路过的门口有些莺莺燕燕朝着他直挑眉弄眼,他便想起前些年,他跟长安二人在建州花船的情景。 李然捅了捅长安的胳膊道:“建州那些小娘子们至今还流传着你那年的糗事呢!” 长安脸一红,想起那年逛花船的后果严重到祸害至今,不由地便抖了抖身子,低声道:“那种风月场所你莫要再去了,若是让若兰知道,有你好看的!” “我哪里敢去啊……”李然低声道:“我这还没成亲呢,那日我跟若兰提起我远房的表妹,她便醋了我十好几天,若是我真去花船,我这婚事不得吹了呀!” 长安一看他这副畏惧的模样,心里默默掬一把同情泪,想多少风流少年好儿郎,都折在女人的醋缸里……包括他范长安。 二人皆是抖了抖身子,想起秋娘和若兰老早便说好了,等他们考完便会备下酒菜等着他们回来,忙马不停蹄地便往家里跑。 待吃饱喝足,交够公粮,又反复将秋娘折腾了几次,长安心满意足地正待睡着,秋娘提醒长安道:“蜀王是不是这几日便要上路了?” 长安“嗯”了一声,正待睡去,却是打了个激灵:是了,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作者有话要说:马吊:在明代天启年间,本来作为游戏的附属品筹码,经过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新的戏娱用具,即马吊牌。 据胡适先生考证:麻将是由明代一种叫“马吊”的纸牌演变而来的。在明代,士大夫整日整夜沉溺于打马吊,把正事都荒废了。 明亡之后,清人吴伟业著有《绥冠纪略》,认为明朝亡于马吊。当然,这样下结论今日看来是有失偏颇的。 【杜老汉碎碎念:有了马吊,丞相也是我手下败将!】麻将,真是有利于友谊快速增长的好东西呀,消灭了阶级差异,拉近人类距离,又锻炼了身心…… 范仲良:尼玛,把我输掉的钱还我! ☆、58鱼蒙晋江独发 自那日太子被废之后,太子便被封为蜀王,皇帝令他一个月之内动身离京,无诏不得还朝,算算日子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再加上范仲良辞官,《大齐史略》编纂工作进入尾声,皇帝连长安也不大待见,算是彻底停了他的工作,长安忙着备考,倒是有几日没见过太子了。 长安心心念念着第二日要去寻太子,没成想,第二日,太子便来了。 多日不见,齐岳明显地瘦了一圈,不知道被废之后,他的心里遭受了多大的打击,秋娘眼瞧着他昨日还鲜衣怒马,今日衣着却换了样子——听说皇上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吃穿用度也大不如前了。 在太子被封为蜀王的那天,长安便说过,蜀州气候湿热难耐,因着山多水多,地势起伏,多年来,蜀州百姓都极为封闭,蜀道难行也就罢了,蜀州又是在大齐与大周的交界,成了周君入大齐的天然屏障。这些年来两国战事不断,入蜀道沿途的关、栈便成了抵御外地的军事要塞。尤其是蜀州以北的剑山,更是蜀州的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而李然的舅舅曾经也说过,他曾经去过一回蜀州,险些丧命在半途中,便是因着这路途崎岖难行的缘故。 秋娘嘘唏了声,提眼瞧齐岳,他的精神倒也是不错的。 秋娘特意准备了几样好菜招待齐岳,想来齐岳这几日心情不佳,直口不提自个儿即将离京的事儿,却是猛灌自个儿酒,没一会便醉了。长安喊了人来扶他到厢房里休息,秋娘琢磨了片刻,自个儿却又是去院子里晒梅花儿去了。 这一劳动便是一个时辰,待她要起身时,却觉地上多了个影子,身后一股莫名的压力。 秋娘只觉一阵不舒服,刚起身,便见齐岳沉着脸,神色异常地望着她。毕竟曾是一国太子,便是没了那虚号,齐岳与身俱来的天子之气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平日里长安同他相处时他还会收敛□上的气势,可这会秋娘面对着他,只觉身上有块大山压着,叫她喘不过气来。 待秋娘发现时,她已是颤颤巍巍地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施礼道:“王爷。” 齐岳只拿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秋娘看,只到秋娘觉得自个儿后背都要沁出汗来,齐岳方才敛了声,一字一句问道:“你说本王可会死在蜀州?” 秋娘一惊,已是抬头看齐岳,他的眼里没有担忧,只有一股凛冽,让人心惊胆战的认真——他似乎肯定秋娘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如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秋娘的心一下百转千回,只剩下疑问,却是强自镇定地按下慌张,正要答“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这类的吉祥话,齐岳竟是又逼近了一步,直接プ潘氖郑玖嗣纪氛蛊惹锬铮删驮谡馐牵赐蝗蝗砹颂劝蟮匚实溃骸澳愀嫠弑就酰就趸岱袼涝谑裰荩俊 秋娘的眉眼抽了一抽。方才齐岳还是一本正经的齐岳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全然不似平日的模样。倒像是个被遗弃的小孩,祈求父母不要抛弃他…… 可是在齐岳的眼里,那分明就是一种试探和认真。 声音和神情的极度不符,一时让秋娘乱了神。 梅林里的鸟叽叽喳喳得叫着,秋娘忙要甩开齐岳的手,可是他却紧紧地抓着,比什么都紧。 那音还落下,身后却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唤:“王爷……王爷……” 秋娘只觉不太正常的齐岳嘴边挂着一抹让人玩味的微笑,让人不明白他究竟要干些什么,这个前一世在众人口中有勇有谋的太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她的手,甚至于,还隐隐加大了手头的气力,用慑人的气势威逼着秋娘。 而他的眼睛,却在瞬间,瞟了眼左边的林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似乎还能听到长安的声音,可是齐岳的身体却也靠她越来越近,隐约有要将她全然环抱在怀里的趋势。 “本王不想去蜀州,对不住了……”齐岳突然拉着秋娘,低声却清晰地在她耳畔呢喃道,手头用了力,便要往秋娘的唇上覆去。 手上的力气挣脱不了,秋娘惊疑之下,提腿便要往齐岳的□狠狠地撞上去,可就在他提腿的瞬间,已然有人上前直接抓着齐岳,一个狠厉的擒拿手,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直接将齐岳摔翻在地。 秋娘哎呀了一声,一抬眼,除了此刻怒气冲冲压在齐岳身上的范长安,随之而来的二皇子齐峰、李然、杜金宝,全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长安只觉两下子挥下去仍是不解气,再要抬手打时,齐峰已是狠狠地抓住他的手道:“范子正!你想以下犯上么!” 再说时,齐峰已是抬了眼问秋娘道:“我听说皇兄在这,特意赶了来,皇兄身边的李四说他醉了酒在屋里休息,怎得……怎得同你在这里?” 秋娘看他那眼神,分明全是怀疑,她脑子一热,他娘亲的,自个儿被人调戏了还被相公抓两个正着也就罢了,你还来怀疑我,正待开头骂齐峰,一直跟在齐岳身边,方才却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随从李四却突然从斜下里冲出来,见齐岳脸上是血晕倒在地,双脚一软便跪了下来,齐峰抬脚便往他的身上踹了一脚,骂道:“你这狗奴才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皇兄既然醉了酒,你怎得不在身边好生伺候!” 李四的身子越发抖成了筛子,秋娘提眼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也红肿了一块,想必是齐峰觉得自个儿皇兄调戏了已婚的妇人,损了皇家的颜面,提腿又是往李四身上踢了一脚,简直有要往死里打死他的趋势,李四受了几下踢,终是忍不住,伏在地上哭道:“殿下息怒,奴才……奴才实在没得法子。” 当下里,他便哭诉道:“殿下不知,这话原我也不该说,只是王四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不忍他往后日子过的凄苦……” 他支支吾吾地说着,似是为难,却像是抖落筛子一般,一点点说了出来:“我家王爷自宗人府出来后,似乎便不大对,整日神情恍惚不说,夜里经常乱走……在得知要去蜀州后,王爷更是每夜每夜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会有奇怪的举动。可是王爷不让请太医,王妃让我私下里请了旁的大夫来看诊,听大夫说,王爷似是犯了夜游症。睡眠之中便会控制不住乱走,神情如常人一般,更会做一些平日不会做的事儿。若长此以往,只怕王爷会……会疯掉……” “疯掉?!”齐峰吃了一惊,随即又低了声,李四又哭道:“大夫是这么说的。可是王爷吃了这么多天的药,症状丝毫无改善不说,还隐隐有越发严重的趋向。前些日子,王爷半夜里还进了厨房,提了刀便要四处伤人,府里好几个下人都伤着了,王妃说要顾着王爷的体面,硬是将这事儿瞒了下来。可是方才,王爷喝醉了酒歇着,我在门口守着,半途里,他却是突然醒来直接将我殴打在地,我,我也是昏了过去……” “你说的可属实?”齐峰的眼睛深了一深,蹙眉问道。 “府里许多人都知道的。李四不敢瞒着殿下!”李四换了个方向,又跪了跪长安和秋娘道:“王爷方才若是得罪了顾大少爷,大少奶奶,您二位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王爷他……他是身不由己,他醒来后,未必能记得自个儿做过什么呀!” 秋娘看着依然昏迷的齐岳,想起方才发生的种种,齐岳倒下前说的那句话犹然在耳畔。 疯?他真的疯了? 秋娘兀自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不信。 可是毕竟方才齐岳寻上了她,打伤他的更是长安,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他们是着实犯下了。秋娘想了一番,只道林源修也是治这梦游症的良医,若是齐岳治不好病,上路更是不便,好不容易才讲齐峰劝服了,让齐岳在梅园留着养病。 当夜,秋娘便让林源修来了一趟梅园,在看病之前,却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跟林源修说了一番,待林源修正儿八经地把了齐岳的脉,还真是断了齐岳梦游症的病症,又是认认真真地写了三张药方,总共有三十来味的药,全是稀有的名贵药材。齐峰私下里让大夫问了药方,说那药确然是颐神补脑的,能治梦游症,遂让人送了药到秋娘的府上。 话说齐岳这一昏便是到了半夜,期间他倒是醒了一次,不过是见齐峰还在当场,想了想,又继续装睡了,待半夜时,他着实口渴,正起身,水还没送到嘴边,屋子角落却突然冒出个人来,提着个棍棒便往他身上打。 这个力气下的真是不太客气,招招都是往他脸上招呼,似是不毁了他的脸不甘心。齐岳大喝了一声,便要回招对付来人,那气势,如何像是白日里那个面色不佳,身体孱弱,被范长安打两下便晕过去的齐岳? 屋里光线微弱,那人又是蒙着面,齐岳全然看不出那人的样子,可是齐岳只觉对手出招越来越快,招式却是越来越熟悉,几个回合过后,齐岳已是受了好几处的敲打,终于,他两手一收,沉下脸来便骂:“范长安,你若是要报仇,咱两换个地方来!你他娘的拿个擀面杖打我,算是什么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么晚更新。今天第一更先送上,第二更或许要在晚上十二点之后送上。最近卡文真的真的很厉害,我头发都快揪没了……求补脑大配方,求鸡血!【鸡大腿鸡翅膀请随意丢,鸡屁股不要不要!】 ☆、59鱼蒙晋江独发 长安只是冷哼了一声,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却是闪了一闪,提了擀面杖又往齐岳身上招呼,齐岳连连呼了几声,痛地直跳脚,怎奈长安的擀面杖这一刻便如观音的千手一般,让他防不胜防,他只得拱手告饶道:“行了,行了,算你赢了,成不成!” 长安再次冷哼了一声,停了手将屋里的灯点亮,抬眼看时,齐岳的脸上果然受了好几下,隐隐泛红泛肿,长安这才满意地收了手,闲闲地往桌边一坐,扬声道:“不装疯了?” “装,怎么不装。”齐岳见他开门见山,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正要坐下,长安却是拿着擀面杖又在他面前舞了舞,齐岳恨恨地将那擀面杖接下,怒道:“你说,三百六十种武器,你选哪种不好,偏生选这最不起眼最下贱的擀面杖!” “拿着打人方便,即便是做凶器用,杀完了人,洗洗还能继续用,节省。”长安凉凉说道。 齐岳咬了咬牙,只道长安平日打架凶猛,没想到嘴上也有这么贱的一天,看来旁人报来的信息没错,范长安果真是个怕老婆的人。 齐岳的眼神闪了闪,却是认真对范长安道:“范长安,这局我怎么布的,我想做些什么,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能去那蜀州,若是我出了这个城门,只怕我不到蜀州,便会死在路上!我必须得想法子留在京城,只要我还在这一天……” “你若是在这一天,我只会死的更早!”长安压抑着怒气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梅园附近有多少眼线盯着?你装疯,装得了一天,你能装得了多久?你在我这一天,旁人有多想弄死你,就有多想弄死我!” “你我是兄弟!”齐岳叹道! “你的兄弟是齐峰!我不姓齐!”长安一推桌上的茶盏,那些茶盏应声落地,齐岳只觉心头一跳,却是冷声道:“你以为有血脉关系便是兄弟了么?我一出生,我父皇便定了我做太子,自小,便有多少人想弄死我,若不是我命大,我早死过多少回了!光这几日,我这二皇弟便派了多少人来杀我,你知道么!” 齐岳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可爱,我也觉得。可是他三四岁时,已经能一边装笑哄我去抱他,然后便是狠狠咬我一口。这个就是我的兄弟!” “最是无情帝王家。”长安无奈道:“你若是厌倦了这些,蜀州于你而言未必不好!” “蜀州于我未必不好,可是我怕的是我走不到蜀州。”齐岳低声说着,又呢喃道:“都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长安,右相为了我已经被罢了官,还有许多老臣子,为了保我,甚至被抄了九族。你以为你中了状元你就得安安定定地好生地过日子了” 齐岳抬头看长安,嗤笑道:“范子正,你难道是这么天真的人?淑妃是个记仇的人,你砍了她的奶娘,她老早便想要报复你,这是其一。其二……”他笑了笑,“前些日子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写密信给我父皇么,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范子正的妻子杜秋娘是个妖妇,信里说,你家的杜秋娘是他前世的儿媳,被我撞死的那个张元宝上一世的妻子。这个密信够不够惊悚?” “无稽之谈。”长安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冷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身为一国皇子,竟信这些?何况既是密信,你又如何知道?” “哈哈哈。”齐岳仰天长笑,却是渐渐将脸放了下来,瞬间,又是散发出太子的气势来,长安只是白了他一脸,却听齐岳慢慢道:“你当只有我看过么?便是右相也是看过的。” 当日,他被叫到皇帝跟前,当看到那封信时,一时怔了神。他只道杜秋娘是个有意思的人,可万万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奇事。那日,他是不信这事儿的,可是大齐皇帝却信,对于能知道自己未来的一切信息,大齐皇帝都表达了极大的兴趣,虽然,左相一共骗了大齐皇帝两次,世间流传的许多大事记也不靠谱,可是大齐皇帝依然对这个表达了极大的渴望。 当下皇帝便让他私下去寻了这个写信的人来查,当他知道写信的人正是被他撞死的张元宝的爹,再看看元宝爹那副贼眉鼠目,一笑便有两颗漏风的牙时,他当时便倒了胃口,想到长安好歹是他兄弟,留着这人也是祸害,也就一并解决了。 他本以为这事儿会是个终结,可是没想到,当日大齐皇帝逼着右相辞官,用的一是官员的弹劾书,而却是这封信。后来的事件他并不全然清楚,但是他却知道,右相同大齐皇帝达成了一个协议,大齐皇帝答应保范家上下平安终老。 “我父皇开了金口,只要他一天在位,便没人敢动范府的人,包括左相和淑妃。可是,范长安,你范家身边的亲戚朋友却很多,你能保证他们都是安全的?” 齐岳慢慢说完,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即便是你在我父皇在位时平安度日了,可是,他终有去的一天,到那时,换了个皇帝,他能不对将来的事儿感兴趣?或者说,他能保你儿女平安么?” 别说是下一任皇帝,便是他自个儿在遭受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都忍不住想要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所以,他才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问杜秋娘,甚至不惜以权相逼。若不是那时,他正巧发现齐峰就躲在树后,他只能将计就计将他装疯的本事提前给齐峰看到,说不定,他真会对秋娘动起手来…… 对未来的恐惧,真是让人心生畏惧到疯狂…… 齐岳暗暗叹了一口气,只道今儿自个儿真是魔怔了,竟想着对一个女子动起手来,也活该被长安打。 屋里的两个男人,一时各怀心思。 一个暗自叹自个儿父皇昏庸,尽信奸佞,自家的兄弟每日只想着怎么弄死他,好蘀换了他的位置,自己每日都在担惊受迫中度过也就罢了,还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弄惨一点,好叫自己的亲爹大发慈父之心,可以让他留一留,真是可怕可怕。 另一个愁眉紧蹙,也感叹从前未来京城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挺逍遥,这会带着自家的老婆,老婆被人觊觎也就罢了,还不是被男人觊觎,而是一帮不分男女的畜生。怎得京城这般可怕。人人勾心斗角,真是不好不好。 两人正感叹着,哪里知道秋娘一直站在屋外。 睡到半夜的时候,秋娘起夜时便发现长安不在身边。一个晚上他都不大高兴,缠着秋娘交公粮时更是有些粗暴,秋娘不大润湿他便进了,反反复复地折磨了她半晌,他方才伏在秋娘的耳畔,可怜巴巴地低声道:“娘子,今儿我才知道,这醋的滋味委实不好,往后我不想再醋了。明儿我教你些拳脚功夫去,谁敢近你身,你就摔他!” 秋娘醋了长安好几回,这回总算轮着长安醋了,而且责任不在她,她原本还想着寻个黄道吉日好生教训那个前太子一回,没想到,反倒给自个儿招来了这个苦差事…… 半夜里秋娘起夜时,却是发现长安不在身边,心里担忧这个呆子又犯了什么傻,一路便寻着来。哪里知道,恰好将屋里的对话听了个十全十。 秋娘一时间心头竟只觉百般滋味,如何都不能平静。 趁着长安还未回屋,秋娘又摸了回去,躺在了床上,却是思绪翻滚。 诚然,若是按照正常事情发展的轨迹,范子正的未来并不会太差,可是若是按照那样算,他要崛起,至少还得三年以后。那这三年,整个范家都得吃苦……不仅仅是吃苦,或许还会有亲近的人离开。 还有这个太子……秋娘想了又想,终于想起重生前听过的段子。那一世,太子诚然是装疯成功了,而且是疯地极为彻底:在益州的大街上,齐岳舍得放下自个儿的颜面,当街失禁。当年那个口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给太子的评价是:能对自个儿狠得下心的来的人,必定能成大事。但是,人们一辈子都会记着,他们的皇帝,曾经尿湿了裤子。 更何况,当日装疯,太子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效。反而皇帝越发憎恶他,他的“疯病”还没被治地彻底,皇帝又要赶他回蜀州。他之所以能回来,不过是在一年后,又用了旁的法子…… 或许,她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让许多不必要的弯子不用再绕,即便她记得不全,可是,或许这帮脑子比她聪明百倍的人,一点就透了呢? 用前世的经验来谋今世的福利,这不就是老天给她开的最大的后门么? 能用不用,岂不浪费? 她想着,房门却乌拉一下响了,继而传来长安蹑手蹑脚的声音,秋娘身边一凉,长安已是窝了进来。 秋娘装作大梦未醒一般,朝着长安呢喃道:“上哪儿去了……” “起夜呢。赶紧睡吧。”长安低声道,拍了拍秋娘的脑袋,嘀咕道:“你呀,没我在身边就是睡不踏实。”说话间,却是将秋娘搂进了怀里。 这一摩挲,二人不知道怎得又起了交公粮的心思,等长安又一次心满意足地吃饱喝足,秋娘一手扶着自个的腰,一手掐着长安的腰,缀缀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更睡不踏实,哼!” 一夜无梦到天明,第二日,秋娘却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待她辨清,却是金宝在外头焦急地唤道:“大姐,大姐夫,家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19日第二更送上。虽然晚了些,但是我一直在努力了……20日的更新我会尽量早一些送上,谢谢大家~【继续呼唤鸡血。。没鸡血给我狗血也成……】 ☆、60鱼蒙晋江独发 秋娘打了个激灵,忙唤长安起了床,开了门见金宝面带愁容,在门口不停地踱着步子,秋娘忙拉着他道:“怎么了?” 金宝也不知如何说起,苦着脸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一早出门去了,回来就发现银宝和铜宝浑身是伤地回来,还有个不知名的小孩昏死过去了,也被银宝和铜宝背了回来。我问银宝,银宝支支吾吾说是被学堂的小孩打的,若兰气不过,已经冲到人家学堂同人家理论去了。” “浑身是伤?”秋娘的声音乍然提高,如何想自家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会随意同旁人动手的,尤其是铜宝,这会只觉心急如焚,也不知道银宝铜宝究竟如何了,忙加快了脚步,边同金宝道:“你赶紧去拦着若兰,她那个火爆的脾气到了学堂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更何况这京城这般复杂,指不定那学堂里就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来,哪里容得她去胡闹。” “知道了。”金宝提了脚便走。 长安和秋娘又加快了步子,到了家里一看,秋娘险些吓出声来:只见银宝和铜宝二人身上皆是斑斑血迹,一个头发乱了脸颊肿了,一个衣服破了眼圈乌黑,嘟着嘴排排跪着。 李氏拿着药,一边心疼一边却是下了狠手去给他们祛瘀,二人咬着牙一声不吭,李氏却是流着泪骂道:“你说你们两这是做什么孽?你姐夫好不容易才蘀你们两寻了这么好的先生,定了这么好的学堂,你们不好好上学也就罢了,还同旁人打架,到底是惹了什么人,竟然先生气到要赶你们出来!” 银宝撇了头不说话,就是疼地受不了才嗯哼了一声,铜宝只偶尔提了眼看李婶,低声念道:“娘,你别问。” “我养你这么大,你犯了错还不肯同娘说!”李氏操了棒子便要往铜宝身上去,可半天到底没打下去,秋娘忙上前去接过她的棍子,安慰道:“娘,你别急,咱们慢慢问,他们两身上还带着伤呢!” 这一厢,却是劝着李氏给两孩子做些饭菜,等李氏一走,秋娘却是沉下脸来又问了两句,哪知两人仍是闭口不提,秋娘见他们硬的不吃,索性假装抹泪道:“好,你们不说便不说。想当日你姐夫为了让你们二人进个好学堂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你们两说不念便不念了,翅膀硬了,会打人了,回来还一声不吭,跟大爷似得坐着。成,你们两个只当我是个嫁出去的人,不当我是姓杜的。一会我就跟爹说去,往后杜家的事儿,我一点都不问了,你们是死是活我再也不管……” 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嘤嘤哭着。银宝和铜宝自来便是看秋娘铁面地很,这一会见秋娘真伤了心,不由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迟疑,半晌铜宝方才对秋娘道:“大姐,我说了你可你别告诉爹娘,我怕他们伤心。你也……你也别生气。” “你们出去让人打成这样,爹娘如何能不伤心?”秋娘揩了眼角低声道:“你们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了才是正经。咱们杜家人做事敢作敢当,若是咱们的错,我亲自带着你们去同人道歉去。若是旁人的错,姐姐便是撕了脸面,也得蘀你们求个公道来。” 当下,铜宝便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清楚。 银宝和铜宝的学堂是京城最好的学堂,虽不是很出名,可因为夫子是前一任的国子监祭酒,慕名而去的人还是不在少数,许多进不去国子监的王公贵胄的子孙旁系,退而求其次也会上那去。据铜宝说,他们兄弟二人进去时,旁人都是不大看得起他们的,他们是凭着自个儿的本事方才在学堂里站住了脚跟,只是里头还是不乏有些胸无点墨却在学堂里混日子的关系户,名门贵胄不敢踩,便去欺负那些看着没什么门路背景的学子。 原本旁人还知道金宝银宝是有右相这么个靠山,右相辞官后,想欺负银宝和铜宝的人便蠢蠢欲动。幸而银宝生的虎头虎脑,自小便有一股蛮劲,打人时却是灵活,铜宝却是满腹都是谋略,兄弟二人合作无间,有那么几回旁人想欺负他二人,都被二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那几个纨绔子弟,拳脚上斗不过人家,便在言语上开始侮辱银宝和铜宝,起初银宝和铜宝为着家人还能忍下这口气来,那些人却越来越过分, 尤其是今日,二人一大早到了学堂,那些人竟是在他们的座位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牛粪,还起哄说二人身上全是一股乡巴佬的臭味,又有人说银宝和铜宝的姐姐杜秋娘命里带衰,好不容攀上门亲戚,竟是把人一家子害得又变成了平民,又诬陷说铜宝的娘李氏是个风流荡-妇,未婚生子云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杜家的消息的,可毕竟还是把杜家一家人都说地极其不堪。 “那帮人全是人渣!”银宝啐了一口,道:“若放平日我和铜宝绝对不会当场同他们起冲突,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我还是懂得。要也是趁着他们回家暗里下个绊子,或者套个麻袋拖到巷子里狠打一顿出口气也就罢了……” “那哪成。套个麻袋太便宜他们了,还得在麻袋里塞上两包牛屎!”长安在一旁默默道:“就这种贱人,明着来绝对是你们吃亏,暗地里让他们受皮肉苦却也不够,还得让他们颜面尽失!” “对!”银宝接话道:“那带头的小子太不厚道,若是在乡下,小孩间打架也是极讲究规矩的,单挑便是单挑,他们竟然三对一打我,算什么好汗!” “你傻呀!能群殴时你选什么单挑!他都无耻到这个境界了,你还同他讲什么规矩,什么招阴险上什么招呀!”长安又认真道。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讨论地倒是十分热烈,秋娘在一旁听着眼角直抽抽,忙拉了拉长安,一个眼刀飘过去,长安顿时消了声,又道:“你说你们两,心里不是跟明镜似得么?怎么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 “我哪知道呀!”银宝恨恨地指着旁边那张贵妃榻上静静躺着的少年,一身白衣上点点血迹,一张笑脸粉雕玉砌,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玉娃娃,偏生头上绑着的纱布却破坏了美感。 “他是……”秋娘愣了一愣,只觉得这个孩子十分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铜宝手一摊,自个儿也是郁闷。那白衣少年十天前才进入学堂,进来时便不爱说话,每日穿着一件白衣,位置在学堂的最角落,旁人怎么逗他都不说话,那几个纨绔子弟时常想挑衅他,他便用一双眼睛生生地将人看退了。 今日,那几个纨绔子弟在辱骂银宝铜宝时,银宝原本是忍不住了,正想动手,对方其中的一个人却是一脚踩住了那个白衣少年的衣服,银宝和铜宝还没看清,便见那个白衣少年忽而便起了身,拿着一柄扇子便打下了一个人。 对方或许以为白衣少年同银宝和铜宝是一伙的,霎时间双方竟是动起手来,银宝和铜宝被迫加入战斗也就罢了,谁知道那个少年拿着扇子的样子看着挺有气势,打架来来回回却只有一招,不一会便没了体力,银宝和铜宝被人围殴还得护着他,吃了多少闷亏。 “姐,你别担心,跟我们打架的那伙人也不好过,我身上的血,大半都是他们的!”银宝得意道。 “我最恨旁人侮辱我的家人,打一架倒也出了气。只是你千万别告诉爹娘,省得他们听见了那些话要难过。原本爹娘为了姐夫家的事儿,已经很是担心了……”铜宝低声道。 “晓得了……”秋娘一时心里难过,一会却又觉得骄傲,搂着二人也知道该说什么好,近来范府发生了许多事儿,她们的未来也很不定,可好在兄弟姐妹心都拧成了一股绳,这比什么财富都来得好。 “只是这个孩子……”秋娘正担忧那个白衣少年,正撇过头,却见他已然醒了,墨染的黑瞳定睛看着互相拥着的姐弟三人,眼里不知是艳羡还是不屑。 银宝忙上前道:“你别担心,大夫给你看了,说你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嗯。”那少年又是简略的哼了一声。银宝见他果真不搭理人,正待转身,却是头一拍道:“呀,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哑巴!” 一句话,说的那少年脸上又泛了薄怒,扭过头去不说话了。银宝虎头虎脑,说这话却是真的高兴,一时间见他拉了脸,自个儿却是呢喃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哑巴,现在才发现你不是……”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是糟糕,少年神色越来越冰寒。 秋娘只道银宝真是个愣头青,正待上前帮着询问少年的出身来历,李氏却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脸愁容道:“长安、秋娘,大事不好了。方才有下人从外头回来,说是看见有官兵将金宝和若兰都抓走了,还有一伙官兵正往咱们家来!” “什么,官兵!”秋娘吃了一惊,只道两伙小孩打架竟然还能惊动官兵?她一时愣神地抓住长安的手。 长安忙让屋子里的人呆着,自个儿先出门打探消息。一出门,却是看到秦远带着领头带着十来个官兵,身边跟着个同他衣服一个颜色的小少年。二人一登门,秦远却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直让长安想呼一巴掌到他脸上。再看那个小少年,胖的眉眼都看不出来了,眼睛都剩下一条缝,团起来都能当球踢,却愣是要装作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长安忍下想要胖揍二人的心,打头的官兵见是长安倒也客气,上来便行了礼,方才道:“范大少爷,杜银宝、杜铜宝可是在此处?” 秦远冷哼了一声,提脚便将那官兵踢到一边,带着那个小胖子便往前走了一步,冷哼道:“范长安,今儿你两妻弟打了我九弟秦连,还有他的随从,那随从回了家便死了。你若是识趣,便赶紧将那两杀人凶手交出来!” “哥,是三个,还有那个小白脸!”死胖子又加了一句。 因着不放心长安,尾随他出来,躲在一旁的秋娘一听,当下两眼一黑:什么?打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说到暗地里使绊子、背地里黑人……那我决计是个中高手高手高高手……我爱群殴,群殴省力! 金银铜宝:……高手,威武! ☆、61章 若说是旁人打架打死了人,秋娘或许还信,可是银宝和铜宝是两个还未长成的少年郎,那个白衣少年看着更是瘦弱,三个人如何能被人围殴之下还能将对方一个成年的仆人打死?更何况,铜宝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即便是银宝冲动了,铜宝定然也能将他拉回来。 秋娘这般一想,再看秦远和他那胖子弟弟得意洋洋的样子,当下便冲到了前面,骂道:“无根无据的你说打死人便打死人了?!银宝和铜宝这死胖子打的浑身是血还躺在屋里,到现在都没醒来,生死未卜!若你要告,成,我也上衙门告你弟弟蓄意伤人罪去!” 秋娘脸一沉,上前便对官差说道:“官爷,劳烦带个路,我也去告他们。若是要将我两个弟弟带走,或关或打都成,他们兄弟两一样逃不开关系,一同关起来去!” 既然秦远带着官差杀到了她家门口,她就不介意撒一回泼,无理取闹一回!更何况,她方才分明也看出来,那些官差并不屑秦远的做法。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方才给他几分薄面罢了。 秋娘这般一说,官差先是犯了难,长安却是上前,扬了声音好生对官差说道:“学堂里的几个少年郎打架,能打到这番田地我也觉得纳闷。您看看我娘子身上的血迹,全是方才给我两个妻弟拾掇时沾上的。我们赶来时他们二人已是全身伤,还未说上几句话二人却是晕了过去,我们怎么唤都唤不醒……好端端的出门去,却是这般回来,如何能不教我们痛心。” 长安说到此处却是哽咽了一番,秋娘望着自个儿身上不慎沾上的血,默默地低了头,长安又道:“我们夫妻二人兄弟原本就少,我爹娘更是将这两个崽子当作自个儿的子侄一般疼爱,若是教他们知道,自个儿的子侄让人打成了这般模样,定然难过地不成样子。方才我听说官爷们来,忙匆匆出来就怕耽误了各位。可怜我两个妻弟,这会不知成了什么模样。若是各位官爷还能卖我父亲两分薄面,便让我将两妻弟好生的救治一番,若是他们醒来,我定然亲自送他们过堂,但是,倘若他们不醒,我范子正便是拼尽全身气力,也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长安却是狠狠地瞪了秦远一眼,秋娘更是适时地拿了帕子呜呜哭了两声,侧开身子呜咽道:“我可怜的银宝铜宝……究竟是谁下了这般狠手,将你们打成这般模样!” 秦远眼睁睁看着两人声情并茂,正要打断,那官差却是抱拳一推,对长安说道:“范大少爷的人品我自然是相信的。人命关天,范大少爷尽管先治。也请范大少爷别让我们为难,人若醒来,便赶紧送来衙门!” “那是自然!”长安也回了礼道了谢,秦远一着急,正待提脚再踢那官差,那人却是闪了一闪,秦远身子一晃险些啃了个狗啃泥,幸而前头有秦连这团球挡着,秦连被这么一撞,往前一趴,竟真的在当街圆润地打了个滚,看得路过的人只当他是玩杂耍的,喝起倒彩来。 秦远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提手指着那官差道:“你这个废物,里头一屋子的杀人犯你不抓,朝廷养你这个废物有何用!” 那官差早些年也是跟在大将军安知焕身边,刀光剑影里呆过的,最见不得秦远这般拿腔拿调的小白脸,当下便沉了脸道:“我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秦公子您的。再者,里头有两个生死未卜的病人,倘若我们强行带走了他们,他们死在了路上,这个杀人的罪过是您担当,还是我来?” “你就不怕他们跑了?”秦远又骂。 那官差冷哼了一声,道:“当今圣上曾经夸奖范子正为人端正,前右相范仲良也是一身清廉,我有什么好不信的。若是公子不放心,我留下两个同僚看着便是。” 两句话噎得秦远说不出话来,再一看滚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的秦连,脸面都下不来了,一脚踢到了秦连的侍从身上,骂道:“一群废物,还不将九少爷扶起来!” 那一厢,竟是又朝着长安咧了嘴挑衅道:“范子正,如今你范家一门全是废物,岳父家一门的杀人犯,即便是从前能保你的太子过不得几天也要离开建州,我看你这次如何翻身。等着砍头了你们就!” 说完,竟是朝着长安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又轻蔑地看了秋娘一眼。径自便走了。 那官差又上前对长安抱了抱拳,只道方才他去了一趟学堂,见到一个名唤杜金宝的少年和一个名叫杜若兰的姑娘在学堂里吵闹,他的同僚便将二人以滋扰罪带走了,他琢磨着也是长安的两个家眷,让同僚问两句,或许一会便能放回来。 长安又好生地谢了一番,暗地里塞了些银子到他手里,那汉子也不扭捏,收了说了声谢谢,果真留下了两个人在门口候着,领着众官差便走。 秋娘哪里知道,这厢秦远愤怒不已,骂骂咧咧离开了,那一厢,金宝和若兰也被官差放了出来,两方人马,竟在街头险些又闹将起来。那时候金宝和若兰急着赶回家看银宝和铜宝,脚下便加了速度,而秦远一行人在长安处吃了瘪,秦远一路上也不看路,抵着秦连的脑袋骂他是头猪,若兰和秦远竟是在转角处撞了个满怀。 秦远当下便想怒骂,可是待要开口时,只看到若兰眉目清秀,面含愠怒半娇羞的模样,一时间竟是愣了神,呆坐在原地。 那一方,若兰也不知道亲远是谁,想着双方都有过失,只略略道了声歉,拉着金宝就走了。 就这么一面,竟是让秦远魂牵梦萦,再也不能忘怀,等他回神,忙打发了下人去打探若兰是何人,住何处。 叹只叹冤家路窄,教若兰遇上了这么个禽兽,以至于后来又生出许多事来。 秋娘这厢将两个留下的人请到了屋子里喝茶,自个儿脱了身出来,便见长安黑了脸坐在屋子当中,银宝和铜宝脸上皆是错愕,那个白衣的少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长睫毛下一团阴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打死了人?”铜宝摇头道:“不可能!那个死胖子身边的随从身长足足八尺,平日里我看他都要仰头看,白日他打人时也最是凶猛,我让银宝打他时全是攻他下盘,他如何会死?” “明摆着是要诬陷我们!”银包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屋子的人正愁眉不展,金宝和若兰却是回来了,见了秋娘,忙道那几个抓她的官差并未如何虐待他们,只是告诫了他们一番权臣不能惹,让他们注意明哲保身,便将他们放回来了。 若兰看着满身是伤的银宝铜宝,上前便掐了他们二人一下,骂道:“我叫你们要团结,不能让人欺负,可也没叫你们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诚然,他们欺人太甚不对,可你们二人下手未免太狠了些!怎么将人生生打成了那样!” 银宝被他掐得没法子,躲了又躲,道:“三姐,你在说什么呢!” 金宝忙道:“方才我们从衙门回来,见左相府那个被打死的随从的家人,大约有三四个人,将那尸体抬到了衙门跟前,哭得都不成样子。我特意看了那死人一言,那般高的个子,死相极为惨烈,七窍都流血了,还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必定是秦远教他们家人把事情弄大的。”长安低声道,想了想,金宝和银宝还有那少年过堂肯定是免不了的,只是那边既然想诬陷,应当是会想好对策的,若是金宝和银宝运气差些,在衙门里屈打成招,那秋娘还不得难过死? 还有那个白衣的少年…… “敢问这位公子贵姓?需不需要我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也好商议商议对策?”长安低声问道。 那个白衣少年却只抬头看了他几眼,“我姓安,单字然……” “安然……安公子你好。”长安笑着唤了一声。 安然闻言却是抿唇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可偏生银宝和铜宝都看到了,一时间,三个人都怔了神。 银宝只道这小子真是好看好看,像个娘们。 铜宝又道这小子果真妖孽妖孽,像个祸水。 唯独长安,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想着这少年看着真像是张博兴,长得好看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得防得防。 远方的张博兴有没有打个冷战长安并不知道,倒是这个少年,盯着长安看得出了神。 安然心道范子正果真比传闻中的那个人更有意思,一不留神,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时间屋里全是静谧,银宝瞧着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曾说过一句完整话的人,对着自个儿的姐夫竟是露出一副崇拜且娇羞的神情,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绕到安然的跟前,一巴掌便甩在他的手上,骂道:“你是个男的,你装什么娇羞样啊!我姐夫诚然有名望有意思,可你现在都快变杀人犯了,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么!” 安然一时间眼睛一转,却是脱口而出道:“我一人在京里求学,并无父母兄弟在身边。再者说,我们是被冤枉的,杀人者是他人。我就不信王法护不住我们三人的安全。” 长安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道这小子是个书呆子,看样子也是靠不住的愣头青一枚,面上却是道:“即使如此,那安兄弟不若听我一言,也好全身而退了,护得自个儿周全。” “但听范大哥安排。”安然点头道。 秋娘从头到尾看着安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哪里不对又说出来。待要再看时,安然又恢复到原来不苟言笑的模样,她便扭了头,只道两弟弟的事情还没解决,她觉得闹心,又得眼巴巴地看着长安。 当下,长安也是千头万绪,屋里的几双眼睛全看着他,让人莫名便觉压力。他好生的踱了几步,便听秋娘低声呢喃道:“那帮子无赖想的全是无耻法子,一帮龟儿子,最好敲得他们不敢伸出四肢来才好。别叫我看见他们,否则我一定擀面杖撵死他!” 长安原本听着还只觉得好笑,当当初秋娘一根擀面杖定了自个儿在安平村的地位,那是多容易的事儿,如今……可想着想着,他却是一阖掌:是了!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以暴制暴,又有何不可! 当下,他便这般那般,将事情仔仔细细说与众人听,秋娘原本听着还觉得不肯,可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能拖得一刻是一刻,天理昭昭,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刻。 那两个官差在屋里一碗热茶刚刚下肚,秋娘又让人送上了顶好的糕点,让金宝去陪着吃饭,二人吃得叫一个心满意足,又同金宝聊得叫一个开心,等他们吃完,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金宝抬头看看时辰,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出去打探,却听银宝和铜宝的房间里突然传出秋娘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银宝、铜宝,我的好弟弟啊……你们,你们怎么能……” 高音戛然而止,两个官差对视一眼,心下一沉:怕是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博兴:……为毛中枪倒地的总是我。这不科学!! 鱼蒙:老娘在给你加戏好么……不要啊?成啊,冷藏你! 张博兴:……大美女鱼蒙,你最可爱你最善良你最温柔大方,【狗腿一跪】我要出场……、 鱼蒙;某些演员啊,为了上位,真是没有下限没有节操,唉!【给你加戏给你加戏!】 ☆、62章 金宝打头先是从屋里冲了出去,继而也是扬声嚎了一声,两个官差忙紧跟进去,往里头一瞧,这可如何了得,床上躺着的两个那叫是人样哟,头上身上都缠着白纱布,鲜血就这么渗出来,一股子的血腥味缭绕在屋里的上空。 屋里的两个小娘子都快哭晕过去了,床上还有个玉娃娃一般的小少爷身上也挂着彩,发着怔,显然也是呆住了。 见了两个官差,杜秋娘一把冲上来,那满面泪水纵横着实将两官差唬住了,便听杜秋娘哑着声音厉声道:“二位官爷前头带路,我看看是哪家的恶人先告状,好端端地竟是将我两弟弟打成了这般模样,若是教我看见,不扒了他们的皮!” 两官差只道这小娘子怕是急疯了,谁知道范子正也是脸一抬,冷哼道:“我此生最恨的便是恶人先告状。你二人速速在前带路,我便是抬着我两个妻弟也要去为他们讨一个公道,省得他们死都不能瞑目。” 当下,竟便上来几个家丁,抬了两个担架便将那银宝铜宝抬走了。安然在一旁看着,只道范子正和他娘子二人当真是默契,幸而他躲得快,方才范子正还要将他缠得脸都露不出来,幸亏他断然拒绝了。 不说这一路浩浩荡荡吸引了多少民众注意,也不说长安唤来的几个家丁如何嚎叫痛哭声势浩大,反正,那一日,银宝和铜宝只道自个儿脸是被遮住了,否则往后在京城行走,只怕被人认出来,还真会以为是诈尸。那一厢,安然也是好生庆幸,打了折扇勉强遮住自个儿的脸,跟在秋娘后头走着,一边却是想着,范长安方才似是离开了,这夫妻两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杀到了衙门跟前,秋娘抬头一看衙门两边写的“春雨无私,进衙先拜清风二字;清筠有节,出府再留正气一身”,不由地冷哼了一声,只求这里头的官老爷还真如这上面所说一般两袖清风,公正廉洁,再一想这对子,隐隐觉得熟悉,随口便问那官差道:“敢问今任的县令大人名讳为何?” 其中一人答道:“张敞张大人……” 秋娘一听,再一细琢磨,一时讶然失笑,又追问了一句道:“张大人可是方才上任?” “可不是,今儿正是第五日。” 若说张敞此人上一世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功过,那决计是没有的,可是因着他,在百姓中却流传着一个词,便是“五日县令”,前一世,他不幸成为大齐史上在任时间最短的县令,这一世竟是遇上了这个一直被人当作笑柄的人,秋娘心里只能默默祝福他这一世家宅平安了。 片刻后,秋娘又是后悔,若早知道今日的县官是张敞,她又何须将两个弟弟裹成那般模样。当下,她却是对着其中的一个家人耳语了两句,让他去了一趟张县令的宅邸。 还未进到衙门里头,秋娘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她扬了眉头一看,嘿,那一家子倒果真是声势浩大,十好几个人围着一个担架子哭得不成样子,看着是肺都要哭出来了。 在仔细一看那围着的人,不由地又有些心酸,里头确然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死者死不瞑目四目圆睁,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如何能不伤心。余下的几个全是成年男人,能哭成这样也着实不易……得干嚎多久才能哭成这样啊。 她一时起了同情之心,却不想当中有个披肩散发的女人突然便直勾勾地冲上来,伸了爪子便要将抓她的脸,好在秋娘机灵,忙将身子一躲,便听那女人嘶声裂肺骂道:“你个恶毒的婆娘,你教的两个好畜生,竟生生将我相公打成这般模样!” 秋娘定睛一看,那女人竟是个孕妇。好样的,老幼妇孺全上了,顶梁柱就这么倒了,让人看到了还指不定说她杜家一门如何伤天害理。 原本秋娘还有些同情,这会却只是化作了一声冷哼,抓住她的手便低声问道:“这位嫂子好眼力,我不过埋在人堆里,你都能将我一眼认出来。若不是有旁人教唆,我都佩服你。只是我看你身怀六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劝你还是少干为好,伤阴德。” 当下,秋娘便一眼扫过那十几个人,将眼睛落在当中一个眼如鹰隼,面带刻薄的瘦弱男子身上,方才便是他在这孕妇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孕妇一怔,见秋娘抓着自个儿的手,一时护着自个儿的肚子,便要尖声惊叫起来,“杀人啦,放火啦,孕妇……” 她正要说“孕妇都不放过”,却见秋娘拉过她的手,直直地按在自个儿的胸前,自个儿却是往后一退。这一来,从外人的角度,如何看都是那孕妇出手推了一把秋娘。 秋娘已是扶着自个儿的腰,若兰见状,竖着眉头便拦在秋娘跟前道:“青天白日,你诬陷我弟弟也就罢了,你连我姐姐这个孕妇都要打!同是女人,你怎得这般凶残!” 秋娘一怔,再瞧若兰,若兰已是提了眉头,似是得意于自个儿的机敏,秋娘呜呼了一声,暗暗掐了若兰一把。 那一厢,死者的家人见孕妇败下阵来,里头五六个成年男子竟是又要冲上来纠缠秋娘,被金宝和家丁拉开也就罢了,那几个男子竟是对着秋娘口出恶言,被控制住了仍是骂骂咧咧,提脚便要踢秋娘的肚子。 或许方才他们都听到秋娘怀了孕,这会竟是个个都想攻击她的弱处。秋娘忙退开,却不想那旁边余下的几个男子,竟是个个操出了棍棒,要往秋娘身上狠狠打去! 或许是长安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形,这会护送他们来的家丁颇有几个练家子,见状都拿出了自个儿的看家本事,拳脚间就这么争斗起来。 秋娘退到一旁,眼见着这会艳阳高照,被纱布缠的紧紧的银宝和铜宝不知道会难过成哪般模样。衙门里乱成这般模样,却也无半个人出门来阻止——县令迟迟不来也就罢了,衙役也全无半人。 没人么?秋娘冷笑一声,眼见着众人乱成一团,却是闲闲地靠在一旁,等家人将那几个人收拾妥当,却见一个妇人穿金戴银直接冲进了衙门,也不管场面如何混乱,竟是当堂大吼一声,“张敞,你给我死出来!” 秋娘看那妇人一身金灿灿,耀目的让人不忍直视,一声狮子吼,竟是让所有或哭泣或打闹的人都住了声,吼完之后却是蹙了眉看众人,骂道:“你们看什么,该打架该吵架都继续,我是来寻我相公的!” 说完又要往里冲,当堂便骂道:“张敞你个负心汉,老娘为了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你才当了几天县太爷就敢给老娘□!你给我出来!” 秋娘躲在一旁只是好笑:他张敞不是要当缩头乌龟么?看这样能不能逼她出来。“五日县令”最著名的不是“五日”,而是他有这么一个母夜叉般的娘子,前一世有一出戏说的便是这个母夜叉,剧名便是“天下第一妒妇”。 方才她让家人做的,便是寻个青楼女子上张敞家挑衅去,只用骂张敞□不给钱便得了。没想到,这一招竟真的管用。 那里头张敞也是一个纠结,你说这个京畿县令让他如何当才好?一个京畿县令顶到头了就是个正六品,走在京城里都得小心走路,指不定随处撞个人就是他惹不起的主儿。 正如今日……一早便有人送来个尸体在前头闹着,偏生是左相家的大公子和九公子领着来的。 原本他还想秉公处理,哪里知道,半途中秦远又让人捎了话来,让他对衙门里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时候消停了什么时候出去。 哪里知道,半途中杀出他家的母老虎来…… □?他哪有这个胆子啊! 张敞在里头战战兢兢,只等着她家的母老虎赶紧走,外头的战争却渐渐消停了。待他不妨,眼前却是一黑,她家的母老虎揪着他的耳朵便将他提到了堂上。 张敞只当自个儿今日运气太背,正想沉脸让她家母老虎注意形象,哪知道却是有官差急急忙忙地干了来,结巴道:“大……大人,二皇子殿下和左相家大公子似乎朝这个方向来了……” 秋娘万般没想到秦远这样小小的一个陷害案竟然还要出动一个皇子,一时间竟是无语。 那个孕妇终是昂首挺胸地走到秋娘跟前,啐了口唾沫道:“杀人犯,总有你好看的。” 秋娘冷眼瞟了她一眼,不多时,竟是又有个官差跑进来,慌慌张张喘着粗气道:“大……大人,太……蜀州王、建州巡抚张博兴还有范家大少爷似乎也往咱们这来了……” 张敞只觉眼前一黑,这县衙今儿到底是招了什么东风,这帮活祖宗竟是要在这齐聚一堂么? 这双方若是掐起来,他可如何是好? 他这般纠结着,秋娘却是翘首以盼看着外头。长安竟是去请齐岳了?可是张博兴怎得回来了? 那两路人马这会却已是齐刷刷站在门口,并排五个人站着,个个都是气势出众,英伟不凡,秋娘眼瞅着,只觉得尤其长安绝对是五人中最是好看的,忙要上前去接他。 哪知道这两路人,一个个都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尤其是张博兴,被急诏回京日夜兼程已是一肚子的气,在路上遇到长安听说两个崽子被人打了,当场撸袖子干架的心都有了,这会瞧见秦远,真想一拳呼在他脸上。 长安拉着张博兴,用眼睛瞄了瞄秦远的裤子,张博兴一下竟是心领神会,暗暗点了点头,长安又拉了拉齐岳,齐岳低声哼了一声,似是不屑,扭过头去的片刻,三人竟都退后了一步。 秦远抬了下巴,傲慢地看了三人一眼,歪了歪唇,低头又对齐峰道:“殿下您先请。” 齐峰抬头看了看齐岳,为难道:“皇兄,还是您先请吧?” “无妨,你先进去,我一会就来。”齐岳温和答道,先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齐峰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秦远却已是催着他进衙门去。 就在秦远提脚进门槛的瞬间,长安、张博兴、齐岳三人竟是动作整齐划一抬起了右脚,狠狠地踩住秦远落在门槛上的衣服后摆。秦远只觉得一股劲拉着自个儿的衣服,待要挣扎时,后面的三个人却又齐刷刷地松了脚,他一时受力不住,竟是直直地往前趴去。秦远一阵手忙脚乱中,顺手抓住了一样东西,无力支持的恐慌让他紧紧抓住那样东西…… “……撕……拉……”秦远一抬头,便发现自个儿的脑袋正好顶在齐峰的裤裆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齐峰泛白的大腿肉,还有白色的亵裤边边…… 衙门里有那么片刻的安静,继而,传来大家隐隐的笑声,随即,那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长安拉着齐岳便要往里走时,路过秦远,极其鄙弃地“啧啧”了两声,张博兴却是扶着肚子拍着门框指着秦远大声笑道:“秦远啊秦远,原来你是好这口!无耻如你,真是让我甘拜下风!哈哈哈!” 趴在地上的齐峰,只觉身下一凉,在震天的笑声里,迎风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张博兴:果然,贿赂亲妈有戏份…… ☆、63章 皇子的裤子破了,左相的儿子摔的一脸狗啃泥相,原本还觉得整个县衙蓬荜生辉的张敞,一时间觉得无数把刀都飞向了自己。想到即将要面临的对决,他突然觉得心一沉,这双方,得罪哪一方他都是个死。 电光火石间,他当下便下了决心,对着他家母老虎说道:“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去□!” “什么!”张敞只听他老婆眼一抬,眉一竖,抬手便是一个大耳光,一声清脆声起,胸口再挨一拳,张敞恰好看到了长安和齐岳的最后一面,终于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秦远一跃而起,指着范长安和张博兴已是气得手直发抖,“你……你们……” 范长安和张博兴竟是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了齐岳。齐岳手一摊:“不好意思,不小心踩着你了……”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远再是嚣张却是不敢动齐岳毫毛,直觉一口气憋在心里,无法发泄,眼睛都瞪圆了。那一厢,已是有人上前扶起了齐峰,好在他衣摆长,破的地方又颇为隐秘,所以,尽管他也颇为懊恼,却仍只是掸了掸身上的灰,沉了脸唤道:“秦远,不可对皇兄无礼。” 这个耻辱他和秦远竟是生生受了——能这般处变不惊,真是与从前的齐峰不大相同。长安暗自叹道,又想起自齐岳被贬,齐峰在政务上各方面都活跃起来,便是皇上和朝臣都对他赞誉有加。他像是一颗隐藏在齐岳后面多年的蒙尘明珠,突然耀目和闪烁。 若是齐峰当皇帝,未必不好。只可惜,他有左相这么个外公…… 齐峰已是调整好状态,恢复成往日那番模样,走到齐岳跟前道:“皇兄身子可大好?” “还成。子正介绍给我的那个大夫不错,吃过药后,精神已是大好,只是偶尔还是头疼,醒来便不知道自个儿做些什么。”齐岳笑着回道,视线却是落在秋娘身上,又蹙眉看了看包得看不出模样的银宝和铜宝,愠怒道:“银宝和铜宝二人一向机敏,本王一向甚是喜欢他们,是何人下的手,竟是将他们打成这般模样。” 他的眉眼一扫,便是那孕妇都觉得腿发软,心里生了胆怯的心,忙偷偷看了一眼秦远。却见秦远略略撇开了头,又听齐岳冷哼道:“今日本王与二皇子都在,我看谁还敢说半句虚话。” 这情势急转直下,那孕妇隐约觉得不对,腿一软已是跪在地上嘤嘤哭诉起来,仍是将那套银宝和铜宝打死她相公的说辞,絮絮叨叨的,让人听着心烦。 齐峰眼眼看着秦远心神不宁,心里已是明白了大半,偏生方才秦远来寻他时只说是一件小事让他帮个忙,他也一口应下了,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好在那个县令晕的及时,他忙拦了齐岳道:“这是地方县令的事儿,咱们插手似乎不大合适……” “既是不合适,皇弟来这又是为了何事?总不能是逛街,逛到了此处?”齐岳笑着反问道,竟是不给齐峰半点颜面。 那一厢,长安早就着人去提了一桶凉水,全数泼在了张敞的身上,见他眉眼微动还假装不醒,一个手刀便要劈到张敞的头上,张敞连忙开了眼闪到一旁,心道今儿真是走了霉运,可更倒霉的是,他即将面临他为京畿县官的第一堂,也是最后一堂审讯。 等张敞将衙役又唤回了堂上,自个儿颤颤巍巍坐上位置开了堂,那几道齐刷刷的视线盯得他如芒刺在背,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张博兴冷哼了一声,刺道:“看来张大人是拿不稳这个惊堂木了。这一堂,不若我蘀你审?” “谢……谢大人。”张敞牵强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又爬下来,张博兴对齐岳和齐峰施了礼,见二人都同意方才坐到了堂中,先是叫那孕妇和秋娘将各自的冤情说了,尔后却是脸一沉,眉一挑,沉声道:“带证人。” 这一堂审讯,终是开始了,可那孕妇万般想不到,审讯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上来的证人一共三个,一个是学堂里的书生,也就是银宝的同窗。另一个则是一个乞丐,住在死者家附近的破庙里,第三个,则是仵作。 学堂里的书生证明,当日是银宝和铜宝个子小身子纤弱,面对八尺高的死者,只在反击时打了他两下腹部,完全伤不到死者的头部。而仵作详细检查过两下死者的尸体,得出的结论却是,死者头部受过尖锐物体敲击,大量流血方才导致死亡,虽然伤口被处理过,可依然能摸到头盖骨碎裂的部分。 最后一个乞丐,却已经是最关键的证人:正是躲在破庙角落里的他,目睹了破庙外头的一起群殴事件。原来,那日死者同银宝打完架后,因为表现生猛,胖子秦连赏了他一笔钱,路上却是遇上了三个痞子流氓想要夺他的银子,死者,就是被那流氓狠狠地敲伤了脑袋。 那乞丐亲眼见着三个流氓打伤了人后丢下凶器铁锹各自奔散。 一时间,人证物证俱在,只需要再找到那三个流氓,便能证实银宝和铜宝的清白,张博兴惊堂木一敲,沉了脸已是问那孕妇:“你还有何话说!” 那孕妇双腿一软,再是想诬赖,却再也想不出法子来:相公死了,她急急忙忙去寻秦连讨个说法,当时秦远也在场,便是秦远给了她一大笔钱教她来告那两个小子,她原本想着相公死了,她能多赚一些便多赚一些,可到底,还是遭了报应…… 她再次望向秦远,却见他突然之间竟是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她心头只觉一惊,肚子去是隐隐痛起来,慢慢加剧…… “哎呦!”她终是捧着肚子,瘫坐在地上。张博兴原本还以为她被人揭发便要上演苦肉计,却听秋娘“咦”了一声,扯着长安道:“她似是破了羊水!” 女人生子,那都是在阎王殿前徘徊的生死大事,方才还义正词严要打秋娘的两个老人此刻已是跪在地上流泪满面,只道已经死了个儿子不能再没了孙子,又道自家的稳婆老早便请好了云云,张博兴心一软,忙让人将那孕妇送回家中,只道后来的事儿,等那孕妇生完了孩子,还能慢慢细问。 谁都没看到,就在那孕妇离开的瞬间,秦远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恶毒的表情。 原以为事情就能这般真相大白,到了第二天,秋娘却因着一个消息,彻底惊呆了:那个妇人一夜难产,下半夜屋里走水,两位老人双双过世,便是妇人也因受惊过度,一尸两命…… 长安和秋娘匆匆赶到时,那妇人的房子早就烧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便是她的左邻右舍也烧了房子。小半条的街面上哭成了一片,其中一个妇人瘫坐在地上,拍着自个儿的大腿哭道:“他们李家造孽,一门都死光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连累我们!好端端的,竟是让我们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了呀!” 又有一个小姑娘也在那哭着道:“我娘蘀人接生了这么多年,腿脚最是利落,若是着火,她如何不知道跑啊……这火怎就烧的这般邪门……我的亲娘呀……” 一地的女人,哭得都不成样子,各自喊着各自的冤屈,长安细细问了路人方才知道,那孕妇一家子全在火中丧生了不说,便是稳婆也没从火中逃生。除此外,受火灾的三户人家里,再无人员伤亡。 秋娘只觉得隐隐不对,张博兴却是匆匆赶来,沉着脸对长安和秋娘道:“昨儿同那八尺男打架的几个痞子找着了……” “事主都死了,寻那几个痞子又有何用……”长安低声呢喃,张博兴却是冷了脸道:”那几个痞子昨儿在郊外同人打架,全部都被人乱刀砍死了。” 三人一时无语,张博兴却又道:“从那三个痞子身上确然找到了厚厚一叠银票,里头也却是有属于那个八尺男的钱袋,那个乞丐说的是真的。可是这背后的人,却是挖不出来了……” 最恨的,不过是答案呼之欲出,却不能将幕后的黑手揪出。 无数的巧合全部重叠在一起,秋娘的脑子里乍然生出一个惊人的想法来:倘若……倘若这三个痞子也是秦远找好了来,要打死八尺男嫁祸给银宝和铜宝,后来事迹败露,秦远便一并杀人灭口呢? 秋娘的心越来越凉,秦远啊秦远,这般凶残成性,为的不过是一口气……这样的恶人,究竟留他在世上何用…… 秋娘心里百转千折,一抬头,却是看到在一群的围观群众中,微微咧了嘴不顾一屑的秦远,还有反手而立,不过看两眼便要走的齐峰。 视线交接时,齐峰微微一笑,挪开了脸,秦远却是在刹那之间,伸出了双手在脖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他竟是在挑衅她! “贱——人!”秋娘心里那股无名的火就这么被挑起来,一时间却只能啐了一口,待要再看时,那秦远竟是走到了她和长安的跟前,带着隐约得意却遗憾到虚伪的神情,满是歉意道:“天灾**,真是防不胜防。好端端的一家人,竟受了这无妄之灾。莫不是……” 秋娘原本便觉得这个人面目可憎,再加之当初张元宝跟在他身边时蘀他经受了不少坏事,此刻看着秦远只觉得一阵反胃,竟是忍不住半蹲身子,便干呕起来! 这一阵吐来得如此猛烈,秋娘忙拉着长安的袖子,却是听张博兴在一旁戏谑道:“秦远,你还是离我弟妹远一些,她呀,最是见不得一些腌臜的东西,尤其是一些什么‘剑’人刀客的,浑身都是血腥气,真真是人见人吐,花见花谢,让人避之不得。哟,这么一说,我也想吐了……” 他那一装,便也跟着干呕了两声。秋娘恶心地都快想骂人了,见张博兴还在一旁学她,恨不得直起腰来骂他:你他娘的学个屁啊,没个眼力见儿的蠢蛋,我是真的想吐! 长安原本还跟着张博兴笑,渐渐地便觉得不对,秋娘抓着他的手越抓越紧,便是脸色也变苍白了…… 心里咯噔一跳,长安试着一把秋娘的脉,眼睛一圆,一惊,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打横抱起秋娘在怀里,大喊一声:“秋娘,不好啦!咱们赶紧回家!” 在一旁的张博兴只觉得长安脸上神情风云突变,也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大事,心却也跟着揪起来,偏生秦远这个没眼力见的,还要上来拦人,张博兴只听长安抱着秋娘往前冲,高声扬了一句:“表哥,咱家有大事!此刻谁来拦我,不用给我客气,打!” 嘿,真拿他当打手呀,我是斯文人好么!张博兴啐了一口,却是在秦远再拦时,一个大肘子直接呼了过去,歉意道:“嘿,你这人!怎么把脸搁人家胳膊底下呀,真不懂事!” 拍拍手,走了。 那一厢,秋娘更是一阵阵犯呕,起初她还不在意,连连道自个儿是看了那血腥的场面,被烟火味薰的,可长安无论如何都不放下她,她的心却也沉了,长安的脸色极其苍白不好,像是天塌下来一般严肃和谨慎——莫不是,她得了什么绝症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表哥,你就是我的打手我的狗腿我的贴心小棉袄我的……【肝儿都疼了……马屁得拍好,表哥最好用!】 ☆、64章 这一路,长安几乎是抱着秋娘飞奔,就连到家都没想起来,二人一早其实是坐马车出去的。到了家,他却是将秋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愣是往她身上搁了三床的厚棉被。 长安还要再加时,秋娘断然拒绝了:这都入春多久了,再加几床,她不被棉被压死也得被捂死呀。就这样,她都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 若不是看在每次长安加被她断然拒绝时,长安那副可怜巴巴欲哭不哭的纠结神情,秋娘定是要下床问个清楚的。 可是,长安才将她放好,却是在房中又踱了几步,心神不宁时,自个儿却是飞奔出去,半途中遇到了钓鱼回来的杜老汉和范仲良,二人见他神色匆匆,忙拦住他问道:“你这是上哪里去!” 长安低着头不吭声,像是中了魔障一般还要往外冲时,见了二人连招呼都没打。范仲良提腿便踢长安,手上也没客气,一巴掌便呼上去,只看得杜老汉又是心疼又气愤,拉住范仲良道:“死老头,你凭什么这么打我女婿!” “我儿子在犯浑!”范仲良提眉怒道,片刻后,却是侧头问杜老汉:“嘿,我管我儿子,你发什么脾气!” “……”到底还是人家儿子大,杜老汉噤了声,又是低声问懵掉的长安:“长安,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长安愣了半晌,终是抖着手指着秋娘的屋里,对着范仲良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声“爹”,又对着杜老汉欲言又止地喊了声“爹”,木讷地样子让范仲良恨不得提手再抽他。杜老汉见状,忙挡在范仲良跟前,长安这才颤颤巍巍道:“秋娘……秋娘好像有了!” “什么!”两个爹竟是异口同声,对视一眼,立时丢下发怔的长安,双双奔向秋娘。 剩下长安一个人,望了望秋娘的方向,又望了望门外,伸手拍了下自个儿的脑袋:是了,得找林源修来再看看,可是,他可以让别人去喊呀! 当下,他又爬起身来,张博兴正好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回来,长安抓着他的手严肃道:“表哥,你赶紧去找林大夫来,快去快去……” 张博兴眼一黑,扭头道:“凭什么让我跑腿呀,不去不去!” 长安一掌呼在他背上怒道:“你要想让我儿子喊你一声叔,你就给我跑一趟!” “什么!”张博兴一怔,一傻,一掉下巴:什么?有了! 眼睁睁看着长安从面前飞奔而去,张博兴迷迷糊糊地便要往外走,等走出了许久,他方才一拍脑袋:嘿,秋娘怎么能就有了呢? 想长安,年纪比他小,娶妻比他早,如今连生子都比他早!反观自个儿还是孤家寡人一枚,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他张博兴长得比长安俊美,官职比长安高,人更是比长安聪明伶俐,可怎么就寻不着一个媳妇儿? 靠,有儿子了不起啊,就能拿人当跑堂的使唤……张博兴恨恨想,可到底,还是加快了脚力。 等林源修到时,秋娘屋里早就炸开了锅,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个个全围着秋娘,一双双眼睛全是亮晶晶的,长安则是全身戒备的站在秋娘身边,防止秋娘乱动,或者下地。 林源修见这场面即使好气又是好笑,忙让众人全退开了,又敲了下长安的头道:“你给秋娘捂这么多被子,就不怕她起痱子啊!” 说话间,他又让长安搬开了几床被子,秋娘只觉身上一轻,总算能够舒一口气,人便要下地,偏生长安守着她,拦着她蹙眉道:“别下来别下来,当心孩子……” 那副样子,简直是拿她当豆腐做的。 “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医,这喜脉你还拿不准?”林源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白了长安两眼,蘀秋娘把脉时,脸上先是一惊,继而却是越来越凝重…… 秋娘只觉自个儿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着,她的月事一向不稳,近来事儿多,她更是不大在意。方才听长安说她是喜脉时,她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可是这会看林源修的模样,似乎情况不大妙……莫非又是空欢喜一场。 “姓林的你行不行,不行我去换个太医来!”范仲良见林源修默不作声地蹙眉许久,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一厢,林源修却是收了手,狠狠地剜了范仲良两眼道,好笑道:“成,我不行,我走。” 这两人,到这关头都要置气! 长安一着急,已是抱着林源修的胳膊道:“表舅你可别走,你快给说说,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林源修嘴一咧,又是狠狠地拍了下长安的头,乐呵道:“死小子,你要当爹了!好事成双!” “果真是双生!”长安一下便蹦起来,直接冲到了屋子外,绕着院子里的大树足足跑了好几圈。方才又扑到秋娘窗前,喜滋滋地捧着秋娘的手道:“秋娘秋娘,你肚子里有两个小娃娃!你真是太厉害了!” 两……两娃……不仅是秋娘,便是屋子里所有的人,全给这个喜讯给愣住了:一箭双雕,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呀! 长安这一握秋娘的手便不肯放,虽是知道秋娘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个把月大,却仍是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惹地秋娘又羞又骚,要推都推不开。林源修索性说孕妇要静养,将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蘀二人带上门。 稍后,李氏和姚氏都得了消息,匆匆赶了来,好生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姚氏摸着秋娘的肚子,真是艳羡的不得了。范老太太闻讯也奔了来,见了秋娘握着她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直道长安好福气,总算不辜负夫人的托付了,云云。 虽是折腾了些,可秋娘真心是开心到不得了。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长安两个人,她依然还似在云里雾里,不敢相信。用手掐着长安的胳膊问道:“长安,你疼么……” 长安被掐得脸都青了,方才狠狠地点了点头,秋娘这才咧了嘴:是了,真的有了,她……她一下要当两个孩子的娘了…… 她一高兴,抓着长安,便是啪唧一口。 毕竟怀了孕,一个人代表三个人,好处却是大大的有的,譬如,长安丝毫不让她动手,便是吃饭,都想要一口口喂到她嘴里;再譬如,沐浴这种事,自然也是有长安蘀她搓背擦澡的,服务周到;还譬如,如今她是孕妇她最大,只肖她一个眼神,长安便能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当然,最后这一条,平日里她也是能做到的。只不过,如今的长安更加体贴更加勤奋而已。 以至于秋娘觉得自个儿就是个米虫,每日所有的事儿就是吃饭,睡觉,睡觉,吃饭,还有——孕吐。 或许是自个儿的体质太差,身上却又揣着两个包子,秋娘自怀孕起反应便极其强烈,吃食上更是改变了许多,从前不爱吃的,这一刻突然便想着念着,那些平日爱吃的反倒闻着便反胃…… 强烈的妊娠反应直接导致秋娘变得瘦弱,一度她什么都吃不下,长安见着着急,夜里数着秋娘身上的肋骨,嘴便嘟地老高,十分愧疚道:“秋娘,咱们生完这一次,再也不生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平白受苦了。” “哪受苦了……”秋娘只道这呆子又犯傻了,拉着他想安慰,可是才张口,一阵恶心又上来,到底,这安慰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长安索性每日想着法子给秋娘弄好吃的,家里分明有厨娘,他却不大放心,仍是坚持自个儿研究食谱研究药膳,偶尔还自个儿亲自下厨。 秋娘每每看了,便是再反胃,却总是将长安送来的食物吃个干净。 那一日,长安难得不在,银宝和铜宝带上了安然来看望秋娘,安然却是送了一瓶的酸梅子与秋娘,只道是自家的厨娘做的,止吐特别管用,秋娘不过含了一颗,果真是神清气爽起来。 “那日为范大哥范大嫂所救,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你们,安然十分过意不去。送些东西,聊表心意,希望范大嫂别嫌弃。”安然笑道。 那日的事情算是草草结束,结局并不完美,安然便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原本想着能看范子正大展身手,没成想,他也不过是个狗仗人势,仗着齐岳撑腰的狗腿子罢了。可这几日他细细一琢磨,钦佩之心却油然而生:自他们前往衙门的短短时间里,范长安那让自个儿的娘子在衙门里上演了一出好戏,拖了这般长的时间,而自个儿却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短短时间里一举击破三个重要证人,让事情起了大转机。 安然尤其羡慕的却是范长安夫妻二人那股浑然天成的默契…… 他曾听爹说过,外人曾为范子正只娶地一村妇而不值,如今看来,却是外人看走了眼。 杜秋娘,甚至整个杜家,都极有意思——是了,虎头虎脑的杜银宝,有着一股天生的蛮力,最是义气勇猛。虽是学业上未成,可若是送到他爹手下磨练两年,或许,他也能有一番出息。 还有这个杜铜宝,成日里不爱说话,可是满肚诗书才华,这般年纪观事务时已能统揽全局,面面俱到……这两兄弟,性格上真是极大的互补。 还有见过几次面的杜金宝,隐约有儒臣的气质,虽是事事不出色,可是,在待人接物上,却似有独特的一招。 越是深入这个状似普通的农家,越是有惊喜,越是发现这个农家的不普通。 她默默想着,秋娘却是摆了摆手,“如今这梅子啊,比起什么感谢都来得有用多了。” 银宝怕秋娘无聊,存了心想要逗她笑,又将那日自个儿和铜宝装作死人的事儿说了一通,“姐,你不知道,那日你用纱布包着我的脸,那纱布上的鸡血味熏得我差点吐出来!这死人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就是就是……”铜宝接着道:“姐夫不是好人,他就是在整我们的。你看他,分明将一切都安排地妥妥当当的,银宝和我完全不用装成这样躺着活受罪……你看你看,那日的鸡血黏在我身上,到今天还有一股鸡屎味!” 二人满以为告个黑状有用,哪知道秋娘却是脸一沉,一手一个掐住胳膊骂道:“你们还敢怪姐夫欺负你们!就是要让你们吃吃苦头,知道打架的后果,知道当死人有多难过!看你们往后还打架,看你们往后打架还敢输到遍体鳞伤,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二人疼得嗷嗷叫,恰好长安进屋来,他们又只得往长安身后躲。秋娘一笑,将方才二人的话说与长安听,这回便是长安都不护着他们了,一个飞腿,一个劈掌,将二人又打服帖了送到秋娘跟前。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银宝和铜宝唉唉直叫,秋娘和长安唇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 安然在一旁发着怔,半晌后,却是为着有些搞笑,却十分温馨的场面,抿着唇,微微勾起了久违的笑容。 方才还在嬉闹的银宝恰好扭过头去看安然,一时间,竟只想到“双瞳剪水,朱唇皓齿”八字。 再回神时,脸已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们:谁再喊我们范桶范桶……瓦们尿你们一身去!【← ←那你俩想叫什么名字?取好了名字你俩就不尿了么…… ps: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请大胆包养~~ ☆、65章 自怀孕后看,秋娘便被当作猪一样被长安圈养着,事事都不让她操心,倒是她自个儿闲不住。再者说,家里的账目总得她自个儿过了目才放心。 从前,秋娘的收入主要有两块,一是平日经营梅园,若是按照从前,梅园的收入那绝对是占了大头,可偏生,齐岳如今却是住在梅园里,便有人传出梅园是“蜀王养病之地,不得喧嚣”的留言,这下可好,买了这么大的园子,钱就恰恰回了个本,赚头却是没了。 想到这,秋娘便是牙痒痒:吃她家的喝她家的,还吓走她家的客人。若是他将来当了皇上能让长安得些好处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她决计是要拿个算盘同他好好算算这损失的! 这收入的第二块的,便是她投到李然舅舅生意那的钱。这些年,李然舅舅的生意是越做越大,都做到邻国大周,还有大周下头的西域各国去了,杜老汉蘀她卖地赚了不少钱,秋娘留了些以备不时之需,余下地全投到李然舅舅那去。李然也是个靠谱的人,每月定期将赚的钱送到秋娘这来,秋娘都不大操心这些。 只是这个月……秋娘蹙了眉:怎么迟迟没给送来? 钱不送来也不打紧,这般想想,怎么李然也许久未曾露面了。 她存了疑虑,便将若兰唤了来,原本姐妹二人闲聊两句,气氛还是好好的,等秋娘提及两日安,若兰的脸色却是变了两变,秋娘再李然的去向时,若兰又是吞吞吐吐。 等秋娘逼得急了,若兰“呜”一下竟是趴在桌上,低声哭道:“姐,你别问我!我都难过死了!” 秋娘急了,心里头顿时百转千回,抓着若兰道:“莫不是李然负了你?若他真敢,我打瘸他双腿去!” 说话间,她已是起了身,若兰忙拖着她,多日来藏在心头的抑郁竟如泄了口子一般,拦不住也不想拦,抽抽嗒嗒道:“若他真在外头寻了人,我也好过些,姐,我这可怎么办……” 若兰真是有苦说不出。 从前,她几次遇到秦远,知道他是谁之后,心里头便记着这不是好人,可偏生每回秦远看见她,眼里都怀好意,让人着恼。 那一日,她在衙门里见他出了大丑,心里真是痛快。哪知过不得几天,她竟在街上又遇上了秦远。 几个大汉在街上就拦着她,将她带到了酒楼的包厢里,那时候,她看到了衣冠楚楚的秦远心里头便生了不好的想法,唯恐这禽兽是看上了她。 偏生,竟是被她料中了。 那秦远先是装模作样地同她套近乎,表达自个儿的钦慕,被她断然拒绝后,他竟是恼羞成怒。 “那人分明早就查清了我同李然有婚约在身,可是他却不肯放。又说李然是个废物,家里无权无势,只需他爹一句话,李然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考上功名。我原是不肯信,还好生地啐了他一口,他要对我动手动脚时,我操了板凳便打在他身上,可是他不着恼,他丝毫不生气呀,姐……” 若兰“呜”了一声伏在桌面上,想着那人的眼神那人的动作,真是恶心至极。那日她好不容易想方设法逃出了酒楼,至此,她连门都不想出了。 秋娘想到秦远那双脏手碰在若兰身上,更是觉得恶心。好在秦远自鸣自个有资本,没对若兰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强占之事来,否则,否则真是…… “不过是仗着有个一手遮天的爹,便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他能得意几时!你别怕,金榜一日未出,结果如何他又如何知道!” “我听李然说,若是按照往日,这科举的榜单早该出了。迟迟未出,只怕是出了什么差池……”若兰低着头呜咽道:“那禽兽说那样的话,我原本也不肯信。只是有段时日我都不曾见到李然的面,我私下让金宝去打听,金宝说,李然的舅舅这半个月来生意上出了好大的问题……姐,会不会是那个禽兽要对李然家里下手了……” “你在这哭顶什么用!这事你就没问问李然么?”秋娘又问。 “我不敢问。我就怕是因着我连累了他,又怕他知道那禽兽纠缠我……你晓得他的脾气,若是知道了,指不定犯浑去跟人家干架……”若兰又哭道。 “你呀你……”若兰一向看着刚硬,可到了这等事上却是犹豫不决。秋娘指着若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那禽兽纠缠你又不是你的错,你在那内疚个什么劲儿!你同李然既是要做夫妻,凡事都该商量着来。莫不是你怕他在婚前便畏惧了他人的权势要弃你而去。倘若真是如此,这样的男人又要他何用?” “……”若兰只觉得百口莫辩,想说她信李然,可自个儿到底还是存着疑虑:现下的人,有几个不畏惧权势,更何况,这事儿还关乎着家族的生意,以及自个儿的前程。李然真能为了她顶住么? 若兰不自信了。 秋娘见她这般模样,已是明白了大半,索性安慰的话也不说了,直接让金宝去请了李然过来,将若兰藏在了碧纱厨的后头。 李然这些日子为着他舅舅的事儿早就焦头烂额,原还想着秋娘是不是问月分红的事儿,一上来便是歉意道:“大姐,这个月的分红我不巧忘带在身上……过几日,过几日我一定给您送来。” 秋娘定睛看李然,见他这几日果真是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曾老爷生意上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这一厢却是摆摆手让李然坐下,开门见山道:“李然,你同若兰虽未成亲,但是也是有了婚约的,你既喊我一声‘大姐’,我自然也不把你当做外人。我这人一向爽直,有话我便问了。这几日我得了些消息,说是曾老爷的生意出了些岔子,资金上有些周转不过来?”、 李然吃了一惊,忙道:“大姐如何这般问。这是没有的事儿。近来家中生意太忙,我昏头转向才忘了带那份红利,等几日后……不,等后天,我一定将那利钱送来!”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还要骗我不成!”秋娘却是将手上的茶杯重重一放,沉脸道:“我是只担心我这利钱不成?诚然,我范家同曾老爷有生意上的来往,可重要的还不是这亲戚上的情分?你若是这般不信我,咱们做亲戚还有什么意思?” 在碧纱厨里的若兰没想到秋娘一下便将话说这么重,急得恨不得绞碎手里的帕子冲出去,可方才秋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沉住气,她只得干着急直跺脚。 便是李然也被秋娘的重话镇住了,见她似是真的动了怒,忙劝道:“大姐别怒,我……我应了长安不将此事告诉大姐,怕您忧心动了胎气的。” “有什么话不能告知于我的,我杜秋娘就这般经不得吓不成。你说!”秋娘直截了当道。 李然沉吟了片刻,看秋娘已是沉了脸,不怒自威,一声长叹,罢了罢了,总有一天她得知道。 他舅舅曾老爷一直做得是香料和茶叶生意,尤其是这些年,将生意都做到了大周和波斯各国,大齐各州各府几乎都有曾老爷的店。可是就在半个月前,曾老爷却像是走了霉运一般,先是从京城分店开始,时常有混混砸店闹事,报了官,官府也不管,即便是来了人,也是好生的混些吃吃喝喝,连吃带拿地骗走了曾老爷不少东西,事情还是没解决,他地分店竟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形。 再来就是曾老爷发往蜀州的货,在途中被贼人抢了。曾老爷做生意这么多年,黑白两道自然都是打通了关节,被人打劫这种事也就早期有过。再者说,曾老爷做的是良心生意,这些年,发财致富的同时不忘回馈乡里,他的口碑也是极好的。曾老爷特意让人去问,那贼人也爽快地回了话:此番,却是上头有人故意要整他,那人不是他们这般贼人惹得起的。 曾老爷也是一头雾水,又花了不少钱去打通关节,钱花了不少,可最终的结果是……曾老爷被关起来了。 说起这事儿,李然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舅舅这些年生意做满大齐,心里却是系着百姓。前些日子他听闻蜀州大旱,百姓困苦,特意出资买了赈灾的大米赠与蜀州百姓。这米在蜀州都发完了,舅舅在蜀州的分店掌柜却被官府扣了回去,说他有敌通大周的嫌疑,连带着舅舅也被人带走了……真是六月飞雪,舅舅最是崇拜大将军安知焕,对护国将士也最是心疼。如今两国交战,舅舅担心蜀州官兵和百姓,送了那些粮食也只在蜀州,如何变成了敌通外国,私送粮草呢!” 曾老爷被关了……若兰心中一惊,却是触到了放在一旁的蹬脚,发出低低的声响。李然回了头去看。 “不知道是谁养了猫,总在屋里乱跑。”秋娘忙低咳了两声,急急又道:“如今曾老爷关在何处?可问出究竟是得罪了谁?” 能将人手伸到蜀州,还能将在京城的曾老爷也关了起来,秋娘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秦远那个草包没有这样的能耐。 莫不是因为旁的原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这是第一更哟!第二更很快送上! ☆、66章 “舅舅如今人在京畿府衙。”李然十分惆怅,“原本舅舅同京畿衙门总捕头还有些交钱,昨日我和长安去看望他时,还能进去,可今日,便是那总捕头都做不得主了。说是任何人都不得探视。总捕头私下同我说,舅舅这回得罪的人,委实是太大了……我同长安出来时,正巧遇见那个秦远,他还好生羞辱了我们一番,他娘的,真真是生生受了贱人的气!” “那秦远又说了什么没?”秋娘看了一眼碧纱厨,忙又问道。 “这个渣滓能说什么!!”李然四下看了两眼,却是低声对秋娘道:“大姐你若是得空,这几日多陪陪若兰,切莫让她出门去。我来之前,秦远那畜生约了我,竟是同我说,若是要救我舅舅,便将若兰送与他。这畜生,我竟不知道他对若兰存了这样的心思!虽是一拳挥得他鼻子歪了,可我仍是不解气。这个人渣!” “什么!这个畜生!”秋娘一惊,先是附和,又道:“你怎知不是秦远下的套子害得曾老爷?” “大姐你不知……”李然停了停,“舅舅早前便同我说了,他做这么多年生意,从建州到蜀州这一条商道,他是生生打通了。这些年,多年人羡慕他恨他,想抢生意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可都没这个实力。如今他得罪的去是个叫袁大喜的人!秦远他以为我不知,只想用他爹的权势诓着我。这个渣滓,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再者,即便是他设得套又如何,若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要靠出卖女人委曲求全,我还做什么男人!” 一番话说完,便是秋娘也觉得李然顿时高大了许多,纵然李然没七尺,也被他说出了八尺的高度来。秋娘又试探道:“倘若哪一日,秦远告诉你,若你不交出若兰,他便断了你的前程,让你上不得金榜做不得官呢?” 李然咧嘴讽刺一笑道:“若我李然的前程因着一个渣滓便能生了变数,那只能说明我李然时候未到,便是我家祖宗也怪不得我。官场不成,我便从商,反正我爹娘也没指望过我能当上大官!” 说完,他又低了声音对秋娘道:“大姐,你别试探我了。不管如何,我非若兰不娶,这一生,我都会待她好的。大姐只管放心。” “说的好!”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掌声,秋娘歪过头去,长安和张博兴正巧并肩进来,长安拍了两下掌,对李然笑道:“若兰若是知道你一片真心待她,也该放心嫁了。” 秋娘只抬了眼剜他,“曾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告诉我,倒真是把我当猪养着,成日吃吃睡睡便了了不成?” 长安背脊一凉,人已是带上笑靠近秋娘委屈道:“人家怕你操心么。” “那这下可怎么办?通敌,可是死头的大罪!”秋娘又剜了长安一眼,自个儿也是不安。 一来,曾老爷是自家的亲戚,总不能眼睁睁看这曾老爷就这么被咔嚓了?二来,若兰还没进门,便先面临这一门丧事,委实不喜庆了些。李家的产业都靠曾老爷,若是曾老爷倒了,指不定李然家也撑不下去,那若兰又如何?三来,曾老爷也确然是个有良心的商人,总不能好人没好报,就这么走了? 从最末里说,范家的大半身家还在曾老爷生意里呢!若是他倒了,范家岂不是血本无归? 于情于理,他们都得保住曾老爷! “难!”长安随手拿了颗梅子放嘴里,一时间酸的眉头都凑成一团了,赶忙吐掉,苦着脸问秋娘“怎么这么酸……” “那是孕妇吃的……”秋娘一摊手,这呆子! “哦……”长安忙吐了吐舌头,又觉得难过,忙去寻水喝了。 张博兴见状,只得在心里暗暗摇头,只想着这两孩子有了长安这样的爹,三人一起犯傻,那秋娘将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想想,若是两个孩子全像了秋娘,那……长安又怎么办? 真是可怜的一家人……张博兴默默道,又接了长安的话道:“我私下去打探了下。曾老爷的对头这回攀上的不是旁人,而是走了好几圈的关系,搭上了左相这条线。” 这个袁大喜也是个狠角色,同曾老爷斗了这么多年,明面上斗不过,索性打通了关节,花了大价钱直接见到了左相。左相原本不屑这种商人,可是袁大喜却是抓住了左相的命脉:他天花乱坠说了一番,竟是说曾老爷同范家过从甚密,或许,曾老爷名下的产业,全数是范家的…… 只这一条,已是够阴险。左相再是瞧不上袁大喜,可是为着这句话,便已经想要夺过曾老爷手头的产业,将范家最后一点死灰复燃的迹象,彻底毁灭。 如此说来,又是两相相争,连累了曾老爷。 长安喝了几口水,总算恢复过来,索性也对秋娘说个明白道:“如今咱家真是四面楚歌……前些日子圣上将表哥召回来,也是因为表哥受了言官弹劾,圣上似有要贬他的意向……真正是墙倒众人推。” “那,蜀王爷呢?”秋娘又抱着一丝希望,长安叹了口气道:“昨日圣上突然想起蜀王,有人提及蜀王身患癔症,二皇子更是蘀蜀王求情,免去前往蜀州的苦,哪知圣上仍是坚持要蜀王三日后动身,同时,又盛赞二皇子仁爱。” 也就是,他们最后一棵大树也倒了…… 秋娘颓然望着一脸灰败的李然,心里也是一阵阵地难过。 蜀州啊,如今战火纷飞的蜀州,齐岳此去,能否到达?若他死了,这历史一变,范家是否就此一蹶不振? 若是这会大将军安知焕在,那该有多好…… 秋娘低声呢喃道,却听长安眼睛一亮,道:“你说谁?” “安知焕啊。”秋娘茫然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听过说书的人提起过,安知焕老、将军一战定了咱们大齐江山,便是皇上都礼让他三分。先皇更是赐他不跪之礼和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好生霸气。若是如今有这样一位人物在,咱们还怕什么左相啊,直接让安将军巧思他算了!可是,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同大周军队的战役中,不幸过世了么?” “你听说胡说的!”长安忙捂住她的嘴,道:“安老将军虽年近七十,可也应当是老当益壮。这些年他虽不领兵,可在军中威名还在。若是让人听到你咒他,真是要被人群起殴之的!” “那就是说,安老将军现在还没死?”秋娘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年近七十,眼睛顿时一亮。 前一世的安知焕在二十年前确然已经死了,以至于后事之人传诵他事迹时,都将他传成了战神。一代代传下来,便是银宝听到安知焕的名字时,都要挥舞两下木棍子,嚯嚯两声,举手顶天:我要当将军! 难道真是好人有好报?这一世安知焕他没死啊! “他果真活得好好的。”长安无奈笑笑,想来秋娘又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来了,反倒记岔了。 “有传言说这个安老将军十年前同当今圣上产生了一些龃龉,所以索性归隐山林。他的住处隐蔽无人得知,脾气又是怪异……怕是咱们寻不着他。”长安低声道。 “那不是白瞎了?”秋娘乍然热起的心又凉了一半。 “没准我爹能知道安老将军的去向,他们脾气挺投合的。我去问问他吧。”长安低声道,几个人好歹有了一线希望,纷纷又去忙活去了。 秋娘听了好一会,这下真是觉得疲了。 碧纱厨一下开了,若兰憋了半晌,脸上泪痕方干,她又是恨恨道:“这个秦远,当真不要脸!” “你这下放心了?李然他确然是个好男人。”秋娘逗趣道。 “姐,你别笑话我。”若兰脸一红,再却是担忧,不知道曾老爷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待到夜里的时候,长安方才回来,秋娘等了半日,却是等回长安的一个摇头。 “我爹说,安老将军脾性古怪,十年前说退隐,果真退的谁都寻不着他。他又是个没家事的人,连问都问不着。前些年倒是有人在建州地界见过他。后来再也没什么消息了。” “白欢喜一场。”秋娘顿感萎靡。 “蜀王三日后走,山长水远,怕是将来都不能再见面了。”长安低声道,也觉有些沮丧。 秋娘望着长安的侧脸,一时间却是低声腹诽道:齐岳,若是你够聪明,那三天后,绝对不是他的欢送宴,而是……回归席。 同一时间,蜀王府。 尽管即将离开,蜀王府仍是一片井然有序。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蜀王妃早已心力交瘁,却仍是保持风礀,端坐在红木椅上,低声对齐岳道:“此去甚远,家里能不带的东西我们都撇下了,总归都是负累。还有几位良娣,您是要一起带上,还是留下几个在京中?” “何必让他们跟着受苦。”齐岳轻笑两声,“要去要留随她们吧,不必强求。” 曾经风光的东宫,如今落魄成了这般模样,好在,这个太子妃不离不弃。 人生落魄一遭,方知情义真假。齐岳低声笑了笑,自个儿却是沉入椅子当中,眼睛盯着刚拿到的信,直落到最后,那上面赫然写着二字——“巫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送上!求花花,打滚卖萌求花花~~~【花儿多多,咱们明日再二更,好不好?】 ☆、67章 在齐岳辉煌的人生历史上,这段时日,或许便是最为灰暗的时候。在秋娘所有的记忆里,他所谓的三落三起,一次是装疯,结果失败,去了蜀州。挨了几年之后,皇帝对这个儿子突然有了愧疚感,又让他做了太子。第二次,齐岳直接装中巫蛊,这次,他不仅成功谷底反弹,更是直接对手踢下了水。这第三次…… 秋娘笑了笑,第一次都没解决,何必去想第三次。 在给齐岳的信里,她统共就写了两个词,“先皇后”和“巫蛊”,可是连续三天,齐岳的府邸里竟是无声无息,在最后一天,齐岳特地摆宴,宴席极为低调,统共也就秋娘、长安和张博兴参加。 气氛原本还有些低沉,哪知长安几杯酒下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不对了,抱着齐岳便道“这辈子无缘做兄弟,下辈子有缘再相遇……”,直听得蜀王妃眼角直抽,秋娘解释了半晌,她方才安了心,唔,原来长安舌头没给捋直,一直唱着一出戏的台词。 待长安还要上来抱人时,秋娘伸了一脚去绊他,他倒好,灵活地一跳,直接对着张博兴道:“嘿,秋娘,你怎么在这!” 说话间,便要上去搂张博兴。 秋娘直觉头大,眼见着几个男人都茫了,夜也高了,便琢磨着要回去。 蜀王妃却是笑说不打紧,男人间的事儿女人搭不上话,带着她便到了园子中。 “我常听王爷提起范少爷和范少夫人。”前太子妃看着极为温文尔雅,谈吐间自有一股贵气,可人却是随和,说话间已是挽过秋娘的手,低声道:“我真是好生羡慕范少夫人……” “唤我秋娘便好。”秋娘淡然一笑,却是道:“王爷位高权重,待王妃也极好,虽则此时有些波折,但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王妃后福无穷。” 一番话说地蜀王妃心里都熨贴了,摆了摆手笑道:“我说的却不是这权位。女人,一生求的不过是夫婿疼爱,儿孙孝顺。不瞒你说,在你来之前,我也时常听外人说,范子正有才则有才,只可惜家中有一“杜”妇,他极为畏妻,未免有些英雄气短。今日我看子正,那是打心眼里疼你,把你捧在手心里……不像咱们,一辈子想要夫婿疼爱,也得装作大方贤良的模样,半分醋意都露不得。” 秋娘想到世人对前太子妃的评价便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不曾想,她今日竟是说这个话来,正吃了一惊,蜀王妃却是自嘲笑道:“你别吓到,我也是觉得你不是个扭捏的人,方才同你说这些。这偌大的东宫,我真是呆腻了,能走,也好。” 她的脸上现出淡淡的落寞,秋娘原本还有些看不懂,想要安慰时,却又不知如何出口。王妃又将话题转到秋娘的肚子上,直道秋娘好福气,二人又闲扯了一阵,秋娘听着外头都打过三更了,想着这两个男人真是没个眼色,明儿人都要赶路了,还喝!她遂动了归家的心,正要开口,王府里却突然喧嚣起来。 秋娘这才发现二人已经走了老远,也不知道半夜三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蜀王妃却是镇定,打发了身边的婢女去问问,不过片刻,那婢女竟是跌跌撞撞跑回来,一时忘了改口,满脸惊慌道:“娘娘,侍卫们说,有刺客潜入王府!王爷让您和范夫人赶紧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秋娘心里一惊,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齐岳临走前一夜竟来刺杀。正要往长安方向走去,蜀王妃却是一把拉住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刀光剑影的场面你如何见得” 说话间,蜀王妃便拉着秋娘走,不出两步竟是就走到假山边,按开了暗室入口的开关,将秋娘强塞了进去,又让随身的婢女看好秋娘,自个儿却是返身又出去了。 待秋娘要去拉住蜀王妃,那婢女忙跪下道:“夫人,王妃叮嘱过鸀意,若是您伤了根头发,鸀衣只怕也是活不成的!” 那样子凄楚的,似是秋娘动一步,她就受了千刀万剐。 肚子隐隐有些不适,便是秋娘也怕孩子有个闪失,忙深呼吸。半晌,却是渐渐冷静下来。 外头人头攒动,声音不绝于耳,暗室里却是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自个儿和鸀意的呼吸。秋娘心里焦心长安,又担心惊动了孩子,真真是折磨地很。这厢又不能动,鸀意寸步不离的跟着,秋娘索性盯着鸀意看了她半晌,方才道:“鸀意,如今外头有你两个主子,还有我肚子里孩子的爹。你家娘娘吩咐你不让我出去,可没说不让你出去。你总要让我知道一下外头的情形,否则我如何安心!” 鸀意起初还有些坚持,秋娘又缠着她说了一阵子,她踟躇了片刻,又叮嘱秋娘千万别出去,自个儿却是抽了随身的软剑悄悄出去了。 足足又是半个时辰,她方才回来,将那暗室的门一开,对秋娘道:“夫人你快随我来!” 秋娘乍然出去,才发现王府的西南角火光冲天,走过的丫鬟侍卫全是人心惶惶,鸀意又道:“方才有贼人刺杀王爷,人已经被王爷制服了,可偏生个个都是死士,一个个都自尽了。王爷如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范少爷和张大人也受了些伤,不大碍事,夫人你别担心。” “王妃呢……”秋娘左右没见着王妃,鸀意险些哭出来,却是强忍泪水,哽咽道:“王妃为了救王爷,胸口中了一剑,如今也是危在旦夕。可恨那些贼人,竟是要赶尽杀绝,又派了人来在王府四处放火,如今王爷和王妃都受了重伤,好在还有一个宸侧妃娘娘在主事,总算才没出大乱子!” 秋娘已经无心再管王府中的事儿,一心只想看到长安。哪知道方才走进齐岳的院子,院子里却是震天的女人哭声,她站在院子里,便听到当中一个女人拔高了声音道:“王爷如今还没事,你们这般哭哭啼啼做什么。有这个功夫,回去好好看着孩子,别教他们吓着!都回去!” 秋娘想着,这人想必便是宸侧妃,如今蜀王妃的亲妹妹。性格倒是比蜀王妃刚烈。她走进去,那蜀王妃却是神色淡淡,也不拦她,只指了指屋里,道:“范少爷在里头。” 秋娘刚进去,便被一股呛鼻的血腥味直逼得差点吐出来。看到长安平安无事得站着,她终于放下一颗心。 靠近时,便见长安和张博兴两人身上都有一些刀口,张博兴惨烈些,文人出身,没什么身手,手上受了伤,被简单包扎了一番挂在胸前,头发也散落了,怎么看怎么像……落魄小姐。 又是委委屈屈缩在长安身边。乍一看长安,真是高大的紧。 秋娘心里只道,谢天谢地,没事。 再看床上的齐岳,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身上的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色,污糟地不成样子,手上还一直抱着一卷画轴不肯放。 王妃也被安置在不远的贵妃榻上,两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像个纸片人一般。 “他们会……有事么?”秋娘迟疑道。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等太医来了。”长安低声道:“动静这般大,这下皇帝不来都不成了。” 秋娘只觉松一口气,握着长安的手,心有余悸道:“好在你没事……” 那话音刚落,秋娘直觉握着长安的手背上,渐渐传来一股温热,她吃了一惊,忙撸起长安的袖子,便见他的胳膊上,喇了好大的一个口子,一滴滴地往下渗血…… “我……我忘记我被刀砍了,秋娘,我疼……”长安嘴一瘪,委屈地抱着秋娘,就这么直勾勾地倒了下去,晕了。 据张博兴后来回忆,当日来刺杀太子的总共数十人,那是完全没有征兆,破门而入,三人里头,又是长安身手最好,太子次之,他完全不会。这直接导致他自个儿成了长安的拖油瓶, 长安以少敌多,好不容易等来了救兵,太子和太子妃又倒了,长安从护卫又变成了大夫,马不停蹄,又开始救人…… 这个呆子啊…… 床上熟睡了一早晨的范长安渐渐张开眼睛,起初还迷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见了秋娘却是嘴一瘪,便要往秋娘的胸口扑去:“秋娘,那些人好凶!我好怕!” 秋娘自怀孕后,胸口确然丰满了许多,长安吃不着肉,最爱的却是埋胸这个动作。秋娘一见他又来,双手一下便止住他的脑袋,恶狠狠道:“范长安,你再装!” 长安吧唧吧唧嘴巴,胸是埋不成了,转而抱了秋娘的胳膊道:“好在咱两都没事,就是,我又成独臂大侠了……” 那耍无赖的样子啊,秋娘暗笑,一指他的脑袋道:“成,我给你洗澡!” 好端端吃个践行酒,险些两尸四命,想来真是晦气。秋娘带着长安回来后,两家人都赶过来,只道阿弥陀佛。 到了晌午的时候,张博兴方才回来,一回来却是差点摔案子,只是手被挂着,他一动,疼得自个儿肝儿都颤了! 秋娘想到长安倒下时,她便带着长安回府,后来的事儿她也不大清楚,忙问张博兴。 “真他娘的晦气!”张博兴骂道:“好端端喝个酒都能招来杀人放火的。如今蜀王和王妃都昏迷不醒,房子倒是烧了十好几间,连带着死了几个妃子,其中一个还是一尸两命,真是可怜。” “那今儿他们还走么?”秋娘提了眉又问。 “走个鸟!” 这事儿惊动了皇上,因着蜀王情况不大乐观,皇帝也怕这是最后一面,忙赶了去。一看蜀王的情形心里已是大触动,再则,见他如何都不肯放下手中画轴,他夺了来看,当下便老泪纵横:那副画上的人,分明便是前皇后。 那个宸妃见了皇上便哭诉,说是齐岳日日都对着前皇后的画像以泪洗面,又道他昏过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他就此死了,一定要求皇上原谅,就此不能尽孝,云云。 皇帝也不知是不是被前皇后的画像触动,一时间竟觉对不起这个儿子,忙下令彻查此事。 朝中人大体都有见风使舵的,见皇帝松了口,便又有人私下里议论太子一向温恭谦训,可偏生前些日子像是中邪了一般,似乎中了巫蛊之术一般。说的人多了,也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又让人重搜东宫,这一搜,竟真有了结果:一个埋在土里破烂不堪,隐约写着齐岳名讳生辰的布偶。若只有齐岳的也就罢了,在齐岳的布偶附近,竟还有皇帝的…… 皇帝一想到自个儿前些日子易暴怒,易焦躁,又想到自个儿同前皇后的亲儿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越发是信了。 “或许真能因祸得福。”张博兴低声道:“可惜了那个妃子。我倒是见过她一面,看上去比王妃和如今掌势的宸妃还要美貌,蜀王也最是疼爱她。红颜薄命,真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时间,张博兴长吁短叹,待他走后,秋娘一跃而起,掐住长安的脖子便发了狂一般猛力摇晃道:“范长安你这个呆子,你这个傻子,你这个二愣子,我们都被齐岳耍了。他娘的,别让我再看到他,看到他一次我砍他一次,他娘的!” 长安被摇得晕头转向,半晌方才呆呆地望着秋娘,愣愣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齐岳:“身上的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色……”莫非,又是来那个了……【君棠:擦,谁抢我台词!】 君棠:白衣而去,浴血而归的一朵奇葩白莲花,出自《仙师在上,妖徒有礼》。。。 ☆、68章 秋娘委实是生气啊,给人出谋划策,没捞着半点好处不说,还差点赔上了一家人的性命去陪齐岳唱了这么一出生死大戏。想必他也觉得长安好用,能当打手能当大夫的,长安又低调不显眼。 可是犯得着用这么大手笔么!那房子十几间烧过去他不心疼啊?还有个妾和孩子呢!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秋娘真是想在梅园门口挂上条“畜生与齐岳不得进入”的牌子,想了想,自个儿心里还是给他拉了条黑线,无视他吧, 这么跟长安一说,长安却是眉眼一抬,嘟着嘴回道:“杜秋娘你才是呆子,你才是傻子,你才是二愣子!你瞧你瞧,我跟你说了多少回,别拿前世的事儿套今世的局,你看,出岔子,栽了吧。你看我这胳膊,就是血淋淋的证明!” 杜秋娘原本还想翻个白眼回去,怎奈长安说的都是事实,无可辩驳,索性身子一扭脸一瞥,自个儿生闷气去了。想了半晌又觉得不对,她这出卖天机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范长安竟敢回嘴,胆子肥了他! 她一跃而起,又掐住长安的脖子晃道:“范长安你竟敢骂我,竟敢说我,你再敢回嘴当心我打你儿子!” 她作势便要敲自个儿的肚子,长安一下便偃旗息鼓了:自秋娘怀孕后,她威胁长安的话花样便多了许多,总归,一句话便能让他没了声了。其中,最为经常的三句话是: 一、范长安,你再敢回嘴,我就让你跪搓衣板! 二、范长安,你再敢回嘴,我就打你儿子! 三、范长安,你再敢回嘴,我就捧着肚子回建州! 第一条针对长安,第二条,针对未出生的孩子,第三条,正对她自个儿和肚子里的孩子…… 其余花样,凡此种种,不一枚举。 长安时常想反驳秋娘的话,可是想了半晌,统共能针对的就第二条,他琢磨着,若是秋娘下一回再威胁他第二条,他一定要反驳道:“杜秋娘,你若是敢打我儿子,我就也打你儿子!” 可这么着,孩子是不是太无辜了…… 唉,秋娘的花样,果真是无懈可击,高人呀高人。 长安暗自叹道,嘴却轻轻一咧,握着手臂便是哎哟了一声,委屈道:“秋娘,胳膊,胳膊又疼了,瞧,渗血了又!” 秋娘脸一圆,一惊,“哪,哪又渗血饿了!” 这情势,不就轻松扭转了么?长安暗喜,这一厢,却是拥着秋娘又是你侬我侬了。 过得几日,迟迟未定的科举成绩总算出来了,长安竟是不出意料摘得了状元,便是李然也有斩获,三甲传胪,赐同进士出身。盘桓在几家人头上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一些。 到那日状元游街,李氏、姚氏特意来接了秋娘,寻了个视野好的酒楼靠窗位置,秋娘坐在窗户边上,便看到长安身上插花披红,手捧黄圣诏,脚踏金鬃马,最是意气风发,气势昂扬。街上人头攒动,便是秋娘看得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到人前对所有的人都说;“金科状元郎是我相公!” 无上的自豪晃荡在心间,秋娘总算明白,所谓的“荣华夸耀,耸动一时”究竟是什么场面——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为着一时荣耀,多少人耗尽了一辈子,好在她命好,误打误撞了长安这个呆子。 想及此,秋娘已是抹了泪。姚氏握住秋娘的手对李氏笑道:“瞧嫂子高兴的都落泪了……” 李氏心里也激动,握着秋娘的手,直道范家祖宗保佑,总算没让祖宗家业断在范仲良和她手中。 也不知道是否夫妻之间有感应,秋娘站在窗边时,长安却是正好抬头,仰了头就是咧嘴得意一笑,那样子要多呆有多呆,秋娘经不住噗哧了一声,心道这呆子也不怕旁人看到。 张榜过后,新科及第的进士们还有一顿“烧尾宴”,意在鱼跃龙门化为龙时,用雷火要鲤鱼的尾巴彻底烧掉,才能化身成龙,一步登天。 秋娘早前便听说在“烧尾宴”上,新及第的进士们会尽情传杯递盏,恣意欢宴,宴后更会移乐泛舟,上岸逢花便饮,她还想着长安酒量不佳,千万得少喝。 长安只道他和李然两人会互相照应,让秋娘安心,哪知长安既是状元,自然是众人的焦点和目标,多少酒杯都是往他身上灌的。 几杯下去,长安便觉自个儿喝高了,忙借口醉酒要遁。走出宴会上,被冷风一吹,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长安再看里头的情形,这会若是再进去,还不被人灌到晕?再想想还在里头的李然,心道李然酒量好,不比他,场面他应当能稳住。这般一想,他索性寻到了假山的山洞里,想要好生地睡上一觉。 这一眯眼便是迷迷糊糊。却是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假山,长安便听到外头有两个男子在对话。低声细语,听也不大真切,像是在商量要害什么人。 “只消他二人喝醉了酒,便将他二人送到美人床上。啧啧,那两小子艳福倒是不浅,金榜题名不说,咱们还送了他二人一场洞房花烛夜……怕就怕二人无福消瘦。”甲道。 “我看那个状元郎已经快不行了,方才说是要上茅房,人还没回去。那个姓李的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乙又道,“我就不明白,大少爷若是瞧这两人不顺眼,杀了砍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必费这般周章?” “你哪懂!我听旁人说,大少爷是瞧上人家的未婚妻了。那家人也不是能说杀就杀的。我琢磨着,杀不了,让他声败名裂也是好的。” “既是要那个小娘们,抢了来便是,何必搞这么多花样。一个女人而已,他那权势,勾一勾手,有什么女人得不到!”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那小娘们便是偷不着的那个呗。再说了,大少爷的事儿,咱们哪懂,咱们只管做事就是了。那个状元你可盯着点,若是丢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长安原本还嫌这二人呱噪,等二人说完,他却是突然起身,酒却醒了大半! 这姓李的莫不是李然?状元?这里的状元除了他,还能有谁? 待他要去寻人时,那两人已然没了身影。长安连忙冲回宴会上,再寻李然时,已然见不到人。又有人说,方才李然醉了,有下人扶他回房休息,具体哪间房却是无人得知的。 长安只觉头都大了,若是李然当真如那两人所说被人带走了,这会让他上哪里去寻他? 院子里觥筹交错,长安扫了眼看酒桌间的人,猛然心生一计,再抬头时,眼睛已经装作迷蒙,嘴里也开始呢呢喃喃说着胡话。 有同榜的进士瞧了,只大声笑道:“瞧子正,人人都夸他是才子无双,可这酒量显然是欠佳地很,不过几杯,竟是醉了……” 长安憋了个水灵灵的眼神,举了杯子瞧众人道:“我没醉,没醉,就是有些晕……” 啪唧…… 那杯子应声落地,长安顺势倒在桌上,酒桌上一下哄堂大笑。 也不多时,便有人来扶长安,长安全身卸了力,软软地靠在那人的身上。 ☆、69章 “二皇子亲自来一趟‘烧尾宴’,为的便是同各位新科进士共同庆贺一番,怎得反倒不见了状元郎?”屋外的秦远戏谑的笑意道。 “状元郎瞧着不胜酒力,方才宴到中途却是醉了,我瞧着下人将他往这紫云楼上带呢……或许这会人就在里头?”新科探花郎十分谄媚,率先开了口。 “无妨无妨。我同子正本就相识。他一向酒量极好,莫不是这会装醉,躲在这紫云楼里潇洒呢!让我来瞧瞧他!”齐峰淡淡笑道。 “别是怕回了家里要跪搓衣板,方才不敢喝醉吧。”又有人附和道,一群人说地眉飞色舞。 长安心里暗道一声三字经,潇洒,潇洒个鸟。 再回头看看背上嘴巴还在努力拱他脖子的李然,口水都快滴到他脖子了,真是恶心极了,随手拿了块帕子便将他嘴也给堵上了。 一时间喉咙冒火,急得都想跳楼了……对,跳楼! 长安眼睛一亮,忙推开窗户往下看。 多少年来,他范长安听了无数次奸夫□跳窗逃逸的故事,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清清白白的身躯,竟然也得背着个男人跳窗,真是冤煞了! 眼见着形势不妙,长安眼一闭:死就死吧!疼死总比被人笑死好! 屋外的秦远只觉暗自得意,又说了一番取笑长安的话,几个进士竟真以为长安在屋里做什么苟且的事儿,吵闹着要往里走。 哪知道一群人开了门,迎面便是两个男人赤-身-裸-体裹在一起纠缠的震撼画面,便是秦远也觉目瞪口呆,那帷帐的薄纱下,隐约只能看到男人的躯体,可正经的却是看不清两人的脸。 秦远只道底下办事的人果真动了脑子,竟想出这妙招来。自个儿却是揉了揉鼻子低声叹道:“想不到咱们状元郎和李进士竟有这种癖好。咱们还是莫要打扰,莫要打扰……” 一群进士颇有几个猎奇心起,想掀开帘子看,又有几个卫道士拿了袖子挡住眼睛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拉着人便要往外走。 床上的甲中了药早已经意乱情迷,激动地不知所以,扶着自个儿的昂扬便要直闯乙的□,还没进到一半,乙却是生生疼醒,见此情形,惊叫了一声便从床上腾地滚到了地上,待看清围着屋子的一群人里,当头的便是秦远,他当下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了秦远的脚下,大声哭道:“公子,公子救我。那畜生,那畜生竟是要上了我!” 形势突变,便见秦远脸上的得意慢慢转成惊讶,未掀帘子,又见那甲光着身子追了出来,身下昂-扬之物高挺,浑然未觉众人目光,只隐约见到秦远那一张玉颜,堪比瑶池上的天人,一时间情难自已,竟是扑上来便要抱着秦远,嘴里更是呢喃道:“公子,我的好公子,好远哥儿,我日日思你念你,只想和你享一日之欢,你可真成全我了罢……” 围观的进士们这次是真的震在一旁,不知作何表情了。 长安方才灌甲□,又将乙扔上他的床,不过是想羞辱甲乙,好让他们不再助纣为虐,他又何曾晓得,这甲正是一个好男色的人,更是一个对秦远垂涎许久,念念不忘的痴情汉。 这下可好,甲平日伪装甚好,如今二两春-药下肚,全数说了个干净,偏生那语气祥和暧昧,旁人听了都要以为甲和秦远有什么苟且之事,一群人听完,想收住那怪异的眼神都收不住了。 秦远一时间面色潮红,待甲要伸手抱他时,愤怒之下,抬脚便将甲踢出老远,看屋里窗户大开,忙冲到窗边往下,下头正是一个草垛,哪里还有范长安的影子!、 “靠!”秦远暗自骂了一声,再回头时,那些进士的眼神,真真是让他有苦都说不出了。 这一次科举,中举的进士统共二百余人,当场见此场面的便有二三十人,且一甲二甲占多,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此刻的进士和同进士们都不大愿意同秦远来往,即便是谈起秦远,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猥琐表情,坊间更是流传秦远大好男色,身边美男无数。其中,更以二皇子齐峰与其关系不甚明朗。 这传言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三人成虎”,最后再传回秦远的耳朵里,秦远险些吐了一口热血。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由此便可知。当然,所谓的“流言蜚语”地由来,也可见一斑。 话分两头,自长安背着李然跳下紫云楼,好在有草垛挡着,方才没受重伤,只是脚上剌了个口子。 当下,他便背着李然往回走,途中,却是正巧遇到前往梅园坐在马车中的范子钰,他长吁了一口气,忙将人将李然弄上了马车,一路往回赶。 回了家,秋娘见长安这般模样,忙将李然接过来。一盆冷水浇过去,李然顿时清醒了大半,见了秋娘和长安,再听长安绘声绘色地描述方才自个儿的模样,险些羞臊地昏过去。 长安再要说时,秋娘却是暗地里掐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对李然道:“你既是知道秦远有心针对你,便该事事防着些。如今曾老爷还在牢狱里,若是这会你再出了事,你让若兰如何是好” “大姐说的是。是我一时不妨,险些着了他们的道了。”李然低头羞愧道,此时想来,更是后背发凉。 待他走后,长安憋着嘴对秋娘道:“你掐我做什么!疼……” “不疼我掐你做什么。”秋娘挑了眉道:“别以为你救回了李然我便不怪你。瞧你这一身酒气,还有你这腿上的伤口……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说话间,秋娘已是去拿了金疮药给长安仔仔细细地上了药。 等忙完,长安却是将耳朵贴在秋娘的肚皮上,听了好一会,方才道:“咦,怎么就咕噜咕噜的声音,孩子饿了么?” 秋娘翻了个大白眼,“他们这么小,哪里会咕噜咕噜地,那是我饿了!” “哦,哦……”长安一听,脚也不带停的,便要往厨房奔去。 “你上哪去!”秋娘一把拉住他。 “给你做吃的去!”长安咧嘴一笑道。 “你才回来,要吃什么让厨娘去做便是了,哎呀……”秋娘边说,长安边走,远远地还回道:“不成,他们做的东西你不爱吃,我也不放心,还是我来!” 说话间,人已经走远了。秋娘一摸肚子,暗自喜笑:这个范长安啊,即便是当了状元,还是她的范长安! 在屋里静坐了一会,长安便送进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洋葱面来,随之还有两个剥了壳的白煮蛋。秋娘原本还不大在意,可那一口蛋下去,竟是比平日吃的蛋还要鲜美百倍,再多两口,那蛋竟是没有蛋黄的。她一时觉得蹊跷,抬了眼看长安,便看长安得意地指着那个蛋道:“不认识了吧。哈哈,这是我跟酒楼里的大厨学的,名儿叫‘混套’!” 秋娘只觉稀奇,缠着长安告诉她做法。长安原本还藏着掖着,只想着好不容易有一道菜是秋娘不知道的,还想多显摆一顿时间,怎奈秋娘缠的紧,他索性便说了。 这‘混套’呀,其实就是拿,个生鸡蛋,在那外壳上微微敲一小个洞后,到处蛋黄和蛋清,去黄留清后,将蛋清倒入煨好的醇浓鸡汁,搅拌均匀后再装入蛋壳,用纸封号蒸熟。剥壳后,仍是一个完整的鸡蛋。 做法倒是不难,就是考究心思和功夫,撩拨佳人一笑罢了。秋娘却是极喜欢,长安做的六七个蛋,她吃进去了,最后捧着肚子直喊撑。 长安见她在床上打滚,生了笑意,紧赶着给她细细揉着肚子,一来二去,竟是揉出燥热的感觉来。 白日里,那脱光了的美人躺在他身边他都没感觉,这会隔着一层的衣服却是生了“性”质,长安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只得拉着秋娘的手往自个儿依然昂扬处按。 “秋娘,我这儿想你了,今晚能成么”秋娘一抬头,便见长安可怜巴巴地望着自个儿,上牙轻咬下唇,嘟起了嘴。 秋娘平日里最是看不得长安这个模样,这几乎算是他的一个杀手锏,但凡长安露出这个表情,秋娘就算是再生气,也得缴械投降。 可今日…… “这还没出三个月呢,怕是不成吧……”秋娘摸了摸长安的头,“你乖,为了孩子,再忍忍吧。” “哦……”长安一时泄了气,嘴都塌了,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秋娘的肚子,恨恨想:“你们两兔崽子出来后最好给我乖一些,否则,当心我打你们屁股!” 可怜这两个娃,还没出生便被仇恨了。 ☆、70章 “姓秦的果真是跟“禽兽”一个祖宗,一个比一个狠。分明是下个月才是大笀,偏生选在了今日同咱们打对台。”张博兴叹气道。 一早他路过左相府,便见到左相府门口人山人海,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稍稍一打听,得知真相,他真是一口血都要喷出来。 抱着侥幸的心理,长安和秋娘又在屋里等了一刻,最后倒是来了人了,稀稀拉拉的几个,送了些礼物,连坐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全是称自个儿还有事,到了了,开了十桌,竟只剩下一桌子人。 杜老汉低着头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半晌抬了头对范仲良说:“我说老范呀……你做人好像不太成呀。你说我这个乡下老头,即便是在安平,做个大笀开个几桌,左邻右舍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能来给我庆贺,更别说儿子中了状元这么大的场面……你看你,这才来几个人。” 不过两句话,却像是在范仲良血淋淋的心上又插了两刀。他是想反驳,可几次张口竟觉得无力。这官场上的见风使舵范仲良那是决计晓得的,可是面对空荡荡的宴席现场,他的心也有些扛不住,脸色便越发不好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秋娘拉了拉杜老汉的袖子嗔道:“爹,少说两句。” “怕什么!”杜老汉见他面色不豫,拧了脖子道,“都说官场无朋友,今儿我也算见识到了。老范我跟你说,落魄时候最能知人心。你看这不是还有一桌人么,那才是真朋友!那些个小人不来又有何妨。咱女婿中状元,咱两家面上都有光,自个儿喜庆便罢了,走走,咱们都出去吃饭!客人都来全了,咱们不去招待算怎么回事!” 他说着便要拉范仲良出去,才走两步,却见秦远一身紫衣,施施然走进庭院当中,待走进,先是对范仲良作了个揖,方才从袖中拿出张烫金的红帖子来。 “父亲特意让我来给范伯父送张请柬……”秦远嘴角噙着笑,扫了一眼亭中冷清的情形,越发得意地望着范仲良道:“今日是我父亲大笀,父亲总念着范伯父与他是多年的朋友,对他更是帮助极大,是以特意让我来请范伯父过府一叙……唔,小侄不知今日范伯父在为状元郎庆贺,没送什么礼物来。只是……” 他又轻声地笑了笑,似是轻蔑道:“今日朝中的大臣都在我秦府,怕是不会来这了……若是伯父不介意,索性带上一家老小,去我秦府一同祝贺?” 他说这话时就这么得意地望着范家众人,彷如自己高高在上,以俯瞰的礀态怜悯世人,说就罢了,偏生还时不时挑起下巴,让人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下巴。 秋娘眼睛就这么望着他的下巴,心里头早就操起棍子敲他几百遍,可倒是李氏和姚氏都在场,不到他做主的时候,可是再看范家众人,早已经气地红了脸。 就在电光火石间,秋娘却见杜老汉往前凑了凑。 “哟,老范,你哪来的侄子,这般不礼貌。你下的请柬?下错人了吧?”杜老汉吧嗒了两口旱烟,提了烟袋子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秦远一番,“哟。这不像你们家人啊。你老范家的长安和子钰全是浓眉大眼,长得是方方正正,这个看着贼目鼠目……哦,不,眼睛这般小,别是你家那个兄弟抱错了孩子吧!” 他说话间,又绕着秦远走了一圈,吸了一口旱烟,气儿全吐在秦远身上。 秦远只觉这看着有些干瘪的老头眼神不大友善,待要退后,已经被烟呛了个正着,蹙了眉要骂人时,却听范仲良轻哼了一声,道:“这侄子倒不是我家的!不过,他父亲我倒认得,他们一家都长这样,眼睛小,目光短!” “哦……这样啊!”杜老汉个子比秦远小,可这会眯着眼睛抬头斜睨秦远,颇有一番老太爷的意味。 秦远被他看得全身不舒服,再加之杜老汉的旱烟味一直喷在他身上,他一时没给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险些打在杜老汉的身上。杜老汉提着烟袋险险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嫌弃地又对范仲良道:“你这侄子可真不知礼数,打个喷嚏都不懂闪开,都要喷在我身上!我这衣服可是我状元女婿亲自给我挑的布料,我女儿给我亲手做的,若是弄脏了,他可赔得起么!” 那两句话说的极尽嫌弃之意,说完却是直接叫秦远手头的请帖抽了出来,瞄了两眼,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便回道:“唉,后生子,你没见你伯父忙着么!这帖子我们收了,礼我们就不送了!不是我这个当长辈的说你,到人家家里都不送份礼,你也太缺教养了!你这毛头小子……” 说话间,杜老汉已是提着手便往秦远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秦远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杜老汉,险些飙出脏口来,提着杜老汉的领子便要打他。 “秦远,你看看这是谁的地界!如果你敢动我岳父一根寒毛,我定让你走不出范府!”长安一把抓住秦远的手,直接按住他的大拇指往下掰。 秦远只觉一股钻心的痛,忙“哎呦”了一声,长安已是抓住他的手将他扔到了一边,还要再往上加两脚时,秋娘却是一把拉住他,道:“今日是大喜日子,别脏了你的手!” 秦远从地上爬起来时,身上已是脏污了一片,他啐了一口,却是望着范家的众人,哼笑道:“我好心好意请你们一起过去热闹一番,你们不接受也就罢了。不打紧,你们来不来都不打紧……范长安,我告诉你,今天不管你等多久,你这都不会剩下一个人!你以为你中了状元你就风光?你即便是中了状元,也不过是个虚名!你想爬起来,门都没有!” 极度的嚣张让他一步步往后退时,还不忘仰天长笑,孰不知,范子钰早已趁着他不在意转着轮椅走到他的身后,他再往后退一步,便是整个人绕过范子钰,后脑上重重磕在地上。 “砰……”秦远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睁开眼时,便见两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一人一边站在他身边。 “铜宝,你见过自取其辱的人么?”一个笑眯眯地弯着眼睛问道。 “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一个沉着脸,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秦远挣扎着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勉强站住身,指着众人手颤抖着完全说不出话来,气得转身便要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却见金宝又匆匆忙忙地追上来,“秦公子秦公子,你若是不介意便带上我吧,我想去参加左相的寿宴!” “你是……”秦远扶着后脑勺,怒气冲冲道。 “我是范子正的大舅子。”金宝谄媚笑道:“一个状元实在没什么了不起。连人影都没有,公子若是不介意,还是带上我去见见市面吧。” 那副谄媚的模样,十成十的真诚,十成十的犯贱,秦远被羞辱了好一会,这会方才有些得意,回了头看长安道:“范长安,你这大舅子说要跟我回去呢。” “对呀对呀……”金宝小鸡啄米般点头,对着众人笑道:“听说秦公子家有个随从,十分爱慕秦公子,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我就是想要跟秦公子回去看看这随从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美貌……” “噗哧……”一句话毕,饶是方才气得上火的秋娘这会也泄了气了。 ☆、71章 长安只觉一阵阴风吹来,忙后退两步,伸手已是同那老人对仗起来。 这一下交手便是几十招,那老人丝毫不含糊,招招都是对准了长安的要害,长安前头还能勉力接下来,越到后来越是吃力,一不留神那老人已是抓住他的衣襟,他堪堪躲开时,领口破了个大洞。 “来真的……莫非真是要我命……”长安心里呜呼了一声,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回应。 秋娘不懂功夫上的事儿,只觉得两人之间招式过得极快,往往是一招没看清,两人已是换了个位置,场面上看上去既精彩又刺激,可她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只想着这老人莫不是谁派来砸场子的,光天化日之下,老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长安!”便是李氏在一旁也看的出了一身冷汗,又要顾念着秋娘有身孕,忙让人将秋娘拉开,扶额道:“你且让开些,别伤着孩子。我的祖宗,这是怎么了。摆个酒竟是招来强人了……” 李氏正担忧着,老人和长安竟是嫌打斗地方太小,二人打着打着,竟是飞到屋顶上去了。底下一群百姓难得看到高手过招,全以为是热闹场面,吹口哨的有之,喝彩的有之,鼓掌的有之,场面竟是堪比庙会,又有人在底下称,只以为范子正是个文状元,不曾想,也有武状元的身手,一时间又在高喝。 忙乱中的长安满耳都是自个儿的名字,抽个空还望了下底下,咧嘴笑了笑,逼得秋娘只想登个梯子冲上去将他拽下来:这会是风光的时候么?留神些,你的袖子! 果真想什么来什么,果然,在长安分神一刹那,那老人拉着他的手便要当胸一掌拍过去,却见长安脖子一缩,身子一蹲,双手便要去拉老人的双腿…… 眼见着老人就要被长安扫了下盘摔下楼顶,屋下却是传来一声惊呼:“爹!” 那声惊呼充满了惊惶,长安一低头,便见地上惶惶不定的安然,冲着他喊“范大哥小心!” 头顶上又是一阵风,一抬头,那老人勾起的鹰爪堪堪对准了他的脑袋,稳稳停住。 长安只觉后背发凉:这一爪子下去,他真是要见了阎王了。 那老人却是笑笑,乍然收了手,提着他的领子让他站起来,这才拍着他的肩膀道:“难得有人能在我底下过三十招,你这后生子,不错!” 那一巴掌狠狠一拍,长安顿时觉得自个儿矮了半截,心里只道:嘶,手劲儿真他娘的大,疼!可到底脸上仍是笑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两人依次下了屋顶,秋娘忙拥上去,长安摇头说不打紧,那一厢,安然也上前去同老人低语,二人说了好一会,安然方才上来将老人介绍与众人认识。 “安伯父真是好身手。”长安真是咋舌了,他范长安虽是无才,可是在身手上从来也不落后他人,如今却是彻底败给了一个七十多的老人——这般一想,真是让人挫败。 秋娘这厢又让人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好生地招待了安老头一番,直到安老头酒到微醺,又让人特特送他到厢房休息。 待他走后,银宝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踮起脚尖硬要勾住安然的脖子,长长地叹气后低声道:“安兄弟啊,我原本以为我爹已经够怪了,没想到啊,你这个爹,比我爹还奇怪。霸气,委实霸气!” 安然眼一斜,狠狠一瞪,提起肘部便是狠狠击中银宝肋下,咬牙道:“告诉你多少次,别碰我!” 一扭头的瞬间,安然竟是又抬了脚,直接踩中了银宝的脚背,待银宝痛得直跳脚时,安然已是施施然,随他爹远去了。 秋娘原以为安老头醒来便要走,哪知道他隔日醒来,却是在梅园里溜达了一圈,却道这梅园甚得他心——就此一句话,他便住了下来。 若是换做平常人,多住一个人也就罢了,秋娘不放在心上。可是安老头却与常人不同,一来,他每顿饭都吃牛肉,十斤牛肉,吃进肚子里都不带眨眼的。每顿饭还要配烧刀子,酒量看他心情而定,但几乎一天得五斤打底。 一个老人家这么吃喝,秋娘真是怕他噎到呀,私下里同长安说了,长安只道这老头是个练武的人,同长安的饮食习惯不大相同,消耗也大,秋娘也便随他去了。 可是老头吃饱饭之后,最大的乐趣却是拿长安当靶子练,秋娘委实有些接受不了。 每日子,但凡长安在家,老头便要喊他去过两招,这“两招”一般得一连个时辰,等长安回来,不是脸上挂彩,便是身上淤青。跌打酒是一瓶一瓶地擦,秋娘看得都心疼死了,长安却是摸着头嘿嘿一笑,“安伯父身手确实好,我跟着他,能学着东西!” “你呀……”秋娘摇摇头叹气。 这次科举的榜眼探花已经依规矩授了官职,均是翰林院编修,还有其他二三甲的进士,过了朝考后,该择庶吉士的也择了,该分发各地的,也分发了,独独长安这个状元,如今竟是无声无息,还有李然这三甲进士,也是没丝毫的讯息。 可是,若按照秋娘所记,范子正不是大齐历史上第一个中了状元便破格提拨官拜四品的知府么? 总不能,这一世长安中了状元,连个六品翰林院编撰都没能混着? 李氏私下里曾经长吁短叹跟秋娘提过好几回,说是让长安去齐岳那走动走动,齐岳如今又复为太子,若是齐岳能在皇上面前提起长安两句,或许长安的路能好走一些。 李氏说的话固然有道理,秋娘却是忍住不能告诉她:便是长安中了状元,齐岳都未曾露过一次面,这份交情到底牢不牢固,她还真不知道! 那一日,长安又在院子里同安老头过招,秋娘特意做了份绿豆马蹄糕给他们送了去,自个儿却是在园子里坐着晒太阳,正眯着眼睛昏昏入睡,却见若兰惊慌地闯入园子中,见了秋娘,眼泪一抹便跪在秋娘跟前。 秋娘着实被吓了一跳,便是长安也觉察不对,忙过来要扶若兰,若兰却已是啜泣不已道:“姐姐,姐夫,我……我可如何是好。李然……李然他要退婚!” 退婚?!秋娘当时便醒了一半,“他敢!凭什么!” “今儿从官府里传出话来,隐约说到曾老爷,他的罪是要定了呀……”若兰抽抽嗒嗒道。 “你听谁说的!”长安忙问。 “李然……”若兰抹了泪,想到李然斩钉截铁地说,若是曾老爷真判了通敌叛国的抄家大罪,那他李家定然便是灭顶之灾,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了她,这一席话,让若兰如何能不伤心。 “李然他说不想连累姐姐姐夫,得知太子还未搬回东宫,仍住在蜀王府,他去了几回,想见一见太子,哪知太子没见着,在巷子口却是被人套住了头狠狠地打了一番……姐姐,他这会人还躺在床上,我方才去见他时,他竟是对我说要退婚……我可……我可如何是好……” “让人给打了!?”秋娘一急便要站起来,长安忙扶着她,只道“别急别急”,转头却是又问若兰道:“那他这会身子可还好?” “大夫说只是皮肉之伤,就是右手折了,要将养一段时日。”若兰苦着脸,“爹刚才已经赶去李家了,他原本让我别告诉你,怕你吓着。大姐,姐夫,我真是没得法子方才来求你,咱们求求太子吧……” “你先回去照看李然吧。”秋娘沉吟了片刻,将若兰打发走之后,却是同长安对看一眼:着实是没法子了。 虽然她杜秋娘曾经说过,见齐岳一次便砍他一次,可是如今情势比人强,她最是能缩能伸,更何况,齐岳的确还亏欠着长安,如今他夫妻二人去要账,不算过分吧? 秋娘哪里知道,现如今,欠钱的才是大爷。长安前前后后去了王府不下十次,次次都被挡在门口,连齐岳的面都没见着,倒是太子妃露面,说太子身患重病,不宜见客。 太子这回真是靠不住了。 “我听说前几天晚上太子府里不太平,闹了几回刺客。”长安低声道,“我瞧太子妃的脸色,太子的伤怕真是不轻。” “别又是二皇……”秋娘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长安已是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一时间,梅园变成了愁园。安老头在园子里住着,看着一屋子的人没一个笑脸的,便是原先瞧着虎头虎脑的那个银宝也瘪了嘴,安老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到了再见到安然时,安然扯着安老头低声道:“爹,你就帮帮范大哥呗。” “帮不了!”安老头斩钉截铁道:“我就一个糟老头子,我怎么帮?” ☆、72章 心里揣着天大秘密的银宝一时间坐立不安,如鲠在喉。跌跌撞撞地冲回自个儿的院子里,嘴里头却是一直念着“女儿身,女儿身,他怎么能是个女的……”。正巧铜宝在那练着大字儿,瞧见他魂不守舍地念着“女的,女的”,凑上前蹙眉道:“银宝儿,你在干嘛呢?” “没……没干什么。”银宝一看到铜宝,不由自主地便生了警惕,一拍脑袋,咧嘴道:“呀,方才大姐似乎喊我有事儿,我去去就来。”待走出老远,银宝方才琢磨:自个儿防着铜宝是为什么呢可是,让铜宝知道安然是个女的,他又浑身不自在。 这事儿反正银宝是没闹明白,最后只得安慰自个儿:把柄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天安然待他不好,他便拿这个要挟他! 银宝这般想着,可到底再次见到安然时,脸色还是不自在。倒是安然,见者他这般模样,拿着手中的折扇一并,便往银宝的头上招呼,啐道:“你说你这几日见着我便躲开,怎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哪儿呀!”银宝脖子一梗,抬眼见安然,你说,哪个女子能生得这般英俊?又有哪个女子能这般文采风流?更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凶悍?当然,他的姐姐杜秋娘除外。 这般想着,银宝更是安慰自个儿,是听错了,听错了。可再看矮自个儿一个个头的安然,再想到平日他没事便揽安然的肩膀称兄道弟,银宝到底还是红了脸,念了声阿弥陀佛,撇开头咳嗽了两声,正经道:“这几日染了风寒,这不是怕传染给你么。” “哟,倒是看不出来你身子这般差。”安然眼里不由透露出几分同情,开口又道:“我爹有治风寒的秘方,你随我去取吧。” “啊?”银宝瞪大了眼睛,一时又怕露了馅儿,只得点头,乖乖地跟着他走。 一路上便觉得清香拂面,待看安然如玉的脸,更是心如擂鼓,气都喘不上来了,路上还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险险稳住身子后,抬头便见虎着脸的安老头,这一下,是真的吓得忘记呼吸了。 “你,傻不愣登的那个,跟我进屋来!”安老头手指一点,转身便要回屋,回头还见银宝蹲在地上,提眉喝道:“磨磨唧唧做什么,跟个娘们似得!” “爹,银宝病着呢!”安然迟疑道。 安老头脚一顿,仔细看了两眼银宝,“我瞧他面色红润好得很!”提脚又往银宝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跟提小鸡一般提着银宝进了屋子,往银宝面前拍了一叠的信,“帮我跑一趟,将这些信送出去!” “啊……”银宝一怔,安老头又哼了一声,“还不快去!顺道把你姐姐姐夫喊来!” 银宝忙起身,出门摸了摸自个儿的屁股,咧嘴道:“嘶,这老将军,当真霸道!” 那一厢,却是忙去喊长安。长安和秋娘那会还在犯愁,听是安老头喊他,便问银宝是什么事儿,银宝迟迟疑疑地将安老头的身份这么一摆,便是长安和秋娘都犯了傻:什么!家里这个就是安知焕老将军?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么! 长安忙带着秋娘过去拜见,便听安老头这般那般的安排了一番。 待安老头说完,长安抓着秋娘的手,呆了半晌,愣愣道:“秋娘,咱们这运气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好人一生平安。”秋娘点点头,同样呆道。 就在银宝递出信件的当天下午,梅园便陆陆续续的来了人,总共五个,人虽是不多,可是哪个都是抖一抖脚,大齐都是要动上一动的人物——大齐五大家族的族长,各掌大齐一方命脉。五个人齐齐站在梅园门口,便是不言不语,那气势已然够吓人。 长安和秋娘亲自站在门口迎宾,两人心里都在咂舌,可也不敢造次,好生地将五人迎了进去,那五人原本还当他们二人是空气,快步往里走,待见了安知焕,五人竟是不约而同地行了大礼,个个脸上全是激动,却仍是异口同声地唤了声“大哥”、“伯父”。 那气势,那场面,当真是撼人。秋娘眼见这一地五个人,岁数大的能赶上安老头,小一些的也比范仲良大了,哪个都是能在大齐横着走的的传奇,今儿却个个都在她的跟前…… “我咋觉得现在死都值得了。当真是与有荣焉……”秋娘正想着,长安却是先说出了她的心声,见秋娘张着嘴惊讶,他摸了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我这是激动的。” “哪呀……”秋娘低着声音道:“你看咱爹那神情。” 可不是么,连范仲良这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会都面泛潮红,透着激动呢。 五个族长来时都是带了一箱又一箱的大礼的,摆得整个院子都快装不下了,安老头不过略略看了两眼,啐了一口秋娘道:“愣着干啥,上菜呀!” 等秋娘上了菜,安老头又指了指院子里的东西对长安和秋娘道:“那些你俩都收着,就当你这几个伯父祝贺你考中状元的。” 伯……伯父?! 长安和秋娘对视一眼:呀,妈呀。这安老头明摆着要给他们俩当靠山。长安忙拉着秋娘给五个族长磕了几个大头,待秋娘起身时,便听安老头在一旁低声道:“那好几箱子可是做我这几日的食宿费的哈,给老子上几道好菜,可不许再摆什么脸子给我看!” 秋娘一时无语,抬眼见安老头眼里全是狡黠,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那一厢安老头又是指着长安对那五个族长道:“这小子我看着顺眼,我收了当干儿子。他就是不大争气,中了状元,连上门吃酒的人都没有。还有我这义弟,你们也认得,原本还是个丞相,这下可好,罢官不做了也就算了,还让人欺负到头上。我这张脸呀,往哪里搁!” 说话间,安老头手便指着范仲良,范仲良面色戚戚,心里头却是不知喜乐:“你说这安将军,做事儿也太随性了些,这义子义弟的,你好歹通知我们一声呀!” 五个老头听完,直接拍着案,一时间吵吵闹闹,有道许久未见安老头的,有道现下人心不古的,又有道要为范家做主的。 安老头使了个眼色,范仲良忙带着长安和秋娘退了出来,门外,金银铜宝、张博兴、李然早就翘首以盼,拉着长安便问起这几人的身份。 你道这几人都是谁?那可都是大齐的开国元勋。 当年太祖皇帝带着七个兄弟打下这大齐江山,除开里头唯一的女将军荆沙嫁给太祖皇帝为后外,余下的六个各自封爵,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就剩下安老头同另外一个定国公,余下四位全是开国元勋的后代,全是袭了爵的。当年唯独安将军不接受封爵,仍是坚守在边疆, “那也就是说,安将军和定国公是厉害人物,咋您见了另外四个也这般激动呢?”银宝低声问范仲良,这一刻,却是长安、秋娘、张博兴一同扣了五指敲了他的脑袋。 “笨蛋,有空多看看史书!”秋娘啐道,“他们如今虽是不在朝野,可朝中许多人得可都是他们的门客,手里又握着国家经济大权。五大家族,五大家族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呀!” 说完,却是不管银宝,几个人又往屋里看了看,张博兴咂咂嘴道:“你说我要是这会把屋里这几个人全绑了,得换多少赎金?” “我怕你还没动手,先是被人剁了!”长安指了指屋子四周,“五大家族可都有自个儿的影卫,个个都是高手。” 一个横切脖子的姿势,张博兴忙捂住自个儿的脖子。 屋里的这六个人这一顿酒闹得动静有够大,也没过一日,整个京城都知道的那大将军安知焕如今人在梅园,那送贴求见的人便越发多了。 那一日,秋娘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又见若兰怒气冲冲地跑进来,进了厨房便要拿刀子,秋娘忙要拦着,若兰将刀一提,怒道:“姐,你别拦着我!我今儿非要剁了那畜生不可!” “你倒是同我说说是什么事儿啊!”秋娘还要拦,若兰赤红着脸骂道:“还不是秦远那个畜生!他已经害得李然这般惨了,今儿我想着要去照顾李然,走到半路却又是被他拦住,言语上不干不净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下还要对我动起手脚来!今儿我若砍不去他那手脚,我就不姓杜 !” 若兰这回是真的气惨了,手抓着刀子指尖都泛白。秋娘见若兰的袖子果真有破漏之处,也不知道秦远对她到底施了多大的力气,一时间也是怒从心中来。待冷静下来,一琢磨却是不对劲,“秦远怎的总知道你在何处?怕不是派人跟踪你的吧?” “定然是的!”若兰恨恨道:“真是造孽,招惹这样的畜生!” “那也是该他造化不好,遇上咱!”秋娘沉了脸,一时间却是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待晚上同长安一说,长安也是笑:这人倒是真敢动咱们家的人。正好,安将军今儿还嚷着,人人都来看望了他一回,独独这左相毫无动静呢。既然他不愿意主动来,不如咱们请他来一回! 那一厢,满心里还惦记若兰妖娆身姿,独自作着下流梦的秦远,如何能想到,危险正在渐渐朝自己靠近…… ☆、73章 那一日一早,秦远便收到侍从回报,道若兰一早便出了门,瞧那方向,似是要一个人去上香拜佛。秦远只道时来运转,急急地便换了身衣裳,唤了下人招来马车便往若兰的方向追去。 待出了城门,果真远远就瞧见若兰独自前行,穿的粉色的小坎肩,白色百褶裙,真是芙蓉出水,秀丽无双,秦远思她多日,这会反倒不急了,跟在她的后头,只盼着寻着无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办了,完事儿了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总不会有人疑心到他身上。 是以,他一路随着若兰缓慢前行,见若兰独自上了栖霞山,更是心中一喜,要知道,这栖霞山就一座寺庙,人迹罕至不说,地形复杂,最是容易下手。待见若兰进了栖霞寺后又出来,淫-虫灌脑的秦远一直蹲在林子等着,等见若兰出来,忙窜上去便要将若兰拖到草丛里。 哪知道这一拖便发现不对,那仰头的,分明不是若兰,反倒是若兰的弟弟,杜银宝。 他心已惊,银宝已是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绣花鞋,便要往他身上狂拍上去。秦远想要按住他时,身边却是突然又冒出几个人来,秦远一看这几个人,心里暗骂了一声娘:怕是中计了。 那围观的是谁,可不就是定国公么?这小小的栖霞寺,什么时候竟会吸引定国公前来的? “你……你爹教的好儿子!”定国公一见他这般模样,甩了袖子便要走人。秦远便是要解释都无从说起。 那一厢,银宝已是唤了人来,拿着绳子便将他五花大绑。 “色胚子!今儿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叫杜银宝!”银宝啐了他一口,趁着众人将他绑定,撩了自个儿的裙子,便要往他身上撒尿。 铜宝忙拦着他道:“这只怕不大好吧?” “那可是咱三姐,今儿若真是三姐一人,岂不真让他得手了?咱给他尿上一泡,过分么?!”银宝竖着眉毛道。 “也对!”铜宝平日最是忌形象,这会却也是撩了裤子,站着尿了秦远一脸。 马车里的若兰又羞又臊,歪着脸看秋娘道:“姐,你瞧他们!” 秋娘忙拉了拉长安,长安一脸无辜,“不是我让他们尿的……好嘛,我让他们住手去!” 说着,长安便下了车,拉着金宝和张博兴,又斥道:“我让你们多喝些水,你们俩不听,看,尿不出来了吧!” “靠,让他仰望我老二,我都觉得侮辱了我老二!”张博兴恨恨道,金宝点头附议,二人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放过秦远,待他迷糊往前走时,金宝伸脚便去绊他,待他落了地,二人只当没看到,一人往他身上踩了一脚,便是银宝和铜宝也来凑热闹,一脚不够,硬是往他老二那又多补了几下子。 秦远一时疼痛难忍,就此晕了过去。长安见此,眉眼一挑,“银宝儿,脱了他的亵裤去!有了人证,总要有些物证的!” “好叻!”银宝应下,三两下就把秦远剥了,到底拿在手头觉得脏,索性又将那亵裤套在秦远的头上,看看又觉得不过瘾,拿了随身的笔墨,又给他添了“□”俩个字。 待秦远醒来时,他已是头上顶着写着“□”两个字的亵裤走了一路却浑然未觉,路上,他甚至经过了左相府邸门前。他未觉,左相府的侍从却是看得真真切切,兹事体大,他忙将此事报与左相。有相熟的人瞧见了秦远,先是一惊,那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同秦远都是酒肉朋友,见了这情景也不急着将他救下,反倒口口相传,叫人来看一番热闹。 待左相赶到官府时,秦远已是身上又是屎味又是尿味,臭气熏天不说,还衣冠不整,一群人围着他看,嗤笑声有之,惊讶声有之,左相一张老脸又快挂不住了。 安老头闻讯赶出来,见了这情景拉了同谋的安然,斥责道:“这个秦章鱼肚子里全是黑水,又最是小肚鸡肠,此番你们得罪了他,往后可怎么办?” 安然脸一抬,应道:“爹,你是不知道这个秦远做了多少坏事。”当下,安然便条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到了了,又低声道:“前几回他在路上看到我同若兰姐姐走在一块,若兰姐姐美貌,她想调戏也就罢了。我好歹是个男子妆扮,他竟是连我都不放过,眼神间全是猥琐之色!” “当真!?”安老头横眉。 “千真万确!”安然万分确定,那神情真真的。恰好她站在对门的位置,一边说着,一边看到银宝从门前走过,默默地给她做了个捏拳的姿势。 外头,又穿来若兰大大的哭声。 “姐,我不活了。这禽兽每日每日这般骚扰我,我便是活着也是你的累赘,我这般还是死了算了……” 那呜呜咽咽传进来,安然只当没听到,安老头却是蹙了眉。 屋外头,秋娘已是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若兰的大腿,低声道:“哭,大声哭!声音再大些!” 若兰的腿都快青了,又嚎了两声,拧了把鼻涕问秋娘,“姐,这有用啊?我看安将军一点动静都没啊。” “不嚎咋办?”秋娘往安老头的屋子里望了望,又听长安低声道:“这人咱们拿了,丑也让他出了,好处都让咱们占了,这厢能收拾左相的也就一个安将军。我看他平日最疼安然,听说他年轻时最是愤世嫉俗,见不得这样欺□女的事儿,安然那说说,你这哭哭,不怕他不上当……” “你委屈一下吧!”秋娘迟疑了下,照着若兰的腿又是一掐,若兰吃痛,禁不住“阿”了一声,忙又哭道:“姐,我活不了了……” 安将军那却是冲了出来,对着他们的方向扬声道:“你们这一个个崽子别再嚎了,比杀猪还难听!这一个个打的什么主意我还能不晓得?我这好端端一个小子,都被你们这般猴崽子带坏了!草丛里的那几个,给我滚出来!” 安知焕提了块石头便往草丛里丢,不巧,砸的就是长安的脑袋。长安“哎呦”了一声,人已是站出来,那安知焕却是横眉冷对道:“这事儿我可不管!你们自个儿想法子解决了去!” 不给解决?秋娘一听,人却是站了出来,拉着长安凑到了安知焕身边,依是扬着脸,不让半分地回道:“安将军,你这忙可是不帮都不成了!” “凭什么!”安老头一梗脖子。 秋娘笑地无比春风灿烂,手一抬,便对银宝道:“银宝儿,来算盘!” 银宝应了一声,忙将算盘送上,那秋娘接过,立马却是噼里啪啦响,一边打一边念道:“这几日您老在我这总共接待了不下五十桌的客人,一桌便是一百两的标准还不带算上您那几坛子的老酒,我给您打个折,一桌就算您一百两,这也是五千两银子。还有我这梅园的住宿费,您住的是上等房,一日得一百两银子,你住了多少天?还有安然的,算算,您这欠我可不是一万两银子?” 秋娘干脆利落算盘一摆,安知焕看的眼睛都直了,半晌回神道:“前几日他们来看我可送了不少礼,我不都给你了么?这还不够?!” 秋娘施施然拖过一张凳子,扶着自个儿的腰,仰头看安知焕道:“您说给我,可我也没说要收呀!那些钱,我可都以您安知焕老将军的名义捐给蜀州边疆的士兵们了。这会,怕是感激的匾额快要送来了吧。我这替您挣了个名声,您这饭钱也得给我算算吧?” “你……你……”安知焕活大半辈子,还没见过秋娘这般无赖的女子,偏生他还说不出半句话反驳,他这厢气呀,长安却是哧溜哧溜跑到秋娘身边,指着自个儿的脑袋对这秋娘,委屈地蹭了蹭秋娘,瘪嘴欲哭:“秋娘,长安的脑袋被石头砸了,疼,摸摸……” “哦,对!”秋娘又拉回算盘,对着安知焕又是噼里啪啦一阵打:“老将军,我杜秋娘就长安这么个相公,肚子里两孩子可就这么一个爹,您这一块石头,把他砸傻了,我后半辈子可怎么活?这误工费、医药费什么的,咱们还得算一算……您说您这,还是咱长安的干爹呢,有老子这么对儿子的么!” 她好一番数落,安知焕险些喷出一口血来,想提手再打长安,长安那一对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透着万般的无辜,如何能让人打下去! 这一个扮山寨大王,一个扮无辜良民……果真是…… 安知焕都想说句奸-夫-淫-妇了,忍了半晌,靠,他认了! 他一摔桌子,人已经往门外走出去,看到秦左相,他二话不说,上来先是一个飞腿,下来又是个大擒拿手,再来个乾坤大挪移般的人肉抡圈,直打的秦左相晕头转向,安知焕方才撒了气。 “姓安的,你竟敢打我!”左相冲上来便要质问安知焕。 安知焕却是冷笑一声,随身一出打王金鞭,左相彻底没了声,安知焕又笑道:“当今身上都得尊称我一声伯父。我征战沙场时,你还是个穿开裆裤的黄毛小子。如今你教出这样一个小子,怎么,我还教训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鲜花~~~ ☆、74章 左相干笑了两声,已是低头道:“安将军教训的是。只是我秦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可如何是好。再者,远儿也是皇上看大的,皇上和淑妃娘娘也最是喜欢他……” “你拿皇上和淑妃来压我?”安知焕一扬眉头,左相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场压着自个儿,回神时,安知焕面如魔刹一般,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今日当场将你打死,这世上也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 一句话,说的左相腿都快软了,勉力稳住自个儿的身子,他软声求道:“是我没能教好孩子,只求老将军怜惜我岁数已大,就这根独苗传承香火,若我带他归家,必定严加管教。” “你记得便好!”安知焕冷哼了一声,让一旁的银宝松了秦远让他带回去。 银宝这厢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秦远,左相让下人扶着他出门,正要跨上马车时,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狗,一个飞扑就要咬上秦远的命根子,那时候秦远刚刚苏醒,见面便看到一只狼犬飞扑而来,待看清时,便觉下-体一痛,他“嗷”了一声,想要挣扎,左相已是冲上来,拔了随身的刀,一刀砍死了那只狗。 秦远那时已经痛到极致,左相便连告辞都来不及,忙带着他回府。 待他走远,银宝一脸喜庆地跑回屋子里,对着秋娘道:“姐,姐,咬中了!” 秋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待看清身边无人,方才低声道:“瞧见咬中了?” “那是自然!”银宝龇牙一笑,“咱们从前养了这么多狗,练狗我最有一套。姐夫让我往他那浇了不少肉汁儿,那可都是用上等肉熬出来的,那饿了几天的狗闻着能不喜欢么?保准一逮一个准!” “禽兽他爹没发现什么异样?”秋娘又问。 银宝摇头晃脑道:“哪能呀。那畜生一身屎尿味,也就狗这畜生能闻着肉香。臭味相投么不是!就是可怜了这路边的野狗,我也就养了他三四天,就被打死了!” “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走漏了出去,咱几个知道便成了。”秋娘又这般叮嘱道。 银宝忙点头。 第二日的时候,长安一早回了屋,第一件事情便是欢喜地冲到屋里,对着秋娘道:“秋娘,你赶紧随我来,曾老爷今儿被放出来了!” “什么!”秋娘一喜,长安边走边解释道:“曾老爷这些年行了不少善举,蜀州一带的百姓和官兵多有耳闻,蜀州知府原是父亲门生,得知情况后,便连同蜀州的百姓和官兵各自写了联名信,再加之定国公这几日面圣时还时不时提起曾老爷,皇上得知后,也特意过问了此案,得知是个错案,早早便将人放了!这下,曾老爷应该已经到了家里了!” “这下几家人总算放心了!”秋娘捂着心口喜道。 到了曾老爷屋子里,曾家早就抱作一团喜极而泣,李然见了长安和秋娘,更是行了个磕头大礼,秋娘拦都拦不住,扶起他时,却是低声笑道:“往后可不许提退婚的傻话,若是再伤了我妹子的心,我可饶不了你!” “大姐定要原谅我一时糊涂!”李然羞愧道。曾老爷经此一遭,虽是添了些风霜,人倒也还精神,见了长安也是万般激动,口口声声只道因祸得福。 秋娘原还有些困惑,长安却是拉着她道:“皇上知道曾老爷是新科李进士的舅舅,便问了两句李然官派何处,见司管此事的官员支支吾吾,方才得知李然至今未授官职。深入一问,方才得知李然考取了庶吉士,旁人怕他牵连到曾老爷的案子里,方才不敢动用他。这下可好,李然的官职也解决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秋娘一合掌,再是欢喜也不过如此了。 几家好生的庆祝了一番,没过几日,李然的爹娘也到了京里,见到曾老爷平安无事自是欢喜,再得知李然授了官,简直要拜谢祖宗了。李然又悄悄地拉过他爹娘,暗道想早些成亲。李然爹娘想抱孙子多年,听这话,自然是乐儿颠颠地去寻杜老汉合计。这成亲的日子,就算是定下来了。 那一段时日,秋娘帮着李氏蘀若兰操办嫁妆,每日里虽是忙,可却是乐在心里。长安到了夜里,看她累得不成样子,堵着嘴道:“秋娘,你若是累到孩子可怎么办……” 秋娘看他那样子,分明是蘀自个儿被冷落了喊冤,哪里是操心孩子,可她还是配合地摸摸自个儿日渐沉重的肚子,笑道:“几个生过孩子的姐妹都叮嘱过我,孕妇得多走动走动,这样呀将来才好生。” “我就是怕你太操心,累着。”长安原本还想着吃点肉,看秋娘疲累的模样,到底还是放开了秋娘,哼哧哼哧地去倒了一盆洗脚水,伺候秋娘洗了脚,等他倒了水回来,秋娘已是熟睡。 长安望着秋娘的侧脸,嘴不自觉便咧开一个弧度,低头便轻吻了下秋娘的额头,这一厢,却是心满意足地搂着秋娘,慢慢睡下。 若兰成亲时,两家原本商议着一切从简,请相熟的亲戚朋友好生庆祝一番也就罢了,秋娘问过若兰的意思,若兰也是应允的,秋娘又怕怠慢了若兰,在嫁妆上却是如何都不肯亏待她,同长安一商议,两人将她的嫁妆添到了七十二抬,若兰算是风风光光出嫁了。 哪知到了成亲当日,便是婚宴从简都是不能做到,光是曾老爷的亲朋好友,发了帖子的,没发帖子的,都来庆贺,除开这些不说,五大家族竟也派了人送来河里。 曾老爷看此情形,再是糊涂也知这不是自个儿的面子,又开了几桌酒席请这些人入座。等看到主婚人是安知焕时,曾老爷更是受宠若惊,对着李然的父母这般一说,连二人都惊到了。李然的父母在李然中了庶吉士之后,原本还有些嫌弃若兰的出身,这会一看,嗨,他们能想到的,杜家人如何能想不到? 李老爷李夫人再也不敢轻视若兰,自若兰进了李家门,见若兰知书达理,同李然也是相敬如宾,更是将若兰当做明珠一般宠爱,及至若兰生子后,李家日渐发达,李老爷李夫人更觉若兰旺夫,越发疼爱,若李然和若兰有龃龉,李夫人反倒更加袒护若兰。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不说此刻李然如何忙碌,只道若兰此刻泪别了杜家人,上了轿子,顺顺利利被李然接走后,秋娘方才松了一口气,却见丫鬟神色沉重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秋娘脸色一沉,走到后院,便见她前几日特意挑选出来,送去李家帮忙的丫鬟落雁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跑回来了!”秋娘一愣。 “姑奶奶,你看看这个……”落雁沉着脸将手里的东西往秋娘手里一递,“我识得几个字,李太太便安排我去清点礼品。收到这个时,我还想着这盒子可真是好看,打开盒子,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旁人成亲,他送一双烂鞋!” 那丫头说话已是含蓄了几分,若叫旁人看,这不就是“破鞋”么! “你先回去,别叫旁人看到你跑回来。”秋娘低声叮嘱道,举着那盒子回到屋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好长安进屋来,见桌上摆着一双破鞋,也是吃了一惊,片刻后,却是无奈道:“还用想么,能这般幼稚的,除了秦远还能是谁?!” “他真是贼心不死。那日便该让那只狗直接咬他的脖子!”秋娘一拍桌子,怒道:“若兰成亲他还来寻晦气,若是叫亲家老爷夫人瞧见这个,你让若兰如何做人!” “好在咱们拦着了。”长安又道,“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左相私下里寻了不少大夫去给秦远看诊,若天有眼,保管让他断了命根!” 话音刚落,长安却又扶着秋娘笑道:“大好日子,咱不想这些闹心的事儿。”长安又是一番安慰,李然已是派了人来,请杜范两家人同去喝喜酒。 酒桌上推杯过盏,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茫,秋娘因有身孕,一直在房里陪着若兰,哪知道没过多时,便见丫鬟在新房门前探头探脑,神色间似是有话要说。秋娘寻了个借口出去,却见李太太也在门外,拉着她到一旁,焦急道:“秋娘,我家李然不见了!” 李太太这是真的着急,一时间也没将秋娘当作外人,拉着她的手一股脑便说道:“酒宴到一半,大家起哄着要闹新房,要寻李然时,却是见不着他的人影。我只怕他喝醉了醉倒在府里,方才已是派了多少人去寻他。这会我家老爷同我哥哥都在前头招待客人,然儿还是不见人影,可如何是好!” 李太太一时间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秋娘忙去前院,见着张博兴一问才发现,不光李然,便是长安也许久不见踪影。一时间,秋娘也是乱了心绪,脑子里霎时便想到那双破鞋,心里更是惊疑不定,唯恐又是那秦远捣的鬼。张博兴只劝慰秋娘,道长安是个机灵人,定然不会出什么错儿,此刻金宝也沿着去梅园的路上寻他们二人去了,且让秋娘宽心。 怎知这一寻又是一个时辰,便是来参加喜宴的客人也觉出异样:你说,整场婚宴,新郎不见人影是怎么回事? 外头闹着,里头寻着,李家简直要闹了个翻天,秋娘一个头闹得两个大,新房里头的若兰不知道听谁漏了风声,说是李然不见了,自个儿揭了盖头就要冲出房门,见了秋娘脸色一沉,险些落下泪来:“姐,他别是要逃婚吧!” 秋娘的头越发疼,没成想肚子里的两孩子也来凑热闹,一左一右,两人齐活地踢起她来。头疼,肚子也疼,心又慌,好容易熬了半个时辰,张博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道:“寻着他们了!两人都喝醉了,在柴房里躺着呢!喊都喊不醒!” 张博兴忙领着秋娘去柴房,等众人站在门口,秋娘一时竟是哭笑不得:这场面,让她如何是好? 只瞧这地上,一个是喜袍在身,原本该喜庆端庄,此刻却是脸色微红,似是醉意正酣。另一个也是紫衣长袍,原本该贵气逼人,这会却是丝发凌乱,嘟着嘴,嘴里呢喃着“秋娘、饭团,饭圆”,说话间,还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往李然的身边挪了挪…… 那场面,真是诡异地和谐。 便是急火上心头的秋娘此刻也忍不住了,上前去拍了拍长安的脸,低声道:“长安,长安……” 长安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浑然未觉身边全是人,伸了手拢了拢秋娘鬓边的发,嘟着嘴呢喃道:“秋娘……秋娘,我是不是做梦呢……” 秋娘伸了手轻轻拍了拍长安的脸,只觉好笑,沉了脸道:“让你别喝这么多,你看,又醉了,走,你跟我回……” “秋娘,你别打长安……” 这“家”字未落,秋娘却是听到长安眯着眼睛,低声地一句呢喃,“秋娘,你别打长安……” 长安眼里含情,似是能掐出是水来。长安眼里含怯,似是随时都在准备逃。 这样的神情,秋娘再是熟悉不过,在她十岁之前,在她初次欺负了长安之后,长安便曾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在他们成亲之后,长安每每要讨饶时,便对秋娘露出这样的神情…… 秋娘迟疑地笑了笑,正要去握长安的手,却见长安愣怔怔地往后退了退,愣怔怔地瘪着嘴,对秋娘低声道:“秋娘……你,你……你见到我祖母了么……” 饶是张博兴也觉察出不对,蹲□子蹙眉问长安道:“范长安,你又在搞什么鬼?” 他正要伸手去拉长安,却见长安提眉,水灵灵的眼睛泛着迟疑和打量,低着声,略略低了头看张博兴,问:“你……是谁?” “我……是谁?”张博兴指着自个儿的鼻子,“范长安,今儿是李然成亲,你别闹了!” 秋娘的肚子一阵阵地抽,隐隐的闷痛缠绕着骨髓,却仍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望着长安,看他无辜,看他不安,听他……低声地问:秋娘……他们,他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大家看字数字数,这章很厚很厚的有木有~~ 赶在除夕夜送上三章,祝福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开开心心。 长安,秋娘:瓦家两娃娃小名定下来咯,一个叫范团,一个叫范圆~~ 饭团饭圆:祝各位叔叔阿姨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身子健康万事如意恭喜发财红包拿来……额……最要紧的是,“团团圆圆”!么么哒~mua!【记得撒花丢雷哟~】 ps:鱼泡我依然在外地,更新有困难,但凡得空我一定加油码字!握爪!新的一年,大家一起加油努力~fighting! ☆、75章 他们……是谁?秋娘错愕地望着眼前的范长安。 夜空里,突然劈过一道闪电。 在长安略带天真的眼神背后藏着一股汹涌暗潮,他将眼神转至李然,地上的李然低声呓语了两三句,终是渐渐睁开了眼。 两人眼神对接,李然先是迷茫,而后却是渐渐清明,在众人探询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看着长安,看他略带不安地拉了拉秋娘的衣袖,低声问道:“秋娘,他……又是谁?” 李然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时,却见长安独自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一步步地走出了柴房,走向了热闹的婚礼现场。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长安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见他走地极快,秋娘捧着肚子,快步跟上都有些吃力,待众人都走到席间,便见长安两眼怯生生地望着桌上的烧鸡,见秋娘走来,更是默不作声地咽了咽口水。 “长安……”秋娘低声唤了唤,心中想法百转千折,终是难以相信,却是听到长安悄悄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像是要做坏事的孩子一般,望着秋娘弱弱道:“秋娘,我肚子饿了,我能不能吃饭?” 而后,长安却是望了一眼秋娘的肚子,说出了今晚让在座所有的人都惊异的话:“秋娘,你……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圆了……你吃了多少饭?怎么吃得这般胖了!”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过得片刻,窃窃私语声渐渐在大堂四周响起,李然终是当着众人的面,迟疑道:“开宴不多时,姐夫便寻到我说,前头有人送了酒来,说是太子府的人,要我们亲自去领,姐夫原本还有些腹诽,又想着太子近来病着,行事大约会有些诡异,怎知,姐夫领了酒后,方才喝了两口,行事便生了诡异,拿着棍子便往我头上敲,便是他自个儿,也晕倒了。醒来时,他又成了这般模样……” 当下,他又命人将那坛酒领了来,恰好林源修也在宴上,只稍稍闻过一闻,皱着眉头,“哎呀”了一声:“不好,这酒让人下了毒!” “毒药?”秋娘身子一软,勉力撑住身子,席间一片哗然声中,她定睛看向长安,却见长安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屋子外却是突然响起一阵喧哗之声,继而,却是李然家的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李然道:“少爷,外头,外头来了好多官兵……” 他的话音未落,二皇子齐峰却是领了人,施施然地走进来,李然赶忙迎上去,便听齐峰笑道:“今日是你大婚,我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坏了大会的性质,只是不巧,一个时辰前,有个毛贼潜入皇宫盗走了一个重要的物件,父皇震怒,下令一定严惩此贼。这一家家搜过来,就剩下你李家了,既是皇上下了命令,我也不好违抗……” 李然一听,心下已是一惊,眼睛偷偷望向长安,脸上却是装作惊诧,问道:“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二皇子可有那贼人的画像……我这今儿办喜事,人来人往的我也不大在意!来福……” 李然一生唤,总管来福已是上前。 “你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混入咱们府里?” 来福脖子一梗,“那哪能啊,少爷。虽是办喜事,可是这府里的人和事儿我都安排地妥妥当当,就怕人多乱了阵脚。这一路我盯着,可没出什么乱子。我可保证,咱府里,半只生地苍蝇都没飞进来!” 来福说得信誓旦旦,李然点了点头,却是赔笑地看着齐峰,齐峰笑笑,依是道,“饶是如此,我这过场还是得走上一走,省得他人说我偏私不是。” 他那一脸笑得春光明媚,可偏生放下脸是却是一脸阴暗,秋娘直觉今儿的事儿都透着股诡异,扶着肚子却是上来,蹙着眉道:“二殿下,今儿可是我妹妹妹婿大婚,宾客都在,你这一搜,把我妹子这喜气搜跑了,把宾客也都赶跑了,我妹子的婚宴不就毁了么?这大喜之日,遇上抄家的事儿,搁谁心头也不舒坦。烦请您抬抬手,可这会我给各位官爷再开一桌,欢欢喜喜地吃过饭,到时候,要如何搜,随了您说。左右也就这一个时辰,这喜宴也就了了,您看,成是不成?” “范少奶奶,这可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圣上的旨意,我可不敢违抗。今日若是有什么得罪的,我改日登门道歉,这在场的宾客,我改日再全请回来,再给您妹妹和李进士办一场喜宴!”齐峰仍是客客气气说道,可到底是寸步不让。 秋娘见他这气势,还要再说话,齐峰已是略略歪了嘴,沉了声道:“若是耽误了捉拿钦犯,欺君的大罪,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一时间,他气势如虹,秋娘再也无法,眼见官兵便要涌入,宾客便要散开,却见长安捧着一碗红烧肉,欢欢喜喜地朝秋娘奔来,边跑边说:“秋娘,秋娘 ,这里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你看,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李然轻轻伸出右脚,稍稍那么一绊,奔跑中的长安猝不及防,上身不稳,堪堪稳住身子,手上的红烧肉却是流弹一般,直直飞向齐峰的面门,砸中他的头顶,从他的脸上慢慢滑落,一盆多油肥美的红烧肉,最终剩下了一颗最肥的,就挂在齐峰的脸上,而他的头发,却是滴滴嗒嗒挂着油水…… “范长安!!!!”齐峰一抹脸上的油水,嫌弃地甩了甩手,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想到他平日最恨这种恶心的东西,又最是爱干净,他简直觉得自己脏得已经无法见人。他一把抓住长安的领子,正要下拳挥他的脸,却见长安无辜地眨巴眨巴双眼,低声对着齐峰道:“长安不是故意的……“ 那股无辜的神情,顿然让人生了联系感,齐峰有那么片刻的错愕,已是让长安逃脱了他的手,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安又慢慢地走向了喜宴左边,端起了另外一碗红烧肉,慢慢地走到了齐峰的跟前,歪着脑子笑着问:“你也喜欢吃红烧肉么,我请你吃!” “范长安,你这是搞什么!?”齐峰忍了许久,终是抬头,望向了秋娘。 却见秋娘拿着帕子,捂着嘴,低声啜泣道:“二殿下来地正是时候,即便是您不来,我也要告到御前去的。我好端端的相公,太子为何让人送来毒酒,将他毒成了个傻子。您搜,合着我妹子的婚宴是摆不成了,您加紧搜,等您搜完了,烦请您带上我,去圣上面前,也问问他,我家长安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要这般待他!” 秋娘说话间,便要上去抓齐峰的手,齐峰被她抓地生疼,只觉她的指甲都要扣进他的肉里,他望向范长安,却也见长安紧张地望着秋娘,围着秋娘道:“秋娘别生气,秋娘别气,长安乖乖地……” 难道……范长安真的傻了?! 从来见过范长安这般模样的齐峰终是心里犯了嘀咕,手一抬,便要将秋娘挥出去,秋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地上,回过神来,却是护着自个儿的肚子,大声哭道:“好啊,你们兄弟二人,一个要弄死我的相公,一个却是要打死我和孩子么?我范家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们皇家人,你们要这般待我们!” “杜秋娘,你别无理取闹!”齐峰自小便生在宫里,见过的女人大体都是温柔娴熟,外头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是没见过,可若秋娘这这般,双手一抬便哭,口口声声便说他打人的泼妇,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当下他便是一声大喝。 他哪里知道,便是秋娘,也是第一次撒泼。若不是在民间见多了,她也真不会。 当下秋娘却是捂着眼,正要冲上去,手上却是一暖,却是长安握着她的手,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动作一闪而过,片刻后,却听长安低声道:“秋娘不疼,长安呼呼,呼呼……” 你没傻呀……秋娘心里一喜,片刻后却是一酸,狠狠地掐住长安的胳膊,用尽力气骂道:“你这傻子呀,你的老婆被人欺负了,你给我去打他,打他!管他是什么皇亲贵胄,你打死了他,咱们一家人也去黄泉玩儿去,咱活不下去了!” 齐峰只觉一个脑子两个大,这一会,地上的泼妇加孕妇哭着脑子,那一厢,傻子范长安虎视眈眈仇恨地望着他,李然和其他宾客同仇敌忾地瞪着他,饶是面相极好的张博兴,也这般吊儿郎当地看着他,半晌,方才淡淡道:“二殿下真是好本事,这喜宴,都快被你弄成丧宴了!” 齐峰正要说一句“关我屁事”,屋外却是快步走进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二殿下,人找到了。” 齐峰神色一凛,双手一抱拳,对着李然道:“今日多有得罪了。范少奶奶若有需要,大可来寻我,我那自有良医……至于我皇兄的毒酒,我想,应是误会。” 再无多话,齐峰匆匆离去。 在场宾客多觉扫兴,更见长安这般形状,多是劝秋娘早点带长安去寻医,不多时,也各自散去。 待人走后,厅堂里只剩家人,秋娘方才大着胆子狠狠捶了一下长安的肩膀,哭笑道:“你这人,又何苦来吓我!下回若再这般不说一句话便吓我,我一定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再不理你!” “玩儿么!”长安笑了一笑,伸手便要搂秋娘。 “原来姐夫是装的!”银宝松了一口气,便是安然也是会心一笑,抬了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捅了捅银宝,低声问道:“唉,怎么这么半晌都不见我爹。他人呢?” “方才说是上茅厕去了,就一直不见人。”银宝低声道:“没事,你爹可强悍,没准一会就回来了。” “也对,”安然笑笑,“范大哥和范大嫂真是让人羡慕呢,这般打打闹闹,生活总是有滋有味的。” “可不是。”银宝又笑,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来,耳边却是突然响起秋娘的一声惶恐的尖叫。 “长安……” 二人回过头,正巧见到范长安呕出一大口的鲜血。 点点滴滴,夺人心魄。 “银宝,赶紧,赶紧送安然出城……出城去……找……安……安老将军……”冲上前去扶住长安的银宝只隐约听到长安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完,长安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口,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即日恢复更新,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至少连续三日双更,后保持日更。【晚上还有一更哟!】 ☆、76章 益州城内,四处戒严,官兵四处搜查,全城似乎笼罩在一股极低的压力之下,民心渐乱。 在一所普通的民居之前,有一长相颇慎人的官兵,人称刑老大,此刻,便是他提着灯仔细照着眼前方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半晌之后,却是要伸出手去想要摸她一把。 姑娘胆怯地往后退了退,便是旁的官兵,却也是劝他道:“刑老大,今日咱们还有旁的事儿要做,一会若是二殿下来了,见到了怕是不好!” “要你多嘴!”刑老大啐了他一口,微眯起的小眼倒是不辜负“贼眉鼠目”四个字,可偏生,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精光,瞪得那解围的官兵退了两步,“老子做什么自有分寸,还需要你来教不成!死开!” 一时便有旁人拉了那小伙子道:“算了,你可别得罪他,他同左相府里的管事倒有几分交情,若是得罪了他,够你喝一壶的。” “呸。这世道,便是这阿猫阿狗都要为虎作伥。”小伙子啐了一口,还要上去,脚还没跨出去,却是终究收了回来,狠狠地叹了口气:自个儿何曾不是为虎作伥,世道……什么是世道? 那边的姑娘已是又退了一步,刑老大一把抓过她的手,贼笑道:“小娘子,你可得同我好好说说,这人怎么就死在你家跟前了,否则,你老子娘都得被老子送进大牢里去!” “我不知道……”那姑娘显然是吓坏了,如何挣扎都挣不脱,刑老大已是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拉过她的腰贼笑道:“不知道,那哥哥我就教教你如何知道知道!”说话间,他已是施了力气,就要去拖那姑娘。 现场总共有六七个官兵,可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哭着喊着,至中途时,那姑娘几乎是跪了下来,眼儿巴巴地望着方才那个出声的小伙子。 “谁也救不了你,老子查了一夜又累又困,正是一肚子火,今日就是拿你来泻火的!”刑老大又是一笑,眼神却是半是威胁半是赞许地多看了那小伙子一眼长笑而去。 姑娘再次定睛看着那小伙子,眼神里仿佛全是“救我,求求你救我……”这让他突然响起了家里的娘子,不知为何,他突然平生出一股勇气,拔了刀便冲上前去,架在刑老大的脖子上,扬声道:“你放开他!刑老大,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也不是强盗!你给我放开他!” “你敢拿刀对着老子!”刑老大恶狠狠地望着小伙子,半晌,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后头是什么人!那是左相!你敢拿刀对着老子!” 他的话音未落,却觉自个儿的脖子上,一道暖流划过,那刀很快,他丝毫没有察觉,却觉脖子上一凉,红色的鲜血渐渐涌出来,一双眼睛突然放大…… 小伙子惊异地掉了刀,低声道:“不是我,不是我砍的……” 身后却是响起异常冷静的声音,那人似是对着刑老大说的:“别在我跟前说老子。老子的老子是当今圣上,不是左相!” 小伙子一回头,便见一贵气逼人的青年人慢慢走近,他手上提着的,仿佛不是杀人的凶器,而是极度珍惜的宝物,拿了干净的帕子,缓缓地擦净了上头的血,一举一动,霎是好看,半晌,他才听到他身边有个人唤他,“二殿下。” 二皇子,齐峰。 小伙子惊异下,脚已经发软,晃晃荡荡地拉着那吓傻的姑娘,忙跪下,便听头顶上的人道:“人呢……” 主事儿的刑老大已死,谁都不敢回话。小伙子愣了半晌,方才发现,二殿下正是问的自个儿。 “属下等来时,那刺客已经死在这路上,断了气儿了。”小伙子虽有些战战兢兢,却仍是仔细回答道。 “死了?身上可发现什么物件?”齐峰蹙眉道。 “属下等搜遍了他全身,什么都没发现。倒是刑老大找到了个牌子,这会在他身上,属下等也不知道是什么!属下这就搜来……”说话间,他已是从死去的刑老大身上摸出那牌子,那红布包住的牌子恍惚露出一角,小伙子定睛一看,心下却是一沉,那牌子,分明便是东宫的腰牌,他就见过几次。 电光火石间,他已是惊疑不定,若这真是东宫的人,而二殿下要寻的刺客便是来自东宫,那这皇城,究竟要发生什么变动? 当下,他面色不变,却是直直将那红布包好,又交到了齐峰手上,偷偷用眼观察,却见他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叹息,跨步就走。 小伙子心下一松,人已经要坐在地上,方才要喘过气来,却见远去的人又回了身,指着他对对身边的侍从道:“除了他,其他人杖责五十,革职查办。咱们大齐,不要这些冷血的东西!” 天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继而,却是一阵雷声隆隆,风渐起,不多时,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下一下打在小伙子身上,半晌,他方才抬了头,低声念:“山雨欲来……风满楼……” 建元三十三年七月刚起,天气炎热,皇城□。 先是宫里闹了刺客,盗走了宫里重要的宝物,伤了当今淑妃娘娘,圣上下令查找刺客,哪知刺客寻着了,宝物却不翼而飞,这一闹,已是鸡飞狗跳,过不得几日,宫里竟是传出消息,当日的刺客出自东宫。有大臣上表圣上,道太子定是因着一废太子之事生了罅隙,野心勃勃想要提早篡权夺位,方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 圣上因此一病不起,命捉拿太子质问,寻太子齐岳追问,那时,太子已是人去楼空,太子妃独掌东宫,如何追问,只是哭啼,再问,她便一口咬定,太子已是被奸人掳走。 无论如何,兴风作浪的左相一派已是趁势污蔑太子见势不对,趁机逃走,坐实了他心怀不轨之推测。 ☆、77章 此刻两军对垒,拼的便是“不动声色”。 齐峰静静地观察秋娘脸上的神情,终是慢慢地吐出了个一句话:“我只是来送昔日好友一程。” 秋娘的身子动了一动,半晌,方才让开了个半个身子,做了个迎的礀势。齐峰会意,往前走了两步时,便见棺材之内,范长安静静地躺着,因着多日毒药的折磨,人已是瘦了一大圈,可死去时,脸上却是安然的,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 齐峰一下子便想到第一次见到范长安时,长安就是着这一身白衣,同秋娘二人立于红梅丛中,远远望去,恍如一幅画般。如今,一个躺在棺材里了无声息,一个立于棺材前心如死灰…… 他真的死了么? 齐峰暗自呢喃了一声,随手却是卸下随身的玉佩,将它放在长安身侧,伸手便去握长安的手,低声道,“往日你最是喜欢我这玉佩,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这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他这一席话,乍看绝无异样,可秋娘定睛,却是见他握着长安的手青筋暴出,用狠了力气去捏长安,秋娘直看的身后冷汗直流,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哪知齐峰试探了半晌,也只觉长安的手冰如死人,暗自探他的脉,也没有丝毫跳动的异样,真真是个死人,他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又蘀长安拾掇了两下衣角,方才对秋娘道:“节哀顺便。” 秋娘却是往棺木旁一站,冷冷道:“长安生前可当殿下是朋友,却不知殿下是何想法。这一对的苍蝇绕着范府,他已是不得清净,只愿他死后,能开心地去。三日后,长安出殡,若当日还有这些苍蝇扰我阻我,教我护不住他的尸身,我宁愿一头撞死,正好教我们一家团聚……我死后,定然领着全家,去谢谢殿下的成全!” 这最后一句颇具威胁,齐峰一时疲倦,踉踉跄跄已是往外走,路过张博兴,不过看他两眼,再无二话。 当日,一直停留在范府附近的岗哨全部撤退。 三日后,大齐历史上最短命的状元郎范子正出殡,百姓夹道,无不惋惜。 日头甚毒,秋娘一路听着这敲敲打打,听后头人声啼哭,抬头再看,离城门,不过几步距离,她提着声音又嚎了两句,张博兴已是领着齐峰当日扔给长安的玉佩递给了守城的兵将,那一路竟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门。 那一早,齐峰便将自己锁在书房内,不接见外人。书正看到半晌,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齐峰原本还不放在心上,可不多时,外头的吵闹声竟是变成了打闹声,他待要出去时,秦远已是打翻了他的侍卫,凶神恶煞地冲进他的书房,拍案道:“你怎么放范长安和杜秋娘出城了!” 说到范长安,秦远便是怒从中来。当日他受了那样的□,又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疯狗,不偏不倚正好咬着了他的命根子,当日,他请了多少名医回来,都摇头说,命根子是保住了,可往后,这子嗣上怕是有些难度。 想他秦远一生风流倜傥,可如今,虽称不上是太监,可在旁人眼里,他同太监有什么不同? 他越想,便越恨范长安,日日夜夜,恨不得将他和秋娘抓来,食其肉喝其血拆其骨。 毒酒……秦远冷冷地笑了笑,一碗毒酒又算什么!他要的,便是范长安死都不能下葬,臭都要臭在家里,千人恨,万人嫌! 他的眼睛有些泛红,抓着齐峰的脖子,已是骂道:“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我要你让人将他们弄回来!我要范长安死无葬身之地!” “你疯够了没有!”齐峰抓住秦远,便要推他一把,紧追而来的左相连忙抓住秦远,喝道:“远儿!” 秦远渐渐松开了手,左相却是放下脸对齐峰道:“殿下,方才皇上身边伺候的七宝太监招了供,那半边虎符,确如我们所猜,就在范府。如今你将他放了出去,实在是太过鲁莽。” “可我分明看范长安已死!”齐峰捏紧手上的书。 “‘假死’之术,于习武之人来说,又有何难?”左相终是叹了口气。 “不要脸的……范、长、安!”齐峰几乎要捏碎手中的书。 再要派人追时,哪里还有范长安的影子,城外,徒留一座空棺材。 一阵冷风吹过,真是生了寂寥…… 七天后,距离雍州还甚远的山区小镇,有个衣裳破褴褛的小伙子突然拉着一车稻草出现在集市上,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拖着那车稻草时,有如拖着一车珍宝般小心翼翼。 不多时,他竟是停在了一家包子铺前。 卖包子的,是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孙大娘,人人都道,孙大娘是个抠门的。 此刻见他站在跟前,原本见他衣衫褴褛还有些厌恶,可看到小伙子的脸时,不知为何,突然新生了怜惜——这一双眼睛的,端的是清澈见底,我见犹怜。 还有那可怜巴巴的抿嘴唇的小动作,哎哟,这可真像他们家后院的那只小狗哟! 孙大娘心中一声叹,不自觉便问道:“小伙子,买包子啊?” 却见他抿着唇,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了对手指:“大娘,我……我没银子……” 哟,瞧这孩子,看着有些傻,可是又不傻,傻子能知道,没钱不能吃包子? 呆!嗯,不骗人的呆小子。 “没银子可不成,咱这是开门做生意,不能赊账……”大娘音刚落,却见那小伙子小心地将那柴火放到一旁,从那堆柴火的地步扒拉扒拉了小片刻,才从里头拖出一只挺肥硕的野鸡,又拎着那野鸡,奔到了大娘跟前:“大娘,你看,我能不能用我打来的野鸡跟你换一笼包子啊!” “你这孩子……大娘我是吃素的呀!”孙大娘一愣,却见那小伙子不自觉地瘪了嘴,那一刻,孙大娘仿若自个儿做了天大的坏事,一时心便软了下来,连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 这一只肥硕的野鸡,拿去街头的肉铺卖了也有二十文钱,给他一笼包子,她还有赚头…… 孙大娘一琢磨,已是接过了那只野鸡,将那包子包好递给了小伙子,那小伙子瞬间眉开眼笑,果真是比山上的花儿都好看,孙大娘一时看呆了,待他走出没多远,看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更生了喜爱,只道自个儿若是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孙子,哪里还能让他饿着肚子,一时没忍住,又包了几个包子追了出去,边走边喊道:“小伙子,大娘算错了,你还有几个包子没拿走……” 她待要追出去,哪知才过拐角,那人已是消失不见,孙大娘一时懊恼:“哟,还没问问他可曾婚配,若是配我家孙女翠花,倒真真合适……” 被孙大娘看中的范长安此刻哼着轻松的曲调,将一车稻草挺稳,又将新换来的热腾腾的包子藏到稻草里,满意的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一早,他便将这几日猎来山鸡送来集市上交换,这绝对比他自个儿摆摊卖要快多了。虽是亏了一些,可如今他讲究便是效率。想到还在山洞里等着他回去秋娘,他忙加快了脚程:还有一只山鸡,秋娘这几日食欲不好,换点马蹄糕回去让她开开胃。 长安这一忙活,已是过了尚无,待她回去时,秋娘已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了他回来,一掀开稻草,眼睛都直了——这一车包子、桂花糕、马蹄糕、四喜丸子、红烧蹄膀……荤素应有尽有,酸甜全部齐全,还有长安这手里挂着一串糖葫芦,啧,真让人流口水。 秋娘抢过那糖葫芦便啃了一口,终是满足喟叹了一声:在这逃难七天里,他们真称得上是颠沛流离,刚刚开始时,他们还有十多个人,其中,张博兴已是带着金宝铜宝快马赶往雍州路上,家中其他人,长安早已托付给了五大家族。唯独秋娘当日挺着个大肚子送长安出殡,原本还想躲在益州附近农庄也就罢了,让长安沿途去寻太子踪迹,哪知还没过半天,齐峰派下人便追了过来,她只能跟着长安四处躲。 想起前几日遭遇,秋娘真是觉得用“悲壮”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银子被官兵挑落,干粮掉河里了,衣服被沿途野狗咬破……几次险些被齐峰抓住,好在长安有着一张容易让人疼惜脸蛋,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几乎见过他们人,都要以为秋娘和他才是那个有情有义同穷家子弟订了终身亡命鸳鸯,几次,都是这些淳朴人民,护着他们逃过一劫。 这惊险日子呀……秋娘摸摸自个儿圆润肚子:好在两个宝宝都很健壮。在娘胎里就过得这般惊险,还能安稳地睡着不闹腾,往后定是栋梁! 而后,齐峰学了乖,坚决把他们堵在了山上。秋娘几乎以为自个儿要饿死在山上时,长安竟是寻着了吃食。 想起那一日她快昏厥时,长安喜冲冲地带着那只夭折小山鸡到了她跟前兴奋说道“秋娘,满山都是山鸡,咱们有肉吃了”,那一刻,秋娘几乎要落下泪来。 谁说逃难不能逃地潇洒?看她家长安,每日都给她吃野味,看这山间风景,这日子,怎不比神仙快活? 秋娘啃一口糖葫芦,再啃一口马蹄糕,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以至于后来,秋娘有机会见识到长安换食物过程,险些喷出了一口热血:神仙啊……她吃,可都是长安出卖色相换来血和泪呀…… “这镇里人可真好,说换就能换到这么多东西。”秋娘笑道。 “可不是!”长安略略抬起头,想到今日换食物时,似乎有那么七八个大娘拉着他手,想要把闺女嫁给他,酒楼那个眉目慈善大叔有意招他入赘,还有那个卖糖葫芦翠花,死活握着他手不肯放,似乎也是对他有意……长安抖了抖身子,决定把这段藏下了,当下又是笑脸对秋娘道:“可不是,这镇里人可真热情!” “没有官兵刁难吧?”秋娘又问。 “哪能啊。”那些官兵拿着他们二人画像,都是宫里画师瞎画,他对着那画看都认不出来那是自个儿,更别说是官兵了。要说抓人,每回暴露都是秋娘大肚子,这不,今儿他方才留秋娘在这山洞里,自个儿去集市么 “方才在山洞里,没出什么动静吧?”长安又问,话音刚落,从空中却是突然给过一直羽箭,直直擦过他脑袋,“嗖”一声,插在了那块红烧肉上! “不好,有人!”长安一急,忙拉着秋娘拎着吃食便往山洞里躲,说时迟那时快,山洞前,已是停下了几个人。 “咱们食物……”秋娘心有不甘,山洞恰有个洞中洞,极为隐秘,一般人很难发现。他们二人就躲在那洞里,拨开草,就见一群官兵冲进洞来,其中一个挑这那车稻草,蹙眉道:“头儿,这儿刚刚有人来过。” “这山洞就这么小,人怕是跑了。”那头两眼一扫,便要领人撤退。长安和秋娘俱是松了一口气,哪只就在这时,洞里突然穿来一声低低呻-吟声。 “嗯……” 长安和秋娘一时间冒出一身冷汗,待要寻时,却突然意识到,那声音来源就在自个儿身后。而此刻,方才领头,已是往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范长安:人长得漂亮就好啊,出卖色相……也能换大钱! 张博兴:无耻啊无耻! 杜秋娘:可怜啊可怜! 齐峰:卑鄙啊卑鄙! 齐岳:羡慕啊羡慕! 杜秋娘:……你们羡慕毛啊,老子头上一团绿油油! ☆、78章 刹那间,两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眼见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就要靠近洞中洞的门口,外头却是突然响起一声“报……” 不多时,便见一小兵冲进洞中,兴奋道:“大人,在山上的草丛中寻到一个人,状似是太子!” “果真?”领头面上一喜,“左相有令,活捉太子者有重赏,这可真是让咱寻了个大宝贝!”那一厢,他已是领着众人往那奔去。 秋娘只觉自个儿差点被活活吓死,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对视时,眼里全是无奈。 长安让秋娘呆在原地,自个儿却是往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寻去,就在洞中洞的角落里,有一簇茅草覆盖的地方,长安拨开茅草一看,心下却是惊了一惊:这里竟是躺着个浑身是血,满面污泥的人。 好在奔波了七八日,长安也算是吓大了,当下也不惊慌,先是安了秋娘的心,这下却是把了那人的脉:此人身上多处带伤,已然发起烧来,若不是今日遇见他,他再这么活活烧下去,定然是要死的。 “你命可真是大,遇到了我。”长安低声道,又对秋娘细细说了说。 待秋娘好生看了那人两眼,只觉这人的体态和面型越发眼熟,她大着胆子拿了帕子去擦他的脸,不过抹了两下灰,抓着长安的手道:“哎呀,你这个呆子,这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长安定睛一看,果真是有六分相似。只是此刻他身上着农夫的烂衣服,面上又全是泥,身上这一处伤那一处血的,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气势。方才听到那领头的说寻着了太子,约莫又是哪个太子的死士穿着太子的衣服奔了出去——关这七日,他听说的太子的死法已经不下十几种,若齐岳真要按照他们所说的死上十几次,估计齐岳都要死烦了。 长安一想到这几日同秋娘四处躲藏,为的便是寻这个死人,当下也是心中一喜,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则齐岳的情况看着不大理想,但人总算是找到了。 “那些官兵若是发现死的人不对,大约还要再回来,咱们还是赶紧带上他,换个地方吧!”长安略一沉吟,已是抬着齐岳上了方才放稻草的车上,又带上方才的吃食,急急地换了个地方。 齐岳这一昏迷便是两天,好在长安懂医,这漫山又全是草药,长安费劲了法子才将他的烧退了。到了第三天,齐岳睁开眼时,便见长安和秋娘忙碌的背影,那一瞬间,齐岳竟有见了亲人的感动,简直是要热泪盈眶,可在听到二人对话的下一刻,他却突然停了声。 秋娘横眉:“你说什么!那日便是太子让人唤你出去害你受了伤,又是他让那刺客将那兵符交给你,害你不止要装疯装傻还要装死?!” “秋娘你别激动,担心伤着孩子……”长安急急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我不是没疯没傻也没死么。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左相一手遮天,危害咱大齐百姓不是。” “可我一想到他害得你险些死了,我便想在他的身上戳上百来个洞出气!”秋娘气愤道:“你说太子怎么就能干出这种坑了咱爹,坑了咱娘,坑了咱全家的事儿呢!你别拦着,趁他没醒,我先去给他戳个洞先!” 闭着眼睛装昏迷的齐岳身上抖了一抖,在那一瞬间,他极其想要揭騀而起,对杜秋娘哀求:不是他坑了他全家,而是他弟坑了他爹,他爹坑了他,他迫不得已,只能去坑他全家……总归,还是他全家坑了他全家…… 想到这个结论,齐岳又是沉默了两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准备着随时揭騀而起。 却见长安那厮已是抱住了他暴躁的老婆,低声劝慰道:“你还真忍心砍啊。你看他一个太子,指不定就是将来的天子,不过是被人追了下,就追成了这般模样,衣服也破了,人也伤成了这样,便说做梦,也嚷着要吃珍珠圆子,也不晓得是饿了多少天……这是什么,这就是他坑了咱全家的惩罚。你再看看咱们,虽也是被人追,可咱这小酒喝着,小肉吃着,外头的风景看着,这日子也挺舒坦……咱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一回吧。” 这优越感,不对比决计是体现不了。秋娘被长安这两句话说的,一下子便连毛孔都舒坦了。对着齐岳的方向道:“也罢,饶他最后一回。若他再敢坑老娘,老娘一刀子阉了他,反正天下人都说他死了,也没人在乎太子是不是个太监。” “是的是的。”长安擦了把冷汗,眼睛瞄一眼齐岳,看他眼珠子大转,显然是快醒了,过来一探他的额头,喜道:“烧退了。” 长安那手冰凉,险些让齐岳又打了个寒颤,心中默念:这对真特么是奇葩。可仔细一想,自个儿的命还不是这对奇葩救回来的,趁此机会不醒,何时再醒? “嗯……”齐岳假装□,量度着睁眼合理速度,半晌,方才慢慢睁开了眼,又过了足足半晌,方才假装惊讶地对着秋娘和长安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就在他嘴要合上片刻,长安捏住他下巴,“扑扑”两下连续往他嘴里塞了两颗东西,齐岳只觉嘴里突然多了一种类似屎尿味道,想要挣扎,喉咙却是不自觉往下一咽,可那股腥臭却是直接冲上鼻腔,待长安松开,他已是趴在地上,干呕了两声,“……给我吃什么!” “鼠妇。一味极好中药,能清热解毒,止痛镇静。”长安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齐岳顿生了惊骇,“为什么,听着这名字,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看啊……”长安一摊双手,几只未晒透鼠妇透着股难闻气味,齐岳终是忍不住,背对着长安,干呕起来…… 这对奇葩夫妇……齐岳忍不住握拳,对天流泪:这对奇葩,他早知道,得罪他们,决计没有好处……他……他真心错了。 那两只鼠妇味道足足困扰了齐岳两天,两天以来,他再是什么都吃不下,每回长安拿了什么红烧肉,他第一时间便是去呕吐,第一天呕吐时,秋娘在旁看了半晌,纳闷道:“说,他吐起来怎么比孕妇还有模有样?” 齐岳翻了个白眼,捂着喉咙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刚要停,长安声音恰好响起:“呀,又找到两只!” “只……”齐岳胃一翻,继续吐。只吐得眼前全是星星,连黄胆水都没了,长安方才笑眯眯地递上一碗清水,像是十分仗义一般,搭着他肩膀道:“齐岳兄弟啊,这毒,总算是要清了。” “什么毒?”齐岳惊讶。 “连自个儿中毒了都不知道”长安惊讶地挑了挑眉,“应该是这几天中,也要不了人命,就是会让人手脚发软,四肢无力,伴随发烧。应该是身边谁在水里下了药了。” “哦。”齐岳沉默。想到他出京城时带一百死士,最后一个小林子在前天已经走了。小林子走之前,他便开始发了烧,昏昏迷迷时,小林子剥走了他身上所有衣服,将他藏好后,却是朝着他远远地磕了个头,那时,他便知道,小林子怕是活不成了。 一百死士……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挑选,伴随他长大,每一个都是他兄弟,可最后他们全走了。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个借口,不能让齐岳收起眼角泛起泪花,他终是低了头,将所有情绪,掩藏在眼底阴影下。 “吃饭吧。吃饱了,咱们要动身了。”长安又是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若是咱们运气好,此刻,张博兴已经带着兵符到了雍州兵营跟安老将军汇合。太子殿下,战争,该开始了。” 建州三十三年七月十五,诸事不宜,呆在山洞中疗伤大齐太子齐岳,在两只恶心至极鼠妇以及一对奇葩夫妻激发下,终是拾起了再次奋斗信心,当夜,齐岳胃口大开,将长安多日来换回来粮食一扫而空,酒足饭饱之后,大跨步走出山洞,似一头孤独野狼一般“嗷呜”了一声,一手指天:“坑爹鱼蒙!!!老子被虐够了,老子要奋发图强,老子要逆袭益州!夺回江山!” 这一声真是充满豪情,便是山上野狼也为这撕心裂肺吼声退避三舍,唯独不怕人是—— “坑全家死人,把三天粮食全吃了全吃了!给吐出来,敢跟一个孕妇抢吃,要死啊要死啊!给吐出来!” 事实证明,抢孕妇粮食,后果极其严重。 往后几天,齐岳不仅要跟着这对奇葩夫妻四处躲避官兵追捕,还要时不时被范长安拉着去打猎,在此过程中,齐岳自信心不断被磨灭—— 打猎,打没长安多。 做饭,他连生活都不会。 躲官兵,他绝对没有范长安和杜秋娘两人加起来那般脑子灵活。 …… 他脑子里固有优越感在不断被刷新下限,直到那日,长安说野味吃够了,拉着他到了集市上去拿野鸡换干粮,结果是,他换了半晌,什么都没换出去,而不远处长安却是满手提着各色美味。 齐岳心,受了重重一击。 他尾随长安,仔细看他换食物过程,终是在旁边深深地吐了口血,待长安提着食物往回赶,齐岳指着长安手不停颤抖,半晌方才突出几个字来:“无耻啊,无耻啊,无耻啊……” 长安挑眉一笑;“无耻地让人欢喜,让人心花怒放,决计是一门高深学问。兄弟,这是天赋,不懂。” 可怜太子齐岳,最后一口血,也被吐干净了。 一路,伴随着杜秋娘时不时鄙视,长安不经常装疯卖傻,齐岳因不断刷新下限而一路吐血,以及官兵们乐不思蜀追赶游戏,三人总算是有惊无险,终于来到了灵越山脚下。 翻过灵越山,便是雍州。那里驻扎着全大齐最精锐军队,守城将领是安知焕昔日部下,肖阳。 秋娘回想前世,每回说书说起他来,全是一片溢美之辞。坊间更是流传他治军严谨、骁勇善战、屡立奇功,只用了十年时间就从校尉升到了大将军,堪称儒将典范,更重要是,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颇有当年安知焕风范。 想到能见到传说中英雄,秋娘也颇为激动,多日来疲乏在最终胜利到来时,一扫而空。 她终是呼吸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往前踏上一步雍州土地。 不过一步,周围兵刃声起,四处山头上,冒出一个又一个人头,马蹄声渐近,在一片浮尘中,杜秋娘看到了许久未见齐峰,他脸上,挂着一抹冷冽笑…… 作者有话要说:某部分不太和谐,大家先看着,让我吐槽一下下,明儿就改回来……至于哪部分,乃们懂得…… 齐岳:我是个废人啊,洗衣做饭无能,洗衣做饭不会,打猎卖萌嫌累t t 长安:拍肩,你还有个很强大的功能,那就是,会吃…… 大晚上,原本想放鼠妇真身给大家看看,后来觉得,我一定会被大家骂死……算了。大家自个儿百度吧。。送上一个无耻的微笑^_^ ☆、79章 若是问秋娘,在这种为难的时刻,英雄应当如何做,秋娘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这种情况下,绝对是投降为上。 只有傻子才会负隅顽抗,面对这么多弓箭手,只要他们手指微动,立时三刻,他们便会变为刺猬。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秋娘懂,两个男人自然也懂――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山头,长安脸皮一松,已是搂过秋娘的肩膀,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尖,道:“我若说,我们夫妻二人就是来替你寻亲的,你信么?” “你说呢……”齐峰淡淡地笑了笑,一挥手,已是上来一群人,将刀枪驾于三人头上。 虽说是重犯,好在齐峰还有些良心,看秋娘大着个肚子,也没给她上什么刑具。秋娘的囚车,竟是辆内部十分宽大的马车,内设古朴里竟透着股贵气。秋娘刚刚爬上马车心里还在嘀咕,没想到当阶下囚还能当得这么舒适,也不晓得是不是托了齐岳这个太子的福。 只是齐峰分明就是担心她和长安齐岳又动什么歪脑筋,竟是将他三人都分开押解。此刻饶是秋娘掀开马车的帘子,左右两边虎背熊腰的官兵瞪了她一眼,大约是看到她是个孕妇,也觉没什么威胁,也便随她去了,自个儿却是冷哼了一句,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二殿下倒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放着好端端的马车不坐,竟是让给了一个阶下囚。” 秋娘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这才看到,这个行军的队伍并不长,就在她的前头,长安就孤单单地坐在囚车里头,而在她的后面,便是齐岳。大约是心有灵犀,她望着长安时,长安正扭回头来看她,四目相接时,长安还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竟无半分阶下囚的惶恐。 秋娘心里多少有些宽慰,抬头看了看头上烈日,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声娘:他们经过了足足十天,跋山涉水,经过了多少磨难方才到了雍州地界。可若是按照齐峰的行军速度,他们不出五天便能回到益州……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真会成了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如今,只能盼张博兴早点寻到安老将军,早点追来…… 她正想着,马车却是停了一停,不多时,马车帘子一掀,却是齐峰掀了帘子进来,见了她也不说话,看见一旁的软塌,眼睛都直了,倒头便要睡下。 秋娘吓了一跳,拿手便要掐他,他却是睁了眼,一双黑瞳直愣愣地瞪着她,看了半晌,方才吐出几个字来:“我累了。困。” 说完,他真就这么睡着了。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少,醒时,秋娘却是睁着眼睛,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见他醒了,第一句话却是:“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不知道,半年。”齐峰又答道。 “怪不得。”秋娘默念道。这一路过来,她原本也有些累,几次想睡着,却是被齐峰惊恐的呢喃唤醒。秋娘听也不仔细,大约都是什么“不要”,“别死”,“父皇”,“皇兄”之类的。 “能叫家人叫的跟见了鬼似得,你也真不容易.”秋娘又是自言自语,齐峰一愣,掀开帘子一看,却是苦笑:夕阳西下,他这一睡,竟是睡了五个时辰。平日他在京城,每每睡过一个时辰便要被噩梦惊醒,如今在这荒山野岭,身边坐着个孕妇,他倒是睡地这般长久。 “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秋娘提眉。 “杀?”齐峰挑眉看了看秋娘身边,“你什么武器都没有,就一双手和一个肚子,你是想掐死我呢,还是想压死我?” 好嘛,这种毒舌风格,才像是齐峰,方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秋娘几乎要不认识他的。这下她总算放松下来,看着齐峰却道:“我记得从前你挺可爱的,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我记得从前你挺漂亮的,怎么现在胖成这副模样?”齐峰又是嫌弃地看了两眼秋娘。 “你……”秋娘语咽,只道毒舌不过人家,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睛一闭,索性换做自个儿休息,等再次醒来时,他们一行人已是进了城。三人的待遇倒是又换了一换,虽是进了官府,倒也没进监狱,一个人一个客房,外头有官兵把手,伙食比起前几日,更是上了一层楼。 想必秋娘住的是什么官邸,来往间竟还有丫鬟伺候。秋娘用尽了办法,却也不能从丫鬟嘴里撬出半点消息来,这也就罢了,等到了晌午,秋娘竟是又见到一个让人倒尽胃口的人来。 秦远冲进门时,秋娘正哄着丫鬟给他备上热水好好打理打理,外衣方才脱去,身上已是一凉。 秋娘尖叫一声慌忙便将衣服穿上,勉强站定,秦远却是冲上来,已是一巴掌摔在她的脸上,多日隐忍的愤恨一旦得到发泄,他的脸便有些扭曲,望着秋娘,他几乎是不阴不阳地笑了笑,咬牙切齿道:“杜秋娘,你总算落到我的手上!” 这一下,扇地秋娘有些闷,她隐约觉得自个儿的脸有些肿了,作为刀俎上的鱼肉,忖度了半晌双方实力,秋娘终于决定,忍。 捂着脸,秋娘无所谓地笑了笑,吐了口唾沫,道:“多日不见秦少爷,怎变得这般暴躁。一来便送上这种大礼,不大好吧。” “好,怎么不好。”秦远显然没料到秋娘会这般淡定,笑了笑却是拉开张凳子,笑道:“杜秋娘,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哦。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比淡定?秋娘淡淡笑了笑,活过两世,她杜秋娘还真没什么怕得。“不过,我也不大想知道。” “可我想让你知道。”秦远面色一沉,狂暴让他不能安定,他拉着秋娘便出了院门,一路几乎是拖着她走到了一座大大的笼子――里头养着近十只狼犬,见有人来,眼睛泛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狗都饿了十天了。”秦远淡淡笑笑,让人随意地拿来一只母鸡,往里随意一丢,里头的狗一冲而上,在顷刻间,将那母鸡吃的连毛都不剩。一片血腥味冲天,秋娘腹内一阵翻滚,秦远却是硬生生掰住她的头,道:“大戏在后头。” 墙角有一只受了伤的狗,右腿在滴血,或许是小小一只母鸡完全不能满足那些健壮狼狗的欲望,吃完母鸡后,那些狼犬被强烈的血腥味吸引,腹内的饥饿唤起他们凶残的本性,他们纷纷将目光,锁定在墙角的那只狗上。 秋娘眼睁睁看着同类相食的全过程……不到一刻钟,她终于是吐了。 头皮一紧,秦远已是拉住她的头发,哑声笑道:“杜秋娘,你不是很喜欢养狗么?你给我的,我十倍还给你。明天,就明天,我让你看看你家相公,是如何被这些狗,一口一口啃干净的,你说,好不好?” “你这个畜生。”秋娘吐了口唾沫,全数喷在他的脸上,那一厢,秦远已是低下头来,伏在她耳畔,吐气如丝,“你不是要洗澡么。洗干净些……我什么女人都试过,就是没试过孕妇。杜秋娘,我还真想知道,你的下面,比起其他女人,是不是更有滋味呢?得不到你妹妹,我便来尝尝你,你说,好是不好?” “你、去、死,你这个太、监!”秋娘再也忍不住,扭头一下便将秦远的耳朵咬住不放。这一咬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到侍卫上前拉开他时,秦远的耳朵已是血流不止。秦远吃痛,抬脚便要踹秋娘肚子,眼见便要踢上,却是齐峰及时出现,见那笼中情形,已是明白大半,拉过秦远,蹙眉道:“过几日便要回京,到了京里,你要杀要寡都成,又何必急在刺客。” “劳资就是想整死她!”秦远破口大骂,还要上前,齐峰已是教人拉他下去,一回头,秋娘却是一口唾沫星子吐在他的脸上,骂道:“牲口。” 若不是手被人制住,秋娘真想再甩上齐峰两巴掌解解气,那日在车上,看着齐峰睡不安稳,时不时蹙眉的模样,秋娘还隐约觉得,齐峰或许不如想象中那样坏,可今日看来,她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齐峰可能是好人。 被强制拉回房间,秋娘越想越气愤。可想到秦远又觉不安。此刻她在他手上,若是他真要动起手来,她还真拿他没有半丝办法。 正愁眉不展时,那白日伺候她的丫鬟却又进来,前几回她搁下饭碗便会走开,今日却不似平日,放下碗筷,竟还敲了敲桌子。 秋娘起初还不在意,那丫鬟又是敲了两下,秋娘这才抬了头看她,一时间,眼睛大亮,喜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道此人是谁?可不就是重操旧业又扮女装的张博兴么? 往后的许多许多年,每当秋娘跟孩子们说起张博兴,那形容词真是用不完,大体上总结为:美观、大方、实用。 更为重要的优点,便是善于总结。想来是张博兴上次的丫鬟经历让他被人吃尽了豆腐,此番再扮丫鬟,他已是将面色涂黑,发髻变作最为草包的双髻丫鬟头,脸上还可耻地多了一颗美人痣,这相貌,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于,还有些让人作呕的丑。 饶是如此,秋娘还是认出他来,一时间,激动之前,何以言表? “表哥……”秋娘极力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张博兴做了个嘘的动作,正巧外头的侍卫换班,有些喧闹,张博兴抓住机会,一手将手头东西交给秋娘,一边低声道:“兵符已经交给肖将军,安老将军已经领兵赶往益州,金宝和铜宝也搬了救兵往这里赶,你且忍着点。长安和太子殿下都很好,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 “好。”秋娘稳住声音,这一消息真如大旱甘霖,叫人身心舒畅。张博兴临走还不忘看两眼秋娘的肚子,对着秋娘的肚子道:“两兔崽子给老子争气些,等老子救你们娘出去!” 这老子娘,关系太乱。可秋娘禁不住还是暗自笑了笑。 侍卫交**时间极短,刚交接完,张博兴又是低□子,装作丫鬟模样,退了出去。 等待的过程让人心焦。秋娘一心等着张博兴,眼见到了夜里,她的房门却突然受了重重一踹,秋娘惊讶回头,却见秦远满身酒气,眼里充满欲望,一步步向她靠近……—— ☆、80章 白日里秦远拉着她去看狗已是叫人极度反胃,此刻见着他,秋娘无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勉力稳住身子,观察屋内情形,已是退无可退——这四面全是墙,唯一的出口便是门,此刻也被秦远栓了个严实。 而此刻,秦远浑身的酒气更是叫她惴惴难安。 正当她思考时,酒醉的秦远已是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秋娘吃痛,抬脚便要去踢他,哪知这厮反映更快,一下便抓住她的膝盖,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秋娘只觉脑子里“嗡”了一声,嘴里已是用上一股血腥味,她用手一抹:嘴角破出血了。 秋娘吃痛,禁不住哎呦了一声,手一扫,却是打破桌上的茶盏。 外头站岗的侍卫大约是听到动静,站在门外“咦”了一声,迟疑道:“少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滚开!”秦远喝了一声,那侍卫又道:“少爷,弟兄们都是应了殿下要护得夫人周全,你这……” “救命,要杀人了!”秋娘此刻只能将那些侍卫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此刻秦远便是了一直醉了的疯狗,而张博兴前来还要一些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秋娘真是失了法子。 哪知他话音刚落,却是听到外头清脆的一声“啪”,不知是谁在教训方才的侍卫,吼道:“放肆!我家少爷那是殿下的舅舅,哪有舅舅害外甥的理儿!不开眼的东西,滚下去!” 待秋娘再看,哪里还有那几个侍卫的影子——那侍卫名义上是齐峰派来看着秋娘的,可何曾不是防着齐峰,此刻他们竟是走了? 屋外空空荡荡,竟是静无人声。 白日里秦远的威胁一下响彻在他的耳畔:他要羞辱她……这个畜生,定是瞒过了齐峰,可以来羞辱她。 “啪!”脸上又是重重一个巴掌,秋娘只觉脸上一痛,一阵眩晕感上来,那秦远已是拉着他的头发到了床边,欺身便要上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给了他无边的力气,她按着秋娘无法动弹,便听他在耳边调笑道:“让老子看看你下面紧不紧!杜秋娘,老子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先是弄死你弟弟,再玩了你,再让你好好看看,老子是如何一点点玩死你的相公……我让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秋娘原本还在挣扎,待听到“弄死你弟弟”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他的弟弟……金宝和铜宝此刻在安将军处,唯独一个银宝不知去向。莫不是银宝……怨不得,怨不得今天她问起银宝的去向,张博兴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把银宝怎么了!”仇恨一下让被打蒙了的秋娘清醒,忙乱中,她一下趴在秦远身上,对着他的脖子便咬下去,秦远吃痛,随手一扯,却是拉下挂床帐的钩子,一下砸到秋娘的头上。 有那么一刻的眩晕,血慢慢弥漫到眼睛里。眼前突然便成了一片红,头顶上,却是秦远喧嚣的声音:“是,杜银宝死了。你不是要让他去搬救兵么?你让他搬呀!你那个废物弟弟和那个姓安的小白脸早就死了!” 头顶又受那挂钩击打,秋娘渐渐松了挣扎……死了,银宝怎么可能死了,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秋娘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方才强烈的挣扎已经让她失了大半的气力,她便是想挣扎,已是挣扎不动。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却是突然一动,两个孩子竟是同时踢了她一脚,似乎在提醒她不要放弃。秋娘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那厢,秦远以为她昏死过去,已然开始扒她的衣服。 她的手就停留在枕边,指尖划过一阵冰凉的触感。 “秦远……”秋娘突然低声唤了他一声。 显然秦远也未曾料到,这样的重击之下她还没晕过去,杜秋娘隐约露出的白色的胸膛让他喉间一窒,便是此刻秋娘的笑靥如花,也叫他觉得如此美艳。 她竟是对着他笑?秦远一愣,突然看秋娘的嘴边咧开一丝诡异的笑,“张元宝有没有告诉你,上一世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醉了的秦远当下有些蒙,可惜,他还没弄清秋娘说的是什么,突然眼前精光一闪,喉间一凉。 倒下之前,他分明看到,秋娘手头那把短刃,以及秋娘清清楚楚吐出的那几个字:“别怕,很快便会有人去陪你。” 张博兴给予秋娘的那柄护身短刃,终成了杀死秦远的“色”字头上的那把催命刀。 “你……”捂着脖子的秦远渐觉喘不上气,狰狞着便要上去抓她,秋娘一惊,举起刀又往他的身上戳下去,戳下去,一刀又一刀…… 可怜秦远一生风流,临死却成了马蜂窝,死不瞑目。就在他断气之前,房门突然打开,身子渐渐冰凉的他,眼角正好看到府衙东南角一片冲天的火光,以及在那片火光之下,冲到屋里一脸惊诧的范长安。 “秋娘!” 疯狂挥刀的秋娘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待她清醒,慢慢回头,却是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长安啊,这是她的长安。 身子一瘫,她只觉身下渐渐湿润,一阵痛顺着脊梁骨冲上头顶,她终是听到长安惊慌的一声尖叫:“秋娘!!” 秋娘眼前一黑:孩子们怕是在肚子里呆不住,要提早出来了…… ****** 生孩子的整个过程兵荒马乱,可一切都带着昏黄的色调,恍如在梦中。以至于秋娘在生完孩子后很久,面对着身边那两团圆乎乎的玩意儿,都十分怀疑:这两像极了小老鼠的玩意儿就是自个儿生的? 一群人围着孩子们,便是张博兴都大着胆子戳了戳左边小姑娘范圆的脸,“哟,这姑娘怎么是个塌鼻子?” “瞎说,她鼻子可高!”金宝否认道:“你看看,跟我大姐一样,像我家的闺女,漂亮!将来就是个天仙!” “这你都能看出来?”张博兴甚是怀疑。 “那是自然!”铜宝顺口接过来,“我都能看出来!”他又看了看右边嘟着嘴的小男孩饭团,“你瞧,我这外甥就像我姐夫,眼睛水汪汪的,长大能骗小姑娘……” 这评价……张博兴看了眼有些消沉的范长安:嗯,十分客观。 “还是我姐有福气,一个肚子两个宝,龙凤呈祥,有子有女,可不是凑成了一个‘好’!”金宝又道,回了头,见长安呆呆坐在秋娘的身边,张博兴挤了挤眉眼,众人悄悄地散开了。 等众人走后,长安从头到尾也不看那两奶娃一眼,只巴巴地牵过秋娘的手握在手里,垂着头默默无语。 秋娘原本十分疲惫,此刻见他胡子拉碴,身上仍旧穿着当日他们逃亡时穿的那套,身上隐约还透着股酸腐的味道,也不晓得已经坐在这儿多久了。 秋娘抽了抽鼻子,低声道:“长安,怎么了……” 长安不说话。 “你怎么了?我生了两孩子,你不高兴?” 长安摇了摇头。 “你到底怎么了?”秋娘脸一放,“你多久没睡了?长安,你再不说话,我可不理你了。” 秋娘真是累了,可莫名的心慌让她用尽了力气抬起长安的脸,方才长安落在他手背上的泪烫得她生疼,待她看清长安的脸,她更是鼻尖一酸,长安抓住她的手,哑着声道:“秋娘,是长安不好,长安没能护着你,让你受了伤,你的头,你……” 长安说话间抬手便要抽自个儿嘴巴,秋娘一手拉住他,原本还想狠狠掐着他,问他到底是怎么了,等她看清他眼底的青影,看到他眼里的难过和自责,不知道怎得,突然也是心一酸,一拳便捶在他的肩膀上,哭道:“你是个呆子啊,有你这么打你自个儿的么?对,就是你,就是你没好好护着我!我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再抛下我了,你这个呆子,我告诉你,往后你再让旁人伤我一根头发,我便,我便……” 这“我便”两个字说了半晌,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再看长安,也是一脸的水,两人索性抱做一团,真正是生离死别后的痛哭。 长安的心思,秋娘哪能不知道。两人平日里恨不得对对方千般万般好,一人受了伤,一人便如针扎了一般难过,教长安知道他没能护住秋娘他已是百般难过,再看秋娘受了伤,在生产过程中又差点送了半条命,长安更是懊恼地恨不得杀了自个儿。 此刻若是秋娘说不怨他,长安只怕更要恨得杀了自个儿,秋娘索性放开自个儿去怨他恨他,好让长安知道,往后更要以自个儿为重,以家人为重,好好地护住自个儿,才能护住他们母子。 这一般心思,也只有真真心意相通的夫妻方才做到。 两人这般呼喊,便是站在屋外的张博兴,金宝等人也有感触,纷纷抹泪。唯独情窦未开的铜宝有些云里雾里,见里头两人又哭又笑,只道两人这是压力过大,需要发泄所致。 待长安发泄完之后,秋娘方才抽了抽鼻子,抹泪唤道:“长安……” 长安方才哭过,这眼泪都没干呢,挂在睫毛上,吧嗒吧嗒眼睛,水汪汪地,秋娘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儿子的,一下子便破涕为笑,儿子啊,确然像他。 “你若再不去洗澡更衣,我怕孩子们也会嫌弃你。” 秋娘笑道。 “他俩敢!”长安嘴一嘟,这才定睛看两孩子,粉嫩嫩,皱巴巴的两团…… “秋娘,你看,这是饭团和饭圆!”初为人父的长安在面对两团脆弱的生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触摸这两团东西,指着左边皱皱巴巴的奶娃道:“这个有些丑是团团……” 又指着右边蹙着眉头的漂亮小姑娘,道:“这个脸方正的是儿子圆圆……” 就在他指完的瞬间,两个孩子同时睁开眼,一看到长安的瞬间,两人皆是嘴一瘪,没等长安反应过来,已是放声大哭,似是责怪这个不开眼的爹爹直接将自个儿认错…… 秋娘嘴角抽搐,已是风中凌乱,“长安啊,你认反了……” 新爹爹范长安嘴一瘪——他也想哭了:怎么在他眼里,两个孩子都是一样……丑…… ☆、81、鱼蒙晋江独发 五年后,益州。 杜老汉眯着一双眼睛,坐在堂中,当真是面泛红光,喜气逼人。 但凡来拜访的,无一不说一声恭喜。 杜老汉心里这个舒坦呀!知道什么是三喜临门么?杜老汉今儿就是! 第一喜,喜得贵子。杜老汉原以为此生有六个子女,那已是天大的福气,哪知,这老树也能开出花儿来,就在上个月,他竟是又得了个老来子。得知李氏怀孕的那天,杜老汉愣生生在床边坐了小半晌,久到李氏还以为杜老汉怕臊,琢磨着不要这孩子时,杜老汉已是伸出手想要去抱她起来。 当然,最终因为杜老汉的体力原因,这个设想并未能成型,可到底,这件喜事足以让杜老汉后半生夸耀的资本又多了一件:瞧见没,老子我老当益壮,身体倍儿棒! 原本这孩子出生,杜老汉想顺着家里的惯例,按排辈儿,那也是金银铜铁,前头三个哥哥都有了,最后个,总得是铁宝了,可杜老汉怎么想,都觉得铁宝这个名字颇亏待了这个孩子,你说,铜宝对自个儿的名字都老大不乐意,长安还给他取了个杜文生这般响亮亮的大名,这孩子要是叫铁宝,旁人还以为他这个爹是多不宝贝他呢。 杜老汉琢磨了半晌,倒是长安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你说,这不是他家老幺么?末宝末宝,就墨宝呗! 杜墨宝就这么华丽丽地诞生了! 明日墨宝满月,老来得子,喜么?喜! 这第二喜呀,却是同铜宝有关。 自铜宝到了京师之后,杜家上下才恍然觉悟,从前将铜宝困在小小的安平村,那决计是侮辱了他的才华。虽则,从前也是知道铜宝这小子是有那么几把刷子的,可杜老汉绝对想不到的是,他不是有几把刷子。若然能用刷子的数量来形容铜宝的话,估计他早就被插成了刺猬。 自打新皇登基开了恩科,铜宝这小子便如考神附体一般,一路从秀才往上,旁人辛辛苦苦考了几十年都未必能中的举人,他轻轻松松便考上了,一中便是解元,秋娘眼瞅着他的势头是直奔状元去的,这小小年纪真中了状元当了官,那绝对是话本里才有的剧目。 秋娘不愿意自个儿的弟弟打小便忧国忧民,同杜老汉一商量,还是将他扣了回来,让他悠闲地过了两年的欢乐时光,怎奈,这两年杜铜宝也没闲着,该作诗还作诗,该作画还作画,一下变成了“诗画”双绝的神童,顺道又去参加了下科举考试。昨日放了榜,杜铜宝不负众望,顺顺当当考了个状元回来。 安平村当年取笑杜老汉替旁人养儿子的那些个村民,得知中状元的是记忆中哪个瘦弱的杜铜宝时,懊恼地几乎都在捶墙:谁家捡个儿子就能捡个状元回家呀!早知这样,他们早就把杜铜宝领回家去了呀! 一门两状元,一个是女婿,一个是儿子。喜么?喜! 这第三喜,喜的却是杜老汉的亲家公,范仲良。 在杜老汉的眼里,掉书袋的范仲良虽则有些奸诈有些无耻,甚至于在打牌时有些不老实,可这都无法阻挡杜老汉将亲家公老爷当作自个儿兄弟的热情,是以,范仲良有了喜事,杜老汉竟是比范仲良还要高兴。 杜老汉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在自个儿新出生的孩子脑门上吧唧了一口,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李氏,方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门外。 屋子外,金宝早就等不住了,见了杜老汉便迎上来道:“爹,你可快着些……“ “吵什么!”杜老汉一个眼神瞟过去,金宝顿时噤了声,杜老汉这才低声对守在门口的婆子道:“一会夫人醒了,你就告诉她,我去一趟范府,一会便回来。” 待婆子点了头,杜老汉这才快步走了起来,直到出了院子,金宝方才喜悦道:“方才大姐让人传了话来,范二少爷家,又生了个儿子!” “儿子啊!”杜老汉一合掌,笑道:“这老小子也是个福气大的人,你看,他都有四个孙子了!走,赶紧带上好酒,寻他去!” “早就准备好了!带的可是蜀州特有的老酒!”金宝笑道,“那酒还是蜀州百姓为了感激银宝,方才送给他的。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在路上偷喝。你倒好,一下全送了范大人。” “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杜老汉眯着眼抽了一把金宝的后脑勺,自个儿先是笑了,“你这小子,不晓得老子今日高兴呀!你看看你范老头,什么都不操心,就操心个范二少爷。从前咱看他残疾,就怕他子嗣上有些毛病,好在苍天有眼,让你姐夫寻着了治他病的法子,上个月他便能下地走了,今儿又再得个儿子,这可不是件高兴的事儿么!” “那是好人有好报!”金宝笑道,“你看咱家不也是么!” 搁从前,杜老汉决计想不到,自个儿还能有今天,这一喜接着一喜,简直要让他喜晕了。 别说旁人,便是金宝儿,也有些彷如梦里。 前些年金宝跟着李然他舅舅走南闯北做着生意,苦头是吃了不少。 那一年,金宝带着商队,原本想穿过沙漠去邻国做些小生意,半途中却遇到了难遇的大风天气,一整个商队都在荒漠上迷路上。 金宝原本以为自个儿死定了,就在他快放弃的时候,却是有一白衣女子,领着一群狼出现在他面前。 往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每当金宝想起,那名女子用着他不懂的笛声,操纵着一群狼,将他那商队里脱了水,已然昏迷的伙计从沙堆里咬出来,金宝便觉得,他定然是遇上神仙了。 一切都带着大漠昏黄的色调,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将一块刻着杜仲图案的玉佩送给了那姑娘,他还记得,他说过:“姑娘,往后你有事,来益州寻我。” 只可惜,他晕的太快,当他醒来时,他和他的商队已然睡在荒漠和城镇边缘,身边没了那白衣女子,可他的手里,却拽着一块不太齐整的石头,上头刻着的,却是个月亮。 他无数次对旁人说起这个故事,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独独那个月亮,却一直照着他心底的秘密。 直到有一天,安知焕告诉他,怕是他遇上狼女了。偶然落在沙漠中,却被一群狼养大的女子,不食人间烟火,却救了许多人。 在金宝的眼里,她依旧是仙女。 这往后,金宝的经商之路却是越发顺了,这大齐的茶和丝绸,哪个没带上杜仲的印记?金宝私心想,等哪一日,他让全大齐的人都用上他杜金宝的东西,商铺上挂满了杜仲的图案,到那时,那个白衣的姑娘,会不会来寻他? 金宝笑笑,拍了拍脸将思绪收回,再看时,人已是到了范府。 酒才递上,范仲良已是嫌弃地看了看杜老汉,似乎很嫌弃就这么点酒,可眼神出卖了他,在他闻到酒香的瞬间,他的嘴角翻起不易察觉的笑,“杜老头,不在家带孩子,在我这凑什么热闹!” “谁来看你啊!我看的是你孙子!”杜老汉眼一斜,半晌咀嚼着这话,总觉得像是骂人,忙换了话题。 待看过了范子钰和孩子,范仲良和杜老汉自是有较劲了一番,两人把酒言欢,竟是一下午将那一坛老酒都喝了个精光。 待秋娘来看时,两个老头都已经迷糊成什么样了,还在那较劲儿呢。 “杜老头啊,你说我福气多大,你看我家老二,在那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都能站起来,你晓得为什么么?因为我范家风水旺呀!” “胡说,我福气可比你大多了!你瞧见没,我有五个儿子……长安……哦,不,长安不是我儿子,金银铜铁,个顶个的出息,你有么?你没有吧,嘿嘿……” “我有四个孙子呢,你四个儿子都没成亲呢!”范仲良瞪圆了眼睛,这方面,不能示弱! “那我儿子要都成了亲了,全生了孙子,一人两个,我还有八个呢!我还有两外孙,到时候,你可别被我笑话!”杜老汉一拍桌子,怒了! 两人舌头捋不直了,这三两句下去,竟是有动手的迹象,秋娘看得心惊肉跳,忙唤了金宝上前一人劝一个,正要拉开,杜老汉却是拍开秋娘的爪子,扶着范仲良的胳膊道:“嘿嘿嘿,老范啊,旁的咱不比,要么,你也拾掇拾掇,再生个大胖小子给我看看?” 秋娘、金宝、范仲良:“……” 老来得子,真需要这般炫耀么!秋娘默默别开脸:咱爹,真丢人! 好不容易将两个老头拾掇清楚,送回了房间,秋娘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见了金宝,却是笑着同他说起还在远方的银宝。 “银宝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 “怕还得等些时日吧。”金宝迟疑道。 “安然还是不肯应他么?” 想起银宝和安然的这段孽缘,秋娘也颇有些头疼。五年前的那场纷乱,银宝和安然凭空消失了三个月,大家费劲心思去寻他们,都寻不到。 大家都以为银宝和安然凶多吉少时,他们俩却又都回来了。那阵子,秋娘眼见着这两人感情越发热络,银宝更是一股脑地扎进去,她还吃了一惊,只想着这两个男人间,如何能发展这样的关系,待后来误打误撞得知安然是个女子,秋娘委实替银宝高兴了一阵子。 怎奈边防战事起时,安然毅然决然地去参了军。这等气魄,秋娘着实佩服,只是军营里一向不欢迎女子,也不晓得安知焕如何说服了当今圣上,竟是让安然组建了大齐史上第一个女子军――安然的第一场战役,面对的便是大周国最凶猛的将领耶律楚,最终,安然却是一战成名,全歼了对手。 那一段时日,银宝吃不下睡不好,整日魂不守舍,秋娘明里暗里劝了银宝多少次,安然这般女子,不是银宝配不上,而是不适合。 当时银宝梗着脖子的那小样,真让秋娘想一巴掌呼死他。 “我都没试过,怎么知道适合不适合!?” 秋娘真想说,不是试不试的问题,而是安然看银宝的眼神,真的没有多少爱慕,这般苦巴巴地等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秋娘还没说出口,银宝已在半夜离了家,过程到底如何她倒是不晓得,只知道,银宝成了那女子军里头,唯一的一个男人,还是女将军安然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侍卫。 贴身……秋娘想到这暧昧的两个字,多少个夜里,祝愿虎头虎脑不太聪明却有着一颗执着的心的杜银宝,平安康泰,要知道,女将军安然的功夫,可比杜银宝,要高的多。 女人环绕的军营里,杜银宝这个男人成了异类,结果如何,她真难以想象。 “没应下吧……”金宝应道:“这都五年了。那安然要真喜欢咱银宝,也早该应下了。也就银宝还轴,要是我……” 要是我……金宝的脑子里突然掠过那袭白色,若是他,又如何。同样的一个五年,他也在等着。 银宝等的是个看得见的人,他等的,却是人人口中的一个虚幻。 轴的,岂止是银宝一个。 “随他去吧。银宝不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金宝暗暗叹了口气,换了话题道:“姐夫呢?” “方才二王爷来了趟,这会两人在屋里下棋呢吧。” 当年齐峰叛变,归来时,齐岳面上虽是待他如初,没动他分毫,到底还是将他囚在了京城。自那后,齐峰对皇位倒也看得淡了,自个儿彻底变成一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平日没事便来寻长安下棋,时常一下下一宿,长安说要睡觉,他都不放人。 若不是齐峰有子有女,秋娘当真以为齐峰对长安存了什么心思。很久以后,秋娘才辗转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齐峰那是同皇上打了个赌,看悍妇杜秋娘什么时候忍不住会对齐峰下手,撵他出门,用得又是什么法子。 可当时秋娘却并不知道,当时,她不过是秉承着,你不让长安睡觉,我也不让你好睡的这种念头,直接将齐峰的悍妻,大周国的公主邀请到了范府。 当夜,齐峰便乖乖回了家,他立下要在范府住上半个月的豪言壮语彻底破了产。 可找长安下棋,依然还是齐峰最大的爱好,这直接影响了秋娘交公粮的质量和次数,几次三番之后,秋娘真想在府前贴张大字:二王爷与狗勿入。 金宝说话间便见秋娘的脸色微变,似是在做咀嚼的动作,顿时感觉一阵寒风吹过,忙追了两步赶上秋娘,她却停下了脚步。 金宝转了视线,便见着这般景象――当朝二王爷齐峰和当朝丞相范子正,贼头贼脑地躲在长安的书房门口,透过窗户往里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秋娘悄悄走近,两人竟也没发现,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秋娘索性又走近了一些,待听到屋里传来饭圆的声音时,心头突然传来一阵不详的预感,当下,她便往里一看,心里不禁一阵肉疼:又一个青花瓷瓶碎了,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花瓶啊!!! 屋里头,两个小鬼正凑在一块。其中瞧着虎头虎脑的呆小子指着那碎成一滩的瓷片低声道:“饭圆,你又把娘的花瓶打碎了。这一次,我绝对、肯定、一定不会再帮你扛黑锅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扛黑锅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看着极其水润的小姑娘大着声音吼道:“死齐小山,你别胡说!” “说了我叫齐泽,不叫齐小山了!”齐泽睛一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他好歹比饭圆大上两岁,即便是一刻钟,那也是他哥哥对不对!便是饭团见了他,也要唤他一声哥哥的,怎么这个饭圆脾气就这般大! 自记事起,每回遇到饭圆,他就没落到过一次好。 不就是圆乎乎的,脸蛋红扑扑的,比较可爱么,有什么了不起啊……齐小山恨恨地看着水嫩的饭团的脸。 哼,终有一日他要捏上一把! 哦,不对,眼前这花瓶他得先解决,当下,他便掰着手指算道,“上回你摔碎了爹的水洗,上上回,你剪掉了爷爷的胡子,还有上上上回,你把娘的凤凰荷包绣成了野鸡……” “诶诶诶……”见齐小山果真如数家珍,饭圆连忙捂住他的嘴,方才的豪情顿时折了一半,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身边,低声道:“呀呀,别说了,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么……” “你总算记起来了?”齐小山有些得瑟。 饭圆脸一红,“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什么,都扛了黑锅了还能小心眼!齐小山不干了,摊开五指又开始算道:“每回你闯祸我都背黑锅,你爹你娘不说你,可让我父皇知道了,我的屁股可都要开花的!你试试被人打屁股,可疼!” “真的疼么!”饭圆咽了咽口水,看看齐小山比起自个儿大了不少的屁股,小心翼翼道:“我娘生气的时候,总嚷着要打得我哥哥屁股开花,打多了,屁股真的会开花么?” “当然会!”齐小山得意地吓唬饭圆道:“你再敢让我背黑锅,我就告诉你娘,让你屁股开花!” “那……”饭圆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都被打了这么多次,你先给我开个屁股花儿看看呗!” “……” “饭圆你太过分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要看我的屁股!我要告诉你娘去,哦,不,我要告诉我父皇!”齐小山当下脸一沉,转身便要走,怎知走了好两步,一转身,饭圆却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子边,衣服好整以暇的模样。 “你不怕你娘了?”齐小山试着学他爹挑个帅气的眉,学了几次之后,觉得有些怪异,遂放弃。 “我怕啊。”小个子有些圆乎的饭圆眯着笑眼看着齐小山,也掰着手指算道:“上回不知道是谁,被一只鼠妇吓地直叫蟑螂,抱着我直跳脚,还差点哭出来。” “饭圆!” “上上回,又不知道是谁,骗我去河边看鱼,结果推我入水,差点淹死我。求了我半晌别告诉爹娘。” “饭圆……” “上上回,还不知道是谁,偷了饭团的那套《齐赋》又不小心弄丢了。要知道,饭团那个书呆子,最宝贝的便是那本书了。这几日他正跟着爹爹练拳呢,不晓得练好了没有。” “好圆圆……” “上上上回……” 齐小山都快哭出来了,伸手摇了摇饭圆,见她还要数,竟是蹭蹭跑到了门边,熟门熟路地将那瓷片打扫干净,啪啪弄净了双手,方才捏了捏饭团的胳膊道:“你别念了,咱们讲和!” “那这青花瓷瓶?” “我宫里多的是,我让父皇送一个更好的给范伯伯!” “小山哥哥你真是好人!” 屋子里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声响,两个小鬼的谈话声有一搭没一搭的传出来,外头的四个大人早已经石化。 “你家闺女可真会拿人短处。”齐峰感叹道。 “拿钱来。”长安一摊手,“方才说好的,我闺女赢了,你给我十两银子。” “你至于么,不过十两银子……”齐峰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银子,正待交给长安,眼角却是扫到后头的人,失声一下“啊”了出来。 秋娘正想说“长安,你能耐了哈,敢拿咱闺女打赌”,小饭圆已是蹦蹦哒哒地举着一小个钱袋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满脸兴奋兼喜庆地喊道:“娘,娘,我又找到爹藏在花瓶里头的私房钱,这次的可真多……” 长安缓缓慢慢的转身,阳光灿烂的院子里,美貌如初的秋娘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头顶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长安却是踱着欢快的步子,带着些许讨好些许委屈些许讶然的复杂神色,蹭到了秋娘身边,低声唤道:“秋娘~” “嗯?”长安的呼唤绵转柔长,秋娘的回应春光明媚,可就在她低头的瞬间,一股恶心又冲上心头,她禁不住,便是一声干呕。 头顶上的人一如当初那般,又愣在了当场,许久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确认道:“秋娘,你,你,你,又……有了?” 喜鹊枝头叫,好事要来到。 这四喜临门,再添一子,喜么?喜! 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这才刚刚开始呢!—— ☆、番外 相公在侧花满房 “范长安,范长安。” 小小的范长安刚到安平村不久,一个拿着小棍子地上写字。正埋头苦干时,他的肩头却是“啪”一下,被打了。 他的白衣裳上,顿时一个黑手印。 玩儿地一身泥的杜秋娘眯着笑眼他身后探出脑袋,装作大模样蹙着眉道:“范长安,这鬼画符呢?跟去玩儿吧!” 范长安低着头,不想搭理杜秋娘。 这是杜秋娘从祖母那知道他名字后,第十六次拍脏她的衣服,虽然每次他都不理她,可她就是有办法自娱自乐。 这个小姑娘,真呱噪,范长安暗自想。 “范长安,爹今儿又跟娘吵架了。爹嫌是个女儿,他很不喜欢……”杜秋娘又开始唠唠叨叨了,范长安算了算,这是她第二十次他身边自言自语。他其实不想听的,可杜秋娘说多了,他也听了一两句。 每回说,杜秋娘都是要落泪的。可抹干了眼泪,杜秋娘又会欢天喜地地拉着他去玩儿,到时候,眼泪鼻涕又全他的衣服上。 真是个麻烦的东西……范长安皱了皱眉头,鼻子上起了个小褶子。 范长安这回躲了一躲。杜秋娘手落了空,狠狠地揪了下他的耳朵:“范长安,竟敢躲开!” 揪完,她拍了拍手,喜滋滋地走了。 这个悍女!城里的小姑娘都是软软糯糯的,她却全是刺!不喜欢! 范长安又下了个结论。 几天后,范长安一个角落里,见到了哭哭啼啼的杜秋娘。他第一时间便想溜开,可杜秋娘一向张牙舞爪,她这么蹲着哭,他有些担心了。 “喂,没事吧。”范长安戳了戳杜秋娘。 “才有事呢。走开!”杜秋娘闷着声,肩膀抽搐了两下。 “爹打了吗?”范长安低声问道,见杜秋娘抽地更厉害,他索性也蹲下来,自言自语道:“有爹娘挺好的。娘死了,爹不要了……只有祖母。” “那难过吗……”杜秋娘显然刚哭过,哑着声音弱弱问道。 “嗯。”范长安点了点头,“娘说,男子汉不能哭。所以难过也不能哭。” “那……那蘀哭一哭吧。哭过了,就不难过了。”小小的杜秋娘拉过范长安的手放手心里,“但是哭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哦。” “好。”范长安点头。 得到承诺的杜秋娘低着头氤氲了片刻,果断开始大幅度掉眼泪。直哭得昏天黑地,连带着范长安的部分一下子哭出来。 范长安侧着头想,或许他一辈子都看不到比杜秋娘更能哭的。 事实上,杜秋娘一辈子也就这么哭过两次,都教他遇见了。 “范……范长安,哭累了,还难过么?还难过就接着哭。不难过的话,就停了……”杜秋娘哭了半晌,抽抽搭搭问道。 “不难过了。”范长安蘀她抹了泪。 这一抹,杜秋娘顿时觉得范长安是她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她不喜欢别看到她哭,杜秋娘一向张牙舞爪,若是让看到她哭,那帮孩子会笑话她的。 可范长安不同,范长安不同村里的孩子说话,即便他会说话,可秋娘觉得,只要他应下的事儿,他便能做到。 更何况,今日,她蘀范长安哭了,范长安还安慰了他。 这就是交情了。 “范长安,带去看他们玩儿吧。” 杜秋娘拉着范长安便躲一旁看村里的小孩们玩“成亲”的游戏。 这个游戏,曾经是杜秋娘最喜欢的。 平日里,杜秋娘总轮不着当新娘,所有的都认为,她最适合的形象,还是当严肃的家长,所以,尽管她垂涎了这么多次新娘的角色,可她总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所以,后来他们再玩时,她就只看,不演。 “如果将来成亲,绝对不要被盖着盖头坐轿子里闷着。成亲,新娘子就是最漂亮的,自然就应该由自家的相公牵着手,昂首挺胸走大路上。前头有锣鼓队开路,后头有红顶花轿殿后,不坐也够气派。还要穿一身红色的嫁衣,耀目显眼,教天下都晓得的美!说对吧,范长安!” 小小的杜秋娘坐范长安身边,抽着鼻涕问道。 “不知道……”范长安缩了缩身子。 “不知道!?范长安,才蘀流了这么多眼泪,要记得,说的都是对的!”杜秋娘伸出手便去揪范长安的耳朵。 “哦。是对的。”范长安低声道。 “可是,杜秋娘,如果以后还是这样凶,确定有娶么?” “怎么不会!”杜秋娘梗着脖子问道。一旁,又心虚地望着自己还揪着范长安耳朵的手,弱弱道:“应该会有娶吧……” 范长安不说话了。 杜秋娘想了一想,低声道:“范长安,如果将来没要,就把领回家吧……” “不要,这么野蛮!会天天揪耳朵打的!”范长安断然拒绝——杜秋娘同村里男孩打架时他可看过几次,杜秋娘次次不落下风,照她这个势头,他若把她领回了家,他能有好果子吃? 显然不能。这事儿,太可怕了。范长安不能想象那个场景。 “说什么,范长安!刚刚还帮了!把眼泪还!”杜秋娘怒了! 还眼泪? 范长安侧着脑袋想,眼泪这个玩意儿他怎么还?一桶水么? “不要……”范长安再次拒绝。 “不要,不要就哭了给看……”杜秋娘张嘴便要哭,范长安想起她方才哭的丑样子,忙捂着她的嘴道:“别哭别哭……应下就是了。若是没要,就把领回家。……吃得不多吧?” “不多,一顿就一个馒头!”杜秋娘心满意得得咧了嘴,狡黠地笑了。 “那,应该能养得起……”范长安掰着手指认真地算了算,唔,娘亲给了他一个竹筒,让他每天都放一个铜板进去。那将来,他就用竹筒里的钱给杜秋娘买馒头吃,应该够的。 可是,将来杜秋娘长大了,一个馒头够么? 范长安抑郁了…… 他细细算着,一回头,哭累了的杜秋娘就趴她的肩头,粉雕玉砌般的儿,脸上斜斜地挂着一道黑印子,正好靠他的白衣服上。 “真脏。”范长安低声抱怨,随手却是蘀她换了个舒服的礀势,然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醒来。 那一年,范长安六岁,来到安平村不到一个月。孤苦无依的他以为自己会安平村没有朋友,可是杜秋娘却以自己蛮横却有效的方法闯入了他的生活,成为他生活的一道光。 尽管杜秋娘醒来似乎忘记了这一切,可范长安却记下了,有个女孩,为了蘀他流几滴眼泪,险些哭得肝肠寸断。 他做下了一个承诺,一记,就是一辈子。 上一世,范长安一直等着杜秋娘,杜秋娘却从未将眼睛放他身上。直到杜秋娘嫁给了张元宝,祖母过世后,他将那竹筒埋了后院里,带着遗憾离开了安平村。 这一世,范长安终于将杜秋娘领回了家,破开了竹筒,用上了竹筒里的钱。 这一天,锣鼓喧天,花轿开路,喜服身,相公侧——花满房。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算是此文的前传吧,嘿嘿!开胃小菜先送上,大家等着后续更加美好的番外吧!掌声在哪里!!!! -------完结----- ☆、番外 长安的私房钱 自怀了孕,秋娘便睡不大安稳。怀第一胎时,因着一路跟着长安躲避追兵,虽则过着游山玩水的日子,可到底心底不安,每日沾着枕头恨不得便睡,此番怀孕能安枕了,反倒睡得不大熟。 这样也就罢了,可奇怪的是,连带着长安也睡不大安稳,秋娘时常半夜醒来,便会发现长安坐在书桌前,长吁短叹,焦躁不安。秋娘问起时,长安却是怎么都不肯说。 几次下来,秋娘便有些着恼:嘿,好你个范长安,心里竟然还敢给我藏事儿!胆子忒肥了! 再过几日,待秋娘的孕吐渐渐好一些之后,秋娘便发现,长安在家里呆的时间是越来越少,时常是一早出去,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回来,身上还带着可疑的香气——做为一个怀孕的女人,嗅觉上那是绝对的敏感。 而同时敏感的,更是孕妇的心。 秋娘曾经听许多怀了孕的女人说起过,女人怀孕的十个月里,是自家相公翻墙的最好时机。便是秋娘的大妹夫那样老实巴交的人,在若梅怀孕的时候,也拈了村子里头的野花野草。 莫非范长安这个呆子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当一当出墙的红杏? 她想了又想: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换做旁人或许会,若是长安,那决计是不会的——秋娘脸一臊:自她怀孕以来,长安在那事儿上便没了乐趣,每日里看着她眼里冒狼光,行动上却是绝对克制,即便有了需求,也是冲一冲冷水澡,实在不成,秋娘便亲自动手…… 这样的长安,如何像是会在外头偷腥的? 那一日,长安早早地便回来了,好生的做了一桌子秋娘爱吃的菜,端到了秋娘的跟前,秋娘见他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谄媚表情,见他一副想说话又不太敢说的模样,看着着实可爱,索性便不大搭理他,自顾自地喝汤。 长安憋了半晌,见秋娘喝了汤便要躺到床上去,忙拦着她,先是嘻嘻了一声,方才道:“秋娘秋娘,你觉得这汤好喝么?” “好喝。”秋娘老实答道,见长安数着手指,半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好,笑笑又躺到床上去了,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看一眼长安,见他踱来踱去踱得他着实眼花,眼珠子滴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安,我渴了。”秋娘唤了一声。 “哦,哦……”这下长安不走来走去了,乖乖地倒了杯水给秋娘,坐在床边,眼儿巴巴地看着秋娘,待她喝过了水,又讨好地对秋娘道:”秋娘,长安最近对你可好?你觉得长安最近可乖?” “还成吧,也就这样!”秋娘不置可否地认真道,心里头却早就笑开了花:这副模样,必有所图! “什么叫就这样啊!长安对秋娘必须得是全天下最好的!”长安扬声道,片刻后却是对着秋娘涎笑道:“秋娘,你说过,若是长安对你好,你便给长安加零花钱的。长安这般乖,能不能加些么?” “什么?”秋娘一下没绷住:“踱了半晌步子,便是为了加零用钱” 这没出息的! 长安一听,脸一红,低着头踌躇了半刻,又道:“那也不是,我……我就是想跟你将来几年的零花钱!” 零花钱还给预支的!?还几年? “不给!”秋娘断然拒绝道。心底里却是打量着范长安:你说平日里他可着劲儿四处藏零花钱,原本是要逗着孩子们玩儿的,每每被女儿儿子们翻出来,他便拿着那钱给孩子们买糖吃,那些小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这回是做什么,支用几年的零花钱?! 男人钱多,必有所图。 秋娘摇头,一转头,却看长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给? 长安只听这两个自字,顿时给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待秋娘要再问时,长安支支吾吾了半晌,只道自个儿累了,往身上裹了一小床被子,缩到床角就这么睡着了。 秋娘望着长安颇为落寞的背影,一时间,秋娘心里颇不是滋味,想着自个儿是不是过份了些——莫非是他最近应酬多了,手头不宽裕了?还是张博兴那混蛋表哥又说了什么话刺激到长安的呆筋儿?要说长安替这个家赚的钱可也不少,要么?她放宽些要求? 这般想着,她却也是爬上床,轻轻推了推长安,他竟是睡了……也罢,明日起便发发慈悲,多少加些银子与他吧。 哪知半夜醒来,习惯去摸身边,却是被凉人空,屋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惊,再是沉心看屋子里,一时间,竟是讶然失笑:长安这是做什么呢? 只见他一会拿了凳子垫高,小心翼翼地拿开杂物柜子,在底下摸索着,一会却又寻到画筒里捞着,片刻后,却是又极其小心地挪开贵妃榻,将压在贵妃榻下的那些银票握在手里,恍如奇珍异宝。 待他还要摸回梳妆台时,竟是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秋娘,秋娘忙闭了眼睛装睡,他方才又安心地在秋娘的妆奁底层,拿出了最后一张银票。 待集齐平日他藏好的七张银票,长安已是出了一身汗,心里却是自鸣得意:嘿,你看,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秋娘她——没——发——现! 自他第一回藏私房钱被秋娘发现之后,他便学精明了,每次都将钱分开,藏在不同的地方,定期还要换换位置。从前被秋娘偶尔发现时,秋娘还直接没收了,直到后来,他藏钱的技术越来越娴熟,藏的面额也越来越大。 这些角角落落,便是连孩子们都不能寻着,如今,他的小金库那绝对是厚地很! 他又看了一眼秋娘,自个儿却是自言自语呢喃道:“也不知道这些钱够是不够……若是不够,还得找张博兴凑凑……” 凑……张博兴。 秋娘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词儿组合在一起便有种不详的预感。见长安眼神扫过来,她忙闭了眼,下一刻,却险些破了功。 、 “孩子啊孩子,爹爹我连血泪钱都拿出来了,你们可得保佑爹爹发大财……” 身边的人呢呢喃喃地又看了一眼身后,却只觉眼前一黑,黑面的杜秋娘站立在他的跟前,长安手一滑,那七张银票应声落地。 “嘿嘿,秋娘,你怎么还没睡呢。”长安忍着心虚,挪动小步子,企图盖住银票,哪知他还没盖住,大着肚子的秋娘此刻身手却是格外零活,一脚便踩住了那银票,弯腰捡起。 “这是什么” “嘿嘿,秋娘……”长安摸摸脑袋。 “血泪钱哟?” “咦……嘿嘿,娘子~”长安的身上开始冒汗。 “说吧,这是什么?”秋娘的眼睛眯成一道危险的弧线。 “私房钱……” “发大财哟?怎么发呢?”秋娘又逼近…… “好娘子……”长安双手合十,正要说一句应了旁人不能说,却见秋娘脸色一沉,“说!” 当下,他的腿一软,人立刻立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 待长安说完,秋娘只觉满脸黑线:“你说……张博……额,表哥参加了这次的花魁大赛?” “嗯嗯。”长安点头如捣蒜。 一想起张博兴,长安也觉万般同情。你说他好端端的一个巡抚他不当,硬要回来当什么国子监的祭酒,这也就罢了,总归是份正职,可他运气怎么就这么背?怎么就得罪了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安平公主? 虽则张博兴每回说到安平都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对两人之间的事儿也只字不提,可长安是谁,益州百事通呀!辗转了好几道,长安方才知道,当日安平公主微服出宫,不知道怎么就跟张博兴勾搭在了一块,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开怀畅饮一番,好不畅快,哪知这一喝,却喝到了一张床上。 待张博兴第二日醒来,那一手就摸在人家姑娘的胸上,两眼相望,姑娘一脚便踢他下了床,不偏不倚,踢的便是小张博兴…… 张博兴痛不欲生时,这一道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原本张博兴也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歉也道了,事儿也说清了,反正不过是两个醉鬼趴在一张榻上一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不说出去,对这姑娘的名节也不大有影响。 再者,那姑娘第二日便消失了,张博兴除了有些内疚之外,日子过地真是越发逍遥,忘了这岔,直到半个月后,这姑娘再次华丽丽的降临张博兴府内,张博兴瞠目结舌时,那姑娘亮出的身份——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妹子安平,朝内人人都知道的,最是刁蛮,最是金贵,自小便如男子一般彪悍,文治武功事事不落人后的安平。 满心以为她只是来算账,张博兴哪里晓得,安平要的,却是他的人。 “你睡了我,自然要娶我。”当张博兴将安平的原话告诉范长安时,范长安一口热血险些喷出来。 这般强悍的女子……额,配上张博兴这般如花眉毛,他怎么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入了他的脑子里? 过程具体如何,长安不知道,反正,当他得知情况是,张博兴已经断然拒绝了安平公主的美意,在被公主虐了千百遍之后,公主终于大发慈悲,抬了抬手告诉张博兴:只要张博兴能女扮男装瞒天过海,夺下这届大齐花魁大赛的冠军,从今往后,她与他之间的事儿她只当没发生过。 “于是……表哥真的去参加了?”秋娘十分惊讶。 长安沉重地点了点头,“不仅参加了……” 谁都没料到,妆扮过后的张博兴惊艳四座,一路披荆斩棘,竟是直接进入了最后一轮。大热门里,张博兴也占了一个,外头的赌盘早就将张博兴的赔率升到了一比五十,此时不博,更待何时? “娘子,你可饶了我这回……我晓得我存私房钱不对,可我也是想着给咱们孩子存买糖的钱,还有,还有……我想给你买新衣裳。” 长安结结巴巴地说完,秋娘却久久陷入沉思,就在长安以为秋娘要发飙时,秋娘却是突然握住长安的手:“表哥有把握赢么?” “我看表哥的模样,那是势在必得。” “呀,那咱们就多投点钱进去啊……长安,你的私房钱,太少!” “……”秋娘,你终于发现我可怜的私房钱了么? 长安默默泪了:都说攒足七张银票,财神爷便会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可为什么到了他这,他的私房钱,还是被发现了? 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表哥的选美大赛,大家期待么?期待的话,来点掌声,来点雷呀喂~~~~~送上讨打的笑脸^_^ ☆、番外:女上男下(上) (1) 千里良驹一路狂奔在山路上,足足三天,不眠不休,终于,在一个转弯的路口上,它的腿一绊,马上的人来不及收身,双双滚倒在地。杜银宝抱着安然打了个滚,地上的石头霎那间膈着他生疼。 身后是一片肃杀,追杀的人越来越近。 前无进路,后有追兵。 杜银宝的额上已闪亮着晶莹,三天不曾吃饭喝水,他的唇上已经破了皮,干裂开来。 可此刻,他已经全然察觉不到。身后紧追而来的压迫还是其次,重要的是那个始终抱着他的腰的人——几天追杀,几番厮杀中险胜而出,此刻安然的身上已带着多处的伤。 虽然他的身上也挂着彩,可他关心的是他。 “安然,安然!”杜银宝使劲摇了摇安然,额上轻试,安然已是浑身是火,他竟是发烧了。 耳边的马蹄声越发近了,再看那马,已是抽搐着,再也不肯起,杜银宝看了看头上的毒火,不由地轻叹:莫不是天要亡我? 整整三天,他费劲了全部的法子都逃不脱身后的那些跟屁虫,他人人多势众,他只有一个受了伤发了烧的安然。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他动了多少次心思:算了,扔了安然。倘若只有他一个人,马儿决计能带着他逃出生天。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抱成团死,要好得多。 可到底,他还是放不下。 受了伤的安然仅仅抱着杜银宝的腰,身上灼热的温度探视着的杜银宝的良知,让杜银宝一次又一次想起初见安然时,他一袭白衣,执着一炳折扇,仪表堂堂地站在他的跟前,眼底里含着一丝笑意望着他,戏谑地问道:“你就是……杜银宝?” 那副嫌弃的表情,让杜银宝终身难忘。 “杜银宝,你怎么这么笨!” “杜银宝,你总是虎头虎脑!” “杜银宝,你个傻瓜!” “杜银宝,有本事来和我打一架!” “……” 他总在挑战杜银宝的忍耐力,每回他扬起下巴,杜银宝都有股淡淡的忧伤。从前他总在想,一样米养百样人,可安然这样一个瘦瘦弱弱像个娘儿们一样的少年怎么就这么办有勇有谋? 直到杜银宝晓得他是女儿身,杜银宝一口热血险些喷出来:凭什么呢?他一个女人,凭什么生的比男儿风流,又凭什么事事不落男儿?更凭什么……凭什么事事都赢他一招,叫他恨得牙痒痒? 于是,从此心里便烙下了印记,于是,从此不忘——不忘,总有一日,要胜他一招。 可此刻,他浑身发烫在他跟前烫着,他的心却软了。 “你现在死了算什么?”杜银宝低声自言自语,“你就迷迷糊糊地输了我,即便咱们一同下了地府,你也是要赖账的……” 额上的血渐渐沁下来,眼前的烈日顿时变作了残阳,带着血红的凶残味。杜银宝抹了一把额头,突又傻乎乎地笑道:“也罢,在世赢不了你,下了地府,再战也一样。总有一日我教你安然晓得我杜银宝的厉害。” 那一刻,他释然地笑了。 半昏迷中的人突而伸出右手,想像往日一般将手置于他的头顶,可他努力了许久,终是失了力,放弃,手落在杜银宝的臂上,低声呢喃道:“杜银宝,你这个傻瓜。” 手落下时,两人终是双双昏迷。只是昏迷时,不忘将这个事事高他一层的伪男子护在怀里,另一个不忘紧紧抓住这个恨他在心的男子。 天渐渐下起大雨,一滴一点地打在两人的身上,马蹄声渐去,却见一猎户模样的人渐渐走近…… (2) 绝处逢生。 杜银宝醒来时,人已在床上。身上盖着并不柔软的麻被,屋子里却飘荡着一股饭香。在那一刹那,杜银宝觉得自个儿仿若又回到了安平村,他曾经居住的那个房子,粗糙中透着股踏实。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头,唔,已经被包扎好了。 这里是哪里? 银宝低声问自己,扭头向身边望去,却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的床头坐着位姑娘,虽是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可长发披肩,身上着着粉色的衣裳。 一股淡淡的的清香袭来,银宝立时从床上跳了起来:这,这是谁?安然呢? 银宝大着胆子去推了推那姑娘,可她一动不动,银宝再次推了推,那姑娘却是嘤咛了一声,侧过身来。 眼前的人肤如凝雪,往日刻意提升的剑眉此刻换做换做一弯柳叶,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那端庄美艳,足让人生出“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的感叹,可虎头虎脑的银宝扫了两眼,心里却念着了一句“阿弥陀佛”,起身便夺门而出。 直到冲出门外,银宝仍未能喘上气。屋外阳光灿烂,有一妇人打扮的女子见他似见了鬼一般冲出来,先是一喜:“咦,你醒来了。”继而,却是一惊,“咦,你这是怎么了。” “女……女人,那个人是谁?”银宝此刻完全没有顾及到这妇人他是认识不认识,指着屋子哆哆嗦嗦地问。 “相公……”身后的人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直到银宝僵硬转身,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望着她,安然的嘴唇终是弯了又弯,加深了笑意,“相公,你醒拉?” “啊……啊啊啊啊……”一连串的惊叫声起,杜银宝终是夺门而出。 “诶,小兄弟……”那妇人正要追,安然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我相公这是……兴奋的。” 逗这个有些傻的杜银宝,真乃人生一大乐趣也——望着远去的杜银宝的身影,安然默默笑了。 “假扮夫妻是权宜之计,外头现在都在追捕咱们,咱们若能在这养好伤,再去雍州不迟。” “哦。” “咱们不能在这白吃白住,得帮忙干点活。” “哦。” “你去帮着打猎,我在家帮忙做饭。” “哦。” “……” “哦……” 连续一个时辰,不管安然说什么,杜银宝都是“哦”,连续七个“哦”之后,安然终于发飙了。 “杜银宝!!!!” 一声惊天怒吼,将杜银宝从呆愣中拉了回来。直到小半天,银宝方才慢慢接受,此刻,他和安然的身份是一对亡命鸳鸯,为了不被家里人棒打鸳鸯,他们玩了命逃了出来。那日,他们晕倒之际,却是被猎人运回了家里,方才那妇人便是猎人的妻子。 也是他不该绝,救他的猎人屋子在大山深处,便是官兵也极少到他这来。是以,杜银宝晕了四五天,竟无一个官兵到这来搜查。 当日他和安然重伤,便是那些官兵也以为他们必死无疑,是以上报时,索性报了已死。他不过昏睡了几日,已经变成了“已死”的人,好在猎人夫妇为人极为热忱,见银宝和安然两人皆是一副好人的模样,什么也不问,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杜银宝只道自个儿命比天高,只是眼前的人化身瞬时化身女子,日里夜里两人四目相对,这着实让杜银宝吃够了苦头。 “怎么,我穿这身女装,不好看?”初醒时,安然略略提了裙角,在他跟前转了个弯儿,眼里眉间,全是揶揄的笑意,教杜银宝闪神了好一会,待他回神点头称是时,安然却是加深了唇边的笑意,一手轻挑了他的下巴,一边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道:“那我……娶了你可好。” 那笑语如丝,带着极度的魅惑,杜银宝的世界片刻间似乎全是安然,她像是带着妖术的魔女,就这么掠住他的心,缓缓间,他就这么淡淡的点了头,低声说了句,“嗯。” 明知前有蛊毒,他却甘之如饴,缓缓点头,似要承诺,可偏生,那撩拨他的人却是瞬时退了两步,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 安然直笑地一个花枝乱颤,半晌,扶着腰指着杜银宝道:“杜银宝,你傻了么?我是男人,如何娶你,你也是男人,如何嫁我” 妖术散去,误入的男子顿时清醒,他原意沉沦,可那魔女已不愿再魅惑。 杜银宝脸色涨红,终是拂袖出了房门。 事后,杜银宝想了许久,到底为什么安然要自欺欺人……那日他在房门外,确然听到安然提及自个儿是女子,如今安然的装扮,更是让银宝确信,她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无疑。 可偏生,她还是坚持,自己是个男子。 是因为他是个男子,她怕他占了她的便宜,还是……她并不信任他,至少,没有他们的关系,还没熟稔到,让她可以向他坦白秘密? 在那瞬间,银宝想起了安然无数次在他跟前提起他的姐夫范子正时,那充满崇拜的语气,那阖掌敬仰的眼神,一股小火苗悄然无声的在心里,默默的拱气火来…… 唔,这让人不舒适的闷热的山里天气……银宝撇了撇嘴,暗自捶胸。 这事儿一旦搁在心底,便如一个疙瘩,如何都化不去。好在银宝事儿都搁心底,不显在脸上,平日里跟着猎户上山打猎,回到家便能看到安然同那猎户家的大嫂子缝补浆洗,却着实过出一些小夫妻的日子。 这日子,像是偷来的一般,静谧安逸,让人不忍离去。 直到那一日,安然提出要离开,送别宴上,两人都喝到酩酊大醉,一觉醒来,两人四目相对时,安然的衣裳褪至腰间,身上穿着件儿绣着小荷才露尖尖角花样的围兜,身上如雪的肌肤在清晨的薄光中,带着朦胧的光晕。 杜银宝的视线从她的脖子间往下挪了两寸,在看到那片微耸的雪-白时闪烁了片刻,忙将头转开,那片刻,却是听到安然咬牙切齿的声音:“杜银宝,把你的胳膊从我的身上拿开!” 两人自到猎户家,便在一个屋中住着,尽管安然坚持称自己是男子,可杜银宝却没那个胆量同他睡在一张床上,平日,他到了夜里便卷了铺子在地上躺着,那晚他为何会爬到安然的床上,为何两人差一些便裸-裎相对,两人在这之前到底又做了什么,杜银宝真是一点都没记得——杜银宝的眼睛被那片雪白险些闪瞎了,他真的,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只是下了那座山,安然到底还是选择同他分道扬镳,送别的礼物,是安然响亮的一个耳光,兼之安然咬碎了银牙的威胁:“杜银宝,昨儿咱们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他妈是个男人!你给我记住了!” 虎头虎脑的杜银宝心里窜了好些天的小火苗终于受到了挑衅,那一刻,他也不知自个儿是张博兴附体,抑或是哪根筋儿走错了,他弯了唇,直愣愣地抓住了安然高扬起还未放下的手,趁着安然还未回过神来,直接按着安然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便吻住了安然红润欲滴的唇。 浅尝辄止。 这一个吻,终是在安然更大力度的耳光下停止。 “杜银宝,你是不是疯了!”安然抹着唇,不可思议地望着杜银宝。却见杜银宝慢慢靠近,唇边带着笑,一字一句,缓慢却真诚,道:“我没疯。安然,我要娶你。” “你……”震惊中的安然唇开开合合,终是落了一句,“你疯了。” 安然终是……仓皇而逃。 ☆、番外:女上男下(中) 边疆的风喇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让人觉得疼。 杜银宝闷头喝了一口烧酒,那股**瞬时从他身上一暖,将酒杯一放,那桌子震地直打颤。 杜金宝被杜银宝这架势吓了一跳,蹙了眉便要拧杜银宝的耳朵,“你这小子这是要干嘛!你哥哥我千里迢迢从建州给你带了这好酒来,你不感谢哥哥我也就罢了,还跟我这装大爷呢!” 杜银宝被杜金宝这一下掐地够疼,忙要求饶,一旁的杜铜宝已是看不下去,拉开杜金宝的手道:“大哥,你可饶了他吧。” 想想杜银宝,他容易么。 为着个男人般强悍的安然,千里迢迢从建州赶到了边疆,这一呆便呆了五年。这风里来雨里去也就罢了,在那女人堆的女子军营里头,还就他一个男人,滴酒不能沾,寸步小心翼翼,做人已是十分不易,外头还总有人笑话杜银宝,说他就是百花丛中唯一的菜青虫。 前些年战事紧,杜老汉总担心银宝会死在战场上,好在银宝定时定点地往家里寄家书,杜老汉才能放点心。 可杜铜宝到了这边疆一打听方才知道,这些年,杜银宝在刀剑里穿行,那真是几次都送差点送了性命! 家书?杜铜宝看一眼杜银宝简陋的住处唯一当作宝贝儿一般,放在床头边上的匣子,里头可不就是杜银宝提前写的平安家书么?指不定杜银宝死了好几个月,那家书都有人照常给他寄呢! 这厮,真不晓得说他是有心好呢,还是无情好! 杜铜宝叹了口气,道:“银宝儿,你跟我回去吧。咱家墨宝都五岁了,你也没见着,他可总念着你,还有咱爹娘,咱姐,咱姐肚子里又有了……你说你都五年没回家的,你总要回去看一趟吧。” 银宝闷头又喝了一口酒,半晌闷声道:“这仗还没打完呢!” 杜金宝一巴掌呼在杜铜宝的脑袋上,“打个屁!你这个兔崽子!大周大齐两国都签订了永世为好的盟约了,这仗都不用打了,你还在这干什么!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晓得!你说你喜欢安然,五年前一声不吭留了信跟着她便到了这边疆咱也不说什么,五年里你吃了多少苦,咱家里也不晓得,只盼着你能好。女人么,若是她对你有心,你有个盼头在,等多久咱都支持你等,可你看她对你有心么?我看,就是她边上的哪个副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带酒窝的,那个叫猪肉的姑娘都比她对你有心!” “她……”银宝最张了又合,半晌,方才弱弱道:“哥,那副将叫朱柔,你别总喊错人的名字了。” “……”杜金宝提起手,恨不得一巴掌将银宝呼回娘胎里去。这关注点,怎么就这么偏! 可到底杜金宝还是下不去手,手掌在空中停了片刻,杜金宝重重叹了口气道:“杜银宝不是我说你,你大哥我如今好歹也是大齐数得上号的商人,你弟弟杜铜宝,他大小也是个三品官,你大姐夫是当朝丞相,你大姐姐还是一品夫人,二姐夫最次,他也是个京畿县令,就咱家这家事摆出去,多少姑娘扑腾着要嫁给你?好,咱不说咱的家事,就拿你说,你说你五年混到个将军,走出去更是相貌堂堂,君子之分,人看着是有些憨,可女人不都好你这老实人?!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非跟着安然走不可!” “她……她……”银宝又是一阵闷,“他”了半晌也说不出个事儿来,只得低了头,实诚道:“我就是喜欢她。” 知心哥哥杜金宝真是一口血呕在心里,劈手将银宝手下的好酒给夺了回来,气呼呼地便要走。 杜铜宝瞧了一会,见银宝面色犯难,终是下了一剂猛药。 “银宝,我瞧那安然真心不待见你。眼见着仗打完了,我听说安老将军还特意进宫去寻圣上替她求了一门婚,我私下里打听了下,好像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公子……”见杜银宝一副遭了雷击的神情,杜铜宝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大姐在京里也给你问了好几门亲事,你明儿还是收拾收拾跟我回京。爹……爹的身子不大好。” 半晌,杜铜宝终于听到杜银宝闷声的一句,“哦。” 喝了酒,杜银宝却越发清醒,在这边疆的五年,他越发高大,从前,他跟安然差不多高时,两人比武,安然寸劲上来,一下便能将他摔倒在地,可如今,他高了安然足足一个头,每每安然费尽了全身力气,都未必能挪动他半分。 时间蹭一下过去了,这让他无限怀念当初在猎户家的日子。当日分道扬镳,他得知她到了边疆,心里一慌,他也跟着来了。没想到,一呆便是五年。 杜银宝随意晃荡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安然的帐外。 夜光下,安然的帐子里还亮着灯,他走近时,安然的剪影就透过帐子,他看到安然在里头伸了个懒腰,五年以来的陪伴让他知道,安然或许还在看兵书,今日她最需要的,可能只是一杯红糖水,他很想对安然说,这个日子她该好好休息,如果再这么坐着,隔日起来她的脸色会不好看,尤其,她的脾气会很暴躁。 可到底,杜银宝还是没说出口。 杜铜宝最后的一席话像是一把刀,刻在他的心上,哗啦地疼:仗打完了,她要嫁人了,可到底,她还是不要嫁给他。 银宝想起那次仗打地最惨烈的时候,他和安然双双负伤,也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的绝境,他背着她,笑着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当时她都快疼昏了,揪着他的耳朵说,杜银宝,我不想嫁给你。 当时他真的很想问为什么啊,只是当时风太大,安然后面的嘀咕他全然没听进去。 其实那一刻,他便应该意识到,她不喜欢,他再是强扭也不过徒劳。 他还硬是扭了她这么多年。 她该多难过。 银宝想了想,心便有些揪起来疼。 帐子的灯光亮了一下,银宝才发现,屋里的人拉开了帐子,此刻便站在他的跟前。 不打仗时,她最爱穿一袭素衣,头发用一根青色发带简单地束着,有些蓬松的散乱,却让她看起来很是安逸,银宝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心头猛的跳了下,良久,方才喊道,“安将军。” “嗯。”银宝听到安然低低应了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从不关心他的去向,不管他消失了多久,消失在何处,她都是抬了头,低声道:“你回来了呀。” 他真的早该发现,她对他没有情义的。 这几年来,总有几个年轻将领来看他,每每,她都是笑脸迎人,若有志趣相投者,他们更是能拍肩搭背,聊个畅快。他隐约记得从前,安然也是这般待他的,可就是他到了军营后,她便不似从前那样与他有说有笑。 或许他不该捅破那层纱,他在她的身旁,还能长久一些。 银宝琢磨了片刻,也不知道盯着看安然看了多久,只想记住她的模样,直到她的脸上现出一丝微赧的红,他才移了视线,低声道:“安然,我明……” 明日便走……是不是急了些,若是多看一日,会否好些? 这短痛让他熬成了长痛,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差别? 银宝停了停道,咧嘴苦笑,又道,“我明天跟着金宝银宝回京,在此……别过了。” “杜银宝,咱们五天后便要班师回朝。”安然道。 “我晓得,只是我爹我姐想我了,我想早些回去,还有……我爹给我寻了门亲事,我要亲自回去看看。” 杜银宝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假话十分无耻,可说这话的瞬间,他抬头盯着安然的脸,她不过讶异了片刻,神色却丝毫未变,那柄不离手的折扇扇间一抵杜银宝的肩头,“是哪家姑娘,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相见么?迟个四五日也不成?” 杜银宝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 勉强扬了笑脸,他笑道:“不成,我得娶媳妇儿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安然的一抹笑,可终归,她的笑不归他。 恍惚间,银宝终是听到安然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的长呼吸,以及那锥凿着他心的两个字。 “恭喜。” 恭喜……究竟是于他的醒悟,还是于她的解脱,再无从判定。 银宝嗫嚅了片刻,停留在唇边的“对不起”终究未能说出口。 第二日一早,杜银宝终于离开了呆了五年的女军营。 不告而别。 在他走后的半个时辰内,女军营里,安然那柄不离手的折扇,生生被她撕成了两半。 “杜银宝,你这头猪!”安然低声怒吼,此刻她的桌面上安稳地放着一碗红糖水,远方,那头被咒骂的猪,毫无知觉地打了个大喷嚏…… ☆、番外:女上男下(下) 番外五、安宝之女上男下(下) “公子来自何处?”眼前的人媚眼如丝,瞧着银宝的眼神全是艳羡。 提了如玉的素手,茶壶轻点,转而溢出一道清香,那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端到银宝的跟前。 “公子喝茶。” 言语间端的是温柔,可银宝却是不由自主地颤了两颤,心里头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句:“靠!” 这真的不能怨他骂人。 你说他杜银宝容易么!在边疆这么多年,回来也不过是想休息休息,怎奈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呢,一个个的,都寻着个中缘由,明里暗里劝他赶紧成亲。 先是杜金宝,每日以各种缘由让他跟在身边,今日会会这位千金,明日见见那位小姐,便是十五赶集,杜金宝也非要带着他。光是那几日,银宝就见过多少姑娘? 银宝摸着良心讲,那些个姑娘确然很好,一个个温婉有之,大方的紧。前一回,银宝就见着一个,真真是大美人儿一个,皮肤细腻如雪,笑起来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弱柳扶风。这样的可人儿,银宝是真试着去喜欢的,可真真聊上天时,银宝才将将说道那日他在战场杀了几个敌人,一时间血溅三尺,将他一身染了个红,那姑娘捂着嘴巴便要吐,至此,他再也没见过她。 可惜,真真是可惜。 他说起时,杜金宝一把拎了他耳朵骂道:“有你跟大家闺秀说杀人场面的么!脑浆迸裂,四肢离散,你说这个,谁不怕!” 银宝这才知道,那姑娘听完之后做了几日的噩梦,竟是吓到了,害的金宝登门道歉了好几日,人家爹爹才肯重新见他。 得,弱柳扶风,不适合他。 他姐夫长安,手底下认识的人可多吧,听说了这个事儿,拎着他去见了位姑娘。听说是个将军的女儿,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长安信誓旦旦地说,这个绝对适合他,三请四请,非要两人处处。 刚刚开始时,银宝也觉得那个姑娘着实是不错,个儿高大,都快同他一把高了,两人站一块,就跟兄弟一样。那姑娘说话也爽快,说到激动处,总爱搭着银宝的肩膀狂声大笑。 “兄弟,我跟你说,当初我跟我爹去打猎,我徒手便宰了一只鹿,真是爽快透了!” “……” “宝儿,不瞒你说,我爹那些部下可没几个能打得过我!我一挑三都没个问题!” “……” 这姑娘,最爱说的,便是她有如男儿一般凶猛的历史。每每此时,银宝都觉得,自己握着那姑娘的手,特别像是左手握着右手,没差别。终有一日,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想嫁人么?” “嘿嘿,嫁人啊!”那姑娘压低了声音道:“银宝哥儿,不瞒你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爹不大同意,所以我决定,晚一些便去私奔!” “……”这姑娘做女人粗糙了些,可为人确实可爱的。 只是银宝不明白,这般粗糙的女人都有对象能一起私奔,怎么他这么精致的男人……哦呸,他这么优秀的将军,至今无人问津? “细致的你嫌太柔弱,粗糙的你嫌太粗犷。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他大姐杜秋娘终有一日怒了。 银宝托着下巴想,是了,他要什么样的呢? 能文,能武。战场上能制敌,情场上能暖心。最好是爱穿一袭白衣,笑起来不冷不热刚刚好……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笑脸来。那一袭白衣在脑海里闪现,他突然生了一个念头:若是那个人换做女装,比世上任何人都好看。 他只看她穿过一次女装,在那段偷来的时光里,在那座山上。 可她此刻,又在何处? 频繁会见各路女子的日子,在他消耗了各路人马的热情之后终于停止。那一日杜秋娘气地在场中指着他直发抖:“杜银宝,我小时候就该剃了你的头当和尚,省得还要替你操这份心!” 他原以为,这已经是事情的终点,可哪里晓得,这才刚刚开始。今儿一早张博兴来,瞧着他的脸好一会,方才拖着他到一旁低声道:“银宝啊,哥哥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么哥带你去个新鲜的地方散散心?” 那时候,杜银宝真以为张博兴是个好人来着,为了摆脱金宝和他姐夫长安,银宝乐颠颠地跟着张博兴出去了。 可这算什么?这就是张博兴说的新鲜地方? 杜银宝的脸蹭一下由红转黑再变紫:这眼前是什么景况? 他张博兴竟然要叫个男人来伺候他? 为什么这个男人面如凝脂,生得比女人还漂亮?还有,为什么这个男人对着他,还要挑个小媚眼儿,眼波里流转的皆是情义! 什么玩意儿啊! “公子喝茶呀!”眼前的男人细细的说了句,婉转一笑,真是美如天仙,可是杜银宝却是险些喷出一口热血。 他几乎是仓皇逃出屋子,将将走到院子里,却是看到不远处的张博兴站着个个儿不高的人。那人女扮男装的功夫委实太差了,连银宝都能看出来,那是个女人。可是那女人此刻却是狠狠踩了一脚张博兴的脚,哭着冲出了小倌馆。 一群男人们将头伸出屋外,张博兴梗着脖子骂了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两个男人吵架啊!”说话间,竟是冲了出去寻他,连银宝站在一旁他都没看到。 银宝侧着头暗笑,真真是遭报应了。那人想必便是安宁公主吧? 听说,张博兴为了摆脱她,还去参加了什么劳什子的花魁大赛,虽人人都知他是男子,可当日花魁大赛他可是大获全胜。只可惜,那日最让他出尽风头的却不是这花魁之名,而是他夺得花魁之后,安平郡主一身男装,款款而去,在全城人的跟前,求娶花魁张博兴为妻。 当时的场面听铜宝绘声绘色地说起来,啧啧,真真是让人惊奇。 颠龙倒凤之事,世间少有,偏生,被张博兴遇上了。 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安宁的张博兴方才那般紧张,又是为了谁? 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哟,一笔糊涂账! 银宝暗自笑笑,走出小倌馆的瞬间,他看到不远处背对着他的人,他突然立在大街上,如被雷劈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他突然想起,也是前几日,他在这大街上,其实是看到安然了。 那时候,他远远地站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与平日不同的是,她换做了一袭女装,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分明是极淑女的一身衣裳,若是配上相称的发型,真真是完美至极。可是她却用一根竹木簪子随便绾了青丝,一如往常在军中。 他回来不到五天时间,大姐便告诉过他,安然跟他是前后脚一同回来的。他在不停见各色女子的同时,安将军也押着安然在见各色男子。 “分明前些日子还在谈安将军的婚事的,原本还等着皇上赐婚,不知道怎么,又突然就消停了,反而成日被安将军押着去见人。她真是奇怪的姑娘,旁的姑娘恨不得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她却特别抗拒女装,被安将军逼得没法子换了,总算是换了身衣裳,可是这头发却不爱打理。” 当时他远远地站着,便听铜宝眉飞色舞地同金宝说这个事儿,他走近时,两人都消了声,等他走远了,铜宝又嘀咕道:“听说是头上那根破木簪子,谁都碰不得。安将军有一回看不过眼,拿了上好的玉簪给她,她回头见那木簪子不见了,气地好几天没跟安将军说话呢,啧啧!奇怪的姑娘!” 银宝那时候原地站了很久,愣了很久,当时,他真真是不信。 可如今,背对着他的安然,头上依然只簪着那支木簪子。 那根木簪子上头的纹路,他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那是他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蝶恋花的簪头里,他还刻了个小小的安字。 他送她时,她还嫌弃说不好看,随手却是戴在头上,从未见她摘下。 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习惯了而已。正如他于她,也是一个随时能戒掉的习惯。 可是,这个习惯,她换做了女装,却依然坚持着! 她还敢说她不爱他?她还敢说她心里没有他! 银宝失声笑了笑,心里头唯独一个声音催促着他,“杜银宝,你忘不了她。五年了,她早就融进你的生命力,再也戒不掉!” 若是她再不从,他便逼得她从了罢! 他快步向前,便听到她满怀歉意地对那男子说道:“真是对不住,我家中还有要事,必须要回去趟……” “安老将军说了,今儿不论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许我放你走。安老将军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那男子摇着把描金画扇,眉眼间说不尽的风流。 “王爷,这……”安然一迟疑,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她还未回神,那人却是直接将她报到了怀里,安然大吃一惊,双脚悬空时,出手便要扼住那人命脉,那人却是笑嘻嘻地看着永平王道:“小王爷,真不好意思,这人,今儿归我了!” “半途劫我的美人,本王可以到圣上跟前参你一本的,杜将军。”那人又摇了摇扇子,脸上的笑意颇深。 “王爷这话便说错了。这美人,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杜银宝低了头,含了笑问眼前呆了的美人,“然儿,你说,是与不是?” “……银宝。”安然终于怔住了,待回过神来要挣扎,杜银宝却是牢牢地抱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穿街过巷,沿着那小倌馆的门,一路往前走,直走到那个媚眼如丝的小倌屋里,那小倌低低笑了两声,识趣地走开,出门时,不忘带上门。 “杜银宝,你带我到这来干嘛?”安然怔怔地问了句。 “因为只有这里最近。”银宝应了句,随手却是拔去她头上的木簪子在手心把玩。 “别!”长发披两肩时,安然反手便要去抢那簪子,银宝却是躲开她的手,熟悉的温度在掌心蔓延,在那蝶恋花里,小小的“安”字一旁,在更加隐蔽的地方,不知是谁,依样画葫芦地刻上个“银”。 “安然,你还敢说你不爱我!”银宝低声的笑了笑,而后却是扬了笑脸,用足了底气问道:“安然!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你疯了,杜银宝……”安然惊慌失措的便要走开,却只觉腰间一紧,银宝已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的唇上附上柔软,初时,还是浅尝辄止,安然挣扎了两下,银宝却是不肯,灵巧的舌势必撬开她的唇,她的齿,反复磨着绕着,霸道到让人无处可退。 她不过微张了嘴,银宝的舌已是溜了进来,将舌慢慢扫过她的贝齿,细致地让人脸红心跳,而后,却是将舌与舌缠绕,不休…… “杜银宝,你这个傻子!”这个吻停止时,安然只记得伏在银宝的肩头大力的喘气,还有银宝在她长足的喟叹。 “安然,你喜欢我。”银宝抱着她的腰,斩钉截铁道。 “啪……”安然抬手便要给银宝一巴掌,眼底里全是泪水。银宝却只是笑,拿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抵着她的头道:“是,我是傻子。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都是爱我的。” 再次附身相吻时,再无挣扎。 ****** 番外之番外——“我不想嫁给你” 许久之后,当杜银宝想起许久之前的那次对话,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杜银宝:“安然,你为什么说,你不想嫁给我?” 安然:“我什么时候说过?” 杜银宝:“那次,我差点抱着你跳崖的时候,我问过你,你就是这么说的。” 安然:“……” 安然:“杜银宝,你这头猪!” 那天,他背着她,笑着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当时她都快疼昏了,揪着他的耳朵说,杜银宝,我不想嫁给你。 当时风太大,安然后面的嘀咕杜银宝全然没听到,可今天…… 安然:“当时,我说的是,杜银宝,我不想嫁给你……等打完了仗,我娶你!” “……安然,我是男人,凭什么让你娶我!” “因为你打不过我啊!” “谁说的!” “我!” “……好吧,你娶我!安然,你愿意娶我么?” “我愿意。” ******************* 作者有话要说:小娘子至此全部结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 繁体出版书已经上市,内附两个独家番外,是关于秋娘和长安,以及他们的儿女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能出版多亏了大家的支持,送上封面给大家: 新文: 《重生小娘子的美味人生》 向云欢一直以为她的夫君是个病痨子,嫁过去之后,那幸福和性福都是没保障的。后来才知道…… 向云欢:宋长平你这个伪君子! 宋长平:一般一般,多谢夸奖。 向云欢:…… 宋长平:向云欢你这个毒娘子! 向云欢:还好还好,承让承让。 宋长平:…… 其实,这就是对炮灰夫妻相爱相杀,既温馨又狗血的故事,吃货们可以稍微关注一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