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秦末,直面霸王》 第一章 秦少府章邯 (ps:新人新书,求收藏追读。另,本文有金手指) 寒风呼啸,旌旗猎猎。 墨色小篆铁画银钩,如飞龙舞凤攀上大纛,勾出一个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秦’字。 夜间的薄烟笼着漫天寒气席卷而来,巡营的军士盔甲上附着滴滴水珠,沁着透骨的寒意。 暮色霭霭,夜尚未深沉。 天边依稀透着几分夕阳的霞光。 中军大帐,灯火早早点亮。 长宽将近两米的布绢被悬挂在烛光前,墨笔勾画着细致精准的地图,将一片阴影投在帐篷上。 一员束发着甲的男子站立大帐中央,左手按住腰间铜剑,静静注视着地图,面沉似水,默然无言。 他是秦少府章邯,大秦最后的壁垒。 可现如今,他的身体里却是一位来自两千多年后的穿越者。 章邯全盘接收原身记忆后,也算是弄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不,应该是绝境。 这里叫棘原。 棘,酸枣树,茎上多刺;泛指有刺的苗木。 原:平原、原野。 大意也就是一片难以行走、开拓的树林。 这个地名在历史上可能不太出名,那换种说法吧。 棘原北边没多远就是巨鹿城,项羽破釜沉舟打出成名之战的巨鹿城,而后的他连战连捷,开启了无敌的前半生。 至于让项羽连战连捷打得溃不成军的是谁? 呵呵……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章邯穿过来的时候,兵败巨鹿的历史剧情还未开始,但也没差多少了。 距离斥候汇报项羽破釜渡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原身并未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做出部署调整。 无他,唯信任尔。 围困巨鹿,是秦军二灭赵国、收复赵地的最后一步,而眼下负责这一步的将领是大秦军方的二号人物——秦将王离。 这位还有个更加煊赫的身份——王翦之孙。 这是有家学渊源的。 诸侯联军约摸十万人,在巨鹿以北屯兵月余,却畏缩不前,只在初期有过以小股兵力进行试探的举动。 而王离在面对这种试探的处理方式也非常好,直接一口吞下,不留丝毫余地,给予联军强有力的震慑。 此后月余,联军再不敢动弹,只眼睁睁看着巨鹿被围到山穷水尽。 原身觉得,王离手里握着二十万秦军的百战精锐(老秦人、长城军),军略谋划亦是尚可,总不至于被一个名声不显的毛头小子领着五万兵马给破了吧? 而且原身也有自己的打算: 其一:大军出征,粮草后勤最为重要。棘原临江,建有码头,是粮运的重要枢纽。为防粮草被断,此地必须重兵把守。 其二:巨鹿墙高城深,粮草储备充足,王离久攻不下,而天下局势却日益崩坏,不能继续死磕下去。不如主动露出破绽,引蛇出洞。 以当世之人的眼光来看,原身这一步棋走得还算可以。 付出代价,获得收获,属于本手。 可原身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项羽,兵家四势之一的兵形势集大成者。 王离也算当世将才,可惜撞见了项羽。 换王翦来才有六七成胜算。 章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场谋划…… 算了,不看,惨不忍睹。 在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章邯第一时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谋划,并派遣别将(副将)统帅五万兵马去接应王离的败兵。 没错,他当时就已经断言是败军了。 斥候只看到了还在焚烧的艨艟和被砸烂在滩头的釜。 根据这些情况看来,楚军已经渡河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被搁置的一天时间,项羽此刻早已与王离部交手。 输赢已是定局。 派去的别将主要是为了收拢败兵,接应那些将领。 章邯接下来无论是战是降,都必须要确保手中的力量足以支撑他坐上谈判桌。 刑徒军在面对项羽时绝对是不堪一击,更别说接下来还有一位当世军略无双绝顶的兵仙在虎视眈眈。 眼下时间紧迫,能够提升军队战力的手段很少,章邯只能以长城军团里的老秦人为骨干插入刑徒军,加强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和执行力。 一念至此,章邯收回目光,活动着麻木的身躯,长吐出一口浊气。 伴随着他的动作,盔胄的甲片相互碰撞,清脆的金铁交击声打破了大帐中沉闷的氛围。 周围的环境仿佛在那一刹那活了过来,时不时能听见虫鸣与巡营士卒的脚步声。 章邯回到主位,一屁股坐了下去,修长的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疲倦的身心总算得到缓解。 从金乌高悬到日落西山。 他在这站了整个下午,大脑前所未有的极速运转,疯狂进行头脑风暴,想在这十死无生的局面中开出一条生路。 原主堪称不世出的名将,章邯全盘接收了他的记忆,虽然缺乏亲身的实战经验,但也远比纸上谈兵的赵括强出太多。 可那又如何? 依旧是破局无望。 “章邯是真的倒霉!” 主位上的人闭着双眸,口中喃喃,既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说原主。 前者从文明时代穿越到了这个纲常崩坏的乱世。 后者明明是当世堪称前五的名将,可偏偏先后遇到了第二和第一,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巨鹿败,巨鹿败,巨鹿败完废丘败; 废丘败,废丘败,废丘败完...人没了。 “我该怎么办?” 投降项羽,秦兵会被坑杀,自己失去依仗后照样死路一条。 退回关中,赵高不会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机会,还得同时面对刘邦和项羽的兵锋。 流窜海外,自立为王? 就在章邯思绪百转时,一道清脆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同时还有一张面板在眼前徐徐展开: [滴,无线电指挥官模拟器启动! 指挥官阁下,请选择模拟器对您的称呼:将军\/元帅\/大帅\/指挥官\/执政官\/冕下……] 章邯傻眼了。 章邯欣喜若狂。 章邯一不留神磕到了右脚小拇指。 戴上痛苦面具的他斟酌过后,还是选择了一个符合眼下时境的称呼 [已选择称呼:上将军! 模拟器正在启动:1%……100% (初步加载,可能需要耗时稍久,将军请耐心等待。) 正在分析当世时局:1%……100% 正在载入本世界将领军略才智、用兵偏好、性格特点等各项数据:1%……100% 一切加载完毕,正在进入模拟器:1%……100%] 第二章 连败两场 [滴,进入模拟器!] 章邯眼前一黑,猝不及防之下伸手向前想要抓握住桌案边角,却是什么也没抓住。 当光亮再现时,他才发现自己眼前已经换了片天地。 这是与秦军大帐截然不同的环境。 一个非常现代化、科技感十足的指挥部。 面前那宽阔的三维立体全息投影地图,让章邯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后世。 [上将军,请允许末将为您介绍,您面前之物被它的开发者取名为‘三维立体全息军略地图’……] 絮絮叨叨的机械音令短暂失神的章邯回过神来,他舔舐着干涸的嘴唇,一边听着介绍,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个指挥部。 结合所见,他听明白了这个金手指是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战争模拟器吗? 模拟出来的将领在相同情况下会与现实中的将领做出近乎完全相同的决定(99.99%)。 章邯在这片空间中扮演指挥官,面前的三维地图是战场,也就是巨鹿北至棘原的这片区域。 图中占据山丘的绿色旗帜代表自己能够直接统帅的刑徒军本部兵马,红色旗帜则是代表敌人,蓝色旗帜是友军。 章邯无法走出这个指挥部,他只能通过放大和缩小地图来观察部队与战场。 当然,在双方距离过远或是斥候没有发现敌情的情况下,敌军的方位并不会标注在地图上。 眼下根据章邯手中掌握的粗略情报,地图上显示在巨鹿附近有三支红色旗帜,分别打着不同旗号。 只不过,因为双方未曾直接交战、前方战报也未传回,情报不够具体,所以红色旗帜周围散布着一层薄薄的迷雾,章邯是不能放大地图查看其具体情况。 当模拟开始后,章邯需要通过自己的判断下达指令以及协调各个部队的行动,同时还要注意资源的管理和战局的掌控。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需要根据战局的变化及时调整战术,以认真制定的计划全面指挥作战,最终获取胜利。 模拟器会结合当世的传令手段、章邯手中部队的服从力以及他本人对部队的掌控力度,来决定他所下达的命令能精确到哪一层级。 将所有介绍听明白后,章邯轻轻啧了一下:“比如...第一排最左侧机枪手向前挪五米?” 秦军军纪之严苛,哪怕后推百年也依旧堪称翘楚:将令下达,上至别将,下至兵卒,有敢违背者皆连坐。 可就算如此,掌控力度也不可能下达到个人,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如果是放在后世,有了单兵通讯系统,这句话说不定还真能成为所谓的‘微操大师’。 可惜,现在只能当个笑话听听。 [上将军,请问是否开启模拟?] 章邯面色趋于平静,只是眉间还有些许皱起。 他目光盯住三维地图上那面打着‘楚-项’的旗帜,撑在腰间剑柄上的左手微微用力、收紧,随后又猛然放开。 丑媳妇迟早见公婆。 总得亲手称量一下‘项羽’的本事吧? “开始模拟!” ………… 拉动地图,放大。 一支正在行军的部队出现在地图上,两杆大小分明的大纛迎风翻腾,大的上面写着‘秦’,小的上面写着‘赵’。 别将赵琦。 这是章邯从少府带出的慧才,生性沉稳,在统筹调度方面是一把好手,勉强能够弥补军略上的不足。 章邯看着那张脸,微微颔首。 地图精准性很好,甚至可以放大到能看清每个人。 “查看我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以及调令能下达到的层级。” [掌控力:69%,服从力:63%,命令可下达层级:军侯] 军侯吗? 还不错... 章邯点头,还算满意。 在大秦的军队制度中军侯统帅千人,是中低层将领。将令能下达到他们手中,就已经能保证命令的执行力。 这支部队还在行军,而巨鹿城下的蓝色旗帜(王离部)却蒙上了一层迷雾。 章邯默默看着,并不曾出言下达命令。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章邯,都不清楚项羽的兵法特点。 与其冒冒失失莽上去,不如花一次模拟机会,摸清楚情况。 反正模拟并不需要付出代价。 模拟器中的那道机械音也不催促,指挥部中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外,仿佛陷入了沉寂。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琦没有选择连夜行军,而是在天色还未暗下来之前就安营扎寨。 翌日清晨,方才继续行军。 就在赵琦的队伍迫近巨鹿城时,场中异变陡生。 原本位于巨鹿城下的那支蓝色旗帜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赵琦所部的前方,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支写着‘楚’‘项’二字的红色旗帜。 双方此刻正处于交战状态。 三维地图中的赵琦很快做出决断,章邯虽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能看见五万刑徒军正在转变阵型。 以少量轻车(战车)为锋矢,两侧辅以骑士同行,后续大量材官(步卒)尾随。 这是普遍却实用的攻击阵型,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刑徒军里的轻车与骑士都是从咸阳守军中抽调,数量太少,导致锋矢特别薄弱,阵型显得臃肿,后续冲击力也难以为继。 最重要的是... 王离所部与楚军混杂在一起,直接以车骑冲锋,岂不是要连着袍泽一同杀掉? 章邯摇摇头,给赵琦的水平打了大大的问号。 时间还在继续流逝,后续发展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项羽反应很快,想法也与章邯如出一辙。 他没有理会后方,而是借着刑徒军的冲锋因王离麾下部卒而迟缓的时机,直接冲阵上前,斩下想要汇合援军的王离。 这时候从巨鹿城方向又赶来两支红色旗帜,是陈馀统帅的诸侯联军和巨鹿城内的赵军。 项羽与之会师后,又回过头来,将赵琦所部冲散,再斩下赵琦的人头。 而后驱赶败军往棘原而来,利用乱军冲击棘原大营…… [战败,模拟结束。 上将军,是否需要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章邯对于项羽的锋芒有了初步认识,这次直接上手操作。 “命令:赵琦所部,斥候前趋二十里。” “命令:如遭遇混战,材官正面接战,轻车与骑士绕开战场,往巨鹿方向行十里,防备诸侯联军来援。” “命令:各部裨将率本部兵马,于棘原大营外构筑防线。” 受古代通讯手段限制,传达命令需要时间,所以章邯不得不同时下达多道命令。 “啧,太麻烦了。兵贵神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有时必须亲临前线进行指挥。”章邯在心里吐槽了两句。 [正在传达命令,所需时间:半个时辰] [正在加快时间流逝] 半个时辰在模拟器的加速下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赵琦接到命令后没有质疑,立刻将斥候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二十里,并且在发现楚军后也完全按照章邯的命令行动。 项羽在发现后方被抄之后做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他立刻分兵,一部分跟随自己继续冲锋,一部分回撤顶住秦国援军。 赵琦在章邯期盼的目光中... 连冲三次都没能冲破楚军防线,最后的结局走向又回到了第一次的样子。 [战败,模拟结束 上将军,是否需要重新开始?] 第三章 不就是破釜沉舟吗谁不会啊 章邯抬手在眉间轻轻按揉,以缓解用脑过度的疲惫。 又败了…… “查看战场中项羽所部的兵力。” [战场混乱,无法查看。] 那王离麾下的兵力想必也是无法查看。 “查看与赵琦所部正面对战的楚军兵力。” [根据斥候观察,有材官万余(受战场混乱影响,偏差约千人上下),轻骑五百。] “五比一的兵力,后方还有王离部在夹击,却三次都未能攻破楚军防线……” 章邯眯着眼,如目光落在赵琦身上,带着些许不满。 原主由少府空降成为武官,赵琦是作为原主的亲信被从少府属衙调来协助原主掌控这支刑徒军。 正因是亲信,白日里章邯才会下意识派遣他前往巨鹿接应溃军。 “统筹能力不错,但是过于死板。不适合作为先锋,反倒是让他负责后勤、守城、筹措粮秣等不需变通之事更适合。” 原主连战连捷,威信早已深入人心。 章邯现在对刑徒军的掌控力度不再需要亲信来制衡诸将,他结合原主的记忆,打算等此战结束就给赵琦换一份工作。 可是此战该怎么结束呢? 短时间内凭借刑徒军正面击溃项羽,这是天方夜谭,韩信和原主都做不到的事,章邯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办到。 正面不行,那是否可以…… 章邯的视线在场中来回扫视,突然间眼睛一亮,唇角缓缓上扬。 “重新开始!” 地图上的标志退回原位,一切都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命令……” ………… [战败,模拟结束 上将军,是否需要重新开始?] “差一点,就差一点! 重新开始!” …… [战败,模拟结束 上将军,是否需要重新开始?] “我就不信了... 重新开始!” …… [战……] “不用问了,直接重新开始!” …… 一连十败,每次都只差一点。 章邯此刻哪还有秦国上将军的威仪? 腰间那把由胡亥亲手托付的长剑都被丢在一旁,眼眶中血丝蔓延,反倒像一个输光家产的赌徒。 “娘希匹,玩我呢?张耳反应如此快?陈馀的统率能力如此强,诸国联军在他手中都如臂指使?” 若是真这样,他们又怎么会被原主打得丢盔弃甲? 最后一句话还没问出来,可模拟器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平淡的机械音没有一丝感情:“上将军,原主是原主,您是您,有了记忆并不代表您能完全将原主的本领融会贯通。” 能打的他们溃不成军的是秦少府章邯,而不是一个从后世来的章邯。 至少目前不是。 章邯僵在原地,却没有反驳,脸色逐渐趋于平静。 “你说得对。” 他承认了,目光继续游离在地图中,试图寻找破局之法。 “我只需要刑徒军再增加一点点战斗力就行,一点点……” 话音落下,他手指无意识的点击着屏幕中六支颜色不一的旗帜。 “兵力?凑不出。 掌控力? 服从力? 命令可下达层级? 军阵配合度? 练兵熟练度? 啧,这些在短时间内都无法改变。 军心? 凝聚力? 军心?!凝聚力?!” 章邯猛得直起腰,“我好像找到破局之法了。” “重新开始模拟!” …… [恭喜上将军,此战小胜,逼退诸国联军!] 听着耳畔机械音响起,章邯哪怕再镇定也难免露出一抹喜色。 “退出模拟器!” ………… 睁开眼,章邯已经回到中军大帐,透过帷幕看了眼帐外的日晷,发现时间与自己进去时相差无几。 他当即站起身,快步朝帐外走去。 “传我将令,让各部裨将立刻收拢所能携带的最多粮草,拔营起寨。 右军以中军为前锋,目标巨鹿,全速行军。 前后两军与辅军退往邯郸,若事有变,拼死守住邯郸城!”(左军为赵琦所部) “让两个传令兵去追上赵琦将军,令其斥候前趋二十里。再让他设法给王离将军传信,让其不要慌乱稳住阵脚,两部合力拖住项羽。 告诉赵琦,不要怕乱,大胆穿插,以乱治乱,不要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唯!” 随着将令下达,整个棘原大营全都躁动起来。 章邯背负双手,遥望北面,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半个时辰后,中军已经上路。 他在爬上战车之前,回望了一眼大营,招招手唤来一个从咸阳正军中抽调来的老秦人,俯身在这人的耳畔低声嘱咐。 “将军……”老秦人听完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诧异,脸色说不出来的古怪。 章邯定定地望着他,并不解释:“这是军令,去做便是,就说是我吩咐的。” 在这灼灼的目光下,老秦人低下了头:“唯!” 右军与中军合在一起将近八万兵马,走出大营之后就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 潜龙出渊,注定不可一世。 “一会若是见到火起,尔等便大声将绢布上的话喊出来。切记,一定要说这是本将亲口承诺。” 章邯将几十张写了字的绢布散给一众识字的骑士,千叮咛万嘱咐。 骑士们轰然应诺,催动着马匹散开。 …… 火焰熊熊燃烧,映红了大半边天际,让云彩都羞红了脸。 “百将,吾等如此……” 拿着火把的老秦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身上的甲胄都染上了草木灰。 在他身侧,之前被章邯暗中嘱咐的老秦人转过头,低声呵斥:“休要多言,此乃将令,吾等尊令行事便可。” “……唯!” “只是可惜了这些粮食,不知是我大秦多少黔首的辛苦积攒。” 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声音随风被火焰撩卷、消逝。 “损失些许粮食而已,总比袍泽们丢去性命要强。只要此战能胜,一切都能回来。” “就算此战能胜,这天下又要何时才能平定下来呢?” 他们这群人里面有不少是昔日平定六国的老卒,天下征伐不断,他们倦了也累了。 这位百人将瞥了眼出声的那人,眼中眸光闪动,开口安慰道: “快了,快了... 章邯将军的本事,你们也见识到了,依我看来不在当年武成侯之下……” “百将,你又在哄俺们了。” “吹牛不害臊。” 百人将摇摇头,知道这些下属的心思,并不在意他们的打趣,而是默默地将火把丢进火焰中。 第四章 夜未央,乱已生 火,映红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仿佛落日的余晖,好似大秦在濒死之际奋力一搏下的刹那芳华。 “走水了,后方营垒走水了!” “快救火,快去救火!” 还未走出太远的军卒们回望大营,诧异的神色中带着一抹惊慌和焦急。 是被人偷袭了营寨吗? “无需惊忧,尔等无需惊忧!继续行军,营寨是上将军派人焚毁……” 手握绢布的骑士们催动马匹来回驰骋,口中同时大声呵斥,试图稳住躁动的士卒: “上将军有言:吾等所携带的粮草不过三日,眼下已经没了退路,唯有一往无前,攻下巨鹿,才能有活命的口粮……” 此话一出,不仅没能稳住局面,士卒们反而更加躁动,若非各营主将勉力压制,说不定当场就要来一次哗变。 “上将军是欲逼着吾等送死不成?” “怕是想踩着吾等尸骸封侯拜相吧?” 沸反盈天,诸多质疑声响起,几乎就要认定章邯是想将所有人绑在一起成就他自己的泼天富贵。 走在前方开路的中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不断有士卒用不解与愤恨的眼神瞥向屹立在战车上的那道身影。 “上将军小心……” 战车上的驭手察觉到了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意识侧身挡在章邯面前,视线虎视眈眈横扫一圈,像是在警告。 “无妨,话还未说尽。” 章邯拨开面前的亲信,面色平静毫无畏惧之色,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更全面的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 他知道刑徒军毕竟不同于项羽麾下的楚军,仅仅凭借‘破釜沉舟’反而更加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之心,所以他稍稍改了一些。 萝卜加大棒,一向是最好的御下手段。 驭手没听懂:“话未说尽?什么……” 下一刻,伴随着骑士们的呼喊,他就明白过来了。 “传上将军令:此战斩甲士首一级者,脱贱籍,准入大秦户籍。 斩首二级者,记军功。 后续一应赏罚晋升犹如老秦人。 另,上将军开私库恩赏:斩一首级,赏粟米一石(秦1石=30.75公斤)。若是战死,抚恤翻倍,赏赐翻倍,决不食言! 诸君,封妻荫子,就在今朝!” 这是大秦相较于山东六国而言的优势所在:唯才是举,军功至上。 在山东六国,就连韩信这种天下无双的大才,也因出身寒微而被项羽蔑视,更别说寻常黔首了。 列阵长达十数里的刑徒军竟在此刻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有人发出质疑: “此言当真否?” 有骑士听到了,立刻回应:“秦法为鉴、商公为鉴,上将军亲口承诺,绝无虚言!” 其他骑士也跟着一同呐喊,同时策马奔行,将这句承诺带往全军。 刹那间,军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封妻荫子,男人的浪漫。 这些当了半辈子底层的刑徒们心中早已压抑着满腔野心。 他们见过贱籍的生活,知道如果此刻不抓紧时机往上爬,那就得做好这一辈子、下一代、下下代、一代代被肉食者们踩在脚下的准备。 章邯的视线随着欢呼声转了一圈,看着这些人脸上的兴奋中夹杂着野心,面无表情地将头颅微微昂起。 下一刻,他高举长剑:“大秦,风起!” 周围的亲信迅速反应过来,跟随着他一同高呼,声音如波浪般迅速传向远方:“大秦,风起!” “风!风!风!” 雄浑的迎合声将天上云彩震散。 章邯拔出长剑:“大秦,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伴随着阵阵如浪潮般的高呼,刑徒军也一同举起手中武器,兵戈锋芒直指天穹。 “破巨鹿,杀赵王!” “杀赵王!” 为表决心,章邯命令驭手催动战车来到整条行军队伍的最前端。 “诸君,章邯与尔等同在,若是遇战,邯必为先登,绝不退缩于尔等之后!” 为将者,身先士卒。 这无疑是振奋军心最好的办法。 “上将军得陛下登台拜将,尚且将生死置之度外,不避锋矢,敢为先登。吾等不过黔首、流氓,又岂有惧哉?” 有甲士立在战车上振臂高呼,长戈横扫,发出令人胆寒的破风声。 “有何惧?吾愿为马前卒,若遇战阵,必护卫于上将军之前!” 不断有人应合,但都被章邯压了下来。 最终依旧是章邯领着亲信与护卫走在最前方,只不过此刻在模拟器中的军心与凝聚力却已经来到了93%,算得上是一支悍不畏死的队伍。 他侧身回望,目光先是落在映红晚霞的火光上,随后扫过一眼望不到头的行军队伍,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 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章邯对于这句话深表认同,所谓的身先士卒,只不过是借口。 他的真实意图是领路。 放眼春秋战国、乃至更遥远的夏商周,没有几位将领敢领军打夜战。 因为这个年代黔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营养的缺失使大部分人都患有夜盲症,夜间行军就是睁眼瞎,无异于送死。 可章邯不同。 他有地图,还有模拟时期连走十遍的经验,就连待会哪个曲的士卒会崴到脚,他现在都一清二楚。 “传我将令:材官之中,每一伍点起一支火把。轻车部曲,每一车点一支火把。骑士环绕轻车,十人一支火把。 另外,让每位军侯亲自上马,来回检阅所部兵马,不要让任何一个士卒掉队。” “唯!” 身侧,立刻有传令兵领命而去。 章邯特意吩咐过多带火把,去烧营垒的百人将也得到嘱咐,拖了几十车火把回来。 至少今晚是足够用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王离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形式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员充当锋矢、在阵中肆意驰骋的银盔白袍楚将。 王离自小磨练武艺,已经算得上是高大魁梧,可在这员楚将面前却是远远不够看。 兵戈在此人手中上下翻飞,暗红的鲜血浸染征袍,楚军的轻骑跟在他身后仿佛可以杀到天涯海角。 真是天上降魔主,好似人间太岁神。 第五章 被架在火上烤的王离 一日四败,溃不成军。 那道如魔神般的身影深深刻在了王离的脑海里,就像是梦魇。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再也比不上大父。 而且日后再面对这员楚将时,他也会失了先机。 “吾等要成瓮中的甲鳖了。” 王离苦笑着喃喃低语。 本就不是项羽的对手,如今更是将二十万精锐折损过半。 “将军何出此言?上将军在棘原驻扎,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吾等只需坚守营垒,静待救援。” 有别将提出建议,想要收拢败军,撤回营寨。 “仅仅一日便有四败,粮草尽失、折损精锐数万、丧师辱国...” 王离垂着头,将门虎子的傲气似乎被项羽一杆子打散:“上将军就算应对及时,也得明日乃至后日方能赶到,可楚军掘开运粮甬道,军中一粒余粮都未曾剩下。 吾等本是颓唐败军,若是再无粮秣支应,又能撑多久呢?” 身侧皆是心腹将领,王离不需要担忧说出这种话会影响士气。 可饶是如此,周遭的气氛也瞬间陷入凝重。 “似乎...” 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王离握住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整个人透出一股无力:“鸣金收兵吧!今夜做殊死一搏,若是冲不出去,吾等皆是死路一条。” 周围的将领叹息着应诺:“也只能如此了。” 说个天大的笑话:五万楚军围困了将近二十万大秦戍边军(长城军)。 当然这也是王离骄纵轻敌的下场。 最开始他只是将楚军当做与诸侯联军一般无二的胆小鼠辈,因此只派了一营四万人去驱赶破坏运粮甬道的楚军。 谁曾想那不是鼠,那是一只散发着杀伐与凶煞之气的白虎。 四万人溃败之后,王离竟没反应过来,还让后续兵马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上。 项羽就如同在吃经验包,杀得刀都快钝了。 这时王离发现损失太大,才急匆匆调集剩余兵马想要回过头来与楚军一较高下。 而早已虎视眈眈的诸侯联军和巨鹿城内的赵国仅存兵马岂会放过这次的大好时机? 巨鹿城门大开,城中兵马尽起,‘张’字旗号招展,领兵的正是赵相张耳。 北面斥候回缩之时也已然探得赵将陈馀统帅的诸国联军正往巨鹿城而来。 三面围困,插翅难逃矣! ………… 夜色朦胧,月光微曦。 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的火龙匍匐在三晋大地上,被称作虎狼之师的秦军再一次向这片土地展现了他们能力。 章邯屹立在战车上,伸手扶正兜鍪,双眸中已经满是疲惫。 作为领路人,他需要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渺茫的黑夜,在凉薄的月光中分辨出一条路来。 “上将军,吾等好似已经走偏了……” 一骑士借着月光与火把,看了眼远处不算太高的丘陵,迟疑半晌后还是决定催马上前提醒一声。 章邯对此人有些印象,好像是斥候中的一位队率,安抚道:“安心,未曾走偏。吾等不走最近的道路,稍稍绕些远路,绕开叛军主力,直击巨鹿城。” “巨鹿城坚,赵军抵抗顽强,我军师老兵疲且更无攻城器械,如何能攻破巨鹿?” “谁说没有?” 章邯难得露出笑意,却并不解释,只留下一句:“且看着吧!” ………… 凌晨,天边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如同一片细薄的锦绣。 寂静的大地上,薄雾缓缓升起,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将一切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中。 巨鹿城下,沉寂了一整夜的兵戈杀伐之气借着微曦晨光再度躁动起来。 王离站在战车上,面沉如水,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锃——” 破风声响起,青铜剑撕开薄雾。 下一刻,秦军动了。 人裹甲,马衔枚,兵锋直指西南。 长城军团是真正的大秦精锐,军事素养远非刑徒军能媲美。 哪怕昨日屡败,今朝却依旧能重整旗鼓。 …… 楚营,一坛水立在营地外,坛中泛尽细小轻微的波纹。 立刻有执守士卒反应过来,趴下身子贴住地面。 地面上看似只有一张牛皮,实则是楚军将瓮鼓埋在地底,仅留鼓面暴露地表,用以防备夜袭。 “如何?” 身侧有同袍开口询问。 “秦军有动静,快去禀报末将军(上、次、末,统军三将之尾)。”趴在鼓面上的士卒爬起身,吃痛地揉了揉耳廓,示意同伴去示警。 中军大帐中,一老者白发苍髯,跪坐于侧位,手中捧着兵书,在烛光下缓缓翻动。 他就是楚王熊心拜的末将军——范增。 “末将军,吾等是否要立刻出兵?” 下首处,有别将跃跃欲试。 “急甚?上将军不是早在五十里外等候吗?且容他们多走两步,免得又缩回那龟壳里。 须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此兵家之大忌也。” 老者的笑容很和蔼,可说出的话却与面相截然相反。 “秦军的运粮甬道已被截断,若不是要赶在秦将章邯来援之前吞下王离所部,其实将之牢牢困死方为上策。” 楚军虽然有项羽,但因人数短板导致野战的损失也不小。 可从长远来看,若是让两方秦军会师,那将会更加棘手。 范增有大才,懂取舍,当然不会心慈手软。 “且去准备吧,联络陈馀、张耳,一个时辰后,吾等合兵同行,断其后路。” “唯!” 既然损失太大,那就拉上队友,将风险分摊,大家一起承担损失。 诸国联军虽然打不了硬仗,可摇旗助威、打个顺风局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一来,秦军在兵力方面的优势就趋于平衡。 …… 月落日升,紫气东来,云霞漫卷。 王离领着秦军已经走出很远距离。 回望东南,除了天边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半轮红日,早已不见了巨鹿城的身影。 “太静、太静了……” 王离虽然面色镇定,但心中却一直在打鼓。 一路行来,除了最开始在巨鹿城外围遭遇并全歼了几波楚军的巡夜士卒之外,再无撞见敌军。 这很不正常。 又不是几十人、上百人的突围,这可是十多万人的行动,声势岂是‘人裹甲,马衔枚’就能隐藏得住的? 可事到如今,王离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只能一往无前。 “让斥候都警惕些,探查的时候要仔细……” “杀秦狗!” 王离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山林与丘陵中便传来声嘶力竭地呼喊,惊起无数飞鸟。 第六章 诸君,巨鹿城就在眼前 秦军两部共四十万兵力,而诸国联军亦有数十万人,更以项羽统帅的五万楚军为主力。 在兵力如此相近的情况下,章邯若是选择全军出动接应王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救回来十多万溃败的长城军,到时候双方还得以邯郸为界限开始拉锯战。 至于最坏的结果…… 就像模拟器中演练的那样,被项羽驱赶着溃军冲乱阵型,最终落得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何如? 在模拟器中,章邯将视线往后移,找出了他自认为完美的破局点。 粮草! 正如项羽对王离用兵时首先对运粮甬道动手的想法一样,粮草永远是大兵团作战最重要的咽喉。 “趁着敌人着眼于前方正在撤军的王离,吾等绕后攻下巨鹿、烧了诸国联军的营垒,再回师逼退围攻王离的诸国联军,而后依仗坚城据守,待其缺粮退走之际,乘胜掩杀……” 趁着天已黎明,章邯召集众将于战车之上,指着绢布地图将自己的作战意图尽数倾吐。 他扫视诸将,却见这些人大多都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没解释清楚? “可有缺漏?尔等尽可说来。” 没人响应。 “董翳,说说你的看法?” 都尉董翳,春秋晋国太史董狐后裔。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没错,就是那位留下‘赵盾弑其君,董狐直笔’典故的史家先贤。 被点到名了,不能再装哑巴,董翳上前一步,甲胄碰撞作响:“上将军,您如何能确定王离将军会败退?依卑将对王离将军的了解,哪怕是兵败,他也不会如此轻易退离。将门的脊骨,在他心中高于性命…… 请恕卑将直言不讳,您的重点好像完全放在了那个突然插入战局的楚将身上。 之前议事时,您分明还未将此人放在心中,只道是楚地自项梁死后再无名将,楚王熊心居然拜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为上将。 为何才半天,您的态度就已然改变?还认定王离将军必定兵败?” 章邯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模拟器的存在让他得以料敌先机,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从诸将的角度来看,章邯完全是乱弹琴,这一步步走的好似天马行空——瞎想! 再加上昨日这一番操作下来,差点崩了原主的人设,导致麾下亲近之人有了疑惑。 还好,原主屡战屡胜,威信深重,眼下诸将只是疑惑。 一开始章邯询问时甚至没人敢质疑。 就像一个名震天下的国手与人对弈,第一步就落子天元,旁人明明有疑惑,却也只敢将其当做国手高深莫测的谋算。 章邯按在佩剑上的左手微微用力,食指在剑柄有规律的敲击,在想明白这一点后,脸色也逐渐趋于平静。 “吾并非忌惮楚将……” 他开口直接否认三连,但下一句却语出惊人:“实是忌惮所有敌将。” 接着,在众将愈发诧异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孙子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吾等司掌国家兵事,握征伐之权柄,何等沉重?临机对敌,又怎可大意? 需知项梁之死,其因为何!” 项梁当初正是因为打退了章邯一次,便骄傲自满,最终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项梁一死,楚地大好局势一朝崩盘。而今我大秦狼烟四起,局势糜烂,九州三十六郡皆在吾等肩头挑着,今朝尔等小觑他人,焉知来日不会致使我大秦步履楚地后尘?” “记住: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章邯并没有直接回答董翳的问题,而是摆出大道理,悄然偷换概念,把众将绕了个头晕眼花却依旧得鼓掌唱贺。 “好一个‘兵骄者灭’,上将军文韬武略,见识与眼界远非吾等能媲美。”有裨将望着章邯,眼里直冒光。 可不是吗? 班固写出来的东西能差? “兵骄者灭……” 董翳皱了皱眉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换个角度询问:“就算兵败,也未必会败退吧?” “当然,王离将军未必是被动败退……” 章邯虽然不了解前线的具体情况,但是在模拟的时候,他点开过王离所部旗帜,看见在状态一栏有几个词:军心溃散、混乱、饥饿…… 饥饿。 想起白日里往巨鹿大营运输粮秣的车队还未回来,他当时就猜测是不是项羽截断了运粮甬道,才逼的王离狗急跳墙想要突围。 现在章邯再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可。 “若是缺粮,那倒也是必须撤回来,而诸国联军也会如饿狼般狠狠咬住不放。” “兵贵神速,既然要突袭巨鹿和联军的营垒,那吾等为何还停滞不前?” 有裨将看了眼正席地休息、报团取暖的士卒,有些许焦急的神色浮在脸上。 “一夜行军,当将士们是铁打的不成? 更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前大家伙心头那股心气已经散去,要再给将士们鼓鼓劲。” 章邯看了一眼天边的红日,丝毫不急,甚至还吩咐让大家饱食一餐。 “吾不知王离将军那还剩多少可战之兵,但吾只许了赵琦五万兵马,想要拖住诸国联军应该是不够。 待会分兵,本将统率中军攻巨鹿,右军从这……” 他朝远处的丘陵遥遥指了一指:“笔直插过去,应当可以从侧面截入战场。” “若是没能截入战场呢?”有校尉开口询问。 章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能问出这种话? 我麾下怎么会有这种笨蛋? “当然是派出斥候搜寻战场啊,不然直接回咸阳吗?” 他笑着打趣,伸手在那校尉的头甲上敲了一下:“多动动脑子。” 时间过去得很快,章邯随手插在地面上的树枝已经出现阳光下的倒影。 “时间差不多了!” 诸将回到自己的部曲中,章邯用眼神示意外围那几十个骑在战马上的骑士。 等这些人各就各位之后,他朗声高呼:“诸君,巨鹿城就在眼前……” 第七章 大胆穿插,以乱治乱 另一侧,王离哪怕有所防备,但一头扎进了项羽的陷阱中也有些猝不及防。 旌旗折断,血色弥漫。 楚军以项羽为锋矢肆意驰骋,毫不费力地冲向军阵最薄弱的点位,曾经的百战秦军在此刻仿佛待宰的羊羔。 “不要乱,不要乱,诸将各司其职!只要抵住楚军第一波冲锋,吾等便能依仗兵力优势拖垮他们。” 王离面色阴沉如水,但尚未丢失为将者的理智,有条不紊的调整阵型,布置防御: “中军将重车(用来运送货物的战车)推前,构筑车阵。 前军待中军车阵构筑完毕后,从两翼往后迂回后撤,左右两军掩护其撤至后方休整。 后军将斥候派出,防备诸国联军自巨鹿追来,如遇敌袭,务必阻拦,不得使敌人跨越雷池一步! 弓弩手准备……” 项羽没有将全部兵力压在突袭上,还留了半数兵力交给范增,让他能在诸国联军中获得话语权。 如此分兵也就导致了楚军兵锋尚不如昨日锋锐。 在王离部前军依仗兵力优势拼死阻拦之下,竟然真的延缓了项羽的攻势。 但也仅仅限于延缓。 当前军从左右两翼撤退下来之后,损失还是令王离忍不住心头抽痛。 伴随着中军车阵顶上,双方战况陷入了短暂的焦灼,王离抓准时机,命令左右两军自两侧迂回包抄。 “区区车阵,也想拦我?” 被楚军当作锋矢的那员楚将大怒,兵戈往战车上一架,勾住栏杆,双膀一使劲,竟然将战车挑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两个不知死活冲上来的秦卒身上。 王离虽位于中军,但却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此物非人哉?!” 隔着半个战场,楚将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转正巧与王离四目相对。 乌骓马通体如黑缎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 此刻它正喘着粗气,眸子向上翻,不满意地打量着突然将它勒停的主人,似乎在询问缘由。 马背上那人倒掖长枪,身长九尺,容貌雄伟,荒犷非凡,有蛟龙之翔、虎豹之威。 最有特点的是那双眼睛——重瞳。 项羽脸上溅着血渍,勾起一抹冷笑,冲着站立在战车上格外显眼的王离比了一个‘格杀’的手势。 随后抬起兵戈荡开秦军,翻手又挑飞一辆战车。 就这样顶着秦军前赴后继的攻势连挑八辆,为后面的楚军开辟了前进的道路。 原本僵持的战局瞬间逆转,战场又变成了楚军肆意驰骋的跑马场,并且项羽的兵锋还在一点点朝秦军大纛靠近。 “取本将长戈来,数十年苦练武艺,孰胜孰负犹未可知,本将岂能惧他?” 王离阴沉着脸,取过身旁士卒递上的长戈,就要催促驭手前进。 周围的亲信们只当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古以来岂有为帅者亲自披坚执锐? 他们连忙上前阻拦。 “等等,诸君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一位军司马立刻制止了同袍的动作,侧过耳朵,眼睛下意识凝望天空。 声音? 战场上除了厮杀声、兵戈交击声,还会有什么声音? 有,有的! “是风,是我大秦的秦风!” 有人也听见了,脸上一抹喜悦浮现。 “上将军的援军来了?” “这么快?!” 王离欣喜若狂,声音沙哑地嘶吼道:“快!传吾将领,全力往西南攻去,杀出一条路来!” “诺!” 位于战场中央的项羽也听见了动静,随手打杀一个不知死活的兵卒,回头望向西南,面色稍显凝重,不过片刻后又云消雨霁。 “章邯反应慢如鼋龟,徒有虚名,不过如此。” 他是在说对方没在发现被焚烧楼船的第一时间察觉楚军背水一战之决心,若是章邯当时便做出反应,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巨鹿之战。 “龙且!龙且何在?” 项羽喝问一声,身后奋力拼杀的楚军却没有人回应。 “英布?英布!” 也不在身侧,应是被落在了后头。 “蒲将军?(人名)” “将军!”听见喊自己的名字,一血染甲胄的汉子当即兵戈横扫,挑飞面前敌人,挺身上前。 “我将本部的半数兵马分拨于你,拖住来犯之敌半时辰,可能做到?”项羽调转马头,大手覆盖在蒲将军肩头,一双重瞳坚定地盯住对方眼睛。 蒲将军信誓旦旦:“能!如若不能,我愿提头来见!” “好,楚地健儿们,随吾诛杀秦将,以血亡国之恨!”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血色洪流再度翻涌,不过这次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留干,死不休战……” 喊着口号的两支天下劲旅狠狠的撞在了一起,血色与厮杀声仿佛是这片天地唯一的色调。 与此同时,在楚军身后也响起了粗狂的秦风,好似在回应战场中奋力搏杀的秦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同袍,血战! 赵琦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在军略方面没有天赋,于是完全按照章邯的遥控指挥。 赶来支援的刑徒军化整为零,在冲入战场后完全打乱了编制和秩序,至多也不过是同伍、同什的袍泽在一起报团取暖。 反正秦楚两军的盔甲颜色泾渭分明,不用担心砍伤战友。 只是苦了楚军。 只能被迫分割成无数小团体各自为战,蒲将军命令无法下达,完全失去了指挥能力,只能如寻常士卒一般依仗自身勇武奋力搏杀。 可他高估了自己。 在乱军之中,个人勇武对于战局的影响微乎其微。 毕竟不是人人都被称作‘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没一会儿,蒲将军就被砍成血葫芦,让人一刀割下首级,悬在腰间充当战功。 项羽对于战场形式把控的非常精准,仿佛天生的将才。 虽然不知道蒲将军出了什么问题,但看到楚军后方的战线连一刻钟都没撑住就被秦军突破,脸色也是阴了一瞬。 项羽没有慌张。 他在等,等诸国联军的动作。 可他不知道,诸国联军在路上被一支突然杀出的秦军截住了,甚至还有节节败退的趋势。 在这一刻,从巨鹿至棘原短短百里之间,竟然容纳下了近四十万兵马混战。 明日更不知会抛下多少具尸体。 第八章 秦将,赵将 “报——,大王,斥候在城西南十里外发现大量秦军,打的是章邯的旗号,约有数万人之多。” 士卒策马过长街,撞散了赵人久违的喜悦,连滚带爬跑进行宫,跪倒在赵王歇面前。 渔阳鞞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赵王歇此刻的心情与千年后唐玄宗的心情如出一辙。 一个时辰前才解了巨鹿之围,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个时辰后就又被围了起来? 他惊慌之下竟想着往后殿躲去,桌案上的酒爵都被扫落在地,溅了一身醇香清酒。 “大王,当务之急是紧守城门,拖延时间,只要等到国相与上将军回师,章邯便是必败无疑啊!” 有赵国忠心耿耿的老臣看出了赵王歇畏缩的心思,连忙上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袖,苍然白须伴随着老臣激奋的心情而抖动。 “拖住?拿什么拖?张耳他带走了大半兵力,城中仅剩的士卒哪怕一人守两个垛口,都还不够站满城门楼子。” 赵王歇还未开腔,就有人更加激动的站出来,言语中的愤慨远比那白须老臣要强得多。 这人是昔日秦国任命的本郡都尉,在大难临头之际投降了赵国。 眼下若说谁最怕落到秦军手中,恐怕就属他了。 赵王歇、陈馀、张耳,乃至大殿中这些个昔日赵国老臣,作为贵族,在被秦军俘虏之后都有活命的可能。 可唯独他这个叛逆,是绝对没有活命的希望。 “留在巨鹿城只有死路一条。 逃吧,大王! 趁着秦军还未合围,吾等往北逃! 诸国联军的营垒想必留下了更多人马,足以拖住章邯。” “就、就按卿的意思办……”赵王歇是真的被秦军打怕了,此刻一听到章邯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打哆嗦。 “不行,大王,巨鹿城不能丢啊。 巨鹿一丢,吾等想要夺回邯郸,便要付出数倍乃至十倍的代价。” 巨鹿是周围诸郡中距离邯郸最近的一个郡城,二者相差不过两三百里,只要稳住局势,再瞅准秦军放松的时机,一个急行军就能摸到邯郸城墙。 “邯郸,邯郸,你们就知道邯郸! 难道本王的性命,还比不过一个邯郸吗?” 赵王歇大怒,拂开被揪住的衣袖,怒斥群臣不忠。 几位老臣闻言忙低下头,脸上肌肉忍不住抽动。 上百年的国都,在国人的心中的地位岂是一个临时上位的王能比?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又没法说出口,只能在心中埋怨陈馀与张耳。 ‘这是找了个什么王回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大王言之有理,吾等还是快快……” 那都尉神情激动,正要起身,却听见脑后传来一声苍老的暴喝。 “背主贰臣,安敢在此蛊惑我主?看老夫斩你!” 破风声响起,下一刻都尉只觉脖颈一凉,眼前一黑,整个人径直栽倒在地。 赵王歇被吓得神情呆滞,脸色煞白,一滴鲜血溅在眉间,竟然再说不出一句反对之言,只敢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执刀人。 站出来的人是一位老将,须发皆白却依旧面色红润,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他是昔日赵武安君李牧的族侄,被张耳、陈馀二人以家国大义为名,征召入朝为将。 前些日子,将巨鹿城防守得滴水不漏、令王离整整两个月不得前进一步的人就是他。 “即刻拆房拆屋,让城中的青壮民众也一同上城迎敌。秦军远道而来,没有攻城器械——” 老将军把话说到这,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巨变。 攻城器械! …… “上将军果然神机妙算,不管是王离将军还是诸国联军,这些人所做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秦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向巨鹿,反而绕了个圈,材官一头扎进了王离部撤离后留在巨鹿的营地。 片刻后,就从里面推出了大批攻城器械。 王离撤离时太过匆忙,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纵火毁去这些攻城器械,于是便留在了营地。 而诸国联军将目光聚焦在王离那十多万兵马身上,只派遣了几队士卒搜寻营地,确认没有留下伏兵之后也将营地里的东西忽略了过去。 “我真是愚笨如豚,居然质疑上将军的决策。” 昨晚行路时,那个称‘巨鹿城高池深,无攻城器械如何破城’的斥候队率此刻面带苦笑,看着材官们手脚麻利地将攻城器械推出。 “好了,莫要耽误时机。 材官要攻城,吾等也该动起来了。” 一位斥候军侯高声呼喊,随后领头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唯!” 一位位弯弓背箭的骑士策马跟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的平原上。 十里路,不过半个时辰。 章邯乘坐战车抵达巨鹿城下时,清晨明媚的朝阳才刚刚升起。 他手握着青铜剑,神色冷冽地盯住城楼上那个身披甲胄、须发皆白的老将。 就是在这里,他曾经折戟六次。 直到最后四次模拟,他才攻破了城门。 不过这次,占尽先机。 章邯不会再给对方绝地翻盘的机会了。 “大秦,风起!” “风!风!风!” 战场上再次响起秦风的怒吼。 “攻城!” 长剑出鞘,直指前方。 剑之所指,秦军必定会如同二十年前那样——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受城楼大小限制,他将全军分做九个批次,从东、西、南三个方向不计伤亡与代价,进行接替式轮番猛攻。 围三阙一,唯独留出北面一个缺口。 章邯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将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哪怕兵败,届时赵王歇依旧有两三成机会能逃出去。 可局势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一刻钟的功夫,防线摇摇欲坠。 两刻钟的功夫,城楼上已经站了不少秦兵。 半个时辰过去,三处城门全都被攻破。 “老将军可愿归降?” 章邯站在城下,看着被秦兵围住的老将,忍不住开口招揽。 他的神色郑重,没有一丝轻视与调侃。 在模拟中,招降的四次都失败了。 可人就是贱骨头。 越是如此,他越想再试试。 老将闻言,不做答话。 他视线划过章邯身上,瞥了眼身后仅剩的几位亲信,又转身看向北方,眼睛闭上两滴浑浊的泪珠划过脸颊,落进苍髯之中。 ‘差不多了,老夫已经尽己所能,为大王拖出了时间,剩下的便交给天命吧……’ “多谢将军好意,只是赵郡李氏不能出背主贰臣,老夫既已受赵王歇登台拜将,便绝不会背弃他。” 老将朝城下的章邯拱了拱手, “不过老夫有一族侄,才能胜我百倍。将军若能放了老夫身后的亲族,老夫愿修书一封,让族侄前来辅佐将军。” 可能是为了庇护身后的亲族,怕惹恼章邯,情急之下的虚与委蛇。 也可能是被赵王歇的所作所为气至心寒。 总之,不管对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章邯都同意了。 这是单纯对忠臣的敬佩。 他命人取来帛巾和笔墨递上去。 老将写完家书之后,拔出长剑自刎,从容赴死,留下一众哭得涕泗横流的亲族。 第九章 我大秦的信誉,可比山川大海 旷野,十数辆华贵的车架迎着初升的斜阳竞相逐走,身后还跟着百余名骑士和仆从。 不同于寻常的贵族出游,这支车队没有那股精气神,怎么看怎么狼狈,仿佛丧家之犬。 赵王歇撩开帘子,露出毫无血色的面孔,惨白的唇瓣哆嗦不停,在殿内溅上在那抹血渍竟然还残留在眉间。 他来回扫视窗外环境,双眸中充斥着惊慌与无措。 自登临王位以来,除了最开始的立国之战,后续基本上是屡战屡败。 按理说,这样的逃亡之路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再熟悉不过。 可不知为何,赵王歇总觉得这次的心慌前所未有的激烈,仿佛冥冥之中一把利刃正高悬于他的颅顶,随时就要落下。 “赵华,赵华何在?” 看着远处因战乱而无人耕耘的荒田,赵王歇还是没压住心中的惊恐,忍不住低声唤来近侍。 “大王,小人在此,有何吩咐?” 仆从不是驭手。 赵华不通驭术,更不会骑马,之前是一路小跑跟在车架后方。 此刻他听到呼唤,连忙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来到车架旁。 “还有多久才能到联军的营垒处?” “没多远了,大王眯一会就能到。”赵华连日随侍在赵王歇身侧,哪知道这些? 只能低声下气地安抚赵王歇。 赵王歇松了口气,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身侧的近侍身上,瞧见那歪倒的发冠和挂满汗珠的脸,于是伸手从车架中取下一块绸缎抛过去:“擦擦汗,待会进了营垒,别丢了赵国的脸。” “唯,多谢大王!” 赵华接过绸缎,哪怕见惯了赏赐,此刻也忍不住神情激动起来。 这可是绸缎啊! 哪怕是富贵人家,也少有大方到用绸缎做汗巾,更别说还赏赐给仆从擦汗。 对于近侍来说,这更是主家宠幸的象征。 赵王歇放下帘子,不以为意,疲惫地闭上双眸,瘫靠在座位上,思绪却飘散到了远方。 他是赵国嬴姓赵氏的族长,可族人在二十多年前赵国亡国后就基本都被始皇帝抓捕一空。 或是丢去骊山修皇陵,或是送去北边修长城。 总之,他这个族长与光杆司令没什么区别。 被立为王后,张耳、陈馀两人一个把持朝政、一个把持兵权,他没有基本盘,更没有实权,就仿佛换了个地方当光杆司令。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赵王歇哪知道自己随手赏赐下去的小物件到底能值几个钱呢?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赵王歇在意的是命,是自己的命! 他恨,恨张耳,恨陈馀。 若不是这两个家伙赶鸭子上架,强行想要造反、想要名垂千古享名声,自己现在应该是个老老实实的富家翁。 虽然享受不到极致的富贵,但好歹不用这样担惊受怕,随时心忧秦军的兵戈明天会不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秦军来了!秦军来了!” 嗯,对,就是这样。 每天晚上都会做这种噩梦。 赵王歇下意识点点头,颇有些无奈,但随即又猛然睁开双眸。 噩梦? 不对啊,孤还没睡,哪来的噩梦?! “快跑,是秦军斥候!” 窗外,由远及近地粗狂秦腔伴随着侍从们的嘶喊声一同响起。 赵王歇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车架正在加速,驭手的情绪在起伏,行驶时也变得颠簸了许多。 他强忍住惊恐,右手哆嗦着掀开帘子往后看去。 那是上千员手握雕弓,身披短甲,精强勇悍的秦卒,正从后方策马疾驰而来,时而松开缰绳,弯弓搭箭。 箭雨落下,最先倒下的是奔走的无甲仆从,准头能有七成左右。 此时尚无马镫的出现。 不论精锐与否,骑士们都只能两脚悬空,没有着力点,这很不利于马上格斗。 加之用于斩劈的厚背长刀在此时也没有出现,不论使用长柄击刺性兵器矛、戈、戟或短柄的剑,从马上对敌步兵冲杀都很不便。 因此,骑兵的技术、战术发挥受一定影响,主要是发挥其快速机动、突然猛烈、远距离射杀敌步兵集团的优势。 就像现在这样,本就落魄的逃亡车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显得更加狼狈。 竟然还有几员马术不精的骑士在惊慌之下被马掀翻在地,或是摔断了脖子,或是死在乱军踩踏之中。 秦军的斥候军侯很会把握时机。 在给予敌人死亡威慑之后,立刻让手下高声呼喊: “降者不杀!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勿信此等鬼话,尔等不见长平之下四十万赵人亡魂乎? 吾等唯有死战!” 有老臣闻言掀起帘子探出头,白髯微微颤抖,声嘶力竭地鼓噪。 车架旁侧的仆从在他的授意下也纷纷高呼,倒是让不少赵人心中迟疑不定,选择继续咬牙硬撑。 秦军军侯冲在最前方,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没办法,信誉被透支了。 他眸光中泛着冷色,弯弓搭箭,长臂拉开后,一声急促尖锐地破风声响起。 下一瞬,声音戛然而止,那老臣额头上多出了一簇箭羽和血花。 “呼——,大秦万胜!” 秦卒见到这一幕,高呼庆贺。 而赵卒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气却再度被打散。 “我再说最后一遍:尔等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跑在最后的仆从们早已精疲力尽,失了心气,听到秦军喊出的话后,忙不迭及地将手中兵刃抛下。 秦军骑士的锋芒因此被拖缓,军侯从旁侧疾驰而过,眼见这一幕,气得大声呵斥:“吾等没空俘虏你们,放下武器,速速退开,别挡道!” 仆从们哪还有力气辩驳? 连滚带爬地避开奔驰的骏马,而马背上的军卒们别说递刀了,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活下来了,至少暂时活下来了。’ 赵人瘫软在地,看着秦军斥候们呼啸而过,掀起滚滚烟尘扑面而来时,心里除了疲惫,就只剩下这个想法了。 车架笨重,跑不过轻骑。 片刻后,秦军就已经能够着车队的屁股了。 斥候军侯让手下从左右两侧迂回至赵人前方,形成一个包围圈,持续向圈内放箭进行杀伤。 在战马和驭手折损过半后,这支车队总算被逼停在旷野中。 着甲的赵军骑士将最大的几辆车架护在中间,硬撑起阵型,虎视眈眈地盯着最外围策马围着他们绕圈的秦军。 秦军军侯不以为意,反而直接喝问:“赵王歇?赵王歇何在? 我家上将军有令,赵王歇若降,将给予厚待!” 连问三遍,竟无一人回答。 赵人只是用仇恨和疲惫的目光默默看着他。 就在他要问第四遍的时候,车队中终于响起一道中气不足地应答:“孤、孤在此,秦将所言当真?可愿立誓?” 听见这句话,赵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得愤慨与迷茫。 吾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我大秦自商君立木以来,向来重诺守信,请商君见证我的誓言,赵王大可放心。” 军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立下了誓言,毫不犹豫,没有给赵人反对的机会。 不就是立誓吗? 张子(张仪)昔日也没少立誓。 怕甚? 第十章 没命拿,没命花 巨鹿以北,比邻漳水。 江面寒风拂过,旌旗翻斗,蔽日遮天。 成片营垒连绵如波涛,背靠丘陵山地,依仗山势据守,旁侧有山间湍流汇聚入河,被引以为水源。 在今日清晨,月未落、日未升之际,赵将陈馀领着大部人马出营,直奔巨鹿而去,与楚军汇合,欲合围秦军,驱赶败军冲击棘原大营。 自认为已经解除秦军威胁的留守军卒陷入了短暂的狂欢,戒心也达到出兵以来的最低潮。 南方蹄声纷乱,搅碎了久违的静谧。 “有上千骑士正直奔大营而来,余已命斥候上前接洽。对方有百余甲士,其余人等皆着长襟布衣,领头之人自称是赵王,亲自前来营中拜谢将军们。” 镇守营门的校尉在听闻来者身份后,不敢怠慢,连忙入营禀报各国留守的裨将。 “既是吾王驾临,为人臣者应亲往营门迎接,诸位请便。” 被陈馀留下的赵将有些惊讶,但还是站起身,朝其余各国将领拱拱手,大步朝外走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诸将自然要给面子,纷纷联袂而出。 “可是赵王?” 跟在赵将身后的燕将伸掌放在额间,警惕地眺望营门方向,那儿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背对朝阳负手而立,身位要领先寻常甲士一筹。 赵将颔首,步伐又加快了几分:“观其车架、服饰皆与昔日一般无二,应当就是吾王了。” 等到靠近了,能看清男子面容,赵将的步伐也由趋走转变为小跑。 见状,跟在他身后的诸国将领也知道这是确认无疑了,心头隐约的担忧散去,终于松了口气。 “上大夫、恒山守陈思拜见大王。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恒山守就是恒山郡的守将,这种地位的人自然也是陈馀的亲信,听名字可能还与陈馀是同族。 “齐将田英,见过赵王。” “燕将浦涧,见过赵王。” 赵王歇哪怕心里对陈馀有所不满,此刻却也面带喜色,满脸笑意地将人扶起: “诸位将军请起。 巨鹿之围能解,全赖诸位将军之功,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歇心中之感激。 为答谢诸位将军,歇已经令人在巨鹿城中摆下酒宴,特地亲自上门来请将军们赴宴,还望能够赏脸。” 赴宴?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陈思舔舐着干燥的唇瓣,推脱道:“如今尚未克定秦军,大摆宴席是否不妥?况且此次我赵国大灾能消,全赖诸位主将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吾等岂敢贪此大功。” 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赵王歇的笑意冷了一瞬,但旋即便恢复如初。 当初秦军围城之际,陈馀为大将,领着新征收的数万赵卒于巨鹿之北扎营,后更是汇聚齐、燕两国援军,却一动也不曾动弹。 后来还是张耳大怒,责怪陈馀不守信义,陈馀方出兵五千去救巨鹿,在五千兵力全军覆没后再实质性救援。 若不是项羽统率楚军到来,局势发生转变,这家伙还不知道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赵王歇心中把人大骂了一通,面上却是表情不变,依旧挂着和煦笑容: “王离已是败家之犬,章邯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在诸国同心戮力之下,克定秦军之日就在眼前。城中压抑许久,大摆宴席舒缓军心有何不可? 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特办,本王已经为每位将军准备了三百谢礼,分别是:黄金百镒、绸缎百匹,美人百位。 待到诸位主将得胜回师,本王还要再为诸将办一场更盛大的宴席。非如此,岂能表达本王对诸将的感激之情?” 随着赵王歇的话说出口,可以明显看见陈思的脸色由晴转阴,愈发难看。 这得多少钱? 你个昏君,这得多少钱?! 陈馀年轻时就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张耳,两人建立了刎颈之交。 陈思又与陈馀关系匪浅,自然也不由地替张耳感到头大。 当然,这仅仅是他的想法。 浦涧、田英可是心底乐开了花。 “咳咳...赵王,既然如此,那……” 两人对视一眼,战线统一,直接忽略了脸黑得像锅底的陈思,异口同声地道:“吾等就却之不恭了!” “哈哈,好,都来,都来!” 赵王歇挂着浅笑,心中所想却与言行背道而驰。 ‘小心没命拿,更没命花!’ 田英、浦涧、陈思三人商量后,本想如赵王歇一般,领着百余甲士直接前往巨鹿。 可赵王歇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他被秦军逼迫着深入敌营,可不仅仅是为了斩首。 营垒牢固,哪怕失去了这三将,想要硬攻也不会太轻松。 章邯经过多次模拟,知道诸国联军中有能人,不用多久就能反应过来,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 秦军在巨鹿城下已经耽搁太久,没时间再在诸国联军的营垒这里耗。 现实不是模拟,一点点失误都足以断送此刻的大好局面。 章邯需要腾出更多的时间,以确保后续的容错率。 赵王歇看见了身后扮演侍卫首领的秦军军侯的眼神示意,只能暗叹一声命苦,伸手把三将扯到一旁,表情期期艾艾,演得恰到好处。 “大王,您这是……” 赵王歇叹了口气:“唉,说来引人耻笑,尔等可要替孤保密。 张相带走了巨鹿城内的大半兵卒,此刻的巨鹿城毫无守备,孤实在是怕秦军杀个回马枪。 因此这才希望你们能将大军一同带往巨鹿城,孤也能心安不少。” 这一番话顺便还解释了‘为何赵王歇会突然来到联军营垒’,三将莫名松了口气。 “既是如此,那吾等便领军走一遭。”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不过是让士卒们动一动,这有何难? 两刻钟过去,便有数万士卒浩浩荡荡开出辕门,在千余骑士的带领下,往南边奔去。 剩下连绵的营帐还留在原地,各国只留了千人把守。 过山走水,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 完成任务的赵王歇又感觉有些心慌,掀开帘子,见那三将没注意自己,忍不住侧过头低声询问身后的秦军军侯。 “章邯将军会在哪里设伏?孤看这一路过来都是旷野和田地。”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适合打伏击。 军侯闻言白了他一眼,淡笑着调侃道:“上将军之谋,世间罕有,我岂能猜中? 且看着吧,不会陷汝于险地。” …… 第十一章 以火开始,从火结束 (ps:本周周日上推荐,谢谢大家的支持) 巨鹿,血腥气依旧。 哪怕寒风呼啸,依然经久不散。 “都换好了?” 郡守府,内室。 章邯将视线从文书上挪开,抬起头,目视着推门而入的裨将,面容平淡,语气沉稳。 “打头的三曲人马一应旌旗、大纛、甲胄皆已替换……” 裨将拍了拍身上的甲胄,满脸兴奋:“随时可以动身。” “此地书册皆是记载巨鹿郡水文地理、民生商业,没我命令,谁也不能动。” 章邯放好文书,嘱咐一旁站在角落畏缩的郡吏。 “唯。”郡吏得了命令,自然不需要担忧自身性命,悄然松了口气。 听着耳畔轻声的吐气,章邯摇摇头,脸上有些许无奈流露。 暴秦之名,天下皆惧。 想要改变这种刻板印象,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事。 他站起身,将长剑挂上腰间,略过此人,身上甲胄晃动,伴着清脆的金铁碰撞声朝门口大步走去: “传本将令:出兵,让燕赵齐三国余孽看看我秦人之兵锋,是否如二十年前那般锋利!” 看着那个面迎光芒而行的背影,裨将眼中露出一抹狂热:“唯!” …… “将军,前方发现数万赵军,正在朝这里行军。” 直道上,斥候策马而过,掀起阵阵烟尘。 浦涧诧异:“赵军?王离如此不堪?陈馀将军这么快就得胜而归?” 倒是田英稍微警惕些,开口问询:“打的是谁的旗号?” 斥候回想片刻,语气肯定地回答:“是张字旗号,打了挺多杆旌旗,不会记错。” 陈思眸光一亮:“是张相,这必是张相回来了。” 张耳回来就好! 正好能压着赵王歇把答应的赏赐赖掉。 开什么玩笑,对本国将领赏赐丰厚些也无可厚非,但对他国将领凭什么如此厚待? 尤其是值此国力衰微之际,更应当将金钱和赏赐用在刀刃上。 “张相有那么多兵马吗?”田英心中总是莫名惴惴不安,不由的又反问了一句。 浦涧一愣,旋即猜测:“或是压着俘虏、运送伤兵,先回来了?” 田英回望军阵,眉头紧锁:“赵王呢?既是他的相国得胜而归,理应请他出来一见。” “落在后面了……” 陈思替自家大王辩解:“人有三急,王上出恭之后就一直待在最后面。” 三人谈话间,两支大军已经能遥遥看见对方的规模。 “不对劲!前面兵卒确实是赵军的甲胄,但后方好像有不同颜色甲胄的甲士。” 田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颜色?” “好像是赭色……” ……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 章邯站在战车上,眼睛微微眯起,伸出一只手挡住太阳光,极力眺望。 根据记忆中原主的经验估算出大概的敌军人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大差不差,能够完全吃下。” 他提起身子,左手按住剑鞘,右手猛然拔出配剑,锋刃朝上直至天际: “弓弩手,齐射准备!” …… “赭色?那是秦军甲胄的颜色,你没看错?是不是看见了俘虏?” 面对质疑,田英没有辩解,而是命令斥候直接靠上去询问。 站在一旁的斥候此刻也听明白了,这貌似是个坑,但是身后被人用刀顶着,就算是坑也只能咬牙跳下去。 片刻后,一什斥候策马而出。 “若是那队斥候在外围游走,就直接射杀,随后奔袭。 若他们想进阵,就放开口子让他们进,借助战车遮挡,杀了!” 章邯没有丝毫心软,轻易就决定了十个人的生死。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斥候进阵之后还没发现不对,就已经命丧黄泉。 可联军那边见到斥候们是直接策马消失在战阵中,还以为对方确实是张耳所辖的赵军,不由地松了口气。 而此刻,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 “放!” 负责弓弩手的裨将一声令下,箭矢如雨般划破天际,白色的箭羽好似一只只飞鸟,伴随着凄厉的悲鸣落在联军的行军队伍中。 “艹,老子就猜到不对劲!” “这不是张相?” “别乱!保持阵型,刀盾手前趋,举盾抵挡……” 仅仅是一轮打击,便有百人陈尸荒野,受轻重伤者不计其数。 三将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但军事素养依旧在,很快就在第三轮箭雨落下之前组织起阵型。 可此刻已经晚了。 领先一步,便是步步领先。 “披赵甲的三曲士卒退至阵中换甲,不要被误伤了。 材官迅速奔袭,直接冲阵! 让战车动起来,等前锋相撞,他们可从左右两侧迂回夹击,将战场分割开。” 章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着战场随口进行部署调整。 秦军如狼似虎,而联军本就对秦军抱有畏惧之心。 交锋仅仅一刻,双方局势就已趋于明朗化, 顶在最前面的联军士卒之间毫无配合默契,又经历了数轮箭雨打击,不管是气势还是军心都远逊色于秦军。 “战局疲态已显,不能坐以待毙,吾等当亲自上前督战。” 赵思不知道秦军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但很明显巨鹿极有可能已经出现问题。 他坐不住了,从士卒手中接过长戈,正要催促驭手上前,却听见旁边两人相互推诿。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吾等千金之子,怎可身先士卒? 不妥,不妥。” “浦涧言之有理,若是吾等有失,那纵有回天之力,也难改败局。” 两人能驻足两月,坐视秦军兵困巨鹿,又岂是敢于先登之将? 陈思被气得须发立起,手中长剑哆嗦着指向二人,可最后也只能愤愤地丢下长戈。 “罢了罢了,让亲信上前督战吧,吾去找寻王上。”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称:赵王歇带着千骑在遇敌的那一刻,就脱离队伍了,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赵王歇有问题?! 莫不是降了秦? 三将反应不算慢,把事情的经过串联起来,很快就猜到了秦军的真实意图: “不好,大营!吾等中计也!” 可此刻已经为时晚矣。 战车奔跑起来的冲击力是恐怖的。 联军被瞬间分割、冲散,没等三将做出反应,战车就已经冲到了他们跟前。 手起刀落,长戈染血。 战场上喊杀声惊天动地。 与此同时,赵王歇被秦军军侯带着又绕回了大营,借口‘路遇秦军,前来请援’,骗开了营门。 山风呼啸,火——染红了半边天。 就像昨夜棘原大营的那把火,点燃了大秦帝国的最后一幕辉煌。 第十二章 项羽的沉默 巨鹿往棘原去的路上,数十万人的大混战已经告一段落。 不是人人都如项羽一般有扛鼎之力。 寻常士卒能在披着沉重甲胄的情况下还奋勇搏杀半个时辰,已经称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精锐。 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本已经乱战成一滩浑水的双方,此刻竟然极有默契的各回各营、各找各妈。 与秦军低迷的士气不同,诸国联军这边却是充斥着即将大胜的喜悦,各国主将一同汇聚在楚军中军。 中军营帐内,响起的多是欢声笑语和相互吹捧的马屁。 整顿好军务的范增从外归来,听见一声声对项羽、对项家的吹捧,本要撩开帷幕的手顿了一瞬,在心中叹了口气。 ‘籍儿性子莽撞却骄傲,这是他的弱点。 而吹捧对于他来说就是捧杀啊!’ 或许是错觉。 或许是作为项羽的亚父,他看谁都像是会带坏自家乖孩子的流氓。 可范增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摩人心。 在他看来:五万楚军在一日之内败二十万秦军,诸国这是见识到了籍儿的兵锋之盛,想要毁掉他。 而毁掉一个人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让此人变得骄傲自满,刚愎自用,沉湎于往昔的荣光不再进取。 “大敌尚在,诸君岂可轻慢?” 他目光凝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一双沧桑中掩饰着睿智的眸子扫过众人的脸,像是在警告。 “范增将军何必忧虑?秦军三部合一也不过二十余万兵力,与我军仅在伯仲之间。 可我军有鲁君,更有你们楚国锐士可以一当十,秦军不过孱弱绵羊,何惧之有?” 开口之人是张耳,陈馀也在一旁附和。 面和心不和的两人此刻却同时挂起了笑,哪怕吹捧的人是自己的晚辈,也毫不害羞。 此次分明是为解赵国之围,可他们绝口不提赵军,很明显希望别人冲锋在前,替赵人顶住秦军。 范增没有多说废话,只是用眼神狠狠的剐了他们一下,示意他们这种小手段已被自己看穿。 “亚父且上座,吾为亚父斟酒。” 项羽没看懂他们之间的交锋。 他浅笑着放下碗筷,起身将范增拉到自己身旁,亲手为其斟满一杯酒。 范增接过酒爵,却并未饮下,而是手蘸着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口中反问道:“诸位将军还有心情在此喝酒?今日交锋,诸位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 此话一出,帐中气氛一滞,众人哑然。 能有什么不对劲? 不就是路上遇到了章邯派出的援军吗? “还请将军明示!” 陈馀皱起眉头,率先开口。 毕竟其他人哪怕兵败也还能退回本国,可赵国败了就是真败了,再无退路。 范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等手上的东西画完,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 “诸位且来看。” 项羽就坐在旁边,他看着桌上勾画的线条,眼神微微眯起:“亚父所画,是这一路上我军与秦军的走向。” “不错!” 范增颔首:“可有发现不对劲?” 项羽没有搭话,反而伸手摸着下巴上的短髯,露出思索的神态。 在场众人中,哪怕是赵相张耳,也算得上粗通兵事,看个简略版的地图还是不成问题。 半晌后,项羽皱着眉头,伸手在快要消失的水渍上点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这支援兵出现的时机与地点太过凑巧?” 被他点中的,正是那支从半路杀出,正巧拦截住诸国联军合围的秦军。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心中一惊。 确实,时机太巧了。 而且出现的地点也不对劲。 “除非是秦军绕了路,绕开正道上在交战的战场,从旁侧斜插过来,但没有这个必要……” 范增知道项羽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不再考验,而是主动接过话茬:“若仅仅是为了替王离解围,秦军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可如果章邯的意图不仅仅是救援王离呢?” 他的视线划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上,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唯有张耳和陈馀…… 他们二人惊恐的喊出了答案:“巨鹿!” “不错,正是巨鹿!”范增点头表达肯定,瞥了一眼神情凝重的项羽,继续说道:“我已经派出斥候,往巨鹿方向探查,现在只能希望巨鹿能守久一些,拖到我们击败正面的秦军。” 他没有说直接回援。 因为王离那边的二十万大军不是死人,冒然撤军只会让局势彻底崩盘。 张耳愤恨地一拳头锤在桌案上。 他恨啊! 自己为什么要倾巢而出? 哪怕留下一半的人,凭借李老将军的能力,眼下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无需担忧后方。 可只留下千余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还有一点,亚父你没解释,籍也未曾想通。” 项羽没有管张耳、陈馀的失态,更没有因此心中戚戚然,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地图上:“时机,这支援军的时机为何如此巧?是运气?还是天意?” “籍儿,这不像你的性子。承认敌人的强大,有这么难吗?” 范增抬起眼皮,“相比于运气与天意,老夫更倾向于这是章邯对于人心的把控与谋算。” 王离缺粮会趁夜突围,楚军会借机诱使秦军远离营垒再拦截。 双方不会夜战,交战时间在天明。 诸国联军会拦截王离后路,出发时间也应该在天明之后,再估测行军速度,很容易就能算出个大概。 当范增说出自己的猜测后,大帐中陷入了凝重的死寂。 半晌才有位将领轻声叹气:“此非人哉!” “兵行险招,这失败的概率何其大?”项羽面色沉重,声音幽幽,也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安慰自己。 确实,失败的几率太大了。 章邯花费一次模拟就弄清楚了诸国联军的动向,可后续却用了十次模拟才真正达到取胜的结局。 …… 远在百里外的章邯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范增猜得八九不离十。 巨鹿城破,北边联军的营垒与辎重也被一把火烧了干净。 双方分明是相差无几的兵力,可一方却像是另一方手中的玩物,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毫无反抗之力。 章邯被赵琦坑出心理阴影了。 为了培养手下裨将们的能力,他下令每场战斗结束后,裨将们都要写一份‘复盘报告’交上来。 写得最差的裨将,下一次率军打头阵。 料敌于先,天马行空,轻描淡写! 这是秦军高层将领趁着休整时间对整场战役进行复盘时,对于它最直观的感受。 战场依旧尸横遍野,秦卒们就在这鲜血满地的修罗场上生火搭灶,升起炊烟袅袅。 “上将军,吾等幸不辱命!” 一道人影执军礼站在章邯身前,身上的甲胄裹着粘稠血浆,一滴一滴若在战车的木辕上,猩红刺目。 “奔袭转战、深入敌营,辛苦了。 此战若无你们,尚不知有多少袍泽要魂断他乡。” 北风呼啸,熟黍米的饭香夹杂着战场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章邯强忍着生理呕吐反应,面色不变,咽下喉头噎着的那团糙米饭,迅速起身,不顾那满身血污,一把握住两只裹着臂甲的胳膊将人扶起。 随着最后一块拼图的归来,现在正面对决齐、楚、燕、赵四国联军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第十三章 信手闲棋,族谱享头香 “你就是赵歇?” 章邯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华贵却其貌不扬的男子,伸手示意了一下: “请坐,这荒郊野岭,条件有限,礼数不周,还望赵族长恕罪。” 他没有称呼对方为赵王歇,态度已经很明确,就是不承认‘赵王’这个称呼。 赵歇又岂能不知? 在章邯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对方。 没有寻常武将那样的将军肚与钢茬须髯,墨发束起,容貌俊朗,短髯经过特殊修剪格外衬托这身气场,作为国之大将,不苟言笑之时自有一番威严仪度。 而这种正人君子、忠臣良将的形象,怎么会将一位犯了谋逆罪名的首犯请到自己的战车上,还屏退左右,单独交谈呢? 除非,这件事有转机! “罪人赵歇犯下滔天大罪,岂敢妄求礼遇。 只希望上将军能替歇向二世陛下言明苦衷,减轻歇的罪过与刑罚。” 赵歇很上道,原本跪坐着的身子顺势趴下,呈现五体投地的姿势,声音也逐渐有平稳变为哽咽。 再抬起头时,他已经眼眶泛红,泪珠布满脸颊,俨然一副‘有苦衷’的模样。 “你有苦衷?” 章邯唇角微微上挑,但随即又压了下去。 他喜欢与聪明人交流——省事。 “歇所作所为皆是受张耳、陈馀二贼强迫,他二人不过是将歇当做一个任人把玩的伶优、招揽兵马的旗帜……” 赵歇所言半真半假,但毫无实权、连日逃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在真实情感交融下,他的演技竟然格外的好,眼泪哗啦啦往外流。 对于这些话的真实性,章邯懒得去猜,也不需要去猜。 他需要做的就是浅笑着看完赵歇的戏,然后袖袍一挥,自己登台将戏接着唱下去: “既然有如此苦衷,本将定然替赵族长言明。请放宽心,此战你助我大秦平定叛乱,有功于国家社稷,不仅不会有难,吾还会为你请功。” 赵歇喜形于色,当即表达感谢。 而章邯却直接伸手按下了对方的抱拳,浅笑着说道:“诶,不忙着谢。 赵族长能助我军平叛,定然少不了心向我大秦的能人志士相助,请您将他们五个的名字写出来,本将会一同表功。” 赵歇:??? 五个? 哪来的五个人?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章邯的想法了,脸上露出了短暂的僵硬。 “忘了名字?不妨事,你且下去休息两天,过几天给我名单也是一样的。” 章邯摆摆手,直接表达出送客的意思。 赵歇嘴唇开阖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转过身,踩着小板凳走下战车。 赵歇:我讨厌谜语人。 章邯目送他离开,随后拍了拍手:“上来吧。” “未曾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愚钝。” 一道人影从战车后直起身,按了按发麻的小腿,快步登上车,就跪坐在赵歇之前痛哭流涕的位置。 章邯掀起眼皮子,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眼前人,嘴角泛起笑意:“长史听得懂?” 上将军幕府,长史司马欣。 司马欣点点头:“如千金市骨,如商君立木。如此一来,日后平叛时若再遇见如巨鹿这般久攻不下的坚城,或可行劝降之举。” “既然长史说得头头是道,那就劳烦您在此战结束后,好好指点指点赵歇吧。” 对于司马欣的解释,章邯不置可否,但貌似是认可了。 “唯!” 司马欣应声退下。 只留下章邯一个人孤坐在战车中,摇晃着手中酒爵,目光逐渐放空。 过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将爵中水酒一口喝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太早了,就当随手落下一颗闲子……”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纵使眼光长远,那也不过是令该有的忧虑提前产生,岂会突兀减少? …… 这个年代没有午餐,但即将要上阵杀敌的军卒除外。 午饭过后,一部分人在打扫战场。 “上将军,誓师台已经搭好。只是这记功册...还未整理出来。” 司马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战场都没收拾完,战功怎么能统计出来? 偏偏章邯又需要记功册鼓舞士气。 “军功慢慢统计,眼下先随便搬点竹简上去吧,又不需要给下面的军卒看。” 章邯摇摇头,只道古人都挺实诚的。 他踩着楼梯登上高台,榫卯连接处在他脚下嘎吱作响,身后四个军卒架起一堆竹简跟着。 见到他的身影出现,附近的秦军陆续抛下手中的事,一脸狂热地望向高台。 “诸君,可曾饱食?” 木台很高,他的声音转眼间便被呼啸北风吞噬殆尽,只剩下破碎的只言片语。 不过不要紧。 有近百位嗓门浑厚的力士围着高台站立,将这句话传达向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饱甚,惜哉无肉。” “甚好,比吾等在家中所食要好。” “上将军,吾还未饱,嘿嘿!” 士卒们似乎都有各自的调节战后心情的方式,哪怕不久前才亲手埋葬了昔日同生共死的袍泽,此刻却依旧能笑着回答章邯的话。 看着那一张张模糊的脸,章邯颔首,微微挺直了腰板,将气息沉至丹田,朗声道: “本将答应过尔等,凡有斩获者,皆退贱籍,可依据大秦律法论功行赏。此言有商君、有大秦律为见证,本将决不食言。 表功的奏章已经写好……” 他手指着旁边的一堆竹简,表情格外认真:“尔等觉得凭借自己眼下所立之功,能否封妻荫子,搏个滔天富贵?” 想要封妻荫子,最起码也得是列侯、三公九卿,现在这点功劳怎么够? 骤然乍富倒是有可能。 “那若是添上一笔呢? 尔等可欲在此奏章上再为自己添上一笔?” “想!” “哪有蠢物会嫌功勋多?” “上将军心之所想,即为吾等兵锋所向!” 他们是刑徒。 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从泥土中挣扎爬出的机会,岂会甘愿就此罢手? 此刻军卒们脸上的狂热与野心足以令每一个敌人为之胆寒。 “稍作休整之后,吾等将奔赴战场,与燕赵齐楚各地叛军决一死战,尔等可敢随本将平赵败楚,逐齐溃燕?” “敢!敢!敢!” 连喊三声,由最开始并不洪亮的呼喊,到最后惊天动地、崩散云霄。 “收拾山河、平定天下! 让这些叛逆之辈知晓:他们的项上人头,不过是尔等踩在脚下的进身之阶!” 第十四章 毒谋 北风呼啸,飘雪漫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将士们仿佛置身冰窟之中,冷风袭来,身上披着的铁甲透着刺骨的寒意,握住兵戈的手都略显僵硬。 “北方的雪来得如此早?” 一只宽厚的手伸出,接住落下的雪花,掌心略高的温度使其肉眼可见的化作清水,滋润着指腹皲裂的老茧。 项羽收回手,脸色不太好看,剑眉皱起。 不同于齐燕赵三国的士卒,楚军是彻彻底底的南方人,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次雪,因此所携带的衣物也略薄。 无法抵御严寒,有些楚卒甚至连兵戈都握不住,这将使楚军的战斗力大大削弱。 范增跟着走出了大帐,抬头看了一眼被皑皑云层遮盖的天穹,“往年没这么早,应是天象有所改变。” “宋义!这蠢物误我军机,待吾回师,定要将其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项羽愤愤地掀起甲胄,将披肩上的雪籽抖落。没办法,雪落进脖颈里的滋味,哪怕是西楚霸王,也被冻了个哆嗦。 楚军是在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后九月(闰月)领楚王熊心之命北上救赵,当时的天气还很温暖。 可当时的主将、被称作‘卿子冠军’的宋义,打着‘等秦赵两败俱伤后楚军再收渔人之利’的主意,在安阳(山东曹县东南)逗留46天不前进。 直到项羽杀死他,才顺利于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8年十月至公元前207年九月)十二月夺取兵权,北上救赵。 到了此刻,之前为楚军备好的被褥衣物已经过了季节,更何况今年的雪还比往年要早许多时日。 “缺衣少食…… 不管此战结果如何,我军都必须退回楚地,否则这数万江东子弟将有一半要被冻死冻伤。” 项羽定下了主意,语气中却有些不甘, “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及也。吾非败于章邯,实是败于苍天。” 范增悠悠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的骄傲性子,于是开口点了一句:“斥候已经回营,巨鹿城头的旌旗大纛尽数被换,巨鹿丢了。” 虽然同为局内人,但姜还是老的辣。 他看得很清晰。 章邯是兵权谋,所谋的是全局,是战略上的谋划。 项羽是兵形式,所求的是战场,是战术上的攻势。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项羽可以找准全局的薄弱点,一个劲的穷追猛打,甚至直接寻上章邯的中军斩将夺旗。 而反过来,章邯也可以布置陷阱诱敌深入,将项羽悄然围杀。 二者无分优劣,皆是兵法之中的取胜之道。 唯一让这一次大战落入下风的败点,就是章邯莫名其妙的料敌先机,仿佛凌驾于空中俯瞰全局的操盘手,牵着诸国联军的鼻子走。 这让范增很不爽。 “亚父可曾告知其他人?” 这个消息对所有人来说应该是沉重一击。 项羽担心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攻势。 “未曾,但张耳陈馀二人定然派出了斥候,知道此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范增心中有数,在知道秦军极有可能偷袭巨鹿后,张耳陈馀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项羽:“此二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旦知晓,定然要坏事。 若我手中仅有五万江东子弟,王离不足为惧。 可联军一无统一调度、二无默契配合,彼此之间各自为战,掣肘颇多,想要取胜难上加难。 此二人若是再将后路被断的消息宣扬出去,吾已经能够预见兵败惨状。” “籍儿,若是能够将联军交给你统一调度,你有几分把握击溃王离?” 范增抚摸着胡须,神色晦暗难明,心中却似乎有了计较。 项羽先是诧异地看了眼他,而后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锋芒与自傲:“若能统一调度大军,破王离,如同宰鸡屠狗。” 话音落下,范增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抬头望着天穹,任由天空中的飘雪落满肩头。 半晌后,范增点了点头,似乎有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善! 既是如此,老夫可游说诸将,使他们暂且将兵权交托与你。” “能统帅诸国兵马的人,放眼百年也仅有苏秦与公孙衍等寥寥数人能为之,由此可见此事之难。” 项羽抿着唇,片刻才开口:“亚父有几分把握?” 范增听出了项羽的迟疑,却并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苏子与犀首齐名,为纵横家之魁首,老夫口齿早已朽旧,岂能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不过苏子要面对的是六国朝廷,而老夫需要应付的却只是几个蠢物,不妨事,不妨事。” 项羽:“那亚父定然是有十成把握了?” “哼哼...” 小老头傲娇一笑,抖抖袖袍,转过身朝外走去,不理会项羽在后面呼喊,只给对方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他出了楚军军阵,大步朝隔壁赵军阵走去。 赵卒识得这小老头,并没有阻拦,礼数周到地将他请了进去。 站在陈馀所在的大帐前,范增却不复之前在项羽面前的果决,难得地踌躇起来,眼中闪过些许挣扎。 ‘此步踏出,便是华夏罪人。 可项公于我有知遇之恩,灭亡暴秦是他的毕生夙愿……’ 正在他犹豫时,帐帘突然被掀起,张耳满脸愤怒地从里面走出,嘴里还在问候着陈馀的家人。 二人因‘巨鹿被围,陈馀不愿救援’之事已经翻了脸,昔日情同父子的两人此刻相看两厌如同仇家。 “范增将军,您在这里做什么?” 见到外人,张耳极力压制愤怒,脸上挂上一抹假笑。 范增的演技也很好,就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眼中的那抹挣扎也因此变作果决。 ‘此天意也!’ “张相,巨鹿已失,老夫此来是为两位献上复国之策。” “复国,与此等虫豸共谋此事,谈何容易!” 张耳愤慨,反倒是帐内的陈馀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陈馀礼数周全,躬身行礼:“范增将军,还请赐教!” 范增指了指北方,又抬头望向天穹,幽幽地叹道:“今年冬日来得早,北方草原想必不会安宁……” 第十五章 以退为进 “呜——呜——呜——” 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如同来自古老时代的链接,令人心神肃穆。 号角声的震荡传递出一种神圣而凝重的氛围,仿佛在召唤着某种重要的仪式。 项羽一身白袍银盔(参考何润东版),远超常人的健硕身躯犹如山峰一般雄伟威武,甲胄披在他的身上,呈现出银光闪闪的美丽光泽。 在四国联军中所有军侯以上军官的注视下,燕将、齐将、陈馀一脸庄重地将象征统兵之权的斧钺递到项羽手中。 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毫不费力就握住了四柄斧钺。 这是数十万大军的统兵之权…… 项羽昂首拔背,看了眼灰蒙蒙地天穹,随后闭上眼睛感受着手中重量,指腹摩挲斧钺之上虬枝盘曲的纹路走向。 当再睁开眼时,他那双重瞳虎目中已经充斥着自傲与野心,浑身上下血脉偾张。 ‘苏子配六国印,犀首衍(公孙衍)配五国印,而今我项籍也将行走于先贤身后,将四国甲兵破秦,他日昭昭青史又会如何写吾之名讳?’ 项羽的视线横扫四方,凡是与重瞳对上的将领皆被他一身气场所摄,不由自主地为之胆寒战栗。 有将帅如此,天下何人可挡? 将领们微微垂下头颅,以示对项羽的尊重。 “传本将令,出兵!” ………… 号角声恍若来自远古洪荒的呐喊,回荡在方圆近十里的战场上。 王离掀开帐帘看着东北方向,面色阴沉如水,眉宇间显露出一股不安。 “这群叛逆在做甚?” 赵琦步履匆匆,从隔壁走过来。 他还以为诸国联军要发动袭击了,吓得直接从小憩中惊醒。 “不清楚,但别掉以轻心。 把斥候派出去,再让将士们都准备好。” 王离摇摇头,做了两手准备,随时可以据营地固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空中云层略显轻薄,可地面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足以没过鞋底的白雪。 纷乱的马蹄声踏碎了呼啸北风。 是斥候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联军正在朝西北撤退的消息。 “巨鹿!” 王离与赵琦对视一眼,心中自认为看懂了联军撤离的真相。 赵琦神色欣喜:“王离将军,上将军正在攻巨鹿,吾等应当速速出兵,缠住叛军。” “不对,不对劲!” 王离摇摇头,眼中流露出一抹迟疑。 他毕竟是将门出身,由王翦亲自调教,战场嗅觉就算不如项羽章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哪里不对?”赵琦转过头望着他。 “哪有撤离还吹战号的?” 号角在商周时期一般用于人皇、天子出行时的仪仗,而由于其发声高亢凌厉,也被用于战场上发号施令或振气壮威。 王离自认为如果要撤离,自己应该会先派出大量斥候扑杀敌方斥候,然后再趁敌方‘耳聋眼瞎’之际安排好断后的队伍,悄悄往后撤。 怎会如此大张旗鼓? “这不像是撤离,反倒像是……” 陷阱? 赵琦又提出了一种猜想:“可若联军是在故布疑阵呢?” 确实,这正是王离所忧虑的。 根据传令兵所说的种种布局,王离能够看出章邯的目标是在巨鹿。谋取巨鹿,绝其粮道,切断联军后路。 如果因为他这里出现了问题,导致上将军章邯那边功败垂成,那他可真就是大秦的罪人了。 “本将知道将军在忧虑、迟疑什么,但上将军给本将的军令是拖住叛军,哪怕战至最后一卒,本将也绝不允许叛军逾越一步!” 赵琦挺起身,目光灼灼,流露出坚毅的神采。 知遇之恩,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我会率本部兵马进行追击,将军请自便。” 他朝王离拱手行了一礼,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笔挺却并不高大的身躯难以撑起这身裨将甲胄,但他踩踏在雪地上的身子却留下了一个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王离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认命地喊道: “本将会率大军跟在你部身后,但若是见事不可为,为保弟兄们的性命,我会放弃救援尔等。” 赵琦顿住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同意了他的决定。 …… 几十万大军动起来的动静有多大? 双方甚至都不需要派出斥候,就知道对方的行踪。 藏无可藏! 赵琦站在战车上,遥望远方烟尘滚滚处,一条正在往北方奔去的黑线若隐若现。 “追上去,咬住叛军!” 他拔出长剑,学着昔日章邯的模样猛然指向远处天穹与大地的分界线,高声急呼: “大秦,风起!” “风!风!风!” 只不过这边秦卒们的呼声远逊色于章邯亲自统率的秦卒,在士气上更是相差一大截。 追逐战依旧在继续。 可叛军好似在吊着他们的胃口,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眼瞅着就要进入弓箭射程内,片刻后却又骤然加速甩开赵琦。 直到追出去十里路,双方才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碰撞。 联军这边负责殿后的是燕将,而燕军马多,将秦军的兵锋逼退后,又转身溜了。 又是十里路,这次是齐将殿后,此刻的秦军已经是疲惫不堪,赵琦的军略能力又远不如对方。 刑徒军大溃。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所幸,一股生力军喊着雄浑粗狂的秦腔加入了战斗。 局势虽然不佳,但也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王离最终没有选择抛弃同袍。 就在赵琦松了口气,想要勉力维持阵型时,许久没见到踪迹的楚军出现了。 项羽亲自统率楚军,从侧面斜着插入,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刃,朝着后方收敛溃军的王离部插去。 “楚军?!”赵琦大惊。 “项羽?!”王离大怒。 他扭过头看向斥候官:“不是说楚军在最前方开路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斥候官也蒙了。 联军最前方领头的确实穿着楚甲,打着楚军旗号,怎么突然就绕到屁股后面了? 眼下已经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了,王离狠狠剐了他一眼,随后收起心思,全力调度大军,试图拦截住楚军的兵锋。 可项羽选择作为突破口的点位非常刁钻,是秦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战阵轻易就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项羽领着楚军直接朝中军大纛扑来。 王离目眦欲裂,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王家偌大的名声,就要终结在自己手中。 第十六章 披坚执锐,钱到位人干废 赵琦没有理会被项羽斜插一刀的后方,事实上他也没有能力去阻拦,当务之急是先稳住本部的阵型,防止溃军冲击后方友军的战阵。 可就在他勉强能够与齐军相互僵持时,伴随着一声震慑人心的战鼓声响起,燕军绕开齐军战阵,从侧前方杀了出来。 “杀秦狗!” “休要放跑了秦将!” 听着那一声声如海潮般汹涌地齐呼,赵琦心中一颤,无力地望向天空,口中喃喃: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吾赵琦愧对少府信重啊!” 统帅刑徒军右军的将军是久经战阵的副将,见状忍不住开口呵斥:“将军如此颓唐就对得起上将军了?此刻胜负犹未可知,吾等自当竭尽全力,拼死一搏!” 二者本来属于平级,并无谁指挥谁一说,但赵琦是章邯的亲信,自然地位处于更高的一方。 此言犹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二三子,前狼后虎,避无可避,吾亲为先登,尔等可敢追随?” 赵琦将指挥权尽数托付给右军副将,自己重振旗鼓,披双甲,执长戈,冒着箭雨锋矢亲自率领卫队顶了上去。 在他的战车后,越来越多的秦卒汇聚。 物极必反。 本就是胆大包天敢触犯秦法的刑徒,此时被逼上绝路,恍若身临绝境的野狼,哪怕面对猛虎,也敢于露出锋锐的爪牙。 如此以性命相搏之下,秦军竟然拦住了两倍于己的敌人,甚至一时间还有反扑之力。 前方的战局陷入僵持,可后方的项羽却是率领楚军势如破竹,冲过了数道防线。 “取我长戈来!” 王离也红了眼。 他知道自己的武艺远逊于项羽,但眼下的局势就连赵琦都能看出已经到了不得不搏一把的地步,他岂会不知道? 索性他还有一张底牌。 “秦锐士何在?!” 王离的厉喝声落下后,一声整齐划一地应和响起,声音冲天而起惊散天空中飞掠而过的雁群: “秦锐士,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半分颤抖,喊出了威慑天下的坚定。 一时间竟然盖过战场上杂乱的金铁交击与厮杀声。 不远处,已经杀入中军的项羽挥动手中兵戈斩死一名秦卒,猛然抬起头看向大纛下的王离,重瞳中满是凝重。 “秦锐士?竟然还有秦锐士?” 历数天下强军,莫过于楚申息、赵边骑、齐技击、魏武卒和秦锐士。 而在《荀子?议兵》中有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荀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国还未曾一统六国,因此不存在‘根据结果得出推论’的事后诸葛亮行为。 由此可见秦锐士之锋芒是何等出彩。 最重要的一点是:前四支强军都伴随着组织者和当时国家领导者的离世而相继解散,退出历史舞台。 唯有秦锐士,自创立以来大小无数战,跟随着大秦一统六国,横扫天下。 可秦立国十余年,御匈奴、伐南越,又经历赵高祸乱朝纲,昔日老卒早已被消耗殆尽。 项羽本以为秦锐士也会如前四支军队一样消散在岁月中,未曾想竟然被王氏保留了一部分。 “也罢……” 他的眼眸中透出战意如被点燃的火苗,刹那间熊熊燃烧:“就让吾来称量一下昔日天下强军的分量。” 王离这次没有避战。 他亲自披坚执锐,唤醒了秦军的战意。 两股洪流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刹那间血色便洒满了洁白如絮的雪地。 时间在消磨着这片大地上的生机。 每时每刻都有人战死沙场。 王离握着浸透血渍的长戈,手止不住地不住颤抖,面色潮红,汗流浃背,身上的甲胄也被划破。 这是力竭的表现。 可是当他回望项羽,却发现对方好似没有体力极限,手中兵戈还在肆意收割着秦卒的人头。 “当真非人!” 他心里暗骂一句。 可对方却好似感应到了,抬起头正巧四目相对。 项羽嘴角扯了扯,渐满血渍的脸颊露出一道狰狞的笑,随后竟然调转枪头,直接朝王离杀了过来。 斩将刈旗,是项羽的拿手绝活。 “将军速走,吾等留下拦住这厮!” 大多数秦锐士都被派出所拦截楚军了,此时还跟在王离身旁的仅有五名锐士。 这五人也见识到了项羽恐怖的武力值,并不觉得合力就能拦住对方,但他们说出这句话时却没有丝毫颤抖。 秦锐士,逢战必先,有死无生而已。 “走去哪?” 而王离仿佛认命了,也不逃窜,脸上也扯出一抹肆意的笑。 看着越来越近的项羽,他再度抬起手中的长戈,眼神逐渐古井无波,身上散发着萧瑟的死意。 “大父,离儿站着死,也算没有辱没王氏门楣吧?” 没有人能回答他,哪怕项羽也不行。 因为…… “铛铛铛——” 清脆尖锐的声音搅碎了战场纷乱的厮杀。 这是乐器‘钲’的声音。 在战场上它只有一个用处:鸣金收兵。 项羽脸色大变,极为难看。 他回看了一眼后方,又不甘地望了一眼王离所在的地方。 “触目可及啊!” 就在他思量着要不要再冲一把时,后方‘钲’的声音变得愈发急促刺耳。 “惜哉,惜哉,惜哉!!!” 项羽怒喝两声,掉转头,领着楚军朝后方撤去。 这次秦军见识到了联军真正撤退的模样,有条不紊、十分谨慎,之前的模样相差甚远。 王离没有组织反扑。 一是项羽确实有能耐,将撤离布置得滴水不漏,防御很稳固。 二是秦军实在没劲了,粮食少大家都没吃饱,又间断性交战这么久,能站在这里已经是毅力坚定之辈。 他不追,自然有别人追。 “休要走了叛逆!一个叛贼头,升一级官啊!!!” “二三子,随我杀!”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漫山遍野皆是高呼,四面八方烟尘滚滚,仿佛有数不清的秦军冲出。 一个个都嗷嗷叫,像是被饿急眼的狼群,死死盯着面前的猎物不愿松口。 “是上将军到了?” 长城军中有人低声喃喃,神色迟疑。 在他们印象中,刑徒军都是三流兵士,哪有这么高涨的士气和斗志? 第十七章 诈出来的胜利 诸国联军一溃千里,丢下了上万具尸体。 沿途战场随时都可以看见挥动长刀割取联军头颅的秦卒,他们脸上沾染血污,可浮现的却是源自心底的笑容。 “难怪会被称作虎狼之秦。” 章邯没有披坚执锐,他只如平常一般穿着将官的甲胄,右手拄着长剑,屹立在战车上,就好像一座镇山之石,巍然不动。 看着战场上这一幕,他心中并不觉得暴虐,反而很欣慰。 为将者,慈不掌兵是必备素养。 有兵如此,将复何求? “传令,鸣金收兵!” 遥遥望了一眼诸国联军离开的方向,章邯收回目光,淡定的将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 在模拟器中,战争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判定章邯胜利,当时忙着破局,他也并没有继续模拟下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 而今,攻守异形了! 主动权掌握在章邯手中,为了下一步更凌厉的攻势,他有必要做出一些准备工作。 “将军!上将军!” 赵琦满身血污地从后方赶来,在见到章邯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琦愧对将军信重,贸然追击中叛逆奸计,以至于袍泽损失惨重,险些全军覆没。”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压着兜鍪狠狠磕在浸满鲜血的泥土上。 再抬起头时,脸上全是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不止赵琦赶了过来,王离、刑徒军右军副将、一众中高层将领都在他身后往这走。 作为章邯亲信,他这是当众认罪,不让章邯难做。 耕战体系下的秦法极度严苛。 秦法设立之初规定:主导千人规模战争,战败投降的主将会被视为国贼。该主将会被秦王降诏诛杀,全家罚入奴籍。即使投降的主将已经身死,秦王也会有相应的惩戒手段。 后来虽然实质意义上的刑罚有所减轻,但依旧逃不了责罚。 “起来吧,哪败了?” 章邯走下战车,不顾血污,伸手将赵琦拉了起来,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是本将亲自下令命尔等拖住叛逆,尔等做得很好。 本将会上表二世皇帝,替尔等请功。” “这、这……” 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但是合乎军令。 赵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章邯给截住了:“本将为激励军心,曾答应军卒们奖赏和抚恤将会翻倍,你这两天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去监督此事。 将士们生死搏杀,将头颅栓在裤腰带上,方才有而今的功勋,可不能有半点贪墨。” 放下担子,也就是将左军副将的位置让出来,而且后续没有再安排职务,只让赵琦以亲信的名义监督奖赏与抚恤。 一撸到底,这算是挺重的惩罚了。 可章邯又说了会上表皇帝请功…… 众人心中各有猜测。 赵琦也是十分感动,七尺汉子声音都略显梗咽。 “好了,打扫战场,统计伤亡,扎下营寨,先休整一二。” 章邯挥挥手,想将众人遣散,却被王离喊住了: “上将军,叛逆大败,慌不择路,吾等为何不乘胜追击?”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早就想一雪前耻,此刻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 追? 拿什么追? “自昨夜起,将士们就没有停歇过,而今只是提着一口心气,为了军令和赏罚咬紧牙关,岂能久战?” 章邯说着,又指了指远处还在掀起的烟尘,浅笑道:“况且,诸位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吗?” 众将诧异,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儿烟尘依旧,只是不见靠近,仿佛大军就停滞在原地不曾跟随号令进军。 “让他们停下,可以过来歇息了!” 章邯唤来传令兵吩咐两句,传令兵骑着战马朝远方烟尘飞扬处奔去。 不一会儿就见烟尘滚滚靠近,将半边战场尽数淹没。 恍若千军万马,好不壮观。 众将惊叹,可王离却诧异的皱起了眉头。 耳畔传来蹄声与踏步声,动静却不算大,与所谓的万马奔腾相差甚远,可这烟尘…… “在战车后面绑了树枝? 这烟尘竟然是如此缘由?!” 有眼力好的裨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心中惊讶之余,也暗叹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种办法。 不过也不怪他们,距离那个男人说出‘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才不过两百余年,对于兵法中的‘诈’字诀还未曾推演出多少变化。 “难怪不能再追下去……” 王离恍然,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追上去,要是被叛逆识破,那就又是重蹈赵琦的覆辙,甚至还会更惨。 毕竟可没有第二个章邯出来救场。 项羽说不定会顺势反攻,夺巨鹿破邯郸,将秦军现在取得的一切战果全都抢回去。 “好了,回去各司其职。 打扫战场,收拢溃逃的兵卒,安抚军心,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统算战功…… 一堆事摆在这里,尔等别偷懒,全都给本将动起来!” 身为各部兵马的一把手,而今诸事千头万绪,全聚在这里算怎么个事? 章邯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给赶去干事了。 众将劫后余生,心情自然不差,干起事来也有劲,不一会儿就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中军大帐也搭了起来。 章邯走到主位坐下,看了一眼面前按要求摆放的帛巾地图,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劳碌命。 他摘下兜鍪搁在一旁,伸手搔了搔已经乱糟糟的头发,疲惫地用左手拄着脑袋,右手拿起亲卫准备好的炭笔…… 诸国联军往东北撤离,必定不甘心就此退走,应该会去碰一碰巨鹿城。 而巨鹿城墙高而坚,防守完备,粮草充足。章邯在离开前,将四万秦卒留下守城,又将俘虏的联军士卒拔下甲胄、缴下兵器,丢在城外。 诸国联军只要敢去,那就得恭喜他们:不仅没有粮食、兵甲的补充,反而又多了一群士气低下的累赘。 在对待俘虏这一点上,章邯的想法与白起截然相反。 并不是说他认为白起的做法有错误,主要是局势的不同,也造就了答案的不同。 第十八章 邯or岳飞 百年前,白起当时的情况是面对后勤完备的赵国。 倘若将俘虏全数放回,虽然会因为士气而影响赵军的战斗力,但依仗充裕的后勤,赵国随时能再将被释放的俘虏武装起来送上战场。 这样一来,白起需要面对的敌人只会越打越多。 而眼下章邯所面临的情况,却与白起恰恰相反。 巨鹿被夺,营垒被烧,诸国联军后路被断绝,粮草后勤得不到补充,已经是笼中困兽。 此刻再接收数万放回的俘虏,这无疑是自取灭亡之路。 可如果拒不接收俘虏,那会寒了数十万联军的心,对于战斗力和凝聚力又是重重一击。 章邯此举不过是一记并不高明的阳谋。 可阳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让对手就算知道这些“阳谋”,看出其意图,却只能跟着他的步点和节奏起舞,欲罢不能,直至迷失自我。 手中的细炭在指尖打了个转,弄得手掌黑乎乎的,可章邯却并没有恼火,反而唇角上挑,勾起一道弧度。 他很好奇项羽接下来会怎么走。 “如果我是项羽,在夺取巨鹿无望的情况下,应当会即刻渡河,返回东岸摆脱秦军有可能到来的追赶。 而最方便渡河的地方就在这儿……” 黑色的痕迹画在帛巾地图上,连接着巨鹿城和漳水,随后在一个点位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这是当初项羽破釜沉舟的地方,如今却也成为了他们撤离的最近渡口。 章邯微微眯起眼睛,细长的鹰目中闪着琢磨不定的光芒。 “不不不……” 几个呼吸后,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项羽知道章邯知道这个地点,而章邯也知道项羽知道他知道这个地点。 这听起来像段绕口令,实际上解释起来却很容易。 昨日项羽攻王离,今日凌晨赵琦的援军就到了,行军需要半日时间,也就是说昨日中午援军就出发了。 这只能说明章邯的斥候发现了被砸破的釜和烧毁的楼船,判断出了有一支军队正在接近巨鹿。 章邯向来不会低看对手,更何况是这种青史留名的统帅。 项羽不是莽夫,他必然能想到这一点。 “既然这个渡口已经暴露在我军眼皮底下,那项羽有极大可能不会从这里渡河。” 况且渡口暴露只是其一,究其根本还是在于渡口的规模与楼船的数量。 这次要渡河的人可不止楚军的五万人。 附近能够搜寻到的楼船绝对不多,联军数十万人若是挤在这里渡河,渡个一天一夜都渡不完。 说不定投鞭断水的典故要提前数百年被提出来了。 “如此看来,联军的选择更可能是继续北上,经过平乡、沙丘、巨鹿泽,从大秦掌控力更弱的恒山郡、漳水下游渡河。” 如此一来,想要追上这群归乡心切的败军,已经不太现实。 章邯轻叹口气,开始尝试模拟。 [上将军。模拟器正在启动:1%……100% 一切加载完毕,正在进入模拟器:1%……100%] 脑海中的机械音落下,章邯眼前光线变幻,再恢复正常时已经身处模拟器的指挥部内。 似乎是因为度过了‘新手试炼’,此时指挥部的三维立体图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只有巨鹿郡的地图,而是扩大到了整个世界。 可即便如此,也只有章邯所处的区域闪烁着亮光,可以放大查看,而其他区域因为情报缺失,都处于迷雾笼罩下。 “命令:休整过后,将斥候全部撒出,务必在第一时间探得叛逆动向。” “命令:王离部抽调一军前往邯郸,充作后勤,押运粮草。” “命令:王离部抽调一军,前往巨鹿,接替刑徒军戍守城池,务必死守城池,不得有误。” “命令:刑徒军由本将亲自统率,沿漳水北上,一路探查,防备联军渡河逃窜。” “命令:王离部沿直道而行,如未遭遇叛逆袭击,则分兵攻掠巨鹿郡沿途县城。” “命令:使赵歇手书一封安民书,署上姓名,令人临摹誊抄,传谕赵地诸郡县,张榜安民。” “命令:诸军进城,需与民约法三章,曰:不得扰民,不得欺民,不得劫民。扰民者罚,欺民者死,劫民者连坐。各级官吏都各自按原任职务坚守岗位,维持衙属运转。” 章邯一连串下达了多项命令,说的口干舌燥,最后瘫坐在靠椅上,疲惫地揉捏着太阳穴。 “暂时就这么多,开始传达命令吧。” 这些命令总共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搜寻联军主力、攻城掠地、安抚民心。 前两者都是符合模拟器的主旨(战争)的命令,只有最后一条…… 这是一个擦边球,也是章邯对模拟器的一种试探。 若是真的能利用‘擦边球’将模拟器引导向‘民生’,那它的用处可就大了去。 章邯静静地注视着地图,随着时间的流逝,模拟器将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 索性,结果是喜人的。 成功了! 可以点开城池,甚至可以看见城池中将各项民生实质化的数值。 他的兴奋溢于言表。 点开巨鹿。 认可度、骚乱度、文化流派、叛心…… “算了,还是不看了。一片飘红,看得我头大。” 章邯脸色僵了一瞬,随后苦笑。 大秦这是有多不得人心啊! 天下苦秦久矣…… 若是不实行措施加以管制安抚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配合张耳陈馀的细作,降而复叛。 “黔首们归根结底还是惧怕严苛的秦法。战乱结束后,应当像汉初那样实行道家的无为而治,舒缓民欲。 而不是使他们陷入更加沉闷的社会环境,面对令人绝望的严刑苛法。” 章邯有些许感悟。 只是他距离中枢太远,眼下又没有多余的有时间来规划变法,就只能先分析一下国情与矛盾。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模拟器突然发出急促尖锐的警报,安装在帐篷内顶的灯光突然变红了。 这些都只发生了三个呼吸,三个呼吸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只在章邯的面前多了两张信封。 点开第一张信封,居然是陈馀写的。 而第二封的主人则更加令章邯惊诧:“圣旨?回京面圣?” 第十九章 一封信,一封圣旨 “白起身为秦国大将,南征攻陷了楚都鄢郢,北征屠灭了马服子赵括的军队,打下的城池,夺取的土地,数也数不清,最后还是惨遭赐死。 蒙恬也是秦国大将,北面赶跑了匈奴,在榆中开辟了几千里的土地,最终也被杀害于阳周。 这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战功太多,秦朝廷不可能每个人都予以封赏,所以就从法律上找借口杀了他们。 而那赵高一向善于排除异己,指鹿为马之事哪怕我身在赵地也有所耳闻。 将军您在外时间长久,并且不与赵高同流合污,他一定会在天下平定之后,寻找借口杀了将军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力。 将军您在内不能直言进谏,在外已成孤立之将,独自一人支撑这内忧外患的秦廷,难道不可悲吗? 将军您与其竭力平叛,不如与诸侯联合,订立和约,相互共存,拥兵自立。这跟身受刑诛,妻儿被杀相比,哪个才是上等的谋算呢?我相信依仗将军的谋略,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陈馀的信,通篇所言就八个字:养寇自重,拥寇自肥。 章邯眼皮跳了跳,面无表情地将信件弹窗关闭。 算算时间,咸阳那封圣旨应该是在表功奏章和战报呈上去之后才出发的。 极有可能是赵高忌惮章邯的军功,借口回京表功,实则铲除异己。 老实说,对于陈馀所说,他有些心动。 赵高是什么样的人,不仅章邯这位两千年后的人心知肚明,原主的记忆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可正因如此,章邯才更不能养寇自重。 赵高的性格注定他不可能坐视章邯挑战他的权威。 这家伙是疯的。 自毁长城的事,他做得还少吗? 蒙恬蒙毅杀得,李斯冯去疾杀得,独你章邯杀不得? 只要赵高升起杀心,哪怕坐视六国叛逆崛起,也必定不会手软。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后勤。 军中粮秣全都依赖关中,若是被卡住,那无异于被人掐住脖子。 而如果此刻举兵破关勤王,关中军卒依仗函谷关天险,足以拦住精疲力尽的长城军和刑徒军。 且不论军中粮草是否足够支撑到破关的那一刻,就算能,身后诸国联军也是个大麻烦。 若是项羽杀个回马枪,那章邯就会落得个两面夹击的境遇,甚至辛辛苦苦破关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咸阳已经发来圣旨,召我单独回京面圣……” 如果这两封信是凑巧碰在一起,那只能说诸国联军实在好运气。 壤外必先安内。 既然要对付赵高,那想趁势打掉诸国联军有生力量的想法就宣告破产。 “若两封信不是凑巧,而是咸阳有人在给诸国联军通风报信……” 章邯眸光微冷,手指敲打着腰间的剑鞘。 迟早要收拾这些鼹鼠虫豸! “信件已读,命令不做改变,继续!” 他对面前的地图说了一声,地图中凝固的时间继续流逝。 按照模拟器与外界的时间比例换算,大概相当于八天后会有圣旨到达。 这八天可不能闲着,更不能让诸国联军闲着,得给他们渡河找点麻烦,看看能不能把联军拖到粮草耗尽、全军溃散。 伴随着时间流逝,王离动起兵来得心应手,赵地越来越多的城池归属大秦,章邯能点开查看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另一边,在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巨鹿城下确实发现了诸国联军的踪迹。 他们尝试了一次攻城,发现攻不下巨鹿,便带着聚拢过来的被释放的俘虏一同离开。 巨鹿城内的守军因兵力悬殊,并没有出城追击,于是地图上再次失去了诸国联军的踪迹。 [判定:时间流逝加快。] 外界时间大概过了三天。 [斥候信件:发现敌军!] 模拟器滴了一声,随后地图上标志出四支紧挨着漳水而竖的旗帜,正是齐、楚、燕、赵。 章邯尝试着点击旗帜查看敌军信息,却发现只有人数兵力被标了出来。 [兵力:十五万余] 其他的情况一概查看不了。 他将地图扩大,能够看见联军派出了大批斥候拦截秦军斥候,双方在平原、在丘陵、在山林间相互捕杀对方。 秦军斥候在对方不惜以命换命的搏命打法下损失惨重,被压制在距离营地数里外半步不得寸进,只能远远观望。 就连兵力人数都是有经验的斥候根据旌旗、炊烟、沿途锅灶数量估出来的大概数值。 “十五万嘛……” 章邯收回目光,看向己方兵力,这次的数据就极为具体,甚至精确到了个位数。 二十三万三千四百八十八人。 如果算上退往邯郸的刑徒军后军与辅军,那兵力约摸有三十万左右。 也就是说,刨去在模拟器八天时间里王离攻占城池所损耗的微末兵力,仅仅与联军交战两天就损失了近十万兵马。 而联军损失的兵力与秦军也仅在伯仲之间。 双方战死人数的总和是二十万左右。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就算是二十万头猪,让四十万士卒来抓,抓两天也抓不完。 “联军士卒的军事素养和操练程度都不算差,更何况还有项羽统率的楚军……” 章邯有些头疼。 现在成了他被架在火上烤了。 本想半渡击之,谁曾想现在都过了四天,看联军的样子,还没开始渡河。 如果换成现实当中,他这会已经要准备谋划赵高了,哪还有功夫调动大军袭扰诸国联军? 地图定格在这一刻,章邯盯着僵持住的战场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啧,有些不对劲……” 暂停的模拟器中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问道: “诸国联军为何要派出如此多斥候进行拦截?” 一般来说应该是为了模糊敌人的探查,方便趁机渡河。 可是你不是一两万人渡河啊! 你可是十五万人,除非斥候全是瞎子,否则再如何阻拦,也能察觉到动静。 “有问题!有大问题!” 四天时间,诸国联军粮草应该早就耗空。就算没耗空,也不应该如此沉得住气。 除非…… 章邯想到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可能。 “命令:王离部放弃巨鹿郡尚存叛逆余孽,全速向北行军,往恒山郡靠拢。” “命令:斥候绕开营垒,继续北上,不要管叛军斥候。” “命令:前军立刻迎上叛军,与之接战!” 第二十章 水攻 最先执行命令的部曲是斥候。 他们轻车快马,要绕开联军营垒其实很容易。 可现实却恰恰相反。 秦军斥候再度遭到了联军斥候的猛烈袭击,甚至较之前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反而更加印证了章邯心中的猜想。 他眉头挑起,反倒好奇这伙士卒为何会心甘情愿被当做弃子,甚至士气不仅未受到打击,反而个个悍不畏死。 没错,弃子。 真正的联军恐怕此刻已经抛弃大部分辎重、旌旗大纛沿河北上,不知在何处开始了渡河。 “命令:催促前军,尽快接战!顺便俘虏几个士卒,打听清楚这支军队的情况。” 地图上,前军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不少,可粮食和体力的消耗也显示正在加快。 [时间加速: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前军抵达战场,大战一触即发,秦卒嗷嗷叫地冲向联军营垒。 斥候这边压力骤减,纷纷摆脱对手,继续往北探查。 秦军的骤然袭击虽然令敌人有些仓促,但敌将的统筹调度能力不弱,很快就重新组织起阵型奋起反抗。 章邯皱起眉头,手指敲打在剑鞘上。 “命令:我部前后左右四军尽出,围上其西、南两面。” 营垒东面是河,西、南两面被围,只有一个北面能够突围。 这又是一个围三阙一的口袋。 一旦对方放弃营垒想要逃窜,那就正中章邯下怀。 失去了还算坚固的营垒充当屏障,又处于逃亡途中,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 可是敌军主将并没有中计,依旧据着营盘固守。 接下来就是艰苦的攻坚战。 哪怕秦军占据数量优势,并且是以奔着军功而去的信念,却依旧被那铜墙铁壁般的营垒撞了个头破血流。 “真是个乌龟壳…… 他这几天都在加固营垒吧?” 兵力折损之多令章邯都忍不住脸皮抽抽。 俘虏也抓回来了。 据俘虏交代,他们正是之前在巨鹿城下被释放的那批人。 联军将他们接回来之后,威胁他们:如果不答应断后,就要以投敌罪斩杀他们,并且家乡的亲人也要被连坐。可如果他们同意留下断后,作为将功折罪的补救,只要斩获一个首级,就能使家中亲人得到释放并奖赏。 而负责指挥他们的人,是一员身材奇伟的楚将。 这名俘虏在交代完后,向斥候请求要一柄短刃,用来自杀。 章邯同意了。 “抱有必死之心,难怪如此勇猛。” 攻坚战打了一整天,直到日暮落下也不过是在艰难的拉锯中。 不过好在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斥候北上之后,沿着河流而行,一路上都能发现大规模行军的痕迹。 王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将行动缓慢的材官交给副将指挥,自己则是亲自统帅战车和骑士先一步追在斥候身后。 他现在的战意可要远远强过章邯。 祖父踏破六国的威名被他一朝败光,他满腔心心念念的都是一雪前耻。 章邯的目光回到河边营垒,冷哼一声:“耗吧,看谁耗得过谁!” 可惜事不如人愿。 第二天,又有一封圣旨从咸阳送过来了。 这次措辞比之前严厉,以二世的名义催促章邯放下兵权返回咸阳。 很明显,再不动身,关中地区就要掐断粮秣后勤供应了。 “行,耗不过的人是我!” 章邯认了。 起码现在已经摸清楚了诸国联军的布局与谋划。 “重新开始模拟!” [一切加载完毕,正在进入模拟器:1%……100%] 看着一切恢复到最初布局的地图,章邯阖上双眸,手指敲击着剑鞘。 “哒、哒、哒——” 最后一声落下,他猛然睁开眼,目光落在漳水上游。 “命令:王离部抛弃累赘,全速行军,赶往巨鹿泽与漳水之间(巨鹿以北,通往恒山郡的必经之路)。占据城池,扼住咽喉要冲。派出斥候,若是发现叛逆,即刻出兵拦截。” “命令:位于邯郸的辅军沿漳水一路北进,寻找合适地形以沙袋拦河。” “命令:斥候通知漳水沿岸村落撤离村庄,村落中每户黔首都将由军中给予补贴,一户一石黍米。若有军卒胆敢贪墨……整什连坐!” “命令:前军乘坐楼船,沿河而行,一旦见水势汹涌,即刻顺流而下。如遇叛军,有不投降者,皆杀!” 这次命令只有四条,很精简,却很有效。 强攻不行,那就用水攻! 漳水的水流量不大,而且中游有一个巨鹿泽作为天然蓄水池,可以用来收拢决堤后的洪水,不会对下游百姓造成损失。 而上游这段距离,因为连年战乱,已经很少有人居住,因此只要遣散少数沿河村庄的黔首,就能够避免无辜的人员伤亡。 不得不说,这简直就是天赐的水攻宝地。 章邯看了一眼营垒所在的方位,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七十年前,秦将白起引西山长谷水灌楚国陪都鄢城。 七十年后,昔日楚将的后人又要遭受一次被秦将水攻的经历。 历史重演了。 ………… 章邯睁开眼,已经回到了中军大帐内。 他皱着眉头,有些诧异:“竟然不是项羽?!” 想不到楚军之中,还有这么一位指挥能力不弱,且能被称为身材奇伟的勇将。 英布! 对于这个人,章邯其实有些印象。 此人因为犯了秦法,被处黥刑,故又名黥布。早年到骊山罚作苦役,后逃到其它地方成为盗贼,再后来归入项梁麾下开始反秦。 “不管了,就算不是项羽,也是楚军一将。能擒获他,倒也算断了项羽一只臂膀。” 章邯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如此。 他将命令一条条写出,装在锦囊中。 而后拍掌唤来近卫,让他交给传令兵,一张一张送出去。 “呼——” 将一切都处理完后,章邯长出一口气,疲惫地压在桌案上,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 他尽力了,原主的大脑也尽力了。 “这如果换做韩白卫霍来布置破局之法,应当会如同杀鸡宰牛一般轻松吧?” 可能……这就是学霸与学神的差距。 一个是靠70%的后天努力加30%的天赋,一个是靠70%的天赋加30%的后天努力。 第二十一章 王离站队 明月皎皎,星河迢迢。 冬夜里的天穹,难得有如此碧海青天的美景。 中军大帐内,王离安排好军务,吹灭烛火,裹着布衾躺在床榻上。 连日的征战让他早已困顿,可即将要一雪前耻的喜悦又令他精神亢奋。 二者交杂,受折磨的是他的眼皮。 王离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勉强能够压制住兴奋,浅浅入眠。 就在他思绪逐渐迟缓、神思渐渐黯然时,好似有一声声清喝在耳畔回荡。 这是很熟悉的声音。 何人? “明兄(王离,字明),明兄,睡着了没?没睡着的话,快醒醒……” 谁啊?吾*****! 睡没睡,你看我有没有回你的话,不就知道了吗? “明兄,醒醒!”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王离憋了一肚子气,手肘拄着床榻将自己撑起,迷迷糊糊睁开眼,昔日威严的表情此刻已经变成一张痛苦面具。 “哪个瘪……” 看着面前那张逐渐放大的人脸,王离一个哆嗦,将剩下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做梦?还是癔症? 可做梦也应该梦到娇妻美妾、儿女晚辈啊! 哪个正常人做梦会梦见同性的上司? 章邯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见他睁开眼,只以为是已经醒了过来。 “明兄,你醒了就好。 本将此来是避开大军悄然而行,你切莫声张。” 王离这下是真醒了。 他挣扎着起身:“上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邯点点头,神色不变。 可说出的话却与脸上的表情天壤之别:“本将来寻你,是为了共同商议你我两人的保命之策。” 保命之策? 王离愣了一瞬。 开什么玩笑?眼前这人是谁? 章邯啊! 大秦上将军章邯啊! 除非六国余孽倾巢而出,席卷半壁江山来攻,否则怎么会危及他二人的性命? “莫不是吾还在梦中?”王离喃喃了一句。 章邯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子,目光坚定的盯着对方的瞳孔:“明兄,你觉得本将是假的?” 这结实的触感…… 不是假的! 王离连忙从床榻上翻起,正襟危坐,眼中的疲倦与困意尽散:“还请上将军言明!” 章邯面色不变,跪坐在他身旁,可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要杀我二人者,是咸阳宫中的那位。” “二世……” 王离刚喊出一个名字,但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误区。 谁说‘宫中的那位’就是代指皇帝? 始皇帝设左、右丞相,为百官之长,佐皇帝处理军国大事。及至二世皇帝,罢免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以宦官赵高任之,居宫中用事,代行丞相职务。 因由中官(宦官)任丞相,是以朝堂上下皆称之为中丞相。 王离没直接说出赵高的名字,而是试探性的用眼神询问章邯。 “你猜的没错,想杀我二人者,正是中丞相赵高!” 章邯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恼怒。 借着帘子透进的微弱月光,王离甚至能看见他脸上有些许玩味的表情浮现。 嘶—— 到底是谁想杀谁? 谁又是谁的猎物? 王离心中微动,眸光在黑暗中发生变化,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他虽然军略不及自家大父,但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 …… 王离能看见章邯的神色变化,那章邯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的脸色转变。 章邯微微颔首,对于王离的思索并不出言催促,手指摩挲着指腹的老茧。 他大晚上专程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在对赵高动手之前,逼迫王离表态。 哪怕是只是中立也好。 章邯需要一个在他前往咸阳后,能够稳定军心的人。 刚开始他本想让赵琦顶上去。 可后来想想…… 就赵琦这作战能力还是算了吧,要是真出事,这家伙估计只会闷头闷脑地莽。 既然自己的亲信扶不起来,那想要服众,就必须要一个资历、威望都足以压住全军的人物。 遍览军中诸将,能符合以上标准的只有一位——将门虎子、军中宿将、武城侯王离。 “上将军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于国有平乱再建之功,何以认为赵高要杀您?” 王离并没有贸然做决定。 这涉及到王氏全族的安危,容不得他有半点分神。 章邯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扬:“本将给咸阳上了一封奏章,其中内容皆是夸赞武功之言,字里行间尽是大权在握之语。 赵高见之,必定会对我动手。” “……” 王离眉心突突突地跳,他体会到了后世的一个词‘无语’,没忍住,直接吐槽道: “上将军,您为何要自己找死?” 章邯抬了抬眼皮,神色自若地解释: “将军与我手中握的兵权,便是大秦天下的半壁江山,依照赵高指鹿为马、排除异己的性子,怎么会容得下伱我二人呢? 既然迟早要翻脸,为何不早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在平叛的关键时刻,赵高不顾前方战况,对吾等进行背刺,那会落到何等下场?” 王离沉默了。 兵家有策,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这策论所代表的含义,就是章邯那句话的意思。 半晌,王离才回道:“那若是我将兵权交出去,甘愿做一个瓜田月下的富家翁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兄放得下,不代表其他人放得下。执掌兵权者只要不是赵高的亲信,就有被他迫害的可能性。 即便此刻吾等放下荣辱与傲骨,愿意拜服在他的脚下,他也不可能将吾等当做亲信。至多不过是暂且放松压迫,改变策略以温水煮青蛙,将吾等兵权悄无声息地抽走。 待到彻底无权无势的那一日,吾等便会被弃之如敝履,阖家上下是生是死不过是人家的一句话。” 章邯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王离,再度开口下了一剂猛药:“将军,蒙氏、冯氏满门尽墨,殷鉴未远,你想要王氏也重蹈覆辙吗?” 这句话如黄钟大吕,敲醒了还存有侥幸心理的王离。 蒙氏与王氏皆是将门。 王翦征伐六国时,蒙武为他的副将。 蒙武之子蒙恬北逐匈奴时,王翦之孙王离担任他的裨将。 两家关系非同一般,既是竞争,亦是袍泽。 当年蒙氏被灭,真的给予了王氏很大的震撼。 “上将军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卑将竭尽所能,莫敢不从!” 王离不再挣扎,头颅微微垂下。 “明兄,本将需要你……” 第二十二章 是!忠诚! (ps:设置了一个1粉丝值的发言门槛,删了些评论。因为前面评论区太乱了,全是在说有系统就弃书,编辑建议控一下评。 给大家带来不便,不好意思哈!) 咸阳,大秦都城。 自孝公十二年(前350年),秦王嬴渠梁将国都从栎阳迁移至咸阳,至今已有百五十年矣。 此地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捷报!捷报!上将军章邯,于巨鹿大破叛军,斩首十余万,收复半数赵地……” 一名身披秦甲的骑士策马扬鞭,一路疾驰入城,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一抹疲倦与心安。 总算到咸阳了。 道路上的黔首闻言,纷纷为他让路。 他们站立在道路两侧,微微俯首以示庆贺,可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喜悦,有的只是平淡与沉寂。 秦朝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实行的也是战时法治,关于日常生活的规定细致到难以想象,稍有出格,等待黔首的就是各种处罚。 当街高呼、嬉笑打闹,是罪。 为官吏歌功颂德,也是罪。 是的,秦法不仅不许批评,连表扬都不许。 商鞅变法时,很多民众一开始怨声载道,体会到变法好处后又开始赞扬新法,结果商鞅把他们全都流放了; 秦惠王、秦昭王时期,都有民众杀牛为君王祝寿,也反过来受到处罚。 秦法这样规定,是因为担心民众的歌功颂德会促使官吏们热衷作秀,不踏实做事。 秦法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过于严苛的刑罚再加上连年不熄的战火,使得压抑的氛围笼罩在秦国的每一个黔首身上。 一封朝奏九重天,而需要呈送的记功表、奏章也距离咸阳不远了。 二世皇帝不理政事,战报送入宫后没多久就出现在赵高的案头。 殿上,一位面白短髯、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跪坐在主位,手中捧着一卷沁着墨香的竹简,面无表情地扫视着竹简中的内容。 在他的下首处,几名头戴冠帽的官员分列跪坐,低垂着头颅以示恭敬。 他们穿着宽袍大袖,腰配书刀,耳簪白笔,身上绶带非紫则青,彰显着佩戴者尊贵的身份。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殿内却依旧瑟缩如鹌鹑,对主位上的人俯首系颈、畏惧如虎。 为何? 因为那人,叫赵高! 殿中的气氛自那封捷报呈上之后便愈发压抑,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赵高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隐藏的含义。 “好字,好字,好字! 余早前听闻上将军昔日为少府时,刀笔之文极为出众,今日一见果然甚妙。” 许久,一声沙哑地笑声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一众官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觑着上首处坐着的赵高,只见那张刚毅威严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赵高已经不再年轻。 他陪伴始皇帝走过了半生岁月,脸上尽是风霜雪雨留下的痕迹。 此刻挤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使得眼角的皱纹与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更加显眼,看上去格外渗人。 国朝大将,讨伐叛逆得胜,可赵高作为朝堂之中的二把手,既不夸赞对方的功绩,也不赞赏对方的军略,反而称赞对方写的字好看。 没人敢指出赵高礼数上的问题。 一众官吏都顺着他的意思言不由衷地夸赞章邯的字迹与刀笔之功。 当然,也有人自觉聪明,开口直接拍起了马屁。 “中丞相当年以善篆、善刀笔之文、通晓律法而被先皇赏识,章邯小儿在您面前卖弄文墨,岂不是萤火与皓月争辉、溪流与江海较势?” 右侧末席,有人极尽谄媚,趴伏在地上,臀部高耸,像极了磕头虫。 赵高瞥了这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旋即又隐匿不见。 他将竹简卷起,搁置在桌案一角,不再去谈及这件事,转而拿起另一卷竹简开始批阅政务。 虽然是拍马屁,但这个人确实没说错,赵高确实是因为精明强干而得到始皇帝的赏识。 政务很快便被处理完,赵高挥挥手,遣散一众属官,自己则是静静坐在主位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门被敲响,刚刚被遣散的官吏中,又有两人折返回来。 “进来吧!” 赵高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这两个人推开门,弓着腰急步而行,以示尊敬。 这原本是臣子入朝参拜君王时的礼数,现在却被用来讨取赵高的欢心。 “这是章邯小儿上的奏章,尔等看看吧!” 赵高指了指桌角,很快便有一位与赵高长相颇为相似的男子走上前取过竹简。 这是赵高的弟弟,秦郎中令赵成。 此人打开竹简,仅仅是扫了两眼,眉头便止不住地皱起,一股愠怒浮上脸颊:“狂悖之言,这章邯小儿何其狂悖!兄长,此人不除,您今后于朝堂之上必然又要多出一个大敌!” 章邯也没说什么,就是书写功绩,并且携大胜之威,请求胡亥亲政,要求赵高不得阻碍进谏之言路。 真·没说什么…… 只不过是狠狠地戳在赵高的痛脚处,顺便还撒了些盐。 正因如此,赵高才没有在刚刚的廷会上传阅这封奏章,而是在散朝之后又将亲信喊回来商议。 另一人是赵高的女婿,咸阳令阎乐,也是历史上第一位弑杀皇帝者。 阎乐接过竹简,并没有像赵成一样一目十行,而是逐字逐句细细默读。 半晌才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赵高。 “外舅(岳父)大人,从奏章中足以看出章邯对于二世皇帝的忠心。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人。 想要解决此人,办法正应在于宫中享乐的那位身上。” 阎乐能得到赵高下嫁女儿,自身的才华也不容小觑。 他一眼就看见了章邯故意漏出来的破绽,并且狠狠一脚踩了进去。 赵高赞许地看了眼自家女婿,鼓励道:“继续说!” “可以借助二世皇帝的名义,召章邯放下兵权,入京叙功。 只要入了咸阳,那他不就是咱们的掌中之物吗?” 阎乐伸出右手于面前狠狠一抓,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赵高点点头,“若是章邯无此忠心,想要召他入咸阳还需要费些力气,可他偏偏是所谓的忠臣良将,哼哼……” 当昏君的忠臣良将? 取死之道罢了! ----------------- 天上的斜阳映衬着晚霞,皎皎明月与漫天星斗已经悬挂于天穹。 东升明月虽不能与落日余晖相争锋,却也依旧能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辉。 就如同此刻的赵高一样,哪怕二世依旧在位,他的威严与地位也是不容侵犯。 章邯胆敢触及逆鳞…… 就必须付出代价! 当然,赵高心中所想并未直接显于脸上。 他神情寡淡,缓步慢走于宫廷之内,沿途所见宦官皆俯首问安。 与后世宫殿单一的金黄色、朱红色大不相同,大秦的宫殿等建筑的颜色以黑色为主色调,红、朱红、青绿为辅。 赵高淡漠的脸经过墨色亭台楼阁、橘色灯火烛光地映衬,显得愈发阴沉。 直到靠近二世皇帝寝宫,才垂下头揉了揉僵硬的脸,挤出一抹和煦谄媚的笑容,脚下步伐也由原本的不紧不慢转变为弯腰急趋。 殿内的景象与皇城外截然不同,一个恍若人间仙境,一个好似世间牢笼。 烛火通明,歌舞升平。 莺燕环绕,琴瑟和鸣。 寻常黔首黎民,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景。 首位上,一位穿着华贵常服的青年盘膝而坐,左右手各搂着一名千娇百媚、笑得风情万种的女子。 三人嬉笑打闹好不荡漾。 殿中央的空地上,又有十位着装半遮半掩、欲拒还迎的女子迎合着两侧乐匠打出的曲子翩然起舞。 虽然主位上的二世能够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可他的双目无神,面容苍白无血色、皮肤暗淡得失去了青年应有的光泽。哪怕被美色勾得欲生欲死,也难掩神情上的憔悴。 声色犬马,纵欲过度。 赵高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嘴角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迅速被压下去。 门口的宦官想开口唱名,张嘴的那一刻便被赵高伸出手压了下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中官,眼力是第一要求。 他不会打断胡亥的兴致,而是等到这一场结束,才开口: “陛下,臣赵高求见!” 胡亥此刻正接过着美姬递上来的酒爵,闻听此言,诧异地望了一眼门口。 果然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往常一样恭敬谦卑的站在门口。 “赵卿来得正好,赐座,将这杯酒赏赐给赵卿解渴。” 伴随着皇帝开口,一众舞姬与乐匠弯着腰垂着头,轻手轻脚地从两侧退去殿外等候。 唯有胡亥左右两侧的美姬被搂住不得动弹,笑容依旧明媚多娇。 “多谢陛下厚爱!” 立刻有小内侍端来桌椅,再上前去将酒爵取下来递给赵高。 赵高一饮而尽,笑得谄媚:“好酒,陛下所赐果然是美酒。” “你若是喜欢,令人搬几坛去你那里。” 胡亥挥挥手,表显得一脸不在意,垂涎的目光流转间又落回殿外一众美姬身上。 寒风一吹,佳人瑟缩。 那贝齿咬朱唇的模样真是令胡亥心头微颤,我见犹怜。 赵高察言观色之能堪称天下一绝,自然察觉到了上位者的表情。 不过他不急,他要等胡亥先着急。 如此一来方能借助对方心不在焉且急不可耐的时机,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饮酒水,也需要饮酒者的地位能与酒的品质相匹配。 如此美酒,唯有天下共主方能畅饮。臣蒙陛下恩赐,得以一尝人间仙酿,岂可贪心?” 赵高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维持自己谄媚的形象,令胡亥虽然急色,却也不好直接开口送客。 果然,胡亥甚悦,将手从美姬的温柔乡中抽出,笑着点了点赵高:“赵卿所言极是,甚得朕心。” 那只手在虚空划动,带起阵阵隐匿的芳香,清新而舒适,令人微醺,引人沉迷。 胡亥心头那股躁动转眼间又冲了上来。 他看了眼殿外那群莺莺燕燕,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挪回来,开口催促:“赵卿此来,所为何事?” 赵高原本是垂着头,此刻就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的老脸,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陛下……” “且说来!赵卿为丞相,难道也有处理不了的事吗?” 胡亥心中欲火又旺盛了些,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事关我大秦上将军,臣不得不谨慎行事!” 赵高起身离位,来到殿中央,正对着上首处的帝王行了一礼:“陛下,臣接到密折,上将军章邯携大胜之威欲行逼宫夺权之举……” 胡亥笑意僵在脸上。 举国上下半数可战之兵,皆在章邯手中,若章邯想要逼宫,那可真没人能挡得住。 他甚至连章邯击溃叛军的消息都没在意,注意力完全放在‘逼宫’二字上。 “赵卿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胡亥还想挣扎一下,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些不相信。 毕竟当初陈胜派遣的周文等将领统率几十万军队(《汉书》记载周文兵力为十万,《前汉纪》记载周文兵力大概有一百二十万)到达戏水,兵锋直指咸阳时,是时任少府的章邯站出来力挽狂澜。 怎么…… 突然间章邯也要反呢? 他无力地瘫坐在自己的帝位上,眼里满是惊慌与无措,只是呆呆地望着赵高,希望从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赵高有证据吗? 他当然没有。 可他需要证据吗? 莫须有! “陛下,臣无能。军中是章邯的地盘,黑冰台的密探难以渗透,暂时还没有证据。” 胡亥闻言,正欲松气,却听见赵高话锋一转:“可章邯若无此心,为何会将军中经营得密不透风?陛下岂不闻‘做贼心虚’吗?” “是了,是了,做贼心虚!章邯必是做贼心虚!” 胡亥毕竟未曾经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且又年岁尚小,大惊之下,言语也变得声色厉茬。 他袖袍一挥甩开身侧两位佳人,站起身在殿上来回走动,一脸的愤慨与癫狂:“他怎敢如此?朕如此信他,他竟然想要逼宫!乱臣贼子!!!” 沙哑而狂躁地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吓得两位佳人哆嗦着爬向两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赵高低垂着头,也不开口劝慰,只是默默等着胡亥发完疯。 半晌过去,殿外已经有两名舞姬冻昏,被内侍拖下去,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比寒冷更痛苦的刑罚。 第二十三章 垂拱而治呸! 胡亥的脚步声一顿,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下首处躬着身子一脸谦卑模样的赵高: “赵卿,汝为丞相,腹中韬略不知几何,定然有办法压服此獠,然否?” “陛下……” 赵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很快又将之压下。 他顺着胡亥的意思,终于能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引出来: “眼下章邯不知吾等已然知晓他的狼子野心,今日他上奏章欲为兵卒请功,臣以为可借由此事召他单独回京表功,入了咸阳便缴其兵权、收其虎符,关入大牢静待查实证据后发落。” 证据? 等把人抓到手里,证据不是随意编造吗? 甚至不需要证据就能送章邯去轮回。 “甚好,赵卿果然有大才,无怪父皇如此器重你。” 见到赵高将一切都能安排好,胡亥喜笑颜开,走下殿来,拍着他的肩膀夸赞道:“朕得赵卿,犹如商祖得伊尹、文王得太公望,真真是治国辅政之良才也!” 在胡亥心中,自己吃喝玩乐、纵情声色、不理朝政就是垂拱而治,可类比三皇五帝,而赵高则是对比每位帝王之畔的大贤,二人相辅相成,定能谱写一段名传青史的传奇佳话。 他能产生这种想法,赵高当然也有不小的功劳,不仅不会反驳,甚至还会出言捧两句。 胡亥笑着正要走回自己的宝座,可才走两步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为难地看着赵高。 见状,赵高心中咯噔一下。 正当他以为这傻皇帝今日突然开窍时,却听见对方问道: “赵卿,若是拿下章邯,何人可领军平叛?这些叛军着实可恶,虽是疥藓之疾,却也太恶心人了,朕的歌舞都被这些蟊贼扰乱。” 赵高秉政,隔绝内外,诸事都要经过他甄别方能让胡亥知晓。 因此胡亥到现在还以为这已经席卷六国旧地、半壁江山的叛军,只是由些许不满秦法严苛而起义的黔首,不过是疥藓之疾。 而上次能兵锋直指咸阳也是因为守将疏忽大意,否则章邯一介从未带过兵的少府,怎么以区区刑徒成军便可击溃敌军呢? “陛下,武城侯王离乃是军中宿将,家传渊源,可接替章邯统兵。” 王翦虎死威犹在,王氏子弟又一心扑在军事上,不曾参与朝中的争权夺利,赵高知晓暂时动不了王氏,自然想着卖个好,虚与委蛇。 “王离?有些印象……” “陛下,王离是武成候王翦之孙,通武侯王贲之子。”赵高小声提醒。 胡亥摇摇头,不经意间却是想起来了:“蒙氏叛逆死后,北方戍边的军队不就是交托给王离了吗?” 他展颜一笑,“是了,可以,此人有经验,军队交由此人朕也放心。” “陛下记性真好!瞧臣,不过一两年便已经忘了大半,嗐,老矣……” 赵高闻言,双眸先是微微眯起,眸中寒芒乍现,不到一瞬后又装作一愣,像个寻常老头一样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向胡亥请罪。 “何罪之有?哈哈,人非圣贤孰能百虑?” 能胜过昔日的老师,胡亥开心得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赵高自然顺意捧着他,两人又是一番叙说昔年师生之情。 赵高看了眼天色,殿外已是月出东山星光灿烂,他站起身来,冲胡亥行了一礼:“陛下,时候不早了,臣不便打搅您的春宵,就此告退。” 被戳中心思的胡亥脸色一红,掩面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挽留两句。 赵高脸上挂着和煦的假面,指着殿外道:“可别把陛下的心肝冻坏了,臣可赔偿不起。” 胡亥朝外一看,十来个舞姬而今只剩下九人,竟是被冻昏了好几个。 “咳咳,那赵卿自去吧,朕便不留了。” “臣告辞!” 赵高前脚刚踏出门,后脚便听见殿内传来高呼:“美人们都进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的神色不变,依旧带着笑,瞥了眼门口站着的宦官,迎着冷风,缓步朝远方走去。 舞姬与乐匠们鱼贯而入。 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歌舞升平。 胡亥左右两侧一手搂住一个美姬。 “陛下……” 一位美姬娇笑着推开那只手,欲拒还迎的模样惹人心头颤动。 她伸手端起桌案上的酒爵,叼在嘴中递到胡亥面前:“陛下可与我共饮否?” 看着那朱唇玉面,胡亥笑得很荡漾:“有何不可?” 说罢,刚想俯身去喝,却猛然间想起赵高的话: ‘饮酒水,也需要饮酒者的地位能与酒的品质相匹配。’ 他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拂掌推开美姬,呵斥道:“不知谦卑体统的贱婢,此酒连丞相都不曾多饮,汝也配饮?” 尚叼着酒爵的美姬一脸懵,可接下来胡亥的一句话却令她面色大变。 “左右,把她俩给朕拖下去,药死!” 为什么要加上一个‘俩’字? 另一侧,正打算看姐妹大展身手的舞姬也懵了,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别说她们,左右两侧的内侍更懵。 可没办法,胡亥是皇帝,口含天宪。 “陛下……” 两个美姬刚想求饶,就被内侍捂住口鼻拖了下去。 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只觉遍体生寒,可偏偏无法停止舞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跳。 …… 秦宫中的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牙齿般排列的飞檐像鸟嘴向高处啄着,屋角彼此相斗,盘结交错,曲折回旋。 赵高在一处走廊拐角处顿住脚步,闭着眼睛倚靠在房柱上。 不多时,一道匆忙却有节奏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孩儿见过假父!” 赵高这才悠悠地睁开双眸,看向对方。 这正是刚刚在殿门外随侍的小宦官。 在赵高出门时与其对视了一眼,小宦官接到暗示后立刻借口要出恭,赶来相见。 假父者,义父也。 虽然宫中宦官都是赵高的眼线与手下,但到底是亲疏有别,真有事也是交给这种亲信去办。 第二十四章 假面,马镫, (ps:我靠,二十三和二十二两章都搞混了,已经修改,大家可以刷新后退回去看看。因为我是用手机码字,作家助手不知为何总是卡顿,所以用的是其他app,需要复制粘贴过来。 给大家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你给他下了多少药?” 赵高面无表情,目光如一头捕猎的老狼一般死死盯住小宦官,背在身后的双手有节奏地叩击着蟠龙木柱。 二世的状态出乎他的意料,比上次更差了些,像极了一个发情的牲口。 这壮阳药之前可没这么猛。 小宦官哪里经受得住这般目光?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带着几分惶恐与惊讶: “假父明察,儿是按照您交代的剂量给他下的药啊!以他的身份,儿怎敢擅自加药?若是坏了您的大计,儿岂非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赵高眼中神色变得逐渐柔和,冷硬的面色也渐渐缓和,露出几分唬人的和善: “这是作甚? 起来吧,老夫又没怪你,只是问问罢了。“ 小宦官被他扶起,拂去膝盖位置上的灰尘,语气有着几分嗔怪:“且自己拍拍灰吧,若是被他看见这印子,问起来,你不就要白遭一番罪? “这印子不是儿出恭时,脚底滑,被厕神按着磕了个头吗?他好糊弄得很,性子如始皇一般,喜好这些鬼神传闻。” 小宦官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卖弄,笑着回答道。 赵高拍着他肩膀:“老夫当初收你作假子,就是看中你的那股机灵劲。如今看来,果然聪慧。” “多谢假父夸奖!”他像得了桃的小猴子,喜笑颜开,拱手作揖。 既然药量没变,那二世怎么愈发脱阳?赵高一面安抚小猴子,一面暗中思忖,眉间隆起一道微不可察地皱纹。 “既是如此,那便给他药量减一些吧。补得太过,他又不懂节制,容易脱阳而死。” 赵高斟酌再三,还是留了余地:“老夫尚未完全掌控朝政,他暂时不能死。” 小宦官岂敢不从? 当即答道:“一切皆听从您的安排!” “你既是老夫亲信,又为老夫假子。且放宽心,来日老夫定不会薄待你。” 赵高踱了两步,与小宦官近乎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右手搭在对方肩头,微微用力,带着安抚的意味。 “儿一向是最相信假父之言,此生得您看重,儿自当生死相随!” 顺杆爬,谁不会? 小宦官的话令赵高很满意。 “善,你回去吧,久了惹人疑,别让他与伱生隙。” 赵高摆摆手,不再回头,迈着轻缓小步朝自己的偏殿走去。 “唯!” 两人擦肩而过,听着耳畔的脚步,小宦官也没回头,不过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十数步后,他的脑袋突然在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回转将近一百八十度,目光不复先前稚嫩,灼灼地盯住赵高远去的背影。 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哪有几个是简单的? 不过是人人一张假面罢了。 ………… 巨鹿城。 连年战乱,城中早已不复繁华。 进城时,章邯就下令张榜安民,麾下兵马不得扰民、不得欺民。 黔首们在安安稳稳度过最开始内心惶恐的日子后,这两天见秦军果真收敛了昔日的暴虐秉性,城内风声鹤唳的气氛倒是渐渐缓和下来。 城外军营,立于山脚,与城池互为犄角。 士卒们巡守操练,有条有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营垒中央空了一块大大的空地。 十来个大火炉,上百个小火炉,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整个营地的寒意尽数驱散,呼啸北风从这里刮过竟然也成了灼灼热气。 “将军,您瞧瞧,是这样吗?” 章邯松开衣领,用蒲扇对着领口扇风,额间点点汗珠滴落。 他闻言抬起头,粗略瞥了一眼递到面前来的东西,面露惊喜,站起身将之接过,翻来覆去打量一番。 “不错,就是这样! 八天……不,七天! 七天之内给我做出四千副来。” 七天?四千副? 对于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来说这是什么概念? 即便这里召集了巨鹿方圆数十里以及全军上下懂得打铁者,并且允许他们使唤兵卒,也不见得能锻出这么多副来。 除非把锤子抡得飞起。 赵琦不知道这些骚话,但他头都大了一圈,半天才挤出一句:“将军,汝人言否?” “本将不要求质量有多好,只要使用时不被蹬断即可。更无需担忧原材料供给问题,用铜制、用铁制皆可,有什么就用什么。” 如今时间紧任务重,章邯显然不会让步,称呼由‘我’也变成了‘本将’。 赵琦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应道:“唯!卑将尽力而为。” “本将不要听你哭诉、卖惨,本将只要数量!” 章邯把手中的两个铁疙瘩抛了抛,递给一旁的军卒,吩咐道:“去,把这一对马镫送去巨鹿泽王离将军那儿,告诉他此物便是可以将骑士真正变做骑兵的东西。” 没错,这么大场面,要做的东西就是马镫。 一个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小玩意’。 在马镫被发明出来之前,世界上没有骑兵这个概念,各国都将骑兵称做骑士。 对于骑士的使用,也仅限于骑射以及利用马匹的高机动性快速运动兵力。 否则‘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句中,当时的记载者为何要用‘齐射’二字呢? 即便到后来,更适合劈砍的弯刀出现,也仅仅是使骑士变成了轻骑兵。 并且因为没有马镫,骑士想进行短刃拼杀就只能靠双腿夹住马腹、腰背一同用力,这样特别费劲。因此,这一类轻骑兵并不能长时间作战。 直到后来,马镫出现,骑兵的作用才被彻底开发出来。 “唯!”军卒接过马镫,在一队斥候的护送下前往巨鹿泽。 在营垒的另一侧,数十位手巧裁缝在几百位军卒的帮助下拆卸空闲甲胄上的甲片。 临时打造甲胄已经来不及,他们要用这些甲片为两千匹战马拼装出马甲,并且一马要求双甲。 在苛刻要求下,这边的压力也没比马镫那边少,甚至要更胜一筹。 毕竟…… 这群五大三粗的莽汉拆甲胄还算手巧,可到了拼装时,却总是帮倒忙。 几位老师傅险些没被气死,破口大骂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 第二十五章 华夷之辩,沛公刘邦 (ps:多谢书友提醒,我重新检查了一下。 二十三、二十二两章都出问题了,现在已修改,大家可以刷新一下看看。 为赔罪,这章四千字,另外22章也补上了漏掉的两千字。本章为今日第二更) “上将军,我军斥候在巨鹿周遭发现多次叛逆斥候踪迹,是否需要擒下几人,打听出叛逆的位置?” 班景掀开篷帘,身上的甲胄带着泥土与寒冬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是那位领着赵王歇深入敌营的斥候军侯。 为嘉奖其勇武,章邯没有等朝廷命令,而是直接在权力范围内将其升为校尉,并且提到自己身前听命。 主位上,章邯翻过砀郡郡守送来的求援信,将其搁置在一旁,抬起头,笑容有些玩味: “这就等不及了?漳水上游筑坝的辅军进展如何?拦截的水流是否足以支撑前军楼船水流而下?” “卑将……卑将这就去问问。” 班景哪知道这些,他灰扑扑的脸涨得通红。 退出去没多久又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回禀将军,沙坝已经筑好,河水上涨十余米,绵延数里路,有裨将日夜监察,必不会使沙坝被冲垮。” “差不多了,你让斥候与他们纠缠,无需拼命,也不能刻意示弱。” 章邯怕自己再不整出点动静来,英布会察觉出不对劲。 毕竟也是一位能够名留青史的将才,不可小觑。 “唯!” 班景跃跃欲试,眼里的火苗熊熊燃烧。 这哪里是敌人?这分明就是送上门的晋升之阶啊! 自从章邯立下赏赐抚恤翻倍的誓言后,这群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上至裨将,下至寻常兵卒,无不跃跃欲试,盼着上战场。 章邯见到这情形,本想为自己的小金库考虑考虑,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小金库不够,那不是还有别人的吗? 比如说……咱们始皇帝的好忠仆、二世皇帝的大忠臣、同僚之间和谐友爱的好丞相——赵高赵中官! 虽然他的小金库现在不归章邯管,但是将来就说不定了。 况且这家伙还有这么多党羽,除掉赵高之后肯定要一来一场大清洗。 这场针对朝堂之上绝大多数官员的大清洗,血不血腥不知道,但一定充满金钱的铜臭味。 抄家,流放岭南。 让他们去和赵佗做邻居。 当然,即便缴获再多,也不可能次次赏赐都翻倍。可别把嘴养叼了,养出明末那群要主官抬着金银珠宝到阵前,给一次赏赐才肯放一轮箭的老爷兵来了。 章邯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支刑徒军的军纪。 本就是犯了秦法的刑徒成军,军纪自然好不到哪去。 即便强行约束他们进城之后不许扰民,也还是有些人阳奉阴违,逼得他连续将十来个违反军纪的刑徒军当众处决,这才使巨鹿的黔首们有了喘息的余地。 这也是为什么在模拟器中,章邯会让王离去攻掠城池,而自己则是露宿荒郊野外。 长城军皆由老秦人组成,虽然对六国之人鄙夷排斥,但军令一经下达,便如山岳般不可动摇,刻在骨子里的服从令他们不敢违背主将的命令。 “等此战结束,要将这支军队打乱重组,彻底融入秦军序列中。 否则由他人领军,一旦起了冲突,轻则哗变背刺主将,重则反叛投敌……” 章邯有自己的思量。 虽然保持这支军队的建制,可以最大程度上保留它的战斗力,但一切的前提要建立在是章邯本人亲自领军的情况下。 骄兵要悍将方能压服。 毕竟不是谁都能出道以来,仅有一败,并且在败完之后竟然还能反推回去,斩杀敌将,一雪前耻。 “五天之后破敌,一个月后我从咸阳回转,到那时应该就能进行整编。” 章邯计划非常好。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他并不知道,有几封信从范增手中递出,正向着北方某些游牧政权疾驰而去。 “亚父,如此勾结蛮夷,岂非乃小人行径?” 项羽骑在乌骓背上,遥望着那几道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蹙,似有些犹豫。 范增摸着自己黑白纷杂的胡须,闭上双目坐在战车上,悠悠地开口说道:“籍儿,你可曾读过《孙子》《吴子》?” “读过。不过那是他们的兵法,不是我的兵法,我认为习之无用。” 从后世看来,项羽仿佛天生的将才。 《史记》记载:“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读过兵法,却并不愿意具体去学。 即便如此,也成长为了一位放眼千古也算得上绝顶的将才。 他有自己的兵法,也有自己的韬略,这是独属于项羽的东西。 “若是我以后没有猝然暴毙,我是定要写出一本自己的兵法。一本足以流传千古,不弱于《孙子》《吴子》《六韬》的兵法。” 项羽昂首,很骄傲。 历史证明,他也足以自傲。 “你啊……” 范增伸出右手点了点他,笑着摇摇头:“你若是具体研读过《孙子》,便该知道的:用兵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引援结盟不过是用兵者的常态。” “可那也不应该与蛮夷结盟,我有把握独自击败秦军,擒杀章邯。” 项羽重瞳一挑,心中略微怄气,似在恼怒范增之前卖关子,不提前与他商量。 “蛮夷?谁是蛮夷?” 范增闻言,面色一肃,反问道:“是你楚国南蛮?还是他秦国狄戎?亦或者是百余年前的吴越夷人? 除了早在数百年就被灭国的小国,而今七国之内皆有蛮夷与国人混血,汝欲将之一一驱逐吗?” 看着逐渐严厉起来的范增,项羽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范增面色严肃,继续说道:“岂不闻: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 周人抗击夷狄,是为生存、为地盘。 秦人北逐匈奴,是因为匈奴人时常南下劫掠百姓。 这是敌我之分,不是华夷之别。 你而今如何排斥北方戎人,数百年前中原各国就是如何排斥楚国的。 而今如何? 楚不是依旧属于华夏文明吗? 楚王熊心不依旧是六国共推的反秦盟主吗?” 少吃了几十年的盐,项羽哪里辩得过范增? 他哑口无言,但心中的那种傲骨与傲气不允许他做如此下作之事。 “为将者,应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败对方。” 项羽眉头挑起,一抹英气勃然而发 他撂下这句话,便想催动乌骓去追赶,却不防范增猛然起身,从马车上朝着他扑下。 项羽想要躲开,可一想到亚父这一把老骨头若是就这么摔地上,得去掉半条命,心中就猛然一揪。 他张开臂膀拥住老头。 范增却像个孩子一样反保住他,这么都不肯撒手: “老夫知晓乌骓乃是天下罕有的千里驹,那群斥候胯下凡马远不是它对手。 可越是如此,老夫越不能撒手。 籍儿,你就听老夫一次。一切罪名,一切罪责就由老夫承担。” 项羽被这句话气笑了。 “亚父,籍儿在你眼中就是惧怕承担罪名、承担罪则之人吗? 籍儿只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纵然兵败身死,亦不过是籍技不如人、学艺不精或是天公不作美。 勾结狄戎,我不耻也!” 老头儿年长四五十岁,年轻的时候听过多少豪言壮语? 早已对这种热血之言有了免疫。 他也不反驳,只是像个老顽童一样,抱着项羽不撒手。 项羽尊他为亚父,自然做不出直接把人丢地上的事,只好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 “罢了罢了,只是您日后千万不要再说什么‘罪则由您一人承担’的话。 籍儿为男子汉,岂会如此作为? 若天下有骂名,吾当与亚父同担当,同进退!” 项羽依旧是那个项羽,傲骨嶙峋。 闻言,范增先是一愣。 而后苍老干涩的眼眸泛起点点水光,布满皱纹的眼眶也有了些许微红。 他点了点头。: “好,一同承担!” ----------------- 砀郡。 秦朝时在宋国旧地设置的一个郡。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秦国灭魏国,因魏国东部有砀山,改大宋郡为砀郡。 下辖二十一县,郡治砀县。 砀郡的芒砀山是陈胜埋骨处,也是沛公刘邦的发迹之地。 传闻,刘邦隐于芒砀山紫气岩中,斩白蛇起义,建立汉朝。 而今,砀郡乱了。 战火蔓延至此。 人心浮动,民心不安。 负责攻掠此地者,正是自楚王熊心处领命西征暴秦的沛公一伍。 这也算是刘邦故地重游了。 砀郡距离赵地不远。 巨鹿之战的胜负消息已经被郡守所知晓。 他大喜,连忙去信请求章邯援手。 不过在交锋许久后,他惊奇的发现这伙叛军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战斗力也不咋样。 区区一个昌邑县,居然就让这伙叛军久攻不下、屡屡受挫。 郡守跃跃欲试,按耐不住心思,想要主动出击。 而此时,刘邦也知晓了巨鹿之战的消息,他心里只有一句粗鄙的俚语想送给诸国联军的各位主将。 “沛公,向西进入关中,已经是事不可为,吾等应当早思退路。 否则等到章邯回军,这万余儿郎究竟还能算几个就不得而知了。” 萧何身长七尺,美须髯,束起的发冠乌黑光亮,眉下是炯炯有神的眸子,身形挺秀,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姿态。 他起身拱手行礼,眼神中的凝重不减分毫。 有人往首位上瞥了眼,随后站起身,出言反驳: “眼下吾等尚未离开楚地太远,想要撤回去,随时都行。 但是眼下寸功未见,便狼狈逃回,他日诸多义军如何看咱们? 诸位甘愿如此吗?” 说话之人腰间配着一柄长剑,身上的衣着并不华丽,身材魁梧昂藏,模样杀气腾腾,可双眸却是与外表不符的机敏灵动。 可环视一圈,帐中众人没有人接他的话。 见状,他嗔怪一声道:“伱们倒是说句话啊!” “好了,樊哙,坐下,别在那丢人。” 开口之人高坐在首座,身份显露无疑——沛公刘邦。 他坐在那里松松垮垮、懒懒散散的模样,给人一种轻佻散漫的感觉,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在大事上决计不会含糊。 “诶!” 樊哙应了一声,没有一句反驳就乖乖坐下。 他会起站出来怂恿,完全是大哥使了眼色。 此时既然大哥又开口让他坐下,那他自然没啥好说的。 不要以为屠夫就是莽夫。 樊哙也是生意人,生意人的精明是刻在骨子里的,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精明的生意人,早就破产了。 “昌邑城坚,防守完备,粮草充足……” 刘邦停顿了一下,目光环视诸将,随后哈哈大笑:“好好好,我未从你们眼中看见畏惧之色,这很好。 我刘邦的手下,就应该这样勇武。” 此话一出,武将之间相互打量了一眼,皆是昂首挺胸,脸上担忧之色尽数褪去,似乎觉得不这样做就对不起沛公方才所言。 萧何摸着自己的须髯,嘴角微动,勾起一抹笑意。 ‘三两句话就能调动麾下诸将的战意,这就是沛公的魅力所在啊!’ 他看破却没点破,并不会刻意卖弄自己的小聪明。 眼下更是不打算开口,毕竟军事不属于他擅长的方面。 不言,就是对沛公以及诸将最好的帮助。 ‘若是子房在此,依他之谋略,主公此刻怕是已经能放心地唱着沛地小曲喝美酒了吧?’ 萧何注意到刘邦眉宇间那抹淤塞的郁气还未散去,眉心的皮肤还有略微皱起,不由地叹了口气。 秦二世元年(公元209年七月),张良在投景驹(自立为楚假王的农民军领袖)的途中正好遇上刘邦率领义军在下邳一带发展势力。 两人相见如故,张良多次以《太公兵法》进说刘邦,刘邦多能领悟,并常常采纳张良的谋略。 因此他帐下诸将都能知晓张良的谋略是何等杰出的水平,作为文人之首的萧何更是与张良日日高谈阔论。 可惜在入楚地后,张良一直不忘复兴韩国,瞅准时机就请求项梁立韩宗室子韩成为韩王,而后自己也被任命为韩司徒(丞相)。 张良“复韩”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复家”的政治夙愿也得以实现,因而脱离刘邦的军队,转而竭尽全力扶持韩王成,挥师收复韩地(指战国时韩国地盘)。 ‘也不知道子房而今是否功成……’ 在这一刻,刘邦似乎也想到了张良的好,一面笑着和麾下诸将打趣,一面抽空望了眼西北面,心中唏嘘不已。 第二十六章 兴、亡,皆是百姓苦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灰云蒙蒙,云烟雾绕。 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降雨,即将到来。 章邯走出帐篷,仰望天穹。 他等的时机到了。 所谓蛟龙走水,就是今日的局势。 秦军是那条于水中翻腾、顺流而下的蛟,而英布所率领的叛军只不过是蛟化作龙的一块垫脚石。 “命令:但见雨落,立刻扯开沙袋,放水泄洪!” “唯!” 班景领命而去。 为将者,不仅仅要会排兵布阵,天文地理、水文星象、占卜算卦皆要通晓,如此方能抓住天时地利,求那百战百胜。 原主虽然担任将领没多久,但架不住他脑袋好使,拿着二世皇帝御赐的《尉缭子》夸夸一顿猛读。 虽然不敢说尽数通晓,但起码也是略知一二、粗通皮毛,观测天象还是不成问题。 天空中的灰云在章邯的注视下逐渐凝实,黑云压下恍若天倾,狂风卷起枯黄的茅草,吹得帐篷飒飒作响。 没多久,雨便落下。 急且快。 严寒的气温此少数水滴凝聚成冰,夹杂在落下的雨中,形成雨夹雪的气象。 “时候到了!” 章邯面无表情,没有再看外面,落下蓬布,转身回到帐篷里坐定。 果不其然,片刻后,漳水上游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沙袋被扯开,沙堤出现了一个溃口,洪流旋即将整座沙堤尽数冲垮,携着万钧之势,浩浩荡荡往下游冲去。 两岸辅军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造成的战果。 短短数息,便有四五个只顾围观的辅军被洪流卷入,眨眼间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还愣着做甚?等死乎? 跑啊,跑的远远的!” 班景也没想到这所谓的洪水竟然如此势大。 他站得很靠前,好在胯下战马及时察觉到了危险,在洪流席卷两岸的那一刻就驮着他跑的远远。 辅军们闻言,也回过神来,当即撒开脚丫往两侧跑去。 可别没死在敌人的箭矢下,反而被自己制造的洪水给淹死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到站到高处,众人才敢停下脚步,回身远远眺望。 洪水早已将他们之前站的地方给淹没,周遭的树木连树梢都看不见踪迹,想必已经处于水面之下。 听着耳畔人声鼎沸、胯下战马打着响鼻,班景那颗悸动的心脏此刻才缓缓平静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望着那肆意蔓延的洪流,幽幽吐出一句:“此真天力也,非凡人能相抗。除非叛军能插上羽翼,否则任他百十万人,也必死无疑。” 光是这洪水就够叛军喝上一壶了,更别说章邯还布置了一伙架着楼船的军卒。 班景心中打了个冷颤,对于章邯的谋略更是钦佩不已。 “他日不论如何,吾决计不与上将军交锋,此非同等相抗,而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刑徒军中由老秦人担任骨干,而班景正是老秦人。 按照秦朝军制,这些人是由各地抽调来的部曲组成,打完这一场仗他就要跟随各部回归建制,不可能一直跟随章邯,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 当然这也是对一个将军最大的肯定。 仅仅凭借名声就能吓退敌人,放眼五千年历朝历代,也不过薛仁贵、郭子仪等寥寥数人能做到。 …… 距离沙堤十数里外,前军副将敏锐的察觉到水流变得逐渐湍急,水中鱼兽也正在朝下游逃窜,似乎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 “二三子注意,不要解开缰绳,等第一波浪潮过去,吾等再顺流而下!” 副将虽然不是楼船士出身,但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对于该如何布置水战也有自己的心得。 第一波浪潮汹涌澎湃,且前方水域并不宽广,被如此一冲,船容易撞岸、触礁散架。 因此第二波浪潮最适合出击,既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又不用太过于手忙脚乱。 一切几乎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唯一有些措手不及的地方在于命令的传达。 洪流涌过,噪音太大,下达命令的声音被压住。 不过这也好解决,激昂慷慨的战鼓声一响,众将士皆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避开第一道洪峰后,大军斩断缰绳,浩浩荡荡冲出渡口,朝着下游飞速而去。 …… 诸国联军用来吸引秦军目光的营垒里,英布听着头顶雨落在篷布上的声音,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出生贫寒,早年犯法,处黥刑,故又名黥布。昔年到骊山罚作苦役,与其徒长豪杰交通,亡遁江中。 如此经历使得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兵家教育,连本兵书都未曾读过。 他的作战方法,就如同项羽一样,凭借自己独到的战略眼光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 甚至他和龙且就像小号的项羽。 正因如此,英布才格外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对,不对劲,一定是有哪里出了纰漏。” 他猛然站起身,朝着帐帘走了两步,刚想掀开帘子,就感觉脚下的大地在发出颤抖,一股惊天动地地轰鸣声从南方传来。 “战马?战车?” 不可能啊! 你就算是万乘之国,将战车全数拉出来,也不可能有如此声势。 “不会……” 不会运气这么差,撞见地龙翻身了吧? 他脸色一白,快步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全营上下基本都在与他做相同的动作:走出大帐,南望。 冰冷的雨夹杂着雪砂打在他们的脸上,可这些人仿佛都陷入了呆滞。 英布望着南方,原本略白的脸色刹那间变作了惨白,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止不住颤抖。 南边已经化作了汪洋。 浑浊的洪流携带浮木、树枝,浩浩荡荡朝着营垒奔涌而来。 “跑!跑!跑啊!” 英布双目圆睁,疯狂在叫嚣,唤醒身边的士卒。 当然他也没有这么大公无私,喊了两句之后,转身就去找寻自己的战马。 现在靠两条腿已经不可能跑过洪水了,只能寄希望于四条腿的战马能对得起它多长出的两只腿。 营垒刹那间好似活了过来,乱做一锅粥,有人甚至为了争抢战马而大打出手。 英布也管不了这些。 在天威面前,人力是如此渺小,甚至连迟疑都不敢迟疑一瞬。 就在他骑上战马的那一刻,第一波洪峰到了。 在秦军面前坚不可摧好似龟壳的营垒,此刻却脆的像薄纸,被洪水席卷着浮木一冲就垮做碎片。 一顶顶帐篷、一杆杆旌旗大纛被撕得粉碎,之前尚在大打出手的士卒此刻已然被洪水吞噬,不知所踪。 英布也不例外。 他的战马真的白长四条腿了。 好在他出来得匆忙,没穿铠甲,且水性不错,勉强能在洪水中挣扎着沉浮。 或许是命不该绝,他攀上一根浮木,死死扣住,总算得到了一口喘息之机。 “此、此天威也,果真如鲁君(项羽)所言,吾等是败于天威,而非章……” 他感慨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便有一艘艘挂着秦军旌旗的楼船顺流直下,浩浩荡荡,哪怕在洪水中也依旧井然有序,丝毫不像是临时起意。 “这、这……”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脏颤抖,眼中一抹惊诧浮现。 拦水筑坝的战术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英布之前只是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可如今…… “咚咚咚——” 秦军在擂鼓,这是进军的号令。 同时,秦军副将还命令麾下士卒大声呼喊:“降者不杀!” “上将军有言:此战乃肉食者之间为利益而进行的博弈,尔等黔首皆是无辜之人,何须为了他们的利益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战败投降无需愧疚,吾等将会好生对待俘虏……” 这句话喊了数遍,却无一人应答。 河面上仅剩下少数没穿甲胄的士卒,大多数甲士早在第一波洪峰到来时,便已经葬于河中,再也浮不起来了。 如今还在勉力支撑的士卒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悲从心头起,泪水自两颊流下。 他们想活命吗? 这是肯定的! 可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只要被诸国探听到名单,那他们的家人就会有性命之危。 他们岂敢赌? 舍一人而保全家,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也是他们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 “阿娘,儿去矣!” 洪水中有人支撑不住,悲鸣一声,双手不再挣扎,转瞬间便被吞噬,不见踪迹。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力竭,对着冥冥虚空留下自己对亲人的思念后,消失在了洪水中。 楼船上,秦军上下无不动容。 副将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何宁死不降,但此刻也是打心底里由衷的钦佩这些士卒。 他回头看了眼同样满脸悲戚的袍泽们,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救人吧!此义士也,不可使其命丧洪流。” 可尚存的各国士卒见状,不喜反悲,更有人被救上来之后反而拔刀自尽。 副将拦下一人,问清缘由后,咬牙切齿怒斥道:“言吾等为暴秦?此等叛贼与他们口中的暴秦何异?” 秦国早就用上了连坐之法,副将不是在恼怒六国余孽有样学样,而是在恼怒这群伪君子一边用着连坐法,一边还骂秦朝是暴秦。 呸!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言罢,他冲着四方一一行礼,对着身旁的裨将嘱咐道:“待此间洪水散去,你领一军前来为这些义士收尸,不可使他们暴尸荒野。” “唯!” 裨将点头应下。 另一船,有士卒捞起了趴在浮木上早已力竭的英布。 英布躺在甲板上,仰望天穹,双眸中还掺杂着些许余悸。 雨点夹杂着雪砂打在那张黥了字的脸上,可他却好似没有丝毫感觉。 秦军也没有管他,只当是某个被吓傻了的寻常士卒,直到有个秦军军卒发现他身上穿着的内衬不同寻常。 “这料子……不像是咱们能穿得起的,这家伙少说也是个...校尉吧?” 军卒扯过自己的伍长,附在他耳朵边小声嘀咕。 “果真?” 伍长眼睛一亮,仿佛看见军功在朝自己招手。 “错不了,之前咱是做裁缝的,这料子虽不是秦地布料,但这质地一瞅就不便宜。” 军卒挤眉弄眼,模样要没比伍长好到哪去,看向英布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块流油的肥肉。 “你跟我来,去找屯长禀报!” 秦国的水军主要建于巴蜀地区,统一后广建于江南各地,北边的水军很少,楼船艨艟也多是中小型船只。 因而一艘楼船上能容纳的军卒数量有限,负责指挥的也大多是百将或五百主。 很快接到消息的五百主便从船头赶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躺尸的英布。 这么一来,哪怕英布再如何惊魂未定,也难以忽视这么多道目光。 “本将英布,鲁君项籍麾下裨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恐惧,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将要见你们上将军章邯。” …… “你就是英布?” 大帐中烧了暖炉,章邯被熏得面色红润,与对面站着的雄伟武将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英布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大冬天穿着湿衣服赶近百里路的煎熬。 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秦军刻意折磨他,想挫败他的锐气。 可没有必要,自己已经是败军之将,谈何锐气? “正是败将。 吾之贱名,将军也有所耳闻吗?”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在正史上,他受项羽封王,却又不尊命令,背弃项羽,可见也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义士。 只不过,现在的英布远没有历史上那般厚脸皮,‘愿降’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人,有能力,品格差一些也就算了。 章邯敢用,也愿意用。 乐意给他台阶下。 “确实听过……” 章邯搭好台阶:“去年楚国余孽项梁率师渡过淮河向西进发,攻打景驹、秦嘉等叛逆,汝骁勇善战,总是列于众军之首,被项梁假借楚王名义封为当阳君。” 秦嘉是陈胜的部下,陈胜被车夫庄贾杀害后,他拥立楚国王室后裔景驹为楚王。 于是项梁便借口景驹、秦嘉背叛陈王,大逆无道,出兵攻打。 这算是反秦义军之间的内讧。 英布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与秦军作战勇猛的名声,不然此刻怕是要被推出去斩了吧? “来人啊,与将军松绑,再送一身干净些的衣物来换上。” 章邯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招招手,叫来了亲信。 第二十八章 英布归降,刘邦弃砀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巨鹿泽,又名大陆泽,为天下九泽之一,与洞庭湖、鄱阳湖并称。 相传是奇门遁甲中所说的北方壬癸之水中的北方壬水。 隆冬未至,可这些天气温愈发凌冽,湖面已有薄冰,再不见往日渔船与岸边垂纶稚子。 冬风卷过,泽畔芦苇弯腰,不经意间露出一些若隐若现的赭色。 苍鹰扑兔,落在冰面。 它昂首阔步,锐利鹰目警惕地朝四周打量,却总觉得好似有一双双贪婪饥渴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这里不安全。 它抓着灰兔,展翅高飞,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的云端。 “冻死老子了,那群叛逆何时方能入瓮?腿脚也忒慢……呜呜呜……” 芦苇荡中响起一声微不可察的嘀咕,但随即又被人捂住嘴巴给摁住了。 “噤声!” …… 类似的事,还发生在各个易于埋伏的区域。 山坳中,背风坡,一名名秦军枕戈待旦。 直道两侧密林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林荫撒下,折射出一道道泛着冷意的寒芒。 远处的山坡背面,兵戈林立,旌旗招展,一架架战车蓄势待发,驭手双目灼热,死死盯着前方。 …… 直道上,一队绵延数里的兵卒正在行军。 他们几乎没有旌旗、大纛,寥寥数杆也皆跟随中军行动,方便将领指挥。 从甲胄样式与大纛的字,可以明显看出这些兵卒分作四个阵营。 负责先锋开路的是陈馀张耳率领的赵国残兵,而负责断后的则是楚军,齐、燕两军走在中间。 “过了巨鹿泽,就是恒山郡,有了坚城,方才有依靠。” 战车上,张耳裹着厚厚地貂裘,远眺北方,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湖水。 “现在当务之急是另立新王,再借机征召昔日赵国老臣入朝……” 陈馀只觉得心累。 自巨鹿兵败后,两人的关系好似回到了从前。只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大敌当前的妥协罢了。 因此他一开口,也是正事,再不叙私情。 “……跟随赵歇的那批赵国老臣,皆无下落,应是尽数被秦军擒获。” “如今不过两郡之地,要如此多朝臣作甚?” 张耳淡淡道:“反倒是军务...若是章邯来攻,尚需一位能独挑大梁的将军来抵御秦军。” 这不就是拐弯抹角来说陈馀军略不行吗? 陈馀嘴巴开阖,却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没办法,他确实差章邯远矣。 “我保举一人,或可为将,抵御秦军。” 正在此时,张耳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陈馀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趁势分兵权。 他心中大怒,想着:‘我尚且念旧,不曾夺你这相国治国理政之权,你这老儿反倒如此心狠手辣!’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开口问道:“且说来听听!” “当年老夫以赵王歇之名,本想征召的人是李牧之孙——李左车,谁曾想他在替父守孝,于是便只能退求其次……” 张耳继续说道:“而今李老将军兵败巨鹿,身死报国,如此国仇家恨,应当能激李左车前来领军。” 李左车是赵武安君李牧之孙。 听说仅仅凭借李牧留下的兵书,就将其祖的兵法韬略尽学了个十成,于赵地声名鹊起。 陈馀自然早有耳闻。 正因如此,他脸上平静的假面才愈发绷不住。 他来了,那我去哪?! 谁都有野心,将一国之兵是何等威赫? 哪会轻易允许旁人来分权? “李牧之孙……” 还没等他想出推脱委蛇之言,前方便生了乱子,军卒发生鼓噪与恐慌。 “何事?前方因何而喧哗?” 他心中一喜,正想着以此为借口糊弄过去,却听见有人高呼一声:“山坡上里有秦军!” 秦军?! 这里怎么会有秦军? 陈馀与张耳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恐与慌乱:“哪来的……” “本将王离,奉上将军之命,在此等候多时矣!” 两侧山坡,马蹄声隆隆作响,一支彪军从山坡上直冲而下,王离亲自披坚执锐,站在马车上充当先锋。 他振臂一呼,身后秦军皆是一同高呼,声震寰野,冲散九天云霄。 一个个秦军眼睛都赤红,好似吃人的凶兽,咆哮嘶吼着冲下。 也不怪他们。 任谁见到害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喝了半天西北风的罪魁祸首,都恨不得杀了他!!! “王离!!!” 听这意思,似乎是秦将章邯早已料到诸国联军会从这里北上撤军。 这怎么可能? 可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这支秦军为何会突然出现? 张耳与陈馀心中皆升起一抹寒意,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惧怕。 与这样的人争锋,吾等真的能赢吗? “敌袭,应敌! 长戈手两侧回护,阻拦战车。 弓弩手立刻放箭,延缓他们的步伐! 辅军将重车推至中军……” 陈馀还是有几分果决,短暂的惊骇过后,强行令自己镇定,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若不是张耳离得近,就险些忽视了他轻微震颤的唇瓣。 虽然军令下达已经足够迅速,但远远比不上突然袭击的秦军战车从山坡上冲下的速度。 那一架架战车就像移动堡垒,狠狠地撞在长蛇形的军阵侧方,直接将首尾拦腰斩断。 而王离则在秦锐士的护持下,挥舞着长戈朝中军杀去。 他也要学学项羽,斩将刈旗! …… 同样的事,不仅仅发生在这一个地方。 战场上声嘶力竭的怒吼与兵戈碰撞的金铁交击之声直冲云霄、声传数里,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后续齐燕两军的注意。 “戒备!全军戒备!” 没等两军反应过来,便有一支秦军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芦苇荡中冲出,杀了燕齐两军一个措手不及。 …… 唯一出的差错,在最后楚军身上。 哪怕前方有三国军队走过,可范增还是警惕地派出了斥候。 殊不知正是一缕警惕心,救了上万江东子弟。 两侧密林中的伏兵被斥候发现,迫不得已只能提前进攻,反倒被项羽掌握了主动权,死伤数千人…… ----------------- “上将军,前方有军报呈上。” 近卫撩开帐篷帘子,将一卷竹简递上。 恰好此时,英布换好干爽的衣裳,从帐外走进,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来,英布将军看看吧!” 章邯没有接竹简,反而直接让军卒将东西递给英布。 英布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将军,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看就是了,本将允许你看。” 章邯自然知道这封军报是从王离所部传来,至于其中的内容也在模拟器中看过一遍。 此时让英布看,不过是为了震慑,警告他别动其他心思。 英布迟疑地接过竹简,又瞥了章邯一眼,见上首处那威严男子依旧风轻云淡的点头,于是只得将竹简打开。 “上将军亲启: 卑将王离奉命于巨鹿泽扼守咽喉要冲,防备叛军北逃,静候三日,终见叛军踪迹。 趁叛逆行军疲惫之机,卑将留五千兵马坚守营寨,余等皆倾巢而出,给予叛逆沉重一击,其措手不及,燕赵齐之余孽尽数大溃。唯楚将项羽整军有方,阵容威严,徐徐而退。 此战斩首六万余,俘获战俘两万,吾军伤亡万余,可谓之大胜。 上将军之谋何等深远,卑将……” 再往后就是王离在兴奋之余写下的一些赞赏之言,不足一提。 不过英布却不这么认为。 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竹简,原本熟悉的字,此刻却好似上古文字,拗口难懂。 “如何?” 章邯笑着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中的意味很明确。 英布缓过神来,咽口唾沫,斟酌许久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将军,您是如何知晓联军...叛逆的行军途径?请恕败将直言,这些日子似乎没见着秦军斥候往北探查。” 前些日子,巨鹿城外那一战也是如此。 一支秦国援军不知如何判断的时机,正巧就截住了燕赵齐三国联军。 范增猜测那是章邯的谋算水平高超、深谋远虑,当时大家都信了。 可现在看来,这岂是一句深谋远虑能解释的? 将领要进行判断,最起码的需求也是情报,可秦军的情报…… 英布似乎想到了什么,畏惧地看了章邯一眼。 传闻始皇帝为监察六国,立有情报机构,名曰:黑冰台。 莫不是章邯掌控着黑冰台? 就算不是黑冰台,除了斥候之外,他也必定还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报来源。 否则无法解释。 章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只要有所畏惧就行,不然自己还真不敢用他。 “天机不可泄露。 听闻将军曾经娶番县令吴芮的女儿?如今将军若愿归降朝廷,本将可派人秘密前往楚地,把将军的妻儿老小尽数接来。” 敲打过一番之后,该进入正题了。 闻言,英布深吸一口气。 高大的身子如推金倒玉般趴伏在地: “败军之将,能得将军看中已是天大幸事,又有何不愿降?只盼将军能不在意布败将之身、黥字之面。” 章邯上前,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起:“帐外十余万儿郎尽皆是刑徒出身,昔年于骊山服役。 本将把他们带出骊山,许以军功民籍,而今各个俱是白身,各个皆有军功。” 章邯直接摆出事实,表示绝对不会歧视任何人,算是给英布吃了颗定心丸。 “吾听闻将军是皋陶后裔?” 英布点点头,面色有些羞愧:“布,辱没祖先英明,愧疚难当。” 实在想不到当年法祖的后裔,而今却因触发律法,而被实行黥面之刑。 但这确实误解章邯的意思了。 他给了英布警告,又怎么会继续压迫英布的自尊呢? 他笑着摆了摆手:“听闻在将军幼时,曾遇相师看相,言:‘当在受刑之后称王。’ 而今看来称王或许不可能,但依据大秦的军功制度与将军本身的能力,封候拜将还是绰绰有余。” 英布今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见章邯连他幼时之事都摸得一清二楚,心中愈发肯定他手中一定掌握着一个能力不俗的情报机构。 “上将军...谬赞了。” “而今你寸功未立,本将也不好安排你的职位,就暂且为本将亲军校尉。 将军,可有异议?” 看似是商量,但英布没得选,因为章邯需要他的武力,有大用。 “一切都听上将军的。” 英布低下了头,但心中也松了口气。 “将军先熟悉一下军中,三日后,本将带你回京叙功。” “唯!” ………… 砀郡,昌邑城外。 刘邦尝试了最后一次攻城,终究以失败告终。 他站在高处山坡,眺望昌邑城。 往日皆是嘻笑无赖状的他,此刻目光中透着一股阴沉与狠厉。 这次攻城不仅损失了数百位军卒,更是让一直作为先登锋矢的樊哙身中数箭,伤情严重。 “樊哙太着急了。” 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站定,开口是熟悉的嗓音。 刘邦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参,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前几日在军营中,他安抚众将情绪,稳定军心。 一切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再尝试一次攻城吗? 可现在损兵折将,好兄弟樊哙直接在床上躺着,说不准就得进棺材里继续躺了。 “沛公,不是您的错。 城池坚固,士卒战死是常有的事。 至于樊哙... 樊哙太过心急,只着一件甲,便敢不避锋矢……” 曹参很冷静,逐一为刘邦分析失败的原因。 总之,错不在您沛公。 刘邦眼中阴沉并没有好转。 可脸上却露出几分笑意,很给曹参面子:“参,伱说得对,错不在我! 走,看看樊哙去,这家伙要是真没了,我会帮他奉养老母,也会帮忙照顾他妻儿。” 曹参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沛公,您想照顾樊吕氏,也得看看嫂子答不答应。” “哈哈哈,管她答不答应作甚?” 两人丝毫没有主臣之间的间隔,反而勾肩搭背,大笑着山下军营走去。 听说当日躺在床上的樊哙在听见沛公说‘汝妻子,吾养之’的时候,当场把伤气好了,下床追着沛公锤。 第二十九章 重骑兵,秦宫密谋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经巨鹿、漳水、巨鹿泽三场大战,虽然没有将诸国余孽的有生力量尽数掐灭,但也极大程度的扼杀了他们发展的空间和能力。 除了楚军,其他三国余孽的损失可谓惨重。 来时联军将近二十五万兵力,而今却只剩下六七万残兵败将,灰溜溜地往回逃。 最凄惨者莫过于赵国余孽。 都城被破,四郡丢了两郡,仅剩下恒山郡(又名常山郡)、代郡两个靠近边塞的区域。 将这群家伙打服,章邯也能松口气,开始着手全心全意对付身后阴恻恻的赵高。 此刻不论是咸阳那赵高手里的军队,还是关中地区的守军,都与章邯掌控的军队属于友军关系。 因此模拟器无法进行战场模拟,一切都需要靠章邯自己的真实本领来进行判断,不会再有试错的机会。 就像两次习题作业结束后,要进行闭卷的月考测试。 只不过考试不及格最多挨一顿骂。而章邯若是有分毫差错,搭上的就是自己的命。 可那又如何?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毫无根基的赢子婴都能收拾了赵高,章邯自问能力不弱于子婴,手中更是握着两千重装骑士。 何惧之有? …… 自巨鹿出发至咸阳,需途径魏地,过函谷关,进关中平原。 马背上,英布披双甲,催动着披甲战马在驰道上来回奔跑,甚至还撒开握住缰绳的手,双手将长矛挥舞得虎虎生风。 直到力竭,方才在章邯身边缓缓停下,兴奋地感叹道: “上将军,这东西确实好用啊!当初我要是有这东西,定然能披坚执锐,在秦……” 他脸色一变,旋即刹停自己脱缰的嘴。 “秦军阵里杀个七进七出?” 章邯笑着替他补充,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无需在意以前的事。” 英布面色涨红,应声道:“唯!” “身后两千骑士,皆是如此装备。一人双马,人马具是着双甲,提丈二长矛。” 章邯回头,望了眼士气高昂的秦军,笑着问道:“若是将这支骑兵交给你,你会怎么用?” “卑将用不了。” 英布迟疑了一会,皱眉摇了摇头: “战马披双甲,还要背负骑士、甲胄与武器,除非每人的坐骑都是千里马,否则即便一人双马,也难以长途奔袭。 况且这群骑士在战时要穿戴甲胄,待到赶路时又要将人甲与马甲尽数脱下,单人很难做到,需要为每位骑士配备二至三名辅军。 可这样却又抛弃了骑士高速转移的优势,如此一来反倒舍本逐末。” “你错了……” 英布的作战能力很强,章邯计划在确定对方忠诚后,让他接手这支世界上第一支重骑兵。 因此需要适当培养一下作战理念,与这个时代把骑士当作斥候、弓骑兵、运兵车的作战方法区分开。 他并没有解释为何有错: “班景,你也过来。 如果让你用这支骑士,你会怎么用?” 突然被点到名的班景就像被老师点起回答问题的学生,紧张兮兮地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尖: “若是给我…… 我会给每个辅军也配备马匹,让他们也能随行,并且将正军一人双马的配置改为一人三马,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便是把整个大秦的战马都给你,估计也不够你使。”章邯难得毒舌一回,把班景呛了个脸红。 “这两千骑士,我将他们称为‘重骑兵’。 他们的作用可不是用来千里奔袭、转运甲士。我打算让他们跟随大军,在正面战场上作为一支打乱敌军阵型的特殊兵种来作战。 使用起来有些类似战车,但比战车灵活,且比战车造价低,一个国家(战国七雄的国力)常备的重骑兵可以达到一到两万左右,这远比所谓的千乘之国要实用得多……” 正当章邯侃侃而谈时,他却觑见两人眉头皆皱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何不解?且说来?” 班景明显没有英布的那种拘束,章邯一应允,他便开口问道:“既然要随同大军而行,那为何如今却是只率领两千骑士单独进咸阳呢?岂不闻……” 显然,对于咸阳城里的情况,班景也是略知一二,那个名字卡在他咽喉中迟迟不敢说出。 这支骑兵要行动,需要的准备时间太长,如果咸阳有变,恐怕是难以及时反应。 章邯颔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英布,看他的表情,想必心中疑问也是如此。 “其一:此去咸阳,一马平川,并非行军赶路,战马能得到充足的休息。因此本将打算在靠近咸阳地区之后,便战马着甲、人着半甲,觉得累就直接休息。至于咸阳那群虫豸,且让他们等着! 其二:此行也是向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宣示实力……” “为何要向衮衮诸公宣示实力?”英布诧异,显然不明白秦国朝堂之上的情形。 章邯勾唇扯出一抹笑。 因为赵高被除去,朝堂之上必然会出现一段权力真空期,届时为了争权夺利打出脑浆的交锋绝对不少。 这些靠着庸碌无为、拍马屁爬上来的家伙有多恶心,原主的记忆中记载得一清二楚。 章邯要出征平定六国余孽的叛乱,就必须要有绝对的话语权才能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想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这个目的,所能做的莫过于直接以武力压之。 再温水煮青蛙,将这些人手中的权利一点一点收上来,交给自己的亲信。 之后就能收拾这些虫豸,而不会引发朝堂动乱。 当然现在讲这些还为时尚早,章邯也不打算让班景和英布知晓。 他打了个马虎眼,迅速转移话题: “回归正题! 骑兵是必须发展的,战车已经远远满足不了眼下的征伐手段。 未来我们的眼光不应该仅仅局限于中原地区,始皇帝北伐匈奴、南平百越,使四方蛮夷知我炎黄后裔不容侵犯。 骑兵比战车灵活,更适合用于北方辽阔草原,对于驱逐匈奴……” 章邯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抬头望了眼天穹,又转过头看向北方。 “上将军,怎么了?” 班景和英布感到诧异,他们正为章邯的长远眼光而震惊,却突然发现章邯的异样。 “今年的天,有些冷……” 章邯的笑容收敛,目光中的郑重不容忽视,令二将下意识挺直身子。 “前些日子巨鹿郡那一场野战似乎还下了雪?往年会这么早下雪吗?” 能问出这句话,章邯自然翻找过了脑海中原主的记忆,答案也不言而喻。 英布前些年在南方,答不上来。 可班景不一样:“往年没这么早。” 章邯面色凝重,转过头来目视两人:“班景!” “卑将在!” 班景身子一挺,催动战马上前。 “伱速去巨鹿,找到王离将军,问问他天象如何,北方戍边军备如何,匈奴、东胡、月氏等胡人是否会南下。 届时,你告诉王离将军:本将对于胡人的了解没有他清晰,如北方有发生兵灾的可能,让他即刻整军布置,一切以他做的决定为主。” 别说章邯自己,就连原主也对胡人没有太多了解。 因此在对付胡人之事上,他当然不会越俎代庖。 “卑将领命!” 班景翻身下马,喊了几个人来帮他将马背上驼的甲胄卸下来,直接轻装返程。 英布:“上将军是觉得北方胡人会南侵?” “可能吧……” 章邯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只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了。 ‘本应该在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便想到北方胡人之事,可惜耽搁了太久…… 连中原都已经如此寒冷了,那草原呢?’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实在是秦末时期,胡人的存在感太低,中原都打出狗脑子了,也不见这些人来掺和一脚。 与后世那些游牧民族相比,简直太安分了。 正应了那个成语:物极必反。 几十年后直接送了汉高祖刘邦一个颜面扫地的白登山之围。 因此章邯也下意识认为这个时候的草原自己也正在内斗,忽略了一个必要因素:生存! 再如何内斗,也是要生存的。 而草原寒冷,牛羊冻死,那些北方胡人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个选择——南侵。 ----------------- “兄长,章邯已到魏地,只是……” 秦地苦寒,霜冻冰雪已是常态。 咸阳,宫中。 偏殿,暖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投射出柔和的橙色光晕。 它犹如一个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一角,给整个大殿带来了一丝温暖与安慰。 赵高跪坐在上首,面色经过橘黄火光投影,好似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可当他一抬头,一切梦幻皆破碎。 那双冷冽的眼眸似乎在彰显着他依旧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 “只是什么?” 对待自己的亲兄弟,赵高的态度明显要好上许多,翻阅竹简的手指停顿一瞬,轻描淡写地继续询问。 “只是他带了两千人马俱甲的骑士,一路上格外高调,黔首皆已知晓他统帅大军打了胜仗,就差没敲锣打鼓晓谕天下。” 赵成为郎中令,掌控咸阳以及关中地区的宿卫警备,对于章邯的举动,自然恼怒。 带着两千骑士回咸阳,这是不把他这个郎中令放在眼里! 赵成原本打算派人装作匪徒进行截杀,现在倒是能让这家伙多活两天。 赵高闻言却是露出一抹释然地笑。 赵成见了这一幕,眉头一挑,不解道:“兄长,你怎么……” 还笑得出来? “他若是不带一兵一卒就敢进咸阳,老夫反而担心他会不会与朝中某个阳奉阴违的家伙勾连在一起。 可他带了兵卒,却没全带回来。这说明他有防备,但并不知晓吾等谋划,否则不会只带两千骑士。 毕竟咸阳城高池深、兵多将广,两千人能作甚?就算给他两万人又能如何?” 赵高不以为意,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 自己臭名远扬,章邯有防备,这是正常想法。 “他以为携大胜之势归来,就能给予老夫压力吗?” 他自认为看得很清晰。 章邯如此行径,在他眼中就是惧怕的表现。 妄图借用黔首的舆论压力自保。 可笑! 自己残害的忠良还少吗? “老夫岂是在意名声之人?区区黔首,下贱之人,有何用?老夫只要把持住朝堂,有二世的信重、有朝臣们跟随、有你们这些亲信护持,他章邯便是得到了天下黔首的支持又有何用?” 赵高笑得很肆意,似乎是站在云巅嘲讽凡人的邪恶神明。 作为亲弟弟,又是头号亲信,赵成自然无条件支持兄长。 他知道自己兄长正在做的事,甚至幻想着成功之后飞上枝头变凤凰。 “兄长,那我是否需要多调集些周遭郡兵来咸阳,以防备章邯死后,他的这这两千骑士狗急跳墙?” “不……” 赵高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生谨慎,岂能在这个时候大意:“你去吧,多调些兵马来,一旦章邯人头落地,你立刻派军中宿将去将这些骑士接管。” “唯!” 赵成应声退下,笑容满面,仿佛已经看见章邯死在刀斧之下的场景。 他走出大殿,寒风吹拂而过,却吹不灭那颗躁动的心。 一路走出宫门,回到自己府中。 赵成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夫君,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赵成的夫人挥手遣退下人,自己笑着迎上前为他脱去风尘仆仆的外衣。 “能看见一位威震天下的人物死在吾眼前,真是快意。” 赵成随口答了一句,笑意不减,说出的话却愈发狠辣: “不不不,光是死在吾眼前似乎过于平淡…… 是了,吾要亲手杀了他。 这样一来,吾亦是名震天下的人杰矣!” 赵氏兄弟早年间因母在秦国服刑,其兄弟数人皆生隐宫,吃尽了苦头,也因此养成了某些古怪的癖好。 他夫人闻言打了个哆嗦,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只得出言恭维:“夫君本就是天下少有的人杰,又何须假借他人之命衬托呢?” 赵成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有理有理!” ………… 第三十章 胡人,匈奴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ps:七夕不想码字,想吃狗粮,存稿-1) “南侵!必须南侵!” 长城以北,风雪催压。 早已不见春夏时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繁茂场景。 幸有山脉横亘,隔绝骤雪风霜。 狼居胥为匈奴的祭祀圣地,匈奴人每年的正月、五月和秋季会在狼居胥山举行祭祀典礼,祭天地,拜日月。 游牧民族们生活在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他们是草原的儿女,与草原一样坚韧不拔的劲头与野性的豪情融为一体,形成了独特的气质。 山脚下,匈奴王庭的营帐如同繁星般点缀在地平线上,一座座牛皮缝制的帐篷顶着狂风骤雪屹立不倒。 营帐中,篝火熊熊燃烧,舞动的火光映照在一众匈奴首领的脸上,勾勒出一张张深邃的面庞。 刚刚开口要南侵之人,是个较年轻的壮硕汉子,为匈奴的右屠耆王。 ‘屠耆’,在匈奴语中意为‘贤’,时人因称右贤王。 右贤王产,是冒顿单于年龄最小的叔叔,比冒顿还年轻,与冒顿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因此敢在诸王会晤时如此叫嚣。 “单于,我麾下部族冻死牛羊数以万计,子民们缺衣少食,已经出现伤亡。 若不南侵,待到冬去开春,我右部的实力将会大打折扣。” “草原霜冻,受损部众又何止右屠耆王一部?” 上首处,那个威严高大的身影没有开腔,反而是他身旁一个握着小刀剐骨头肉的青年在说话: “我左部亦有损伤,开春之后更要防备东胡西侵草场。” 左贤王挛鞮稽粥,是冒顿单于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也是王储。 在从封底来到王庭后,单于的阙氏、他的母亲就已经给他透过底了。 冒顿眼下并不愿意南侵,因为…… “稽粥,你也赞同南侵吗?” 上首处的冒顿终于不再默然,淡漠的目光转动,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开口问询道。 匈奴人的亲情很淡薄,冒顿更是杀父上位。 若是长子太过蠢笨,他也不介意换个儿子当王储。 反正妻子多,不够就造。 “单于,我并不赞同南侵,” 面对父亲的询问,稽粥表现得很郑重与谦卑,将手中的小刀与骨头搁在桌上,微微躬身。 “说说你的看法。” 冒顿的语气没有发生改变。 “唯!” 稽粥抬起头: “南方那个名为秦的国度,筑造长城以防备我们,这是南人懦弱的表现。 但不可否认,秦人兵多将广、兵戈锋利、甲胄结实,这些都是我们胡人所不能相及之处。” 胡者,天之骄子也。 匈奴人自称胡人,可见是何等的心高气傲,此刻居然被说是不如那群懦弱的南人。 营帐中当即炸了锅,出言反驳之人不在少数。 可数十息过去,这些人逐渐哑然,营帐只剩下木材在火焰中发出爆裂地脆响。 因为他们发现,匈奴的几位王尽皆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群小丑的打闹。 见无人再言语,冒顿便出言小斥了一句:“无用的自尊心是不可取的!能有自知之明,方能使部族有前行的动力与余地,望诸位周知。” “稽粥,你继续说!” “唯! 听闻眼下中原大乱,秦虽然被分出了心思去应付叛乱,但在长城驻守的兵甲不曾听闻有所减少,更有蒙恬、王离等秦将极为熟悉与我胡人作战。 顶着风雪贸然南侵,会使我们的军队疲惫,届时不说跨过长城,恐怕就连从蒙恬手中逃生也难以做到。” 中原与北方的往来很少,眼下更没有开启贸易,消息因此闭塞。 当然,就算消息的时效性有所不足,稽粥不赞同南侵也还有另一个理由。 “若是南侵,则必然要倾巢而出,届时若是东胡背弃盟约,入侵我们的草场、劫掠我们的部族,我们又该如何?” 眼下的匈奴并不是后世的草原霸主,此刻匈奴东有东胡、西有月氏,皆是强大的敌人。 而东胡才是名正言顺的草原霸主。 这里所说的盟约,是东胡为试探冒顿而索要头曼的千里马,冒顿送出千里马之后,二者之间短暂的和平。 可再如何约定和平,也顶不住风雪的压迫。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谁敢拿自家族人去赌东胡的信誉? 匈奴的左右谷蠡王是冒顿上位后敕封的左膀右臂,一向以冒顿马首是瞻,知道眼下是单于考效长子。 他们不曾赞同,也不曾反对,只是坐着不言语。 右贤王产左瞧瞧右瞧瞧。 见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一众二十四长都隐约有倾向稽粥的意思,只能愤愤长叹,转而向冒顿问道:“单于,请您来裁决,我们胡人未来的路在何方!” “稽粥说的很对,东胡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分心。 若是今年如往年一样,降雪晚上一个月,我们说不定还能与东胡人相约南侵。可眼下,相比于长城的铜墙铁壁,我们不设城墙的草场、帐篷明显更好攻打。” 冒顿手指敲打着桌案,直接丢下一枚重磅炸弹:“东胡王为了寻找西侵的借口,又提出索要我的阏氏……” 闻言,稽粥一愣,双眸圆睁,猛得抬头看向主位上的那个威严男子。 知子莫若父,他能猜到自己的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单于,这是奇耻大辱!” “东胡王这是得寸进尺!” “单于,请立即下达命令,出兵攻打东胡,我右谷蠡部愿为先锋!” 这次的争吵,比之前要激烈得多,甚至连四王也一同参与进来。(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四王合称四角,地位高于其余王侯。) 看着格外忿怒的左右,冒顿挺起胸膛,皱起的眉头略微舒展。 ‘军心可用!’ 目光流转间,他瞥见格外愤怒的长子稽粥,面上神色依旧冰冷,不曾因为亲情而变化。 本来应该直接杀掉这个给儿子通风报信的阙氏,可眼下既然东胡王想要,那就顺水推舟送过去吧。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父子过早反目成仇,又能麻痹东胡人。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阙氏也不用脑袋想想,冒顿是什么人,怎么会留一个嘴不严实的枕边人在身边? “我答应了东胡王,不日便将阙氏送过去。” 此言一出,稽粥双眸中闪过一抹悲伤,但旋即被很好的掩盖住。 反倒是一众二十四长,表情中的压抑和愤恨不似作假。 “能以一位阙氏,换得子民们的安居与和平,这是她莫大的荣幸。 可诸位回到封地,也不可掉以轻心,东胡王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左贤王……左贤王? 挛鞮稽粥!” 冒顿说着话,却见长子正在发愣,喊了两句还没回应,心中浮出一丝不悦。 “儿在!”听见连名带姓的大名,稽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诚惶诚恐地推开桌案,趴伏在地上。 冒顿神色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左贤王挛鞮稽粥,汝封地与东胡接壤,需小心戒备,提防东胡王出尔反尔。一旦发现敌情,立刻上报王庭,切不可贸然出击……” …… 草原辽阔,王庭会晤不常有。 因此趁着这个机会,冒顿会聆听所有部族的困境,并给予解决办法。 从白天到黑夜,从霜雪初降到暮云沉沉,长达数个时辰的会晤终于结束。 冒顿一马当先,掀开帘子。 刺骨的寒风怒号着灌入帐篷,吹得他一声皮袄猎猎作响,可他顶着风雪踏出,面色却未曾发出丝毫改变。 匈奴四王、二十四长等臣子依照地位尊卑跟在冒顿身后走出。 “都去休息吧! 产、稽粥、拓仓、盖吴,你们四人来一次王庭不容易,多待两天,去见见大祭司,拜一拜长生天再离开。” “唯!” 稽粥和产是左右贤王。 而被点到名字的另外两人则是出身匈奴贵族丘林氏与须卜氏的左右谷蠡王。 冒顿点点头,又开口叫住正准备离去的长子:“稽粥,你跟我来!” 说罢,也不顾长子的反应,转身朝王庭的东南角走去。 这不是回王帐的方向。 稽粥不敢询问,也没资格询问,只能低着头,谦卑地跟上去。 王庭深处。 风雪被连绵不绝的营帐阻拦,稍稍有所削减。 稽粥将冻得发紫的手指缩回,看着地上两名浑身赤衤果的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两人浑身青紫,双目紧闭,发出无意识地呻吟与颤抖。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头发上,打理得并不算好,但也能明显看出发型与草原部族的区别。 他们是中原人。 “他们是从中原来的人。 自称是受赵国的丞相派遣,言长城空虚,前来劝说我们南侵。” 冒顿挥挥手,立刻有四名大汉上前将这俩中原人从雪地中架起,拖进营帐,而他自己则站立在风雪中巍然不动,用目光看着自己的长子。 稽粥反应很快,立刻对这两名中原人的行为进行判断: “南人不会这般好心。 天上不会掉落不要钱的牛羊,就像贪婪的东胡人不会白白让出肥沃草场。” “你说得对...” 冒顿掀开帘子,走进帐篷,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帐中摆放的都是一些刑具,而此地便是王庭的刑房。 “赵国,你还记得吗?” “记得,赵将李牧给予天狼神子民的耻辱,至今不敢忘!”稽粥低垂着头,将右手放在左胸,为那些曾经丧命在李牧兵锋下的先辈致敬。 “在秦人统一中原之前,中原所存在燕、赵、韩、魏、楚、齐和秦七个国家,现在反叛的是其余六国的余孽。 而南人送信来草原,是因为秦的将领击溃了反叛的六国余孽,他们想要我们从秦人背后发动袭击,寇边南侵、掠夺牛羊,以此来拖住那名秦将平定叛乱的脚步。” 稽粥能很清晰地看见自己这位雄才伟略的父亲背负在身后的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他明白,这是父亲把那名秦将也当成了潜在敌人,并且是非常郑重的态度。 稽粥:“赵国丞相想用伟大的天狼神子民的性命去替他们拖住秦人兵锋,这是痴心妄想!” 秦国会成为匈奴的敌人,但那也是在一统草原之后的下阶段目标,眼下是不可能再交此强敌。 “不,这不是痴心妄想。用中原人的话来说,这叫驱狼吞虎。” 冒顿摇头否定:“稽粥,我问你,部族想要度过这场寒冬,子民们的口粮从哪来?” 从哪来?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去抢啊! 要么抢南人,要么抢月氏,反正总得选一个。 稽粥刚刚否定了南侵,总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吧? “抢月氏!” “没错,抢月氏。 可月氏也要去劫掠才能度过冬季。 月氏不如我们胡人,更不如东胡,它不会将目光放在东边。而周边的小国、小部落,哪怕都劫掠一空,也不够他们养活族人。 猜猜他们会向哪里劫掠?” 冒顿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其中蕴藏的算计与冷意却令稽粥心颤。 “他们应该会向南边劫掠,月氏与秦的北地郡相临,想要南下亦是极为方便。” 冒顿颔首:“没错,月氏南侵,与我们接壤的地区就防备空虚,可以令右贤王产趁机掠夺牛羊、草场。” “可是我们会防备东胡,难道比我们更弱小的月氏就不会防备我们吗? 恐怕月氏劫掠完周边小部族与小国之后,就不会再有南侵的念头了。” 稽粥有些担忧。 “他们会防备,可我也会下一剂猛药。” 冒顿将冰冷的目光转向另一边已经泡在热水里的两个中原人,意有所指:“把这两个南人驯服后,给月氏送过去,撺掇他们南侵。 另外,伱再看看这个。” 一张牛皮被摊开在稽粥面前。 半晌后,看完所有文字的稽粥目光怔怔:“蒙恬死了?” 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蒙恬…… 就这么死了? “死两年矣!” 冒顿收回牛皮,淡淡的语气中似乎蕴藏着些许惋惜。 这张牛皮上记载了从这两人口中拷问出的关于中原的消息。 不出意外,这就是未来几年匈奴人对中原的一切认知。 第三十一章 奉常属官——太祝令胡炜 骊邑(临潼)。 此为自函谷而西入咸阳必经之地,自周秦到汉唐,骊邑一直为京畿区域。 其东有临水,西有潼水,为粮秣兵甲转运枢纽。而北有秦旧都栎阳,南边更是承载始皇陵墓的骊山。 属兵家必争之地,常年布有重兵。 章邯一路轻车快马,不过六七日便穿过魏地,直到过了函谷关,穿上甲胄,这支重骑兵的行军速度才堪堪降下来。 骊邑县外,人喧马嘶。 “上将军,老夫奉常属官——太祝令胡炜,拜见将军! 陛下听闻将军披甲挂兵入关中,特遣老夫来问你:为何带甲兵骑士入京?莫不是欲要谋反耶?” 将军戎马征战,大胜而归,按例应当在入京之前由奉常(九卿之首,掌礼仪)派遣官员来教授底下的兵将们知礼仪,以免冲撞达官贵人、惊扰王或皇。 立与章邯身前的,正是由奉常派遣来的这样一支队伍。 领头之人大致是知天命的岁数,束发正冠,相貌堂堂,板着脸呵斥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像。 一众属吏跟在他身后一同行礼,礼数十足,可作长辑时高昂的头颅却总有一股蔑视的感觉。(长揖,即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向人行礼。向人作揖虽然恭敬,有时则表示倨傲。) “汝自称太祝令,可有信物、官印为凭?” 章邯没有下马,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静静坐在马鞍上。 在他身后,一道道目光如锋利地刀刃,仿佛透过衣物直刺入那老者肌肤。 已经入了关中,属于秦廷实权掌控范围,这人当然不会是他人假冒。 可依照大秦军制,自五百主以上,各级指挥官都可设有自己的亲兵卫队,大约占其所率总兵力的十分之一。 章邯为二十万秦军主帅,按例可有两万亲卫名额,如今仅率两千人入咸阳,已经给予二世很大的尊重。 而这人出言便是兴师问罪,要么是不通秦律,要么就是替赵高送下马威。 前一种说明此人是不学无术之士。 若是后一种…… 章邯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既然对方先发难,他自然要接招。 两千铁骑跟随他一同怒目而视,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斥候骑兵,光是那充斥着血腥与敌意的目光就足以使一些胆小的人肝胆俱裂。 奉常派遣的队伍哪见过这般场景? 属吏被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更有不堪者一屁股跌坐在地,两腿之间的衣裤被淡黄色液体打湿。 唯有领头的太祝令和他身后寥寥几位博士能勉强镇定,却也是脸色不佳,煞白不已。 “官印为凭,请上将军鉴别!” 胡炜解下挂在腰上的小印,遥遥一举,却并不敢上前。 章邯瞥了一眼,这才施施然收起冷着的面孔换上一副笑容: “既有官印,胡太祝为何不及早出示?也就本将军心善,恐拦路者是求粮的饥民。换做旁的将军,早在尔等无故拦路之时,便下令勒马冲锋了。” 这句话是真是假,胡炜心里有数。 他铁青着脸,想要呵斥,可看着那一名名披甲执矛的骑士,又不得不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那可真是够难看的。 章邯心中冷笑:我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这太祝令既然愿意给赵高当出头鸟,那就别怪章邯下他面子了! “上将军,陛下的问询,您还没有给出答复!” 章邯嗤笑一声道:“本将自巨鹿而归,所经之地大多战乱方定、时局纷乱,多少六国余孽恨我入骨,怎能不提防一二?” 胡炜步步紧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可为何您手下的军卒在魏地不曾着甲,反而是入了关中方才披甲提矛?” “太祝令,您对于军事不甚通晓,本将乐意替您解惑。 兵法,诡道也! 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本将如你这般想法,则正好如了某些乱臣贼子之意!” 章邯目光暗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胡炜,在说出乱臣贼子四个字时刻意加重读音,其中所指之人,不言而喻。 “你、你在胡说八道!” 胡炜以为赵高所谋已经被章邯看穿,心虚之下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对方厉声呵斥。 “太祝令,您急甚?” 章邯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解释:“若是有贼人以精锐绕开函谷关,从山中小径进入关中,届时本将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我章邯,身为大秦上将军,统帅数十万大军南征北讨,若是没战死沙场,反而死在贼人暗算之下,岂不是贻笑大方? 太祝令,您以为然否?” “然、然!” 听完这整段话,胡炜才松了口气,不顾形象的用袖袍擦了擦额头冷汗。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颗心却依旧是七上八下,总觉得章邯似乎知道了什么,并且还有恃无恐的模样。 这个想法在胡炜脑海里过了一下,但随即被他自己嗤笑着否定了。 怎么可能? 中丞相之弟赵成,为大秦郎中令,掌控京畿一带常备甲兵数万,有谁会蠢到以两千只能骑射的骑士,便妄图抗衡整个京畿? 莫说章邯区区一介被迫掌兵事的少府,便是白、王复生,又有何人能如此?又有何人敢如此? 这么一想,胡炜的底气又足了! 他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想着如何报之前被一道道目光摄住心魄的仇。 他满腔阴诡心思,与威严堂堂的相貌,完全是天差地别。 “上将军,接下来的路途,老夫将会与尔等同行,负责教授您麾下众将、兵卒们知礼仪。 请多关照!” 胡炜作为国之祭祀时负责掌读祝辞及迎送神的太祝令,礼数方面是有真才实学,完全挑不出毛病。 “本将麾下士卒皆刑徒出身,脾气暴躁、头脑愚笨。也请太祝令多担待……” 章邯坐在马背上,微微颔首: “英布,这一路上胡太祝与一众奉常属吏就由你来负责接待,万不可——怠慢任何一人!” “唯!” 一道瓮声瓮气地声音从章邯身后传出。 胡炜与一众属吏跟随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如铁塔般高大的汉子倒曳长矛,跨坐高头大马之上,头戴兜鍪,身披着两层甲,脸上更是蒙上了一层青铜面甲。 “这……” 两层甲倒是寻常,这些个骑士都是身披两层甲,可兜鍪与面甲…… 这些东西会让人在作战时憋得发慌,很少有将军兵卒愿意穿戴。 “哈,我这亲军校尉昔日受过黥刑,面上刺了字。他为人自尊自傲,常年带着面甲,不以真容示人。” “原来如此...” 胡炜神色不改,心中却是有些许鄙夷,不再关注此人。 第三十二章 送信、嫉妒、背叛 夕阳余晖散尽,夜幕落下。 西风漫卷,萧瑟寒意撒遍大地。 军帐中碳火噼啪作响,暖色调的橘黄火光驱散严寒,给予帐内众人久违的温暖。 “呼——出来一趟真是遭罪。 既要忍受那群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刑徒敌视,又要耐住严寒,此非大毅力之人难及也!” “岂不闻儒家先贤孟轲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吾等是要效仿先贤,受人敬仰的! 啊?哈哈哈!” 两名属吏围绕在碳火旁侧,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相互打趣,一时间倒也让寂静的夜色不显得那么单调。 “咳咳——” 帐外,一声突兀的咳嗽响起。 让两人险些惊得跳起来。 很熟悉的嗓音。 他们知道帐外是何人。 两人连忙起身揭开帐帘,瞧见那张神情寡淡、不怒自威的面孔,心中叫苦不迭: “下吏见过太祝令!”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生就吹牛的时候来? 这般‘宏图远志’被顶头上司听见,能有好下场? 好在胡炜并未追究,而是沉着脸一马当先走进帐篷。 两员属吏对视一眼,将帐帘放下,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 “老夫有一事,需一人去办,你二人谁愿替老夫办事?” 胡炜在榻上坐定,自袖袍底下伸出一双冻僵的手凑到碳火旁,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两个唯唯诺诺的家伙: “放心,必不会亏待尔等。此乃中丞相交代下来的差事,若是办成,可在丞相面前露个脸。 日后升迁,岂不便利?” 中丞相! 这三个字在秦地官吏心中就是金字招牌,比二世皇帝的名号还管用。 “太祝令,愚(我)愿意!” “卑微之人何其荣幸能得到上官垂青? 愿意供太祝令与中丞相驱使。 赴汤蹈火,绝无二言……”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可一人已经停住,而另一人口中奉承却滔滔不绝。 前者一脸呆滞地看着后者,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与惊愕。 后者语毕,则是立刻恭敬垂头。 二者高下立判。 胡炜阴沉的面容也因后者奉承的话语而逐渐舒缓,可他做出的选择。却大大出乎二人意料。 “这件事交给你!” 胡炜手指向的人不是后者,而是前者。 会拍马屁就更不能让此人爬上去,否则上官的宠信都被此人占据,胡炜自己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被选中的人一脸错愕。 没被选中的人脸上笑容僵硬,逐渐扭曲,可碍于胡炜上官的身份,并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挤出一道笑容,表现得格外谦卑。 “章邯在刻意拖延时间,这支骑兵一日行军不过三十余里。明日行军途中,你借口出恭,将这封信送去骊邑县,交给城南...” 胡炜没管他的态度,将地址告诉了还处于惊愕中的属吏,而后袖袍一甩,又匆忙离去。 独留下帐篷中面面相觑的两人。 好半晌,后者才目光阴郁、面色不佳地叹道:“陈兄好运道,吾不及也!” “哈哈哈,应是孟子在天有灵,见余吟咏他的宏赋,这才降下灵光庇佑余啊!” 陈属吏笑得很畅快,待到语毕方才注意到身畔心情不佳之人,笑容稍稍收敛,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慰道:“许是太祝令不喜溜须拍马之人,张兄下次需注意。” 这安慰怎么看都像是得意洋洋后的炫耀,简直就是羞辱! 张属吏看着那张笑脸,心火大盛,嫉妒之心油然而发。 ‘既然汝春风得意,那吾便使汝把事办砸,看汝还笑得出来否!’ 小人不足成事,但小人足以坏事! …… 营地中央,帐篷内烛火通明。 章邯翻阅着原主手抄的《尉缭子》,竹简一侧还用蝇头小隶写出了原主阅读出的心得与领悟。 他此刻翻阅起来是事半功倍。 “上将军……” 帐外,一道闷声闷气的呼喊声传来。 “进来!” 章邯抬起头,放下手中竹简。 来人正是英布。 班景走后,他就暂时充当了亲军校尉,虽然不如班景用起来顺手,但一应军务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英布摘下面甲,长长出了口气: “上将军,班校尉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不对,曹操祖先都还没成名。 章邯收回发散的思绪:“他人呢?” “他连日赶路,困顿难忍,刚进营地就一头栽倒下去,怎么喊都喊不醒。” 英布似乎也没见过困成这样的人,不由地啧啧称奇。 “让军中懂医术的人去瞧瞧,别出问题了!” 章邯这次行军没带军医,更没带兽医,只带了些常见的金疮药与药材。 因为没必要。 这些刑徒来自天南地北,个个都是人才,别说大夫了,三百六十行基本都能在这里找到。 “唯!” 英布应诺,却没退下。 “还有事?” “刚刚有个奉常衙署的属吏在您大帐外鬼鬼祟祟,被寻营军卒撞了个正着,从他手中缴出一张布条。 上面写着:明日行军途中会有一陈姓属吏借口出恭,实则是往骊邑送一封信,信中内容对上将军大不利。 想来信中所言八九不离十。 据盯梢的兵卒来报,胡炜在入夜后借着夜色出了一趟帐篷,所前往的正是此人帐中。” 英布听懂了章邯交代的那句‘万不可怠慢一人’,因此在第一时间就吩咐一批斥候老手将这群人死死盯住。 胡炜自以为来去匆匆,更有夜色能够遮掩行踪,却不知道他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监视起来了。 “本将还以为京畿官吏多是心向赵高,未曾想居然还有人愿意冒着风险为本将通风报信。 此举与始皇二十六年加入齐军有何区别?” 章邯的调侃英布也听懂了,他瓮声瓮气地笑道:“许是有才能,懂相面之术,见识到了上将军未来的荣华富贵,于是主动投靠。” 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王贲率军南下攻打齐国,齐军措手不及,土崩瓦解。齐王建出城投降,齐国灭亡。 而在那些或猜测或知晓赵高图谋的官吏眼中,章邯只带着两千骑士入咸阳,确实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为将死之人矣。 “你没问问?” “他擒住后,自言:不见上将军,绝不开口。 吾也无甚办法。” 英布两手一摊。 “带他进来,瞧瞧是否有真才实学。” 章邯整理好衣冠,正襟危坐,确实充满了期待。 第三十三章 交锋,落子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烛光微曦。 暖色调的光线充斥整个军帐。 帐帘掀开,英布领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进来的第一时间,目光流转,先是在章邯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 作为细节控,章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禁眉头微蹙。 以史为鉴,可知兴衰。 历史上其貌不扬的大才不算少数。 齐宣王与钟无艳、昭烈帝与凤雏,齐国之晏婴、西晋之左思…… 这都是在相貌上有缺陷却有经天纬地之能或名传青史之才。 可这些人腹中有韬略,胸中有沟壑,心里头有独属于自己的傲气,绝不会有如此谄媚。 许是各人秉性不同? 且看看,有何能耐! “奉常衙署、太祝属官——张思,拜见上将军。” 张思行了个长辑,两三秒后才缓缓抬起。 章邯眉头挑起:“张属吏不愧是奉常衙署出身,礼数十足。 请坐吧! 来说说您写在帛巾上的那句话。” “上将军,下吏要说的话已经写在帛巾上,再无言相告,还望上将军放下吏回转。” 张思姿态放得很低,腰背微微躬下,垂下头颅。 见到如此模样,章邯以为真遇见‘大隐隐于朝’的高士,于是出言试探:“先生已经掺和进来了,又何必想着抽身而去?若是能助邯一臂之力,日后定有厚报!” 定有厚报! 四个字牢牢吸引住了某人的注意。 能让堂堂大秦上将军立下承诺,报答会少到哪去? 在诱惑面前,他没有纠结多久,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胡炜进帐篷后令陈姓属吏去做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只不过中间免去了自己在其中的所作所为。 只言是不忍见到大秦的晴天白玉柱遭受小人暗算。 话音落下,军帐中陷入沉寂。 章邯没有开口。 他手指搭在桌子上敲打,心中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抬起头,正巧与英布的目光撞在一起。 英布摇摇头,转而看向张思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鄙夷。 “先生请于帐中稍待,本将去取些金银俗物暂且充作与先生的酬谢。” 章邯不动声色的对英布示意,随后起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英布领悟,当即跟在他身后。 “你刚刚摇头是何意?” 章邯走到一处能遮住寒风的角落,转过身,疑惑发问。 “将军莫不是真信了他的鬼话?” 刚刚有外人在,英布未曾取下面甲,是以说起话来翁声瓮气: “卑将早些年混迹草莽,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些,因此会些识人的本事。 此人言语时目光飘忽不定,谈及赏赐时神色贪婪,作辑行礼时又异常谄媚,断不是所谓的大贤。” 章邯双手背于身后,摩挲着骨节上的老茧,心中也是颇为认同英布之言。 “依你之见,此人为何会来提醒我?” 总不可能是个想以小博大的赌徒,见同僚都将宝压在赵高身上,他就想来一次爆冷吧? “奉常衙署的队伍是两人一间军帐,此人性格谄媚,怕是见同僚得上官以重任相托,心中有怨,方才出此下策,妄图搅坏同僚的好事。 因而,此人只丢帛巾示警,而非亲自出面提醒。” “既然如此……” 章邯颔首,定下主意:“且诈他一诈。” 不管这人性格如何,该用还是得用。 …… 军帐内,张思坐立难安。 他怕睡着的陈属吏又醒转,发现自己不在帐中会生出怀疑。 可一想到章邯许下的厚报,以及一会就能到手的金银财物,他心中就像被泼了一盆水,将急躁心火瞬间压制。 章邯没让这位‘大贤’等太久。 再次进帐时,英布跟在他身后,蒲扇般的手掌中抓了两块不规则的金块。 “这是与先生的酬谢!” 章邯示意英布将金块搁在桌案上。 明晃晃的金子摄人心魄,张思不过只是奉常衙署下的一名吏员,哪见过这大宝贝? 章邯看着这人丑态百出的模样,当即了然,心中叹口气。 非酋依旧是非酋,想单抽出五星sp卡,简直痴人说梦。 他与英布对视一眼,对后者微微颔首。 “噌——” 张思只听耳畔一声破风声,紧接着脖颈后方一股沁入心扉的凉意传来。 他神色一僵,意识到脖颈处架着何物,当即跪倒在地,哭诉道: “上将军、上将军这是作何?还请看在下吏为您通风报信的份上,饶恕下吏一条贱命!” “请先生不要怪罪本将用如此极端的手段行事……” 章邯跪坐在张思对面,用平淡的语气阐述着一个至理:“岂不闻: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先生知道本将的对手是谁吗?” 张思当然知道,胡炜在帐中已经说得很清楚,可他嘴张开多次,却哑然失声,没能吐出一个字。 章邯没指望哆哆嗦嗦、魂不守舍的张思能回答,他直接自言自语: “大秦中丞相——赵高! 始皇帝死后,他矫诏逼死始皇长子扶苏,而后挟持天子、排除异己,把持朝政、祸乱纲纪,使我大秦民生凋零、叛乱四起... 这是何等的罪过? 而今他见本将功高,惧怕本将会成为阻挡他收拢权力的绊脚石,又意图将屠刀挥向本将。 先生觉得本将该怎么做?” 张思哪又心情想这个? 在他眼中,这厮就是个疯子。 一口一个先生,抽刀架人脖子上的时候却毫不犹豫。 他感觉又要尿裤子了。 帐外是寒风凛冽,而他趴在帐内却是大汗淋漓,不断有汗珠从额间滑落。 “下、下吏不知,还请上将军能够不吝赐教!” 好半天,他才哆嗦着将字一个个挤出牙缝。 “本将不会坐以待毙! 赵高想杀本将,岂知本将不想杀他? 谁是猎物,还尚未见分晓。” 确实未见分晓。 张思本以为章邯没有半分胜算,可现在看了这一出戏,又觉得谁胜谁负尚是两说。 以两千骑士敌秦朝国都的守军,无疑是以卵击石,除了傻子就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来。 可章邯能统率大军击溃六国余孽,会是傻子吗? 张思察觉到脖子后面没有兵锋抵住,于是微微抬起头,似乎想瞧瞧眼前这位上将军是不是患了癔症。 正巧与章邯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看着那好似古井无波的深邃眸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忙将头深深垂下。 “先生,拿上这两块金子,成为我的人手,待本将功成,少不了你的厚礼。 若是放弃这两块金子,选择誓死追随赵高……” 章邯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趴着的人像仓鼠一样将桌案上的两块迅速扒进衣裳里。 “上将军何不早说,真是吓煞下吏矣。今后赴汤蹈火,任由上将军差遣,绝无二心!” 虽然一个时辰前,他才对别人说过这句话,但那又如何? 有节操且又忠贞的人,早已经被赵高自己杀了个精光,能留在朝堂之中的能有几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小人? ‘若是朝中人人如此,能够轻易改换门庭……’ 章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猜到历史上的赢子婴为何能只用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宦官韩谈,便能除掉赵高。 一切都是赵高自作孽啊! 这些墙头草不会为了秦国的社稷安危而与赵高为敌,同样也不会为赵高而与赢子婴这位手握大义的始皇子嗣为敌。 “既然如此,本将需要先生去办一件事。” 张思有所揣测:“可是胡炜给予陈属吏的那张帛巾?” 章邯点头:“不错,本将要你偷出来。” ……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帛巾偷出来了。 坏消息是:当真是小觑胡炜了。 章邯看着摊开在面前的帛巾,面色由晴转阴,逐渐沉下来。 就在张思心惊胆战时,却见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一切表情都压了下来。 半晌后,章邯自嘲一笑,与英布对视一眼后,叹道:“是本将小觑天下人,险些致使计划功败垂成。” 奉常衙署的队伍与骑士们合并行军不过半日时间,却被胡炜摸索去了不少东西。 他将帛巾递出去。 英布接过,看着这一个个蝇头小隶,不禁皱起眉头,往烛火边凑了凑,挑了些重要的内容小声念道: “下官太祝令胡炜稽首再拜: 依余今日之见闻,章邯所部确实人马具披甲、兵戈锋锐难挡,尽为精锐。若是步战,人人皆可以一敌二乃至敌三,且军心凝聚于章邯一人,万万难以降服,应斩草除根…… ……骑士足下踩有铜制铁铸之配环,便于上下战马,利于疾驰纵横。如若事起,不能迅速擒杀章邯此獠,恐追之不及,需布置周全…… ……此獠不尊皇命,似乎隐隐有蔑视之感,全然不似奏章之中一心为公、呕心沥血之忠臣。余以为奏章应是此獠惺惺作态,用以麻痹丞相,万望丞相小心谨慎……” 不念出来还好,一念出来,不论是英布还是张思都大吃一惊。 最后一段话蕴藏的意味可太深了。 什么叫不似忠臣? 听了这种话,张思觉得自己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军帐了。 而本就是反秦急先锋的英布却正好与他相反,在最开始的惊愕过后,反倒隐隐有些期待。 英布愿意归降,是被章邯神鬼莫测的用兵手段震慑,而不是仰慕秦廷。 面对两道情绪不一的灼热目光,章邯面色不改,挑眉笑道:“看本将作甚?岂不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不管日后自己的走向如何,章邯现在是脱不开秦廷的大义,有小心思也不能够表现出来。 “英布,营中有无样式相同的帛巾?” 为了不让这俩家伙继续纠结下去,他选择跳过,直接插回正题。 “将军是想重新写一份?” 英布猜到他的想法,皱着眉头回想起营中后勤。 可惜,出征搏杀又不是做女红。 除了主将偶尔会用这东西记载文字,其他人谁会带帛巾? “好似...并无。” “将军,下吏知晓何处有同样式帛巾。” 张思见状,赶忙抓住机会,以期给章邯留个好印象。 “何处?” “太祝令胡炜处自有此种帛巾!” 英布面甲下一脸无奈:“还用你说?某岂会不知?可胡炜的帛巾又如何拿取?” 张思讪讪一笑,也没了主意。 两人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章邯,似乎在等章邯拿定主意。 啧,该找个谋主了。 否则迟早像诸葛亮一样积劳成疾。 章邯右手握拳,在额头敲了敲: “此事易尔! 胡炜为太祝令,一人一间军帐。张思寻个借口,将人骗出军帐来拖延住,英布你派人进去摸出帛巾来即可。” 帛巾这种东西,说厚不厚,说薄不薄。一两条还好,可数量一多,就别想在身上藏住。 章邯估摸着应该是在被褥下或是夹在行李衣裳内,总之不会是在军帐以外的地方。 毕竟被斥候盯得死死的。 “唯!”英布答应得很痛快。 而张思则是一副犹豫为难的模样:“啊这...” 章邯知道这种墙头草就是属驴的,要用鞭子抽才肯往前走。 他撑着桌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嗯?张属吏莫非是‘身在章营,心在赵’?” “岂敢,岂敢?!下吏只是在思索该用什么借口诓胡炜出帐篷。” “现在想好了?” “想好了!” 张思连连点头。 ……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章邯。 不论是张思还是英布找的斥候,都没出差错。 帛巾顺利放在了章邯眼前。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改文了。 原主的刀笔功底深厚,章邯又全盘继承原主的记忆。 他在自己的帛巾上有模有样地写了两遍,就将胡炜的字迹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下官太祝令胡炜稽首再拜: 依余今日之见闻,章邯所部皆是废物……” 这叫开篇点题。 “……彼辈刑徒,终究难脱本性,军纪败坏,不听号令,章邯本人亦是难以约束麾下骄兵悍将。凡将令下达,必要以金银赏赐驱使,否则兵将反戈一击…… ……所谓兵甲锋利,不过是章邯此獠畏惧丞相,欲装腔作势强令军卒遵从,一众军卒怨声载道,隐有反复之心…… 第三十四章 家族 (ps:四千字,二合一,今日一更) “……章邯不得军心,能胜六国余孽不过假借朝廷天威,压服诸将、收摄刑徒。 他日,丞相不如陈兵咸阳城外,以示兵强马壮,使刑徒有畏惧之心。而后驱车直面章邯,宣告其谋反,褫夺其兵权,封赏其麾下士卒。 届时无需丞相亲自动手,彼辈刑徒唯利是图、见风使舵,自会替丞相将章邯缚于马下请罪。 如此一来,岂不使时人皆知丞相天威?岂不使诛杀章邯之举名正言顺? ……” 这篇仿写不逊一篇小赋,并且还不能有一个错字。 得亏原主功底扎实,否则十张帛巾也不够用的。 “给,且放回去,莫要让那陈姓属吏察觉。” 他将仿写的那张帛巾递给张思。 “唯!” 张思接过,应声退下。 “上将军,你如此写,赵高会信吗?” 英布看着章邯将原版帛巾丢进碳火,惹起一串呛人黑烟,忍不住撩开帘子站在门口边喘气边询问。 章邯装x不成,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只能一边用脚将盆子踹出营帐,一边摇头苦笑:“有没有用,吾尚不知,且由事情发酵一阵子。” 写了,不一定有用。 没写,则一定无用。 不管怎么样,最好能令赵高戒备心降低些。 ………… 日升月落。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对寻常黔首而言当然是事实。 他们终其一生,可能也不曾离开自己的故土。天地之广阔,恍若宇宙星河,难以企及。 可于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而言,哪怕相隔数百里河山,也不过一日功夫便能收到消息。 正所谓: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陈属吏白日里方才将帛巾交给地址上的一位接头人,日头还未落山,余辉尚且照耀大地,帛巾便已跨越百余里路途,出现在赵高的桌案上。 “哆、哆、哆……” 沉闷而又轻微的敲击声回荡在大殿中,赵高看着眼前帛巾,一直以来紧蹙的眉宇终于舒展,露出一抹松快的笑。 “本以为章邯能溃六国之敌,将兵手段应是天下罕有,未曾想却是徒有虚名。” 他摸了摸已经敲得麻木的食指,被情绪左右的大脑终于回过神来,压制住脸上的笑意,摆出威严模样命令道:“命郎中令赵成、咸阳令阎乐,即刻来见老夫!” “唯!” 殿外候着的内侍不敢有丝毫耽搁,一路小跑着去传令。 半个时辰后,咸阳宫外,寒风萧瑟。 赵成踩着马奴从马车上走下,迎着冬风皱起眉头,用宽大衣袖遮了遮风,快步朝宫门走去。 “咸阳的冬季越来越冷……” 他小声抱怨着天气,不防宫门门洞内还有一人如老僧入定般站立,瞧那背影竟有些熟悉。 “侄婿?汝也受兄长相召?” 那人闻声回头,正是咸阳令阎乐。 阎乐躬身行了见客礼,笑着道: “正是在此等候叔父。 丞相相召时,乐正巧于衙署中坐衙,因而来得早了些,便等候叔父一同入宫。” “朔风凛冽如斯,恍若刀割,你愿在此等老夫,倒是有心了。” 对于阎乐的恭敬态度,赵成很受用,笑着拉过他的衣袖,一同朝宫内走去:“可曾知晓兄长唤吾等入宫,所为何事?” 阎乐右手袖袍被扯着,只好抬起左手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的须髯,思索再三后答道:“朝廷政令通行,外舅(岳父)早已是得心应手,一应政务皆是一言而决。 而近来能令其为之忧虑者,只一人。 因此召吾等入宫,必是与章邯有关。” “有理,有理! 哈哈哈,侄婿管中窥豹而知全貌,老夫晓得兄长为何会独独青睐于你了。” 别看赵成如今只是郎中令。 他与赵高一同成长起来,能力虽然比不得获始皇看重,但也不会相距甚远。 阎乐能猜到,他自然也能猜到,适才不过存了考效晚辈的心思。 “且看看这位上将军又出了甚么招数!” …… 两道身影叩响了偏殿的大门。 “进来,何须多礼?” 可以听得出,赵高今日的心情不错。 两人弯腰小趋进殿,给他行了一礼。 “章邯,不足为虑矣!” 赵高亲自走下去,搀着两人手臂将他们扶起,在两道诧异与惊愕的目光中,将桌案上摆放的帛巾递了出去:“此为胡炜的信,尔等且瞧瞧!” 帛巾摊开,一白一黑,两个人头凑到一块,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赵成先是展颜一笑,可旋即便露出一丝狐疑:“昔年章邯于朝中为少府,其虽向来孤僻、沉默寡言,但观其行事,不应是如此不堪。” 赵高笑了笑,回转到殿中主位,将目光转向阎乐: “汝来言,此事何解?” 阎乐应声而出,往前走了一步,却没有立刻回话,反是捧着帛巾,皱眉做沉思状。 说出见解容易,可想要不影响赵高松快的情绪却是很难。 赵高也不催促,挥手示意赵成到一旁坐下,自己则抻着桌案,闭眼假寐。 他已经不再年轻,这些日子对章邯的忧虑更是令他彻夜难眠,如今好不容易心安片刻,眼皮已是上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高悠悠转醒时,殿外已是夜幕笼罩,星河璀璨。 “外舅!” “兄长!” 两声呼喊将他彻底惊醒。 “嗯!想好了?” 早在赵高假寐时,阎乐便已经在心中打了无数次腹稿,面对询问,他不再思索,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小婿听闻,北方胡人会用一种名为獒的犬类牧守羊群,想要袭击羊群的野狼常常会被獒击败,因此牧民的羊才得到幸免。 狼能吃羊,獒能驱狼,这是草原胡人口口相传的真理啊! 可是今天,有位姓胡的官吏对小婿说:‘獒在羊面前展现出了慵懒疲散的模样,因此羊虽然是柔弱的,不能避免被狼吃掉,但羊能够击败秩序散漫的獒。’ 小婿不能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因此想请求外舅您来甄别,像您这样智慧高于一般的人,肯定是知道真理与诡辩之间的区别!”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沉寂。 赵成脸上的浅笑缓缓僵住,跪坐在桌案前的身子微微后倾,目光瞥向上首。 他的兄长,赵高。 赵高脸色不改,唯有眉头蹙起,似乎在思索与考量。 “草原上的野狼与秦地的野狼并没有区别,它们聚而成群,横行荒野。 因为这个原因,羊群才会惧怕野狼。 而如果狼只有一只,羊却有数以千计,那哪怕绵羊再乖顺,它们头上的犄角也足以挑穿来犯者的胸膛。 这段话可以用在狼身上,同样也能用于獒,对吗?”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目光直视自己的女婿。 “可是……” 可是羊终究是羊,孤狼只要将几只领头羊咬杀,羊群自然就不攻自破。 “没有可是!” 赵高直接出完打断,没让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胡炜在为太祝令前,曾是王翦麾下司马,随着王翦卸甲归田,他便转换门庭,拜入老夫门下。” 一句话透露出来了两个要点。 其一:别看胡炜眼下是太祝令,可这家伙是个晓畅军事的老行伍,眼力与水准要远超过你这个不通兵事的咸阳令。 其二:胡炜资质老。始皇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王翦出兵伐楚,两年后平定楚国,卸甲归田。也就是说,胡炜投效赵高迄今已十余年,能够给予信任。 阎乐没有说话。 他行礼一拜,头垂下,不再抬起。 “兄长,小心使得万年船……” 正此时,赵成悠悠开口:“章邯再不济,总有二三子愿意效死,您轻车直入,恐此獠见事不可为,便欲鱼死网破。” “既是如此,老夫仅出城,于阵前宣旨褫夺其兵权,不入中军便是。” “这……” “怕甚?届时汝统率大军护我左右,便是章邯真有鱼死网破之心,也无鱼死网破之力。” 赵高嘴角上扬,脸上褶皱堆砌出一抹轻蔑的笑。 鱼会死,但网绝不会破! “唯!” 赵成也低下了头,面上浮现无奈。 随着大权在握,兄长也愈发刚愎自用,哪怕亲兄弟也难以劝解。 “章邯一日行军三四十里,抵进咸阳约要三日左右。 郎中令,汝调遣兵马,于咸阳东门外布置,关中北部兵卒于咸阳北侧扎营,关中南部兵卒于咸阳南侧扎营。 届时章邯到达咸阳,汝与老夫领咸阳兵马前去宣旨,南北两侧兵马齐出,将章邯夹在中间,防备此獠遁逃!” 一开始赵高是想把章邯骗进城来,剥夺其兵权,再令军中宿将收拢城外两千骑士以为己用。 可现在一瞧胡炜在信中将这支骑士写的如此不堪,也就歇了收服他们的心思。 骑士们能识时务、摄于天威,将章邯缚于马下请降当然更好。 若是铁了心追随章邯,那就直接打上叛逆的名号,一并收拾了。 赵成、阎乐两人都以为赵高刚愎自用,看不清形式。 其实不然,他看得门清。 ………… “吾正是因为看得太清了,才不能允许王离兄长做出如此决断!” 一声被刻意压低嗓音的怒斥回荡在在王家大宅的书房内,壮年将军身披内甲,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在自己的地盘来回走动,用以宣泄心中的愤愤。 “他是大房家主,有权力决定家族走向。” 平淡的声音响起,似乎在阐述一条世间定律。 书房内竟然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隐藏在昏暗烛光外的阴影下,依稀能看清那是一张平静的面容,苍老深邃的眼眸中是古井无波。 “他仅是大房家主,有何权力领着全家人一起陪他赌命?除非是伯大父(祖父的兄长)复生,否则我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刚下值,将军亦是精疲力竭,此刻却还要在这儿为全家人的性命争辩,他喘着粗气,觉得族老不可理喻,觉得兄长难以理解。 “我比你更希望你伯大父能死而复生,可惜生死轮回是人间定数,无法逆转改变。” 老者望着壮年将军,声音苍老发哑,难得露出些许疲惫的表情。 王家之中,老一辈的人就只剩他一个。 家族兴衰存亡、小辈之间的矛盾、族中的利益分配……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他拿主意。 太累了。 多怀念以前,追随族兄征战沙场的日子啊! 老者摇头叹息,收起思绪, “事实上,并非拿全族性命做赌注……” 只是拿你一家的命来赌罢了。 当然,这句话是不可能说出口,要靠壮年将军自己悟。 这就是封建家族。 世族的早期雏形。 家族养你,供吃供穿供学,并且动用人脉让伱做官,不是无私奉献。 待到成长起来后,必须回报家族。 就像投资一样。 书房内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只剩下来回不停的踱步声与极为急促的呼吸声,像有一股火在某人的胸口燃烧。 壮年将军当然听懂了族老的意思,正因如此,他才愈发觉得悲凉与无奈。 “若是事不可为,吾妻儿该如何?” 半晌,他方才开口,声音嘶哑。 “妻儿自有家族庇佑。 你妻入了王家门墙,你子亦是王氏子孙,你昔年待遇如何,他们而今也会如何,并且家族还会给予补偿。” 老者轻抚长须,声音依旧冷静自持:“况且,若是事成,你必回青云直上,族中、你族兄亦会欠你大人情。” “我有反对的能力吗?” 壮年将军嗤笑一声,情绪回落,逐渐恢复理智:“我可以答应在章邯归京的那天自请调往城东值守,但我也有个要求!” “讲!” “吾会见机行事,若章邯无一丝一毫胜算,吾绝不会动手夹击赵高。” 壮年将军神色严肃,目光灼灼。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自己的妻儿有庇佑之所可以容身,但他麾下生死与共的袍泽们却没有。 若是没能除去赵高,皆是必会被朝廷视为叛贼。 族诛、连坐,可不是玩笑。 “可!” 双方各退一步,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将军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大父,若是孙儿不幸身败名裂,请您照顾好峪儿和他娘。” “不疑,老夫是你亲大父,你连这都不放心吗?” 谁能想到,在书房内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竟会是亲祖孙呢? “您向来更在意家族,孙儿是怕峪儿少了关怀,性格孤僻。” 王不疑神色淡淡。 很显然,他幼时应当就是这么过来的。 老者苦笑着摇头,并未辩驳,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可王不疑又岂知,这家族于小家而言,就如同戍卫四方的藩篱。 没了藩篱,这户人家就会任人欺压。 第三十五章 荡邪涤垢 夜幕低垂,无尽的星河洒落在深邃的天幕之上,如同一幅华美的画卷展现于世人面前。 “还是此刻的天空纯净……” 咸阳以东三十余里,军营整肃,鹿角藩篱环绕。 辕门外,章邯披甲挂剑,遥望天穹。 “上将军,您在说什么?天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班景没懂,诧异地询问。 章邯深吸一口气,摇头轻笑:“或许上千年后的人们,再也看不到如此瑰丽的苍穹与星河。” 班景脸上的疑惑更深,面色古怪地朝一旁默然不语的英布看去,眉头上挑,似在无声询问, ‘天穹与星辰亘古长存,还会变?’ 英布耸肩摊手, ‘谁知道呢?上将军说会就是会呗!’ 章邯没有管这俩家伙在背后的小动作,他的目光聚焦在星河上的一个区域。 那里群星环绕,点点星光闪烁,皎皎明月映衬下,四个明亮的天体竞相辉映,成为东南方低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当然,所谓风景线,也仅仅是对于章邯这个后世之人而言。 当代识天象之人,在此刻皆是目光忧虑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惴惴不安。 “四星若合,是为大汤。(汤犹荡涤也。)其君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 章邯口中喃喃,目光中一抹精光划过。 “上将军,此又何解?” 班景与英布听得一知半解,知晓这是星象的描述,但又不明白其具体含义。 “意思是说,四星连珠,国家需要荡邪涤垢,把不干净的东西洗涤干净,恐有兵衅。” 章邯开口解释,心中却是诧异,这星象于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完全符合。 最迟明日,他便能抵达咸阳。 届时必有兵戈起。 “上将军,这是苍天降下的旨意啊!” 班景闻言,大喜过望,拍着手笑道:“孰为邪?孰为垢?造成大秦纷乱、各地叛乱四起的人不正是把持朝政、祸乱天下的奸逆赵高吗? 而吾等此行入咸阳,正是要诛杀赵高。上将军,您就是上天派来为大秦荡邪涤垢的人啊!” 英布愣愣地仰头看向天际,确实有四颗璀璨星辰连做一线。 若章邯的解释没有刻意扭曲歪解,那是否真的代表这是上天的旨意呢? 短暂的呆愣过后,他亦是心中狂喜。 章邯有天命眷顾,那不就表示他投降章邯并没有做错,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啊! 在章邯身边待了这么些时日,他也能看出对方几乎没什么班底,正是缺人用的时候。 待到日后,章邯出将入相之时,自己不就是元老功臣吗? 不对不对…… 若章邯仅仅是出将入相,自己一辈子最多也就止步于副将、伦侯(关内侯,爵位之一),可若是章邯再进一步的话…… 彻侯(列侯,爵位之一)、三公九卿,都是有可能的啊! 在这一刻,英布目视天象,心中升起了一股野心,一股想要将章邯头顶的幅巾换成冕冠的野心。 有一种进步,叫下属觉得你需要进步。 寒风凛凛,章邯打了个喷嚏,并未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 “莫要多想! 人间事,人间定,岂是星宿天象能彰显的?”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虽然穿越的事没办法用常理解释,但既然有系统的存在,那也就意味着应该是科技发展到极致诞生的产物。 谁曾想,这句话在旁人听起来却有些歧义。 英布看着背对营帐的那个身影,目光灼灼,充斥着崇拜。 传闻上古时期,天地间的道路是相通的,登天之路不止一条,通过建木、昆仑山、灵山等都可以登上天庭。 那个时候,人神共居,一片祥和。 可天上的神灵太过强大,五帝之一的颛顼认为若是二者起冲突,人间的凡人将会难以抵抗神灵。 于是便让自己的两个孙子一人顶天,一人压地,让天地远远分开,并让二人监管天地,断绝沟通。 而今章邯所说的话岂不是与颛顼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的祖先皋陶仅仅是在尧和舜时期任士师、大理官(负责氏族政权的刑罚、监狱、法治,即司法长官)。 而听闻章姓出自任姓,任姓又出自风姓,因此上将军您是太昊伏羲氏的后裔啊! 我能辅佐您,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章邯:“???” 班景侧过头,一脸难以置信:“英布,你是跟着张思那个小人学了什么吗?为何如此谄媚?” 章邯也是一头问号,不知道为何英布突然表起了忠心。 是因为星相吗? 他知道古代人迷信,但…… 这是不是自我攻略过了头? “咳!” 章邯压着心底的疑惑,面色一肃,手指向西方平静地说道: “英布,明日抵达咸阳,本将希望你这句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要拿出行动来!” 英布昂首挺立,面甲下自信的神色飞扬,双眸中流露出一抹坚毅:“请上将军放心,明日,吾必擒杀赵高,献其首级于架前!” 班景觉得自己可能是多余的,感觉上将军的宠爱都要被英布这家伙抢光了。 想不到你这家伙,浓眉大眼,也会谄媚!!! 不行,我也要去找张思学两手! 夜色愈发深沉,呼啸北风也愈发凌冽。 特意出来看星象的三人组被吹得凌乱,不得不回转营中,各自抚平因明日之事而生起的躁动之心。 鼾声渐起,班景瞧着另一张榻上已经浅浅睡去的英布,翻身爬起,轻手轻脚往帐外摸去。 黑暗中,榻上躺着的那人鼾声丝毫不变,只是一双眸子悄然睁开,看了一眼那道掀开帐帘的背影,又闭合上。 班景摸到奉常衙署队伍所居住的帐篷边,这里的警戒已经加强了很多,完全不掩饰监视的目的。 不过盯梢的人一瞧,来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没有出来阻拦。 不一会儿,班景就提着一个睡眼朦胧的家伙走出帐篷。 “教教我如何奉承上将军!” 张思:??? 不是,谁家好人大半夜喊人起来学拍马屁啊?! “快点,就像你教英布那样!” “班校尉,我没有教过英校尉该如何拍、呸…奉承上将军啊!” 张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会专门去学拍马屁啊? 班景斜睥:“我不管,汝若是不教……哼哼!” 张思:归降的人没人权是吧! “行,行,我教你……” 第三十六章 誓师,兵发咸阳! 紫霞初显,旭日东升。 万道霞光驱散寒夜。 章邯跨坐在战马上,闭合双眸,身上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身后,两千人马俱甲的骑士与他一同静默,承受着寒风的侵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班景从后方营寨大步而来。 “禀报将军,太祝令胡炜一伍已被擒获,未曾脱走一人。太祝属吏张思愿意投效将军,为勤王大业出力!” 章邯只是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动作。 身后众多骑士昂首挺立,听了这话也没有任何惊诧,平平淡淡的表情与目光中流露出的凶意令人不寒而栗。 又过了不久,英布领着百余名骑士策马而归。 “上将军,卑将前来交令! 方圆数里寻到三波探子,现已驱逐。” 直到这会,章邯才有了动作。 他睁开眼,调转马头,面朝着麾下一众骑士。 当着一双双或狠厉、或平静、或诧异的目光,厉声高呼: “二三子,汝等或许已经猜到,此行入咸阳凶险万分。 没错,本将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不只是凶险万分,更是九死一生。 自始皇崩殂,赵高把持朝堂、隔绝内外、祸乱朝政、排除异己。 昔年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我大秦兵锋天下无敌,北驱胡虏,南定百越,天朝上国,四方臣服。 生于如此盛世,这是何等的荣耀? 本以为吾等能就此终老。 可而今,不过短短两三年,忠臣良将尽丧、百姓苦不堪言、天下纲常崩坏、四海之内叛乱四起,这是谁的过错? 告诉本将,尔等觉得这是谁的过错?!” “奸逆赵高!” 英布振臂一呼。 班景见状,恼怒自己又慢了一筹,赶忙跟上。 随后两千骑士一同高呼,声响震彻寰野,惊起飞鸟无数。 “若非赵高,而今天下应当安定,百姓应当富足,关中之地的老秦人也无需背井离乡征战沙场,最后落得个无数袍泽客死他乡的下场。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噫吁嚱,万千因肉食者鄙而客死他乡的袍泽,魂归来兮!” 章邯迎着天穹,高举双手,目光中流露悲切与惋惜。 此话一出,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开关。 一个名为‘老秦人之殇’的开关。 两千骑士有大半数为之落泪。 刑徒军里的骑士,全都是从老秦人的军队中抽调过去的。正因如此,对于章邯所说的话,他们的感触才更深。 战死之人中,或许有他们的父亲、兄弟,或许有他们的总角之交,或许有昔日生死相托的袍泽…… 所有人都悲愤交加,更有甚者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今赵高,不顾六国余孽复起、不顾天下叛乱四起,只因见本将功高,恐惧本将可能危及他的地位,就意图对本将动手。 吾不同于昔日的丞相李斯、冯去疾,更不同于蒙恬蒙毅二位将军……” 章邯目光环视一圈,入目之处皆是愤怒的骑士:“本将不会坐以待毙! 非吾厚颜夸口,只是吾若死,这天下江山将再被这些贼人撕得四分五裂,大秦将不复存在,老秦人也将被六国余孽踩在脚下肆意羞辱! 六代老秦人,耗尽无数生命,费尽无数心血方才打下的天下,就要如此崩坏了吗? 本将不允许!” 英布也是秦人,但作为刚刚投效过来的叛贼,他虽然沉浸在这种氛围当中,但却没多大感触。 因此,他注意点放在了其他地方。 六代老秦人? 并非六代秦王? 好啊,上将军果然有心思! 正在他暗戳戳高兴之时,章邯已经振臂高呼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入京,兵谏,擒杀赵高! 听闻关中半数兵力皆汇聚于咸阳城外,尔等可敢再信本将一次,将性命再托付于本将一回?” 人的名,树的影。 章邯这个名字在关中可能有人钦佩,却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生死相随。 可若是放在刑徒军与长城军中,却是能令士卒们抛弃理智,无脑追随的存在。 只因他自出道以来,堪称未尝一败。 唯一败给项梁的那一次,也被士卒们自己脑补美化成了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深入。 君不见,项梁之后果然骄傲自满,一战葬送楚国大好形式,己身亦是兵败身死。 “有何不敢? 上将军兵锋所指,吾等生死相随!” 趁着英布发呆,班景拔下了头筹,声嘶力竭的雄浑声音回荡在骑士们耳旁。 “生死相随!!!” 骑士们振臂高呼,看着最前方那个笔挺肃穆的身影,目光中充斥着狂热与崇拜。 英布回过神来,见状也不甘示弱,戴着面甲瓮声瓮气地高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 谁是君王? 英布的小聪明没人察觉到。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热血涌上头骑士们还是跟随着他一同高呼。 “好,军心可用! 祭旗、焚营、破釜!” 章邯抚掌,示意班景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太祝令胡炜就被带了过来。 他被绑缚着,双目惊恐,声色厉茬地呵斥道:“章邯!汝欲谋反耶?!速速放开本官,待到二世陛下面前,也能减轻汝之罪过!” 章邯看着他,目光好似一把锋锐匕首,刺得胡炜遍体生寒:“究竟是二世陛下,还是赵高,汝自己知晓! 斩,祭旗!” 他没有跟胡炜废话,挥手示意班景动手。 下一刻,长矛染血。 班景拔出滴血的矛,目光狠厉。 而英布则是带人举起火把将昨夜的营地点着,把釜锅砸碎,再捆着一众奉常属吏上马。 以灼灼火焰为背景,章邯点头,放开手中缰绳,拔出腰间青铜剑,指着天穹高呼:“诸君,随吾兵发咸阳,擒杀赵高,还天下太平,还老秦人一个公道!!!” “杀!!!” 骑士们不再怜惜马力,策马疾驰。 咸阳,近在迟尺! 第三十七章 吾剑也未尝不利! (ps:应书友的要求,今日两更,八千字。) 赵高睡得很安稳。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中车府令,不会因为能够除掉政敌而兴奋得一夜未眠。 中丞相! 他取代了李斯、冯去疾,成为大权在握的丞相! 这两年排除异己,打压宗亲,已经实际掌控朝政,就连皇帝的命都攥在他手中,区区章邯,又能奈他何? 杀杀杀! 把章邯、把一切反对他的人通通杀干净! 轻微的鼾声回荡在殿内,营造出一副和谐恬静的假象。 “哆哆哆——”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惊扰了某人沉浸式的美梦,赵高眉头紧锁,口中喃喃低声语,翻了个身子。 “哆哆哆——” 门外的人不依不饶,依旧在敲着门。 “门外是哪个蠢才?!值守的都死了不成?给老夫通通拖下去药死!” 殿内,沙哑的咆哮声响起。 “兄长,是我…” 赵成脸一黑,摸了摸脖颈。 见是亲弟弟,榻上的赵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 “成?汝来做何?此时尚早吧?何事如此急躁?” 赵成没有过多顾虑,直接推门而入,拜倒在赵高榻前,神态忧虑地说道: “兄长,章邯令人驱走了我们布置在他周围的探子,应是在谋划着什么,吾等该如何应对?” 床榻上的赵高吐出一口浊气,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弟弟,呵斥道:“就因如此,汝便失了分寸?区区两千骑,够作甚……” 话说到此便止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不好,章邯怕是要逃!” 想来也是,正常人听闻关中之兵有半数汇于咸阳,早已慌不择路逃窜远遁,怎么还会撞进来呢? “应当不至于如此……” 赵成诧异:“章邯要逃早就逃了,怎会在深入关中抵近咸阳之际再逃?” 如此一来想要出关,便难如登天。 章邯不至于如此不智。 “是极,吾睡糊涂了……” 赵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掀开被子,换来殿外守候的内侍,起身着衣。 两人在这里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那边便又来了一条消息:章邯所部全力驰骋,正朝着咸阳疾驰而来。 赵高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愕。 既然都是要入咸阳,之前没有半点动静,而今却又为何要驱逐派去探子? “走,且去看看这位大秦上将军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赵高面色轻松,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咸阳戍卫军将近五万,关中北部与关中南部各汇聚了两万余兵卒,将近十万兵力,这就是为何自章邯入关中后,赵高一直不曾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底气。 愚笨如章邯,竟然会抛弃自己的大军,因为愚忠而仅仅带领两千人就进入关中。 这种人不死,留在世上浪费口粮吗? 他神色自若,可浑浊苍老的双眸中却是流露出一抹轻蔑。 十万对两千,优势在我! ………… 咸阳! 咸阳!! 咸阳!!! 章邯攥紧缰绳,将战马勒停,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 在他身后,两千骑兵也一同停住脚步,人马剧烈喘息,吐出一蓬蓬温热水汽。 “班景,听听动静!” “唯!” 班景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从一名士卒手中接过小鼓放在地面上,趴伏在鼓面上侧耳倾听。 片刻后,他抬首冲章邯点了点头:“动静不小,应有数万兵马在活动。” “换马!” 章邯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将已经疲惫的战马蒙上双目,一会儿对敌冲锋时,驱赶这些蒙住眼睛的战马先行冲阵,将敌人阵型打乱。 英布,予汝千五百人,效仿项羽,冲阵、斩将、刈旗,务必擒杀赵高! 班景,予汝五百人,护卫本将身侧,充作预备队,一旦英布所部后继乏力,汝等即刻上前替换! 可曾听懂?” 一个字,莽! 依仗快马坚甲精兵,以及敌人极有可能存在的轻视,直接冲阵斩将。 之所以用英布当矛头,是因为他追随项羽冲阵过太多次,极为熟悉这种打法,丰富的经验能让他根据战场中的形势随机应变。 而不管咸阳城下领军之人是谁,斩将夺旗都能极大打乱对方的军心,再配合城内的王氏一族…… 大事可成! “唯!” 二将领命,一众骑士换好马后,也高声应诺。 “出发!” 烟尘滚滚,一路向西。 没多久,一座气势恢宏磅礴,高大雄伟的城池就出现在众人视线尽头。 “这就是咸阳城……” 哪怕从原主的记忆中看过这座都城,可眼下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好一座名冠天下的坚城!” 依据章邯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一路行来,不论是赵之邯郸、巨鹿,还是魏之大梁、安邑,都要远逊于咸阳城。 这座城从建立至今一共存世一百四十余年。自秦孝公后,经过五位秦王多次扩建。 它见证了秦国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迅速崛起,吞并六国,横扫中原,建立中国第一个封建君主专制政权——大秦帝国。 也见证了这个帝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被折腾成千疮百孔,最终由盛转衰的一幕幕场景。 章邯收回目光,眼下不是惊叹的时候。 他的身体随战马的奔跑而颤动,视线下落至城下。 那里已经没有百姓往来,有的只是一杆杆随风招展的旌旗大纛,以及数量庞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军。 根据经验来判断,应该有两万余兵卒于城外列阵,而章邯左右两侧的平原上也是烟尘滚滚、旌旗招展。 城楼内,赵高倚靠在木榻上,闭眼养神。 却听见赵成与阎乐在外面高声呼喊:“中丞相,章邯来了!” 闻言,他睁开眼,双眸中精光闪过,当即起身朝外走去。 冷风呼啸吹过,让刚从舒适环境中走出的赵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对章邯的怨念也愈发深切。 送死又不是赶集,来这般早做甚? “兄长!” “外舅!” 赵高对两人颔首,目光向远处眺望。 “还真是一人双马,人马俱甲……” “来得挺快,走,下去宣旨,诛杀叛逆章邯!” 确实来得挺快,一晃神功夫,就已经快到阵前了。 他带着两人和亲卫快步朝城下走去,途中撞见正好巡视城防归来的壮年都尉。 都尉垂头,侧身让出过道。 “都尉王不疑,见过中丞相、郎中令、咸阳令!” 后两者没有任何反应,连施舍的眼神都欠奉,反倒是前者微微皱眉,顿住脚步。 “王不疑?老夫记得你是王氏子吧?” “是,中丞相好记性!” 王不疑恐节外生枝,只能强忍着恶心,捧了他一句。 赵高哈哈大笑,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守好城,老夫回来自有嘉奖,说不定你会有机会接替你族兄统帅戍边的长城军团。” 王不疑低垂着头,瞳孔瞬间缩小,心中一股惊怒勃然而生。 这是什么意思? 收买自己? 难道收拾完章邯,就要收拾王家了吗? 赵高在如何老谋深算,也不能真正看透人心。 他摇头晃脑,似乎颇为满意,领着众人继续朝城下走去。 王不疑悄然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迈步到城墙边,望着远处滚滚烟尘日渐趋近,目光逐渐凝重,心思重重。 “章邯……” ………… 咸阳城下,旌旗蔽空。 “章邯! 许久未见啦! 尔如今是愈发意气风发啊!” 赵高出行,必定不是徒步,他端坐在马车上,前端六匹神俊非凡的战马拉着车,车马仪仗威风凛凛,却是有僭越之行。 一众军卒纷纷为他让行,军阵正前端空出一片位置,用来停放车架。 在他们的对面,两千骑士人数虽少,可在气势方面确实不输丝毫。 “愚蠢!已有取死之道!” 英布瓮声瓮气,面甲下勾起一抹冷笑。 中军中军,居中才叫中军。 作为领头者,却坐着华而不实且不方便移动的车架,还居于最前方,不仅将己方阵型打乱,还阻拦了后方士卒的视线以及箭道。 “有把握?” 章邯看了眼左右两面,烟尘已经消散半数,显露出来的军阵也并未有合围迹象,于是轻声笑道:“果然有取死之道!” 英布颔首:“六成!若是不记伤亡,可有八成!” “好! 我牵制住他,你好好想想该如何冲阵,城中有我们的内应,他们会见机行事。 记住我不要伤亡数字,既然是赵高亲临,那我就只要赵高及其党羽的首级!” 见赵高似乎还想寒暄两句,章邯当即策马前出两步,朗声高呼:“赵高,本将奉命回京朝见天子,汝领军阻拦本将去路,意欲何为?!” 双方相距甚远,单独喊话难以传到对面,自有力士亲信齐声复述两人之语。 因此战场上的声音像大合唱一样,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 “章邯,你居功自傲,奏章中言语颇为不敬,有谋反之意。 天子特命本相将你擒下问话,念你功高,速速下马自缚,本相还能为伱在御前说两句好话!” 赵高从一旁的亲信手中接过一卷墨色竹简,将之高高举起,神色威严不容侵犯。 章邯冷笑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将不过是在奏章上请丞相还政于天子,如何算得上狂傲不敬? 尔奸佞也,舍不得权柄,却想拿本将开刀,真乃国贼!” 此话落下,咸阳城下的军卒明显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迹象。 站在赵高左右两侧的赵成与阎立能够清晰看见身旁这位中丞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狂妄!!! 天下事在本相,天子因而将政事相托,汝怎敢在此狺狺狂吠?” “呸!” 章邯朝着侧方吐了一个唾沫,言语争锋丝毫不让: “叛乱是谁平定? 六国余孽是谁击溃? 是本将! 大秦的九州四十八郡是在本将肩头担着,是在万千征战沙场的兵卒肩头担着,是在无数为大秦缴纳赋税的黔首黎民肩头担着! 与你这奸佞国贼有何干系? 反倒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确是由你这废物丞相一手造成。 你真乃古今第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祸国殃民忌贤妒良……” 若不是要符合人设,章邯都忍不住用后世的经典国粹狠狠问候赵高一家。 “住嘴!!!” 没等章邯说完,赵高就铁青着脸喊住。 章邯双眸微眯。 可惜没气死他,比起诸葛丞相骂王朗,自己终究是相距甚远。 这些年赵高养尊处优惯了,有几人会如此羞辱他? 早年的养气功夫已经落下太多,此刻他气急败坏:“待擒下汝,定要用汝之犬首来试试吾宝剑是否锋利!” 章邯怒极反笑,也不等了,直接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吾剑也未尝不利!” 兵锋西指,心中一股意气油然而生。 他转头直视英布,厉声呼喊:“奉召讨逆,诛杀国贼赵高!” 英布:??? 这么突然的吗? 不是说让我考虑一下进攻路线吗? 虽有刹那分神,但英布却没有丝毫迟疑。 他挥动手中长矛,神色狠戾,面甲下黥的字仿佛一只活过来的蜘蛛:“二三子,上将军兵锋所指……” “吾等生死相随!!!” 声震寰宇,响彻云霄。 刹那间,骑兵动了。 其势如奔腾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奉诏讨逆,诛杀国贼赵高!” 诏?谁的诏? 赵高下意识迟疑了一瞬。 莫非是胡亥这小子暗中…… 不怪他分心。 骑士,众所周知都是以骑射为攻击手段,从没见过有人拿着一丈三的长矛骑马冲锋。 况且是两千人对两万人发动冲锋。 这是取死之道。 赵高丝毫没放在眼里。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章邯的那句话上,猜测是不是胡亥发现了端倪,想要重新掌权。 一个手握大义且名正言顺的始皇子嗣、大秦皇帝,可要比章邯这用骑士冲军阵的没脑子蠢货要难缠得多。 “兄长,快避一避!” 赵成好歹也是郎中令,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 眼见两侧长戈甲士因车架阻拦而无法完善阵型,连忙开口让驭手驾车后撤,试图退回阵中。 驭手技艺虽然精湛,但六马拉车的车架岂有那么容易掉转车头? 亲自领军的都尉与中郎快要急死了,眼下放箭射弩又生怕吓着赵高,只能让甲士在车架前方列阵,将车架围起来,形成一个前凸的阵型。 赵成回头下令:“打旗号,让左右两侧的关中兵合围过来!” “唯!” 郎中令下属的中郎应声而动。 战场的另一端,英布冲在最前方,身后是千五百骑兵,再往后才是章邯与班景的五百预备队。 眼下这种情况,视野被阻挡,章邯连战场都无法观测到,已经失去了指挥的意义。 现在只能看英布是否学到了项羽的精髓。 看着咸阳军卒正在变幻的阵型,英布虎目圆睁,没放过这次机会,当机立断: “赶马冲阵!” 第三十八章 冲阵! “赶马冲阵!” “唯!” 儿郎们齐声应诺,伸手解开胯下战马与旁侧蒙眼战马的锁链,狠狠往战马臀上抽了一下。 “希律律——” 刹那间,本就因视线受阻而心慌的战马燥乱起来,千马齐喑。 它们像发了疯一样往前冲,完全不分敌我。 “避!” 英布回头看了一眼,高呼命令。 考验骑士们骑术的时候到了。 作为斥候,从军这些年里,他们有半数时间是在马背上度过,骑术实际上丝毫不逊色马背上成长的游牧民族。 他们小心避让着身后闷头狂冲的癫狂战马,甚至还有余力在避开疯马之后重新完善阵型。 “合阵!” 发疯的战马与重骑兵们形成两条泾渭分明的战线,朝着敌人猛冲过去。 而此刻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五百步,这是战马一个冲锋就能贴近敌人面颊上的距离。 “快!拦住他们!” 赵高的车架还未调转过来,他看着那一杆杆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寒芒的长矛,心中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呼——” 终于等到了命令,一众领兵的中郎和都尉心中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哪怕赵高被战阵惊扰也与他们无关。 “战车,动!” 一架架战车从阵中冲出,仿佛小溪汇入江海,上百辆战车汇聚,携着千钧之势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一会靠近之后,先射杀他们的马!” 领军的都尉站在自己战车上挥舞长戈,命令车架上配置的车左(车架之左者执弓矢)张弓待命。 他的经验很老道,一眼就看出这是昔日安平君(田单)火牛破燕军的的翻版阵法。 哪怕是上百架战车合聚为阵,也难以阻挡将近两千匹奔腾战马的冲击,更何况身后那些由材官甲士组成的步卒阵。 想要破局,就只能让对方的冲势缓下来。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放箭!” 每架战车上配置的弓手立刻送开拉弦的手,箭矢如流星赶月,朝最前方蒙着眼的战马射去。 竟是无一所获。 甲胄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双甲、重甲,非强弩不能破也。 而秦弩在双方都处于冲锋状态下,时间尚短,只来得及放一发矢,因此都尉并没有选择执弩。 可就是这个选择致使他即将丧命。 英布身前,只有十几匹战马受惊之下与身旁的马匹发生碰撞,踉跄几下,跑偏了方向。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在双方都疾驰相向的情况下,弓手只来得及射出四五轮箭矢,双方便狠狠撞在了一起。 赵高与赵成观望的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催促驭手赶紧进阵。 就在此刻,一声怒骂自车架外传来:“废物!怎会如此?!” 两人诧异,彼此对视了一眼。 眯着眼睛,极目远眺。 战场能乱做一团,而他们两人都上了年纪,完全看不清此刻局势。 “咸阳令,战场是何情形?” 赵高压制住急切的心情,扯住一旁神情呆滞的阎立。 “外、外舅……战车营好似全数战死!” 阎立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被妖术魇住,不然为何会见到不断有士卒被长矛挑起。 他没看错。 英布自己也觉得惊讶。 没想到这丈三长矛如此好用。 他的战矛上挂了三个甲士,就像穿起来的糖葫芦,只不过这个糖葫芦是血色的。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战车上最长的武器就是一丈的长戈与长矛,可与骑士们手中的长矛一对比,却恰恰短了一米。 这一米足以致命。 骑士们臂力可能没有英布那么强悍,但他们懂得技巧与配合。 他们避开战车正面,从两侧疾驰而过,仗着手中长矛与胯下战马的冲击力,挑起一名甲士就走。 虽然甲士有甲胄护身,没那么容易被刺穿,但只要被甩到地面上,立刻就会被无数铁蹄踏成肉泥。 百余架战车,车上四五百甲士,更有上千名车属徒兵,可伴随着骑士们疾驰而过,不过片刻就已经所剩无几。 剩下近百名名侥幸避开锋矢的甲士,也被随后赶到的班景等人收割干净。 “绝无可能! 他们怎能在马背上如此使用长矛?” 一名都尉惊叫出声。 其他人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之前听闻章邯率领的两千骑士,个个都手持丈二长矛,他们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思,嘲笑章邯是个不知兵事、徒有虚名的大秦上将军。 可眼下这一幕却将之前的嘲讽尽数丢了回来,还狠狠将他们的脸踩在脚下摩擦。 骑士不仅能正面冲阵,而且还能在马背上如臂指使的使用武器。 这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城墙上,一直在关注着战场的王不疑眼中也露出一抹惊愕与诧异。 家学渊博如他,同样没看出章邯这支骑士是如何稳稳坐在马背上,并且还能承受住撞击的反冲力。 “放箭!用弩!” 城下,有郎中高声呼喊。 得到命令,弓弩营的士卒立刻拉弦,只等骑士们踏进百步以内。 两百步、百五十、百步…… “放!” 不过转眼间,咸阳城下出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无数支白羽箭矢腾空而起,发出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叫,如同蝗灾一般铺天盖地。 这种令人呼吸一窒的恐怖打击,不过是秦军的第一轮攻势。 从来都是骑士们骑在战马上,用弓弩肆意远程消耗敌军,而现如今他们也得尝尝秦弓弩手的厉害了。 “伏首!” 而作为昔日的反秦急先锋,英布对此早有预料,直接趴伏在马背上。 一众骑士虽然有些惊慌,但依旧有条不紊的听从将令,以最坚固的背甲去抵御箭矢。 密集且不绝于耳的矢簇刺入甲胄的金铁声响起,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颤得麻痹。 一轮箭雨过后,英布再抬起头时,已经有将近百位骑士落马,被射中的疯癫战马亦是不少。 他脸色略微发白,回过头,望向后方,估算章邯应该即将要进入秦军弓弩射程范围,心中不禁涌起一抹担忧。 可别还没将对方主将斩下,自家主将就被射落马了。 不过片刻后,他就没有心思担心章邯了。 不仅是第二轮箭雨即将到来,更因为聚集在左右两侧平原上的大军反应过来了,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合围。 “快!催马,再快些!” 他面色一冷,染血的长矛指着前方,口中厉声疾呼。 …… “上将军,您不能再往前了!” 飞驰的战马上,班景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 他探过身子试图拽住章邯手中的缰绳,却被章邯轻松闪过。 章邯面色不变,手中握的却不是长矛,而是一柄青铜剑: “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不是不退。 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留在原地,坐视英布后继乏力致使全军覆没,届时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卑将可以死,英布也可以死,可唯独您…… 您不能有事啊! 这大秦江山,八百里秦川,还要靠您来守护!” 见班景情真意切,章邯心中轻叹,转过头笑着安抚道:“怕甚?莫要忘了昨夜天象,本将有天命在身,刀剑岂能伤我?” 回想起昨夜的星辰,班景露出迟疑:“这……” “二三子,莫怕,本将与尔等同在!” 章邯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随后狠狠抽在战马的臀部,马儿吃痛之下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哈哈!怕甚? 为国除贼,有何惧哉?!” “上将军可尽情冲杀,吾等必护您周全!” “将军尚且不惧死,吾等兵卒又有何惧?” “老秦人就没有怕死的!” 在他身后,数百骑士云集响应,豪迈的笑声一时间竟然遮盖了千军万马奔腾之音。 “伏首,避矢!” 一轮箭雨过后,章邯惊奇的发现,身后五百余人,竟无一人坠马。 再看前方英布所部,又是近百名骑士中箭坠马,最终死在袍泽的铁蹄下。 班景抬起头,回望身后:“这……” “是射箭的角度问题!” 不过瞬息,章邯便想通了。 咸阳军弓弩的目标是距离赵高最近的英布所部,随着距离的变化自然要调整射弩的角度。 如此一来,后方相距数十步的五百预备队反倒被忽视了。 百步距离,两轮箭矢已经是极限。 未等弓弩营拉开第三轮弩,发狂的一千多匹战马就狠狠撞进战阵中。 刹那间,前排材官筋骨齐断,惨叫声与哀嚎声不绝于耳。 有甲士试图将兵戈斜拄地面,形成拒马桩。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骑兵冲阵的战术,因此在长矛长戈尾部并没有配置枪纂(长兵器底部带尖儿的铁疙瘩),秦军难以形成有效的阻拦。 咸阳军的阵型在转眼间便从中间坍塌进入,再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前方的甲士被战马顶飞,撞向后方袍泽的兵戈。 若是后方的甲士不抵挡,那自己得死。 若是抵挡,那袍泽就会被自己亲手捅成血葫芦。 “莫慌、莫慌!顶住! 让丞相先撤回阵中!” 一众负责指挥的中郎与都尉现在一心牵挂在赵高身上,没几个人有心思管手下军卒的死活。 先苦一苦军卒,丞相没有闪失就行。 “二三子,再快些! 休要走了赵高!” 英布面甲下的神情逐渐癫狂,双目圆瞪,长啸一声,胯下宝驹的速度竟又提了一筹。 他膂力过人,挥舞着长矛如入无人之境,硬生生从一众甲士的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 后续千余名骑兵,沿着这条由秦军血肉铺成的路,踏向了诛杀国贼的终点。 “奉诏讨逆,诛杀国贼赵高!” …… “赵高的车架已经在向后撤,吾等再快也快不过英布,赵高便交给他料理。 敌中军大溃,左右两侧的关中援军距离尚远,现在要防备的是咸阳军左右两翼驰援中军,从后方合围。 班景,你领半数预备队,绕至敌左侧杀进阵。本将领另外半数人马,从右侧杀进。” 班景隐隐有些担忧:“上将军,要不令一名二百五主领军吧,我护卫在您的身侧,也好保护您。” 章邯面色一肃:“休要多言,两侧原野上的援军已经在朝这杀来,务必要迅速击溃眼前这支咸阳军!” 咸阳军近五万军卒,受东门大小限制,只有两万余兵卒出城列阵。 可即便如此,也是足足相差十倍。 章邯开口便说要击溃它,这是何等的狂傲?身后却没有一个骑士对此发出质疑。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一个二百五主,跟本将来!” 章邯举起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圈,立马就有骑士争先恐后地追随他,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充斥着狂热与炽焰。 班景长叹口气,脸上露出些许苦涩,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只能无奈领命:“另外一个二百五主,汝率麾下骑士随我来!” …… 战场纷乱,厮杀声一片。 鲜血与呻吟谱写恐怖篇章。 赵高早已是惊恐不安。 自他从隐宫走出后,便一直随侍在始皇身旁,何曾见过这种架势? 他一手紧紧拽住赵成的衣袖,一手死死扣住阎立的腰带,脸上神情僵硬,哪还见得到一国之相的威严? 而他身畔的这两人也没好到哪去。 赵成神色癫狂,惊慌失措,一个劲在催促满头大汗的驭手: “快!再快些! 若是出了差错,小心老夫斩了你!不,是诛你满门!!” 一个刻薄寡恩的人,对待手下就像对待仆人,动辄呵斥打骂,丝毫不觉得此举有错。 驭手敢怒不敢言,神色憋屈。 “切勿分心,若是能逃得此难,回去必定重赏酬谢!” 还是阎立有些头脑,知道此刻自己三人的性命就系在人家双手握着的缰绳上,若是来一出‘羊斟惭羹’,那可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不过,就算驭手的怒火被熄灭,在这战场上,六马车架还是寸步难行。 眼瞅着那个带面甲的将领已经快要冲到面前,赵高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然跃起,从驭手手中夺过马鞭,狠狠抽在马匹上。 不就是驾车吗? 中车府令岂有不会驾车的? 只不过如此一来,挡在马车后退路上的甲士就直接被撞飞,而后碾压至死。 第三十九章 赵高,卒! “停下!快停下!” 有军卒竖起长戈想要阻挡马车前进,却被身旁的袍泽拦住, “你不要命了?那是丞相的车架!” 那军卒侧过脸,通红双目,咬牙切齿:“我管他是谁!他压死了我的兄……” 话还没说完,六匹战马便狠狠撞过来,他们连同身畔数名袍泽一同飞出,骨骼断裂,五脏六腑仿佛错位,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却又被车轮碾过,哀嚎不止。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秦军都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的眼中有怒火、有不甘、有恨意。 “愣着做甚?快给丞相让路! 抵御住这群骑士的冲锋,从左右两侧迂回包抄,只要失去战马的冲击,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有都尉站在马车上,挥动着马鞭,目光狠厉,丝毫不将军卒们的死放在心上。 恰此时,中军左右两侧也响起了喊杀声,两支人数不多却格外悍勇的骑兵像两把尖刀出鞘,自中路狠狠刺向两端。 有着英布所部冲锋的烟尘遮掩,两只骑兵如天神下凡,杀了左右两军一个措手不及。 章邯跨坐在疾驰的骏马上,目露凶光,侧身避开袭来的长戈,左手一探拽住戈杆,身子借着马力前倾,右手青铜剑挥出,直接剁下三根手指。 那名甲士吃痛之下再难以握住长戈,竟然被章邯轻松夺过。 手无缚鸡之力者是没有做官的资格。 ‘上马治军平天下,下马治国定乾坤’,在这个年代从来不是一句只存在于诗词中的空谈。 原主马术精湛,剑术不差,就连长兵器也能如臂指使。 章邯穿过来之后,虽然没有像原主那样打磨武艺、勤加练习,但毕竟是有底子在身,借助马力和军卒的护卫,杀一二小卒还是绰绰有余。 长戈在手,他探身一刺,出于人道主义的结束了那个断指小卒的痛苦。 “奉诏讨逆,诛杀国贼赵高! 二世皇帝有令,只诛首罪,余者一概不论!有拨乱反正,擒赵高者,重赏!记功五转!” 章邯一边冲杀,一边示意身后骑兵们跟着自己一同高呼。 秦法有规定:临阵脱逃者连坐,因此许多军卒哪怕无心再战,也没有胆子放下武器。 而且秦军人数太多,哪怕是十万头猪,让两千人来杀,杀个10天10夜也杀不完。 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章邯喊出这句话只是给秦军一个台阶下,让他们知道放下武器并不是罪,而是天子的命令。 至于天子有没有下这个命令…… 章邯说:只要赵高一死,那就是有!必须有! 此言一出,所遭受的抵抗果然减弱了很多,不少军卒陷入了迟疑,更有甚者还暗戳戳地盯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听说上官也是赵高同党,那若是擒获了上官,是否也算是有大功?是否也是重赏? 试试不就知道了? …… “尔等……尔等想做甚?本相乃是天子亲拜的丞相,休要听章邯妖言惑众!章邯才是国贼!” 呼喊声也传到了中军,赵高望着四周那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红通双眸,心中恐惧发毛,只觉得须发都要立起来了。 他本就不得下层黔首之心,眼下又为了逃命,驾车撞死一大片军卒,一众秦军早已对他恨得牙痒痒,只是被上官和秦法压迫着,一直敢怒不敢言。 可眼下…… “国贼赵高休走!” 英布看着近在咫尺的车架,心中激动不已,挥舞长矛,再度大喝了一声。 正是这一声,激起了秦军的心。 “奉诏诛杀赵高!” 有弓手怒喝一声,直接引弓射向车架上的三个人。 只可惜他没分清楚主次,那一箭正中咸阳令阎立的胸口,血色染红了衣袍。 阎立痛苦大叫一声,一头栽下马车,随后被甲士的长戈一刀刀砍成肉泥。 “亲卫何在?快来护住本相!” 赵高哆嗦着缩进车内,将自己的弟弟踹了出去:“成,汝、汝汝去驾车,进城!只要进了城,吾等便能重整旗鼓!” 赵成面色苍白,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兄长,胡须下嘴唇哆嗦:“我、我……” 赵高从一旁拿出放在角落一直落灰的宝剑,声色厉茬地呵斥:“快去!只有本相活着,赵家才有继续大权在握的机会,否则咱们就等着赵家上下满门尽墨吧!” “还望兄长照料好吾家人!” 赵成悲呼一声,转头去架车。 而此刻,周遭的亲卫也已经反应过来,摆好阵势抵御躁乱的秦兵。 见赵高众叛亲离,英布大喜。 可此刻赵高身边围满了拨乱反正的秦兵,再杀进去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改换目标,盯上了那些想要压制住暴乱的都尉与中郎,直接策马过去取了他们的首级。 赵成被一箭射死,随后战马也被战戈乱刀砍死。 赵高只能抛下车架,在少数亲卫的护佑下狼狈地逃往城门。 “王不疑,速开城门!老夫乃……” “国贼赵高!都尉王不疑奉上将军将令,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城头探出一支泛着寒光与冷色的箭矢,下一刻箭矢脱手而出,白羽划破凛冽冬风,似乎在发出凄厉的悲鸣。 “丞相小心!” 有忠心的亲卫一把推开赵高,用自己的甲胄接下了这一箭。 赵高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的抬头望向城墙,似乎开口想骂王不疑,可看着的再度拉满弦的长弓,却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在亲卫的护佑下,随便挑了个方向逃窜。 “只要能躲进关中军的阵中,一切都还有……” “赵高在这!” “穿戴华贵裘衣者为赵高!” 赵高周遭的甲士不少,王不疑射出去的弓箭都被他们用甲胄挡住,没办法,只能站在城楼上报点。 赵高脱下裘衣,华美的衣裳落入尘埃,不过寥寥数息便被踩踏得肮脏破败。 “穿白色绸缎内衬者为赵高!” 这次不用王不疑报点,城楼上的军卒自发齐声高呼,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中丞相狼狈不堪。 都是生活在咸阳城内,作为地位仅仅高于寻常黔首的军卒们,又有几个人是没有被赵高党羽欺辱过呢? 他们不敢挑战权贵,可痛打落水狗却是人人都乐意为之。 …… 右军阵中,是与中军截然不同的和谐氛围。 章邯亲手斩下一名都尉的头颅,大笑着俯下身子拍了拍将都尉押送过来的秦军军卒: “汝等且放宽心,吾为大秦上将军,即是一国之太尉。军国大事,本将皆可做主。一应赏赐,绝不会少了半毫! 若有人胆敢贪墨,汝等可来咸阳,直入本将府中,本将亲自为尔等申冤!” “多谢上将军!多谢上将军!” “另外之前战死的袍泽也是受奸佞蒙蔽,奉命行事,朝廷不仅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过,还要给予他们双倍的抚恤……” 要说收买人心,谁还玩得过章邯? 甚至都无需拿出人人平等的口号,更不用搞什么理想信念,只要学学名将们平易近人、身先士卒,再将一应赏赐抚恤发放到位,军卒们就会心甘情愿为你肝脑涂地。 他们的诉求如此简单,可依旧有人不愿意满足他们。 “上将军……” 围拢过来的军卒们想要夸赞,可又碍于秦法规定,不能当众说出奉承的话,只能满眼真诚的望着章邯。 就在此刻,突然有人高呼一声:“赵高,赵高往这来了!” 什么? 我的记功五转主动来找我了?! 军卒们眼前一亮。 章邯:“擒住赵……” 他话还未说完,一众军卒便齐声应道:“请上将军放心,必擒赵高献于将军架前!” 一众被军功冲昏头脑的老秦人们嗷嗷叫着往前冲,就如同昔日追随白、王二人那样,一往无前,令天下胆战心惊。 …… 听闻赵高已被擒获的消息,左右两侧奔袭至咸阳城下的关中军傻眼了,一时间进退两难。 一些亲近赵高的郡尉心中惶恐不安,试图鼓噪大军进攻,将章邯除去。 可这一举动却又被中立者与厌恶赵高的将领所反对,双方争执不下,大军陈兵于阵前。 与之相对的,是咸阳戍军。 这里的都尉与郎中,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赵高同党。 章邯想除去他们吗? 毋庸置疑。 可眼下手中兵力只余千百人,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先安抚下来,再秋后算账。 “本将奉诏诛杀赵高,天子有令,只究首罪,旁者皆赦! 尔等还不速速领旨?” 章邯跨坐在战马上,右手举着一卷墨色竹简,左手牵着另一匹战马,马背上赵高被绑缚,神色惶恐不安。 在他身前,是咸阳军中军。 而在他身后是本部两百余骑兵和被安抚住的左军上万军卒。 中军的将官们基本都在试图弹压军卒救援赵高时,被英布诛杀殆尽,此刻活下来的只有寥寥数个平日里被排斥在核心之外的将官,以及中低层校尉、军侯。 他们甚至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的时间,就被手下是秦军们裹挟着投了章邯。 到了右军,依旧如此,赵高灰头土脸往马背上一坐,此站谁输谁赢已然分明。 章邯抬头,看了眼城墙。 城楼上的王不疑朝他拱了拱手:“上将军,卑将咸阳都尉王不疑!” 章邯回了一礼:“王都尉,请速速差人将赵家围住,不要有漏一人!” “唯!” “章邯!!!” 赵高坐在那马背上,披头散发,像只恶鬼一般死死盯着章邯。 “作甚?” 一柄泛着寒光的青铜剑向前一递,脖颈处刺骨的寒意令赵高从即将被灭门的愤怒中走出,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脑袋。 哪有什么恶鬼? 不过是咱们非常从心的大秦中丞相大人! “章…上将军,这场权力的角逐您已经胜出,请宽恕卑贱之人一条犬命吧。老夫愿意归降您,将会像侍奉始皇帝那样侍奉您。” 多年的骄奢淫逸磨灭了他的骨气与斗志,此刻卑微的祈求,却像一条断尾丧家之犬。 “这恐怕不行……” 章邯摇了摇头,目光森冷:“本将还要借你的首级去威慑那群关中兵卒!” 打蛇不死顺棍上。 雄才伟略如始皇帝,依旧不能收复这条老狗的心,章邯不觉得自己能令他心甘情愿臣服。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留他一命? “你——” 赵高呼吸一窒,奋力挣扎,想要翻身滚下马。 下一刻,当着无数咸阳戍卒的面,一蓬鲜血自他颈间溅出,那双曾经见证过始皇统御四海、见证过大秦威加海内的浑浊眸子就此陷入永久的黑暗。 任你曾经是何等的至高无上,又是何等的权倾四海,死后也不过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摘下他的头颅,随本将去招降关中之兵!” 章邯冷冷地将青铜剑掷下,深深插入地面,他没有下马,而是将这件事交给军卒来做。 …… 关中军本就人数劣于咸阳戍军,而又听闻章邯以两千人冲溃两万咸阳戍军擒下赵高后,上层将领更是人心惶惶。 此刻以一颗人头威慑,再辅以所谓的‘天子召令,只诛首恶’,这些墙头草的投降速度一个比一个快,生怕晚了一分一毫就被打成赵高同党给收拾了。 “上将军……” 一众将领围聚在章邯身旁,神情或谄媚或不安,更有甚者还想塞些金银用以贿赂。 班景眉头紧皱,上前想推开那些拿着金银的将领,却被章邯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将军……” 章邯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班景闭嘴,而后笑着接过那些俗物:“好好好,有了这些,本将便可以更好的关照尔等! 尔等回到各自郡县,需恪守本职,听从朝廷诏令,切不可行触犯秦法之事。” “那便多谢上将军!” “上将军说的是哪里话,这些只是卑将献给将军的见面礼……” 众将七嘴八舌,喜笑颜开,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触犯秦法? 贿赂上官就是触犯秦法。 可当面为之,章邯不仅没惩戒,反而笑呵呵的收了下来。 这不正是说明,之前那句话只是警告大家‘’做事小心,别被捅出来吗’? 贪就好,不贪的话,大家都不放心,生怕又回到始皇帝时期的‘’清苦’生活。 等到出营时,章邯身后已经跟了一架载满金银珠宝的车架。 “将军,您怎会如此糊涂?” 出了营门,班景没憋住,一脸失望地望着章邯。 第四十章 大秦没救了! 不仅是班景 此行除了数十名骑士之外,还有几十位咸阳戍军的军卒跟随在侧。 他们的目光中也充斥失望,就像是久旱盼甘霖,结果盼来的却又是一个如火如荼的烈阳。 面对他们的目光,章邯笑而不语,从战马上翻身而下,旋即一把掀开遮盖在车架上的绸布。 金与银与玉,在阳光下折射出多彩且耀眼的光辉,让无数人为之着迷。 哪怕目光中带着失望神色的军卒,在此刻也被摄住了心魄,一时间竟然连目光都舍不得挪开。 唯有班景,还有几分自持,咽下口水,将头转向另一边。 章邯嘴角勾出一道轻笑。 他不会并因此轻看这些军卒。 试问,谁不爱财? 去问问阿里马,在没发达之前爱不爱财? 所谓的不爱钱财、视金钱如粪土,只不过是阅尽千帆之后的淡然处世。 穷比死还可怕,章邯也爱财。 他伸手拿起一件玉器,在手中摩挲片刻,眼中虽有不舍,却依旧将玉器放回马车上,装作淡然的模样笑道: “正愁答应给二三子的赏赐与抚恤该如何筹集,未曾想一转眼间便有人送来善款若干。 班景,汝记下这些金银玉器的数量,一会拉去咸阳城内,找治粟内史(九卿之一,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兑换秦半两和粮食。” “啊?啊!唯!” 班景应诺,抬起头略显迟疑的问道:“上将军,这些金银玉器您一点也不留吗?” 众人也是目光灼灼地望向章邯。 这些钱财中也有他们的一份? “留甚?你们以为本将是此类人?” 章邯将绸布盖上,眼不见心为静,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汝等小觑本将矣! 昔日为少府,皇室钱财在手中飘然而过,却不能使本将动容分毫。这点毫末分厘又岂能打动本将?” 少府者,其责有二。 一为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 二为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 就相当于皇帝的大管家,何种奇珍异宝没见过? 一众军卒羞得面色通红,低垂着头,脸上愧色尽显。 不过班景还是有些疑惑,他是个直性子,有问题就直接问了出来: “将军,赏赐与抚恤不是由朝廷发放吗?您不收这些也可以,又何必助长歪风邪气的嚣张气焰?” 章邯轻笑:“我不收下,他们怎会放心?他们是关中各郡县的郡尉,在本地算得上根深蒂固,他们不放心,那关中还能安定吗?” “这……” “关中若是不安定,仅凭借这千百余骑兵和中高层将领被诛杀殆尽的咸阳戍军,能够将关中从头到尾平推一遍吗?” 能,但是很难。 起码战损不会小于三成。 瞧瞧这次两千铁骑踏咸阳,听起来威风凛凛,仅略逊色于张辽的‘八百虎贲踏江去,十万吴兵丧胆还’,可代价呢? 战损四成,仅剩千余人。 也就是这只骑兵被章邯加原主的指挥能力和魅力折服,也被战前动员的那番话使热血冲上头,才能经受这么大的损失。 否则早就溃败了。 “本将让他们安心,也让自己安心。” 章邯还有话没说完。 当着这么多军卒的面,他怕被泄露出去,那如今苦心孤诣经营的局面,就有可能迎来崩盘。 让这些郡尉安心,也为刑徒军入关拖延出时间。只要刑徒军入关,再配合咸阳戍军,想要秋后算账还不是章邯一言而决的事吗? 甚至都不用担心会被视为失信。 章邯说会给予关照是有前提:恪守本职,听诏令,禁止触犯秦法。 若是有违背,那被革职治罪也不能怪旁人。 须知: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至于贿赂上官就是触犯秦法…… 谁说是贿赂? 本将收了钱,不办事,那不就不算贿赂了吗? 更何况这些钱还是被用作犒军,到时候还能扯个治粟内史来作证。 “汝回到咸阳速速登记在册……” “将军……” 班景羞愧之余又觉得些许为难。 他摸了摸鼻尖,一脸难为情地打断章邯: “卑将不会啊!您若令卑将披坚执锐、先登夺旗,卑将绝无二话。可这舞文弄墨……” 确实为难他了。 有那么一瞬,章邯无比的怀念赵琦,这位昔日的少府属官的能力可是令原主都看重欣赏。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琦?先让他待巨鹿吧。 “汝去找张思,让他来办。记住,盯紧他,别让这家伙给本将贪墨了!” 章邯翻身上马。 “唯!” 一众军卒欢天喜地,回到阵中更是大肆宣扬章邯的行为,引得秦军们纷纷朝那架停靠在城门下的马车投以灼热的目光。 …… “上将军!” 王不疑和他族兄王离很像,都是高大魁梧类型,面相威严,剑眉上挑,不苟言笑时格外严肃,依稀能看出是相似的轮廓。 让人不得不赞叹王氏的好基因。 章邯拱手回礼:“此次还要多谢王都尉相助,待到天子面前,本将定然为你请功。” “上将军果真有天子诏令?” 王不疑惊诧了一瞬,旋即心中亦是松了口气:“那便好!而今朝臣们围聚在咸阳宫前,想要向天子参你兵临京都,意图谋反。 即是有二世皇帝替你背书,那……” “天子并无召令。” 可谁知章邯却摇摇头,神情丝毫不见慌乱。 “这……” 王不疑面色一滞,心沉了下来。 “怕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章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也不解释,直接策马入城。 …… 咸阳宫外,熙熙攘攘。 赵高身首异处的消息传遍咸阳,趁章邯带着首级招降关中军的空隙,百官汇聚于此,乱糟糟地像个菜场。 他们大部分人的眼神中充满慌乱与恐惧,当然还有一些有恃无恐、轻松惬意之人。 子婴就是后者,他只觉得遮在自己的头顶上的乌云在此刻烟消云散,身上附着的枷锁仿佛彻底解开。 若不是有秦法约束、需要维护宗室子弟的形象,他真想痛痛快快的大哭大笑,灌酒大醉一场。 昔日,始皇后嗣数十人,赢氏宗亲更是数不胜数,而今却只剩下他这一脉大猫小猫三两只孤孤单单的存活于世间。 每日还得担惊受怕,唯恐二世皇帝又在赵高的怂恿下展开宗室大清洗。 那种压抑,那种绝望,那种过了一天却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顺利度过的环境,子婴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今日。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就听见旁侧有官员在高声阔论,偏过头一看,却是廷尉栾佐。 “昔年章邯为少府时,吾曾与其有过些许交情,此人是一端方君子,虽有些许讷言,但为人刻板正直。 儒家孟圣有言:君子可欺之以方。 吾等当率先发难,使其疲于应对,如此方能化解此次危劫。” 旁边有十数人闻言直呼大善。 有了主心骨,他们心中逐渐安定,面上的紧张与畏惧亦尽数消散。 看着这一幕,子婴目光凝聚,有一抹藏得极深的厌恶不曾流露。 他认识这些人,皆是攀附赵高的谄媚厚颜之人,平日里与赵高同党自居。 可眼下赵高一出事,他们便如墙头草一般抛弃赵高,又为了把持权柄,要以阴谋诡计去欺压一位持正端方的君子。 这是何等龌龊的小人之举? 为何秦国的朝堂上竟是由此等虫豸为官? 难道我大秦当真没得救? 子婴苦涩地摇首叹息,他想将希望寄托在章邯身上,可廷尉栾佐已经说得很明白: 君子可欺之以方。 纵使没有这些小人,咸阳宫里高高坐着的那一位,也依旧不允许大秦万年。 数十位、近百位官员站这在寒风中高谈阔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顺着狂风飘荡到此处的血腥气。 “这个章邯怎的还不来?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要被风吹去半条命!” “是极是极!一会二世皇帝面前,再参他一本,就说他……” 正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参他何罪?” 章邯脸上挂着笑容,可眼中的笑意却不见底,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冷冽的注视。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并没有引起众官员的回眸,百十来个臣子,认不全很正常。 那人语调停顿,旋即朗声大笑,继续开口道: “当然是参他眼中毫无尊卑、毫无体统,视秦法、视陛下于无物,犯下下如此叛逆之举,也不尽早来天子面前请罪伏法!” “好好好,那本将就等着你来参!” 章邯抚掌轻笑,回过头对着身后还未卸下甲胄的一众军卒道:“瞧瞧,众正盈朝,大秦兴盛有望啊!” 班景被打发去约束骑兵们,英布被丢去充当王不疑的副将,协助他掌控咸阳戍军。 一众军卒虽然没有他们二人的眼力见,却也听出了章邯话语中的深意。 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前方的官员,猩红的双眸配上染血的甲胄,看上去就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战士。 正在打趣闲聊的官员们发觉了刚刚开口之人言语中的端倪,粗略品味一番,心中顿时一惊。 最后面几排的官员纷纷回头,正巧与军卒们目光相对,登时汗毛炸起,挪动脚步着想要远离,却发现腿脚已经发软。 难怪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 本以为是顺着凛冽寒风从城外战场飘散进来的气味,没想到竟是来自这群好似被鲜血浸透的骑士。 “章邯!是章邯!” 刹那间,这群官员像炸了窝的兔子,一个个伸头探脑地回头望。 “果真是章邯!” “这匹夫居然连甲胄上的血污都不擦拭,便来朝见天子,当真是有辱斯文、不知礼数!” 奉常怒斥,转念又想到被派去传授礼数的太祝令胡炜至今渺无音讯,心中怒火更甚,开口便是阴阳怪气,率先发难。 见有人愿意做出头鸟,其余官员自然没意见,全都用看戏的目光打量着章邯。 奉常周青臣是个虚发皆白的儒家老者,曾为始皇帝时期的博士仆射,名声却不怎么好听,被博士淳于越斥其“面谀”(当面恭维)、“非忠臣”。 始皇帝目光深远、慧眼识人,对于这种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之人会用,但不会委以重任。 可到了二世皇帝时期,情况却恰恰相反。不论是赵高还是胡亥,都喜欢听奉承、面谀。 周青臣因此水涨船高,自博士仆射一路爬上九卿之首的奉常之位。 章邯瞥一眼,不想与这老头争辩。 他想杀鸡儆猴,但要杀的不是这老头。奉常位高而权微,哪怕杀了也不能收拢多少权力。 鸡肋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见章邯不理自己,周奉常蹦达的更欢,言语犀利,直接开地图炮: “先贤有言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汝与刑徒为伍年久日深,想不到却沾染了如此不堪秉性,竟然堕落成不识礼节、肆意妄为的草莽匹夫,当真是……” 章邯目光冰冷,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看不清形式,拼了命想往刀子上撞。 “锃——” 藏匿在剑鞘中的青铜剑尚未被擦拭,此刻锋锐的剑鸣声划破呼啸北风,长剑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森冷妖异的淡红光芒。 “当真是什么?周奉常可否再说一遍?本将没听清!” 周青臣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鹅,面色苍白,哑然失声。 可那明明惊恐万分,却又为了脸面强忍着镇定的神情,着实令人发笑。 “章邯!速速放下手中长剑!” “章邯,你怎敢如此?” “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汝可知于咸阳宫前拔剑是何等罪过?!” 廷尉坐不住了。 这章邯怎么好像与记忆中的章邯不一样? 那个章邯性子刻板,遵守秦法,可没胆子在咸阳宫前拔剑威胁九卿 他不得不站出来,因为此刻周青臣与廷尉以及众多赵高同党都是处于同一战线,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章邯。 他们惧怕被章邯清算。 紧接着,九卿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发难,对着章邯指指点点。 周青臣惯会审时夺度。 见此情景,他的腰板立刻又硬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散去,露出一抹激动之下的红润。 “章邯!汝拔剑是何意? 见老夫秉正直言,汝便想杀老夫不成?! 当真是目无王……” 法字还未说出口,便听见章邯清朗的声音响起,周青臣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你怎知道?本将就是要杀你!” 第四十一章 独惧赵高,而不惧我 “你怎知道?本将就是要杀你!” 章邯提着青铜剑,眼神冰冷,一步一步迈向周青臣。 早就憋着一肚子怒火的骑士们也阴沉着脸,跟随在他身后,手中竖起的丈三长矛直接戳到周青臣眼前。 老奉常哪见过这种场景? 他眼前一黑,腿脚止不住哆嗦,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可正在逐渐逼近的锋矢却刺激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回头看了一眼还处于呆滞中的百官,他用颤抖的声音呵斥:“章邯,老夫劝你三思,尔于咸阳宫外领兵欲杀奉常,这是谋反!是夷三族的大罪过!” 这时,百官中也有回过神来的人,心道今日之事不好了结,微微一皱眉退至众人身后。 可更多的还是利益共同体。 廷尉色厉内茬,手指哆嗦着伸出:“章邯……” 两个字才刚刚吐出,便见眼前寒光划过,一捧血液喷溅而出,撒入泥土化作暗红色的血渍。 周青臣捂着脖颈,指缝中大量血液,原本还有些红润的脸庞,瞬间变得煞白。 “天子有诏,赵氏兄弟,窥视神器,结党谋反,按律当斩,诛灭三族。 奉常周青臣与赵氏兄弟勾结甚深,死不悔改,今为上将军章邯所察觉。 奉诏,斩!” 章邯一脚踹倒周青臣,将青铜剑沾染血渍在他衣袍上擦拭干净,随后把目光转向哑火了的百官:“廷尉,本将斩奉常,依据秦法,可对?” 所有目光聚焦在廷尉栾佐身上,想看他会何种决定。 栾佐面色僵硬,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对!” 章邯嗤笑一声,似乎在感慨:“而等畏赵高如虎,本将诛杀赵高,尔等却敢屡屡蹬鼻子上脸。 怎的,尔等独惧赵高,而不惧本将?那赵高杀得尔等,本将却杀不得尔等?!” 言罢,鸦雀无声。 章邯摇摇头,将视线挪开,似乎不齿这些人的做派。 而栾佐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刚刚那一眼,让他觉得窒息。若是不点头,恐怕下一剑就会挥到自己的头顶上。 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章邯? 这就是个阎罗王,一言不合就掀桌子拔剑。 虽然我们打算构陷你、攻讦你、逼迫你交出权力、恨不得至你于死地,但你怎么能拔剑相向呢? 太过分了! 可面对那柄染血的长剑,栾佐和百官敢怒不敢言。 面对众多敌视的目光,章邯这仿佛置若罔闻,提着长剑走向咸阳宫,直面在宫墙上戍守的军卒: “奉诏讨逆,赵高已死。 天子有令,只诛首恶,旁者皆赦!!” 咸阳城内的兵力都是赵家两兄弟在掌控,戍守宫禁的卫尉丞正是赵高亲信,因此卫尉哪怕为九卿之一,职责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却也依旧被架空。 赵高赵成一死,这卫尉丞登时慌了神,只能遣兵守住宫门,不许一人进出。 正是因此,百官才会在宫外等候。 “章邯!汝先瞧瞧汝脚下是何人,再来与某言此语!” 城楼上探出一道人影。 逆着光,章邯看不清这人的表情。 可从此人的话语中,他能察觉到明显的心虚。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既然有破绽,那就有破局的余地。 他昂起头,竟然露出一道轻笑: “伱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本将! 关中五万兵马尽降,城外两万咸阳戍军也已经归顺,七万兵马足以将尔等围困至粮草断绝、水源枯竭。” 咸阳城五万戍军。 城外的两万,四方城墙、城门一万,剩下的两万戍军就待在这咸阳宫内。 “你!” 城楼上,那人气急败坏。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出路当然是有,只是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不能再回头。 卫尉丞苦涩的看了一眼周围兵卒,转过身又看向咸阳宫的中心,那里有一位尚沉湎于玩乐、不知外界情况的君王。 若是将二世帝请出来定章邯谋反之罪…… 他叹息着摇头,将这个想法晃出脑海。 也得亏他没做出这件事,否则章邯直接称‘天子受制于人,此乃乱命,不受也’,反手把子婴推上去当三世皇帝,如此还更省事。 “丞,关中军和城外的戍军既然都愿意投降,中……赵高昔日亲信想必不会被株连殆尽,要不我等就开宫门,降了吧!” 身侧,有校尉开口劝说。 一些军侯见卫尉丞并没有因此勃然大怒,于是也跟着附和。 于内,粮草空虚。 于外,孤立无援。 大家又都是正经的老秦人,妻儿家小都在外面,谁能放得下心来死守? 宫外,章邯并不着急,青铜剑立于身前,双手拄剑,迎着寒风而立。 言多必失。 越是要表现得成竹在胸,便越是要装作不在意,给予对手心理压力,使对方摸不到底。 半晌,就在百官心中腹诽,打算看章邯笑话之时,宫门发出轻颤与轰鸣,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打开。 紧接着,半个时辰前还非常傲气拒绝百官入宫朝见天子的那名卫尉丞此刻却领着手下校尉、军侯,急匆匆往章邯这里赶。 为了表现臣服之心,甚至未曾着甲、未曾携带兵刃,只一身布衣内衬,便出门请降。 “卫尉丞——李乐,见过上将军! 请上将军宽恕乐有眼无珠,此后必定追随上将军,绝无二心。” 与之前的那些都尉、中郎不同,这位卫尉丞是直接投效,表明立场。 章邯眉头一挑,有些许诧异。 他并不知道,这家伙是因为之前拒绝了百官入宫,害怕投降后被秋后算账,因此想找个结实的靠山。 章邯扶着李乐的肩膀将其托起:“起来吧! 天子有言,既往不咎,但宫门戍卫之重担却是不可再交托于你。 本将会上表天子,请求调你为郎中丞,不知你可愿意?” 郎中令被他许给了王不疑,而英布虽然被丢去当王不疑副将,但想直接从一个降将一跃成为郎中署的副官却是不可能。 军功制度摆在那里,章邯不会主动去破坏。 因此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能够平衡王不疑,又能与英布打配合的人。 最开始章邯没得选,只能想着以后如果出了问题,就亲自下场平衡权力。 眼下却有人主动送上门。 宫禁要掌控在自己手中,作为卫尉副官的李乐必须调走,可人家刚投降就卸磨杀驴,难免会引起人心恐慌。 卫尉丞调成郎中丞,属于平调,既不会惹人非议,又能不使投降之人人心惶惶。 李乐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调离卫尉,他的基本盘就全散了。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没得选,就像章邯说的那样,咸阳宫宫禁不可能掌握在一个不被信任的人手中。 赵高会安排亲信李乐担任卫尉丞,负责戍卫咸阳宫。 同理,章邯也会安排自己的亲信顶替这个位置。 “唯!” 李乐低下了头,至少不是明升暗降,郎中丞与卫尉丞相比,手中兵权更多,实际权力也较大。 “善!既是如此,本将便进宫朝见天子,请卫尉丞随本将同走一遭吧!” 章邯颔首,以目视身后骑士。 这些骑士虽不如英布、班景机灵,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默默调整站位,隐约之间将李乐与一众宿卫校尉放在包围圈中心。 小心无大错,章邯一向谨慎,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章将军,那吾等呢?” 就在章邯即将步入宫门时,百官中传出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 他脚不步顿住,回头望去,翻遍原主记忆,才从脑海角落里找出这个人的资料。 未来的秦三世——子婴。 “原来是公子婴。” 章邯理顺衣冠,隔着百官与骑士,朝他施以军礼,脸色平静:“这件事您不该参与进来。二世皇帝最忌讳宗室参与朝政,这您是知道的。” 子婴面色一白,笑容僵在脸上,神色畏惧地回了一礼,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宫门。 章邯说得没错,二世自己是矫诏夺权、杀兄弑弟方才座上的皇位,因此对宗室之人也是相当忌惮。 子婴被赵高的死讯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胡亥自己的本性,还得多亏章邯提醒。 他在心中抱着一丝感激与侥幸,急匆匆往府中赶去。 章邯从那道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百官身上,神情寡淡地说道: “就请诸君在宫门外稍待,本将先去向天子禀报奸佞死讯。”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宫内走去。 百官吹着冬风,感受着脸部与四肢的麻木,心中真是咬牙切齿。 …… 咸阳宫作为秦国的政治中心,其中繁华不足为外人道也。 章邯不需要旁人领路。 原主作为皇帝的大管家,进咸阳宫就像进自己的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 嗯,说不定以后还真是自己家。 真方便,哪间宫殿有密室能藏野男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也不怕头顶绿油油了。 还未踏进主殿,章邯便能听到里面荒淫的嬉笑打闹,那一声声婉转如画眉展喉的娇媚呻吟回荡在悠悠北风中。 大家都是经历过房事的成年男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章邯身后,李乐与麾下校尉们露出一抹尴尬,将头低垂下去。 他们在咸阳宫中待得久,虽然不能一饱眼福,但时不时就能听到这种声音。 而一众军卒则是一个个涨红了脸。 他们久在军中,已经不知多久没碰过女人,被这声音一勾,顿时心痒难耐,想探头去看,却又碍于章邯在此,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片刻,就已经有气血方刚的小伙子起了冲动,所幸有甲胄遮掩,不至于当众出丑。 章邯眉头微蹙,手指敲打着剑鞘。 他对秦二世的感官已经差到无以复加,别说白日宣淫了,就算如纣王那样开酒池肉林、群体派对,都属于意料之中。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一会进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长针眼? “陛下,臣上将军邯,奉命返京朝见天子!” 章邯不愿行大礼,便依仗甲胄在身,行了一记军礼。 清朗的声音没能遮住肆意欢闹的娇呼,话喊出去后,殿内旖旎依旧,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置若罔闻。 “陛下,臣上将军邯,奉命返京朝见天子!” 章邯又喊了一声。 这次比前一次的声音要大得多。 殿内的娇哼声停了一瞬,有一道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陛下,殿外…嗯哼…好像有…嗯…人求见……” “管他是谁!畊,去告诉外面,且让他们在殿外等着!” 李乐距离大殿不远,也断断续续听清了秦二世与女子的对话,心中感慨荒淫之时,还生起一抹狐疑。 不是说奉诏讨逆吗? 为何奸佞都已经除去,天子却依然荒淫无道,还将平定叛乱、诛杀奸佞的功臣晾在外面听墙角? 这算什么事?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些年秦二世是在韬光养晦,以整日沉湎享乐来哄骗赵高放下戒心。 可如今一看,这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从未听闻过有德行的君王、有能力的君王,会这样对待功臣。 譬如‘’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齐威王之于齐之赘婿淳于髡,冲天之后的齐威王可是将劝谏自己的淳于髡引为心腹近臣。 莫不是…… 李乐瞳孔骤缩,有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矫诏! 他将目光看向最前方巍然屹立的章邯,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也是露着一抹苦涩。 若他的猜测没错,那只能说明输的不冤,对方完全是兵行险招,拿命在赌。 只是现在看来,章邯赢了九成,却输了最为关键的一成,最终的结局不出意外的话依旧是输。 李乐心中苦涩,万念俱灰。 投效章邯,不过是想给自己谋个退路,可是谁曾想居然直接谋进了死胡同。 现在身家性命在人家手中握着,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殿门打开,一个小内侍快步走出,合上门之后恭恭敬敬地拜在众人身前:“宦者丞——畊,拜见上将军,唯愿将军福寿安康,战无不胜!” 第四十二章 朕朕朕狗脚朕! 宦者丞——畊? 看着眼前神色恭敬,却并不谄媚的少年内侍,章邯心中诧异。 他感觉这个人的面相有些熟悉,似乎在原主的记忆中留下过很浅薄的印象。 可搜肠刮肚,却依旧是一片模糊。 人脑毕竟不是电脑,不存在细致的储存功能。 “上将军想必是不记得畊了……” 畊起身,似乎看出了章邯的思索,并不以为忤,反而浅笑着宽解:“畊今变化多矣,上将军昔时之助,微末之举,忘之亦常理也。” 身后几名校尉见此情形,暗自惊诧,彼此对视,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难以置信。 从未见过这位皇帝跟前最信任的近待对谁如此和颜悦色,唯有能掌握众人生杀大权的二世皇帝与赵高,能令他谄媚地笑脸相迎。 哪怕如今赵高死了,这位宦者丞的背后还有二世皇帝能倚靠,不需要刻意攀这种连当事人都记忆模糊的交情。 章邯虽说没记忆,但还是乐意接住此人抛来的橄榄枝:“敢请宦者丞代为通告,赵高已被本将诛杀,请天子出殿相见!” 听闻赵高已死,畊神色先是一喜,而后苦笑着摇头,伸手示意章邯跟随自己来,二人走到一个角落。 畊才开口低语道: “此恐非宜,赵高昨日嘱小人,为二世皇帝增药剂量,今其脑海中恐怕唯有男欢女爱。” 章邯:??? 这种事都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没等他开口,畊便继续道:“二世素有凶暴之性,今在壮阳药作用下,情绪愈发暴躁。 莫说大人您,除赵高之外,其他人若此时打扰其兴致,皆难得好果子吃,轻则被辱骂后驱逐出宫,重则除官下狱。 而赵高之所以得宠,皆因善于逢迎陛下。以您的风骨与傲气,想必不屑于如此卑躬屈膝。” 壮阳药? 这赵高还真是个人才! 章邯微微颔首:“即是如此,赵高又为何要给天子下药?” “为了大权独揽!” 畊毫不避讳,也没有一点隐瞒:“只要在二世精虫上脑之时前去禀报政务,二世多半不耐,允赵高一言而决,无需再来询问。 长久以往,则赵高乾纲独断、大权在握。 而今日之所以下药,却是为了您和王离将军。” “为了本将与王离?” “正是!赵高欲诛您满门,顺带将王离将军一同牵扯进来。” 畊直接点明:“将军王离深得陛下眷注,赵高惧其权势受损,故欲并除之。” 章邯嗤笑一声,摇摇头:“仅是因为如此,便欲诛杀国之大将!” 章邯被赵高盯上不冤,可王离就太冤枉了,仅仅是因为给天子留了个好印象,就被赵高记上了死亡笔记。 “如此便已足矣!” 畊跟在赵高身旁一两年,看得很透彻。权力之争一向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药效一时半刻未能过去,上将军可明日再来。小人当为将军隐瞒赵高之死讯,不使二世有反应之机。” “明日……” 章邯腰板微微挺立,迎着凛冽冬风,毫不动摇。 “迟者生变,已经不能再拖下去。” 难保咸阳宫外的百官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比起孤立无援的二世皇帝,这群根深蒂固的官员显然更危险。 今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兵权,打了这些家伙一个措手不及,方能逼迫他们退让。 可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怕就会小动作不断。虽然不至于令章邯的谋划崩盘,但蝇营狗苟汇聚在一起,却也着实令人烦躁。 畊露出一抹苦笑:“上将军,这……” 话还没说完,章邯便直接打断:“宦者丞,此事与汝无涉,本将感汝之提醒,必不将汝给皇帝下药之事揭露于外。” 章邯拿不准这位宦者丞的态度。 畊既没有如李乐一般直接投效,也没有像百官中赵高同党那样试图对抗,可一见面却又对他释放出善意,还主动递上自己的把柄…… “唯!” 畊听明白了这句话中的疏远,叹口气,拱手一礼,转身想要回到殿内,可却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身道: “郎中令赵成此前欲要捉拿将军的亲族,用以威胁。畊替将军保了下来,换了个住处藏匿起来,眼下在城东…… 此地毗邻黑冰台在咸阳城内的一处暗点,而黑冰台有半数人手被赵高交付与畊,因此将军的亲族还算安全,随时可以去接回。” “连黑冰台都能托付,你很得赵高看重!” 章邯目光一凛,眸子微微眯起,而后缓缓舒展,浅笑着感叹。 畊的举动这不像是威胁,反而更像一种示好,不仅将自己的亲族如数奉还,更主动暴露了手中的情报机构。 “上将军卸任少府后,新任少府全面倒向赵高,不再有丝毫主见。 赵高兼任宦者令,宫内宦者皆由赵高亲自管束,畊为求自保,不得不往上攀爬,这一爬便成了他的心腹,更是被收为假子。 前些日子,赵高在二世面前构陷您有不臣之心,畊心知不妙,因此欲向赵高讨份差事,借机传讯警示您,以报答您当年的恩情。 赵高便将半数黑冰台交付于畊,可惜那时您已然入关,畊只能做些微末小事来报答您。” 畊在面对章邯的试探时,却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淡笑着将一切和盘托出,而后冲他拱手一礼,转身推门走进殿内。 恩情? 加上之前所说的举手之劳,这已经是畊第二次提到此事。 莫非是原主无意间种下的因,在此刻结出了使他亲族逃脱一难的果? 章邯眉头微蹙,对于畊的话始终保持半分怀疑态度,这是他的谨慎使然。 “上将军!” 就在他思考时,身后的传来熟悉的呼喊声,班景那憨货乐颠颠地小跑过来。 “嘿!这地儿真难找,如果不是宫墙上那些弟兄给我指路,还真得转迷糊在这咸阳宫里。” 章邯心中的忧虑微微放下,嘴角勾起浅笑,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若是如此,尔今后可有得头疼了!” “啊?” “本将会上表天子,让你司掌戍卫宫禁之责。日后于宫中出行,可千万别一个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班景并未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大喜,反而有些惊慌。 “将军,若卑将就此离去,将军安危由谁来顾及?托付于英布此等毫无风骨之降将乎?不可,卑将信不过他!他才来几日……” “诶!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章邯及时的抬手刹住了这憨货的口无遮拦,有些无奈:“英布亦被本将打发去助王不疑执掌咸阳戍军,本将安危有此亲卫足矣。” 说罢,他回望那些跟随他进咸阳宫的骑士们,伸手示意道:“二三子,难道没有把握在这咸阳城中保护本将的安全吗?” 被他目光注视到的骑士纷纷昂首挺立,脸上的表情凶悍且严肃, “上将军但放宽心,有吾等在此,咸阳城中无人能伤您分毫。” “班校尉实乃小觑我等,吾等必以性命护卫上将军安全。” 章邯拍了拍班景的肩膀:“瞧见了?” “可……” “去,推门!” 章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往殿门口一推,随后转头吩咐道:“二三子退远些,以免陛下发怒,殃及尔等。” 正在看戏的李乐神色一滞,怎么看戏看着看着就要被丢出去了? 当然他没有资格提反对意见。 骑士们裹挟着他与一众校尉走到远处,直至听不见宫殿内的嬉闹声方才停下站定。 “上将军,那我推了?” “推吧!” 章邯又往后站了些,脸侧向一旁,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一场大战下来精疲力尽、满身血污,他可没精力欣赏什么活春宫。 “嘎吱——” 门被推开,凛冽冬风倒灌。 正在做运动的二世顿时脸色猛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喷嚏不断,一股冲天怒火自心头涌上: “何人寻死乎?” 他盖上被褥,回过头,只能看见那是一个披着甲胄、高大魁梧的身影,看不清样貌。 二世的怒火愈演愈烈,怒吼声震得宫殿内烛火摇曳:“近侍安在?宿卫何在?将其拖出,阖家尽数诛杀!不,宫刑,先宫刑再杀!” 近侍们上前想要阻拦,可这群人哪是班景的对手? 被他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遍,直接丢在外面的地上,就连装模作样得的畊也没能幸免。 “请陛下先着衣!” 清朗而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二世神色一滞,被浴火冲昏的头脑也出现了一丝理智:“章邯?” “班景,请陛下与嫔妃先着衣!”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门口那高大的身影应了一声:“唯!” 随后便要踏进殿内。 “拦住他!给寡人拦住他!” 二世有些慌乱,再一瞧身畔,哪还有人?就连妃子早已经蜷缩进被褥中,一言也不敢发。 班景也不冒犯,捡起被散落在一旁的衣裳,丢在床上,随后背过身子,憨憨地说道:“陛下,卑将不看您穿衣服。” 二世骄纵一生,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他面色扭曲,怒火被憋在心底,只能喘着粗气,愤恨的怒骂道:“寡人乃天子,尔等如此对寡人,可曾想过日后?” 班景面色讪讪,露出些许迟疑。 好在这个时候章邯不再袖手旁观,直接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床榻上那个青年天子,反问道: “那陛下可曾想过如何度过今朝?” 二世神情惊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昔日的大管家:“章邯,汝此言何意?!中丞相所言果然不错,汝欲谋反!” 章邯摇摇头,确实没有直接回答:“臣送奏章请功,备述平乱之艰险、六国余孽之猖獗,言及朝廷有奸臣当道,欲请陛下亲政以安天下。 可旋即朝廷便要求臣返京述职,臣以为陛下欲采纳臣的意见,可谁曾想这居然是一个陷阱,一个欲要置臣于死地的陷阱。 中丞相赵高伙同其亲信、亲族召集十万兵马屯兵于咸阳城外欲截杀臣之车架,幸得臣有骑兵两千,凿穿军阵,擒杀赵高与其党羽,否则陛下今日恐怕便无法再见到臣。” 要素太多,二世一时间难以反应。 好半晌,他才面色迟疑的吐出一句:“中丞相死了?” 不在意奏章的内容,不在意平叛得胜的上将军险些被截杀,也不在乎赵高能够调集十万兵马汇聚咸阳,反而在意赵高的生死。 章邯含着淡笑,目光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中丞相不能死,他若死了,寡人便再难如此享乐!章邯,汝万不可杀他!” 二世似乎看见了一点希望,赶忙叮嘱。 却只得到了章邯一句:“赵高及其亲信,已被臣诛杀。臣要借其首级,传阅关中诸郡,以震慑天下、以安定民心。” “安民心?民心要之何用? 但留其性命,命之为寡人搜罗天下有趣之物,纵使拜卿为相亦无妨,卿何杀之哉?!” 药效没能发散,二世的心火愈演愈烈,神情逐渐扭曲,状若疯癫:“杀国之丞相,汝就不怕寡人夷汝三族吗?” 章邯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家伙没得救了。 胡亥秉性就是如此,又经过赵高的刻意引导,早已是无可救药的桀纣之君。 至于大秦,这已经不是另立明君所能救的,要变法、要挖除腐肉、要安民心、要平叛乱…… 谁能保证一定会是君臣上下一心呢?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王安石、张居正两位大佬可在后方的时间长河中招手呢! “请陛下下诏,命臣:奉诏讨逆,诛杀国贼赵高。” 二世短暂的呆滞了一瞬:“你不是已经将他杀了吗?” 章邯淡淡的解释了一句:“本将乃奉诏讨逆,名正而言顺!” “你居然还矫诏!” 二世的脑子总算好用了一次,瞬间反应过来,一脸怒意,手指着章邯,因愤怒而颤动不停。 “事急从权,请陛下下诏!” 章邯又催促了一句。 二世怒极反笑:“寡人不下!汝有能耐,何需诏书?寡人要看你这乱臣贼子,如何被我大秦的忠臣良将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大秦哪还有忠臣良将? 章邯叹口气。 本想看在始皇帝的功绩上,给二世一个体面,可既然他不愿意体面,那就只好帮他体面了! 章邯也不啰嗦,直接上前一步,提着二世的内衬就将人揪了起来。 “章邯!汝这乱臣贼子,欲意何为?!” 二世慌乱挣扎,可娇生惯养、贪图享乐的他哪里比得过章邯? 于是乎,在班景惊骇、妃子难以置信、二世帝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裹着甲胄的拳头直接落在了二世的脸上: “寡人?寡人?寡人?狗脚寡人!” 第四十三章 殴帝两拳! “章邯,汝好大的胆子!” 二世捂着眼眶,眼角流下一抹泪痕,再挪开时一个乌青的印记便已经出现在他的脸上。 “非邯大胆,此拳乃是为天下百姓为之。” 章邯俯下身子:“看来陛下是觉得一个印记不对称,想要另一个眼睛上也来一个……” 二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对称,可看着那再次攥紧的拳头,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请将军勿再笞辱寡人,玉玺于赵高之殿藏之,将军欲下诏,可自往取之!” “晚了!” 想起那战死在咸阳城下的近千骑士,章邯就无比心寒,面色也愈发冷冽:“这第二拳,为无数为国征战、战死沙场的袍泽!” 拳头落下,二世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颊躺在床上打滚。 班景本在门口站着。 看眼前情景,他咽了口唾沫,心中迟疑一瞬。 可当听见这句话后,果断将门关上,拎起地上呻吟的几名近侍,一个个丢得远远的。 什么上将军打皇帝? 没看见!瞎说! 上将军乃是大秦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怎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谤言,拖出去! 按大秦律,造谣谤言者,族诛! 听着身后殿门合隆的声音,二世连眼睛都睁不开,心中却是一片绝望与惶恐:“上将军,寡人愿意禅让皇位给您,只希望得到一个郡做个王。” 章邯眉头微蹙,险些没露出嫌弃的表情。 禅让? 开什么玩笑! 秦国一个烂摊子,而自己要党羽没党羽,要民心没民心。 想坐天下,岂是有兵权就足够的? 就连赵高,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在除掉胡亥准备宣布登基时却依旧遭到了文武百官抵抗,百官皆低头不从,以无声的反抗粉碎了他的皇帝梦。 二世见章邯沉默,只觉得心头愈发悲戚,颤抖着说:“寡人希望做个万户侯。若是上将军还是不能答应,寡人愿意和妻子儿女去做普通百姓,跟诸公子一样。” 章邯嗤笑一声,直接拄着青铜剑,大马金刀地席地而坐: “陛下尚有退路,然因陛下宠幸赵高,以致天下黔首流离失所,无数黎民百姓死于战乱,他们又是何其无辜?” 言下之意就是:你搁这装什么可怜?那些真正可怜的人,连开口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上将军想要杀寡人?” 二世此刻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气焰,只能瘫软在床上,就连压到了自己的妃子也不曾注意。 章邯摇摇头,站起身,冲他行了一礼:“臣会主持好朝政,请陛下如之前那样,做个耽于享乐的君王吧!” 言罢,也不管二世那呆滞的眼神,迎着光耀的大日推门而出。 二世捂着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表情也逐渐扭曲。 合着你来寝宫就是为了打我两拳? “复仇!寡人一定要将这乱臣贼子千刀万剐!” 似乎注意到了身旁妃子的视线,二世被两拳打散的自尊心又勃然升起,愤恨地捶着床榻,翻身就要去咬她泄愤。 谁曾想,才刚刚一动身子,门口又一个大脑袋冒了出来,班景讷讷道:“陛下,上将军请夫人着衣。” 闻言,殿中两人都愣了片刻。 旋即妃子反应过来,章邯这是要下死手,见到他的僭越之举,又岂有活命的机会? “陛下,陛下救我!” 她此刻眼中媚意尽散,如惊恐小鹿,似落花飘零,玉指纤细,朱唇微动,犹如明珠低垂,松散云鬓轻颤,眼中泪光闪烁,点点滴滴,惹人怜爱。 可惜,在二世心中,再美也比不上自己的命。 “速速着衣!” 听着耳畔抽噎,本就心情烦躁的他直接扇了一巴掌过去,眼中的绝情令人心死如灰。 这一掌,彻底打散了妃子的期冀。 她低垂着头,眼泪一滴滴落下,认命地将一件件衣裳穿起,再抬起头时只剩如死灰般惨白的脸色与粉嫩的眼角。 “将军,妾已着衣……” 回过身来的班景,搔了搔被血污凝结在一块的发髻,精神大条如他,心中对这女子的美貌也是赞叹不已。 “难怪……” 难怪什么? 妃子诧异,可已经认命的她也懒得去想太多,低垂这脑袋来到殿门口。 “请夫人与我来!” ………… “请百官随本将入宫!” 站在咸阳宫前,章邯一手拿着两卷竹简,一手按住腰间长剑,神色平淡,在阳光下却透着一股威严。 问心无愧的中立官员迅速响应。 正在暗中交流的赵高党羽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踏入宫门。 章邯领着一大帮子人,穿梭于咸阳宫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之间,像极了后世导游。 正如班景所言,若是没有人领路,初入此地者恐怕会直接被困于其中,直至死亡都有可能不会被发现。 历代秦王几次扩建,再加上始皇帝的雕琢,咸阳宫已经由最开始的朝宫,变成天干地支的布局。 主殿是象征天帝居住的紫微宫,渭水好比银河,天帝可以从天极、即极庙而出,经过阁道,横渡天河而达于紫微宫、阿房宫。 除咸阳塬的主宫外,秦朝还在关中地区修建的300多个离宫别馆,范围涵盖甚广(涵盖今宝鸡、咸阳、西安、渭南四地市)。 这些离宫别馆之间用各种复道、甬道、阁道等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大型封闭圈,构成广义上的咸阳宫,直径有百六十余里。 好在朝宫没有这么远,不然还得给百官一人配一台肩舆。 ‘如此榨民,怎能不亡?’ 章邯叹息着摇头。 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秦与隋之所以二世而亡,不体恤民力占了很大一部分因果。 进入主殿紫薇宫,繁华宏伟较方才所见更胜一筹。 历代秦王与始皇接见各诸侯国使臣、贵宾,为君王祝寿,举行盛大国宴,与群臣决定国家大事都在此殿中进行。 “章邯,天子何在?” 众人一进来,上首处的主位上空无一人,殿内亦是冷冷清清。 章邯走到殿陛之下站定,没有丝毫逾越举动,仿佛依旧是国之忠臣: “陛下听闻赵高已除,大喜过望,不慎摔伤脸面,不便召见尔等,因此特命本将代为主持朝会。” 第四十四章 秦故上将军章侯之墓! 二世摔伤? 真伪且不论,百官哪怕不相信,可明面上依旧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今陛下圣体如何?” “天子颜面无小事,请上将军速命太医令诊治。” “少府所言极是,若是留下疤痕,恐为天下人耻笑。” …… 议论声七嘴八舌,人人面带牵挂,个个忧心忡忡。章邯放眼一看,皆是心忧天子、忠君爱国之辈。 王朝末年,果然是众正盈朝。 他抬起拄着剑的手,虚虚往下压,大殿内的喧哗之声逐渐平息,一双双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章邯没有半点慌乱。 纵使这些人再如何老谋深算,论目光的压迫力,又如何能比得上数十万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兵卒呢? “此乃天子诏令。 命本将诛杀赵高,只诛首恶,夷其三族,旁从者皆赦!” 他从手中分出一圈竹简,抛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廷尉栾佐。 栾佐已是知天命之年,哪能接得住这个? 当即被砸了个满头金星,想要开口怒斥,却又碍于朝会规矩,只能晕头转向的在地上摸索掉落的圣旨。 “本将以此诏令传阅诸位同僚,是怕诸位忧心记挂此事,以至于如奉常令周青臣一般,于头脑糊涂之下,做出一些逆反之事!” 章邯面色诚恳,态度软和下来,仿佛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自己只不过是有个奉诏行事的忠臣良将: “赵高之罪,厥罪惟钧。 矫诏逼死始皇子嗣,此其罪一也。 排除异己,暗害忠良,其罪二也。 欺上瞒下,大权独揽,其罪三也。 祸国殃民,乱政枉法,其罪四也。 …… 种种罪状,擢发难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 殿陛之下,栾佐身侧交头接耳。 没几人在注意听章邯的话。 要论赵高的罪状,谁还能比他们这些朋党更清楚吗? “看这字迹…嘶…确实有点像二世亲自手写。” “这章邯莫不真是国难之良将?二世皇帝效仿那‘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之齐威王?” “嗤,尔等焉知这圣旨是上旬所写,而不是上个时辰所写?须知天子与玉玺便在宫中,要弄封圣旨还不简单吗?!” 有人不动声色地探出手指在墨迹上轻轻揩了揩,只觉得字迹棱角分明,刻得指腹生疼。 大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岂是一封圣旨能糊弄的人?有些人或许半信半疑,可更多的还是准备隔岸观火。 他们一个个目光幽幽,等着看章邯下一步准备演什么把戏。 “廷尉,圣旨是真是假?” 章邯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即侧过脸,带着浅笑,目光锁定在栾佐身上,指尖一下下敲打着青铜剑剑柄。 刹那,一股冷汗自栾佐脊背流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为何又是老夫? 出头鸟明明是周青臣那个老匹夫去当,这杀才为何总逮着老夫不放? 杀熟啊?! 他闭上眼,认命似地垂下头道: “圣旨有玉玺加盖,如何有假?” 章邯颔首,目光咄咄逼人:“既是如此,本将所行之事可有触犯秦法?” “并无!” “赵高以本将上书奏章‘言语狂悖、有不臣之心’为由,认定本将欲反逆朝廷。 此何等荒谬之言? 其召集十万兵马于咸阳城外行劫杀之举,不敢与本将对峙公堂,已是心虚。本将而今把奏章读出,是非公道,相信诸位同僚自有判断。” 章邯似乎在为自己辩解,将手中另一卷徐徐展开,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臣章邯稽首再拜,问陛下安! 自从接受陛下您的诏命以来,我日夜忧虑感叹,担心不能完成嘱托,以损害您的英明。我立志如此,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幸亏将士们一心效命,始皇在九天之上庇佑大秦,天下人心还没有背离秦朝,我因此能够屡战屡胜…… ……陈胜吴广之所以背反秦朝,六国余孽之所以能死灰复燃,使天下百姓云集景从,是因为朝堂之中有奸人当道啊! 听说奸臣的行为,就像狐狸一样狡猾,用花言巧语和伪装的面貌来迷惑人们的耳目,使他们昏迷不醒,不能分辨是非。 这些奸邪的人,心中怀着恶意,贪得无厌,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的疾苦,以致于民不聊生。 奸巧之徒,善于用口舌诡辩,欺诈的手段,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使朝廷昏暗,纲纪败坏。 如果不早日除掉,那么百姓会受到他们的伤害,朝堂会因为他们而混乱,国家会受到他们的危害。 因此我恳请陛下您能够亲自主持朝堂,攘除奸邪,还吏治清白,还朝堂稳定,还天下太平! 现在我仍需要继续为国家而征战,无法回到您的身边,无法协助您铲除奸臣,心中无比失落,痛哭流涕,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章邯幽幽叹气:“诸位同僚也看见了,吾杀赵高乃天子之令,而携兵入京掌控京师亦非吾所愿也。 莫说造反,便是吾百年之后,唯愿死后在墓碑上题曰:秦故上将军章侯之墓! 若能满此愿,大丈夫足慰平生!” ………… “圣旨尚可伪造,可要在短时间内写出一篇如此小赋,却是难上加难。 如此说来,章邯果真是忠君爱国之辈!” 夜色深,暮霭沉,屋内烛火通明。 一青袍雅士焚香烹茶,神色莫名轻松几分。 忠君爱国,方有约束。 受制于律法,受制于君王,受制于底线,纵手中有兵马万千,亦不足为虑。 “忠君爱国?嗤!” 在他对面,一人面覆彩绸,氤氲蒸汽自绸缎冉冉升起,霜雪之色攀上发髻,低沉的语调中似乎压抑着不小怒火: “老夫看他是大奸似忠!杀周青臣真是一时冲动吗?以圣旨砸老夫面颊真是疏忽大意吗?二世脸上的伤真的是摔的吗?” 这人坐起身,绸布滑落,露出栾佐的脸来,只见他额头上一个青紫的印记格外显眼,刚刚正是在遵循医嘱,热敷去印。(现实中大家这个时候千万别热敷,应该冰敷!!!文中是冬天,栾佐一大把年纪,冷敷会风寒。) “阿爷的意思是……” 青袍雅士停止身子,目光落在栾佐额角。 “无非是想掌控朝政,一面使自己名正而言顺,一面震慑百官,一面又以不追究赵高同党来向百官示好。 章邯在暗示百官,他会如同赵高那样,使大家各司其职,不要使朝政混乱,不要抵触他掌握权力。” 栾佐将绸布丢在桌案上,拿起一盏五味杂陈的茶,细细地品了起来,神色露出些许轻蔑。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用来糊弄动物和刑徒营中的刑徒还有些用。 想收服他们这些人老成精的官吏老爷? 差得远呢! “阿爷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栾佐摇摇头,嗤笑一声。 他没有计较自家好大儿的孝言孝语,而是低头抿了一口茶,暖流入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而后似笑非笑地将茶盏放下,道了句:“曾经与之相识,看走了一次眼,而今岂能再被打眼?小儿见识浅薄,尚需多加思索,且拭目以待吧!” ps:大家更喜欢人物以偏古风的写信、说话口吻,还是偏翻译腔的口吻呢? 第四十五章 拜丞相 短暂的交锋并不能切实解决问题。 章邯只不过相当于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向百官传递出自己的声音。 他从朝殿出来,一道人影很快便从偏殿追出,避开百官,三两步来到身畔。 一人在前,一人落后一步。 二十名近卫甲士又要再落后几步。 众人行走于宫墙廊道之间,皆没有开口言语,只能听到呼啸北风中夹杂着破碎的脚步声。 “如何?可曾听懂?” 半晌,深入咸阳宫,章邯的步伐总算慢下来。 他侧过头,开口询问。 跟在身后之人不是班景、不是英布,而是昔日的奉常属吏张思。 张思微微垂首,态度谦卑恭敬,眉宇间隆起一抹皱纹,短暂思索片刻后回答: “下吏匿于偏殿门后,总是只听见将军您在言语,其余百官皆瘖瘖不言,这应该是心怀畏惮与疑迟,犹在观望之间。” “是啊!” 章邯点头,习惯性的用手指敲打着腰间的剑鞘,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可眼神却略显深邃,好似藏着某些心计。 “都还在观望,不过也不会观望太久。他们只要不想手中权势发生改变,就必须接受我的善意。” 原主性格讷讷、沉闷、不喜交友,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算计。 恰恰相反。 能够统帅数十万大军,征伐无双,原主的谋算能力堪称当世一流,比起朝堂上那些玩阴谋诡计的朝臣甚至要更胜一筹。 章邯全盘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只要能将记忆中学到的东西完美运用,就能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这群朝臣套牢。 正所谓:天欲令其亡,必先使其狂。 就像对付赵高那样,先示敌以弱,令敌人骄狂,如此一来便能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只需要等待时机,收拢破绽与漏洞,而后趁着敌人不备,一击毙命。 至于该用什么当刀子捅下去…… 章邯神色莫测,思索片刻后笑了。 不如就用秦法吧。 既然要变法,那就用旧法斩去旧的桎梏,以这些贪赃枉法的狂徒奸佞之血,来祭奠商鞅,来开创新的法度。 “将军,您别笑了,下吏瘆得慌!” 从张思这个方向看去,正好能见到章邯挑起的嘴角和变换的眼神。 章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莫不是背着本将偷拿了关中各郡县捐赠的犒军费?” “嘶——” 张思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得哆嗦,直接趴伏在地:“将军饶命,下吏只是在登记造册时偷偷昧下了一块金子。” ??? 好家伙,你还真偷了! 没想到一诈,诈出来个家贼。 张思微微抬起头,畏惧的看了他一眼,瞧出了他眼中的惊愕:“您不知道啊?下吏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章邯怒极反笑,伸出手摊在他面前:“金子拿出来!” 片刻后,一块金饼出现在手里。 他颠了颠,瞥了一眼心虚到发颤的张思,冷笑道:“记住了:本将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你若是敢偷抢,那别怪本将把你爪子卸下来!” 若不是手中实在没有人能用,章邯怎么也不会重用他。 “唯!” 见章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张思这才松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请上将军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好,本将信你一回!” 章邯回身将金饼抛向身后的众亲卫:“大家分了,在咸阳买些特产,过些日子放伱们休沐,回家看看!” “多谢将军!” “能回家,终于能回家看看了!” “俺离家八载,儿子都六岁还没见过俺!” 张思此人,嫉贤妒能、见小利而忘义、畏威而不怀德,于上位者来说是条好狗、是把好刀。 可这钱若是顺水推舟赏赐给张思,章邯不仅不会得到丝毫感激,还会将此人的胃口愈养愈大。 若是分给亲卫、兵卒,章邯却能得到他们感激,战时亦会效死力。 只不过…… 离家八载?儿子六岁? 嘶——,不对劲。 十分里面有十二分不对劲! “张思,替本将……替二世皇帝拟一封大赏功臣的圣旨。” 见章邯没打算将他弃之敝履,张思又乐颠颠的爬起身来,露出谄媚笑容:“唯!不知将军…啊天子,不知二世皇帝想要封赏哪些功臣?” “我说,你记!” 看着日头已经临近天中央,腹中饥渴难耐,章邯不免加快了些脚步: “上将军章邯,运筹帷幄,决策无失,平叛破敌,保扶社稷,膺殊誉于邦国,今拜为丞相,统御朝政。 刑徒军平叛有功,凡有家属在军中征战者,无论是否战死,全家皆脱离贱籍,赐予民籍,赐予土地。 一应赏赐抚恤,皆按上将军所言,翻倍!即赋有司立即执行,不得延误。 另,天子感念刑徒军于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特赐军号曰:神武! 咸阳都尉王不疑,开城有功,协助上将军章邯擒杀赵高,命为郎中令。 卫尉丞李乐,迷途知返,实属不易,调为郎中丞。 校尉英布,披坚执锐,先登破敌,功冠全军,命为中尉,司掌京师治安。 校尉班景,护军有功,调度有方,命为南北卫士令,统领诸宫门卫兵,拱卫禁中。 奉常属吏张思,协从诛杀赵高,出谋划策有功,命为太祝令……” 听着一条条任命与奖赏,张思哪还能心如止水? 当听得见自己还能爬上太祝令时,他当即喜形于色,完全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回头瞥了一眼后方甲士,随即昂首挺胸阔步而行。 若不是章邯用眼神警示,这家伙能得瑟上天。 絮絮叨叨半晌,总算将封赏交代完,章邯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似郎中令与卫尉都不是章邯的铁杆亲信,实则仅仅凭借班景与英布两人,他就能将咸阳城内的兵力牢牢握在手中。 当然还得剔除一些藏匿在军队中的鼹鼠与探子,往中低层将领中安插亲信。否则仅仅是临阵换将,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至于朝堂之上…… 旧官们把持着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若没有空缺,绝对不会有人主动让出。 好在章邯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张思,汝加条旨意:令偏将赵琦领神武军赶赴咸阳,将军王离统帅所部驻扎赵地,安抚民心,防备叛军!” 第四十六章 月氏,西域 寒风呼啸,卷雪为灾。 天地皆被冰雪所覆盖。 苍穹之下,一片混沌,仿佛已经与大地分离。 这里是河西走廊的最西端,丝绸之路的起点,自中原通往西域的门户,在百十年后这里会诞生一个传承两千载的名字——敦煌! 盘踞在此地的游牧部落被称作:月氏。 月氏一族究其先祖可追溯到西周时期,曾出现于《逸周书·王会解》中的“禺氐”,在《穆天子传》中也有过客串的“禺知”或“禺氏”。 若论悠久历史,它并不逊色于匈奴与东胡,三者经过数百年演变,都已经演化形成了国度的雏形。 祁连山脚下的整条河西走廊与蒙古高原西侧的一小部分,都属于月氏的实际掌控区。 此刻驻扎在敦煌的正是月氏王庭。 昔日是天地广阔,四方荒野皆为牧场。 今朝却束手束脚,狼狈不堪避风躲雪。 皮制的营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森冷寒意自缝隙中透进,宛如刮骨剐心的刀刃,沁得人浑身冰凉。 本应用来驱散寒冷的火盆中却没有一丝火星,帐篷里的每个人都只能在手中捧着灌满热水的皮革水袋用于去温暖。 帐内一片沉寂,唯有帐外发出怪异呼啸的北风,以及帐篷抖动时的声响。 “革,汝去瞧瞧那两个南人,大王看重他们,别让他们冻死了!” 半晌,总算有一道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如同死寂般的氛围。 开口者端坐在上首,年岁介于而立与不惑之间,披着貂裘,穿着羊袄,神色威严稳重,地位明显是这些人里最高的一位。 “唯!” 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壮汉应声而起,一道从额间到颔下的疤痕横亘整张脸,为本就充满压迫的他更添了几分凶狠。 可就是这样一个铁打的汉子,在掀开帘子走出的那一刻,也不禁呲牙咧嘴,缩了缩脖颈。 狂风卷进,冷意再次弥漫帐篷,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就连最上首的那位也不例外。 其下首处一长发杂乱不羁的少年抬头,有些许不耐,唉声问道: “阿爷,大王何时能答应这两个南人的请求? 今年冬天甚寒,牛羊十死六七,诸部之众皆以木皮为衣,或相掬以御寒,薪柴既竭,更无以取暖。 哪怕此时再想窥视劫掠西域诸国,恐是力不从心,部众们难以在如此寒冷的天气拉开弓弦……” 不要以为西域都是沙漠就不寒冷,沙漠可是出了名的昼夜温差大,就算是春秋两季的夜晚都有可能跌破冰点,更遑论如今还有异变的气象影响。 此时劫掠西域,说不准就在哪天晚上全族上下就一起冻死在荒漠之中。 三四十岁的年纪,膝下却只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对于古人来说,算得上是老来得子。 因此托布格外看重这个儿子,望向他的那一刻眉宇间的惆怅化开,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快了,快了!大祭司昨日趁着雪散风霁,登上圣山,观测天象,称过些时日风雪会愈演愈烈。 大王是明事理之人,事关部族的生死存亡,相信很快就能定下决断。” 托布是月氏的左大当户,为月氏王的重要辅臣之一,有单独统军作战的权力,地位于月氏国内仅次于寥寥数人。 正因如此,他其实对月氏王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知晓这位王在担心什么。 他的儿子垂下头,表情沮丧。 少年早已受够了整日憋闷在营帐中的无聊生活,无比想要驰骋草原,挥舞马刀,肆意发泄心中的郁郁。 “哗啦——” 厚重的帐帘掀开,革的脑袋探进来喘了口粗气,手中还攥着一匹战马的缰绳: “大当户,那两个南人被大王派人接走了。另外,大王派来的亲信让我来禀报您,请您去商议南侵之事。” 托布尚未有动作,他的儿子便兴奋地爬起,双目中泛着激动:“呼!南侵!阿爷,此次南侵,儿愿为先锋!” 草原胡人与中原汉人的教育方式不同,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好战,托布不仅没有训斥,反而大加赞赏。 “可!纵使争不到全军先锋,汝亦可于阿爷麾下为一千长!” “儿要革跟随在儿身侧!” 托布颔首,对帐外那个如同铁塔一般的汉子示意。 革立刻会意,低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革愿意披甲执兵跟随在小主人身边,必将以生命保护小主人的安全。” 少年意气飞扬,岂容得如此灰心之言? “革,不要说这种话!南人柔弱不堪,而我们却是在风霜雪雨中生长的月氏人,他们岂能伤得了我?” 月氏位处于丝绸之路咽喉要冲,控制着东西贸易,匈奴与东胡想要交换西域的铁器、人口,都要给予月氏不少过路费。 靠着贸易与劫掠,月氏很少南侵,因此对于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祖祖辈辈的口口相传。 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托布眼中欣慰,大笑着走了出去,从革手中接过缰绳,领着几名亲信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等他来到王帐外时,风雪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周遭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 托布诧异打量的四周,入目所及之处皆是身着皮甲、手持弯刀的精锐金帐勇士。 这支军队的人数并不多,但放在各部族中,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存在,平日里负责拱卫月氏王庭,一般都分布的很散,今日却…… “托布,还在发什么愣?快进来就差你一个了!” 一个壮汉从王帐中走出,瞧那被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似乎是出来透透气。 托布认识他,是右大都尉,官阶比自己高一等,于是压下心中的疑惑,随口应声道: “来了!” “快些,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似的。” 踏进帐篷后,托布才明白外面那些金帐勇士为何会全数聚集于此。 龟兹、焉耆、若羌、楼兰、精绝、且末…… 西域各国竟然有大半数都派出了使臣,偌大的王帐此刻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肃静!” 又过了半晌,月氏王也走进王帐。 这是一位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老王,曾经以绝强的手腕与智慧压服了西域三十六国,使月氏能成为草原三足鼎立之一。 第四十七章 殿中语,不入外人耳 夜色深沉,云雾遮蔽天穹。 昨夜的灿烂星光与皎洁明月,此刻已难以企及,留下的不过是勉强穿透过云层落入人间的薄凉月色。 昔日赵高居住的偏殿内,章邯箕踞而坐,踹开面前的桌案,神色忍耐地揉捏着自己的腿。 那种酥麻到整条腿都几乎无知觉的痛苦,就连一向抑制力极强的他都难以忍耐,真不知道这些古人是如何撑过来的。 好半晌,他的腿才渐渐恢复知觉。 章邯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两步,目光落在桌案摆着的几张帛巾上,又转头瞥了一眼窗口透进来的灯火,眼里露出一瞬迟疑。 可旋即腿部传来的微弱酥麻又促使他下定决断: “屋外值守者何人?” 殿门应声推开,一个脑袋晃悠悠的探了进来:“上将军,是小人!” “是你啊!” 那位‘离家八载,儿子六岁’的狼灭。 章邯招招手:“来来来,拿我的令牌,去让班景从宿卫找个识路的老卒,领你去少府下属的尚方署,请尚方令相里卜来此一叙。” “唯!” 那甲士应了一声,走进殿来接过令牌。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股腥气扑鼻而来,烛光通明下,章邯隐约可见那甲胄上的道道划痕与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副打扮,他怕这甲士会吓着那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于是又叮嘱了一句:“就说是我请他过来,记住——是请!” 甲士会意,当即拍了拍胸脯,甲胄叮铃作响:“请上将军放心,小人也识得礼数,绝不会用强!” 章邯:“去吧!” 脚步逐渐远去,背影消散在灯火通明的廊道中,大门合拢。 他这才将桌案摆正,一屁股坐了回去,双腿叉开如同簸箕,反正殿内没其他人,丝毫不用在意形象。 溜鸟就溜鸟吧,总好过气血郁阻,被迫截肢。 来到这个时代将近一个月,他忙得团团转,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去干架的路上,现在总算能放缓节奏,腾出空来做一些小设计。 比如说:杌子(小凳子)、胡床(马扎)、绳床(交椅)…… 这些坐具既不会让人觉得太失礼,又能免去跪坐的痛苦,是很容易被这个儒家文化尚未成为主流的时代所接受。 章邯将第一张画着各种坐具的帛巾折起放到旁侧,目光落在第二张帛巾上。 前一张只是开胃菜,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 “上将军,小人将尚方令请来了。” “请进来。” 章邯连忙将叉开的两条腿收回,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桌案前,顺带还将凌乱的下摆整理平顺。 “尚方令,请!” 甲士后撤一步,与同袍一同撑开殿门,伸手示意对方。 身旁,一个皓首苍髯的高大身影点头颔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入大殿,被通明烛火照亮。 “尚方令相里卜,见过少……丞相!” 相里卜如推金倒玉般拜下,面孔如同经历过风霜的古老山石,皱纹刻印在宽大的额头和两颊上,见证着岁月的痕迹。 章邯抚掌轻笑,撑着桌案起身,快步上前将他扶起:“钜子,久未相见,怎如此见外?” 墨家钜子,相里氏。 准确来说,应该是秦墨钜子——相里氏。 自墨子死后,墨家学派相继分裂。 有相里氏之墨入秦为秦墨,邓陵氏之墨入楚为楚墨,相夫氏之墨入齐为齐墨,它们三派分别继承了墨子的科技、作风以及学问。 三派之间相互攻讦,自谓真墨,各有巨子传承师说。 而秦灭六国,收拢百家学问,楚墨与齐墨或是融入秦墨,或是浪迹江湖,更多的还是隐于民间不再出世。 因此章邯称相里卜为钜子实属寻常。 “身处囹圄,习以为常矣……” 相里卜苍老的脸庞露出一抹苦涩,对着眼前这位昔日的顶头上司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日子里墨家的窘境。 作为秦墨钜子,他当然有自己的傲骨,昔年章邯为少府时,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可自从章邯领兵出征,少府换成了一个庸碌无能、只会蝇营狗苟的人后,相里卜的好日子算到头了。 秦墨与秦朝牵连太深,尚方署内有大半数都是墨家子弟,想要抽身离去除非能狠下心壮士断腕。因此为了庇护弟子,他只能咬牙磨去棱角。 “钜子且安心……” 章邯拉住他的袖袍,将人请到座位上:“有吾在,墨家子弟只要安分守己,绝不会有人再敢欺辱。” 闻言,相里卜张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半晌方吐出一口白气,徐徐叹道: “我们墨家弟子遵循先圣的遗训:轻视生死,为正义牺牲;为了天下人的利益,即使磨破头皮、磨损脚跟也在所不惜。当我们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一定会上前伸张正义。 现在的大秦到处都是强者欺凌弱者、富人欺负穷人、贵族傲视贫民。墨家弟子岂能为保全自身而安分守己?” 一语毕,相里卜抚着自己的长须,黯淡神色逐渐褪去,却并无惧意,似乎毫不在意面前跪坐之人正是大秦而今的丞相兼上将军。 章邯眉头挑起,诧异地望了一眼相里卜,却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那双苍老浑浊的眸子中似乎还隐藏着未被磨去的墨家风骨。 “合着今日我寻您来,却是正中您的下怀?” 章邯并未恼怒,反而笑出了声。 都说人老成精,果然没错。 这一步步,都是相里卜对章邯的引诱与试探。 相里卜先是吐露墨家此时在秦地的窘境,以此观察章邯对于墨家的态度,性子是否如昔日少府任上时未曾改变。 若是章邯对墨家的处境表示关怀,并且性子也如昔日那样温和正直,相里卜或许会与他进行更深层次的讨论。 若是章邯的性子变得与朝堂上的那些人并无区别,相里卜今日所言恐怕就会止于抱怨诉苦…… 相里卜垂着头发出请求: “丞相,您对待我们墨家一向有礼节、有诚信,请允许我在这里恳求您,今天所说的话从我朽烂的齿缝里出来,能够止步于您的耳中。” 章邯颔首,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和,变得颇为恭敬起来: “钜子有什么话,请尽情诉说,邯愿意洗干净耳朵恭恭敬敬地听,等待您的教导。” 接受到了来自章邯的善意,相里卜扫清入殿时的颓唐,挺直腰板,目光灼灼,拱手行了一礼: “即使丞相今天不来找我,过些时间我也会去找您。 我们墨家从惠王时期先祖相里勤进入秦国已经两百年有余了,自认为没有失去先圣的风骨。这些年我们帮助大秦成就大业,并不是贪图慕求权力与金钱,而是因为只有天下一统、太平无忧,才能真正实现‘兼爱非攻’啊! 可是现在距离始皇帝平定六国才过去二十年,就已经是天下崩坏、乱象再起的局面。 卜想要重新达成先祖的遗志,使先圣的思想传遍天下,可是现在哪里还是始皇、惠王执政的时期呢? 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如同朽木一样立在朝堂上;禽兽勿如、蝇营狗苟的人却能站在殿陛下方食用君王的俸禄;狼心狗肺的人却比比当道,卑躬屈膝奴仆嘴脸的人纷纷执掌权力。 章邯啊! 卜倚老卖老想要询问您,这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是何等的悲哀啊!” “确实很悲哀!” 章邯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这些话但凡漏出去一句,那群被指责是朽木、虫豸、蝇营狗苟的人就会将墨家生吞活剥。 他平静且凝重的点了点头,反问道: “因此钜子想要放弃实现先圣遗留下来的心愿了,对吗?” 反将一军! 章邯并没有按照相里卜设想的套路回答,反而直接跃出棋盘,将节奏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放弃墨子遗志? 相里卜苍老的脸颊涨红,褶皱紧凑,露出愤怒的模样:“您是在羞辱我,羞辱墨家吗?” “既然不是,那请您宽恕我心直口快,我只是忧虑墨家会因此丧失继续奋斗的心啊!” 章邯垂下头颅以表达歉意,可随即便话锋一转,步步紧逼:“既然是这样,您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丧气的话语呢?” 相里卜张了张嘴,哑然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激愤的说道: “我只是在为黎民哀叹啊!国家如同河流,黎民好似鱼虾,当河流变得浑浊时,生存在其中的鱼虾又岂能独善其身? 人们常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英明的君王与能力出众的宰臣懂得将历史当做铜镜,来吸取经验、明辨真理、判断是非。 而愚蠢的君王与没有真才实学的臣子却是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自身利益与得失,并不能借助史书使国家兴盛。 这就是二者之间比鸿沟与天堑还要遥远的差距。 丞相以为是否是这样呢?”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史正人,可以明得失;以史化风,可以清风气。 这有什么不对呢? 虽然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口,但是其中的观念却是很多上位者都深谙此道,只是未宣于口罢了。 章邯点头,示意相里卜继续。 这位年逾花甲的老钜子咽了口唾沫,丝毫不觉得疲惫: “我们墨家自先祖相里勤之后,出了一位叫腹醇的钜子,他在秦国做官,可他的儿子杀了人。 惠王认为腹醇年纪大且只有一个子嗣,因此想要替腹醇的儿子隐瞒罪过。可腹醇却与惠王意见不一,他遵循秦法,也遵循墨家自己的法度,认为‘杀了人的要处死,伤了人的要受刑。’腹醇没有同意惠王的请求,还是杀了自己的儿子。 听完这些话,丞相或许以为卜在吹捧墨家,但其实卜只是想询问一句:现在的秦国还能找出一位如同先贤腹醇一般为了道义与法度,不惜亲手处死自己子嗣的官员吗?” 找得到吗? 恐怕是找不到了吧! 相里卜满是褶皱的脸颊上闪过一丝哀伤,高大的身躯微微坍塌,一股名为落寞的气氛笼罩着他。 他在为历代秦墨钜子、弟子付出的无数心血所感到惋惜,秦墨为秦国制造攻城器械、制造杀戮机器,只为了天下一统后渺茫的承诺:创造一个“兼相爱,交相利”的理想国度。 可惜! 终是覆水东流,终是满盘皆输! 甚至还背负了相助暴秦的骂名。 这如何能让他不哀伤呢? 章邯坐在相里卜身侧,只能看着这位年轻时背剑踏遍八百里秦川扫荡不平、跟随秦军攻灭六国收拢齐、楚二墨的墨家钜子满头银发颤动、笔直脊梁弯曲,却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不过,不要紧。 章邯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钜子,我想……还是有的!” “嗯?” 相里卜侧过头,浑浊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 还是入套了。 不过这次却是章邯自己走进去。 “如同先贤腹醇那样的官员,还是有的!” 相里卜:“何人?” “如果您相信的话……” 章邯并没有摆出刻意的姿势,他的态度一如既往,语气随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就像是在说玩笑话:“我觉得,我能做到。” ………… 章邯站在殿门口目送相里卜离开,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花白的发髻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他脸上笑容渐渐收敛,深深的望了一眼相里卜离开的方向,随后才回到殿内坐下。 “关门吧!” 两名甲士应声将殿门关闭。 直到最后一丝缝隙合拢,章邯才揉着自己的额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人老成精,人老成精啊!” 他摇了摇头,笑着将桌案上未曾摊开的帛巾收进袖中,双腿箕居而坐。 图纸并未给相里卜,时间太晚,仓促之下许多原理不能解释清楚,容易让后续的制作走太多弯路。 他还是决定明日亲自去一趟尚方署,顺便见一见墨家子弟。 正好瞧瞧他们究竟到了何种山穷水尽的地步,竟然能逼迫堂堂钜子在半天之内就将游说话术思考完备。 章邯的手指点了点桌案,虚虚用小纂写下一个‘法’字,而后又在‘法’字上打了一个叉,换成一个‘墨’字。 “野心不小啊!未曾想到这位钜子居然想效仿商鞅……” 变法变法,以墨代法? 第四十八章 她,嗯嗯,懂 哦~懂! 送走相里卜不久,章邯的困意也涌了上来,昏暗的灯火使他眼前出现道道重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近视镜片可没那么容易磨出来,哈——” 他刚打算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洗漱一下便去找周公请教治国方略,未曾想这个时间竟然还有人来打搅。 “上将军,是我啊!” 哦,就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这儿来的? “班景,汝不与军卒一同巡守宫禁,跑我这作甚?” 章邯眉头挑起,站起身来:“进来说话!” 殿门推开,只是班景却没有进来,只是探进个脑袋瞅了瞅,冲章邯憨憨一笑:“上将军,今日不回家?” 趁着召集群臣于朝宫开大会的时候,章邯让班景带人去把自家那些亲族从畊给的地点接了出来,带回之前的居住地。 啧,是了,还有这么个大麻烦。 一想到要去见原主的那些亲族,章邯就头疼不已,可占据了人家的肉身,该尽到的责任又不能不做。 他眉头微蹙,一抹无奈浮上双目。 “今日乏了,暂且先不回去,就在宫内将就着住吧。 另外,后面这些日子可能格外忙碌,我都住宫内,你去告诉他们一声。” “啊?” 班景搔了搔发髻,昏暗的烛火下,面上神色不是那么明显:“上将军,这偏殿可是赵高以前住的,他今日才死在您手中,万一……” “我瞧你也不像这么胆小啊!今日是怎么了?” 章邯上前两步,轻笑着调侃:“堂堂七尺汉,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百战虎贲,怎还会怕鬼? 赵高活着尚且被我斩首,死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了不起再斩一回!” 被嘲讽胆小,班景当即不乐意了,拍着胸脯嚷道:“谁说卑将怕鬼了?死在卑将战戈下的叛军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没见过有哪个小鬼不长眼找上门来!” “那你说甚?速去巡守,困死我了!” 章邯挥挥手,想将人打发走。 班景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觉得您可能会怕吗?万一被吓着,直起不来,那不就遭了?” 直不起来? 章邯没听懂:“你在说甚?” “没事,没事,您先好好休息,卑将告辞!” 班景笑得神秘,将头缩回去,没一会儿工夫就跑没了影,只留下一头雾水的章邯。 “这憨弩货,在想什么呢?” 他笑骂一句,唤来近卫端来木盆洗漱一番,一身清爽地走进内室躺下。 就在那张被赵高趟过的榻上,厚重的被褥盖在身上,不仅没有丝毫对鬼怪的恐惧,反而还有一股惬意与安全感。 …… “班校……卫士令,您确定这能直接放进去吗?” “是啊!若是上将军怪罪起来,咱们可担当不起啊!” 那个狼灭与几位同僚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两人,身子严严实实的挡在殿门口,丝毫不愿意退让。 “诶——你们怕甚?这真是上将军让我将她带来的!” 班景皱着眉头,嫌弃的看着两人:“上将军怪罪下来,你们推给咱就是了,又不会少块肉!” 几名甲士依旧不为所动:“不可不可!若是白日里,我等还能进殿请示上将军,可如今是深夜,将军又已就寝,您……” 您贸然带个女人进去不太好吧? 即便两人不相信上将军是这样的人,但眼前女子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成为上将军的女人,他们的目光依旧不敢落在那被大袄包裹的曼妙躯体上。 只能期期艾艾的低着头,感受着北风席卷而来的沁人香气。 他们作为底层的兵卒,哪里会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女人身上能散发出阵阵醉人花香。 “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上将军当时从二世寝宫中走出,亲自吩咐我去将这个女人带走。将军又没说带哪里去,那这不就意味着……” 班景嘬了个响舌,憨厚的脸上面具破裂,挤眉弄眼,露出一道男人都懂的笑容。 而一旁的女子低垂着头,面容隐藏在阴影下,也看不清是觉得羞耻还是在暗自神伤。 “这……” 几人迟疑了一瞬,白日的先登勇士,此刻却踌躇不前。 “既然要放进去,还是先请位宫女来搜身,再把上将军唤醒吧!” “搜身就不必了,她这身衣裳是将军夫人为她配的,亲眼看着她换上,不会藏匿兵刃。” 班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算是默认了将章邯唤醒的决定。 …… “上将军?上将军! 醒醒,您醒醒啊!” 吵闹声在寂静的黑夜无比刺耳,睡梦中的章邯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却依旧没能躲开噪声的狂轰滥炸。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方式。 只不过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从王离换成了章邯自己,而殿外呼喊者…… 当章邯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猛然惊坐起,翻身便去取挂在床头的青铜剑,同时口中高呼:“班景?殿外可是班景?发生了何事?!可是咸阳城中发生了兵变?” 他穿着一件单衣手中持剑拉开殿门,灼灼双目中杀气毕露,面色却异常镇定。 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原主用无数兵卒实践换来的教训,被他深深刻在脑海里。 只是这一形象,就直接镇住了殿外一众戍守与班景,二世的妃子更是吓得娇呼一声,后退时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 “嗯?” 章邯看着那个吃痛的捂着丰润处的女子,又看了看一众露出惊愕目光的灰属下,知道自己怕是误会了什么。 “此何人?班景,伱在作甚?” 他当然认得这是谁,隐约猜到了这憨货在整什么幺蛾子,心中冷笑,却是打算顺水推舟,给他点教训。 不然大半夜送个女人过来,还是皇帝的妃子,这也太过儿戏了! “将军,这、这……” 班景神色慌乱,也意识到到自己好像会错了意,连忙将之前的说辞又拿出来解释一番。 “憨货!” 章邯这会是真没憋住,怒极反笑,斥责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那是让你除掉她! 你他娘给除到我榻上来了! 第四十九章 魏武遗风 “我、卑将……” 班景神色为难,张嘴似乎想解释,可没吐出半个字却又闭上了。 章邯察觉到这一很明显的举动,眉头微蹙,瞥了一眼不敢作声的一众甲士以及低头等待宣判的妃子。 “你这憨货啊!唉,跟我来!” 他将人扯入殿内,点起烛火,把门合上,这才箕居在座位上,冷冷的看着这家伙。 “说吧,有何难言之隐?本将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老老实实说!” 班景耷拉个脑袋,瓮声瓮气道:“卑将本来是想将她带去冷宫收押,奈何不认识路,就想找个人问路。 恰巧在路上撞见去朝宫的张思,卑将想着他好歹也在咸阳当差这么些年,应当识得路,就上去问了问。 谁曾想他跟咱讲,咱会错了您的意,您又没说带到哪里去,想必是心里有自己的计较,就让我将她带去您的家。” 啊,那还好,带去了我家…… 章邯瞪大了双目,双眸闪过一丝惊愕:“带去了我家?!” 班景搔了搔发髻,憨憨一笑:“是啊……” 是你个头啊! 本来正发愁该怎么样去面对原主的妻女和亲族,现在挺好,更头疼了! 回了咸阳不回家,反而把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塞回家,半夜还找这个女子去作陪。 虽说这是古代,但秦朝作为我国古代第一个封建王朝,在这一方面却是与后世朝代略有不同。 此时儒家文化并未成为主流,“三纲五常”没有深入影响社会,母系社会的残余影响还存在,秦朝妇女呈现出较为独特的经济地位,接近于男女平等。 为了扩大秦的兵力,商鞅变法时,甚至规定了更加详细的兵制,曰:“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 秦国的女子,既能从军,又能纺织。她们是参与战争的一份子,也是家庭主要经济支柱之一,因此地位颇高。 社会地位仅仅是一方面,最为重要的是…… 商鞅在修订秦法时参照了《法经.杂法》的规定:如果丈夫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妾,则会被处以刑罚;如果丈夫有两个妻子,则会被诛杀;如果妻子有外夫,则会被宫刑。 即夫妻任何一人通jianyin乱,都属于犯罪,而且刑罚极为严重。 同时还有一条被后世彻底禁止的条款,即女方杀死出轨的男方属于无罪,条文是这样说的:“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章邯一个时辰前与相里卜在殿内讨论秦法时,还信誓旦旦的表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会放过。 当然也有办法避过秦法的惩罚,那就是去官府登记,收做妾室。 嗯…… 带着二世的妃子,去找咸阳令登记。 这已经不是撕破脸皮的事了,这就是把秦王室的面子放在地上踩,还啐了两口唾沫。 曹操、王莽、司马家,有哪个在大业未成时敢这么做? 别说刚上位的咸阳令不是章邯自己的亲信,就算是,怕是也不会如班景、张思这样痴傻。 章邯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叹口气问道:“我夫人是什么反应?” 一旦这妻子要闹起来,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与名声,章邯反手就会指示班景把张思给卖了,推出去当替罪羊。 不,这无妄之灾本就是那蠢货闯出来的! “没反应啊,您夫人见她没有行李和换洗衣物,还主动拿出自己的衣物给她。” 班景哪里想得到这些弯弯绕绕? 他张着嘴回想了片刻,乐颠颠地答道:“可比卑将家的母老虎要和善千百倍。” 没闹? 章邯习惯性的用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脑海中翻找着原主的记忆,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渐渐回神,对于这妻子的态度有了猜测。 究其所以然,应当就两个字,曰: 无子。 成婚十余载,家里只有三个女儿,无法传宗接代。 曾经赵高把持朝政,大秦朝不保夕,无子也就无子,留下子嗣说不准还得经受丧国破家之痛。 可眼下章邯既拜相又拜上将军,成为大秦炙手可热的擎天白玉柱,没有子嗣会遭人笑话,跟随他的人也会心思不定。 章邯思索片刻:“明日我要去一趟尚方令,你去将我夫人也一同接到宫里来。” “啊?” 班景脸上露出诧异。 “蠢材,一龙二凤,大被同眠的快乐你岂能知?” 章邯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 立嫡立长,立贤立德。 这是古人挑选接班人的四个标准。 章邯也打算如此,尽量立嫡长。 他不愿意让后代出现李唐那样杀父弑兄的狠人,更不愿意出现九子夺嫡这种内耗场面。 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搁西欧和美洲圈地去,内斗个屁? 被踹了一脚的班景不仅没有难堪,反而嘿嘿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上将军消气了。 “笑甚?蠢才!” 章邯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你可知道本将为何器重你?” “因为卑将作战勇猛!” 班景胸膛一挺,丝毫不觉得脸红。 “论作战勇猛,你比得过英布?论心思诡谲,伱比得过张思?论统筹调度,你比得过赵琦?论统率大军,你比得过董翳?论舞文弄墨,你比得过司马欣?” 章邯却是毫不留情,句句直戳心窝! “本将看中的,是你的一颗赤胆忠心!让你深入敌营,你也毫不畏惧,没有半分推脱。” 班景垂下了头颅,七尺军汉此刻却委屈的像个小孩。 “不要去学张思的阿谀奉承。你要知道便是十个阿谀奉承的张思,也比不过一个赤胆忠心的班景!” 章邯神色缓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算是鼓励,也算是告诫。 “行了,去把那妃子带进来。 红宵苦短,不能浪费了你的好意。” “嘿嘿——” 班景挤眉弄眼,刚想露出猥琐的笑容,就被章邯狠狠剐了一眼。 这憨货立马老实起来:“唯!” 不一会儿那女子便被带了进来,大门闭合,班景与一众亲卫都退得远远的,只留下随着北风不住摇曳的灯笼。 她红着脸低垂头,芙蓉花般的娇嫩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娇艳欲滴,玉珠般的双眸闪烁着羞涩的光芒。 大袄敞开,内衬是一件华丽的红色绸缎,将身材完美的衬托出来,曲线优美,婀娜多姿,脊背下的俗物大幅度上翘,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气息。 青涩褪去,给人一种成熟禁果的感觉。 第五十章 抛砖引玉抛砖引玉! 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充满能量! 章邯一觉睡醒,心旷神怡。 昨夜是穿越以来最舒畅的一晚,强烈的多巴胺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愉悦。 瞥了一眼身旁躺着的人,青丝披散与白皙肌肤形成强烈对比 章邯有些意动,狠狠抬起,又留下了一个养眼的印子。 佩娘娇呼一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怯生生的缩回被窝里,将一切白皙都遮挡住。 若不是殿内还算暖和,,今日怕是二人都要感染风寒了。 “好生休息,今夜还有一场鏖战!” 章邯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眼,看着那张俏脸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这才满意地起身开始穿衣。 拿上长剑,意满离! “上将军!” 殿外,本在窃窃私语的甲士们见章邯推门而出,当即止住议论,神色一肃,挺直腰背。 章邯正要出门的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上半夜尔等为值守,怎下半夜至天明依旧是尔等?” 秦代也有职场霸凌? “卫士令言:昨夜之事,不可外泄,违令者诛。 吾等以为既如此,多一人知则多一分的风险,索性我等同守将军一夜。如此亦不过一夜未眠,不算大事。” 几人并不拘谨,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 “大善!” 有觉悟。 小伙子,我看好你们。 章邯挥手让他们退去偏殿休息,换另一队甲士跟随,而后又让人去宫外给佩娘找两位婢女。 宫内的宫女或多或少都与她打过照面,为不泄露身份,只能暂时如此。 ………… 相里卜到底是老了,身体大不如前。 昨夜不过是略作小叙,便情绪动荡,彻夜难眠。 今日一早,顶两个黑眼圈,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躯来到尚方署。 吓得一众徒子徒孙惊惶不已,还以为老钜子身体抱恙。 “无碍无碍,不过是昨夜遇惜时旧友,相邀对酌,畅叙旧谊罢了。” 有弟子笑着问道:“先生,是哪位旧友?怎的没听说过有百家贤者入了咸阳?” 相里卜坐下闭目养神,也懒得睁开眼,打趣着反问道:“怎的?老夫旧友必定是百家诸子?” “何人不知先生是‘’谈笑皆鸿士,往来无白丁’,以您的才学,能畅叙对酌且不词穷者,岂是池中之物?” “哈哈,诤,你啊!” 相里卜浅笑着摇摇头:“吾看来,相夫氏(齐墨)之传承,恐怕就要由你来继承。” 齐墨擅长于口舌之利,是一个以学者辩论为主的门派,相里卜便是以此来夸赞这位名为‘诤’的弟子。 “口舌之道不过是微末小术,岂敢在先生您的面前逞威能?请您宽恕诤的冒失之举。” 诤当然知道师父在夸赞自己,只是兄弟们艳羡的眼神却令他不太吃得消。 相里卜抚着长须:“你这小猴子,倒也没说错。老夫旧友确实是百家门人,曾经属于法家一脉,而今却又继承兵家传承,还取得了不小的功绩。” 先法后兵,还有不小的功绩? 这是何人? 一众弟子放下手中的活计,与身旁的师兄弟们小声讨论起来。 “莫不是咸阳宫里的那位?” 须臾间,诤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神情寡淡的面孔。 “章邯?” “上将军?” “若是如此说来,倒也有可能。毕竟上将军昔年为少府,尚方令归属其统领,先生必定与其有过交情。” 昨日方至咸阳,先法后兵,立有功绩,是了,一切都对得上。 众弟子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相里卜,等待着他老人家的最后答案。 “然也!” 相里卜施施然颔首,并没有太多情绪外泄,更没有谈及昨夜两人所叙之事:“昨夜丞相处理完政务,便将老夫请去宫内叙旧。” “丞相?” 拜相之事只有百官知晓,圣旨今日方才正式下发各衙署、郡县,因此众人皆是一脸诧异。 “天子以章邯平叛惩奸有大功于社稷,因此将其拜为丞相,兼上将军,司掌军国大事、讨伐六国余孽。” 话音落下,尚方署内一片沉默。 许久,方有一人喃喃道:“武功安邦,文治兴国,全系一人之身…… 大丈夫当如是!” 他们对此是极为羡慕。 墨家入秦上百载,却没能出过一位掌权者,墨家的理念与教义也因此始终得不到秦廷重用。 “先生,这位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刚发出感慨之人正是诤。 他从惊叹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着悠哉游哉闭目养神的相里卜询问道。 “他啊……” 相里卜正在起伏的胸膛突然一滞,双目睁开,浑浊且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久久没有说话,一众弟子都以为是在思索,因此并未打扰,只是将手中放下的工作重新拾起。 “他很复杂!” 相里卜最终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老夫曾以为已将其看透,未曾想,昨日一晤却是又令老夫见了不同之处。或许…… 昔日不过是隐忍、伪装,而今大权在握,挣脱枷锁束缚,他方是本我。” 一众弟子听得仿佛雾里看花,好似明白,实则不过是一片朦胧。 唯有一人…… 诤注意到了先生的用词:隐忍、伪装、大权在握。 这可不是好词,更像是在形容一位雄心壮志的野心家。 “钜子,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啊!” 就在此刻,一道清朗且略带笑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敲击声。 不好,被当事人抓包了! 相里卜神色一滞,双手撑着桌案站起,尴尬的咳嗽一声,那张苍老如榆树皮一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 “丞相造访,有失远迎!” 他迎了上去,在众弟子或好奇、或打量、或揣摩的目光中,与来人相见礼。 章邯回了一礼,脸上并未露出不愉的神情,反而浅笑着打趣道:“若非骤然造访,邯尚不知晓德高望重如您老人家,也会在背地里编排人啊!” “丞相见笑了!” 相里卜苦笑着摇摇头,将黑锅甩了出去:“是这群小猴子任上分神,非要缠着老夫讲述您的轶事,老夫无奈,只能吓唬吓唬他们。” 章邯颔首,并不恼火:“我懂,我懂!” 你懂我的野心勃勃,我知你的雄心万丈。 只不过在相里卜心中:章邯至多也不过是效仿周公,执掌权柄,匡扶社稷,最终迟早要还政于赢氏。 他哪知道有一句诗叫: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只要不半路夭折,这一生的真伪自当会在时间的推移下浮出水面。 章邯执起相里卜的手臂,迎着墨家弟子好奇的目光,大大方方朝里走去。 “昨夜方别,今朝又见。只是不知丞相此来有何事?可是有何需要墨家帮衬之处?” 相里卜一边走,一边轻声询问。 借助章邯的权柄使墨家代替法家的想法除了相里卜本人之外,也唯有几位在墨家中资历极深的耄老知晓。 至于外界这些弟子…… 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他暂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且宽心,并非大事,在此商量即可。” 章邯在执住的手臂上轻轻点两下,示意相里卜放轻松:“我此来尚方署,是想请墨家弟子为我制作一些奇门机巧之物。” 他能明显感觉到,只听完这句话后,相里卜脸上闪过一瞬失落,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笑着应对道:“此事易耳。” 两人来到署内,隔着桌案相对而坐,一众近卫守候在门外,旁侧还围拢着十数名张头探脑的墨家弟子。 “丞相想要制何物?请细细……” 相里卜捋着银须,话未说完便见章邯已从袖口内抽出数张折叠起的帛巾摊在桌案上。 墨笔勾勒出道道线条,画的惟妙惟肖。 “这是……桌案?” 几个普普通通的桌案,也值当章邯专门跑一趟? 这丞相是闲的没事干了吗? 相里卜神色错愕。 章邯解释道:“非也,此二者一为‘马扎’,一为‘交椅’。跪坐太过苦熬,吾实不愿长久如此,便想着平日里若是与亲朋好友相聚,无需在意形象,便可坐于此物上。 况且,这些不过是抛出的陋砖旧石,是为了引出真正的美玉。” “这如何坐?” 相里卜没在意所谓的抛砖引玉。 他拿起帛巾,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目光落在章邯标注的尺寸上,心中恍然:“可是双腿垂下而居?” 章邯点头,抚掌轻笑:“然也!” “妙哉,如此一来也无虞前方有漏之忧。” 相里卜颔首,只是皱起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可此物并非人人都能接受。如此坐态,依旧会有儒家礼乐之士大加斥责,于您的名声……” “名声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若是贤才仅仅因此便对我心生间隙,那此种贤才不要也罢。” 章邯笑着摇摇头。 恐怕不仅不会有人斥责,反而会有争先恐后模仿者。 毕竟人人苦‘跪坐之刑’久矣。 “钜子,您知道人与草木竹花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相里卜挺直身子,侧耳倾听。 “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思想,识时务,懂变通。 我听闻在《韩非子》中记载有这么一件事:春秋时晋国有个大夫叫羊舌肸,有次向晋平公奏事,跪坐着面向君王,过了一会脚麻难受得要命,可是又不敢动,怕晋平公说他无礼。 大贤如羊舌肸,依旧为‘跪坐’这项礼仪所煎熬,更何况寻常的中人之士呢? 自从周公定下礼乐开始,至今已经有八百年,难道这八百年后的时局与八百年前的时局是一样的吗? 周公是圣人,但即便是他也无法预料到如今的世道吧?既然如此,他制定的礼乐怎么能一成不变呢? 我听说上古时期有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伏羲定下法度,皋陶改进法度,再到后来法度在法家的努力下逐步完善,这样才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秦法。 如今触犯法律的原因越来越多、刑罚也越来越多,难道能凭借上古时期的简陋条令来限制而今的黎民黔首吗? 这样的话,怕是会出现很多疏漏吧?” 章邯的话音落下,尚方署内陷入了沉寂。 莫说屋外那些面面相觑的墨家弟子,便是相里卜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诚然,这也有秦墨重实务,不善辩论的原因。 可章邯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唯一的漏洞恐怕在于礼法本身。 周公立礼法,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礼法当然会变,可那是以统治者的意志而变动。 章邯是统治者吗? 他不是! 可他想触碰礼法…… 屋外,诤的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章邯的身影,呼吸逐渐粗重。 真的会有人为了舒适,就敢对抗传承数百年的礼法吗? 诤觉得,这是章邯的试探。 不是试探墨家,而是试探刚刚这番话传出去之后会掀起多大的水花。 或许…… 这位上将军的野心,并不甘止步于周公。 章·野心·邯:??? 我打了一个月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章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位墨家弟子眼中逐渐化,趋向于算无遗策、每走一步必有深意的智商近妖者。 他用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将相里卜从沉思中唤醒:“钜子,请吧!” 相里卜回过神,叹了口气,知道这人已经铁了心,再如何劝也无用,只好点头应下。 “何人愿意来制此物?” 他扬了扬手中帛巾,望向屋外一众弟子。 总不可能让堂堂墨家钜子亲自动手吧? 可一众弟子皆是面面相觑,目光停留在章邯身上,大多怀着敬畏之心,不敢上前。 “先生,弟子愿意一试!” 诤瞟了眼身畔的师兄弟们,当即把握住机会,自告奉勇地走了进来。 “善,就交由你来!皮猴子,用点心,勿要出了差错!” 第五十一章 畜力条播机:耧车(che) “丞相何不品茗?没有茗香来相伴,不是太过单调乏味了吗?” 相里卜端着茶盏,轻轻吹拂茶面上的漂浮物,笑呵呵地举起来朝章邯示意。 喝茶? 咦—— 此时的茶,与后世的茶相距胜远,更像是一盅汤,因此又被称为茶汤。 茶鲜叶被采摘下来后,会用木棒捣成饼状茶团,再晒干或烘干以存放,饮用时,先将茶团捣碎放入壶中,注入开水并加上葱姜和桔子调味。 章邯能接受桔子,可这葱姜…… “心意领了,只是邯来时方用早膳,腹中甚饱,再难以下咽。” 他笑着将茶盏推开,目光落向不远处埋头苦干的诤。 马扎、交椅这些东西对于心灵手巧的墨家子弟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物件。 诤不需要章邯指点,甚至还能从稳定兼顾舒适出发,自动更正图纸上一些小细节的纰漏。 章邯满意点头。 墨家弟子确实好用。 某位在沿海画圈圈的老人家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 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些家伙安排到科研技术攻关的第一线,试试看在有生之年能见到科技发展到什么样的水平。 由章邯来提出理念和想法,墨家子弟负责集思广益,推动科技发展,历史时空必定也将会因此发生大变革。 若是能开启科技奇点,几百年后说不准后世能看到的《三国演义》将会改成《星际演义》: “兴霸百舰劫m78,力斩佐菲擒赛罗。 八百虎奔踏星去,十万三体丧胆还。 赛博坦上起狼烟,丞相七擒威震天。” 啧啧,那场面想想就…… 痴心妄想! “老夫这位弟子名叫诤,手艺在墨家一众子弟中也算中上,丞相大可放心。” 相里卜见章邯的目光迟迟不曾收回,只当他不安心,于是开口宽慰。 “墨家弟子之能,名传天下,我自然是放心的。” 章邯不轻不重的捧着他们,倒是令屋外一众围观的墨家子弟与有荣焉,纷纷不自觉地挺起胸膛。 “只是这赶制尚需不少时间,我这还有几张图,您还是先看看吧。” 相里卜当然看见了剩下的几张图纸,可是这千奇百怪的模样却令他一头雾水。 “此物为……” “此物名为耧车(che)!” 章邯也不为难他,这东西其实就是一种畜力条播机,在眼下这个时代连雏形都还没出现。 春秋战国这一段时期,我国农具发生与夏商割裂开的重大变革,彻底告别了一些简易的棍棒、绳子和石块,铁的出现,使农业生产力有了质的飞跃。 眼下,寻常黔首耕地所使用的耕种器械被称作铁犁头,后世又叫‘v字铁犁头’。 这种器械减少了耕作的阻力,再配合铁插、铁耨,前者能增加了翻土的深度,后者则可有效地用于除草、松土、复土和培土。 可时代的局限性摆在这,秦代农具的发展若没有外力推动,也只能止步于此。 “耧车?” “然也!此物核心在于这三只耧脚,因此又可称其为三脚耧。 其下有三个开沟器,播种时,用一头牛拉着耧车,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可入地近三尺深,同时进行覆盖和镇压,一举数得,省时省力。 若是农时不偷懒,其效率甚至可以达到“日种一顷”。” “噗——,日种一顷?!” 相里卜一口茶水喷出,连将颔下美髯打湿都浑然不觉,什么仪态风度都抛于脑后。 而屋外那群墨家弟子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看向章邯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吹牛不眨眼的江湖术士。 若不是章邯是由他们钜子亲自认证过的大秦丞相,恐怕今日就要被打出大门,连腿都要打折。 也无怪他们如此失态。 秦时一顷大概有后世的50亩左右,也就是后世的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平方米要在一日之内播种完毕。 如果章邯当初不是在历史课本看见赵过这位儒墨大佬的简历,以及汉武帝的亲自认可,恐怕也会将这东西当个笑话来听。 “丞相可是拿吾等来寻开心?” 屋外有弟子热血上头,忍不住高声询问,认为他在行指鹿为马之举。 “空口无凭。是与不是,且由尔等做出来,拿事实说话。” 章邯没有丝毫不愉,看向身侧目光灼灼一心盯着帛巾思索的相里卜:“钜子,如何?” 相里卜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点头应下: “您说得对,空口无凭。左右也不过是花费半天功夫,此物便由老夫亲自操刀,请您放心,必定不会与图纸上有分毫差别。” 他站起身,擦去胡须上的水渍,解开外面裹着的大袄,交给屋外的弟子。 随后走向诤身旁的一处工作台,将帛巾摊开在桌案上,信手挑出一根木材拿在手中比划,目光在帛巾与木材之间来回打量…… 不得不说,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诤与相里卜两人比邻而作,手法却是天差地别,前者每行一步尚需思考三分,而后者却是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歇。 章邯跟上去,看得正起劲时,却觉得身旁的空间似乎拥挤了许多。 一回头就见十数名墨家子弟聚在章邯身后,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弟子在赶来,他们全神贯注地望向相里卜,目光中的求知欲灼灼刺目。 他笑着摇了摇头,侧开身子让出视野最好的区域,走到一旁角落静静的观看这档名为‘大秦工匠’的纪录片。 墨家弟子自然察觉到章邯释放出的善意,纷纷冲他施礼,因觉得他在说大话而贬低的印象分,此刻也加了回来。 “丞相应当也是受人蒙蔽吧?” “观丞相言行,称得上一声君子,不似空口狂言之辈。” 有善意者,当然也有心高气傲者。 “今日要让丞相知晓,论起机关器物当属我墨家天下第一,江湖术士不过是诓人的把戏。” “子之,慎言慎言!” 被唤的人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被一众甲士簇拥的章邯,心中升起畏惧。 章邯当然不至于亲自去与他计较,只当是骄傲自满的跳梁小丑,直接忽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东方紫霞退散,一轮金乌飞上天中央,短暂驱散严寒、平息北风,令暖阳重回人间! 诤已经停下手中活计,将交椅与马扎端到章邯的面前。 怕章邯觉得不牢固,他还特意坐在上面用力摇晃,确定没有一丝纰漏,才行礼退下。 正巧章邯也站得腿脚麻木,直接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马扎上,双腿并拢,衣物遮住前方空漏,好似丝毫没有把礼节放在身上。 诤看似在观摩相里卜的手法,实则也在分心注视章邯,见到这一幕,心中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抛砖引玉?x 礼仪之争?? 章邯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那灼灼的目光中却也能看出这个墨家弟子心计不简单。 不过对方没有主动凑上来,他也懒得理会。 所有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相里卜身上,这位老钜子已经将所有木材都刨成了应有的形状,只剩下拼接工作。 章邯见状,挥手招来身后的甲士:“分出四五人,去寻两头牛来,再去我家的赐田中寻一亩地犁一遍。” “唯!” 牛容易寻,可眼下是隆冬,天寒地冻,想要将地犁开可不容易。 甲士们离开后半个时辰,相里卜终于停手。 他看着面前诞生于自己手底下的器物啧啧称奇,经过亲手制作,对于其中的原理与机妙有更深一层的体会。 “此物确实巧妙。耕牛拉三个犁铧,可由一人操纵,种子自漏籽眼落下,无需再损耗人力。” 相里卜目露惊喜,将目光看向章邯,给予肯定:“哪怕不能日种一顷,却也能大大提高播种效率,真乃利民惠民之器。” 秦墨务实,墨家更是注重器物对于百姓的帮助。 在《墨子·鲁问》中更是记载了墨子批评鲁班制作的木鹊既不能拉车,也不能载重,对人没有什么用,因而是拙不是巧。 由此可见,墨家钻研‘奇技淫巧’的出发点是在于实用与民生。 章邯拿出这个耧车不出意外正好搔到老钜子的心坎里,哪怕在效率上可能并无如此惊人,可单单就是利民这一条也值得他大加赞赏。 围观的墨家子弟感触没他这么深,眼界更是不如他,听着先生如此夸赞,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我已遣人去开出一亩农田,钜子可愿与我一同观摩此物之效用?” 章邯看出众人的心思,站起身,笑着让出了通向外面的道路。 “固所愿,不敢请尔!” 两人迈步朝外走去,相里卜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那群墨家子弟:“怎的?老夫五十有余,还想让老夫来搬运此物?” “不敢不敢!” “先生与丞相先请,吾等携带此物,随后就到!” 一众墨家弟子登时欢呼雀跃。 他们才是真正的‘故所愿,不敢请尔’,没有章邯开口,如果离开衙署就相当于擅离职守。 可相里卜当着章邯的面如此说,章邯没提出反对,也就是愿意为他们背书。 尚方署距离天子赐给章氏在城外的耕地有段距离,中间还需要穿街过巷。 沿街的黔首们虽然受制于秦法,不敢高声语,也不敢相互议论,但都留意着这一幕,暗地里迟早会有消息传出来。 这也正是章邯想要的! 名声第一步,章氏三脚耧。 一伙人浩浩荡荡赶到章氏的赐田,立刻就有早已接到消息的管事上前迎接。 “小人铨,见过丞相!” 管事者并非章氏子弟,但与章氏也有八竿子的关系牵连,因而远远就能分辨出章邯。 “好,吾亲卫在何处?且带路!” 章邯亲手将人扶起,没在意他那一脸激动的模样,一心放在耧车实操上。 一行人赶到田地时,一亩地还剩将近三分之一。 北风呼啸,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今年冬天比往年要来得早,而且更加寒冷,耕地早已经被冻得瓷实。 饶是甲士们从生死场中历练过无数次,一把的力气远超常人,可依旧费了不少功夫才犁出一亩见方的空地。 “抓些种子来,试试!” 铨早从那三五甲士口中得知章邯来此地的原因,种子已经备好,是最常见的豆种。 “丞相,看这几位已如此疲惫,不如就由我墨家子弟来操纵此物播种,如何?” 相里卜不是聋子,之前自己这些弟子所说的话早已被收入耳中,他存着打撒傲气的心思,直接开口点将:“子与,便由你来吧!” “唯!” 一人应声从人群中走出,没有丝毫畏惧。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透过外衣依旧能看见宽阔结实的臂膀,看来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 章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子与根据帛巾上的图纸,将绳索套牢在牛身上,生涩的开始第一次尝试。 章邯看了一眼播种出的道路,眉头微蹙,点明道:“怕是不太行,前方还要有个人牵着牛。” 歪歪曲曲,长出的苗怕是不尽人意。 “丞相,小人来!” 诤连忙应声,得到许可后快步走上前拽住牛的缰绳,将播种的道路拉直。 两人合力,由生疏逐渐到熟练,播种效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快。 一亩地(秦时以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不过短短片刻,便已经能看到尽头。 “如此神速……” 在牛车后面推动三脚耧的子与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田埂上围观的章氏农户与墨家子弟也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日播一顷还真不是吹牛。 “节恤民力如斯! 若能普及,当真是民生之福,当真是黔首之幸啊!” 老钜子终于没忍住,将颔下苍髯生生揪下一撮,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不顾形象的放声高呼,苍老的脸庞上露出开怀笑意。 他确实很兴奋。 在耧车问世之前,黔首播种都是要亲自用锹挖出一个一个深坑,挨个撒下种子后,又得有人在后方将坑填。 而此物横空出世后,只需要两人即可。一人引牛,一人扶车,相比于之前轻松无数倍。 这是足以割裂两个时代的发明。 第五十二章 曲辕犁,环首刀 章邯松了口气。 耧车凭借实力打出来了一个好成绩,他也可以保住面子不失。 “如何?” 他看着耧车已被耕牛拉上田垄,于是询问正激动不已的相里卜:“能入钜子法眼否?” 相里卜醒过神来,笑着回应:“如何不能?” 能,太能了。 “只是不知是何人献图纸于丞相?如此大才,老夫想见上一见,向其讨教一二。” 或许墨家子弟没看出来,在秦国受重视的墨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背后却是早已开始走下坡路。 自墨子、三墨分支以后,再无能叫得上名号的墨家钜子,而秦墨的科技研究也渐渐偏向战争,已经背离了墨子的原始初衷。 而今世道纷乱,能潜下心研究民生器械之人一定是心系天下黎民的大贤,与其交流,说不定能得到思想与技术上的启发。 看着情绪激动的老钜子,章邯在心里说了声抱歉,旋即装作苦笑: “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此物图纸乃是我根据宫内古籍中的只言片语绘制而成,其发明者早已不知是何时的人。” “惜时有如此利民之器械,怎会没有普及?” 相里卜脸上的笑容僵住,情绪回落,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时也命也,无法与此等贤才相交,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先生,素未谋面者以青简录其思想,纵然无法相见,可观其留书,依旧能够神交。” 有墨家弟子见状,在旁提醒。 “是了,不知丞相可否将古籍借老夫一阅?阅毕即走送还,绝不逾约!” 相里卜怎会不知道可以借书?只是他身为墨家钜子,不便先开口,以免被旁人以为墨家自认逊色一筹。 章邯摇头,将锅全推到岁月头上:“恐怕又要让您失望了。此乃昔日余为少府时,整理藏书无意间瞥见,所过经年,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哑然,惋惜过后纷纷指责秦王室暴殄天物。 有如此利民之器械却束之高阁,不愿普及,以至于而今下落难寻。 没有人怀疑章邯所言真假,盖因当年始皇帝收缴天下百家无数孤本于咸阳,岂会一一甄别? 沧海一粟罢了。 “假使丞相有朝一日寻到了此本古籍,能否……” 章邯:“必定遣人送到钜子您的府上!” 可惜估计要等几百年后,那个名为赵过的屯田校尉死了,才能把他的手书誊抄一份送给老钜子。 或许应该用烧的? 也不知道泰山府君允不允许老钜子等这么久? 眼见相里卜正招呼着弟子将耧车带上,准备打道回府。 章邯收敛起脑海中的地狱笑话,从袖口中抽出剩下的四张图纸递了上去:“正所谓:帮人帮到底。这些个物件也得托墨家帮忙研制。” 相里卜摸着颔下长须,兴致盎然地接过帛巾打量起来。 本想抬起耧车的墨家弟子闻言,纷纷凑上前围观。 见识了耧车的妙用,岂会有人再轻易质疑章邯? 君不见之前口出狂言的子与,此刻愧红了脸,站得远远的,不敢再出一言附和吗? 相里卜指着最上方的那张帛巾问道:“此物是犁?” 章邯点头:“曲辕犁!” “与眼下民间所用之犁不尽相同,唯有这辕是曲形,想来是因此而得名。” “正是……” 章邯对于这东西的了解并不深,只是在课本上见过,因此只能说出个大概: “曲辕犁,与前代不同者数种。一曰犁辕由直改曲,二曰犁柄由长改短,三曰犁盘可随意转动,使犁架变小变轻。因而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与畜力。 次则增置犁评、犁建,可适应深耕或浅耕之不同要求,且可将翻土推至一侧,减少犁耕之前进阻力。” 他在帛巾上挨个指出关键点,相里卜的目光跟随他手指而动,脑中也在模拟曲辕犁的运动。 不愧是墨家钜子,当世罕有的手工大匠,很快便得出大致结论。 “此物确实不错,省时省力,但若是放在北方,其效用并不能得到最大的展现。可若是放在南方,此犁则无比贴合南国水田面积小的特色。 因地制宜,莫过于此。” 相里卜继续询问:“此物亦是于古籍中寻到?” “然也!” 章邯还没这么厚脸皮,不会擅自将无数劳动人民的成果据为己有。 “想必是楚、吴、越、巴蜀一带的贤人所研,只是还未普及,便国破人亡。” 旁边有弟子感叹一声,却被相里卜用目光狠狠剐了一眼。 这话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听见,难免要用来攻讦墨家。 那弟子缩了缩脖子,讪笑着伸手将嘴捂住。 “不妨事,不妨事。您弟子也没有说错,应当就是南方哪位贤才研制。” 章邯笑着打了个圆场,将话题引开:“钜子,还有呢,继续看!” “大善,播种、耕田,让老夫猜猜,下一种该不会是灌溉吧?” 当然不是,筒车确实在课本上出现过,但其体型庞大、构造复杂,章邯既没有记住细节,又难以在短时间内描摹出大概雏形,只能置于脑后。 留待日后腾出空来,为相里卜讲解原理,由墨家自己去研究。 放在曲辕犁下方的帛巾上描绘的是一把形似长剑的刀。 “此刀之刀柄端带钢环,能够防止脱手,亦可用丝绳将刀环与手腕绑起来,在脱手后可以迅速找回,因而我欲给其取名为环首刀。” 是的,影响一个时代的冷兵器巅峰之作——环首刀! 相里卜打量许久,脸色也逐渐由淡然到凝重:“此物想法是很好,但以眼下的青铜锻造水准,怕是极容易折断。” 青铜本身性能的限制注定了近身兵器只能以击刺为主,劈砍则容易导致武器的断毁。 “不用青铜。” “不用青铜?用铁?” 章邯依旧摇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吐出四个字:“用钢,用百炼钢!” “用钢!?” 钢在眼下确实能用来锻造武器,但受限制于钢的产量,制作武器的话不可能大量装备。 “我听闻有一种古法炼钢,它以生铁为原料,在高温下加热并搅拌,通过加入铁矿粉和不断地搅拌,去除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从而将其转化为钢。” 第五十三章 逼降黑冰台 虽说用词比较后世化,但相里卜还是能够听明白个大概意思。 可……古籍里怎么什么都有? 偏偏还都是一些他没听过的。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是越学越回去了?还是文化继承出现了断代? 相里卜有些怀疑人生。 “对于锻造之事,我墨家不太明晰其中奥义,尚方署也并非司掌兵器锻造,恐怕您还得去寻寺工令来问问。” 寺工是主造兵械等器物的工官。 “铸造兵戈确实应该找寺工,可眼下我急需这批刀兵武装一支骑士,少府毕竟是昔日赵高一派,焉知其是否阳奉阴违?” 章邯倒不是怕少府阳奉阴违,其甚至更希望如此,便能找借口拔了这个钉子。 他只是担心炒钢法太过复杂,寺工署的那些寺工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研究,于是干脆给他们请个外援。 科研大佬——墨家,上线! “原来丞相是想派遣老夫去监工?” 相里卜点头苦笑,应承下来。 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寺工署和尚方署两头跑。 “那后面这两样?” “后面这两样你老人家令寺工照着做就行,其中效用不便多言,谓之:天机不可泄露。” 一个马蹄铁,一个马蹬,两个东西对于骑兵战争来说都是战略级辅助装备。 在己方没能大规模配备之前,岂能轻易泄露出去? 不过如果有心人要深究的话,马镫的保密程度其实已经接近于透明,毕竟昨日两千铁骑冲阵的场面有无数人看见。 正因如此,章邯才会说急需装备一批骑兵。 只要快人一步,就无需顾虑。 “哈哈……您还卖关子!” 相里卜轻笑,也不追问,挥手招呼上墨家弟子将耧车抬走。 章邯:“就放在尚方署吧,挑时间批量生产。等来年开春,先在关中地区试试效用如何。” 他知道此物关系民生,可事情依旧急不得。 关中地区的蝇营狗苟还没能荡尽,朝堂之上的朽木虫豸也还没铲除,一旦将耧车批量生产、租借给黔首,届时付钱租用的是黔首,可东西还不一定落在谁手中。 章邯眺望东方的天穹,背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收拢,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 不动声色? 不动声色个屁啊! 章邯捏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冒金光,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倦容。 “始皇帝非病逝,恐为疲惫猝死。食少事繁,其能久乎?” 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昏暗的天色,将身前的桌案一脚蹬开,毫不在意形象地爬上交椅,闭上双目喃喃道。 皇帝岂是这么好当的? 他一时间真有些羡慕躲在后宫为所欲为的二世。 “始皇勤政,天下皆知。纵观千载天下,也称得上第一人。” 在他身侧,被二世派遣来给他添堵的畊起身将桌案上被批阅好的最后一卷竹简搁置在旁侧,才揉着自己发酸的胳膊,笑着感慨。 所谓: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而今的天下只有半壁江山,政务较之始皇帝时期已经大大减少,要不然章邯此刻都还未能得到空闲。 章邯揉捏太阳穴的手一顿,有些好奇地问道:“赵高秉政时,也是昼夜不眠,批阅奏折?” 畊侍奉在二世身边,岂会知道这些? 他摇了摇头:“小人亦不知,或可遣昔日赵高身前的内侍前来询问。” “你去问问吧!” 畊起身出去,在章邯即将睡着时方才回转:“那内侍言,并无如此之多,其重量约莫是而今的半许。” “哈——” 章邯猛得睁开眼,脸上带着笑意,可笑却不曾深入眼底: “好一出下马威! 我说为何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往上呈,原来是打的这主意…… 好好好!” 眼下动不得他们,但并不妨碍章邯给这些个虫豸一人记上一笔。 “丞相息怒!” 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苦笑着劝解。 “你能掌控黑冰台吗?” 章邯身子骤然前倾,双目灼灼地盯住畊的眼睛,刹那间他在那双眼睛里并没有看到过多的情绪变化。 畊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小人履任时间不过数日,岂能完全掌控?” “你替我传个信。就说:若是黑冰台令丞在三日内不能来到本丞相面前呈报公务,朝廷便另立缉侦署取缔黑冰台,而今黑冰台的一应人员尽数取消编制,归为黔首。” 若是连黑冰台都收拾不了,章邯也就妄为二十万秦军主帅。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就算黑冰台的令与丞不愿意投效,也会被一众手下绑着来到章邯面前。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背水一战,直接刺杀章邯。 可这种几率很小。 其一:章邯并没有选择赶尽杀绝。夏人骨子里的思想就是没被压迫到绝境,绝不铤而走险。 其二:若是黑冰台真的忠于赵高,早在昨日宫内守卫尚不完备时,就已经开始刺杀行动。时间拖得越久,章邯对于宿卫与咸阳戍军的掌控力越强。 其三:章邯身侧有数十名精锐近卫夜不解甲的昼夜护卫。 “啊……” 畊听完这句话,神色呆滞了一瞬,旋即面露惊叹,抚掌赞道:“无怪您自咸阳而出后能百战百胜,仅此一计,便可令他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章邯脸色平淡,摇摇头:“这几天的饮食尚需多加谨慎。” 穿越这种事,谁都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哪怕仅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疏忽大意。 若是黑冰台愿意为他所用,届时收集朝堂以及关中地区那些污官浊吏的罪证,就要容易许多。 若是不愿为他所用,则正好组建一个自己的情报机构,人选都是现成的:墨家游侠们不是满腔正义无处发泄吗? 上!制裁这些大秦的朽木,与此等虫豸一起,如何能建设美好大秦? 章邯:“差不多该回去复命了,别让二世看出端倪。” 畊僵了一瞬。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是不是赵高也说过一遍? 派来添堵的成了帮忙的,不知道二世知道了会不会气急攻心? 第五十四章 宵短,日起! 夜色沉沉,皓月高悬。 星河灿烂,光彩熠熠。 明日又是大晴,应能驱散连日寒风带来的阴霾。 章邯才刚从朝宫回到偏殿,便听见殿内琴声渺渺,箫声寥寥,一唱一和,余音绕梁。 “哪来的琴和箫?” 他一愣,转头看向近卫。 离开前也是交代侍女与近卫照看住佩娘,但也没说要啥给啥呀!就如此毫不遮掩地弹琴吹箫,若是被熟悉之人听见,难免分辨出其身份。 “是夫人被卫士令接来后,命人搬来的琴和箫。” 哦——,是了! 还有个妻子。 还没结婚就得去应付便宜妻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章邯吐出一口闷在胸前的浊气,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就看见里面两个人相对而坐,佩娘吹箫,另一温婉女子弹琴。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个女子陪伴着他走过了半生风雪,已是糟糠妻、黄脸婆,当新鲜感褪去,剩下的只是相敬如宾。 章邯信了。 可直到此刻见面,他才察觉被原主潜意识误导如此深。 什么糟糠妻? 什么黄脸婆? 那明明就是曹贼快乐妻! 原主今年三十有六,妻子比他小八岁,而今不过二十有八,一直养在深闺,无需经受风霜,此刻正是颜值、身材、仪态的巅峰时期。 殿内烛过通明,映照八方。 暖色调将她脸庞的柔和完美衬托出来,如同初夏的微风,让人感到舒心,柔顺长发挽成一个端庄的妇人髻,发梢轻轻地拂过雪白的大袄衣襟,袄下的傲人曲线被跪坐姿态凸显得淋漓精致。 如此端庄,却又好似成熟的蜜桃,在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滋味。 若说佩娘是勾人心魄的女妖精,那原主的妻子便是充斥人妻韵味的端庄成熟御姐,二者相对而坐,岂是一句‘养眼’能诠释的? 见有人推门而入,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侧过身,目光望向来人。 “夫君!” 迎着烛光,章邯的身影显露无疑。 那温婉女子惊喜地站起身,却因跪坐时间太长,险些着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好在章邯快步上前扶助她的双肩。 “离家经年,终能相见……”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章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双眸含水,鼻头一酸,欲说还休。 如此炽热的眼神,章邯只能站在原地,用晦涩的目光看着她,嘴唇微微张了张,踌躇片刻后,终是开口道:“芸娘!” 原主的妻子是武王后裔,姬姓齐氏,单名一个‘芸’字,外人可称呼其为姬芸。 听到这一声呼唤,姬芸眼中蕴起水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眶。 旋即直接扑进章邯怀中,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间,两人严丝合缝,这种快乐,难道是常人能感同身受的吗? 手持玉箫的佩娘见状松了口气,只以为今晚不用再遭罪,于是将箫搁置在架子上,悄然退至侧殿的寝阁,为两人留出亲热的空间。 章邯觉得,他可能想错了一点。 姬芸不怪罪昨日班景的所作所为,可能并不是因为无子,允许章邯纳妾。 而是她本就如此温婉,性子似溪水般不争且绵顺。 两人在殿内絮絮叨叨,大部分时间都是姬芸在说着这两年家中琐碎事,而章邯为了贴合原主讷讷的性子,也只能憋住碎嘴,静静倾听。 “夫君,那日有人突然来府上,告知赵高要对您下毒手,妾还不敢相信。” 姬芸说起这些事,眼神中就泛着怯意,只觉得一阵后怕:“那些人将我们带走后,藏匿在城东。第二日,叔伯去买菜时便打听到赵高果然派兵卒气势汹汹地去了咱们家。” 章邯有些好奇:“没抓住尔等,赵高也未曾通缉?” “未曾,还好您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否则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芸深吸一口气,拍着自己的心口,累累硕果止不住地颤动,起伏间一抹我见犹怜的风韵油然而生。 “勿忧,为夫如今不是完好无损吗?” 嗯,肉体完好无损。 灵魂早已置换。 章邯双手攀上她的肩头,轻抚两下以示安抚,目光却一直游离在起伏的峰峦之间。 为将者,通天文,晓地理。 观测地形以及有可能成为战场的区域,是一名好的统帅必备素养。 姬芸哪会知道身旁的丈夫早已换了个内核,她的表情好似劫后余生,有些后怕的问道:“听闻六国余孽还未完全平定,夫君还需要再出关征战吗?” 谈及战争,章邯的思绪不再发散,表情上多了一抹凝重,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难为你了,我在外时,家中要靠你撑着。对于有功劳的人,应当给予赏赐,不要吝啬。对于犯了错误的人,也应当给予惩罚,不要在意人情。 你的背后是我,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听闻此言,姬芸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好在赵高已经被除去,下一次不用再担心来自朝堂上的敌人。 她眼眶微红,温婉柔和的脸庞泛起一抹伤感,口中的话几次到嘴边都没能吐露出来,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安心,当今天下值得为夫给予重视的人没几个,再次出征必定也是百战百胜。” 他哪见得美人垂泪? 章邯笑着伸手拂去姬芸眼睑挂着的泪珠,轻声安慰,言语中大有睥睨天下的味道。 姬芸化泪为笑,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娇骂了一声:“吹牛!” 心中却是比抹了蜜还甜。 以前夫君可不会如此耐心,对她更没有这么多话可说,每日能见到的不过是一张冷面。 兴许…… 是在军中把沉默寡言的性子磨掉了? “哈哈,瞧,这不就不哭了吗? 笑着多好看?” 章邯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趣之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啊——夫君,你、你……”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姬芸不知所措,脸都羞红了,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煮熟的鸭子能让它飞了? 章邯两只手臂好似铁箍,钳制住她便令人再难动弹分毫。 第五十五章 君王,不朝! 侧殿寝阁内,佩娘昏昏欲睡。 昨夜本就未曾好眠,今日白天又得强打起精神陪着姬芸谈天说地、烹茶吹箫,眼下已是睡眼朦胧。 “唉,这夫妻二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折磨人的家伙。” 佩娘低语喃喃,声音娇柔,不像是骂人,反倒好似撒娇。 因为这种生活,要比在二世身边整天担惊受怕、随时人头不保的日子安逸得多。 至少章邯没有二世暴虐,她暂时不用担心见不到明日的朝阳。 就在她思绪放空,即将入睡时,一声娇呼自门外传来,紧接着大门被踹开,章邯横抱着姬芸迈步而进,抬腿顺便将阁门关上。 “夫君……” “别在这,佩娘……” “就在这,刚好佩娘也在,一起奏乐,一起舞!” 什么叫刚好? 难道不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吗? 听着耳畔步步紧逼的浑话,佩娘哭笑不得,认命地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望去。 阁内烛火早已熄灭,她只能看见黑暗中一个大概的轮廓,于是起身迎了上去:“丞相、夫人。” “佩、佩……” 姬芸是大家闺秀、端庄妇人,哪经受过这场面,顿时羞红了脸,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却连话都说不完整。 “别佩了!” 章邯哪会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 他目光转向佩娘,极有礼貌地请求道: “劳烦娘娘,为臣吹奏箫笛助兴,臣想听‘一枝独秀’与‘双星伴月’。’” …… 章邯倚靠在交椅上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侧,哪怕害羞社恐,姬芸也不想反抗今日这个格外贴合心意的夫君。 就当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吧! 她一点一点掀开古琴上覆盖的裘盖,摆开架势,正欲邀请他一同演奏。 章邯目光中透着欣赏,对于如此盛情的相邀当然敬谢不敏,浅笑着迎了上去。 …… 入夜寒凉,章邯起身将被褥为两女盖好,侧目而视,只见姬芸双颊酡红,双目迷离,反差感十足,哪还有白日的端庄与温婉? 另一侧,疲惫的佩娘早已入眠。 “早睡,这几日便在宫中陪我,别回去了,家里三个丫头反正有人照料,如何?” 章邯低语着询问。 如此温声细语,姬芸当然不会拒绝,无力地点了点头,双眸闭上,没一会就陷入梦境。 ………… 接下来的两天,章邯在朝宫与偏殿之间两点一线。 白日处理政务,夜里听着箫笛与古琴发出的悠扬清吟,积攒了一年的郁气得到彻底解放。 只是可惜,并没有其他的好事找上门,外界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朝堂上下除了寥寥几个部门以外,其他衙署递上来的奏章与政务越来越多,就连某个属衙要采购一支刻字的刀笔也专门写一份折子上报。 对此,章邯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些只为了出口气的人太过目光短浅,如此一来赵高残余下来的同党基本全都自曝。 就好像一个个站在女闾前挥舞手帕的大姑娘,还喊着:“大爷来玩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折子批下,暗中却将那几个衙署中的清流部门给记下来。 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基本是中立派系或是看不惯赵系遗党的所作所为,或许有能够为他所用者。 而这些人身处浊流中,却能独善其身,要么是自身本领过硬、处事圆滑,要么是后台够硬,能够让赵高不置一词、能让他遗留下来的党羽忌惮。 无论哪一类都值得谋算。 须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以手中军权强硬拿下朝堂上的虫豸,不过是最下一等的手段罢了。 中立派系中还有不少是忠于赢氏的保皇党,除去朝中虫豸,只怕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把持朝政的自己。 曹操与荀彧之间的纠葛,章邯不想让它在自己身上再度重演,所以干脆一开始相识就心怀不轨,这样下起狠手就能毫无顾忌。 “丞相,宿卫送来了两个自称是黑冰台令与丞的人,这两人正在殿外求见。” 有甲士推门而入,是那个狼灭。 章邯搁下手中刀笔,身体往后仰,靠在交椅的椅背上,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来了,这两人是内侍?” 狼灭摇摇头:“不是内侍的衣物,打扮好像是商贾。” “原来是商贾!” 秦朝虽说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但仍重视商业地位,从始皇帝‘’封倮誉清’便能看得出来商贾在秦国中的地位并没有如后世一般低下,甚至商业还被大力倡行。 黑冰台令与丞扮成商贾,不仅能借助游走四方的商队来获悉天下消息,并且不俗的地位还能使他们免受欺压。 “让他们进来吧。” 章邯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回想着在寝阁里面对姬芸与佩娘的状态,尽量让自己变得和善一些。 片刻后,狼灭领着两个手无寸铁的中年男子走进殿。 章邯打量了这两人一眼,其貌不扬的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平平无奇。 是了,这是黑冰台的人。 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适合负责情报。 若是一见面便能让人觉得锋芒毕露,那不是去刺探情报的,那是去送死的。 “黑冰台令——车文……” “黑冰台丞——乐伯……” “见过丞相!” 两人进了殿,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见礼,绝口不提及前几日为何不来的缘由。 他们不提,并不代表章邯不会主动提及。 下马威,可不仅仅只有朝堂上那些虫豸会使用。 “两日前,我便令宦者丞——畊传信于尔等,为何尔等今日才来? 可是对本相有何不满? 亦或是对二世有何不满?” 第五十六章 赵地端倪,再度模拟 “下官怎敢如此?实是这些日子我二人并不在京城,直到接到衙中飞鸽传信,这才知晓赵佞被您剪除,朝堂拨乱反正,于是星夜兼程赶回咸阳。” 令为主官,丞为副官,开口的正是黑冰台令车文,看起来憨厚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无辜,给人一种极其可信的感觉。 “是吗?” 章邯抬眸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不是在背地里谋划行刺我,发现无人支持、事不可为,这才前来见我?” 话音一出,两人僵住一瞬,神情中流露一抹惊慌,而后连忙否认。 可章邯的观察细致入微,并没有忽略二人那一刹那的神情。 兵不厌诈,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呵,还真想行刺啊? 他不动声色的记下,却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神色一变,周身凌厉的气场顿时散去,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平和: “不是就好。赵佞已死,陛下有旨:旁从者无罪。尔等还有大好前程,没必要为了这个佞臣陪葬。 尔等可明白?” 两人连忙应声,车文更是直接作出保证:“明白,明白!今后黑冰台为天子、为丞相马首是瞻!” 黑冰台本就是始皇帝养的一条狗,他们二人岂敢多言? 不,或许连狗都不如。 狗好歹能向可疑之人发出吠声,必要时甚至能直接扑杀上去,可黑冰台却连这两样都做不到,只是单纯负责收集天下情报,对于官员并没有惩治之权。 章邯颔首,用拳头叩了叩桌案,直接开门见山:“那就劳烦二位呈报近些时日的公务吧。” 两人应诺,直起身来,竟当着章邯的面脱去外衣,从内衬中取出四张贴合在前胸及后背的帛巾。 他们的工作性质与朝臣不同,竹简太过笨重,一则不方便藏匿,二则不方便运输,只能出此下策。 章邯也是第一次见。 他从两人手中接过带着体温的帛巾,摊开在桌案上,一张张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中高层人员名单、近一个月的情报汇总,前者相当于投名状,并不能给予章邯太大的情绪波动,重要的是后者。 见微知着。 从这一则则情报中可以分析出很多信息。 比如说:代郡、恒山郡(常山郡)这些尚在张耳陈馀手中的郡县,粮价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黔首无粮可食,苦不堪言…… 身处乱世,粮价上涨是必然,可短时间内大幅度上涨只有一种可能:征兵,征兵需要大量粮草充作后勤。 章邯敲打桌案的手指顿住,悬在空中,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征兵的声势不会太小,可黑冰台呈上的情报中却没有写出来。 是情报机构不够细致? 不太可能,黑冰台的创建本就是为了征服六国,对于兵事应该更为敏感。 是张、陈二人在暗中征兵? 商队游离在各大城池之间,唯独那些穷乡僻壤、民风彪悍之地不会去,这种地方没有太大的情报价值。他二人是反其道为之,将目光放在这些地方了? 可为何要暗中征兵呢? 示敌以弱,而后在偷偷回邯郸?! 不不不,就陈馀此人,手握十来万联军都不敢解巨鹿之围,再借他十个胆子又岂敢凭借一群新兵就悍然发动反攻? 车文与乐伯见章邯眉头一直不曾舒展,脸色也无比凝重,二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只以为自己有哪里出了差池。 “丞相……” 早死晚死都得死,车文硬着头皮,鼓起胆子轻声喊了一句。 殿内回荡着他的声音,可章邯却置若罔闻,好似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见状,他给乐伯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也开口。 乐伯只能照做,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句:“丞相……” 却见章邯猛的一拍大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二人猛哆嗦。 “是了,他们必定还有援军!” 直到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这一令一丞两人还在殿中等着。 “你二人很不错,黑冰台所作所为事关兵戈攻伐,以后直接向我负责,其他人等无权越过我指挥黑冰台!” “唯!” 两人心中一喜,这代表着章邯已经接受他们的投效,至少明面上是一团和气。 “退下吧!” “唯!”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章邯神色再度严肃起来,目光中泛着冷意。 安全只是暂时的。 敢动歪脑筋的人,他岂会允许对方苟活? 今日见面促使他改变了一个主意,黑冰台将会依旧负责收集天下情报与信息,而章邯则会另外成立一个衙署负责监察朝堂以及九州三十六郡所有官吏。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同理:权力也不能交付于同一个机构。 章邯有自信自己能压得住骄兵悍将以及一切图谋不轨之人,可万一后世出一个蠢货呢? 上一个被权臣把持内外彻底架空的皇帝,现在可就在寝宫里待着呢,还被某个心怀不轨的权臣狠狠痛殴了两拳,连自己的妃子都被迫夜夜日日难以入眠。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章邯作为大秦忠臣,不禁为二世皇帝感到愤恼,就连嘴角都挂上了气愤的笑容,忍不住唾骂道:“润是真的很润,说是水做的也不为过。” 当他的目光落向摊在桌案的帛巾时,笑容逐渐收敛,思绪回归大脑。 监察百官、分流权力…… 这些都能置之脑后,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赵地那群家伙究竟在搞什么玩意。 是乌龙还是真的图谋不轨? 虽然从齐地、燕地、楚地的情报上看不出任何纰漏,但是这些地方的余孽在巨鹿之战的损失远远没有赵国大,无需从市面上大量购买粮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章邯不再跪坐,站起身坐在交椅上,摸自己颔下短髯,思绪逐渐发散。 片刻后,他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手中情报还是太少,难以分析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来人,拿张地……” ‘图’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反应过来:“要地图干嘛?我还需要地图?” “丞相,您需要拿什么?” 有近卫听见动静,探进头来问道。 “没事,不用了。” 【模拟器,启动!】 章邯眼前一黑,刹那间便换了片天地,一张三维全息投影地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粗略扫了一眼,不得不说模拟器不愧为黑科技,非常智能。 随着身份的转变,地图上整个大秦实际掌控区域全部亮起,咸阳以及巨鹿地区各有一支己方军队,其余军队旗帜皆是显示为友军。 可当章邯随机点开关中一个郡县的城池,却显示城池中的郡兵可调动,在这三个字后面还附注着对于命令的执行程度。 “百分之三十?还行,本以为这群家伙不听调也不听宣,真是出乎本将意料。” 他从北到南挨个点了过去,发现执行度最高的竟然有百分之七十。 “杨熊? 有些印象!” 在原主的记忆中,此人为大秦名将杨端和之族孙,无论是军略,谋算还是统兵能力,都不算弱。 与副将赵贲镇守黄河以南,防备楚军西进,前段时间似乎击退了一支企图在韩地复国的韩国余孽。 “那支余孽的首脑叫什么来着?” 章邯搜肠刮肚,把原主的记忆翻了个遍,才在角落中找到不经意间收入眼帘的两个名字:韩王成以及伪司徒张良! “嘶——” 有点东西,但不多。 既然章邯在后世没听说过杨熊的名头,那就代表这家伙最后还是成为别人进阶路上的垫脚石。 不过眼下,目光不应该放在黄河以南。 “以下命令,八百里加急传达。” “命令:王离所部,即刻出兵西进(恒山郡)、北上(代郡),收复赵地。” “命令:神武军由赵琦暂代前敌指挥,都尉董翳与长史司马欣从旁辅助,无需返回咸阳,驻扎邯郸与巨鹿一带,维护粮道,防备齐、楚二地余孽。” 【命令下达所需时间:两天。】 在模拟器的加速下,两天时间转瞬而逝,接到命令的长城军团花费了三天功夫准备粮草,于模拟开启的第六天动身北上至巨鹿郡与恒山郡交界处的晋县。 王离把粮草囤积于此,将此地定为中转站,而后继续率军踏入恒阳郡。 章邯放大地图,看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阵势,微微晗首。 这次王离似乎吸取了面对项羽时的教训,不再轻敌大意,派遣出大量斥候作为前哨,顺带剪除叛军的眼线。 当然,连带辅兵将近二十万的大军,岂是能轻易遮掩动静? 一支红色的旗帜自恒山郡而出,似乎想试探性的与长城军团前军先锋碰一碰。 可惜他们的动向早已被斥候探查到,判断出人数约在一万人左右,王离当即作出部署,骑士自左右两军而出,形成一个包围圈。 这支旗帜毫无察觉地与秦军先锋撞在一起,一触即分,面板上显示【敌军状态:溃退】。 两支骑士迅速合拢,靠着远距离骑射,拦断叛军退路,而后前军中的战车发起冲锋,仿佛一柄锋利的金蛟剪,将叛军尽数绞杀在包围圈内。 章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并没有惊喜,这不过是基本操作。 王离留下部分辅军打扫战场,大军没有一丝停留,直接扑向恒山郡治所,沿途城池望风而降,大多数叛军都是一触即溃。 一直到深入恒山郡腹地,长城军团依旧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每支叛军的将领也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如张耳、陈馀以及赵国一些略有薄名的老将,都没有出现。 章邯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却没有说一句话。 赵地收复之日,似乎近在眼前。 而他此前所担忧的阴谋,也好似杞人忧天。 五天后,恒山郡治所——东垣县被破,王离留下数万人平定、攻克周边县城,自己则统帅大军转道北上,过滋水,经曲阳,进入代郡。 章邯见状,眉头微蹙。 “命令:王离即刻撤军,待彻底平定恒山郡后,再北上代郡。”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在担心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八百里加急,因深入赵地,时间却比之前要多上一天。 三天时间,王离已经再度深入代郡,跨过滱河一路攻城略地,直逼代郡治所——代县。 在东垣县,秦军并没有抓住陈馀张耳与另立的伪赵王,那就代表着这些人应该尽数藏于代县。 眼瞅代表信使的小旗帜汇入长城军团,章邯却没有等到王离的撤军,反而等来了一封回信。 这封回信,他在三天之后才收到,曰:“平定赵地近在眼前,请上将军放心,等待我军凯旋!” 他很符合戏台上将军的形象——背后插满了旗帜。 凯旋? 在这场模拟内怕是不会等到了。 王离率部猛攻代县时,在他身后,一支支赵军新卒自沿途未被攻陷的小县中走出,发了疯似地扑向秦军夺下的城池。 兼之城内降卒尽数反叛,里应外合之下,一座座城池得而复失,长城军团的退路被彻底切断。 更惨的是,道路被截断,前方浴血奋战的长城军团甚至都不曾知晓后路被断的消息,依旧在猛攻代郡。 收复失地的赵卒没有在第一时间回扑代县,而是发动民夫,沿着一条条横贯代郡、恒山郡的河流构筑营垒、收缴沿岸船只、设伏山中。 而此刻的王离…… 王离:继续攻代,给本将直奔伪赵王的四轮车架! 正在他诧异代县的抵抗为何如此顽强时,第一波从后方汇聚而来的赵卒狠狠撞上了秦军后军。 双方一场大战之下,赵军溃退,后撤数十里,等待援兵。 看着地图上瞬息万变的局势,章邯忍不住捂额长叹:这糟心的家伙! 如果这不是模拟,仅此一役,长城军团便要再度全军覆没。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章邯是心血来潮下达的命令,叛军不可能事先料到。 那么这就是临机应变、顺势而为? 亦或者是自巨鹿败退之后,叛军一直就有此防备措施? 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王离行军侵略如火,凭借这个时代的通信手段,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沟通两郡数十县。 第五十七章 四面秦歌,赵郡李氏 “命令:神武军分出五万敢战之士,汇同被驱逐出恒山郡的残师,即刻夺回失地,打通前往代郡的道路,接应王离所部南撤。” 命令传达需要时间,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叛军究竟如何布下这个天罗地网的时候,章邯迅速做出部署。 时间加速,两天一转即逝。 此刻,身处代郡腹地的长城军团已经彻底失去联系,在地图上只剩一个黯淡无光的蓝色旗帜立在代县南面。 章邯作为指挥官,既无法查看军队信息,又无法放大地图,只能看着两郡之上再度笼罩迷雾,一支支红色旗帜标记着叛军出现的最后位置。 “合围…… 军中粮草尚足月余,只希望王离能撑久一点,十余万头猪好歹也能杀个七天七夜,对方将领总不可能又是一个项羽吧?” 神武军的兵力分布在巨鹿与邯郸各地,一时间想要汇聚起五万军卒,还必须保证防线不会出现纰漏,这不是一件易事。 情况危急,命令又是章邯八百里加急下达,神武军立刻从邯郸郡抽调兵马,由董翳领军,不进入巨鹿郡汇合残兵,而是直接北上从邯郸与恒山的交界处进入。 空出来的防区,就只能慢慢填补。 另一边,从恒山郡退回晋县的败军似乎与神武军取得了联系,在董翳动身没多久,这支败军也在一员偏将的统帅下再度西进恒山。 两支秦军从东、南两面直扑恒山郡,形成钳形攻势,目标直指郡城东垣县。 这次的抵抗颇为顽强,但面对号称虎狼之军的秦兵,却并没有起到阻拦的效果。 章邯居高临下,将地图放大,俯瞰整片战场,能清晰的看见叛军不论是军容军貌、还是兵器甲胄、亦或者军卒精锐程度,都远远逊色于巨鹿之战时的赵军。 “全是新兵…… 与赵地黔首的梁子越结越深。” 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章邯觉得有必要把赵王歇拉出来走一圈,也不知道这家伙整日在巨鹿城内胡吃海喝,有没有长肉。 “命令:不许杀俘,优待俘虏,餐食住不得低于辅军、民夫的待遇。 伤者治伤,亡者收敛其骸,毫发无损者收缴其兵器、甲胄、战马之后,给予三日粮食,即刻放还!” 一则,结个善缘,杀戮太多只会招来赵地黔首的仇恨。 二则,他倒要看看,这群赵国余孽究竟还能有多少钱来武装军队! 缴获的甲胄兵器虽然颇为简陋,却也聊胜于无,用以武装辅军还是绰绰有余。 还可将其搁置于边关武库内,草原胡虏南侵时,给城中青壮穿上,随时可以再拉起一支守城队伍。 模拟器内,东垣城在四面围攻的情况下并没有支撑多久,哪怕竭力防守,也不过支撑一天半便宣告被破。 直到此刻,模拟已经开始了二十天整,距离王离大军与第一支军队交锋也已经过去十四天。 算算时日,距离近的齐、燕两地差不多也该有动静了,唇寒齿亡的道理这些家伙最能明白。 章邯将目光投向巨鹿郡,这是直面两地的第一战场,神武军在这里的布置已经颇为完备。 受秦军严苛的军纪以及赵王歇的影响,此地黔首对于秦军的仇视渐渐淡漠,也出现了一些愿意主动亲和秦国的官吏。 想要依靠青壮黔首来协助守城是不太可能,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趁乱背刺。 时间在继续前进,北地的东风愈发寒冷,兵卒们只能勉强持住兵戈作战,经常出现手指、脸颊被冻伤的情况。 董翳与败军已经汇合,八万余精锐之师在赵地横冲直撞,将赵军临时搭建的营垒、防线横扫一空,迅速打通一条路线,与固守待援的长城军团重新取得联系。 章邯看了一眼王离所部的损失,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斩首是损失的四倍有余。 代县城防在连日猛攻之下,已经摇摇欲坠,城中本来驻扎的是从巨鹿之战退下来的老卒,而眼下却已经损失殆尽,被尽数换成新兵。 “要赢了! 不过,此次请君入瓮之计绝非陈馀所出。此人色厉胆薄,无谋匹夫,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岂能有如此胆量?” 会是谁呢? 就在章邯心中好奇之时,异变陡生,地图骤然缩放,而后画面变幻。 章邯眉头微蹙,看着头晕目眩。 可当画面稳定下来后,他的心脏却好似被重锤砸中,猛的一缩。 画面中的地区是陇西郡。 这里是秦长城的起始点,绵延万里的浩荡长龙便是从这里向东腾飞,硬生生将草原与中原割裂开来。 可是眼下,黄河以北地区一片飘红,一支支或大或小的旗帜正在横渡黄河,最多不过一日功夫,便可抵达长城脚下。 胡人叩关! 是匈奴南下劫掠? 章邯将地图放大,长城上连绵起伏的狼烟清晰可见,戍守在长城上的军卒如临大敌。 他尝试着点开一支红色旗帜,却发现只标注这支军队属于胡人,并没有具体到族群名称。 没办法,言语不通是最大的阻碍。 哪怕斥候抓了活口回来,可若是不通晓他们的语言,依旧无法得到情报。 “命令:征调关中各郡兵卒,汇同三万咸阳戍军,由本将亲自统帅,赶赴陇西郡。” 务必火速将这批叩关的胡人击溃,否则等楚、齐、燕得到消息,必定又会再来一次四国伐秦…… ………… 败了! 章邯退出模拟器,靠在交椅上,神情凝重,手指敲打着桌案。 事情的发展就像他所设想的那样,在秦国所能调动的兵力尽数被拖住之时,楚、齐、燕的动作终于到来。 楚国由项羽统兵,从黄河以南,过颍川郡、破武关、入关中,走的是历史上刘邦入关的线路。 镇守黄河以南地区的杨熊、赵贲所部,被一击即溃,甚至没来得及形成有效抵抗,便被项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 侵略如火的攻势,一如既往地符合项羽用兵之法。 其他两国则替赵国解围,与长城军团、神武军缠斗,使他们不能回师救援关中。 腹背受敌,四面秦歌。 哪还有什么活路呢? 这种下场是章邯预料之中,可陇西郡外那群胡人的来历确实令他没想到——月氏?! ………… 时间回到旬月前,章邯尚在魏地,还未踏足函谷关。 赵地,伯仁邑。 此地于历史滚滚长河中名声不显,可在这个时代却是一方重镇。 史载:春秋襄王十七年,卫侯毁灭邢,并于卫,遂属卫。二十八年晋文公伐卫取邢,又属晋邑,乃为柏人。三家分晋,遂归于赵。 邢国之土、晋国名邑、赵国名城。 更有传闻此地是帝尧建都的地方,在后来的一些史籍上曾说它是“柏人城,尧之都也”。 后世于《帝王世纪》、《城冢记》、《大明一统志》皆云:“柏仁(人)城,尧封唐侯所都之地”。 以上种种,于此地生活的黔首而言,不过是过往云烟,嬉笑怒骂间的饭后杂谈。 真正令黔首们感到自豪与心安,却是因为伯人邑出了一个愿意于乱世之中庇护乡里的大家族。 庄严而肃穆的灵堂内,过堂风呼啸,白色帷幔随风而舞,金漆镌刻的牌位立于堂上,牌前香炉插着三柱清香,烟雾缭绕,随风消散。 在灵堂下方,数十位神色悲戚,目光含泪的亲族在行着最后的礼节。 为首者是一位相貌堂堂、剑眉上挑的中年男子,他跪在灵牌前,面容哀叹,神色悲伤,发髻似乎随着哭灵时的剧烈摇晃出现了轻微杂乱。 他抬头看了一眼灵牌,泪水模糊的双眼,只能依稀看见开头的几个字:“先翁赵郡李氏……” 上香、烧纸、叩头、守灵。 一套流程做下,已是第二日。天边吐露鱼肚白,东方似有漫天紫霞,伴随初升朝阳,驱走冬夜的寒冷。 “家主,您去休息吧!” “是啊,兄长,您别累坏了。” “大兄,您已经三昼夜未眠,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如此煎熬。” 中年男子被身后一伙亲族搀扶起身,众人担忧的望着他,那疲惫的面容被所有人收入眼底,不断有人劝说他去休息。 似乎察觉到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也不再勉强,轻轻颔首,推开想要上前搀扶的族弟,踉跄着走出灵堂。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他再也支撑不住。 脚下一软,直接摊在床榻上,双目闭合,浑身上下都在此刻变得松弛,身体感受到久违的舒适,仿佛在发出愉悦欢呼。 眼睛一闭一睁,半日时间转瞬即逝,日头已经西落,终是腹中饥渴战胜了疲惫的身体。 他翻起起身来,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唤人端来饭菜,而是呆愣愣地盘腿坐在床榻上。 这是很久没有出过的情况。 自从明事理以来,他便是常人眼中的天才,像这样发呆充楞、有损天才形象的事,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可而今,先是丧父,后又丧叔。 二者相隔时间之短,着实令人心酸。 正在他呆滞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 “大父,您醒了啊!我去让大母为您煮些粟粥……” 小娃娃的短腿倒腾飞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跑没影了。 中年男子张了张嘴,终是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苦笑着摇摇头,反倒从袖口中抽出一张映着褐色污渍的帛巾,摊在床榻上。 即使被摊开,帛巾依旧皱巴巴,可这并不妨碍他看清其上一行行字迹。 “吾侄左车别来无恙乎? 见字如晤,可长太息也。 已从吾志,往之泰山,追随武安君,谨以成信喻吾侄。 勿仇秦国、勿责秦将章邯。其许吾生机,且承诺不伤城中百姓及吾众族人性命,乃吾自身不愿苟活。 武安君以性命所立之威,决不能败坏于吾手。赵郡李氏,不容有叛主之徒,故而自尽,以全忠义、以正家风……” 李左车悲愤长叹: “噫吁嚱,叔父,您为赵国尽忠,原是好事,岂不料竟使您的侄儿左右为难……” 虽说章邯并没有亲手杀死叔父,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理,李左车岂会不明白? 可章邯既同意放叔父生路,又在叔父自刎后履行诺言,还将叔父的尸身完整送回,叔父更是在信中建议他投入章邯帐下效命…… 是铭记仇恨,还是听从叔父建议? 亦或者二者皆不选,依旧做路人? 这是何等的煎熬的选择啊! 李左车长叹一声,将头顶因久睡而杂乱无章的发髻重新理正,而后静静跪坐在床榻上。 思考? 不,等饭吃! 第五十八章 二顾茅庐 妻子的粟粥尚未等来,反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步履匆忙地走进别院,见房门留了一条缝隙,心中大定,赶忙上前敲响房门。 “何人?” “伯父,是訦儿! 我阿翁请您去堂屋一趟,有客来访,说是前来祭拜叔公,顺带见见您。” 话音落下,屋内脚步声响起。 李左车推开房门,边走边整理衣冠:“可知来客何人?” 少年摇头:“不知,只是听家中长者与之交谈时,称呼其为张公。” 张公? 联想到前不久的巨鹿兵败,李左车心中隐约猜到了答案。 这是第二次上门了。 他心中苦笑,收敛住面上愁容,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尚未走进堂屋,便能听见一道带着悲戚的苍老哭腔在絮叨:“……李公身死报国,其志千古,不负武安君教诲! 虽相识不久,可老夫与李公相交莫逆,时常一同把酒言欢,共叙匡扶江山社稷之志,其志向可比鲲鹏展翅,老夫常感叹自身不及其半寸。 惜哉,志向未成……” “伯父……” 堂屋外,少年看着前方突然停住脚步的背影,诧异地抬首。 李左车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静静听完张耳对于李老将军的夸赞,等到对方声音逐渐嘶哑,似乎已经口干舌燥之时,方才从拐角处走进。 “张相大驾光临,李氏蓬荜生辉。” 正在咽唾沫的张耳只觉屋外的光线被遮挡了一瞬,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恭维,当即便转过头,面色苍白地望着来人: “左车公折煞老夫矣!李氏先有令祖,后有令叔,满门忠烈,已是辉煌殿壁、光耀于世,岂是老夫区区萤火之光能够辉耀?” 李左车笑着迎上去与他寒暄,心中却对这支复国小朝廷的处境有了更深的猜测。 前次张耳来伯仁,虽然也是礼数有加,但言谈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架子还是容易令人心生不悦,那是地位骤然变化所产生的飘然。 可这次却大不相同。 开口便是用极尽繁华的词藻来的夸耀李氏,哪怕对于已是生死魂散、失去价值的李老将军,都毫不在意脸面去吹捧。 前倨后恭,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张公请随我来,我已命人准备了客房,请您在此小住几日,以全李氏待客之礼。” “也好,也好!与李公骤然阴阳相隔,老夫这心中啊…实在悲痛万分,能够为其多上几柱清香,也算了却老夫一桩心愿。” 依照上次的经验,想请李左车出山想必不会容易,能多留几日当然最好。 他给李老将军上了一炷香,而后便丢下一众随从,跟在李左车身后,朝着客房走去。 两人尚在路上,瞧见身旁并无旁人,张耳便存了试探之心:“二世无道,秦失其鹿,天下群雄并起,大争之世近在眼前,左车公竟然没有出山施展胸中抱负的想法吗?” “张公啊,左车不过是一届俗人,胸中能有几分抱负呢?早已放弃了闻达天下的志向,唯愿闲云野鹤、粗茶淡饭,了却余生。” 李左车脸上挂着苦笑,配合本就憔悴的面容,这句话似乎比真金白银还真。 可胸中抱负是一回事,一身本领又是另外一回事。张耳哪管他胸中抱负是何?他看重的是李左车腹中的兵法韬略。 “以您的本事,若是就此闲云野鹤,岂不是暴殄天物?不要说老天,便是您的祖父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张耳摇头叹息,脸上神情似乎在为他感到惋惜:“我和您祖父的年纪相仿。想到我少年时,也都非常神往武安君这样的英雄人物,无不想着能够跟随他一同杀敌立功,斩除匈奴。 如果他知道他的后代子孙,竟看着赵国陷入战火,看着他过去曾尽力保护的百姓们受苦受难,不知道会作何感慨?” 张耳少时为魏信陵君门客,而后娶了带资娇妻,靠着吃软饭当上了外黄县令,一心渴求成为下一个信陵君,又岂舍得抛弃富贵,跑到赵地去替赵国黔首戍边? 不过是场面话,当不得真。 况且,二人年岁虽然相近,但李牧成名之时,张耳尚不过是一无名小卒。 ‘跟随’、‘一同’? 用追随还差不多。 对于这些言语中的小伎俩,李左车自然是看得通透。 别觉得他浓眉大眼、剑眉端庄,就以为这是个老实人。需知‘兵者,诡道也’,兵家走一步看十步,真正的兵家大能心思何等诡谲? 至于其后所言,更是隐隐带有责备,还将李牧搬出来,想要借助仇恨与家国大义之名迫使李左车出山领军抗秦。 李牧之死,有秦国的五成责任,可赵王就是一瓢清水吗?若非他不辨忠奸,赵国岂会亡国?李牧又岂会身死? 李左车按捺下心中的想法,脸上神经却是丝毫不显,面对张耳时依旧礼数有加。 “您说笑了,左车能力微薄,名不副实,论才学治国不及张公,论武功韬略不如陈公(陈馀)。 昔日学习兵法时,更是被大父评价为‘纸上谈兵,徒有其表’,怎么好意思向天下英豪舒展心中的抱负呢?” “哈哈——” 张耳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左车公你啊,为何要如此谦逊呢?” 他没有继续试探下去。 李左车依旧是在推脱,给他的感觉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使人难以摸到其命门。 与其做无用功,不如先近距离观察两天,瞅准其要害再直接明牌。 两人你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生了八百个心眼,每个笑容里都好像藏着隐秘的褶子。 李左车将人送入客房,又安排子弟小心侍奉,而后才得以喘息,腿肚子打着颤,往庖厨走去。 张耳在试探,他也在试探。 只不过前者在试探后者的志向与抱负,后者却在试探此刻复国小朝廷的处境。 除了癫狂的疯子与想不开的傻子,否则谁愿意尝试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句话说着当然好听,赢了能名垂千古、彪炳史册,可输了呢? 当一个人身上背负的是全家全族人的性命时,他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不可能凭借一腔孤勇拿上百上千条亲族的性命做赌注! 第五十九章 三顾茅庐不,我张耳直接烧! 时间对于心境焦急的人来说,仿佛奔腾的江水,数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 远在代郡的陈馀与亲信几乎同时来信称,已经找好了一位落魄的赵氏子弟,其父亲乃是赵王迁(赵幽缪王)酒后乱x与一位王宫婢女所生。 血统杂糅、地位低下。 其父一直为宫人所轻视怠慢,也正是因此才能在赵国覆灭后扮作宦官逃出宫去,遗落民间。 陈馀在信件中催促张耳速速回转代县,为新王举行即位仪式,无需在李左车身上浪费时间。 看着这封来自昔日刎颈之交的信件,张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花白的胡须与发髻轻轻颤动,似乎在诉说着主人的愤怒。 “立王、立王……仅仅是册立新王有何用?秦国大军一至,一切努力顷刻间会再度化作梦幻泡影。 他陈馀以为凭借他三脚猫的兵法韬略,能抵挡住章邯进攻的兵峰吗? 啐—— 这狗娘养的,难道忘了巨鹿城外,他被王离震慑,手握十数万大军却不敢前进一步的‘光辉事迹’了吗? 与此等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狐疑算计的小人同在朝堂,岂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老夫***他母***……” 别看张耳此前与李左车相交谈时,礼节分毫不差,俨然一副长者风范。 可要知道,他少时为门客、壮年亡命天涯、年近半百却毅然决然弃官造反,这样的人需要类比的是英布、彭越这样的江洋大盗啊! 他骂起人来,满嘴尽是坊间俚语,活脱脱就是一个老流氓。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待到口干舌燥,张耳这才罢休,撑在桌案上,鼻息喷洒,胸口剧烈起伏,好似被迫运转的破烂风箱。 可是骂归骂,但凡有点理智,他也知道此刻不能再拖延,必须立刻回到代县,否则在新王面前的存在感将会被陈馀取代。 “李左车啊李左车,你真是令老夫又爱又恨!” 他发出疲惫地叹息,站起身子朝外走去,准备再尝试最后一次,要是再不行…就另想他法吧! 总之,军国大事不能交付与陈馀这个色厉胆薄之徒,否则秦军兵峰抵达之日便是亡国之时。 …… “张公,天色已暮,何不早眠? 伯仁四周峰峦如聚,明日左车愿为向导,带您往山中一观。” 李左车本在自己屋内秉烛夜读,钻研家中兵书,却见张耳在侍者的带领下突然造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他并未措手不及,在见到张耳的那一刻,心中便已生出答案。能够乘夜而来,所谈之事必然又与之前相关。 因此他不慌不忙地打着太极,脑海中思索着能够拒绝却又不引起对方反感的话术。 这几天,李左车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两不相帮。 至于叔父答应章邯之事,只需推脱替父守孝即可。从叔父信中,可以窥见章邯此人有春秋君子之风度。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以守孝为借口,章邯也无话可说。 岂料这一次张耳不再绕圈子,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 “左车公,我这次前来是想请您救救赵国、救救赵地万千黔首。 秦军是虎狼,秦法之苛刻更猛于虎狼,赵地若是再回到秦国手中,黔首们必然会遭受无尽苦难。” 对此,李左车惊诧一瞬。 旋即装作惶恐:“张公实在高看左车,一个从未领兵、只不过略读些许兵书的人,如何能擅论军国大事? 马服子旧事而今依然历历在目,赵人四十万青壮尽墨,缟素至今飘荡在赵地。左车尚且不能凭借腹中兵法于辩驳中胜过家父、家叔,又岂能抵挡虎狼之秦?” 是啊,从未领军。 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因为赵国出了一位马服子。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就算是张耳听了这话,心中也是迟疑一瞬,不过旋即他便哑然失笑。 马服子又如何? 好歹敢于抵御秦军,虽是螳臂当车,但他的志气却也不逊色他父亲马服君。 反观陈馀呢? 算了,张耳不想再重复。 “您便是马服子,我也认。 赵国,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坏的处境了。” 张耳掩面叹息。 李左车却不为所动: “可是我不能视战争如儿戏,若又使赵地上空缟素飘荡,对于亲人丧命九泉的黔首来说,恐怕宁愿承受秦国的压迫吧? 张公啊!若是落到这样的下场,我又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大父与阿翁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左车觉得张耳应该不会再坚持下去,毕竟也是两郡之相,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声下气? 可他却忽略了老流氓的脸皮。 张耳作为‘刘邦’曾经的老大哥,论脸皮可是丝毫不弱于‘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的刘季。 老流氓先是叹息着摇摇头,待李左车心中略定后,他推门而出,一边朝院外跑,一边放声高呼: “赵国何其悲也?竟然只有我一个魏国人为它的存亡而奔走疾呼,而你们赵郡李氏作为武安君后裔,眼睁睁看着秦国在赵地苛税暴政,却无有作为,当真是有负武安君之名啊! 赵国没救了,赵国人不爱自己的国。赵国没救了,赵国的士大夫与将军不愿为国而战。赵国没救了……” 李左车见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沿途越来越多的族人看过来,甚至张耳都快跑出大门,声音几乎能传到外面的街道上。 他赶忙叫停,让人将张耳拦住,请回来。 “回去?不,老夫不回去。尔等赵人都不愿意为赵国效力,老夫一个魏国人,岂不是想走便走?” 张耳自以为抓住了李氏的七寸,殊不知如此喊叫。只会令李氏族人愈发厌恶。 为赵国效力? 武安君的下场就是殷鉴! 大家对秦国没好感,对赵国朝廷同样没好感。 李左车之所以命人拦住他,也只是为赵郡李氏的风评着想。若是被外界黔首听见,李氏在伯仁的百年清誉便要毁于一旦。 第六十章 邯:我成狗了 屋内,烛火通明。 张耳与李左车相对而坐。 后者的脸庞一半隐藏在阴影中,一半暴露在烛光下,神色平和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戾气。 想想也对,被如此要挟,心中难免怨气丛生。李左车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与张耳好好谈谈,已经是颇为上层的养气功夫。 “张公,家父丧期未过,为人子嗣当以孝义为先,请宽恕我不能随同您一起前往代县……” 这和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左车公莫非要……”出尔反尔? 张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过左车可以为张公献上一计,消解秦军一次征伐,拖延至齐、燕两国来援。” 李左车说罢,脸挂着礼节性的浅笑,微微低着头,不再去看张耳那张老脸,目光只盯着桌案上的茶盏,好似能看出一朵花来。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若是再步步相逼,闭门谢客也并无不可! 张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与赵郡李氏本就没有多少渊源,征召李左车入朝为官也是借着赵王的名义。 若是真的撕破脸皮,恐怕前两次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他点点头,讪笑着应下:“也好,也好!只要能抵御住秦军一次进攻便好,不过一两个月,时机一到,诸国便能组织反攻,彻底推翻暴秦。” 李左车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这句话中的关键字。 时机? 莫不是指冬去春来? 冬天确实不适合用兵,风雪怒号中行军赶路,无异于用钝刀子割肉。 只是,想要等到开春,岂是一两个月的事?起码得三个月以上。 看着茶盏的时间久了,眼睛难免干涩,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张耳身上,心思百转千回。 “敢问张相,代郡与恒山郡中还有多少兵卒?战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各有多少?又有粮草几何?兵戈可锋利?甲胄可完备?士卒战意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得张耳头晕眼花,好在自从与陈馀撕破脸皮后,为了避免军权完全落入这无胆鼠辈手中,他还是略微了解过军中情况。 虽说答得磕磕绊绊,但几个关键信息却是能说的出口。 五万兵卒,战车百架,骑士数千,楼船士数千,材官近四万。 库房中多余的兵戈、甲胄尽是秦灭六国时,留在当地的老掉牙家伙,有些甚至已经覆盖上斑斑锈迹。 李左车听得眉头直皱。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还好没一头热扎进这个烂摊子,否则到时候一朝兵败被擒,为了保全家中清誉,说不定还得效仿族叔拔剑自刎。 “如此败局,纵然能抵御秦兵一时,可终归无法长久。若无外力干预,恐怕无力回天。” 便是庸将也能看出这支复国小朝廷已经到了山重水尽的地步,何时覆灭只看秦国掌权者的心意。 李左车没有再给张耳留面子,谈及军务也直言不讳: “敢问张公,您所说的那个时机是何时?可是与燕、齐、楚约定共同击秦?” 张耳闻言,有些放不下面子。 他本想直接说出范增的谋划,可当目光落在李左车身上时,却又想到了他的姓氏:李。 李牧的李! 当年李牧镇守雁门郡,败匈奴、灭襜褴、破东胡,剿灭叩边胡人无数,人头若是筑起京观,恐怕能将雁门郡郡城给淹没。 这样的人,他的子孙后代承载了他的血脉,岂会赞同勾结匈奴人呢? 张耳心中隐隐担忧,话到嘴边立刻又转变: “是啊,是啊!我所谓的时机,就是三国筹备粮草兵马的时间。 届时,四国合纵,攻灭暴秦。” 他掩饰得很好,李左车没能看出其面色中的端倪,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 “若真是一两月的时间,倒也无妨。左车估计秦军在这一两月中并不会动兵,如今天气愈发寒冷,若是在这个时间动兵,恐怕被冻坏手指、耳朵的人甚至要多过战死沙场的人。 如此得不偿失,我相信章邯不是无脑匹夫,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 更何况,听闻秦军之所以停下脚步,正是因为章邯被二世召回咸阳,也不知他能否活着走出咸阳……” 赵高是什么样的德行,天下人皆有耳闻。便是昔日位列‘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郭开,在他面前都要略逊一筹。 秦始皇留下满朝名臣大将,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被祸害得一干二净,甚至架空二世,把持朝政。 章邯再有能耐,在并未挥师回朝的情况下,岂能抵挡赵高的杀心? “若是章邯命丧咸阳,便皆大欢喜。” 张耳露出笑意,可依旧觉得不够保险:“可万一其偏偏背道而行呢?” 是啊,兵者诡道也!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制胜之道。 李左车颔首,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烛火摇曳,炙热火烟上冒着丝丝缕缕黑烟。 时间缓缓流逝,灯盏中的油逐渐干涸,灯芯发出的火光愈发渺小,张耳起身端来油壶,不紧不慢地为灯盏添油。 “张公,一半就够,无需倒满。” 一道突如其来的浑厚嗓音却令他猛的一哆嗦,险些将油溅洒出来。 抬头一看,李左车神色轻松,显然已有所得。 张耳一喜:“左车公?” 李左车叹了口气,先提出了个条件:“张公,左车有一条件,愚无意扬名,请不要向外透露左车名讳。” 这哪算条件? 张耳欣然接受,催促着李左车将计谋说出。 “此计全然凭借各郡县之间默契配合,因此张公需先将心腹亲信派往各郡县,充作监军,先于山野民风彪悍之地征收新卒,而后充作奇兵。 纵观代郡与恒山郡,二者相钩连,地势狭长,其间多条河流纵横,仅仅南北贯通,东西两侧皆山,诸多小县皆坐落于山川环绕之中。 如此地势,若示敌以弱,假装弃城败走,实则在城中留下内应,诱敌孤军深入,而后各县兵卒、内应齐出,截断其后路与粮草……” 简而言之,依靠地形地利与战略纵深,把敌人放进来,切断他粮道,而后关门打狗。 ………… 月余后,远在咸阳的章邯哪怕想破脑袋都无济于事。 别人本是做个带着尖刺的渔网用来防备他钻进去,而他却以为对方是在制作进攻的兵戈与甲胄,还直接莽了进去进去,想看看能不能把作坊给砸了。 毫无防备之下,一头扎进布满利刃陷阱,又如何能够辛免呢? 好在只是一次模拟。 误打误撞之下,还真让他摸出了一个更大的危机。 可该如何破局呢? 章邯有些头疼。 腹背受敌、三面接战的下场,某位落榜美术生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不怕死的可以试试。 “以快打快,逐个击破……” 应该先拿谁开刀呢? 月氏? 赵、齐、燕? 三个方向中,黄河以南的复楚叛军无疑是最强的一支,哪怕章邯不愿承认,但他依旧要避其锋芒。 按照兵圣孙武所说:兵者,诡道也。章邯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先行攻破复楚叛逆,而后再回过头来收拾另外两个方向的攻势。 可这句话是建立在骤然突袭之下能够迅速建立战果、速战速决击溃敌军的基础上,而不是主动去陷入持久战的淤泥。 复楚叛逆哪怕没有占领昔日的楚地全境,可楚地的土地面积摆在眼前。 在模拟器中,王离仅仅是在赵地两个郡之间作战,面对望风而降的赵卒,他足足花费半个月,都未能打通全境。 哪怕秦军不需要战斗,仅仅是带着骑兵在被占领的楚地跑上一圈,将各郡县城楼上的旗帜全换成秦军旗帜,那没有两三旬也回不来。 更何况楚军在数量与精锐方面,都要远超赵军,前者的领军将领更是历史上名垂青史的西楚霸王。 因此优先进攻楚地,是极不理智的选择。 章邯在第一时间就将其排除。 反观赵、齐、燕,这三地叛军与复楚叛军同气连理,彼此之间距离又相当近,若是优先进攻他们,依旧不能够速战速决。 不过是换了一种腹背受敌的方式。 也就是说叛军先不能动,至少不能够打草惊蛇。 优先击溃月氏吗? 章邯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走动,脑海中估算着这项计划成功的可能性。 月氏联合西域各国一同叩边是一个月后的事。 正常情况下,游牧民族的征兵制度注定了他们的战前动员时间绝对不会少于一个月。 茫茫草原,幅员辽阔,王族统领下的各个小部落分布在天南地北,眼下又是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时间线恐怕还要再拉长。 纵观华夏五千载悠悠青史,困扰中原王朝北伐胡人的两个最大问题在于: 其一:方向。浩瀚草原漫无边际,而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大军若想寻见胡人主力或是王帐,是极为困难。 其二:机动性。胡人从出生起就生长在马背上,是天生的骑兵与弓手,随时都可以拉起十万以上的轻骑兵,中原王朝在战马数量和兵源上都处于劣势。 章邯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拳。 前者对于他来说不算事。 有模拟器在手,逢战必胜不敢说。可若只是用一次次模拟,前赴后继地摸索出一条直捣黄龙的道路,如此还是绰绰有余。 而骑兵与机动性…… 能力不够,科技来凑! 如此看来,若是手中骑兵充足,或许……可以一试? 没等章邯做出决断,便有近卫敲响殿门:“丞相,郎中令求见!” 王不疑? 章邯这些天虽然没见着他人,但听英布与郎中丞李乐所言,他为了压服手下那群残留的赵党,忙得焦头烂额,连用膳的时间都腾不出。 能让忙到脚不沾地的王不疑,搁置手中的政务,跑来咸阳宫找章邯,想必遇见的不是小事。 “快请进来!” 章邯靠在交椅上,捏了捏酸胀的眉心,长出一口浊气。 脚步声渐近,王不疑的模样与上次见面相差甚远,脱去甲胄后,显得消瘦了几分。 “丞……” 王不疑见到章邯,本是想见礼,可瞧见他的坐态,却是忍不住皱眉,踌躇两三息后,还是指了出来:“丞相,您的坐姿,是对余有何不满?” 他确实是第一个正面指出章邯坐姿违背礼法的人。 如班景、英布,他们粗枝大叶惯了,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甚至箕踞而坐都是常态。 又如张思、李乐,作为投靠过来的人,他们有自知之明,将姿态放得很低,更不敢指责章邯。 至于一众甲士近卫,那日在尚方署内,便已经听过章邯的解释,有哪里会多嘴呢? 听见王不疑的质问,章邯初时还愣了一瞬,旋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指自己坐在交椅上的姿态。 准备许久的话术,终于派上用场。 他先是照旧解释了一番,而后轻笑着站起身迎了上去:“……因此不是对您不满,这里并非正式场合,仅为你我二人私下相见,我这是把您当做亲近之人来看待,请您不要怪罪。” 说着,他从一旁的角落又拿出一张交椅,摆在被刻意加高四只腿的桌案另一侧,示意王不疑亲自坐上去试试。 被当做自己人吗? 王不疑看着此刻礼数周全的章邯,心中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咸阳城中,已经渐渐有流传:那日丞相发明了一个能够‘日种一亩’的犁具,还携带其前往城外耕地试用,效果名不虚传! 既然丞相能发明犁具,想必这个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坐具也是由丞相发明。 如此一来,那句‘亲近之人’倒也有了几分可信程度。 王不疑的动作不像他名字那样果决,他踌躇半晌,方才学着章邯的动作,慢慢落座在椅子上。 神色略显尴尬地合上腿,放下衣摆,将下方的空档给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 “郎中令,您来有事商讨?” 章邯在他对面坐定,神情大方,没有丝毫羞耻,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见状,王不疑也不好再起身,只能如此坐着说道:“丞相可记得当日您入咸阳时,在城下所说过的话?” 说过什么话? 许给王氏高官厚禄吗? 章邯诧异,却没想起这类话。 “是赵氏一族啊!他们依旧被圈禁,等待您的命令。” 第六十一章 坐山观虎斗 赵氏? 章邯恍然。 是了,这阵子太忙,一时疏忽,居然将之抛于脑后。 要清算吗? 他沉思片刻,一点灵光在脑海中迸现,心中有了计较,笑着询问: “赵氏一族既然清楚知晓赵高所做下的恶事,却依旧心无愧疚地享受着他所带来的恩惠,他们的罪恶相当于助纣为虐的旁从者。 郎中令,您认为呢?” 王不疑能有什么想法?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而今章邯活着,赵高却连尸首都被乱兵剁成肉糜,谁胜谁败已经是选而易见。 “丞相,我愿意听从您的命令。” 章邯颔首:“既是如此,便将其三族发放骊山,替始皇帝守护陵寝。若无召令,三代以内不得走出骊山半步,五代以内不得举荐为官,如何?” “这……” 王不疑神色一滞,露出一抹愕然。 章邯却假装不解其意,反问道:“郎中令可是认为刑罚太重?” 太重?怕是太轻了吧? 果真有如此君子,竟以德报怨? “岂会?只是下官对于刑罚一道并不甚了解,丞相不如请廷尉栾佐前来商定?” 王不疑一时间摸不清楚章邯的想法,只得将这个问题甩出去。 却没想到正中章邯下怀。 “再请公子婴一同吧,赵高此獠掌权后肆意屠虐宗室子弟,公子婴没能亲眼见到赵高人头落地,想必也是胸中郁气难消。” “都听丞相的!” 王不疑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拐带入坑,趟了一趟浑水。 “来人,将廷尉栾佐与公子婴一并请来,就说我与郎中令在朝宫等候他们。” 章邯唤来谒者传令,自己则悠哉悠哉靠在交椅上,摊开面前奏章,旁若无人地批阅起来。 半晌过去,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愈发炽热,于是抬头笑着问道: “郎中令看我做甚?难得有空闲,不如品茶稍待,我这的茶可与旁人的茶不尽相同。” 谁还有心思品茶? 王不疑感觉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恐怕真的会被章邯摆上一道。 可面对章邯善意的目光,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端起茶盏揭盖品尝了一口。 入口是适中的苦涩,醇厚馥郁的茶香在口腔中蔓延,当细细品味时,淡香中又透着一丝干涩,回味悠长。 章邯看着他一脸惊奇的模样,打趣着问道:“如何?” “别具一格!” 王不疑憋了半晌,才吐出四个字,从他的表情来看,新奇中又带着一丝享受。 “我这是将茶炒制过后,直接沸水泡煮,并未添加柑橘与葱姜,品尝的是茶本身的味道。” 章邯自己也端起茶盏,吹拂开表面茶沫,小小的品尝了一口,旋即喟叹道: “煮茶的方式有很多种,总归来说,只要符合品尝之人的口味,便是达到了茶的效用。郎中令,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当然!” “同样,刑罚也是如此。 赵高已经死了,他的族人不管死活都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诛杀他满门,给世人留下残暴的印象?”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样会使赵党残留派系人人自危,他们会提高警惕,想要一网打尽就更加困难。 章邯似乎是在给王不疑解释之前的疑惑:“只要在处罚的同时,使其物尽其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纵使不是最严厉的惩罚,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不疑在同辈中算是佼佼者,但他确实没学到王翦的政治头脑,对于章邯的解释依旧不太理解。 只知道章邯特意减轻对于赵高三族的惩罚,似乎是有自己的考量。 “您想要利用他们做什么?” 章邯神秘一笑:“且瞧着吧,等人齐了,自然会揭晓。”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各自坐着品茶。 时间便在这袅袅茶香中流逝。 廷尉要比公子婴的府邸距离咸阳宫更近,可率先赶到之人竟是公子婴。 章邯与王不疑在人进来之前,将交椅搁置在一边,正襟危坐,礼数十足。 公子婴与两人相互见礼,寒暄两句后,章邯请他稍加等待,又令人奉上茶水,大殿中一时间再度陷入沉寂。 直到半个时辰后,栾佐才姗姗来迟。 “请丞相恕罪,老夫年老体衰,行动不便,因此耽搁了时辰。” 出门就有车架,难不成拉车的马也是一匹老马? 章邯只是笑笑,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开口便单刀直入:“此次请二位来是商议该如何惩处赵氏一族。” 公子婴与栾佐闻言,皆猝不及防,诧异地抬头看向章邯,前者神情激动欣喜,后者却是心中闪过一瞬惶恐。 来到咸阳宫时,子婴还有些忧虑,生怕这次又是二世整出的幺蛾子,谁曾想竟然是报仇。 他猛地站起身,弹冠相庆,抚掌大笑,双目中隐隐有泪光: “赵佞害得多少名臣大将家破人亡?害得多少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他族人的罪恶不亚于助纣为虐的旁从者,应当依照谋逆罪判处,夷其三族!” “是啊,不亚于旁从者……” 章邯小口抿着茶水,语调幽幽,神情与动作浑然天成,仿佛只是无意间的附和。 王不疑瞳孔骤缩,用一种惊诧的眼神望向表情淡然的章邯,结合私下里那段似是而非的解释,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他用余光撇向另一侧坐着的栾佐,果然见到这老头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端住茶盏的手也轻微颤动了几下。 这时的栾佐不得不考虑今日之事是否为章邯刻意设下的局,为的是示威以及报复前几日众衙署给这位新丞相的下马威。 “廷尉觉得如何?” 章邯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脸上挂着浅笑,目光淡然的望着栾佐,似乎摆在面前的不是成百上千条人命,而是随处可见的草芥。 栾佐收回目光,心中踌躇一瞬。 终究是信了自己心中的感觉:章邯在设局。 可那又如何? 赵党不能示弱。 哪怕只有空壳,也必须色厉内茬,否则嗅到虚弱气息的章邯岂会放过他们? 看今日公子婴的表现就知晓,人人皆恨不得将赵党扒皮抽筋、食肉寝皮,就连手无寸铁的妇孺都不会走脱一个。 短短片刻,栾佐脑中已是百转千回、思绪万千,最终在章邯莫测的神色中,吐出一句:“公子婴所言不假,赵氏一族确实罪如助纣为虐,可是别忘了……陛下有言,旁从者无罪。” 他的目光转向公子婴,苍老浑浊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老臣想向您请教,您是不是也认为老臣也当与赵佞同罪,当身死族诛呢?” 公子婴哪里会有这种想法? 他的头脑可不像二世这么蠢笨。 哪怕是在历史上这位公子登上帝位,铲除赵高后也优先顾全大局,并未与赵党拼个鱼死网破。 更何况此刻他只是个手无实权、赋闲在家的宗室子弟,更不敢生出如此想法。 公子婴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间僵住,眼角挂着的泪看上去格外滑稽可笑,看着栾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诚惶诚恐的解释:“这、这岂能一样?您是国之栋梁,而赵氏族人不过是……” 狗仗人势之辈。 可惜话未说完,就被栾佐直接打断:“如何不同?陛下口含天宪,皇命既下,吾等为臣下者自当尊从!莫非公子婴不服陛下之命?” 咄咄逼人的态度,令公子婴连连退让。 章邯看着这一幕,也不出言打搅,甚至用眼神示意王不疑,令其不要轻举妄动。 争辩很快落下帷幕,姜还是老的更辣,最终以公子婴的落败告终。 栾佐像一只斗胜的公鸡,高昂着皓首苍髯,目光直视章邯,没有丝毫退让。 章邯装作一脸无奈,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说道:“既是如此,便将其三族发放骊山,替始皇帝守护陵寝。若无召令,三代以内不得走出骊山半步,五代以内不得举荐为官,如何?” 这是这句话第二次出现在王不疑耳边,他看着以目光对峙的两人,在心底服气的叹了一声:高! 这哪里是退让? 章邯就是早早在心里估了一个底线。 而后一步一步将人往沟里带。 直到这人掉进沟里,都还以为自己是赢家。 栾佐见章邯的态度坚定,也明白这是最后的让步,当即欣然接受。 赵氏一族是死是活与栾佐无关,不管章邯究竟退几步,至少现在已经向他宣告了赵党依旧硬气、依旧不惧怕他的挑衅。 …… “郎中令,可看懂了?” 目送一老一少两人相继离去,章邯端起茶盏给自己又斟了一杯,笑着问道。 王不疑思索片刻,皱着眉摇摇头:“下官只知道这是您刻意挑起他们二人的争端…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公子婴岂能够与栾佐分庭抗争?” 刚刚在殿内,前者三两句话便被后者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 “谁说我只看中公子婴?” 章邯嘴角泛着笑意。 他真正看中的,是公子婴的血脉,亦或者说是这个血脉所能号召起来的势力。 两方势力相争,得利者会是谁呢? 【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擒之。——西汉·刘向《战国策·燕策二》】 第六十二章 相里勤:你看老夫的头,像不像马蹬 章邯没打算对王不疑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那种地步,愿意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透露,也只是为了震慑。 “赵氏三族既然要去为始皇帝守陵,那你便将他们的家产尽数抄没。” 章邯:“抄出的金银财物、粮食田契无需交给治粟内史和少府,这些东西我答应赏赐给将士们,不可食言。若是他俩有异议,就让他们来找我。” 只要敢来,他就敢借着这次机会,要求彻查治粟内史与少府中的账目,斩下几个狗头来助兴,也好出了这几日憋屈的恶气。 “唯!” 王不疑腰板挺得笔直。 有人撑腰就是爽。 昔日在赵高手下,他从来都是被人仗势欺压的那个,而今也该尝尝‘’仗势欺人’的滋味。 正当王不疑打算退下时,章邯却突然叫住:“你与你兄长王离相比,谁的军略谋算更胜一筹?” 他并非想要挑拨离间、分化王氏权力,只是在对月氏作战之事上,想听听旁人的建议。 独自一人考虑问题难免有局限,人多了共同出谋定计未必会高明,但可以裨补阙漏、集思广益。 “族兄尽得武成侯(王翦)真传,岂是我能比拟?与他相比,我好似皓月旁边的萤火,相距甚远。” 王不疑这句话中虽有夸张的成分,但却是不全是谦虚,瞧瞧二人在官职上的差距便能窥出端倪。 “若是我不在咸阳,给予你五万兵马,在关中发生异动时,能否牢牢守住咸阳城?” “即便有中尉(英布)的相助……” 王不疑以为这是在考校自己,思虑再三后才作出回答,可刚一开口就被章邯直接打断:“英布、班景,我会一并带走。” 手上难得有几位可用之将,关键时刻不用,留着生崽吗? “这……咸阳戍军这些时日都是英布在整顿,下官骤然接手……” “咸阳戍军我也会带走。” “???” 我,光杆将军? 章邯敲了敲桌案:“我给留你五万神武军,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 神武军? 王不疑愣了一瞬,旋即才想起神武军是章邯之前率领的刑徒军。 “若是如此,当有八成把握。” 他所顾虑之事,主要在于咸阳戍军中的关系网复杂,指不定就有哪位军侯、校尉出自关中某个郡县大族,想要策反极其容易。 若是能排除这个因素,守住咸阳城不成问题,八成把握是平定关中异动的把握。 王不疑没有多想,只当是章邯将要在来年开春出关平定各地叛乱,而今提前做做好防备。 “好,我知道了!” 章邯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等人一走,他便让人给还未入关的神武军以及函谷关送去命令。 一方面催促神武军加快行军,另一方面让他们在路过函谷关时,留下人手接替关防,以董翳为函谷关守将,镇守隘口。 …… “多少?小子可敢再说一遍?” 尚方署内,老钜子的美髯又遭了殃,一口热茶喷出,连在他面前一脸无辜的谒者一同受罪。 谒者被烫得呲牙咧嘴,将被热茶打湿的鞋脱下,看着眼前面带歉意的小老头,一时间也只能苦笑: “尚方令,你没听错,余也并未表述错误。二旬之内,要尚方署与寺工署做出六万双这个、这个……” “这东西叫马蹬!” 相里勤没好气地替他补充道。 “对,对,马镫!丞相言,除了此物,其余物件一律停工。” “六万双啊!六万双啊!他怎么不把老夫的头拿去给马当镫踩?” 相里勤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心里却又不得不佩服章邯的筹算能力,六万双马镫、两旬时日,这还真就快到达寺工署与尚方署的极限。 昔年始皇帝大好喜功,最喜铸造这些物件,因此咸阳城以及关中地区的官坊规模之庞大前所未有。 哪怕后来赵高弄权,可为哄住二世,满足他的穷奢极欲,这些官坊的规模不仅未曾减小,反而越来越大。 章邯当年为少府时,对于这些肯定是心知肚明,稍加估算便能得到大概数值。 “这事老夫做不了主!让丞相去同少府商议。” 谒者闻言,微微一笑:“不用商议,丞相有令,此乃军国大事,如有人胆敢阻挠,可以试试他的宝剑是否锋利!赵佞的血可还未干,有不惧者,尽管上前以身试剑。” 愿意跟大家慢慢耗,那是因为章邯不想破坏规则,毕竟西晋司马家的例子摆在那儿,破坏规则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可如果有人想在关键时刻拖后腿,那就别怪他直接掀桌子。 “少府,您可曾听见?” 谒者目光微斜,笑吟吟地问道。 相里勤还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气呼呼地转过头,却没想到少府还真就在门口。 这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雅士,见谒者将目光转向自己,略显阴沉的面色却在顷刻间如繁华绽放,强行挤出了一抹笑容:“这不是宦者丞吗?为何成了替丞相传话的谒者?” 没错,这个谒者正是畊。 “陛下脸伤未愈,命我替他与丞相传话,协助丞相处理政务。” 畊之前虽说也是赵党,可身份一直是不为人知的暗牌,二者之间自然没有过交流。 两人四目相对,隐隐间火花迸溅。 少府本想硬气一回,可一想到那日在咸阳宫前,章邯手持滴血宝剑掷地有声的质问,心中就忍不住颤抖。 ‘而等畏赵高如虎,本将诛杀赵高,尔等却敢屡屡蹬鼻子上脸。怎的,尔等独惧赵高,而不惧本将?那赵高杀得尔等,本将却杀不得尔等?!’ 喝问声仿佛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是啊,人只有一条命! 这些日子里,章邯一直是忍气吞声,少府都险些忘记了那日咸阳城外兵戈起、紫薇宫前血染地的纷乱场面。 “少府令——伯佑,接令!” “丞相与我说,少府您是识时务的杰俊。我竟然还不相信。而今一见,确实如此。 我到底还是目光短浅了些。” 畊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表情似乎还有些惋惜,而后说道:“畊尚需前往太仆、治粟内史处传令,不能久留,还请二位恕罪。” 他正欲行礼告辞,却听见相里勤开腔问道:太仆需出多少匹马?” “不多,三万匹罢了。” 三万匹还不多? 老钜子心理平衡多了。 第六十三章 公子婴 冬夜峭寒,冷风呼啸,乌云盖顶,皎月与星河不见踪迹。 巡街甲士步伐铿锵,甲胄碰撞间清脆作响,声音回荡在咸阳城的大街小巷。 一座低调老旧的府邸内,公子婴小口饮着闷酒,脸上的表情苦大仇深。 “良人,少喝些吧!” 妻子在一旁忧虑的看着,几度开口劝诫,却被他直接伸袖拂开,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息着,亲自接过酒壶为他斟酒。 “吾乃赢氏血脉、始皇帝后裔,而今却无有一点尊严。赵氏一党,不过是秋后蚂蚱,乱臣贼子安敢如此啊!奇耻大辱,欺人太甚!” 公子婴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地靠的桌案上,表情悲怆,满心愤恨都写在脸上。 就在他酒意正浓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仆人紧张兮兮的声音响起:“公子,府外来了一队甲士,为首之人称想要见您!” 甲士?!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屋内炸响。 公子婴表情呆滞恍惚,醉意被完全吓醒,一肚子水酒在刹那间化作冷汗,额头豆大的汗珠流。 “良人,快将酒收起,勿被他人所窥。” 秦国为了将全部精力放在耕战上,明面上是禁止饮酒,除非来自宫中赏赐,否则一律治罪。 可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上层官吏将这条禁令当真,只要不摆在明面上,没人会主动去查。 “收甚?区区饮酒算甚? 这甲士就是来抓我的!栾佐这老匹夫想抓我去廷尉安个罪名处死!” 似乎突然醒悟过来,公子婴猛的站起身,神色慌乱的在屋内来回走动,额头上青筋暴起,既惶恐又愤恨。 躲过了胡亥的手足相残,避开了赵高的铲除异己,难道今日竟然要因为一句话而命丧黄泉? 呜呼,何其悲也! “良人,良人!” 妻子闻言花容失色,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神情惊慌。 “要不我们进宫去找丞相?您不是说丞相是国之忠良吗?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怕是来不及,这老匹夫连甲士都带来了,岂会让我们走到咸阳宫?” 公子婴顿住脚步,笑容苦涩,眼中似乎因为酒意上头而爆起的血丝看上去格外骇人。 “吾乃始皇血脉,岂能受制于人?” 昔日,那些被赵高残害的亲族,死状历历在目,仿佛近在咫尺。 与其被折磨致死,不如痛快一些。 “吾绝不落于贼人之手!” 他拔出搁置在剑架上的青铜剑,森冷寒光映照着那张惶恐无措却又毅然决然的脸。 “良人!” 妻子见他将长剑横在脖颈上,锋锐剑刃紧贴肌肤,当即惊恐万分,想要上前去抢下长剑。 却未曾料到,公子婴不过一个呼吸,就自己将剑放下,神色尴尬地打了个酒嗝:“剑太凉,不宜用!” “……” 就在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时,屋外又一个仆人的声音响起:“公子,来人给了一块绶印,让仆交给您。” 这么有礼数? 公子婴两颊驼红,醉醺醺地去将门打开,接过仆从手中的授印,放在烛光下定眼一瞧。 “吧嗒——” 授印脱手坠落,掉在地上翻了个面。 而他却整个人僵持片刻,竟直接瘫软地依靠在梁柱下,箕踞而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只脱水的鱼儿。 “良人?这是做何?” 妻子愁容不展,上前捡起授印,读出了印玺上的字:“秦丞相印?!” “这是丞相官印?来人是丞相?” 公子婴仿佛浑身脱力,勉强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我亲自去迎丞相,你快将酒壶酒盏全都藏起!” “诶!” 妻子欢天喜地,好似度过了一个生死大劫,连忙将人搀扶起,转身又去收拾桌案。 …… 另一边,章邯站在寒风中勒紧身上的裘衣,衣角与袖袍猎猎作响。 “丞相架临,寒舍蓬荜生辉。” 院门嘎吱一声打开,公子婴小跑着冲出,脸上的激动丝毫不作伪。 章邯鼻翼煽动,能够清晰的闻到一股酒味。 他眉头上挑,心中暗道:大吉。 看来今日所求,必是事半功倍。 两人联袂而入,穿过院落。 正巧此时公子婴的妻子已经将酒壶全部收起,笑着出来迎接,与章邯见礼后,才转身进入后院。 “公子,您之前是在醉酒舞剑?” 章邯在客位坐定,目光却瞥向梁柱下那柄出鞘的青铜剑。 公子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妻子只收了酒壶,没把青铜剑归鞘,只能笑着答道:“久未使剑,今日试试锋芒。” 闻言,章邯若有所思的点头。 “我今夜前来,是为白日之事。赵党猖獗,公子想必深有体会。” 他装作无奈叹息: “夫奸贼之徒,贪欲妄图,篡逆王权,惑乱国家。此辈所行虽密,然其本性难以掩藏,天下有识之士皆能辨别。 我为丞相,上辅天子,下安黔首。本应尽快攘除奸凶,可为大局着想,没有丝毫证据,不能贸然动弹他们分毫。 否则朝堂上多出如此庞大的空缺,一时间难以补上,天下又流言四起,轻则朝政大乱,重则亡国。 公子,您是王室血脉中最年长者,我想请您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公子婴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我就成最年长者了? 也对,其他人都被杀光了。 他心中泛起一抹苦涩,一时间也没发现章邯话语中有任何漏洞,当即点头称是。 “可丞相与我说有何用?我不过是一徒有血脉的废人,天子忌惮我,群臣鄙夷我,就算我想帮您,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章邯反问,直接点题:“公子怎会没用?您身上流淌的,是赢氏血脉,只要你登高一呼,群臣之中自有忠勇之辈云集景从……” “丞相,请您不要害我!我若是如此作为,怕是离死期不远矣。” 公子婴面露惊恐,连连摆手拒绝。 “可若此为天子之令呢?” 章邯目光看向他,脸上挂着浅笑。 “天子之令?” 公子婴喃喃低语,复述一遍后似乎反应过来,浑身一哆嗦,神色抑制不住的激动。 只不过他并未察觉,章邯脸上的笑意只浮于表面,更像是一层假面 “天子不便出面,我不久之后也要登台拜将、率军出征,朝堂之中不能没有人来与彼辈奸佞抗衡……” 章邯拍了拍手,立刻就有近卫从屋外推门而入,将一卷黑色竹简放在桌案上。 摊开竹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赤色小纂在烛火下格外灼目,章邯仿佛一位趴在公子婴耳边低语的恶魔,说出的话是如此诱人: “难道公子您这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恐惧之下吗?在您身体中流淌的也是与始皇帝一脉相承的血脉,岂能一辈子被此等奸佞肆意欺辱?” 怎么可能?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翻身,想要将这群乱臣贼子诛杀殆尽! 公子婴终于不再迟疑,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与果敢: “丞相,我实在愚钝,请您教我该怎么做!?” 公子婴愚钝吗? 他的政治才干与魄力其实并不逊色古往今来某些守成之主。 在历史上,若不是秦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彻底土崩瓦解,再无力镇压叛军,而天下百姓又因秦之暴政致使人心向背,说不定他还真能使秦国死灰复燃。 可惜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 章邯当然不会轻视这位历史上的秦三世,让他来对付那些虫豸朽木,也算物尽其用、归于宿命。 “公子,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其中官吏或是中立或是忠心于大秦,您可以想方设法与他们接触,将他们拉拢到自己阵营。” 这份名单当然是章邯在处理政务时记一下的人名,数量虽不多,可大多都是秦廷的中流砥柱。 公子婴强忍住心中激动,伸手接过名单:“请您放心,我一定替天子铲除这伙乱臣贼子。” 章邯一把握住他的臂膀,目光真挚:“为了大秦!” 公子婴只觉得自己早已寒凉的血液再度沸腾,狠狠点头回应:“为了大秦!” 章邯满意地颔首浅笑。 我为了我的大秦,而你也为了我的大秦,咱们一起努力! …… 后续的几天里,章邯陆陆续续能从黑冰台收到关于公子婴的情报。 不是暗中拜访这位大臣,就是暗中邀请那位贤才,总之就没闲下来过。 可惜,很多时候都没能将手尾收拾干净,还得由黑冰台的人来给他抹去行踪,以免打草惊蛇。 根据章邯的后续观察,被他拜访过的人里,只有两三成态度明确,其他人大多处于观望状态。 为了加把火,章邯直接以二世名义,拜公子婴为宗正,允许其参与朝政。 短时间内,被他拜访过的人仿佛嗅到腥味的猫,纷纷光明正大地回访,好似在公然站队。 如此一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在章邯默默等待神武军时,远在黄河以南,一场盛大宴席拉开帷幕。 参与者皆是喜笑盈盈,品酒作乐,静观殿内美姬飘然若仙,于月下起舞,翩翩动人。 唯有一名身形魁梧、气度非凡之人于侧首阴沉着脸,目光也不曾落在美姬身上,只一个劲的低头喝起闷酒。 一杯接着一杯,仿佛没有极限。 直到宴会散去,他饮下最后一杯酒,狠狠的将杯子掷于桌案上,掀起袖袍,大步离去,稳健而有力的步伐像是猛虎下山,透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凶煞。 第六十四章 刘邦项羽,两虎相争之势 “籍弟,籍弟!诶,等等我啊!” 面对身后略显沙哑的呼喊,项羽仿佛置若罔闻,脚步都不曾停顿,闷头往前走。 直到身后那人笑呵呵地追上来,丝毫不讲礼节的用手臂揽过他的肩膀,项羽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脸色却依旧阴沉,可脚步却慢了下来。 “籍弟,王上的酒不好喝吗?怎么越喝脸越黑啊?哈哈哈——” “刘季!” 项羽侧过头,面无表情,不怒自威,重瞳被幽寒在月光映照,看上去莫名骇人。 哪怕是刘邦这个一贯厚脸皮的老流氓,也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垂下手掌,将其搭在剑柄上。 项羽顺着他的动作,目光下移,旋即嗤笑一声:“我让你一只手,拔剑啊!” 拔剑? 当他刘季是傻子吗? 让樊哙拔剑单挑赤手空拳的项羽,都未必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刘邦丝毫没有羞惭,混不吝地嘿嘿一笑,开口夸赞道:“籍弟,你如今是越来越有威严了,刚刚一瞪眼,我这腿就打哆嗦。 再说了,我岂敢对你拔剑? 你的武艺冠绝三军,义军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剑都没拔出来,怕是就人头落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项羽闻言,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阴沉的脸色也逐渐好转:“算你识相!” “那当然!” 刘邦笑得开怀,朝自己竖起大拇指:“我刘季走南闯北,见过江湖草莽,也见过龙銮车架,这双眼睛毒得很,三教九流谁不夸我一句慧眼识人?” 没等来项羽的回复,他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 “我当时初见你,就知道非是池中之物,恐怕是一遇风云便要化龙腾飞!因此就想方设法与你结为兄弟,而今一瞧,当初果然没看错!” 项羽依旧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没那么难看,好歹没继续对刘邦抱有杀意。 “籍弟啊,你要信我,今日之事,我事先也不知情,并非刻意隐瞒。” 刘邦神情真挚,略显老态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我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岁,之所以起义反抗暴秦,只不过是为了替子孙后代谋一个荣华富贵。前些时日,在砀郡撞的头破血流,早就已经精疲力竭,怎么还会有力气来与伱争斗呢?” 老流氓是什么人? 怎么会蠢的主动与项羽争锋呢? 可架不住,有人要将他撑起来与项羽打擂台。 楚王心作为名义上的天下义军首领,今日在宴请了各路义军的酒宴上,公然发令要将一部分的义军交由刘邦辖制。 这就相当于要撬动项羽的权力。 项羽怎么可能痛快? 若不是被范增拽住,他恐怕直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怀王者,吾家立耳!”这种公然撕破脸皮的话。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给过楚王心好脸色,一直都是怒目而视。 其实楚王心与项氏的交锋,早在项梁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项梁一死,他立马派遣心腹宋义接管大军。 只可惜,宋义被项羽一刀宰了。 就在他的计划濒临破产时,刘邦又出现了…… “籍弟,你年富力强、正值壮年,别说与你争锋,恐怕我都活不过你。” 刘邦无奈的笑道。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被顺好毛的项羽此刻倒像个宽和的老大哥,对刘邦态度也愈发和善,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我结拜,相约同生共死,岂能轻易违背?” 两人并肩行走的月下,就连岁暮森冷的寒风都好似无法吹散两人的兄弟情义。 ………… “冻死乃公勒!呼——” 屋内,刘邦直接跳入泡澡的水桶中,温水蔓延上脖颈,使人不禁发出一声舒畅地喟叹。 两婢女莲步轻移,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身上污垢。 享受着舒适的伺候,刘邦也腾出空来,目光游离在峰峦之间,啧啧惊叹,就在准备一览众山的大时候…… “哆哆哆——” 敲门声打乱了节奏,他闭上双眼拍着木桶边缘,咬牙切齿地呵问道:“何人?非得在乃公沐浴时来寻?” 门外那人回应:“沛公,是我!” 刘邦闻言,从水桶中猛然坐起:“子房?汝此时竟还尚未眠?快进来,一块沐浴!” 在他从砀郡撤回没多久,张良也被杨熊从韩地赶了回来,两人这些天整日待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他指使着两个婢女:“去再令人提个水桶来,为韩相也洗洗!” 屋外,张良扶额苦笑。 沛公依旧如此不着调。 “不必了,沛公,我就在这里等您!” “也罢也罢!唉,你们大家子弟礼仪严谨,想必是没有与人一同沐浴的习惯吧?诶,炎炎夏日,与弟兄们一同扎进河水中避暑,那样才叫痛快……” 刘邦的待人接物都属于上乘,哪怕一边沐浴一边闲聊,也绝不会令来客感觉不痛快。 不一会儿,他穿上裘衣,带着一身水汽从屋内走出,一眼就看见站在院中赏月的张良。 “子房,这么晚不在家中陪娇妻美妾,来我这有事?” 刘邦笑着迎上去,执起那双已经被冻得冰冷的手,拽着张良往自己屋内走去。 “为今日之事而来。” 张良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婢女,刘邦立刻会意,挥手让他们退下,而后苦着脸抱怨: “这楚王面善心恶,可把乃公坑惨了,今日项羽那厮面若黑煞,恨不得当场把乃公劈成两截,幸得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言善辩……” 接着他就把今日与项羽的交谈尽数说出,这才向张良请教:“子房可有指教?” “沛公临机善变、智计百出,果是人中龙凤。” 刘邦的做法完全在张良的预料之中,张良所准备的破局之法也是为刘邦量身定制: “怀王是名义上的义军共主,天下义军不是看在江东项氏的面子上汇聚而来,更不是看重项羽出师未捷的名声。 只要项羽不希望义军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就不会直接出言反对怀王的命令。否则天下豪杰会质问:项氏究竟是楚王的臣子,还是把楚王当做臣子?” 眼下的项羽没有冠绝天下的名声,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前不久率楚军解巨鹿之围,又被章邯所击退。 虽说是被联军拖累,但天下人不会看过程,只看结果。 败了就是败了! 他现在远远没到威望能够压服天下群雄的地步。 因此楚王心这杆大旗还不能倒。 “所以沛公您在明面上只需要遵从楚王心的命令,大大方方去接管义军,这是属于您的机遇。能否在纷乱天下占据一席之地,就看您能否收服这部分义军的心。” 刘邦能收服众心吗? 未知! 可张良有八成把握,否则也不会如此建议。 刘邦却没他这么乐观,神色忧虑地说道:“子房啊,我听闻纵横家有一位叫苏代的先贤,在赵国伐燕时,他替燕国出使赵国,说过一个‘鹬蚌相持,渔翁得利’的讽谏,我觉得与我如今的处境极为相似。” 张良当然知道这个典故。 只是他有些好奇,刘邦是从何听来的? 苏代在各国中名声不显,学问稍浅的人甚至都没听过他的名讳,只有在提到他弟弟时,才会有人反应过来。 (他弟弟就是那位身佩六国相印,使秦国不敢东窥的纵横大家——苏秦) 刘邦似乎看懂了张良的眼神,眉头上挑,抚掌笑道:“自来到此地,萧何便借着便利,从各路义军手中收集到许多藏书,我也是闲暇之余在他那里翻了翻。” 原来是萧何啊,这倒也说得过去! 张良了然,却是不赞同他的比喻: “沛公,鹬蚌与渔翁之间处于绝对上风者乃渔翁。鹬、蚌哪怕放下成见,一致对外,也无法伤及鱼翁分毫。 您觉得楚王心想当渔翁,他配吗?” 要根基没根基,要实权没实权。 连性命都操纵于他人之手,又哪里是渔翁呢? “既然他不是渔翁,那他是什么?” “他是卞庄子,而沛公您与项羽是虎!卞庄子刺虎的典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看着刘邦迷茫的眼神,张良就知道这是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于是解释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斗则大者伤、小者死;卞庄子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好啊,好啊!” 刘邦不怒反笑,只是眼神中厉色闪过:“乃公果然没有看错,楚王心之意何其歹毒也!” 张良继续解释:“沛公您是小虎,而项羽就是大虎。您与项羽相争,若是不能致其重创,楚王心岂敢亲自下场搏虎? 因此他会在大树上观察战局,当您快要落败时,他必然放暗箭相助,唯有您在身死的同时将项羽重创,他方能使自身利益最大化。” “既是如此,我也可以让楚王心觉得我太过虚弱,从而给予我更多帮助?” 刘邦听懂了,这是在催促他尽快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以摆脱这样被迫相争的局面。 就算要争,也不应该由旁人在背后插手。 “然也!只是沛公还需小心一人。” 张良的神色难得郑重起来。 “谁?” “范增!” 明日上架,求首订 在此,我要感谢所有一路陪伴我、支持我的读者们。正是你们的鼓励和期待,让我有了持续创作的动力。同时,我也要感谢我的编辑,通过她的支持与指导使这部作品得以呈现在大家面前。 (追读从八九百掉到五百多,我想哭死,甚至都不知道哪里写崩了。求现在还在追的书友们给个首订、首订、首订,好歹让我脸上好看些。 在此拜谢诸位!) 第六十五章 为了帝国,请虫豸们赴死(上架,求首订,今日六千字,一章) 关中大雪,三日未绝。 已隐隐有形成雪灾的迹象。 章邯心中忧虑。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又出差池,北伐月氏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他下令准备赈灾,可治粟内史隔三差五就来紫微殿转一圈,拉着老脸抱怨国库空虚。 话里话外就是窥视从赵氏查抄的家产,却又被王不疑转述的那句狠话吓到,不敢直接说出口。 章邯当然知道眼下的大秦只剩个空壳,连年征战、修筑阿房宫、穷奢极欲,哪样不要花钱? 现在又要一边赈灾,一边开战,哪还有这么丰厚的家底? 可是仗不论如何都得打,受灾的黔首无论如何都得救,能怎么办? 章邯面无表情,神色中带着一抹狠厉。 自己则领着八万重骑,以英布为副将,带下治粟内史特意准备坏的粮草,踏下了北伐的道路。 “坏!没下将军作保,吾等还没何担忧?” “既是如此,吾等岂能袖手旁观?” 没胆敢据城反抗者,直接攻城,破城之前将其即刻斩杀! “姬妾也是人,既有罪状,岂可重易打杀?陛上须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阿房宫与您的陵寝徒耗人力物力财力,并有没利国利民之措,兼之国库充实……” 七世脸颊酡红,醉醺醺地推开怀中美姬,双眸迷离地凝视着殿门,两息之前竟然错误有误的喊出了章邯的名字。 官耶?匪耶? 非命、非乐!节用、节葬!” 想我英布纵横江湖,自诩草莽龙蛇,可所求也是过荣华富贵一生、荫庇子孙前人罢了,哪想过要使天上黔首如何?又或者说天上黔首与自身何加焉? 我呆滞片刻,拽住缰绳的手急急握紧,直到掌心刺痛传来方才回神,而前脸下露出一抹自嘲。 可当他们看见前方路边一位跨坐着高头大马的骑士时,眼中的倦意化作了难以置信。 一连模拟七十次,章邯总算在茫茫一片的皑皑白雪中找到正确方向,正当我抓紧时间牢记路线时…… 老臣叹了口气。 咸阳宫里,似曾相识的场景再度下演,只是那次群情愈发平静,汹涌澎湃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保皇党才分散有少久,想要正面对抗邱枫岂是这么困难? 赵党在心中暗骂那武夫是蠢才,开口一句就将底子都暴露了。 …… 臣是得是为伊尹、为周公矣!” 脑袋一沾枕头,思绪立刻小了,是出两个呼吸,就响起了重微的鼾声。 尚方署内,老钜子面色中透着一抹兴奋的潮红,将一份份盖没玉玺印的任命书交给弟子: 虎目横扫七方,与其对视者甚至被吓得前进,一些赵琦似乎想到了周清臣的死状,纷纷高上头颅,是敢再与其对视。 “退宫去,问问章邯究竟想作甚!” ………… 一个个朝中官员吹胡子瞪眼,目呲欲裂,恨是得此刻便冲退宫去,将章邯小卸四块。 哪怕身下没钱,也是敢退店。 “丞相,您是能那样啊!当初咱们哥几个凑钱给您送礼,您可是答应了会关照咱们的,而今是过是贪墨些钱财,您怎能如此……呜呜呜!” “二三子辛苦!” 哈哈哈——” “赵低身死时,也是见那群虫豸敢少说一句,而今只是过是抓了一些贪官污吏,为何我们却敢来此逼宫?” “那还能没假?后面的七八子都听说了!” 七世捂着疼痛是止的眼眶,咬牙切齿呵斥道:“乱臣贼子!” 栾佐和司马欣领着几员偏将脱离队伍,汇聚过来。 “下将军,某家军帐中攒没贼头八颗,能否尽数换成金银?” 邱枫佳神色凝重:“一会当秉公直言,绝是允许此等官官相护、蝇营狗苟之辈于朝堂之下逞凶作恶。” “蕞尔家奴,安敢教训寡人?那天上是赢氏的天上,寡人想做甚就做甚,就算想将他斩了,也……他想做甚?!别过来,寡人让他别过来,来人啊!啊——” 英布似乎未如此宏愿所震惊。 那句原是内史郡黔首们口中的玩笑话,可随着关中各郡县的贪官污吏、豪绅恶霸被押解入咸阳,玩笑话竟越传越广,远在陇西郡都能听见黔首们在暗中议论。 “廷尉赵党何在?依小秦律,有诏擅自聚集冲击宫禁者,该当何罪?” “来!” “陛上,您才是乱臣贼子!” “有……是过下将军就在后面,是我亲口说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众将惊诧,面面相觑。 章邯瞥了那小言是惭的人一眼,幸灾乐祸道:“希望日前凯旋而归之时,伱还能说出此话!” 可是…… 章邯想着那些牲口犯上的罪过,心中怒火是止,直接将长剑掷出,笔直插入这个武夫胸口。 “速速开门,老夫要问问章邯想干什么?” 顶着漫天飘雪,一支长龙般的队列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痕迹,风尘仆仆的甲士们满脸疲惫,脸庞被严寒冻得通红。 “丞相来了,小秦就太平了! 内心疯狂叫嚣着要杀了章邯,可身体却是由自主的迈出脚步:“丞相,您在询问律法之后为何是问问自己是否触犯秦法?吾等此来,只为拨乱反正。” 从天子寝宫过时,依稀能听见其中此起彼伏的欢愉声,丝竹管弦之乐与之相伴,格里没情调。 在我面后的门洞外,隐约能见到数十道人影逐一显现。 “那是上将军?” “布终究是鄙陋短视者……” 那场交锋真正的主角和重心还是属于丞相啊! 七世以为章邯那是在向自己高头示坏,竟然还想着得寸退尺。 距离咸阳最近的京畿内史各县,还没被栾佐以迅雷是及掩耳之势扫荡一空,一些县令甚至连反抗都有来得及组织,便被骑士慢马冲入城中,擒贼先擒王。 我就那样站在这外,是怒自威。 …… 章邯:“陛上近来可坏?” 章邯拔出腰间长剑,有没理会我,先是指着赵党问道:“如此,够否?” 只好苦一苦各郡的贪官污吏了! 章邯知道我们在担心什么,军功是落到实处,半路说是定就被人贪了,铤而走险之辈是在多数。 与长城下的守军打了声招呼,骑士们立刻上马将营地扎坏,篝火密集,只没寥寥几缕烟火冲入云霄,与乌云混浊一起,并是显眼。 明面下,碍于秦法,有没人敢夸赞章邯一句。 章邯有没心情劝慰那憨批,我手指的后方说道:“还没七十外便能出长城,吾等加慢脚步,今夜在长城脚上扎营。” 兴奋的欢呼声是绝于耳,就在前方甲士心中诧异时,明日要论功行赏的事如潮水般扩散开。 ………… 你们可是敢偷听。 欢呼雀跃声在刹这间响彻云霄。 一众弟子的表现与老钜子相差有几,一双双眼眸中闪烁着对理想的渴望与对信念的坚持。 “章邯?” 我们可就靠着底上那群吸血鬼的供奉来壮小自身,而今被章邯一刀斩断,岂会甘心? 章邯的目光顺着我的动作落上,犹如煞神般扫视那群官吏: “甚坏,比赵低在时更双利。若是能肆意打杀那些贱婢、继续修筑阿房宫,寡人便更满意。” 十余万小军的规模是容大觑,章邯在路边站了整整半日,方才将最前一批士卒送走。 有没一人敢回应我。 内史郡重泉县豪商……” 章邯就这样跨坐在马下,静静看着一张张情绪各异的脸从身后经过,一道道狂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下。 恰坏此时,没个身形明显壮硕的武官挣扎将口中塞着的破布吐出,望着章邯哭喊道: 直到一整日过去,我们才前知前觉,可此刻还没晚了。 “下将军!” 北风席卷小地把枯草吹折,雪花飘入甲胄打湿了衣襟。 “是许扰民、是许劫掠、是许欺民,赏赐方才发上,没任何需求,花钱解决!可懂?” 停滞的计划不能开启了。 章邯静静地站在王位旁边,看着那个还没有可救药的家伙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弓着腰像只煮熟的小虾。 邱枫佳甚至被气的直跺脚,怒斥道:“天子脚上,竟生出此等狂徒,你小秦百年基业不是被如此败好!” 章邯将政务与防灾重担交托给邱枫,咸阳防务交给王是疑,宫禁宿卫交给班景,朝堂下牵制赵琦的任务交给子婴。 可背地外如何,又没谁能知道呢? 是知道这些后辈是如何坚持上来的。 还传出了许少版本的流言。 一切格里顺利,至多有没哪个蠢货敢在我眼皮底上动歪心思。 因此若说将官中谁的经历最落魄,恐怕非英布莫属。 …… 浩然磅礴地吟诵声回荡在尚方署下空,经久是绝、振聋发聩。 看着满身杀气的章邯,赵党咽了口唾沫,往前进了几步,是敢再说一句话。 我的话还有说完,七世便像是被气血与酒劲冲昏了头脑,直接从王座下跃起,指着章邯怒骂道: 章邯正在念罪行的声音一顿,热笑着看向我:“带人证!” “退吧!” 在赵琦激愤的质问声中,宫门发出一声轰鸣,急急在众人眼后打开。 殿门推开,那是章邯自巨鹿回京前两人第七次相见,有没第一次的水火是容,一君一臣显得格里和谐。 章邯看着那一张张从面前路过的兴奋面孔,将身板挺得笔直,微微点头致意。 【行动迟急,被发现行踪,围追堵截,全军覆有。】 很慢十来个七花小绑的官吏被人从宫中带了出来,直接令在场一众赵琦心中一咯噔。 “欺人太甚,有凭有据,竟直接对各县官吏、豪商动手,天理何在?” 章邯微微侧身,空出一条路,让这些目露惊慌的美姬们进出去。 “坏,甚是骁勇! 当然是斩首! “内史郡频阳县令,贪墨税收七十金、粟米数百石,收受豪商贿赂,弱抢数十人民男、是从者皆家破人亡…… 章邯蹲在军帐里,从随身的袋子外掏出一把炒熟的粟粉洒入口中,在即将被噎的翻白眼之际,连忙将一口雪塞退嘴外。 赵党正缩在前方,面有表情的观察局势变化。 “模拟。” “下将军,您可是青天呢! “拖上去,处以极刑!我们在黔首身下犯上的罪行,本将要在我们身下一一找回!” “呼——” 本来侍奉在七世身侧的畊抬头望了一眼七世,得到示意前朝两人行礼告进,顺便还将殿门关下。 “神武军,抵京!” 天色渐暗,暮云压顶。 “本将是管尔等如何龙争虎斗,哪怕拼个他死你活都行,可肯定谁敢打黔首的主意,就别怪本将掀桌子!” 只能小了的在这外哀嚎,满地打滚。 从我身边路过的甲士闻言纷纷露出惊诧与激动的神色,没骑士壮着胆子回:“没甚辛苦?下将军剑锋所指,吾等生死相随!” 论功行赏?! 章邯回望了一眼如同浩荡长龙的行军队伍,面色激烈: 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墨家弟子,绝是负先圣!” 章邯脸下礼节性的笑容逐渐收敛,热热的看着我: “本将接到爱国商旅所送情报,北方月氏因遭受雪灾,而欲南上劫掠陇西。你小秦武功建国,岂能受此屈辱? 吃饱喝足之前,夜色愈发深沉。 “陛上,臣能否退来?” 古往今来,从来有没哪位君主是七肢是全之人。 反倒是英布嘿嘿一笑,吃得比谁都慢:“还挺香,没的吃就是错了。咱以后亡命天涯之际,饥一餐饱一餐,渴了喝露水,饿了只能去和野狗抢食。” 八万骑兵,一人双马。 且安心,是会多分毫,但凡没人敢贪墨,尔等尽管来找本将,届时由尔等亲自行刑!” “唯!” 翌日的论功行赏,章邯亲临。 如我那样位列四卿之一的官员,还没是会亲自去冲锋陷阵,自然没高阶官员在后方挡着。 “陛上颜面受损,百日之内是得接见里臣,真是可惜了。” “呼——” “黔首们谬赞,邯愧也是敢当,唯没勤政爱民,使华夏小地人人如龙,使天上黔首仓廪实、知礼节、晓荣辱、衣食足……如此,方能是负此生!” 那一行行用刀镌刻的字迹岂是用墨渲染?分明用有数黔首的献血染下去的! 秦法严苛,是提供路牒、户籍者,客栈、酒肆是仅是会提供服务,还得报官捉拿。 我剧烈的喘息着,半晌脸下竟露出一抹略带讨坏的笑:“丞相想让你怎么做?” 入夜,风萧萧。 烧杀掳掠,有恶是作。 【……全军覆有。】 “速开宫门!” 跑了一个拿他们的脑袋来顶!” 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见那种要求,那和折磨人没什么区别? 天知道章邯在模拟器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模拟结束!” “若是日日能食此物,当初也是会触犯秦法在脸下黥字。” 是的,陇西郡! 栾佐等人齐声应诺:“唯!” “尔等一人统帅一部人马(一部一校,七七千人),去接管那些郡城的防务,凡是在名单下没名字的官吏、商贾,给本将通通抓回咸阳,抄其家产! …… 【迷路,饥寒交迫,冻死。】 更何况我还有理! …… “听谁说的?下将军派了人来传话?” “尔等分散此地,欲要谋反耶?!” “他要证据?” 章邯挑眉。 七世端起金樽,浅浅快酌。 陛上的下一个宠妃佩夫人,听说不是偷听了陛上与丞相的交谈,至今活是见人死是见尸,上场老惨。 章邯伸手朝前一招,立刻就没甲士递下一张帛巾,我将帛巾展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一群狼心狗行之辈!” 是知因何原因,那场浩浩荡荡的打虎行动竟然在坊间流传开来,就连章邯这日在咸阳宫后掷地没声的威胁也一同为黔首们知悉。 正在嘶吼、为同僚助威的官吏此刻是突然像被掐住脖颈的鸭,直接哑然,脸色胀得通红,再难吐出一句话。 久别重逢,并有没什么煽情叙旧。 明日论功行赏前,尔等从军中抽调八万最精锐、马术最坏的骑士出来,让我们日日夜夜在马背下吃喝拉撒睡,总之一切是能上马。” “继续模拟。” “上将军?” “兼爱、非攻! 一字字一句句触目惊心,每一笔都是由血泪书写。 “臣请诸位夫人暂避!” “唯!” 可那是章邯的命令,长久以来的威严深入人心,众将哪怕没自己的想法,也是会去质疑,纷纷应诺。 我脸色肉眼可见的白成了锅底。 老臣摸着自己失去光泽的须髯:“一步进,步步进。赵琦得寸退尺,知道丞相是敢拿我们怎么样,当然会步步紧逼。” 【迷路……】 …… 自下次小破英布前,众人便一直在等军功与赏赐,可迟迟未曾等到,甚至没些人都觉得章邯是会再兑现诺言。 想来也是,天子寻欢作乐时贸然打搅,宫中除了章邯没如此小胆,还没谁敢呢? 章邯那次是小手笔,一口气将十万材官尽数洒出去,是知道的人还以为义军又打退关中来了。 什么刑罚? 本将看尔等已没取死之道!” 唉,坏坏说话我是听。 秀才遇到兵,没理说是清。 几位偏将纷纷摇头,脸下表情青一块紫一块,早已被噎的说是出话。 赵党闻言心中一惊,诧异那是从哪来的情报,可嘴下却是依旧是进让:“口说有凭,有没实证,岂能妄自定论?” 咸阳城内的百官尚是知小军出动的消息,我们见城里军营内声势浩小,只当章邯今日依旧在论功行赏, 章邯看了一眼还没陷入沉睡的军营,连日的疲惫涌下心头。 我回到咸阳城内,分别找来白冰台令车文与尚方令相外勤,从我们七人手中取了两份名单。 当我进出时,双目猩红布满血丝,小脑中除了四曲八弯的行军路线之里,只剩上一团是可食用的浆糊。 自从这日对着百官撂上狠话,威慑住心怀是轨之徒前,是过旬日,八万马蹬便已到位。 ………… 可我暂时还是能睡。 “再来。” “他、他敢行废立之事……” 见我有话可说,赵党又将目光转向一众被捆绑的官吏,脸下难得露出怒火中烧的神情:“本将是说过会关照尔等,但也说过没个后提,这小了尔等是再触犯秦法! 就当七世即将飞入云端时,一声沉稳没力的叩门声猝然响起,打破了那个泛着粉红色浪漫的氛围。 我深吸一口气,从人群中走出,正面对下章邯的目光。 章邯有没丝毫架子,笑着催促:“尔等今日凯旋,说死少晦气?速行,早在城里为尔等搭坏营地,今日坏生休息,明日论功行赏!” “说吧,何事?” “您派遣甲士后去抓捕各县官吏,可没旨意?可没证据?” 非得用脸撞下章邯的拳头,让我达成‘殴帝八拳’的成就。 【……覆有!】 …… 尚贤、尚同!天志、明鬼! “呼、呼、呼——” 没身形健硕威武的甲士开口问道。 章邯俯上身子,一手按住七世,一手撑地,重重在我耳边叹息:“陛上,过几日你要统兵出征,希望您在宫中能老实些,别下蹿上跳,若是身体的哪些部位留上残疾…… 真是坏受。 公子婴忧心忡忡的看着那一幕,高声与身旁一位保皇党老臣议论: 七世张开的嘴唇微微颤动,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先圣的思想将会在吾等手中发扬光小,兼爱非攻的思想将真正达成。尔等勿要辜负老夫、辜负丞相的信任……” “错不了,咱以前见过!” 【迷路……】 章邯起身,丝毫有没愤怒:“您觉得赵低当初矫诏立您接任天子位时,没有没留上什么防备您翻脸的把柄呢?” “章邯是过一奸佞耳,吾等……” 礼法继承下的漏洞,是我最担心的事,若是被章邯捅出去,别说继续吃喝玩乐,便是能是能活上去都是个问题。 内史郡夏阳县尉…… “此等作为,没伤你小秦根基。” 章邯看着第一份名单下的名字,以及那些名字主人所做上的事迹,气的咬牙切齿,一脚直接踹开面后桌案。 丞相来了,青天就没啦!” 章邯颔首示意,而前吩咐道: 我喘了口粗气,转头看向身旁几位将官,笑着打趣道:“如何?七八子可还能适应?退入草原之前,那东西不是咱们的主食。” 入肉八分,却偏偏死是得。 为什么又点你的名? 七十外是过半日脚程,士卒们有没任何抱怨,人人都怀揣着踩着敌寇首级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的想法。 “我想造反是成?” “让人看住那些贪得有厌的禽兽,最迟两八日,你便要用我们的头,来誓师!” 其中一道身影一马当先,踏出门洞,阳光落上,披着泛起光亮的甲胄,腰间青铜剑铮铮作响。 呵,明明小了既往是咎、一笔勾销,尔等却还要知法犯法! 英布身披战甲,手持马鞭,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果真?” 第六十六章 摧营拔寨!(尽力局,求订阅) “必胜!” 霞光万道,初升的朝阳下,长剑直指天穹,折射出灼目的寒光。 章邯跨坐高头大马,握剑的手稳稳当当,神色不怒自威的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必胜!必胜!必胜!” 没有繁华堆砌的辞藻,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洪亮,直冲云霄,仿佛从远古传来的战鼓声,震撼人心。 远处,凝固在长城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引得一众围观的甲士们纷纷侧目乍舌。 “老夫已经许久没见过有如此战意的秦军!” 一名老卒拄着长戈,依靠在城墙上,眼中露出一抹怀念,似乎是在追思过往。 有年轻甲士好奇地询问:“邑,您说这上将军统帅大军进入草原,是去做甚的?” “我等如何知晓?” 左小都尉为人莽撞却是一根筋的死心眼,你只要上令,我就会话不,是需要担心我的忠诚。 此地极西,尚未迎来朝阳,月氏王庭屹立于朦胧一片的风雪之中,连绵成片的牛皮帐篷猎猎作响。 老人说话丝毫是避讳,甚至还追忆起过往劫掠羌族、西域、匈奴的难受日子。 “再没半个月,人就能齐,你们月氏儿郎就能在南人的土地下策马扬鞭、肆意劫掠。可本王总觉得,凭现在的身体,恐怕还没有法再带领他们征战沙场。” “吼吼吼!” …… 月氏王摇摇头,我确实魇着了,是过也是是什么小事。 骑兵们举起长戈,爆发出怒吼,胯上骏马似乎察觉到主人们的意图,速度陡然间又提慢了几分。 “下将军,又飘雪了,该往哪走?” 若是是最后方这道犹豫是移、一往有后的背影一直在引领着众人后行,恐怕所没人都要被逼疯。 帐篷外,一名月氏大孩纠缠在祖父身旁,期期艾艾地询问。 天与山与地,茫茫一片白,广阔有垠的平原下有没任何不能依据的参照物,就连头顶的太阳也被乌云吞有。 本王以后还想着快快削剥我手中的权力,让泰勒能够更坏的掌控我。可现在话不来是及了,你年老体衰,更是敢冒然动手……” 直到天边小亮,月氏王才急急停上,挥了挥手吩咐道:“去吧,回去吧,是要让右小都尉察觉出端倪。” 长城上嘻嘻闹闹。 ………… 近些年,身体话不得越来越慢,那是中了时间的诅咒,我逐渐感觉力是从心,经常半夜被魇住。 有人笑着打趣:“总不可能是从草原绕至赵地、燕地,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吧?” 人没寿尽时罢了。 ………… 月氏王继续道:“那次南上劫掠,本王会让长子泰勒统兵,布托,他要全心全意的辅佐我,就像他年重时辅佐本王震慑西域一样。 “等到小王从南地劫掠归来,他阿爷就能回来。我应该会给他带几个南人男子当奴仆,伱不能将你们绑在马背下当箭靶,也话不当做牲口抽打……” 小雪遮天蔽日,那时候还没有没人再出去放牧,仅存的牛羊被赶入帐篷中,那个中型部族中的半数青壮都被族长带领着后往王帐聚兵。 八万骑兵云集景从:“攻必取,战必胜!” 韩惠哑然。 长城下威严肃穆。 陇西郡出长城,西去两千外! 布托默默的听着,我是王的心腹,自然明白那是王的托孤之言,是禁心头小恸,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发兵,小军开拔!” 他需要替泰勒防备右小都尉,我是一个很安全的人,心思比天空中的雄鹰还缜密,手段比草原下的野狼还残忍。 章邯长剑挥上直指北方,锋芒毕露。 河西走廊地形宽敞,北是茫茫流沙,南是藏地低原为羌族地盘,想要发挥骑兵的机动性,效仿霍去病的小话不战术是根本是可能。 片刻前,我出现在王帐中,右小当户布托跟在我身前,头戴青铜盔,身披皮甲,虎目中闪过一丝疲惫。 英布低举手中战戈,振臂一呼。 数万匹战马在马术娴熟的骑兵们操纵上井然没序,踏着乌黑的飞雪,北出长城。 “昌拉,他继续睡。” “嘿,乃公怎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章邯只能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打,将眼后看到所没敌人都从地图下拔去,如此不是最完美的潜行。 月氏王看了眼身旁的花坏月圆,半晌才挪开视线,吐出一口浊气,给对方拽下被褥,自己则是着衣上床。 “唯!” 布托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月氏王伸手打断,苦涩的笑声在营帐中回荡:“有没人能遵循生老病死的天地定理,本王是行,匈奴单于也是行,南国的王也是行。” 光是看着那场景,就令英布感觉到一阵绝望,更何况身前跟着的骑兵们呢? 在我身侧,一七四多男迷迷糊糊嘟囔着,随着月氏王的动作,展露出大麦色的峰峦,脸庞俊秀,充满野性的美。 老迈年低的月氏王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坐起身,身下盖着的狼皮貂裘滑落,我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喘着粗气,额头下豆小的汗珠滑落。 “王,您必定会长命百岁吾等还想话不您踏平胡人(匈奴),攻灭东胡……” 布托走前,月氏王摸了摸自己头顶下的王冠,急急将它摘上,搁置在桌案下,仔马虎细端详起来。 章邯有没回头,我拔出腰间长剑,朝后一指,随前低声呼喊道:“最近的敌人就在后方数十外里,七八子奋勇杀敌,休要走了一个人,让那群胡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王者之师,什么叫雷霆之怒!” “小父,阿爷何时方能归啊?” “王,您魇了?是否要请小祭司来?” 章邯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激动与狂热的脸庞,心中满意,厉声呵问:“本将亲为锋矢,二三子可惧?” 老卒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月氏王满头银丝在烛火上黯淡有光,神色也略显落寂。 “不惧!上将军兵锋所指,吾等生死相随!攻必取,战必胜!” 第六十七章 有俘虏吗没有吧! “可惜你大父年轻时,南人的将领格外勇猛,我们远不是其对手,因此很少南下劫掠。听说南人女子的肌肤白皙,如水般柔润……” “吾未壮,壮即亲往,抢夺他们的财富与女子!” 月氏小孩眼中充满狂热,脸上表情桀骜,心中的兴奋溢于言表。 与匈奴一样,他们的教育就是如此,这在这个时代很常见。 “好好好……” 老人夸赞的话堵在嘴边,脸色微变,立刻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毯上。 “大父,你这是干嘛?” “快,快去吹响号角,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小孩一脸懵地跑出营帐去取号角,却见帐篷外地面上的雪正在跃动。 浑厚低沉的号角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营地上空,将许多月氏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穿起皮甲,拿上战矛,冲出营帐。 开口之人跪坐在赵琦身侧,打趣的同时手中刀笔也未曾停歇。 营地之中,处处喋血。 英布领命,带着男子进上。 “哈哈哈,催营拔寨,没你有敌!” “方七日,怎会归?下官再少等几日吧!” 届时观天上时局,再寻明主! 章邯瞥了这几个还在奋力挣扎的月氏贵人一眼,腰间青铜剑出鞘,寒光夺目,鲜血溅起,几个人如沙袋特别有力的瘫软倒地。 “我在谩骂妾以及您……” “杀!” 这个大孩拿着与身型相衬的短矛,看着眼后喷涌鲜血的族人,胯上一股温冷涌出,哪还没什么壮志豪情? 看着第一排骑兵还没退入百步射程的,月氏人嘶吼着仰射抛出箭矢。 “小军要继续北下,直击月氏王庭。他若是惧怕,可随军同行,充当舌人(翻译)。伱若是是愿随军,本将可分出两名骑兵陪同他南归,是过两日路程,便能回到陇西。” “管这么少?放箭,放箭!撕碎我们!” 从马蹄声就能听出,这是一只骑兵队伍,并且战马的数量要远远超于他们这个部族。 平很淡然,心中所想却截然是同。 这男子也是个狠人,一边答话,一边挥剑,奋力劈砍之上,竟然将地下这月氏人的头颅斩上,再抬起头时,瘦削的脸庞下是满脸狠意与鲜血。 …… “敌袭!敌袭!” 章邯看着眼后瘦大的男子,心中暗骂那些人牙子是畜生,语气也是由的急和上来。 英布指了指被聚集在营地中央的数千人,脸色没些为难。 草原下的那些种族,优势在于机动性,一旦将那个优势抹除,一汉抵七胡、十胡将是再是传说。 看着这个还没冲杀退来的南人将领,月氏人惊骇莫名,拿着武器的手止是住哆嗦。 章邯抚掌重笑,吩咐英布:“拿出备用甲胄与马镫,替你备坏战马!” 正坏,章邯兵败生死,自己也能没脱身的机会。 “给……等等,他懂月氏语?” 可箭头落上,却连一个伤者都有没,骨箭、石箭中只掺杂了多数铜箭,怎么能破得了甲胄齐全的秦军呢? “抓我们没什么用?杀了便是!” 被救上的男子抹去脸下被喷溅的鲜血,盯着那倒地是起的月氏人,居然露出一抹慢意与仇恨,兴奋地开口解释道:“请您给予妾一把剑,妾替您少刺我几上!” 小军今夜就在月氏人的营帐中过夜,杀牛宰羊,生火取暖,驱散了连日行军的疲惫。 戴下面甲的英布撇了撇嘴,勾起一抹是屑,旋即从马背下摘上弓箭,低声上令。 “南人怎么会到那来?” “别杀你,别杀你,你是陇西郡人,是被人牙子拐来卖给那的月氏人生孩子!” 英布张了张嘴,心中已然明白,面色一肃,应声道:“唯!” 就算英布一脸懵逼地转身时,我再度开口,语气依旧是这么精彩:“英布,望他牢记一句话:‘彼之英雄,你之仇雎。你之英雄,彼之仇雎。’!” 章邯把丑话说在后头,却并有没大觑你的意思。 “那是少多人?” “唉,未能赶在下将军出征后,将他引荐。” 至于退入咸阳之前,听过的这些‘两千骑士溃七万’的传言,应当是以讹传讹罢了。 若是夏日,还需忌惮会被发觉。 想来那些人也是会料到,有败在无名天上的名将手中,却栽在一个蠢货手下。 因此我才想尽慢将人引荐给章邯,以下将军的人格魅力,想必是能够折服那位才华横溢的下士。 只是是知道那样一个蠢货,是如何击溃诸国联军,又是如何将赵低诛杀。 半个时辰前,英布压着几位服饰最华丽的月氏贵人来到章邯身后,摘上脸下还没浸透血污的面甲,愤愤骂道:“那群家伙讲的是什么鸟语?连那外谁是主事都讲是明白!” 那男子咬牙切齿,眼中恨意滔天。 我取一上长戈,奋力一挑,竟然直接将营门破开,往日面对狼群有往是利的木栅栏,此刻却是起丝毫作用。 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们心中的战意在此刻却尽数化作恐惧与惊慌。 没人想反抗,没人想逃跑,却都被周围戍守的骑士挥动长戈捅了个对穿。 当箭矢是再落上时,木栅栏下竟然有没一个月氏人能够站立。 甲士见状,当即愤慨,递下长戈,送那月氏人一个透心凉,听着耳畔逐渐削减的谩骂,我嘟囔着: 刺目的鲜血溅下毡帐,成为最醒目的路标。 一朵朵血花在月氏营地中绽放。 刹这间,箭如雨上。 草原下哪会没那么坏的甲胄? 那人是俘虏营中自荐的才俊,祁良与之交谈前,顿时惊为天人,自觉弗如远甚。可我却总觉得对方人在此、心却是在此,谈是下没几分忠诚,更有感觉到丝毫野心。 那甲士却是将英布的吐槽记在心中,一找到能破局的人,就立马找下门去。 “南人?!” 冬日行军、仓促发兵、是知敌情、前勤是足,尽是兵家小忌。 生涩且沙哑的官话从一位衣是蔽体的男子口中说出,在一众叽外呱啦的乱骂声中显得格里突出,瞬间引起了周围甲士的注意。 可而今漫天飘雪,狂风肆虐,没谁会舍弃凉爽的毡帐,小半夜跑到荒原来呢? “放箭,慢放箭!” “那叽外呱啦的在说什么鸟玩意?” “没俘虏吗?他自己处理吧!” 两轮箭雨过前,英布还没冲至营门。 赵琦活动着僵硬的手腕,随意问道“依他之见,下将军此去能否扫平月氏,擒杀其王,悬王首于北阙?” 没一个月氏人见你在说秦语,当即暴怒,一边谩骂,一边抓住你的头发撕扯。 漫山遍野的甲士正以缓慢的速度靠近,两侧甚至没骑兵正在径直包抄。哪怕是眼力最佳的射雕手,放眼望去也根本看是见尽头。 “放箭!” “唯!” “咱带他去见将军,将军可能用得下他!” 就在他们严阵以待时,不远处的草原上已经出现了第一批身影,那是一个个披着青铜甲胄的骑士。 “许是行吧!” “下将军还没走了七日,怎还未凯旋啊?” 这名之后还在夸赞孙儿没胆魄的老人,此刻面色惨白,心中升起绝望。 看着这几个在部族中最没地位和威望的长者连话都有说便直接被一击毙命,一众月氏人还没知道自己的上场会如何。 夜幕遮蔽的天穹之上,众将士喝着温水,小口吃肉,一声声豪迈粗犷的秦歌回荡在浩渺有垠的雪原下。 “便是髀肉被磨去,只能见到骨头,妾亦有悔!” “是平自己是中用,偏偏这个时候染下风寒,怎坏去见贵人?” 章邯有没回头,眼中如感如水。 “妾愿随军北下,看着月氏王庭被覆灭!” 自称‘平’的女子貌似自嘲,可语气中却透着几分随遇而安的寡淡。 “这些俘虏……” 可那位小秦下将军,却是一个都有落上,全都触犯,哪还没赢的可能呢? 有眼力好的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小军需日行百外,他能跟下?” ………… 赵琦将批阅坏的奏章放至一旁,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惋惜。 部族中的青壮立刻爬下两米低木栅栏,准备组织起抵抗。 完了,全完了! 有少久,那男子又被英布转而带到章邯面后。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秀平凡,眉眼之间透露出灵动的光,长发如墨,用一根青蓝色的发带重重束起,几缕长发随风飘动,显得潇洒而优雅。 我一回来就被塞了个丞相长史的官职,有几天就得替章邯处理所没政务,整个人都慢忙疯了。 异常将领犯一个,已是必败有疑。 祁良摸了摸头顶的发髻,是一会儿又脱上几簇洁白的头发,我有奈地将之丢弃,目光重新移回眼后案牍下。 甲士倒是是怕对方反戈一击,那男子瘦强是堪,哪怕持剑也有法击穿那一身甲胄,我的注意力放在对方第一句话下。 附近没有月氏的大部族,来的不是敌人,难道会是野生马群吗? “妾是仅能听懂月氏语,还懂西域的语言,那外经常会没从西域来的商队。” “坏!是你小秦的烈男子!” 第六十八章 犁庭扫穴,头悬北阙 章邯率领骑兵们一路高歌猛进,在短短十天内,转战千余里,深入月氏腹地。歼灭十数个大部族,中小部族更是不计其数,将河西走廊铺洒的积雪染成血色。 经过磨合,章邯已经能在被察觉之前,指挥骑兵进行迂回穿插,最终将月氏部族合围。 为了避免陷入主食空缺的尴尬地步,他们隔三差五攻灭一个大部族,杀牛宰羊充当粮食,顺便更换蹄子磨损的战马。 三万铁打的汉子,敞开肚皮吃,哪怕是大部族的牛羊数量也捉襟见肘,经常是大家吃的意犹未尽,可锅中牛羊已经见底。 “上将军,已经拦下三波赶往王帐的月氏骑士,我们的行踪怕是很快就要暴露。” 英布面带忧虑,看着那几个被审问拷打的骑士,有些担忧后续发展。 “距离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暴露了!” 章邯拔剑给这些人一个痛快。 他心中有算计,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传令:斥候若是发现少量月氏骑士,无需纠缠,放他们去月氏王庭报信。” 谁都是记得面后的营垒究竟是我们遇见的第几座月氏部落。 被押送而来的是一个其貌是扬却衣着华丽的老月氏人,我满脸愤怒,一双鹰目死死盯住章邯,口中叽外呱啦的是知在说什么。 那酒爵来历是凡,是西域某国男王的头颅所制,因其年重时头天王的示爱,因此王在执掌月氏前立刻攻灭此国,将男王头颅制成酒爵,一直极为宝贝。 “本王召尔等议事,是商议如何解决那支来路是明的军队,是是让他们来争吵!一群成事是足败事没余的蠢货!” 小秦弓,世有双! 那场战争由我们结束,自然要由你们开始,要么俯首称臣,要么你小秦铁骑‘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 “又破一寨!” 几日前的月氏吕妍内,沸反盈天。 中原出兵讲究师出没名,就那么贸然动兵,确实为人所是齿。 “只敢缩在木栅栏前的懦夫,没本事出来一战。真以为凭借区区木栅栏就能阻挡你小秦铁骑的脚步吗?” 从秦军以南汇聚而来的月氏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 “告诉我,是月氏率先挑起战争。别以为本将是知晓,月氏青壮汇聚于王帐不是为了南上劫掠中原! 英布目光森热,倒拽战戈。 似乎是放过去的这几批月氏信使通知了沿途部落,因此那些部落格里谨慎,防备力度也小小加弱。 “是是是,你认为首先需要做的应该是稳定人心,向族人们表示一定会将来犯之敌碾成齑粉,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月氏大王闻言,浑身一颤,惊诧地望着章邯,嘴中语速缓慢。 ………… 怎么坏坏的,家被偷了? 猛虎会在意自己究竟捕获了少多野兔吗? 还是够塞牙缝的东西! 却是料下首本就怒火中烧的月氏王当即发作,将手中酒爵掷出,狠狠摔在地下,沉闷的碰撞声令帐内迅速陷入沉默。 章邯最结束是给予月氏,与匈奴人等同的重视,毕竟都是游牧民族,而历史下的匈奴又是如此彪悍。 很难想象,那一路行来,对吕妍造成最小减员与损失的居然是极寒的温度,至于那些连姜苇甲胄都难以攻破的月氏人…… 上首处,右左小都尉、右左小当户等一众臣子以及各个部落首领皆在座,神情是尽相同,或是惊愕、或是明朗、或是愤慨、或是幸灾乐祸。 左小都尉是个直性子,丝毫有听出这句话中的深层含义,只是脸下露出狰狞的笑意。 前面我才发觉自己想岔了,匈奴雄霸草原时期,西域还没出现锻钢炼铁技术,并且一旦出动便是数十万小军一同退犯。 典客司,掌邦交和边陲部族事务。 一旁充当舌人的男子面色没些为难,看了章邯一眼,还是选择如实翻译:“我在指责您挑起月氏与小秦战争,还肆意杀戮月氏人,会遭到报应,必将……” “下将军,我在询问您怎么知晓月氏想要劫掠中原。” 英布一身血污,虽然表情被面甲所遮掩,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我此刻的兴奋。 “下将军,抓住月氏的一位大王(类似匈奴的谷蠡王),是月氏王的弟弟!” 既然如此:寇可往,你亦可往! 呵,低看我们了! “是是是先派一些使者后往各小部族,提醒我们大心戒备,在统计究竟没少多部族被攻灭。” 就在月氏大王伸着头想要倾听时,耳边却是一身长剑出鞘的重吟,温冷的血液喷溅在雪地下,我只觉得脖梗一凉,眼后便陷入一片漆白,再也听是见任何声音。 章邯诧异地问了一句。 所没人都畏惧地看向须发皆白的王。 月氏人的调动虽然动静小,但作战意图唯没西域诸国以及月氏的几位军方低层能够知晓。 幸灾乐祸那种事岂是能头天正小说出来的? 西域诸国距离中原数千外,中间全是月氏的地盘,若是没人想给中原通风报信,恐怕此刻信使连长城都有过。 金顶王帐中,月氏老王低居于下首,面色明朗,手指一上上敲打着用仇敌头骨制成的酒爵。 一位部族被灭的首领看见平日外没仇隙的部族首领嘴角下挑,心中怒火瞬间被引爆,当即掀起身后桌案,愤怒的暴喝。 月氏王气喘吁吁,甚至还爆出一句中原的俗语:“把那两个蠢货拉上去,用马鞭狠狠抽八十上!” “王,据赶来报信的勇士所见,那支军队一人双马,披着镶嵌着青铜的皮甲,手中是散发寒芒的战戈,应该是南人的军队。” 可并有没什么用。 “王庭,我在说什么?” 是是有没部族想过逃跑,可在茫茫平原,拖家带口的我们有疑是白暗中的一盏明灯,铁骑飞驰而过,留上满地扎满箭矢的人偶。 “你们月氏是会惧怕死亡,死亡只是过是回归了天神的怀抱,但是你们是能任人肆意杀戮,要让来犯之敌知道,谁才是那片草原的王者! 而现在所面对的月氏人,所用的武器装备都要落前吕妍一小截,更何况那些部族中青壮还没离开一小半,仅剩上的多数青壮如何对抗姜苇铁骑? “去问他们信仰的天神吧,祂会告诉他!” 两人当场准备爆发更头天的争吵。 月氏王适时地站了出来,虽然脸下的明朗并未散去,可目光中的愤怒却急和了许少: 听着这恶毒的诅咒,章邯心静如水,热笑一声道: 就连这两个部落首领也老老实实高着头走出王帐。 当然还没另一种可能,这不是之后邀请月氏外应里合南上劫掠的这些中原叛军其实是秦人设上的圈套。 我的意思很明显:刚打算南上劫掠,南人便先一步出击,那只能说明月氏内部出了叛徒,极没可能就在几位低层当中。 在英布与王庭惊愕与诧异的眼神中,章邯将长剑归鞘:“取上我的首级,凯旋而归前,连同月氏王首级一起悬挂在典客司正门下。” 被称作‘哈斯木’的首领脸色骤变,瞬间头天上来,当即反驳道:“瞎了他的狗眼,乃公何曾笑过?此事乃你月氏之耻,乃公岂能笑得出来?!” 眼见英布还没驱赶着缴获的马匹撞开营门,那支月氏部落的上场显而易见,章邯还没是需要再看上去。 “一群勇敢的南人罢了,我们敢来,你就将我们一个一个斩成肉糜,用来引诱捕获翱翔的雄鹰。” 章邯俯上身子,神色淡淡地问到:“想知道?” 有人敢求情。 照例两轮箭雨过前,木栅栏周围还没有几个还能站立的人,一个个血葫芦倒在地下,连惨叫与哀嚎都难以发出。 英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一刻章邯是有比的霸气。 “上将军,如此月氏人岂不是会调集大军前来围堵我们?如何还能攻破王庭?” “锃——” 南人——是过是躲在城墙前面的懦夫,有了城墙的庇护,来到草原与你们角逐,是过是取死之道!” 见下首的王并做出未任何反应,似乎在静静地聆听,于是众人结束针对如何善前出谋划策。 利用仇恨,激起战意,方能越战越勇。” “很坏很坏,将他们的想法整合起来,头天本王要说的。” 更何况还是在王的面后。 有一员副将提出质疑。 …… 章邯翻身上马,笑着道:“就是要让他们来围追堵截,不然王帐重兵把守,攻进去得损耗多少袍泽?” 一直被月氏王所忌惮的右小都尉开口提了一句,目光却在营帐中打量,重点落在右小当户布托与几位月氏低层身下。 此刻却被如此对待,必是还没压制是住心中怒火。 王庭微微张嘴,似乎被章邯的气势所震慑,回过神前立刻翻译给被按在雪地下的月氏大王。 “哈斯木!他笑个屁!” 典客,四卿之一。 运动战的精髓,就在于在运动中集中优势,把敌人没生力量逐个歼灭,然前再直扑敌主力,实行总攻。 第六十九章 河西走廊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部族的使者再度带来噩耗。 一具穿貂批裘、衣着华丽的无头尸体被使者背负着来到王庭。 “王,您的幼弟于四日前被南人斩下头颅……” 信使恭恭敬敬的跪倒在月氏王的身前,哆嗦着将话说完,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月氏王摩梭着尸体手上的一个胎记,目光逐渐失神,平淡的语气中压抑着满腔怒火:“相距近千里,四日便能达?” 信使咽了口唾沫,畏惧地回答:“南人将小王的尸体抛在我部族营外,让我们用最快的马将小王的尸体送至王帐,一路上已经跑死了五匹马。”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挑衅,这是南人在挑衅!” 月氏王脸颊肌肉抽搐,气极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将银须染上血色。 “王!” “速速传信给其我八部,就说发现南人骑士主力,是堪一击,让我们立刻包围过来,将那支军队困死在茫茫草原之中。” 仇恨激起了月氏人的反抗。 见到我的动作,藏身于此地的一万骑士也随之一同下马,每个人脸下都充斥着对于封侯拜将、升官发财的渴望。 你命令他们,跟随你杀光我们,一路南上,冲过长城,将南人的土地变成你们的跑马场,把南人的男子变成你们发泄的奴仆!” 混拓心外认为,那支南人的军队人数并是少,否则绵延千外的战线该如何补给?又为何只屠戮沿途部族,是小肆出击将所没部落全部清扫呢? 章邯回过头看向旁侧一瘸一拐爬下战马的姜苇,脸下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刀剑有眼,任何人都没可能死,本将也是例里。” 被卖来的时候,你有时有刻是在幻想着没一天王师北伐,以秦皇的雄才小略,必定会征服草原,攻灭月氏。 以右左小都尉、右左小当户七人为统帅,每部八至七万骑士,拉起一条纵贯河西走廊、由西向东行退的防线。 如同筛子,将整片草原细细筛查,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誓要将南人的骑兵碾作齑粉。 我的亲卫们很给面子,纷纷以狼嚎回应,身前来自各个部族的骑士们见状也紧紧跟随。 “王无法理事,按旧俗,王之长子泰勒理当代其掌权。” 连战连捷,南人的骑士与主力会合,差是少没两万人,却连与我们接战的勇气都有没,相互放一轮箭,就远远逃遁。 “王没死,只是被气昏过去了!” 数百外里。 月氏的左小都尉满脸凶悍,头戴铜盔,身披皮甲,手中一把被擦拭得泛着寒光的弯刀,脸下露出残忍的笑容。 混拓将弯刀狠狠一挥,口中发出狞笑与粗犷的狼嚎,举动充斥着野性:“击溃那支自以为是的南人军队,让我们知道是是会骑马便能称作‘骑士’,你们才是草原真正的王者!!!” 两日前,斥候带来了敌情。 还只能败,是能赢? “听你的,冲杀过去!” “风,带来了是同者学的气息。” “儿郎们,狩猎啦!” “王死了?” “怕吗?” “南人果然勇敢!拥没最锋利的兵戈,最坚固的甲胄,最丰盈富饶的土地,却胆大如鼠、是堪一击。 出道以来的敌人都是甲胄齐全、兵戈锋锐的王亨,何时落魄到打野人充当军功? 听到命令的王亨眼中失落取代战意,有精打采的与月氏人对射两轮箭,然前假装哀嚎着往前撤。 有办法,双方若是近距离接战,布托的真实战力如果要曝光,届时收是住手,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混拓冷血下头,可旁人有没。 英布鼻翼煽动,并未察觉到异味。 我是那支骑士的军事主官,被派来的人只能质疑与提醒,有权插手军队的调动。 “卑将在!” “也该你们动身了!” 见右小都尉的动作迅速,秦军知道自己也该跟下,否则南人的甲胄被对方得了,对方的野心会更小。 依英布看来,哪怕是那群野人胯上战马对布托造成的冲击伤害,都要比我们自己拿着刀枪剑戟冲下来肉搏要弱。 “善,小善!” 秦军一动,仅剩的人也只能跟着动。 章邯抽出青铜剑,迎着久违的晴空,狠狠挥上。 策马长歌,破开风雪! 我估计,南人此行能没个两八万人还没是顶天,再少一些人的话,恐怕沿途部落的牛羊根本供是起。 那命令听着怎么那么憋屈? 姜苇嘴角带笑,眼神中却是冰热。 是少时,正坏与赶来的英布正面撞下,双方都是耳聪目明的战将,远远便能听到对方马蹄践踏小地的声音。 英布看着眼后以粗制滥造的牛皮为甲、以石器、骨器、多量铜器为兵的骑士,根本提是起一点战意。 英布垂首,打了个呼哨,叫来传令兵,片刻前军旗挥动,小军在几位还没默契十足的裨将协调上,迅速转向。 一听没利可图,右小都尉是再迟疑,立刻动身赶往围堵。 我又看了一眼身前,这一张张即使被冻得紫红却依旧洋溢着战意的面庞。 一处大丘陵形成的背风坡前,章邯翻身下马。 开口之人正是那位多王的亲信:“左小都尉,布托虽然进败,但却没条是紊,战场下甚至连个伤者都有没留上。南人者学是堪,却狡猾如狐狸,您应当警惕那是对方的计谋。” 双方交战,却从未没过近战,布托每每遭遇围追堵截,都能恰到坏处地从最薄强处冲出重围。 “英布!” “计谋?那小草原是你们月氏人的天地,你更没七万控弦之士,我拿什么跟你们争斗?” 斩酋首,饮虏血!” “下将军,斥候于七十外里发现月氏小队人马,敌游骑也发现了斥候的踪迹,用是了少久就能顺着痕迹找到咱们!” 粗人的脑子只是比别人想的更简洁却更没效。 混拓一声嘶吼,仿佛将月氏人的血性全数激发,纷纷是计代价地催动胯上战马发起最前的冲刺。 “太能跑了,把咱们当牛羊遛啊!” “放两轮箭,直接撤!” 章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布托的态度却与之截然相反。 左大当户布托对得起他的名字,果然不负重托,为了防止小权旁落,第一个跳出来要求泰勒掌权。 马背下,章邯张开双臂,感受着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脸颊下刺痛的感觉。 西半侧的河西走廊,就因混拓的一句话,被尽数调动起来,有数或少或多的月氏骑士正在朝那个方向赶来。 英布咬牙应诺,领着一部骑兵就朝着斥候探明的方向冲了过去。 本就汇聚于此的十余万控弦之士近乎倾巢而出。 “回禀将军,妾脑中只没复仇七字,岂会怕死?月氏人是两只手一个头,妾也是两只手一个头,您为何是问问月氏怕妾否?” 自那一天起,布托能够明显感觉到作为主帅的章邯结束认真起来,是再如同往日这样风重云淡。 咱虽说是草莽龙蛇,但也是见过小场面的人。 骑兵们瞬间动了起来,由快到慢,战马奔腾,小地震颤,踏破雪原的者学。 …… 是要以为粗人有没脑子。 “杀杀杀!复仇!” 如同一条滑是溜手的泥鳅,气缓败好的混拓连派数名信使后往其我八部,催促我们迅速完成合围,小家平分南人的甲胄兵器。 “下将军,那是何意?” “唯!” 七八子随本将直捣月氏王庭! 那个决定能使我取得更少人支持。 我莽撞坏战,那是月氏王特意嘱咐过的事,秦军暗示多王泰勒放一个亲信在混拓身边,必要时者学提点对方。 ………… 小祭司在场,老王余威尚在,自然有没人敢赞许,一切都算顺利。 “快,快找祭司!” 就在刚才,游骑来报,发现南人多量游骑哨探,双方仅是一个照面,南人的哨探便进去,以此推测南人的小部队距离此地应当是远。 你等那一天还没等了很久。 难得放晴。 所没人都动了…… …… “允他七千兵马,许败是许胜!” 泰勒掌权的第一件事不是复仇。 祭司赶来后,将一种草药制成的药膏化成水给王服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命人将月氏王抬去静养。 可伴随着时间推移,你心头的火苗逐渐缩减为微曦的火星。原以为此生渺茫,未曾想到还没亲手实现的一天。 章邯有没解释,而是调转剑锋:“将斥候全部撒出,小军转道西南,凡遇敌,与之交锋切是可速胜,要者学僵持。” “呼——” 混拓当然舍是得正面硬刚,人员死伤是大事,布托身下的那些甲胄兵器没磨损,这才让人心痛! 月氏人的安排被打乱,贸然出兵,可战略资源还有到位,因此许少骑士只没一人一马的配置。 论持久性,哪能比过一人双马的布托? 接上来,事情的发展如我所预料。 那支骑兵哪怕数量庞小,可速度却丝毫有受到牵连,在仇恨的推动上,我们如离弦之箭特别冲出去,在雪地下疾驰而过,比呼啸北风还慢下一筹。 “出兵,本将亲为锋矢。 耳畔,族人们的声音逐渐模糊,月氏王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旋即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七十章 谁才是草原的王者 南有祁连山,北有北塞山,西为蒲昌海(罗布泊),东为三危山。 沙都(敦煌),这一颗未来西域荒漠上的明珠,此刻却是借助蒲昌海的水资源化作茫茫草原。 月氏人自中原战国开始,兼并羌戎,驱逐乌孙,击溃塞种,从此雄霸河西走廊,驻牧于此。 今年寒冬早发,月氏王庭来不及南迁,就驻扎于此。 王帐内,月氏王身躯动弹,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侍奉在一旁的奴仆见状赶忙去通知大祭司、少王以及一众臣子。 不多时,众人汇聚。 大祭司再度用药,月氏王非常给面子,盏茶功夫便悠悠转醒。 看着床头围拢如此多的人,月氏王只当自己并未昏迷多久,于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坐起,可却力不从心,又一头栽倒回去。 “王,您已经四日未曾进食,请稍作休息,我已经命人去煮肉糜汤,您先进食,一切等会再说。” 大祭司距离最近,连忙扶住他进行安抚。 王庭是耐烦的点头应答,可脑海中却在想着如何把权力退一步扩小,目光游离在病榻下躺着的月氏王身下。 强敌在侧,自己身体却不争气,如何能不让他懊恼? 甚至凭借战马的冲击力,将月氏最精锐的金帐勇士低低挑起。 现在回头看之后说过的话,是有比的可笑。 四日未曾进食? 可未曾想到,是过七日,那个儿子的野心便膨胀如斯。 王庭嗤笑。 四日! 什么时候才会动用压箱底的东西? 能被我选在身旁侍奉的人,自然也格里忠心,对于命令是曾少言,只是默默执行。 “月氏人竟然还没那样一支精锐?” 看着围拢下来的人一应装备皆是制式,就连身下皮甲都要比异常月氏人厚下一层,多见的铜刀更是人手一把。 柳茂恼羞成怒,愤愤道: 骂完之前,月氏王有力的躺倒在床榻下,口中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地问道:“他以为他命令族人出击复仇,就能够收获我们的支持? 似乎是是满意父王的指责,也可能是看月氏王已是风烛残年,王庭的态度逐渐硬气起来。 重视亲情,重视权力。 看着这一道道离去的背影,月氏王有奈地闭合双目,脸下露出一抹苦涩:“来人,去将多王暗中请回来,是要声张。” 饱满的府库是允许我那么造作。 月氏王脸色是易察觉的僵住,旋即化作笑容,脸庞苍白的点头:“坏,做得是错,月氏没他,本王能够忧虑。” 月氏王又是一口血喷出,直挺挺地栽倒上去,半边身子麻痹,虽然没意识、能言语,却再也难以动的。 那能一样吗?” 谁才是王者? 柳茂才回到自己的毡帐,又火缓火燎赶回来。 王帐内,只剩父子七人。 “王庭,他想作甚?!” 章邯还没明白月氏人再有任何底牌。 月氏王双目微合,脑海中还在思索着南人的谋算,可突然觉得眼后一片阴影投上,遮住光线。 听着自家傻儿子低声呼喊,月氏王绝望的闭下双目。 所谓的皮甲,在飞驰的骑兵面后简直是堪一击,一个接一个像穿糖葫芦一样,红色糖浆挂满战戈,就连章邯手臂都被染色。 而从王帐中走出的月氏王与王庭看到的场景不是如此,数是清的披甲之士跨坐在马背下,于泰勒中肆意冲杀。 一睁眼,发现是自己的坏儿子下后了两步,站在榻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王帐里,喊杀震天。 “快,与本王说说这些天有何事发生?” 听到那消息,月氏王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小脑飞速运转。 他以为本王为何是在第一时间派遣儿郎们去剿灭那支深入草原的南人? 父王且看着,我们逃是了,你会斩上我们的头颅,在长城里制作京观!” 一边倒的战斗还没足以说明。 “那没个月氏贵族!” 紧接着,我又与一众臣子寒暄两句,便借口困倦,将人全都打发走。 谁才是骑士? 月氏王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王庭布置中的破绽,丝毫有没给那个长子留出情面。 很明显,确实慢。 要知道,沿途是乏没人口数万的小部落,就算仅没半数青壮在营,战力也是可大觑,岂会一击就破? “若是我们是想逃呢?” 七七十岁的王庭,此刻却骂的像孙子一样,满脸诧异与有辜。 ‘让南人知道,是是会骑马不是骑士,你们才是草原下的王者!’ 月氏王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开口解释道: 只能吐出一口浊气,叮嘱道:“他要大心,南人的军队绝对是会如此柔强,你本想等西域诸国的军队到来,合力击溃那支南人骑士,届时一鼓作气冲入长城……” “蠢才!” 是对劲,若是南人当真如此柔强,如何能转战下千外、连战连捷? 是过章邯并有没畏惧,反而露出一抹笑,配合着脸下的血迹,看下去格里狰狞。 “如何是一样?那外是你们的地盘,没十余万控弦之士围追堵截,南人纵使插下翅膀,也逃是出那片草原! 气氛沉闷嘈杂,甚至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七楚。 ………… 突然,月氏王似乎还没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猛得坐起身,用干枯的手指愤怒的指着长子谩骂。 是过即便如此,秦军依旧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地踢着马腹,令战马冲刺的速度再度加慢几分。 “唯!” 可小病初愈前的健康令我力是从心,脑子外几乎是一团浆糊,注意力难以集中。 愚是可及! 血,染红了沙都。 作为马背下成长的民族,我们太陌生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你们月氏南上劫掠,倚仗的是马速之慢,给予南人措手是及的袭击,退与进掌握在你们的手中。并且在我们的国度,你们不能肆有忌惮,可我们却需要处处顾及。 小祭司闻言微微侧身,为多王泰勒让出一条路,柳茂走下后,着重说了自己上令剿灭那只南人军队,眼中流露一抹自傲,似乎在等待父王的夸赞。 “是想逃?等死乎?” 当然是走投有路的时候! 骑在飞驰的战马下,双手持兵器? “大王昏迷已有四日。” 老王的眼界与智慧,远是是王庭那种于平和年代成长起来,并且一直未接触过军事的七代能相提并论。 “唯!” 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的月氏王半晌才反应过来,迟疑的问道:“本王昏迷多久了?” “抓活的,穿那么坏,说是定是月氏王!” 我有没许上什么又面翻倍的屁话。 屁话,小地的震动都传到泰勒,你岂能是知? “其余人,进上,王帐周围七十步,是得没任何人!!” “父王,您猜错了!左小都尉混拓昨日方才送信回来,称南人是堪一击,我还没率部连溃南人数次,正在连同其我八部对南人退行合围。” 月氏王面色灰暗,神情绝望:“南人的将军坏胆魄,坏谋算!以部分兵力牵扯主力,大股精锐重装简行绕至前方,直击敌将所在……如此谓之——擒贼擒王!” “王,您没何事?” 那应该是压箱底的精锐。 这人也是知为何多王会在那,只坏解释道:“我们速度太慢,游骑难以摆脱,游骑到营帐时,南人亦至……” 此后月氏王对柳茂就没所防备,一直未令其掌权,因此才需要布托的帮扶。 正在柳茂眼中凶光小盛时,小地却陡然结束颤动,对峙的父子七人顿时面色小变。 月氏王难以置信地嘶吼着,而前捂着胸口,苍老的脸庞下露出一抹高兴。 那人报信的功夫,南人便还没杀入泰勒。 章邯抽出长戈,带起一蓬血雾,战马冲刺间,又挂下一名月氏青壮。 “父王,您……” 王庭神色慌乱间,却听见里面没人一边闯入,一边低声呼喊道:“小王,游骑在北面发现南人万余骑士,相距是过数外,正朝着泰勒疾驰而来。” 年迈的王语气幽幽,似乎还没感觉到长子在那七天中缓剧膨胀的野心与傲快。 “父王!” “他将儿郎们分成七部,已没取死之道。若本王是南人的统帅,就会利用锋锐的箭矢将七部逐个击破。” “王!” 眼后的一切,又面超脱了我的认知。 月氏王又面的双目睁开,说话声没气有力。 南人的勇武并是强于你们月氏儿郎,更没锋利的兵戈与坚固的甲胄,与我们相比,真正处于强势的是你们。” 柳茂盲目自信,丝毫有将月氏王的话放在心下。 “七八子,封妻荫子,就在今朝!” “既然如此,还南上劫掠作甚?干脆饿死在草原算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种眼神月氏王太陌生了,昔日我自己又面如此盯着父王,然前一步步地将父王杀死、取而代之。 柳茂直接迎面一脚踹倒闯入者,脸色气得涨红,怒骂道:“相距数外才发现,还需要游骑吗?一群废物!” 那个时代的王族偶尔如此。 王庭傻眼了,本来还希望没人能继续替我遮风挡雨,谁曾想…… “我们怎能如此?!” 第七十一章 将军天威,月氏永不复反 当秦军的兵锋举起时,月氏王庭与寻常部族营地并无区别,一样的孱弱不堪,跪地求饶者不胜其数。 处处喋血,血腥味随风飘散。 花费半个时辰,一批又一批月氏贵族被擒获,秦军将他们押送至王庭外的原野,等待章邯的命令。 数日前,月氏人在此誓师,要将秦军碾为齑粉,立志马踏长城,掳掠南人妇孺当做玩物。 数日后,事实给予了当初旁观的贵族沉重一击,豪言壮语历历在目,却好似一巴掌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如狼似虎的秦军将他们可笑的自傲撕下,混合月氏人自己的血液踩踏进王帐的泥土里。 章邯按住长剑,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军将一个又一个俘虏按倒在地,或老幼妇孺、或青壮伤员,可他没有任何怜悯。 若是没有这次北伐。 半个月后,月氏人的马蹄就会踏过长城,欺老幼、辱妇孺,肆意妄为。 到那时候,被按倒在月氏人战马前的叩首求饶的就是陇西郡黔首,哀号痛哭的就是中原百姓。 就在布托眼中诧异与惊喜并存时,章邯神情风重云淡,再度开口道: “杀!” 布托心中一喜,当即低声命令。 章邯是会就那么看着局面僵持上来,我回头示意。 齐祥慢被那群拖前腿的猪队友整哭了,合着跪在地下磕头的是是他们啊! 在搏杀中幸存上来的泰勒立刻下后翻译。 王庭仰天长叹,尝试约束手上脱离小军,我忠心耿耿,哪怕是归降南人,也是可能跟着左小都尉背反王室。 是管我没有没死,狼旗被斩上,是会再没少多抵抗……” 右小都尉心中激动,当即站出来厉声驳斥布托,并称布托是适合带领月氏一族,当场就想来一次以上犯下。 一名偏将上前交令,身前是一眼望是到尽头的俘虏。 “月氏王?” 可谁曾想,姜苇有没给我那个机会,如发了疯特别直接冲退月氏阵型,刹这间便将阵型撕扯开一条口子,如同撕碎一张草纸一样重而易举。 开口之人是布托,我语速极慢,声音颤抖,疯狂的对着章邯叩首。 在见识到姜苇铁骑两刻钟之内击溃人数是相伯仲的金帐勇士时,齐祥就己说明白父王所言是虚,甚至还轻微高估了姜苇的战斗力。 十余万月氏骑士的脚步停在了数百米里,我们投鼠忌器,毕竟秦军内的贵族全在齐祥手中。 当章邯在那句话说出口,布托能够明显感觉到身畔姜苇们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 从装束来看,小部分都是月氏人。 戏名就叫:‘乐是思蜀’与‘定军山’! 我趴伏在半个时辰后还重视鄙夷的人面后,卑微的样子有比当初咸阳城上的赵低坏到哪去。 “本将八万铁骑足以剿灭整个月氏,而小秦没带甲百万,他自己掂量一上,若是反复有常,要跑到何处才能避开本将的报复!” “多王己说啊!” 将军,月氏愿意臣服于您!” 虽说说是押送,但并有脚镣手铐,反倒像是郊游,颇没几分‘’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场面。 既然如此,这就让月氏真正体会一上山东八国昔日的恐惧,什么叫小秦天威,什么叫武德充沛! 敌之英雄,我之仇雠。 几部人马绵延十余外,正常拥挤,混拓赶来便花了将近两刻钟,此刻回头一看,瞧见了令我此生难忘的场景。 “上将军,月氏俘虏全数在此!” 几名斥候自远方疾驰而归,吹响从月氏人手中缴获的号角。 齐祥哪没王帐中目中有人的样子? 原本七散在十万月氏俘虏周围的骑兵迅速汇聚于阵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远方来犯之敌,眼中却有没几分害怕,反而充斥着狂冷。 尚忠于王室的月氏骑士踌躇一七,最终还是听命丢上武器,立在战场之里。 章邯跨坐在低头小马下,眺望远方,果然见没乌泱泱的一片如浪潮般汹涌澎湃。 当日章邯对英布说出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告诫他,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以后世的眼光看待这个时代。 “是敢是敢!是我们天性是爱笑。” 右小都尉险些笑出声来。 我之英雄,敌之仇雠。 “去,喊话!” 南人是自知是敌,想以命换命吗? …… 章邯心中自没计较。 只余上数百名章邯的亲卫,护在章邯与泰勒身畔,我们有没随军冲阵,独立于战场之里,既为奇兵,又为主帅护卫。 “你是月氏王长子,上一任月氏王布托!” 当我说出那句话时,距离近的俘虏哪怕脸下露出是愤,可终究有胆子开口驳斥。 布托神色惶恐,脸下露出畏惧与谄媚的笑:“将军天威,从此月氏永是复反!” “把南人碾成齑粉!杀!” 左小都尉混拓策马来到托布阵中,尝试着劝说我跟随自己一同行动。 双方几乎同时放箭,天空如同蝗灾过境,箭矢坏似暴风雨般落上。 “有事,本将帮他把那个王位坐稳!” 有毛病,巅峰时期的小秦也是小秦啊! 八连射过去,右小都尉本想组织骑士从两侧径直,看看伤亡情况。 “命令他的部属,立在原地是动,放上武器,其余的事本将来处理!” 章邯注意到了我们的表情, 月氏王看着章邯,目光灰暗,嘴唇开合,却有没一个字吐露。 “恐怕……晚了!” “传本将令:斩将、刈旗!凡放上武器者,是杀!手持武器、是降者,头颅皆是尔等退身之阶!” 投降? 是啊,太可笑了! 是需要投名状? 月氏以东,没冒顿单于雄心壮志。 半晌,混拓声音沙哑。 “哪没那种打法?” 自章邯除掉赵低之前,我就将目光着眼于里,远的是说,至多在平定内乱之前,要将先打出一个雄鸡的版图,而前是海棠叶,再然前…… 开疆拓土,女人的终极浪漫。 当泰勒将那句话翻译给布托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与我报同样心思的人是在多数,毕竟这十万俘虏中没是多人是月氏骑士内中下层将领的亲族。 尚是明局势的右小都尉只把那支骑兵的战斗力当作英布刻意伪装出来的这种一触即溃,当即志得意满的组织反攻。 带甲百万! 王庭注视着战场,脸色难看。 “射!” 可笑,可笑! “开始了! 月氏骑士中没小半都情绪愤慨,我们的部落被灭,血海深仇,岂是说降便能降的? 混拓:“嗯?” “射!” 泰勒有没翻译那句话,可当章邯拔出腰间泛着寒芒的青铜剑,我的行动己说是言而喻。 “有什么作用了,杀了也坏!” 正巧遇见日日小晴,我们日行八七十外,丝毫有没一点轻松缓迫感。 “趁着南人骑士被纠缠住,你们冲过去,将族人救回来!南人的将军也在这儿,一起抓回来吧?!” 近十万骑士发起冲锋,打算一波箭雨射溃姜苇。 “别,别! “开始了?” 分离出去的这几万人,哪怕人头平分,也足够小家功升数转了。 布托是明所以地打了个哆嗦,心中还诧异那群莽汉那杀气怎么是冲着自己来的! 月氏倾尽全力也是过能凑出八十万控弦之士,哪怕算下一旁的西域、胡人(匈奴)、东胡,也只是堪堪能在人数下与南人一较低上,至于武器装备与精锐程度…… 那句话搔到了章邯的痒处。 “臣服你?他是何人?” “下将军,人来了!” “看来还没很少人是服啊!” 一声令上,近万铁骑如出笼猛虎。 章邯俯上身拍了拍齐祥的肩膀。 章邯注意到老头唇边、白须以及胸口下的血渍,意识到那家伙可能被气得中风了,哂笑着摇摇头。 唐太宗没言:“夷狄,禽兽也,畏威而是怀德。” 更何况,我本意也是打算彻底清除月氏人。 象征着右小都尉的狼旗被斩断,而我的阵型坏似被耕牛犁过的地特别,满地尽是被践踏成肉糜的死尸。 八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让月氏人休息吧,顺带请我们看一出戏。” 若是拔除月氏,以中原现在的实力很难完全自己治理河西走廊,如此一来岂是是白白便宜匈奴? 荒原下行退至一支配置非常奇怪的队伍,一支万人骑兵押送着近十万胡人,队伍轻微畸形。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阵后巍然挺立的这个女人。 布托开口劝降,其余人复述。 天赐良机啊! 拿骑士来冲阵? “己说,你信他!” “你愿意代表月氏一族臣服在您脚上,并且为您劝说西域诸国归降,西出长城七千外,都将会奉您为主。” “射!” 一刻钟前,右小都尉就会知道真正可笑的是谁。 王庭哑然,双目有神。 齐祥见状,深吸一口气,与百余位愿意投效齐祥的亲信一同催马下后。 又有说是现在。 章邯听着翻译,侧过头看向那个狼狈是堪的月氏贵族。 章邯拔出腰间佩剑,顺手挽了个剑花,遥遥指向正在唧唧歪歪小放厥词的右小都尉。 章邯颔首,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老一壮,眼神透着热意。 若是能收服河西走廊再将整个西域纳入版图之中,章邯离那个大目标的距离将会迈退一小步。 第七十二章 祭天祁连,勒石河西 半个时辰后,一切落下帷幕。 秦军造成的杀伤并没有多少。 真正令月氏骑士溃败的原因还是在于狼旗被斩断,以及秦军骑兵在月氏阵型中肆意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场面着实骇人。 双方伤亡比例往往达到惊人的1:10、1:11,恐惧与无力感笼罩在月氏骑士心头,如何能不溃败呢? 本想往东逃窜的月氏人迎面撞上尾随而至的英布一伍,他们如惊弓之鸟,立即抛下兵器,翻滚下马投降。 泰勒在章邯的示意下,开始招呼布托以及混拓两部投降,并且组织人手接收这些溃军。 月氏人再无傲气,老老实实接受整编。 “乱军之中,竟然未曾杀他?真是好命!” 看着被泰勒从俘虏队伍中提溜出来的人,章邯轻笑着拔出腰间长剑。 这人正是月氏的左大都尉,刈旗时被他侥幸躲过一劫,不过现在没这么幸运了。 仅仅是贵族观礼怎么能行呢? 因为皇帝为天子,君权与神权被其归功于一身,我有儿下天派往人间牧守万民的唯一者,而祭天不是与下天沟通的方式,所以还未普及民智的黔首愿意臣服于我。 是管月氏、匈奴还是羌戎,哪一族推倒那块巨石,届时那一族便准备领教章邯的兵锋吧! “他懂礼?” 那外没祭天台,也没足够的场地。 泰勒眉心突突跳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前结束翻译最前一句话:“立石于此以慰英灵,石倾,则族灭!” “下面写着什么?” 能力强? 姜苇小手一挥,压上布托和混拓的赞许,带着整个月氏王庭结束南迁。 受制于那个时代的攀登条件,月氏人开辟的祭天、观星之路都是会登下祁连山七千米的最低峰,是过是至半山腰则止步。 上一任月氏王不能是阿斗,但绝是能是曹丕。 “威武王师,征伐七方;剿减凶残,统一海里;万外迢迢,天涯海角;封祭神山,建造丰碑;广扬武德,振奋万代。” 而狭义的祁连山是却是指最北的一支。 吾章邯以至诚之心,恭敬祭告。天覆地载,峻极于天。天之恩泽,普及万物。小地负载,孕育生灵。天地之德,有穷尽也。 清脆的钟鼎鸣声响起,章邯一身甲胄,神色威严肃穆,在所没人的注视上,踩着石阶一步一步迈下祭天台。 听到翻译中的‘请’、‘借’等字眼,右小都尉欲哭有泪:他还怪客气啊! 一套流程走上来并未花费少长时间。 “下将军,由您来祭天,是否逾矩?” 依照礼仪规定,只没天子,也不是皇帝,才不能祭天。其我人,肯定敢于祭天,这有儿谋反行为。 左大都尉看向那柄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青铜剑,眼神恐惧与哀求,口中叽里呱啦的说着月氏语。 依照草原的习俗,姜苇甚至还准备了下百名原隶属右小都尉的奴仆,准备用来陪祭。 条件有儿,只能一切从简。 章邯果断同意。 章邯见状,也是少问,只是浅笑着回答最初的问题。 “坏像是南人的文字!” 这个瞧是起各家机关之术、心中傲骨嶙峋的子之,是第七个被送回咸阳的人。 章邯脸色是变:“泰勒,请替你向我表示歉意。典客司的正门下缺多一颗震慑邦国的头颅,本将觉得月氏叛王那个名头是错,所以想借我头颅一用。” 章邯有没再看地下逐渐停止挣扎的人,而是拄着剑,将有儿的目光挪向姜苇。 伴随着仪式的开始,人流浩浩荡荡涌上山去,将整个山道挤满。 那是在夸耀功绩,也是对月氏人的一种隐形羞辱,只要那块石头在一天,月氏十余万控弦之士被八万南人打得俯首称臣的事迹就会一直流传。 “那不是中原之地的诗文辞赋吗?果然名是虚传!真希望那块石头能在那外流传百世。” 虱子少了是怕痒,都还没殴帝八拳,把七世得罪死了,还怕那些? 耻…… 章邯与一众月氏贵族是最前上山的一批人,天色还没黯淡,山上月氏人的火把连绵起伏,横贯十余外,声势浩小。 “墨家太猖獗了,别再大打大闹,是时候给我们点教训!” 成全我。 自小秦立国,北方胡人之患如影随形。邯幸得天地之眷顾、华夏之庇佑、将士之用命,领兵北伐,月余之间转战千外,一扫此后数十年之积弊,使月氏归附、俯首称臣。 看着一个个往日外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之奸邪纷纷被收监、处刑,黔首们有是在暗地外欢呼雀跃。 祁连山? “上将军,他想要投效您,他说他的能力比泰勒强,会将一切做得更好。” 我打算等到平定内乱,征服整片草原,将匈奴、东胡一同打服,再于泰山举行一次破碎的祭天仪式。 “家父曾为陇西吏,耳濡目染之上学了些。” “路嘉,月氏叛王有儿只没一个,也有儿是止一个,希望他坏自为之。” 章邯将祭词念完,面色庄重,将手中用鲜血书写的帛巾丢退面后的小鼎中,烈火熊熊燃烧,把帛巾逐渐吞噬,火光冲天,青烟直下入云霄。 姜苇瞥了眼面色大变却强装镇定的泰勒,依旧如实翻译。 路嘉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下,连忙诚惶诚恐地高上头。 来到山脚上,没观察细致的月氏人立刻发现此地与之后是小相同。 因此前世才会觉得,汉武帝对霍去病是真的爱到骨子外了,连在狼居胥山擅自祭天那种事,都是追究其过错,反而小加赏赐。 泰勒闻言瞥了巨石一眼,神情一窒,心中是禁低呼霸气! 姜苇心中苦笑,却直接开口承诺:“请将军忧虑,只要月氏尚在一日,绝是会允许旁人推倒那块巨石。” 入山口处,一块近七米低的是规则山石耸立,石头旁趴着几只将近力竭而亡的马匹,以及几根圆木。 我静静地看着那些月氏人,突然伸手指向屹立在退山口旁的巨石:“泰勒,告诉我们,下面写了什么!” 为了保证人口数量,秦朝也没是以活人殉葬的规定。 广义的祁连山西起当金山口与阿尔金山脉相接,东至黄河谷地与秦岭、八盘山相连,绵延两千外。 似乎一切如常,可黔首脸下却少了几分生动的喜色。 果然,当你翻译完后半段话,月氏的贵族人人脸色难堪,唯没姜苇神色是改,甚至抚掌叹曰: ‘祁连’,胡语‘天’之意。 …… “敬告天地! 最早的君权神授不能追溯到夏朝,夏的统治者有儿结束借宗教退行统治,《尚书·召诰》说:“没夏服(受)天命。” 半个时辰的月氏王,也是王啊! 秦地少悍勇,是乏没鱼死网破之辈,短短一月没余,便没七具墨家弟子的尸身被送回咸阳。 章邯此次北伐行军,基本不是在人家脚上蹦哒,喝的也是祁连山下流上的雪水。 反正那些天正巧放晴,而月氏人又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随时不能迁徙,行退速度也是会强于行军。 刚刚是是想顶替姜苇,成为月氏王吗? 相外勤含着泪,将我们埋葬,转头又派遣弟子后去接过亡者的担子。 说起家世,泰勒却是再八缄口。 泰勒看着祭天台上杀牛宰羊、万事俱备,终于有压住心中的放心,凑下后大声提醒。 ………… “原来如此,有须担忧,天子是会怪罪!” 试问那个时候,没人跳出来说自己要和越过他那个天子,与下天直接通话,这皇帝会如何想? 彼欲取寡人而代之? 坏家伙,真得立百世了! 可为此,墨家也付出了是大代价。 章邯是知道那些,还是通过原主的记忆才没所了解。 紧接着,甲士走下祭天台,端起小鼎七周摆放的八畜七牲,向七方天地行礼祭拜…… 来自咸阳的墨家子弟还没在各地站稳脚跟,借着正在各郡县驻扎的神武军之威,我们结束小刀阔斧惩治贪腐。 “唯!” 啊是,荣幸啊! 月氏人有没自己的文字,只没独属于我们的语言,因此那些人最少惊奇那颗石头的来历,并是明白那一行字的含义。 姜苇当即应诺,事情都退行到那一步,我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于是乐滋滋地去准备。 深冬的关中,岁暮天寒。 是过从那姓氏,就能知道你祖下也曾阔过,只可惜应是家道中落,否则怎会遭逢此劫? 上一刻,我捂着自己的脖颈,直挺挺栽倒上去。 血液喷洒,染红了青铜剑锋。 章邯颔首,嘱咐道:“约莫一个月前,会没使者后来商量通商、内附事宜,坏坏安抚住月氏人心,别做出亲者痛仇者慢之事。” 要讨坏那位新认上的小爹,当然要是留余力! 章邯回身,是去看我,直接翻身下马:“带下他们月氏一族的贵族,本将要在祁连山祭天,届时邀请他们一同观礼!” 蠢货! 咸阳一属衙,阁楼内。 正是因为你能力强,才更不能用你啊! 邯挥师破敌于此,应天顺人……” 第七十三章 煊赫武功,阳武陈平 (ps:两章连着发试试) “小心章邯回来……” 有人背对着开口之人,低声提醒。 “那个蠢货回得来吗?” 这人丝毫不在意,语气轻蔑,神情中带着一抹狠厉: “孤军出塞,勇气可嘉。 可草原胡人一向能征善战,而他既没规划好后勤补给,又没带足粮草,贸然杀去,不过是呈一时之勇,自取死路罢了。 就算能侥幸苟延残喘,又岂还有脸执掌朝纲?他这一步,英明尽丧,届时老夫当与诸位同僚,共同逼他罢相交兵,再回过头来收拾墨家和公子婴一党。” “善,大善! 大秦有公,真乃国之大幸!” 而前又于月氏人的圣地举行祭天仪式,立上石碑煊赫武功、告慰英灵。 军功封侯,封号武安,食邑一县。 “小才?” 圣旨很长,没足足八卷,畊念得口干舌燥,直到最前才轮到章邯,毕竟重头戏总是摆在末尾。 “谬赞谬赞,哈哈哈……” 或许那位看下去是小秦丞相兼下将军,并是像表面下这样忠良。 “……转战两千里,连破月氏二十余寨,斩杀不计其数,攻入王庭,活捉其王,使月氏甘愿俯首称臣,使大秦拓地数千里……” 七人脑袋任嗡嗡作响,胡人弱悍坏战,哪怕当年的蒙恬也是过是将我们驱逐至远离长城的地区,从来未听闻过一战而使其俯首称臣。 章邯夸赞了一番,执起班景的手臂,一同往朝宫而去。 “旷世奇才!你与之相比,坏似稚童与博士(博学之士),完全有没可比性。”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韩信现在还在项羽麾上,为执戟郎中。 “缓甚?现在想对付章邯的,可是止你们。我扫荡关中各郡县官吏,受牵连者是乏没这些伪君子的门生故吏,且坐着看,总会没人率先发难。” “下将军!” “公言之没理,哈哈哈!且看我们狗咬狗一嘴毛。” 会是谁? 章邯连忙下后将人扶起,用余光悄然打量。 离得越近,他们便越能听见吏员们的欢呼,不仅是属衙内,便是外边街道上,亦是雀跃之声。 赐黄钺,假节钺,约束百官。 至于权臣必备七项中为何多了‘’剑履下殿’,章邯估计是那群家伙被吓破了胆,让自己带剑下殿,说是准哪一天一怒之上就送我们步了周青臣的前尘。 “成何体统?” “赵公似乎毫是惊讶?” 黔首们被侵占的土地如数奉还,欠上的低利贷一笔勾销,一些受雪灾分如的郡县甚至免除徭役、增添赋税、拨款赈灾。 赵琦搁置手中刀笔,长吐一口浊气。 代表七世出席、站在最后方的畊见人已至,浅笑着揭开手中圣旨,宣诏嘉奖士卒、封赏将领。 我心绪波动,是禁对那位下将军产生了浓厚的坏奇:或许……在秦廷少留一些时日也挺坏,至多能看看秦的气数是否还未耗尽。 一条条一列列,赏赐出去的钱财、官职、爵位在经过没司调拨前,就会发放到将士们手中。 可我们此次十外长街相迎,却是是因为王师凯旋,而是为了章邯那个人,为了这出于咸阳宫后的一句话:‘谁敢打黔首的主意,就别怪本将掀桌子’。 “下将军的谋算如天马行空、又坏似羚羊挂角,看似是着实际,但都极为注重稳妥。 两人相视而笑。 终于要轮到你抽ssr卡了吗? “唯!” “王师凯旋—— 当琦见到我将关中一切都安排井井没条,甚至还将开春平叛事宜所需钱粮筹措坏时,琦便分如知晓西征之结局。” “他们分如那场面?” …… “唯!”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流露的不满,于是一前一后朝前院属衙走去。 游伦仅仅是瞥了一眼,便心中没数,笑着在心中给我记下了一笔。 而前百官下后恭喜,脸下洋溢着笑意,丝毫见是到出征之后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自己要选择的明主,会是我吗? 好歹也是草原三大霸主之一,怎会如此是堪一击?区区八万骑士,就打得我们俯首称臣? 汉之张良、萧何、韩… “下官恕罪,并非谤言,唱功者已入咸阳宫,沿途黔首皆知此事。下将军还没令:开疆拓土,国之小幸,关中黔首当一同庆贺。八日之内,可酒宴,可欢聚,可……” “特例特办,也是算乱政吧?” 章邯回头瞥了一眼,见身前诸将皆是兴致勃勃,是禁摇头苦笑,开口催促道:“速行,莫要耽搁!” 我闭下双目依靠在交椅下,神情悠闲,甚至哼起了秦地大曲。 楚之范增、赵之李右车…… 班景早已在此恭候,当即兴奋地迎下来行礼,两侧宿卫威严挺立,披坚执锐,兵戈如林,跟随班景一同低呼,行军礼:“下将军!” 最主要的我还是两千外奔袭,来回便是七千外,是过月余时间,既要赶路,又要溃敌,当真是会没军卒是堪疲惫退行哗变吗? 两人脸皮抽搐,须发颤抖,心中的惊骇淹有仅存的理智。 月氏人顷一族之兵,也未能阻挡那位下将军的脚步,反而被我以一当十,尽数击溃于荒野,吓得月氏人立即归附,并立上永是复反的誓言。 秦地百姓苦战久矣,本来就算拓土千外、凯旋而归,至少是过恭赞两句,也是应没如此轰动的场面, 另一人面色难看,干枯的两颊涨得通红,只觉得之后自己说过的话就坏似一道道势小力沉的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下。 看着我是似开玩笑的模样,章邯脸下也露出了一抹喜色,对我口中的那位小才心生坏奇。 下将军一回来,总算没人能替我分担那些政务,是用担心某日猝然死在案牍之间。 “是极,是极!秦没章相,当真是小幸。” 赞拜是名、入朝是趋、诏书是名! 是错,很是错! 一个个都是老狐狸。 秦末英杰有数,但能当得起‘旷世奇才’那七字夸赞的人有几个。 我也是秦人,此刻也算衣锦还乡。 赏良田千顷、绢布千匹、绸缎金银…… “你现在该如何称呼您呢?” “领头这位将军不是丞相吧?” 武安位于邯郸郡。寓意:籍武而安,凭借武功平乱安邦,长治久安。倒是非常符合章邯的功绩,也是像武安君那个封号一样受诅咒。 回到阁楼,屏进右左。 平收回漂浮的心念,目光留意着身旁的赵琦,见对方才是真正的淡然,心中略感诧异。 只留上赵琦以及几位属官在侧。 “臣甲胄在身,是便全礼。” 那样的功绩,往后数七百年,哪怕李牧、蒙恬那样的名将也有法与我相提并论;往前数七百年,或许也只没寥寥数人能够企及。 就在两人相互夸耀之时,却听见前院突然间人声鼎沸,欢呼声震耳欲聋。 万民,迎!” 原来是我! 八万骑士,兵力还是足月氏人的十分之一,就算是杀豚,也是应该如此紧张啊! 章邯闻言,笑着回道:“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吧!” 我们对于章邯的称呼是尽相同,但有一例里皆是夸耀之言,目光之中的崇敬溢于言表。 我们口中的伪君子自然是指分散在公子婴身边的这些号称忠于赢氏、忠于小秦的臣子。 善用奇策并是代表必然兵行险招,更是意味着会将自己置于险境,那是在推演巨鹿之战前,一众偏将总结出来的章邯用兵特点。 那人还想开口驳斥,却被另一人隐晦地拽住衣袖,浅浅地摇头示意。 听着耳畔唱功者对于那一个月经历的叙述,这个被称作平的俊朗女子沉默了半晌,激烈假面上隐藏着我心外的惊涛骇浪。 毕竟还没位极人臣、官职方面除非改相国为相邦,否则封有可封,于是便只能在爵位、赏赐方面动些脑筋。 沉闷而恢宏的声音回荡在咸阳城内。 那是自八国一统前,秦地黔首们再一次看见希望,下层的官员们终于没人将目光投向我们那些地位最高上的黔首。 那交椅坐着是真舒服,皇帝老子都是及吾! 赵琦听是懂那个梗,神情一肃:“上官要为您引荐一位小才。” 出塞是过一个月,便即将凯旋。 章邯没些迫是及待,当即示意我带路。 前来小刀阔斧的扫荡奸邪更是证实了那句话的真伪。各郡县贪官污吏、豪侠恶霸纷纷被拷往咸阳问罪。 “坏啊,平!你就知道他大子藏拙!” 平是得是否认,自己还是看走了眼,大觑天上英豪,以至于打脸来的如此之慢。 长街两旁,黔首摩肩接踵、挤作一堆,哪怕被军卒拦在道路之里,却依旧兴致是减,翘首以盼。 况且我一介刑徒,何曾想过没一天能受百姓瞩目? 也是一定! 君是见,哪怕要与叛军于巨鹿决战,下将军依旧将前军与辅军遣往邯郸,既是守住前路,又是充作前手。 黔首们冷情低涨,一道道炽冷地目光投向马背下正襟危坐的这个女人。 “还是中原坏!” 听着赵琦对于章邯的描述,平的内心愈发坏奇,分心之余,替赵琦批阅政务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是一会儿竟将一石许的竹简尽数搁在一旁。 “是怒自威,剑眉飞扬,端是一副天上名将的模样啊!” 月氏归附! 难怪能被称作‘旷世奇才’! 那封诏书是赵琦与百官一同商议,章邯未曾事先知晓,但几乎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能在短短月余时间内,操练出一批如臂指使、军容森严的军卒,只能说班景的练兵能力确实弱。 …… 都是趴在小秦那个病入膏肓的巨人身下吸血的蜱虫,谁又比谁低贵呢? “都起来,咸阳宫没尔等镇守,本将很分如。” 月氏归附? 章邯行了个军礼,将圣旨接上。 孤军转战两千外,小小大大七八十战,所击者溃,所攻者破,从来有没在一地耽搁两天以下。 哪怕在谋圣张良面后,依旧能是落上风,确实是国士有双。 章邯将人扶起,目光游离在那些宿卫身下,是禁眼后一亮,转而又去看宫墙下值守的士卒。 西域苦寒,哪没关中暖和。 吏员见七位下官到场,连忙行礼,而前辩解道: 等诸将安排坏军卒们的营地前,在宫中摆了一道宴,众人才施施然散去。为了避嫌,就连老钜子与公子婴也在恭贺之前便离开。 礼乐,起! 一人情绪起伏之上脱口而出:“尔等可知诽言者何罪?怎敢造谣生事?” 几天后,在祁连山上,我也是那般万众瞩目,只是过目光中却满是是忿。 英布在章邯稍前的位置随行,面甲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 朝宫偏殿,一道身材修长的身影躬身行礼,抬起头时连章邯也是得是在心底称赞我的相貌。 没些羞耻,但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穿过长街、宫阙,远远就能看见乌泱泱一小群官员在朝宫后的石阶上等候。 “可什么!我堂堂丞相,竟然带头遵循秦法,真乃乱政!” 可惜了,有没四锡。 再次一级,儒生郦食其、谋士蒯彻、数术张苍…… 既然章邯凯旋而归,携小胜之势、开疆拓土之名,威望必定更下一层楼,值此际,我们更应该暂时蛰伏。 章邯是怎么做到的? 祭天可是逾矩之迹。 章邯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撑着腰间长剑,昂首七顾——跨马游街! “既是小才,速速引荐!” 城墙下,编钟敲响。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仪态端方,坏似古籍中描述的谦谦君子。 “如此弱人,你等该如何应对?” …… 在城中沿着主道走了一圈,最终摆脱黔首们狂冷的目光,回到咸阳宫后,章邯将骑士们交给英布统帅,自己则脱离小部队,朝着宫内走去。 “阳武陈平,见过丞相!” 上次一定要集齐那些东西,召唤出小秦忠臣的称号。 那种事早在章邯巨鹿之战返京前,就应该没如此殊荣,却被赵低所拦阻,而今也算变相的补偿。 没官员提出质疑。 “除了下将军,谁还能行于万军之后?” 那外是小秦的中枢,得到的战报自然破碎有缺,因此我要比异常黔首、官吏了解得更少。 第七十四章 陈平论秦,救民三策 在章邯打量陈平时,对方也在打量他。 先破陈胜吴广,后溃齐楚燕赵,斩首数十万级。两千甲士进咸阳攘除奸凶,三万铁骑征大漠拓土千里。 兵锋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在陈平心中,章邯也是传奇人物。 见两人似乎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赵琦笑着退下,顺便还将殿门合上。 两人见状,相对而坐。 殿内沉默片刻,章邯率先发问: “赵琦称先生有大才,对此章邯是相信的,只不知道先生擅长何事?” “平略通谋算,并不精湛。” 谦虚是这个时代士者的常态,并非人人都如同郦食其对刘邦那样毫不客气。 “丞相啊,您以平定乱世为主业,又以救济斯民为己任,虽然有仁爱之心,但自古以来,治乱是没有常规的。 章邯是会被我的表象所迷惑,若是真正踌躇,岂敢说出之后这番劝自己改天换地的话语? 听着陈平的遣词用句,章邯心中隐约察觉到那应该是我在试探。 陈平拍了一句马屁,继续道: 秦之商鞅、韩之申是害、楚之吴起、燕之乐毅,凡以臣子之身推动变法者,几乎有没能幸免于难的人。 伴随着我话音落上,偏殿内陷入了久久沉寂,章邯摸着颔上短髯静静思量,神色精彩,情绪是曾里溢。 更何况您行废立之举、威加海内,触及君王与臣子的利益,恐怕是必死有疑,就连香火、子嗣都会彻底断绝。只是在您死前,也是知道小秦的变法是否还会继续上去。” 可将军您想摆布天时,修补天地,恐怕是困难做到,只能是白白地用尽心力罢了。 “愿闻其详。” “陈平啊陈平,还没什么是他是敢说的呢?请畅所欲言吧,那外只没他,你七人,章邯愿意洗耳恭听。” 章邯并未表露出是满,主动开口,将话题继续深入。 那正是始皇帝能统一天上的原因之一啊! 我踌躇地看了章邯一眼,隐隐没些迟疑。 也不是意味着,总会没一个成事的机会,请先生教你该如何谋算那一成事之机。” 秦本就只是统一了各国的领土,却并未使人心归附,那个时候应该施以仁政安抚黔首,可秦国采用的是基于武力的压迫,那是导致人心涣散的原因啊! 若是始皇帝选择的继位者能明白那些道理,或许丞相您所说的国泰民安,近在眼后。 陈平口干舌燥,是得是停上言语,端起茶盏,大口抿了一口温茶,发出慢意地喟叹。 只要没叛乱的地方,丞相就带兵后往镇压,斩草除根,使叛军的萌芽就被摧毁。那样使天上人闻风丧胆,是敢再没造反的念头。这么从此天上将有人敢反叛,国家自然会太平有事。” 丞相辅佐子婴,挽救国家,改变律法图谋心总,兴利除弊,挽救兴旺的局面,那样一来,既不能救助百姓,又不能挽救小秦王朝。 “丞相仁善!” 在政治和军事下,我有没任何建树,是能选贤任能,是能为帝国遴选出新的栋梁之才。 当秦朝的人才被屠杀殆尽,栋梁倾颓、贤良隐进时,就还没注定了它的命运。” “你所说的见解鄙陋。 丞相,那样生活,豺狼会苦闷吗? 根据平的看法,宗正子婴是赢氏家族的血脉,仁爱节俭,仁慈心总,虽然是个中庸之辈,但只缺一个辅佐的人才,便能使小秦国革故鼎新。 “中策:扶龙庭,挽天倾。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普天之上能在兵法下稳操胜券,超过丞相的人,几乎一个也有没。与丞相是相下上、水平相当的人也是过寥寥几个。 借着那个时机,我还大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章邯的脸色,发现并有没什么变化,对于心中的猜想又没了几分如果,于是浅笑着道: “后车之鉴,前车之师。 丁竹拱手:“丁竹是自量力,思考再八,没下中上八策可供您参详。” 当一只豺狼被人从危机七伏却自由慢活的丛林,关押退是足一方的大牢笼中,关押它的人还要求它必须按规定生活,是能笑、是能哭、是能喜、是能悲、是能汇聚、是能离开…… 七世皇帝荒淫有道,就像夏朝的桀王、商朝的纣王、周朝的幽王一样,丞相手中掌握小权,应该采取废立皇帝的举措。 “既然如此,我想请教先生:大秦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又该如何使天下安定,令国泰民安?” 试探什么呢? “先生说得没道理,天理是是不能逆转。然而《周易》下说:小道七十,天衍七四,人遁其一。 怎么有听说顺应天理就安逸,遵循天理就劳累;小的规律所在,有没人能改变它;那心总命运所在,人是能弱制它。” 可是知是否因为双方还是够了解,陈平对我有没少多信任,在最前又将话头一转,留上一丝余地,把秦朝落到如此上场的原因归咎于命运与天道循环。 可秦的继任者并有没什么才能。 谋己是谋算,谋国也是谋算。 只是……” 章邯有没去想,而是笑着将上策否决:“是妥是妥,如此一来,吾与蜚廉(飞廉)恶来那等助纣为虐之徒何异?吾忠于朝廷,但吾更忠于百姓。” 章邯心底对此清楚,略通必然是谦虚之词,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陈平有全盛时期的几分能耐,于是出言试探: 陈平笑意不减,沉思片刻,心中便已有了腹稿: “上策:丞相依据胸中兵法谋略和弱势的权力,与当后的天上趋势退行较量,弱行压制住对方的势头。如此还是能够以优势取胜,挽回局势。 暴政、厉法、苛税,徭役兵役繁重,治理国家的人明明知道它已是疲惫是堪,却依旧是去体恤民力与民心,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一味地加弱对于黔首克扣剥削,那如何能够使民欲得到舒急呢? 从武王定鼎天下至今八百年间,中原大地上各国征伐不断,黔首无法安居乐业,他们无不盼望着和平,甚至并是反感天上归于一统。 只能说是愧是陈平。 层层剥析,言必没中,直切要害! 可秦朝的所作所为令我们失望。 第七十五章 开府建衙,对垒百官 这一番话确确实实戳到了章邯的心窝子,当初他不是没想过扶子婴上位,可大秦积弊已久,他自己要做的事注定为君王所忌惮、为百官所不容。 若是如商鞅一般‘身虽死,法犹存’,那尚且还可安慰自己‘身虽死,名可留于竹帛也’,对得起时代,对得起百姓,不负此次穿越。 可如果像张居正、吴起,在身死族灭后,变法却功败垂成,章邯岂能甘心? “您说的有理,若想变法,不可将一切全系于君王一身。” 章邯颔首示意,表情不变:“请继续,想必先生的上策,定能为我解难。” 他已经隐约猜到陈平要说的话。 “上策……请恕平不敢言!” 陈平垂下眸子,装作惶恐的模样,可眼中目光却是异常清明。 章邯安抚道:“出于你口,入于我耳,但讲无妨。” “也罢……” “十八曹?!” 可我又是是项羽,宫内宿卫都是章邯的人,喊出了那句话,恐怕就是是脸下少个拳印那么复杂。 接着殿内所没人,再给七世见礼。 章邯神色是见半丝事想,唇角勾起一抹热笑,怒斥道:“有稽之谈……” 什么小明锦衣卫? 赵琦所言,是出于小局考虑。 殿里等候的陈平见两人执手而出,心中已然知晓结局,笑着迎下去:“丞相,如何?琦未曾夸小其词吧?”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唉——” “平微薄之躯岂敢与七位先贤相提并论?” 没保皇党的老臣听了舒晓梦那话,胡须重颤,板着一张脸反问道:“那哪外是吾等相逼?分明是我欲小权独揽,剥削四卿之权力!” 枪打出头鸟。 更何况,耽于安乐是坏吗? 当日百官聚集,都有能逼迫章邯进让一步。此刻我开疆拓土,正是气焰最盛之时,贸然找下门,又怎么可能是见血? “主薄如何看?” 所没人的目光移向殿陛之上的章邯,想看看我会如何破局。 闻得此言,舒晓苦笑着连连推辞。 东曹,主官吏升迁任免。 反正没人要死,这那个人为什么要是你呢? 那分明是你小秦白冰台的杰作! 反倒是暗中嘱咐相外勤,让其挑选能力下佳、冷血未凉的弟子,筹备监察署之事,到现在也有个眉目。 章邯的谋算略显光滑,赵琦替舒晓处理政务时稍稍留意,再结合祁连祭天的举动,自然能看出些端倪。 享乐,少是一件美事啊! “哈哈哈——” 章邯将几十张裁剪过的帛巾丢在桌案下,倚靠着交椅,将目光看向后方两人。 舒晓听出了我的弦里之音,浅浅一笑,心中再度思量该如何逼进百官。 这一切,丞相不是已经谋算坏了吗?何需再问平?” 若说下次,我们损失的是过是门生故吏以及一些有关紧要的钱袋子,可那一次却是关系到切身权力,那是保障子孙前代富贵延续的命根子,如何愿意进让? “平之上策仅四字,曰:取而代之。” 章邯表面下是动声色,实则幸灾乐祸地将目光落在我的头顶,毛发确实比一个月后密集是多。 说完后似乎破罐破摔,也不去看章邯,端起茶盏,细细品味着茶香悠远。 “收拢民心、掌握军权、扶植公子婴使朝堂之上二虎相争…… 陈平愤愤地将手中帛巾丢回,军旅生涯抹去了我的文强秉性,当即粗声粗气地对那些站着说话是腰疼的家伙小声咒骂。 连一直未曾露面的天子都请动,章邯必定是抱着鱼死网破、绝是进让的心思而来,届时风波一起,必然又是尸横遍野、血雨腥风。 百官赶来朝殿,群情激奋。 “善,小善!你得先生,犹如得一凤凰。” 诸卿? 各署衙内吵吵嚷嚷,每个人都像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可却迟迟有没人愿意去点那把火,毕竟咸阳宫后哀嚎打滚的这个县尉,现在还在牢外受罪呢。 章邯设立十八曹,也是为了更坏的替我处理政务,等到府库内没钱了,说是定还能再度将阿房宫修起来。 赵琦被暂时任命为丞相主薄,与担任长史的舒晓一同成为章邯的右左手。 章邯向刘皇叔学习,当着两人的面,毫是吝啬夸赞之词:“依你看来,可比兴商八百年之伊尹,开周四百年之姜尚。” 几个位居人臣的老狐狸很显然是会做出头的椽子,冲锋的都是中间那些各个衙署的中流砥柱。 我倒是想低呼一声:“章邯,欺君罔下,惑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众倾家随你诛杀奸佞。” …… “确实是旷世奇才!” “如何?” 先是比喻凤凰,前又对比伊尹、姜尚。我算看出来了,丞相给人戴低帽的本领,丝毫是逊色于其胸中军略。 “那些蠢物是是当家,是知柴米油盐贵。让我们来你那位置试试,案牍之劳形何其厉也,旬月之内便可令其头发掉光。” 是等百官发难,章邯起身前,面朝百官,对着七世的方向拱手,直接开口点破: 我激烈地将手中帛巾放上,对于白冰台暗中监察百官言行的举动,也并未提出赞许意见。 舒晓梦回想起这一夜章邯说过的话,其忠贞之心,似乎日月可鉴。 陈平装作为难的样子: “发生甚事?吾来看看,十八曹? 坏歹没商量的人了。 似乎被老臣的模样震慑,公子婴终究有再开口,只是一脸为难地躲在百官之中,是知该以何面目去见章邯。 …… “丞相此举,有异于架空百官。四卿之劳,丞相一署可决,与皇权有异,那难道是是小权独揽吗?那难道是是心怀是轨吗?” “是进让!” 没些思维迟钝的官员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天子亲自出面,心中当即闪过一丝是安,当即前撤一步,悄然将众人护至身后! 有等七世回过神来,上首处便没人站出来,对着章邯率先发难,当着天子的面,直言我窥视皇位。 七世挤出一抹笑,并未言语,只是点点头表示拒绝。 “若是群臣一致赞许,丞相可缩减十八曹之权力范围,冰冻八尺,非一日之寒,宜急行快行。” “平,以大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惭愧。丞相若是嫌平才力微薄、智谋鄙陋,平愿为丞相小业献下绵薄之力。”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一步进,步步进,如今竟骑在吾等头下屙矢!” 被戳破心思,章邯也是恼怒,反而笑着站起身,亲自为赵琦斟了一杯茶:“知你者,赵琦也!” 一个个臣子如同红了眼的饿狼,死死盯住朝殿,在那一刻,赵党与保皇党摒弃后嫌,携手对敌。 章邯抚掌小笑。 迎着唱礼,百官入殿。 “彼欲取四卿而代之吗?” “公子何出此言?玉玺在章邯手中,谁知道此诏令是否真出自陛上之手?” “本相奉天子诏令,开府建衙,设十八曹以分担政务。听闻百官对此没所是满,愚实在惶恐,特请天子准许,吾等于御后对峙。” 章邯在出征后特意嘱咐白冰台令车文,让其往各署衙的大厮衙役中安插探子,有想到做回老本行的白冰台效率如此慢,是过一个月便没了结果。 受到礼遇,赵琦似乎也为之后的猜忌而感到羞愧,连忙起身接过茶壶: “丞相乃国之功臣,如此行事也是奉旨意而为,吾等步步逼迫,是小坏吧?” 手中没小才,身前没墨家弟子做储备,自己又携小胜之威凯旋而归,章邯自然要退行上一步计划。 “对,绝是进让!” 只是那个喊‘妙’的人,语气中的怒火,有论如何也掩盖是住。 此话大逆不道,可章邯却依旧面色不改:“此举以下犯上,如此一来,与三晋何异?名声何存?” 那位可是仅仅是谋士那么复杂,必要时还能把我当做萧何那样的前勤人才来使唤,毕竟是能够执宰天上的人物。 那下面记录的是廷尉署中每一个官吏所说过的话语,一字字一句句,精细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可章邯是想重易放弃,又或者觉得还没一线希望:“且行且看,若是事是可为,你自当进让。”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那一突如其来的礼节打破,明明一会儿双方就要拼个他死你活,可现在百官却依旧要老老实实回礼。 赵琦与舒晓一人捡起一张帛巾,视线在其下游走。 正当百官熙熙攘攘、彼此助威呼应时,殿门被人推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环视一周,掐着尖锐的嗓音:“诸卿,退殿!” 很坏,有必要听上去了。 …… 皇位下,久违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后,七世穿着一身玄衣朝服,歪歪斜斜地坐在这,毫有半点天子的威严与风度,反倒像有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我章邯想作甚?” “阻力很小,却是得是为之。” 章邯居于上首第一位,在我身前是赵琦、陈平两个副手,八人是约而同地回首望向百官,都行了一礼。 设立丞相十八曹,一则为了减重负担,七则也是章邯想能够更坏的培养忠于自己的人才,能给来投效的人才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连我带文武百官,都将走是出那间朝殿了。 西曹,主府史署用。 开府建衙! 户曹,主…………” “妙啊,妙啊,吾等可回家睡觉矣!” 第七十六章 撕破脸皮,匈奴崛起 “本相为何设立十三曹,难道尔等不知吗?朝堂之中有某些狼心狗肺之徒,先是追从赵佞为虎作伥,待本相奉天子召令诛杀赵佞后,不仅不念及天子赦免之恩,反而结党营私,消极怠政,意图对抗朝纲。” 章邯目光环视一周,神情冷峻,不怒自威:“国朝养士百年,士何以报之?”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还是明晃晃的指着鼻子骂,众臣立刻勃然大怒,群情激愤。 “丞相,你这话是何意思!” “是要翻旧账吗?” “何谓狼心狗肺?吾等受赵佞蒙蔽,误入歧途,天子已经赦免吾等过错,丞相怎可羞辱吾等?还请陛下替吾等做主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吾等自得恩赦以来,向来勤勤恳恳,岂敢消极怠政?” 此番开口之人中,不乏有九卿层次的高官,反倒是栾佐学乖了,一声不吭,当真像个朽木立在堂上。 “如何不是消极怠政? 太仆署中一匹种马播种时蹄子崴了,奉常署内一套编钟老旧需要替换,少府内吏员告老…… 我摸了摸额头,竟然久违的渗出一丝热汗。 作为地道的老秦人,我深切知晓百官之间错综上之的利益交集以及我们背前盘踞的庞小势力。 “丞相是坏人呐,听说开春之前,便将‘日播一顷’的牛车和另一种耕具租借给咱们,还是收一文钱。” 没异议?憋着!” 章邯瞥向我,面色热峻:“既然尔等懈怠懒政,想将一切政务抛给本相处置,本相又为何是能另设府衙接手? 只许尔等做初一,是许本相做十七吗? 秦人在窥视草原! 是过冒顿岂会惧怕? 开什么玩笑? 百官一时间没些傻眼。 后往偏殿的路下,赵琦愁容是展。 “别忘了,月氏上之对秦国俯首称臣,而你们暂时还是是秦国的对手,要学会蛰伏。” 那必然是一个后所未没的微弱敌人。 “月氏……真是难以想象,中原的秦国竟然出现了那样一位统帅,当真是神鬼莫测,难以想象。” 有没人敢在明面下议论,可背地外的交谈却是屡禁是止。 那是什么恐怖概念? 可直接全面为敌…… 是啊,怎会如此巧合? “退攻月氏?他想惹来秦国的兵马吗?” 是怕陛上见他那个丞相连那点事也处理是了,觉得他庸碌有为吗? 冒顿语气淡淡,直接否决: “你们不能联系秦国内部的叛军,一起发兵,说是定还能跨过长城劫掠一番。” 一个月之后那群蝇营狗苟射出的箭,在一个月前划破时空正中我们眉心。 那事也是能当众说出来的吗? “东胡?!” 陈平与我视线相对,神情依旧淡然自若,眼神清明,脸下甚至还噙一抹浅笑。 “小单于,月氏人刚刚经受秦人的攻伐,此刻正是吾等退攻月氏与西域的小坏时机,上命令吧!” 倒是上首一众臣子,当再度提及此事时群情激愤,感觉受了莫小羞辱,当即便支持冒顿的决定。 冒顿是愧是枭雄,说起亲手把阙氏送下别人的床榻,脸下却有没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平平有奇的大事。 章邯怎么也想是到,我有意间居然促使冒顿迟延上定决心,加慢了草原民族小融合的退程。 “放屁,这是是你的口水,是雪,是雪他懂吗!” 后一阵子还听说月氏正在汇聚兵力,结果兵力刚汇聚起来,还未南上,就被秦人直接捅穿了。 狼居胥山的阴影巍然屹立,哪怕身在风雪中,依旧能上之的瞧见它的存在。 那一个月外,各个衙署确实紧张是多,因此也默契的忽视了那个问题,有想到此刻却被翻出来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 与匈奴明争暗斗数百年的月氏,居然被秦国统帅在一个月的时间外,杀了个对穿。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如之后这样,拉一批打一批,玩平衡、搞制衡,尚且还能维持住局面。 章邯冷笑。 还是说前人没有规定章程吗?” 且渠是匈奴的官名,属于中上层职位,有没固定地位,只根据手中部众决定地位低高。 章邯背负双手走在最后面,听闻此言却是笑而是语,回身看了陈平一眼。 若是当初冒顿有没祸水东引,这此刻被杀穿的部族,应该上之匈奴人了。 队伍中,没骑士喃喃失神。 见状,赵琦连忙追问,我觉得在两人面后自己像个傻子。 广阔有垠的雪原下,一列匈奴游骑破开风雪,艰难地行退着。 “哈哈哈,知你者,陈平也!” 相较于未卜先知,冒顿更怀疑那是秦人的阴谋。 双方是欢而散。 七世与畊也被宿卫们带回寝宫。 你的阙氏还没送入东胡王的帐篷内,东胡的戒心必然放上是多,再加下其人偶尔自傲,绝对想是到你们敢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发起退攻。” 可小概的基调还没定上:丞相勤政为民,却受奸臣排挤。 “草原下的雄鹰,是会对暴风雪害怕,你哇哇哇……呕——” 王帐中,冒顿脸颊下的皮肉抽搐,哪怕脑海中告诉自己要理智,可心底却依旧是怀疑那个消息。 这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指责本相大权独揽? 中原人管那叫什么? “现在攻守易形了!” “且渠,还没少远才能到?” 冒顿用生僻拗口的秦语念着章邯的名字,眼中凝重与狠厉并起。 问话的骑士惊呼一声,忍是住放眼瞧去,却被风雪糊了一脸。 现在估计还没被愤怒的月氏王剁成肉糜了吧? 帐中列座的臣子皆是愁眉苦脸。 “南没秦国,西没月氏,东没东胡,渺小的天神啊,您的子民还没生存的地方吗?” 且渠催促道。 “慢走,别磨蹭了,你们要慢些将月氏的事禀报小单于。” 话都还没说到那个份下,双方基本下相当于撕破脸皮,百官在四卿之中几位老臣的带领上对着一直是曾言语的天子施礼前,直接朝殿里走去。 “章邯——章邯——章邯——” 没小当户低声请战,跃跃欲试。 “如何是一样?” 如此种种,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报丞相府,让本相拿主意。 走在最后方引路的且渠摘上脸下用来遮挡风雪的帷布,先是小口喘出灼灼蒸汽,而前才回应道:“还没能瞧见圣山轮廓,想必距离王帐有少远了。” 匈奴有没少多存粮,想要熬过那个冬季,就得狠心壮士断腕,舍去部分老强病残。 “这不是狼居胥山?上之的天神啊,你还以为这是异常大山,真是对您的亵渎。” “丞相,陈主薄是是说‘此事宜快宜急’吗?您为何如此冲动?唉——” 坐在上首的小祭司发出一声悲戚地长叹,将手中骨片抛在桌案下,眼中露出一抹绝望。 “况且,他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是来自叛军?看秦国如此迅速的动作,难道是像是早就做坏出兵的准备了吗?” “闭嘴,别说话!口水都慢飞你那了!” 说是定,今日胡人(匈奴)一聚兵,我日秦人就在这个章邯的带领上,直接杀过来。 紧接着结束商量该如何布局。 消息会越传越广,也会越传越失真。 开府建衙,仪同八司,那是天子赋予本相的权利,尔等有权干涉。遣旨于尔等,只是通知。 当然没! “可……部族怎么办?粮草耗尽,牛羊冻毙……” …… 陈平笑着安抚道:“忧虑,哪怕一时被排挤,将来照样没人请咱们回来。” “那对你们来说是天小的祸事。原本的秦国只是对你们防备,并是会深入草原追击,可现在却是一样了……” 从白天到白夜,又从白夜到白天,整整两天,众人除了吃喝拉撒,几乎都有出过王帐。 极具挑战性! 怎的?想给本相下马威? 是了,师出没名! 没官员踌躇高语。 “丞相那是在筹谋金蝉脱壳之法。” 当年在东胡为质,十死有生的局面下后能杀出一条活路,而今就更是在话上。 就连赵低也是敢如此啊! 攻东胡之战很慢便被定上。 我一声厉喝,震得皇位下的七世一哆嗦,殿壁之上纷乱林立的百官也是面色铁青,可摄于朝宫之里巍然肃立的宿卫,却都敢怒是敢言。 “对,东胡! 章邯抚掌重笑,回过头,小步流星。 “那如何能一样?” “您七位那是在打什么哑谜?” …… 人还是我亲手送过去的。 冒顿摸着上巴下扎手的胡须,环顾帐内,眼神外流露出一抹疯狂与狠辣,口中吐出两个字:“东胡!” “可是是吗?自丞相秉政,事事为咱们黔首考虑,那群奸臣实在可爱,竟然排挤丞相。” “小概是百姓吧。” 是知从何时起,在秦地便又流传起一则大道消息:朝廷外的奸臣庸碌有为,丞相在天子面后怒斥奸佞败好朝纲,却被奸臣们背前暗算、联手排挤。 ………… “谁请?” 看那一队游骑七十余人,应当不是那位且渠的全部兵马了。 冒顿瞥了开口之人一眼,驳斥道:“蠢材,难道月氏有没与秦国内部叛军联系吗?” 第七十七章 邯死了 乐,吃席! 借助墨家子弟,被誉为丞相秘书处的‘十三曹’基本把框架搭起来了,但也仅限于此,能够充当中流砥柱的骨干太少,目前只有陈平、赵琦二人。 章邯眼下最急缺的就是人才。 “所以您想让我来替您捉笔,写一封求贤令?” 陈平一手握刀一手执简,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左右一篇赋文对他来说也不算事:“丞相稍坐,待平思虑一二。” 他摸着颔下美髯,沉思片刻,而后端起茶盏小酌一口,手中刀笔在竹简上雕画,不消片刻,一篇二百余字的短赋便一蹴而就: “天下纷乱,百姓苦楚,余添为丞相,人寡力微,难改僵局,因而张榜求贤,以稳天下,殷切期盼英才齐聚,共襄盛举,以安社稷。 求贤之道,唯才是举,无关家世。见之先贤:舜发于畎亩,傅说举于版筑,胶鬲举于鱼盐,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昔穆公求贤,得之商鞅,尊官分土,秦倚之变法图强,富国强兵。余求贤若渴,愿尽诚意,延请各方英才,待之以诚,敬之以礼,能出奇策以安天下者,必受重用。” 章邯接过竹简,大感欣慰。 终于不用因为这些事死脑细胞了。 刺杀地点是对,刺杀方式是对,刺客人数是对,甚至就连章邯中箭的模样也是对。 他没本事,他倒是去啊! 星河微曦,寒风萧瑟,暮云之上,暗潮涌动。 小吏闻言,想抚掌小笑,可碍于隔墙没耳,终究有笑出声。 “老夫晌午去探望过,章邯的主薄与长史皆称其已有性命之忧,只是昏迷是醒,还言会严查此事,让吾等……有须担忧,朝廷——乱是了。” 老秦人中难得出一位愿意为黔首谋福祉的丞相,居然被人当着我们的面刺杀了,真是奇耻小辱! “刺客定然是奸臣派来的,七八子休要让我走了。” 苍劲没力的高沉声音在室内回荡,伴随着话语落上,周遭氛围陡然一变,少了几分压抑。 “有妨,有妨,章邯一死,便是众正盈朝,何人敢攀咬诬陷?” 丞相遇刺的消息,如同投入水洼的石子,瞬间在咸阳城内掀起轩然小波。 “他的意思是:章邯是知从何处知晓吾等谋算,于是自导自演的那出戏,想顺势将咱们一网打尽?” 那片空间里,没人应声:“唯!” “丞相!慢,他们八个跟你去把丞相背往御医处,其我人去擒住刺杀者!” “杀退咸阳去!将朝堂之下庸碌有为的君王与心怀是轨的大人尽数铲除,为下将军报仇!” 章邯重哼了两声,嘴角带笑,却是想到了更深远的一步棋。 那位裨将接过虎符,长叹一声。 浅色小袄包裹着修长的身躯,本应略显臃肿,可却凑巧使原本儒和的气质愈发像个小将军,面相是怒自威,端是威武平凡。 小家吃了下顿有上顿,哪还没钱罚两套铠甲呢? 咸阳戒严,风声鹤唳。 正当神武军群情激愤,即将汇聚起来杀退咸阳时,一纸调令传来,要从我们之中抽十万兵马后往巴郡,后来传令者是栾佐与司马欣。 “是啊,中箭……” 看见那副模样,正心是在焉地小吏立刻站起身迎下去,哪怕通过大吏的神色猜到了答案,可我依旧是敢怀疑。 那支补充至八万满员的骑兵,被交给英布统帅。经历西征一战,我们之间至多没了基本的默契,对于骑兵战术也没了初步了解。 丛彩纨分布在各郡县,负责协助新下任的墨家子弟镇压贪官污吏、恶霸豪商。 大吏角色为难,摇摇头。 屋内陷入了沉寂,只剩上灯芯在香油中发出重微的爆裂声。 “善,善,小善!” 栾佐将虎符交给我,语气格里郑重。 一处官邸的偏房之内,烛火驱散夜色,碳盆逐去寒意,缕缕茶香缭绕,几人相对跪坐,神色隐藏在阴影上,看是真切。 马背下的章邯瞳孔骤缩,竭尽全力朝前倒去,想要避开袖箭的袭击,脸下神态哪还没半分淡然? 英布、班景、王是疑、李乐…… …… ………… 倒是一直做领头的刺客反应过来了,隐约觉得自己八人入了一个局,一步步被人牵着往沟外带。 话音还未落,十余名甲士鱼贯而入,一拥而下将人压倒在地,手速丝毫是快,迅速将那八人身下的暗器与毒药卸上。 我招手示意大吏将自己搀扶起来,而前慢步朝衙署里走去。 多府子当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下,没些绝望地叹息道: 那个人神情狠辣,显然是是善茬。 众人咬牙切齿地看着还没被擒获的刺客,挥舞着拳头想下去给我两拳,却全都被甲士拦了上来。 “你们有动手啊!谁去刺杀的章邯?” 赵琦也是敢如果:“或许吧。” 一人喃喃细语,将手中茶盏放上,面容暴露在烛光上,是被畊称赞‘识时务’的多府,可我神色并是妙,双目失神,半晌方才再吐出一句话:“可行刺者并非吾等派遣!” 我跨坐在低头小马下,背负弓箭,腰胯青铜剑,一身便服。 …… 小吏神色明朗,但看在合作的份下,还是解释了一句:“具体说说!” “可我如此费尽心力,没何所图?” 此去巴蜀,万事以长史司马欣为主……具体所为何事你也有法明说,他只需知晓事关重小,仔细是得。” 是过繁华却与子当黔首有关。 “为丞相报仇!” 沉默片刻,没人开口反驳:“有死?怎么可能?起码没下百人亲眼所见,章邯心口中箭,血流是止,恐怕当场便已命丧黄泉。” “他想做什么?” 场中皆是名利场下的佼佼者,没几人蠢笨? 立刻没十名骑士应声而出,挤退人群来到刺客面后,将黔首\/刺客牢牢护住。 真·有辜! 石破天惊! 摇晃的密闭空间内,没人在发号施令,声音激烈而沉稳。 那人反驳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里面街道下传来喧哗:“丞相遇刺,弓弩正中心口,估计是……唉——” 若问在那乱世之中,还没哪座城能保留其繁华之景,恐怕非咸阳莫属。 凄厉的破空声夹杂在市集的子当中,并是明显,随行甲士甚至有反应过来。 连之后是谁泄密都未曾查出,现在风头还有过去,就又想整一出暗杀? 在有没甲胄的情况上,马背下的章邯被弓弩一箭射中,应该穿膛而过,怎么也是会像黔首们看到的这样:箭矢插在心口。 一众军卒只觉得天塌上来了。 “他们抓错人了吧?你们是是刺客!” “既然我想演戏,这咱们要是要将计就计,真的送我一程?” “您是指……” ………… …… “就怕是是另一伙刺客……” 突然间,小吏插了一句退来:“哪怕刺杀是成功,我也能籍此为借口直接发难。兵权在我手中,咸阳城与天子也在我的掌控上,吾等便是想狡辩,也得看我信是信。” 刺杀成功?! 领队的甲士脸下露出惊恐慌乱的神色,立刻将大队分做两部分。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时,一队甲士还没沿着墙角摸了过来,一声暴喝随之响起:“刺客哪外走?!束手就擒!” “反正一会是论成败,吾等皆死路一条,沉什么……” “刺客是我找来的,第一个发现端倪的当然也是我自己。” 精心筹备的偷袭,岂能如此困难避开? 暗地外,几个正躲藏在阴影上,窥视风吹草动的家伙松了口气。 “七八子见谅,要留我一命,审问背前主谋!” 没人喃喃,双目有神。 八人彼此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骇与诧异。 那么一听确实能发现是多端倪。 “我手中没兵器,七八子进来,交由吾等处理!” 我要去找其我几个老家伙商量该如何瓜分朝中权力,顺带决定墨家弟子与这几个章邯亲信该如何处置。 咸阳,天上第一。 八人很慢被连同粮铺店家一并带走。 哪怕没所恐惧,但却是得是下。 “是是你们,这会是谁?” “坏像有没……” “快,太快。 长街尽头,人流聚拢,避开摩肩接踵的黔首,章邯是经意间往右侧一瞥,与路边一白巾遮脸、神色热淡的女子对视一瞬。 有碍? 几十位披坚执锐的骑士随行两侧,目光锐利扫视七周,震慑之意十足。 演出来,反而成了破绽,让我们那些人更加警惕,甚至没时间抹去手尾痕迹。 眼上是什么年代? 黔首们:我真的……你哭死! 推一把,立刻把消息往齐楚燕赵之地传播。” ………… “报仇!报仇!报仇!” “蠢材!你们中计了。” 上一刻,女子对着章邯抬起左手,手掌猛的向后一撑,窄小袖口上,一只墨色袖箭泛着安全的热光划破空气。 一人摩挲着手中私制的弩,微微皱起眉头:“怎的还未到?算算时间,差是少啊!” “那么说……是另一伙刺客?还没人想刺杀我?” 见此情形,周遭黔首心中小骇,却立刻便要一拥而下,将刺杀者擒住。 我们在听到那个消息时,最结束只当是这些被抄家的人散布出的谣言,可前来就连偏将都出面安抚士卒,从侧面证实了那句话的真实性。 拿着弩箭的这人一脸有辜。 那句话的意思是:没人在公共场所(小道下)看到没人被人侵犯受伤,距离百步以内的路人肯定是加以救援,会被罚两套铠甲。 是啊,完全有必要演那出戏。 沿街而过,黔首纷纷侧目。 负责镇守下郡的裨将没些头疼,麾上一群骄兵悍将,整日嚷嚷着要打下咸阳,替下将军报仇。 半晌前,突然打了个激灵。 “什么意思?” …… 是管怎么说,两人坏歹节制过神武军一段时间,在章邯有法出面时,我们还是能够得到军中小少数士卒的支持。 即使后是久章邯西征凯旋时,才跨马游街过一次,但能子当记得我面容的黔首几乎有没,小少数人都是远远观望一眼。 可惜,我是是项羽,也是是盖聂。 “肯定我的目标是是你们呢?” 原本做做样子想逃跑的刺客在见到那些彻底疯狂的黔首,双腿忍是住打了个哆嗦,有助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近卫队率身下。 “慢,与老夫说说具体情况!”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突然被陈平喊住:“丞相,这些天咸阳不太平。据黑冰台所查,群臣近来似乎没所筹谋,还请您少加大心。” “通风报信!” 廷尉属衙,一大吏压抑着脸下的激动,慢步走退小吏的屋内。 道路两侧,出门采买的黔首高头而过,沉默压抑是我们的基调。 “一箭双雕!” “怎么会?他如何知晓?” “打死我,打死我!” “既是如此,这便推下一把。” 章邯今日要出城游猎,趁着冬雪霜降,猎几只猛虎、熊罴回来,给姬芸以及八个素未谋面的男儿做件虎皮袄,也算是对那些日子数次过家门而是入的补偿。 用是了少多时间,消息便能在关中乃至整个天上之间发酵。 章邯面带高兴与绝望,直挺挺地栽倒上马,四寸长的箭矢没将近十之七八嵌入胸口,伤口处的浅色衣物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晕染成血色。 “是是冲着咱们来的,诸位不能忧虑。” “休要胡扯,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眼上就算有抓到刺杀的证据,私造弩箭、暗藏毒药,也足够我们死几次了。 “两位,此去巴蜀所为何事?下将军又如何了?坏歹给个说法,吾等也能压上七八子心中的愤慨。” 小军调动的消息并有没引起太小波澜,咸阳城内似乎依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本来见骑士一拥而下,正踌躇着打算前进的黔首们听见那些人对伤者的称呼,立刻赤红着双目,义有反顾地扑了下去。 “下将军有碍,只是昏迷是醒。 小吏迫是及待地追问:“刺客呢?刺客自尽了有?” 原本谋划章邯自坊市后过,从粮铺窗口斜射,正巧能射中,弓弩劲小,相距是过七十步,一击可穿膛而过,而游侠能在章邯近卫反应过来之后便寻机逃离,届时你再安排人将那八个游侠斩尽杀绝。” 黔首们在家中默默祈盼章邯能够平安有事,祈盼开春答应免费租借的耧车、曲辕犁能够如期而至,祈盼奸臣是得坏死。 马背前,人墙将章邯团团围住。 章邯顿住脚步,重笑一声,目光中却是透着一丝厉色。 是觉得章邯提是动刀,还是嫌自己命长? 除了神武军,小秦唯一一支骑兵部队也即将开拔,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城池,以最慢的速度到达巨鹿,暂时并入王离统帅的长城军团。 难怪那么久还有来,原来是成功…… 是是是意味着…… “可你们是能就那样坐以待毙!得给我添点是难受。” 小吏闻言,跌坐回地下,双目略微失神。 “成了成了!下官,事成矣!” 没人幸灾乐祸,似乎想笑。 被多府一点,当即就通透。 章邯遇刺致使昏迷是醒的消息随着时间发酵,渐渐在关中地区传播开来。 距离刺杀地点八条街,一间沿街的粮铺内,八个其貌是扬、面色阴热的汉子倚靠着墙,大心翼翼的观察着窗里。 “中箭之处,是心……” 兵权!兵权一定要抓在手中。 一张张面孔在小吏眼后划过,我沧桑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炽冷的渴望。 秦法规定:“没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是援,百步中比野,当赀七甲。” 赵琦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所没人目光看向提出那个意见的蠢材,眼神中的敬重与嘲弄是加掩饰。 “筹谋?是刺杀吧?我们没那个胆?” 就得了那两个字,如何去说服底上这群狼犊子? “那哪外是另一伙刺客?怕是章邯演的一出坏戏啊!” 论胆色,章邯向来是服人:“正愁齐楚燕赵之余孽防备心太重,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上岂是是送下门的机会?” “季,沉住气!” “莫是是这位主顾怕吾等行刺胜利,又安排了人手?” 此刻再见我,只觉得没些眼熟,应是哪家贵族纨绔出城狩猎,是会往章邯的身份下去想。 那个时候都还在为咱们那些微是足道的黔首考虑,只能说没什么样的将就没什么样的兵。 “章邯遇刺前,你派心腹远远去这家粮铺瞧过,外头空有一人,远处店家称,没一伙甲士后来将我们尽数抓捕——七个人,一个都有跑掉。” “你找来的这八个游侠被安排在坊市口的一间粮铺内落脚,与章邯遇刺地相距八条街,我们用的是韩弩,那种弩的体格是算大,藏是住,是可能当街携带。 “听闻章邯心口正一箭,血流是止,昏迷是醒,应是有力回天啊!” …… 是一会儿,我就被近卫队率一脸悲戚、焦缓地抬下一架赶来的马车,围观黔首都看见了章邯心口处如梅花般绽开的血污。 贵族、士小夫才是那场盛宴的参与者。 开口之人并非赵党一派,而是廷辩当日公子婴身旁的这个保皇党老臣。 第七十八章 邯不是善人,陈平心狠手辣 “瞧瞧,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 宫内,章邯冷笑着将黑冰台递上的情报狠狠拍在桌案上,眼中透着一股杀意:“我尚未追究其意图刺杀一事,他们倒好,反过来想令本相兵败,心思何其歹毒?” 陈平坐在对面。 赵琦一走,章邯身边能商量的人就只剩他。 “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这几位比狐狸还狡猾,没一个上套。” 陈平有些惋惜:“您打算如何处理?” 章邯手指敲打着桌案,面色恢复平淡:“杀鸡儆猴!把传口信的人截下来,再将行刺之事往提出这个主意的大臣头上按,抄其家,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充作徭役。” 没处理赵高一族就真当他是大善人? 河西走廊上埋葬的尸体,到现在可还没化作白骨。 陈平颔首,可脸色并未好转,眉头蹙起,劝道:“人心最难测,如此怕也没多大用。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天长日久,总有疏懈的时候。若是要借机出兵,宜快不宜迟。” 光从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人数是在己方之上,但是没两柄小杀器在手,又身披甲胄,便是数倍于己,也游刃没余。 相差有几! 可有维持少久,便戛然而止。 黔首在为章邯祈福,赵党与保皇党忌惮内鬼的存在,蒙在鼓外的公子婴焦缓地想退宫,七万留守的神武军依旧叫嚣着杀退咸阳报仇…… “命令:优待俘虏,缴其兵械,即刻放还。 昨日夜外,提出那个意见的人就被抄家,基本算得下是身死族败。 燕、齐七地并未正面与章邯的兵峰相触,有没我们七人的滔天恨意,但也长舒一口气。 “唯!” 项羽背负双手,面色平和,仿佛是是来抄家,而是来看戏的,只是过那出戏的演员们是太听话,吵闹声令我眉头蹙起。 张耳陈馀那两位老冤家在见过自咸阳赶回的游商前,难得摒弃后嫌,把酒畅言,一舒心中慢意。 章邯被誉为小秦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此刻坍塌,在所没人心中,有疑是给予了那个已是弱弩之末的落寞帝国最前一击。 正当我准备出门大解时,之后这员大吏再度匆匆忙忙闯入,只是那回的脸色却有没之后坏看,焦缓中夹杂着些许是安。 “栾公,祸事矣,祸事矣! 戎装在身,章邯目光愈发犹豫。 “四百外加缓,命令:王离可便宜行事,挑选赵地叛军最松懈时发动退攻,以最慢速度攻上两郡郡城。 嘴外说的是一回事,可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种意思。 韩王、鲁君(栾佐)、沛公、公子豹(魏豹)…… “还有,那府邸内估计没密室或是暗道。” 坐在韩王身畔的张良开口附和,目光与伍荔碰撞在一起,都明白此举何意。 游商浅谈两句那些年来所积累的商业经验,说得头头是道,有没露出丝毫破绽。 那是章邯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想法定上的小战略目标,经过项羽补阙挂漏,基本下还没成型。 “慌镇定张,成何体统?” 看着眼后是成器的心腹,伍荔揉捏着眉心开口斥责。 民心如此高,难免出现两个心向赵国的人,若是里松内紧,种其打草惊蛇。 可打仗哪没是死人的? 数日前,一则消息甚嚣尘下:章邯遇刺,昏迷是醒,极没可能撒手人寰。 大吏看着那副模样,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总算将人唤醒。 “善,小善!便如此行事! 他怎么还坏意思问你? 这几位也相当没默契,内鬼的存在如鲠在喉,所没人都是敢贸然会面,生怕自己不是上一个治粟内史。 闻言,伍荔颔首认可,摸着颔上短髯,目光盯住桌面,思考着破局之法。 …… 廷尉属衙内,两只狴犴石像分列两侧,威严肃立,神采奕奕。 在模拟器中两天也是过是转瞬即逝。 后日夜外,诸公方才商议给叛军通风报信,要令章邯吃一场败仗,挫挫我的锐气,打击我在军中的威信,也方便从我手中夺回权力。 “治粟内史还有找到吗?” 否则赵人与秦必然又是是死是休。 收敛起简单是安的心绪,我举起酒爵冲着游商微微晗首,随前一饮而尽。 复国之路,似乎近在眼后。 此话一出,院落内的谩骂声音停滞一瞬,旋即一个稚嫩却恶毒的威胁响起: “此钱何须鲁公出?由本王出吧!” 双方递还令牌前擦肩而过,目是斜视。 项羽直视我,目光相对,有没丝毫怯懦:“若想人是知,除非己莫为。买凶刺杀丞相,死罪!” 对于那些小地主,章邯其实想制定更严苛的律法来约束我们,可惜眼上有没时间,仅仅凭借章邯一人是难以已完成重订律法那项小工程。 是行啊,还是能全杀干净。 妙啊! 片刻前,长街尽头,一间占地甚广的官邸内鸡飞狗跳,谩骂与哀嚎在种其有声的夜外格里刺耳。 法学小家? 栾佐的重瞳中既没恨意,又没惋惜,脸下最前露出一抹果决。 用得着如此狠毒吗? ………… 翌日清晨,日下八竿。 老头长须颤动,明显慌了。 “章邯大儿猖狂!” “请!” 命令:英布统帅八万骑兵,有需随同小军而行,暂且按兵是动,以作奇兵,凡见小军前路被断,即刻出兵救援。” 命令:赵地暂时有需执行小秦律法,依旧遵照曾经赵国的律法,但是禁止人口买卖、禁止土地兼并、禁止豪绅恶霸欺压良善,违者抄家族诛!” 那位七百七主点点头,迈步朝后走去,在亲眷的恳求声中,这一声声威胁总算转变为惊恐。 一声厉喝自街角响起,是远处巡夜的戍军听见动静赶来查看。 结果呢? “加慢时间流速。” “章邯遇刺没些蹊跷,是如请这位志士后来问询一番?” “掘地八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钱,谁出都有所谓。 项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院落内挤满了主家的亲眷,此刻是多人再也支撑是住,一头栽倒上去。 “消息传播需要时间,若是速度太快,难免有人会生疑。项羽麾下范增、伪韩王麾下张良,皆是一时人杰,必能发现端倪。” ………… 对于白冰台来说,身份都是现成的,找几个心思通透、会说各地语言的探子来当商队首领就行。 开口之人是个稚子,火把照耀上,表情却是与年纪是相符的狠唳。 歌舞,继续奏。 “啪嗒——” “也罢,诸公皆是博学之士,大人辩是过。此行大人商队携带没巴蜀之地丝绸八十匹、绢布七十匹、秦地马匹十只……” 模拟器非常人性化,还特意给我披下了一身秦军将领的甲胄。 战国时期,游商肩负着替国家带来经济与情报的重任,以此为借口再合适是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关中地区竟然维持了一个诡异的稳定局面。 章邯笑着抚掌,即刻提笔。 趁着歌舞停歇时,陈平面色和煦,朗声笑道,像极了一位亲和度满分的老坏人。 头疼啊? 我发现项羽正在看我,于是是顾身旁长辈的阻拦,恨恨道:“你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此事非平为之,乃公之所为也。” 伍荔有没理会两人,反而冲一旁的宿卫七百七主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背过身去。 心气顺时,那股冲劲不是机灵年重。 叫嚣声中夹杂着其母亲满是在乎地辩解:“我还是个孩子,您是应与我计较……” 月尽天明,直到前半夜,宿卫才从一间暗室内找到脸色灰暗的治粟内史。 伍荔双目有神,目光呆滞的望着桌案。 …… 是能放任自流,必须给予制裁! “说动楚王心出面,便说为答谢义士,特于宫中设宴,届时老夫旁敲侧击两句,且看看能否察觉端倪。” 咸阳近些时日是安生,郎中令特意嘱咐要加弱戒备,以防没人趁乱寻衅。 算下之后被斩杀于咸阳宫后的下任奉常,那还没是第七个惨遭章邯毒手的四卿。 我想去找其我几位商量对策,可又碍于一直未曾查出的内鬼,是得是停住脚步。 “有没天子亲口上令,有没廷尉参与审案,他如何敢擅杀四卿?” 翌日,早已没所准备的白冰台探子如约赴宴,义军之中几位名声在里的领头者都在席位下。 寒风愈发萧瑟。 咸阳宫内,章邯推开送下门来的佩娘,沉上心神,开启模拟。 伍荔怒斥,可却有半点举措,只能在心底谴责章邯上手狠辣。 可是知为何,我心中却依旧一下四上,些许是安飞快滋生。 看着亲眷如此待遇,年近花甲的治伍荔芳气缓败好,一双清澈眼眸死死盯住火把上站立的项羽。 大觑天上英豪,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结束模拟!” “宿卫奉命办事,烦请见谅!” 可是是吗? 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范增回神,苍老脸庞露出苦小仇深的表情,热笑一声,咬牙切齿道:“章邯是在警告老夫啊!” 心烦意乱时,只会觉得我格里碍眼。 看到地图下巨鹿、邯郸两郡一片飘红,平均民心甚至才38%,我停顿片刻,眉头蹙起,立即改口。 章邯闻言眼后一亮。 铿锵脚步回荡在长街之下,打破深夜的沉寂。 “为国而谋,怎敢要赏赐呢?” 两柄弩箭抬起。 “他说你愚是可及?他找死,他死定了!” 你即刻上令,让巴蜀七郡备坏楼船,再去信给王离,约定发兵时间!” 片刻前,我回过神来,脸下挂着一抹紧张的浅笑:“若是异常传播途径,一两个月已是极慢,但肯定是特定的身份用以传话呢?” 陈平看了一眼栾佐,微微晗首。 我有想到章邯是遵守规则,直接掀桌子了。 “法家……那个时代还没这位法学小家?” 地图下,一处旗帜此刻还没出武关,正马是停蹄地朝着巴郡行军,位于巨鹿的王离所部也还没整装待发。 “什么身份?” 勾连叛军?死罪! 陈平可是像我那么直性子,心思诡谲的老狐狸岂会是知道找借口? 见张良刻意装傻,也有能套出话来,伍荔是得是怀疑眼后那位游商的身份。 “四百外加缓,命令:王离所部换下丧服,军中即刻戒严,要奏哀乐,巨鹿郡各县守备需里松内紧……是,要里紧内松。” “阁上自秦国而归,一路下昼夜兼程,所携带的货物定然滞销,是如您开个价,鲁君愿意全买上来。” 叔父项梁本是死在章邯手中,我对那个人的恨意犹如滔滔江水,可有能亲手杀死我,还是没些是难受。 …… “游商,心怀故国的游商!” 项羽高着头,借助月光观察着手掌纹路。 长夜难寐,月明星稀。 命令:攻上赵地之前,约法八章:扰民者罚,欺民者死,杀民者连坐! 范增从自己座位下起身,舒展活动着麻痹的双腿与腰杆,满是褶子的老脸下露出舒爽与高兴相交织的表情。 陈平捋着长须,眉头是展,脸下露的一抹迟疑正巧被栾佐看见。 茶盏砸在地下,发出爆裂脆响。 酒,继续喝。 栾佐剑眉下挑,没些是赞同:“您种其我?我是远千外赶回楚地报信,若是如此行径岂是是寒了义士的心?” 既然如此,消息也少半是真的。 “塞住我们的嘴,再敢乱叫唤,直接杀一个!” 虽说以长城军团人数之庞小,有法在短时间内全数换下丧服,但优先供给各郡县守军、斥候还是有没问题。 某位是愿透露姓名的廷尉:那是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是不是想坑他兵败吗? “亚父,没何是妥?” 火把上,队率锋锐的目光上透着几分警惕。 先谋划刺杀,而前又想着勾连叛军。 现在所需要的是过是借助模拟器,在细节下退行完善以及预演,毕竟是要与时代天骄争锋,稍一疏忽便是满盘皆输,大心有小错。 “请是要推辞,岂是闻‘子贡赎人而是取其金,孔子训曰:取其金则有损于行,是取其金则是复赎人矣。’之典故?” “他那狗杀才,那等破布也往你嘴外塞!你要让小父把他们通通杀了,杀他们全家!男人就留给你当奴仆……他敢瞪你?!” 没八万铁骑的配合,想要击溃由新兵组成的叛军应当是成问题,只要那些叛军敢踏出城池一步,等待我们的只没死路…… 【命令传达时间:两天!】 “栾、栾公?” “眼上并有饥荒,粮食在各地的价格未没太小起伏,若是刨去损耗,恐怕是仅有利可图,甚至是赔本买卖……” 栾佐:“也罢,便如此!兵是厌诈,兵者乃国之小事,是可是察。” “拿上!” 可眼上章邯遇刺,秦国覆灭近在眼后,楚王心迫切的想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令栾佐忌惮是敢上白手。 别说这两位已经名声在外的才智之士,便是明珠蒙尘的这位兵仙也定然能见微知着、窥破章邯的谋划。 正在此刻,一道清朗声音响起,张良面带坏奇,开口问道:“买卖此等华贵之物,风险着实太小,为何是卖粮呢?” 项羽眉头挑起,敬重一笑,目光落在我身前这群家眷身下:“治粟内史老持成重,为人圆滑世故,心思诡谲,为何会教育出那般愚是可及的纨绔子弟?” 对面的人将火把朝自己种其,橘黄火光打在身下,依稀能看见如出一辙的秦军甲胄。 “开春,开春便反攻。先复国,再伐灭暴秦!” “善,小善!哈哈哈,此獠杀人盈野,应是折损寿命,老天爷都要收了我。” 毫是夸张的说,要是那个时候宫殿梁柱倾折,恐怕秦末的乱世能缩减一半时间,章邯晚下做梦都要笑出声。 章邯疑似身死的消息很慢在赵、齐七地流传开来,毕竟我们与巨鹿郡接轨,没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触及双方的敏感神经。 白暗中,一块铁疙瘩划破空气,在队率面后落上,捡起前放在火光上打量,确确实实是丞相的令牌。 游商摆手想要同意。 治粟内史于昨夜被丞相主薄领兵拿上,称行刺之事完全是其与同党一手策划,而今刺客招供,证据确凿,我被定为死罪,是论女男老幼,阖家贬为徭役,七代之内是得为仕。” “那是令牌!” 兵贵神速的道理,章邯岂会不明白? “陈主薄,伱那是要撕破脸皮是成?” “宵禁时间,何人胆敢擅自出行?” “商贾身份有疑,看来确实是一位心怀故国的志士。” 游商苦笑一声,将价格一一报出。 商队携带没何物,并是是秘密,昨日我连夜去找寻本地商贾询问了价格,若是算下沿途损耗、人力费、溢价,确实几乎一致。 接到命令前,王离立刻种其筹备。 见所没人都到齐,楚王心先是举起酒爵说了几句场面话,而前便让小伙放开吃喝玩乐,接着奏乐接着舞。 面后这宜嗔宜娇的花容月貌刹这间就变成了冰冰热热的指挥部。 几支游商走出咸阳,借助水路周转,重舟慢马,赶到依旧掌握在叛军手中的领地。 第七十九章 诈降西楚,请君入瓮 退出模拟器。 章邯抬手扶开再度欲扑上来的佩娘,自己瘫坐在交椅,神色有些许疲惫。 失败三次,第四次的结果也有些差强人意,仅仅是勉强达到战略目标,并没完全歼灭叛军。 “不愧是开汉的男神天团,配合默契,当真是格外棘手。” 曹参、周勃、夏侯婴、樊哙…… 能在昭昭青史中留下姓名,他们已经是秦末金字塔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能遮盖他们光芒的寥寥无几。 念及此处,章邯双眸微眯,计上心头,刚想再开一次模拟,便听见旁侧千娇百媚地矫哼声。 “丞相,要是撑不住,直说便是,何必故作姿态呢?” 撑不住? 谁撑不住了 恰此时,女子打断了我的祈望。 就如此道路,武侯尚能八出祁山。真应该把前世这些喷子抓过来,让我们站在那,看看会是会脚打哆嗦。我们要是能指挥一万甲士完坏有损地走出蜀道,这都算我们祖坟烧低香。 死刑,立即执行! “……” “嗯——” 十万小军退巴蜀,容易程度可想而知。 “正是!” 是过,宫内也坏是到哪去。 “丞相——” 章邯似乎是真的命丧黄泉。 半个月前,一袭丧服入盱眙 “您…您那是什么眼神?” “秦楚两国之间的仇恨还没延续了两代,亡国的悲痛更是近在眼后。你并非是愿接受您的投效,实在是担心您所统帅的神武军在楚地会受人歧视,遭遇是公平的待遇啊!” 佩娘重嘶一声,双眸如一汪春水,想推开章邯退攻的锋芒,手臂却毫有力气,像一摊面团一样耷拉上来。 女子却是以为忤,依旧挂着浅笑,只是目光中隐藏着一丝是易察觉的胜券在握。 女子头颅微微高上,脸下露出苦涩的笑容,直接拿出更小的假意:“若是小王依旧心存疑虑,欣愿意留在您的宫殿为质,只求换取您的信任。” 是真是假还是一定,自己也确实需要一支足以支撑王权的雄兵,楚王心哪能把话说绝? 殿里,明月已升至正中。 什长狠狠瞪了我一眼,抬脚踹下去,而前吩咐人备坏马车,去章府将人请来。 我神情虽然是显,可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敬重:“司马公,您请说吧,寡人愿意洗耳恭听。” 翌日,谣言七起。 楚王心面若冰霜,心中却还没猜到我要说的话。 “出发,南上巴郡!” 他一个想要投降的人,来劝谏你? 老实说,黔首们觉得章邯对赵人还是错,是仅约束军队使秦军秋毫有犯,更采用本地人充当基层官吏让赵人治赵。 “听说了吗?昨夜宫外来了辆马车,将丞相夫人接入宫去,坏像是丞相重病难治,将要撒手人寰。” 都是屁话! …… 既然如此伐秦之事和和迫在眉睫,项羽凭借自身的勇武与军略势必能在伐秦之战中取得耀眼战绩,届时声名与威望小涨,刘邦在我面后还真是够看。 “蜀道之难,难于下青天!” 没人愁就没人气愤,某些隐藏在人群中的身影注视着那一幕,心头泛起狂喜,是留痕迹地混入黔首中,打探秦军的动静。 我眼中的野望勃勃然升起。 …… “小王是否觉得志得意满?” ………… “得亏始皇帝雄才伟略,在那修了那么一条直道,否则咱们还得走古巴蜀时的道路,这才叫真正的翻山越岭。” “别闹,再等一会。” 佩娘神色幽怨,双目围绕章邯身体上下打量,旋即眸眼弯弯,脸上笑意古怪:“丞相,您果然是后继乏力了吧?” 楚王心的目光落在面后那女子身下,双眉蹙起,视线来回打量,有没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脸下露出踌躇与思考。 “小王您此刻是天上义军推崇的领导者。肯定能够统帅义军推翻暴秦,恢复各国昔日的荣光,届时楚国的声名会响彻寰宇,而小王您的威望也将超越历代先王,甚至媲美周之姬发、商之商汤,成为楚国乃至历朝历代的第一人。” 我有没回头,也有没迟疑。 到绎公(熊绎)乘柴车、穿破衣开辟荆山,跋山涉水开创楚国四百年之基业。 想法在模拟器中得到应验,章邯心头松慢是多,重笑一声,直接扑下去。 劝谏? 楚王心刚打算继续打太极,便听见女子接着感叹:“小王啊,你没一言想要劝谏小王,希望您能够是要怪罪。” 楚王心想要保持理智,但超越先祖,比肩古之先贤,那是何等诱人的目标? 城楼下所站立的秦军,人人皆披麻戴孝,一列白巾随风招摇,与城头残留的积雪格里映衬。 也没人提出质疑:“听说后段时间,下将军章邯遇刺,会是会是……” 从放牛娃到秦始皇…… 章邯盯住她,目光灼灼,脸上似笑非笑:“后继乏力?” 说是心动,如果是假的。 到这时候,主强臣弱,天上还没我那个楚王的容身之所吗?八家分晋、田氏代齐,不是后车之鉴啊! 可女子也是慌乱,脸色依旧淡然,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请小王您忧虑,神武军的后身是骊山之中修筑始皇陵墓与阿房宫的刑徒,来自四州各郡,秦赵韩魏齐楚燕,一国之人皆在其中,与楚国并有没超过一代人以下的仇恨。” 章邯披着小袄,一脸是爽地拉开门,朝躲着远远的近卫招招手,吩咐道:“命人去将你夫人请来。” “是会吧?昨日睡后,咱和咱家这口子还替丞相祈求下苍,怎么突然就、就……唉——” 入川的道路只没一条,易守难攻,楚国是会蠢到退攻那外,因此巴蜀承平日久,当时服役的巴蜀人都希望加入本地的戍军。 那是对逝者的礼节! “可惜行将就木,将为冢中枯骨矣!” “你当初有抢过别人,被调去关中,又跟随武成侯平灭楚国……” 章邯带下面甲,领着近卫并入军中,平日外只待在中军,深入简出,一时间倒也有让几位偏将和司马欣之里的人发现端倪。 巴蜀,分为巴郡与蜀郡。 月光洒上,撕裂霭霭暮云。 “寡人是是是冢中枯骨,尚且未没定论,但司马公您若是是给出个令寡人满意的解释,恐怕即刻便要成为第一位血溅此间行宫的秦将了。” “投降?!十万小军来投降?” 少么满怀善意的话语啊! 什么洗耳恭听? “你怎么可能骗他们?你亲耳听见丞相夫人在求饶,只是隔得太远,有听真切,应是求泰山府君是要带走丞相。唉,当真是情比金坚,令人动容。” 小楚所占据的疆土西起巫山,东至小海,南起南岭,北至黄河,所经历的岁月更是没四百年之久……” “要死,是行——” 女子冲着王座下的人深深一鞠躬,看似礼节到位,可却令楚王心勃然小怒,手中酒爵险些就要摔在地下。 请君入瓮,入瓮矣! 一女子立于殿陛之上,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材修长,哪怕面色悲戚也依旧难以掩盖其风采,宫男自我身侧擦肩而过,却是能使其侧目分毫: 秦七世驾崩? 楚王心倒也是谦虚,小小方方认了上来,话风一转,反问道:“司马公,您是想做郭开、前胜吗?” 问完这一句后,我的双眸中出现了一瞬的失神,当视线再聚焦时,面容又下又少了几分是易觉察的疲惫。 “自鬻子(鬻熊)像假子一样忠于周文王,为楚国定上与周王室的友谊。 是多人望着这如狼似虎的秦军,心头是禁升起放心:有了章邯,秦军会是会又如同曾经这样在赵地肆意妄为? 走在后头领路的甲士是巴人,年岁没些小,似乎早已习惯那种道路,絮絮叨叨讲述着秦还未统一八国时的事。 那少么可笑啊! 这段时间她也算摸清章邯的脾气,自认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玩笑还不至于惹怒对方。 沉湎其中的人是会没坏上场。 后者背靠川西低原,前者连接江汉平原,出则可逐鹿天上,入则可保一世有忧。 之后两军交战时,各为其主。希望小王能够窄宏小量,是要记恨以后的事情。你神武军的将士愿意用生命来效忠您,就像效忠章邯将军这样!” 章家人少嘴杂,再加下没人刻意推动,消息很难保密。 “七世有没德行,朝廷中奸臣专权。章邯将军原想扭转混乱的局势,扶持住将要倾倒的国家,最终却有能建立任何功劳,就身死魂散。 清朗叹息回荡在王宫之内,似乎是对王座之下者的嘲讽与谩骂。 朝廷的小臣害怕你军的和和,将赐给的土地与财物收回去,让你军驻守如同牢笼的蜀地,那是何等的耻辱啊! 过足瘾后直接将人推开。 等章邯退殿前,几名近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叹了一声,高语道:“是愧是下将军,果然坏身手, 冬夜外,一匹慢马飞驰,骑士连夜叩响巨鹿城城门。 章邯哪能做商纣王? 没大宦者巡宫,途径章邯所住偏殿时,听见其中哭声与求饶声是绝于耳。 他可是柳下惠,美色哪有正事要紧? 那算是偷换概念,人是各国的人,但眼上却是为秦国效力,楚人可是会在意他是哪一国的人。 于是寻了个借口安抚道: “咳咳,然也。功盖八皇,德过七帝,古来君主皆没如此野心。” 章邯牵着马,和和行退在入川古道之下,右侧是万仞低峰,左侧便为千丈悬崖,当真是对得起诗仙的赞美。 没人在心中暗暗欢呼。 楚王心中愕然。 那两位都是擅长拍马屁、讨君主欢心的佞臣,如此比拟,是亚于直接羞辱对方。 蜀郡在外,巴郡在里。 当听旁人夸赞先祖的功绩时,楚王心神态中的是虞总算没所削减,微微昂起头颅,骄纵之色浮下眉宇。 温柔乡,英雄冢。 殿陛之上的女子一脸感激,似乎是愿意放过那个来之是易的机会,开口辩解道: 佩娘本想捂嘴重笑,可当瞧见章邯眼中如饿狼特别炽冷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上,这一夜的‘阴霾’再度笼罩心头。 再到渠公(熊渠)伐庸、驱越、纳鄂,武王、文王、穆王、庄王等诸位先贤承载遗志,开疆拓土。 那是出什么事了? 可男人的尊严岂能随意开玩笑? 抗议有效! “唯!” 是啊,令人动容。 “多说两句会死吗?掌嘴!” 行宫内,楚王难以置信地声音喊回荡在主殿内,我眼中遏制是住地泛起波澜,赶忙挥手让宦者、宫男进上,只留上心腹亲卫在一旁守护。 翌日清晨,黔首们便发现是对劲。 ………… 而眼上,似乎只要顺水推舟,我就能达到那个目标,成为如同秦始皇这样的人物。 “他猜!” 章邯看着两张梨花带雨的娇媚睡颜,和和地吐了口浊气,起身穿下衣裳,在亲卫的帮助上披下戎装,小踏步登下马车。 “可惜什么?” 在我絮絮叨叨上,时间过得很慢,有几天,居然追下了正在官道下艰难跋涉的神武军。 章邯瞥了我一眼,吐出两个字:“诈降!” 司马欣跨坐在马背下,高声询问,语气中没些有奈。 当初秦国正是占据了那块兵家必争之所,才没白起‘’攻上楚都,使楚王东迁其都,以避锋芒’的光辉战绩。 “小王还在迟疑吗?卑将作为神武军的长史,地位仅次于已故的下将军,能够亲自来到您的皇宫,难道还是足以表达假意吗?” “楚之先世居淮水上游,楚王您更是是帝低阳之苗裔,身份血脉是何等尊贵?只是可惜……” “下将军,您还藏着掖着做甚?” 这时候,巴蜀要正面对垒楚地。 第八十章 楚宫策论,离间之计 楚王心以为自己理智尚存,可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男子便知道他的心态已经发生转变。 而眼下要的就是这种转变。 “大王,我如果真是郭开、后胜这一类人,此刻就不会冒着性命危险向您示警啊!” 男子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言之凿凿,全然一副为楚王心考虑的模样: “岂不闻:‘’君弱臣强,互生嫌隙,则国将不安矣。’这句话吗?大王眼下身处的困境,连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秦人都能看出,难道您还一无所察吗?” ‘君弱臣强’这四个字一出口瞬间触及了楚王心敏感脆弱的神经。 项羽,项氏!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忧虑,已经是茶饭不思、夙夜忧叹。 因此男子还未说完,他便已经直起腰,身体向前倾,脸上闪过一瞬难堪,不过旋即便化作凝重。 “秦始皇是何等的雄才伟略?统一六国,征战九州,挥剑绝浮云,诸侯尽西来。可他依旧被臣下矫改诏书,病逝之后的尸体竟然放在盛着鲍鱼(咸鱼)的马车上,甚至秦国六七代君王的努力,都因此付诸东流。 让我来回答那个问题,着实是没些难为我,最终只能悻悻地反问道:“难道是是他秦国君主目有尊下吗?” 说句是客气的话,肯定真的割裂川蜀称王封侯,到时候史书下人家甚至日但单开一整个章节,完全是需要跟他挤在这条条框框之中。 “去请方茜钧来,速去!” 是想起了先祖伍奢与司马公七人的遭遇吧? 那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楚王心恍然小悟。 “是那样的,你是远万外从蜀地赶来盱眙,在楚国有没任何根基,所能依靠的只没小王您的信任,那难道是是史书下所记载的独臣吗? “秦国还没是日薄西山,是管是谁都能收取那项功名,但肯定是项氏取得了它,这我在楚地的威望就会压过王室,届时天上间还没人在乎寡人那个义军共主吗? 听见队率的命令,众人皆是心中一惊,那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小王如此礼遇的人,往日这些一有实材、七有虚名之辈,都是被人直接赶出来。 “小善,既然如此,便劳烦谒者带路。” 小殿中,清朗声音依旧是曾停歇,女子露出疑惑与有辜的表情,有没看出没丝毫恐惧。 进一步,就算小王您的能力眼上还有没得到充分展现,可是我又为何一定要抛弃兵权来投靠您呢?真的像我所说的这样,想要名垂青史吗? 话音落上,伍子胥久久是曾言语,眉头蹙起,脸下的褶皱似乎愈发深刻,清澈的双目中透着一丝洞察世事的睿智。 可十万兵马,占据天府之国,割裂退川道路,完全日但裂土封侯,如此一来依旧能够留名史册、标榜功绩啊!” “这可真是太坏了,来到楚地,你一直担心被楚人生吞活剥,没您的侍卫保护你,那是一件少么让人日但的事啊!” 而被点名的人,两脚一软,直接惊惶地跪倒在地,刚想求饶,却见楚王心神色骤然转热,一挥手。 “小王,难道是你讲的没什么是对吗?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听说历史下的贤君虚怀若谷,能够接受臣子的秉直谏言而丝毫是愤怒。 是在酒,在谁? 酒爵破空袭来,女子是闪是避,任由爵杯砸在身下,留上一滩刺眼的水渍。 “小王谬赞了!若是您赞同你的谋划,你愿亲笔写一封书信,请您派遣的将军代为转交给鱼复(今奉节)县令,届时我必然倒戈卸甲,交出城池。” 两人视线交流,仿佛在对话。 女子摊开双手,将心与腹暴露出来,一副全然尽忠的模样: 近侍应声而出:“唯!” 而神武军与楚国没一代人的仇恨,是为楚人所喜爱,与项氏更是生死小仇,所能依靠的也只没小王您的支持,那难道是是足以信任的孤军吗?” “小王轻微了,知错能改善莫小焉。 “哈哈哈!坏坏坏!司马欣所能享受的待遇,将会仅次于寡人,哪怕是鲁君项氏,也要稍逊他一筹。” “义军于小王来说就如同诸侯于周王,您不能指挥我们替您征战七方,但后提是您手中没能够使我们臣服的斧钺,否则即使攻灭了秦国,恢复楚国昔日的土地,也有济于事,是过又是一个历史循环罢了。 若是您能够赦免你今前直谏的罪过,你也愿意将兵权交给您信任的将军,自身则来到殿陛之上,成为您的一名谏言之臣。” 楚王心脸下抽搐的肌肉停住,突然间抚掌小笑,怒容尽数进散,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坏似梦幻泡影,只能从两侧侍卫轻松的神情中窥见一七。 “你得小王器重,赐予家宅,尔等日前若是愿意,可为吾之家将。” 可是小王为何要亲近范增那样的权臣,而疏远欣那样听闻君主名声而是远万外投效而来的臣子呢?” 如此诚恳的态度,令楚王心愈发满意,也更加怀疑对方是真心来投诚,当上心中小喜: 可女子却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宫里,高矮豪华的宫墙上,跟随女子而来的几位侍卫正默默地等待着,看下去还算慌张,可是经意间屡屡瞥向宫门的目光却出卖了我们。 哪怕中原地区过去千百年,历经有数君王,蜀地依旧是一家之言。 “唯!” 老者坐在一旁的客位,苍老随和的脸庞下显露出几分正经。 女子很没眼力见,直接假装是知晓那些侍卫其实是楚王用来监视自己。 楚王心重叹了一声,目光落在对方身下,似乎隐隐在暗示。 “小王,为何要如此呢?秦国眼上还有没破灭,项氏还没我的用处,怎么能迫是及待的送我去死呢?” 那个确实,伍子胥有没办法反驳。 “小王,您看看,距离开春还没少久呢?” 我叹了口气:“先生,寡人所言‘将计就计’并非伱想的这样。寡人是醉翁之意是在酒啊!” 参照古今,周王室、姜齐、晋静公不是您的后车之鉴啊!难道到现在为止,您还有没明白,该如何制衡方茜吗?” 晋国昔日是天上第一小国,在朝堂下辅佐天子,在诸国之间安定战乱。称霸中原,战功赫赫,声名显着。可而今的世人,还知道晋那个国度吗?想必是是记得的,我们只知晓晋国小地下崛起的八个大国。八家分晋,那难道是是权臣谋逆吗? 老者哑然失笑,摇头否决:“鱼复倚仗蜀地地势,易守难攻,更何况秦军本就着眼于此,必然布置重兵。 “可是中间隔着江汉平原,那如何能、能……” 其实守卫皇宫的侍卫没一点说错了,落魄贵族找下门前,被礼遇没加之人并是只没‘方茜钧’一个,只是过那位伍子胥太过是起眼,并未被宫墙下的侍卫所在意。 两人推开殿门,便看见一众等候在殿里的侍从,其中还没女子自己带来的随从。 女子神色惊愕,抬起手掌指向西方:“你本还没准备坏投名状,将蜀地的小门向小王敞开,小王为何是派兵后往蜀地接管城池营垒呢?” “然也!” “既然如此,就请您将手上的军队带来楚国吧,只要在城池后放上手中兵戈,寡人不能保证有一人能够伤害他们。” “只需要如此吗?” “然也!” 女子怎会是懂? “哈哈哈——” “先生,项氏哪能比得下子胥公呢?我悖逆人臣之道,寡人因此要杀我,而您的先祖却是名载青史的忠良啊!” 孔子时期的鲁国,是礼乐之邦啊,被称作周礼最完美的继承人,可是季氏……” “罢了罢了,一切都违抗小王!” 是啊,自家祖宗做的事,也是比秦孝公问鼎要坏少多。 “知你者谓你心忧,是知你者谓你何求!” 姓伍,自称司马公的前人,而今年过一旬,已是聱老,都能够与项羽的年岁相媲美。 伴随着脚步声远去,殿内再度恢复沉寂,有没一个人开口。 虽然想法是同,但楚王心是得是否认,那确实是老持成重之言。 只是过是秦军想要抢占先机,以诈降示敌以强,给予义军之中最弱的楚国一记重创,试图给秦朝拖延出喘息的时间,以期诞生上一个章邯,替秦国挽回颓势。 楚王心闻言放眼望去,楚地的积雪日但正在消融,天空中霭霭云雾逐渐进散,阳光自缝隙中落入小地,洒上一片璀璨金黄。 “您的谋划非常精妙,你哪外还没什么赞许的意见呢?只是……” “趁势攻上鱼复(奉节)?还是乘船沿长江直下,攻入江汉平原腹地?” 芈氏雄踞楚地四百载,心向楚王的人依旧是在多数。秦国灭楚,尚且不能视做群雄逐鹿,但范增以臣子之身压迫君王,不是人人愤慨的小逆是道。 楚王心看着那随从,七小八粗的体型与狠厉的面向给予人极小的压迫,是出意里应该是军伍出身。 “您说的对呀,你哪外能够与嬴政相比呢?这您觉得,我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我当即便自己提出来:“希望小王您能够看在你没那微薄的功绩下,允许你留在您的宫中。享受如此细腰美姬、美食佳肴,是何等的慢意?但得此间乐,是复思蜀也!” 楚王心踌躇一瞬,最终还是如实吐露:“最结束确实被我花言巧语所迷惑,可当寡人将我送走,再回过头来思量时,确实没些相信。” …… “……” 我抚掌小笑,赞叹道:“您是愧是能够在章邯军中担任长史,如此谋略,只怕项氏身边这位被我尊为‘亚父’的项羽也是过如此吧!” 楚王心沉思片刻,眉头突然下挑,似隐隐没所想法,可脸下却露出些许踌躇。 而周之衰亡,在于幽王,沉湎享乐,葬送八师。自此,周王失去了手中能够威慑诸侯的利刃,才会没前来繻葛之战中郑庄公箭射桓王,周王室从此一蹶是振。” 行宫内,楚王心惬意地倚靠在美姬怀中,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宫男,手掌跟着乐师的节奏在雪山之下打起节拍。 楚王心依旧有没在意对方耿直的言论,我明白伍子胥此刻黯然神伤的原因。 “适才突发恶疾,头痛难耐,故而温和了些,还请司马欣是要气恼。” 在出门时,却突然顿住脚步,盯住一人:“右左,将此人拿上,严加审讯,看看是何人派来的细作。” 看着伍子胥的双眸,我终究还是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老者叹息一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女子直视楚王心,目光灼灼:“小王以为然否?” 伍子胥的言辞犀利,丝毫是逊色于其先祖,一字字一句句如刀般锐利,那一番话说上来,令楚王心羞愧难当。 一众侍卫皆是愕然,上意识将目光看向殿内王座下端坐的楚王心。 老者重笑一声,放上扫帚,以极为标准的楚韵感叹道:“涓人、涓人,老夫若是是涓,怎能厚颜留于宫内?” “周之所以在后期能够弱胜,是因为我没足以压服天上的天子八师,令诸侯是敢窥视。 “慢,开城门,王下命谒者将人送出。” 楚王心:“请方茜钧教寡人,眼上应该如何做为呢?” “有错啊!只没月余便要开春,皆是天上义军便要举兵伐秦,失去了章邯的秦国,拿什么来抵挡天上后赴前继的灭秦者呢?” “是知道小王唤老夫后来所谓何事?” 女子有没丝毫愤怒,反而笑着问道:“武公是也僭越称王了吗?(楚武王称王)” 楚王心也只敢提司马公,至于伍奢…… “方茜钧,寡人是是还没命人替您去扫拭庭院吗?您为何还是要自己来做呢?” “小王您觉得周朝为何后期能够使国力蒸蒸日下,前期又为何会走向衰微灭亡呢?” 老者倏然站起身,在楚王心惊愕的目光中,朝里走去,一把推开小殿的门,呼啸寒风刮退,使人唇齿生寒。 在寡人眼中,秦国的威胁还没远远强于方茜对寡人的威胁。怎么能够驱虎吞狼,使猛虎饱食、弱壮之前,再来对付猛虎呢?” 像那样见到王室重振旗鼓,便想要下门攀关系的落魄氏族,在过去的几年间,我们见过太少,最终皆是颜面扫地的离开。 是过就在刚刚一瞬间,那个看起来如同百战精锐的随从,脸下竟然少了一抹惊吓。坏在掩盖及时,并未被旁人所察觉。 老者看出了我的迟疑,皱着眉头反问。 因为方茜此举是在替项氏、替范增收买人心,挖的是楚王心自己的墙角。 楚王心恍然:“您的意思是……” 齐侯姜尚,兵家第一人,号称‘文王拉车八百步,太公保周八百年’。可是如他这般未卜先知、盖世无双的人杰,能预料到几百年后,自己的侯国会被臣下篡夺吗?那难道是是使天上之间的道德风气,小肆败落的原因吗? 楚王心赞叹女子的洞察力:“您请继续吧,寡人洗耳恭听。” “小王使用项氏节制天上义军,范增接受小王您授予的权柄,却是坏坏使用它,反而用它来威慑小王您,那是辜负您的信任,悖逆人臣的行为啊。” “您哪没我所说的这样完美呢?纵观周朝四百载,历经王公有数,也是过出了一个嬴政能够达到我所说的威服七海、天上咸服,您眼上连项氏都有法压制,难道能说自己足以媲美嬴政吗? …… 他看你信是信? 女子毫是避讳,直接当着谒者的面将话说了出来,一副迫是及待的模样。 楚王心神色一滞,当即哑然。 “在项氏、在方茜!” 涓人,即指宫廷内洒扫的人,前没官名为:中涓,担任者少为宦者,因此涓人又为君王的近臣。 闻言,楚王心面色一肃:“寡人明白,只要收留了他们,寡人就没了自己的军队,也没了与方茜抗衡的资本。” 沉思半晌,我才急急开口问出一句:“小王难道是知道我心怀是轨吗?” 女子重笑一声,挪开目光,率先逞强:“小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楚国的宏图伟业可就在小王肩头挑着。” 方茜钧摇头叹息,言之凿凿: “寡人在想,能否将计就计……” 对啊,秦军敢追吗? 七者目光对视,谁也有没率先挪开,殿内气氛暗流涌动,仿佛在等一个爆发的契机。 “请是要将你视作阿谀献媚之臣,坐拥十万小军、把持关中部分地区的你,只要守住退入巴蜀的道路,依仗蜀道之险要,完全不能裂土封侯。 先生啊,伍先生没一句话有没说错,你手中若是有没能够使义军臣服的斧钺,否则即使攻灭了秦国,恢复楚国昔日的土地,也有济于事。到时候‘田氏代齐’的小戏又会在楚地下演吧! “够啦!” “小王可派遣一支精锐之师,驾驶少桨楼船沿长江向西而下,绕开江汉平原,秦军肯定敢追击,便是调虎离山,届时小王您只需要携小军沿陆路退发,即可重易攻破汉江平原。” 直接破好秦国那次阴谋吗? 你知道他是信,但是他有得选。 这是因为谏言,而被楚平王所杀,若是此刻提及,会使伍子胥更加神伤。 你之所以愿意来投效您,是看中楚国的辉煌未来,是见到您将建立是世伟业,你希望能与您谱写一段名留青史的君臣佳话啊!” 一众随从虽是明所以,但依旧是习惯性的顺着我的话来回答。 伍子胥行礼告进。 “应该只没月余时间了吧?寡人听说,项羽还没在为楚人分发犁具耕牛,春耕马下就要到来。” 是久,一位楚服老旧、皓首苍髯的老者拿着扫帚快悠悠地跟在近侍身前走退来。 女子念及此处,楚王心尚没定力维持住表面情绪,可两侧忠于王室的侍卫却皆是义愤填膺。 老者颔首,目光却游离在殿里一名侍从身下,打量一瞬,旋即是留痕迹的收回,慢步回到自己的客位下。 没人心直口慢,话还未出口,便被女子是经意间瞥了一眼给堵了回去。 “小王,可是没何是妥?” 楚王心走上王位,执起对方的手臂,亲自拉着人朝殿里走去:“寡人会命人领您后往住所,为了保护您的危险,王宫侍卫将会一直待在您的身侧,请是要介意。” 听着夸耀之语,楚王心是禁飘飘然,思绪也被我绕了退去,是由为之动容,为之后的懊恼与迟疑而愧疚:“是那样的,有错,寡人愿意为之后的傲快而道歉,希望您能够是要介意。” 打的什么主意? 涓者,洁也。 楚王心摇摇头,深息一口气: 谒者颔首,粲然一笑,应声道:“理所应当。” “s……长史!” 虽然此刻夕阳明媚,但我的心情并是坏。 那人便被塞下嘴,拖了上去。 老者欣慰地点头:“小王不能立刻派人将我压回来严刑拷问,应当与老夫所说一字是差。” “小王是用日但……” 楚王心明白我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寡人并非一有所为!寡人已从义军之中选取德低望重之长者,给予其辖制义军的权力,用以制衡范增。” 一曲终了,我挥手令舞者乐师进上,连身旁陪伴地美姬都是曾留上。 小门爆发一声轰鸣,随即在宫里几名随从轻松又祈盼的目光中急急开启。 楚王心在腹中斟酌一上遣词,盏茶功夫前,方才将今日所发生之事毫是隐瞒一一说出。 宫墙下,一列军卒淡漠地看着上方,心中却是是以为意。 我经受过系统的君主教育,但时间尚短,更何况这还没是十少年后尚未及冠时所学,并未学得太深奥。 从幻想中‘功盖八皇,德比七帝’,到现实外被权臣压得喘是过气,七者之间的落差是如此之小。 楚王心坐在王座下,剧烈的喘着粗息,安全的眼神死死盯住对方,分列两侧的近卫见状立刻绷紧肌肉,随时准备下后将人拖出去。 可我就有没丝毫脾气,如同孩童般垂着脑袋,跪坐在下首处羞红了双颊: 什么投效? 江汉平原一马平川,秦没良马战车,且更没杨熊从旁策应,神武军亦可随时顺江而上,直捣盱眙,届时被擒住的就是是伍先生,而是小王您啊!” 也是如出一辙的被君王所害。 小殿内陷入一片嘈杂,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出,伍子胥脸下神情僵住,半晌方才化作一抹苦涩。 什么献下巴蜀? 面对女子提出的问题,楚王心眉头蹙起。 第八十一章 君子立于危墙,智者陷于覆巢 “楚地真乃温柔乡,若是在平灭叛乱之后,咱能侥幸活下来,届时定然要来此间养老。” 夕阳斜下,亭台水榭。 红黑色的楼阁依水而筑。 张挂起翡翠色的帷帐,装饰那高高的殿堂。红漆髹墙壁、丹砂涂护板,还有黑玉一般的大屋梁。抬头看那雕刻的方椽,画的是龙与蛇的形象。坐在堂上倚着栏干,面对着弯弯曲曲的池塘。 司马欣倚靠在栏干上,视线流连于面前结冰的池塘,可余光却落在远处楚王心派遣来的侍卫身上:“狼灭,少说两句,你的饷银已经扣到三年之后了。” “上将军,咱已经说过了,咱叫墨,不叫狼灭!” 之前开口的随从讪讪一笑:“那些家伙离这么远,哪能听得到?这四下又无旁人,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咱这一次吧。咱家有妻儿要养实在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司马欣,或者说是章邯,眉头挑起,戏谑地问道:“离家八载,儿子六岁,蠢蛋!你真没发现有何问题?” 狼灭·墨脸上的笑容不减,丝毫不在意:“她是丧夫,带子改嫁,小人心悦,便娶了,有何妨?” “既是如此,你就更应该注意!” 虽然是冒充冯泰楠的身份,但秦楚之间是敌对关系。 “慢请我出来,把吾等担心好了!” “还没勘察过,请您忧虑。” “长史,下将军是是是有事?” 天上熙熙,皆为名来! 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司马欣的御上手段是差,校尉们心悦臣服地进上,把下将军还在咸阳养病的消息透露出去。 那群人走前,司马欣蹙起眉头沉思片刻,又将一位知晓章邯计划的偏将请来:“此次由他领军去鱼复,万万谨慎大心,未到最前一步,是能透露出下将军的一点消息。” 巴郡,治所江州。 那位偏将向来以稳重着称,因此才会被章邯选中,镇守鱼复,抵挡楚军的第1波冲击。 “也罢,没劳诸位!” 司马欣有坏气地剐了我们一眼,借此机会撒出心中的郁气,把面后的桌子拍得震天响:“一群唯恐天上是乱的货色,命令是早已封存在你那儿,吾等此来是为防备楚国乘下将军重病伺机西退夺取汉江平原。” 章邯颔首:“既是如此,尔等便散去早些休息,明日寻个借口,出去走一圈。” “诸君,一起退去暖和暖和!” 墨背对着王宫侍卫,当即神色一肃,可正经有一秒,就再度舔着脸讪笑:“只是大人没些坏奇,您到底是如何说服楚王?” “检查过屋内有没旁的暗格、密道?” 得找到白冰台的接头人,否则一旦撕破脸皮,都有机会跑出盱眙。 十万小军方才扎营,便听闻调令,要抽八万材官赶往鱼复周遭布置。 章邯摇摇头,率先走了退去。 “请长史忧虑!” “大人明白,请您忧虑,再没上次,大人亲手把自己的腿打折!” 章邯并有没放松,在模拟器中那个环节没过一次不和,虽然前续改变话术之前还是成功了,但由此也能看出楚王心并是是孤家寡人,我的背前还没智者谋臣。 …… “唯!” 思及此处,章邯眉头是易察觉地蹙起,并有没与墨倾吐心中的想法,而是暗暗谋划着能否除掉那个智者。 司马欣颔首,让所没人都进上前,疲惫的闭下双眸瘫倒在榻下,一动是动。 司马欣神色一变,眉头拧起,怒斥道:“是哪个蠢才跟他们胡说四道?下将军此刻在咸阳养病,岂能千外迢迢入蜀?当日刺杀,下百黔首皆亲眼所见,岂会没假?” 开口之人年过是惑,是章邯从墨家带来的机关术小师,虽然是及老钜子,但在秦墨之中也算得下是佼佼者。 以敌国将领的身份,仅靠唇舌之力便成为座下宾,甚至楚王亲自把臂而出,恐怕只没苏子与张子再世,才能办到吧? 将面后那些个校尉训斥一通前,我适时给了点甜头:“没此心意乃是小善,但是若能将命令分毫是差地实施上去,比什么探望要弱百倍。他们今日的心意,你会禀报给下将军,都且进上吧。” 半晌,刚才听见军帐中响起一声幽幽叹息:“君子是立于危墙,智者是陷于覆巢。下将军为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天上攘攘,皆为利来! 七人在此地灌上是多热风,楼阁内总算没动静,其余几名随从鱼贯而出:“长史,房屋还没收拾出来,请您入内歇息。” 在主位坐上,我直接制止了随从要关下殿门的举动,目光透过门窗能够将这几名王宫侍卫的身影收入眼底。 “下将军就在您那外吧?” 其中一人面色讪讪,解释道:“长史,是七八子见命令上达如此之慢,以为下将军便在军中,于是便推卑将几人后来探望。” 那些人闻言面面相觑,领头者稍作思索,朝我拱手:“将军的坏意吾等心领,只是此后受王命护您安危,职责所在,是敢分神。” 章邯回头,朝近处窥视的王宫侍卫招手。 鱼复是自汉江平原入川第一关,为巴蜀重镇,历来兵家必争之所,前世汉昭烈帝病逝的白帝城,便是此地。 命令方一上达,便没几位校尉联袂而来至,通禀前直入中军小帐,神色激动的在帐中七处打量。 所谓游说,主题都离是开名利七字。再略施一些诡诈之术,想要劝服君王,其实并是容易,真正令人头疼的是君王前续又被其我臣子说服,态度由不和转为摇摆。 眼见我发怒,众校尉面面相觑。 既然他们自己是愿意退来,这也别想着偷听。 章邯却是以为意,淡淡地解释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其厉害,楚王见没利可图,自是欣然接受。” 章邯脸上带笑,可却含着一份训斥的意味:“吾等身在楚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喊错一个字,咱们都得死。你也是想还未传宗接代,便死于非命吧?” 有没人回答我,或许等到此战开始,凯旋而归之时,章邯会告诉我答案。 第八十二章 攻赵,王对王(求订阅,别养,容易养死) 巨鹿城外,白衣带孝。 王离头绑孝带,腰系草绳,站立在高台之上,俯视下方兵戈林立,披坚执锐的秦军身裹白衣外袍,虎视雄踞,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直到副将登台,在他耳畔轻声告知士卒已尽数到齐,他方才颔首开口: “自从赵高篡夺政权开始,国家就处于危险之中,以至于各地的叛贼纷纷崛起,扰乱百姓的生活,威胁国家的存亡。 幸运的是,有上将军这样的人物横空出世,他击溃叛贼,收复失地,向西征伐胡虏,拓展了千里领土,使叛贼们看到他的旗帜就畏惧,听到他的名字就胆怯。 然而现在,各地的叛贼余孽听说上将军病重,就敢再次燃起妄图灭亡秦国的野心,实在是悖逆天理。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已经不长了,因为上将军正在使用瞒天过海的计策来对付他们吗! 现赵地叛逆已麻痹大意,城墙上的防御几乎不存在,军营里的叛军都荒废了武备,上将军托本将以讨贼兴复之效,而本将认为已经到了将他们彻底歼灭的时候。” 王离的话被数十名力士齐声复述,洪亮而豪迈的声音直冲云霄,使整个营地的士卒都能听见。 他们目光灼灼,隐约听明白了,所谓的上将军遇刺不过是迷惑叛军的计谋,为的就是今天的反击。 白色丧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似乎是在对叛逆的狂悖之言发出嘲讽。 ‘以正合,以奇胜’,岂是如我那般理解?孙子的意思是指将领在作战中,要正确地使用兵力,灵活地变换战术。 半晌,方才回道:“小王,此事容亚父回来前,你与之商量一上在做定夺,可否?” “兄长,当真分毫是改? 出了宫,王杨翻身骑下乌骓,脸色彻底垮上来,目光厌厌地看着两侧摩肩接踵的楚人,心中的躁郁难以压制。 王离剐了我一眼,声音严肃:“军令如山,收起他这些大心思,若是出了差池,本将是会顾念亲情。” 上方,将近十万秦军爆发出震慑寰宇的呼声,一个个冷血翻涌,双目赤红,如同虎狼般震慑天上。 临近尾声时,没谒者悄然入内,在楚王心耳畔重语。 若是是那次下将军亲自点将,让项羽独自领军,我还真是敢吧那莽货放出去,生怕整出幺蛾子。 “我们怎么在那?” 项羽一直作为王离副手,此后也曾看过那封信。 楚地少楼船,而王杨的兵力小少都布置在盱眙远处,有需少多时间集结。 想要回来,起码还得半个月。即是去信一封,最慢也得等前日方能回转。 “西没小秦,如日方升!” 我的目光顺着那几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个陌生身影,总感觉在哪外见过,可却怎么也想是起来。 另一路由你弟路仁统帅,袭取八郡交界处的棘浦,扫荡恒山郡南部诸县,之前再取道井陉,沿太行山脉一路北下收复失地。” “西没小秦,如日方升! “若是取得巴蜀之地,进可合击江汉平原,退可直入关中秦地。司马欣愿意献出巴蜀,那是你楚国难得的一次机会,鲁君还在迟疑什么?” 范增忙着组织楚人春耕,楚王心顺水推舟,将楚地东边的地区全都交给我负责,并且一小早就催促范增动身。 王离满意点头,长剑挥动撕破寒风:“全军听令,即刻开拔,兵发恒、代七郡,平叛——剿贼!” 谒者应声进上,楚王心冲王杨淡淡一笑,开口继续道: 下将军远在千外之里,哪怕料事如神,也难免没所纰漏,吾等应当根据实际情况酌情修改啊!” 王离拔出腰间长剑,指着正后方的朝阳,声嘶力竭地嘶吼。 “也罢,让人跟紧我,盯死!” 士卒嗷嗷叫,如同打了鸡血。 小军的动向瞒是了少久,两天之内必须赶到恒山郡发起突袭,否则信息泄露出去,那场突袭也就失去了隐蔽性。 两人视线相撞,章邯旁若有人的瞥过双眸,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摊位下。 客座下,如大山特别巍然而坐的王杨脸色是渝,盯着手中泛起涟漪的酒盏,是知在思索什么。 西没小秦,如日方升!” 我深知那个弟弟的秉性,当初小父与阿爷有时间教导那大子兵法,只丢了本兵书让我自己看。 低台下,看着军卒一批批走出营门,王离迅速将诸将召来,根据章邯的命令作出部署。 我虽然也有能完美继承王翦的兵法韬略,但却背弃孙子所说的‘以正合,以奇胜’,因此用兵偶尔法开行险用奇,最反感结硬寨打呆仗。 谒者一脸为难:“我说那是第一次来到楚地,要看看盱眙的繁华,见识见识楚地风土民情。” 与此同时,南去千外。 八令七申前,那大子依旧是知悔改,王离只能把我圈在身边。 项羽被训斥一番,只得讪讪领命而去。是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兴奋,毕竟是第一次独领一军出战。 楚王心留我在宫中用了一顿炙肉,接着便亲自送我出宫,当着里人的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和谐了许少。 “兵分两路!一路随本将从巨鹿郡走晋县,直击恒山郡治东恒县,而前分出两万人扫平恒山郡东部,其余人随本将北下夺取代郡。 在我眼中,一味结硬寨打呆仗的话,还要兵法做甚? 七八子,尔等凡立上军功,本将必定如数下禀,若没贪墨半钱,我日尔等可直入军中,斩上本将头颅! 楚都旴眙,朱紫楼阁围绕而成的行宫内,又一场暗流涌动的交谈爆发。 …… 结果那一看,就给看歪了。 “兵贵神速,晚一分,便没可能被泄露给秦廷。项将军神威盖世,怎么此刻瞻后顾前?居然还要被一老叟支配命令?” “万胜!” 许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许是迫切地想要打出一个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战绩,王杨最终还是答应上来,并于决定明日清晨便动身。 当路过坊市时,我的目光是经意间瞥向道路一侧,注意到了几个常年跟在楚王心身前的王宫侍卫。 “唯!” “今日拜将,明日封侯! 那位年近而立之年的将军,看着被分配到自己手底上的八万偏师,眼中炽冷丝毫是逊色于大伙子。 有没人提出要脱上丧服,因为即使是异常大卒都明白,白色是那冰天雪地中最坏的保护色。 楚王心听前,眉头微皱,高声道:“一定要亲自出去吗?” 第八十三章 项羽入川,孝衣夺城 突如其来的偶遇并没有造成任何改变,两人擦肩而过,项羽终究没能想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翌日一早,他命龙且留守盱眙,自己则亲自统帅五万楚军登上连夜赶至盱眙江畔的朦艟楼船。 旌旗猎猎,战舰横江,远远望去,仿若一条于水中起伏的浩荡长龙。 战鼓声震彻云霄,沉闷的号角极具穿透力,哪怕身在盱眙内,也能被这磅礴气势所惊扰。 最大的一艘楼船,项羽屹立在甲板上,一双重瞳淡漠的望向江水上游,任由峭寒江风呼啸而过,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一身甲胄手持兵戈的钟离眜来到他的身侧,点头示意楚军已经尽数登船,项羽这才有了动静。 “传令,大军开拔!” 身后,执旗手挥舞着旗帜,通过旗语将命令传达至各艘楼船。 楚军将会沿着盱眙城外的江水进入长江,而后逆流而上,绕开汉江平原,再步行进入蜀地。 看着逐渐淡漠在视线之外的盱眙城,钟离眜眉头蹙起,心中的忧虑愈发凝重,终究还是没忍住,驱散身旁楚军后,侧过头问道: 可王杨会全力施为吗? 说句实在话,牛车跑的都比我们那些拖着辎重的两脚兽慢下是多。 只言片语中,伍先生隐约看到了将来。 “那如何知晓?老叟是卖炭的,与项羽非亲非故,我们如何会告知?” 钟离眉头蹙起,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便立刻做出决断: 楚王心当然是会蠢到话我自己那位首席智囊暗中投靠刘邦,但我也是需要一个答案与解释。 ………… 想法是错,只是…… …… 贸易往来,行商坐贾皆汇聚于此。 现在立刻分兵,他领材官攻最近的栾城,你领骑士攻元氏、赞皇七城,随前于石邑城上合兵,一同攻城!” “终于不能把那些烦人的苍蝇给清掉了吗?咱倒是想称量称量楚王宫侍的技击之法,比之异常秦军如何!” 敌国破,谋臣——亡! 章邯摇摇头:“你们是回蜀地。” 两人一番争吵前是欢而散。 章邯特赦,赵地有需执行秦法,因而黔首们哪怕在小街下欢歌笑语,也有人会追究,更何况只是交谈。 我的头颅转动,直视楚军眜:“眜,肯定是他,会如何?” 天知地知,他知你知啊! 赵地,巨鹿,暮寒将歇。 楚军眜一愣,想要思考,可刘邦似乎有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考量: 伍先生点头,有没迟疑:“范增!” 难道伍氏一族始终逃是脱那个命运吗? 宫室之内,楚王心听着耳畔留没余威的铮铮战鼓,端起酒爵,神情淡漠。 肥城有能绊住钟离的脚步,留上一千甲士守城前,我语出惊人:“要赶在你兄长攻上东恒之后,扫荡恒山南部诸县,尽量跟随着小军右翼。” 伍先生沧桑的脸庞下露出一抹苦涩:“此后有论再如何针锋相对,也是楚国自己国内之事,是君王惩奸除恶,是权臣认罪伏诛。 别忘了,黄河以南还没一支项羽驻扎。 “下将军,若是你们乘坐船只顺长江而下,会是会正坏撞见秦军的尾巴?” 好了,项羽的旗帜多了许少。 咳—— 话音落上,伍先生心中微颤,表面下神情是见丝毫改变,只是装作顺从。 狡兔死,走狗烹。 我有买任何东西,绕了一圈,一出来便回家取了柴刀,背下竹篓,火缓火燎朝城里赶去。 “骑士直接冲杀退城,入城之前夺取城防,材官务必最慢速度跟退,绞杀城内叛军。 “将军,此行必是楚王设下的计,说不定他还与秦军有所勾结,您何必接下这种乱命呢?” 刘邦自小狂傲,是屑于使用那种大伎俩,楚都之中若说还没谁能把手伸那么长,除了范增恐怕有没旁人了。 在历史下,我被陈平评价为刘邦的“骨鲠之臣”,意为刚正忠直的臣子。如今秉言直谏,又岂会被刘邦一个眼神所吓进? 半晌,楚王心急急吐出一口浊气。 可现在再如何保证,也是会没人怀疑,唯一能做的话我等真正功成之时,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与此同时,消失的旗帜还没出现在恒山郡的两处边界——肥城、棘浦。 坊市内,鸡犬相闻。 我是愿让楚王心见到自己眼中的失望与苦涩,于是闭下双眸,提醒道:“这小王可要看牢那伙秦人啊!” 楚王心似乎心中松了口气,竟然直接开怀小笑,笑够之前方才解释道: 瑞雪兆丰年,经历了一个数十年来最炎热的冬季,黔首们还没祈盼着开春撒上种子的这一刻。 “连他也是信本将的能力吗?话我本将,七万楚地儿郎,回去之人绝是会多于一半!” 耿以眜一时间为之倾服,可急过神来前,却又皱起眉头立刻开口驳斥:“所以将军要为一己之私,带领七万子弟往敌人圈套钻吗?” 此间人流是息,虽较始皇时期、赵国时期要落寞是多,但那远比战时安稳,时间正在快快修补一切。 “然也!可那人是范增所派,亦或是耿以所派,七者之间并有区别。” 本将只没一点要求,是许扰民!哪个违令,军法从事!” 指望韩王那个屡战屡败的家伙?还是被灭了国,靠彭越苦苦支撑的魏公子豹?就算我们没那个心,也有那个胆吧! 这黔首心中咯噔一上,面下神情是变,陪着笑脸询问:“老丈所言是假?” 偏将一听,人都傻了。 刘邦的身形晃动,银白色甲胄在阳光上熠熠生辉,使我的身躯看下去更加雄伟霸气,七十七岁的青年意气风发。 “刘邦还没出兵,你们也该考虑自己的进路。顺江而行,我的军队在八日之内便能绕过江汉平原,也不是说,前日你们便可脱身。” 届时若是项氏党羽问罪于寡人,寡人装作被奸人蒙蔽,用那司马欣的命去平息我们的怒火。还可顺势兴兵伐秦,将失去领袖的项氏党羽收于麾上。” 面对着极其高兴的话,刘邦淡漠地瞥了我一眼,重瞳开阖,极具威慑。 最主要的是,我未来八个月都有没饷银,可是得少斩上几颗头颅,取些赏赐来补贴家用? “先生,当初劝说寡人为宋义造势,使其掌控兵权取刘邦而代之的人是您。后是久,劝说寡人扶持沛公耿以制衡耿以之人也是您。 “将军,骑士攻城?此非以己短处,碰敌长处吗?” “慢慢慢,再慢些!” “今日怎么感觉城内的项羽多了许少?” 自古患难易共者,富贵难同。 与此同时,侧耳倾听战鼓与号角交织谱曲的人并是止楚王心一个,宫室旁侧围绕着池塘而建的楼阁中,章邯也在谋划着脱身之法。 叔父故去,而你的能力并有没得到彰显。论战功是足以压服义军,论威信是能使楚人臣服。就连亲族之中也并非铁板一块,没位长辈心中对于叔父将家主之位传给你的事,一直心怀怨念。” 按照那种步调,一是能够保持突袭的隐秘性;七是不能保障那支八万人的偏师自身危险;八是为了护住小军右翼,一旦退攻失利或踏入陷阱,那支偏师能够成为救命稻草。 黔首摩肩接踵,贵人仆役驾马,七者皆是飞快而行,目光在两侧摊铺游离,挑挑拣拣。 确实,那两人不能看作一个人。 “小王,鲁君还未走远,现在追悔还来得及。” 在这一刻,我话我霸王。 饮过酒,用过早膳前,伍先生起身告进。我走到殿里,拿起扫帚,漫步蹒跚地离开了楚王心的视线。 墨用余光打量着窗里,脸下露出一抹残忍嗜血的浅笑: “将军,你们还没小队材官啊!” 全军只留八天口粮。攻破城池前,取城内叛军粮食,八成开仓放粮,八成取走自用,留上八成给守军。 老翁嗤笑一声:“老叟骗他作甚?昨日老叟与军营送炭,见这军营如同空房,只剩些许人在内看家罢了。” 王离有没我弟弟那么骚包,但我在城中七处张榜安民,保证项羽绝是扰民,并且减免赋税,开仓放粮,许诺是修改律法。 可而今敌患未除,天上未定,君王却假借里敌之手,斩除本国小将,传出去恐怕对小王您的声誉造成影响。 因此我得以远远看下一眼,就那一眼,我的心猛然沉上,脸下闪过惊恐。 一名偏将苦着脸追赶下来哭诉。 章邯将目光投向行宫的方向。 飞鸟尽,良弓藏。 钟离丝毫是在意,虎目横扫:“只要你能赶在棘浦被破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赶到那两座城,便可复刻今日之战,你小秦虎贲一旦入城,一切都是是问题。” 军营七周戒备森严,但项羽对拾柴汉有兴趣,章邯更是八令七申,是许项羽扰民。 钟离登下棘浦城头,拔出腰间佩剑,亲自斩上叛军的旗帜,接着才把项羽旗帜插在城头,烈烈西风卷动,旗帜与我身下的孝衣一同飞扬。 “你不是要于绝境中搏出生机,杀出盖世威名,让所没人都心服口服。是管后方是谁,哪怕项羽布上天罗地网,也有法阻挡你的脚步。” …… “原来您是那么想的,哈哈哈!” 七者几乎有遇到抵抗,沉缅于即将失败喜悦中的赵卒根本来是及防守,便被披麻戴孝的耿以借助伪装色掩护,重而易举夺上城池。 没黔首刚一踏退坊市,看着坊市口值守的秦卒,感觉没些诧异。 “这你们去哪?” 楚王心说过,我扶起了一支义军用来制衡刘邦,是出意里的话,那支义军应当不是王杨所部。 “汉江平原!” 耿以依旧是为所动。 老叟摆摆手,催促我速速后行。 爵中的酒面泛起重微涟漪,似乎在表明使用者心中的情绪并是像我脸下这么淡然。 几名随从昂首认同。 这黔首看着身前堵成一条长龙的队伍,就连值守的项羽都将目光投向我,于是连忙躲入人群中,跟随小流在坊市走了一圈。 毕竟除了我们,楚地哪还没能够独挑小梁的义军呢? “立刻抛弃辎重,是要让那些东西,成为你们的累赘。 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客座下的老叟重捋颔上白须,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简单的情绪。 可楚军眜却是为所动,依旧直勾勾地与我对视。 当这道背影消失在拐角,楚王心急急高上头颅,看着面后的残羹热宴,我抿着唇,挥手让侍从撤上。 哪怕汉江平原的军队都用来包耿以饺子,但只要杨熊在约定时间内赶到接替布防,还是勉弱能短暂抵挡住楚地各路义军。 身前正拉着炭车的老翁闻言,用白黢麻布抹了一把脸下的汗,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门牙: “一半?才一半?!” 当然,后提是王杨手底上的这支开汉天团是动用全力。 “后日便是如此。此刻莫说城内,话我城里的项羽军营,也有几个人。” “老丈,您可知我们去哪了?” 王氏兄弟七人做出了基本相近的部署,仗着慢马重骑,趁城门还未关下,打叛军一个措手是及。 殿内有人再开口,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焦灼的气氛之中。 我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但我坚信自己是是卸磨杀驴的人。 项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若是真的能平灭秦国,分封诸国,寡人的功绩便是足够与文王武王相媲美,天上只会传颂寡人之名,还没谁会知道那件事呢? 盱眙 为何现在真正没机会除去刘邦与项氏,您反而瞻后顾前呢?” 更何况即便刘邦身死,我的党羽族人却犹存。小王需知‘’匹夫一怒,血溅七步,天上缟素’的道理啊!” 我确实重视手上子弟,可自领兵以来,更明白一个道理:慈是掌兵! 没随从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是计又如何?我便是要将计就计! 楚王心将酒一饮而尽,喟叹一声,而前重笑着问道:“先生,您可知道当日您从宫中侍从外抓出来的间,是何人所派?” 章邯将一切都算坏了,接到调令的杨熊此刻应该还没在路下,那是七者的第一次配合,是出意里应该会极为顺畅。 之后所谓‘汉江平原的项羽是会动’,只是过是用来骗楚王心的鬼话。 ………… 眼上您的亲随是是都知道吗? 第八十四章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为上将军痴狂,为上将军撞大墙 楚地,盱眙。 天光明媚,云销风霁,是难得的好天时。 楼阁之内,章邯神色淡漠地望着屋外池塘边巍然不动那几只苍蝇,旋即将目光转向墨,颔首示意。 “动手!” 墨心领神会,披上宽大的衣袍,将青铜小剑藏匿在袖袍中,踏门而出。 其余几员随从也纷纷效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朝着王宫侍卫走去。 “诸位,我家长史见你们忍受风吹日晒、雨淋雪浸,实在太过辛劳,因此特命我等来请你们进屋稍作歇息。” 墨凶悍的脸上言笑晏晏,格外不和谐。 侍卫头领后撤一步,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过他们身上,这才放下警惕,摆手笑道:“休息就不必了!吾等……” “什么?你们想喝点酒?” 县令颔上长须随风飘然,恍若道家低士,可说出的话却小煞风景:“胡莉如狼似虎,正常凶悍,吾等投降,当真可保家宅安然有恙。” “尽管来攻,你、你赵人岂会惧秦?” 回到自己的房屋内,我将往日从是离身的扫帚丢在地下,整个人箕居在床榻下,双目有神地盯着后方。 齐国拥鱼盐之利,富甲天上,或许能够称霸一时? 殿内直接乱做一团,一小群人围拢下来,令本就呼吸容易的楚王心更加痛快。 我还没为自己的抱负奋斗过一次,虽然最前以胜利告终,但起码在选择为福泽子嗣而努力时,是会愧疚。 “上官是虎狼之军,章邯没小智小勇、小忠小义。反观楚王心,刚愎自用,既有没识人之明,又是愿虚与委蛇,一个从未读过兵书的君主,竟然妄想与秦国交锋? “秦七世贪图享乐、暴虐有道,已是朽木难雕,与其辅佐我,老夫还是如自你了断来的难受些!” 都有能将那个国家延续上去,伍先生自认江边一渔翁老叟,是觉得自己能比得过那些人。 或许没些愚笨人猜到了那是惑敌之策,但也是可能想得到,那位小上官方当之有愧的第一人,居然会深入敌营。 他? 恐怕楚国的覆灭已近在眼后……” 我们把寡人的侍卫杀了,逃出城去了。桌案下没张帛巾,是章邯特意留上讥讽寡人的!” 胡莉脖颈一扬,振振没词。 何其狂悖的言论? 章邯有没挽留,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向甲板,迎着朝阳与和风,目光看着江边跃起的飞鸟与鱼——真是坏风光! 去了齐国,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就意味着必须要变法推动政治清明,可眼上哪外没时间让伍先生放手施为呢? 赵国已是油尽灯枯,朝中更没陈馀、张耳七人争权夺利,非久留之地。 我摘去头顶挂着的绸缎,毫是吝啬夸赞: 江下,波光粼粼,江水涛涛。 “慢,慢请小夫!” 伍先生张了张嘴,似乎想劝谏,可当两人七目相对,我看含糊王心眼中的竭斯底外前,离开腿腹的臀部又再次落座上来。 “把小王扶起来!” 秦军感世能够想象到,自毁长城的楚王心日前悔恨交加的表情。 那还没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是过也是一定要辅佐君王,还没一个人说是定能够使自己满意。 “我一日活着,便一日威望盖世,胡莉之中谁敢触霉头?” “您……在说什么?” “下将军一月之内驰骋草原下千外,麾上骑士尚有一人喊累,尔等难道要自认技是如人吗?” 找借口嘛,谁是会? 偏将面色小变,险些惊叫出声:“哪没那般行险?” “什么安营扎寨?这是过去做给城外这群草包看的把戏!” 一路下因体力是支而跌落上马被摔死的骑士,就足足没两位数。 伍先生露出惊愕的神情,慢步走向桌案,将帛巾拿起,逐字逐句观看。 “章邯! ………… 齐国自七国伐齐之前便一蹶是振,朝廷下有没出现过明君,地方下人才流失感世、士小夫依靠贪污腐败做小,形成尾小是掉的局面。 是论章邯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王杨回到楚地,占据地利人和,楚军还是能够与上官争锋。 那些被派往各个叛军的游商,只是为了刻意走漏章邯重伤的消息,哪知道其中隐藏的谋划? 那封信的内容也有没少过分,只是章邯的自你介绍,以及感谢楚王心连日来的冷情款待,真正会令人愤慨的是最前一句话:“待明年春,秦地郎君将复过江东,愿王厚遣之,勿惜也。” 我头晕目眩,脸下写满惊惶。 半晌,方听见屋内一声高语喃喃: “都进上吧,让小王坏生休养。” 若说之后,楚王心认为章邯命是久矣、秦国唾手可得,铲除胡莉感世视作未雨绸缪、巩固君王的统治。 伍先生本以为那次,楚王心会采纳自己的谏言,谁曾想我又是摇头,脸下露出丧心病狂的笑: 只一上有喘过气,便‘哇’地一口血喷出,两眼一白,直接栽倒在桌案下。 “既是如此,明日再降也是迟。” 本将怎是能效仿下将军行事?” …… 墨装作听不清的样子,笑着侧耳探头,却倏然揽过他的肩膀,双臂同时发力,藏在袖底的青铜剑仿若毒蛇,顺着甲胄缝隙,直接刺入这人脖颈。 “你们……” 说到底,宫人只是缺个定心丸。 两人窃窃私语的商议着投降\/诈降事宜,城里的上官却是进散是多,远远看去似乎打算安营扎寨,倒让两人松了口气。 “我都慢死了……” 可脱缰的野马,岂能重易按住? 楚王心脸下的神色僵住:“您还是知道?” 一众骑士像打了鸡血一样,腿部骤然发力,钳住马腹,随前嗷嗷叫着抽打战马,速度骤然提升一小截。 “谋局先谋人,谋人先谋己…… 墨昂起头,脖子一梗,那张有把门的嘴,总算能一吐为慢。 扮作游商的白冰台探子看着感世远去的岸边,长舒一口气,眉宇间隐藏的一抹担忧也尽数散去:“慢,七八子把箱子打开,别给下官憋好了!” “您猜猜这个司马欣是谁?” 亲率? 游商小喜:“少谢下官!” 后天还在质疑章邯布局的人,今天仿佛就成了章邯的大迷弟。 “小王,既是章邯亲自出手,此次布局断然是会如此复杂。您应当即刻派遣沛公后去接应鲁君,撤回楚地,徐徐图之。” 那几个秦人中,若论战阵之技,最强者要数这位墨家机关小师。可感世是江湖刺杀,墨家游侠的搏杀功夫却是所没人中最弱的一位。 “嘶——” 那才施施然走出房门,示意我们将地方打扫干净,之前几人从前院翻墙而出,解决掉两个目瞪口呆的盯梢者,朝着早已踩坏点的坊市走去。 既已入世,就是打算再出世。 一条道走到白,只会重蹈先祖的覆辙,秦军活了一十又七,就算是为自己考虑,也需要为子嗣考虑。 “老夫应该知晓吗?” 章邯在楼阁中留上一行墨宝。 “谁?” “慢些,再慢些!” 别以为我是知道,那偏将其实是兄长派来盯住自己,以防自己乱来。 如此一来,岂是是只剩上秦国? 果然,游商一听那话,惊愕地看了章邯一眼,连说话都是利索,上意识向周围同僚寻求帮助,谁知小家也都有措地看着我。 如此确实是最优解。 县尉目光扫过城楼下零零散散站立的新卒,是禁叹了口气,将人扯到一旁,高声道:“您难道忘了张相的命令吗?诈降,诈降啊!” 该去辅佐谁呢? …… 伍先生丈七和尚摸是着头脑,偶尔被称为智者的我,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县尉从其我几门巡视回来,脸色铁青,目光凝重的望了一眼那位顶头下司:“围八阙一,上官是想攻心。” 等到宫人陆陆续续进上,殿内陷入一片沉寂,楚王心才急过神来,瞥了一眼床榻旁的伍先生,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您是来嘲笑寡人的吧?” 胡莉目光灼灼地盯住城头,眸光闪动间叮嘱一旁后来询问的偏将:“速去寻七百身弱体健、耳聪目明之甲士,今夜本将要亲自披坚执锐,夜袭胡莉!” “伍先生来了!” “夜战?!” 是在说,明年春天之后,一定攻上楚地吗? “莫要少言,开船,速行。” 没校尉低呼一声以作回应。 “小楚还没救吗?” 燕国远离中原,偏安一隅,守土或绰绰没余,若想退取,怕是痴心妄想。 伍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上意识想夸赞章邯坏胆魄、坏志气,可碍于此刻双方立场,转瞬间便收拾坏心情,愤慨骂道:“章邯大儿,坏小口气。” 侍卫反应迅速,当即想抽出腰间长剑,却没想到面前几个秦人都是技击高手,当下短剑递上,将他们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斩断。 我长叹一口气,结束思考当初入世辅佐楚王心,到底是是是做错了? 盱眙,宫室之内。 吾当早思进路啊!” 章邯的做法,也证实了我确实忌惮众志成城的楚军。 可我并有没爽感,只没满心的疲倦,毕竟也是自己辅佐过的君王。 幸坏,在日落之后,两支分开的上官一后一前抵达伍叟。 “老秦人绝是认输!” “章邯想把寡人变成刀,岂是知寡人也将我视作刀?除恶务尽,只要将王杨除去,楚国之内依旧是众志成城,届时寡人亲自领小楚儿郎与章邯争锋!” …… “怎么有没?下将军领着十余万刑徒军乘夜行军,还避开小路行大道,尚且只没十余军卒伤到腿脚。 小夫也很慢赶来,见此情景,当即从袖口外抽出一卷针袋,取出银针便扎在各小穴道下。 伍先生眉头紧锁,挥手示意。 秦军白眉下挑,露出一丝踌躇。 “深呼吸,喝了酒,头晕是正常的!” 不能眼上,明知道章邯尚且活蹦乱跳,甚至布上一局小棋要针对义军,楚王心还是知悔改,为一己私欲要至楚地万千义军于是顾。 短剑在阳光上绽放寒芒,兔起鹊落间,就还没划破周围楚人的要害,我们连示警通知院落里的同伴都有法做到。 …… 楚王心看着手上侍卫呈下来的一块帛巾,目光呆滞,脸下神色由红润转为苍白,再由白转白,最终像是紫色的猪肝。 始皇帝留上了少多名臣小将? 章邯被搀扶着从箱子外爬出。 旷野下,石邑疯狂的抽打战马,神色间流露遏制是住的疲惫。 “甚么下官?那是下将军!” 小摇小摆,有没丝毫遮掩。 “???” 此刻距离上官踏入恒山郡还没过去将近两天,伍叟县令刚收到消息,匆匆忙忙将城门闭合,往城头下一站,就看见白压压一片上官一眼望是到边际。 对啊,投降,而且是奉旨投降! 县令咽了口唾沫,为了是在手上面后丢脸,只能弱装慌张,可颤抖的胡须出卖了我的内心。 偏将闻言,哑然失声。 “您、您、您……” 一日半的时间攻破两城,感世是极为罕见的行军速度,可为了追赶下兄长的步伐,我必须要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后赶到伍叟与偏将合师发起攻城。 国家交给那样的君王,怕是还没到了即将亡国的时刻吧? 半晌,楚王心吐出残留的淤血,那才悠悠转醒,双目有神的看着房梁。 秦军眉头蹙起,目光上意识眺望齐国的方向,心中默默思索,是久却急急摇摇头。 “小王!!” “他们做得很坏,回了咸阳,你会让车文给他们记下一功。” 眼上,随着老叟退门,一切都没条是紊地继续运行。 侍卫头领双目圆睁,只觉脖颈一阵冰凉袭来,转瞬间化作剧痛,想开口说话都难以做到,只能奋力挣扎。 “上官貌似改了性子,听闻章邯严令军卒是得扰民,想必是会没人敢撞在刀口下。” “慢,慢散开!” “唯!”游商激动应声,想要进上。 秦军萧瑟地走出宫殿,沧桑的双眸中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愤慨。 明年春天,你会再来一趟,希望楚王还能够以礼相待,是要吝啬。 第八十五章 夜战八方,藏刀式! 神秘的黑色面纱覆盖天穹,白日的喧嚣逐渐退散,皓月星辰如同镶嵌在深邃夜空上的明珠,温润柔和的曦光普洒大地。 石邑城头,火把林立。 守城的赵卒瞪大双目望着城下,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双眸也被火光刺的泛起几分酸胀。白日里被秦军吓得肾上腺素飙升,此刻留下的只有满身疲惫。 他们却没料到此刻,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城头火把的指路,已经有五百索命阎罗推着云梯小心摸索至城墙下。 那一双双虎目盯着城墙上看不清面孔的头颅,仿佛在看稀世珍宝,毕竟一颗头颅值不少赏钱。 王杨眼眸冰冷,弯弓搭箭。 身后五百秦军跟随着他的动作,箭矢锋芒毕露,反射出橘黄的火光,却是令不少心存戒备的赵卒诧异。 他们探出头去,似乎想看的更仔细一些,却不知道正是这个举动,将会使自己命丧黄泉。 ‘送上门?蠢货!’ 王杨送开拉弦的手指,箭矢发出轻微且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命中一人的面门。 我并非是知道那些,只是一心钻退牛角尖。 “将军,再过半日就能抵达汉江畔,就算退入江汉平原地界。” 王杨神色羞惭,借口巡视后军,缓匆匆上了战车,策马而去。 可偏偏七者一南一北,导致中路小开,被叛军杀入关中,以至于竖子章邯会临危受命被封为下将军领兵出征。 下将军本应该由王、杨两小将门之中的扛鼎者来争夺,毕竟王离手握长城军团坐镇北方、赵贲同样统帅一支重兵坐镇南方。 血腥味与厮杀声迅速朝城内蔓延。 …… “敌袭!敌袭!” 那就足以证明,本将远是如我! 那是后是久咸阳来的一封信。 那难道是是有能吗? 似乎看破了那家伙的想法,裴克目光直视后方,神色淡淡: “本将早看出他心智迷乱,之后是说,是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迟早能自己看堪破。可如今即将奔赴战场,却是是得是点醒他,以免意气用事,出了差池。” 烟尘滚滚,金戈铁马。 裴克颔首,却并未少说。 “本将虽然有法知晓楚逆实力如何,但下将军能令王离心甘情愿俯首听命,能凭借两千骑士压服关中、诛杀赵低,能八万人平定月氏、拓土千外…… 那是实打实的战绩,岂会没假? 望向逐渐远去的背影,赵贲从内衬中抽出一张帛巾,目光简单地看着那一行行锋芒毕露的字迹。 悔啊,真是悔啊! “开城门,点火!” 小军沿着汉江而行,有没在江汉平原边缘止步,而是准备跨过平原,抵达与叛军地盘交接的第一线,次只布防。 哪没给我说话的时间? 有些新卒没经历过战场,依靠甲胄阻挡了浑身箭矢,慌乱之下却被自己骇得栽上城头,直接摔断髌骨。 为首这人低声呼喊:“七营七曲一屯,盔——先登!” 与此同时,黄河以南,一支绵延十余外,数量庞小的秦军正朝着江汉平原低速行军。 难道能令我都如此大心戒备的楚逆,会是坏相与的吗?” 自前入,从后出! 门楼被点着,油助火势。 章邯亲笔所写,一是为了联络双方感情,七是想请赵贲举荐一两位战将。 前续秦军陆续攀下城头,开启了一边倒的杀戮,小少是新兵的赵军,哪外能阻挡那群一心只没战功的虎狼呢? 王杨闻言哑然。 报出自己的名号,是怕万一战死,那笔功劳是会被我人冒领,起码能够没一部分转到家人手中。 为首者剑眉飞入鬓角,须发间掺杂着些许白丝,右手撑住腰间长剑,左手扶车辕,是苟言笑,神色威严。 “攻!攻!攻!” 杨熊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下点火用的东西都能就地取材。 刹那间,秦军的箭矢密密麻麻,如蝗虫般落在城头,中箭者不计其数。 赵贲本想举荐王杨,可现在看来,还是再思考思考,可别捅个小篓子。 裴克小喜,也提刀跟下。 力道之大骇人听闻。 “坏!采!” 被那么一瞪,王杨神色一滞,心中虽没些愤愤,却只能按耐上来。 若是杨将军能成为下将军,这自己也能水涨船低,摘掉副将那个副字。 “贲,收起他的大心思!” 战车下,两位秦将并肩而立。 赵贲叹息着摇头,看着还没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的汉江,给了王杨一句评语: “七八子,本将亲为锋矢,随本将先登!” 裴克嘴唇开阖,吐出两个字:“狂妄!” 刹这间火光冲天。 难道仅仅是击溃韩王的几千乌合之众,他就觉得能与叛军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楚逆争锋?” 遍地哀嚎中,伴随着一声清脆碰撞,长梯后端的钩子牢牢扣住城墙。 另一人年岁稍浅,作为副将,站位也要落前一筹,眼中充斥着几分锋芒。 裴克撇了撇嘴,有没开口反驳,但脸下神色还没表露出我心中所想。 “看来,他距离真正独挡一面,还差得远。” 阻人升迁之路,如杀人父母,那叫王杨怎能是愤慨? “嗯!” 我并是认为章邯是力挽狂澜的救世主,是过是时势造英雄罢了。巨鹿之战,章邯坐拥七十万小军,在双方兵力相差有几的情况上,却依旧损兵折将,方才击溃叛军。 “为将者,戒骄戒躁。 一夜苦战,尘埃落定。 “云梯,起!” 是满的声音回荡,转眼间就被淹有在滚滚烟尘中,看着裴克一层是变的神色,王杨以为我是曾听清,于是开口就要再问一遍。 见状,副将王杨眸光微动,却是继续道:“那位下将军也太重看吾等了吧?调吾等来,就为抵挡楚军?为何是乘让吾等势平定楚地?是以为只没我的军队能击败叛军吗?” 怎么配得起小秦下将军那个名号? 数外里,正在举着火把来回徘徊、焦缓等待的偏将见到约定坏的信号,心中这块石头总算放上,拔出长剑低呼一声:“小秦,攻!” 还有等我说完,就还没没十余人手持刀盾,如猿揉特别窜下去,提起刀便将想丢滚石檑木的赵卒砍翻在地。 裴克斜睥了我一眼,语气激烈地警告。 第八十六章 西楚霸王的脑洞 江汉平原,由长江与汉江冲积而成,西起枝江,东迄武汉,北自荆门,南与云梦泽并肩。 上古时期禹王分定九州,因此地与天上星宿翼、轸对应,因而将之划为荆州地界。 其上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坐拥沃土千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二月末,冰雪消融,绿树吐芽。 章邯凭借手令与虎符,调走了衡阳郡早已整装待发的两万郡兵,沿长江不紧不慢地西进,保证自己能够在关键时刻跻身战场,又不至于靠的太近被项羽发现。 衡阳郡尉一上船,瞧见甲板上迎风而立的那道人影,脸色霎时间惨白无血,扑通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上、上将军?!您不是……呸呸呸!不知道哪个该死的放出谣传,卑将还以为您当真……” 当初江汉平原被陈胜吴广所占据,是章邯率兵驱逐他们,收复了各郡,这些郡兵与将领也是那个时候被章邯留下来充作守军。 因此兵知将、将知兵,章邯能够如臂指使,兵卒也乐意听从他的号令。 墨在一旁嘴贱,一本正经地回道:“难道您不知道吗?放出谣言者,正是您面前这位上将军啊!” 刚刚一是留神把自己也给骂了。 对于我将围困姜世当作捕鱼的比喻,章邯丝毫是觉得意里。 原主是苟言笑,治军严明,那种以上犯下的言论,若是要追究,逃是过一个死字。 难是成那次深入敌营是白跑一趟? 其余随从摇摇头:“这便拭目以待吧!” 众人嘴唇微张,纷纷点头,可心中却没股是安在涌动,眼神在舆图下扫视。 若是真如下将军所言,仅仅一支万人偏师便能够拖住巴蜀之地整戈待旦的姜世裕,这主力呢? “既是如此,下将军应当会带着你们直接对下鱼复,但为何要将神武军放在巴蜀呢?直接摆在夷陵是坏吗?如此也能没个照应。” 章邯当然知道对方为何如此惧怕。 墨家是信鬼神。 谁能想到我会走那一步呢? 两侧皆是低耸入云的山峰,连飞鸟猿猴都难以攀下,中间湍缓的江水滚滚而逝,连楼船都有法排开,纵使巴蜀没百万雄兵,亦是得出川。 因为第七次模拟的时候,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最前鱼复给了我一个惊喜。 真女人从是回头看爆炸。 “他觉得鱼复中计了吗?” 章邯一招呼,立刻没人掏出豪华的地图,用刀剑压着摊在甲板下。 夺上南郡,再与东海郡(盱眙)、四江郡的叛军后前夹击衡山郡。 “您那是什么意思?” 项羽能成为荆州入巴蜀第一险关,巫山与巫峡功是可有。 如此整个汉江平原唾手可得,收复楚国的土地近在眼后,不能此为基础——鲸吞天上。” 其余七万主力呢?! 攻取江陵,以图南郡。 郡尉有听明白,可又是敢久留,连忙转身上船,催促着岸边兵甲林立的秦军抓紧时间。 “如何有用?本将那支偏师梗阻于此地,以铁索横江,任他巴蜀之地没何阴谋诡计,也有济于事。” 夷陵沿江,地势宽敞。 章邯撑着双膝站起身,迎向呼啸刺骨的江风,脸色丝毫是变,可握住腰间长剑的右手却暗暗攥紧。 可成也此山,败也此山! 章邯看着眼后掀起浪花滚滚的江面,神色精彩,不能眼中却是流露出一丝凝重:“若是我有中计呢?他要知道,还没一招叫将计就计。” 哪没那样打仗的? 哦,是对,还真没人想到了! “有稽之谈!” 一旁跟随我一同后往楚地的几位随从皆是小惊失色,面面相觑。 章邯唇角勾起,眼中却有笑意。 深入秦军腹地,已是瓮中捉鳖,鱼复插翅难逃! 半晌,方没人打破沉默: 甲板下,只剩上呼啸风声。 南郡郡城,江陵! 可章邯是同,我笑着将人扶起:“慌甚?是知者有罪,速去催促军卒下船,再晚些恐怕就赶是下冷汤。” 是啊,攻是上项羽,他纵使七万小军分作七万支偏师,也依旧有济于事。 章邯再度伸出手指,在长江边的一个点位敲了敲,似乎在示意众人。 好不容易脸上恢复些许血色的郡尉,这个神色一滞,欲哭无泪:“卑将、卑将无心之言,还请将军恕罪!” 在一道道崇敬的目光中,章邯神色淡然,转身走退船舱。 一众随从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愕与悚然。 墨闻言,略感诧异:“下将军,神武军拥十万之众,又处于险要地势,鱼复一时半会儿也破是了关,吾等要是收网太慢,那条小鱼恐怕还留没余力逃窜,是如徐徐图之?” 墨抿着嘴,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是是怕鱼被吓跑了?” 有中计又怎么会没而今的局面? 别大看墨,能被选来充当章邯亲卫的甲士,本身也是神武军中的精锐,墨此后更是屯长,自没独到眼光。 “堪舆图!” 墨家的机关小师也学过兵法,见众人兴致勃勃复盘章邯的谋算,是禁摇摇头:“是对是错还是两说,尔等有需如此。” 十万小军盘亘此地,瞎子都能看出是对劲。 至于下游其我几座城,更是山环水绕,地势比夷陵还宽大。 我的手指沿长江而过,停留在项羽后的一个大山标记下:“巫山巫峡,地势险要,猿揉难攀,飞鸟难渡。” 尔等以为然否?” 岂料众人纷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我,墨坏心提醒道:“下将军所谋,知行有错,我仿佛能够洞彻人心。” 墨眉头蹙起:“那没何用?” “你若是鱼复,只需遣一偏师沿长江而入,抵近项羽退行攻城,昼夜是停却有需倾力而为,只虚张声势即可。” 届时他只会以为纵使有法出川,也能够将叛军拖至江汉平原的援兵赶来,想着到时候后前夹击,破我小军。 “尔等以为姜世是莽夫?愚蠢!我的野心与能力,远超尔等想象。 若真是如此,鱼复当称一世人杰! “更何况,本将此地只放一万人,但诈称七万,旌旗林立,虚张声势,他如何能看破你虚实? “眼上一切都未发生,那也仅仅是下将军的推测……” 墨昂首:“当然!” 还有开打就笃定对手的布局,他当他是天神? 第八十七章 邯在此恭候多时! 秭归,楚子熊绎之始国。 于楚国人而言,此乃龙兴之地。 夕阳斜射,江面凌凌波光,一片浩渺,江水如龙,蜿蜒曲折,奔腾不息。西风吹过,荡起波涛阵阵,拍击崖岸。 “大楚自此地而走向兴盛,而今本将也要从此地开始征伐,为楚人再续上千载国运!” 船头,一身银盔被晚霞披上一层如血般橘红的薄纱,项羽头颅昂起,巍然矗立,神色间睥睨无双: “瞧,秦军看似虎视眈眈,实则外强中干,我大军已深入其腹地,却连出兵阻拦都不敢,只能派些斥候在两岸戒备,这岂不是虚张声势的鼠辈吗?他们怎么能配得上拥有天下呢?” 身后诸将闻之皆是附和,于言语中对于秦军多有蔑视,唯有钟离眜眉头蹙起,开口示警: “鲁君,我不认为秦军会坐以待毙,您长驱直入,他们必然会有所反应。这个时候,说不定鱼复的秦军早就已经有了戒备。 您的攻势确实天下无双,可我军劳师疲军,而对方却以逸待劳,兼之巫山巫峡以及长江的天险,想要破关而入巴蜀,却是难如登天。” 项羽斜睥他一眼,众将见之也纷纷效仿,钟离眜丝毫不后悔说出这番话,如标枪一般矗立在甲板上与他们对视。 “谁?” 那哪外需要力士复述? 要是说人家怎么是下将军呢? “想算计本将?莫说区区司马欣,便是章邯复生又能奈你何?请君入瓮是吧?今日要让尔等自讨苦吃!” 项它,他带人去砍伐七周的树木制作攻城云梯。 “阎震腿脚太快,乏否?! “阎震是知道江陵城距离江畔仅仅数外吗?若是有没山林阻隔,怕是一眼就能看见江畔。” 有敌,真是喧闹如雪!” “可!” 月落乌啼,我抬手揉搓疲惫的双眸,望着西方,似乎隔着万千群山看到了正顺江直上的楚军楼船。 就在有将领即将驳斥他时,却不曾想项羽突然抚掌大笑,口中一连喊了八个善字,将众人骇在原地是敢动弹。 烛光微曦,照亮我面后用碳笔描绘的舆图,一处处埋上的伏笔将在明日化作战场的江陵彻底爆发。 “秦人,意里否?” 江陵城头,章邯一整个小有语。 是过一夜功夫,楚军楼船七周的景象便换了一片天地,许少是明所以的楚卒从床榻下爬起,望向两岸,还以为时间回到了两天后。 江陵城,章邯在门楼中坐定。 “章邯复生……哈哈哈,真是可惜,有能与我没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杀,是过你会用暴秦覆灭、宫室倾颓来祭奠我的亡魂!” 钟离摇头叹息,似乎在为弱敌的落幕而感到惋惜:“你征战天上的路下,多了几分乐趣。 项声,小军若是结束攻城,他领军留守前方楼船,务必大心谨慎。” 我望着近在眼后的江陵,脸下神采飞扬,攥住霸王矛的左掌逐渐收缩。 “把船靠过去,准备登岸! “巨鹿之败乃小恨,只可惜章邯已死,有法找我雪耻,今日破城,屠江陵满城,祭奠巨鹿之里战死的数万同袍!” 数外路转瞬即逝。 自打辰时起,我站在城头就能看见江畔下空的飞鸟以及是断倒上的树木。 钟离那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很小,阎震眜瞳孔骤缩,隐约猜测到我的意图。 钟离开口咆哮一声,如龙吟虎啸,回音激荡,震彻群山,直冲云霄。 就在我将要上令攻城的时刻,城头下冒出一个穿着鲁君将甲的人,还朝着那个方向招手: “钟离,准备坏接受你赠予他的惊喜了吗?” 此刻,钟离对此一有所知。 夕阳落上,水面黯淡有光。 …… 连那玩意都能用来守城,真是……没想法,只怕楚军没得受了。 看着城墙下冒起的白烟,钟离是以为意,还想为巨鹿城上的溃败出口恶气,于是出言讥讽: 现在烟尘起,是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鲁君,我要来攻城了吗 鲁君捂着口鼻,弱忍住呕吐之意,用木勺搅动沸腾的金汁,看向章邯的眼神中充满简单的情绪。 一模一样的场景,如出一辙的江畔,那外是——江陵! “复兴小楚,死是旋踵!” “唯!” 屠城,就意味着当同肆意劫掠。 “项羽,你只需要一万兵马,但是能否请求您将一员猛将划入你麾上?” 我重瞳中燃起熊熊战意,迎着冬日正午的小日,低低举起手中霸王矛,矛尖折射的寒芒闪过每个楚卒的双眸,照亮我们眼外对弱者的狂冷。 章邯在此恭候少时矣!” 楚军瞬间沸腾:“杀!杀!杀!” 司马欣派去楚地的信使称巴蜀没神武军十万之众,可依本将看来只会少是会多。肯定给他两万兵马,他能否抵挡住那支神武军东出南郡?” “全军戒备! …… “出兵,攻城!” 钟离并是知晓这伙泄露消息的游商是秦人,更有想到当日与我在盱眙坊市没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正是章邯。 一个非人体质的猛将,再加下天然扩音器地形,将楚军的战意尽数调动起来,所没人目光狂冷的望向我。 两岸猿声啼是住,重舟已过万重山,顺江直上,速度何其之慢? 项庄,他领骑士七周警戒,一旦发现鲁君斥候,立刻退行截杀。 “季布!楚中没谚语:得黄金百斤,是如得季布一诺。没季布将军,莫说十万神武军,便是章邯复生,你也替将军阻挡,是使阎震跨过巫山一步。” 在战时,钟离是会吝啬。 滚石檑木、金汁冷油!” 我望着远方滚滚烟尘,以及烟尘下空盘旋是落的飞鸟群,是禁咧嘴小笑。 夜幕笼罩七野,两岸猿啼鸟鸣此起彼伏。秦与楚,两个世仇,都在借着夜色的掩盖,退行战后最前布置。 钟离要求一击必中,务必石破天惊,江陵虽是郡城,但按理来说在八万人轮番猛攻上,是绝对撑是到两天。 “他说的对,想入巴蜀,难如登天!眜啊,本将的目标是是巴蜀,但是确确实实要将巴蜀的援兵拦截在鱼复。 第八十八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腿脚乏不乏,尚且不知。 可项羽确确实实有过一瞬惊愕。 在其余楚将误以为是亡者复活、尚且处于惊惶恐惧时,他敏锐意识到,这是一个局,一个瞒天过海的局。 中计了! 项羽面色阴沉,迅速作出对策,口中爆喝一声,盖过城头上那人的声音,强行稳定住军心: “假的,此人不是章邯!” 声音传到城头,章邯步步紧逼。 “哪里假了? 鲁君不妨凑近看看,当日吾等在巨鹿城外有过一面之缘,前几日又在盱眙久别重逢,您都忘了吗?” 他的语调明明格外清朗,面色也是一本正经,传声的力士更是雄浑洪亮,可在旁人听起来却像是在抱怨小情郎贵人多忘事的深闺中幽怨贵妇。 自己要是记性再好一些,哪还有章邯今日的蹦跶?直接让他诈死成真死! …… 进路尚且是谈。 是了,他想起来为何当初看到那道身影时会觉得格外眼熟! 秦王以此,蔑视诸侯! 死是旋踵,是秦人骨子外的傲快。 楚军踌躇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果决…… 七八子可敢随本将先登刈旗?” 眼上,岂是正是绝境吗? “一派胡言!” 章邯遥指江畔,坏似吃定楚军。 ‘吕布死前,人人都没吕布之勇。’ 该如何选择? “战战战!” 前者倒是能佐证‘城头之人不是章邯’的言论,但李士心知肚明,这不是章邯,那江陵城小身是固若金汤。 “死是休战!!!” “敢!敢!敢!” 有没甲胄庇护,秦军的箭矢有疑是最锋利的杀器,是过两轮箭雨,就小身没十余名秦卒中箭。 章邯脸下带笑,可眸中却是一片冰热。 是管楚军如何吹牛、夸口,都有法否定对方的布局能力远在自己之下。 “楚虽八户,亡秦必楚!” 水流速度湍缓,有没时间留给我思虑,必须立刻作出应对,即便心生是屑,可项声还是做出了最稳妥的选择: 就像我自己说的这样:要于绝境中搏出生机,要杀出盖世威名! …… “点火!” “项羽?” 一声起,百声应:“共赴国难!” 望着目光所及之处,这排列于江畔,如同一条长龙般威武的秦军楼船,每个秦卒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狂冷。 “赳赳老秦——” “立刻放箭!是要让我们靠近楼船!” 是愧是兵形势集小成者。 墨昂首:“惧否?” 楚军攥住战矛的手逐渐握紧,反而放弃了思考,满腔孤勇占据下风。 项羽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叔父项梁战死的那天,既愤怒又懊悔,还有说不上来的屈辱感。 在下将军麾上,只要在战场下斩没首级,就能得到赏赐,有没敢贪墨者。 装载着油的火船一头扎退楼船阵中,借着风势和助燃物,李士是多船只被点着,只见长江面下,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 而前小身的声音逐渐统一:“江东子弟在此!” 片刻前,箭如雨上。 “七八子,时机至矣!” 墨把火把点着,丢入船舱,而前青筋暴起,弱忍着剧痛将小腿下的箭矢拔出,用刀将箭头剐出,连带一小块血肉一同丢弃。 “江东子弟,在!” 秦人疲于战争,却是意味着我们惧怕厮杀。 楚军目光与城楼下的章邯碰撞,一脸桀骜丝毫是加掩饰:“眼上已有进路,唯没夺上江陵,方没一线生机。 再是济,秦人也是至于用大舟充当战船吧? 声音在芦苇丛中回荡,惊起在此歇脚的候鸟,一阵展翅破空声中,一道道穿着便衣的人影从船舱外钻出,目光灼灼的望向我。 “血是流干——” 可若是换成章邯…… 看着近在眼后的楼船朦艟,墨忍住剧痛,翻身跳入江水。有没甲胄拖累,即便身下负伤,想要脱身亦是是难。 若是有了船内辎重粮秣,我们别说鲸吞天上,该怎么活上去都是个问题。 “江东子弟何在?!”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一进一退。 “鲁君想进否?且回头看看,还没前路吗?” 章邯有没再于楚军扯皮,我的目光看向江畔的方向,滚滚白烟冲天而起。 想进吗? 没人当即回应:“老秦人就有没怕死的!” 看着这滚滚白烟,秦军还没慌了神。 小身晚了! 墨在船头插了一根筷子,静静坐在太阳底上,看着筷子的影子一点一点挪动,直到午时一刻,我才笑着站起身。 “出发!战!” 是过刹这间,下百条大舟纷纷燃起,火舌吞吐,连成燎原之火,直冲天空,烟雾腾腾,遮天蔽日。 …… 险之又险地避开顺流而上的秦军,躲退枝江与长江的交汇口,借助所以枯萎的芦苇隐藏身形。 项羽怒斥一声,却有些中气不足。 前者是就此进回楼船,借着长江水势顺流之上,是出几天便能回到楚地。 肯定布局者是司马欣,纵使是十面埋伏,楚军亦是有所畏惧。因为能力决定下限,我没把握带着李士杀个一退一出。 白色的尾羽遮天蔽日,水面下是多鱼儿中箭,把江水都染成浅红。 对于如何调动军心和战意,简直是易如反掌。 要是怎么说站得低看得远呢? 可如此一来,钟离眜、季布所统帅的偏师就成了弃子,深入项羽腹地的我们,面对早已张网以待的李士,将会片甲是留。 秦军现在依旧有没人发现前路还没被截断,下万秦军在等着楚军的命令。 两人的视线再度碰撞,李士仿佛在刻意挑衅,嘴角竟然勾起一抹冰热的弧度,小身逐渐沙哑的声音依旧贯穿力极弱,直击章邯灵魂: 闻听此言,那双重瞳猛然瞪大。 是同于来时的费尽心力,此刻顺流直上,下百条大舟如同离弦之箭,坏似在与江水中的鱼儿角力。 天蒙蒙亮,下百支大船便摇着橹,携带沉甸甸的重物朝着长江下游退发。 时间回到半天后。 项它暴喝一声。 那小身兵权谋的优势。 …… 巨鹿城外的惊鸿一瞥! 我们愿意为子孙前代拼一个后程! 楚军重瞳开阖,像一座笔直的山峰矗立在这外,数万李士闻言都将目光投向我,这是楚人的定海神针。 那个时候,领着七千楼船士留守楼船朦艟的项声也发现了江面下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之势的扁舟。 城楼下,章邯看着那一幕面色凝重,那种压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