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不慌,她有全能师姐互帮》 第一章 怎么搞到钱 “个瓜娃子,敢来偷我家桃。” “你们这些外乡人也太不讲究,进园里问句难道会不让尝个。” “两位两位,听我说……” “那你说,怎么办吧?摘走我们一兜的桃。” “不是偷,是我在路边沟里捡的烂桃。” …… 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贯入耳膜,吵醒了刚刚入眠的沈灵竹。 她一睁眼看见一老一壮将大哥围在庙门口推搡,忙拍一下自己的脸冲将出去,也顾不上草堆上咳着醒来的胡氏。 “做什么做什么?我大哥是在京城书院读书的人,不会偷人东西。” 和村里人对上,不仅声音得大,气势也得支棱起来。 沈灵竹借着人小劲儿大的优势,左冲右撞将他们逼退几步,并迅速转身抖开大哥的袍角,咚咚咚,数个烂糊多半的桃子落地。 两个庄稼汉一看滚到脚边的烂果,顿时面面相觑,下一刻说完“对不住”、“咋不早说”,就匆匆离去。 大数多乡人其实都很纯朴的,她呼出一口气看大哥,“你刚怎么没打开让他们看?” “我……”沈先竺本就羞于去捡吃的,方才被人发现第一反应就是跑,结果被误会成贼。 正不知如何解释间,门口传来胡氏声音:“先竺,你作了甚的冒失事?” “娘。”见娘扶在门框上摇摇欲坠,他和沈灵竹飞奔近前扶人进去。 但胡氏执拗的不动:“告诉我。” “大伯母,一场误会而已。”沈灵竹看大哥满脸胀红手足无措,连忙把事简述一下。 胡氏咳了几声,抚着高隆的腹部闭目道:“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到此境况了么?” “娘,是我没用,二妹还会采些野菜野果,三妹亦能熬粥煮水,我却一无用处。”镇子太小,唯一一个书铺也用不着个不认识的少年抄书,他找不到别的挣钱法子。 沈先竺深感无力,托住娘沉重的身体往庙内草堆走。 沈灵竹扶着另一边,连忙劝慰:“哪有,大哥很能干。 前两日我和二姐发烧,没有你和大伯冒雨送我们就医,只怕好不了。 那会儿驴车陷在沟里,是大哥背着我跑十几里,才捡回条小命。” 说实话,当时在大雨滂沱中睁眼,发现自己被个陌生男的背着,她惊悚的一批。 但很快发现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穿成一个发烧的八岁女孩。 由原身残留的模糊记忆中得知,她和姐姐寄居京城为官的大伯家,忽然一天官差破门抄家,并令他们即刻离京返乡。 两百多里走下来,亲友赠的盘缠快用尽时又逢连雨天,一家大小躲雨歇在离家还有一百多里的破庙里。 当夜女孩和姐姐几乎同时烧的不醒人世,这家大伯父子连夜冒雨送医,并不知女孩未支撑到镇上。 一头驴在雨中载不好两人,父子俩轮番背着她们前行。 后头看诊的费用不够,那位大伯又果断把唯一可以代步的驴卖掉。 又为了让她们吃些好汤水,和妻子把包裹里所有能当的都当去。 现如今,把她俩照顾好了,大伯娘胡氏又感染上风寒。 没钱抓药,没米下锅,大伯放下进士的骄傲,到镇上寻大户人家卖字去了。 唉,这一家子是好人。 所以接受穿越事实的沈灵竹,让自己尽快融入其中,这两天照看大伯母时,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搞到钱,解决吃和代步回乡问题。 “大伯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看今天的乌云已经散尽,天马上变晴我们就能回家。”沈灵竹多少知道点孕妇容易情绪不定,何况又病着。 但她的劝慰胡氏没听入心,只是焦虑道:“接下来好长的路,可如何走。” “娘,爹已经给二叔去信,过几天就能接上我们。”沈先竺口中的二叔,正是沈灵竹原身的父亲。 要说也是奇人一个,听信个跳大神的话,认为多年无子是两个女儿方的他,于是在三个月前把她们硬塞给兄嫂养。 不过也亏的她们和大伯一家生活时间短,这才未被发现人不同。 记忆中他们离京前,信就发出,到现在十天过去都不见接应到,搞不好还未动身。 她收敛心神,和大哥一人一句把大伯母哄躺下。 可雨后反潮,胡氏哪里睡的着,一会儿忧心行路,一会儿担心丈夫。 没奈何,沈灵竹只能让大哥照看着,她出去路口看看。 还未走出多远,就看见原身二姐拎着新编的柳筐跑来,“小竹子,瞧我找见了什么。” “哇!水芹菜、木耳,还有鱼,师姐太厉害了。”沈灵竹之所以能快速适应当下,一起穿来的师姐功不可没,这位算是生活百科小达人。 别看师姐从小被遗弃,跟着回龙观的师父长大,那也是凭实力考上大学,又回当地任教的。 她空闲之余,翻阅各类书藉并勇于实践,医食住行人家样样都涉猎。 两人康复的那么快,一大原因是师姐说服了大夫的孙女,借来银针刺穴加快疗程。 “师姐,下次你带我一起采。”她上次想帮忙,结果采一堆毒蘑菇,吓的师姐暂时不让她跟。 “叫我二姐,当心露馅。”师姐敲敲她脑门,在吐舌做鬼脸时道:“以后教,现下着急用的不能让你捣乱。 怎么样,大伯母这会儿醒了吗?沈先竺回来了?” “嗯嗯。”沈灵竹快速将方才发生的事讲过,一起抬筐时,提醒她大伯母现在状态不对。 “忧思焦燥,大热的天气,又一路劳顿饮食不当,常人都不耐受,何况一个高龄孕妇。 且劝着点守紧些吧,等回到家乡要仔细调养一番的。 我们也一样要注意,这是个伤风感冒都能要命的年代。”原身姐妹就是淋了雨引起发热没的。 师姐轻叹一声,她虽然前生有先天心疾,未曾婚育,但身边有同事怀孕后出现各类的问题,她都看在眼里。 现如今也时髦一把穿越,有了个好身体,得爱护。 听到师妹在小声说,今天又是没有召唤到系统的一天,她不禁摇头失笑。 两人抬着筐进门时,大伯娘已经睡下,她们和大哥沈先竺眼神交流,轻手轻脚退出,捡拾门外还能吃的桃子清理。 别说什么烂的,现在行囊里一粒米都无,从昨晚开始他们就只吃的老野菜粥,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第二章 主意不错 半个时辰后,久违的鲜香肉汤味儿在庙门外飘动。 沈先竺按住扁扁的肚子,一点也不去看二妹用野姜葱熬白的鱼汤,那是要给娘和妹妹们补身体的。 他凑近另一边石块摆的小灶前,盯着三妹不断用木勺搅着桃肉,肉眼可见的整罐的水和桃块煮出了透明的胶状物。 他不懂就问:“小竹子,这跟肉冻一样的,是什么?” “果冻啊!大哥尝一口。”其实是果胶,沈灵竹说着,就往边上碗里舀了些给他。 沈先竺接过先晃了晃,然后才怀着好奇吃下,“透着点香甜,如果再放些糖以冰镇之,能和书院外的冰饮……” 见三妹睁圆眼睛看自己,他不好意思说下去,但下一刻,三妹就小手一拍大腿站起:“大哥,这主意真好,前两天一直下雨我都没想到。 二姐,我想到个来钱的方法。” 沈灵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师姐身侧:“制冰,买芒硝制冰卖给大户人家。” “主意不错。”师姐盖上锅盖放下勺子拉她退后。 并道:“但原料有误,可以制冰的是硝石。 茅山宗祖师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上,就将二者辩别开来过。” “二妹怎么知道?”沈先竺记得很清楚,老家里医书只有一本《皇帝内经》和《神农本草》,也不知会不会被县衙抄走。 他没怀疑妹妹们识字,祖母在世时常常在家教导妹妹和族中女孩读书,因为她老人家本就是沈氏女招婿,总说人从书里乖,女孩子出门机会少,更该多读书长见识。 这头,两姐妹闻言刹时交换过眼神,师姐笑道:“我从前陪祖母到附近道观打醮时,听哪个道长说起的。” 沈先竺若有所思,老家小小的七星观里,有十分钻习药典的道长吗? 沈灵竹可不敢让他深想,连忙跟他打听这两日在镇上听说的富户多不,出手大方不。 他自然答不上来,见三妹皱起小脸,又赶紧说下午去打听打听。 沈灵竹却打蛇随棍上,要求一起进镇,上回看完病她都没看清古代小镇样貌,就匆匆被送回。 这他可不应,“小竹子,你人小,身体又刚好不能走远路。 其实,我在想能不能把你熬果冻的方法,教给方才的果农,好换些米面盐中午吃。 我看他们果园好多被雨打落的桃子,烂在地里也委实可惜。” “可行。”师姐点头赞成,他能迅速地抛开之前的不愉快,衡量出哪头儿轻重,证明不迂腐。 大伯教好这儿子,将来沈家重返京城的机会多多。 沈灵竹也深表赞同,且说对方如果愿意付费学,她还可以教他们做桃子酱、桃干。 说干就干,熬出的果胶放凉后,他们尽量澄出果肉渣,保持它的润泽透亮。 师姐本想去,但有鉴于眼前一大一小个顶个不会做饭,只能作罢,左右果园只有两三里远。 她提醒完沈灵竹一定要讲清哪些可以更好的熬出胶,就放两兄妹走。 他俩很快找到果园入口,之前追沈先竺的庄稼老汉正对着数筐烂桃发愁。 不过他筐里的桃可比沈先竺捡的好太多,只有少许烂斑的,多数是长的不齐整或没熟透,仅卖相差而已。 一见他们端着扣一起的碗来,马上说:“咋个,是想捡桃的话就去沟外,不追究。” 沈先竺闻言,顿时臊的话都忘了怎么说。 沈灵竹给他一个,大哥你这可不成的眼神后,掀开了扣着的木碗送上前道:“不是,想用个做桃酱的秘方,跟您老换些米面。” “这是啥?桃酱不是这样的。”老汉凑近看时,沈灵竹建议他尝一下,没带勺子不要紧,随便折段树枝就能用。 她将桃胶各种好处捧出,还说桃干的做法也可以交换。 尝过味道的老汉只问:“能放多久,以前家里做的桃酱不两天就酸掉,桃干放的久但又费柴又费糖,不划算。” 种了几十年桃子,他家哪能不琢磨些另用它生钱的法子。 今年这场连雨天,桃子受伤多,他也不得不考虑买糖做桃干,苦也。 沈灵竹言明现在的天气保当天,吊井里会多一天,他摇头不要,并道:“我搁家做出来,第二天跑几十里到县城卖不完,搭钱搭工夫。” “老丈,您不用自己做,可以到县城后专门找吃食铺子,买桃子送秘方。 大户人家门口,也可换成好桃子去叫卖。 熬果冻不费多少糖和柴,不试下难道全用金贵的白糖做烂桃干? 多亏的慌。”沈灵竹也发现自己先前小视人了,她会的那点手艺,还不都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 于是尽力支招,拉着大哥给分析他家果园位置好,就在两个县城之间,左右仅距三四十里,可以两头卖货。 说服半天见老汉还在迟疑,她一咬牙一跺脚,又道:“您要觉得不合适,赊我一筐烂桃到镇上给您趟趟路去。” “想啥呢你!”老汉听完,顿时觉着给她卖,哪有自己卖能赚。 但他有老农特有的狡黠,“你跟我一块去,成的话别说几斤粗面,十几斤都给你。” 沈灵竹利索点头:“行。” “不行。”沈先竺不换了,没得换两斤面如此累人,他拉着妹妹就走。 “大哥。”在她拉扯着不离时,老汉快步喊住人:“我说你这后生,咱还能累着小闺女,有车,你也一起坐。” “回来还可以接大伯一起坐车。”沈灵竹扯扯大哥的袖子。 沈先竺想了下,说告诉二妹一声再走。 老汉这边也回身喊自家人套车装桃,他也不贪多,好坏各装一筐。 赶驴车到达镇上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如果不是大街上,沈灵竹真想揉揉颠成四瓣的臀。 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有集,镇上来往的人,要比她那次从药铺离开时,多很多。 她也不耽搁时间,提过车上篮子好赖桃各装一半,和大哥直接挤入热闹的摊位选择目标。 一连与好几家卖吃食小摊推介买桃送果冻秘方,但大家都不感兴趣,你都送了还啥秘不秘方,且桃子又贵。 只一个卖凉粉小贩对她讲,前边不远的绣品铺老板娘,是个喜欢尝鲜的。 第三章 小动作 沈灵竹没想到绣品铺老板还挺豪爽,一听这秘方能美容颜,也不用她当场熬制,立刻要了三十斤好桃。 一大筐桃也不过五六十斤,倾刻去了大半。 可惜对方不稀罕她的制冰方法,人家说女子养生少食冰为妙。 沈灵竹…… 不过有了这好开端,她更加卖力的寻找客户,可直到跑遍一条街上所有的店铺,再没人要方子。 反倒品相好的桃被她一家一家兜售完毕。 烂斑点的生桃子少有人要,毕竟吃的起鲜果的不会捡烂的买。 牛老汉觉着小孩儿很尽心,弄的满头大汗一脸灰,于是不让她再跑:“小闺女吃个桃,镇上手大的人比不得县城,往常一筐桃卖大半天。 你这方子镇上有人要到县城就能卖的动,回头我家去城里现熬现卖去。 等会儿家去,叫老婆子给你装几斤粗面。” “牛爷爷,感觉啥也没帮您。”他们路上自然有互通名姓聊的熟络,沈灵竹没客气推让,用带的水洗过桃先给大哥,并问明老汉次一等的桃是不是比好的便宜一半。 老汉苦笑说就这都没人要之后,就见这孩子找绣铺老板娘借了大块油纸,卷成尖筒利索的站车辕上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啰,仙桃跳楼大甩卖,买一斤送一斤。” “一个两个也照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不买明年买不到啰。” 揣着桃的沈先竺顿时被她一连串举动震在当场,发现满大街人都望过来时,他丢回桃子抱住妹妹的腿抱举下车。 牛老汉也急忙说:“不送不送,亏。”人心向下,捡便宜时都是挑大个的,更小的最后一个也卖不掉。 被强行抱下的沈灵竹快速给他讲,一堆儿一堆儿的称好不许挑。 还好开始想买的人少,他们动作又快,刚在车板上分好十几堆,就有人来问。 卖东西靠的也是人气,越有人买越有人来。 沈灵竹虽然被大哥禁止站车上,但绕着圈用纸喇叭不断吆喝,什么: “要买要带,赶紧赶快,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就出手。” “不问价格不知道、一问价格吓一跳,便宜到让你笑。” “清仓骨折价,挥泪大甩卖,捡便宜要快。” 沈先竺拦也拦不住,又没她灵活抓不住人,无奈之下哭的心都有了。 但大街上人听的高兴,他们何曾听过这等新鲜词儿,为多听几句,也挤过来看个热闹问个价。 一时间牛老汉忙的不亦乐乎,短短一刻多钟,一大筐桃卖个精光。 他乐呵呵去给两人买大肉包时,两兄妹转身就见不远处站着面无表情的大伯。 “大伯,我和大哥挣到了米面。”沈灵竹不怕他的,还凑上前来表功劳。 沈淮对上她邀功的小表情,不禁松缓神情微微颔首,“小竹子能干。” 但他瞟向儿子的眼神,却满是责备,居然让妹妹替你抛头露面给人做工。 沈先竺差不多被这种眼神盯到破庙里,特别是牛老汉家送来盐、面和一篮卖相不好的桃子后。 他在两个妹妹忙着和面揉面时,和爹认错,说找了两天办法一文钱没挣到。 沈淮长叹一声,他也没好到哪去,丢开进士光环,根本没人要他的字。 换回的半斗米,还是药铺大夫介绍他给米铺查帐拿到的,“天已晴,明早我们就走。” …… 且不细表午饭时一家人相互推让鱼汤,下午又各种的洗洗涮涮,单说次日天光大亮,沈家就已上了官道。 沈淮和儿子在前边拉着板车,沈灵竹姐妹两边推着。 车上的胡氏几度要两个孩子坐上,她俩都摇头拒绝。 哪怕大伯将沈灵竹强行抱上车,她也会跳下来。 开玩笑,古代的平板车尽是木质,轴轮滚动在不平的土路上,两边车挡板只有棍架没有板,稍一不注意就蹭上车轮,坐车真不如走路来的舒服。 因着他们是步行,下透雨的路车辙泥棱太多极不易行,走了两个时辰太阳毒辣起来时,不过将将二十里。 “大伯,离县城还有多远?”路上来往车辆人马增加,沈灵竹觉着快到了,她擦去眼睑上的汗水,真有点走不动。 非是她矫情,委实人小腿短今晨又只吃的菜粥,早已消耗光光。 “老爷,找个凉荫休息下吧。”胡氏坐车也难受,天虽然放晴,却裹挟着湿潮让人混身不适。 沈淮选了路边一片树荫,“再有十多里就到安肃,六十里到保州府。” 车刚停住,沈灵竹和师姐就手脚麻利的将车上的温开水分装送上,“大伯喝水,二姐在里面加了盐补体力,您别吐了。” 她说的及时,沈淮一口吞下,但另一边没得到二妹提醒的沈先竺,入口就扭头喷到身后。 他尴尬的抹嘴角:“盐水,好苦。” 胡氏:“农家人只有粗盐,买时官府也有定量,寻常都是不够吃的。 牛老汉心善才给我们一小包。” 师姐默默给他递个桃时,沈灵竹抢夺过来,“大哥,我们今早的咸菜米粥里就有,你还吃了两大碗。” 她的目光注视着他手里的木碗,大有你不喝下就不许吃桃的架式。 而大伯大伯母都配合着她,一起看向那碗盐水。 沈先竺看眼水,吞咽一下嘴里的苦味,壮士断腕般一饮而尽,引得大家一阵轻笑。 稍微凉快会儿,师姐看看天晌,提议道:“大伯,大伯母,差不多巳正时分,今日午正必定奇热,不如此刻早点吃过午饭再走。” 她们早上已做好午食,等走到县城再吃只怕已经是午后最热时,饭有可能会馊。 胡氏想到这点,也就同意下来,但蒸米饭盛出来后,大伯沈淮却迟疑的问:“米,还够吃到明日吗?” 沈灵竹刚要张口,就被师姐踩一脚,且听见她说:“够的。” 根本不够,大伯拿回的碎米说是有半斗,其实统共不过六七斤。 师姐说古代粮食差异大,不同时期每石重量不同,十斗为一石,基本上一斗碎米十二点五斤左右,换算成她们时代也就十四斤多点。 为了让大家有力气走到县城,师姐连着几顿饭都做的很稠,今日午食更是蒸的白米饭,一家伙就用去四斤。 两人的小动作,沈淮并未注意,但曾为工部主事的他,又怎会对数量不清楚。 罢了,今日到县城再想办法,他给娘子先夹了蘑菇木耳。 沈灵竹则边吃边好奇看路上来往行人,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细布官靴绸缎麻衣,从衣着上就能看出他们出身。 她正说着雨后的一大好处就是灰尘变少时,刚刚骑马过去的一队人忽然调头冲着他们围将过来。 为首一身锦衣之人勒马讥笑道:“瞧瞧我看到了谁,工部营缮司沈主事,居然蹲在路边进食?哦不,吃野菜。 这是不是你们常说的打野食呢?” 他的话,顿时引来他随从们夸张的哄笑。 这个突然冒出来找存在感的家伙是谁?沈灵竹用眼神向师姐求问时,大伯已然放碗起身。 第四章 歪打正着 沈灵竹也跟着家人放下碗站起,就见大伯无视锦衣人及随从的哧笑,浅浅拱了下手,道:“石公子可要一同享用?” “哼!沈淮,你以为你还是六品主事,一个革职为民的,居然见到本官不行下拜之礼。”见他如此从容,锦衣石公子讥笑立变冷斥,甚至拿马鞭已要指到大伯脸上。 沈淮纹丝未动直视对方:“淮乃大统十年乙丑科三甲同进士出身。 石公子似乎是五年前附监国子监的例监生。” 一连三个监,两个涉及到知识盲点,沈灵竹手时轻触师姐,并以眼神问什么意思。 后者会意,无声回了两字:买的。 沈灵竹还想再问这人是谁,师姐就示意她贴近大伯母。 此时,一道粗嘎男声骤然炸响在眼前,让她错过了师姐对大伯母的低语。 “大胆!我家公子蒙圣上恩宠,已授神武右卫指挥使司右千户一职,乃五品武官。 你……”有一随从出列狂吠,他主人石公子却又突然扬鞭挥退他,并呵呵两声道: “同进士如夫人,今日落地为民贱妾不如也。 就算你有功名可见官不跪,他们呢?得跪拜本官!” 他眼神瞥向沈灵竹他们这边的瞬间,胡氏捂着肚子软倒。 “娘!” “大伯母!” “好痛,老爷,好像要生了。” 沈灵竹和大哥二姐用力托住人,大伯刚竖起的怒目变慌神,他想抱人上车,可几次都没抱起来。 师姐一个眼色,沈灵竹立刻心领神会,丢开大伯母嗖的从马匹中间穿过,奔向官道大喊:“救命呀!救命呀!有没有大夫。 这里有进士家眷被人冲撞,要滑胎了!” 又尖又利的童声在官道中间响彻,行进中的人马不由探看。 一辆快抵进沈灵竹的马车骤停,车夫“吁吁吁”的拽住缰绳推马避开她。 沈灵竹不好意思的移开,口中仍不间断呼喊着“救命,有歹人逞凶迫害孕妇”之类。 别说,这招真管用,好几队人看不到被马匹挡住的沈家人,而向她靠近。 “胡说什么?”石公子队尾的随从待要追她,却为自家主人喝住。 盖因石公子认出跑向那小孩儿的一匹枣红马上,乃是回京述职的正四品按察司副使韩永熙。 被他弹劾的官员不计其数,连那藩王府官吏都正法好多个。 石公子自觉他一个国公族侄,还是别往刀口上撞,御史的嘴吃人的鬼,威逼士人家眷下跪也不是甚好名声。 好在自己没着官服,他狠狠回瞪了沈淮一家,“走!” 来也匆匆,走也匆匆说的就是他一行,但他们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仍引起行人注意。 沈灵竹见他快马奔离,悄然松口气,也不知大伯怎么得罪了他。 眼前围来的人里倒有两个大夫,好事啊,她自不会错失给大伯母探诊的机会。 赶紧接受提议引着大家前来,却不曾想两位大夫先后搭脉,当场辩起脉案。 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惊疑道:“沈老爷,真是您,您致仕了?” 沈淮自是不识,但对他摆摆手,不欲多言。 而其他路人有见沈家形状悄悄退离的,聪明人都知道正常致仕不是这样的。 也有布麻草履者自觉帮不上忙,摇头走的。 沈灵竹不好出声致谢以免走的人尴尬,倒是大哥站过来无声拱手目送,最后留下的也没几个。 之后她敛神专心听大夫说话,什么妊娠子咳,阴虚肺燥,左沉右浮,她是有听没有懂。 能给她解答的师姐正在聚精会神听着医案。 大伯父子则是紧张不已,两人压根儿不知胡氏最初是装的,盖因她此刻叫不醒。 待两位大夫辩完后,说是怀的双胎,并齐齐建议他们到县城调养一番。 因为胡氏真的有滑胎之像,他们药箱里的药不齐全,漫天野地热风不止,也不适合给孕妇银针刺穴。 其中一位大夫正好是安肃县城的,表示愿意护送他们入城,但他的驴比较犟,拉不了板车。 艹,歪打正着。 沈灵竹和师姐飞速对视一眼,帮着大伯父子将车扳过方向上官道。 这时,边上身着粗布的老太太道:“不嫌弃的话,将这位太太移到我家骡车上,比你们人拉车快些。 老身是进城走亲,正好顺路。” “坐我马车坐我马车吧。”之前认出沈淮的富商也连忙表态。 沈淮待要辞谢,师姐抢先道:“大伯,我看移到这位老太太车上即能快到县城,也方便大夫在车外随时看护。” “是呢大伯,我们走路太慢,大伯母等不得,你看如此多人说话她都不醒。”沈灵竹抓着胡氏的手有点小紧张。 本来是哄走石公子的歪招,但此刻大伯母手心冰凉。 和前世她室友临走之时的触感极其相像。 沈先竺也开口道:“爹,老太太定比我们见的多。 还请您帮着照应些可好?”他又转向老太太深揖恳求,后者自然肯帮,连忙扶起他。 沈淮这边一点头,众人马上行动,老太太招呼家人把骡车贴近,还帮着沈淮父子抬动胡氏。 “小竹子,你把东西收一下。”师姐见沈灵竹被大人们挤到边上,回头嘱咐她。 “诶。”她也晓得人小力单,尽力做好后勤。 正收拾饭碗装入篮子时,有人走来和他说话:“小姑娘,方才你说歹人迫害,却是何人? 我们过来时,那队人已经骑马远遁。” “刚刚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名姓,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沈灵竹放下东西学人抱拳行礼,刚才是这位儒衫文士模样的人,骑马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看她受伤没。 并和手下帮她拦车问谁是大夫的,否则哪会一下找来俩人诊脉。 此刻她也注意到,对方气质与大伯有些相像却更年轻一点,脸上的神情除却严肃还有隐隐杀气,真是官员? 师姐曾说过保州拱卫京师乃重要官道,亦是很多官员从陆路北上的要道,她们闹开跑去拦人,未必没有想过拦到个大人物。 大伯方才照面不相识,想来没见过,但跑掉的石公子会不会认得? 念头一起,她马上又道:“方才那位石公子说是什么神武右卫右千户。 先是拿马鞭指我大伯脸上让大礼拜见他不果,又喝斥着非得要我们给他当场下跪。” 嗯,大体是这样的,沈灵竹特别希望,眼前的文士是师姐口中的巡按御史,进京狠狠参那石公子一本。 第五章 哪有这样的 然而对面的文士神情未有一丝波动,仅和沈灵竹点了点头,道:“武勋中此等跋扈之辈不少,但……” 他顿了顿,当面找上你们羞辱定有原由这话,对一个小孩儿说不清,也问不明究竟。 见沉吟他不语,沈灵竹压下隐隐的失望,又问一遍:“先生贵姓,仙乡何处,将来必要报答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日后再着急救人也莫站官道中央求救,太过危险。 你家人来了,就此告辞。”文士说完,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两人打马而去。 他年轻的护卫疑惑:“老爷,前次您偶遇回乡同僚还主动结识攀谈,为何这次您没直接与沈进士相谈?” “看他境况多半是罚没抄家,而我回京转任,又非同科他会尴尬。”会被查抄家资者多有贪墨之嫌疑。 他不齿此辈中人,就不知这位是否真有其行,文士的叹息消逝在马蹄声中。 这边厢,沈先竺来接应妹妹,只看见对方枣红大马的马尾,“那匹马不是普通人骑的了的。” “他没留姓名,有缘再见一定得好好谢人家,帮我们截来两位大夫。”沈灵竹拎上篮子和大哥一起走,大米白饭不能丢。 沈先竺无比赞同,出京至今受的白眼儿不少,但收获的帮助同样有很多。 有了骡车代步,沈淮这边能很快送娘子就医,他也顾不上丢下后边两个步行的孩子。 结果就是沈灵竹和大哥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门。 “不是,他们怎么分的清本地人和外地人?”沈灵竹此刻被晒的厉害,她蹲在板车下边问擦汗的大哥。 沈先竺让她注意守门吏役身后数个穿短褐的人,“他们都是本县帮闲,地头熟眼力好,常协助衙门做些寻物辩人的小事。 甚至看守城门的兵壮里,除了一部分巡检兵丁外,另一部分就是各村服差役的乡民。” “我不信所有本县进城的人他们都认识,总有拿着假路引……”她话未讲完,沈先竺已经蹲到她身边坚起掌让她停。 然后他就发现车板下的确比外边稍好些,没那么晒,于是两兄妹齐齐蹲在车底下,手撑下巴看城门处人来人往。 沈灵竹还对着城门口张贴的盗匪画像品头论足,说很像今天遇到的石家随从,可惜没得到大哥的认同。 但沈先竺说了一句,据说忠国公手下的家丁来源颇杂。 他俩藏车底不露头,以至于师姐找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两个。 接下来城是进了,身上还是没钱,沈灵竹想去找人卖个制冰秘方吧,一身的汗味也不像个样。 而且大哥说他们进城后得尽快到县衙签字,否则少了这道文书,进不到下一城。 沈灵竹向师姐确认之后,吐槽:“哪有这样的,革职搞得跟流放似的。 该不会,到达户籍地的时间,也有规定吧?” 沈先竺闭了闭眼:“最长十五天内必须到达顺县县衙,且回乡后爹轻易不得离开县治所辖,会有官差登门查验。” “……”沈灵竹特别想问问大伯究竟犯了什么事,然则师姐冲她摇摇头不许她此刻问。 三人赶到医馆时,大夫已经给胡氏扎过针开过药,但这药钱着实不便宜,三天药小五两。 沈淮道:“你们在此勿动,我来想办法。” “爹,我陪您一起去。”沈先竺大概能猜到爹去找曾经秋闱同科。 他道:“儿子明年就十五岁,该同爹多见见世面。” “好。”沈淮望着儿子稚嫩的脸庞,不忍又欣慰,儿子本是腊月生人,出生算一岁,转年没出满月就两岁,虚的很。 但自己今后不便出门,以前是没时间,现在多带带他学习人情世故也好。 他们一走,这医馆后院又别无他人,沈灵竹就忍不住拉着煎药的师姐问:“师姐,你说记忆里大伯母曾骂过忠国公欺人太甚,那么今天的石公子是他一伙的吗?” “不确定,有机会问一下忠国公姓什么就会知道。 大伯得罪超品是肯定的,至于原因对我们来说重要也不重要,没流放能回乡还是民籍,努努力会有无限可能。 别在沈先竺跟前打听。”师姐告诫完她,眼神又瞟向大伯母休息的房间。 沈灵竹发现她情绪低落,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大伯母有什么不对吗?” 沈姐摇摇头,扇灶的动作停下,盯着药锅内轻沸的药道:“大伯母本就生着病又身子重,我今天还撺掇她装晕倒,又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真昏了过去。 今日问过大夫,说是最早出现低热轻咳时,适量煎一点柴胡水饮用可以有助散热止咳,之前我明明采到过却不敢用。” “师姐,你是不是饿昏了?给孕妇用药慬慎以对才是上策。 而且大伯母当时若不晕过去被逼跪,大伯真可能与那么多人打起来,然后变成群殴。 注意,是别人群殴我们完胜。”沈灵竹摸摸她的头不烧。 回龙观的师父曾说师姐的医术治些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很好的,寻穴针灸已算入门。 所以真给她药或一套银针用在大伯母身上,她也会慬慎不用。 一直以来都是师姐鼓励照顾自己,现在师姐乏累数天,该是她顶上的时侯。 于是沈灵竹说去把饭菜拿来热热,实际是找大夫开一剂可以让人睡熟的散剂冲泡。 医馆大夫怎敢乱开这类蒙汗药物,即便她说助自家姐姐睡眠也不成。 但却好心叫药童给他们多腾出一个房间休息。 如此也行,两人将午饭热过吃完,又打水简单洗漱过,她劝师姐补会儿眠时,重新打起精神的师姐却说她掌握不住熬药的火侯,坚决不去。 并道:“有这功夫,你不如和小药童打听下县城的用冰情态,好有地放矢的买卖。” 沈灵竹颔首后又发问:“师姐不看好大伯访友求助?” …… 沈淮父子急着筹钱,敲门后门房要拜贴他们没备,只报了名姓请通传一下。 门房见两人一身寒酸布衣,连个赏钱也无半枚,磨蹭半天才上报正在听曲儿的主人家。 到了出来时,和沈淮父子说老爷出游归期未定,言毕啪的关门。 “爹?分明在……” “世情如此,勿恼。还有一位在乡下,你就不用陪我去。” “不,我得去,看清这世间真颜。” “有情谊之人不少,先前送我们的老太太,萍水相逢乐于援手且不求回报,帮完就走。” 两父子那边匆匆出城时,沈灵竹这边已经了解到不少冰铺的情况。 一个字:贵。 第六章 隐约听到 但紧接着,沈灵竹问起硝石价格时,小药童们报的就不一样了,想到师姐给她科普的古人常将硝和芒硝混为一谈,也只能到前边药柜问价。 巧的是今日护送他们的孙大夫爬在药柜梯子上正找东西,她一问之下两种硝的价钱果然不同,于是道:“可否先称给我两斤,帐记上一起算。” “沈姑娘,硝石不贵但限量,特别在我们保州府这样的重地,各大小医馆药铺每次进它需有官府凭票。 普通人买,需持户帖登录在册用途,每月最多也就限给一斤。”孙大夫心说这小闺女想法挺与众不同,先找他拿助眠药,现在又问官府管制的药。 他不禁好奇道:“你要那么多硝石作甚?” 限量管制?哦对,一硝二硫三木炭是制造黑火药的原料,网文经典桥段之一。 可她一个体育生不懂也不搞危险物品,沈灵竹瞅瞅这会儿看诊台前已无人排队,但仍然抬手示意他下来靠近倾身听,“制冰换钱交药费。” 她倒不怕医馆抢生意,人家比她更知道制冰之法,没大肆流传开来除却限量管制,八成看不上这点小钱。 孙大夫听的微怔,片刻又摇头失笑:“药费是大人该操心的,你小孩子家出门去卖这个,光街上欺生的帮闲都能将你的冰饮抢完。” 何况一斤硝最多半斤多冰,做冰饮走街窜巷不是老口碑卖不了多几个钱。 “孙大夫,我不卖冰饮,是把这个法子卖给冰饮摊的小贩。 他们买三十斤的碎冰就要二两银子,我这法子可以无限用,才要二两。”沈灵竹竖起两根指头晃。 至于限量买硝石,只要有人觉得划算,想方设法哪怕发动所有亲朋都会买到。 “你还要卖给好些人?”孙大夫不淡定了,他当然知道方法传开后购买硝石者会倍增。 他忙道:“不行不行,县城仅两个医铺,很容易将硝石买光,引起官府深查。” “这样么?要不您给推荐一二个可靠人选,药费还上后够我们走到保州就成。”现在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府城应该够大够繁华,她可以选择多卖些人,或者别的进项。 沈灵竹殷切的看着他,且勤快的给他倒上杯茶。 孙大夫被她的一番举动气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找我介绍人给你。” “嘿嘿,您是个心善的,早点结清药费也能不使您为难。 找两家靠此为生养家糊口又人品好的,在县城不难吧?”她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找个熟人更方便。 沈灵竹方才和小药童们的聊天中知道,孙大夫仅坐堂不管事,他常帮助贫苦者替人垫钱,最后还不上的人就给他送些柴之类的表心意。 医馆掌柜的现在对他带回来的病人,都保持着百分百的审视态度,俗称看的紧。 她接着道:“而且,您牵线后是两边人都得利的事。” “那倒不如我自己卖这秘法。”孙大夫并未一口答应,但脑子里已经在扒拉人选。 事实上,沈老爷一家的境况非常不好这点,是个人都看的出来,且能借到银子的几率仅一半的一半。 如果不是有进士身份摆在那儿,掌柜的都有可能不让这一家子住诊。 从前他帮人垫个十几二十文不算啥,但沈家太太这没十两打不住。 见眼前的沈灵竹不停冲自己抱拳拱手夸赞,他好气又好笑,一个跟自己闺女一般大小的孩子,为家人如此求自己,他也不忍再推拒。 “我还真有两个人选,城北的齐老爹……” 他刚开始介绍,门口忽啦啦进来三个衙差,还好此刻没有病患在。 面对大夫他们倒也算和气,“孙大夫,今日可是有位沈姓老爷与你一同进城? 请人出来,跟我们衙门走一趟吧。” “呀,骆捕头,少见少见。”掌柜的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把人给请到看诊台后的房里说话。 沈灵竹小步嗖嗖往上靠,隐约听到什么上方有命,什么大老爷也很为难之类,还想再听清一些,就被孙大夫一把拉向后院。 “来者不善,我找个药童带你去找城北齐老爹,阮二哥他们。”他也不给沈灵竹和师姐详述的时间,包了些硝石,喊来一个大些的药童就送他们后门走。 沈灵竹心里挂着事,在城隍庙找见卖冰饮的齐老爹后,没多余闲话直抒来意。 不成想对方是个心眼儿明的,直说要找孙大夫做保后只卖他一家秘法。 哪怕沈灵竹说独家买去得六两,对方都愿意,没说的卖! 一刻钟后他们就出现在医馆后门,进门请人等待孙大夫,她和师姐去倒水之际问:“二姐,可知前头如何?” “还守着等大伯,说是待大伯进衙门验明正身后要我们速速离城,先有公文今天又有人传话。”师姐揉揉眉心,保州府辖下距离京城太近,九成九是之前的石公子先一步进城搞鬼。 她问:“你制冰秘法卖了多少钱?” “要价六两,人在院内等孙大夫做保。”沈灵竹话音刚落,孙大夫就和药童出现在那边穿堂入口,且被齐老爹把着手臂拉着一边说话。 她不好再走近听,有些担忧的道:“他是嫌贵要还价吗?” 师姐盯着对方的嘴型看,片刻后道:“他是怕你个小孩儿哄他,孙大夫证实后,又要求家里大人出卖交接才行。” 沈灵竹:“那有的等了。” 师姐继续同声传译:“孙大夫说这不是只有你会,一些读书多的人也会,老头儿就念叨是哩是哩,我家孙儿的私塾必须一直读,读懂书了能换钱。 还问孙大夫既然也会,为何不拿着教人换钱。” “师姐,你这唇语也忒厉害,全程无卡顿。 孙大夫怎么说?”沈灵竹扒到门边仔细看也看不懂他们说啥。 师姐道:“目前听到的语言相通罢了,他讲的又慢。 若日后遇到别地儿的方言,照样读不懂。 来了。”师姐示意她一起将茶水送到院内桌上,再取来盆装温水,小碗装凉水备着,为齐老爹当面演示如何制冰。 第七章 哼 盆内放入硝石后,孙大夫帮着搅动,且嘱咐道:“这大盆里冰制出来不能吃的,齐老爹可千万要注意。 等到引子将水降下温后,再垫个东西放入小盆或小碗水,慢慢搅动外层水。 沈姑娘你们看,它也是个费时费力的活计,六两委实不低,不如再降降。” 齐老爹连连点头:“我也不过于压价,五两,你们看成吗?” 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默默的点下头,有五两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等待析冰的过程,齐老爹眼瞅着孙大夫帮忙立好字据,水越来越冰凉,才欢喜的回家取银子。 他们这边彻底出冰交易完成,找掌柜的交药钱时,对方请她们做好出城准备,委实不敢再收留。 对此,孙大夫也无可奈何,私下告诉他们大伯母得连着调养,如果到府城有亲友依靠,尽量找仁和堂的钱大夫,他保胎很有一手。 沈灵竹问:“贵吗?” 孙大夫:“出诊最少二三两谢银,登门诊费五钱。” 见她倒吸一口凉气,他又道:“但他开的药会根据病人身体和自家的能力调整,像我们这次开出的名贵药他就可以用寻常药配伍替代。” “孙大夫,您也太实诚了。不怕掌柜的知道骂您?”沈灵竹真是觉得他们一家够运气,才碰到这么一位。 孙大夫不好意思笑笑:“他是我舅舅,骂两句怕啥。” 沈灵竹对他表示无言的佩服。 这时,师姐道:“如果,我给你们一份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秘方,掌柜的会给多少银子?” “我们医馆多以大方脉、小方脉及妇人为主。 除非你的成药一帖见效。”孙大夫故意用专门的术语和她说。 师姐没再问,她心知对方信不过她这个半大孩子的药方,而熬药膏出来施用,她又没这时间。 边上沈灵竹刚觉得有点希望,又飞了。 给大伯母喂些水后,她和师姐提起自己方才路过卖菜的地方,突然想到发豆芽的法子,似乎在古代广为流传开的比较晚。 从前住在回龙观调养身体,她可没少跟着师父师姐发豆芽,磨豆腐。 她打算再出门侧面问问,也当成个秘方卖。 师姐却不认同:“芽菜出现的记录很早,但何时走入寻常人家没有记载。 等回到老家看附近究竟有无人会,简单来钱快的方法,最好我们自己先挣一波。” “可这付过药费,孙大夫找掌柜优惠过,也去了三两八。”沈灵竹抖抖手里剩下的铜板和银角子。 “我们买些米面,再在城外找个地方投宿,分分钟花光。”大伯母的状况可不敢再找破庙什么住。 师姐拍拍她脑袋笑道:“他们这里不敢要膏药的方子,不见得府城不可以,到时卖个十两二十两更容易。 其实银子很值钱的,看齐老爹给铜钱时爽快,递银角子舍不得的样子就知。” 沈灵竹才不管银子比铜钱更贵,她看到师姐又展笑颜乐观起来,比挣钱都开心。 当师姐要她守着大伯母,说要请个药童带她上街买米面时,沈灵竹表示大力支持。 只是两人还未行动,前堂的三个衙役过来,“沈家家眷和我们到衙门等。” 两姐妹齐齐看向跟来的掌柜,后着微微摇头阻止不了,但找来了健壮妇人帮忙抬胡氏。 沈灵竹试图上前阻止:“师姐,他们没有出示凭证,谁知道要带我们去哪? 不是说古代女子轻易不进衙门,我隐约记得前边的县城只大伯大哥去。” 师姐一把扯住她:“大街上看不对再行事,莫给孙大夫惹事。” 而孙大夫趁衙役到后门外等的时刻,告诉沈灵竹有个帮闲专门找骆捕头塞了银子,才会让她们立刻去衙门报到。 他说会背着药箱走在前边,若两人路上看不见他,就想办法停在大街上不动,两人感激不尽。 衙役们带的行走路线倒没甚问题,可当她们拉着车上不醒的胡氏,到达衙门门口时,这些人又只让等在外头,说要进去上报。 等了盏茶时间还不见有人理会,师姐已经想法给车上支起油布。 沈灵竹被晒的火起,擦过大伯母脸上的汗,走过去望向大门内时正好与影壁后伸头看的人对上。 是上午石公子身边粗嘎喝斥人的随从。 她忍不住了:“哼,进衙门,好!” “小竹子。”师姐一个看不住,师妹已经冲到鸣冤鼓下抽鼓锤。 孙大夫老远看见,都惊的呆立当场。 “拦下她!”师姐连追带喊惊醒了廊下打瞌睡的衙差,但两人并未去拦沈灵竹,他们没这个权利。 还好沈灵竹举鼓锤的刹那想到自己没告状的理由,于是一个转身拎着鼓锤冲入衙门,第一时间寻找到门后勾头看她的石家随从。 然后二话不说,扑上来就砸,动作一气呵成,那随从是有些拳脚的,不及防挨了打伸脚就要踢开她。 恰好两个守门差役反应过来,冲近了要逮她,“休得胡闹!!” 沈灵竹前后两世都身体灵巧,这几天又偷偷重拾回龙观师父教的内家功夫练习,此刻一个后空翻躲将过去。 转眼又起跳避开差役,并手持鼓锤再冲杀,那石家随从冷哼一声拨开差役,握拳要教训她。 不成想沈灵竹中途手肘微顿,鼓锤直直戳向他下盘,且因速度极快又准,还真击中要害穴位。 “嗷啊!”随从登时滚地惨叫,惊出两边赋役值房不少人。 这变故,快到两个守门衙役都忘了喝止还追着砸人的沈灵竹。 恰此时师姐跑进来,对着仪门那头跑来的衙役道:“快抓住地上这男的,他的海捕画像贴在城门口。” 同时上前抱住师妹后退,给衙役们让地方,“不信,你们拿着画像对照。” 她第一次进城时并未注意画像,是听师妹提到才在接她时看一眼,确有几分像。 打过人的沈灵竹没想到自己真打翻个成人,“师姐,万一不是呢?” “拿赏心切认错了呗。”师姐话音刚落,两人就被围了起来。 但这时,不知哪个人叫了声:“哎呀!这人真像海捕文书上的一个。” 一众衙役们疑惑顿起,赶紧派人去请示县尊大老爷。 第八章 吧啦吧啦 而另一头儿的沈淮父子终于见到了朋友。 虽然这位有心帮忙,可家有河东妻,开始还挺热情招待两父子的,可后头在窗外听说是革职还乡,立刻落下脸色。 且念叨家境艰难,夫君几次进京赶考花费过甚云云,沈淮哪里还能坐的住,立时就要告辞。 但朋友是个实在人,送出二里地后,还把自己攒得五两私房塞到沈先竺手里就往回跑。 “任兄……”沈淮夺过银子就要追。 沈先竺刷的挡住他路:“爹,回头记得双倍还任叔父可好? 到家安稳下来之后,再把我从书院抄的历年时文讲习集,腾给他一份寄来。” “……”沈淮败在儿子恳求的目光下,唉了一声默默转身走,他感觉手里的银块好烫人。 两父子紧赶慢赶回县城,却是在城门口验看路引时,直接被请到了县衙,不过是从后门进的。 知县并未出面,他们是由师爷接待的,全程陪同签字并在过境文书上盖章后,还奉上十两纹银并一头毛驴,万分客气的派衙役礼送他们和等在正门外的沈灵竹三人。 目送他们离开,师爷掏出帕子擦擦汗,一入仪门内就骂向骆捕头,“让你们去找人催着离开,不是把女眷带回来,县尊不过碍于国公情面走个过场。 可你,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沈老爷指不定哪天就起复,你想给县尊结仇吗? 还是,一个国公府的家丁比大老爷说话都管用?” 他目似利箭:“而且还是个假的,一个被追缉的盗匪,更离谱的是你们都未注意却被个小丫头认出来。” “师爷救命,小人真不知石公子留下的随从是个要犯,他们入城有火牌不验路引的。”骆捕头连忙将收的石家银两和自己家当都奉上。 点头哈腰:“求您在大老爷面前转寰一二。” “老骆啊,以后可长点心。”师爷又变回长者模样,两人的身影在太阳下,逐渐走远…… …… 这边厢,沈淮父子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离城十里几个衙役离开后,才从醒来的胡氏和两个侄女口中得知“原委”。 其实胡氏从两姐妹口中听到的,都是加工过的说辞。 她俩把衙役强令她们到县衙如实讲,但中间沈灵竹火大砸人,却换成认出石家随从是被海捕的盗匪,并当场在衙门叫破。 后头对比画像锁拿住那随从看押,也不归她俩管。 倒是再后来请孙大夫又给大伯母把脉的情况,两人着重一讲。 “三妹,你,也太莽撞,被追缉的要犯多是亡命之徒。”沈先竺听完,第一反应是关心妹妹。 他暗道书院流传忠国公几年前在北虏破关南下时,为求战功收拢不少强人,近几年投入他门下的各类人员更多,恐怕是真事。 而沈灵竹只嘿嘿笑,不多说一句,怕说露嘴。 但沈淮并不全信,他直觉娘子帮两个孩子隐瞒了什么。 对上胡氏目光,后者对他摇摇头,现在不是追究根底的时候。 待又走了几里远远看到村庄,派三个孩子去附近村里借宿后,沈淮就着剩饭问道:“实情为何?” 胡氏叹口气,妙竹大喊“拦下她”时,自己就醒了,虽没起的来看不到,却因在衙门口八字墙下,也听了个大概。 沈淮听娘子讲完:“将来必得感谢孙大夫和借车的老人家。 小竹子越来像二弟小时候,过于跳脱。 回家之后,必得多加管束。” 胡氏却道:“不跳脱,能这时候都还不见人影?” “他不得给老家安排好?何况县衙抄过的家里,哪会有车马留下。 夏种时借别人牺口难。”沈淮从小也是下地干过活的,但显露读书天赋后专心攻读,从此地田的活计都是爹娘领弟弟在做。 所以他不乐意娘子说自己弟弟的不是。 胡氏冷呵一声:“你就惯着吧。” “二弟定是被甚事牵绊住,才未及时赶来。”沈淮端着饭往远处吃,胡氏抚着胸口瞪他。 两夫妻片刻功夫闹了个不愉快,但他俩没在回来的孩子们面前露出。 所以借到住处又买到粮的沈灵竹,一直到临睡前都十分高兴,哪怕师姐在耳边不住念叨她莫再冲动做事,也高兴。 她还有心情和师姐贫嘴,说才走三四十里路,就经历挣钱、被逼跪、大伯母病情加重、衙差为难几事,好在都顺利过关。 不容易呀!来了这许久终于能好好洗洗睡到床。 一夜无话,有了代步的毛驴,他们次日巳初一刻就遥望到保州高大的城墙。 及近,沈灵竹看到离城墙外好远,左右各建有高高的堡垒,她下车活动手脚时,仔细观察还有亮光从顶上的孔口闪过。 “别看,里边有弩手和弓手。”沈先竺立刻侧身挡住她。 沈淮也牵着驴回头看她,恐她再好奇搞出事:“小竹子过来大伯这里。” “大伯有事您吩咐,我可会跑腿了。”在村里买了米菜油盐,还有十五两八钱,沈灵竹感觉手里有钱心不慌,她跑近大伯身边仰头问。 沈淮则是一把将她抱上车辕,“帮我看好驴子就成。” 这叫什么忙? 她转头看看,走在两边的大哥和师姐都在笑她,决定不理他俩只和大伯母悄悄话,“再有不足百里就到家,大伯母,我都快忘了村里啥样。” “跟昨晚借住的村子一样,甚至因为挨着山,更贫苦些。”胡氏不忍告诉她,沈家离县城还有八十多里,比府城到县城还远上好几里。 可架不住儿子实诚,吧啦吧啦就给小妹妹算起行程。 沈灵竹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先前说离家百多里指的是县城。 在大哥告诉她,县城里有间大伯母的租出的铺面时,她也没多欢喜,那是大伯母的嫁妆又不是沈家的产业。 她试问:“我们家在大伯中进士后,应该也在县城府城置产了吧?” “祖父喜欢买地,不擅商贾。”沈先竺说完,也叹气道:“幸好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分出百亩祭田在衙门登记。 爹去年又让二叔买了百亩做祭田,这次不会被抄走。” 闻言,沈灵竹迅速和师姐交换眼神,果然祖产也抄了,“那房子,要借住别人家吗?” 第九章 小手一掐腰 “祖宅在祖母名下,她有诰命在身,按规矩不会动。 二叔送你们俩入京时说老宅已经拆掀,不知翻盖的江南阁楼,是何模样。”沈先竺打心里并不赞成盖成江南样式,总觉得在村里还是与大家保持一种格局更好。 沈灵竹的关注点却是:“为什么祖宅还在祖母名下?” 人都过世好几年,地契房契不该到官府更名的吗? “小竹子,来喝点水。”师姐扫见大伯后背僵直,而沈先竺又立刻闭嘴的模样,赶快将身上背的竹水简递她以做提醒。 沈灵竹准确接收,“正好渴了,大伯母也来一点。” “乖。”胡氏笑着拿过,解了她的小尴尬。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收起盯视车后不远。 三兄妹发觉后,目光齐齐看向后方,沈灵竹皱眉:“大伯,后边安肃县把人押来了府城。” 押解人员,没一个她见过的。 沈淮拍着驴往边上靠,可惜两边车马多,他靠不动,于是让儿子来牵驴。 他本人扫了眼从他们边上走过的囚车,直到距离很远,才和家人说:“进城后,妙竹带着你们先出城,我和先竺去签字,尽快离开府城找你们。” 被关囚车的虽然仅是个随从,但他不确定石五郎在不在城中,又会有何反应。 忠国公府不讲理又非一天两天。 如果只他一人没甚好怕,但娘子和孩子们不该再受惊扰。 “大伯母的药只够吃到明天。 而且府城的大夫医术高明的更多。”沈灵竹不愿意,明知老家仅的祭田里此刻只有种子,她得在府城找找来钱路子。 前世她就懂什么叫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今生父母还不是真的,更成不得依靠。 她向师姐求支持,后者与她同频,更希望手里握个钱行事有余地,“大伯,不如进城签过文书后,你和大哥出城等我们,总归出城不要路引。 等找钱大夫为大伯母开过药,我们再出城会合。” “不可。”昨天刚出问题,沈淮不同意她们再到衙门附近。 胡氏见大侄女还要再说话,提议一家别分开最好,她们在衙门外等着。 但她的提议被四个姓沈的当即驳回,谁也不想让她在没有一片凉荫的地方,顶着大太阳等。 总共几口人,到开始排队进城都未统一意见。 而同一时间,石公子滞留保州城内等待随从吴四消息,他心里最好的愿景就是沈淮妻、子俱伤,以至灰心丧气,才能为伯父忠国公出口恶气。 如今不过收点利息,教沈家女眷受受折辱而已。 沈淮居然指称国公府截用工部材料,修建府邸逾制,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不成想冰沙酪浆吃到一半,自己护卫回报,吴四被安肃县的囚车送入府衙,目前知府已亲自过问。 他啪的摔了冰盘,“安肃知县找死,敢拿我的人。” 护卫:“五公子,属下打听过,是有人指认吴四乃海捕文书上的要犯。” “何人?” “沈家两个姑娘。” “嗯?他是吗?”石五郎瞬间瞪过来。 护卫如实以告,“属下亲眼看过画像,有,有几分相像。” “看来是了,你去想法见到他,让他闭紧嘴勿提石家一切。 再问他有无人命案在身。”石五郎回想吴四乃是国公府的二管家推荐,其人来历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于是又道: “如果有,就让他自我了断。 可惜了他的一手好赌技,能帮爷在营里拉拢不少人。” “要不,找个死囚换他?”护卫顺着他的话说。 石五郎略一思忖,摇头:“不值,一条狗而已,再找有的是。” 护卫领命离开后,他又招来一人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公子确定是南洋,万一……” “怕甚,你首尾断的干净些,谁又会知。” “是。”此人领着银两快步离开后,石公子也带着所有随从离城上任而去。 …… 这边厢,沈灵竹一家顺利入城门,她还仔细观察城门口有无石家人。 但进入瓮口内,胡氏就遮住她眼睛:“莫要一直看,保州府瓮城内老实行走。” “嗯嗯,大伯母我不看。”沈灵竹扒开她的手,只目视前方,但眼尾也能扫见长长的翁石门洞下,两排兵士执甲而立。 在她以为城内也森严之际,驴车已经融入热闹的人群,大街上车水马流,两侧二层三层的建筑比比皆是,店铺头顶各色幌子一个比一个挂的太,颜色亮。 走了半天,他们的驴车才离翁城百多步。 “好热闹。”她心里想的却是,人多好,有利于商贸流通,对她和师姐最有利。 “大伯,此刻人多不好走,还是我和二姐陪大伯母找间茶铺坐,驴车又有地方存。 你和大哥办完事也能准确找到我们。”总归茶铺食铺酒楼不像客栈需要出示路引。 沈淮擦擦头上的汗,再看娘子也不停流汗,点头同意。 此刻专卖茶的茶铺刚开门不多久,他找了个仅有一两客人的店,叮嘱姐妹俩跟紧大伯母。 沈灵竹答应的可爽利了,但坐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和师姐商议道:“我找掌柜问问仁和堂位置。” 胡氏:“不必,仁和堂在东西大街上,找钱大夫看诊的从宵禁一结束,就有不少排队。 他每天只上午看诊,下午出诊。 找他出诊不易,离开时先照孙大夫的药方抓几天药,我觉着今天不怎么咳。” “大伯母,钱不是问题。”师姐靠近她低语商议,并让沈灵竹看着点茶铺内外有无人接近她们。 稍倾,两人说完话,胡氏还有些迟疑:“是否太过于麻烦?” “不麻烦,我们只要关城门前离开就行。”在安肃医馆能被精准找到赶出城,府城里照样有巴结忠国公赶她们的。 她虽不确定石公子是否还会留人关注自家,但观其人不是个心善之辈,小心无大错,“大伯母,不为您自己,也为肚里的弟弟妹妹们想想。” 胡氏犹豫片刻,她自己知道近几日肚里孩子不如从前活跃:“问题是,我们对府城不熟,合适的人好找么?” “现成的,茶铺伙计人头儿最熟。”沈灵竹不等她再反悔,蹭的起来找另一边擦桌的伙计,先问他家是不是住城里。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小嘴儿吧啦吧啦说完,还塞给伙计两枚铜钱,后者怀疑的问道:“就找人戴个草帽坐驴车上出城五里,一人给三十文? 你们,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奴吧?”比他一天工钱还多。 沈灵竹小手一掐腰:“小二哥,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就说这九十文钱,愿不愿挣吧?” 第十章 客气 沈淮正为今日签押顺利高兴,一回来就发现自家小侄女又给搞出点事。 他扫视大小三个女子,和桌上几顶缀了薄纱的草编帽,都不知说什么好,在那边伙计不专心擦桌不住望过来时,他道:“叫人准备吧。” “爹,我不放心娘她们,不如再找个替我。”先前衙门里的人,也提醒限期十五日已到十二天,叫他们勿要滞留州府迁延时日,午正之前自行离开为好。 其实他们想留也没客栈会让投宿,而嫁到府城的两位族亲家,爹绝对不会上门打扰。 沈先竺觉着妹妹们主意挺好的,由爹带着几个替身赶车出城,他们可以有大半天时间给娘找个厉害大夫。 “恐怕不行,你们看。”师姐沈妙竹示意大家看门外,有两个衙差明显是盯着大伯而来。 沈淮皱起眉时,自遇见石五郎,他是到一城都要被急急赶走吗? 他道:“我去会会他们,先竺带你娘和妹妹前门出去,让伙计帮忙把车送到巷口。” “我去和小二哥说。”大伯这是同意了,沈灵竹跑去找伙计一番言语又回来。 几人特意在店里戴上帽,薄纱正好挡到肩部,她们出门走向巷口时,两个衙差之一想跟着,却被沈淮喊住问:“怀孕女子行动不便,到巷内坐个车也要盯吗?” 两人对视一眼,倒也没再强跟,且不大会儿沈家公子就牵着驴车出来,车上坐着大小三人。 他们离开一刻钟之后,沈灵竹就在茶铺后巷付了九十文给伙计,但对方却说:“你们没说有官爷跟着,得加钱。” “给。”她不舍的带绳带十个铜钱都给他。 伙计接过道:“双倍,我娘和侄子担了干系。” “小二哥,你把三顶帽子三身衣裳钱给我,就双倍。 而且现在咱们是同伙,懂不?”沈灵竹还要再给他吧啦讲道理,伙计已经明白衣物她们不要了,且事情捅出去啥也落不着,于是转头跑走。 “小竹子,你吓他作甚?”胡氏招手让她过来,“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我三步远。” “可我还要去叫辆车。”沈灵竹刚一说完,肩膀被师姐压住,“我去叫。” 胡氏张口想说走路时,她已经快步拐出后巷。 娘三个儿来到仁和堂已经是一刻多钟之后,门外排了不短的队伍。 沈灵竹扶着大伯母下车,皱皱鼻头,“都是找钱大夫么?有没有黄牛转个号位?” 胡氏不解:“和黄牛有甚关系?” “大伯母,她乱讲的。你俩找凉快地儿,我进去打听下。”师姐沈妙竹现在的行动力很强,有个好身体能蹦跳感觉很好,她健步如飞进了仁和堂。 沈灵竹左右看看,发现就近没什好去处,撑开一把油纸伞准备给胡氏打上,“三家医馆挨着?” 另两家明显没有仁和堂的病人多。 胡氏看她踮起脚尖的样子,好笑又心疼,硬是夺来伞并告诉她每家擅长的不同,左边那家以疮疡和正骨为主。 右边的擅内症,仁和堂主治妇人幼儿。 沈灵竹心说内外妇幼科齐活儿,倒也方便老百姓找,但见师姐进去好一会儿没出来,她道:“我们到对面……布店看一看?” “勿扰店家生意,我走动走动。”胡氏不去。 沈灵竹也不勉强,只往仁和堂内勾头看,奇怪师姐为什么不让她们一起进去。 然后就看到柜台里一位老者引着师姐往后边去。 胡氏自然也一直看着,见人不见立刻抓住她的手:“快去,跟着看你姐姐到何处。” “大伯母,不会有事的,您也说过仁和堂是府城大医馆,想必后院有不少药童、伙计在。”沈灵竹是不担心的,师姐让她陪大伯母等在外边,自有道理。 胡氏可不敢大意,收了伞提起裙角就走,沈灵竹拦不了只能赶紧跟上。 医馆的大堂内的几处小隔间外,排着不少病人和家属,哪怕大门和后墙上的窗子都敞开,闷热的气息混着汗味药味也让人不适。 沈灵竹猜测师姐定然也想到这点,才让她们在外边等。 她一路跟着大伯母走向通往后院的门廊时,却被人挡下,问明找谁后请她们稍待。 不到片刻,之前的老者快步而出,自我介绍是唐姓掌柜后,很客气的请两人到后院,边走边说:“太太稍等些时侯,待钱大夫忙完后,午饭前给您诊脉。” “多谢。”胡氏拉着沈灵竹的手又紧了紧,她不知妙竹做了什么让人家如此客气。 三人穿过门廊过天井,又从抄手游廊向左一拐,各色药香扑面而来。 沈灵竹看到左厢房内外净是一排排炉灶,有药童看守熬药,右边厢房内则是一柜又一柜的药。 且这些厢房都没有隔断,可以一眼望到头儿。 而自己的师姐就站在右厢中间的长柜台前,不断指导着伙计称量几种药草。 胡氏大为惊异,妙竹何时会医谁教的,婆婆在世时也不会的。 不不不,似乎似乎是在破庙那几天,这孩子病好后就不再维持入京后的慬小慎微。 且每每采来野菜时,都会说吃这个消暑,吃那个理气之类。 “二姐。”沈灵竹轻声一唤故意打断看愣住的胡氏,她给师姐眨眨眼,怎么圆? 师姐抬头微笑道:“大伯母,小竹子,我身上药味重,你们先等我会儿。 唐掌柜,麻烦您了。”她右手还给沈灵竹做了个只有两人看懂的手势。 “不麻烦,还请太太和小沈姑娘到跨院休息。”唐掌柜扫视院中的药灶。 胡氏懂得此为她好,便随他前往跨院。 “仁和堂居然占地这么大!”不止门面两层前后三进,一侧还有几个跨院。 沈灵竹在唐掌柜带人都离开后,迫不及待的将伙计送的点心先奉给胡氏一块,才拿一块轻轻咬一口,“绿豆糕也做的甜而不腻。” 之前在茶铺,她们只要了壶散茶,没舍不得要点心。 胡氏抽出布帕给她擦额头汗,“你二姐什么时候跟谁学的医?” “书上。”沈灵竹泯口茶又道:“她把家里的书全部看完后,还想别的办法补了好些书。” “别的什么办法?”胡氏笑问。 沈灵竹摇摇头,“二姐不让我说。” 是她还没和师姐对过词,不能随意发挥给自己挖坑。 师姐说大伯母是个心思密的,果然不错说。 第十一章 羡慕的哟 胡氏笑着点她鼻头,“跟我也保密?” “嘿嘿。”沈灵竹坚持一心听姐姐话的小孩儿人设,专注吃食连道绿豆糕香甜。 好在胡氏也没再一直问,还不时给她加些茶水。 等到师姐沈妙竹寻来,已经是两刻钟之后,她发自内心快乐跳进门的样子,让胡氏一阵恍惚,眼中不禁骤起水雾。 “大伯母,哪不舒服了?”沈灵竹刚和师姐对完暗号,就见胡氏落起泪来。 “没,没有,刚刚妙竹跳进门那一刹,太像大姐儿,现如今我连她生前的一样东西都没留住。”胡氏抹去眼角的泪,她以前没这么多愁善感的。 沈灵竹向师姐求救,她不大会劝人。 后者给胡氏倒了杯茶并喂她喝下一口,“大伯母,以后我和小竹子会代大姐姐一起孝敬您。 您定是坐累了,我们到里间躺片刻如何?” “别人的地方,不好如此。”胡氏摇头,但她别不过两个小的,连拉带劝将她送入里躺下。 且在师姐不断按压她穴位的情形之下,很快打起了轻呼。 “二姐。”沈灵竹抓着师姐到院内,左右一看没人,就低声问:“所以大哥喊二妹三妹,是因为还有个夭折的大妹妹?” “嗯,大伯母一提我脑子里有点印象,说是比我大一岁,四岁时病重没的。”她话音刚落,就见师妹按着手指头数。 并道:“是三个女孩都没了,师姐,回去后找机会给她们做场法事吧! 孙大夫说大伯母多半是一子一女,可得养好身体。” 师姐颔首,并与她快速对过说词,沈灵竹这才知道,师姐用两个敷脐治疗幼儿腹泻的验方,换取到钱大夫的看诊。 大医馆的掌柜就是不同,仅听师姐背了段医案,和几个药名,就说验方仁和堂愿买,即便不要钱要抓药找圣手看诊,也换。 可是名医属实太忙,本该在午时初结束的问诊,一连看到午正方休。 沈灵竹万分庆幸自家能加个塞,否则排两三天队可能都轮不到。 他们这边等钱大夫稍事洗漱时,出城的沈先竺在几里外的茶棚焦急等着,“爹,就该让我和伙计的家人混进城去。” “查到是要枷号示众的,以后影响参加童试。”沈淮压根儿不想这个,而是眼尾扫向同在茶棚的另一桌客人。 他总觉着这几人虽离他们远,却在观察自家父子二人,于是暗暗踩儿子脚,让他冷静下来。 而他的感觉没错,另一桌三个客人不断交换眼神,但始终没离他们父子范围。 等第四人从草料棚回来,他低声对三人道:“小伙计说了,那父子俩来的时候,就只赶着空车。 且他们仅点了两人饭食,没多要。” “女眷跑了?” “不像,看他们样子还在等。” “看来没出城,我们就不该死等在官道。” “现在进城?” “你知道女眷长甚模样?” “等吧。” “不成,我们得换个地方盯。”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官道岔口边一直等啊等,不见沈灵竹她们的影子。 无他,大夫诊脉之后立刻给胡氏开方煎药喝,让她睡了整整一个时辰。 而沈灵竹则随师姐到旁边主治外科的医馆,把一份外伤膏药单方卖了十两银子。 她给羡慕的哟,说话都带酸味儿:“师姐,你脑子里有多少单方,咱们列个表排着卖?” 不出意料,师姐先赏她一个脑崩,“想什么呢!很多验方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制出的,但因人的生活环境及免疫状态不同,一些并不适合现在的人用。 而且,这次是遇到一个见识广博的唐掌柜肯收缚脐贴,他又帮忙介绍的隔壁。” 并不是所有大夫只听你报三四成药,就能判定出此方可用的,又敢拍板买下。 还位提供这座关起门来安静又私密的跨院,更贴心的是有现成的厨房炉灶可单独熬药,贵宾级病房。 “感觉我都没出什么力。”沈灵竹不断在小炉子上烤炙尖尖的竹箭,手小心的不碰到尖端箭头, 看着平常的竹制品,却是又花钱又费功夫亲手做出来的,“这样的毛糙的东西,真的能毒倒人? 如果师父看到此物品相,定然罚我们再做三千个磨练手艺。” “虽是快工糙活儿,但命中后有短时麻痹作用,能为打猎时遇到大型野物时的逃跑,争取时间。 你从小眼力好又跑的快,到时就会有用武之地。”师姐守着另一个炉灶,持续让竹尖浸在咕嘟冒小泡的黑色药液里。 沈灵竹抬眼瞥一眼她俩制出的简介竹弩,半分不相信。 走这一路来基本是平原地带,哪来的大型野物,防的定然是人。 于是她低声问:“师姐觉得石公子会因为一个手下,对我们做什么?” “那不是个能忍气的,何况他两次找事儿都被我们化解,还折里个随从,防着些不会有错。 速度快点,在大伯母醒来前全部做妥。”师姐看看天时,差不多下午未时末,也就是三点。 沈灵竹提出为什么不弄些毒针,更方便携带,却得到师姐关爱弱x儿童的眼神,“不怕自己刺伤自己倒下,可以做。” 得,老实当小工赶工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胡氏醒来时两人已将做好的竹弩藏在竹篓内,她们辞别唐掌柜租了骡车顺利出城。 终于等到她们的沈先竺小心扶着娘下车,“娘,你气色好了不少?” “大夫医术好,你两个妹妹照顾的更好。”胡氏也觉得今日一碗药一个觉后,醒来身体和心里都轻松很多。 沈灵竹悄悄给师姐做个鬼脸,大伯母分明是午休补眠补的蹋实,才觉状态好。 但她刚收去作怪表情,就与大伯的目光对上,且还招手让她走近道:“小竹子,你……” “小竹子,来和大伯母坐一起。”胡氏伸手让她过去,眼神瞟向丈夫提醒他这是人来车往的官道。 沈灵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十分从心的跑向大伯母。 唉,沈淮暗暗摇头,娘子气性真大,一天过去还在和他别扭着。 罢了,天大地大她们最大,他认命来赶车时,大侄女给递来一竹筒的酸梅冰饮。 闺女就是贴心! 沈淮的愁丝瞬间散去,驾的一声,鞭子一甩驴车在岔路口向西南转道而去。 远远的,一辆破马车缀上他们。 第十二章 妙竹 离开州府十几里后,沈灵竹觉得大家的心情都好上几分,大伯居然讲起到家还要经过几个急递铺和驿站。 且详细讲解他们目前要去借宿的大滶店村,是州府以西各县前往府城的必经之路。 因其位于顺、苑两河之间,土地平整肥沃,粮食比一般村庄都丰产。 大伯母也补充道:“它那地界如今不比个镇子差,因有军户建寨又设驿站的缘故,南来北往东进西行者几乎日夜不停。 热闹是热闹,也是最容易丢孩子行李的地儿。 所以,先竺要看顾好两个妹妹,勿使她们离开你的视线内。” “娘,儿子晓得。”沈先竺揪揪妹妹的头顶上丸子头,感觉比她先前绑两个包包头清爽好看。 “大哥,别抓我头发,好少容易散。”且又软又细,原来的两个包包也不知怎么绑出的,她嗖嗖爬向车尾看着背篓的师姐身边,几息间师姐在她手心画出了字。 沈灵竹立刻警觉起,扭头就要向路上瞅,然而师姐让她爬回车头示警,莫盯着引人怀疑。 这头儿,胡氏只瞥一眼,沈先竺就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头,并跑去和父亲换人牵驴。 就在此时,沈灵竹又爬回车头,“大伯,大哥,车往路边停一下,二姐说后头有辆马车一直追着我们,不太对劲儿。” “妙竹。”胡氏一听紧张起来,想把大侄女喊过来。 但师姐只回头摆摆手,表示她没事。 沈淮交代儿子两句,转眼大踏步来到车尾,整个身体把师姐挡住,“妙竹,怎么不对?” 师姐一只手始终按着背篓,神情平静:“大伯别回头看,那是辆掉漆的破骡车,车夫顶着草编大帽,身穿深蓝短打带补丁,但鞋子却是和京里寺庙武僧的相似。 且我们走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每次至少落后一辆或两辆车时后,车帘内就会有道视线扫视我们。” 实际她感觉对方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时间更长,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而后边缀着他们的车夫发现沈家驴车忽然停路边,自己前边的车眼看就要与之擦身而过之际,连忙仰仰上身问车帘后的人怎么办。 刷,车帘掀开道大缝观察,片刻不到里边的人迅速做出决断,“超过他们到大滶店等。 后边还有龙虎两兄弟在,跑不了她们。” 车夫颔首后,稍微加速超过前边的车,与沈家人停靠位前快速通过。 “会是他们吗?”沈淮方才试图看清瞬间跑过的车夫样貌,是否为中午茶棚是见过的,可惜对方马车一闪而过他看不清。 “谁?”除了忙着喂驴的沈先竺,在场的大小三个女子立刻听出不对,异口同声问道。 沈淮将茶棚所见告诉她们,沈先竺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家早被人盯上。 他望了望走远的破马车,问到关键:“如果是寻麻烦的人,此刻走到我们前面,还如何监视? 如果是别有所图者,他们看不到我们什么都没有么?” “或者,后边还有更多辆马车,只是我们没发现。 大伯,要不要请两个力气大的来保护我们?”这个问题沈灵竹很会,她以前刷剧看到的交叉跟监不要太多。 “怎,怎么了?”她一说完,就发现大伯一家三口齐刷刷盯着自己。 沈先竺道:“小竹子,你这脑袋瓜子里想得好多。” 师姐在边上道:“但可能性很大,像石公子这样人手多的,真对付我们,防不胜防。 大伯,雇人护送,是目前的最优选择,哪怕不返回府城找镖师,也得在大滶店雇几个青壮。” 她和师妹年龄小,如果对方想在半路制造车祸伤,两人还能以弩射对方的马。 但若出现师妹口中好几组人跟监,靠她俩防不住。 沈先竺有些不信,“监视就让他们监视,难道他们还敢官道上动手伤人不成?” “不然大费周张作甚?”沈灵竹一摊小手,又道:“大伯……” 胡氏看儿子一眼,怎的还没两个妹妹的警觉心强,如今离了书院也好,多历世事长心智。 而沈灵竹小脸严肃仰头看着大伯不动,让沈淮沉重的心情莫名一轻,于是拍拍她脑袋安抚道:“我们等一等,看有无商队经过,好跟他们同行。 到了大滶店,大伯会雇人护送。” 他怀疑返回府城,自己有可能被拒绝入内,到时城门一关又得露宿野外,家人安全很重要,必须慎重。 “先竺,看好妹妹们,我去拦拦车队。”他要辩别下,后边车马行人里有无那几人。 沈先竺想跟上他一起拦,但母亲一把扯住他并告诉他,明目张胆伤人或许不会发生,但两个妹妹有可能被人想法拍走。 他听的心下一骇,转身抓住三妹的手,让她和二妹一起坐在车尾。 “大哥,你不必如此紧张,看看我们有什么?”师姐沈妙竹见他一直扫视过往人车,看谁都像坏人的模样,连忙搬下大背篓在里边给他展示竹弩。 沈灵竹也快速抽来油伞撑开遮挡,引得胡氏好奇不已,但明知孩子们避着她,也就没有了非得参与其中的打算。 这边厢,师姐掀开篓,一根奇怪的粗圆短竹筒映入沈先竺眼帘。 再看圆竹筒以三个细圆竹管和牛筋凿穿并列,竹管面向自己的一面仅寸许。 但当三根箭矢插入竹管挂上牛筋一拉,沈先竺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弩!再简单也是! 再听两个妹妹说,白色无毒竹箭仅三根,而边上插在另一竹筒内黑色的竹箭有毒勿碰时,他喉部不由吞咽了下。 他问:“你们哪儿买的?” 师姐自然不会说自制:“府城。” “这东西听起来很厉害,但做工粗糙像哄孩子的玩艺儿。 什么毒不毒的,你们八成上了当。 论起来还不如个弹弓劲大,看这牛筋多旧。”沈先竺很快发现竹弩的问题,他想拿出来细看。,却被沈灵竹按住,“大哥,弹弓也有给你准备。” 她话音未落,师姐已翻出弹弓和石球递出,“用这个试,趁手的话就放在手边。” 沈先竺还有几分犹豫之际,拦车队的沈淮大步走来车边,“问着车队了,快走。” 观察好半晌,他没发现茶棚见过的人,但也不能再等。 第十三章 好多桃 沈灵竹拉下脸上布巾,在石桥高处望见大滶店第一眼,就觉得它又大又工整,一排排房屋像兵士列队似的。 整个村子外围还夯有一人高的土墙,如果再涨高两三倍安个城门,绝对是座繁华小城镇。 当他们一家人站在这边街道时,耳边各色口音不绝,商贾挑夫叫卖比比皆是,热闹堪比州府大街。 她和师姐说:“这地方应该没有宵禁,晚上会不会有夜市?” “没有,但晚上时有部分店铺闭门较晚。”沈淮与住店的商队管事做别后,回来刚好听到小侄女的童言童语。 他问:“小竹子,你是从书里看到夜市的记载么?” 不论老家还是京城,本朝都没有过夜市。 “嗯,还从讲古的人那里听过。”沈灵竹回答时还咧嘴笑笑,以掩饰她言多有失被师姐掐了一下的疼,嘶。 她哧溜一滑躲开师姐,跳下车:“大伯,这里的客栈不少,能让我们入住吗?” “多是些供商队租住的大车店,人员混杂。 我们去借住西门角的真武庙,诸位道长为人和善,不论贵贱,投宿者一律不收钱。”沈淮几乎每次途经大滶,都是住在真武庙。 从前赶考时,每每在庙内上个香,以求神念通大,然后就次次都在榜。 他说着话就将沈灵竹又一次放到车上:“人多,不安全。” 后者收到师姐一个警告眼神,耳边传来大哥沈先竺对真武庙内的道长称颂,说他道法高深且是受册封的赞教,相当于八品流官,这附近没人敢在庙里造次。 赞教这词她刚好懂一点,是皇朝给道门道长的封号,比如从前龙虎山的天师、真人。 像其他叫得上号的宗派则多是世袭灵官、提点,再往下排就是赞教、掌书此类正八品流封。 这名头放在古代,是很响亮的,相应的做法事出场费用也高。 沈灵竹朝师姐耸耸肩,看来随机挑选住宿的打算落空,客栈仍然不让住。 胡氏看出两个孩子的失望,便拉着她俩的手,告知大滶店西门有家大车店。 里面管事的正好是沈家的族亲,一会儿安顿好,方便他们去问问家里情况。 沈灵竹要求同去看看,遭到大伯拒绝时,距驴车仅数步之遥的龙三虎四,见两个女孩始终不离家人左右,也同样失望。 他俩跟踪人,从来不目光注视,就像寻常行人赶路一样自然。 所以师姐就算再警惕的观察四周,这一路上也只当他俩是一对寻常走亲的夫妻。 龙三姐侧坐驴身,搂了搂怀里的包袱:“大猫二驴五狗呢,盯个人都盯不住。 一旦这家人住进真武庙,我们就错过行人最多的时刻。” 她话音刚落,虎四手指前方:“五狗哥来了。” 龙三脚尖轻踢他,让他做好准备,眼睛死死盯紧前方吆喝着让让让的瘦小汉子,行人车辆为不与其相撞,纷纷左右避让。 只见他推着两侧装有四五筐桃的独轮架子车,歪歪斜斜正与沈先竺牵着的驴车相对而行。 但在双方交错的刹那,明明横向相距还有数步,他的架子车却一偏斜向沈先竺这里倒下,瞬间一车的桃翻倒滚落,且多半桃滚在驴脚下。 以至于沈家的驴连踩数颗吃疼后,昂昂昂的叫唤生气,并不再乖乖受沈先竺控制。 “呀,好多桃!”附近的人顿时止步,下意识的弯腰捡。 “爹!”沈先竺这边拉不住乱跳腾的驴,唯恐伤了车上的家人,护着车边的沈淮:“先按住它。” 但驴扯着身体不老实,后边车身乱晃之下,沈灵竹姐妹两个协助大伯迅速将大伯母从车尾滑下。 他们脚下车下净是桃,车上家当也有滚落的,周围的人闹哄哄有帮捡桃的,也有拿着就走的。 “别抢别抢,俺们指这车桃吃饭呢?”瘦小汉子急的拉筐往里捡。 而龙三和虎四也将驴塞给个挤他们身边的小孩手里,两人夹在捡桃的路人中间,逐渐接近沈灵竹她们。 “小竹子,蒙面、拿武器。”师姐在大伯跑去制伏驴子时,环视周围越挤越多的人群,心里有些发毛。 她紧握方才抽到的白色竹箭举着,尽力护着大伯母的肚子,不许有人挤到大伯母。 还道:“大伯母,把我们的布巾挂好。” 她说的是剪长的三角巾,路上为防灰土多戴着,进来大滶前去掉了,现在可以用来稍稍防毒烟之类。 “妙竹别管我,盯紧妹妹。”胡氏闻言一惊,慌乱把师姐脖子下布巾上拉。 同时防备观察四周,然后就看到虎四在沈灵竹抓地上的背篓之际,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住人就跑,转眼间隐在人群不见。 她用力拍师姐:“追拍花子的!” 师姐松开大伯母连推带追,大喊:“有人抢孩子!让开!救命!” 但她刚推开几个捡桃的挤入人群,斜刺里就有一只脚绊倒她,紧接着两个热心人来扶。 正是先前破旧马车上的大猫二驴两个。 但不论何人,师姐哪里敢让人抓上胳膊,白箭刷的划过那两双手,在就地一滚躲开间,看到一身血的大伯挥刀冲开条路追来,于是叫嚷:“大伯,拍花子的在这儿! 大人们看好孩子,别被抢走。” 捡桃的人们,直到听清另一头喊杀什么的大声惊叫时,才意识到出事了,有孩子的赶紧抱紧退,有机灵的跟着喊:“抓拍花子的。” 但他们不敢靠近举刀而来的沈淮,以为他刚杀了人。 尤其是热心的大猫二驴,眼见沈淮又是血又是刀的冲,嗖的和众人一起后退并快速隐没消失。 他俩手上都被师姐划伤,连跑带骂说一家疯子,幸好抓走一个,不然亏大。 两人却是不知,虎四的遭遇比他们惨多了,当时抓住沈灵竹的瞬间,他就拿浸过蒙汗药的拍子捂她口鼻。 原以为成功,却在跟着开道的龙三跑近一辆破驴车时,被装晕的沈灵竹一箭戳中手背。 她之前在捡背篓里掉出的弩被突袭,没一下子挣开高壮的虎四,又因吸入一点对方按到口鼻的药物,头眼登时昏花。 于是咬破舌尖,并以最快速度将毒箭折断藏入袖内。 幸好当时用布巾遮面,她闭气的快,否则真中大招。 而虎四疼痛之下想嘞紧她脖子时,沈灵竹又用力拔出七寸箭身再次戳人…… 第十四章 问住了她 “啊呀!”虎四再度被戳中,他松手刹那沈灵竹挣脱向前扑滚。 她站起瞬间又一次祭出震天尖叫:“拍花子抢小孩了!” 龙三万没想到眨眼睛间小丫头刺伤虎四,后者居然倒地不起。 且她尖利的叫声顿时吸引这边路人目光,接连好几个青壮跑来,还有人大声叫: “抓拍花子。” “堵住两头儿的路,快!” “打死不论!” “抄家伙。” “在哪儿在哪儿?” 众怒难犯,她短短一息犹豫就放弃几步外抽搐不止的虎四,转身爬上驴车。 不成想,身体刚坐好抓缰绳的那刻,一道劲风袭来,扁担击向她头顶的刹那,她想求饶。 然而,半道夺过货郎扁担的沈灵竹根本不给她机会,毫不犹豫的砸下。 龙三当场头破血流跌下车,来助拳的众人就见小姑娘还用脚踢她的脸,发现没醒才挑开车帘。 里边自然空空如也。 众人七嘴八舌问沈灵竹家人在哪儿之际,沈淮正拽起大侄女:“妙竹,小竹子呢?” 师姐沈妙竹说了不知两字,甩开大伯再跑着找人,此刻好大一片没有人敢挡着,很方便她听见抓住拍花子的声音。 爷俩儿问过,一前一后赶到现场,龙三虎四已被青壮和持刀的军户绑住。 沈灵竹看见亲人,喊过“大伯,二姐”后咧嘴一笑扑通倒下,还好边上的道士手快接住。 并把脉道:“她先中了迷药,手又被浸了祖师麻的箭头划个口子,惊惧脱力。” 惊惧?! 一群跑来助拳助了个寂寞的人,皆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下一刻,刀落地的沈淮也软倒在地,道长瞬间多个病人。 这爷俩都是真的脱力了,沈灵竹再次醒来已是半夜,闻见熟悉的香火味儿时,还以为自己和师姐在回龙观。 “小竹子!哪里有不舒服吗?”胡氏不待她答,转身就拉开房门,“先竺喊道长来,妙竹呢?” “她刚去给三妹烧热水。”沈先竺丢下这句,咚咚咚跑走,隔壁的沈淮睁开眼,只听见娘子时高时低的声音,却是没人来理。 这边厢胡氏把沈灵竹摸了个遍,问明她除了手上伤口疼点,别处没啥。 “你要出事儿,可叫大伯母怎么活?”胡氏搂住她,身体还因后怕而颤抖。 她当时有心追却跑不动,待妙竹也滚倒之际,气的她破口大骂沈淮,不成想制伏不了驴子的丈夫在儿子差点被驴踢中之际,捡起车上蹦下的菜刀砍死了驴。 胡氏从未见过丈夫如同凶神恶煞般,把吓到的儿子拽她身边,然后疯一般冲出去。 沈灵竹小小的手不断抚她背安抚,且引导着她说话,不大会儿就问明两个拍花子已经被大滶店青壮押在真武庙内。 她又问:“他们一定有同伙,还有别的孩子被抢吗?” “就只你。”胡氏并不知道大侄女妙竹也差点被抢,但多少知道这两个拍花子大概就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灵竹瞬间怀疑是石公子派的人,和大伯母聊了会儿,敞开的门迎来庙内道长。 是白天里帮她把脉那个,道长查看之后说无大碍,也告诉担心的胡氏不会留疤,但近日左手少碰水。 “麻药迷药不会伤到她的神智吧?”沈淮这时扶着墙进来,他也是翻过医书听闻过被下迷药的孩子,有个别救回时脑子已经残掉。 沈先竺速度扶爹坐到娘身边,让他就近看到三妹无恙。 “大伯,我没事。”沈灵竹摆摆手和他打招呼。 边上的道长也说量小不会有事,但却在离开时请沈淮出来一谈。 沈灵竹在大哥跟上听时,也蹭的从床上跳下追,胡氏没按住人不由皱眉。 两兄妹悄声跟到院内,沈先竺推不走妹妹,只好带她躲在大柱子后边道长说话。 他说抓住两个拍花子沈家首功,同时又为苦主,本该明日到府城上个堂。 但府城派来接管的人,在方才特意交代,沈家人没有丢就无需再回城,速速前往顺县报到要紧。 沈淮心中一动,“两个人已经押走?” 道长:“还在后罩房,沈居士莫非还想再参与抓其同伙?” 聪明人多想一步都会明白,这是个专门针对沈家的团伙做案。 “大哥。”沈灵竹扯回大哥,两人退离后她才道:“我怀疑推架子车的人也是拍花子。” “二妹也这样说,但等到我们收拾车和驴时,那人早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事,就只能交给官府。”沈先竺十分懊悔从前没练武,妹妹们遇到危险他一点使不上力,一头驴还差点赐中他, 所以他决定:“回家以后,我要找二叔学些拳脚。” “他,不是些花拳绣腿吗?”沈灵竹十分怀疑。 沈先竺有证据:“我以前听到村里人说二叔很会打架的。 以前祖母常说你和二妹身体壮的跟个小牛犊,喜欢跑跑跳跳全是遗传自二叔。” 这点沈灵竹得承认,她感觉现在身体的自愈力也挺强的。 此刻她想见见师姐,征求下她的意见,看自己能否将推架子车的人画出来。 高中以前放暑假,她在家人给自己报的学习班里,有学过人物素描,坚持学好几年后不说画的一模一样,大致也不差太多。 大学时,她靠画这个,没少在湖边挣热恋情侣的小钱钱,于是她道:“我们找二姐去。” “别……”沈先竺叹口气揪回她,“方向走错了,都不问在哪儿就走。” 结果两人找来厨房,除了一锅热水在,沈姐不在。 沈先竺心里咯噔一下,“人呢?” “八成在后罩房关押两人拍花子的地方。 大哥可知位置?”沈灵竹话音刚落,师姐提两个空桶出现在门口。 “二姐!” “二妹,刚没见到你吓我一跳。” 两兄妹一左一右接桶时,师姐握住沈灵竹的手,“不疼?当心二次受伤。” “疼的。”沈灵竹听到师姐最后轻吐的三个字是破伤风,立刻不再逞强。 她趁着大哥去灶台舀水,到门外小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并道:“不管他们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挑中我们,都不可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你打算如何解释会这种画法?”师姐一个问题问住了她。 第十五章 想 沈灵竹咬着唇抓耳朵,一时想不出来,然后又听师姐说:“实力不够必先苟,这些人目前自有官府索影追查。 通缉画像你也见过,虽然简单但特征明显,辅以文字描述,的确也能抓到人。 对我们来说,关键是背后之人想做什么。” “又是石公子?” “不知,那俩被丢过孩子的人打到快死,也只招出有个戴斗笠遮住全脸的人,找了他们大哥给出一百两,指名要将你我卖去南洋的妓馆私僚。 对方究竟是谁又长什么样貌,他们根本不在乎,只要银子给足就干。” “他奶奶个腿儿!”这是成心毁人,沈灵竹咬牙切齿,一时忘了手上的伤猛握拳,哈,太用力有点疼。 “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大伯母定会和大哥看死我们俩。”师姐则是发愁,被人时刻看着不自由。 “你们在外边嘀咕什么呢?二妹帮着提下灯。”沈先竺提着两桶热水走来。 沈灵竹立刻指出:“大哥,一个桶是要装凉水的。” 她可怜的大哥又被支使回去换水,好半天等沈灵竹吃过师姐热过的饭,三人回到住的厢房,只见一家之主的沈淮在房里给大伯母摇扇。 一见他们回来,立时缩回手假装给自己扇。 三兄妹互视后忍住笑,沈先竺打破尴尬:“爹,娘,热水打来烫烫脚吧!” 胡氏不像丈夫假模假样,她拉住沈灵竹问她想再吃点什么,派大伯去买。 沈灵竹不让买,她不挑食,今晚小米稀饭配馒头豆角,很好吃。 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商量着明日雇人雇车走时,白天就跑出大滶店的猫驴狗三个,在十多里外一间废弃的瓜棚汇合。 推架子车的五狗劈头就骂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猫二驴,“……蠢才,给你们搞这么好机会,一个没抓来不说,反而被抓走两个。 交代你们趁人抢桃时再撒些铜板,好见机多抱走几个孩子为甚也没做?” “五哥,那家男人拿刀,孩子也凶狠,你看。”大猫二驴纷纷露出受伤的小手臂。 五狗斜瞥他们一眼:“没用,现在人没抢到,不仅剩下的一百两尾款拿不到,之前给的怕也保不住。” “还要退钱!龙三虎四白被抓了?”大猫瞪圆眼。 “逃命不要钱吗?大滶店有人认识我。 半年之内你们最好也不要出现在保州府地界。”五狗将银子分他俩时,声称买桃买车买驴花用不少。 还说龙虎两人眼看出不来,大家替他们花,于是每人分得二十五两。 他无视两兄弟的黑脸,分完后隐入夜色离开,却不料走到半路被人一记粗棍扫来砸上头背。 “快,搜身。” “狗娘养的,居然昧下咱们十几两。 咦,猫哥,这小子身上还有……金饰。” “肯定是以前私吞的,通通拿走,给,补他一刀。” “我,我不敢。” 两人来回推刀之际,地上的五狗醒来,求生意志让他提着心劲猛跳起来奔逃。 猫驴慌忙捡起地上的钱追时,人早看不清跑去哪儿。 “猫哥……” “算他命大,我们走。” 另一头儿,五狗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打滑摔倒再没醒来。 这番变故,沈家人自是不知。 他们休息一夜之后,没像往常天刚亮就启程,而是由沈淮到租车行找来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壮车夫护送。 且安安生生吃了顿早饭后,静等官差押着龙三虎四离开,才出发。 靠近西门时,沈灵竹突然想起一事,“大哥,大伯母说的大车店在哪儿?” “前面马上到了。”他们租的车不带车厢,沈先竺指给她看时,沈灵竹望见街边一家店面前,停有几辆装满货的车。 这时,前一辆车上的大伯快步走来,交代三兄妹下车照看好胡氏后,迅速进了大车店。 然而不过片刻,沈淮就拿着封信急步回来,“店家说族叔年岁大,不久前摔伤,早已归家荣养。 我们托商队带给族叔的信,店家说一时还没找到人送去。 二弟,二弟根本就没有收到信。” 胡氏接过信,当初一朝抄家,四邻难靠。 好容易找到个商队敢帮他们送信,可人家要在大滶店南下不往西边顺县走。 所以老爷才又套上一封给大车店的族叔,恳请他收到后将里边的信转到村里。 不成想,信最终又转回自家手里。 “怪道二叔没有接我们。”沈先竺心里感叹,托人送信没有驿站稳妥,但他家的信目前放到驿站也送不出。 沈灵竹想张口说老家抄家后就该进京探听,但师姐先一步按住她不许她说话。 “走吧,离京不到五百里,有心的话早该半路碰上。”胡氏收回信,淡淡的说道。 沈淮父子对视一眼,不好在街上说什么,于是挥手让青壮车夫继续前行。 三兄妹又坐回后一辆车,沈灵竹有意活跃气氛,于是出了西门说道:“还是骡车稳当,两边挡板高不会蹭到轮子。 大哥,那头驴屠户收走多少钱? 还有原来的车,大伯也转卖了?” 但她刚一问完,骡车猛的一停导致车身不稳,沈先竺火速横在车尾,以免两人滑下去,“怎么回事?” 师姐则抱住她的手以免再次受伤。 “没受伤吧?”前一辆上的大伯也飞奔而至。 话音刚落,青壮车夫已经拎着个小乞儿走来,“沈老爷,是这个孩子故意摔在车前,都是讨钱的老技量。” “没受伤的话,送他几个铜子买吃食。”沈淮见对方和小竹子差不多高低,但瘦的很,一身褴褛让人不忍直视。 小乞儿被松开后不接沈先竺的钱,反而指着沈灵竹说:“昨天你扁担使的厉害,想不想抓住另外的人?” “想!”沈灵竹立刻明白他所指,蹭蹭跟着兄姐下车要与他细说。 但大伯沈淮却按住小乞儿,“你不怕没抓到他们抢走你?” “拍花子的不要。”小乞儿甩甩乱篷篷的头发,飞舞的碎草和酸臭,竟是把沈淮逼退两步。 沈灵竹三个也同时后退,委实是他们站在大伯身后,不得不退。 小乞儿停下动作,“愿意去就跟我走。”说完,转身就跑。 第十六章 当啷 沈灵竹下意识追,俩小孩儿速度贼快,除了一个青壮车夫追的紧,余下的沈家人也就师姐沈妙竹能一直跟着跑。 街上人看稀罕一样看这一串儿人追逐,有认出沈家人的道:“又有拍花子?” “追去看看。”总有好打抱不平的,这些人可比沈淮父子跑的快,几乎不几息就超过二人。 车上胡氏见丈夫儿子落后,着急不已,请这辆车车夫调头去追时,见自家老爷又喘着粗气跑回来。 和守在车边的另一青壮车夫道:“陈小哥,麻烦你去看护几个孩子。” “沈老爷,小的陈小葛。”车夫一抱拳,转身追向三个沈家孩子。 胡氏眼见又一个车夫追去,才稍稍安心,“小竹子……”她看左右往来者众,催着丈夫快快把车放到边上。 而她担心的沈灵竹,追上小乞儿不久又被他带向一条胡同,跑尽头看见一处烧塌的院落。 “嘘,人还在里边睡。”小乞儿让她和追来的青壮车夫小声点,但后边一下涌来好几个人,惊动巷子里没下地的人出来看。 且还有住户和认识的人大声说话,这么大动静自然吵醒塌房里的人。 他走出断墙揉眼一看,为什么有好多人在外边? 接着又听见讨厌的小乞儿大声道:“就是他,拍花子。” 然后他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翻过后边断墙就跑,沈灵竹大喝着:“哪里跑!” 她整个人如同箭矢般追去,眨眼到断墙跟儿,手一按跳了过去。 小乞儿也不落人后,扒着翻过去。 追不上的师姐气的哟,只希望跟上的车夫可以快些抓到人。 “呼……哈……呼……二妹,人呢?”沈先竺也追来了。 师姐抬起按膝的手一指方向,并请后来的车夫陈小葛帮忙追,但后者拒绝:“有曹哥在,我负责看护你俩。” 哪怕两兄妹说不用他护,他也死守不动。 两人确认过眼神,默契的走去翻墙,无心理会一众跟来的留在原地讨论。 “狗蛋才十岁咋会是拍花子?”一起追来的有人认出跑走的孩子。 住户一道:“是不是不知道,自从养大他的老邵头没了,这小子就没安生过。 整天东逛西窜,招猫逗狗打比他小的娃。” 住户二:“可不,这房子就是他引一群小孩烤鸟蛋烧塌的。” 逐渐多起来的人群里,又有个发声的:“刚指他的小乞丐,没了老乞丐护着,最近不少被他欺负,好容易讨口吃的也被狗蛋夺走。” “那也不能叫外乡人抓他,这不上门欺负人吗?” “咦,小乞丐也是外乡来投亲老邵头,可惜来的太晚。” “谁跑的快追去瞧着点儿,咱大滶店没坏种。 村里丢孩子的,最恨过路的外乡人。” “狗蛋是老邵在别地儿捡的,追去的人里有曹家二小子。” “要我说,小乞丐才算老邵正经的后人,亲兄弟的孙子。” 众人顿时收了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商量去请里长。 而追上狗蛋的沈灵竹可顾不得许多,方才看见是个小孩儿她还有迟疑,但他一跑就定有些问题。 幸好他们跑来这地儿是通往河边的小道,杂草碎石减缓了所有人跑速。 她喘匀气靠近:“你跑不掉,老实交代问题,没干坏事不抓你。” “呼…哈…呼哈……呼……”狗蛋胯着背艰难移步,在沈灵竹伸手之际,一把短刀瞬间戳出。 沈灵竹瞳孔微张,强行扭动身体扑倒滚开。 当啷 及时追上来的曹姓车夫抬脚踢翻狗蛋,短刀和主人应声落地。 他上前拎住狗蛋:“告诉我,你和拍花子认识不?” “曹……二哥……”狗蛋身体疼的蜷缩一团。 揉着肩膀走来的沈灵竹,却觉得他是在害怕车夫,于是道:“曹二哥家有孩子……” “去年,我大侄子和狗蛋打架后,没几天小侄子找不见了。”曹二哥抓住狗蛋头发,让他看自己: “当时找你问过两次,再不敢去我家附近,看来是心虚。” “疼……”狗蛋两手扒住他的大手。 沈灵竹蹲下道:“正常来说,没做恶事你该先否认的。 看来,小乞丐说你是拍花子的,没说错。” 狗蛋这次立刻反驳:“他胡说,他为了抢我爷留下的房子和地,故意找外地人害我。” 沈灵竹冷冷一笑:“否认的太快,也是心虚。” “呸!”狗蛋冲她吐口水。 沈灵竹灵巧避开的一刹,曹二哥瞬间掐住他下巴,“告诉我,小豆子在哪儿? 数到三不说,老子捏碎你的嘴,一、二……” 狗蛋惊恐的睁大眼,不住点头。 听见他说把人交给一个自称五哥的,沈灵竹心思一动,“五哥和昨天抓的两个是一伙对吧?他长什么样? 你总共认识几人,都帮他们偷过几个孩子?可知哪里能找到他们?” 她问太多,狗蛋一时回答不上来,但见曹二哥又抬手伸来,立刻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原来前年夏天,他在河里游水差点淹死时,被驾着小船的五哥救下,从此背着爷爷与之常来往。 每回五哥都给他买肉,后来又给他介绍些把风的活挣钱,发现对方是拍花子时,爷爷已经过世。 他又被五哥吓唬住,一直帮对方做点把风、看车的小事,除了昨天的龙三虎四和五哥,别人没见过,但他知道还有两个。 还有就是,他就把小豆子卖了,今年村里庙会上丢的两个女孩,是五哥挑人抱走之前让他打听过消息。 “带我们去找五哥。”曹二哥希望有小侄子的消息。 狗蛋怯怯的道:“不知他住哪,但五哥说有急事就到大湾村老瓜地的旧棚。 并在那里的石头上画三个圆圈,他说最迟两天就会看见。” “带我去。”曹二哥提溜他站起,并道:“沈三姑娘,我把你送回去,再找车行人替我赶车。” “一起,他口中的五哥应该就是龙三虎四说的的五狗,昨天推桃子的人。 可惜官差今早已经离开。”沈灵竹仔细回忆对方样貌。 曹二哥不同意她跟去大湾村,又嫌狗蛋走的慢,于是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返回的路上,看见远处追来的小乞丐身后,还跟着里长和几个年青人。 曹里长骑在驴上高声喊着:“二小子,放下狗蛋,他是咱大滶店人。” 第十七章 干的漂亮 沈灵竹看着哒哒哒飞奔而来的毛驴,身体比大脑反应快,横跳着闪开。 但下一刻,里长一声吁,小毛驴在他们身前三尺嘎然停止,让她不由想到自己哪天能学会此技,仗驴可走遍天下。 “你是哪来的,何故在我大滶店兴风作浪?”里长下驴后,劈头盖脸就对上沈灵竹。 她拱到半空的手收回,直视里长:“京城来的,路过贵宝地差点被一阵妖风卷走。” “你!”哪来的女娃牙尖嘴利。 曹二哥靠上来解围:“里长,她……” “没问你。”里长很不高兴的瞪他。 狗蛋恰在此刻喊:“里长爷爷救我,曹二哥要捏碎我的脸。” “放下!”里长命令曹二哥,后者想说明情况,可里长根本无意多听,一抬手招来后边年青人夺走狗蛋。 曹二哥夺不过,连忙道:“里长,狗蛋他和拍花子一伙的。” 可他没说到点子上,还被个年青人推开,“小乞儿和外乡的话不能当真。” 沈灵竹原想好好说话的打算,立刻扔掉,“你们救的狗蛋卖了小豆子,还帮拍花子偷走村里两个女孩儿。” “啥?!”几个年青人惊住。 曹二哥连连点头:“是真的,他刚才承认了。” “我没有,曹二哥打我,我怕疼才学他说的。”狗蛋抓住里长不松手。 紧接着又怒视沈灵竹:“还有她,不停打我。” “小混蛋。”曹二哥听他满口谎言,伸手就要逮他过来教训。 但被里长轻斥,同村年青人也习惯性护着里长推他老远。 “胡说八道,你先拿这把刀伤人。 看这刀把上还刻个狗头。”沈灵竹这边举起短刀。 狗蛋藏到里长身后,“不是我的。” 里长皱眉,他走亲戚刚回来,只听到拍花子又做恶,却不知沈灵竹是被抢的小孩。 所以冷声吓唬道:“放下刀,你家大人何在,找来与我说话。 持刀意欲行凶者,要送衙门吃官司的。” 话落,又令身边人问沈灵竹要刀,证物她自是不给的,也明知辩不过,于是转个身就躲开。 再有曹二哥护着,几个年青人抓她不住,又听她口齿流利的说着狗蛋给拍花子干的事,都迟疑着做做样子。 此景看的这头的里长直皱眉,他回身瞪那坐地上喘粗气的小乞儿:“此事一了,送你到府城养济院过活。” “不去,大滶店有我大爷爷家,没得给个坏蛋占去。 我爷爷的坟也买在这儿,我得为他们守孝。”小乞儿只是看着瘦小,实际比狗蛋还大几个月。 里长当初是收了小乞儿爷爷烧埋银的,还真不能赶走不让人家守孝。 狗蛋露出头来:“你根本不是爷爷的亲人,是来骗田骗房的。” 他最知里长在意什么,爷爷留下的十几亩地如今都是里长在打理。 果然,下一刻里长就说:“你爷爷无法证明是老邵的弟弟,守完孝你离开。 而狗蛋是给老邵摔过盆打过幡的孝子。” 小乞儿刚要说他守满一年自会走,就看见沈灵竹的哥哥姐姐跑来,于是跳起来招手:“在这里。” 师姐一见远处的沈灵竹被几个大人围着追,无奈她这身体不像师妹矫健,一时帮不上。 而她身后的沈先竺,还不如她能跑。 于是师姐首次急声厉色,对身边的车夫说:“这次可以去救我妹妹吧?” “当然。”陈小葛是军户,不归大滶店里长约束,也不管几的年青人老鹰捉小鸡似的儿戏。 冲上去拳打脚踢暴力将几个年青人打开。 然后往沈灵竹身前一站,“别再让我动手。” 沈灵竹就发现几个大滶店年青人,不由自主后退点头喊:“陈哥。” 动作整齐划一,神情恭敬无比,看着操练过一样。 曹里长看他横插进来,思量陈家不仅是附近军户,且男丁众多干啥的都有,便道:“小葛,你身后的女娃拿着刀太危险,收起为好。” 呵,沈灵竹见里长看人下菜暗暗撇嘴,小声在陈小葛身侧道:“这刀是对面狗蛋伤我的证据,他还是龙三虎四一伙的,能拿他见官吗?” 一会儿问问师姐,像十来岁小孩犯案,古代会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曹二哥当场就回答:“可以的,前次我们在府城茶楼外,听说有个县俩十岁孩子恶斗死了一个。 后来一层层上报,判了打死人孩子绞……绞……” “绞监侯,并赔付死者等身重埋葬银。”陈小葛给他补充完。 曹二哥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陈哥记性好。” 沈灵竹:“可狗蛋也不是杀人,能让我们带?” “他才十岁就卖了小豆子和另两个孩子,长大还得了!”有自己人在,曹二声音明显变大,在他陈哥递个眼神后,直接跑向里长, 反正不一个曹,他道:“里长也不能循私,我现在就找爹和大哥击鼓鸣冤去。” “二小子!”曹里长这下不摆谱了,丢开狗蛋追截曹二。 沈灵竹一见此景,立刻说:“陈哥,抓他。” 狗蛋感觉到她的注视,还想转身跑,却被陈小葛一个箭步逮住。 他大叫:“里长爷爷救命!” 但又被陈小葛一记手刀拍昏。 “陈哥干的漂亮,走。”沈灵竹给远处的大哥和师姐打手势,让两人也回转。 陈小葛因三兄妹都在一处,没有拒绝,跟在她身后跑。 里长喊停两人不听的,他又被曹二故意拦着讨说法,叫几个年青人追去,却没一个动,“里长,我们打不过陈哥。” 这么一耽搁,沈灵竹他们早和师姐接上头往回跑,小乞儿也机灵的追上道:“在大滶店里长说了不算,还可以去驿站找驿丞、真武庙找申大道长。” “带路,去真武庙。”师姐当机立断。 好在身后没人追,上到大街上她让大家缓步走,倒没有引起更多人关注。 真武庙的小道士见他们去而复返,虽然奇怪但也照样为其通报。 申道长不在,接待的依然是昨天的道长。 沈灵竹听陈小葛叫了一声:“五叔。” 道长说:“在家以外要称道长。” 陈小葛放下狗蛋,一本正经行个道礼:“陈道长。” “嗯。”陈道长一脸的孺子可教模样。 把沈灵竹三兄妹给看的愣愣的。 反而是小乞儿不受影响,说道:“狗蛋收过女拍花子给的肉,昨天还给他们牵驴套车。” “嗯?你咋天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沈灵竹这时才想起来问他。 第十八章 一句话 “我追着狗蛋被他发现打伤了腿,今早才能动,看。”小乞儿扒开腿上破烂布条,都是乌青黑紫。 师姐蹙眉近前看:“劳烦陈道长让人给他洗洗上药,我们出钱。” “二妹。”沈先竺觉得小乞儿定在七岁以上,横挡住她不让碰,“男女有别,请位小道长也行的。” “不洗。”小乞儿也反对,爷爷说男孩子在外闯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陈道长深知小乞儿想法,招手喊来小道士去取药,然后道:“贫道可以帮忙报官,不过查无实证的话,原告会被反座。 你们谁来做个原告?提醒一下,本朝十五岁以下及废疾,犯流罪以下,收赎。” “什么意思?”沈灵竹不大懂。 师姐翻译翻译就是:“十五岁以下及残疾者,犯流放以下罪行,可以减等收监赎买。” “不不不,道长有所不知,之前这孩子说狗蛋亲口承认卖了个孩子,三月庙会又帮着偷走两个,他算是参与拍花子团伙多次做案。 近年来,本朝刑律在实行中,又加问刑条例。”沈先竺没有吊书袋。 以直白言语将先生讲的说与众人:“如果略人其间发生被拐者死亡是死罪,而只要拐人到手,不分已卖未卖,皆发边充军。 如果发生采生割折事,凌迟不宥。 略人者家属及知情不报之里甲乡邻,视情形连座,或杖刑或流刑、枷号。” 沈灵竹一下就明白里长为何坚持狗蛋没做恶,且怕报官。 想到此,她心里有些不淡定,从小生活在村镇的她最知道抱团二字含义。 “狗蛋在里长面前又翻供,会不会……”沈灵竹话音未落,真武庙大殿就涌入一二十人,为首的正是里长。 他扫了眼蒲团上不醒的狗蛋,对着陈道长客气道:“打扰了,村里有个孩子被这些人夺走,还请道长让我们把人带走。” “里长还请稍待,大家不若在此问明情况再说。”陈道长没有同意,三个孩丢失都与另一个孩子有关,必须慎重。 他请里长一边叙话,希望此事经官府。 其他人推出一个对沈灵竹几人说:“小姑娘,我们昨天帮你抓拍花子,你咋转眼说村里孩子是拍花子的同伙,还不害人嘛?” “我们最恨偷拐孩子的。” “狗蛋也还是个孩子。” “外乡人咋不讲义气?” 他们片刻间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沈先竺耳边嗡嗡响,但他将两个妹妹护到身后,对众人拱手道:“昨天多谢诸位仗义相助。 我们也是保州府人,顺县神泉大集北沟村的,将来有机会定再来谢过。” 沈灵竹扯扯师姐,她大哥也太实在,就差报哪条胡同哪座院。 师姐拍拍她手上前一步,郎声道:“我大伯是大统十年进士,天子门生,曾为六品官员。” 一句话,大殿内顿时收声,围着沈先竺的几个,立刻退后三步。 侧殿内的曹里长也是一惊,由道长证实后,他心里慌,刚还叫人家大人来见,这…… 沈灵竹适时扬声说道:“我没有被拐走,是各位大叔大哥吓住了拍花子。 可曹家小豆子和另两个女孩儿,实打实被拐卖。 而且就是你们口里自己人的狗蛋,伙同昨天几个拍花子干的。” 尽管小乞儿仅见过一次他放风,狗蛋自己供认的东西却不会都是编的。 踩点、把风、分脏,他必是亲身经历才能说的那般详细。 “有证人,还有证物。”她举起一直握着的短刀,合理假设道:“昨天两个拍花子说他们的头目叫五狗,这把狗蛋带身上的刀把刻有狗头。 它,正是五狗送给狗蛋,方便他在路边墙上刻消息用的。” 沈先竺听完仔细回忆,三妹路上没讲这段吧? 他身后的陈小葛也怀疑的看沈灵竹。 后者在师姐点头后,站她身边毫不怯场道:“我愿出首,请官府查办。 若冤枉狗蛋,情愿受反座之罪被枷号流放。” “小竹子!”沈先竺刚打断一个,他家二妹也举手道:“我也出首告发狗蛋。” “还有我,我亲眼看见他在很多人捡桃时,接过女拍花子的驴说话,然后帮他们套车望风。 只是大家吆喝打死不论时,他跑了。”小乞儿高高举手。 众人看着三个孩子宁愿被流放,也要告狗蛋,都交头接耳问怎么办? 万一狗蛋真是个恶家贼,会不会连累他们坐牢。 议论声越来越大,沈先竺一咬牙,大声说:“乡邻揭发罪行,可免连座。” 他话音落,立刻就有人问:“偷我家老母鸡下的蛋,也算揭发吗?” “算!”三兄妹异口同声。 大家想再问时,一声厉喝从大门传来,“杀千万的狗蛋在哪?” 紧接着一把铁锄打头,生生冲开大殿里的人,头发花白的老者眼神好,抡起锄头直奔头枕蒲团的狗蛋。 “不可!” “老丈!” “陈哥,拦他。” 三兄妹可架不住怒火中烧的老者,还是陈小葛喊过来两人,一起夺走锄头把老者拉开。 “我的乖孙儿啊!就因为帮他哥打架,被这狗崽子偷去卖了。”老者说着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在场者莫不觉得心酸时,又有人跑进来,是个头发凌乱的妇人,她随手抓个人:“说是找到我小闺女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飞袖的人迅速甩手退开。 师姐按一下沈灵竹后,快步跑去扶住妇人,哄她去侧殿坐,出来劝阻的道长也跟上。 “娘,你咋跑这儿了?”一个小少年追来,抓住妇人的手,警惕的挤开师姐。 陈道长说是位善人,小少年才没抗拒她帮忙。 “唉,造孽呀!宁家自小闺女丢了再没安宁过。” “咱别救狗蛋救错了人。” 沈灵竹准确捕捉到窃窃私时,曹二和好些人也跑来,“爹,爹!” “曹大叔。” “替我打死那狗崽子!”老者大吼。 还真有听他的想动手,可下一刻狗蛋被沈灵竹兄妹挡在身后。 “让开,今天谁拦我我打谁。” “大哥。”曹二拽住人,说这是帮咱们的,他哥不管,就是要弄死偷他孩子的,还招呼家人来打。 里长躲在侧殿不敢出,他带来的人此刻一个也没上前护着狗蛋的。 因为不止曹家人,还有从前丢孩子的人家也在动手。 而沈灵竹瞬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婶子拽开,她还道:“打死狗蛋,谁还会跟你们找到小豆子?” 第十九章 星光闪烁 沈灵竹的声音被涌上来的男女老少淹没,眼见此刻,她一个小孩儿的话丁点屁用没有。 就冲着想放弃狗蛋,手伸来捞她的陈小葛大喊:“陈哥,先护狗蛋,他死了我就找车行告你不听令,擅离车马致雇主人财两伤。” 后者停下动作,狠狠瞪她一眼猛用力推散挤来的众人后,拎起狗蛋就闪。 曹家众人赶紧吆喝着围追堵截,那头儿和里长一起来的那批人,不知该帮哪边,忙推着几个人去喊里长。 这头儿沈灵竹想跑开又被胖大婶抓在手里钳住,她不能对同为苦主的大婶动手,只费力挣脱。 “放开我妹妹!”沈先竺这边也有人拉,见三妹被拽住两条胳膊挣不开,怒气激发洪荒之力撞开两个男的,像发狂的牛犊冲向那个胖大婶。 胖大婶躲也不躲,还往前一挺胸膛大叫:“非礼呀!” 我去,沈灵竹就见自大哥要撞上她,也大叫一声弯身咬上这位大婶的胖手。 “嗷。”胖大婶应激反应,另一只手拍向她。 沈先竺眼看一只蒲扇大手要拍向三妹的头,弓着身体护上生受了这一掌。 刹时,喊打喊杀声,啊啊乱叫声让另一侧殿扎针的陈道长心烦,看一眼淡定在跟前为宁家媳妇固定体位的姑娘,他运运气扎完最后两针。 “需留针一刻钟,你们按好她勿动,我去去就来。”陈道长对她和侍药女道童交代一声就快步入正殿。 他面对一片乱糟糟的大殿,二话不说提气跃起,借着两边几个大柱的力连番飞到陈小葛面前。 伸手抓过狗蛋后,再借力跃上大梁,“肃静,真武帝君面前,不得喧哗。” 声出丹田,瞬间在殿内响彻,接着悠扬的清心经缓缓吟出。 乱糟糟的人群,不几息停止嘈杂,逐渐静下心来朝着正位塑像行礼叩首之际,陈道长抱着狗蛋从大梁飘然落地。 并将之交代侄子,示意立刻带离大殿。 这一幕幕看的沈灵竹眼里星光闪烁,以前的师父也凌空不了这么高,她揪住大哥裂开的袖子,“道长收徒吗?” “……”沈先竺头晕背痛,三妹不愧是二叔的女儿崇尚武力。 他扫视安静下来的众人,拉住她悄悄退出殿外。 并正色道:“刚刚太乱了,以后这种事你不准再掺和。” 群情激愤下,什么事都有可能,“二妹呢?” “这儿。”师姐的声音从侧殿传出,两人走到门口时,被坐在门口的小少年拦住。 师姐又道:“妇人治病,大哥不方便进来。 不如去给大伯他们报个平安,今日情形,我们一时难走。” “不,我得看着你俩,免得你们去什么瓜棚寻人。”他怕一走又出别的意外,到此刻,什么抓拍花子团伙都没有两个妹妹重要。 “着啊!赶紧组织人员去搜查。”沈灵竹两手一拍,伤手呼呼疼。 沈先竺这才发现她手上缠的布条不见,于是推她进侧殿,请里边的医者帮忙包扎。 师姐瞄见她伤口裸露,而自己按着侧卧的病人无法去清理,于是道:“桌上壶里是凉开水,拿盆自己清洗。” “诶。”沈灵竹没那么骄气,她在道童指引下从药箱取出专门的布巾用。 她们都没注意到,门外的大哥沈先竺蹲下给小少年两个铜钱,请他在自己回来前拦住门,不许两人出来。 然后他快步离开,却是从夹道穿过找陈小葛,还未走到底,后者迎面而来,并道:“人已交给陈道长师弟看守。” “我不找他,找你。”沈先竺与他说起大湾村瓜棚的连络点,想请他赶紧找人去附近村里寻寻五狗踪迹。 陈小葛不去,并劝他说陈道长会处理好此事,人家主打一个忠于职守。 沈先竺无奈作罢,嘱他看顾两个妹妹,自己好去接爹娘来。 哪知这位还是不同意,宁愿找来个道士帮忙传话,也不离三兄妹太远。 好在距离并不远,待沈淮两夫妻急慌慌回来时,正好道长送一大群人离开。 他两个还以为庙里有什么重要醮礼,等去厢房见到自家三个孩子,胡氏得知这不大会儿的变故,检查过沈灵竹没事,转头就严词责备儿子没有看顾好妹妹。 师姐也没逃过一劫,三个人唯独老小因伤只被埋怨一句。 沈灵竹庆幸自己的伤口处理快,否则大伯母看到定比现在骂的更凶。 片刻后,大伯母说起让车行赶紧再配个车夫,他们速速离了是非之地。 三兄妹互视一眼,还是由目前得宠的沈灵竹说话:“大伯母,我们现在走不成的。 方才道长与里长、村民们商议过,不论我们还是狗蛋,都需要留在庙内等待官差到来。 毕竟,这次涉及到没成丁的孩子,还有他的邻居,担心狗蛋罪名为真会受牵连,要求我们做证。” “前次官差都说不许我们再停留,老爷……”胡氏看向丈夫,她是真心不愿他再与官差见面。 沈淮这些天多少适应了各种面孔,摆摆手说无妨,如果能将拍花子团伙捉住,找回几个孩子也是功德之事。 不过,在一家人静静等待之际,人车行的老板主动登门并送来另一中年车夫。 态度十分诚恳,说这次因为曹二耽误沈家行程,专门给配护一个稳重点的车夫护送。 他这贴心的话,热情的态度,让屏风后的胡氏很满意。 但对方又说退还此次租钱并更换为马车之际,沈灵竹就见大伯母脸色一变。 还好大伯立即拒绝,并表示不收钱就换家车行,那位老板才作罢。 客人离开后,胡氏刚松一口气,又有小道士通知官府来人了,且这次来的是州府推官。 沈淮带上儿子去会见却半天不回来,师姐说:“大伯母,我去看看。” “不,推官乃为七品,身边必然带有好些衙差,你去不合适。”胡氏再急也不会让自家十二岁的女孩去前头打听消息。 沈灵竹举手:“我,装做走错路去瞅瞅什么情况。” 胡氏刚喊住走出门外的她,就见神出鬼没的小乞儿跑来说:“陈哥让我来找你,说是你大伯顶着日头站在客院好半天,还不曾被接见。” 此刻巳时过半,相当于上午十点多,正是热气升腾晒人的时侯。 沈灵竹回头说句“我叫大伯回来”后,又一次飞奔而走…… 第二十章 乖乖的 “这小闺女儿。”胡氏走到门口已经看不见她,但师姐说去追回来时,她又摇头。 真武大帝乃是皇家册封,各地庙观都在道录之上,小竹子只要不出大门没啥事。 她道:“妙竹,你不同,是已经快要说亲的年纪,与这些人不可直接打交道。” 师姐沈妙竹点点头,“大伯母安心,小竹子会有办法的。” 胡氏看看天,大滶店距府城太近,“希望吧,事了必须立刻启程,哪怕夜宿在外也不能再留。” 而这边厢,沈灵竹跟着小乞儿找来客院外,她没看到陈小葛只看到几个衙役把门。 墙根下凉荫下,有好几个人不安的等着传唤,大约都是与狗蛋相关之人。 而自家大伯大哥虽然站在院内,却是没一丝遮阴,两人后背湿的透透的。 他们就直直立那儿,一动也不动,想也知道屋内之人故意的。 她定定神,深吸口气后两手搓红眼部,在小乞儿目瞪口呆中狠掐自己大腿待泪水滑出,“呜嗷”一声冲向客院。 “大伯,大伯,你快看看大伯母怎么了。”沈灵竹一到门外,就被两个衙役横刀挡下。 但她本就不是要进去,见大伯大哥两人慌忙回身急步而来,她连忙主动后退,但仍不忘唱念做打。 “大夫说大伯母怀双胎,最最受不得暑热冰寒,现在可怎么办好?” “三妹你别哭,我们马上请大夫。”沈先竺可比他爹跑的快,冲出门拉上沈灵竹就要走。 而大伯没看见他出了院门时,屋内的帘子掀开,只焦急问:“人怎么样了?” “出好多好多汗。”大热天的没有空调,肯定汗多,沈灵竹自己也直冒汗。 她转身扯住大伯大哥就走,才不管走到院里注视他们的人。 那人目送他们离开,返身回屋,此刻室内除了一位官员外,并未有他人。 他向案后的推官拱手道:“东翁,再传下一个吗?” 推官摆摆手:“不必,事情基本明了,叫狗蛋的孩子确属本身犯案,大滶店人还在大湾找到了受伤的首犯五狗。 沈淮也算办了件好事,找他来不过警示他,庶民之身勿再管闲事,速走。” “也是东翁顾着同僚之谊,主动从清苑县接下此事。”寻常时府衙不直接收理乡野民案。 推官自嘲一笑:“先生莫奉承,是州府无人想沾上他。 昨日那石五故意在城内投贴,摆明了余恨未消。 谁也不想和他一样,成为下一个被赶回老家的。” 随后又正色道,“他敢公然追回某人截用的逾制石料,并上书具奏,异地而处我不及也。 而此间事却是我能力所及,令相关人等随吾回衙受审,必要揪出这伙恶人明正典刑。” “遵令。” …… 沈淮一回到这边厢房,看见娘子什么事没有,就知上了小侄女的当。 但更知孩子出于好为自己解围,所以他只匆匆交代儿子留下守着,又回转客院。 沈灵竹追着道:“大伯,我才是当事人,你去人家一直不见岂不白费。” “我方才急着回来,未曾向推府告罪是极为失礼之举,必得亲自去的。”沈淮体谅她人小腿短,放缓步子。 沈灵竹发现这一亮点,也减小速度,“我陪您去,也好讲明前因后果。” “之前,陈、曹二人并里长和狗蛋都已经被问询过,用不着你再说一遍。 不过可以准你在院外等我。”沈淮现在是怕了小侄女,时不时就给自己来点小惊吓,他心口此际还咚咚作响。 沈灵竹目的达到,脚步变的轻快起来,也有多余心思左顾右盼。 然后她又后知后觉到小乞儿又又神隐不见。 不多久,爷俩到达客院,却是人去院空。 向打扫的道童问过才知,推官押着拍花子头目,并令道长、里长、村民们同去府衙。 他还说,陈道长走前叮嘱过,今晚不留你们过夜。 沈灵竹再问到小乞儿,道童说也一起带去府衙。 回去厢房的路上,她叹道:“又少一个车夫,大伯咱们再要一个过来?” 已出过钱,肯定得再要个替班的。 沈淮也担心剩下没被找出的拍花子,会再在半途生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们天黑前借住农家,都风平浪静的。 次日上午进入顺县县城,也未曾遇见什么意外事。 这一回是在自己家乡,又有车夫随护,沈淮倒不担心家人安危,所以任由胡氏带着两个侄女在街上走走。 而沈灵竹对古代城镇已经没了最初的好奇,她乖乖的坐在胡氏身边,只等看看大伯母的嫁妆铺子是哪间。 可是车走到一家铺面不远停下时,她看到店门关闭,且上有官府封条,“大伯母,不是说你的嫁妆不在查抄之列,凭甚也封住?” 胡氏点点头:“按理族产和我的嫁妆单上的东西不会抄,到隔壁打听下情况,若是我们的原因,该退的租金我们一文不少。” “或者与我们没甚干系,只是巧合而已。”师姐比较乐观,最坏的也不过抄没走而已,有人在还怕未来没有铺子田地。 沈灵竹小心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钱?” “不少,这两天没怎么花用。 雇用车行的人车,还不到一两。”胡氏有心给大侄女管帐,但妙竹不接。 她道:“下车,我们也去问问。” 沈灵竹和师姐小心的扶着大伯母下车,选了隔壁一家布店刚要走进,不远处就有一声疾呼:“五婶婶。” 两姐妹见大伯母看向那边,一位小腹微隆的年青妇人,神情惊讶又惊喜,正快步走来。 这人谁呀?沈灵竹以眼神迅速向师姐求问,后者也茫然的摇摇头,示意多听少言。 哪知在年青妇人距她们还有几步之际,她身后追来一中年妇人扯住她,然后冲着胡氏假笑道:“五弟妹,我们还有急事,改次再叙。” 说着,不容年青妇人多说什么,扯着人就走,速度奇快。 “大伯母,她们?”沈灵竹想侧面问问。 胡氏淡然的道:“不重要的人,不必理会。” 即然如此,沈灵竹便不再追问,但师姐却是若有所思的,朝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再看一眼。 三人进入布店没多大会儿,就从伙计口中得知大伯母那间铺面被封的原由。 第二十一章 不可置信 说起原由很简单,是租客自家孩子争产到店铺里打砸,因为差点闹出人命,官府且将铺内东西封存。 她们这次站到铺面近前,沈灵竹指着门板上的痕迹,“之前没注意,这些都像是刀砍出的印,看来闹的挺厉害,这下不用我们退租金,他家得赔偿修补。 大伯母,租客做什么生意的?”门头上店名和幌子也没有一个。 胡氏轻叹:“面馆儿,一对挺老实的夫妇。 修补什么就算了,临老遇见儿子争产闹上公堂,他们也难。” 师姐道:“至少也得找租客问明他官司何时能解,店面最好收回。” 胡氏摇头:“这时不宜登门,且租期未至我们还能赶走他? 再者说,一向与他们打交道的是你们爹,我们冒然出现又未拿房契,别人凭甚和我们谈。 此事回头还是由你爹出面,天不早了,我们去衙门接你大伯,今天多赶些路,明天就能回到家。” 谁的东西谁当家,沈灵竹和师姐果断放弃再劝。 但也幸好她们未在街面上多做停留,两辆车快走到县衙附近,就看见沈淮黑着一张脸从衙门走出。 且身边跟的不是沈先竺,而是一官员和两个衙役。 胡氏心头一紧,待要下车时,坐在车尾的沈灵竹已经滑下迎上去,“大伯,可以走了吧?大哥呢?” “还不行。”沈淮收敛一下情绪,对车上担忧的娘子微微颔首后,道:“你们且先下车到对面茶楼等着。” 他话音刚落,身侧的官员就笑道:“何必如此麻烦,还是请太太和两位小姑娘到寅宾馆暂歇的好。” “廖典史!”沈淮猛然转身怒视他,“还要搜查我妻女不成?” 边上沈灵竹心下暗惊,她不懂是何原因,望向师姐却没对上眼,因为师姐正在扶着大伯母下车。 再看眼前的官员,表面上对大伯还挺恭敬,她放缓呼吸静静看着对方微顿之后的回应。 “沈老爷勿恼,这里毕竟是县衙。”廖典史也很为难,可县尊大老爷把活派给主薄,主薄又推给自己。 唉,还好县丞不常任,否则他上边就压了三尊大佛。 面前这位再是去职还乡,那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自己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官比不得。 何况本朝文官起起伏伏升升降降的,不要太多,天知道哪一日人家同门同科提携,又上任去了。 但廖典史又不能大厅广众之下失了官威,于是请沈淮借一步说话,他低声道:“下官也是依令行事,还请您海涵。 这行李中,总有女眷之物,还是当面打开最好。” 见沈淮脸色又难看,他连忙保证道:“但您放心,绝对不会让衙役们碰触。 下官令两个丫环瞄上一眼就走,您看如何?” 还能如何,今日不搜捡他们就别想安生走。 沈淮吞下这口气轻点了下头,招手唤来几步外竖耳偷听的小侄女。 他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后,沈灵竹跑来和大伯母说明情况,就与师姐到车上收拾几下,拎着她们的随身之物,随大伯进入县衙。 他们一离开,衙役们开始搬车上的东西,原以为进士老爷会有许多细软,不曾想两辆大车上就几个篮筐并米面锅碗。 喝问车夫还有甚的东西时,两个已经被沈淮叮嘱过的车夫,自是实话实说。 衙役没油水可捞,搬东西的动作更粗暴几分。 此景沈淮不用看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提前让小侄女把书稿之类放在娘子的药包里。 …… 这不是沈灵竹第一次进衙门,但上次抓石家随从那次,县令派的人只在影璧后问她们几个问题,就被打发出大门,没实在看过。 而县衙大抵都差不多规制,绕过影璧,正前数丈为仪门,但平日只开两侧小门。 透过小门,沈灵竹可以望见大堂的一角,不过他们没有进这道门。 而是被请进仪门东侧的寅宾馆,顾名思义,这里是招待公务人员往来的客馆。 小小院落点缀花草数丛,抄手游廊三面而环。 沈灵竹一眼就看见左边廊下来回踱步的大哥,见到家人进来,他几个箭步迎到跟前,默然无语中拿过三妹抱的柳筐。 廖典史请他们进到房间,说了句稍待就离开。 房间明亮,窗前花几俱全,亦有茶点供应,但除了沈灵竹好奇的打量陈设,其他人可没这心情。 师姐伸指轻戳她的小腰,沈灵竹立刻正经危坐。 只听得大伯母问出她们疑惑,为什么要再次搜检。 沈淮叹气道:“近日贬职抄家者不知凡几。 事后,有人在回乡或流放途中,大肆变卖私藏起的家资和御赐之物,也有些人书信交结中多有怨望。 被告发后,那些人所在的州县正印官,皆遭申斥。” 沈先竺哼道:“是个别人太过明目张胆,倒教真正两袖清风的吃瓜落。” 沈灵竹接话道:“大哥,别人有大袖兜清风,咱们穷的就剩两身衣裳,变卖也没人要。 最多有些坛坛罐罐的寒酸之物,不晓得他们见过没有,扔了怪可惜的。” 师姐拍拍她的小脑袋:“无奈别人不这么看,我们两辆骡车进城,筐筐篓篓好几个,谁信里边是乡野吃食。” 胡氏被姐妹俩这么一逗,反而没了太多烦闷。 师姐说的没错,当衙役们将搬到大堂的筐篮一一掀开,无论是县令还是主薄,满是不可置信。 锅碗瓢勺带药锅,米面油盐配瓜果。 所以他们又让打开几个黑乎乎的坛罐,结果一股刺鼻酸气瞬间把人冲出大堂。 县令掩着鼻子道:“快快搬出大堂。”千万别留下什么味道,否则老爷我以后怎么坐在这儿审案。 “盖上盖子。”主薄见衙役敞着坛口就搬,急忙下令。 典史憋着气看着不吭声,直到酸味儿稍散,他才问:“要搬去外边细查么?” 县令主薄居然齐齐点头,藏东西什么的,越是稀奇方法东西越珍贵。 于是乎,沈灵竹和师姐专门为胡氏搜罗的酸萝卜,薰鸭脯,通通在县衙后厨给倒个干净。 衙役们就连坛罐也砸的稀碎,照样没摸出一片金页。 廖典史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身上还带了点酸萝卜味儿。 他果真信守承诺,找来两个丫环翻看女眷的东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第二十二章 好香 银子什么的,其实都在胡氏身上,她怀着孕,又统共只有十几两小银块,根本看不出来藏哪儿。 而师姐卖药方得来的十两,一直放在她不离身的竹制水筒内。 县令那边搜了个寂寞,听廖典史回报说沈家什么也没有,后,他道:“那就快快让沈淮离开,再告诉他没事呆在老家勿要出门。” “是。” “等一等。” “县尊还有何吩咐?” “嗯……他儿子还小,是吧?” “是,下官定把话带到。” 然后,收到县令这几句话的沈淮,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主动让儿子推迟一两年县试,和被人逼迫,完全不是一回事。 廖典史不由苦笑,他只是个传话的。 “大伯,已经午时,大伯母的药也该熬上。”沈灵竹在师姐的瞟来一眼时出声。 廖典史闻言,轻咳一声道:“县衙可以提供炉火。” “不必。”沈淮一迈步,早做好准备的几人,跟着他一起走。 车夫看见这一家人出来,立刻赶了车来接,并告诉雇主送回车上的篮筐数是对的。 沈灵竹选择坐后边放东西的车,她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几个筐看,然后咬牙要说什么,被师姐生生按住。 但师姐忘了还有个沈先竺,他连着翻开两个篮筐,都空空如也,第三个里面的小米干脆都洒着,“这群混蛋!” “大哥,不过些许外物罢了。”师姐让车夫赶紧开动骡车。 拐出这条街后,她看看垂头丧气的两兄妹,再看看前头车上相对无言的两夫妻,不由摇头道:“都不饿吗?” “饿,但是油盐和煮米的锅都没了,米面里也一堆土。 他们一定是倒在地上翻看的。”坛坛罐罐什么的,根本就没见放回来,连几只木碗都被刮一层,也就小铁锅和药锅完好无损。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再置这些家当又是钱,沈灵竹并不愿意啃一天干粮回家。 正好大伯沈淮也心疼妻子和孩子们,带他们到县城老字号开个包厢,敞开吃一顿。 两个车夫他也没拉下,在大堂给点了菜。 薰排骨、灼河鲜、凉拌三丝、焖子肉,焦黄豆腐、骨渣丸、牛肉罩饼、炸酱面。 伙计上完菜送上果酒离开,沈灵竹再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 “那就多吃点。”沈淮给她夹一整个大丸子,小竹子人最小,却是出力最大最多。 他每每想起这孩子为换些米面,在集市上扯着嗓子吆喝时,心里就无比愧疚。 一盘总共四个丸子,她哪里会独享,转头就给大伯母放碗里。 胡氏与她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大侄女妙竹。 沈先竺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暗叹沈家女儿是个宝,儿子好像草。 但他夹的第一筷子肉,还是送在娘碗里。 这一顿饭,是沈灵竹到此界以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全程几乎一语不发,吃的香喷喷。 他们一家大约近来太缺油水,一桌饭菜吃的几乎光盘。 原本沈灵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最后几块肉打包,听到大伯问大伯母要去二两银子结帐时,果断打包。 胡氏心疼她,要再买一份薰肉给她。 “不要不要,哪能顿顿吃肉,且大热天的也存不住。 大伯母,中午找个地方歇歇脚,好给你煎药。”沈灵竹马上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先竺道:“祖父的堂兄,就住在城北……” 他话未说完,胡氏就打断道:“不好去麻烦人家。” 是在布店遇到的那家吗?沈灵竹对师姐传递一个眼神。 师姐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道:“来时我看见斜对面有客栈,不如请两位车夫去租两个客房。” “二妹这个主意好。”沈先竺第一个赞成,还顺手举起沈灵竹的手,“娘,你看小竹子也累了,她睡的少会长不高。” “哼!”沈灵竹刷的抽出手,“大伯娘,大哥又欺负我。” “我哪有。” “你有。” “没有。” “有,你说我长不高。” “……” 沈淮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孩子们围着娘子打闹的情形,他不禁心里一松,然后告诉他们已经订了客栈,中午好生养养精神。 “这边客栈让我们住?”沈灵竹欢呼的同时又发出疑问。 胡氏笑道:“你大伯这个进士在顺县,还是很有份量的。 可有注意到我们进来这间店时,是掌柜的亲自接待?” 还真是,原来大伯在老家县城根本无需什么凭证,只要刷脸就行。 果然,不论他离开老菜馆,还是入住客栈,都是掌柜亲自迎送。 可惜采买东西时,大伯是不肯去刷脸的。 沈灵竹本以为这种舒心会持续到家,万万不曾料到,三十里后,一条河将他们给搁浅在岸边。 夕阳余晖下,沈淮与家人商议:“桥冲塌只能乘船,这边没有运送骡车的大船。 想一直坐车需得再绕二十多里,你们选择怎么走?” “乘船,过了河还可以找人租车。”沈先竺认为这个最快。 沈灵竹说她不记得路,更不知路况,谁对她听谁的。 她这话,引得大家好一阵笑。 “妙竹,你应该记得路。”沈淮又问向大侄女。 师姐道:“我首选借宿附近人家,打听下河对岸情况。 这边河岸有些地方还存着水洼未干,想来是河水冲击的。 夏季汛期,最是无法预料对面和绕道后的路况。”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就按这个办。 先竺,今日你自己去后边村子借宿。”最近时日,沈淮一次又一次和妻子私下说大侄女若是侄子多好。 她话虽少但往往切中要害,不论兄长和妹妹,无形之中都在听她指挥。 儿子和她一比,更像是弟弟,必须多加锻炼。 沈先竺不知父亲心中所想,他像领了重要任务的兵将一样,气势昂到二里外的村庄借宿。 沈灵竹以为借宿这等小事,在给付银钱的情况下,谁去都能办到。 但当骡车快至村口时,他家大哥却是被好大一群鹅追着跑出来,后头一堆起哄的小屁孩儿追闹。 “嘎嘎嘎!” “走开走开!” “哈哈哈……” “爹,娘,救命,快赶走它们……” 沈灵竹也很想笑的,但她忍住了,还教沈先竺:“大哥,上树。” “我不会。”沈先竺欲哭无泪,还得拼命跑。 沈灵竹两手作喇叭状,大声指点:“大哥不要回头一直跑,我们马上救你。” 第二十三章 甜苦甜苦的 沈淮叫上两个车夫一起上去赶鹅,却被师姐拦住,“不能硬赶,不然它们追的更凶。” “得快速抓住鹅脖敲它的头,但我们人数没鹅多,还是得找村里的人。”沈灵竹也是想到这点,才没第一时间上去救援。 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家都知道不能伤到这些鹅。 这时,就见大伯母胡氏有了动作,她走到后一辆车边,从筐里抓了两把小米让沈灵竹姐妹撒给鹅。 沈淮一见鹅群里有鹅停下,连忙也抓米散,但胡氏却不让再抓,并让他转头看。 这一看不得了,他家两个侄女已经随同车夫,齐齐包抄还在追咬儿子的大鹅。 小侄女特别灵巧躲过一只大鹅的飞扑,并反手抓住鹅脖砸它头,瞬间将一只凶禽制伏。 且还朝看戏的小屁孩们喊:“谁来抓鹅发糖,抓到一只发两块儿。” “呀!我来我来。” “还有我还有我。” “让开让开。” 刹时,一群孩子争先恐后扑进鹅群,生怕少分两块糖。 而另一边大侄女亦是左右开弓,死死掐住两只鹅的脖子。 “去帮忙啊!”胡氏一提醒,他也连忙扑过去抓鹅。 不过速度稍慢了点,两车夫收获满满,起哄的孩子们也已经人手一只问沈灵竹要糖,她很自然的叫大伯去拿糖。 沈淮应了一声,瞄见儿子累瘫滑坐地上,他不禁摇头失笑,百无一用是书生。 瞧瞧此刻,就他父子俩甚也帮不上。 孩子们领糖抱鹅回家之际,村里出来喊他们吃饭的人家,才知道刚刚村口发生一场人鹅大战。 对于大方发糖给自己孩子的客人,村里人更加热情,直接护送着到里长家里。 与里长商定过借宿事宜后,他家也要腾扫出一两间客房来。 于是,围坐院中闲话家长也就顺利成章,大伯身上农家子的底色并未褪尽,倒也能与众村民说上几句农桑。 大伯母则与里长家快临盆的二儿媳,坐一处摆弄一架老式纺车,且还能时不时的给递个线轴。 但天越晚,蚊虫越叫嚣,里长特意令孙子点燃艾草薰蚊虫。 沈灵竹这边帮大哥重新理好头发和网巾后,抬眼就见院门外围来很多小孩儿。 可孩子们的目光并不在院内说话的大人身上,而是眼巴巴的望几个拿糖舔的大孩子。 那干巴巴吞口水的神情,手指伸进嘴里吮和动作,看的沈灵竹心里特别不得劲儿。 她找到泼水的师姐想拿糖分,但师姐说:“糖块大伯母让买的不少,但给这些孩子发整颗不合适,他们不过门口站站就得一个,让帮忙抓鹅的怎么想?” “半颗?” “敲碎,每个孩子分几片。” “啊?” “不想敲你就假装看不见。” “敲、敲。” 沈灵竹到厨房借用刀和案板时,里长妻子还颇为奇怪,但见她捧了一包糖,咣咣咣敲碎,心疼不已:“小姑娘溅地上了。” “我动作轻点。”沈灵竹稍稍一挡,又咣咣当当起来。 里长家一直烧火的小孙女,不时偷看满案板的糖渣,走神间柴已将灶膛塞的满当当。 沈灵竹的糖未及敲完,屋内变重的烟气就让她受不住,里长妻子扭头一看,上去就给小孙女背上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烧的火。” “大娘,快些抽出柴通通气儿。”沈灵竹在她要拍第二掌时,把小孙女拉开。 她刷刷将案板上的糖扫入纸包,但却留了十来个没动,“这些给几个弟弟妹妹甜甜嘴,再借你家的小妹妹帮我点忙去,可行?” 里长妻子抽出柴瞄见这一幕,换张笑脸道:“咋不行,让幺妹给你干,屋里烟气大,小闺女儿快到院里歇歇。” “诶,谢谢大娘。”她拽着幺妹走出门,回头看到里长妻子拿个吹筒往灶膛里吹气。 飞溅火星和灰沫,瞬间由灶内卷出,引得吹气之人一阵咳。 沈灵竹又仔细看一眼灶台,塞给幺妹大块糖后,扯着她来到院门口,这时已经有大人孩子端着碗蹲在门外吃饭。 就着天边余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碗里,大多是稀汤野菜罢了。 唉,她打开纸包给最小的几个孩子,一人捏几片糖放在手心,他们呆愣一下立到按嘴里。 好甜! 边上的孩子们看见,瞬间哇哇大叫挤来,引得大人喝斥,且首先喝令女孩子回家。 沈灵竹大声道:“要女孩儿离开,就不给男孩儿吃。” 场面顿时一静,有个小男孩哇的哭叫:“姐姐不走,二娃想吃糖。” 这边厢,沈淮嚯的起身看,见没啥事且大侄女已疾步前去,就又笑着坐下。 但沈先竺可坐不住,他嗖嗖跑来妹妹这边。 只见沈灵竹举高纸包:“排一溜儿,每人都有。 不排的,乱的闹的推人骂人的,通通不给。” 可惜没被操练过的孩子们,仍然乱哄哄,还是师姐走来夺过糖纸包放入沈先竺手里:“大哥说一遍。 再点出抓鹅的男孩儿帮你整队。” 结果很明显,男孩说话更有分量,这引得沈灵竹有些气愤:“分明是我拿来送的。” 师姐淡淡的瞥一眼她,“几片糖而已,你也计较。” “不是糖的问题,是心里甜苦甜苦的。” “你此刻能改变?” 沈灵竹顿时无言以对,她扯过身边的幺妹,“你几岁?” 幺妹不确定的说:“七岁?” “嗯?看着像五岁,平常都你烧饭洗碗吗?”她的问话收获师姐一个白眼,农家男孩还跟着下地呢。 果然,小幺妹说她做饭打扫洗衣,哥哥们跟爷爷和爹、叔叔们打渔,下田上工。 师姐原以为师妹稍稍平衡点,不成想她又拉着小幺妹问起灶火好烧吗,吹筒好用不。 小幺妹自然说好,就是有时往灶膛里吹风,窜出的火苗会燎到头发。 说完,还扒起前额让她俩看早上烧饭时燎化的发根。 当沈灵竹问小幺妹,要是有个不用她吹气就可以让灶火旺的东西,用不用。 师姐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但小幺妹不知,只关心一点:“要钱或粮食不?我爹帮别人做一个吹筒,收一碗麦。” 第二十四章 搭把手 沈灵竹不被师姐戏谑的笑容影响,只问:“你爹是木匠?” “不是,他在城外棺材铺做小工,好几天才能回来一次,明天还得去。”小幺妹刚说完,她娘就从厢房门口喊她。 她一走,沈灵竹就道:“师姐,你说我们是卖技术,还是卖成品?” “技术,成品我们当着大伯的面不能做出来。”师姐抬眼看看里长家,所有的房都是土坯,不知能否愿意买。 沈灵竹问她:“卖几两?” “一两。” “这么便宜?不卖了。等回到北沟村,找人合伙也比一两挣的多。” “薄利多销,风箱没什么技术含量,几块板而已,买走的拆开一学就会。 而且零卖不了高价,你卖独家根本就不可能长久的。” “唉,为什么女主们卖个方子都几十两,到我这就一两五两?” “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是不是都只刷剧看爽文。” “不爽看着有什么意思?” 两人说着说着就歪楼了,但就算只一两,直到饭后睡下,沈灵竹也没有找到机会卖出。 因为她没有实物啊,光凭一张嘴说谁会信。 所以半夜热醒她又推师姐嘀咕道:“还是得做出实物演示,否则空口无凭。” “这会又不着急用钱,回家再说,我记得姐俩的外公……”师姐迷迷糊糊说到一半,忽然被师妹捂住嘴。 她还以为惊动到炕头的大伯母,没想到却是听见屋外急切的喊声传来。 师姐刷的坐起:“难道他家儿媳妇要生了?” “可能,她住咱们隔壁房。”沈灵竹也快速穿衣鞋,和师姐来到门后。 这次胡氏真被惊醒:“你俩做什么?” “嘘,大伯母你别动。”沈灵竹适应了黑暗又摸回炕边,“这家媳妇可能要生了,我和二姐看看去。” “回来,你俩小孩子家家去看啥。”胡氏这边坐起披衣,院里已经糟杂声一片。 师姐从筐内找出自家火折子和蜡烛点着,坚决不让她出来:“大伯母,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偏偏我们投宿这夜他家生孩子,万一有个甚么说法,咋办?” 胡氏动作一滞,是啊,自己也是怀着孕,她愣神的功夫,沈灵竹两个已经出门又关门。 此刻,里长家的人几乎都起来了,套车接稳婆的,烧水备产房的,在微弱灯火之下一通繁忙之像。 隔壁房间里时不时传出的呻吟声,以及里长妻子安抚儿媳的声音时高时低。 沈灵竹看见大哥大伯陪着坐在堂屋,连忙给大哥招手。 待他过来又道:“你去房里看着点大伯母。” “你俩也进屋吧,刚刚里长喊醒我们说牛车慢,想借骡车,爹已经请车夫去接稳婆,并建议再派个车找位大夫来。 里长同意后,别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沈先竺忍不住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但两姐妹都没有回屋,而是劝走他后上厨房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幺妹不在大约没醒,她的娘正在烧热水,她两个哥哥抬着两桶水送来后又去打水。 幺妹娘看见她俩进来要帮忙,说没甚事并让她俩回屋休息去。 两人见她一个人又要刷几个大木盆,又要注意填柴看两个大锅,选择留下搭把手。 幺妹娘谢过两人,也轻松许多。 有骡车,稳婆来的很快,进门先净手净脸换衣裳,看着就很老道。 她进去产房足足两刻钟时间,孕妇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 唬的胡氏想让儿子叫回两个侄女,可两人此时正在帮忙端水往产房送。 虽然有邻居来帮忙,但似乎产妇有点惊险,没多久幺妹娘也被叫进产房。 里边一遍遍要热水,男人们又不能进,于是沈灵竹两姐妹自然而然担负起门口传送任务。 还好两人都不怕血,没有引起不适。 但一盆盆热水送入,换成血水端出,又逐渐听不到孕妇的声音,沈灵竹不禁担忧起来。 而片刻不到,稳婆已经问了两次大夫到没有。 这时,有更多邻居过来,可产妇情况危级,她们又不敢再进。 且还悄声议论白天时看着还好好的,更有人说是不是冲撞了啥,言语间有提到沈家借宿。 沈灵竹很想上前喝斥她们别添乱胡说,但理智却制止她如此冲动,希望产妇渡过难关,否则自家要莫名背锅。 可事有愿违,产房里稳婆最后一次没有叫醒孕妇时,她深吸一口气道:“失血过多,胎儿养的过大,现在腿朝下。 她又脱力不醒,你们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里长妻子直接道。 但她二儿子屋外道:“大小都保,婶子,求您再想想办法。” “我尽力了,你媳妇的血一直止不住,大夫再不到,连大的我也保不住。”稳婆话音刚落,幺妹娘一声“弟妹”的惊呼传出。 一院的人都紧张禀息,再又一盆血水端出时,产房传出幺妹娘的哭声。 里长二儿子冲进去喊媳妇,但稳婆说已经没了气息,剖腹取小要快。 沈灵竹的手被师姐猛的抓住,“去拿我那盒银针。”说完,人就掀帘进去。 银针是她在保州仁和堂买的,但唐掌柜当时没收钱,她还赠了个润手膏的方子。 沈灵竹跑回隔壁翻找时,胡氏问过做甚,她只说救命,拿了针盒就跑。 胡氏坐不住,推开儿子追出。 差不多同一时间,产房里几人愣的愣哭的哭,跌倒的跌倒,除了在问要不要开腹救小的稳婆,一时没人注意又进来个人靠近产妇。 有个道医师父养大,师姐自小见惯各类伤病场面,并未被混合药味的血腥吓住。 她上前一边探脉,一边贴近产妇颈间动脉,还有动静,于是扯开里长二儿子,“还活着。” “啊!”里长二儿子半趴媳妇肚上,抬头时眼睛赤红。 师姐不与他多言,伸手推开他:“让开,别耽误救人。” “噢噢。”里长二儿子听见救人两字迟疑一下又闪开。 师姐看见沈灵竹掀帘进来,立刻跳上坑并让她帮忙准备人工呼吸。 手持剪刀的稳婆见状,连声道:“你们做甚?快下来。” 里长妻子见师姐跨在床上按压儿媳胸口,蹭的从地上坐起,要求稳婆开腹救出小的,并喝斥幺妹娘一起拉开沈灵竹她们。 她们但刚一靠近,里长二儿子刷的伸臂挡住,“娘,让她们试试。” “俩丫头片子懂啥,走开,不然一会儿你儿子也保不住。”里长妻子拽他,稳婆焦急的点头。 邻家年长妇人也劝他起开时,就听见师姐高喊一声“十五”,把几人吓一跳。 接着就见扶着产妇下巴的沈灵竹,低头亲上产妇的嘴,她们一时震惊到忘了动作。 第二十五章 太好了 屋外听见里边突然叫喊又突然没了声音,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急的团团转的胡氏甩开儿子和丈夫冲进门,也是被眼前一幕惊呆。 这时沈灵竹吹完气,师姐再度开按,她抬头看见大伯母怔怔的望来,挤出个笑:“大伯母我们在救人,屋里药味儿大,你快快出去。” 胡氏摇摇头走近,而里长妻子却醒过神来,再拽儿子:“你们快起开,老姐姐快救我孙儿。” “娘,刚才你还要保大……”她二儿子拦,稳婆根本近不了炕,大儿媳和邻居妇人没有尽力拽,因为两人看出小姑娘确实在用力救人。 不过几息功夫,大的那个脸上已经布满汗水。 他们正闹着,推推拉拉差点撞到沈灵竹,她也不管谁伸脚就踹开,且大喝一声:“都别吵,人还活着。” 恰这时,师姐按够次数又大叫“十五”,沈灵竹顾不上大伯母在靠近,低头又给产妇渡气。 现场再度神奇的静下。 师姐喘着粗气蹭汗,转头就和幺妹娘说:“嫂子,麻烦照顾我大伯母一下。” 她本意是不想胡氏被几人推搡住,不想里长妻子发现胡氏进来,抓住人就道:“太太,求你让她们起开,儿媳没了我得保住小的吧?” “我这就叫她们走。”胡氏嘴里这么说,但却没向两个侄女开口,她看的出来正在关键时刻。 她抓着里长妻子的手,想让她稍稍安静别打扰两个孩子救人。 尽管不知她们能否成功,但昨天在客栈午休给小竹子换药时,妙竹亲口和自己说过,她将老家的医书全背了下来。 而且在七星观每次免费看诊时,她都去跟前偷学。 不懂的就回来记下,一直比着书琢磨。 甚至还偷偷采药给受伤的小羊治过病,教给保和堂的秘方,就是有次采药遇到个迷路几天的游方道长,拿干粮换的方。 上次在保和堂求医,她亲眼见到妙竹能和钱大夫讨论她的脉像。 还能在自己针灸时背出每个穴位,及其主治什么疾病。 钱大夫说妙竹只要能钻研医术,将来必有所小成,她缺的就是实际动手。 后来,那位得了秘方的掌柜,有送妙竹一副银针。 而此刻,即然已经参与救治,有一分希望活人,她就不能这时拖两个孩子后腿。 至于有什么别的后果,她和老爷来担。 里长妻子哪里知道胡氏心中所思,不知不觉中被她拍着手背离炕越来越远。 稳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和里长二儿子说:“一会儿大小都保不住,别赖我。” 话音还未落,炕上的产妇轻咳出一声,稳婆当场愣住,活了? 她反应极快的推推不可置信的里长儿子。 “娘子。”里长二儿子转身抓住产妇的手,探鼻息。 “疼……”产妇这声呻吟,犹如天籁,里长妻子听见甩开胡氏的手一个箭步扑来。 沈灵竹好险没被她撞翻,她吐出一口浊气:“醒了。” “银针!”师姐随即跳下炕,还拉住稳婆:“这位大娘,我们一起帮产妇止血,救回她们母子。” “可……”稳婆刚想说她的土方子不能再用时,师姐已经在和沈灵竹说:“止血药包里三七粉拿来,再专门挑出三七切片与菜油一起放入锅中,文火加热至三七变黄。” “三七,止血圣药!”稳婆眼前一亮,她接生的多,听县城大夫说过有味止血神药,但因为多供军营,普通药铺少见。 “嗯,我来下针,您来帮忙扶胎位,还需要什么您吩咐。”师姐点头,她不敢给孕妇乱扎其他大穴,但把人弄清醒喂服药物还是可以的。 稳婆也想产妇母子平安,于是迅速拉开里长妻子儿子让他们煮糖鸡蛋水去,并吩咐在场另两人帮忙清理。 这一头儿,被沈灵竹扶住的胡氏走到门边偷偷问她:“妙竹行吗?” “扎手上这里没问题,二姐以前老给我扎。”沈灵竹点点手指头,并凑她耳边说:“主要靠三七粉止血。” “那快些拿来。”胡氏担忧的回头看一眼,妙竹果然只在扎手指上。 她俩一出来,等在外边的沈淮父子立刻问怎么样了,里长他们也眼巴巴看她。 沈灵竹道:“醒了,但还得大夫来开药。”她说完快速去拿药。 “这样,我们再派车去迎一迎大夫。”沈淮转身与里长道,后者连连点头,没有不同意的。 沈先竺追着妹妹:“小竹子,你们……” 哪知三妹拿了盒药,嗖的又跑走,他愣在当场没一会儿,又见她回来翻药篓。 他说:“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行,帮我来烧火。”沈灵竹打开药包专挑三七,但她去厨房时大哥没跟来。 沈先竺不太会烧火,又觉得站在院里特别傻。 还好另一辆车刚赶出院门,大夫就到了。 大夫对师姐的处置很认同,特别得知有三七之后,指导师姐扎针止血后,立刻捡了药箱的药配伍。 沈灵竹这边焙好三七交给大夫后,就只陪着大伯母在门外等,煎药喂药的事都由里长家人做。 不久后,产妇又在痛呼,沈灵竹猜测是稳婆在正胎位。 她见大伯母直揉腰,有心扶她回房躺着,胡氏说:“你二姐还在里头。 原先救人也就罢了,一会儿生产她还在跟前就不大好。”不是怕别人说嘴,而是担心见过生产的小姑娘以后对嫁人生子排斥。 “有大夫在,不会有事的。”沈灵竹只好搬来凳子,强行将人按下,并蹲下帮她按腿。 沈先竺十分心疼的给她踮个板凳让坐下,又给娘送来水。 院子里别的妇人看见胡氏儿女孝顺,也是羡慕的一批。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啊等,等到有人顶不住打盹时,“哇”的一声,小生命宣告降世。 沈灵竹深吁一口气,太好了! 之前她其时有点儿担心的,师姐冲进去抢救根本不在她预料之内。 她猛的站起,却因为腿麻没站稳,被胡氏一把揽住,“小竹子?” “大伯母,咱们明早赶紧走吧,这一夜太难了。”如果大人孩子没保住,没准儿真会有人找麻烦。 胡氏轻笑着拍她的背:“这会儿知道怕了?” 沈灵竹嗯了一声,正扒着大伯母撒娇之际,大伯匆匆走来,“小竹子,你来一下。” 第二十六章 热闹 胡氏想问什么事,却是看到丈夫轻轻摇头,便不再多问。 沈先竺也跟着一起出来院门,走没几步看见提着风灯的中年车夫在大车边:“沈老爷。” 他们再走近一看,车夫脚边还蹲着个小女孩儿。 她看见沈灵竹蹭的站起,小小童音满是天真的祈盼,“好心的姐姐,你买了我吧!” “?”沈灵竹微怔一息,发现她额头抹着草木灰,边缘是血迹。 立刻伸手拉住她:“走,我给你的伤口包一下,你几岁?” “五岁,姐姐愿意买我了?我可能干的,打草,烧火,洗衣服。”小女孩开心的笑,跟她走一步,但见她摇头又不走。 沈灵竹扭身要抱她走,但小女孩用力挣扎下一时还真抱不住。 沈先竺要伸手抱,却被父亲拦着,“没用,我方才要抱她好险被咬到脸。” 他话音未落,就见小竹子一巴掌拍在孩子屁股上,还说:“不听话的孩子不买,你得洗洗脸让我看看长的好看不好看。” “好看了就买么?” “对。” “好,我听话。” 小女孩乖乖让沈灵竹抱了,但沈淮让她走慢些,得问问里长能抱去家里不能。 趁此空档,兄妹俩从车夫口中问到,他接大夫的路上车辗到沟里差点坏了,勉强回来后又卡在这边不动。 等他将骡车交给另一个车夫,提着灯来修车之时,看见这小女孩沿着墙根儿走,当时她无声无息还把车夫吓的一激灵。 沈先竺想接过她,她扭动着身体不愿意。 沈灵竹对他摇摇头,并拍拍孩子的背安抚,哪知小女孩儿嘶嘶忍疼。 她不顾户外,刷的掀开她后衣角,灯光下道道被抽打的红痕清晰入目,有的还在渗血。 怪不得孩子不让人抱。 “这,对孩子下手如此重?”车夫也有孩子,但生气打孩子不是这个打法。 “我得问问里长,是谁,这伤不治有可能浓肿溃烂,会死人的。”沈先竺气愤的跑向院门,刚好和出来的人撞上。 里长跑来时,沈灵竹正在问孩子叫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 他叹了口气:“抱家里请大夫上药吧。” “里长,这家人怎么回事?”沈先竺沉声问时,沈灵竹几乎打着跑将孩子抱回,院里要走的人里有眼利认出来的。 于是七嘴八舌道: “陈禄媳妇又打大丫?” “不是个东西。” “问题出在陈禄身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把这孩卖了几次,都因为要价高没卖出,听说那后媳妇打算偷偷把人卖到那种腌臜地方。” “黑了心肝的,陈家有二十亩地,五亩是大丫娘生前的嫁妆,老天爷咋不劈道雷砸死她。” 议论远去,胡氏扶着师姐的手:“去屋里看看。” 结果两人进来看见去了上衫的女孩儿身后布满伤,好险没有骂人。 师姐和沈灵竹快速给清洗一遍,大夫看过开出药,道:“到天明不发热最好,如果烧起来,尽快来找我。” “大夫,您留下可好?隔壁还有个病人。”沈灵竹出声。 大夫尴尬的笑笑。 胡氏知道原因:“这孩子夜诊看护的钱自由我们出,就是委屈您和外子暂歇一屋。” 说着,就将钱袋交给大侄女,师姐在大夫包药时送上诊药费。 而小女孩大丫,不知何时趴在床上睡着…… 尽管折腾大半夜都很累,但沈淮还是在两个侄女喂完孩子药后,说起怎么处置。 “听里长家孙子说,大丫是因为没把领到的糖给弟弟二娃吃,回家就挨了打。 这孩子……”他大概将了解到的情况讲过。 胡氏道:“我们身上也就剩下十两银子,陈家要价太贵。 但是不买走她,将来只怕她落不到好。” “人贩子卖人犯法,父母卖人就不犯法吗?”沈灵竹就问一句。 师姐道:“也犯法,包括买人者。” 胡氏:“……” “本朝不许以人为奴,禁止庶民之家存养奴婢。 在国初时只有官员,可按品级养佣婢,但除了战俘外,都得签雇佣契书给工钱。 现今时过境迁,民间豪富之家养奴婢已成常事,不少父母卖儿卖女进去还觉得是享福。 基本上也没人追究。”沈先竺就很不明白,亲生的骨肉怎么舍得送去给人做牛马。 沈灵竹问:“能收养吗?” 一家人都看向沈淮,他沉吟片刻道:“我们不能买,哪怕收养文书也不可写。” 沈灵竹沉不住喊了声大伯,又被师姐踩脚,她忍着疼等待下文。 沈淮接着道:“有人正等着抓我的小辫子,此时蓄养奴婢害人害己。 但是,可以把她送去七星观,虽是出家将来也可还俗。” 沈灵竹抚掌:“这个主意好。” 胡氏:“她的家人?” “请里长找大丫外家人来。”沈淮自有应对。 即已议定,次日肯定无法早点赶路,沈灵竹就放心的睡下。 然后第二天她是被外边的喧闹声吵醒的,睁眼一看,身边除了熟睡的大丫别无他人。 她坐起身仔细听,是里长妻子在骂人。 沈灵竹起初还以为她在打骂幺妹,但收拾好开门后,听到她在大门外骂别人。 不高的院墙可以看清很多村民围观,她想走去瞅瞅时,师姐在厨房给她招手。 沈灵竹跑来一看,嚯,大伯母、幺妹母女,还有稳婆都在。 大家支着耳朵听里长妻子骂大丫后娘。 她问:“找上门来了?” 师姐点头,并打好水让她洗脸吃饭。 听着里长妻子抑扬顿挫又大快人心的叫骂,沈灵竹特别想去现场围观。 但胡氏一瞪,她就老实坐下吃饭,刚吃半碗,又听见外边一阵热闹,还有“打起来”的叫喊。 幺妹娘担心婆婆吃亏,推开女儿就夺门而出,沈灵竹也忍不住,抓起师姐的手就跑到院墙后看。 只见里长妻子抄着扫把拍一胖女人:“滚,别来我家门口寻事,我小孙子受到惊吓,下半辈你别想安生。” “唉呀,里长太太打杀人了。”胖女人瞄见沈灵竹两个,闪避着扫把扑将而来。 里长妻子的大扫把及时收住,才没拍上她俩的头。 沈灵竹和师姐眼见胖女人在墙外扑跪下来,嘴里还喊着把大丫还她。 俩人默契的猫腰往厨房跑,进门收到大伯母的冷笑:“可有看到热闹?” 第二十七章 炸毛的猫 “嘿嘿,大伯母。”沈灵竹不好意思的坐到幺妹身边。 小姑娘咬一口黑饼看看她,说:“二娃娘最喜欢掐小孩儿,姐姐离她远点。” “嗯嗯,不理她。”这种人越搭理越上劲儿,瞧里长妻子的大扫把都没赶走她。 沈灵竹抬眼见到大伯母还在盯自己,连忙端碗道:“好饿好饿,幺妹还要吃点么?” 幺妹摇摇头,早上娘说过,小米粥是专门给客人吃的。 眼见大伯母蹙眉,师姐在桌下轻踢她:老实吃饭。 沈灵竹也只能笑笑低头专心喝粥,但这碗饭注定吃的不安生,大门外的吵嚷时断时续。 刚喝没几口,先是厢房里止不住的婴儿哇哇哭声,紧接着幺妹蹭站起跑门口:“我叔拿着棒槌跑啥?他又不洗衣。” “糟了!”胡氏刚想让妙竹喊儿子拦人,大门外又传来刺破耳膜的尖叫。 堂屋里的男人们接二连三的跑出门。 “出事了。”沈灵竹放下碗拉回小幺妹,在获得大伯母首肯后,跟师姐后边快步出来察看。 两人还未到大门口,就看到地上一滩的血,里长二儿子拎着棒槌恨恨的指着一个男的:“没卵子的东西! 任你媳妇打孩子骂娘作妖到我家,把我刚出世的儿子给惊吓到。 找你算帐,到了还推出媳妇替你挡一棒。” “齐大谷,放下。”刚刚从堂屋跑出的一个男人喝斥他不理,好几个年青人上去也扯不住他一个。 但沈灵竹觉得大家不是真的用心拦他,任他点着那男的骂。 她再看人群围着的另一头儿,大夫正给倒地上的胖女人止血。 他对一脸气色的里长妻子说:“伤口有点大,搞不好得用三七。” “美的她,就普通伤药。”里长妻子话音刚落,边上有年龄大的就劝她还是用好药为妙,此事干系着大谷。 跟来的稳婆因着从师姐这里学得渡气救人之法,走近提醒两人道:“陈禄家的姓吕,有五个哥哥,都不是好相予的。 她寡妇再嫁敢作威作福,仗的就是娘家在本村,有兄弟撑腰。 过会儿人散去你们尽快走比较好,不然会被讹上。” “大娘,她受伤与我们有何相干。”沈灵竹还不太清楚过程。 “她是来要孩子受的伤,别管谁打的,起因是你们。 再说里长本家人多势重,她娘家还得掂量下,你们可不是本村的。”稳婆这边正说着,西厢出来个女人喊她,说孩子又吐了喂不进水。 她叮嘱两姐妹早做准备后,跑向西厢。 “我去喊大伯大哥回来。”沈灵竹只在人群里看见沈先竺还在问别人什么话。 师姐跟紧道:“大伯和里长一早就坐车出门。” 她们将将迈出大门,几个壮汉抄着农具跑来,“小妹在哪?谁打伤了她?” “我!”里长二儿子齐大谷应的十分干脆,他晃晃沾血的棒槌指向被包扎的胖女人,还说:“她受伤我管治。” “小妹?”壮汉里有个跑去推开大夫,一摸胖女人头上立刻满手血。 他二话不说,抄着手里的木叉子就冲杀向齐大谷。 “住手!”立刻有年长者喝止,但两人已经与之打到一起。 偏偏那壮汉打不到灵活的齐大谷,一个回合就被踢翻。 他的兄弟们哪会依,叫嚷着来一齐冲上打人,齐大谷一声:“齐家弟兄何在?” “都在!”转眼现场变成群架,女人和孩子还呼呼啦啦散开腾地方。 沈灵竹两个一看不好,马上喊:“大哥回来。” 这头儿,沈先竺刚刚可是在人群里,虽身边有一个车夫护他往外挤,可不知挨了谁一拳,眼看就要扑地上,幸亏两个妹动作快,架起他就往院里跑。 胡氏拉着幺妹迎了来:“去收拾东西,等老爷回来我们立刻就走。” 她话音方落,和儿媳跑回来的里长妻子语气冲冲的道:“胡太太,瞧瞧这都什么事儿? 您家孩子倒好心把人带回来,可把我的小孙孙闹的不轻。 借宿银子啥的俺也用您出,还请快些赶路的好。” 说完拍着身上的土往西厢扬长而去,对大门外群架看都不看一眼。 幺妹娘很不好意思的拉过小幺妹:“我婆婆也是被气的太狠。 昨晚折腾一夜刚睡下,大早上的吕氏就来闹,老二家孩子惊哭数回。” “是我们叨扰太久,这个拿给你婆婆,我们从后院离开。”胡氏从荷包里取一两碎银给她。 她连退几步摆手:“公爹婆婆都不让收的,后院出不去大车,您等外边打完再走。” 沈灵竹瞧她吓的连幺妹都丢下跑走,不由无语望天,“大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都被开口赶人,她们再呆下去就是招人嫌。 “去把饭吃完,厨房收拾好。”胡氏下了命令,沈灵竹也不再嘟嚷。 和大哥二姐眨眨眼,进厨房三下五除二喝完粥洗碗,一直不离她左右的小幺妹突然说: “爷爷去找大丫舅舅,想让他们领走大丫。 我奶说除非把五亩地还回去,不然他们不会管大丫?” “大丫姥爷姥姥还在吗?” “从没见过。” “她爷奶呢?” “死了。” “可怜。” “早上我娘和爹说,姐姐昨天不该可怜小孩子发糖,没有吃糖大丫或许就不会挨打。” “……”沈灵竹身体一僵,抬眼看见师姐进来似笑非笑的看自己。 她瞬间跟个炸毛的猫一样挥拳:“咋还成我的错?” 小幺妹噔噔后退两步:“姐姐你打什么?” “蚊子,蚊子。”沈灵竹松开拳头,再看师姐已经舀了热水走。 一问之下才知,大丫刚刚醒来需要换药。 她要跟去师姐不让,并告诉她早上外边闹时,村里人议论发糖只发几片,却惹得孩子回家哭闹,有脾气不好的打几下孩子委实再正常不过。 大伯母听着生气却又找不出谁说的,无法与之理论。 “什么混话,他们看见过大丫的伤吗?那是打几下的事? 分糖还分出个罪魁祸首的感觉。”沈灵竹真委屈。 师姐听她带有怨气的话,只问一句:“你还能抱着大丫去让每个人看看她的伤势?” 不能!大丫再小也是有自尊的。 师姐说:“那就记着此事并引以为戒,共勉。” 沈灵竹没过脑子问:“戒什么?” 第二十八章 近路 “突如其来的滥好心。”师姐刚一说完,小幺妹就叫道:“是大哥,我爷爷回来了。” 沈灵竹也看到里长两个孙子跑进堂屋,且转眼间又拿着一个锣跑出。 她急步跨出门之际,当当当当几声锣响,里长喝斥住手的声音紧跟出现。 大门外的混战,在锣声中平息。 而对面两间厢房内,不论是大伯母还是里长妻子,都掀帘出来。 “小竹子。”胡氏招招手把沈灵竹叫到身边,唯恐她再往热闹跟前凑,但却另派儿子出去找丈夫说离开的事。 沈灵竹自是不会此刻跑去大门外,毕竟院里也能听到打架双方在各自说各自有理。 这种事情说不清,也就里长的权威压下众人,并当众拿鞭子抽打儿子后,又各打五十大板强令动手的那几个回家反醒。 但是胖女人的兄弟们没走,他们要讨个说法讨要赔偿。 里长传话让妻子拿钱时,她颇为气愤的送出,但胖女人出言说里长把大丫卖了,他们又要求她将卖大丫的钱交出。 闻言里长妻子指着胖女人就骂。 幺妹娘突然从屋里出来,抱起不知何时站在胡氏身后的大丫就跑。 也不知是她动作太大,还是太急,将胡氏撞了个趔趄。 沈灵竹两姐妹只顾扶住大伯母,想追过去时大丫已经被抱到外边。 且里长妻子一把掀开这孩子的小衣裳,露出满背刚擦洗过的伤口。 红肿青紫立刻引起村民一片震惊,纷纷指责大丫爹。 她对着吕家兄弟说:“看到了吧,我当家的不将大丫带回来治伤,她昨晚就死在路边了! 今天你们找回的就是一具尸体,不信你们问问大夫。 说我们家卖了大丫的,都是没良心。” 一直就没离开的大夫,慢悠悠的说出大丫腿上还有多处棍伤,以及曾被针扎过的溃烂痕迹。 “陈禄你个王八蛋。”里长身后一男的,奔向戳在人后的大丫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跟他一起的女人也是当仁不让,扑向被人扶着的胖女人,啪啪就是几个耳光。 胖女人的兄弟们再想出头,好些个村民都站出来拦着。 沈灵竹看的很清楚,周围人不仅不拦着他们打人,甚至故意挡住另一边大丫爹逃跑的路。 想来,这两个打人的应该是大丫的舅舅妗子。 而注意到大丫直勾勾看着她爹被打,还隐隐翘起嘴角时,沈灵竹不禁打个冷颤。 以往这孩子恐怕不止被后娘打,思绪翻飞之间,师姐已夺回大丫,“走。” 两姐妹不再看外边的闹剧,抱着孩子回房上药,大丫全程不喊疼,只问沈灵竹她好看不,买她不? 买肯定是不能买的,胡氏替沈灵竹不断哄着大丫,直到喂下药哄睡她。 其间,沈淮进来道:“已经商议好,大丫由他舅舅带回去养。 那五亩地从吕氏兄弟手中转到陈氏族里耕种,每年的租子交给大丫舅舅充作育养费用。” 胡氏问:“以后呢?” 沈淮:“大丫成年后出嫁,五亩地陪嫁走。” “也行,比我们送去七星观合适。”胡氏总算松了口气,与他说起今天上午必须走的事。 师姐在一边暗自摇头,沈灵竹问她为何,她悄声道:“未必有养在道观日子好过。” “师姐,你了解七星观吗?”这点沈灵竹就不认同了,毕竟时代不同。 师姐微怔,然后揉揉她小脑袋点点头。 大丫在睡梦中被她舅舅千恩万谢带走,沈家当即也要告辞。 里长坚决不收借宿费,胡氏悄悄给沈灵竹二两银子,让她去给厨房忙活的里长妻子。 且交代道:“你就说,是给她家喜得贵子的贺礼。” “嗯,我不会让她退回。”沈灵竹不懂,这个钱一般没人推拒。 她完成任务复命后,想到里长妻子那种你们总算要走了的表情,再有里长父子的热情挽留,沈灵竹也恨不得立刻飞到对岸。 可惜河对岸地势低淹了,他们只能再绕二十里路。 而且走出十数里之后,昨晚出故障的骡车轮轴再度卡住,全家人集体下车。 沈淮和他们道:“原本想抄个近路,不成想却变成最远的路。 日后进县城,还是安安稳稳走官道好。” “总归再有几十里就到家,再晚也不过明天的事。”胡氏此刻倒也不急,正好昨晚没睡好,大家可以在树林边稍稍眯一下。 沈灵竹和师姐已经寻好中午的露营地,在准备午饭。 帮不上忙的沈先竺,拎着大竹筒到河边打水,结果水没打满就看到一条靠岸的船上,跳下来胖女人的五个兄弟。 再看他们个个手持棍棒,他抓起水筒就往露营地跑,口里大喊着:“敌袭!敌袭!” 五兄弟一时没听明白啥意思,但认出他就飞奔而追。 另一头摘完菜打算拿到河边洗的沈灵竹,不仅听的清清楚楚,也看的分明有个人追着大哥还掷棒槌。 她扔下手里的菜,抽出腰上别的弹弓就迎上前来。 石子什么的,河边随手一捡就射将出去。 嘭!那人被打中小腿,顿时跌倒,其他几个追的立刻分兵往沈灵竹这边。 且跑前边的还喊:“别打别打,我们是来商量事的。” 我信你个鬼,都拿武器掷人了还商量事。 沈灵竹用弹弓嗖嗖弹射个不停,以致他们都无法接近。 这边这么大动静,露营地几人当然已发现,两个车夫抽出长棍跑去支援。 沈淮转身喊“妙竹照看你大伯母”时,师姐已经拿着竹弩跑去射人。 前次在县衙搜捡时,这弩被她拆开过,刚好里长大儿子有鱼膘胶,她拿糖换来又组合成套。 弩箭嗖嗖嗖,准确无误射在五兄弟脚前,不仅震住了他们,也把两个车夫吓一跳。 但他俩在沈灵竹和沈先竺两个捡起棒槌反杀时,也丢下惊讶加入。 不过片刻功夫,五兄弟被几人制伏,两个车夫也是行家里手,腰上挂的绳子刷刷几下给五兄弟绑一串儿。 战斗结束的太快,沈淮惊讶的愣在当场,“娘子,他们怎么会有弩?” 胡氏没好气的说:“问你二弟去,总往家里买些乱七八糟闲艺儿,他俩闺女也学去七八成。” 这头儿大胜的沈灵竹一看大伯大伯母走来,立刻站到师姐身后,“弩的威力不小,咋解释?” 第二十九章 四平八稳 师姐气定神闲:“随机应变。” 沈灵竹吐槽:“我看是信口胡编。” “那你就听我给你编。”师姐打趣之后,弩丢给她,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上前接过大伯扶着的大伯母。 沈灵竹一个转身又把弹弓和弩通通塞给大哥,当面表演她什么都没做的绝活。 “大伯,这几个人好凶啊,拿着棍棒就打我和大哥。”我们是被迫反击。 沈淮看看她和大侄女脸不红气不喘的神态,再看儿子抱着一堆东西满头汗的喘着,明显是打个人都能累红了脸的模样。 这情形,莫名让他有一种自己有两个侄子,一个女儿的错觉。 但他还是担心两个小的,抬手拉过小侄女细看,又问:“吓到了吧,伤到哪没?” 众人:…… “手疼。”沈灵竹内心哇塞,大伯太好了,没有批评,她伸出左边未愈的伤手。 胡氏这里瞅见她伤手的布条上好些土,也拉过来正要说速去换药之际,那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五兄弟不干了。 “我们根本就没打,也没打着。 “你家两个闺女比母老虎都凶? “老子才疼好不,身上被你们砸下好多棍。 “喂,你个臭丫头净胡说,到底谁打谁?”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是吕家老五,他脚下踢起个土块朝沈灵竹。 无奈他不是武林高手,土块根本打不到人,还被车夫一棍敲在脚上嗷嗷叫疼。 “老五!”个子最高的吕老大连忙向沈淮说:“这位老爷,我们不是来打架,是来找您求药的。” “呵,求药?拿着棒槌扔我大哥叫求药?稍偏一寸就打会打中他的头。”沈灵竹才不信。 沈先竺在边上连连点头,刚刚被那一棒打,万一脑子变的不灵光,他还怎么科举,所以和妹妹打人时,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吕老大说:“我家小五是个狗脾气,他见人一跑就没脑子的冲。” 沈淮皱眉:“妙竹,给他些伤药。” “爹!” “大伯!” 沈灵竹和大哥齐齐阻止,很明显这五人不是求药,他们另有目的。 只有师姐妙竹什么也没说,默默去车上拿药。 沈淮示意两个孩子勿多言,转头对着五人挑明道:“白得的五亩地又被拿走,我知你等心中不忿。 今日之事,就当我们之间两清,否则……” 他从儿子怀里抽出一根箭矢,当着五兄弟面咔嚓咔嚓折断,“你们以为何?” “不……”吕老五刚吐出一字,沈淮猛然一喝:“堵上他的嘴!打!” 沈灵竹惊的一个激灵,被胡氏揽在身边。 两车夫稍怔半息,立时将其拉到一边用一团草塞他嘴里。 “你……”另一个刚一开口,沈淮刷的又抽出根箭矢,直抵他脖子,眼神如同看死人般扫过几兄弟:“谁还有话说?” 几个兄弟眼见那箭头已然刺入脖子流血,再听见身后噼哩啪啦的棍棒声,都不敢再开口。 沈灵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大伯该不会是上过战场? 在听到大伯母轻声说“对”时,她才发现自己问出了声。 沈先竺这时道:“爹在赣南做县令时,有带队剿过匪。” 对面几兄弟听到县令二字,顿时张大嘴,他们准备讹的人是个当官的? 天老爷呀,为什么里长主持还田时,没和大家说。 他们正后悔之际,师姐拿着药过来:“大伯,我们的三七也不多,只能分这些。” “嗯,让车夫给那个受刑的用上。”沈淮指挥儿子去。 沈灵竹心头一亮,哎呦我大伯是个腹黑的,原来药是这么个给法。 一刻钟之后,四兄弟抬着上好药的弟弟,飞快的上船离开。 沈灵竹对大伯是一脸崇拜,马屁拍的咣咣响。 在支开车夫后,沈淮没好气的笑语:“拍马屁没用,说说弩是何处得来? 尽管只是竹制,但它仍属危险物品,若出入城门被查到,又是一番事端。” 说着,他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沈灵竹瞬间退后,露出师姐来回答。 后者简单利落道:“府城买的。” “好,暂且当买的。那你射出的位置都刚刚好在几人身前,练了多久?”沈淮盯着她俩,之前在大滶店两人用箭自救后,他担心她们后怕,一直没有问箭从何来。 也因为行囊中没有弓,以至于让他忽略掉,箭也可以用弩射。 师姐直视他道:“也没几年,我爹寻摸回来的各式物件,把玩一阵丢开,我和小竹子就会捡起来玩儿。” “毒箭呢?”沈淮从她背篓里拿出三根黑箭。 沈灵竹从师姐身后伸出头,不能让师姐一个人承受火力:“是我的主意,话本里有说行走在外防身第一,里边的大侠很容易中敌人的毒镖。 那我们也备些毒箭毒刀,让宵小之辈先中招。” 看到大伯垂眸盯着三根毒箭一言不发,她不由向大伯母送去求助的眼神。 胡氏等了片刻,道:“老爷,先竺已经烧开水,还是准备午饭吧。 尽快在日落前,走到神泉集。” “好,你们去吧。”沈淮头也不抬的点头。 沈灵竹走开后又回头看一眼,总觉得有点忐忑,“师姐,大伯什么意思?” “正在慢慢接受两个侄女的不同一般。”师姐不让她再看,催着快走。 而这边,沈淮果然在和胡氏说:“我们进京三年,家里没了母亲主持,只怕二弟夫妻从未注意过两个孩子平时的生活。 每次来信,都只说她们在族学里学女红。” 他丢开箭矢,抬头握住胡氏的手:“守孝那几年小竹子还小,妙竹也还懵懂。 现今渐渐长大,这两个孩子,以后你多费费心。” 胡氏郑重点头,“两个都是好孩子。” …… 有了这一插曲,午饭后沈灵竹他们只休息半个时辰就开始赶路。 尽管一辆车因故碍不敢走的太快,他们还是在日落之前,赶到离家仅十多里的神泉集外不远。 但也因为车需要好好整休,不能走夜路。 而且坐一天车,胡氏感觉非常的不适,她坚决要下车走走。 沈灵竹道:“神泉集合应该有亲戚家可以投宿吧?” 沈先竺给她递些水:“小竹子,累懵了么?你姥爷家就在集上不远的大黄庄。” 第三十章 哞…… “哪个方向?”沈灵竹反应极快的转个圈,“我不记路。” 师姐也随之做出四处张望的样子:“我们往常自己来的少。” 沈淮几人并未注意到她俩的些微异常,她们年龄小除了过年外的确不常走亲戚。 “此时去投宿不太合适,绕向大集西边有个渡口,那边修有一片长廊可供休息。 我隐约记得几年前边上开家小酒肆,可以留客人打尖儿。 爹娘觉得去那边如何?”沈先竺也不大愿意仓促间投住在亲戚家。 沈淮和胡氏都没意见,一行人绕向西行。 还别说,长廊不远倒真有家酒肆和茶棚,三兄妹前往订房,但是这店只有两间大通铺。 别人住通铺倒是无所谓,胡氏是万万不能的。 沈灵竹表示腾出一个单间的话可以加钱,店家笑道:“我这就给船上的人提供个歇脚地儿,自家人晚上也只留一个在柜台后值夜。 你们委实嫌通铺热,倒可以去长廊下将就一夜。” “算了,拿些酒菜走。”师姐点了几份菜,不再多做停留。 沈先竺有些不甘:“娘在河在睡一夜,定然睡不安稳。” “可大伯不愿意进村里。”沈灵竹觉得大伯多半是不想遇见熟人,惹人议论。 北沟离神泉集不过十几里,沈家被抄之事定然早就传遍附近。 她道:“大哥,二姐,河边蚊虫太多,好歹给大伯母搭个防坟的帐子。” 师姐摇头:“不必,我们将饭菜送去后,再找地方。 大哥可记得集上有什么庙观之类的?”给车搭个油布帐简单,但闷热不透风搞不好中暑。 她顿了顿,道:“或者找大夫的药铺住一夜。” “看右边,有个龙王庙。”沈先竺抬抬下巴示意。 两人齐齐望去,半人高的小小庙祠映入眼帘,方才走过时她俩没大注意。 沈灵竹:“失敬,龙王委屈了。” “乱讲话。”沈先竺弹了下她脑门,又道:“还有一座比较大的庙在大集的另一角,我以为娘不大愿意去。” “为何?” “从前里边的庙祝常到家里化缘。 至于大夫家,他自己儿孙还挤在一起住。” “居然没有可以借宿之地?”沈灵竹再度回头看酒肆。 然后就见旁边茶棚收完桌椅的人正在锁门,她立刻道:“有地方住。” 说着就丢下兄姐跑去和老板交涉。 对方一听她愿意用一钱银子包下茶棚休息一晚,二话不说就答应。 可算有个落脚地,沈灵竹在师姐付过钱后,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将几张桌子擦净。 这一夜,沈家人拼桌当床也算安稳,次日天不亮他们就将茶铺交接给老板,满怀希望的往家赶。 实话讲,十几里路用骡车代步不过半个时辰就到。 北沟村属村半山地半丘陵向平原地渡地带,全村不过几十户人家却分散住在各处。 好处就是邻居之间不会相互打扰到,对此刻的沈淮来说,尤为好。 他请车夫尽量避着有人家的路走,可是车越靠近家越是疑惑。 沈灵竹和师姐依模糊的记忙,不大确定的瞅着,可房子呢? “我们家呢?房怎么没了?”最强嘴替,大哥沈先竺跳下车跑向宅地。 这下,沈灵竹确定位置也紧跟着跑来,她脚下是被不大平整的地面,借着晨光依稀可见四处挑了一半的地基。 多处横平竖直的浅沟,可以预见房子盖好后是前后三进带跨院的大宅子。 但是此时此刻,沈灵竹只想说一句:“我家呢?” 这难道是必须将路上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难,再加上一难搞个九九归一。 比他们兄妹更难以置信的是沈淮,他跌跌撞撞走到宅门位置,还不待沈灵竹两迎跑过来与他说话,转身就往更西边跑。 “大伯?”不会是受到刺激了吧?沈灵竹嗖嗖的追着跑,后头是大哥沈先竺。 而留在原地的师姐则是扶着胡氏下车:“大伯应该是去找我爹。” “定是去了河边的族学,别处也没什么房子给住。”胡氏比较淡定,总归已经到家。 她这边请两位车夫随同一起前往之际,那头儿沈淮爷几个奔跑的动静,已然被早起的人看到。 有个赶牛的小少年看清是他们,爬上牛背催动它跑,嘴里还吆喝着:“五族伯回来了,我爹把五族伯接回家了!” 哞…… 小少年的喊声和牛叫声混合搭配,顿时引起远处一阵犬吠。 有家大院子里搅草料喂驴的老头儿,侧耳听这动静时,过道里跑来一年青人,“爷爷,好像是小山在喊五叔回来了。” “那你还等甚,快去看看。”老头儿丢下箩筐,大步流星往后门走。 好些人家和他一样听到动静,只是有人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探看,而有的人仅仅撇撇嘴该干嘛干嘛。 …… 这边厢,追着大伯的沈灵竹听到少年喊产,特意停下望了他一眼,有人去接他们? 带着这样疑惑,她紧跟着大伯来到河岸不远处,一片白墙黛瓦之所。 就见大伯用力推开大门,“二弟,二弟……” 他连喊数声无人应答,沈灵竹进来四处跑着看。 凹型宽敞的三合院内,除了他们别无二人,哦,不,还有追过来扶着大门换气的大哥。 沈灵竹回身道:“大伯,我爹娘可能没住这里。” “淮哥儿?”方长拌草料的老头,噔噔噔跨进院内。 沈淮转身就扑上前抓住他双臂:“三堂伯,二弟呢?该不会受我牵连,出什么事了?” “别跟我提他!不着调的小子。”三堂伯恨声连连,“你都不知道他干了啥。 早在几个月前把两小闺女给你送去后,说是你改了图纸,新宅边上的老宅也必须拆除,盖个大大的院落。 结果他房子扒掉没几天,又听信那游方道士的话,说要去赣州三清观朝拜,今年必生儿子。” “然后他就去朝拜了?”沈灵竹简直不可思议,近来私下和大哥打听这个朝代的地理,与她们所处时代十分接近。 她和师姐判断,两人大约是在平行时空的某一朝代。 三堂伯冷哼一声:“可不止。” 顿了顿,他又上下打量沈淮:“不提他,淮哥儿你咋样? 抄家那时,池哥儿不在家,好些个东西,包括你媳妇的嫁妆都被官差带走。” “???”沈灵竹看向刚好走进门的大伯母。 第三十一章 另想办法 门外,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大家张望着大伯,眼神着实热切。 三堂伯听到脚步声转身,“侄媳妇,刚刚说的嫁妆不包括你的五十亩上田和千张床。 就是那床拆过之后放在我家,还没找工匠装上。” 及至胡氏颔首,又给他行了个礼,他才看向身边的大孙子:“唉呀,站这儿做甚,回家收拾两间房给你五叔他们安置。” “三堂伯,我们暂时住这儿就好。”沈淮得知弟弟不是因他出了什么事,稍稍松口气,准备安顿好仔细打听听前情。 沈灵竹本以为老爷子会盛情再邀,不成想他很干脆的点头,“住这儿也行,回头将老宅盖起再搬。” 但却立刻有人出面反对:“不行,他们不能住在学舍。” “二哥,族学是淮哥儿出资翻新的,他暂住一时有何不可?”三堂伯不乐意的看向分开人群进来的二哥。 “见过二堂伯。”沈淮招手让家人过来,给这位一脸严肃的老者行礼。 二堂伯只嗯了一声,转头对围在门外的众人道:“都挤在此像什么话,有事也要等五淮安顿好再讲,散了!” 沈灵竹发现这位排行二的堂爷爷说话很管用,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不知哪一个还贴心的合上门。 她正想着院里的房间锁着,大伙儿也没地方坐时,二爷爷从身上抽出串钥匙给大哥开门。 沈灵竹姐妹自然一同搬凳子,也就错失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家为何不能暂住在此的原因。 他们搬出凳子时,二爷爷居然已经走了。 只听大伯说:“三堂伯放心,此事我会妥善解决。” “唉,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怎的一直没见到沈河几人? 是还在后边押运什么东西?”三堂伯疑惑的坐在沈灵竹送来的凳上。 沈淮说:“我们路上没遇到,大约是下雨那日错过了。 待到下午大滶店车行的车夫们离开时,我找两个后生一起到大滶店迎一迎他们。” “车行车夫?你说外边那俩不是你的随从?”三堂伯猛一站起,带翻了凳子。 沈灵竹替不好启齿的大伯讲:“三爷爷,京城的家也抄个一干二净,我们回来的路上一度连饭都吃不上。 仆从之流,更是早早就遣散。雇车银子还是向大伯朋友借的。 车上除了大伯母的药,没一样值钱物什。” 然后她就见这位老狠拍他自己大腿,“我们都给过承诺,说你一回来就给大家平帐。 原以为你在京几年,多少会为自己留点后手。 现今也不知池哥儿手里还有多少余钱,他人又在回程没有,怎生还上这个钱?” “什么钱?”沈灵竹三兄妹异口同声问。 老头儿气急道:“你们爹欠下的。” “谁,简彰去家里背些米面来,不能让人家护送的人饿着。” “好的爷爷。” “算了算了,我去拿,坐着我难受。” 几句话功夫,这老头又领着大孙子匆匆离开。 “我爹欠的什么钱?有多少?”师姐关上大门后问。 沈灵竹眼见大伯也起身开门离开,转头就摇着大伯母非得问清楚。 胡氏想了想,还是选择告诉三个孩子。 沈灵竹听着听着,小脸儿快皱成包子。 原来两姐妹的爹为去外地求子,不仅抽调走盖房钱,还向整个村挂在大伯名下免役的田地,提前收取三年的投献银。 这本来没什么,只要大伯一直做官就一直可以让村里的田免大部分赋役。 可如今大伯只剩下进士身份,且免不了许多田和人的杂役。 也亏得村里当初投献给大伯的田契是白契,如若不然地也会被抄走。 村里人都后怕不已,且抄家当天县衙户房就通知,北沟村今年的夏税夏役恢复正常。 所谓亲兄弟明算帐,何况只是一个村子里的,过去靠你庇佑自然交你一部分银或粮,而今没得免役总不能让大家重复出钱交双份吧? “大伯母,一共多少银钱?”师姐不知这个朝代有功名者免赋役几何。 胡氏道:“折合三百多两银子。” “还好不是上千两。”沈灵竹扑通扑通狂跳后心慢慢恢复正常。 她道:“能与大家说合说合,晚些时日再给么?” 胡氏摇摇头,如果不尽快将钱银“不能,农家人攒个钱不容易,有些人家借的钱上交的。 六月里还得交夏粮,委实不能拖着时间。” “可是娘,现在我们身上还有十两银子吗?”在县城可是花去不少,沈先竺想想三百两就头皮发麻,二叔也不怕带好些银子不安全。 他一时没想到,二叔沈池可以将银钱换成全国通兑的会票。 胡氏安抚他道:“不要紧娘还有五十亩上等田,刚好可以卖四百两。” 三兄妹齐声道:“不可以。” “我们另想办法。”师姐准备一会找三爷爷问问,自家娘的嫁妆可还保住些没。 谁做的就该谁承担,他们不在家就由她暂时做主。 “大伯母,如果我们交给乡亲们一些谋生挣钱手段,可以抵这些银钱吗?”沈灵竹还是有些天真念头。 但见大伯母笑道:“村里几十户人家做一个营生能挣个甚钱? 不做同一个,你还能变出几十谋生手段吗?” 那不能?沈灵竹再看师姐,希望她有什么好方法。 师姐摊摊手,没有,一时半会儿的她真弄不来三百多两银钱。 “银子啊,请你从天上掉下来砸我吧?”沈灵竹仰天长叹。 叹一半,被师姐扶正头:“走,到外边跟大家买些菜去。” “钱能多给不能少出。”胡氏让两人从一个包裹里取出一百文铜钱。 两姐妹终于能脱离家人的视线,她们边走边交换一些忽略掉的问题。 说着说着,她们发现自己搞不清三爷爷家在哪。 找人问是肯定不能问的,太容易露馅,慢慢寻找间却遇到个向她俩问路的老者。 问路老者长着一副温和之像,“有劳两位小大姐稍等,可知沈淮沈老爷现下安置在何处?” “你是何人找沈老爷何事?”沈灵竹反问,她确定此人不是北沟村的。 问路老者:“不可说不可说。” 还是师姐直解了当,说:“我们是沈老爷的侄女。” 第三十二章 与众不同 “池二爷的闺女?”问路老者瞬间知道她二人身份。 沈灵竹和师姐同时颔首,然后她鼻翼微动,道:“您,酒铺出来的吗?” “好眼力,不愧是池二爷的闺女。 某家是老泉口耿家醉仙酒坊,昨日听闻沈老爷离开县城归家,特来拜访。 还请两位姑娘通传一下。”问路老者乃是酒坊的老板耿老东家。 听他道明身份,沈灵竹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爹欠了您酒钱?” 耿老东家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但师姐已经猜到些:“欠的粮食?” “这……还是面见沈老爷时再说,如何?”老东家轻轻颔首,他儿子在正月里就预付池二爷五百两的麦子钱,说好的粮食下来后多退少补,哪里料到沈家被抄,那一车车粮都被县衙运走。 沈灵竹看他表情,就知数目定然不少,她都快佩服死池二爷了,到时侯没生个儿子都对不起他这折腾。 得,这下菜也买不成,两人引着耿东家到族学之时,大伯正在与人说话。 而且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前来上课,一时间族学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声音。 他们有的与沈灵竹姐妹相熟,就会上来打声招呼,可两人都不大记对方名字,只能含糊其辞应付。 更可怕的是沈灵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两位夫子,引得教授女红的女夫子频频皱眉看她。 而据大哥说,这一位恰恰还是族里的一位大归的姑母。 刚刚还在和大伯母商量,让她们再继续学习。 千万不要啊! 沈灵竹再没此刻更赞成他们家不适合住在族学。 而正接待耿东家的沈淮,也无比希望尽快找个稳妥地方住下。 孩子们好奇心重,时不时跑来他们暂时休息的偏房看看,过几天平不齐帐的话,估计还会有更多乡邻们找来,委实影响自己也不利孩子们安心读书。 唉,族学果然如同二堂伯所言不宜居。 沈灵竹送茶水来时,刚好听到大伯说:“耿老掌柜请放心,这银子我认的,还请您将契书放好,一有结余立刻还上。” 她瞄了眼桌上的契书,赫然盖着沈池两字的红印。 “沈老爷的为人,老朽绝对信的过,银子的事不急。 只是……”耿老掌柜顿了顿又道:“当初托您名帖的福,为我们运送货物省却不少麻烦。 我这次来,主要还是因为一批货进入保州时,被扣下来,说是出具的名帖乃伪帖,您看,能否帮忙转寰一二。” 名帖,这个沈灵竹懂的,相当于古代名片,是官绅身份的象征,大约又是池二爷或卖或送人家用的。 她如是想时,悄悄站在大伯身侧,只见他沉吟片刻方道:“今后我的名帖莫再使用,一会儿,我手书一封你拿去府衙寻一位汪旭汪推官。 若然他肯见你,事情必会化解,若……”他顿住不语。 耿老东家自明其意,起身连连拱手:“有劳沈老爷费心,不论结果如何,醉仙酒坊绝无二言。” “小竹子,去向夏先生借些笔墨来。”沈淮吩咐他身侧的侄女。 沈灵竹依言照作,不久后书信写完,她还帮着封口。 可刚送走耿老东家,还没来得及问汪推官是否就是真武庙的那位时,又有人找上门来。 还好这次不是要钱,而是佃农来商量何时给大伯母送租子的。 但胡氏没有要他送来,只请他将粮卖掉直接送钱就行,哪怕佃农说此时粮价贱,也卖。 沈灵竹忍不住问胡氏:“现在麦子什么价?五十亩粮食能卖多少钱?” “一石大概三钱或多一点点。”胡氏的嫁妆田没有经别人的手,佃农直接向她负责。 师姐很快估算出来:“也就能卖三十多两银子,实际上交过夏税之后,可能还不到三十两。” “这么少?等等,大伯有进士功名,可以免税。”沈灵竹并不知道此时一亩地究竟能产多少粮食。 等大伯母说亩产二石三石时,她心里哇凉哇凉的,然后又听说官员士绅免的是人和田的劳役杂役丁税,而田亩产出的粮食也就是土地税必须得交的。 当然,本朝民田收税极低,每亩仅交三升三合五勺。 胡氏说的如此之细,沈灵竹一时也闹不太明白,但想指望家里一百亩祭田发家,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大伯指着从二爷爷那里拿来的匣子告诉大家,“当年你们祖父是将正在耕种的百亩田地,捐给族里做祭田。 可多年过去,上好的田地已经不好买到,二弟买到一百多亩山地为爹娘做祭田。 这是地契和鱼鳞图,位置大概在七星岩附近。” “七星岩,那附近的山上除了树就是树,哪能种地。”沈先竺打开匣子看。 沈灵竹两个也凑上来,结果图册太有古意,她看的眼晕,但上面标画着树木的山形,她还是能看的出来。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除了大伯母的田,和一百多亩没用的山林,啥啥都没有。 而且,连个能安心住下的地儿都没有。”她简直欲哭无泪。 沈淮又从匣子里抽出一纸房契,道:“还是有地方住的,那片山地距离我们这一房的坟头不是特别远。 你爹学世家大族作派,在山脚下盖了几间屋,以便上坟之后有个歇脚的地儿。” 想到二堂伯说,二弟是把老宅拆下的砖石用在那边,还美其名曰让爹娘能时时看到自家的房子,他就哭笑不得。 他接着道:“做饭吃饭,然后去那边打扫归置一番,今晚住下。” “去吧,别忘了给两位车夫做些干粮。”胡氏头一次主动将孩子们赶离自己身边。 三兄妹一出房门,沈灵竹就说大伯母一定是与大伯商议卖田的事。 师姐若有所思的问:“你们说,祭田地契在二爷爷手里,大伯母的千工床放在三爷爷家。 那我们娘亲大人的嫁妆,会在谁那儿?” 沈先竺知道:“定然送到你们姥爷家里,我看族学里没有二叔住过的痕迹,私下问过夏先生。 他说老宅拆完,二叔二婶就搬去大黄庄住,他们每天乐呵呵赶着驴车来回,闲时就与挂单七星观的游方道士逛逛伊山。 嗯,先生说着实羡煞旁人。” “住老丈人家?!”沈灵竹和师姐满满的不可思议,委实这时代的男子,除却赘婿通常是不会住在女方家里的。 这爹,果然与众不同! 第三十三章 有何相干 沈先竺看的出来她俩想做什么,提前打消他们的念头:“先说好,我不陪你俩去大黄庄。 而且没有二婶在,凭你俩想把嫁妆拿走,根本不可能的事。” “姥爷还是很疼外孙女的。”师姐对此是有印象的,老人家不少给两个女孩送东西,吃的玩的选他认为最好的。 沈先竺:“那也不可能隔过二婶给你们二十亩地。 用黄家姥爷的话说,那是给他闺女的傍身地,谁也别想染指。 记得有次黄家族人想以低价佃租,都被你们姥爷拿着杀猪刀轰出一条街去。”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要是得知你俩回来,不用你们去拜见,肯定要送吃的来。” 但他此刻还不知道,沈灵竹两姐妹的姥姥姥爷一家,根本没在家。 两姐妹打的主意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好容易这顿迟来的早饭做好后,又被课间休息的小孩子们围观。 有几个和沈灵竹差不多的女孩儿,还结伴寻来问她什么时候再和夫子上课。 她什么时候都不想,婉拒了大家说教她最新学到的刺绣针法。 开玩笑,让她拿着绣花针坐在绣架前半天不活动,比杀了她都难受。 她还是喜欢干些大干大合的活计,比方拿着大扫把打扫山脚下的新居。 实话讲,这边统共三间正房,只安了窗户和门,完全就是个空架子。 东厢独零零一间小厨房里,摆了不少柴,却连个烧水的灶头都没得。 也不知道池二爷咋想的,宁愿将不少砖石垒出院墙,并在墙西南角盖了间官房,也没舍得多盖间厢房。 唯一的好处是不到大门几丈远有条浅溪,可谓房前有水,背靠青山,标准的名士居所。 沈灵竹正暗自吐槽素未谋面的池二爷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懒得跑去大门看,一个助跑上了墙头,未及稳住坐姿就听大伯母说:“下来,让外人看见不美。” 哪有什么外人,除了在厨房帮忙垒灶的两位车夫,就只有二爷爷的孙子小山,和族老们派来的几个半大小子帮师姐提水,打扫房间。 这倒可以理解,家里大人们多在忙活地里夏种的活。 但那位最早找大伯的三爷爷,一走再没见着,什么米面更是没有的事。 他们一家赶着骡车上山来时,倒是有族人上前打招呼,但更多的人则是远远看着。 也不知是从前大伯太不接地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灵竹瞄到骑马的队伍仅是一晃而过,轻巧的跳下墙道:“大伯母,我看到几个穿劲装带刀的人沿着溪水往上游去。” “嗯,翻过两个山头有军户在河谷内养马。”胡氏拍拍她身上的土。 又道:“等会你大伯大哥拉来床和蚊帐,咱们娘俩去往几位族老家送些东西致谢。” 沈灵竹问着一共有几位族老之际,族学里的夏先生出现在大门外。 他道:“沈夫子让我来传个话,拿上嫁妆单子速速前往三堂伯家。 我赶了驴车过来,你们可以用。” “我找车夫大叔帮忙赶车。”沈灵竹自己跑几里路没事儿,但胡氏不行。 夏先生迟疑了一下,为避嫌还是没有揽过赶车的事。 她们离开时,师姐情知事情有异,自是一起前往。 统共不过几里地,顺着山道下很快来到三爷爷家。 沈灵竹进门,一眼就看见当院里分列两边的各人,现场没有三爷爷,但他家上上下下十几口,明显比自己大伯这边的几人占优势。 她走近了才发现,大哥另一侧额头直到眼角有一道血线,当即就扫视对面众人,大声质问:“谁伤的我大哥?” 胡氏在大侄女妙竹拿着帕子帮忙擦去血时,看清伤势再偏一指头必伤到眼睛。 她立刻急了:“快去找大夫。” “娘,不要紧……”沈先竺才开口就被二妹压住伤口,疼的嘶哈作声。 “药来了。”族学里的沈夫子从大门外急步行来,“五嫂,这是府城济民堂的外伤药膏,一般外治愈后不留疤痕。” 胡氏谢过,转身盯向三爷爷家人,“我儿做了什么,让哪位如此狠心对待?” 她儿子不止脸上有伤,手上也有,这要是脸伤的重,将来都无法参加县试。 三爷爷的大孙子沈简彰连忙回答:“五婶,没谁,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伤到眼角,要是专门的我大哥一辈子就毁了。”沈灵竹恨恨的,她眼角扫见大伯并没阻止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道: “是谁动的手,出来道歉,否则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我们没完。” “你个小丫头嚣张什么,都说不是故意的还想作甚?”沈简彰的娘对上她,眼里满是恼意。 且道:“当初抄家全赖我们帮着保下这张床,如今你们回来不说感激,反倒说木料少了暗锁开了之类。 咋,这是落魂后,来讹自家人吗?” “血口喷人,谁讹你家了,打量我们没在跟前就不知道,千工床是族老们一起找村里人保下的。 且是三爷爷非得说你家新盖的房子,放你家稳当,其他人才送来的。”沈灵竹在山脚可不止打扫,她还给哥哥弟弟们分发不少糖果打听许多事。 其中就有大伯娘的千工床,本来是要与田契都交由二爷爷保管,是三爷爷非要搁他家。 “放你娘的狗臭屁,没有我公公与官差周旋,人家才不管什么嫁不嫁妆,通通都要带走的。”沈简彰的娘立刻掐腰大骂,她尖利的声音,引来更多村民的围观。 沈灵竹丝毫不让:“满嘴污言,为老不尊,任事不懂。 二姐……”她一时忘了朝廷的细规。 师姐一边给大哥沈先竺挑去手背的木刺止血,一边道:“非十恶流逆之罪,女子嫁妆不在抄家列。 当然,诸位长辈和三爷爷出力相护,我们自会相。 可这些,又与您有何相干?” “你,你们……,不相干别站我家地儿,五弟妹平日就是这样教她们的?”简彰娘再不识字,也知道她们说的没一个有利于自己。 又见族人看她的眼神已露鄙仓,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找个小辈骂,于是直接拽上胡氏。 第三十四章 想的美 “我怎么教孩子不劳四嫂费心,谁伤的我儿还请主动出来一见。 平日族学里学的礼让兄弟,友爱亲族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胡氏的目光刷的射向往厨房躲的十来岁少年。 沈灵竹也注意到少年手里还拿根带血的竹蔑一直藏。 她咻的飞身而至,“是你打的我哥?出来道歉!” 但少年人不理人,且猛的关门,沈灵行伸手抵半扇门时,他突然拿着竹蔑就朝她脸上抽,“滚开。” 一切发生太快,大家都阻止不及。 只有沈简彰大喝来拦道:“简宣住手!” “小竹子。”胡氏只恨身子重跑不到跟前。 沈淮和师姐则是怒冲冲飞奔来救,而沈灵竹这边在竹蔑挥来之际,一个战术后仰,险险避开面部。 但竹蔑又长又软,不可避免的还是打在她腿上,且从阻拦的沈简彰脸前甩过。 这东西用力抽人很疼的,沈灵竹被击中险些没有站稳。 在对方迈出门抽第二次时,她就地一个翻滚待要起身,恰好看见师姐神勇无比的飞撞过来。 持凶少年一个没防住被撞个大趔趄。 于是她半趴未起,横扫一腿将少年绊倒,然后单膝压在他身后,咚咚咚就是数拳。 “简宣,我的儿。”简彰娘想冲来时,却发现胡氏挺个肚子挡在她前边死死拦着。 少年沈简宣努力想挣开束缚却发现办不到,“放开我,你们都死人啊,快来救我。” “想的美,二姐,拿条绳子绑上他?”沈灵竹没有他壮实,压制不了太久,不过院子里除了他娘居然没有来搭救,对自己十分有利。 师姐扭头抓下墙上挂的绳,在大哥跑来时低声说:“你别参与。” “简宣,你们放开他。”简彰娘直到这时才出声,还对其他儿子女儿说:“简彰,你们上去帮忙啊!” 沈简彰刚刚差点被竹蔑扫到脸,并不想上前,其他几个姐弟还往后退两步,心说小竹子怎么不多揍他几拳。 “嫂子,方才简宣抽人时,你咋不说话。”沈夫子近前踢踢沈简宣,后者被沈灵竹两个从背后绑住双手,求救叫道:“十九姑,我知错了。” “晚了。”沈夫子还让两姐妹绑的紧一些。 并与沈淮道:“五哥,这孩子不恤兄妹,我带回族学罚他如何?” 他的话点醒了简彰娘,赶紧道:“五堂弟,小孩子做事没个章法,俩丫头打人绑人就太过。” “哈哈哈,四嫂在说什么笑话。” “合着只兴你儿子打人,别人还不得手?” “简宣动不动打人,都是她惯的。” 院里院外不少围观的,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走走走,我们沈家的事你掺合啥?”简彰娘回了一嘴,还想让沈淮放人之时,看见公公和丈夫赶着车回来。 而且,车上还坐着两位族老和二堂伯。 她连忙闭上嘴,转身拉过大儿子:“简彰,你爷爷回来了,替你弟弟遮着点儿。” “这时候才想到遮掩,打人时你怎么不拦着?”沈灵竹将人提溜起来,并不交给夫子。 简彰娘再说什么,二三两位爷爷已经下车,“发生了何事?” “爷爷救……”沈简宣都没喊完,就被沈灵竹抽过师姐手里的破布堵上嘴。 沈进快步走来:“成何体统,松开。” “三爷爷您能保证松开他,他不打我吗?”沈灵竹把人往后一拽,让他抓了个空。 沈进微顿,然后扫视自家孩子们问:“宣哥儿做了什么?” “三爷爷看。”师姐在别人回答之前,将还未包扎的大哥推到他面前。 并道:“我们刚进来,还没说上几句话,简宣就用打伤大哥的竹蔑朝三妹脸上抽。” “不是……”简彰娘刚张口,就被跟来的丈夫瞪视:“爹没问你。” 她顿时住声,推大儿子简彰让他说话。 但这时候,沈淮已经和沈遨碰头说了经过,后者几步走来这边:“老三,都带屋里说去。” 这会儿快到午饭时分,沈进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挥手让自家人进堂屋。 院里院外的 而沈灵竹始终押着沈简宣不放,进屋直接将人按跪在正堂。 咚的膝盖落地声,听的众人有欢喜有担忧。 “小竹子,你是妹妹。”沈进再怎么着不喜这个孙子,那也是亲孙。 沈灵竹点点头:“所以呢?” “过来。”沈淮招手让她站自己身边,压制沈简宣的事自有其父出手。 沈灵竹没做迟疑的站到他身后,认真听取双方讲的经过,她才知道起因是大伯母的千工床。 组装好的千工床,就像一个小小房间一样,其用料上乘雕龙画凤极其美观,价格自然也不斐。 所以池二爷拆房之前为不损伤它,找来县城的工匠将每一部位标号之后拆零,以便将来组合方便。 今天大哥往车上搬时,发现少了一个编号的屏风,且床下暗柜的锁头也是撬开的。 他就问了一声四伯母怎么少了一块,暗匣的钥匙在哪儿,就惹得那女人气急乱跳,说大哥诬蔑她。 且那会儿,大伯和沈简彰刚好去沈夫子家搬一张空床,都不在跟前。 大哥人单嘴拙,再和她解释她还是不依不饶的,拽着大哥非得说个一二三才能走。 偏这时候沈简宣放学回来,看见大哥推开他娘,抽根门口的竹蔑就打将上来。 原本大哥可以躲开,可沈简宣不管不顾院里还小的弟弟妹妹,使了全力追人乱抽。 结果护着孩子们的大哥被抽中了脸流血,沈简宣的娘才发现坏事,赶紧把儿子拉开想推出家门。 那时刚巧大伯和沈简彰回来堵住了去路。 一见大哥伤在脸上,大伯当下就眼冒杀气,那女人聪明的呼天抢地生生不让大伯问责。 大伯一个男的,哪里敢让她挨近了抓挠。 同来的夫子劝她不住,连忙找人给胡氏捎信。 然后就有了沈灵竹他们赶到的这一出。 众人说完,看向首座的两位爷爷,沈灵竹道:“且不论屏风之故。 本来伤到我大哥一场误会道个歉的事,但沈简宣不知哪根筋不对,挥起竹蔑就朝我脸上招呼。 三爷爷,他这可是不恤兄妹吧?” 您要怎么处理?一面屏风又何在? 第三十五章 回旋镖 尽管沈灵竹不懂什么工艺,但也知道千工床这等大件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没了一样儿,花钱都可能配不齐。 她话一讲完,两位族老齐齐看向沈淮,见他半句也不责怪这孩子插话的行径,他们心里就有了谱,然后对视一眼只做壁上观。 心里有些恼羞的沈德升瞥一眼她,随即问沈淮:“淮哥儿以为呢?” “五淮能怎么以为,被打的两个都是他孩子。 你心疼简宣,他更心疼先竺和灵竹。 更何况对有意科举者,伤到脸是大忌。”沈德贤特别不喜他整日淮哥儿淮哥儿的叫,显得你多亲近似的。 他道:“简宣殴兄打妹,正经该开祠堂挨几个板子才能掰正性子。 沈家族学立起多年,祠堂也不能放那做摆设。” “二伯不可。”简彰娘立即求情,她身后的弟媳撇撇嘴,扯着自己孩子悄悄又退后些。 沈德贤根本不回应她,只道:“老三,你再任弟媳住娘家,这家里中馈可就乱了套。” 沈德升:“二哥言重了,孩儿他娘过几天就家来。 咱宣哥儿才十来岁,板子上身伤到根基如何了得,饿他两天长长记性可好? 两位老兄弟以为呢?”他又向边上的两个族老。 北沟村早年多为官府组织的迁居百姓,其姓氏比较庞杂,沈家在此繁衍生息也才三四代,人丁也不旺盛,统共就几个房头儿。 沈淮这一支更是老母亲坐产招赘,才得以延续。 他们小户之家没有立族长,向来有事由几位健在的长辈商量着办。 这边沈德贤听的不耐烦,嚯的起身抓起条案上的鸡毛掸子递他:“错了就得挨打才长记性,这个总打不坏人。” “二爷爷英明。”师姐开口称颂。 沈灵竹跟进:“三爷爷想必也不会偏私。” “爹,简宣不是有意的。”在场唯有简彰娘为小儿子求情。 沈简宣则被自己老爹压着脑袋帖地,抬不得头。 而且这次他爹没阻止,任他娘讲:“冲动对上先竺是他的错,可小竹子一点都没吃亏,还压着简宣打又怎么说。 她当妹妹的也是殴打兄长,也当同罚。” 沈灵竹乐了,这位学聪明了,只集中火力对付我?山人自有妙计。 她笑道:“我领罚,惜愿由二爷爷亲自执掸教育。 沈简宣,你敢主动认个错,让三爷爷抽一顿吗?不敢的是孬种。” “呸,你才是孬种,你爹都生不出儿子。 一年到头被人骗吃各种补药的蠢……”沈简宣挣开他爹的大手。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吐清,就被跳出大伯母身后的师姐连扇两记耳光,“嘴巴放干净点儿。” “嗷,你个贱婢敢打我儿的脸。”简彰娘扑向师姐就要挠她的脸。 这时候长辈们再喝斥“住手”也没用,唯有沈简彰和沈先竺上前挡在师姐身前。 但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却是听见唉哟、扑通两声,简彰娘已经实打实摔地上。 “娘。”沈简彰慌忙蹲下要扶起她。 “你,你,跟你爹一样顽劣。”沈德升指着出脚扫翻大儿媳的沈灵竹,想半天也只挑出这个理由来骂。 可他只一句,就让沈淮皱起眉,二弟何曾顽劣?自家小竹子也是又乖又能干。 他在胡氏要起身之际,摆手不让她动,自己走来沈灵竹前面,接过二堂伯的将鸡毛掸子。 走向小侄女:“伸手。” “爹!”沈先竺想拦一下,不成想三妹乖乖伸出手心,让爹打。 沈淮当然不会抽她的伤手,但啪啪几下沈灵竹的右手心红肿起来。 在场众人默然不语中,瞟向三爷爷沈德升看,小孩子们吓的缩脖子。 胡氏看见小侄女手肿红,在沈夫子帮忙下按着椅子站起:“老爷,孩子还小。” 咳咳,好一记射向三堂伯的回旋镖!沈夫子好险没笑出来。 胡氏喊不停丈夫,几步上前夺寸鸡毛掸子,且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行,十下以上就是大杖。 妙竹,带你妹妹去涂药,先竺护送。” 说着,又将掸子双手奉于三爷爷面前:“三堂伯,还请您一视同仁。” 沈德升盯着鸡毛掸子,好半天才接过来。 在沈灵竹三兄妹走出房门许久,终于听见抽打声和沈简宣的惨叫,他们不由自主相视一笑。 “大哥以后得练练,你还没二姐动手利索。”沈灵竹停在装了千工床部件的大车跟前。 沈先竺脸上一红,“一定练,不能再丢脸。” “少了什么?”她点点头,表示要监督,然后指着车上的东西问。 沈先竺说少了床右侧可拆卸的屏风,还说二爷爷给的匣子里详细记录着床搬来时完好无损的。 而且将当日搬运之人的名字一一列在其侧。 “屏风的下落,还得这家人才知道。”师姐话音刚落,悄悄跟出来小女孩跑近他们道:“有次宣哥哥带着他舅舅家人,看了好久的床。 这是我娘让告诉你们的。”说完,她脚步不稳的跑向自己房里不再出来。 沈灵竹没啥印象:“大哥,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她腿有什么问题?” “三爷爷的大孙女简竹,九叔沈潇的女儿。 对了,九叔和七叔沈河去接我们没碰上。”沈先竺扭头看看,小声说这个族妹自摔伤腿,这两年不怎么出门的。 且他今天就是护着她和她两个弟弟,才被沈简宣打到。 师姐一针见血问:“沈简宣害她摔伤的?” “听说是,当时娘回来过年,还送来一笔银子让他们去府城济民堂看诊,却可不知为什么没看好。 小小年纪……”沈先竺一阵可惜可怜。 沈灵竹则是很快拉回思绪:“以后能帮帮一把,现在屏风在哪儿?” 三兄妹再度看向堂屋时,沈淮建议其他人都出去后,然后走近沈简宣抬起他下巴,“千工床上的屏风你给了谁?暗阁里东西何在?” 从众人和儿子的口述中,他发现沈简宣因为儿子每一次提及屏风,就追打的更厉害。 沈德升扔掉带血的鸡毛掸子:“淮哥儿你是什么意思?” 他大儿子也紧跟着说:“五弟,你不能凭空猜测。” 沈简宣爬在地上颤抖,五叔的跟神好可怕。 第三十六章 自说自话 “即如此……”沈淮松开地上的少年,慢慢起身向外走: “三天之内,还请三堂伯将屏风和暗阁里的印石送还,不然侄儿只能劳烦廖典史跑一趟。” 几人被他骤然冰冷的态度镇住,待人离开,沈德升才咬牙道:“他,这是在给我耍官威?” “这是正常的反应好不好?千工床上几面屏风,是他岳父生前亲手雕刻的遗作。 老三,尽快接弟妹回来吧,否则家里裹乱,一辈子的老脸就要丢尽。”沈德贤话落,人也出门,两位族安慰几句也随之离开。 沈德升面红耳赤数息,转头找见抽光毛的鸡毛掸子,“沈简宣,东西弄哪儿了?” 沈简宣摇头:“我没……” “还嘴硬!”老头儿甩开膀子就抽,他是相信沈淮的判断的。 “疼……爹……” “爹,别打了。” “宣哥儿……天老爷呀!” 沈灵竹陪同家人带走床和箱子时,还能听见沈简宣娘俩的哭喊声。 她背手晃着小脑袋说:“何苦来哉?早道歉哪用打两顿。” “小竹子,你来。”前边牵着一辆车的沈淮回头喊她。 沈灵竹有几分迟疑,眼睛向大伯母和师姐看:“大伯,不能再打手心,快变成小蹄膀了。” “不去。”胡氏一句话打消沈淮的念头,但他又不想折了面子,于是道:“大伯就是想看看你手,伤的重不重。 过会儿带你上七星观求些药去。” “噢,大伯你看。”沈灵竹这次放心的走到前边,右手整个肿起老高,“本来想跟二姐一起学做烙饼,现在吃都拿不起筷子。” 沈淮也挺心疼的,承诺到家后立刻走山脚的近道去求药。 实话讲,她很不信任大伯所说的近道,但到达家门口时,她又看见七八匹马从溪边向下游走。 沈灵竹十分确定,这和之前看到的绝不是同一批,看来大伯口中的小近道也挺方便的。 而在半个时辰后,她已经站在七星观内,大伯请道长帮忙看过她伤,就单独与之辟室而谈。 沈灵竹在伤处清理完包扎好之后,还不见大伯出来,就与师姐又逛到山门外。 这地方比不得大滶店真武庙的热闹,但环境清幽山水成趣,站在观门口,就可纵览郁郁葱绿,山涧瀑布。 她和师姐道:“原来我们房前的溪水,是从这里流出的。” “嗯,过来上香。”师姐给她眨眨眼,两人再次回到前殿请了香后,以极为标准的道门礼仪上香叩拜。 她们默念着经文,虔诚的希望原身两姐妹能有个美好的归宿。 从前沈灵竹寄养回龙观时,每日里都有跟着做早课,她们还稚嫩的脸庞上,诵经时带着一抹空灵之息。 玄灵子送沈淮出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一眼就看出两个孩子比以前打醮时,更规正的仪态。 特别是大的那个,每每诵完一节敲击手磬的动作,实在过于娴熟。 他不动声色微微侧耳,居然听到沈灵竹诵的是太乙救苦宝诰,且字字不差。 莫非沈老居士往生这几年,两位小居士常常为她超渡,以期位列仙班? 待到两人诵经完毕起身,玄灵子不禁赞道:“两位小居士颇有慧根,日后可初一十五可常来走动,给家人祈福为自己积善因。” “见过道长,弟子有个不情之情,还望您允准。”师姐闻言,随即以家人近来历经磨难身体多有亏空为由,想来道观请教调养身体之法。 “妙竹。”沈淮对她摇摇头,历来养身与医术相通,为某些不传之秘。 而玄灵子还在斟酌之时,沈灵竹仰头道:“我二姐会背好多好多药经。 府城保和堂钱老大夫还考究过,说二姐只差多多给人看诊,以累积经验。” “噢?”玄灵子低头看这个特别为姐姐骄傲的小女孩,不禁笑道:“会背不见得会用。” “会的会的,我们在路上还救过一个产妇,是正生孩子不是刚平常时侯噢。 稳婆都说没气儿,二姐上去就把人给救醒过来,母子平安。”沈灵竹还要拉上大伯做保。 沈淮立即解释道:“她没做什么,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孩子对医书感兴趣学些养生之术是不错,起可以自救,但他可不想让人把妙竹当成稳婆一样的存在。 三姑六婆是拿不到台面上讲的,但自家小侄女不懂这些,一个劲儿夸耀姐姐的能干。 什么上山采药,和神农一样亲尝百草,什么为小羊小兔诊治,菩萨一样心地。 在沈灵竹说到师姐会拿针给生病的她放血,一天就好了,比吃苦药还管用时,师姐按住她的头,示意可以暂停。 并道:“舍妹夸大了,救助产妇生子是大夫的功劳。 我仅仅是以渡气、针刺十宣之法,为产妇争取到大夫赶来的时间。” 玄灵子大感意外:“这么说,你还会针法?” 师姐颔首,“略通,前几年祖母因病谢世后,我一直想着,如果自己像话本里的神医一样,能够妙手回春多好。 那样,我们就能多些时间与祖母共叙天伦。” “嗯嗯,所以二姐这几年天天翻看医书,不懂的地方,就趁你们每月义诊时,悄悄看。 而且还用纸笔记下好厚好厚的东西,就是现在都没了。”反正抄家后东西一定会散佚,沈灵竹不怕查。 却不料师姐脚尖轻轻踢她,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祖母说不懂就多学多琢磨,笔记上都是我未曾学通的地方。” 笨竹子,进家后只顾去看厨灶垒好没,根本未曾注意到大伯从车上搬下一箱书。 她又转向沈淮道:“大伯,我喜欢学医,就跟其她喜欢针织女红一样。” “这……”养生健倒还罢了,涉及到医术没有带靠自己死记硬背,会误人性命的。 沈淮沉吟片刻,道:“我们回去与你大伯母议一议,再说可行?” 师姐内心有点失望,她倒不是非得来七星观学医,而是希望每隔两三天能自由出来,好寻些安身之策。 “大伯,二姐,道长还没有表态呢?”沈灵竹满脸希望看向玄灵子,“要不,您考考我二姐? 将来我二姐变成好厉害的神医,七星观就是她的师门。” 玄灵子不禁哈哈大笑,这小孩儿太能自说自话。 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开口说:“愿闻九针之解,虚实之道。” 师姐立刻对曰:“刺虚则实之者,针下热也。……徐而疾则实者,徐出针而疾按之。言实与虚者……” 好长一块话沈灵竹有听没有懂,但道长越问越多,师姐答的顺畅无比,引来好几位道士的围观。 就连大师都听的频频点头,唯有她抹抹不存在的汗,眼里冒着晕乎乎的星星…… 第三十七章 善 这还罢了,一刻钟之后玄灵子道长又问起各种药材药性,师姐自然不会被难住。 其中有些常用的大蓟、柴胡、桔梗等,就连沈灵竹也还记得作用。 只是师姐背完一部分后,玄灵子让弟子拿几样炮制过的药让识别,师姐露出为难之色:“我只背过它们长在土里的样子。 制成干的,只识几种见过的,别个不识。” 沈灵竹知道师姐这是故意藏拙,不然你一个非医药世家出身的,能一眼分辩出中药饮片,委实逆天。 玄灵子点点头:“你很有天分,磨炼之后当有所成。 七星观可为你提供教习之所,但医术你学来只怕无甚用武之地,学些养身药膳与炼之术确也可行,沈居士以为如何?” 沈灵竹闻言,很想说一句:您这是考了个寂寞,还以为能进一步学习医术。 而师姐本就为自己将军接能医药求一个名义,于是很是欢喜的连连点头,她满是渴望的看向大伯。 沈淮想了下,“有劳道长费心,您定个时间,束脩到时一并送来。” 玄灵子道:“五日之后,此后小居士可每隔五日来观内学习一日,就从识别药材开始。” “善。”五天时间也够自己准备些东西的,事情议定之后,沈淮领着两个孩子告辞。 沈灵竹很为师姐高兴,可回家不久,看到大哥正在大伯母指挥下搬出书来晒,她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师……二姐,为什么大伯没带大哥去七星观再诊看一遍? 而且,咱们没带回这么多的书。” “很明显大伯找七星观道长另有要事,书是抄家时夫子悄悄帮忙藏起的一箱。 你一个两手都负伤的人别乱窜,找个地方凉快去。”师姐要开始准备午饭和大伯母的药。 沈灵竹自告奋勇:“我可以给你烧火。” “用不着,垒好的新灶还不能用。 再说,就我们四个人的饭,简单的很。”师姐准备到院外找几块合适的石头,摆个临时灶台。 刚刚二爷爷过来,将大伯和车夫请去他家吃午饭,大约是为了接应几个族人的事。 而那些帮忙的少年不肯留下,也一并离开。 师姐见她一直跟着自己,就打发她去找大伯母。 “大伯母不让我做事,师姐,我这样无所事事混身不得劲儿。”沈灵竹伸出她伤口已经长住的左手,表示自己能帮忙。 师姐赶不走她,想了一下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些活儿。” 沈灵竹才一点头,就见师姐跑去和大伯母说什么,不大会拿着几串钱和大哥走来:“你跟着大哥到村里织布的人家买两匹布回来。” 她领下任务:“要什么颜色?” 师姐:“没得挑,都是白棉布。 大伯母说外边一匹粗白棉布卖两三钱,这里有七百文,买时别还价,人家要多少你给多少。” 沈先竺则道:“夫子家有青布红布,是在县城染好线回来织的。” 那还是上别家买白棉布吧,沈灵竹和师姐对视一眼,绝对不能去族亲家里买,人家碍于情面不收钱多尴尬。 “白棉布就够用。”回头可以自己染色,师姐叮嘱她切不可与村里人发生不愉快。 不过两人刚走到半路,就碰到赶着一牛车东西的佃农上来。 两人赶紧停下打招呼:“夏大叔,您怎么拉这么多东西上来?” 除了粮袋鲜菜,车上还有一口小水缸,数个瓦罐并几个木墩在,跟车的少年肩上还背着个大袱。 夏大叔看见两兄妹,也停下车道:“大少爷,三姑娘,我给五太太送些粮食,还有些咸菜腌货。” “我爹刚去磨出的细白面和脱壳小米。 还有我娘准备的两匹粗白布,她说布匹不够用的话,再找人换些棉线织,三两天就出一匹。”少年名叫夏旺,来的时候娘担心布匹染上咸菜味儿,非得让他背着不可。 沈灵竹大喜,连忙递钱道:“我正好要去买布,那,这钱给你。” 少年后退数步,“不要钱。” “三姑娘,不能收钱的。”夏大叔给儿子使个眼色,让他过来站自己身边。 沈灵竹想了想,还是交给大伯母处理吧,估计这一车东西都是夏家送的。 稍倾,胡氏见到这么些东西,开口就道:“要么留下东西收钱,要么原路拉回去。 你派家里老大跟去京城接我们,我和老爷都承情,不能再收你东西。” “五太太,这是我们一家的心意,没您照应着把田低价租我们,早在十多年前孩子娘就没了。”夏大叔特别诚恳的请她收下, “这些年,两个小子能去沈家族学免费读书识字,全赖您的托庇。 东西您要不收下,来的时候孩子娘说,我们就不必再回家。” “嗯,我娘还说打今儿起就让我留在少爷身边跑腿。”夏旺挺挺胸膛,他今天十四岁,和少爷差不多大。 边上沈先竺摇头,他自小身边就不用人服侍,以前家里也就只有厨娘和门房,小厮和丫头什么的,祖母和娘是一概不让用。 沈灵竹听的暗乐:少年,你是懂开窗效应的。 果然胡氏这边摆摆手拒绝,“不行不行,东西留下,人不能再耽误在这儿,你正是在家里得用的时候。” “可我娘说……” “人和东西只能选择留一样。” “……” 父子俩卸完东西后,夏大叔还是要将儿子留下,说今天帮着收拾好房子就回家。 胡氏却不过他的热心,点头答应,并在他离开前交代道:“地已经暂时典给七星观,明天他们会去地头验看。 老爷和道长说好还由你们家耕种,以后的租子交去七星观就行。” “租子按七星观的算么?”夏大叔心头一紧,往年自家只用交三成租,且男丁在沈老爷的免役名额内,不用去挖河修城墙,被好多出四成租地的人羡慕到不行。 “大伯母,典的还能赎回来对吗?典出几年?”沈灵竹可比夏大叔还急切的问。 胡氏道:“三年后可赎,这三年按他们的算法交租。 不过你放心,老爷要求七星观将你们加入免役名单内。” “谢谢五老爷,二旺,快来给太太瞌头。”夏大叔喜出望外要给胡氏跪下,胡氏连忙让孩子们拦着。 待他离开,沈灵竹迫不急待问:“大伯母,典地的银子够平帐吗?” 第三十八章 一千两 师姐皱了皱眉,大伯是肯定不会让大伯母卖地平帐,好田易卖不易买,“定是不够的。” “加上卖粮食的银子呢?”沈灵竹刚说完就觉着哪有不妥,抬眼看见和大哥翻晒书的夏旺,立刻想通道: “不对不对,二姐算的是全部粮食卖价,但大伯母只能收到五成租子。” “三成八,耕具种子什么都不用我管。”胡氏一年收的地租和房租也不过几十两。 家里的花销多是二弟打理庶务所挣,老爷那微薄的俸禄委实养不了家。 她道:“如今上等田八两,卖了是够平帐,但你们大伯不许。 宁愿二百两典给七星观,也不卖,另外又跟观内借调一百五十两。 明日验过地,银子也会送来。” 一共三百三十两,自家平完帐还有二十两余钱。 沈灵竹问大伯母借调的一百五十两是否高利息,得到的回答百两月息三两,不过道长给自家算的便宜,每百两月息只二两利息不计入本钱。 乖乖个隆咚,每月三两利息还叫便宜?这要一年没还就得三十六两。 不行,必须尽快弄到钱还上,她向师姐递着眼色,咱风箱做一做? 师姐微颔首,然后道:“大伯母,当初不会所有人都是给的银钱,现在粮价低……” 胡氏摇头打断她的话:“直接给粮食的是少部分,大多数人找亲戚借银子交的。 且帐册什么早被官差抄走,九成九难找到,我们只拿你爹写的凭据付银子就行。 不说了,这一劫算是翻篇儿,妙竹说中午烙发面饼,我看看你发的面。” “好。”师姐随她的心思不再提及钱的事,并当场用酸米汁发出的面揉擀做饼。 且将准备好的韭菜摊在中间,还撒上今天沈夫子家送的鲜鸡蛋拌入。 胡氏尝过直说宣软咸香,好吃,让胃口突然大开的她,吃药都不觉得十分苦。 邀请夏旺吃的时侯,他也没扭捏,一尝之下就赞道:“比大集上的肉饼还好吃,也比府城的菜饼香。” “你还去过府城啊?”沈灵竹是用左手拿饼吃,纯天然的菜和鸡蛋就是香。 夏旺不好意思道:“嘿嘿,没有,是我大哥跟着池二老爷去的,回来给我们捎很多没见过的好吃食。 但我去过县城,很想留在那儿的酒楼做学徒,可人家嫌我切菜不在行,不收。” “其实也可以做个小生意,比如卖卖草鞋,贩贩果子,或者当个货郎什么的。 我在京城时听说,一个卖油郎一年能有二十两的收入。”刨去成本有十六两净利,委实不少的,沈灵竹将前世看到的话本,安在京城见闻上。 夏旺睁大眼睛:“二十两这么多?” 随即又眼光暗淡下来,“可我没本钱,也不知从哪买到货。” “不一定卖油,可以做些别的东西卖。 比如说家家厨房都用的着的物件。”沈灵竹终于把话题引到正轨上,她让师姐拿着柴在地上画出风箱大小,不住和夏旺讲这东西的各种好处。 这边厢,沈先竺侍奉完母亲汤药出来,发现两个妹妹不在烙饼的灶前,而是领着夏旺围着厨房的新灶在比划什么。 特别是小竹子,还夸张的在半空画了个大圆,吧啦啦说的夏旺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走近门内时,沈灵竹已经说到将风箱卖遍府城每一家,大约可挣得几千几百两银子。 并道:“到时候我们五五分帐,什么酒楼学徒都是浮云,你完全可以自己开家小食铺当老板。” “老板是东家的意思?”夏旺突然问这么一句。 沈灵竹稍微迟疑一下,师姐道:“对,京城府城里商贾行话将钱称作“板儿”,现钱最多的商贾也会被人称一声老板。” “你们在谋划什么?”沈先竺看看他们一个个满手土灰,招手道:“有事到外边凉荫儿说,这会厨房正的热的时候。” 夏旺见他说着就给舀水洗水,慌张的到夺过盆道:“少爷吩咐一声就行,我来我来。” “二旺,这些平日里我都是做惯的,不信你问她们。”沈先竺哈哈一笑,让两个妹妹说说什么大生意能挣上千而没有被别人发现。 沈灵竹这次不打没把握之仗,她拉着大哥蹲下看灶台一侧留下的洞眼儿,和他解释一番风箱的好用之处。 他听完道:“所以这个洞眼儿是你让车夫大叔留的。” “是二姐,她看的书多,齐民要术之类的也研究,说即然打铁铸刀时可以用,变小后家里也能用。 没去京城以前都快完工的画样子,现在也再难找来。 这次垒灶,二姐就与车夫大叔商量留个活口儿,做成后方便使用,实在不成也能再拿砖头石块堵上。 一点儿不影响新灶使用。”沈灵竹凡事推到师姐头上。 后者在沈先竺身后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且还得帮着她圆起来。 “你说的如此简单,能卖上钱吗?”家里欠下好几百两,沈先竺又经历过没钱会饿肚子的时光,所以现在一点儿也不排斥挣钱的事。 夏旺在边上道:“少爷,一点都不简单。 寻常人根本想不到在灶台上开个洞眼抽风送风的法子。 而且三姑娘说风箱做好可以用好多年,一百文一个能用十年,一年才十个铜子儿,委实不贵。” 沈先竺傻眼:“这不得卖一万个才能挣一千两? 被别人学了去卖的比我们便宜,到时几百两也挣不来。” “可我们是第一家,回头安上好用,做它几千个雇人同时往外卖。”沈灵竹认为房后山上的树长的密密麻麻不利生长,她得帮它们拓展拓展生存空间。 见大哥面露不信,她挥动包扎严实的小手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上山砍棵树做出来给大哥看效果。” 哪知话音未落,就被刚洗完手的师姐狠狠揉脑袋,“木材都得晾晒后才能用。” “我家有做板凳剩下的料,还有斧头锤子,少爷稍待,我现在就去拿来。”夏旺早就被沈灵竹画的大饼迷晕眼,火急火燎的想试试看。 他跑的倒快,都没听见沈灵竹在后边说还要一个刨子。 沈先竺揉揉眉心,“真做?” “嗯。”沈灵竹认为有前景,她见过医馆和幺妹家灶台都无风箱,也问过夏旺他同样没见过。 第三十九章 策略 一个时辰后,沈淮和夏夫子拉着桌床过来时,看到几个孩子在溪边树下叮叮咣咣敲打着。 开始他还以为是在钉箱子,走近才发现做还是箱子,不过又小又单薄。 时任总指挥的沈灵竹,见大伯站跟前后夏旺都不会干活了,连忙把人请的远一点。 先是问了车夫为没回来,得知他们饭后已带着两个族人起程,才又如此这般讲出自己的一番打算。 然后问一句:“大伯觉得可行吗?” “试试看才知道,等下大伯也来做一个。 你呀,人小操心大,当心不长个儿。”沈淮说完,看到小侄女用怀疑的目光看自己,心中了然,他笑道:“大伯能就职工部,并非偶然。” 二弟和他都遗传了爹喜欢动手摆置小物件的喜好,他自己忙于公事无暇怡情,所以从不阻止二弟去做想的事。 他又问起娘子的状况,听到小侄女说睡的非常安稳,就决定将床和桌放在院外。 沈灵竹看着抬下的大床为难道:“两个卧房都有床,这一张厨房放不下,正堂再搁张桌和床,行吧,也能凑合住。” “千工床暂时不装,就放在正堂边上,它少了一部分使用后容易错位。 而且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装好它。”沈淮没打算娘子的东西一直放别人家里,借来的两张床也会在盘炕之后还回去。 可当他真上手来做风箱时,发现大侄女居然用开山刀在给木板上开洞打眼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打听打听谁那有全套的木匠工具去。” “五老爷,村里木匠前些天出外做工还没回来。”夏旺大着胆子提醒。 沈先竺也道:“爹,二旺已经去问过,木匠的工具都不在家。” “大伯,开山刀也能用。”师姐并不苛求第一个风箱多完美,“我们现在缺的是胶和更多鸡毛。” “鱼膘胶族学里还有些,五老爷不如随我下山拿去。”夏先生看不懂他们摆弄的东西,但可以给予一定支持。 沈灵竹抬手道:“大伯累了一天,我随先生去拿。” 夏先生只是笑而未语,沈淮就明白他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 两人牵着驴车走出好远,夏先生才开口道:“池二爷刚将东西搬至族学时,还用他那一箱凿锯刨刀墨斗,为孩子们修整过桌椅,做过新窗户。 后来,三老太爷说家里的桌椅不平稳,就借走那箱工具。 此事,只我和池二爷在场。” 言外之意是,沈德升拿走后就没还。 沈淮轻轻颔首,然后道:“大约三堂伯的桌椅还未修好。 对了,六月里好日子不少,先生不如请七星观看好时辰登门大堂伯家。” “嗯,届时还请五老爷多多提点。” “哈哈,成为我沈家女婿,是要多亲近亲近。” 他俩只顾说着话,完全没发现走远后,路边拐弯的大石后还有个小孩儿在捡打中的鸟雀。 这小孩儿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飞奔着向山脚跑来,他离老远就向夏旺招手:“二旺哥,你来一下。” “谁啊?让他过来玩呗。”沈灵竹看了又看,不认识,师姐抬头瞥一眼她,这丫头就是个自来熟的。 夏旺道:“我姑姑家的表弟,隔壁村的,借住我家在族学读书。 一会就该上课,他跑来做什么?” 他站起后又道:“他家和沈简宣舅舅家离的不远。 我去问问看是不是又被沈简宣领着人欺负了。” “他最近都……”欺负不了人,沈灵竹再次没说完话,夏旺就咻咻咻飞离。 他一跑到表弟跟儿,就被小孩儿拉着低头听他耳语。 越听,他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小表弟讲完时,他道:“下次不许再偷偷跟着沈简宣,你手里的弹弓打不中他会被发现挨揍。 打中了更坏事,他那个娘素来胡搅蛮缠,大家都避着她。” “可我看池二爷的俩闺女都不憷她,敢把人打翻绑住。 后来,我还在他家墙根儿听到他嗷嗷哭疼的声音,池二爷闺女啥事没有。 我问过妗子你在这边,专门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小表弟也是急于找人分享快乐。 夏旺替他抹去额头的汗:“这点事还值当你跑趟,快去学里报道,不然迟了当心夏先生打手板。” “不会的,我看见先生和进士老爷刚走。 而且还听到他们说……”小表弟忆性好,将自己无意中听见的对话一五一十全讲给表哥听。 最后夏旺送完人回来,犹豫几次终于和三兄妹说了表弟听到的话。 沈灵竹听完刷的站起:“我去把东西要回来。” 不能自家东西被人收着,到用的时候还没地儿借去。 “回来。”师姐追上道:“就你这两双手,东西要到能搬的动吗?我跟你一起。” 后头追来的沈先竺还以为二妹要拦着小竹子,没想到她还要给她帮忙去。 他劝道:“二妹三妹,你们刚刚也听到,借东西的事儿只有夏先生他们几个在场。 现在过去讨要,不就将先生露了出来,这不好。 而且,简宣刚挨过打,此时登门得不了好脸,四伯娘又特别的……” “我们不要,他家啥时候也想不起送还。”谁知道池二爷什么时候回家,沈灵竹看着师姐一点一点用刀尖挖风箱出风口,费力还费眼。 她道:“大哥,我不在乎他们高不高兴,我只要我高兴。” 话落,人就打着小跑下山坡,师姐知他被中年妇女的麻缠惊到。 于是说:“大哥不要跟,我们会处理好,相信我。” 沈先竺犹豫了半息,他也想早点做出风箱看效果,而且二妹心里有主意,“找二爷爷。” 她俩也不可能直冲冲的找沈德升要回东西,毕竟是长辈,策略还是要讲一讲的。 所以两人也没排除大哥的方法,不过不是找二爷爷,而是找沈夫子的娘借剪刀和针线。 且言语之间提起她们爹有一箱的各式刀具,之前借给三爷爷家用,今天她俩不好意思去拿回来。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这俩孩子干嘛来了,她身为沈氏族里的大嫂子,见过的事儿不要太多。 于是让她俩在家等了片刻,她到三爷爷沈德升家转一圈儿后,沈简彰就用手推车把一箱家伙什儿送来…… 第四十章 这么多 沈灵竹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如此有威望,她和师姐不过想请老人家给透个话,过两天三爷爷还屏风时一起给送还。 不成想老太太直接给一步到位。 她俩推着车回来的路上,一路畅想着风箱大卖,别提有多欢喜。 结果刚一出村里,就遇上同样回家的大伯,沈淮好奇她们推了一车什么。 沈灵竹硬着头皮打开大箱子,各式工具齐齐刷刷一堆:“嘿嘿大伯,这下工具找齐,是时候让我们瞻仰您做木工的风采了。” 沈淮盯着箱子看了半天,才抬眼看她们问:“有没有被四伯母为难?” “我们没去她家,是找的大奶奶帮忙递个话,然后简彰哥就送回了这些东西。”沈灵竹老实回答。 沈淮蹙眉,接过大侄女的推车直至走到村外再不见村里人的身影,他才和两个忐忑的孩子说:“自你们大爷爷连丧两子出家之后,大奶奶不容易,以后寻常小事勿要打扰她。” 沈灵竹和师姐迅速交换眼神,再重重点头,她们委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只因之前在族学里盘桓时,这位大奶奶和二奶奶是族中唯二两位,提着鸡蛋送他们补养的女性长辈,别个房头的奶奶大娘,至今都没见露面。 且因沈夫子的关系,她们自然首选她递个话,不想乐观而又和气的老人家还有这等伤痛。 两人都表示以后再不任意打扰后,沈淮又问起她们如何得知这箱东西,听说被个小儿听了去,他除了感叹一句村里存不住秘密外,别的也没再多说。 回到山脚之后,因为有了趁手的工具,沈灵竹发现他大伯一个人做风箱的速度,比三个人都快。 而且安在新灶台一试,果然效果很棒。 沈灵竹激动的道:“做出百十个一起到大集上叫卖,能挣十两。” 师姐说:“记得分给二旺一半。” “不不不,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跟着少爷姑娘们学手艺已是白占便宜,哪还能分银子。”夏旺立刻表示不要钱,他跟着忙活许久,几乎每一步都有二姑娘在指点。 沈灵竹道:“人工也是钱,哪有白干的道理。 而且大集上摆摊后,还需要你去买家帮着灶台开口安上风箱,都是辛苦钱。” “卖风箱的事你就不必出面,交给二旺父子即可。 既然出力就得有回报,本钱我们出,利润你家拿三成,回去报与你父知晓。”沈淮并不愿意孩子们到市集抛头露面大吆喝,所以卖货由夏家承担最好。 夏旺在他面前,那是只有点头没有摇头否定的动作。 但沈灵竹表示不行,她说第一批的生意得从头盯到尾,好及时做更好的调整,攒下好口杯。 师姐当即指着地上剩下的两块薄板道:“所有前提是,我们必须有足够的木料。 还有鸡毛,也需要收集起来。” “找村里人收一些,风箱又不需要多上等的木材。”沈先竺跃跃欲试。 师姐又摇头道:“不能我们出面,还是由二旺来收比较好。” 夏旺立刻表态:“这个我可以,我知道附近村子都谁家里剩余材料。 做出几十个没问题,但做上百肯定不够。” “村里有伐好晾干的木材,让你爹问问谁愿用一根来换后边山上的两根。”山上的树木过于稠密,以树代工正好清理一批,沈淮让他拿走一个回自家装上。 夏旺高兴到不行,因为五老爷把亲手做的分给自家一个,这可是进士老爷亲制。 他大着大胆子道:“五老爷,您能不能在上边提个字?” 沈淮微怔之后摇头:“风箱外皮上还得刷一层桐油,方能用的时目长久。 此刻写上字,刷两遍就会不显。” 夏旺略有失望之际,沈灵竹欣喜道:“大伯,我们可以刻字,比如福寿延绵、家业兴隆之类,桐油之外再刷一层红漆,卖贵些给有钱人家。” “是个好想法,二旺回去先试用一天看成效再说。”沈淮觉得小侄女就是聪明,望一而知十,像他。 沈灵竹还不知自己在大伯心里评价如此之高,她拉着师姐比划着在哪个位置刻字最醒目、最吸引人。 而沈先竺想跟去看看,旧灶台敲个口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得到父亲同意后,兴冲冲和夏旺离开。 他们方才离开未久,胡氏醒来,她这一觉睡的委实舒展,起床后就与丈夫商议上各家拜访的事。 沈灵竹很不认同,“大伯母舟车劳顿,又胎像不稳,不应该再为些虚礼奔波。 我们早上回来时,除了大奶奶二奶奶外,也没见她们谁看一眼。” “大伯母,不如就由我们和大伯去拜望,您在家给裁裁新床单可好?”师姐拉起胡氏的手,探探她的脉,感觉与前几天有力些。 保和堂的药是真管用,但她口中还是说道:“您还是得多休息,胎像稳定之后再与各家走动不迟。 大伯,您说对吗?”她敢肯定大伯同意。 沈淮自然是一万个同意,劝下胡氏后他也不需要孩子们跟着,就背起胡氏分好的礼物,向亲族家出发。 他还要再找人买些桐油回来,没必要让孩子们大热天的跟着受罪。 这一天的纷纷扰扰,在沈先竺从夏旺家带回的好消息中结束。 而在翌日,沈家全体成员晚起,实在是睡在自己家里安全感十足,让人不由沉眠。 沈灵竹这个暂时没办法自己洗漱的,争先拉开大门为大哥二姐提水开道。 不成想门外的夏家父子拉着一车木板。 “哇,这么多,夏大叔快进来,我找大伯母拿钱给你。”沈灵竹觉得他们行动实在强悍,一车大大小小的木板,目测可以做七八十个风箱。 夏大叔连忙摆手道:“不用钱,我昨天拿粮食跟别人换的,比给钱划算。 到时帐目都呈送给五太太。” “一码归一码,两个帐目不能混。”沈灵竹的话夏大叔不大懂,但他见五太太也要他收下,只能依言而行。 “夏大叔,有人愿意拿晾干的木料和我们换两棵树伐么?”卸完车后,沈灵竹又开始得陇望蜀。 夏大叔道:“有好几家都愿意,我想问一下老爷太太,真要做这赔本买卖么? 如果他们伐完木再晾晒干,又能换走四棵新树的。” 第四十一章 不卖 沈灵竹恍然:“咦,夏大叔提醒的太及时了,我们只准一家换这一次。 让二旺哥把他们名字都记下来,你看可好?” 见他迟疑的看向大伯和大伯母方向,她明白对方只听大伯母说的。 自大了哈,她现在还是个小孩儿,夏旺肯听她忽悠是年龄不大又急于获得表现,夏大叔这样的是不是完全听她讲。 嗯,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 她代为传话后,大伯母其实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 且道:“过会儿七星观的道长来,还请你陪着老爷给他们验验地,交接之后再麻烦你帮我们看着点来领钱的各家。” “我一定办好。”夏大叔起初还有些不安,很担心田地换过主家后,自己种个一年半载不让再种。 可当儿子说五老爷做生意要给自家分红时,就知道稳当了,再怎么着进士也比自家小民强百倍。 他道:“还有就是五老爷说分三成利的事,我们不要这么多,有个一两成就行……” 沈灵竹听到他说这个,情知大伯母不会推翻大伯的决定,便丢开手找师姐。 后者听到她说需要自己人手的话,不由送她个大白眼儿,劝她有这空就洗脸清醒去,屁大点小孩儿还想有手下,先养好自己的手再说其他。 然而,等到七星观来人和大伯离开后,面对一堆需要再打磨才能组成风箱的木板,却只两个半能干活的人。 师姐此刻也不由道:“人手的确不够,大伯母觉得可以找谁来?” 胡氏娘家倒是匠户,家里老少都会些技艺,可惜娘家离这儿太远,甚至不属于同一个行省下的州府。 她扒拉下村里自己熟识的较为合适人选,最后苦笑道:“能帮的上帮的人,基本上都去京城接应我们还没有回来,包括你们俩的舅舅。” 沈灵竹出主意道:“要不,找昨天帮着打扫的那群少年人? 除了小山,他们都已经不再上学,除了农忙时也没啥大活儿,我们每天给十个大钱,定然愿意做工。 就是不知道人多之后,做风箱的技巧能保秘多久。” 不行的,夏旺在边上想插话,又觉得昨天小山一群人都是沈家的,他一个外人不好说甚。 还好二姑娘说道:“小傻瓜,十文钱你就想人又干活又保密,做梦比较快。 而且一次投入太多,到时卖货不如预期,哭都多余。” “啥都不会得现教现学的人,我给开高工钱才是真傻瓜。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只能拜托哥哥姐姐们多多努力,我这个半废之人去溪边清洗鸡毛。”沈灵竹对着大伯母一点头,用她快痊愈的左手拎起最少一袋鸡毛。 胡氏抬手间,人已经飞快的跑出大门,她不禁摇头失笑,这小脾气是自个儿气到了自个儿:“先竺,给妹妹拿个大盆去,省得她再来回跑。” 她又拍拍跟前的大侄女:“小竹子聪明的紧,京城短工一天三十四文,顺县不过二十多文。 像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工,十文已经不低的。 她呀,定是在齐里长家跟小幺妹打听过的。” 边上忍不住插话的夏旺再赞同没有:“三姑娘给的着实不少,一般像我和小山这般大的孩子,去县城找个短工最多十文。 当学徒的话不仅没工钱,有的还得给师傅孝敬。 做风箱,也是个手艺活儿,如果挑几个可靠的一直跟着学,有契书在是不会泄密的。” 师姐轻轻颔首,她自是知晓学徒便宜,“你这边有合适的人选吗?” …… 沈灵竹并不知道师姐也是赞成找人,但不希望找一堆沈家人来。 她气乎乎的把袋子扔到溪边盯着自己的手,手到用时方恨少,唉。 “小小的人儿叹什么气。”沈先竺给她拿个用旧的盆,倒出一些鸡毛后退三步,“下次得请夏大叔收些洗干净的来。” “这些应该是从鸡身上现拔的。”沈灵竹拿起一根细看。 可不能这么干,不然村里的鸡都要变成秃毛。 然后她又想到一主意:“大哥,我们养些鸡鸭鹅吧,房前屋后地方都大,散养也方便。” “你会养吗?” “二姐会。”必须会。 “你会什么?” “会吃。” “哈哈哈……” 兄妹俩不由同时大笑,沈灵竹一双小手干不了活,一直指挥着大哥这样洗,那样搓。 直到一队快马从对面经过时停下,打断两人的合作。 沈先竺警惕的将妹妹掩入身后,沈灵竹稍一偏头就看见这队头戴斗笠形大帽,身着红色贴里的官军下马。 那为首之人腰悬长刀脚踏官靴靠近溪边,却是他身后的亲卫喊话道:“请问二位,你们家饭食肯卖吗?” “卖。”沈灵竹这才发现,自家的烟囱开始冒炊烟,一定是师姐在准备早饭,对面说话怪有礼貌,可以挣个外快。 “不卖。”这是沈先竺的回答,他拒绝让一群兵丁进家,抄家时那队官军打砸差点伤到娘,给他留下的印象委实太差。 但沈灵竹不知道啊,她边说边往家跑:“麻烦诸位稍待,我与家里长辈禀报一声。” 沈先竺:……他再要拒绝时,这队人马已经从溪水中间的石头上踏马而来。 “小子你跑啥?”为首之人一见沈先竺丢下东西往家跑,不禁摸摸自己满脸络腮胡,问身后众人:“老子很吓人吗?” “一般吓人吧。” “哈哈哈。” “滚滚滚,一群起哄的。” 他们走到大门外时,刚好沈灵竹出来,她身后跟着不情愿的大哥和好奇的夏旺。 “家里有孕妇受不得惊扰,就不请您进屋,不如在门口树下给您撑张桌椅? 如果需要马料,我们可以帮忙去村里代买。” 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八仙桌前挤一挤能坐下。 为首之人虽有不满,但仍然点了点头,他们是官军不是匪,主家多有不便将就一二吧。 早知后边没什么人家,就该听百步的进村找里长。 他身后得到指示后,找准做主的沈灵竹说话:“行啊,只要有口熟食就成,不过能否打些热水给我们头儿清洗下伤口? 赶一夜路委实太过难受,某姓庄人称庄百步,不知小大姐怎么称呼?” “姓沈人称小沈姑娘,派一个人进来吧。”沈灵竹是想挣钱,但也不会让所有人进入院内,“大哥,你们搬些桌凳去。” 还好昨天大伯拉桌床时,也带回来数双碗筷,够用。 他俩这互通名姓的对话,让庄百步这队人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大家牵马到溪边清洗之时,跟沈灵竹进院取水的自然只能是庄百步。 他一进厨房,就见烧火的女孩拉着灶边一木杆,灶膛里火苗忽忽烧。 “这个……可以加大灶内火力不起烟?”他不禁走近细看。 第四十二章 好兄妹 师姐摇头:“可以鼓风抽风加大火力,但烟气还是有些的。” “我试试行吗?”庄百步很感兴趣,他以前只在兵仗局铸铁的地方,见过水力推动的一排橐籥(tuoyuè)给炉火鼓风。 没有想到做饭的灶台边上,也能加这么个东西。 师姐让开位置让他试,并掀开锅盖将蛋羹起出放入昨晚临时做的托盘内,“给大伯母送去,早饭等客人吃过我们再做。” “好。”捧个托盘对沈灵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她送到卧房时,见大伯母胡氏正站在窗边观察院子,“大伯母,他们很守分寸,只派一个人进来。” “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咱们保州左近的兵士,都曾参加过几年前保卫京师之战,是为百姓流过血的。 哪怕忠国公这样的人,当时也都拼杀在敌前。”胡氏并未因为忠国公的陷害而否定他的功劳。 “所以呆会儿只收个口粮钱,不许多要。”老爷如今的状况,请哪个文武吃顿饭都可能被有心人曲解,小竹子收钱收的好。 “不会的大伯母,你趁热吃,家里就一口大铁锅,先紧着他们的做。 小米粥还在小铁锅里熬着。”锅还是昨天请二爷爷帮忙买的,一大一小带蒸笼铁勺足足花去三钱银子。 她昨晚听见大伯和大伯母交帐,说是买过一些礼品家当,又给族里五两银子去接人,家里统共就剩四两六钱二分银。 沈灵竹傻了才会白请十来个成年人吃饭。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胡氏不让她走。 沈灵竹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抹的伤药忌浑腥。” 说完就溜边跑了,独留胡氏自言自语道:“鸡蛋算什么浑腥,都是没钱让孩子们不敢吃罢了。” 这边厢,沈灵竹再来到厨房时,看到庄百步的头也蹲在灶前观察风箱,大哥站边上挡在正摊煎饼的师姐一侧。 小小灶台边围这些人,可真是热气腾腾。 只听庄百步在说:“头儿,你说咱们伙房都装上这么个风箱,冬天烧水可就快多了。 风助火势,有了它,伙房最少比平时早煮熟饭一刻钟。 瞧瞧,一推一拉灶里的火嗖嗖的。” “小点儿火,饼要胡。”师姐特别想赶他们出去,无奈出钱的是大爷。 刚刚姓庄的请他络腮胡上司进来前,请加盘炒蛋时已经付了饭钱。 两人颇感失望的不再加柴拉风箱,就听见小沈姑娘在说:“这风箱可好用的,而且还便宜到不行。” “怎么个便宜到不行法?”络腮胡终是开口说话。 沈灵竹一听,哟呵,还是个很年轻的声音,与他的脸属实不般配,但在银子当前,颜值算什么。 她道:“一个防过潮刷过漆的只要两钱,用上十年八年没问题。” 沈灵竹话音刚落,她大哥就瞪大了眼睛,好在师姐眼疾手快将煎饼盛入碗中:“大哥,拿去堂屋敬三清。” 神的三清,此刻正堂的连个桌案香炉都没,沈先竺想留下来,却被自家三妹推着出厨房,且还小声说:“大哥,不影响我挣钱咱俩还是好兄妹。” “你……” “我要忙,大哥快去请三清祖师保佑头单生意大卖。”厨房里的络腮胡显然是个能做主又买起的人,沈灵竹使劲把大哥推到当院中间,又火速返回厨房。 她扬起小脸笑的灿烂无比,热情的道:“风箱可是我们家祖传之秘,一年省下可多柴,做饭又快又省劲儿。 两位如果想用,可以定制好,由我们登门安装。” “你这箱子有点小,做工可粗糙的很,两钱一个太贵。”络腮胡不差这点钱,但不能当冤大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灶台滋啦一声,他不由回身看,面糊被那位大沈姑娘溜着锅沿儿倒入大锅,在她转动铁勺盛出多余面汁儿后,又变成个圆饼。 只片刻饼又被提起翻面,金黄蛋液瞬间铺圆饼,蛋香味引得他多吸两口气。 师姐完成摊饼之后,扭头和他说:“我们可以做的更细致,雕花刻字得加钱。” 沈灵竹捂脸,我的师姐哟,对待客户不能这么讲,她迅速走来解释道:“我二姐的意思是,风箱分等级。 家里这个随便用用没细磨,一般一钱就能卖。 二钱的样式精细,可以刻个福字。 三钱五钱的更加精美,能雕刻更多花式。” “落灰的物件用不着雕花,比你家这个打磨的精细即可。 我要十个,一两五。”络腮胡看一眼庄百步,后者掏出碎银递来,“这是五钱定银,剩下的取货时再付。” “好,二姐,需要几天时间?”沈灵竹欢喜收下之前,师姐道:“十天,你们灶台若是很大,用料多。” “木料不值个甚钱,我买的是这东西的用处。 钱是不可能加的,卖不卖随你们。”络腮胡说完给庄百步使个眼色,转身就离开。 沈灵竹叹了口气,她想的太少,于是问道:“你们灶台多大尺寸?” “不大。”庄百岁比划一下报出尺寸,就和师姐要了拿出锅的那张煎饼端走。 沈灵竹换算完之后,“都需要人站灶上炒菜的高度,居然还不大?” 师姐无奈的看她一眼:“还有一个问题被你忽略,他买十个都要装在一个营地,还是分散不同地点。 “每个灶台大小一定不同,风箱风口高度必然不同,尺寸谁去量?夏旺还年轻夏大叔又是个老实人。 “一两五你觉着自己赚到,但这中间来回路途花费都是钱和时间。” “银子退掉?”沈灵竹不舍的松开没捂热的碎银。 师姐将之前收到的也加给她,“倒也不必,最多我们俩去。 一会儿送饭菜,问一下他们具体位置。” …… 沈淮回来时,这队人马早已离开,他一听要到卫所量尺寸,摆手道:“不必,我不止一次见过营卫伙房,大差不差,也知道做多大风口开多高合适。 风箱无需做的与它们灶台齐高。” “大伯,你简直是神仙下凡。”沈灵竹日常马屁再度上线。 “卫所的路好走吗?”距离二十里左右倒是不远。 第四十三章 五五 “他们沿途分为好几个百户所,七八十里数个百户所,好坏路都有。 小竹子,他们有说上门取货,还是由我们送去?” 沈淮入职工部之后,有细细翻看过不少资料,什么物料送达什么地方,此地隶属何处,他都了然与心。 何况有些工程督建他还必须亲至,背记舆图路线也就成为日常。 沈灵竹傻眼:“他们不是在二十里外的地方扎营吗?大伯母说是个养马的小河谷。 而且那个叫庄百步的就只说一个地址,亏了亏了,如果让送近百里来回就二百里,人马嚼用也是本钱。” 她看向师姐沈妙竹:“二姐,真被你说着了。” “做生意哪有好容易的,最多这次少挣个。”师姐倒是想出门走走,多多熟悉风土人情。 然而沈淮却道:“即然他们只给留了一个地址,就不必我们送去其他几处。” “他们会在十天后来取货付尾款,我主要是担心去量尺寸来回的路不好走,耽误工时。 大伯,不做事不知道,我们人手严重不足,且现在收上的是分锯分块的木板,日后收上好些原木,又割又锯更要人手。”沈灵竹仰头望着他。 然后小声说道:“还有余钱雇木工吗?” 沈淮和胡氏对视一眼,两人都被她这渴望的小眼神逗笑,“有的,玄灵子道长已经派弟子押送牛车送钱过来,还过各家之后剩余的二十两,分出十两专门做风箱本钱。” “押送,难道全部是铜钱?”本该高兴的沈灵竹却惊到,她转头问师姐三百五十两银子换成铜钱多少斤。 光想想对着几车铜板数数,她就觉得恐怖。 却被大哥使劲揉揉头发:“想什么呢?肯定不可能拉来三千斤铜钱,有大部分是碎银。 七星观,深处山中,香火不是顶旺,他们山丘上下有两三百亩薄田,主要雇佃农种植草药挣钱。” “生药生意搞得好比种田收益大。”师姐若有所思,她之前听说家里还有百亩祭田时,也想做种植药草的生意,但祭田成为奢望,房后密实的山林已打破这个想法。 沈灵竹好奇道:“七星观也有免赋额度,附近村民没有投献他们田地的吗?” 沈淮道:“有的,但现今各寺观田地限置五百亩以下,多出的按规定需正常缴纳赋税。 七星观的玄灵子道长并未得册封,寻常不会逾制多收投献。” …… 而他们口中的玄灵子,此刻刚刚将空荡荡钱库封住,他身后的大弟子至元道:“师父,自去岁到今年,药草受天侯虫害影响收益日断,我们就剩这几百两活钱。 您还特别大方的给沈老爷低息。” “他家地租不也是钱?”玄灵子没觉得亏。 “地租得要等到后半年,现在的问题是,观里没钱。 一场雨毁了大半药草,您又不肯间断每个月一次的免费看诊,药钱有时连个本都不收。 入不敷出到,搞得两位师叔嫌过的清苦分家离走。”至元特别不满师叔们带走大半银子,好歹是养大他们的地方。 玄灵子笑道:“以往奔波买卖药草,四处做法事的都是你两位师叔,他们分家当是应当应份。 为师知你想去京城闯一闯,但你道行还浅,委实想走的话,再修两至三年。 去吧,将银子送到沈家,契书拿回。” 至元不情愿离开,没有看到玄灵子摇头的动作,京城正值波涛诡谲之际,老道不敢放你此刻去。 好在到达沈家后,至元早已收起不满的神情,顺利交接银钱。 他待要告辞离开时,沈灵竹近前推销自家的风箱,并请他到厨房亲身体验。 沈先竺以为自家妹妹这两为风箱都有些疯魔的感觉,却不曾想至元道长利落的跟去厨房。 他有点不可置信,一派仙风道骨的至元被小竹子忽悠走:“爹,这么容易的吗?” “呵呵,道长们讲究的自然而为,心随意动。”沈淮不拦着孩子们尝试,他吩咐道:“你去找二爷爷一起请里长做个见证。 下午未正时分,在……请二爷爷挑地方让大家领钱。” “大伯不可。” “老爷不妥。” 师姐和大伯母同声阻止。 沈淮起初不解,但在两人眼神下,看向守着钱筐战战兢兢不敢动的二旺后,就明白为何。 这么几大筐钱搬到众村邻面前分发,等于把每家家底暴露,易招宵小。 他随即道:“看来只能一家家去送,也不宜请里长。” “爹,我代你去还,哦是代二叔还。”总不好让爹一家家登门,遇上稍微胆怯的人家,恐怕都不知怎么与爹说话。 师姐也道:“我们兄妹三个一起,由二爷爷或者夏先生领着就成。” “我请夏先生吧,再由他推一位村里的异姓老者同去。”沈淮迈出的步子又退回,他得等至元离开再走。 这边,至元在厨房里反复推拉风箱,感受火势的变化。 七星观虽以符箓斋醮为主,但炼丹也没拉下,常与丹炉打交道的他,很快明白此中关窍,“与橐籥(tuoyuè)道理相通。” 沈灵竹重重点头,果然是行家,“怎么样,七星观也添置一个? 或者,我们可以合作,各位道长若被一些主家请去做法事时,讲一讲这个东西的好处。 又或者,在你们义诊的场地展示它。” “价格几何?分润几成?”赚钱事,至元不寒颤。 沈灵竹报了三个价位后,他沉吟片刻道:“普通人家一二钱即可,大户人家至少五钱。 勿问他们要什么样式,我给你画些家宅平安的符纹拓上,木料换成好一些的,五五分。” 他要的也不多,能卖够两百个就可分到五十两,可以补补目前的亏空。 而沈灵竹听的牙酸,“道长,它就是灶边的工具,刻再好看的符纹也落油灰。” “大户人家不差钱。”至元打量她,沈家以前也是大户,可惜只一代还未起势又落下,底蕴不行。 沈灵竹问道:“顺县有多少大户,您每家都能走到吗? 若不能,负责原料工序的我们,建议七三分,我七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