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吃醋了》 第1章 “娘娘,该起了,娘娘。” 轻柔的女音响起,伴随着肩膀轻微的触碰,苏宓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觉刺目,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睛,眨了眨眼,眼睑更痛了。青影忙将流苏佛莲帐放下,又去将窗户给关严了,再回身时,苏宓已半坐在床上。 长发披散将她单薄的身子包裹在内,人极白,眉极黑。可羽扇般的长睫都挡不住眼下的红肿,青影快哭了,几乎哽咽道:“娘娘,您注意身子阿,夜不能寐太伤身子了。”苏宓弯了弯嘴角,夜不能寐岂是能自控的? 侧首透过莲帐看向外边,日辉已将窗上的灯影纱照的斑驳,而自己给自己定的一个月之期,已然到了。 抬眸看向青影,声音很淡很轻的陈述。 “皇上还是没有来。” 看着苏宓眼睛的那一刻,青影的眼泪直接决堤。 娘娘的眼睛生的最好了,青影尤记得娘娘初进宫后,那时娘娘年岁还小,既小心又新奇,一双眸子灵动的盛满了各种情绪让人移不开眼,后来娘娘盛宠不断,岁月给她的眸子添了无限光华,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现在,这双眸子已然枯寂。 乌沉沉的一谭黑水,连绝望都没有了…… 青影哀求道:“娘娘,您就把地址说出来吧,说出来就没人再逼您了,皇上一定会护着您的,这么多年,皇上哪次没有护过您?!” 这次怎么可能和以往的争风吃醋相提并论?而且,他护了自己没有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盛宠不断,可真正的情况只有自己知道,那人,他,他的脸,他的眼,终日都覆盖着寒冰,对自己亦是…… 苏宓皱眉,却连反驳的话都不想再说,青影她不明白的。 “你出去罢,我一个人静静。”“娘娘……”青影还要再劝却被苏宓抬手打断,青影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住了口,只低声道:“奴婢就在殿外,娘娘若有事一定喊奴婢。”苏宓点头,青影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这次怎么能和往常一样呢?往常都是后宫的争风吃醋,再大,也是女人的事,而这次,竟关乎大周是否存在了。苏宓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是前朝祸国妖姬苏星月的女儿。传说,前朝皇帝爱苏星月如命,她病去时用整个王朝的宝藏为她陪葬,才会导致敌军来犯时竟国库空虚,连军饷都没有。 而现在,自己和娘的命运,重合了。 大周边疆也燃起了战火,明明是官员腐败中饱私囊,却非说他宠爱自己太盛,钱都给了自己,还逼着自己将娘的陵墓地址说出来。从自己的身世大白于天下那一天开始,自己就再也不能出寝宫,他也未再来。 …… 青影一直守在殿外,越想越不觉得不好,直到日上中天,青影实在按捺不住了。不行,得想法子见皇上一面才是,娘娘已经快崩溃了!那些侍卫虽然一直守在宫门口,但还算有礼,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咬牙,转身,然后一个僵硬。 “皇上!” 太过惊喜,连下跪都忘记了。 惊喜还未褪去马上便浮现了诧异,皇上,皇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皇上素来高大伟岸,向来龙威萦绕周身叫人不敢直视,轻描淡写一眼便是君临天下。可这才一个月,皇上威势依旧,但这身形,显然瘦了,都有些空落落的了。 青影回神,下跪,额头抵地。 “皇上,您快进去看看娘娘罢!” 白底龙纹朝靴从青影眼底慢慢走过,又停了几息才听到门扉打开的声音。青影心里松了口气,好了,至少,娘娘没这么难过了…… 青影一直跪在原地,可不远处的龙靴竟然顿住了,青影不解,等了片刻悄悄抬头,然后就看到皇上似被谁施了定身术一般僵住了,青影皱眉,不经意的往殿内一看,然后连呼吸都停住了。 苏宓躺在地上,青丝铺了一地,以她为中心,蔓延了一圈又一圈的鲜红。 “娘娘!” 青影踉跄奔了过去,越近心越冷,娘娘的脸太白了,比暮冬的雪还要白,像是一碰就化了。几步奔到苏宓身边,敛着呼吸颤抖伸手,没有,没有鼻息,没气了!青影眼泪一下就跑了出来。 “娘娘!” “您怎么能做傻事呢,您怎么能这样呢!” 青影又恨又自责,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娘娘一个人呆着,自己明明一直在殿外,怎么就没想过进来看一眼呢,哪怕一眼,娘娘说不定就有救了!青影忽而一顿,突觉周身寒气阵阵,身上寒毛根根倒竖。 回头,皇上正一步一步走来。 “嘶!” 青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的看着靠近的皇上。 皇上脸色的戾气太重了,重到双眸竟比娘娘的血还要红还要骇人,青影又后退了两步。 皇上走到苏宓面前站定,垂眼定定看着她,慢慢,神情竟然平静下来了。偏头,竟似寻常问话般,道:“苏宓,你我同床七年,你从未信过朕。”这是何意?青影不解,还没等青影想明白,皇上行动了。 快的几乎只有一个残影,粗暴的将地上的苏宓一把抓起来,双手牢牢禁锢着苏宓的双臂,失了领地的雄狮疯狂嘶吼。 “你为什么从来不信朕,为什么!!!” 苏宓如同一个破娃娃一般在皇上手里随着他的力气摇晃,手腕上刺目的鲜红流的更厉害了,将皇上的衣袍也染上了。 青影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可看到苏宓在皇上手里的模样,竟生出了巨大的勇气,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苏宓。 “皇上!娘娘已经去了,您不能这样对她,不能!!!” 青影将苏宓牢牢的抱在怀里,紧闭着眼准备承担暴君的怒火。可等了许久,竟没有一丝动静。青影强忍怕惧睁眼,然后手一抖,差点将苏宓给摔了下去。 皇上他! 哭了…… “不要,不要,皇上,求您了,不要!”青影被福顺牢牢的摁住了,而不远处,撘了数层木架,顶层铺满了洁白的素馨花,苏宓双手交叠放于腹,神色淡淡安详。皇上一身玄衣,手举火把,黑眸定定看着苏宓。 “不要阿!” 青影被福顺摁着,不停挣扎,泪湿满了眼。娘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入土为安要受这焚尸之苦! 皇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影这边的动静皇上没有丝毫反应,只垂眼看着苏宓,伸手轻轻描绘她的脸庞,厉眸将她的容貌一点一点刻进骨子里,许久之后,低沉的嗓音低喃。 “黄泉路上走的慢些,等着朕来找你。” 话落,火把毫不犹豫的丢了上去,浇了火油的木架烈焰瞬间燃起,洁白的素馨花瞬间枯萎,苏宓也被火舌包围。皇上退后一步,眸色和火光一样红。 “兰玖你在干什么!” 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可是他来晚了一步,火势根本控制不住。兰彻瞬间扭头看向兰玖,“宓儿已经去了,你何故毁了她的尸骨!”兰玖冷笑,“留着尸骨干什么?” 黝黑的双眸定定看着暴怒的兰彻,冷笑频频。 “留着尸骨让你来对比,你是更喜欢苏星月还是更喜欢苏宓吗?三皇叔。” 兰彻闻言一僵,眼睛眨了眨,慢慢回头看着火红的烈焰,这般热,可兰彻的心却如坠冰窖。从头到尾都把宓儿当替代者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看她!兰玖扭头便想让人把兰彻给丢出去!谁知忽然看到了一个泪泪满面,哀伤浮于面,摇摇欲坠之人。 裴泽! 兰玖几步走到裴泽面前,毫不犹豫的一拳。 十足的力气。 常年练武的裴泽被兰玖一圈砸出了数米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鲜血,兰玖仍不解气,红着眼靠近,“都是你!” 拳头继续落下。 若 非宓儿身世闹出,裴泽不惜搭上整个裴家也要为她说话,自己又怎会一个月不曾进她的寝宫,她跟过裴泽三年,三年!兰玖恨裴泽,也恨自己,为何被嫉妒蒙了眼,为什么非要等事情解决了才去看她,提前一天也不会这样! 拳头雨点般落下,裴泽不停吐血却没丝毫抵抗。 视线牢牢锁在火舌缠绕之处。 “……宓儿” 大周元明十四年,皇贵妃苏宓殁,举国大哀,追封为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大周元明十五年,元明帝兰玖殁,因元明帝未留子嗣,由三王爷兰彻暂居摄政王管理朝事。 传闻,有盗墓者进过元明帝陵墓,可墓中一件珍宝也无,只有一具空棺。而紧邻一旁的贵妃墓机关重重,珍宝数多过任何一位帝王的陵墓。曾有佼佼者进入过陵墓深处,开过贵妃棺椁,里面并无遗体,只有一个金雕玉镶的骨灰盒。 那人胆子甚大也甚不敬,连骨灰盒都开了。 里面骨灰甚多,远远超过一个人的骨灰,竟是装了两个人的…… 第2章 还没死?脑中传来知觉,苏宓瞬间睁眼,匕首划过手腕的剧痛还在,可是,可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青山环绕,两旁柳树轻栽,近在眼前的则是两处新坟,泥土微润,白幡铜钱,坟前的香刚燃过一半。 苏宓眨了眨眼睛。 自己不是自杀了么?就算没死,也不应该在这,这里哪? 苏宓茫然四顾,看到自己手的那一刻身子一僵,手腕皓白,纤细的指尖粘上了些许泥土,这不是自己的手,这双手漂亮是漂亮,可她指腹微带薄茧,根本不是自己的手,自己养尊处优多年,怎么可能还有茧子! “宓丫头?” 苏宓正惊恐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试探般的呼唤。 苏宓瞬间回身。 一名寻常农妇打扮的布衣襦裙妇女上前,见苏宓回头,笑呵呵道:“我怕你又哭晕在这了,所以来瞧瞧。”声音很爽利,苏宓看着她的眉眼,久远的记忆慢慢浮起,苏宓呼吸滞了滞,不可置信道:“代婶婶?” 代婶婶应了一声,见苏宓双眸呆滞神思恍惚的模样,弯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不赞同道:“我知你心里难受,可你父母终是去了,时间也过了两个月,你若是一直折磨自己,他们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父母去世两个月? 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自己明明是自杀了,怎么就,怎么就回到十年前了呢? 代婶婶见苏母眸色呆滞,原本就清瘦的人儿更瘦了,脸色白的吓人,脸更是小的一个巴掌都比不过。心里重重叹了一声,这孩子是个孝顺的,日日都在坟前祭拜,数次都哭晕过去了,孝顺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不是? 本想再说,可见苏宓脆弱苍白的模样,到底闭了嘴,扶着她慢慢下山。 苏宓脑子一团乱,麻木的随着代婶婶的步伐下山。 临近山脚,熟悉的村落展现在眼前,而当村尾数年都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出现在苏宓眼前时,苏宓是真的信了,相信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苏宓再次站在苏家门口,已经金乌西坠,苏宓站在门前,迎着绚丽的晚霞看着门旁的苏宅二字,长形方正红木,篆刻行书苏宅二字,脚步,竟有些迈不动了。代婶婶以为苏宓是还没回神,殊不知,对苏宓来说,已是十年后了。 这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春河村苏宅的过往,记忆早已淡泊。 可现在,站在苏宅门口,苏宓脑中自动浮现了当初建大屋时阿爹阿娘脸上的高兴,也记得这块门匾刻成时阿爹想着对自己说,【宓儿本该是大家小姐的,阿爹没能耐,只能照葫芦自己弄一个,宓儿别嫌弃。】 …… 苏宓站在门前久久不动,代婶婶疑惑的看着她,道:“怎么了?”苏宓回神,摇头,抬脚。 苏家不缺钱,房子也修的气派,三进三出的院子,白墙青瓦,前院阔朗,墙下还从别处移来了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来,盛夏时绿叶葱葱郁郁盖了一地,瞧着又喜气又凉爽。 苏父苏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可两人坚定认为苏宓本该是大家闺秀,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苏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那些大家的小姐们都爱花草,整日花香为伴,便寻了蔷薇,为苏宓弄了一处花墙。 现在正值初春,蔷薇还未盛放,翠绿的嫩叶爬了一墙篱笆。 苏宓眸色顿了顿,继续往前。 走过石板铺就的短路,抬眼便是正厅,苏父苏母性子都大气也爱阔朗,正厅修的很宽,摆两套桌椅都绰绰有余,苏母爱洁,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丝尘埃俱无。可现在,红木整套的桌椅已蒙上了一层薄灰。 代婶婶见怪不怪,这宓丫头天天去哭坟,哪里有空管家里?见她还是神思不属的模样,道:“我扶你去小楼,你睡一会吧。” 小楼?当年的闺房? 苏宓随着记忆,鼻尖泛起好闻的木香。 绕过前面的院子,穿过青石板路,然后便见一片葱郁的竹林,竹叶错落间隐隐可见小楼飞檐,苏宓脚步不可察觉的一顿,然后轻轻挣开代婶婶的手,一步一步往着小楼而去。外面是竹林环绕,楼前则是花香满溢。 小楼前种了各色的花卉,现已初春,花苞已展,各色形状不一,虽未盛放,但已可预见盛夏时是怎样的美景。苏母专门问人打听的,说竹林虽风雅,但蚊虫众多,又去寻了好些既能驱蚊又好看的花儿来。 苏宓站在楼下愣神。 真的是自己屋子,没想到还能再回这栋小楼。 苏宓稳了稳神,推开了雕花镂空木门。 门扉咿呀打开,入目便是空旷只有前方布了一层薄灰的楼梯。苏宓住在三楼,而一楼二楼,苏母当初说以后有了外孙再布置。苏宓抬脚慢慢往上,苏父苏母什么都想给苏宓最好的,就连楼梯也都不意外。 木质扶手被苏父精心雕刻了花卉,花朵都是镂空,这边是蔷薇,转角便是绣球花,一朵接着一朵,用花儿为苏宓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路。苏宓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竟是小跑的上了三楼,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进门便是五蝠抱寿桃屏风,屏风用楠木整雕,上面的蝙蝠,寿桃,全是苏父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苏宓生的弱,苏父盼她身子康健,盼她长命百岁,用了三个月的时候为她雕了这一屏五蝠抱寿。 整个屏风着的色是红漆,蝙蝠的棕黑,寿桃的红白,极其漂亮。 再往前便是苏宓的红木拔步床,两边凭栏遮挡,中间木子流苏,床边还放了姑娘家的梳妆台,妆匣铜镜各个不缺。 看到这些,记忆纷纷涌上,苏宓仔仔细细的看,一件一件的和记忆中的闺房做对比,自己,真的回来了…… 代婶婶见苏宓竟是痴痴傻傻的模样,好好的一个闺女,才两月就成什么样了,可不能让她这样了!也顾不得她心伤未愈的模样,道:“宓丫头,你听婶婶一句劝,你真的不能再如此了,再这样,你的身子都跨了。你本来就生的弱,再这样下去,你是要跟着你爹娘走么!” 代婶婶有些气,说话也重。 苏宓回神,看代婶婶有些生气的模样,顿了顿,才犹豫道:“婶婶,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当皇贵妃太久,说话的措辞都与村民不一样,苏宓宁肯少言免得叫人生疑。 苏宓是真的生的好,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最出彩的便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盛满了灵气,现在虽瘦弱,更添了几分弱柳之风。代婶婶原本还要再说,可见她眸色微微祈求。 这嘴是怎么也张不开了。 生的太好了,都不忍心苛责她! 摇头,“罢了,你这个小丫头性子的执拗我算是领教了,我只盼你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我也不念你了,你睡吧,晚饭我来叫你。” 也不用苏宓用,自顾自的下楼了,一边下楼还一边想,哎,怎么自己就生不出这么水灵的丫头呢?苏家两口子容貌也不出众,怎么苏宓就生的这般好呢,一点都不像农家的姑娘,比县城里的姑娘还好看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新闻,马上给家里打了电话,幸好家人朋友都没有事。我也是四川人,当初512的经历实在太深刻了,现在一提到地震就想到当初。那时我还小,没有午睡,就躺在床上看书,忽然床就剧烈的上下抖动。 那时候从来没经历过地震,根本想不到地震上头,还趴下看床底,又跑窗边看外面,然后才骤然清醒是地震了。 和家人一起跑下去,站在空地仰头看着我们家,就见我们那栋楼左右摇晃。 那时候看新闻就一直哭,连续哭了好多天。没想到这次又是四川,我大四川怎么了,希望天佑四川,不要再有灾难了。 第3章 代婶婶离去后,屋子再次回归了寂静,苏宓站在屋中静静呆了一会,抬脚走到拔步床,弯身,在床沿一个地方轻扣三响,床沿便弹出一个木匣子,苏宓将匣子打开,里面是黄橙橙的金元宝,整整一百两。 这是苏星月给苏宓的,苏父苏母从未动,苏宓也没动过,这黄白之物,是苏星月唯一留给苏宓的东西。 苏宓看着这些金元宝,渐渐红了眼。 是,苏宓从未见过苏星月,但从未忘记过她,因为自己时时都生活在她的照料之下。从懂事起苏父苏母便与苏宓讲了,当年,有一位老人,在他们村住了一年,天天就与人说话与人谈天,大伙都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而一年之后,老人就把自己给了当时成婚三年还没有子女的苏父苏母,那时候,自己才出生三个月。 那个时候前朝已经乱了,娘亲她知道宫中不太平,也知她自己身子不好,刚怀上自己便让人去外面给自己精挑细选好人家,生生住了一年,把苏父苏母的生平调查的仔仔细细,又十分肯定他们是淳朴良善之人,才将自己给了他们。 从未见过面的娘亲,她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过的安康,如果不是苏父苏母意外去世了,自己这一生,大约是平安顺遂到白头的。 这样的苏星月,自己又怎能让别人去打扰她死后的安宁? 苏宓看了许久才郑重的将木匣放了回去。撑着膝盖起身,慢慢走向梳妆台后,那里还挡着一展红木三折的缠枝花纹屏风,别人都以为那后面是苏宓洗漱的地方,其实不是。苏宓缓缓走过后,屏风后面供了一处无名牌位。 这是苏星月的牌位。 苏宓从未见过她,这个牌位却是没有离身。 定定看了一会,缓缓跪在蒲团之上,挺直了背脊。 “阿娘,我重生,是因为你在冥冥之中保护我吗?” 眼眶湿润,声音也带了哭腔,脆弱不堪一击。 “可是我很笨,我回到十年前又能怎样呢?既不会带兵打仗也不会谋略政治,我连给您洗刷冤屈的能力都没有,我活了二十多年,只学会了怎么讨好男人,您让我回来,我能做什么呢?” 早春微带凉意的春风透过微敞的窗扉吹了进来,牌位前香烟微散,似苏星月在回应苏宓。苏宓眼泪落下,掌心抵地,深深拜了下去,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将她单薄的身子整个包裹在内。 上辈子自己身世被查出来,是因为在外人看来,兰玖对自己宠爱太甚,盛宠七年不衰,甚至一直没有子嗣也不着急,所以这些人才急了,将自己什么事都查的清清楚楚。 那今生呢? 苏宓响起了那个野兽一般的男人,他生的太高大了,每每见他都是仰望,一个微厉的眼神便能叫自己惊惧不已。苏宓实在太怕他了,想起初进宫没多久时,马场一匹烈马突然发狂了,他一拳就把马给打死了! 苏宓永远记得那匹马飞到半空然后重重落下,抽搐几下便再没声息的模样! “阿娘,我很笨,不知道怎么帮您洗刷冤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别人去打扰您的安宁。您放心,这一世,我会好好的避开他们,这样,身世就不会被旁人知道了。” “我会好好过日子,您放心。” …… 脑子很乱,但却没有丝毫睡意,想了想便坐到了窗边。窗下苏父砌了一个小炕,炕上摆了一个平头小案,小案用云木所制,这木头并不珍贵,难得是有些云木木香清幽,特别是雨天,木香萦绕鼻尖,既安神又好闻。 苏父偶然得了一小块,便为苏宓做了这个小案,特特放在窗边。 苏宓坐在炕上,正在用小炉温一个攒盘,攒盘九格,分别盛了各色颜料,两月过去又值寒冬,颜色已然凝固了,苏宓用帕子垫着,一点一点在火上烤。苏宓不爱字,爱画,不过在苏家时并没有请先生,这画,是后面才学会的。 那时苏父想为苏宓请一个先生的,是苏宓不肯,请先生太费钱了,苏父提了几次苏宓都不肯,便罢了,但还是给苏宓买了一整套的画具。 多年下来,已习惯画画静心。 颜色已温好,苏宓提笔。 屋内烛光轻轻摇曳,苏宓端身静神下笔,眉目清浅。忽而一顿,眼眸微微睁大,倒吸一口凉气模样破坏了一室的静谧,不可置信的看着纸上已经成形的莲叶,自己怎么会下意识的画莲呢! 苏宓作画一直是落笔随心,心乱时根本不会想着画什么,笔怎么走,就画什么。 怎么就是莲呢,为什么是他最爱的莲呢! 这人生的高大魁梧,若非龙袍加身,初见他的人肯定以为他是什么悍匪头子呢,可这样的人,居然爱莲,十分钟爱。 苏宓抿唇,心中正慌乱之际,耳边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木梯咿呀,苏宓回身,没一会便见代婶婶端着饭菜上来了。苏宓将画用书一挡,忙起身迎了上去,道:“婶婶怎么不唤我下去,亲自端了来?” 说着伸手去接托盘。 代家婶婶却是手一晃避开了苏宓的手,兀自端着放在了桌上,然后才笑道:“你身子不舒服,左右就在隔壁,我端上来又能费什么劲?”又伸手去拉苏宓让她坐下,“快吃吧,这天还凉着,饭菜一会子就没热气了。” 苏宓做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 一碗白饭,清炒香瓜丝,一碗鸡汤,汤里满满的鸡肉。 别说宫里,当初在裴家的时候,苏宓都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在贵人眼里,它是寒酸的,可在苏宓眼里,它是最好的,因为这是代婶婶能给自己最好的吃食了。 苏父苏母心善,苏父木匠的手艺十分好,十里八村的要做家具都是找他,而本村的,若家中银钱紧张,苏父是能不收就不收,只要无事,村民有事,无一不帮的。而苏父苏母接下的善缘,全都回报在了苏宓身上。 当初苏父苏母骤然离世,连个交代的时间都没有,苏宓只顾哭,这两人的身后事,都是村民自发凑钱办的,不仅办了后事,苏宓这懵懵懂懂的两个月,也是村民凑了钱给了代家,让代家务必要照顾好了。 苏宓一直被捧在掌心,养的娇憨,这两月,丝毫不管这些事。 可现在苏宓却是不能了。 多活了十年,难道还不懂人情世故吗? 鸡肉入口,肉质鲜嫩,入口便化了。苏宓的嘴巴早就被养毒了,一吃便能知道这不是炖了太久,而是代婶婶将小鸡都给炖了! 苏宓在吃饭,代婶婶就随意四处看看,看到窗下坑头上的作画工具却是眼里一亮。这宓丫头是个爱画画的周围人都知道,这两月她都没碰过画具,现在终于碰了,是不是就代表着这丫头想开了? 心里一喜,正要夸夸苏宓却见她忽然起身,快步走到床边的柜子里翻找什么。 疑惑上前。 “你找什么呢?” 苏宓没回话,一通翻找,丢出来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动作一顿,然后直接抓了一个钱袋子出来,转身就递给了代婶婶,眼睛晶亮亮的,幸好苏母总喜欢把钱收在自己屋子里,幸好自己没记错位置。 “这个给你。” 钱袋子?鼓鼓囊囊的一袋,代婶婶接过打开,哎哟,好几十两银子呢!一直知道苏家有钱,现在才知道这么有钱!苏宓道:“婶婶,这钱您收着吧。”代婶婶一瞬间虎了脸,将钱袋子系好又塞回了苏宓手里。 苏宓不解抬眉。 代婶婶道:“宓丫头以为我照顾你,是为了你们家的银子?” 苏宓忙摇头。 “怎会呢?这两个月我懵懵懂懂,让婶婶照顾了两月,白吃白喝的两月,婶婶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我回了神,这个银子,该我给的。” 代婶婶:“你就是吃上十年也吃不完这些银子!” “快些好生收着。” 苏家两口子都没了,这些钱就是宓丫头以后的傍身钱,代婶婶自然不会要的。苏宓却是执意要给,两人僵持不下,最后代婶婶让了一步,拿了五两银子,这才不僵持了,苏宓高兴了,好歹补了一些。 代婶婶也高兴了,自家供着宓丫头吃饭自是没问题的,可想给她补身子却是有心无力了,现在有了这五两银子,便可给她买些补药了,丫头太瘦了! 代婶婶离去后,苏宓顿了顿,看向了窗边的画。 夜已深,万籁俱寂,入春格外躁动的猫儿都没了声息。 “哗啦。” 夜风悄悄入小楼,惊了案前的纸,月华将上面的画照的一清二楚。那是一副清晰的莲叶图,莲叶舒展,但叶边枯黄,这是一副秋莲图,更是一副残叶图。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看了要收藏呀,新文真的很需要鼓励呀t.t 第4章 第二日苏宓睡醒,却是想起了一件大事。 上次身世被揭穿到被肯定,是因为在苏家找到了一样东西,找到了苏星月留给苏宓的信和一个玉佩。苏宓从来不知晓这两件东西的存在,虽然不知道苏父苏母为何从没提过,想到这,便匆忙起身。 谁知刚下楼被见到了过来叫苏宓起床吃早饭的代婶婶。 苏宓只好按捺住性子,去代家用了早饭,吃完就急不可耐的回了苏家,直接去了苏父苏母的卧房。苏父苏母是双双染了疾病去世的,病来如山倒,连话都说不出来,苏宓却记得他们弥留之际总是看着一个方向。 再次打开东屋,沉寂了两个月的屋子照进了日光,屋内所有陈设皆用白布为盖,两月未进,白布也惹上了尘埃,随着苏宓开门的动静,尘埃飞舞,日光下如点点碎金。 满室的白布让苏宓渐渐红了眼,仰着下巴不让眼泪落下,许久之后才稳住了心神,然后直奔床边的双开门大柜,苏父苏母弥留之际一直看着这个柜子,可就是说不了话。苏父是木匠,虽不忍心让苏宓帮忙受累,但苏宓在一旁看着他却是不会制止的。 苏宓记得,做这个柜子的时候,苏父在最底下留了一个夹层。 苏宓伸手在柜内壁仔细摸索,摸索了一阵眼睛一亮,找到了!顺着凸起用力按下去,底下便弹出了一个夹层,而夹层里,同样放了一个黑檀扁匣。苏宓看着那个匣子许久,缓缓蹲下,拿起了匣子,打开。 里面愕然躺着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苏宓抿了抿唇,将信拿起,顿了顿,撕开了信封。 【如何可以,我真的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 【很遗憾,你看到了它,那就说明苏家二人出了意外。】 【我的女儿,我盼你无忧无虑长大,我盼你远离纷争顺遂过完一生,我虽然没有陪在你的身边,但是请你相信,我真心实意的爱着你,用生命永远爱着你。】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短短几句话让苏宓哭花了眼。 自己出生时正是前朝风声鹤唳时,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在声讨娘是亡国女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阿娘还能给自己寻这么好的一户人家,她真的尽力了。苏宓哭的伤心,最后索性坐在地上靠着衣柜一直哭。 哭了许久之后才举起被泪染湿的信纸继续看。 细细看了几遍后才将信纸小心叠好放回了匣子里,转而拿起了玉佩。 这是一枚青白玉缠枝龙纹的玉佩。 阿娘说这是纪家的玉佩,纪家当年欠了她的人情,若自己无路可走时,拿着玉佩去找纪家的家主便可,他会安排好一切。 纪家? 若苏宓一直在村里,自然不知道纪家是谁,可苏宓出了村,进了裴府,最后还进了皇宫,自然对纪家有所了解。纪家是绵延几朝的世家了,绵延几朝的世家势力该有多大?可是纪家很低调。 低调到一辈只能有一个男儿能出世入朝。 可纪家的名声十分好。 因为纪家其他的男儿虽不入朝,但丝毫没有弱了自身的风头,不管琴棋书画,总有大家出自纪家,是出了名的书香府邸,无数文人都想拜访的纪家。而苏宓知道纪家,则是因为纪宁。那年科考,纪宁一举夺魁成为最年轻的状元郎,年仅十六。 且他生的十分好,又是那样出色的少年郎,莫说宫外了,就连宫女都在纷纷谈论。 苏宓也听了几回,故而知道了他,知道了纪家。 低调却有实力的世家,那,在自己身世被闹出的时候,纪家扮演的什么角色?苏宓想了想便将这个问题丢开了,出事时自己被禁足,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这次,自己会好好在村里生活,不会碰到裴泽,不会出去。那纪家如何,就跟自己无关了。 将玉佩放回匣子,苏宓又将信看了许久,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将里面所有的字牢牢记在了心里,然后起身,燃起火折子。火舌很快就信封缠住,苏宓松开了手,看见它落在了地上,烧成了一团灰。 阿娘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平安健康的过完这一生,一定如您所愿。 …… 午饭自还是在代家用的,代家人口多,爷爷奶□□辈孙辈加起来十几口人呢,但用饭的只有苏宓代婶婶和代奶奶,因为其他人都出去忙农活了,下面几个小孩子也跑去田间玩了,午饭也在那边用的,代婶婶刚刚已经给他们送过饭了。 代奶奶是年纪大了不能下田,已过六十,两鬓已经泛白,但性子十分爽朗,很是健谈。 代婶婶则是为一大家子做饭才没下田。 代奶奶是很喜欢苏宓的,只是腿脚不便不能常常过去看她,今日见她主动过来,人虽瘦还带着憔悴,但眼睛的灵动又回来了。代奶奶人老心不老,一看苏宓便知她想开了,欢喜的将人搂进怀里。 哎哟,香香甜甜的小丫头,就该笑着才好咧。 点了点苏宓的鼻子。 “这么久才想通,执拗的丫头!” 苏宓还未说话呢,代婶婶先不平了,“你说这话干什么呢?宓丫头那是孝顺,您也别再提这事了。”万一又勾起了伤心可怎么是好?代奶奶也自知失言,忙要打嘴,苏宓一下子摁住了她的手。 “奶奶,我有事想问您呢!” 代奶奶忙丢开了前事,反问道:“什么事?” 苏宓确实是有事要问代奶奶的。 想问,自己今后该怎么生活。 继续想好了不见那几个男人,要好好的在村里过日子,总该规划规划,总不能一直吃着代家的粮吧?代家人很亲近,苏宓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奶奶,您说我以后该怎么生活呢?”身子太弱,不能做农活,又没有一技之长,还是个女儿身。 说起这个,代婶婶直起了腰板,还真帮苏宓想好以后怎么生活了。自家虽然可以一直帮着她,但这个丫头,显然是有自尊心的,若不找不到出路,难道让她自己乱来? “正要跟你说呢!” “你们家的田地,现在都是陈家的人在做着呢,他们家也答应了,每月都给你送米送粮,粮食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原本想着,左右你是住在后面的小楼的,不如另起一道围墙隔开,将你们家的屋子赁出去。” 将屋子赁出去? 那里面全是苏父苏母的回忆,而且,一砖一瓦都是两人满心欢喜布置的,说实话,苏宓是不愿意让旁人住的。 苏抿嘴巴刚抿代婶婶便知她是不乐意的,又道:“幸好昨日你翻了几十两银子出来,我问了当家的,他说现在镇子上的商铺,小一点的,几十两银子也够买了。” 苏宓:“要自己做生意么?” 代婶婶笑了,“你这小身板,你能做什么?” 苏宓眨了眨,确实,什么都不会? “那买铺子做什么?” “赁出去呀!” “镇上的铺子,赁出去最少也是一两银子一个月起价呢!你在村里,每个月吃米也不费钱,最多买些肉,一两银子也够你吃的了。以后的路以后再说,现下我倒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你以为呢?” 自然是好的! 苏宓双眼弯弯的扑进了代婶婶怀里撒娇。 “婶婶最好了!” 又白又软又香又甜的小丫头代婶婶最喜欢了,将人搂进怀里狠狠抱着,“我当然好了,我只恨你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要是从我肚子里出来,我睡觉都该笑醒了!” 生了三个带把的,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呢! 有人无所求的疼爱着你,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苏宓窝在代婶婶的怀里,双眸笑的弯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忙,白天没机会划水,所以现在才更。 t.t今早闹了个笑话,闹钟响了就去摸手机,摁了闹钟后就登后台,晃眼一看,收藏破了三位数,瞬间醒了,我要红了,我要走上人生巅峰了,我要迎娶白富美了! 然后定眼再看,收藏一个都没涨…… t.t 宝宝们看完记得收藏呀,我要迎娶白富美呀,第一个【男主】下章就出来了 第5章 既然决定了在村里好好生活,那自己就该学会怎样当一个村民。虽是在村里长大,但苏父苏母对苏宓是到了溺爱的地步,完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青菜都不知道怎么洗的那种,后来又入了裴府入了宫,一直都被人伺候,更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了。 做了决定就要好好做,好好学。 所以在午休起来后,苏宓并没有向以前一样呆在屋子里直到代婶婶来叫晚饭,而是梳洗一番又去了代家。代家静悄悄的,代奶奶年纪大了,这会估计还在睡呢,苏宓熟门熟路的摸去了厨房,婶婶果然在厨房呢。 代婶婶正在发面团,双手用力的揉搓面团,面包在她手里一会圆一会扁。抬眼看到苏宓来了,手里动作不停,只道:“可是饿了?锅里还有几个馒头,你去拿吧。”苏宓抽了抽嘴角,自己很像饿死鬼投胎么? 无语的进了厨房,好奇的看代婶婶揉面团。 看了一会,道:“是要晚上吃面疙瘩么?” 面疙瘩是村里经常的吃食,用发好揉好的面团圆滚滚,锅里烧开水,便拿着面团子用刀直接削进锅里,也不拘大小,煮上一会浮上来便好,再滚上一勺辣劲十足的油辣子,又好吃又顶饿,冬日里,最爱做这道吃食了。 村民爱吃,在外面它却是上不得台面的。 苏宓想起往日的回忆,竟真有些饿了,太多年没吃了。 代婶婶抬眼便看到了苏宓的馋样,眼巴巴的瞅着,还在抿着樱桃小嘴,想吃才好呢,她这小身板呀,就该使劲的吃!笑道:“你若想吃,那就做面疙瘩好了,反正也好久没吃过了!”苏宓眨了眨眼,“那婶婶原本想做什么?” “葱油饼。” 代婶婶道:“许久没做,手有些生了,得做上几次,免得贵客吃了说我口感不好都敢拿出来卖了。” 苏宓:“婶婶要去摆小摊么?” 代婶婶疑惑的看了苏宓一眼,见她真是不解的模样,好笑道:“你这丫头忘性也是大,你忘了,我们村每年春初就会去对面花海边摆摊的,那可是一项大收入呢,不能错过的!” 春初,花海,摆摊? 这三个词组成了苏宓永远都不想回忆起的噩梦。 “那花海也是真漂亮,不过刚开春你也别去,等春末了,天暖了,花海还在,你倒是可以多去看看!”代婶婶一边揉面团一边随意说着话,结果却没得道苏宓的回应,抬眼一看,空无一人,人呢? …… 苏宓逃回了小楼,缩在了床上,尽管日头照着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又将被褥也裹在了身上。 春初,花海,摆摊。 每年早春,寒冬刚去春风刚拂大地时,便是春河村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候,自不是农忙,而是全村人都去河对面沿路摆好茶水吃食坐等食客。只因春河村对面有一处广袤的平原,每年早春之际,春花漫山遍野,姹紫嫣红一处花海,暮春时更是蝶舞萤飞,叫人流连不已。 被寒冬拘了数月的人们,春寒还在就已忍不住游春。 这事在春河村可是大事,农家吃食贵人们自然是不在意的,但随从奴仆都会随意买些,大方的也有,随意留些银子就抵农家一个月的忙活咧! 而苏宓,就是那次随着婶婶出摊,就遇到了裴泽。 春河村地归云川,而云川毗邻京城,是极广极富的省,而裴家,就是云川第一世族,绵延数百年,祖上曾官拜一品。而裴泽,身为裴家长房嫡孙,自幼熟读四书精五艺,启蒙便是太学学正所授。 正是云川第一贵公子,裴泽。 当年以十二岁之龄便考取秀才头名,若非当时裴老太爷去世他守孝三年,现今早已是进士了。而如今,已十五岁的裴泽更是霁月清风人人都盼的如意郎君。云川想嫁他的人海的去了,为何还没定亲呢? 裴老太太笑说好男儿应先建业再成家。 苏宓摇头,哪里是如此?就是瞧不上云川的姑娘罢了,裴泽的心大着呢!他等着明年春闱一举夺魁震惊世人呢。 那次,只和裴泽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就带走了自己。 那时候自己懵懵懂懂,父母去世的伤还未愈,又想着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当裴泽问自己的时候,只犹豫了一刻,便点了头。他皮相生的太好了,皎皎明月都不能与他争辉。 他的容貌太好,他的语气太温和,自己便迷了眼。 可是裴泽温和的表象下,藏着一个极为残忍的心。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带了回去,还特特在裴老妇人面前说自己身世可怜,一定要看顾着,然后转手就把自己丢给了下人,裴家的奴婢婆子们最是善妒不讲理的,说自己是狐媚子转世,说自己生了大心。 可每每自己在欺负得快要绝望的时候,裴泽就悲天悯人的出现了。 后来苏宓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熬鹰,将你的身心统统都摧毁,从此眼里只看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而且,也是因为在裴府,自己被人灌了绝子的汤药,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而且是刚进府的时候就被人给诓骗喝了下去,裴泽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 苏宓窝在床角瑟缩成了一团,哭的不能自己。 裴家发生的一切都是苏宓的噩梦,永生永世都不愿再回忆起的噩梦! …… 因着裴泽这件事,苏宓又成了小乌龟,整日都缩在小楼里,真真正正的足不出户。好在她前两个月都是如此,代婶婶见她只是在屋子里作画没有再为父母伤心便也不管她,日日给她送饭就是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十五天。 村民正式出发去对面花海的时候,苏宓别说出门了,她连窗户都关实了! 苏宓从早起时就心惊胆战的,只要一想到裴泽在对面,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坐卧都静不下心,画画更不行了,连提笔手都在抖,苏宓提着心在屋里走走停停,好容易熬到了午后。 “你这孩子,给你留了饭,你怎么不下去吃呢!” 代婶婶推门而入,有些生气了。 今天家里要忙农活,还要去对面出摊,都没留人。跟这丫头说好了,锅里温着饭,中午自己去家里吃,结果回去一看,动都没动! 苏宓一下子跳了起来。 “婶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代婶婶道:“卖完了,自然就回来了,等会,你别转移话题,你先跟我说,你怎么不下去吃饭!”这么快就卖完了,不应该呀?上一次,明明是落日后才收摊的,而且还剩了一些。 虽然这次去的人多,因为裴泽在,云川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去了,可是,主子们是不会吃村民的东西的,而下人呢,也是尝尝鲜,其实都是自带干粮的。这次怎么这么快呢?苏宓迫切想要知道发生什么,只撒娇说睡过了,正准备下去吃了,就缠着代婶婶说花海那边的事。 代婶婶以为她是看热闹,也没起疑,直接道:“今天裴家大公子裴泽来了!” 云川人谁不知道裴家,谁不知道裴泽? 传说云家呀,那屋子是金子铸的,那地是白玉铺的,吃的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谁不知道裴家呀! 说起今天这事,代婶婶可自豪了。 挺了挺胸脯。 “裴公子把我的葱油饼买完了!” 自己也算是在裴公子面上挂上号了吧?哎哟,这是天大的福分咧!苏宓一惊,忙道:“他为什么要把葱油饼全部买完呀?”上一次没出这样的事呀!代婶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反正他就是买完了,也许他觉得味道不错?”裴泽怎么可能吃,他不可能入口的! 苏宓很着急,但又必须耐心性子。 “那他除了买完了葱油饼,还说了什么?” 代婶婶想了想,眼睛一亮,“对了,他还问我是不是有个闺女。”代婶婶只觉好笑,“他这话问的太奇怪了,莫名其妙的,那些贵人的思想果然不是我们能懂的。我说了没有,我哪里有闺女,做梦都生不出来,哎!” 苏宓一瞬间遍体生凉,寒气布满了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海边城市为什么那么热,40度以下不要和我做朋友,不熟!!! 第6章 难道裴泽也和自己一样,回到了数年前? 这是苏宓真害怕的一件事!如果再次踏入裴福,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对兰玖是怕,但也紧紧是怕,怕他这个人,怕他周身的龙气,可他人虽冷,但确实没有伤害过自己。可裴泽不一样,他是永生永世的噩梦! 苏宓怕极了,怕到再多的被子也不能阻止她的发抖,抖成了筛子。 从春阳高照一直抖到了日落,苏宓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要怕,不要怕!如果裴泽他真的重生了,他不会问代婶婶的,他会直接找过来的,你看,他没有来,是不是?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顺嘴一问罢了,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苏宓强行安慰自己,强行给自己心里暗示,终于抖着下了床。 然而强行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苏宓又再次当起了小乌龟,足足当了一个月,从初春当到了暮春,窗户也关严实了!而这一个月内,风平浪静,别说裴泽了,村里都没有陌生人来过,苏小乌龟这才终于出了壳。 将窗户打开,春阳带着满溢的花香进屋时,苏宓激动的快哭了。 没事了,可以出去松口气了! 结果刚下楼还没撒欢就被代婶婶给逮到了。 代婶婶想揪苏宓很久了,这丫头也太静了,整日的缩在屋子内,一个月都不动弹的!今天想着怎样都要把她给弄出来,好歹晒晒太阳嘛,结果就看到苏宓撒欢般跑下了楼,直接上去拧耳朵。 “终于舍得出门了哈?” “哎呀,疼,婶婶疼!” 哪里就疼了,分明就没使劲!可看着苏宓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代婶婶还是松了手,又细细看了眼,唔,缩在屋子里还是有点作用的,这丫头更白了,比上好的白瓷还白咧!不舍得骂她,又拉不下脸,索性直接跳了话题。 “出来的正好,走吧,跟我去镇子上。” 苏宓:“去镇子干嘛呀?” 代婶婶:“还真是个迷糊丫头,要买铺子的事你忘了?这事我催人打听留意了,昨天正好有人要卖铺子,介绍人说地段不错铺子也好,让我们去看看!” 苏宓是真把铺子这事给忘了。 遇到了裴泽,还管什么铺子!不过现在没事了,裴泽没有来,危机彻底解除了!甜笑着挽上了代婶婶的手,“婶婶最好了,今天咱们去镇子上吃好吃的,我请客!”代婶婶恶狠狠点头,“看我把你吃穷!” “婶婶吃多少都没事~” 这话可不是大话,苏宓是真不缺钱。 别说屋子里那一百两金子,就那装金子装信封的两个匣子,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黑檀,百年不腐,就那两匣子就值一千两银子了。 可在代婶婶看来,就是一个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的小丫头!几十两银子对农家来说,是多,也许攒一辈子都没有,可这世上,贵的东西多的去了,真要点贵的,一顿饭就是几十两银子呢! 苏宓笑的甜,代婶婶看着高兴,也不打击她,娘两欢欢喜喜的挽着手去代家了。 小镇离春河村有几十里,走路得走上大半天呢,代婶婶可舍不得苏宓去走路,特特租了同村人的牛车。苏宓瞪大眼看着院子里的大黄牛,绕着牛车走了一圈,原来牛车长这个样子的?苏宓是真没坐过牛车。 苏父苏母还在的时候,苏宓身子弱,房门都不怎么出,更别说出村了,后来去裴家,那也是坐马车走的,再后来入兰彻王府再入宫,就已经是坐轿子香车了。 苏宓:“这牛车也是和马车一样,用鞭子赶么?” 代婶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做牛车也得两个时辰呢,得准备些水准备些吃食,不能让丫头在路上饿着了。苏宓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代婶婶,“婶婶你会赶牛车?” 不会。” 代婶婶头也不抬的摇头。 苏宓眨了眨眼睛。 “我也不会,那我们怎么去?” 苏宓以为就她们两人去呢。 代婶婶:“有人赶牛车,咱们只管坐着!” 谁呀?苏宓正想问,就见一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方眉大眼,生的很是爽朗。苏宓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笑着道:“明磊哥你和我们一起去吗?”代明磊,是代婶婶的第二个儿子。 他不常在家,苏宓很少遇见他,他在隔壁村跟着铁匠学打铁呢。 代明磊抬眼就撞进了苏宓笑盈盈的眼里,几月不见,她生的更好看了……瞬间低头,低低的应了一声,上来给老牛套绳子,根本不看苏宓。苏宓疑惑的眨了眨眼,正要再说,代婶婶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道:“快些上路吧,加快些,还能在镇子里吃午饭。” 苏宓想说的一下子被打断也就瞬间丢开了,提着裙子被要上牛车。 “等一下。” 出声的是代明磊。苏宓和代婶婶一起抬头看他,“等我一下。”也不解释什么,小跑进了屋,出来的也很快,手里抱着两个垫子两床旧被褥出来了,垂着眼从苏宓旁边走过,跳上车,将被褥展开,将垫子放在中间,然后四角向中间折叠,再翻个面,一个柔软的垫子就做好了。 苏宓新奇的看着代明磊,还可以这样做! “明磊哥你好厉害!” 代明磊完全不敢看苏宓的烟波大眼,垂眼低声道:“这些人人都会的,牛车有些颠簸,坐这个会舒服些。”苏宓又新奇的问了几句,代明磊虽然话少,但句句都答了。代婶婶看着自家儿子红透了的耳尖,挑了挑眉。 又说了几句后,苏宓代婶婶上了牛车,而代明磊,则拉着缰绳在前领路。 牛车晃晃悠悠出了村,又进了蜿蜒的山路,两旁或是树林环绕,或是青峰翠峡,更有悬崖峭壁,苏宓看的惊奇,时不时的轻呼出声,代明磊听着她明明细细小小却清晰传入自己耳朵的惊呼声,抿了抿唇,将车控的更稳了。 做牛车是新奇,两边风景也确实好看,但连坐了几个时辰,苏宓确实不耐了。 远远的看见镇子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了牛车,脚踏实地的那一刻,真爽!若不是因为人多,苏宓还想偷偷揉下小屁屁,虽然垫了垫子,但还是好痛喔。代婶婶也是如此,直接下来和苏宓走路,这会是再不肯坐这牛车了! 代明磊将牛车牵向了镇门旁边的一处空地,那里停了许多的牛车。这是官府设的暂时停牛车的地方,停一次一文钱,走时会给一个牌子,回来时交牌子领车,代明磊将牌子妥帖收好,才回身去找歇在一旁的娘两。 代明磊明锐的察觉到旁人的眼光都若有似无的落在苏宓身上。 苏宓身上的太好了。 虽才十四还未长成,虽然她还在孝期,只是穿着一身白裙并无任何配饰,可偏生这样素淡的打扮,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光。原本想走到自家娘亲身边的脚步一转,走到了苏宓身边站定,挡去了部分眼光。 三人抬脚进城。 走在苏宓的身边,代明磊却顾不得旁人了,只因鼻尖总是若有似无的清香在萦绕,是苏宓的味道。来时一直听到她细小的惊呼声,一直强忍着没有回头,她初次来镇子,也会惊讶吧?代明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的用余光去看苏宓。 然后一怔。 她很从容,眸色淡定的看着周遭的一切,没有一丝惊讶。 苏宓当然不会惊讶,她可是住过皇宫逛过京城的人,一个小小的镇子,有什么稀奇的?来时那般,是因为没有坐过牛车,也因为没有看过两岸风景,更因为,人少!那一条路几乎没什么人,自己怎么样也没人看见。 可现在不同了。 人来人往,必须把架子端足了,不然别人会把自己当成土包子嗒! 代明磊怔怔的看着苏宓精致的侧颜,突然就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哪里有惊奇呢?她第一次来镇上,淡定从容的好像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不,不是生活在这里,是她明明没有高傲,明明没有盛气凌人,可周身的气质就是告诉旁人,她不是来自村子,而是来自比这更大的县城,都城! 明明是个刚失了双亲还不知道前程如何的孤女。 可为什么,自己,心中涌上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真实,真实到不能忽视。 自己…… 配不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0.0 看了记得收藏呀,收藏好惨淡呀 第7章 三人在约好的碰头处见到了人,也是一名妇人,年岁和代婶婶相当,人未开口嘴先笑,瞧着很是和气健谈的模样,这人和代婶婶还有些远亲的关系在,两人也很熟稔,见面说了好一会的闲话才谈起了正事。 她姓李,苏宓随代明磊,也叫她李婶婶。 李婶婶道:“这铺子是真的好,虽然店面不大,但就挨着镇中心,前后都是最热闹的铺子,这主人也是急着用钱,才狠心卖了,你放心,我不会诳你的,她价钱要的贵了点,但一定是值得的。” 李婶婶是对着代婶婶说的,不是对着苏宓说的。 代婶婶没说是苏宓要买铺子。 她一个姑娘家,又没个父母撑腰,平白就能买个铺子,虽说这世上恶人不多,但起歹念的人也不少,代婶婶索性是说自己要买的,苏宓就是邻居的小女儿,跟着过来玩的。苏宓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一路只要微笑就好了。 那人说的确实不假,走过一条小街便到了镇子中心,这边是银楼,那边是客栈,而那间铺子,居然就在这条街上!代婶婶忙抓住了人,“你说六十两就可以买到,这可是镇子中心,这哪里是高了,分明是便宜了!” “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若这铺子有什么脏问题,再好也不能要的! 李婶婶道:“我说了不会诳你的,你看了便知道为什么了!” 既如此,代婶婶也不再多问,跟上了她的脚步。及至看到了那件铺子,苏宓三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铺子在镇中心却卖的这么便宜了。苏宓站在门口,眨了眨眼睛,这哪里是铺子,就是一个过道吧? 长度还在正常范围,就是这宽,苏宓两手长大,它也就再宽一个手掌的距离而已。 李婶婶道:“就是这里了,我没诳你们吧?”苏宓三人不说话,李婶婶又忙道:“哎呀,这铺子的好处在后头呢!这里是小,后面还有地方呢,里面连了一个屋子,做饭睡觉都不成问题的!” 里面还有? 三人自然进去查看,果真,连了一个屋子,这屋子还不小,若是挤一挤,一家三口都是住得的。三人看完了,李婶婶又道:“这就是它的好处了,虽然店面小,只能卖些小食小物的,但后面有屋子呀,最适合拖家带口在镇上找生活的人了。” “你不是说你买了只是吃租子钱吗?这样的店最好租了,一个月也得一两呢!” 没错,铺子的大小不重要,主要是好租不好租,宓丫头是不可能出来抛头露面的,这铺子,只能是租出去的。代婶婶是满意的,然后看向苏宓,苏宓也是点头。苏宓点头了,代婶婶自然拉着李婶婶去一边说话了。 能磨一点价是一点价嘛。 两个大人说话去了,代明磊坐在店铺的凳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他显然没有说话的兴致,苏宓也不打扰他,也捡了凳子坐下,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从小店往里望去,镇虽笑,但人头从未停过。 很热闹呢。 代婶婶李婶婶没说多久就过来了,代婶婶对着苏宓无奈的耸肩,没砍下,苏宓笑着示意没事。代婶婶是个爽快人,既然决定买下了,就立马去找这店主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一行人就直接去府衙转房契。 进府衙时,李婶婶和代明磊都在外面等着,苏宓和代婶婶以及主人家进去了。李婶婶不进去是因为她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过契又不用自己在场,只是疑惑的看着代明磊,怎么亲儿子不进去,反倒邻居的女儿进去了呢? 可代明磊一直低头沉默,一副闷葫芦的样,李婶婶动了动嘴,到底没开口。 过契办的很快,出来时又正值午饭时候,便邀了李婶婶一起吃饭当做答谢,李婶婶推辞几句四人就一起同行了,就去了旁边的客栈。酒足饭饱后,李婶婶同代婶婶道别,而苏宓三人呢?自然是逛街了! 代婶婶也是好不容易来趟镇里,自然要把该买的都买了,反正有牛车! 西街的布庄银楼,东街的成衣铺点心铺粮油铺,代婶婶一次性逛了个遍!代明磊早就大包小包的抱着了,而苏宓手里也抱了一点点心,到最后,连苏宓都忍不住了,扭了扭泛酸的脚腕,看着还兴致勃勃的婶婶。 吞了吞口水。 “婶婶,咱们该回了,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家了。” 闻言,代婶婶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吧,确实该回了,意犹未尽道:“好吧,下次再来买吧。”下次我可不来了,婶婶太恐怖了,苏宓瞬间做了决定。明明来时就已经嫌弃的牛车,再看到它的时候,苏宓激动的快哭了。 迫不及待的爬了上去,一屁屁坐下就开始揉脚踝。 酸咧! 苏宓鲜少出来走动,今日陪着代婶婶走了大半个时辰,竟是她走动的最多的一天,脚踝酸,身子也乏,牛车晃晃悠悠走了没一会,苏宓就小鸡啄米的点着脑袋,点着点着就头一歪彻底的睡了过去。 …… 苏宓是被代婶婶给推醒的,强行睁眼正是晚霞漫天的时候,牛车也停在了自家门前,苏宓眯着眼寻着代婶婶的手臂就抱了过去,熟稔的窝进怀里找好位置,软软道:“婶婶,我还想睡……”代婶婶哭笑不得的扶着这个睡了一下午还没骨头似的懒丫头,哄她,“马上就吃晚饭了,我们吃了晚饭再睡吧。” 将脑袋整个埋进了代婶婶怀里。 “要睡觉,不吃饭。” 见她实在困的没法,知道她是真的累了,可不吃晚饭怎么行呢?一旁沉默的代明磊递了两包点心过来。代婶婶眼睛一亮,接过点心就放到了苏宓怀里,嘱咐道:“若是晚上醒了饿了,就吃些点心,知道吗?” 苏宓点头。 然后甩了甩小脑袋强迫自己清醒半分,跟代婶婶道了别,摇摇晃晃回了家。 看 着苏宓走一步晃三次的模样,代婶婶好笑摇头,然后也揉了揉自己的腰,哎哟,坐这一天牛车,骨架都要散了,也跟着回家不提。 却说代家这边,在家里歇过一会又用了晚饭,代婶婶的精神是回来一些了,撑着起身看自己下午买的东西,布料最多,要入夏了,家里男人们的新布衫也该做了,还有鞋袜,也该换新的了。 无,这匹靛青给老大,这个石榴红的给老大媳妇,石榴好,子孙连连呢!这匹灰色的给老爷子,老爷子的汗甲子早破了,正好用这个做。还有这个紫红的,老太太最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说显着年轻! 代婶婶正忙着分东西呢,忽然看见代明磊从屋中走过。 “等会。” 代明磊停下脚步,“怎么了娘?” 代婶婶歪头瞅着代明磊,直把他瞅得莫名其妙开始皱眉的时候,才坏笑道:“老二,你觉得宓丫头怎么样呀?”臭小子,以为低着头娘就不知道你的心思了?啧,不错嘛,猪也知道拱白菜了。 代婶婶对这事很满意。 若宓丫头进了自己家,她就真的是自己的女儿了!天天都可以抱着香香软软的丫头,以后说不定还有软软的外孙女!想到这,代婶婶都快癫狂了,哼,村里有些人说的话别以为自己不知道。 说自己待宓丫头再好又如何?也不能娶了她进门。 什么宓丫头身子这样弱,以后能不能生养都不知道! 我呸! 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 就算宓丫头真的不能生养又如何?老娘儿子多,不差孙子,生不了就不生,她生孩子我还心疼呢!在心里又狠狠把某些人骂了一通,一群白眼狼,当初找苏家帮忙的时候怎么不说宓丫头身子不好了?都夸她长得跟天仙似的,才几个月这样的话都传出来了,呸,一群烂了根的小贱人! 代婶婶骂了又骂,许久之后心中的愤愤不平才勉强停了,然后才回神,自己刚才的问题,老二好像没回答?疑惑的看着代明磊,他低着头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代婶婶以为他害羞,笑骂道:“我是你娘,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直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宓丫头了?” 代婶婶胸有成竹。 谁知代明磊憋了半响。 突然大声道:“不喜欢!” 代婶婶被他吓了一跳,骂道:“要死,声音这么大做什么!”然后一顿,瞬间回神,不可置信道:“你刚才说什么?”这小子会不喜欢宓丫头,他的眼睛都恨不得粘在宓丫头身上了!代明磊点头,“对,不喜欢,你别打我的主意了。” 也不管代婶婶被气了个倒仰的模样,直接撒腿就跑了出去。 代婶婶无语的看着代明磊瞬间消失的影子! 这个臭小子! 宓丫头哪里不好了,你要不是我儿子,你还配不上她呢!哎哟,气死老娘了,哎哟,这个是我儿子吗,这是个讨债鬼吧!哎哟,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都没了!代婶婶被代明磊气的直捶胸口。 半响后忽然顿住。 老二不愿意,老三又太小,那宓丫头的婚事要怎么办?她虽然才十四,而且还在孝期,但她的情况特殊,必须得好好看两年才行,若是不看清楚,宓丫头被欺负了怎么办?一想到苏宓哭鼻子的模样,代婶婶心肝更疼了。 哎哟,这个死老二,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代婶婶又开始捶胸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8章 时间不急不慢的走,竟就过去一年了。 苏宓正蹲在自家菜地旁,眼巴巴的瞅着刚抽芽的绿苗呢,这些可是自己亲自种的,完全没用婶婶帮忙!苏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种菜这么有成就感,为它们浇水施肥,看着它一点一点从土里抽芽,就像看着孩子长大一样! 哎哟,以后舍不得吃了怎么办呢? 代明磊无声的进门,侧眼就看到了正蹲在菜地旁的苏宓。一年过去,她的容貌越发的耀眼了,仅仅一身简单的鹅黄小雏菊襦裙就衬的她明媚不可方物,这样的苏宓,岂是自己配的上的?阿娘怎么还不放弃呢。 苏宓有所察觉,抬头,然后就看到代明磊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 笑着起身。 “明磊哥来了怎么不说话?” 代明磊一瞬间低眸避开了苏宓明媚的笑意,只道:“娘说马上要开饭了。” “我去洗个手马上就来~” 话音没落,人就已经跑进了屋子,代明磊看着苏宓离去的方向,倒是笑了笑,一年过去,她的身子健康了许多,虽看着仍旧纤瘦,但大夫说她已经不需要补药了,已和常人无异了,脸上已布了健康的红晕,人也元气了许多。 这样就好了,静静看着你,我就满足了。 代婶婶看着自家只顾埋头吃饭的蠢儿子,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巴掌!使了几次眼色这蠢蛋都没反应,宓丫头都疑惑的看了自己好几眼了,只得按捺怒气吃饭。 臭小子! 而同一时间,宫里。 本该午膳的时辰,皇上的寝宫却一点声息都没有,所有人恭身静立,只因床上的那人正在沉眠。因为早起皇上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撑过了早朝处理了政事才宣了太医进殿,吃了药正睡着。 即使躺在床上也可感受到这个男人的高大强壮,巨大数人可睡的龙床,他一个人便占了三分有二,□□在外的胳膊肌肉明显鼓起,微微呼吸的晃动都彰显着绝对的力量,五官更如经验最老道的刻工雕出来的天神,增一分多,减一分少。 忽然,床上之人睁眼,露出黝黑如深渊的双眸。 兰玖顿了顿,侧头,看向了福顺,明显年轻了福顺,瞳孔不动声色的缩了缩。福顺常年陪在兰玖身侧,对兰玖的视线早就练出了一股子匪夷所思的直觉,几乎在兰玖看向他的时候,他就瞬间抬头。 见兰玖睁眼,忙弯身上前,关心道:“皇子醒了,龙体可否还不适?” 兰玖定定的看着福顺,鹰眸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扫过,眼眼如刀割。 兰玖气势太骇人,哪怕长年久伴的福顺都有些熬不住,在腿开始颤抖之前,强忍心中怕惧,轻声道:“皇上?”许久之后才听得兰久低声嗓音道:“现在是天元几年?”虽不知皇上为何睡了一觉竟不知年月,但这并不妨碍福顺瞬间回答。 “回皇上的话,天元四年。” “天元四年……” 兰玖低低的重复了一次。 怎么就突然问起年份了?福顺疯狂的转动脑子,想着哪件事跟这个有关联,兰玖径直起身,赤脚站立,双臂摊开,古铜色精壮的胸膛线条明显。 “更衣。” 福顺立刻停止心中所想,服侍兰玖更衣。 更衣完毕后,福顺正要询问是否传膳,却见兰玖长臂一伸就取过了墙上悬着的宝剑,宝剑筒体黑金,剑鞘漆黑隐隐金光,瞧着很是不凡。福顺吞了吞口水,兰玖珵的一声拔开了宝剑,寒剑出窍,剑身冷光熠熠。 福顺不可控制的退后了一步。 皇上拔剑了! 皇上自幼习武,天天练剑,但从不拔剑!与侍卫练习只一双拳头便够,皇上一旦拔剑就一定会有人丧命! 这次,谁招惹了皇上? 兰玖:“备马,出宫。” 福顺勉强找回了声音。 “是,皇上要去哪?” 兰玖将剑合上佩在腰间,左右扭了扭脖子,骨骼一阵脆响,大步毫不犹豫的迈出。 “云川,裴家。” 裴泽,这次你若还是上次那般对待她,朕定将你剁碎了喂狗。 在代家用完午饭,苏宓又陪着代奶奶说了几句话把老人给逗开心了,消了食,才将她送去了午休,而这期间,代婶婶一直沉默陪在一侧,从代奶奶屋子里出来后,苏宓瞅着代婶婶,“婶婶,你今天有什么心事吗?” 伸手去扶她。 “去你屋子说话?” 代婶婶并没有拒绝,顺着她扶着的力气回自己的屋子,心里更难过了,这么贴心的丫头,以后要怎么办喏?苏宓将人扶到床上坐下,垂眼一眼唬了一跳,忙道:“怎么眼圈都红了,谁惹婶婶生气了?” “婶婶你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打他!” 满腔的抑郁被这话给逗散了。 “你这个小身板能打得过谁?” 苏宓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小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好吧好吧,这下彻底被逗笑了,笑了一阵将苏宓拉到了旁边坐下,细细的看着她。丫头已经十五岁了,眉眼如画都不能再形容她了,真真就是天上的仙女,就是投错了凡胎进了普通百姓之家。 这样的容貌,不该在这里出现的。 人人爱美,可若太美了,会给自己找祸端的。 她还是个孤女。 代婶婶是真的将苏宓当女儿疼的,实在忧心她的前程。说实话,宓丫头虽是孤女,但本不愁嫁的,村里都知道娶了苏宓就相当于娶了苏家的大屋和田地,就算没有其他的嫁妆,这买卖也是不亏的。 可这样的人家,代婶婶又怎么松口她嫁过去? 村里的好人家有,可是好人家都没这方面的意思,一则宓丫头生的太美,看着就不想会嫁入村民家的,二则,苏家女儿养的精细人人都知道,这里都是寻常农家,如何有多余的钱财去养着她? 真正的好人家一丝口风都没露。 余下的那些,代婶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她十五了,还有两年便出孝,那时候她都十七了,十七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耽误了。 头发都快急白了,可真真没有一个好对策,苏宓是大姑娘了,她是终身大事,她自己也该好好想的,代婶婶也不想瞒着她了,拉着苏宓的手将自己的顾虑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问:“你自己的想法是如何呢?” 苏宓有些懵,眨了眨眼睛。 是真的没想到婶婶竟为这事烦心了许久,顿了顿,决定说真话。代婶婶待苏宓好,苏宓也将她看做了娘亲一般的人物,不想对她撒谎。抿了抿唇,起身,竟对着代婶婶跪下了。代婶婶唬了好大一跳,“你做什么!” 忙伸手去拽她,苏宓却是不肯。 看着代婶婶的眼,说了实话。 “婶婶,我这一生,根本没想过嫁人,我不会嫁人。” 代婶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这次换她懵了。 苏宓抿了抿唇,一次性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现在已经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我还学会了做饭,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我只想陪着婶婶,服侍婶婶终老,等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我有钱,我可以请人来看顾我,等我去了,葬在爹娘身边就可以了。” 这番真心真意的话让代婶婶可感动了,感动的又想捶胸了。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是夜,云川裴家上下一片慌乱,兰玖直接踹开了裴家的大门,认出他的裴家人慌忙跪了一地,请安后却是惴惴不安,皇上一脸煞气,裴家怎么了!兰玖鹰目一扫就看到了跪在人群中的裴泽,大步走到他的身边。 寒剑指着他的鼻尖。 沉声道:“把苏宓交出来。” 裴泽是睡梦中匆忙起身的,衣裳微乱头发披肩,这样却不损他半分的气质,听到兰玖的话,抬头,眸色有些茫然,又有些奇怪,竟低声喃喃反问:“苏宓是谁?” 兰玖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0.0儿子比女儿晚死一年他就晚重生一年,我就是这么公平! 第9章 春河村虽只是云川土地上不起眼的小村庄,但云川至春河村倒是很快的,只因环绕春河村的小河连着外面的大河,只需在云川乘船半个时辰再转小舟入春河村便可,兰玖踏上春河村土地时已经万籁俱寂,猫儿都睡了。 兰玖看着夜幕下安静祥和的小小村落,深深吸了一口气。 睁眼,眸色星光璀璨。 你在这里。 兰玖无声的进入小楼,进入屋子的那一刻,兰玖便彻底确定了,苏宓在这里,这里满室都是她的味道,不是熏香不是香料,是她自己的味道,是若有似无的幽兰,远闻清幽近闻却勾人的紧。 恩,动情的时候最好闻,只恨不得吞进肚子里! 淡淡月华将小楼的模样若隐若现的勾勒了出来,兰玖将整个屋子收入眼底。 苏宓爱美。 她的爱美不是打扮自己的容貌,而是打扮她的屋子,小动物总是喜欢收拾自己的小窝。因在孝期,屋子和她的装扮一样尽量素淡,梅子青色的床帐月华淡淡摇曳一地的水光,旁边还放了一个长颈花觚。 也不知她怎么捣鼓的,长了一处脆嫩的绿萝,旁边还置了一处花架,蔷薇已放花苞。 兰玖点头,看来她这一年过的不错,很安心。当年初进宫时,给她布置的寝宫是什么模样她就住什么样的,生生两年都没动,足足过了两年,才小心翼翼的挪动一点儿陈设,第三年陈设挪动了,第四年寝宫才摆满了她爱的花草。 兰玖站在床前,高大的身影将里面熟睡的小小身躯完全遮挡了,兰玖站了站,然后转身去了书架。 小东西已经在这了,不着急。 现在先要确定一件事。 兰玖走向四层高的红木书架,长臂一伸便将第三层左边的画筒盒给取了下来,苏宓总是如此,画具要放在第二层,方便她的拿取,而画筒箱一定要放在第三层的左边,高高的,对她来说,她觉得很高,恩,以为对别人来说也很高。 兰玖无声将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画一副一副打开。初见画的那一刻,兰玖已确定,小东西也重生了,因为苏宓的画,是兰玖教的,人可以说谎骗人,画法可骗不了人。 …… 第二日苏宓睁眼时,眨了眨眼睛,灵动双眸还有些朦胧,忽然一个咕噜翻身,将自己的屋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屋子里空无一人,苏宓跪坐在床上,细细的柳眉皱成一团,微微探身,素白的鼻尖嗅了嗅。 他来了? 又嗅了嗅。 好像又没有龙涎香的味道? 嗅了几番,苏宓确定兰玖不再这里,松了口气。苏宓昨晚好似梦到兰玖了,梦到再次和他相同而眠,他周身的气味紧紧的缠绕着自己……苏宓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不可思议的臆想丢了出去。 没有兰玖,这辈子不会再遇到他们了,别再想。 起床穿鞋,将窗户打开,春风再次送来了浓郁的花香,苏宓深呼吸一口气,身心舒朗。因裴泽可能去对面花海,即便很喜欢那里的美景,苏宓楞是一次没去。但小楼的位置很好,正对着对面的花海。 撑着窗沿远眺便隐隐可见对面姹紫嫣红的花海。 苏宓浅笑的看了一会,小脑子在琢磨今天要做什么。 昨天好像把婶婶给惹恼了。 小动物在代婶婶发火前就跑了,那今天不能去代家了,唔,也不能呆在屋子里,婶婶会上门嗒!楼下竹林窜过几只圆滚滚的狸花猫,苏宓看着它们肥嘟嘟的身子眼睛一亮,有了,去钓鱼! 刚破冬出河的鱼儿最笨了,可好钓了。 “咕噜。” 想起肥美鲜嫩的河鱼,苏宓揉了揉肚子,饿了。 快速梳洗一番,苏宓下楼进了自家厨房,熟练的给自己蒸了一个蛋羹,出锅时撒上一点香油一点葱花,可香了!苏宓已经学会了做饭,现在早饭晚饭都是自己在家时,午饭才去代家。填饱了肚子,苏宓去找钓鱼的行头。 渔具家里有现成的,鱼饵也是现成的,这鱼饵是代明磊自己做的,也不知他用了那些材料,香的紧,这鱼饵下去,不出一刻钟就能上大肥鱼。渔具鱼饵都有了,苏宓瞅了瞅外面高照的春阳,又去寻了一顶草帽出来。 小小鱼婆整装出发! 打开自家的大门,小脑袋弹出直直瞅着右边。 敌情侦测完毕,很好,代家门口没人。 “大花,大花。” 苏宓小声呼唤,唤了几声从代家窜出一直白色的花斑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向苏宓冲了过来,苏宓笑着同它玩了好一会,才将纸条拿了出来,大花一口衔住了,湿润的黑眼看着苏宓,苏宓摸了摸它的头。 “大花你把这个给婶婶。” 大花很聪明,人话它都听得懂,呜咽了一声又蹭了蹭苏宓,撒腿跑回家了。 好了,也报信说平安了,小渔婆撒欢去了河边。 …… 代婶婶从大花嘴里取出湿哒哒的纸条时,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了,约莫还认得出钓鱼不用留饭几字,哭笑不得的揉了揉讨赏的大花,这丫头,不仅不登门,自己屋子也不呆了,自己能怎样?吃了她吗! 被苏宓这一通闹,代婶婶又气又好笑,昨日的郁气倒是散了些。 及至快到中午时代明磊归家,见厨房的代婶婶正将做好的饭菜放进食盒,见状问道:“苏宓出门了?”那食盒是苏宓专用的,盒面上点了一朵小小的素香花。看到老二就来气,代婶婶直接白了他一眼。 都是他! 他要是对宓丫头有意,自己何苦纠结成这样?姑娘家哪里能不嫁人呢?宓丫头就是还没开窍罢了,老二日日守着她,总有开窍的一日。这笨小子可笑,如果自己不吩咐,是绝对不会凑近苏宓的! 这一年已经说了无数次,代婶婶是懒得再说这个榆木疙瘩了。 将食盒装好径直放在了代明磊手里,“你给她送过去,在河边钓鱼。”也不等代明磊拒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出去了。 代明磊径直去了村尾,在正好完全看不到花海的河道看到了苏宓,苏宓不是经常钓鱼,但每次都会在这附近,完全避开了花海,也不会有贵人在这条河道下舟。你为什么从不去花海呢?代明磊有疑问,但不会问出口。 苏宓今天收货颇丰,木桶里已经装了三条大肥鱼和数条巴掌大的小鱼。 糖醋鱼,酸菜鱼,醋溜鱼片,孜然鱼块……苏宓一边吞着口水一边看着河上的鱼线。代明磊将食盒放在了苏宓手边,苏宓疑惑抬头,看到代明磊时扬起大大的笑,“明磊哥你来啦?”不等代明磊回话,起身,“你来的正好,你将鱼给婶婶带回去吧!” 代明磊沉默点头。 没动苏宓的木桶,而是去旁边寻了有韧性的枯草,将鱼一尾一尾的缠绕,反正代家人口多,一顿就能解决,不用在意死活,期间完全没让苏宓碰到鱼。代明磊总觉得,她这样的人,不该沾上鱼腥味的。 代明磊明晃晃的无视了苏宓周身的鱼腥味都能引一堆猫儿的事实。 用过午饭送走了代明磊,肚子饱了苏宓又继续她的钓鱼大业,上来一条鱼就念叨一道菜,吞着口水再上鱼饵,一直钓到了午后日头正毒的时候,虽然现在才仲春,但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热了。 苏宓眯着眼看了看天,又瞅了瞅再次装满鱼的木桶。 起身,收拾东西,回家。 …… 苏宓是爱干净的好娃娃,回了家将鱼随便放在院子去就去厨房烧热水洗澡了,木柴已燃了半响,锅中热水咕噜咕噜,苏宓熄了火,然后四处找木桶没找着,眼睛一眨想起了,昨晚被自己拧上小楼了。 哒哒跑上楼。 推开屋门就去找洗澡的木桶。 凉凉低沉的嗓音响起。 “看来不仅仅是裴泽兰彻,你在这里还有个小情郎?” 苏宓直接僵在了原地。 半响后才不可置信的慢慢回头,兰玖正坐在苏宓的闺床上。手臂撑在长腿之上,半弯身,定定的看着苏宓。苏宓眨了眨眼睛,没看错,呼吸一滞,眼睛一瞪。 兰玖:“敢晕过去我就做到你醒。” 苏宓一瞬间站直了身子,小身板站的稳稳的。很好,兰玖很满意她的听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明明是小女儿的闺房,明明他高大的身躯坐在这里那样的不协调,可兰玖十分从容,从容淡定的跟自己家一样。 “抬眼,看着我。” 兰玖一个指令苏宓就一个动作。 兰玖更满意了。 “说吧,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过的?” 苏宓会撒谎吗? 她一看到兰玖的眼睛就怕的不能呼吸! 不仅将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过日子交代的清清楚楚,还将隔壁大花一月前生了六只小花狗的事都给交代了! 兰玖更满意了。 伸手。 “过来。” 苏宓眨了眨眼睛没有马上行动,兰玖眼一眯苏宓瞬间行动,甚至是小跑过去的,刚凑近就被一股大力直接拽进了怀里,鼻尖撞上了兰玖硬邦邦的胸膛,苏宓疼的想哭,这人是石头做的,哪里都是硬的! 兰玖将苏宓牢牢禁锢在怀里。 巨龙终于找回了它遗失的宝藏。 鼻子有没有变形?苏宓还在哀悼自己的鼻子,忽然又被兰玖给拉开了。 俊美的脸上明晃晃的挂着嫌弃。 “去洗澡!” …… …… “……噢。”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处于懵逼状态,原来我从未见过真正的狂风暴雨?在家一直开空调关窗户拉窗帘,根本不知道外面天气,突然听到打雷,想着要下雨就去收衣服,刚拉开窗帘就看到我的衣服被风给卷走了。 …… 幸好我今天没洗花裤衩。 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雨瞬间就来了,就跟有人拿盆直接泼一样!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雨,站在落地窗看稀奇,结果,尼玛,十分钟就停了,而且雨还没停太阳就出来了!我去,海边天气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第10章 苏宓游魂一样的飘出了屋子,当门关上,兰玖的摄人气味消失那一刻,苏宓回神了。 兰玖来了! 他来找自己了! 他也回来了! 他要干什么!!! 苏宓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的对策,脑子只有这几句话,遇到兰玖苏宓就是懵了,怕极了他,完全生不出反抗,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兰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在门口杵着,是等着朕帮你洗吗?” 苏宓再次回归兰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状态,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双手,再次推门,进去拿了木桶就哒哒跑了下去。 …… 洗的香喷喷的苏宓又回到了小楼,没有一丝的犹豫,苏宓完全生不出反抗兰玖的心思,他动动指头就能碾死自己。苏宓推门进入的时候,兰玖正站在书架看画,即便他低着头,四层高的书架他也高出了半个头。 那是自己垫脚伸手才能够到的高度。 苏宓挪了过去,站定。 兰玖手里拿的,正是苏宓初回那日画的残叶图。看了半响垂眼,苏宓正站在自己身侧一步远的地方,垂着眼帘,一副老实的模样。兰玖眯眼,老实?老实会明知自己最爱展莲她偏生要画残叶图?! 俊美的脸偏了偏,嗅了嗅。 很好,熟悉的味道已经回来,那股子鱼腥味终于没了。 苏宓一直垂着眼等着兰玖发号施令呢,眼底突然出现了一幅画,眨了眨眼睛,有点熟悉?慢了慢拍才想起这是自己的画,脑子笨,竟直接抬头对上了兰玖的眼,灵动的双眼盛满了疑惑看着兰玖。 苏宓:??? 兰玖微笑。 “画由心生,说说看,你画这副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兰玖笑的越和睦,苏宓的寒毛就竖的越多,一瞬间护住了脸缩成一团,他要打自己吗?像那匹马一样,被一拳头砸到天上再狠狠掉下来吗!兰玖挑眉,知道苏宓怕自己,但怎么怕到这个地步了,自己什么时候打过她吗? “砰。” 一声轻响苏宓也跟着一抖,缩的更厉害了。 要挨打了要挨打了,要被打到天上去了! ……………… 等了又等,不痛?苏宓小心的睁开眼,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瞅兰玖,然后就撞上了兰玖黝黑的双眸,很平静的模样。他居然不生气,他真的不生气?!隔着苏宓细白的手指,兰玖还是将她的情绪看的一清二楚。 兰玖看了苏宓一眼,双腿迈出绕过她走到桌边坐下。 手肘抵着桌面,掌心撑着侧颜,懒懒道:“朕饿了。” 苏宓闻言看了前后左右,除了自己就是兰玖,那些太监侍卫一个都没有,顿了顿,挑眉,我做?兰玖亦挑眉,不然呢,朕去做吗?苏宓麻溜的滚去了厨房,然后为难的看着厨房的菜色,除了青菜,就只今日钓的鱼了。 苏宓确实学会了做饭。 但也仅限简单的饭菜,炒个青菜是没问题的,肉食就有些为难她了,不然也不会早晚在自家吃,午饭还要去代家蹭了。 可要是去代家让婶婶帮忙,虽然兰玖没有说,但苏宓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苏宓为难的看着木桶的鱼,鱼还在吐着水泡。 怎么做? …… 苏宓滚去厨房的时候日头还亮,等她端着饭菜再上小楼时,金乌已经坠了一半。苏宓端着饭菜进屋,兰玖还是维持苏宓离去时的姿势,抚额坐在桌边,俊美的双眸微阖似睡似醒,夕阳为他脸庞渡上了一层金光,将往日刚硬的脸庞染上了柔和。 苏宓有些看痴了。 兰玖生的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的俊美不是奶油小生,是彻彻底底的男子气概。当年在宫里时,苏宓见过外番来的进贡人员,他们是草原上的民族,一直游牧骑马,个个生的人高马大,比京城的公子哥们魁梧了不止一分。 可这样的民族,站在兰玖面前,生生被抢尽了风头,与生俱来的健硕在兰玖这里不值一提。 他好像睡着了?要叫醒他吗? 苏宓还在为难之际,兰玖已经睁开了双眼,眸色清醒没有丝毫倦怠。见他醒了,苏宓也不多话,将饭菜放到了兰玖手边。兰玖垂眼看去,一盘青菜,一大条清蒸鱼,恩,是自己见过最寒酸的菜色了。 起筷,夹了一块鱼肉入口,嚼了嚼。 恩。 也是最难吃的。 苏宓大眼定定看着兰玖的动作,怎么样,好吃吗?这鱼自己不会其他的做法,这蒸鱼是最简单的,见婶婶做过几次了,苏宓没法子,只能依样画葫芦做了一道,自己也不知道味道,兰玖没动筷,谁敢动他未食过的菜? 他吞下去了。 是味道还可以吗! 苏宓眼神太炙热了,炙热到兰玖完全没办法无视,抬眼便看到小东西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自己抬眼那一刻更亮了,有这么明晃晃的讨赏的吗? 兰玖:“你不吃?” 不等苏宓回答就收回了眼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很显然的意思,你不吃我就吃完了。苏宓力气小,端着托盘已经很重了,只放了一碗饭,余下的都在下面呢。忙了一天怎么能不吃饭呢,早就饿了,这鱼还是自己亲自钓的! “吃!” 快速跑了下去,慢一点他就吃完啦! 兰玖听着苏宓哒哒的脚步声,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回了小楼一下子坐在了自己旁边,嘴角不可察觉的微扬,还是这般傻乎乎的。苏宓喘着气坐在兰玖旁边,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兰玖,这鱼只缺了一小块,他没再接着动筷。 兰玖不理会苏宓的眼神。 再次起筷。 “吃饭。” 苏宓是真饿了,将脑中的思想统统丢了出去,起筷剑指大鱼,自己钓的自己做的,苏宓夹鱼肉的时候,兰玖再次放下了筷子,伸手提起手边的茶壶,将苏瓷淡青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 这鱼的卖相苏宓是很喜欢的! 虽然是第一次做,但苏宓牢牢记住了代婶婶的步骤,闻着可鲜,顶层撒上了点点葱花,又好看又好吃!毫不犹豫的入口,然后?然后精致的小脸直接皱成了一团。 “呸呸呸!” “怎么这么咸!” 瞧着卖相很好,可入口根本就不是鱼肉,完全就是直接在吃盐,自己有放这么多盐吗?苏宓被齁的话的说不出来了,兰玖递过一杯温茶,苏宓马上接过,仰头全部灌了下去。一杯茶灌了下去,嘴里又苦又咸,但总算不是齁的了。 而一旁,兰玖再次起筷,淡定吃鱼。 苏宓急了,一下子拽住了兰玖的手。 “太咸了,你别吃了。” 兰玖侧眼看着落在自己手腕上的小爪子,又小又白又嫩,视线沉了陈,抬眼,轻笑,笑的意有所指,“不吃它,……吃你?” 苏宓瞬间收回了爪子,端碗埋头吃饭。 兰玖收回了眼神,终于能好生吃个饭了。最后,整盘的青菜还剩了半盘,一半都是苏宓吃的,而那条大鱼,兰玖吃的干干净净。 …… \ 代婶婶端着一盘炸的金黄的小鱼干进了苏家,今天不仅苏宓去了河边,家里的小子们也去了河边撒欢,抓来了一筒小鱼儿。代婶婶把小鱼炸的鱼骨可食,苏宓有些嗜辣,代婶婶还特特给她的这份上撒了香辣的辣椒粉。 好吧,虽然这丫头确实把自己给惹恼了。 看着今天那几条大鱼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左右她还小呢,等再大一年,自己都会想着嫁人了,何必自己去催? 代婶婶高高兴兴的上了小楼。 推门进入的时候,苏宓正在收拾碗筷,看到代婶婶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代婶婶以为她还在怕自己生气呢,笑骂道:“你这丫头装的这般像,这么怕我做什么?你不想嫁人我不逼你就是了,快快把表情收回去。” 苏宓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坐到书桌的兰玖闻言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苏宓,鹰眸一点一点在苏宓身上划过,兰玖的目光动一处,苏宓就抖一下。 兰玖微笑。 “你要嫁人了?” 呜呜呜,被你害死了啦婶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吃了饭和男票在沙发葛优躺,看了一眼他的手臂。 我:你这小手臂和胳膊的颜色差好大,跟我爸一模一样! 男票:叫爸爸 我:去你大爷的,我爸生我养我二十年,你特么干什么了?! 男票:我养你后半生阿! =v= 哎呀,这话听的我瞬间高兴了,激动的扇了他一巴掌! qaq这文的更新状态目前是随榜单走,可能会隔日更哈。嘤嘤嘤,看完就收藏一下下嘛,信我,真的不虐,收藏嘛~~~~ 第11章 苏宓拉着代婶婶逃也似的跑下了小楼,将他骇人的目光远远的丢开了苏宓才松了一口气。代婶婶也有点懵,她从未想过苏宓房里会出现别的男人,可代婶婶想起刚才接触的目光,竟不敢问苏宓他是谁! 代婶婶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裴家大公子把自己的葱油饼都买完了,还说上了话! 结果刚才屋子里那人。 十个裴家公子都抵不上他一人! 苏宓在出神,代婶婶也在出神,两人就站在苏家客厅发起了呆。最后苏宓先回神,兰玖先丢一边,要死也不是现在死!先把婶婶糊弄过去再说,小脑袋迅速转了起来。几息之后代婶婶也回了神,转头看向苏宓。 “他是谁呀?村里从没见过的,怎么在你屋子里呢?” “她是我的远房表哥!” 苏宓脱口而出。 代婶婶:“表哥?” 苏宓迅速编好了谎言。 “对呀,婶婶你知道的,我们家原来不是这里是,是家乡遭了难才搬到这边来的。”这话是实话,苏家确实不是春河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是在苏宓六岁的时举家搬过来的。 代婶婶皱眉。 “可我记得,你们家当初过来的时候,不是说,一个亲人都没了吗?” 苏宓眼睛又眨了眨。 道:“我们原来的地方我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是发了洪水,当时爹娘带着我上山才躲过一劫,村子都被水给淹了,一个亲人都没见到的,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代婶婶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他是哪里冒出来的?” 苏宓眼睛再眨。 “他自小就入了军营!” 苏宓眼睛一亮,没错就是这样,“他自小跟着他的一位亲戚入了兵营,发洪水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在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我也很惊奇,对,就是这样。”苏宓一边说一边点头,自己都信了。 “当兵的?” 代婶婶重复了一次。 “对!” 苏宓肯定点头。 代婶婶眉头皱的更紧了,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人周身的气势,只是个当兵的?现在当兵的,气势都这么盛啦?不过他确实很魁梧就是了,听人说,当兵当久了都会一身的匪气,这点和他倒是挺符合的。 不过代婶婶是相信这件事了。 不是因为苏宓的说辞,而是他和苏宓一样,人上人的容貌,这两个人在一起,人家才不会觉得怪异,一看就是一路人,都好看的让人不敢直视!所以,宓丫头不像她爹娘,是像了她外家那边的人? 可惜了,都不在了,若是在可得好生看看,那一家人得多好看! 代婶婶信了,苏宓心里松了一口大气,可这大气刚松就又被提了起来,代婶婶道:“既然你表哥来了,那我帮你铺床了,你毛手毛脚的,别委屈了你哥哥。”苏宓挑眉,“铺床干什么?” 代婶婶道:“当然是让人晚上休息了。” 见苏宓还是一脸的迷糊样,不争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都十五岁了还不知道这些,你表哥大老远的来看你,虽客来匆忙,但人家一片心意,你也不好生收拾了床铺让人能彻底的休息一番?” 是了。 兰玖,今晚,睡哪? 不理苏宓这个又呆住了傻丫头,代婶婶去了苏家的厢房,麻利的将家具上的浅灰都给收拾了,又整整齐齐的铺好了床褥,忙活了好一会才做完,想了想,又去自家拿了干净的脸盆脚盆和一条白帕。 再细细检查一番没有遗漏了才点头。 拍了拍苏宓的肩膀,道:“今晚已经入夜,就别让你哥哥忙来忙去了,明儿记得带他过来家里玩,婶婶帮你给他接风!” 苏宓懵懵点头。 所以,兰玖今晚会睡在这里吗? 代婶婶又交代了苏宓几句才挥挥手出去了,及至出了苏家的大门,代婶婶脚步一顿,回头看着紧闭的大门。不对呀,客亲来了,怎么不在屋子里吃饭,怎么去了宓丫头的闺房呢? …… 苏宓站在代婶婶收拾好的厢房,只想以头撞地。兰玖今晚会睡在这里吗?不知道。但若他今晚睡在这里,是肯定不会睡在这间屋子的,而自己,也不可能被允许睡在这间屋子的!苏宓扶额,及时兰玖不在这也开始抖了起来。 苏宓特别怕他,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他对那个事情总是兴致勃勃。 又大又狠,还每次都几乎是一个晚上!每到夜晚自己总觉得自己被会他撞破,每晚都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也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为何几乎整夜不眠天不亮还能精神奕奕的去上朝,自己每每都要睡到中午才行。 又想起刚才他的那个表情,那句问话。 真的好想晕过去,嘤嘤嘤。 苏宓再怎么想当乌龟,但还是很快回了小楼。兰玖这人没多少耐心的,要死也要自己送到他面前才能得个痛快,要是等他来抓人,那一定比死还惨!这是苏宓和他同床七年得到的血一般的教训! 明明这次两人还没有如何,明明还没开始。 苏宓已经觉得那个羞耻的地方在开始痛了,双腿也软了。 可意外的,回到小楼时,兰玖正端座垂眸看书,神情很平静的模样,听到苏宓回来的动静连头也没抬的。没事了?苏宓不信,但兰玖不发作,苏宓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的,静静站了一会确定他现在不想搭理自己。 也不敢走,就回到了窗边去画画。 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彼此没有任何交流却和谐的可以入画。 苏宓每每精心入画的时候就会把一切都给丢开只画画,所以苏宓很喜欢画画,画画不烦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直到苏宓停笔,正要欣赏自己的大作呢,就听到兰玖起身的声音,回身看来。 兰玖没看苏宓,径直出了门下了楼。 他要走了???!!! 苏宓一个激动,也跟了下去。 结果兰玖直接入了厨房,用里面一直温着的水洗了脸洗了脚,代婶婶送来的盆帕子他沾都没沾一下,全用的苏宓的,清洗完了自己兰玖无视苏宓又走了出去,苏宓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再次入了小楼。 瘪瘪嘴,好吧,他不会走了。 认命的也开始梳洗。 不管怎么给自己心里暗示,苏宓还是怕兰玖,就怕晚上的他!白天的兰玖虽然冷淡,但还是可以相处的,一到晚上他就成了野兽!所以,明知道兰玖不喜欢等人,苏宓还是磨蹭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挪回了小楼。 谁知等苏宓挪回去的时候,他静静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床对兰玖来说太小了,他睡在外侧,小腿都是搭在床外的,明明是有些狼狈的姿势,可他周身都很淡然,淡定的理所当然。苏宓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跨过兰玖往里侧爬,结果刚上床腰间就传来巨力,一个翻转人就已经躺在了兰玖的怀里。 苏宓屏住呼吸,惊恐不定的看着兰玖。 兰玖没有睁眼。 他明明没有睡着! 苏宓被迫窝在兰玖怀里,烟波大眼就这么看着兰玖,等他睡着了自己去贴着墙睡!兰玖动了动唇,还是没睁眼,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 “不想睡我们做点其他的?” 苏宓一瞬间闭眼。 睡觉睡觉睡觉,苏宓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许久之后,苏宓的呼吸渐渐平缓绵长,小脸也是轻粉的红晕,兰就睁眼,鹰一般的眸子牢牢的锁住了苏宓,良久之后轻轻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长臂将苏宓抱的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阖上了眼。 真好,不用再彻底失眠,不用再爷爷买醉。 真好。 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全部替换完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改啦,光改这四万字就把我去了半条命,我本来想改一章锁一章,免得你们剧情对不上,新改的除了名字,人设剧情全改啦,结果在榜期间不能私自锁文,我只能一次性写3w+字来替换所有章节。 t.t不要说我短小,我爪子都写废了。 这个版本我真的很喜欢,我写的很顺,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抱歉啦,耽误了你们的时间,让你们再看一次, 第1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再啰嗦一次,看到这章更新觉得剧情对不上的宝宝重新看下前面的一到十一章,内容被我昨天改完啦,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第二日遥远的天际刚泛起一点青色的时候,苏宓就醒了。恩,醒的比隔壁大花都要早。睁眼的瞬间苏宓脑子就清醒了,要下去把厢房弄乱一些,婶婶说不定过来帮忙收拾呢!还要说服兰玖,说服他去隔壁【正常】的用膳。 事情好多阿,苏宓想也不想的便要起身。 结果一个用力……唔,都没离开床半分。苏宓懵了懵,不可置信的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兰玖没有起来?苏宓一下子转头,然后,然后就看到了兰玖胸前的两点,沉睡下依旧线条明显的胸膛缀了颜色略浅的两点。 苏宓眨了眨眼,指尖有点儿痒。 这人浑身都是硬邦邦的,也不知这里是不是也是硬的…… 再抬眼就看到了兰玖的睡颜。 这是苏宓第一次看到兰玖的睡颜,没错,两人睡了七年,苏宓都没看过兰玖的睡颜。只要兰玖在,苏宓从来不是正常睡过去而是晕过去的,等她再醒时都快晌午了,兰玖早朝都下了。再有小日子不方便的时候,苏宓总是看着不远处高大的身躯凭案疾书的模样渐渐入睡的。 唯一一次苏宓醒的早,兰玖还未早朝的时候,可他依旧早已起床,在院里练拳脚呢,苏宓眯瞪着眼出去就看到兰玖一个飞腿,将自己腰身一般粗的木桩给拦腰踢断了。 苏宓:!!! 更加不敢惹兰玖了qaq …… 日头还未出来,天色已经鸦青水墨,晨光透过梅子青的床帐隐隐在兰玖脸上印了一层水色剪影,薄唇剑眉高挺的鼻梁因这一层水光,刚硬的眉眼渡上了一层柔和,苏宓从未看过兰玖这般模样,有些看痴了。 原来他睡着的时候这般好看。 苏宓眯着眼,屏着呼吸,伸着食指,一点一点向兰玖的胸前挪,目光定定的看着那两点,就一下,看那里是否也是硬邦邦的。 近了近了,马上要碰到了! “你在做什么?” 刚醒的雄狮声音慵懒而沙哑,光声音就能听把人给听醉了。 苏宓瞬间收回了爪子。 仰头冲着兰玖笑的可甜,“你醒啦。” 笑得再甜也遮不住脸上的心虚二字,兰玖却无心去收拾苏宓,只因这一觉睡的太舒坦了,熟悉的味道终于回来,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只一觉便觉通体舒泰。 他又闭了眼? 苏宓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春阳已微露,天际一片绚烂火红。不能再耽误了,婶婶怕是都已经起身了!苏宓看兰玖,他已平躺,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收了回去,静静看了一会他还是没有睁眼。 慢慢起身,无声的跨过兰玖的身体,穿上鞋。 很好。 结果刚松一口气,后面就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去哪?” 苏宓回头,沉睡的雄狮已彻底清醒,正半靠在枕头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而放,正定定的看着自己,苏宓一接触到他能洞察一切人心的双眼,下意识的低了头。 苏宓:“去准备早膳。” 兰玖挑眉。 “恩?” 轻飘飘一个恩,小动物明锐的察觉到尾音那点威胁,瞬间站直了身子,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的说了说了出来。末了恳求道:“代婶婶对我很好的,比对她自己的孩子还好,什么都为我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兰玖轻轻颔首。 “恩。” 苏宓:??? 没啦? 他居然没生气! 以前,只要自己敢露出一点儿和他拉开关系的情绪他都能暴跳如雷,这次居然能没生气?苏宓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兰玖始终淡然,真的没生气!所以,他现在很好说话? 小动物胆子稍稍大了一分。 “那,你今天要不要去婶婶家吃饭?” 兰玖再次点头,神情淡淡。 咿! 苏宓脸色的诧异实在太过明显,兰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宓,“身为你青梅竹马的表哥,理当去拜访的。” 所以,昨晚自己和婶婶的对话兰玖都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了,为什么还要加个青梅竹马的前缀,自己可没有这样说! 小怂包苏宓自是敢怒不敢言,闷闷点头,“那我下去烧热水洗漱了。” “等一下。” 兰玖睥了苏宓一眼,下巴微抬,“朕纡尊降贵去吃饭,你要怎么报答朕?”人家招待你吃饭,你还要人家报答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苏宓还是敢怒不敢言,连瞪兰玖一眼都不敢,抿着唇,“你要怎么报答?” 小怂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兰玖。 也不跟她绕弯子了,直言道:“两点。” 伸手。 “把纪家的玉佩给我。” 纪家的玉佩?苏宓想了想才想起兰玖说的是什么,那玉佩苏宓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看过一次后就彻底尘封在了盒子里,兰玖要,给便是了。也不问兰玖为什么要这个玉佩,转身去翻箱子了。 苏宓去找玉佩,没看到兰玖一瞬间沉下的脸。 当日宓儿的身世闹出,纪宁可真热心呵,在朝堂上直接舌战群儒。 啧。 又是一个和裴泽一样惹人厌的! 苏宓很快找到了玉佩回身,毫不犹豫的将玉佩递给了兰玖,干脆利落的模样,兰玖心中郁气稍稍散了些,微笑接过,然后手一捏,玉佩直接碎成了数瓣! 苏宓吞了吞口水,直觉现在的兰玖不好惹。 小声道:“第二点呢?” 将残破的玉佩丢在了地上,兰玖忽而一笑,俊朗的眉眼染上了灿烂的金辉,苏宓又看痴了,兰玖勾了勾手指,“过来。”苏宓依言傻乎乎弯身凑近,然后便是一个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被压在了床上,浓烈的男人气息将苏宓紧紧包裹。 苏宓:……!!! 还未说话手已经被攥住,兰玖轻笑着看着呆滞的苏宓,拉着她的手,慢慢向自己的胸膛靠近。 “你不是想摸吗?朕让你摸。” 苏宓泪奔,这人,明明看穿了还问,明明要惩罚自己现在才发作!苏宓那点小力气的挣扎在兰玖这里完全没用,掌心很快便覆了上去。心里泪奔的苏宓忽而一怔,黛眉轻颦,不可置信的用指尖在上面点了又点。 烟波大眼充满了惊奇。 软的! 兰玖身上居然还有软的地方! 然后? 然后抬眼就撞进了男人忽的暗下来的眸色,里面的掠夺之意如此明显,苏宓大慌,还未开口唇瓣就被男人一口擒住! “……唔!” …… 苏宓好容易来了一位亲戚,虽然这亲戚看着着实不像寻常百姓,代婶婶还是郑重对待,天不亮就起身去买菜了,鸡鸭鱼肉都有,回来又在厨房折腾了好半响才算把食材准备好了,瞧了瞧天色,已经艳阳高照。 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不对,得去帮丫头收拾一下厢房。 宓丫头瞧着聪明伶俐,代婶婶还不知道她?五谷不分家务活也是完全不在行的,亲戚也不知留几日,厢房一定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才行。代婶婶有苏家的钥匙,开了门径直去了厢房,然后就看到苏宓正站在床前整理被褥。 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词? “混蛋,禽兽,不要脸!” 代婶婶凑近,“你念叨什么呢?”苏宓声音很小,代婶婶没听清。苏宓回头,“婶婶来啦?”代婶婶见苏宓将床铺弄的一团乱,看下去了直接将苏宓推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活计,一折一叠就将苏宓弄乱的被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再看凌乱的床褥,皱眉。 将被子抱起放在苏宓怀里。 “你先抱会。” 苏宓咬牙,差点将被子给摔了下去。苏宓力气小,但一床春被如何抱不起?只因手太酸了,完全没力气了。禽兽,这次腿没软,手要断掉了,他,他竟让自己用手帮他弄了出来……简直混蛋! 代婶婶几下将被褥理的平平整整。 一边起身接过苏宓手里的被子,一边道:“你哥哥呢,去哪里了?”苏宓咬牙,还能去哪里,大爷在床上躺着呢!“他说他出去走走。”代婶婶又给了苏宓一个脑瓜崩,“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呢!远客才来,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不领着他一起?!” 苏宓:…… 好想哭! …… 小怂包终于硬气了一回,虽还是没胆子冲兰玖发火,但楞是没跟兰玖说一句话。即将晌午,苏宓跟在兰玖身后出了门去代家,苏宓习惯性的跟在兰玖身后,完全没想过兰玖第一次登门怎么就这么熟门熟路的。 结果刚进代家正厅,看到满满当当的代家人,苏宓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 忘记对口供了!!! 苏宓设想过很多兰玖在代家用膳的画面,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只要大爷面露不悦随时准备补救!然而,苏宓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的画面,什么口供不口供的,完全不需要嘛。 代家人多,家里随时都是热热闹闹的,吃饭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 现在呢? 上至七十出头的代老爷子,下至才两岁还流着鼻涕的小娃娃,全部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用饭,一声都没吭。兰玖确实收敛了脾气,但有些人,生来便是王者,一举一动都是难以言表的贵气,代家人被镇住了。 就连一心想问他情况的代婶婶都没吭声。 全部安静用饭。 代婶婶盛汤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出一点声响来。谁知代明磊竟然说话了,代婶婶手一抖差点将汤给撒了,侧头瞪着代明磊,混小子,不知道有规矩的人家食不言寝不语吗! 代明磊完全不理会自家娘亲瞪的快抽筋的眼,只看兰玖。 “为何这么多年才寻过来?” 兰玖用饭的动作一顿。 浅笑。 “一直在寻找她的消息,四处打听,现在才问到了。” 兰玖答的和睦,苏宓的寒毛一根一根的竖,他笑的时候自己总要遭殃! 代明磊又道:“关系很好吗,这么多年还一直在坚持寻找?” 兰玖一声轻笑。 苏宓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指腹为婚,自然重要了。” 苏宓代家所有人:!!! 兰玖慢慢回头,【和颜悦色】的看着苏宓,“你忘了” 苏宓立刻坚定表态。 “对,没错,就是这样!” 伴随着苏宓的点头,代明磊的心再次碎成了渣渣。 第13章 用过一顿诡异沉默的午饭后,代家人你望我我看你,都不敢去挑战兰玖的权威,纷纷借口遁了,只有代婶婶还□□。先是瞪了一眼垂首静坐一副我很老实我很听话模样的苏宓,鬼丫头,早就定过亲的自己还为她烦了这么久! 等会再收拾你! 又看向兰玖。 兰玖正端座品茶,常年久居高位让他背脊永远的挺直,有着极为漂亮的腰线,朴素的农家屋,带着轻微裂痕的白瓷茶杯,在他轻描淡写的动作中,贵气十足。 代婶婶滞了滞。 虽然这人瞧着不太像平凡人,可和宓丫头真的很配呢,都是人上人。 “咳。” 清了清嗓子。 兰玖苏宓齐齐抬眼看着代婶婶。 苏宓直接被无视了,代婶婶只看兰玖,刚鼓起的勇气在触及到兰玖黝黑的双眸时瞬间消失,qaq这人明明很平静的模样,莫名就是觉得骇人呢?代婶婶侧开了眼躲开了兰玖的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儿。 气势弱了又弱。 “那个,宓丫头爹娘去的早,她一个女儿身,我身为邻居,自然要看顾着。” 话说出口,想起苏宓,竟也不怕兰玖了,抬眼看着他,说的郑重。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她爹娘也去了,我也算是她的长辈,托大问你一些问题可好?”兰玖点头,“婶婶请问。”一声婶婶让代婶婶的紧张微微散去了些,拘谨的笑了笑,道:“我看你,好像二十好几的人了,可曾婚配?” 婚配? 苏宓眨了眨眼睛。 上次直到自己死兰玖都没有立后没有大婚,但后宫有妃子,这算婚配了吗? 兰玖摇头,“未曾。” 听到这个答案代婶婶松了一口气,两人失散这么多年,他年纪又大了,已经娶亲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娶了亲,这事是万万不成的,宓丫头怎么能做小呢?绝对不行!然后马上皱眉,道:“你这么大了,怎么一直没有娶亲呢?” 苏宓也看向兰玖,看他要怎么编。 兰玖动了动唇,俊朗的眉眼染上了丝丝失落,语气也有些低迷。 “我与她的婚事,是亡母定下的。” 苏宓:…… 早就仙去的皇太后听到这话会哭的,一定会哭的。 正在心里默默腹诽的小怂包突觉心头一凉,抬眼便见兰玖正定定望着自己,向来刚硬的眉眼有些脆弱,有些怀念。 苏宓挑眉:??? 兰玖浅浅一笑,伸手拂过苏宓鬓间的额头,语带宠溺,“分别时她还小,也许不记得了,但我会一直记得。”苏宓太【受宠若惊】了,激动的呼吸再呼吸,才勉强将强烈想要发抖的身子给压回去了。 兰玖语气一转,口气已然轻松,眉眼却还能看到强作欢笑的影子。 “再有,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打仗,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哪里还顾得上儿女情长?” 苏宓:骗子,大骗子! 代婶婶:嘤嘤嘤,重情又可怜的好孩子! …… 代婶婶将苏宓拉了出去。 哎哟,那孩子太可怜了,都不忍心再逼问他什么了,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只拉着苏宓道:“他现在是回来了还是要回边关,如果回来了,在哪里当差呢?”在哪里当差?苏宓眨了眨眼睛。 “京城。” 唔,他天天在宫里处理政务,没错,在京城。 哎哟,京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天子脚下咧!听到这话代婶婶眼睛一亮,她是真真盼着苏宓好的,怪不得瞧着就和旁人不一样,在京城当差肯定不一样嘛!然后一懵,代婶婶是村妇,整日和财迷油盐打交道。 “听说京城物价可贵了,他银子够用吗?在京城可安了家?” 整个大周都是兰玖的,他缺钱,缺房子? 苏宓默了默。 “……听他说,已经置了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 唔,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皇宫大概被分为了三个部分,就是占地有点大,每个部分的宫殿有点多…… 代婶婶是彻底高兴了! 在京城当差,有宅子,对宓丫头还一心一意,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这么好的郎君,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兴奋的小声念叨:“我就说你这丫头是个好福气的,你看,这么多年你哥哥还是把你找到了!” 苏宓:“呵呵。” 代婶婶兴奋的不得了,一会子想到苏宓要去京城享福了,一会子想到有点远,她成亲的时候自己可得提前好几天出发了,忽然眼睛一亮,双手一拍。 “现在就可以准备嫁妆了!” 苏宓倒吸一口气。 “嫁,嫁妆?!” 代婶婶点头。 “哎呀,两年的时间有点急,别人家都是闺女落地都开始准备的!”想了想,拍了拍苏宓的肩膀,“一切都交给婶婶,婶婶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用担心!” 苏宓:…… 两人从代家出来,兰玖很高兴,苏宓很无语。苏宓自是没胆子和兰玖叫板的,只一直闷着头走路,谁知手腕突然被攥住,苏宓低头就见兰玖的大手紧紧拉着自己,抬头。兰玖道:“一直在屋子里呆着倒是有些厌了,去花海看看吧。” 花海…… 现在春阳满布大地,正是游春的好光景,可去花海?!苏宓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兰玖,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愿去那里的!兰玖似没看到苏宓的神情,拉着她抬脚就走,苏宓僵硬的跟着他的步伐,整颗心都被寒冰包裹。 两人很快到了河边。 苏宓只低头想着自己的事,竟没发现河边的摆渡人根本不是村里人,而是兰玖的侍卫。 兰玖率先登舟。 回头去看苏宓,明明艳阳高照,她僵的像在过寒冬,脸白唇白,一丝血色都无。兰玖定定看了她一会,俊眸点点无奈。 伸手。 “过来。” 苏宓无意识的顺着兰玖的话抬头,然后便撞进了他黝黑深沉的双眸里。 “朕在这里。” 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苏宓回神,痴痴的看着兰玖,兰玖也不催她,手一直停在半空。兰玖在这里?兰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高的权势和绝对的力量,苏宓嘴唇动了动,终抬手将自己覆在了他的大掌之上。 …… 兰玖在这里,苏宓就不怕了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花海再美也入不了苏宓的眼,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兰泽身后,垂着头连眼都不曾抬,紧张的一直微微喘气,要是遇到裴泽了怎么办?不会的,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一来就遇到裴泽了?不会不会的。 “仙女姐姐你是要哭了吗?” “仙女不可以哭的,哭了别人会心疼的。” 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 苏宓回神,垂眼就看到了一个大约三四岁小豆丁正抓着自己的裙子仰头看着自己,小身子圆乎乎的,脸蛋也圆乎乎的,两眼也是圆乎乎的,又黑又亮。苏宓一见就喜欢,笑着弯身,“你是谁家的孩子,刚才在唤我吗?” 小豆丁点头。 “这里只有姐姐是仙女,当然是唤姐姐啦!” 苏宓被小豆丁的童言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姐姐不是仙女,莫再这般喊了,别人听到会笑的。”小豆丁坚持,“姐姐就是仙女,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姐姐就是最漂亮的仙女!” 哎哟,这小孩子说话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苏宓正想捏捏他的小脸,结果旁边传来怒气冲冲的话,“臭小子,又在胡言乱语!”小豆丁抬头,“爹爹,我没乱说,这个姐姐就是仙女!”小豆丁的爹爹一把将小豆丁扛在肩上,不住跟苏宓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苏宓失笑,“没关系的,他很可爱。” 苏宓是个姑娘家,那人一直守礼没看苏宓的脸,这会听到苏宓说话,声音又软又甜,不由得抬头,然后就撞进了苏宓笑意冉冉的烟波大眼里,那人痴了,竟喃喃道:“臭小子这次说对了……” 苏宓:…… 那人很快回神,不好意思的想要再说几句补救自己在佳人面前的形象,结果一回神就撞进了兰玖轻飘飘的眼神里,瞬间呆住,然后竟道别都没有,扛着小豆丁直接撒腿就跑! 苏宓:??? 小豆丁趴在他爹肩头,小眼神一直都看着苏宓。 苏宓笑着跟他挥手。 小豆丁激动了。 “仙女姐姐你等着我,等我长大了来娶你!!!” …… 这小豆丁这一闹,苏宓心中的怕惧竟就这般消散了,人也轻快了许多,正要好好欣赏花海的美景呢,谁听得兰玖道:“不会良心不安吗?”苏宓皱眉,不解的看着兰玖,自己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兰玖微笑。 “二十四,十五,三十九,奶奶。” 苏宓眨了眨眼,有些懵。然后在兰玖明晃晃挂着嘲讽的眼中回神,他,他说自己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三十九了,足以当小豆丁的奶奶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刚才的感动果然全是假的! 苏宓又气又恼又不敢发作,瓜子脸生生被鼓成了包子脸,愤愤的看着兰玖。兰玖满意回身继续前行,恩,她委屈了,自己就高兴了。 啧,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女人了! …… 苏宓自然不情不愿的跟着兰玖的步伐,谁知刚走了没两步又被人给唤住,“哎,苏宓!”苏宓回身,却是同村柳家的女儿,年岁和自己一般大,柳七姐上前亲密的挽着苏宓的手腕,“你来了怎么不找我玩?” 苏宓:…… 我们有这么熟吗? 柳七姐却是害羞又大胆的看着兰玖,“这人是谁呀,你家的亲戚吗?” 苏宓眨了眨眼,径直抬眼看向了身后。花海是春河村重要的收入,每年春季,每家每户都会来回在这边摆小摊贴补家用,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所有村民都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自己和兰玖。 苏宓:…… 怪不得要来花海呢,原来打这主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恩,醋王的名头不是虚的,小孩子的醋也要吃。 第14章 花海走一遭的下场就是现在春河村人人都知道原来苏宓早就有一个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表哥了!村里没什么稀奇事,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来一群婶婶婆婆,而代婶婶呢,也是有心炫耀,你说我宓丫头生的再美又如何,命不好哇! 哼,现在福气来了,京里的贵人咧,还一直等着宓丫头没成过婚呢! 一个八卦,一个炫耀,两边一拍即合。 月上中天了,代家还是热热闹闹的笑语阵阵。 苏宓无语的在楼下呆了半天,代家那边的热闹肯定不会去凑的,那个衣冠禽兽又在楼上,一个人在楼下小声骂了半天终是骂累了,径直去烧了热水洗香香准备睡觉。苏宓回到三楼时,不出意外的,兰玖依旧在书桌前看书。 苏宓瘪了瘪嘴。 当年旁人都以为自己多受宠呢,殊不知两人整天呆在一起,其实根本就不怎么说话。 悄悄的白了兰玖一眼,细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径直往床边走,谁知只余光一心去关注兰玖的动静了,走路也没注意,手臂直直撞上了桌角,一瞬间的疼痛让苏宓惊叫出声。 “嘶!” “怎么了?” 兰玖的声音刚落人也出现在了苏宓面前,也不等苏宓的回答,直接挽起她的袖子,只见白玉一般的手臂赫然出现一片青红,最中间青紫的地方还破了皮,兰玖只看一眼就伸手,在苏宓还没回神之际将破了的皮给撕了下来! 苏宓:好痛!!! 瞬间泪奔。 兰玖你个混蛋! 我都磕上了你还虐待我,兰玖你个暴君,你这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苏宓泪眼婆娑的看着兰玖,一抽一抽的,敢怒不敢言又委屈巴巴,兰玖满腔的怒火就在她的眼神中丢盔卸甲,无语看她,“你是白痴吗?自己屋子都能撞着?” 他还骂我! 苏宓哭的更厉害了。 兰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穴,弯身一个打横就将小哭包苏宓横抱起来,苏宓骤然离地,下意识的揽住兰玖脖子,泪眼模糊的看着兰玖,这是要做什么?兰玖抱着苏宓几个大步就来到了床前,然后将人放在了床上。 苏宓还没出声,被子就已将她笼罩。 从被子里挣出来就看到兰玖满脸不耐道:“睡觉!”凭什么!小怂包硬气了一回,直接扭身背对着兰玖,无声的抵抗!兰玖坐下,弯身,慢慢欺身至苏宓的耳边,指尖若有似无的从苏宓手臂划过。 “要不要朕帮你入睡阿?” 苏宓:…… 小怂包还是小怂包,委委屈屈的睡了。 直到苏宓气息彻底绵长平稳后,兰玖才站直了身子,将两侧床帐放下,低声道:“带进来。” 并无任何人回应,几息之后几名劲装黑衣侍卫屋内入内,最后一名手里提着一位大约六十出头正喘着粗气的老头。侍卫松开徐太医的时候,老太医颤颤巍巍差点倒了下去,哎哟,这从京城一路疾行过来,马车都要散架了,何况自己这把老骨头! 哎哟哎哟。 徐太医被马车颠的不知今年何夕,气还没喘过呢又被提了上来,竟把兰玖都给忘了只顾揉着自己的老腰,喘了好一会的气后才惊觉皇上正站在自己面前,忙不迭下跪,“微臣参加皇上!” 兰玖:“禁声。” 徐太医不解抬头。 然后?然后眼神就直了。 这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在这里!可,可是,徐太医是经年的老太医了,见过兰玖受伤的模样,还见过他杀1人的模样,哪样的戾气面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这样了的,皇上诶,性子暴躁难驯的皇上! 他他,他居然穿着姑娘家的粉鞋!! 粉鞋原本小巧精致,结果被人给左右一边一刀给剪开,兰玖勉强撑了半个脚在里面。徐太医懵了,这,这是兔子窝里跑出了一只狮子么?! 兰玖来的匆忙,并未带换洗衣服,当然,这么多人随行,这也不是兰玖该考虑的事情,自有人为他想到方方面面。但兰玖偏生不要侍卫准备,就要苏宓弄,看她要怎么办。结果苏宓也是个奇人,直接把自己没穿过的新鞋剪了,喏,你爱穿不穿。 兰玖还真就穿了! 徐太医眼神一瞬不错的看着那双粉鞋。 值了,这趟再累都值了! 兰玖随着徐太医的眼神低头才惊觉自己脚上还套着苏宓的鞋子。 兰玖:…… 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 徐太医瞬间收回眼神,刚刚还摇晃的身子挺的直直的,一脸严肃。兰玖无语凝噎,半响后摇头,低声道:“起来吧,你过来给她瞧瞧。”兰玖说着回到床边坐下,并未拉开床帐,只将苏宓的手轻轻牵了出来。 哎哟,这么爱惜? 徐太医严肃着一张脸,内心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起,谁家的小娇娘!床前立了一盏烛台,烛光微微摇曳,将里面的人儿模糊照了一个剪影出来却瞧不分明,而床帐外的一截皓腕却是霜染雪铸白玉无瑕。 美人,绝对的美人! 徐太医敢用自己的医术发誓! 心里再怎么激动,徐太医面上都是老太医的稳重,凝神把脉。 兰玖定定的看着徐太医,停了几息才道:“她的身子如何?”兰玖态度如此小心,徐太医并不敢大意,细细诊脉后才道:“虽然气血比常人要羸弱些,但并无大概。”兰玖点头,却是再问,声音更郑重,也更小心。 “那,她将来是否子嗣有碍?” 兰玖定定看着徐太医的眼,这是自己最信任也是医术最好的太医了。 徐老太医有些莫名,但仍肯定点头,“这位姑娘身体很健康。” 是的,姑娘。徐太医医术精湛,一把脉就知苏宓还是处子,这姑娘还没被拆了入腹?不对不对,虽然皇上现在至今无皇子,但他从不急切甚至不甚在意的模样,今儿怎么在意起这个了? 徐太医如何想兰玖自然不关心,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苏宓很喜欢孩子…… 兰玖松一口气的模样实在太明显,明显到徐太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郑重道:“微臣觉得,还是得望闻问切一番才能下肯定结论。”神情很严肃,口气很正经,只可惜亮的惊人老眼出卖了他心中的狂野。 兰玖:“滚!” 徐太医:…… 默默收拾药箱准备滚蛋,谁知兰玖又道:“对了,留一瓶治擦伤的药膏。”徐老太回神,经年老太医皱眉不悦,“擦伤虽小,但伤情也是各有不同,有轻有重,有淤有肿,再加上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微臣没看到伤口,是不能胡乱给药的!” 兰玖:“一定要看?” 徐太医坚定点头。 “对,一定要看!” 兰玖点头,“好。” 徐太医眼睛一亮,抬脚便要上前,谁知兰玖起身,将帐子拢的严严实实的,竟起身走向书桌。 徐太医:?? 兰玖:“朕画给你看。” 徐太医:!!! 你让我看一眼怎么了,你还能藏一辈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太医撕心裂肺:老夫六十了六十了!老夫是欣赏美欣赏美!!! 兰玖冷笑:欣赏你个粑粑,滚一边去。 第15章 能在兰玖身边【活】下来的都是百折不挠的真勇士,年过六十双鬓花白的徐太医也不例外。兰玖的丹青十分出色,一个小伤口几笔便已成形,徐太医瞄了一眼画卷 ,随手掏了一个白色药瓶子出来。 兰玖:…… 说好的端正严谨呢? 徐太医微笑,正预开口,谁知兰玖直接抬手,“云墨。”一直守在旁边的四名劲装锦衣侍卫之一出列,兰玖指着徐太医,“把他带下去。”云墨领命,一手提着徐太医领子,一手熟练的直接往徐太医嘴里塞了一方锦帕。 “唔!” 徐太医又被提了出去。 如同徐太医了解兰玖一样,兰玖自然也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再抬手,其他的侍卫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小楼再次回归了寂静。兰玖回到床前,无声勾起床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苏宓睡颜。 她侧着身闭眼安睡,身后青丝铺了一床。 兰玖伸手将她颊边的几络头发勾至耳后,又将她的手臂轻握,经过一会的消散,手臂上的淤青更重了,一点一点在她雪肌上扩散,明明是个小伤,都有触目惊心的错觉了。苏宓总是如此,性子不算娇,身子却娇的不得了。 轻轻一碰就红了。 取了药瓶来,打开红穗顶盖,向掌心倾斜出青绿微微凝固的药膏,兰玖先以掌心温度化开了些,才一点一点涂抹到苏宓的伤口上。烛光将兰玖的投影拉的悠长,将苏宓整个人都细细包裹在了地面。 嘘~不要说话。 狮王正小心翼翼给熟睡的兔子上药呢,兔子若被吵醒,狮王会生气的。 上完药竟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淤青都覆上了药膏,兰玖净了手,静眼看着苏宓的睡颜,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初见。自己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兰彻的王府里,只一眼便是势在必得直接把她抢了过来。 第一眼便觉得她美。 但也仅限如此。 美人何其多,当初的自己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将整颗心都落在她的身上。 吸引自己的,不是她的皮相,而是她这个奇怪的人,对,就是奇怪。 性子单纯一眼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看的越清楚就越奇怪。明明就是过的凄惨,裴泽玩弄她的心,兰彻将她当做替代品,两人都不曾真心待她好任由旁人欺负她这个从村里出来的农女。 她被磋磨的很惨。 她难过是真的难过,可一旦哭泣过后,她就会真的高兴,往日那些惨淡的回忆好像没有影响她半分,傻的让人都不想笑她了。 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实在太傻了。 也越看越不放心,这样傻的人,放出去,几息就被人吞了,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 ………… 夜已深沉,兰玖回味了一番回忆也觉该休息了,脱衣褪鞋上床,伸手将睡的不知今年何夕的苏宓揽进了怀里,谁知刚刚闭眼怀里的人就动了动。 “啪!” 兰玖还没睁眼胸膛就被拍了一巴掌,声音极其响亮。兰玖瞬间睁眼,然后就看到苏宓动了动嘴巴,皱眉凑近,莫不是装睡吧? “啪!” 苏宓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盖在了兰玖脸上。 兰玖:…… 很好,两辈子第一个巴掌,苏宓,你够可以的! 第二日苏宓是笑着醒来的,对,笑着醒来的,因为昨晚做了一夜的美梦!昨晚苏宓梦到自己巨大无比,兰玖娇小玲珑,自己吹个气他就怕的发抖!在梦里可威武了,自己抬个手兰玖就怕的缩成一团! □□了兰玖一夜! 哈哈哈哈哈! 笑着睁眼就看到兰玖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苏宓心情可好,声音都带着蜜,“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兰玖慢慢回头,刀刻的俊脸微微颓废,眸下隐隐青黑,绷着脸紧着牙,阴森森的瞅着苏宓。 苏宓一瞬间屏住呼吸坐直了身子。 兰玖:“起来。” 苏宓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不明所以的站在床上看着大清早就发脾气的兰玖。苏宓站的可直,比兰玖高半个头呢,兰玖咬着牙抬头看苏宓,很好,这两辈子第一次仰视别人也是你,苏宓,你真是好样的。 兰玖:“下去!” 苏宓直接跳下了床。 兰玖眯着眼看了苏宓许久,看得苏宓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哼!” 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不理会苏宓,翻身上床下帐子睡觉。 睡醒了再收拾你! ………… 苏宓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无声关上门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皱眉,心里小声腹诽,大清早的发什么脾气!又小小念叨了几次才一脸不高兴的下楼去洗漱,谁知刚下楼就见一小老头在楼下走走停停。 苏宓却是眼睛一亮。 徐太医! 苏宓对他很熟悉,在宫里的时候,每月两次的平安脉,都是徐太医来请的! 徐太医看到苏宓也是眼睛一亮。 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皇上那么在意! 两人都很欢喜,一拍即合很快就凑到了一团。 兰玖直到午后才醒,昨天被那个混丫头打了一宿,现在睡醒一觉头还闷闷有些疼,皱眉坐起身,却见云墨守在床边,揉了柔太阳穴,沙哑着声音道:“什么事?”云墨弯身,“苏姑娘吃了徐太医的药。” 刚还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咬牙。 “将那个想死的老头子给朕带来!” 徐太医这人,医术是真真的好,性子也十分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总是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还每每都诳人喝下去! 云墨早有准备,徐太医就在门口被云青抓着呢,听到兰玖的话,直接将人提了进来。 兰玖暴怒,云墨云青看好戏,徐太医反而很平静,理了理被云青揪乱的领子,不紧不慢下跪,“微臣参见皇上。”这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兰玖顿了顿,心下稍安,口气仍是凉凉,“你给她吃了什么药?” 徐太医毫不犹豫。 “自然是让她身体好的药了!” 不待兰玖再问,徐太医抬头嫌弃的看着云墨云青,“你们两下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不得!” 已满十五的云墨云青:…… 见兰玖没有反对,抽了抽嘴角,去了门口守着。 云墨云青退下,徐太医挑眉贱笑,贼兮兮小声道:“是让她身体好,也让皇上高兴的药哟!”徐太医贱笑时兰玖便觉不好,听完他的话,咬牙,“你给她吃了媚药?!” 徐太医:“庸俗!” “您可以侮辱微臣这个人,但您不能侮辱微臣的医术!这种小孩子都能配的药,微臣怎么可能配?这是对微臣医术的侮辱!!” 重点是这个吗? 无奈扶额。 “完整说一遍。” 徐太医清了清嗓子。 “咳,微臣一直服侍皇上,对皇上也了解几分,皇上不管是哪方面您都是真龙天子无人能及!”顿了顿,老脸一红,“虽然微臣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也知道,在床笫之间也是如此的。” 兰玖:…… “今日看那苏姑娘,人生的太过纤巧也很瘦弱,微臣想来,怕是承受不住龙恩。” 眼睛一亮,居然是兴致勃勃的邀功模样。 “正好微臣近日对这方面突感兴趣,研了一方药出来,这绝不是媚药!是滋补女儿身体的药,绝对没有半分的坏处,微臣敢拿性命担保!” 兰玖挑眉。 “那这药如何让朕高兴?” 徐太医老脸再红。 “这药平日就是滋阴养颜,当补药吃也就是了,若说有弊端也算有,就是……就是床笫之间时,容易动情些……” 兰玖捂脸,实在不想看一张全是褶子的老脸害羞是什么样子! 许久之后,兰玖无语的看着徐太医,“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徐太医“谦虚”一笑,“微臣当了一辈子的大夫,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都见过了,现在老了,总想弄些旁人没弄过的。” 很好。 兰玖点头。 “医者父母心。” 徐太医当即磕头。 “微臣谢皇上夸赞。” 兰玖:…… 直接扬声唤人,“云墨。”一直守在门外云墨应声进门,兰玖道:“徐太医心怀天下,总想救济世人,这是好事,朕自当支持。朕昨日瞧了瞧,这村中老弱病残甚多,正好徐太医在,将他们都医治了。” 徐太医不可置信的看着兰玖。 老弱病残都是人生命的规律,这是农村,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年累积下来自然有损耗的暗伤,这是每个劳动人都有的,这怎么医?! 徐太医脸色的震惊极大的愉悦了兰玖,微笑。 “治不好就不准回京。” 徐太医:!!! 云墨当即领命,直接抓着还跪在地上的徐太医,一把提了起来就往外走,徐太医还没回过神,怔怔的看着兰玖。 “等一下。” 兰玖出声。 徐太医也跟着回神。 皇上怎么会抛弃自己呢,自己跟随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浑浊的老眼亮晶晶的瞅着,等着兰玖收回成命。 兰玖十分坦然伸手。 “将苏宓补药的方子交出来。” 徐太医:…… 暴君暴君暴君!明明这药就用到他心里去了,他明明满意了还要这样折磨自己,暴君!!!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16章 却说苏宓这边,正被代婶婶抓着学做菜,代婶婶理解的很直白,宓丫头的表哥虽现在在京城做事,也置办了小院子,但到底是自己在边关打仗拼来的,本身并无家世,而且他一个男儿,想必也不懂经营生活没有其他的进项。 既如此,宓丫头好歹要学会做菜才行。 不求其他,至少人下职归家时,能有一顿热饭。 想着兰玖身形高大又一直常处边疆,大约是爱北方吃食的,代婶婶正在揉面团,打算叫苏宓蒸馒头。别小巧了馒头,说起来很容易,发面的时间,揉面的力度,蒸的时间都影响口感,代婶婶一边快速揉着面团,一边细细跟苏宓交代。 苏宓站在她的身侧,只是怔怔看着代婶婶的侧颜,圆脸弯眉,如同所有农妇一样中年微微发福。代婶婶嘴巴不停的动,苏宓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兰玖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最多还有一两日他一定会走了。 他走,自己可能留下吗? 没有一丝可能,这点苏宓很清楚。 苏宓是真心实意感谢代婶婶的,在苏宓心里,她早就是自己的亲人,不是爹娘胜似爹娘。 代婶婶只专心手里的活计,嘴里也一直没空下来,忽而动作一顿,是苏宓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不解抬头,却见苏宓大眼微润,声音很轻,“婶婶,我要走了。”代婶婶呼吸一顿,并无诧异,竟是松了一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错觉。 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代婶婶伸手抚向苏宓的脸,手上粗茧很重,落在苏宓脸上微微刺痛,指尖的面粉沾在苏宓脸上,滑稽又可笑。代婶婶却笑不出来,只觉心里泛酸,泪意一阵一阵的涌,很快便落下泪来。 苏宓急了。 “婶婶别哭,我去求他,我不走了!” 苏宓是真的慌了,求字都用上了,幸好代婶婶现下正伤心,并未留意她的用词。 “傻丫头说什么呢!”却是哭着骂了苏宓一句,“我早就知道了,你失了双亲,他既是你表哥,你们又自小定了婚约,你该跟他走的。”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可刚苏宓骤然说出口时,心还是强烈的舍不得。 模糊着双眼将苏宓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竟是又哭又笑。 “幸好你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现在这般我都没了半条命,若你是我女儿,怕是整条命都没了。” “现在看来老天爷让我生不出女儿也是为我好的,女儿总有嫁人的一天,盼她嫁的好,又盼她能一直在家中承欢。” 苏宓哭成了泪人儿,扑进带婶婶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很是不舍,“婶婶,我舍不得你……”代婶婶自然也舍不得,可她是长辈,她不能跟着苏宓一起“胡闹”,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何况是那么好的一个归宿。 将苏宓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却是笑着说话。 “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京城又不远,你若想我了,一封信,婶婶就来看你。” 顿了顿,却是真的开心起来。 “婶婶一定会进京的,我还要看着你出嫁呢,我的宓丫头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苏宓本就哭的厉害,听到这话却哭的更厉害了。 自己从未嫁过人,上次如此,这次大概也是穿不上嫁衣了。虽然上次当上了皇贵妃,可宫里的妃嫔再尊贵都不是皇后,除了皇后,谁都是一顶小轿抬进去的,没人能和皇上大婚。既无大婚,哪里来的嫁衣? …… 兰玖正要去代家抓人,刚出门就看到苏宓从代家出来,正恍惚的往家走,脸上泪痕明显,脆弱又可怜,兰玖昨晚的生气,今早的郁气在看到这样的苏宓时瞬间烟消云散,凝着神情几步走到苏宓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兰玖脸上的担忧隐怒如此明显,苏宓却哭的更厉害了,一点都不觉得高兴。都是这个坏人,若不是他,自己就不会和婶婶分开了,也不用离开这里! 苏宓只是哭,兰玖怎么问都问不出个究竟。 看着花猫一样的小哭包,兰玖心中不耐渐升,最后直接弯身将人横抱起来,苏宓对兰玖这个动作早就熟悉,并不诧异,熟练的搂着兰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接着哭,兰玖肩上衣料很快被泪浸湿。 兰玖:…… 好吧,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兰玖强忍想把苏宓丢下去的冲动,大步回了三楼,走到床边直接把苏宓丢到了床上,床上铺了被褥自然不疼,但丢这个动作终于把苏宓从哭泣的世界里丢了出来,趴在床上仰头看着兰玖。 却见兰玖几个动作就把玄色外衣给脱了毫不犹豫的丢在了地上。 苏宓:?? 兰玖侧首,结果雪白的里衣肩头依旧湿润,兰玖只看了一眼又毫不犹豫的把里衣脱了丢一边,赤1裸着线条明显的胸膛,沉沉的看着苏宓。 苏宓想起来了! 当年初进宫时,自己连续承宠一月,有妃子按捺住了,来自己宫殿阴阳怪气说话,结果兰玖刚来,她瞬间哭花了妆,直接扑进了兰玖怀里说自己欺负她。苏宓发誓,兰玖初进殿时。自己傻站着,那妃子正嘤嘤哭,他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看好戏的模样。 结果那女的进他怀里他瞬间变脸。 手一挥。 花一般的宫妃就真的如落花一样随风飞了出去。 后来那个妃子没有被贬,她依然是宫妃,可却是被发落到了宫女那边,妃子身份不变,可日日都做着最下等宫女该做的事情。 苏宓:…… 记忆回笼,苏宓立马老实在床上坐好。 兰玖:“不哭了?” 苏宓:“不哭了!” 兰玖沉沉看了苏宓一眼,长臂一伸就一竹椅拉了过来,正对着苏宓入座,身子懒懒靠着椅背,双手交叉于腹,黝黑深沉的眸子定定看着苏宓,懒散又摄人。 “说吧,怎么回事。” 苏宓现在可老实,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兰玖听完沉默。 正如苏宓了解兰玖,兰玖也十分了解苏宓。她性子太绵软,也很难自己做决定,人也不够聪明,当傻也有傻的好处,听话。 因为不聪明,所以交代给她的话,她都记得清楚。 苏宓:当面对不能反抗的事情时,要劝自己接受,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阿爹说的! 兰玖:不能反抗就享受,恩,她爹说的,她一直贯彻的很彻底。 …… 苏宓盯了兰玖许久,他都不说话。苏宓并不失望,因为这是既定的事实。虽刚才哭够了,将难过抒发了一些,心底到底还是凄凄,垂着脑袋自顾自的出神。兰玖抬眼就看到了小哭包垂着脑袋抿着唇,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兰玖扶额。 兰玖:“你可以将代家带回京城。” 苏宓惊喜抬头。 兰玖:“除了代明磊。” 苏宓懵了懵,不解反问:“为什么明磊哥不可以?”兰玖似笑非笑,“明,磊,哥?”苏宓虽不知他为什么阴阳怪气的,但知道这是他要生气的前奏,瞬间闭嘴!不过苏宓想了想还是摇头,代家人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要他们远离故土去京城生活么? 代家的事先放一边,苏宓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抬头看着兰玖,小心翼翼的提出祈求。 “能不能别让人去打扰我娘的安宁?” 自己的身世曝光没关系,被万人骂也没关系,只要别去打扰娘的安宁。这是苏宓第一次对兰玖提出要求,如此小心,如此卑微,兰玖看着她,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那当年你为什么不求朕?! 朕是将你幽禁了没错,那是防别人,也是怕流言伤到你!青影倒是忠心,求了侍卫无数次,可你呢?你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宫门,只要你出现在宫门,没人敢拦你!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朕,不信朕会保你。 苏宓,你人看着绵软,其实你的心才是石头做的…… 兰玖垂眸,将心中的汹涌压了回去。 “可以。” ………… 苏宓哭累了又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就睡了过去,兰玖守了她一会,心中到底烦闷,起身,穿衣,下楼。慢慢踱步到楼下走出竹林踏上石板路,刚走到路口就看到代婶婶正坐在苏家正厅里,也是双眼通红,神情黯然的模样。 兰玖顿了顿,上前。 “婶婶。” 代婶婶等的就是兰玖,竟不害怕兰玖了,直接起身抓住了兰玖的手,兰玖没有甩开她布满粗茧的手,只是看着她双眼,静等她的下言。 代婶婶双手拉着兰玖的手腕,身子弯曲,这是祈求,这是卑微的姿势。 “我知道我说这些花有些唐突,可她爹娘不在了,我真的要帮她说一说。” “宓丫头是个从小娇养的,她身子一直不好,她爹娘也没让她干过活,她虽然生活在这里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她是个好孩子,听话又可人,最是贴心不过的,你日后莫要嫌弃她不懂操持家里。” 代婶婶自己都生了三个孩子都快当奶奶了,自然知道女儿家嫁人意味着什么,不是夫妻和鸣,而是一大家子人生活的主持和日后孩子的教导,贤妻太重要。而宓丫头,也许日后她学会了,可她现在,确实不懂。 代婶婶有些模糊的双眼牢牢的看着兰玖,没有错过兰玖一丝一毫的表情,只要兰玖有一点点的不愿或是嫌弃,就算他是京里的贵人,代婶婶也不会让苏宓跟着他走! 兰玖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她是什么人,我比您清楚。” 代婶婶有些懵,不是分散多年吗?还未想明白,却又听得兰玖道。 “她的余生,我不会放手。” 追了两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苏宓。 兰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直很淡定,语气也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起伏,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代婶婶看到了极大的信任,又红了眼,这次却是笑着的。 “好好,我把宓丫头交给你了。” “成亲时务必记得提前告诉我,她没有长辈,我要来帮忙的。” 兰玖点头。 “成亲时一定请您来观礼。” 代婶婶太高兴了,又哭又笑的,竟没发现兰玖说的是观礼而不是来帮忙。 兰玖轻轻挣开了代婶婶的手,退后一步,慢慢,弯下了腰。 巨龙对着凡人弯下了头颅,只因那是她敬重的人。 “谢谢您一直照顾她。” 作者有话要说: 唔,姑娘们要矜持,别没事都想着开车开车的,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第17章 离别情绪蔓延,睡了一觉的苏宓仍旧提不起来劲,抬眼见兰玖正端坐书桌前出神,春阳懒懒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虽添上了柔和,但他眉目轻锁,眸色微凝,显然在思虑事情,苏宓看他一会,轻手轻脚起身,尽量小声。 兰玖在想什么苏宓现在实在无心去猜测,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现在在苏宓心里最重要的是代家。 苏宓的离去兰玖似毫无所觉,渊亭岳滞的容颜始终垂首定定看着案上的数张纸,向来都是大刀阔斧的决断这次罕见的为难了,指尖在案上轻敲,一声一声都是兰玖的思虑。若苏宓分心看一眼,便能看到纸上出现了无数个苏星月。 却说苏宓这边下了楼,脚却是生了根,怎么着也抬不起来去代家,去了也是难过,自己哭,也惹得婶婶再伤心一场。抿了抿唇,眼又红了,泪水咕噜打转,苏宓仰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将泪意压了回去。 苏宓你懂事点,别总是哭哭哭,这样婶婶更放心不下你。 勉强平静了心神,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婶婶待自己这般好,代家其他人也没有丝毫怨言,现在自己要走了,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才是。想了一会眼睛一亮,去将东屋里的房契田契地契都翻了出来。 这些都可以留给婶婶! 不过,手在自家大屋和小楼的房契上顿了顿,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不是舍不得不愿意给代家,也不是因为这里充满了苏宓的回忆不愿旁人来动。主要是日后自己身世闹出,屋子和小楼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若是代家真的搬了进来,倒是不得安生了。 想起身世的问题,心中略微沉重,离别的情绪倒是淡了些,是该走的,免得连累了旁人。 ………… 及至晚膳后,苏宓和兰玖还是相顾无言,不是苏宓情绪低落,而是兰玖一直若有所思,就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苏宓也不敢出声惊扰他。两人相伴数年,他性子果断,连政事处理也是如此,鲜少见他这个模样。 什么事让你这等烦心? 苏宓没有问,只为他送上了热茶,去书架寻了一本书窝在床上,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待兰玖回神时,明月已经高过树梢夜风阵阵,向着苏宓的方向看去,梅子青的床帐微微摇曳,里面的人儿已然熟睡,手边还躺了一本翻了一半的书。顿了顿,起身,高大的身躯无声的向苏宓走了过去。 弯身,将她披散的青丝拢了拢,又轻轻将她歪在床上的身子摆正。 苏宓睡的香甜,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嫣红,嘴角亦是上扬,怎么看怎么一个甜美。兰玖坐在床边,将被子为她盖好,看了一会苏宓的睡颜,情丝缠绕厉眸笑意在眸中潋滟,伸手捏了捏苏宓玉白的鼻尖。 “……小东西,朕为你烦心了一天,你倒是睡的香。” 笑了一会忽见苏宓枕边的一本书,细眼看去是一本山河志,苏宓已经翻了一半,此时倒扣在枕边,兰玖伸手将书拿起来,正要合起,忽见书中字画,【蓑北有城名曰望城,望城虽小但其城中泥土优沃,是制陶瓷最佳上品之土……】 兰玖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将介绍望城这篇仔仔细细看了三遍。 脑子里闪过的是苏星月的资料。 许久之后兰玖出声,“来人。”今晚是云青守在门外,听到声音无声入内,弯身低声,“皇上?”想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兰玖有些兴奋,“明早出发,不回京,去望城!” “是。” 云青领命,无声出门去吩咐了。 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兰玖心中迅速定下了后面的事情,这一次,朕看谁还敢叫嚣!兰玖双眸危险的眯了眯,又细细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将它暂时丢开,夜已深,动了一天的脑子也阵阵疲乏,兰玖脱衣上床。 谁知刚躺下就察觉一旁的苏宓动了动。 把她吵醒了? 侧首看去却见她面色微微潮红,手无意识的将衣领扯开了些,嘴里还念念有词,兰玖皱眉覆耳去听,只听到热这个字。 热? 现在惊蛰刚过,春雨还凉,哪里就热了? 兰玖思虑间,苏宓又动了动,领口拉的更开了些 ,雪白的玉肤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兰玖眸色刚暗旖念还未起,脑子里突然闯进一个害羞的死老头子! 【就,就是床笫之间容易动情些……】 兰玖眼睛一瞪,马上摇头把这个画面给摔了出去。 恶灵退散! 睡觉! ………… 苏宓是满脸通红醒来的,轻喘着气瞪眼看着床顶,腿间一片湿润,苏宓整个人都傻了。虽这次还是女儿身,但苏宓早已经了□□,如何不懂腿间湿润是什么? 天呐! 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羞人的梦! 而且对象还是兰玖!!! 苏宓懵了,彻底懵了,难,难道太久没做那事女人也会想吗??? 云青抱着剑倚着门闭目养神,突觉屋中响起哒哒脚步声,刚站直身子门就哗啦一声打开,就见苏宓披着衣服大步往楼下跑。 云青:大晚上的,干啥呢? 兰玖捂脸躺在床上,兰玖早就醒了,比苏宓醒的还早。兰玖对苏宓的味道太熟悉了,她太甜了,特别是动情时味道简直甜到醉人心,九重仙酿都不及她半分。收回手,无言看着被子被顶出了一个高高的帐篷。 兰玖还是没有丝毫的旖旎心思。 为什么呢? 因为脑子里挂满了一张布满老褶的害羞死老头子! 云青正想要不要下去看看,谁知脚步还未抬突然一顿,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屋里,刚,刚才听到一个草??苏姑娘出去了,只有皇上在里面,皇上骂脏话了?!云青呆滞间,兰玖也披着衣裳一脸怒气的出来了,无视云青直接大步也下了楼。 云青:??? ………… 厨房里一直温着热水,那本是留给早上洗漱用的,现在苏宓用来擦洗身子,浑身红成了虾米,颤抖着手去清理腿间的湿润,天呐,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自己堕落了么!苏宓懵逼指尖突听隔壁传来哗啦水声。 声音极大,明显就是拿着水桶直接从头淋下来的。 兰玖也下来洗漱了? 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除了兰玖,没别人了。苏宓听着隔壁不停歇的哗啦水声,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都是第三日了,他一直都没碰自己,这是以前除了小日子从未发生过的事。 兰玖,怎么没碰自己呢?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甚至天青都还没上,天际还是一片灰蒙兰玖就已经起身,穿好衣裳好,弯身,将苏宓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然后拦腰抱起出门,门外已经站了数列劲装侍卫。兰玖颔首,大步出门。 不用离别了,不然这爱哭鬼又得哭上一回! 兰玖抱着苏宓快步又稳的去了河边,期间小哭包睡的云里雾里一丝反应都没有,一刻后到了河边,横舟锁河,河边满满当当停了几十艘小舟,兰玖脚步微顿,转身,看了一眼霞光中安静祥和的春河村。 兰玖:“照拂这个村子。” 云墨出列,“是,属下会吩咐。” 兰玖点头,转身上了小舟。 兰玖已登舟,其他人也纷纷上舟,云青守在队伍后看着一个个侍卫登舟,人数清点完,云青正要登舟,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回头便见一个背着药箱身形瘦小的老头子快步跑来,身子十分矫健的跳上了一叶小舟。 云青:…… 无语摇头,朗声,“出发!” 几十叶小舟闻声而动,晨光中渐渐远离了春河村游向远方。而此时对岸,裴霖惊的身子都有些抖,“公,公子,那是皇上吧?!”裴泽一身白衣玉带束腰衣袂飘飘仙气十足,可他亦是震惊的看着那几十叶小舟,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她,哪怕只看到一片乌发,那就是她! 是她,活生生的,不是梦里的! 裴霖等了片刻没有反应,好奇回头看裴泽,被他脸色似笑似哭的表情给吓到了,忙道:“公子你怎么了?” 裴泽还是没有反应,只痴痴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小舟。 公子莫不是傻了? 裴霖急得了不得。 公子最近怎么了!从去年开始就一直要来这春河村,好吧,这花海确实漂亮,但也不至于看了一年又一年吧?今早天还未亮就一直要来此,这地方有什么好的!现在人又痴痴傻傻的模样,天呐,公子怎么了! 裴霖快急哭之际,裴泽骤然回神,眸是兴奋到极点的颤抖。 “快去查皇上要去哪!” 裴霖听到这话宁可裴泽傻了呢!哭道:“公子你在说什么?皇上的行踪岂是旁人能随意查的?您忘了一月前皇上拿剑指着您的事了?!”这事让裴家胆战心惊,怎么了,怎么皇上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结果公子现在还要主动去招惹皇上! 裴泽对裴霖的话恍若未闻,似悲又喜,喃喃道:“是她,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不碰呢?因为他不行呀~ 哈哈哈哈哈 我去睡午觉啦,午安,么么嗒~ 第18章 苏家怎么还没动静?都快晌午了!代婶婶在自家院子垫脚想窥探苏宓那边的动静,结果除了墙头的爬山虎啥也瞧不见,心里有些担心,拿了钥匙寻了过去,结果想出自家门就看到苏家门前站着一个人。 白衣长衫玉带束腰,俊美的仙气邈邈的不是裴泽又是谁?代婶婶瞪眼看了半响,张着嘴无声凑近,待看清裴泽脸色的表情时,整个人都懵了,那日见到这位云川第一贵公子只觉大家子弟果然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的呢?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觉得痴痴呆呆的?脸留残泪眸色却是大喜? 代婶婶同他一般仰头,苏宓的小楼明明白白的引入眼帘,心里更诧异了,这小楼在村里稀奇,难道在云川也稀奇?不至于阿,裴家什么好东西没有,能让裴泽看,看到哭?代婶婶脖子都仰酸了,裴泽还是没有动静,只痴痴的望着小楼。 小声道:“裴公子?” 裴泽眼睛眨了眨,缓缓回头看着代婶婶,双眸已然被泪水覆盖,狂喜却又恨。 “她本该是我的,我与她隔的这般近……” 代婶婶:“什么?” 裴泽声音太轻,代婶婶没听清楚。裴泽却没再言,扬着唇笑,眼泪却不停的落,狼狈又可怜。代婶婶心又不忍,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却还没说话时裴泽就已经抬脚,清瘦的身子踉跄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代婶婶的眼中。 这都是什么事阿? 代婶婶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推开苏家大门,石榴树依旧繁盛,树下苏宓开出来的小菜地还是郁郁葱葱,只是太安静了,代婶婶没来由的一顿,然后直接朝小楼跑去,越近三楼心越紧,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陈设依旧,甚至前几天自己拘着宓丫头绣的手帕还在,只是,依然没有人。 代婶婶的眼看到桌上的书信和黑色方匣的那一刻眼泪决堤。 丫头走了…… 颤抖着手去拿信还没拆就已模糊了双眼,待代婶婶将信看完时信纸已被她的泪侵湿。 “死丫头,居然还学会不辞而别了!” 代婶婶又哭又骂。 许久之后才揉着哭着通红的鼻子去开黑色方匣,苏宓在信中已说将铺子田地都留给了代婶婶,代婶婶会动这些东西,不过不是给自家用,而是给苏宓攒嫁妆,结果打开盒子,黄橙橙的金光出来。 “嘶!” 居然是金子! 宓丫头哪来的金子! 代婶婶瞬间想到了兰玖,想到了他不同常人的行为举止,想着他浑身的气势,所以,不是寻常的小官,那他是干什么呢? “啪!” 代婶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什么都问清楚了,居然连最该问的名字没有问!!! …… 却说苏宓这边,睁眼时已在大船厢房,睁眼只觉周身陌生,身下还有水流之身?眨了眨眼睛,瞬间翻起身直接趴在窗户看外面,外面水波荡漾两岸杨柳低垂,苏宓却无心欣赏这春景,眼泪一下子决堤。 兰玖你个混蛋! 还没和婶婶道别呢! 云暖一直守在床边,见苏宓醒来还没开口问安呢就见她一下子趴在床边,然后瞬间哭了出来。云暖有些懵,忙忙跪在床上伸手去扶苏宓,小声道:“姑娘?”苏宓回头看到圆脸轻眉杏眼的云暖,哭的更厉害了。 云暖出现了,那个混蛋真的将自己带走了! 云暖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自己的脸在云字辈中是最和善最无害的一张脸,出去光明正大的站着也没人相信自己是皇上的暗卫呀! 自己的脸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一定是她! 所以,要换最凶神恶煞的云厄来么? 摇头,将偏到天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看着哭的越发凄惨的苏宓,突然想到了皇上出去时的吩咐,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皇上明明交代了她醒了就马上说的!都怪云墨云青,一直告诫自己皇上有多在乎这姑娘,自己太紧张了! 完了。 上个月的鞭痕还没好,又要去刑堂领罚了t^t 云暖:“姑娘,皇上吩咐了,你若醒了就去隔壁屋子……” “哇!” 还没说完,苏宓哭的更厉害了。 兰玖大混蛋,不让自己和婶婶道别,还一起来就赶自己去别的屋子! “说隔壁还空着让姑娘自己去装扮!” 云暖语速极快的将后面的话说完!圆圆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苏宓,浑身都紧绷了,呼吸也停住了,比大师傅来检查时还要紧张,皇上的话已经说完了,这位还哭不? 苏宓哭的厉害,眼泪怎么可能说收就收?不过却没之前要哭的天崩地裂的气势了,慢慢的脸上只有残泪,人还抽噎着,但已经爬起来穿衣了,云暖连忙上前服侍。 皇上好厉害! 人都没出现就已经把人哄好了! ………… 及至午后,云暖服侍苏宓睡下了,细细将她被子拈好,又嘱咐门口守着的人紧醒着,才无声出了屋子。走过走廊,再下一层木梯,踏上二层走廊时云暖声音放的更轻,走到一扇敞开房门的屋子,视线低垂,恭身请安。 “皇上,苏姑娘已经睡下了。” 而屋中兰玖正玉笔朱砂阅奏折,在春河村耽搁了几日,案上的奏折已高叠至头顶。听到云暖的话,兰玖不急不缓的将手中奏折看完才抬头,放下朱笔,身子倚进椅背,脸色微微倦怠,颔首,“进来。” 云暖闻声入内,视线始终低垂,下跪,兰玖没问,云暖自发交代。 “苏姑娘辰时末起身……” 将苏宓什么时候起身,甚至于哭了多久,怎么挑陈设怎么装扮屋子甚至午饭用了多少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末了还道:“也遵照皇上的吩咐,苏姑娘所见陈设,全是倭角的。”倭角是指方形家具尖锐都凹进去。 小东西太傻,不熟悉的地方指不定要撞成什么样呢。 听完云暖禀告,兰玖皱眉:“哭了一刻钟?” 云暖肯定点头。 兰玖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这哭包,只要真伤心了,再怎么吼她都没用,她只要哭起来,只要她抗拒你,口舌说干了她都一句都听不进去!幸好她对云暖并不是太熟悉,是生人,生人说话她不好意思无视,总会听一些进去。 而跪在下面的云暖第一次怀疑自己最优秀的耳力。 刚,刚才听到皇上松了一口气? 难道皇上是怕她哭才躲着不见吗???等等,你既然怕她哭又为什么要做呢??? 云暖傻了,第一次体会了云墨云青难言的心情…… ………… 苏宓是在晚膳十分才见到了兰玖,侍女正在布菜,兰玖踩着一走廊的夕阳进了屋子,苏宓抬头看去,俊美依旧,但两人相伴数年,苏宓还是一眼看到了他眸色深处的疲惫。他在春河村这几日,朝中的事情怕是累积了许多了…… 抿了抿唇,起身,向兰玖走去。 兰玖停下,静静看着她朝自己而来。 苏宓走到兰玖面前停下,鼻尖萦绕的是他的味道,热烈又霸道的味道,指尖微颤去解他的外裳,相伴数年还是胆怯,这人的气息太霸道了,稍稍不在意连身心都喘不过气了。兰玖静静看着苏宓的动作,夕阳中眸色碎了点点金光,嘴角微扬。 而后两人坐下用膳,苏宓眼疾手快的抢了侍女的活,为兰玖盛了一碗莲子汤,讨好的送到兰玖手边,烟波大眼弯成了月牙,殷勤道:“今年的初莲呢,您试试。”兰玖抬了抬眼皮,嘲笑道:“你摘的?” 苏宓一下子收回了爪子安静用膳。 哼,借花献佛都不行! 即便现在在船上,兰玖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这菜色,也是苏宓家中比不得的。苏宓起筷,却不知道该吃什么,许久没看到这般丰富的菜色了。肉菜十二道,素菜八道,另有汤品四道。苏宓视线在熏肘小花肚和五络鸡丝上徘徊,先吃哪个呢? 苏宓还没夹菜视线却一顿。 等等,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苏宓和兰玖用膳用了太多次,就算再不懂,长年累月下来,每次总有几道菜是自己不碰的,都,都是为男子补精元的,现在怎么没了呢? 苏宓一边慢慢品汤,一边自以为隐晦的去看兰玖腰下某个部位,好像除了第一天,他让自己用手帮他解决了一次就没动静了?夜夜笙歌的主现在清心寡欲了?瞧着不像阿!苏宓眯着眼,越看越认真。 巴掌大的小脸将她脑子里想的完完整整的呈现了出来! 兰玖手一紧,手中玉筷发出断裂声。 咬牙。 “吃饭!” 徐太医战战兢兢被云墨提进屋子的时候,看到兰玖的那一刻腿都软了,天呐,皇上脸色都布着黑气了,阴森森的好吓人!直接双膝跪下,眼泪说来就来,老泪纵横道:“老臣千不该万不该违背皇上的命令,可老臣实在是为皇上着想阿,千千万万的人命都不及皇上一人,老臣不在身边怎么,怎么能放心呢!” 嚎啕大哭,声音沙哑,真是闻者伤心。 这张布满老褶子的面鼻涕眼泪横流! 兰玖怒气压了又压。 失败。 “闭嘴!” 徐太医瞬间禁声。 兰玖抚额,将想要杀1人的心给摁了回去,呼吸了几次勉强平复了下来,冷声道:“让你来,是让你配药。”只要不是收拾自己什么都好说!徐太医眼泪一抹,“皇上要配什么药?” 兰玖。 “避子汤。” 避子汤?徐太医微微皱眉,这苏姑娘看着很得皇上喜爱,怎么还赐这汤呢?但是兰玖吩咐了,徐太医自然不敢不做,点头,“臣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只是这避子汤到底伤身,服用多了,将来子嗣可能……” 兰玖咬牙。 “不是给她,是给朕!” 再不收拾那个小东西,她都会想朕是不是不行了,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忍! “皇上!” 徐太医凄厉的一嗓子,守在门口的云墨云青都被吓的抖了抖。 难不成皇上还亲自收拾那个老不休了?真是大快人心! 徐太医脸色涨的通红,极其悲愤的看着兰玖,眸色满是不可思议,“皇上怎么能让老臣配这种药,这种有伤龙体的药,老臣碰都没碰过!皇上,您都二十好几了,甚至连个公主都没有,现在还要老臣配这种药,您让老臣百年后如何面对先皇!” 最后一句话吼的极为气势,有些微驼的身子跪的笔直。好一个忠心为主!若此时在金殿上,徐太医怕是要以头撞柱以血明志了! 兰玖慵懒的看着徐太医,轻笑。 “百年以后无脸见父皇?” 徐太医坚定点头,就差在脸色写着绝不屈服四个大字了。 兰玖点头,轻飘飘道:“那你现在去见父皇好了,你还没做错事,还有脸见。” 徐太医眨了眨眼睛,然后狗腿笑。 “为人臣者第一要素就忠君听君话,皇上放心,给老臣三天,三天之内一定配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标题是不是被吓到了?哈哈哈哈哈。昨天肚子疼拉了一天的肚子所以木有更新啦,今天情况好点了,就是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火辣辣的t^t 今天是七夕,宝宝们打算怎么过?我的七夕没什么新意啦,老夫老妻的也不浪漫了,就约了一场电影。你们咧?唔,今天是七夕,所以今天留言的都有七夕小红包哟,在我明天更新之前都有效,记得留言哟~ 第19章 苏宓今日起床时有点奇怪,拥被起床,皱眉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云暖见她醒了,将窗户微微开了一个缝儿透气,见苏宓凝眉看身侧,以为她在想皇上去哪了,道:“姑娘,皇上天未亮就出去练武了。” 苏宓点头。 兰玖从来都是如此,早上见到他才奇怪呢。 苏宓皱着眉将屋子大量了一遍,这屋里的陈设都是自己挑的,皆是素雅清淡的,可,可昨晚……苏宓看向云暖,想了一下措辞,道:“这船上可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云暖一惊,“怎么了?” 难道昨晚云墨云青偷懒了,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苏宓低低道:“我总觉的有人盯着我……” 昨夜睡的不安生,梦里也不安生,就梦见一只大尾巴狼不远不近的吊在自己身后,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不咬不吃就在身后跟着,可吓人了。有人盯着她?云暖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今早云墨的话。 虽然云墨云青一直守在门外不知屋里事,但云墨武艺出众,当差最是认真,他会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不像云青偶尔还要偷懒。云墨说,昨晚皇上好像一夜没睡呢…… 听到这话云暖初时是不信的,皇上一晚上不睡干什么呢?可现在苏宓这般说,云墨说皇上大约一夜没睡,苏姑娘说总觉得有人盯着她……云暖木了,皇上您大晚上不睡觉看人家一整夜干嘛呢? 避子汤又还没配出来,看了又没用! 苏宓还在想,身子却被云暖扶下了床,只听她笑道:“姑娘想多了,皇上在这呢,龙气护身,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的,大约是骤然换了地方又是船上,姑娘有些不习惯了。” 苏宓想了想,认同了云暖的话。 也是,有兰玖这个煞神在,哪里有鬼魅敢近身? 云暖要服侍苏宓洗漱,苏宓却是手一挥自己动手了,一边沁帕子一边道:“你有伤,我自己来吧。” 苏宓说的轻松,云暖却是浑身一震。 她怎么知道的? 皇上让自己跟着她,说了不到必要不能随意动武,是暗桩,照皇子的性子,不可能告诉她这等小事的,云暖想不通也不敢随意问,只看着苏宓,还偷偷低头嗅了嗅自己,徐太医那个老不休虽然性子讨人嫌,医术是真真好,昨晚的新伤,一点血味都没有。 苏宓怎么知道的? 上一世虽然云暖没有来服侍自己,但也见过数面,云暖性子活泼,一天到晚都在叽叽喳喳,一点都不像暗卫,受伤了她就安静了。 洗漱过后,苏宓侧头看外面,朝霞刚隐晨光刚沐水面,金光耀人,今日难得起这般早,胃口倒是还没开口,苏宓道:“去甲板走走再回来用早膳吧。”云暖自没有不从的,寻了一件素白描金边的披风出来,将苏宓细细的拢住了才跟着她出了门。 一边跟着,一边小心打量苏宓。 她,真的一点都不像农女。 昨日她哭的凄惨,晚上自己又去领了罚,一天都在鸡飞狗跳,竟没心思去思量她的行为。今日终于闲了,云暖也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她太从容了,昨日自己服侍她,用的全是宫里的规矩和做法。 自然不是下马威,而是想着她定要进宫的,现在先适应一番。 结果她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甚至自己还没出声她就已经张开手臂。 试问,哪个农女能做到? 再有就是现在。 皇上是光明正大去望城的,皇上出行,仪仗侍卫是一个都少不了的,且不说外面,就光是走廊里,每三步都站了一名佩刀侍卫,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再怎么收敛,煞气还是收不住的,云暖还记得自己当年初进宫时,只一眼就被侍卫吓的夜不能寐。可是苏宓呢?云暖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侧颜。 眉眼弯弯竟是轻愉的模样,她不仅不怕,她还从容走过。 天生的主子。 云暖脑子里冒出了这句话,云暖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她素着一张脸,浑身不戴一个配饰,一身白衣长发披散身后,竟就是气质出众,比宫里的娘娘还要雍容。 你,到底是谁? 云暖如何想苏宓自然不知道,她现在是兴奋的,真的很少坐船呢,走过几条走廊,又上了一层楼才到了顶层甲板,晨光将红木一条一条也印上了璀璨,和外面的波光粼粼的睡眠交相呼应。 苏宓眼睛一亮就踩着晨光进了甲板,河风将及腰乌发吹散。 徐太医站在走廊下,眯着眼看站在甲板享受春风的苏宓。从徐太医这里看去,只能看苏宓的背影,仅一个背影,一身白衣一头乌发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甲板上的侍卫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她。 不管皇上为何对她这般着急,她是个尤物这点毋庸置疑。 这样的人,是该进宫的,在外面,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也没人护得住她。 所以,皇上为何对她这般好呢?甚至不惜给自己配避子汤,徐太医伺候皇上太久了,爱美人是肯定的,但仅仅数日就着迷到这种地步是绝对不可能的,皇上是明主,他心怀天下,是不可能这样短的时间就被一个女子迷成这样的。 为什么呢? 徐太医觉得脚有点痒,总想上前说几句话,自己还要给皇上配药呢,应该不会马上就被丢下船吧? 云暖一直守在苏宓身侧,突觉身后有一道贼兮兮的目光?回身就看到正迈出了一步的徐太医。云暖直接亮出了拳头,呲牙,明晃晃的威胁。 姑奶奶可不是云墨云青,可不会让着你,再靠近一步就揍你! 徐太医:…… 云暖真的会动手,被云暖揍过几次的徐太医脚步一顿,臭丫头,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哼,瞪了一眼云暖,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拂袖而去! 云暖骄傲挺胸。 对付这种死皮赖脸的老不休,直接动拳头就好了,什么尊老爱幼都去1死!明知道皇上这般爱惜姑娘,还敢诳她喝他配的药,他自己没事,云墨云青都领了三十鞭呢!现在又想来害自己?门都没有! 艳阳已高照,兰玖的晨练还没停,依旧在练武场挥汗如雨,赤1裸着的上身已经热汗遍布,肌肉线条越发的明显,晨光将这个男人的勇猛照的清清楚楚。可惜,这是没有女子来欣赏,只有一个胆战心惊的福顺。 福顺因不会武功,就不许在春河村出现,直到现在才回到兰玖身边。 福顺真的好想看看苏宓是何方神圣! 可是现在,只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还管什么苏宓,皇上这是在泄愤呢!福顺看了一眼一旁被兰玖一脚踢断的一堆木桩,吞了吞口水,大清早的,皇上怎么了?福顺不敢问,一问怕是自己都跟那木桩子一样了! “砰!” 福顺乱想间又一个木桩被兰玖拳头打断了。 福顺吞了吞口水。 “诶,这里面在干什么?” 一个清丽的女音传来,福顺瞬间看向外面,兰玖也看向外面,这丫头今天起的这么早?而院外的苏宓站在门口,看着高高的墙头,这船修的极大,好几个院子呢,苏宓本也不在意,只被一声巨响吸引了。 云暖自然知道兰玖在里面。 正要开口是皇上在里面,却见苏宓眼睛一亮,快速道:“是不是皇上养的藏獒子在里面?” 云暖x福顺:!!! 兰玖:…… 云暖一时没回话,苏宓兴致勃勃再问,“是它们吗?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兰玖养了一群大狗人见人怕,但是自己不怕,也不知为何,它们对自己很温顺,以前经常窝在地毯上,睡在它们的肚子上呢,暖乎乎的! 云暖抽了抽嘴角。 这样兴奋?皇上养的狗都是喂活物的,想着那一群畜生将一只活牛几个几息之间就撕的粉碎,饶是自己都不敢惹,你还那样高兴??!啊啊啊,管它什么畜生一边玩去,趁着里面还没动静,云暖忙将苏宓给拉走了。 可不想才当值一天就没了主子! 而里面呢? 福顺瞪着眼死死看着自己的鞋面,已经完全不敢去看兰玖了,不看皇上都觉身边冷气深深,一身汗毛倒竖。所以,自己还没见着人,那位苏姑娘就要死了吗?福顺等了又等,一直没等到兰玖发怒,小心翼翼抬头,然后一怔,人咧? 院中兰玖已没了人影,里面的屋子传来阵阵水声。 皇上已经进去沐浴了? 她说皇上是狗皇上不生气?! 福顺决定了。 不管那是何方神圣,自己不能惹是真的,绝对不能惹那个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是过度章,我要好好想想下一章怎么写。我听很多人说,很多拔!叼!无!情!的读者们,一旦开车顺了她们的意,她们就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你们要这样对我咩? 第20章 御驾亲临望城,早已得了消息的官员们早早等在了码头,官员侍卫百姓,将码头挤的满满当当,大船驶进码头时,所有人恭敬下跪。 “恭迎皇上!” 兰玖玉冠束发九龙明黄暗金龙袍踩着晨光出现在望城百姓眼前时,高大的身躯犹如神抵临世,苏宓站在四楼的甲板之上都听到了下面百姓的惊呼声。从苏宓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清兰玖头顶的玉冠随着晨光的照耀清润透明。 两旁侍卫开道,前后各四名太监举旗摇牌,身后还有数名劲装煞气侍卫整齐跟随,即便是临时起意来望城,皇家的仪仗也让人不敢抬头,连官员都老老实实跪着,更别说一旁的百姓了。苏宓看着兰玖群臣百姓朝拜,看着他伸手众人齐谢恩,又看着他登上了红璎宝盖的马车。 撇了撇嘴。 哼。 云暖上前,为苏宓披上了披风,又为她戴了天青色的兜帽,道:“姑娘,咱们也该下船了。”苏宓点头,顺着云暖的力气离开甲板,走了几步再回首,透过天青色的薄纱看着宝车已经缓慢前行,明黄流苏间隐约可见兰玖挺的笔直的背脊。 哼! 望城是绵延几百年的瓷都,历来都是各朝各代官窑的出产地,这里的热闹自是不用说的,天南地北的客商源源不绝,连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随处可见,往日总是人头息壤,但苏宓坐上马车,透过微动的车帘瞧外面,却是一片冷清,两边街道商铺的瓷器店只有一名小二看守。 云暖带苏宓走的小道,都去瞧皇上去了。 正好,苏宓也没心思看风景! 兰玖这两日也不知又吃错什么药了,竟是一句话都没对自己说过的,就整一冰坨子!以前他虽冷淡,日日相处,还有能说几句话的,莫名其妙的又发什么脾气,整整两日,就一直把自己拘在他身边,结果一个字都舍不得说! 苏宓气闷不已。 云暖起身从对面格子中取了一个黑漆缠枝的盘盒,打开是九攒盘的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放了两样精致小巧的点心,双手呈在苏宓手边,轻声道:“离住处还有些时辰,姑娘先用些点心吧。” 苏宓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啊呜一口就咬断了。 臭兰玖! 一个又一口,苏宓直接把点心当兰玖泄愤了,不知不觉就进了大半盒入了肚子,云暖一点没阻拦的,巴不得苏宓吃更多更多。及至马车停下时,攒盒里还剩三样点心,云暖有些可惜,再住远些就好了。 苏宓没注意云暖的神情,揉了揉微凸的肚子,吃撑了。 苏宓的住处在半山腰,青山翠竹掩映中一处小巧精致别院,苏宓站在门前仰头看着头顶飞檐,一旁茂盛银杏枝丫俏皮覆上了墙沿。云暖时刻不忘为兰玖说好话,“皇上知道姑娘喜静,特地寻了这处宅子,瞧着虽不甚出彩,后面连着一处汤池呢,姑娘若是乏了,现在去泡泡?” “不要。” 苏宓毫不犹豫拒绝,也拒绝再跟云暖说话,推门入内。 看着苏宓有些气哼哼的模样,云暖不解眨眼,怎么一提皇上就生气了呢?这两日,两人不是形影不离的呆在一起么? 云暖追进去时,苏宓正站在厅中盯着一个淡描青花的天球瓶细看,还弯身绕着瓶子走了一圈,云暖疑惑上前,这天球瓶绘的是常见的一水隔两山,有什么稀奇的? “怎么了?” 苏宓道:“这瓶子的颜色瞧着不像大周的。” 苏宓虽是农女,在宫中早就把眼力给练出来了,淡描青花哪个朝代都有,但大周的淡描青花绝不是这样的,兰玖性子强势,他也多爱张扬华丽的颜色,再淡的花色都会隐隐奢华,而宫中之物也向来都是百姓追逐的。 整个大周都找不出这么素淡的青花。 苏宓余光瞄到桌上的一个扁壶时眼睛一亮,几步过去捧在手里把玩,扁壶小巧精致一手可握,描了藤黄,天青,粉彩等等诸色,边缘还有鎏金刻二方连纹,这样多的色彩聚集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夺人眼。 淡的就像早春初放的山茶。 苏宓一看就喜欢上了。 云暖不懂瓷器,但见苏宓如此喜欢便不再言,无声退了出去同守门侍女嘱咐了几句,自去了厨房。待云暖端着一盅汤回来时,苏宓又站在了多宝阁前看上面摆设的瓷器,云暖上前,笑道:“姑娘歇歇吧,熬了山楂水,姑娘用一点?” 椭圆白盅,汤底红润,山楂的酸甜飘了出来。刚被点心撑到了,苏宓点头,云暖盛了一碗出来,苏宓接过,一勺一勺的舀着喝,喝完正要将碗放下时,云暖直接端起白盅又倒了一碗,苏宓不解抬头看他,云暖笑弯了眼。 “化食的,姑娘再用些。” 苏宓眨了眨眼睛,依言又喝了一碗。 云暖心满意足的端着盘子出去了,苏宓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又大了几分…… 午膳时兰玖没有出现,苏宓一个人吃饭,当苏宓去花厅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的时候,又看向了云暖,就算是宫妃,日常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好像也不是这个阵仗吧?云暖弯唇笑:“船上到底简陋,下了船自然不能亏待了姑娘。” 这话是假的。 如果自己没有进过宫,也就信了这话了,可关键是自己在宫里呆过几年,如果兰玖没来用膳,平日里都是六菜一汤,其他妃子也用的简单。 看着笑的毫无破绽的云暖,苏宓没出声,起筷用膳。 用完膳后苏宓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彻底起不来了,云暖一直劝食,整整一桌子菜,大半自己都用了两筷,肚子要被撑炸了!云暖可没管苏宓,侍女们正在撤菜,云暖脑子里已经在盘算下午的点心和晚膳了! 云暖一个抬眼就看到了端着药碗进来的徐太医。 云暖:!!! 瞪眼。 你又胡乱弄什么药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云暖杏眼都快瞪成鸡蛋了,徐太医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自顾自上前,请安后将药碗放在了苏宓面前,苏宓快被撑爆了,看到又来一碗药,有气无力道:“补药不是饭前就喝了么?” 徐太医微笑。 “这是另一味药,和姑娘前几日喝的相辅相成的。” 可是我现在连口水都喝不进去了!苏宓的抗议在徐太医笑眯眯的眼睛下住了嘴,勉强撑着肚子进来,眼一闭灌进了肚子。 这下是彻底吃不进东西了,整个人瘫进了椅子。 云暖顾不得苏宓了,拉扯着徐太医去了外面廊下。 压低声音。 “你干什么,你又乱配什么药了!”徐太医白了一眼云暖,理了理被云暖拉皱的衣领,“老夫干什么,老夫在救你!”云暖一怔,徐太医又道:“两天时间,你这样填鸭似的喂东西又能如何?她本来食量就小,你这样喂,早晚出问题!” “还不如喝药呢,我这次给的是补气血健骨的药,没其他作用!” 云暖:“我还不是怕她受不住……” 垫脚看着里面瘫软在椅子上的苏宓,说是撑的了不得,整个人还是娇娇小小的一团,站在皇上跟前就更小了,她哪里受得住皇上…… 兰玖在望城的行程留了五天,结果他要把五天的事情生生在两天内做完,余下的三天干嘛呢?避子汤一出,徐太医还不知兰玖想干嘛?也同云暖一般,垫脚看着里面的苏宓,使劲看几眼,再过两日美人就要被饿狼啃咯…… ………… 兰玖晚上也没有回来,苏宓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很开心,不回来才好呢,终于可以睡个舒坦觉了,幸福的在枕头上蹭了又蹭,问都没问兰玖一声,直接就睡了。第二题早膳时兰玖依旧没出现,午膳也没出现,苏宓手顿了顿,还是没问一声就起了筷。 午膳过后舔着又吃撑的肚子去了院子,银杏树挂了一个绿萝秋千,坐上秋千慢慢摇晃,春风萦绕身心,该是欢愉的,可苏宓抿了抿唇。 有些无聊…… 第二日晚上,苏宓画画到亥时,兰玖还是没有出现,苏宓看向了一眼安静的走廊,手中画笔一丢,几个大步走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团。云暖在寅时末看到了兰玖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走廊中,云暖一怔正要请安,兰玖挥手,无声进了屋子。 第三日人还没醒就察觉到了兰玖的味道,有些雀跃的睁眼,入目便是兰玖下巴的胡渣,苏宓顿了顿,抬眼看他,第一次看他睡的这般沉,视线再下落到胡渣上,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 苏宓心虚又心疼。 心疼他累成这样,心虚自己昨天心里骂了他一晚…… 小心翼翼从兰玖怀里出来,他这样累,自己去厨房看看,能为他做点什么也是好的。谁知刚爬下床手腕就被人拽住了,兰玖睁眼,黝黑的眸色还是混沌,一息之后清醒,定定的看着苏宓。 触及到他的眼睛,苏宓更心虚。 “我,我去厨房看看……” 兰玖还是攥着苏宓的手腕,片刻后声音低沉沙哑,“为你娘的事忙了两日。”苏宓一惊,然后快速道:“我娘的事,我娘怎么了?”兰玖深深看着苏宓的眼,缓缓道:“为她正名,正名她不是亡国女。” 也为你正名。 为娘正名,正名娘不是亡国女?苏宓做梦都想为苏星月正名,只恨自己没有本事,现在兰玖不声不响的做了?!傻傻的看着兰玖,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眶渐渐湿润。 “先别急着感激,事情还没成。” 眼泪卡在眼眶,苏宓有些懵。 “什么意思?” 兰玖:“该做的朕做了,至于效果,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知晓。” 苏宓还要再问,结果兰玖手一使劲,一个天旋地转苏宓又躺回了床上,还没惊呼就被压的一声闷哼,兰玖压在苏宓身上,手慢慢向她的里衣摸去,声音沙哑又危险,“感激暂且留着,我们先算算前几天的账。” 苏宓一下子握住了兰玖解自己腰带的手。 磕磕巴巴。 “我,我们,没账算阿?” 前几天明明是你冷待我! 兰玖一下子凑近,两人鼻尖靠着鼻尖,野兽的气息将苏宓包裹的严严实实,严实到都不能呼吸了,只傻傻看着兰玖凑的极近的眼,那里面太黑了,看一眼就能把人给吸进去。 “朕几日没碰你,你都怀疑朕不行了是不是?” 苏宓:!!! “刺啦!” 苏宓阻挡的力气在兰玖那里不值一提,一用力,腰带直接被扯断。雪白的里衣敞开,露出素白的身躯和包裹着圆润的绛粉小衣,兰玖审视一番,满意点头,而后对着已经彻底傻了的苏宓微笑,咬牙。 “朕现在就让你知道朕到底行不行。” 苏宓:……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个发车就让我在电脑面前坐了一天,我明天要怎么办,我会死的,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勾你们的t.t 第21章 兰玖的目光让苏宓的心一寸一寸的紧了起来,吞了吞口水,小怂包难得聪明了一次,“皇上最厉害了,臣妾从未如此想过!”斩钉截铁落地有声,左脸写着坚,有脸写着定!兰玖的目光落在苏宓的眼上。 阿,兔子学会反抗了? “呵。” 一声轻笑,竟从苏宓身上起身了。 兰玖起身的那一刻苏宓就一咕噜的爬了起来,自不敢下床的,强忍着想去扒拉衣裳的爪子,乖巧的坐在了床上。而兰玖呢?他躺回了床上,斜着身子,掌心撑着头,半抬眼皮,调笑又慵懒的看着苏宓。 时间多着呢,不着急。 看到兰玖眸中的兴味,苏宓再次吞了吞口水,坐的更端正了。 阿,小兔子披上了刺猬毛? 兰玖心情很好,前几天的阴郁一扫而光! 身子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角微扬,声音低沉又带着丝丝蛊惑,挑眉,“说说看,朕有多厉害?” 兰玖有多厉害?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而且他笑的那么那么那么不可描述! 但是这个问题必要回答,而且还得回答的好!兰玖这人心眼最小了,若不把他哄高兴了,待会死的更难看!可,可这要怎么夸嘛!苏宓又鼓成了包子脸。早知道刚才就不说话了,明显跑不掉的qaq 苏宓又羞又急又恼,玉一般的皮肤眼见的覆上了一层粉色,脚趾都羞的微微卷曲起来。兰玖凝眉看着微垂首的苏宓,长发垂落将她神情半掩,却盖不住精致的肩胛骨,兰玖视线一寸一寸往下,眸色一点一点变暗。 丰乳,柳腰,玉腿。 邪火在小腹点点蔓延。 这小东西,生的纤巧,该有的一点没少。 长了一张至纯至真的脸,却是一副至阴至魅的身子! 苏宓没敢看兰玖,但能清晰感受到他充满侵略意味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将自己吞噬,强忍着想要逃跑的冲动,脑子转的飞快,怎么夸他,怎么夸他!苏宓眼一闭,这个坏家伙不就是想让自己夸他那个厉害吗? 都睡那么多年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嘴正要一鼓作气,脑子里突然闯进了一副画面,是自己和兰玖欢好的画面。他太强壮了,每每都像要彻底撞进自己的身子里,夜夜跟他缠绵,总是随着他的节奏无助的起伏,总是朦胧看着他俊脸布满薄汗,汗水滴落挥洒在床间…… 苏宓忽的身子就僵了,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脸见人了! 小裤,小裤又湿了! 难道,自己变成了一个,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么! 苏宓忽然捂脸,兰玖起身去拉她的手,“怎么了?”结果看到苏宓脸那一刻,整个心都跟着紧了起来,苏宓鼻下赫然挂着两道血痕! 房门猛得被拉来,力气之大,惊得廊下的云暖一下子跳了起来,抬眼就看到兰玖衣裳微乱,神色凝重,“徐广博在哪?!”每次皇上连名带姓叫那个老不休的时候,一定是出大事了,云暖马上回道:“徐太医天不亮就出门了,属下现在就着人把他找回来?” 跑了! 兰玖咬牙。 “现在立刻马上找大夫过来!” 兰玖声音太急,云暖不敢耽误,甚至都不吩咐人,自己轻功几个起落飞身出去找大夫了。 ………… 云暖抽着嘴角看着将自己包成一团的苏宓,被子严严实实的,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好吧,别说她了,饶是自己,被补药补的流鼻血这事也会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的!其实这次真没徐太医什么事,他的补药都是温补的,可架不住云暖这两日什么好的都往苏宓肚子里塞,她身子又比常人弱两分,两个加起来,就补过头了…… 云暖看着眼前的小乌龟,又想起刚才皇上极度无语的模样离去的时候。皇上那么担心,甚至大夫还没到就开始查这边的饮食,结果是补过头了…… 摇头。 为苏宓默哀几分。 无声的退了出去。 苏小乌龟一直缩在被子里,直到实在喘不过气了才偷偷探出了脑袋,屋子里空无一人,别说兰玖,云暖也没影了。瘪了瘪嘴,怔怔的看着帐顶,苏宓并没有想丢人的事情,而是在想兰玖。 想着短短几日,虽恼他,身子却诚实的记着他。 他要的狠,虽每每累极昏睡过去,但确实不能否认,自己也是享受的…… 承认吧,苏宓,你也想要他。 “阿!” 苏宓叫了一声,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 苏小乌龟磨蹭了又磨蹭,最后还是站在了汤池边。汤池水汽氤氲,将兰玖俊美的脸庞染上了柔和,他张开双臂闭眼半坐半躺在白玉石阶上,似深眠似养神。苏宓站在对面,怔怔的看着闭眼的兰玖。 汤池水汽一点一点染湿了苏宓的衣裙。 苏宓不管,只看兰玖,只看那个男人。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繁花都是用血用阴谋堆出来的,可是,可是自己在宫中七年,从未受过一点委屈,是最安稳最随心的七年。他性子极热又极冷,虽时常不爱搭理自己,但没让旁人欺辱过自己半分。 比起裴泽的笑里藏刀和兰彻的软刀子。 兰玖胜过他们太多。 他对自己,已经非常好了…… 苏宓伸手,慢慢将自己的衣裳全部褪去,迈腿,踏进了汤池。 水波开始荡漾那一刻兰玖就知道苏宓来了,还是没睁眼,不想理她!居然是补过头了,箭在弦上败在这件事上,也是醉了。现在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不揍她就已经好的了!兰玖心里暗恼,却惊觉苏宓主动揽上了自己的脖子,还没回神,唇上已覆了她的柔软。 兰玖不可置信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宓。 苏宓弯身,吻上了兰玖的唇。 兰玖眸中的不可置信太明显,苏宓居然有些酸涩了,相伴七年,自己从未主动亲近过他。他脾气是坏,甚至经常莫名其妙的又变成冰坨子,但只有他一个人能对自己撒气,哪怕冷战时,也不许旁人欺辱自己。 苏宓压下心中怕惧,鼓足勇气,弯眼对兰玖笑了。 一个小小的笑,一个主动的亲近。 兰玖等了七年! 再也不压抑心中激动,反手将苏宓禁锢在怀里,热情迅速将苏宓淹没。汤池水波越荡越大,苏宓闭眼无助的承受着兰玖的侵略,却在情正浓时,听他微喘气在自己耳边道:“我保证,这一世,我们会有孩子的。” 孩子?! 苏宓一下子睁眼,然而下一刻兰玖进入的剧痛瞬间缠绕身心,他的尺寸太骇人了,这个混蛋,就不能慢一点么!苏宓眼泪夺眶而出,直接咬上了兰玖肩膀。 混蛋! 伴随着急促的响声,汤池水波一直没有停歇。 ………… 兰玖抱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苏宓从汤池出来时,已近晌午,苏宓已是半睡半昏迷的状态,被兰玖轻轻放在床上那一刻,身上的痛意还是一点没减少,这个混蛋,大混蛋,他,他是要吃了自己么?! 觉得自己骨骼都被他一点一点弄碎了!那个羞人的地方已经没知觉了! 察觉到兰玖小心为自己盖上锦被,苏宓没睡也不想理他,再也不想理这个人了!骂了几句正打算直接睡去得了,脑中突然一个机灵,想起了情浓时兰玖说的那句话,一瞬间睁眼,眼睛定定看着兰玖。 声音颤抖的很轻。 “你说,你说我们会有孩子?” 苏宓太喜欢孩子了,可是自己在裴府被人诓骗喝了绝子汤,一生都没有子嗣!这次自己没有进裴府,兰玖说会有孩子,苏宓太激动,激动到眼眶泛红,孩子,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看到苏宓这个模样,兰玖很心疼,还有自责,如果,早些遇到她就好了。 点头。 “我们会有孩子,你放心。” 苏宓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是喜极而泣,一边哭又一边笑。这次兰玖没有嫌弃苏宓的眼泪,只安静用锦帕为她拭泪,苏宓哭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件事,眨了眨哭得泪眼朦胧的眼,定定看着兰玖。 上一次自己是被人灌了绝子汤所以没有子嗣。 可兰玖呢? 上次直到自己死他都没立后也没有子嗣。 自己进宫后兰玖就没去过别人的寝殿,但是之前呢?宫里那么多的妃子,难道都不能生育吗?自己进宫时,兰玖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一个子嗣呢! 难道,他也有问题么? 所以,他独宠自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同他一般吗??? 兰玖一下子捏紧了手中锦帕。 这个小东西不知道她脸白的就是一张纸,想什么脸上就说什么吗! 她在质疑朕还在怜悯朕?! 手帕一丢,衣裳一脱,再次覆在了苏宓身上。咬牙,“朕念着你是初次承欢才手下留情,现在看来根本不必,还能东想西想!” 苏宓:!!! “唔!” 作者有话要说: 唔,不能出现脖子以下描写,我觉得没问题,这章要是被锁,那我真的无语了! 好啦好啦,只能儿童车,晋江不能开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章有味道的更新,一边来大姨妈一边开车我也是醉了,感觉好酸爽!唔,明天可能不会更新,我来姨妈第一天最痛了,如果明天起不来就没法更新啦。 第22章 云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又抬头瞅了瞅已经有些刺目的春阳,明晃晃的挂在新绿的树叶上,又低头默默看着没有一点动静的房门,一天半了,连饭都没出来吃,瘪嘴,皇上瞧着那样疼她,在这事上怎么就没让让? 明知她身子弱! 云墨云青结伴出现在廊下,云墨无声站在门边就垂首成了雕塑,云青却将云暖拉到了远一些的廊下,“你快去用膳吧,今日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鲈鱼粥。”云影没来,自家丫头一个人守着,累着了。 “吃完了就快去睡,不用警醒,姑娘若醒了我会叫你的。” 云暖半垂着头没动静。 云青不解,伸手便要去碰她,云暖恶狠狠抬头,“敢碰我就把你爪子剁了!”云青莫名其妙:怎么了?云暖咬牙,男人都是想着身下那二两肉的,对你再好也只为了那二两肉!啐了一口,“呸!”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白了一眼云青大步走了。 云青:??? 咋了这是?! ………… 屋里的人睡的安稳,丝毫不知外面云青的苦逼,阳光透过莲帐俏皮的想往里钻,却只浅浅印在男人宽广健硕的后背上,巨龙牢牢将珍宝护在了怀里,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在外面。片刻后,巨龙睁眼,黝黑的眸些许迷蒙,一息之后清醒。 垂眼向怀里看去。 苏宓枕在兰玖的肩上正睡的沉,只是即便在睡梦中,微肿的双唇也抿在了一起,瞧着一副小可怜的样儿,兰玖视线顿了顿,往下,脖颈,锁骨都是青痕遍布,特别是胸前桃蕊,不仅青肿,更是血丝缠绕。 兰玖心里叹了一口气。 已经尽量自控了,她的身子太娇,一碰就青了。 右手撑在苏宓脖颈下,左臂慢慢从她身下挪出,已经尽量小心,谁知苏宓还是醒了,烟波大眼迷茫睁开,还带着沉眠的困倦,眼睁了,神智还没醒,皱了皱秀气的鼻尖,无意识在兰玖肩膀蹭了蹭。 等等! 苏宓醒了。 这脸颊边凉飕飕的感觉是什么?! 兰玖眯眼,刚才还隐隐可见的温存瞬间消弭无踪,垂眼,沉沉看着苏宓,咬牙,“你睡觉还留口水!”苏宓瞪眼,自己也懵了,什么时候自己睡觉还流口水啦?苏宓吞了吞口水,看着兰玖黝黑双眸渐渐升起的风暴。 小动物的本能启动。 一下子仰头。 本想亲兰玖的,结果心急方向没对准,撞上了兰玖的下巴,苏宓嘶了一声,有些疼,一天多没出门也没打理自己,胡渣已冒出。苏宓双眸瞬间湿润,这人,胡渣都这么硬,捂着嘴巴想哭不敢哭,破皮了肯定破皮了! 兰玖无奈扶额。 这么蠢的小东西,自己怎么看上的?! 起身,长臂随意扯过一件外裳披在身上,大步向外,几息之后迈着大步回来,苏小哭包还捂着嘴巴趴在床上要哭不哭的模样,兰玖绷了绷脸,虽然相处了数年,但每次跟她相处都在挑战自己的耐心上限! 兰玖:“起来。” 苏宓裹着锦被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兰玖,泪珠已经挂在了眼睫上。 苏宓本就生的太过出色,此时美人垂泪更添了数倍柔弱的风情,被她眼睛一望,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星辰都送给她,兰玖视线下移,春桃挤出了深深的沟壑,玉白肌肤伤情遍布却有一种暴虐的美,美的动人心魄。 垂眸,将手中白瓷药瓶打开,青绿色的药膏倒在掌心,指尖沾了一点便涂上苏宓的唇。确实破皮了,昨晚一忍再忍,她的唇还是肿起来了,不复平日的粉嫩,深红欲滴,比盛夏最红的樱桃还要艳。 兰玖冷着一张脸,将腹下的躁动压了回去。 苏宓老实的任由兰玖给自己上药,只是看到他越来越冷的脸色,小动物的求生欲再次启动,伸手拉住了兰玖的衣袖,轻轻的扯了扯,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道:“我太累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的……” 兰玖喉间一紧。 失了一边手臂固定的锦被摇摇欲坠,春桃美景一点一点呈现在兰玖眼底。 兰玖脸色越来越冷,苏宓怕极了,身子前倾,又怕又羞恼,“我太累了,也太疼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锦被终于下坠,桃上红蕊颤颤巍巍彻底出现在兰玖的眼中。 兰玖忽的起身。 苏宓唬了一跳,不解的抬头看他,兰玖垂眼将药放在床边,丢下一句自己上就大步往后面的汤池而去。看着兰玖几步就消失在暗门后的甬道中,眨了眨眼睛,怎么瞧着像是落荒而逃呢? ………… 自认为已经逃过一劫的苏宓很高兴,哪怕上药时一直疼的嘶嘶出声心情也是愉悦的,及至上完药穿好衣裳兰玖还没出来,苏宓也不急,揉了揉空肚等着开饭了,好饿。余光扫到床边被揉成一团的被褥时顿了顿。 苏宓爱素淡,屋子陈设素淡,一应用具也是素雅之色,也正因素雅,所以蓝白相间上的锦被上红雪点点格外明显,苏宓一下子羞红了脸,初,初次不是在汤池吗?怎得这上面还有血呢!几步奔了过去将被套拆了下来,幸好兰玖没让人进来收拾,幸好幸好! 兰玖从汤池出来时,屋子里早已没有,黝黑双眸一扫便看到了床边的雪白蚕丝被揉成了一团,兰玖抽了抽嘴角,揉的再像,被拆了被套的蚕丝也是两种东西好吗? 苏宓正躲在后院一处井水旁边洗被子。 这血染了一天,顽固的留在被子上就是不肯褪去,苏宓一边使劲揉搓,大眼不停扫视四周,可千万别来人,这个被人看到就真的羞死人了!心里着急,手就愈发的使劲,结果一个弯腰,“嘶!” “痛痛痛!” 昨天腰都快被兰玖的大手给掐断了,这会一时着急把伤都给忘了。 兰玖叹了一口气,觉得老了十岁。 “朕虐待你了?” 何时需要你亲自动手洗被子了? 苏宓揉着腰抬头。 兰玖穿着一身玄色绸缎里衣站在苏宓面前,湿润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水珠顺着脖颈一路蜿蜒向下至微敞的里衣,水珠淌过,肌肉紧实的胸膛愈发的线条明显。苏宓手悄悄的将被子挪了挪,抿唇不言,这样羞人的事怎能跟他说? 你以为挪了我就看不见了吗? 兰玖不想再叹气了。 一步上前将苏宓拽了起来,然后坐上小凳拿起了被泡在盆里的被子。苏宓双眸瞪得老大,呼吸都停住了,兰,兰玖要洗被子?!兰玖双手拉着锦被,抬头看着已经被吓傻的苏宓,双手一个用力。 “刺啦。” 锦被瞬间被一撕为二。 苏宓:…… “刺啦刺啦刺啦。” 连着数次的撕裂声响起,兰玖面无表情的将锦被撕了数条,手一丢,起身,黝黑双眸看着苏宓,道:“剪刀,一把火就完事了,你为什么要自己洗?” 苏宓抿唇,不想承认自己根本没想过其他方法。 兰玖嫌弃的不能再嫌弃。 “还是你以为,朕跟你一样穷,连床被子都买不起了?” 从未赚过钱一直以为自己很穷一直崇尚勤俭节约的苏宓:…… 实在不想再说这个小蠢货了,兰玖摇头绕过苏宓大步往回走,走了几步没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瓜子脸又鼓成了包子脸,胆又小又爱生闷气,再吼她一句,估计就要缩到墙角哭去了!兰玖再次长叹一声,这哪里是找媳妇,这分明是找了个闺女! 几步回到苏宓身边弯身就将人拦腰抱起,一个视线都没分给苏宓大步回屋, 苏宓习惯性搂住兰玖脖子,也不看兰玖,就愤愤盯着一路后退的花草。 就你有钱,全大周就数你最有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第一天疼的起不来身,今天好多了,就是腰还是好酸t.t 我一直以为段子只是段子,结果今早我自己就亲身体验了一把段子!做什么梦忘记了,但是就记得我男票一直招我,警告了几次还犯贱,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看到他睡眼朦胧一眼懵逼问我为啥打他的时候,我就醒了,原来是梦阿!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这一巴掌抽的好爽,我翻个身继续睡了,他6点被打醒就没睡了,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云暖一直想着苏宓,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听人来叫,忙不迭的跳起来穿衣梳洗,略微收拾一番出现正厅廊下的时候也不过一刻钟,云暖无视了一直瞪着自己的云青,低眉垂眼进了正厅。 云暖设想过苏宓很多【凄惨】的画面,是真的没有想过再见面苏宓居然是这个模样。 膳食已上,苏宓饿极了只顾埋头吃东西,别说被【□□】的凄惨了,小脸红润精神充足,就像只和皇上在屋子里单纯睡了一天而已?再反观皇上,也在敛眉用膳,姿态依旧贵气,只是紧皱的眉头宣告着兰玖的心情,不爽,很不爽! 云暖眨了眨眼。 新婚燕尔不是正该你侬我侬的时候么,这两位,什么情况?本来还怕姑娘受不住皇上,结果姑娘瞧着没事,皇上怎么一副不爽的模样?云暖眼睛一瞪,难道是欲求不满? 天呐。 兔子把狮子给制服了! 云暖如何想苏宓不知道,反正苏宓快速吃完就落筷起身径直往外面走,兰玖不急不缓的将口中食物咽下,落筷,抬眼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宓,淡淡道:“站住。” 凭什么?你让我站我就站?! 苏宓心中腹诽,但脚怎么也抬不起来迈过门槛,瞪了一眼不争气的脚,愤愤转身,谁知兰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苏宓,只看着云暖,淡淡道:“去给她换出门的衣裳。”云暖领命,兰玖颔首,起身,目不斜视的从苏宓身边走过。 苏宓一直瞪着兰玖高大的背影,就算他消失在走廊也一直瞪着! 被云暖扯了好几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屋子。 换了衣裳出门,门口云墨等人已经等待,齐齐穿着玄色劲装,手牵高头大马,苏宓瞄了一眼没看到兰玖,不出来才好,根本不想看见他!谁知钻进马车就看到兰玖坐在马车里,懒懒靠在椅背阖眼似在养神,长腿随意伸出,几乎占据了整个车厢。 苏宓只一顿就决定坐对面。 谁知身子一弯心中就一凛,周身觉得一寒,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兰玖,兰玖依旧闭目似睡着了,苏宓眨了眨眼睛,瘪着嘴向兰玖那边走去,兰玖生的高大,此时又斜歪着几乎将整个座椅都占据了。 苏宓委委屈屈的缩在角落,勉强坐了下来。 兰玖懒懒道:“出发。” 苏宓:就知道他肯定没睡着! 马车缓缓前行,苏宓贴着车厢坐着,也不看兰玖,打开车窗开外面,现在正是暮春和初夏交替,山中林色满目青绿,马车跑了一会就进了盘山路,速度渐快,山风林风汹涌而至,凉意十足。 兰玖:“关窗。” 苏宓不理。 兰玖:“再不关就把你丢下去!” 苏宓麻溜的把窗户关好,端正坐好。 ………… 苏宓挺了一会背脊就觉得无聊了,瞧瞧车顶,又瞅着对面车厢内扣的多宝格,动来动去,今天睡的很足,精神很好,完全静不下来!耳力一直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兰玖忍了又忍,睁眼,黝黑的眸定定看着苏宓。 兰玖:“看来朕是真的太怜惜你了。” 苏宓一顿,没反应过来兰玖这话的意思,几息后脸一红,明白了。是挺怜惜的,虽说在屋子里一天多没出门,但实际上他只要了自己两次而已,而且,比他以往的时辰少了一半都不止…… 兰玖越看苏宓苏宓就越心虚,动了动指尖,直接跳开了这个话题,讨好道:“我们去干什么呀?”烟波大眼弯成了月牙,笑的那叫一个老实。 也就这个时候老实! 兰玖一直沉沉看着苏宓,把苏宓看得寒毛都将将要立起来的时候才收回了眼神。 “买东西。” 苏宓:“你要买东西?你亲自去买东西?!” 兰玖还需要亲自去买东西么?都是别人排着队把最好的送上来呀! 兰玖:“是你买。” 苏宓:“我没东西要买呀?” 兰玖怒其不争的看着苏宓,“入宫七年,当了四年的皇贵妃居然还舍不得一床被子?你去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随便你买多少,把你这一身小家子气给朕去了,你不怕丢人,朕嫌丢脸。” 苏宓炸毛。 “我那是小家子气么?我那是节约节约节约!!!” 兰玖:“呵。” 苏宓:…… 简直就是个混蛋!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外面人声越来越热闹,又行了一刻钟后停下,外面也传来云墨说到了的声音,苏宓一下子起身正要出去,谁知兰玖比苏宓更快一步起身,两步就下了马车,苏宓顿在原地咬牙。 闷了又闷后才提着裙子钻出马车。 正要跳下马车眼底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手并不漂亮,常年练武粗茧横布,颜色也比常人略深一些,苏宓顿了顿,抬眼,兰玖站在车厢旁,还是面色不愉的模样。苏宓心里暗爽,那么不高兴,你扶我干什么呀? 扶着兰玖的手下车。 压抑着得意的小心情,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兰玖瞬间收回了手,看也没看苏宓一眼,面无表情的径直去了对面的茶楼。看着兰玖大步离去的背影,苏宓小米牙都要咬碎了,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呢!买东西是吧?看我把你买的倾家荡产! 太生气,后面这句竟说出了声。 云暖:“姑娘,就算您把整个望城都买下来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苏宓:…… 姚骏一直在三楼楼梯处等待,听得整齐脚步声上楼,垫着脚向下望便看到上楼的兰玖,连忙整理衣裳站好,兰玖刚上三楼,姚骏就下跪请安,“参见皇上。”兰玖颔首,“起来吧,东西如何了?” 知道兰玖心急,姚骏也不敢耽误。 弯身。 “请跟臣来。” 姚骏领着兰玖进了一个红木竹屏厢房,圆木桌上放了一个白瓷圆足小碗,碗不稀奇,稀奇的是碗上面的釉,竟是和大周官窑风格完全不一样的淡描青花,同样都是淡描青花,只差一点颜色便观感不同。 这个只烟雾了一点青色,便是完全的素雅。 如果苏宓在这,便知道这个碗和她当日在屋子里看到啧啧称奇的天球瓶同出一脉。 兰玖拿碗细看,姚骏低声解释:“这是匆忙赶出来的,效果有些差强人意。”兰玖点头,确实,釉色太过匠气,离大楚的灵动还是有些距离。 姚骏是望城的督陶官,姚家一直都负责皇家的官窑,这皇上来的突然,而且是为已经亡国的楚国独有的淡描青花而来,兰玖要大楚的淡描青花,姚骏只得费力去寻法子,匆忙赶了一个出来。 “微臣斗胆询问,不知皇上要这个做什么?” 皇上重武,对陶瓷并不是太在意,官窑经费一直都一般,这次怎么专程过来了? 兰玖将碗放下,抬眸看着姚骏。 “朕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管你怎么做,朕要和当初楚国一模一样的淡描青花。”没等姚骏开口,又道:“端午节的官窑,全部都做这个釉色。” 兰玖说的轻描淡写,姚骏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实话,哪怕历史上消亡了这么多的朝代,但总有一些东西留下来,但楚国的瓷器是一点都没留下来,特别是淡描青花,因为那是苏星月创烧的,亡国女苏星月,楚国就是因为她才亡的! 历来官窑都是大臣百姓追逐的焦点,官窑做这个,民窑也会跟上,皇上这是要在大周恢复亡国女苏星月的淡描青花吗?! ………… 苏宓这半天买的很高兴,花别人的钱当然高兴了!小脸兴奋的通红,在金乌西坠时才被云暖给拉了回去,黑玄色的马车依旧停在茶楼前,苏宓登上马车正要弯身入内时,忽然一顿,诧异的看向身后,大街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常。 云暖:“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而且这个感觉一下午好几次了…… 苏宓眨了眨眼睛,摇头。 兰玖坐在车内,侧脸看着窗外的人头涌动,俊朗的眉眼染上一层金辉,夕阳下,他的眼睛黝黑点金,苏宓看痴了,兰玖生的好,虽然他总是一脸不耐的模样,当他平静时,不管你如何畏惧这个人的权势,总会想要看他一眼,再看一眼。 兰玖:“朕让你去买东西,你全给春河村的人买了。” 苏宓眨了眨眼,回神了。 “你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呀。” 兰玖只想扶额,女人不都是喜欢衣服首饰的吗?自己这位倒好,买了几车的布料粮食易存的点心,全部都送春河村去了,给人买也就买了,咬牙,“你买一车的狗链子狗骨头干什么!” 苏宓无辜道:“大花生了小花,小花可以生小小花,当然得准备一车了。” 挺胸。 “你不是让我别小家子气么!” 兰玖扭头,实在不想看苏宓了,再看又得老十岁。 看着兰玖剑眉横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苏宓心里偷笑不已,走到兰玖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伸手扯了扯兰玖的衣袖。兰玖收回右手,还是不理苏宓,苏宓也不恼,又去扯左边的,兰玖被扯烦了,低头。 苏宓仰着脸笑的可开心,小米牙都露出来了,声音沾了蜜。 “我的东西都是你给的,我不需要买呀。” 你会为我准备好,我不用去买。 兰玖垂眼看着苏宓,苏宓始终笑望着兰玖,几息之后兰玖伸手将苏宓拽了起来,略微不自然道:“蹲着也不嫌腿酸。”苏宓彻底松了气,花了人那么多钱自然得哄哄嘛,咳,拿人手软。苏宓挨着兰玖坐下,从袖口掏出一个红色方盒。 “这个是给你的,你看看。” 邀功的口气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兰玖瞅着苏宓,“你用朕的钱给朕买东西?”苏宓被说了一天的穷鬼,已经不在乎了,理所当然道:“我又没钱!”不给兰玖再毒舌的机会,直接将盒子塞进了兰玖手里,“你快看看,我一眼就相中了。” 兰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发冠,却不是常见的白玉青玉发冠,而是墨翡发冠,纯净的墨翡上点着碎金,兰玖将发冠举到窗前,夕阳下,墨中点点金光。 苏宓:“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很像你的眼睛。” 兰玖回头看着苏宓。 苏宓仍注视着那枚发冠。 “和你的眼睛一般,黝黑的浓墨,但里面总有光亮,就像碎金墨兰一样!” 苏宓仍是看着那枚发冠,夕阳下更加耀眼,满意的欣赏许久之后才惊觉身边没动静了,回头就见兰玖定定看着自己,隐于车厢阴影处的脸庞若隐若现,苏宓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你,你不喜欢吗?” 兰玖不说话。 苏宓失望抿唇,伸手。 “你不喜欢就……” “唔!” 兰玖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弯身狠狠噙住了苏宓的唇。 “……你,你手别摸,别……” 微喘羞人的女音隐隐传来,坐在外面的云暖第一次恨自己良好的耳力,直接将手帕扯裂揉成两团塞进耳朵,面无表情对着驾车的云厄道:“开慢点。”顿了顿又道:“绕个十圈再回去吧。” 云厄:??? 云暖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相信我,你若是直接回别院,你会死的很奔放的。” 云厄:…… 作者有话要说: 阿,今天肚子又痛了,所以更新晚了,我恨大姨妈! 第24章 苏宓拖着【残破】的身子,坚强的自己洗了澡,可当坐在黄杨木镂空缠枝花卉的铜镜前时,脖子上明显的青痕让苏宓的欲盖弥彰完全没用,苏宓瞬间捂脸,根本不敢看后面云暖的表情。 男人到底是怎样的思想! 只是送他东西哄他高兴罢了,他就激动了一晚上,还,还说自己主动勾引他?! 自己完全没有! 苏宓自欺欺人,云暖倒是一点都没意外,只取了妆台上的脂粉,将苏宓的头发拢至一边,弯身,一点一点用脂粉去盖她脖上的青痕,现已暮春初夏,天已转暖,再穿高领的衣裳更引人注目了。 云暖不发一言只默默做事,苏宓心里好受了些,将手放下不好意思的去看云暖,结果眸一滞,怔怔的看着云暖的耳后,那一处青中泛红的痕迹怎么和自己的那么像呢?苏宓默默看着云暖,云暖察觉到她的视线,然后不解眨眼,摸了摸耳后明白了。 十分坦然。 “情难自禁。” 苏宓眨了眨眼。 “谁呀?” 云暖:“自然是云青了,云墨那个木头谁会喜欢他!” 苏宓点头,云墨确实太严谨了些,对比云暖有些跳脱的性子,倒是云青更为相配。云暖也是快十六的人了,苏宓来了兴致,侧过身子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云暖反问,“谁说我要成亲了?” 苏宓:“你和云青,不打算成亲吗?” 云暖点头。 “从来没想过。” 苏宓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更洒脱的?苏宓不解,低声道:“你若没想和他成亲,那,那怎么还跟他那个呢?”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云暖云青同为兰玖暗卫,旗鼓相当,并不存在谁压了谁一头。 云暖:“到嘴边的不吃是傻子!” 苏宓:…… 这是吃不吃和傻子的问题么?这事,这事是姑娘家吃亏呀! 云暖:“吃了还不用负责,多好!” 苏宓:…… 好吧,兰玖是个强人,跟在他身边的也一个比一个猛。 今日便要启程回京,兰玖还在见望城的官员,苏宓已经坐上马车提前去码头登船了。马车经过闹区,苏宓开了车窗看外面热闹市集,望城真的很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汇成极大的人流,那边蜀南呛在闹呢,这边北地大汉爽朗的笑声已经响起。 这样的热闹,在京城也是极为少见的。 苏宓手肘撑在窗沿,下巴趴在手臂看的起劲,春阳将她雀跃的眉眼和白生生的小脸照的一清二楚,不少人抬头惊鸿一瞥便痴了,再回神时马车已经远去。裴泽站在茶楼上凭栏垂首看着下面渐行渐远的马车,看着那方划过车窗轻飘的水红云袖,指尖暗暗用力,紧攥。 春阳覆在他清冷的眉目上,不仅没有分明,却又添了一层薄雾。 马车早已远去,裴泽始终眺望着码头的方向,眸中闪的是压抑的克制。 裴霖一直跟在裴泽身侧,见他虽望远方却目中无神,心里着急,声音压的极低,“公子,皇上把那边护得如铁筒一般,任何消息都探不到,回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皇上今日就要回京,咱们还能跟到宫里去么!” 裴泽又如何不知? 这么多天,连别院的附近都去不了,更别说消息了。 可是…… 他越这般严防死守,自己就越想知道,越想知道她是谁,为何一看到她自己就变了一个人,为何一看到她什么阴谋算计都丢到了一边,防的再紧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天灾人祸种种,总有出壳的一日。 可一想到她或许会因此受到伤害,心就刀割绞痛,算计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下不去手! 一见她就癫狂,离了她又清醒。 你是谁? 修长的指尖狠狠的攥着木栏,一寸一寸使劲。 为什么我一见你就像入了魔障! 裴泽终于松手,转身下楼,裴霖紧随其后,声音压不住的高兴,“公子,我们要回云川了?”裴泽目视前方,极黑的眼浓墨重重,“去京城。”裴霖一怔,这是还要从望城跟着皇上跟到京城吗?公子为何还不死心?! …… 昨天几乎累了一夜,苏宓没什么精神,上了床就懒懒窝在塌上看书,用过午膳后是再也控制不住睡意,收拾一番就入了深眠,连兰玖什么时候登船苏宓都不知道。等她再醒时,金乌刚坠,天空蒙了一层浅浅黑雾。 苏宓眨了眨眼睛,起身,头有些沉,看着已经点亮的烛台,再看看外面已然浅墨的天色,身下微晃,流水声潺潺而来,“我睡了这么久,船已经开了?”云暖弯身扶着苏宓下床,“睡了一下午,叫了两次你还是没醒。” “船都已经离开望城,进入澜州了。” 澜州? 苏宓披了一件衣裳站在窗前。 苏宓在山河志上看过的,澜州澜江水色乃一绝,特别是雨中微熏的时候,只觉江水一片,群山或高或矮,绵延了整条澜江,是最美的山水画。苏宓看了一会,伸手,并无任何湿润传来,“可惜了,并没下雨。” 云暖道:“咱们还要在澜江上行一天呢,也许明天就下雨了。” 又道:“快些洗漱吧,也到晚膳的时候了。” 云暖点头,梳洗换衣不提。 等云暖收拾好自己到正厅的时候,晚膳已布,兰玖正坐在桌前等待,黑玄轻袍,看到苏宓进来,静静抬眼,面容一片清冷。苏宓也不想理他,都怪他,若是醒的早些,就能一睹澜江美景了。 坐下起筷。 兰玖撇了一眼苏宓,也收回了眼神,起筷。 两人安静用膳,一丝声响都无,苏宓刚咽下食物,突觉耳边传来雨滴洒落在屋檐的声音,心中一喜,正要放下筷子起身去确定,兰玖眼不抬,“吃饭。”苏宓看向兰玖,声音有些急,“我看看下雨了没。” 兰玖仍垂眸用膳,不急不缓。 苏宓等了又等,知他不会让自己去看了,愤愤起筷,泄愤的用了几口便彻底失望,不用看了,确实下雨了,而是大雨,屋中就已听得外面的磅礴雨声,这样的雨连窗户都不能开,如何能欣赏雨中江景了? 苏宓彻底焉了,晚膳也不想用了。 兰玖瞥了一眼苏宓又鼓起的双颊,心中叹气,越发肯定现在不要孩子是对的,已经有一个祖宗了,可不想再来一个祖宗,等了片刻还是无奈开口,“吃饭,吃完带你去钓鱼。” 苏宓回神。 “怎么钓?” 这是在江上,船在动,还那么大的雨也不能下小舟! 兰玖:“你只管吃,吃完带你钓鱼便是了。” 兰玖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苏宓闹不明白这里怎么钓,但万分期待,几口快速扒拉完了自己的饭,大眼只盯着兰玖瞅。苏宓看就让她看,哪怕她的目光几乎快凝实成了快点二字,兰玖还是不慌不忙用膳,还品了一碗汤才落筷。 兰玖落筷那一刻,苏宓直接跳了起来。 “钓鱼钓鱼!” 兰玖失笑摇头,永远都是孩子气,也知她耐心快用完了,不再耽误,起身。 裴泽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磅礴夜雨,夜雨惊人,衣袖湿了一半,裴泽也不理,只看着外面朦胧夜色,雨滴溅落在脸上,有些凉,心还是燥热一片。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裴泽敛下眸中深思,回头,却是裴霖快步进了屋子。 “公子,江面有些不对劲。” 裴泽坐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 裴霖道:“从望城一路进澜江算上咱们也不过几艘,可刚才从澜州码头出来了约莫六七艘船,属下看了许久,觉得他们是在向皇上的官船靠拢。” 裴泽听完后却放松了身子,懒懒道:“不用理会。” 裴霖却想到了其他,低声道:“公子,要不要给皇上说一声?”那日皇上举剑入了裴家,何不趁着这次机会解了裴家的危机呢?裴泽看了一眼有些激动的裴霖,声音冷冷,“你都能看清的事,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 裴霖:…… 裴霖呆滞,裴泽已失了说话的兴致,挥手。 “下去吧,阎王打架,小鬼不要掺和。” 裴霖下去后,屋子再次回归了寂静。裴泽自然知道皇上对自己已经有隔阂了,哪怕将来自己科举再出色怕是也不如意的,可能怎么办?几艘船而已,皇上并不放在眼里,小打小闹你也上赶着以为雪中送炭,这才是真的闹笑话了。 心中烦闷,裴泽拿起一旁的白瓷红棠的梅瓶,也不用酒杯,直接仰头便喝,喝了一口却连酒味都不曾品,皇上不在意,她呢,她是否会被吓到?裴泽想着这几天隐隐窥见的她,那样娇,那样软。 她会怕吗? 裴泽一下子站起身。 忽然,激动之色微顿,手中梅瓶紧握,眸色隐隐癫狂。 出事了不是更好吗? 裴泽,你被一个从未见过面从未相处过的人影像的这样深,甚至你都没同她说过一句话你都开始于心不忍,就怕她可能会受到伤害!她是你什么人?她不能帮助你任何事,你整个人生已经因为她毁了一半! 出事了,这个人没了,你就不会再想她,不会再想要一个答案了。 不会再想知道,她为何能影响你这般深了…… 虽然裴泽已吩咐过不必管,但裴霖还是身披蓑衣站在船头,始终注视着江面的动静。心中忽有所感,转身,却见裴泽一身黑衣手持配剑站在大雨中,雨水很快将他全身淋湿,裴泽透过雨帘遥望远处官船。 “加快速度,跟上去。” 第25章 “哇。” 苏宓小声惊呼。 跟在兰玖身后一路往下, 甚至到了一层还往下一层走,苏宓一直在想要怎样钓鱼, 是真没想到还能这样来!兰玖带着苏宓到了大约船舱之上一层甲板之下的地方,有匠人摁了一个机关,木门应声而落, 雨声瞬间入耳。 大雨微歇,此时已不再急促。 厚重木门向外延伸直展, 正好一个钓台。 云墨上前立巨伞,云青云暖将巨大厚重木门缠了一圈黑玄锦地玄纹帷幔, 只留前后大约两人宽的出口,另有侍女上前跪地铺地毯蒲团云案酒水点心, 不消一个钟的时间, 所有事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苏宓低声称赞,满目惊叹,“你们好厉害。”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兰玖伸手攥住了苏宓的手腕。 “等一下。” 苏宓回头不解看着兰玖,兰玖不答,只接过云厄手里的一套蓑衣, 上至帽下至裤, 一件一件为苏宓穿好。帽结有些紧了, 苏宓伸手扯了扯, 结果直接将帽子给扯歪了,她自己尚不知晓,只仰头看着兰玖。 她生的白嫩, 云暖为她配的衣裳亦是浅色为主,今日回京好歹增些喜气,遂选了一套月白色长裙,袖口裙摆渐层云红水袖,行动间氤氲红色微荡,又美又娇。现在被兰玖套上了微大的蓑衣,帽子还歪了。 好好一姑娘被兰玖打扮的不伦不类。 兰玖双眸泛着点点笑意。 伸手点了点苏宓的鼻尖。 “去吧,小渔婆。” 苏宓皱了皱鼻尖,不理兰玖的调笑,兴奋的走上木门,落脚平稳没有一丝摇晃,巨伞帷幔将这里护的老老实实,雨声近在咫尺,这里安然微燥。苏宓走至最尽头,手拉着帷幔,小心垫脚看下方。 傍晚还平静的江水此时大小漩涡不停,十分躁动。 苏宓回头,瘪嘴看着兰玖。 “水流太急了,怕是钓不了鱼。” 云暖等人已备好鱼竿鱼饵木桶,兰玖将鱼饵放好,甩鱼线入江,然后径直将鱼竿固定在某处就不管了,掀袍盘腿坐蒲团,拿起小案上月白无釉梅瓶,为自己斟了一杯浅尝一口,才淡淡道:“你想看的是微醺雨中江景,本就不是为了钓鱼,不要本末倒置。” 兰玖怎么知道自己想看微醺时的澜江?苏宓微怔,然后想起来了,自己看书会批注小签,所以,小楼里的那本山河志,兰玖也看过了?低头去看兰玖,却见他微仰头远眺江水山色,藏墨暗钩的眸已入山水画。 苏宓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言,抱膝坐入蒲团。 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舌尖轻尝,果味清香伴随着丝丝酒意,苏宓弯了弯眼,又甜又好喝。小口小口的尝着,也学着兰玖一般,微仰头去看远方美景。天宫亦做美,大雨将歇,雨势一减再减,最后朦胧成天地间整片珠帘。 山水画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又仙又淼。 苏宓觉得自己大约有些醉了,眸色微荡,将有些碍事的帽子摘下,目光瞬间阔朗许多,群山缓缓蔓延,这峰高耸入云端,那边却深凹入峡谷,苏宓眸色顿了顿,摇头再定神细看,群山还是缓缓入画。 “我们的船停了么?” 现在才惊觉移动的太慢了。 兰玖颔首,淡淡应了。 “停了,随着水流走。” 那会不会耽误回京的时辰?苏宓正要再问,却见兰玖长臂一伸,猛的一拉鱼竿,一条比巴掌粗几分的银色小鱼随着兰玖的力气在半空晃荡。 “有鱼!” 苏宓十分惊喜,忙起身去拽鱼线,将鱼儿从鱼钩中取出放进盛了半桶水的木桶里,鱼儿入水划动吞吐摇曳,苏宓看了一会仍觉不可置信,仰头看兰玖,他正再次放饵,“你不是说钓不起来鱼么?” 兰玖将鱼线再度丢进江中,盘腿坐蒲团,然后才不急不缓的瞥了一眼苏宓。 “是你说的钓不起来,不是我。” 苏宓:…… 兰玖:“这鱼和你一样笨,自然就上钩了。” 苏宓:!!! 这人,每次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候他都要毒上自己几句才行!愤愤入座,也不看兰玖了,抱着小酒杯灌了一杯又一杯,兰玖余光瞥见苏宓又气哼哼鼓着脸颊似松鼠宝宝,摇头,面带浅笑。 胆又小气性还大,又爱生闷气。 怎么就看上这个小东西了。 酒杯小巧,一口便是一杯,苏宓连灌了数杯酒瓶竟空了,后仰想叫云暖添酒,余光却扫到了兰玖,一顿,然后视线再怎样都收不回来了。兰玖从来就生的极好,只是平日龙威权势让人不敢直视。 只要他柔和下来,这张脸,真的叫人一见难忘。 苏宓怔怔看着兰玖的侧颜,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他的唇还是抿的,为什么自己觉得他在笑呢?兰玖回头,见苏宓傻傻的看着自己,大眼微蒙,剑眉轻皱,低声不解道:“醉了?”知她酒量不好,备了几乎没有酒意的果酒,还是醉了? 苏宓眨了眨眼睛,不说话,整个人都是怔怔的。 兰玖起身,伸手去拉她,欲将小醉鬼抱回屋子,谁知苏宓顺着兰玖的力气起身,一个踉跄就扑进了兰玖怀里,兰玖低头去看她是否撞到了,然后就被仰头的苏宓给咬住了唇瓣,兰玖眉毛微挑,眸色有片刻怔然。 苏宓大眼却是扬起了小小的得意。 弯成了一双新月。 偷袭成功! 心满意足的松开兰玖的唇,得意洋洋的看着兰玖,怎么样,被吓到了吧?兰玖舔了舔唇,那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弯身,声音低沉,“有想过后果吗?”诶?苏宓还没反应过来,兰玖就发起了反攻。 小东西瞬间被吞噬。 后面的云墨云卿云厄云暖瞬间垂首齐齐看着自己的鞋面,再身后跟着的侍卫们也都是如此。云暖心跳的噗通噗通的,哎哟,刚才皇上一把将姑娘抱进怀里的动作太帅了,这才是真男人!不然,今晚让云青在上面试试? 想到这,云暖悄悄看向云青,结果云青也在瞅着云暖,你看我,我看你,彼此挑眉,眸中是你懂我懂的笑意。 右侧的云墨:…… 中间的云厄:…… 云墨咬牙,手一痒,正要给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却突感身后有人,回头,是守在顶层甲板的士兵,云墨无声后退了几步,侧耳。那人附耳说了几句,云墨面无表情,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到云青身旁站定,抬眸看着那边脖颈交缠的二人。 兰玖慢慢止住了这个深吻,彼此分离时苏宓小脸红成了一团,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唇色十分艳红,兰玖眸色一暗,伸手将苏宓唇边的湿润拭去,将人搂进怀里,才侧头看向云墨,淡淡道:“什么事?” 云墨上前。 “有几艘船围上来了。” 云墨声音平静,几艘船而已根本不足为据,但确实有些恼人,根据侍卫形容,那些船大约是装了弹药的,这艘官船是由层层黑木所制,既厚又重,寻常炮火根本无用,但颠簸几分倒是可以的,这点算是恼人。 云墨沉稳,如非必要他不会打扰自己,这点兰玖很清楚。 拉着已醉酒的苏宓回到船舱,曲着手指碰了碰她微烫的脸颊,低声道:“朕不能送你回去了,自己乖乖回屋子,恩?”苏宓头有些懵,但也知兰玖此时有事,不能任性,点头,乖巧的应了。 听话的模样让兰玖一笑,弯身,附在苏宓耳边,低沉微哑的男音道:“别睡,等我。”未尽之意苏宓听的明明白白,一下子羞红了脸,径直伸手去掐兰玖的腰,这么多人,你说什么呢你! 结果根本掐不起来。 这人腰间也是硬邦邦的。 苏宓气的了不得。 “哈哈!” 兰玖朗声大笑,摸了摸苏宓的头,转身往上走,苏宓愤愤盯着兰玖的背影,小米牙咬了又咬。兰玖动,云墨云青云厄都跟着上去,只剩云暖还在苏宓身边。云青走在最后,回头瞅了瞅云暖,云暖笑着回应。 云暖再回首却不见苏宓,心里一慌,然后平静下来,落后几步跟着苏宓,“姑娘?”苏宓径直走向放在台边的木桶,鱼还在里面呢!弯身抱起木桶,对还有三步距离的云暖笑了笑,云暖失笑,伸手去接。 “姑娘吩咐一声就是了,给奴婢……” “阿!” 话音未落,船身一个晃荡偏身,上面也传来巨响,船身其实是轻偏,可架不住苏宓是站在边缘,手里还抱着木桶根本没抓东西,云暖心神剧裂的看着苏宓一声惊呼向后倒去消失在自己眼前。 “姑娘!” 云暖一声大喊,毫不犹豫的也跳了下去。 可是云暖不会泅水,心急跳下水,自己反倒在水里扑腾了起来,幸而她有功夫底子在,几息之后抓住了船身一条支棱,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细雨朦胧,江水微汹,苏宓的影子都没看见。 云暖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姑娘,姑娘!” 兰玖上楼的动作猛得一滞,迅速回头,云暖在喊?毫不犹豫的返身,已有侍卫奔了过来,“皇上,苏姑娘落水了!”兰玖已不记得那时在想什么了,再回神时,自己也入了水,耳边只有云暖带着哭腔的声音,“皇上,找不到姑娘……” 兰玖一个深呼吸,潜入了水。 “皇上!” 第26章 澜江的天变了, 整条澜江,从头到尾, 都是密密麻麻的官兵,沿江两岸所有村庄城镇也都是官兵,所有官兵都在找一个姑娘, 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整条澜江都被锁住了,任何船都不得进出, 但澜州城码头依旧人满为患,听得消息初来码头的澜州城百姓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澜州码头里挂满了人头,直接由铁线横穿满满当当挂了一行又一行。 残血脑浆, 骇人又恶心。 没有一个百姓说兰玖太残忍, 都说就该如此,还许多人状着胆子上去呸了一口。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杂种,还敢去袭击皇上, 要我说这轻了,这样的人活该株九族才是!” “就是就是!” 说完便是一阵的附和声,皇上年幼登基, 虽然现在也才二十出头, 但是皇上有勇有谋, 大周国泰民安, 这样的好皇上,怎得还有人去袭击他呢!众人骂了又骂,最后都围绕上了兰玖到底在找谁。 “十五岁的姑娘, 是谁呢?” “谁都想知道!” “皇上说了,找到那名姑娘赏金万两,谁都想拿这个钱!” 这么一大笔钱是太多人穷尽几生都无法获得的财物,谁都想拿,可谁也没抱希望。整整两天了,整条澜江都是官船,打捞起了一个又一个人,都没有那位姑娘,官兵都是如此,自己还是别抱什么希望了。 有名白须老者摇头轻叹。 “可惜了,皇上二十好几还未立后,想来凤位该是那位姑娘的。” “可惜了,她福太浅……” 云墨沉着一张脸往厢房走,走至寂静的走廊,见云暖还跪在门前,饶是云暖是暗卫,可整整跪了两日,神色也萎靡,额间红肿血迹已暗红,皇上没有罚云暖,这是云暖自己磕的,而云青,也在外面找了两日现在也没回来休息。 云墨是生气的。 一个暗卫,看不住一个姑娘? 这么多年学的白教了! 还害得皇上在江水里泡了数个时辰,这罪不能饶! 可是,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又过去了两日,云墨的怒气稍敛,绷着脸站在云暖面前,云暖始终挺直背脊跪的笔直,双唇抿成了倔强的直线。云墨看着她一脸等着皇上惩罚的模样,怒道:“皇上惩罚你又如何,姑娘能回来吗?!” 云暖一下子红了眼,死咬着嘴唇,血迹明显。 云墨叹气,“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出去找!”云暖抬头看着云墨,云墨声音压的很低,“去找她,找到她皇上才能安稳。”云暖压着眼泪不让它们落下,恭敬对着房门磕了又磕,三磕之后起身,抹了一把脸,快步出去了。 看着云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云墨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扉,叹了一口气,推门。 兰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冠,听到推门声抬头,视线一顺不顺的看着云墨。兰玖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除了眼红了些,脸白了些,除此之外,丝毫看不出他有别的难过,好像大张旗鼓弄这一出的不是他一样。 可是云墨一下子红了眼。 自己太了解皇上了。 他一直信奉万事都有可解决的法子,哪怕天塌了也不会放弃,对苏姑娘皇上也没有丝毫的放弃,两天过去不停的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上一直很镇定,好像在水中泡了三个时辰直到脱力被人强行拉出来的人不是他。 好像,两日不眠不休的人不是他。 云墨真的很想说,放弃吧,不会泅水的人落入澜江,生还的几率太小了…… 可看着兰玖看似稳住的眼神,云墨几次动唇都说不出口,垂眸,摇头。 兰玖动了动眸,手中玉冠紧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墨一直在下面,一个一个的看,不论是浮尸还是残肢,都没有苏宓。兰玖稳了片刻,道:“继续。”声音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连半分失望也没有,云墨再次想劝,可看到兰玖的模样却是开不了口。 领命。 “是。” 刚转身走了两步,却听得兰玖冷声道:“等一下。”云墨迅速回神,看着兰玖布满红丝的眼,看着他平静的眸染上了暴怒的戾气,兰玖咬紧了牙,一字一顿道:“将所有人头都丢进江家,丢到那个老匹夫面前!” 云墨大惊。 “皇上!” 这次的事云墨很清楚,是江家所为,当年皇上少年登基,江阁老是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皇上当时年幼,江家权利滔天。现在皇上大了,江家还不愿意撒手权利,双方你拉我扯,都有损伤。 云墨低声道:“属下知道皇上生气,可对江家的部署还未完成,现在打草惊蛇只能功亏一篑!”皇上是真龙,卧榻之侧怎允他人安睡,这江家迟早要完,可一定不是现在!江家此次行事也不过是恶心皇上罢了,只是挑衅,不然也不会就这几艘船了。 兰玖神色不容置疑。 “他既然敢亮爪子,朕就敢把他的骨头一寸一寸捏碎!” “去!” 云墨苦劝无法,只得领命去了。 兰玖并没将江家放在眼里,重生而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苏宓,直接将江家给忘了,上一次还费了两年的时间才将江家彻底弄死,这一次,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就要将江家连根拔起!可是,居然是自己没有放在眼底的江家…… 云墨走了,他没看到兰玖终于失了平静的脸色。 男人脆弱的声音在失了女主人的屋子悲凉响起。 “……对不起。” 云墨来去数次,没有一个好消息,兰玖一直看着手中的玉冠,久久的。日落月升,月落日又出,墨玉碎金发冠被染上了朝霞的丝丝红艳,兰玖手指动了动,有些恍然的抬头看向朝阳,唇干的起了皮。 歪在枕上,终是抵不过三日未眠的困意,阖上了眼,手中发冠始终紧握。 “兰玖,你来呀。” 苏宓欢快雀跃的声音响起,兰玖惊喜看去,却整个人都怔住了。苏宓像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头发随之摇曳,美的妖艳,像极了异物志里水中勾人魂魄的妖精,兰玖僵硬立在半空,小东西不会泅水…… 苏宓唤了几声兰玖都没动静。 小小的眉头轻颦,歪头。 “你怎么不下来呀?” 又欢喜的指着旁边一直绕着自己游的小鱼儿,“你看,这是你钓的鱼呢,你下来和它玩呀。”苏宓不停挥手,兰玖看着水中的她,看了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往下,管是是人是鬼,你都是我的! 然而看着看似脆弱的水面却似一段天鉴,不管兰玖是跳是撞,水面一丝波澜都没有,进不去!兰玖疯狂的捶打着水面,让朕进去!而水里的苏宓也被吓住了,伸出指尖去触碰水面,水面一片柔弱,可近在咫尺的兰玖自己却碰不到! 苏宓也慌了。 在下面拍打着水面。 “兰玖兰玖,你拉我出去,兰玖!” 兰玖双拳满是鲜血,可水面一丝裂纹都没有,暴怒在触及到苏宓眼泪的那一刻停住,整个人趴在水面上,小心哄她,“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救你出去,苏宓,我从不失言,你看着我,看着我!” 苏宓怕极了,一边拍一边哭。 终于被兰玖的声音惊醒。 怔怔仰头看着兰玖。 见她终于停止哭泣,兰玖更小心了,大手覆上了苏宓的小手,只是一片冰冷,没有任何她的温度,兰玖还是将她的掌心和自己覆在一起,强迫自己勾起笑,“你乖,我从来不骗你的,你不要慌,不要怕,等着我来找你,乖,听话,好不好?” 兰玖最厉害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好。 苏宓也勉强笑了,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白,江水眼见的往她嘴里灌去,兰玖亲眼看着她被江水倒灌,亲眼看见她满脸痛苦,亲眼看着着她喘不过气,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失去生机慢慢沉入江底…… 兰玖眼眶欲裂,流出一行血泪。 “苏宓!” 兰玖猛地起身,大喘着粗气,眼前一片白光。片刻后才恢复了神智,看着眼前盛放的小小素香花,花香犹在萦绕在兰玖鼻尖,这是苏宓最喜欢的味道,也是兰玖最熟悉的味道,花香中慢慢平静下来。 兰玖吞了吞口水看向窗外,朝霞正上升。 是梦。 只睡了片刻就醒了。 那个梦太骇人,骇人到兰玖掌心冷汗频出,一直握在掌心的发冠也染湿了,有些凉意。兰玖低头看着掌心微润的发冠,许久之后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了平静的男音。 “朕寻访了数百位高僧,用整个大周江山为代价,又以龙脉为祭品才换得了和你今生的重逢。” “朕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朕不信你就这么轻易的去了。” “才短短数日,朕不信。” “朕永远不信。” “死都不会信。” 兰玖将发冠举至眼前,怔怔的看着它,似乎又看到了她将这个发冠送给自己时高兴的眉眼,白生生的,又纯又真。兰玖扬起了一抹笑,笑刚起,脑中又浮现她失去生机缓缓沉入水中的模样,眸色闪动几许,终阖上,虔诚的吻上了那个发冠,声音微颤很快就变成了坚定。 “等我,别睡。” 暖阳已升,朝霞散去,碎金跑进了寂静的屋子,男人的眼角似有白光闪过。 他哭了吗? 也许。 第27章 澜州城内也不平静, 往常热闹的人来人往现在已成空巷,甚至几乎一半商铺都关闭了店门。周掌柜又送走了一波来检查的官兵, 刚才差点心跳出来,再多一下那个官兵就碰到架子上的那个花瓶! 又耐心等了一个时辰,周掌柜才关闭了店门。 又仔细关严了窗户确定没人在四周查看, 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书架上花瓶内的按钮,书架应声而动, 露出点着烛台的甬道,周掌柜迅速进去, 咔嚓一声响,书架再次缓缓恢复成原样。 周掌柜在甬道穿梭数次, 最后打开了一扇木门, 木门打开一片昏暗,周掌柜在黑暗中摸索一番,摸到一个凸起再用力一按, 光明照进,站在院子里的裴霖迅速回头,见到是周掌柜才松了一口气, 走了过去。 甬道连着的竟是一颗巨大枯树, 周掌柜从树洞里钻了出来。 裴霖上前, 凝声道:“外面情况如何?”周掌柜急道:“总管快带着公子走吧, 不能再留了,官兵查的越来越严,从一日一次到一日三次, 次次都是不同的人来,早晚有一天会查到的。” “而且,他们也开始查民宅了,这里瞒不住的!” 裴霖如何不知道不能再留?可是公子不听又能怎么办!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周掌柜说,只嘱咐他去外面守着,自己在院中想了又想,挣扎之色明显,最后终是下了决定,快速向里屋而去。 裴泽独自一人怔怔坐在窗前,霜染雪铸的脸蒙上了一层尘埃,憔悴了不止一分。进了屋的裴霖见裴泽还在出神,直接噗通一声跪下。 “公子!” 裴霖额头抵地。 “公子,小的不知您为何要带那个女的回来,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可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公子,您是嫡出的大少爷,您不想想裴家么!” “公子!” 裴霖唤一声就磕一次头。 “公子!” 额头很快出血,公子快醒醒罢,别再一意孤行了,想想裴家罢! “公子!” 裴霖声声泣血,额间已经血肉模糊,裴泽怔怔看着地上的那摊鲜红,想到里面的人,想到裴家,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层戾气,为什么自己又要在她和裴家之间做选择?! 等等。 又? 自己为什么会径直想到又? 明明都不认识她! 裴霖还在不停的磕头,一声又一声,裴泽只觉得头痛欲裂,崩溃道:“知道了!”裴泽是云川第一贵公子,从来都是清风朗月温润如玉,裴霖伺候他数年都未曾见过他失态的模样,今天竟看到了裴泽崩溃癫狂的一面。 不自觉停住了磕头的动作,怔怔的看着裴泽。 触及到裴霖诧异的神色裴泽眨了眨眼,清醒了,顿了顿,无力道:“知道了,你先下去。”裴霖还要再劝,可看到裴泽竟是隐忍哀求的目光,嘴唇动了动,终是起身退了出去。 裴霖离去后,裴泽双手捂住了脸,掌心下是无声的呐喊,鬓间青筋明显。 自己何尝不知道裴霖说的是对的! 她是祸害,自己根本不该去靠近她! 可是…… 裴泽双手握成了拳。 明明是想去趁乱杀了她的,可看到她落江的那一刻,脑子还没回神身子就已经毫不犹豫的游向了她!明明是要去杀了她的,可看到她怎么都下不去手,一碰到她,浓烈的愧疚和后悔就紧紧的缠绕自己,紧到连呼吸都不能。 好容易救回了人,连看她一眼都不敢,让大夫确定了她的身子健康后就让她一直昏睡到现在,自己竟然不敢见她,居然怕见到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久之后裴泽放下手,双眼泛红眸色微微呆滞,起身,又站了许久,终抬脚向后面走去,她在那里。 裴泽一步一步往里走,脑子里回想的是这一年的种种。 一年多以前,自己总是梦到一个女子,梦到她在凄凄的哭,梦到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是梦里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甚至她的身影都是朦胧的,可这样的梦,伴随了自己整整一年! 明明只是一个梦,明明自己的人生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 可她一哭,自己就痛,她一问,自己就哑口无言。 而且还做了太多奇怪的事情。 明明是从小侍奉自己的奶嬷嬷,就因她失手砸了一个杯子,自己就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把她给发配了出去,可在奶嬷嬷走后自己就清醒了,很不解自己当时的行为,明明只是一个杯子而已。 可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自己精心调1教的侍女,一直跟着自己的三弟,很多很多,甚至连祖母自己在某些时候都莫名其妙的对她发了脾气。 因为一个梦中的女子,自己做了太多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在梦中对自己就有如此的影响力。 而当真正见到她才知道,梦中的影响力根本就不值一提,一见到她的人,什么事都想不了,什么事也做不了,全身心都围绕着她。 短短的一段走廊,裴泽走了太久。 还未走到床前,只看着苏宓沉睡在床上的身影,看着她躺在红木拔步床上,看着她安静美好的侧颜,裴泽的脚步是怎样都移不动了。痴痴的看着苏宓的侧颜,又喜又悲,复杂浓重的情绪紧紧缠绕着他,裴泽咬着舌尖,疼痛鲜红一点一点溢出。 终于清醒了一些,裴泽再次迈步。 艰难走到床前,裴泽却看不清苏宓的样子了,整个人再次被浓烈的愧疚后悔等等情绪给包裹,目光里一切空白,裴泽使劲咬了一次舌尖,鲜血再次蔓延,目光终于清醒,裴泽却不看苏宓的脸,径直伸手掐向她的脖子。 裴泽,杀了她! 杀了这个你明明都没见过却一直影响着你的女人!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回到原本的自己! 杀了她! 她那样纤细,她的脖子,轻轻一拧就断了。可脑子里不停的下命令,指尖却怎么也用不了力,裴泽咬着牙,双目一片赤红,杀了她!裴霖咬牙涨红了脸色,可就是下不去死劲,裴泽憋了又憋,终是徒劳放下了手。 手松开,苏宓脖子上的青紫斑痕落进了裴泽的眼里。 早就经历过情爱的裴泽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代表了什么。 “你为什么还是跟了他,他不是良人,他不过看上1你的脸罢了!” 这话是裴泽下意识的话,说出来以后,自己又笑了,你看,总是如此,面对她,总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话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就好像自己的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灵魂! 一面对她,就是另外一个灵魂在操纵着自己的身体! 裴泽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床底,身子无力的靠在床边。 怎么办? 杀不了,舍不下…… 现在外面这样闹,皇上那么在乎她,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甚至还有附近城镇的官兵在层层支援,就是为了找她。裴泽,裴霖说的是对的,你要赶紧把她送出去,一旦皇上查到这里,裴家就彻彻底底的完了。 你是嫡出一脉的长孙,你不可以如此胡闹。 你这样做,不仅毁了你自己,你还要毁了整个裴家。 放她走吧!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理智再怎么告诫,心里就是不愿意,再怎样都不愿意把她交出去,就算交出去也不会交到兰玖手上,死都不可能!裴泽只有苦笑,看,两个矛盾的自己,一个要交出去,一个死活不愿意。 他们在脑子里打架,身子已经快崩溃了。 “啪!” 裴泽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如玉的脸上很快就泛起了清晰的指痕。 裴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头来梳理一次。 自己是在一年多前开始做关于她的梦,一直以为她只是梦中人,可自己真正见到了她,并且十分肯定她就是梦中人,那么,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是祸国的妖物?可裴家虽不错,但在整个大周看来,实则微乎其微。 不对。 那日皇上深夜举剑登门,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苏宓在哪。 皇上那日的神情,明显就是十分肯定她在自己府上。 她难道还同时迷1惑了自己和皇上? 不对。 皇上在春河村把她接走后,自己没有任何人指点就去了她曾经的家,十分确定她就住在那里,满心后悔,明明自己比皇上近,明明自己可以更早的得到她。明明没有见过她,甚至她的名字都是从皇上口里才得知。 那我为什么知道她住在哪? 裴泽看向四周,看着云青的帷幔,看着白瓷青釉的陈设,看着床前小凳上那盆小小洁白的素香花,这个屋子最初的陈设不是这样的,是她过来后才匆忙改的,冥冥中自己认为她会喜欢这样的陈设,她非常喜欢这个花。 我都没见过这个人,我为什么如此了解她的喜好? 事情再次回到了原点,怎么想也想不通,脑子里的思绪拧成了一团乱麻,裴泽坐在床边捂住了脸,忽然指尖一顿,扭头看着苏宓沉睡的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般在乎,不是亲人就是情人。 她显然不是自己的亲人。 那么,是情爱? 裴泽一瞬间脑子清醒,假设,假设自己和她有过一段情,但是自己忘记了,所以,关于她的事,只是潜意识记得,这个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非常肯定她在躲着自己,也解释了皇上那日拿剑举着自己的行为。 她知道,皇上知道,唯独自己忘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后面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可自己,明明没有丢失记忆。 裴泽怔怔看着苏宓的脸。 “如果真的是我丢失了记忆。” “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 “我是如何爱上1你,又是如何负了你。” 我究竟对你做了多残忍的事情,才会让我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还对你刻骨铭心的悔恨。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失言,没虐女主。【无辜脸】 我也很绝望阿!!!我写兰玖写裴泽,我都要带入他们的情绪,就这两章,我觉得我头发掉了一大把!!!兰玖的必须写,不然我后面的剧情带不出来!至于裴泽,我说过,裴泽智商在线,而苏宓的人设里没有复仇这个选项,想看苏宓虐渣可以死心了。 裴泽没有重生,他只有梦中人,只有悔恨,他不会知道他是怎样对苏宓残忍,也不会知道为何会这样悔恨,苏宓不会对裴泽如何,裴泽只能自虐。 恩,这是我对裴泽的残忍。而关于裴泽上辈子到底对苏宓做了什么,苏宓会带出来,不要急。 第28章 神志骤然清醒, 苏宓还有些恍惚,自己不是落水了么?依稀还记得有一人快速向自己游来, 是兰玖么?苏宓想要睁眼,却觉眼皮有千斤重,苏宓这才惊觉身子疲乏无力, 就像是睡了许久一般。 费力许久才睁开一丝眼缝。 睁眼便看见了一个人的手,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白玉无瑕, 朦胧春阳中只觉一双手都这般好看。再往上是锦地暗绣金纹的袖口,绸缎玄衣的手臂, 清瘦的腰间,苏宓越看越心惊, 这不是兰玖, 兰玖也不会允许别的男子坐在自己的床边! 抬首就撞进了一双清润如月的眸子里。 玉冠束发,发极黑,肤极白, 眉目清浅的恰到好处,如月眸中点点笑意既亲和又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春阳印在他的脸庞, 更觉仙气邈邈。 好一个画中仙。 “嘶!” 裴泽! 苏宓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脑还未清醒身子就迅速坐了起来直接缩在了墙角, 背脊传来墙壁的丝丝凉意, 苏宓紧紧抿着唇,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惊惧又防备的看着裴泽。 裴泽怎么会在里! 裴泽完美的微笑在看到苏宓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嘴唇微抿, 眸中暖意也褪去,看着苏宓苍白的脸,惊惧到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裴泽很确定,她认识自己。所以,那个猜测是成立的,她知道自己,皇上知道,唯独自己忘了。 那现在要怎么做? 看着苏宓的眼,裴泽有些茫然,她怕成这样,自己一开口,她大约要晕过去了。 三日未进食,哪怕裴泽一直吩咐人喂她参汤,苏宓的气色还是眼见的褪了下去,整张脸除了眉目依旧黛色,唇亦跟脸色一般白了,风一吹怕都要散了。裴泽垂首敛眉,半响后出声,“裴霖。” 裴霖应声入内,一直垂着眼没有看苏宓。 这个妖女,祸害了公子,自己才不要看她! 苏宓却看向了裴霖,怎么是他,跟在裴泽身边最得他心的,不是裴岑吗?裴泽余光始终看着苏宓,见她疑惑,她对自己害怕,对裴霖是疑惑却并无害怕,为什么?为什么要疑惑?裴泽眼一顿,想到了有些事情。 再看苏宓,她还在看着裴霖。 裴泽定定看着苏宓,口却对裴霖道:“让琴无给她准备些吃食。”这话一出,裴霖不解的看着裴泽,琴无不是已经被你配了小厮了吗。而且她也不在这里阿? 苏宓听到琴无这个名字,紧抿都唇都颤抖了起来。裴泽身边有琴棋书画四个侍女,琴无为四女之首,也是四个中唯一被裴泽收进房的,虽还没过明路,等将来裴泽妻子进门,她的妾位是跑不了的。 琴无深得裴泽真传。 身为裴泽的贴身大婢女,偌大个裴家,就连裴老夫人房中的婢女都对她隐隐讨好,比不受宠的庶子还要像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见谁都是三分笑,连马房的低等小厮她都是如此,一点都不跋扈,裴家上下没一个说不好的。 苏宓初进裴府就是琴无带的,那时候苏宓只觉她真好,像个知心大姐姐。 可就是这个知心大姐姐,让苏宓在裴府中走过的路愈发的艰难,走哪都有人刁难欺辱,苏宓也是离开裴府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琴无的手笔! 裴泽一直看着苏宓,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见她果然更怕,心里却无一丝的欢喜,又明又沉,手早已握成拳,双颊微微紧绷,缓缓道:“再让李嬷嬷进来伺候她梳洗。” 裴霖诧异看着裴泽。 公子疯了罢? 李嬷嬷不是早就被打发出府了吗! 裴泽哪里顾得上裴霖的想法,只看苏宓,苏宓骤然听到李嬷嬷这三个字,整个人惊得差点跳起来,就是这个李嬷嬷,裴泽的奶嬷嬷,自己进府的第一天她就给自己喝了一碗汤,说是补身子的,其实是绝子汤! 入府的第一天,都没见过她,她就喂自己喝了绝子汤! 就因为自己生的好,就因为自己是裴泽从外面带进来的,她初见面就要绝了后患,说裴泽是天上的明月,高洁无雅,日后定要娶京中贵女的,主母没进门就出庶子这样的丑闻绝对不能发生在裴泽身上! 世上怎会有这样狠心的老人,仅仅一个猜测就决定了旁人的一生,那时自己初进府,根本就没和裴泽发生过什么! 想到自己知道再不能有孩子,想到自己那几年看着别人孩子的羡慕,苏宓只觉悲从中来,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细细的落泪。裴霖一直看着裴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见裴泽盯着那个妖女,眸中亦是悲伤。 裴霖不由地也看向苏宓。 却见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腿间,身子微抖,并不能看见她的脸,只能隐隐瞧见她细长的柳眉,悲坳的拧成一团,侧耳,似乎能听见她小小的呜咽声。 裴霖见过许多人哭。 贵女也见过。 不管是嚎啕大哭还是梨花带雨,裴霖见过许多,可没一个像她这般,声音小的细不可闻却哭到了人的心坎上去,让人恨不得替她受了这委屈才是。裴霖几乎是无意识的就想上前,身子刚动神智就醒了。 自己在干什么! 自己也被这个妖女给迷1惑了! 裴霖胆战心惊的忙移开视线,却是一顿,公子呢?坐在床边的裴泽早已没了踪影,裴霖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忙退出了屋子,却在门外拐角处的廊下看到了垂首皱眉的裴泽,快步上前,疑惑道:“公子?” 裴泽回神,却不看裴霖,紧皱的眉眼隐隐暗暗。 声音有些沉。 “你去给她准备吃食。” 火都快烧过来了还想着她吃东西呢?果然是个妖女!这几天裴霖劝的口水都干了裴泽还是一意孤行,裴霖已不想再劝,郁闷的应了,转身,裴泽又道:“清淡些,菜不可放葱,汤要先去了油。” 裴霖:…… 果然是妖女! 这种下意识知道她习惯的话裴泽已经见怪不怪了,裴霖去后,裴泽再次垂首,春阳再暖也照不进他冰冷的心了。猜测是真的,她和自己相处过一段时间,她对自己很熟悉,而自己提了琴无提了李嬷嬷时她的害怕,也很好的解释了前段时间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把身边亲近人都发配了出去。 苏宓哭的细碎,稍稍隔远些就听不到了,可裴泽站在廊下,耳边依旧萦绕着她的悲泣,一声又一声,那些落入锦被无影踪的泪似乎全都变成坚石砸在了自己身上,又钝又疼,脸颊紧了又紧。 李嬷嬷对你做了什么,你哭的那样伤心。 裴泽有些后悔,把她打发出府好像还便宜她了。 牙刚紧却换上了苦笑,你再把李嬷嬷如何,她就能痛快了吗?你没看到,比起李嬷嬷,她更怕你么?惊惧的脸色全白,裴泽,她最怕的是你。 你为什么怕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裴泽真的很想问,死也要死个痛快,可心里那样迫切,看到她的人,看到她的害怕,竟一个词都问不出来,脑中始终有人轻叹,别问她,别在她伤口撒盐了…… 裴霖端着饭菜进屋的时候,苏宓还是抱团缩在床上,长长的发丝将她包裹,哭声好似没了,裴霖可不敢再看苏宓,怕多看一眼就被她给勾了魂,将饭菜放在床边小案上就逃一样的快步出去。 裴泽还如之前那般立在廊下,神思恍惚。 裴霖上前,压低声音道:“公子,真的不能再拖了,送她走吧,这个地方很快就藏不住了。”裴泽没反应,仍是神游天外的模样,裴霖更急了,“公子,这地方真的藏不住人了,连纪家都被过问了!” 裴泽一下子抬头,凤眸定定看着裴霖。 “纪家?” 裴霖不解点头。 裴泽:“纪家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在京城么?” 裴霖:“公子您忘了?纪家祖籍澜州阿。” 裴泽恍然,是了,纪家虽入了京城,但祖地是澜州的。 裴泽再回屋中时,屋中一切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床上的人依旧抱腿缩在角落,饭菜还剩残留热气,她一点都没动。裴泽视线顿了顿,走至床边坐下,这样的动作导致苏宓缩的更厉害了,颤抖又起。 裴泽一瞬间心如刀割,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清瘦的身子微微前倾,凤眸已泛红,许久之后才缓过劲来,微喘气看着防备的苏宓,声音努力带笑,“用些东西吧,你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 苏宓怎么可能吃裴泽给的东西? 饿死也不会吃他给的东西,绝不。 没有言语,紧抿的唇瓣代表的了一切。裴泽垂首,右手成拳抵在胸口处,那里绞痛成了一团。 澜州纪家。 主屋中,宁嬷嬷正在伺候纪老夫人换妆,轻手一一将她的发簪耳坠戒指一一取下来放回盒子里,又将她已经花白的头发松松拢在手里,象牙梳轻柔的为她篦发,宁嬷嬷见她闭目似养神,又看了一眼时辰。 已经夜深。 篦了一会头道:“七公子虽顽劣,但此时已经深夜,让他歇息了吧,明儿再抄也是一样的。”纪老夫人睁眼,有些浑浊的眼无奈的看着铜镜里的宁嬷嬷,怒道:“宁儿就是被你惯坏的,知道你会为他求情。” 宁嬷嬷并不怕,只笑道:“七公子是在您跟前养大的,奴婢也算沾了光看着他长大的,不心疼他心疼谁?再说了,老太爷还在那边监督呢,您就是不心疼七公子,也好歹想想老太爷,往常这个点,老太爷早睡了呢。” 纪老夫人有些头疼。 这小七是真真的好,也是真真的叫人头疼,这次回祖地,一是澜江春景最好,二则就是希望他看看这澜江春色,这般宁静美色,希他也能静静性子,结果到这边更胡闹了!正要再骂几句,余光看到铜镜,一顿。 “谁!” 迅速回头,宁嬷嬷也吓了一跳,跟着回头时周中象牙梳都掉了下去,这屋中何时多了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手中还横抱了一个似昏迷似睡着的姑娘。纪老夫人年岁是大了,但人老心不老,这人虽然蒙着面,但双眼清明并无凶恶之相。 起身,斟酌道:“可是有什么难处需要……” “星月!” 话音未落看到他怀中人时,纪老夫人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深夜,有数匹夜马经过澜州成的重重检查出了城,幸而出城只检查身边是否有姑娘,全是男子倒是出的很容易。终于出了这澜州城,裴霖在急速颠簸马背中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深夜依旧灯火耀眼的澜州城。 终于出来了。 可是…… 又急行了数里地,停下来暂歇的时候,裴霖不管裴泽一直清冷着的脸,壮着胆子上前,道:“公子,既然已经送走了她,为何,为何还要北上呢?”这根本就不是去云川的方向,还是去京城的方向。 这是还不死心么! 好容易裴泽把人给送走了,裴霖觉着不能让公子再陷泥潭了,正要再劝,却听得裴泽道:“去护国寺,我要去见一见苦渡大师。” 裴霖:“苦渡大师?” 这可是全大周佛法最好的大师了。 裴泽应了一声,抬头望天,月华浅浅覆了一层又一层,今夜月色明朗,可自己的心却是重重迷糊,一直想着见她一面或许就好了,谁知见了她更迷惘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也只有求助高僧了。 裴霖很高兴,虽然是进京,但公子去是寺庙的,只要不在管那个女的,什么都好! 歇息片刻后,再登马,缰绳还没紧握之际,裴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为何要将她送给纪家呢?”这是裴霖最不解的地方,裴家和纪家并无来往,还是说那个女的,和纪家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又如何呢?白天纪家都被问询了一遍,她们也保不住的,还不如直接还给皇上呢。 裴泽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纪家的人,只是当听裴霖说纪家正在澜州时,心里死活不愿意把人交出去的意念居然松动了,宁愿死都不愿意交还给皇上,但是给纪家倒是可以。冥冥之中就是知道,纪家可以保住她,而也只有交给纪家,自己才有再见她的可能。 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裴霖正要再问,裴泽已经扬鞭,骏马吃痛飞驰起来,裴霖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追了上去。 第29章 深夜, 纪家小小的乱了一番又很快平静下来。大夫已经诊脉下去开方子了,得知她是数日未进食昏睡过去了, 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其他并没什么大碍。即便得了消息纪老妇人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她苍白孱弱的模样, 还是红了眼。 泪眼模糊的眼定定看着苏宓的五官,口里喃喃道:“像, 真的太像了,和星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宁嬷嬷一直服侍纪老夫人, 当然也知道苏星月这个人,虽然外面都传她是亡国女, 可宁嬷嬷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位苏星月和自家夫人渊源很深,当年还差点就认了干亲呢。宁嬷嬷也听到了纪老夫人的话,端详苏宓五官一番。 点头。 看了看又道:“只是这气质却是不一样了。” 虽苏宓还昏睡着, 但她向来性子软,眉眼也十分浅和,瞧着便是柔软的菟丝花, 而苏星月呢, 却是蓬勃的蔷薇, 虽依旧美丽柔软, 给她个竹篱笆她就能盛放满篱笆,两者到底是有区别的。宁嬷嬷能瞧出来的,纪老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不禁想到了昔年的回忆, 想到她满心欢喜的入宫,想到进宫去见她时她眼里深藏的疲惫。 “我倒宁愿她软一些!” 若她性子软一些,当年便不会执意入宫,后来更不会为了那个男人没了命! 未尽的话宁嬷嬷听懂了,只是拍了拍纪老夫人有些颤抖的肩,“都过去了,别想了,现在小小姐在这呢,您能弥补当年的遗憾了。”纪老夫人含泪点头 ,可看着苏宓孱弱的模样,看她梦中眉头也轻颦不安稳的模样。 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又哭又骂,道:“我当年便说让她把孩子给我,她不,非说什么百姓家,她也不想想,她的女儿,岂是寻常百姓能养好的?” 宁嬷嬷又是一顿好哄,待纪老夫人泪意稍缓时才道:“苏小姐也是为了咱们好,一是怕连累了咱们,二则奴婢想来,大约是她在宫里过的日子太累了,所以才想小小姐去寻常百姓家,虽贫苦些,胜在日子简单。” 纪老夫人:“谁家都有烦恼,谁告诉她平头百姓就和和乐乐一辈子了?” 纪老夫人是真真恼这件事的,但也不想和宁嬷嬷争辩什么了,只道:“你去把老头子叫过来。”宁嬷嬷点头,这事老太爷自然要知晓的,转身刚走两步,纪老夫人又道:“把小七的玉佩也一并拿过来。” 宁嬷嬷应了,等了片刻纪老夫人没有再吩咐才出门去了。 宁嬷嬷走后,纪老夫人一个人守在苏宓的床边,看着她清和的眉眼,心中复杂情绪慢慢褪去,忽而神情一顿,想到了一件事。这些日子皇上锁江找人早已不是秘密,别说澜州城了,怕是京城的人都得了消息了。 纪老夫人定定看着苏宓。 他找的是你吗? 苏宓睡的并不安稳,她实在怕极了裴家,哪怕最后是无意识昏过去的,心里依旧充满了怕惧。纪老夫人见她口里念念有词,只是声音极轻,忙弯身附耳去听,听完后眉色重重地沉了下来,起身,皱眉看着苏宓。 苏宓声音太模糊,仔细听也听不清什么,但有两个字纪老夫人听清了。 兰玖。 皇上的名讳。 直呼了皇上的名讳,在睡梦中还喊着他的名字,显然,两人关系不寻常,纪老夫人已经肯定了,皇上这几日大张旗鼓找的人,就是她。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了悠长的叹息,有些疲惫的苍老声音响起。 “你千辛万苦的将她送进了百姓家,末了,她还不是回了帝王家。” “……何苦呢。” ………… 苏宓是被口中的湿润给惊醒的,察觉到有东西流进自己的喉咙,看到裴泽,想到裴家,就想到那碗绝子汤!苏宓继续是马上就起身干呕起来,不能喝裴家的东西,不能喝!苏宓是数日没进食所以昏厥了过去,纪老夫人便亲自一点一点喂她参汤。 谁知苏宓竟是这个反应。 将纪老夫人唬了好一跳,将碗放向一侧,忙拍着苏宓的背,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了?”陌生的嗓音响起,苏宓顿了顿,抬头看着纪老夫人,烛光下未施粉黛的脸有些苍老,脸上横褶遍布,瞧着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苏宓一下子拂开了纪老夫人的手,防备的看着她。 裴泽又耍什么新花样! 苏宓太紧张了,完全没发现屋子的陈设都不一样了,只看着纪老夫人。纪老夫人被她惊惧又防备的眼神看红了眼,不是生气,是心疼。这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昏厥过去都不安稳,醒来怕成这个模样。 也没有解释,只是将搁在一旁案台上的东西拿了过来。 放在苏宓眼底。 “你认得这个吗?” 苏宓低眼看去,却是一滞,这不是娘留给自己的玉佩么?青白玉缠枝龙纹,苏宓拿过来瞧了瞧,确定和自己那个一模一样,这玉佩不是被兰玖给捏碎了么?纪老夫人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是认得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星月好歹跟她说过纪家。 “这里是纪家,你安全了。” 不管你前面遇到了什么事,你现在都安全了。 苏宓紧紧握着玉佩,眨了眨眼睛,自己怎么就到纪家了,裴泽呢,他去哪里了?苏宓没说话,纪老夫人去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并未遮掩,只是如实相告,“有一名蒙面男子将你送了过来,然后他就走了,一句话没留。” 蒙面男子? 是裴泽吗?他为什么将自己送到了纪家?而且自己此生确认没有招惹过他,为什么最后会被他救了?难道他也重生了?可冷眼看着,似乎并不像。数日未进食,刚醒来又惊又想着裴泽的种种,苏宓只觉得脑子特别闷特别疼。 直接伸手去拍自己的脑门。 纪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又疼又骂,“你好好的,打自己作什么!”苏宓停下动作,怔怔的看着纪老夫人,她面带责怪,甚至是隐隐生气的,但苏宓并不怕,甚至觉得有些亲切,因为这个眼神,和代婶婶一模一样。 再看她虽身披常衣,头发亦散乱,但眸色镇定,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沉淀,苏宓见过的老太太少,裴老夫人是一位,现在这位是一位,但是苏宓肯定,裴老夫人站在她的面前,大概也是失了颜色的。 再看屋中陈设,皆是厚重紫檀所制,低调的高雅,又隐隐能闻见老人最爱的檀香,裴家也有这个财力,但只有裴老夫人的屋子才能如此。 苏宓信了。 “纪老夫人?” 见苏宓终于唤人,纪老夫人高兴的应了一声,苏宓下床,对纪老夫人恭敬的福了一礼,真心道:“刚才多有失礼……”苏宓话音没落纪老夫人就将她给扶了起来,让她在床边坐下,只道:“你我初识,有防备是好的,哪里就失礼了。” 苏宓还要再说,结果…… “咕!” 肚子发出响亮的声音。 苏宓一下子捂住了肚子,羞红了耳尖不好意思去看纪老夫人了。纪老夫人也被这一声给弄懵了,然后无声的笑了笑,知她脸皮薄也不打趣她,只将还有残温的参汤递给她,温声道:“你多日未进食,现在不能马上吃东西,先喝点汤,慢些喝。” 苏宓呐呐接过,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 纪老夫人看着苏宓喝汤,看她素着一张小脸未施一丝粉黛,仅烛下轻低头就叫人移不开眼,烛光浅浅印在她的脸上更添了叫人心痒的朦胧。她和星月到底是不一样的,虽然模样像了十成十。 应该说,她比星月更加吸引男人。 不管怎样的男人,心里总有一些霸道存在,而这样的霸道,决定他们喜欢柔弱顺从的女子,如果这个女人还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那就是见一面就心心念念了。也怪不得皇上要这般寻她了,皇上的性子那是真霸道。 纪老夫人见兰玖的次数不多,也就寥寥数次而已。 但这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强势的人,虽然他是少年帝王,虽然他是年幼登基。也只有江家那群被权势糊得眼盲心盲的人还一直认为幼主没长成,殊不知真龙早已可以翱翔天际,当断不断,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苏宓小口小口喝完了汤,虽未餍足,但腹中饥饿好歹缓了一些,不再火辣辣的疼了,抬头欲和纪老夫人道谢,谁知刚抬眼就看见了她眼中的严肃,微挑眉,诧异地望着她。见苏宓喝完了汤,纪老夫人也开始了正事。 竟是一点都没隐瞒,将兰玖这几日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苏宓:…… 完全惊呆了! 锁江又声势浩大的找人,苏宓真的没想到兰玖会做到这个地步!听到纪老夫人说官兵还在外面昼夜不停的找,连忙起身,快速道:“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纪老夫人:“你真的想见他吗?” 苏宓不解,这是自己想不想见的问题么?“外面那么多人找我,劳民伤财,我没事,得快让兰玖停止呀!” 纪老夫人却是拉住了苏宓的手腕,力不重,只是轻轻的握着,看着苏宓的眼,道:“他是天子,这点阵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我现在问的是你,不是因为旁人如何如何,是你自己,你想见他吗?” “无关其他任何,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的选择?” 苏宓茫然重复了一次。 苏宓从未自己选择过什么,从离开春河村开始。裴泽,兰彻,兰玖,都是霸道的性子,不过有的明有的暗,都是强势的人,容不得一点反驳,苏宓已经习惯了顺从,习惯了旁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当你和别人只差一点的时候,你还想着反击追赶,可若差了太远,远到犹如天鉴不可跨越的时候,只能顺从,只能听话。 纪老夫人看清了苏宓眼底的茫然,心里叹了一句果然。 这孩子是个软和人,皇上是个霸道人,肯定是她什么都听皇上的。 看着苏宓的眼,说的轻松又郑重。 “这里是纪家,你可以做选择,不管你做什么选择,纪家都可以保你安然无恙。” 第30章 云墨无声入内, 对看过来的福顺摇了摇头,隔着紫檀描金九龙戏珠的屏风微微探头看向上面的兰玖, 见他端坐挺背,正坐在案前低头疾书,剑眉轻锁, 案前奏折又已高叠。云墨看了许久,又无声退了出去。 几乎是刚出了屋子就几个飞奔, 迅速下了一楼,径直进入了一个屋子, 几步走至床前,将床上睡的醉生梦死的人给拉着领子扯了起来, 绷着脸将他给提到了甲板上, 直接将他抵在船弦,冷着声音道:“配药!” 徐太医被云墨从被窝里抓了出来,现在又抵在甲板上, 好明显的意思,不配药就要被丢下去是不?也来了火气,耿着脖子道:“你有能耐就把老夫丢下去, 你自己配!” 云墨咬牙。 “皇上已快四日未睡了, 就喝了酒, 其他东西一概都没进食, 宫里又送了那么多的奏折来,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平时不是很爱配莫名其妙的药么,现在要你一副药就那么难?只让皇上睡一觉而已!” 眯眼, 手劲更重了,直将徐太医勒的喘不过气来。 “你倒是睡的安稳!” 徐太医:“什么莫名其妙的药?嘴巴尊重点,老夫那是研究疑难杂症疑难杂症!!!” 云墨:重点是这个吗?在你眼里,皇上还没有的药重要是吗?! 云墨被徐太医这话说得嘴角抽搐,徐太医趁机挣开了云墨的钳制,理了理被云墨揪出了褶子的里衣,翻了一个白眼,道:“又不是什么神药,这安眠的药随便哪个大夫都配得,你去澜州城找个大夫不就完了?大不了熬药时老夫帮你检查一遍就是了。” “反正这霉头谁碰都行,我不去!” 云墨:“你平时触皇上的霉头还少了?” 徐太医:“那怎么一样?!” “皇上现在还能忍耐,那是因为一直没有结果,你就祈祷一直找不到人吧,一旦出现最坏的那个结果,一定是天翻地覆。皇上现在就好比熔岩已蔓延至顶端的火山口,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爆发。” “这个时候去招皇上,一定是找死!” 拍了拍云墨的肩膀,说的语重心长。 “年轻人,老夫在皇上身边纵横这么多年还平安无事,靠的就是眼力,学着点~” 云墨强忍着想把这个老东西丢下船的冲动,狠狠道:“你怕死,就让皇上这么干熬着?”徐太医不满,“什么我怕死,皇上显然在自责,我这是给他自责的时间!”摆摆手,“放心,皇上身子强壮着呢,再熬几天也没事。” 你说的轻巧,你天天吃饱就睡当然不在意! 云墨正要再骂,忽然脸色一变,迅速拉过徐太医退后了一步,你又扯我做什么!徐太医眉头一竖,还没开骂呢,就见云墨松开了自己向船舷走去,睁眼一看,喝!刚才二人站的船舷上赫然插了一支箭! 箭尾还绑了一个长形小筒。 云墨皱着眉上前,一把扯下箭尾还在颤抖的箭支,仔细看了顶端和翎尾,才打开上面绑着的箭筒,里面是一卷纸张,云墨打开一眼,脸色就一变,徐太医凑近瞧了一眼,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墨这时候可没空管徐太医了,飞速朝里面跑去。 徐太医在原地摸了摸下巴,也小跑的跟了上去。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兰玖停下手中朱笔,抬眸定定看着门口,云墨刚出现在门口,兰玖沙哑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有消息了?”云墨不答,只将手中画纸双手呈了上去,兰玖伸手接过。 云墨道:“这是刚才有人利用箭支射过来的,属下看了,是最普通的箭支,并无任何的标记,已派人去查了。” 兰玖看到画的时候,整个人的心脏都停摆了。 是一条银色巴掌大的小鱼,鱼儿还腾在半空,鱼尾甩动,正是自己那日钓起来的那只鱼!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兰玖手一紧,画纸直接被撕裂,脸上阴雨密布,怒气已然凝成实质!福顺以及小跑跟上来的徐太医齐齐打了一个哆嗦,云墨也吞了吞口水。 一看这画兰玖就知道是苏宓的手笔,以为朕跟她一样蠢这都认不出吗?还在旁边写了一句话,结结巴巴的,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小东西战战兢兢下笔的模样!胆子这么小,还敢离家出走,还敢不回来! 兰玖觉得这几日的大张旗鼓不眠不休伤心欲绝都是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余光瞥见案首处的发冠,一把抓起,愤愤起身,大步走向窗户,一把推开窗户,抓着玉冠就抬手要向外丢! 这发冠皇上这几日可是从未离过身! 福顺x云墨:皇上气疯了!!! 徐太医:啧,丢不出去的。 发冠将将要脱手之际,兰玖又咬着牙握了回来,转身,手一挥,高椅上的粉彩初莲的天球瓶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 福顺x云墨:…… 徐太医:哎哟哎哟,这可是上等官窑特制的,摔了好可惜,心好疼! 兰玖气得恨不得现在就将苏宓那个小东西抓回来爆打一顿!原地喘了许久的粗气,回身,正要问云墨,谁知余光瞅见了某个老东西心疼的望着地上,眯了眯眼睛,沉沉道:“朕的笑话好看吗?” 徐太医瞬间低头站的恭恭敬敬。 恩,老夫一个字都没蹦,皇上没跟我说话! 直到眼底出现了一双明黄龙靴,兰玖带着冰渣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朕的笑话好看吗?”徐太医麻溜跪下,声音落地有声,“微臣是为皇上龙体而来。” 兰玖:“这几天,你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朕的视线里。” 徐太医:“没有皇上的宣召,微臣不敢擅自叨扰!” 诡辩最是在行,不去当言官你还真是可惜了!冷声道:“把他给朕绑到船杆上去,不满半个时辰不准放下来!”“是!”这是这几天云墨领的最高兴的一个差事了,根本不给徐太医任何反驳的机会,提着领子就出去了。 徐太医:八卦害死人呐!!! 兰玖回到宝座坐下,满脑子都在想等把苏宓抓回来怎么收拾她!等了片刻后,云厄进来了,下跪请安后面带愧色道:“属下无能,并没查到任何线索。”云字辈的全都出动了,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兰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对方既然敢这样做,就代表她无所畏惧。 虽贵为皇上,但兰玖从不小瞧任何人,暗卫个个都是精心培育的没错,但大周立朝的时间太短了,才不过几十年,而那些世族,已经绵延了数百年。愿意帮小东西到这个地步的,会是谁呢? 兰玖眼一抬就有了答案。 纪家,澜州纪家。 小东西很会找靠山,纪家确实棘手。强抢当然可以,不过又会增加一场谈资,再有,苏星月和纪家关系匪浅,闹太僵的话,小东西不知道又要怎么生闷气。 兰玖沉默不言,云厄愧疚难安,当下再道:“皇上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一定将人查出来!” 兰玖摇头。 “不必。” 云厄:“额?” ………… 苏宓一晚都没睡,又愧疚又心虚,明明兰玖找自己找的那样急,他肯定担心死了,可是,可当纪老夫人问自己是否想去见他的时候,居然犹豫了!实在难以做决定,老夫人就帮自己做了决定,慢慢想,给他报个平安便是。 画送出去的时候苏宓就一直提着心在等。 兰玖看到画的时候是不是气疯了?肯定气疯了,若是他再发火到别人身上怎么办?让无关人员为自己受过?苏宓想到这更是坐卧不安了!昨晚苏宓暂时在纪老夫人屋子后面的阁楼睡的,听到隔壁有声响时,忙不迭的爬了起来。 苏宓到正屋的时候,纪老夫人刚穿好衣裳,正准备洗漱。 纪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伺候,这是在祖宅,就更顺着自己心意了,只有宁嬷嬷一个人伺候。苏宓见状便要上前搭手,谁知纪老夫人摆手,“你身子弱,坐着吧,我这不用你帮忙。” 哪有长辈站着小辈坐着的理? 苏宓自不肯的,谁知纪老夫人下一句话就把她说楞了。 “我知你担心那边的情况,昨晚就回消息了,我怕影响你休息所以没说。” 苏宓紧紧看着纪老夫人。 兰玖怎么样了? 纪老夫人看着苏宓,道:“昨晚送画过去后,那边起初没有动静,半个时辰后,官船出发,直接回京了。” 苏宓:…… 走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走了?! 兰玖这几日找的一定不是自己,不是!!! 皇上怎么说走就走,别说苏宓想不明白,就连云墨也是懵的,一心想问个答案,谁知兰玖在船启动后就直接就寝了,直直睡到第二天午后才起身,这船都驶离澜江了!福顺正在伺候兰玖梳洗,云墨守在一边。 忍了又忍,到底没按捺住。 小声试探道:“皇上,苏姑娘那边?” 就这么不管啦? 兰玖将净面的帕子丢进盆里,水润后俊脸更加耀眼,睡足一觉后精神回归,一眼焉气都无。斜眼看着云墨,黝黑的眸冷淡,“翅膀硬了,都想往外飞一飞,朕当然要让她飞。” 云墨:??? 兰玖:“只有飞了,摔了,才知道疼!” 云墨:…… 兰玖【亲和】一笑,阳光下,牙齿白生生的。 “离家出走的孩子不能抓回来,她的心是野的,抓回来也会想跑第!二!次!” “朕会让她心甘情愿的求着朕说要回来!” 云墨发誓,虽然垂着眼,皇上咬牙的声音一定没听错! 愿佛主保佑你苏姑娘,阿弥陀佛。 第31章 震惊之后, 便是浓浓的失落,苏宓也不知道心情为何会变成这般。明明是自己不愿去见他的, 他走了,不是更合心意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却更难受了呢?垂着脑袋,嘴唇紧紧的抿着。纪老夫人见苏宓这般, 心里叹了一次,柔声道:“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的, 你身子还弱,回去歇着吧。” 苏宓此时确实没心思做其他的, 点头, 又福了一礼,出了屋子。 刚踏进走廊便觉雨气微凉,抬眼, 天地间一片朦胧,不知何时已下起了细细烟雨。苏宓脚步停顿了片刻,两步走至廊边, 仰头远眺雨中澜州。澜州山多水多, 澜州的天, 似乎也比其他地方要矮一些, 天幕仿佛伸手可触。 朦胧烟雨将山色天色融合在了一处,虽不似雨中江景叫人流连忘返却又是一番风味,若有诗人在此, 大约已经尽情抒发心中美意。苏宓却怪这雨声太悲了,浅浅印在树梢廊檐,太轻,轻的就像有人在低低啜泣。 如果不是自己要看雨中澜江,也许,也许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就怪这雨声,都是它招的。 “咳,咳……” 压抑的轻咳响起,苏宓抬头,只见院中立了一名执青伞的男子,天青长衫身形清瘦,青石板上的鞋面微润,青伞微斜,挡住了他的容貌,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手白如骨。又是几声咳嗽那人才慢慢的止住了,右手缓缓放下,伞下的容颜也出现在苏宓的眼底。 干净。 这是苏宓的第一感觉,第一次见到这般干净的人。 精致的容貌还稍显稚嫩,但眸色沉稳如山又温润如雨,朦胧烟雨为他添了数分风流,古画中走出的世家翩翩儿郎,真正的温润如玉,只是轻咳几番后,双颊丝丝潮红,唇更白了几分,再看他清瘦的身形。 可惜了。 这样好的一个儿郎,竟是身子骨不好的。 苏宓还在怔然感叹之际,院中人自然也看到了苏宓,青黛微挑,眸色闪过一丝诧异,苏宓将将回神之际,他已经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帘,手执青伞,站在院中,遥遥对廊下的苏宓福了一礼。 青伞倾斜,春雨落在少年清瘦的背脊,衣衫已润。 苏宓回神,忙弯身也还了一礼,心中感叹,不愧是清贵世家的公子,是自己无端闯入他家中,他多看了一眼,只因自己是姑娘身,他还弯身赔礼。 明明是自己失礼了,还害人淋雨。 苏宓还在自恼,眼底却忽然出现了一方青帕,少年手白如玉。苏宓抬眼看去,他已执伞站在廊下,微仰头,见自己看他,微微一笑,声音清朗亦和:“今年春雨已足,无需姑娘再添了。” 今年春雨已足,无需自己再添? 苏宓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微风夹着雨润吹过,忽觉脸颊微凉,伸手一拂,竟是泪痕,苏宓一滞,自己刚才,哭了吗?为兰玖哭了?想到这,只觉委屈,这人,说走就走,好歹,好歹回自己一声…… 苏宓好歹还记着有生人在等,勉强控制了心酸,再抬眼,却是一滞,眼前空无一人,刚才的少年郎早已无踪影,廊下花枝上的那方青帕证明了刚才的一切不是苏宓的臆想。 “苏姑娘?” 苏宓刚弯身将青帕拾起,身后就传来了宁嬷嬷的声音,苏宓拿着青帕回身,“嬷嬷可有事?”宁嬷嬷笑着正要回话,见到苏宓手中的青帕眸色忽而一滞,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姑娘刚才碰见七公子了?” 不解宁嬷嬷为何一瞬变了脸色,苏宓点头。 宁嬷嬷眨了眨眼睛,凑近,小心道:“那七公子是否对姑娘无礼了?” 苏宓皱眉,无礼? 刚才那明少年分明是守礼之人,为何宁嬷嬷会直接说他会唐突了自己?摇头,“并不曾,府上公子很守礼。”听到这话,宁嬷嬷松了一口气,她松气的模样太明显了,苏宓想无视都不能,张口想问,想了想了还是没说出口。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只是青帕握在手中,他走的这般快,定是不需要感谢的,但好歹要知道人的名字,遂道:“不知是府上的哪位公子?”宁嬷嬷还在想事,心不在焉的回了苏宓的话,“是七公子,纪宁。” 纪宁! 苏宓再回头,走廊空空如也。 纪宁! 十六岁的少年状元郎,纪宁! 怪不得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呢,自己十七岁入宫那年,他也一朝成名天下知,这般算来,他才十四,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苏宓没有见过纪宁,但听宫女谈论过太多次,全是盛赞,今日见到,只觉名符其实。 又想到那双真正干净的眸子。 其实,纪宁和裴泽容貌虽不像,但气质是真真叫人分不清,都是清和的眉眼,叫人一看便心生亲切,只是裴泽是装的,到底不如纪宁的浑然天成。那年裴泽与他一起科考,他是状元,裴泽榜眼。 裴泽输给他,不冤。 而纪宁的神话远远没有止步于少年状元郎,从纪宁入朝开始,一步一步,一件一件,七年间,所有发生的大事都有纪宁的参与,妖孽一般的睿智在世人面前展露无遗,深在内宫的苏宓常常能听到宫女脸红心跳的谈论纪宁又办妥了什么样的案子。 七年的时间,到自己身死的时候,纪宁已官至一品。 二十三岁的少年一品大员。 即便他的身后有纪家撑腰,他所到达的地位,也是太多世家子可望而不可及的。 苏宓在仰望纪宁日后的成就,还顺便唾弃了一番自己,你比人家多活了数年又重来了一次,连裴泽都没能避开,人与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 “姑娘?” 宁嬷嬷出声,苏宓回神,看宁嬷嬷已无刚才的失态,脸色平常,疑惑的看着自己,苏宓摇头道无事,又问,“嬷嬷找我是有何事?”宁嬷嬷笑道:“昨晚因为仓促,委屈姑娘住在后面阁楼,现在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请姑娘随我来。” 苏宓:“麻烦了。” 宁嬷嬷:“这是应该的,姑娘无需自恼。” 苏宓一边跟着宁嬷嬷走,穿过月洞门的时候,见这边廊下摆了数盆幽兰,幽兰浅绿,花枝雨气微润,忽然就想到了当年别人赞纪宁清贵胜兰,不觉点头,这个少年确实当的起。脚步忽而一顿,有个疑惑。 当年纪宁被传的神乎其神。 好像,从来没人说过他身子孱弱吧? 那今日他雨中轻咳,只是身子微恙?可那身形瞧着,确实比常人瘦弱了几分。 ………… 纪老夫人歪坐在炕上,她已年老,虽已渐入初夏,身上还是搭着百花万福的薄毯,加之昨夜忧心苏宓的事情睡的并不安稳,脸上疲态甚重。纪宁入屋,见纪老夫人的模样便心里一紧,将伞立在门边,几步走近,在离老夫人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焦急道:“祖母可是身子不适了?” 纪老夫人看到纪宁面带潮红,也坐起了身子。 “你既身子不爽,派人说一声便是,不该过来了。” 纪宁摇头,“只是轻微风寒,并不碍事,倒是祖母,瞧着精神很不好,让大夫看了么?”顿了顿,眸色微顿,“可,可是孙儿昨夜又梦游叫祖母担心了?”看着纪宁孝顺的模样,纪老夫人实在不忍告诉他,不是梦游。 见他神色微靡,忙道:“你坐,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跟你说的。” 纪宁因身有风寒,并未上前,而是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 纪老夫人将那块青白玉缠枝龙纹的玉佩拿在手里,看着纪宁道:“当年,我与你说过,这玉佩是一对的。”纪宁点头,不待纪老夫人再度开口,便问道:“是苏姑姑的女儿?” 纪老夫人并没有瞒纪宁苏星月的事情,当年纪老夫人差点便认了苏星月作干女儿,纪宁便唤她一声姑姑。刚才在廊下看到苏宓的时候纪宁便有了猜想,看到纪老夫人点头,心里道了一句果然。 佳人独立廊下,神情似悲无悲,微微彷徨的模样就叫人于心不忍。 这般出色的姿容,也只有苏姑姑的女儿当得了。 见纪宁神情如常,清携的眉眼一如往昔,纪老夫人以为他忘了,又道:“当年与你说过的,若你苏姑姑的女儿未嫁并且心无所属,你就要负责她的一生。”纪宁闻言看向纪老夫人手中的那块玉佩。 从自己懂事起就一直佩戴在身上,直到昨晚被祖母取下。 另外一块玉佩的主人也来了。 神色未改,沉思了一番,抬头,道:“她愿嫁,孙儿便娶。”纪宁从来言出必行,这点老夫人是信他的,却道:“当年给你玉佩的时候,不知道这代入朝的是你,她不仅不能为你添半分助力,或许还有许多阻力。” 纪家每辈只有一人入朝,都由族老商定,等定下纪宁的时候,玉佩他已戴了数年。 纪宁对上纪老夫人的眼,不闪不避。 “好男儿建功立业全凭自身,若要靠妻族支援,这荣耀不要也罢。” “好!” 纪老夫人赞了一声,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现在终于心满意足,道:“这才是我纪家的好儿郎!”纪宁谦虚一笑,再道:“既然主人已经归来,那祖母放在孙儿名下的那些东西,如数还回去吧。” 苏星月当年留下颇多财产,纪老夫人并没收入纪家公产,为避免纠纷,全悄悄入了纪宁的名下。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纪宁说还就还,见他眸色清明亦如他心中所想,心里点头,这真的是个好孩子。 可这一个孙子好说话,另外一个“孙子”就不好说话了! “纪宁!” 纪老夫人忽然大喝,纪宁骤然一惊,诧异对上纪老夫人严肃的眼,还未开口询问纪老夫人又厉声道:“纪宁,你真的愿意娶她吗?”纪宁怔怔看着纪老夫人的眼,渐渐的,疑惑散去,慢慢阖眼。 再睁眼时,眸中干净如数褪去,换上了比深渊还黑的墨。 弯唇一笑,邪气尽显。 “长相尚可,颇合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一天,纪宁的出场难为死我了 第32章 苏宓跟着宁嬷嬷进了一个没有匾额的小院, 踏进小院的瞬间,就觉违和。 没错, 就是违和二字。 澜州纪家是书香世家,整个祖宅装修都十分古朴,亭台花草流水都是诗意, 这个院子的山水先不作评价,主要是这院子的房梁廊柱等物, 苏宓眯着眼睛看了半响,竟认不出这是何种木材所制的。 进了屋子后这种违和感更甚了。 绣床上的描金, 八宝格的形状,甚至屏风拐角的花纹, 样样都觉得不对劲。而且, 纪家是大族,给客人居住的厢房,桌上摆的攒盒为九格, 竟有一样格子是缺了东西的,就像别人用过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样,纪家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苏宓不认为。 走进攒盒看向里面的点心, 素糕, 软泥糖, 千页糕, 四色片,五香芋头,等等!苏宓视线回到千页糕上, 糕点晶莹白胜雪,由极细极整的褶子横列而过,故名千页糕,苏宓记得,当年自己在宫里时也经常用这糕点,但那个褶子,显然比这个少许多。 苏宓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觉得这院子这屋子违和了。 所有陈设油漆光鲜如新,但它显然不是近年流行的款式模样。这感觉就像你进了一个老屋子,它的面目本该破败,结果程亮如新。 纪家并不缺钱,为何没有更换陈设?而且这些本该淘汰的旧物它们还光亮如新,很多东西淘汰,一是因为款式不喜欢了,更甚的还因为它本身的材料没有,或者匠人缺失了,维持它们的模样,比换新物花费的多得多。 不解地看向宁嬷嬷,结果宁嬷嬷却是仰头四顾,一脸怀念的模样。伸手拂过楠木书架上的书,满是怀念,又过了片刻后才看着苏宓,道:“这屋子,我有二十多年没来过了。” 苏宓:“?” 宁嬷嬷:“自从你娘进宫后,老夫人就再也没来过这屋子,一直吩咐人保持原样,今日再进,却是因为你了。” 我娘? 我娘住过的屋子?! 苏宓惊呆了。 本不该这么早带她来的,她身子弱,实在不该再大起大落。只是老夫人见她一直在为皇上黯然神伤,便吩咐直接带她过来,怀念娘亲总比伤情好。见苏宓呆楞在原地,宁嬷嬷也不再多言,无声的退了出去。 苏宓呆愣许久之后才回神,这,这是娘住过的屋子?颤抖的手伸向光洁的桌面,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苏宓抖了抖,真的是娘住过的屋子!红着眼仔仔细细的大量这间不大的屋子,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错过。 苏宓太想知道自己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前世今生都不知道苏星月是个怎样的人,连她的生平都不知道。上次知道自己是苏星月的女儿后,就直接被兰玖软禁在深宫,根本就没办法去查苏星月是怎样的人,重生归来,没有一点人脉,也查不到。 外人都只知苏星月是亡国女,是妖孽,但是关于她的生平,很诡异的无人谈起,只知道名字,她是哪里人,户籍何处,是否还有家人存世,都是迷。 苏宓第一时间奔向书架。说不定有当年娘亲无聊时的手记之类呢?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书,手碰到书就不可置信的瞪眼,冰的?抽了抽书更莫名,重量不对,好轻……一使劲将书抽了出来,掰了掰,完全掰不动。 上下看了数次,傻眼了。 这根本就不是书,这是瓷器! 和真的书籍一模一样,不上手完全看不出来这是瓷器!手随意在书架上下各处碰了碰,天呐,满满当当一书架的书,居然全是瓷器,一本真书都没有! 是纪家的手笔? 苏宓直接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先不说书籍保存几十年完全没问题,这就一书架的陶瓷书,做得如此像,几乎就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自己在宫中呆了七年,都没听过有人烧出过这样的瓷器,既然纪家可以,为什么没有流传出去? 这样的好事,是会流芳百世的。 苏宓再低头看手里的陶瓷书,像,真的太像了,这书架背着光,光线不甚明朗的情况下,它就和真书无亦,若阳光直射,陶瓷的光亮倒是掩不住,但就形状而言,真的太让人震撼,第一次见。 苏宓拿着它坐在书桌前细细查看,越来越喜欢,不仅表面做的逼真,就连侧面微微泛黄的纸页黄釉也填出来了,到底是谁这般厉害,仿的如此像,又为何,没有传出去呢?正疑惑间,余光突然扫过案首的一个水丞。 苏宓顿了顿,放下手中瓷书,伸手将水丞取了过来。 小小巧巧一手可握,是青花粉彩的石榴花水丞,花口五瓣活灵活现,但苏宓看的不是它的造型,而是它的青花,素雅又不失柔和,和在望城看到的那个淡描青花的天球瓶的花色同出一脉。 大周尚武,兰玖又爱奢华,大周的瓷器也大多都是如此。 所以在望城看到那个极淡的天球瓶时苏宓才会如此留意。 而现在,娘亲住过的屋子也出现了这个?手里握着水丞,苏宓抬眼看向屋中的瓷器,桌上的杯盏,案上的冬瓜罐,高颈上的花斛,床头的攒盒,苏宓一件一件看过来,每件瓷器只要有青花的,全部极细极淡,和大周的青花瓷,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出现在娘的屋子里,宁嬷嬷也说过这里几十年都没变样,所以,这种素雅的淡描青花是当年大楚流行的?可是,这也不对呀?虽然大楚亡了,但瓷器是可以传下来的,虽然兰玖尚武,但朝中并非没有文臣,这天下的文人也是数不胜数,总有人喜爱大楚的瓷器的,这中既素又雅的青花发色,应该很多人喜欢才是。 为什么,在大周,一件也看不见呢? 苏宓越想越迷茫,怎么越接近娘的东西反而越困惑呢?叹了一口气,又看到了桌上摆着点心的九格攒盒,心里更疑惑了,保存旧物远比重置新物花费的多得多,阿娘和纪家到底有多亲?纪老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叩叩。” 苏宓正抓耳挠腮之际,门上传来了轻叩三响,然后宁嬷嬷的声音也传来,“苏姑娘?”苏宓忙扬声应了一声,宁嬷嬷这才推门而入,进门就径直看向苏宓,见她神色如常,眼眶都没红一分,不由得挑了挑眉。 居然没哭? 不过没哭是好事,身子弱的人可不能经常哭。 笑道:“姑娘,老夫人说此时雨后天青,正是游澜江的好时机呢,来邀姑娘一起去。”苏宓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游澜江,又是兰玖又是阿娘,整个人都是懵的,正要婉拒,忽然一顿,这个猪脑子! 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问纪老夫人就是了呀! 想到这,苏宓当即起身。 纪老夫人喜静,除了宁嬷嬷,其他年轻丫鬟一个都没带过来,都是些粗使婆子,宁嬷嬷便遣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又亲自服侍了苏宓换装,等苏宓赶过去的时候,纪宁已经扶着老夫人在马车前等待了。 老夫人披着紫红色大海棠披风,右手杵着九节红漆的兽首拐杖,纪宁还是那身青衫头微垂双手扶着纪老夫人,听到苏宓的脚步抬头,却并未看向苏宓,视线始终低垂,低了低头给苏宓见礼。 苏宓回了他半礼。 纪宁此人,明明年岁尚小,这人也没有任何的高傲跋扈,但当他安静立在一侧时,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收敛自己的行为,怕扰了他的清净。苏宓安静如鸡的走到另外一侧去扶着老夫人,身板挺的直直的。 生怕自己的行为有一点的错处。 及至老夫人上车,纪宁退后一步让开路,苏宓垂着眼也上车,余光却撇见他腰间悬的是那块青白玉缠枝龙纹的玉佩,眨了眨眼,这玉佩是纪家小辈都有的吗?苏宓脚步刚顿,然后便察觉到纪宁在看自己。 抬头便看见一双刚被雨润过的眸子,微疑惑。 怎么了? 苏宓笑着摇了摇头,上了车。再次感叹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从头到尾人家都没看你一眼,你脚步一顿他就马上察觉到了,怪不得能当一品大官呢。 进了车厢后,离了纪宁苏宓就活泛起来了,甚至车咕噜还没转动,苏宓就迫不及待道:“老夫人,您能跟我说说我娘吗?”老夫人微笑,没答,却是指着窗外道:“你先看看外面。” 马车已动,苏宓疑惑看向窗外,刚洗过的天幕颜色还有些青,且乌云还似笼罩,好像还要下雨呢。看了数眼没看出什么,疑惑回头,老夫人已经微笑的推了一杯茶过来,红汤绿底,茶烟邈邈。 纪老夫人:“这大约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了。” 苏宓:“?” 纪老夫人:“再想看春雨后的澜江,只能明年了。” 纪老夫人下巴轻扬示意苏宓品茶,见她伸手拿起茶杯才又道:“我知你很急,但澜江的美值得你缓一缓,等看过了雨后澜江,我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可好?”茶烟很轻,老夫人的话很宁,苏宓心中的急躁渐渐平息,点头,品茶。 苏宓开始喝茶,纪老夫人看向窗外,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愁绪。 希望她能多感受澜江的宁静,知道她娘的事后,不要那么悲坳…… 从澜州城到澜江码头只需一刻钟的路程,很快马车便已停下,苏宓起身,扶着老夫人下车,下车便一滞,怎么这么多人往一个方向跑?老夫人也是疑惑,宁嬷嬷上前拉住了一名妇人,“这是做什么呢?” 那名妇人也很急,但见宁嬷嬷等人装扮不似常人,也不敢发火,只快速道:“去抢痴情水!” 宁嬷嬷:“什么痴情水?” 那名妇人:“皇上泡过的水呀!皇上为了找那名姑娘,可是在水里整整泡了三个时辰直到脱力才被人拉上去的,这样痴情的皇上,不是痴情水是什么?”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赶紧去抢,抢到了给我闺女,让我闺女以后也得一个这样痴情的好夫君!” 宁嬷嬷x纪老夫人:…… 苏宓:!!! 兰玖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一直找自己直到脱力?苏宓傻了,所以,所以他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太生气了,对自己寒心了,所以就一走了之了么? 纪老夫人扭头看着苏宓,果不其然这丫头又红了眼,咬牙。 这皇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几天他在澜州闹出这么多事情,这码头上的血迹还没洗干净呢!他昨晚刚走,到现在还没有一天呢!老百姓敢顶着风头去抢什么痴情水?啊呸!这里面没有他的手笔他的示意,纪字就倒过来写! 自己确实不希望苏宓跟他有关系,但也是委婉的做! 他倒好,直接整这种下作手段,咬死这丫头心软是不是! 臭不要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兰玖:朕才走了一章!一章!你们这群负心汉墙头草,朕要怒刷存在感!!! 第33章 苏宓恍惚的上了纪家岸边的画舫, 画舫精美,棠梨微黄流苏轻摇, 苏宓却无心去看船上点缀,总是不自觉地看着人群的聚集处,兰玖在水中泡了三个时辰脱力才上岸, 他一定是生气了,一定是寒心了…… 把一旁的纪老夫人看的直咬牙, 狠狠攥着手中拐杖。 退到里间,狠狠道:“将小七叫过来!” 纪宁因身染风寒, 这次并未随行。宁嬷嬷道:“可是七公子身子不好……”“身子不好添件衣裳就罢了,再不来媳妇儿都跟人跑了!”话音未落就被纪老夫人竖着眉给打断了, 宁嬷嬷失笑摇头, 下去传话了。 纪老夫人愤愤抿唇。 这皇家的男人没一个好的,已经栽进去了一个星月,这宓丫头是定不能再陷泥潭了!没关系, 等宓丫头发现小七的好,定会回心转意。 纪老夫人对纪宁很有信心,就算小七身有两魂也比那个五大三粗的皇帝强! 纪宁刚入书房, 手中古书才翻过两页, 耳里便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眸色不改, 淡淡道:“进来。”纪宁的贴身小厮纪得入内,见纪宁在桌上看书,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几步走近低声道:“老夫人那边传话,让您现在过去。” 纪宁闻言抬眸,“将那边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纪得跟在纪宁身边数年,深知他的习惯,在婆子过来传话的时候就将那边发生的事情详细的问了一遍,听到纪宁问话,简洁又全面将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连众人的神态都没放过,包括苏宓。 纪得一边说,纪宁一边伸手打开案上的一个白瓷云纹捧盒,里面整齐放了数枚竹签,纪宁伸手取过一枚竹刻兰梅的细签,正要放进书中时,纪得恰巧说到苏宓脸色瞬间大变,指尖微顿,敛眉,将书合上放回原处。 起身。 “换衣。” ………… 春雨似已谢幕,但江边雨雾还浓,苏宓围着披风站在船头依觉寒冷,苏宓双手拢着披风看着远处的人头涌动,那日虽微薰落入江,一瞬间的冰冷还是牢记,而他在水中泡了三个时辰,即便他身子强壮,怕也是不好的。 有没有生病呢? 生病还在找自己…… 苏宓越想越愧疚,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了。 “哒哒哒。” 耳边传来马蹄声,回头时骏马已扬蹄,通体乌黑四蹄却踏云,马缰赤金,绳上缀玉牌,骏马扬蹄一番,又甩了几个响鼻才停下,苏宓这才看到马上的纪宁。他还是早上那般面如满月玉冠束发,青衫换成了藏青夹袄,还着靛青轻裘。 锦靴落地,纪宁将缰绳给纪得,抬脚上了画舫,腰间的玉佩随之轻晃。 苏宓以为他是来找纪老夫人的,弯身对他福了一礼便垂下了眼神。谁知锦靴竟走到了自己旁边的圆桌坐下,清朗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久站累人,姑娘入座吧。”苏宓诧异看去,谁知纪宁始终浅笑看着苏宓,苏宓眨了眨眼,坐在了纪宁对面。 他不找老夫人找自己做什么? 苏宓入座,船娘摇浆,小巧画舫驶入烟波雾浓的澜江,远山青黛江水烟波一点一点进入苏宓的眼底,画舫四周的烟青流苏帷幔又为这淡墨水画添上了一层朦胧,苏宓抿唇,这等美色,确实值得人流连忘返。 但是这纪宁是来做什么的? 而且,老夫人也不出来? 苏宓抬眼看向纪宁,却只见他宁静的侧颜,年岁虽小却眸色比青山还稳,苏宓看向他的靛青轻裘,他似乎很喜欢青色,他也极适合青色,澜江两旁山峦叠叠,千峰翠色竟不敌少年身上一抹藏青。 纪老夫人暗搓搓的趴在窗边偷/窥。 女的娇,男的俊,一起静静欣赏美景,老夫人很满意。自家孙儿和宓丫头才是最相配的,就身形就把那个自降身份的皇上给比过去了,他那状若蛮牛的体型,宓丫头如何受得住?一个是娇娇的素香花,一个却是霸道食人花! 都是人,品种也不一样! 还是自家孙儿好。 多聪明呀,叫他来他就知道是为何而来。纪老夫人兴奋的手都有点抖,快把丫头拿下! 似察觉苏宓在看他,纪宁回身,身子不经意的动了动,正好将纪老夫人的视线给挡住了。 纪老夫人:…… 纪宁歉意一笑,“此番唐突前来,是因账本都在京中,只能口述给姑娘,是以打扰了。” 苏宓:“账本?” 纪宁:“当年祖母把苏姑姑留下的一干财物全都并入了我的名下,商铺田地收益收成都只有我清楚。”苏宓心中一紧,快速道:“苏姑姑是我娘吗?!” 纪宁点头,又道:“当年那笔财物为六箱古书,三箱字画,数百件古董珍玩,四间京中商铺,京郊良田百亩,现银十二万两。”娘留下的财物?苏宓还在恍然,却见纪宁突然起身,退后两步,竟对苏宓长揖到底。 苏宓忙起身。 “这是做什么?” 纪宁起身,道:“未经主人允许,那笔银子我动了。” 苏宓摆手,“你们若不说,我都不知道,动就动了,不必这般。” 苏宓是真不在意,她对钱财一直没什么概念,当年苏父苏母还在时所有事都考虑的很周全,根本不用苏宓去担心钱财的事情,后来入裴府,入王府再到入宫,虽其他事情不如意,但吃穿用度从不用苏宓操心。 苏宓根本就没有花钱的地方。 纪宁点头。 再道:“字画古玩都封存在府中库房,回京后会如数还给姑娘,另有商铺十二间,良田千亩,现银十八万两。” 等等。 苏宓有点懵。 “你刚才不是说商铺四间,良田百亩,而且,那笔钱你不是动了吗?怎么还多了?”纪宁道:“那笔钱被我拿去买铺子买田地了,多年收成下来,自然就多了。” 纪宁说的轻描淡写,苏宓再次感叹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这人才十四呢,就捣鼓了人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家业。 而且,他还如实相告,说还就还。 苏宓忙道:“我只想看看娘留下的东西,至于那些铺子田地和银子,都不用给我了。”纪宁自是不肯,正要说话,苏宓再道:“那比钱就当我在府中的花费了。”一百个苏宓用上几辈子也用不完这些钱。 纪宁看着苏宓,见她眸色清澈亦如心中所想,知这是她的真心实意,定定看了她半响,到底没再开口。 纪宁不在坚持,苏宓松了一口气,这是人家赚的,跟自己可没关系。又抿着唇眼带期盼,“你唤我娘作姑姑,你知道她的事情吗,能跟我讲讲吗?” 纪宁点头,又摇头。 苏宓不解。 纪宁道:“苏姑姑的事情我确实知道一些,但都是半知半解,自己猜测了许多,不敢妄言,你还是去问祖母比较好。” 苏宓肯定是失望的,但纪宁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强求,只得呐呐点头。低头郁闷了一会,再抬头时,纪宁已经侧首去看江景,眉目已入画。苏宓仔细看了他一番,他同兰玖一般,都是久居高位背脊始终笔直。 但两人到底不一样的。 兰玖久居高位,身带龙威,但私下里性子倒是随意,若是换兰玖在这,说不定已经摆了软塌斜躺,怎么高兴怎么来。但观纪宁,虽是游江闲适十分,他依然端坐,肩胛直成了一条线,衣裳发丝没有一丝凌乱。 苏宓也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纪宁把视线给挡住了,纪老夫人当然是不死心的,悄悄挪到了门帘边继续偷/窥,虽恼纪宁是个木头不知道找话哄姑娘欢心,但此等美景静静相看也不失诗意,勉强点头。只是看着看着,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这宓丫头坐的这般端正,哪里像看风景,这是在等着听训罢?! 苏宓:第一次觉得坐的好累,腰好酸! 苏宓到底没能去问纪老夫人,下船坐上马车时纪老夫人就觉着不舒服了,及至回了祖宅已发起了高热,请医问药忙活了好一阵,苏宓想要去侍疾却被宁嬷嬷给强行送回了屋子,只说过了病气老夫人更心疼了。 苏宓无法,只得坐在屋中出神。 一边想着苏星月,一边想着兰玖,思绪又乱又杂。 心里没来由的一惊,总觉得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般,不解抬头,然后就见一身轻裘的纪宁站在门口,背光的他容颜有些模糊不清。苏宓笑着起身,她对纪宁的观感很好,虽年少,但真的是正人君子。 “可是老夫人有什么不好了?” 纪宁一直等在纪老夫人的正厅中,同样身子微恙的纪宁也不许进屋。 纪宁没回答,一步一步走进,苏宓的笑容僵在嘴边。纪宁还是那个纪宁,可他的眸色改了,再不似那个雨中撑伞而来的温润少年,而是满满的侵略,这种侵略苏宓太熟悉了,裴泽,兰扯,兰玖都是如此。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为何就这般大? 纪宁走到苏宓面前站定,面上端着的是意味不明的笑,勾唇,声音亦凉薄。 “看到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苏宓:“?” 纪宁:“不然就你这般空有美貌却又笨又蠢的人,是怎么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的?” 苏宓:…… 纪宁歪着头看了苏宓半响,眸色越来越具兴味,他的侵略意味太明显,苏宓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在苏宓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又忽地收回了视线,毫不犹豫的越过苏宓向后走去,苏宓转身看去,却见他径直坐在了榻上,右脚踩着软榻,手肘抵在膝盖上,屈指对苏宓勾了勾。 “过来。” 苏宓当然不会过去,随时准备着逃跑了。 纪宁也不恼,只轻飘飘道:“不想知道你娘的事了?” 苏宓:!!! 犹豫半天,还是一点一点的挪了过去,是真挪,小半步小半步的走,若纪宁有一点动作她就能吓得飞奔出去。纪宁也不催,看着小乌龟一点一点的挪,眼中兴味更浓。 苏宓好不容易挪到纪宁三步远的地方。 纪宁身子一个前倾,苏宓差点跳起来。 “哈哈哈!” 纪宁大笑。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宓抖着嗓子,“什,什么问题?” 纪宁:“又蠢又笨胆比猫还小的你,是怎么让皇上死心塌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气死我了! 和朋友一起去超市屯粮,买个四个袋子的零食,结果出超市的时候,门口那个警报器响了!然后超市的工作人员就把我们拦下来,四个大袋的零食,拿着那个条一个一个对,旁边围了一圈人看热闹,我很清楚的听到有人幸灾乐祸说被抓到了之类的。 对半天,最后是有袋零食付款的时候没有消磁! 然后那两女的就把东西重新装好,递给我们就转身准备走了。 我:不道歉吗? 那两女的居然是不耐烦的皱眉回身诶。 我:因为你们的操作失误导致我在这浪费时间还被人当成小偷,不需要道歉吗? 结果那两女的还没说话,我朋友就拉着我走了,说太丢人了,赶紧走吧,闹下去更丢人,还说我小题大做! 我去,我只要求道歉,又没有闹着让赔钱,我怎么小题大做了,气死我了! 第34章 兰玖对自己死心塌地? 苏宓没有说话, 但柳叶儿一样的眉头高挑,就差把不可置信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纪宁将苏宓看得清清楚楚, 凤眸思绪流转,嘴角慢慢上扬,嘲讽又邪气, 道:“我倒是有些可怜他了,不惜搭上了名声, 结果你竟一点不明他的心意。” 说是可怜,可上扬的嘴角怎么看怎么都是幸灾乐祸。 苏宓皱眉看着纪宁, 是真不明白为何一个人的反差如此大。 半个时辰前,纪宁是君子端方, 是极自律又温和的人。可现在,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金生玉养的少年公子被覆上了一层邪气, 矜贵的容颜添上了放/荡肆意,怪诞的美艳。 “怎么,怎么就搭上名声了?” 苏宓一边问, 一边悄悄往后挪。 纪宁倪了苏宓一眼, 不错, 小乌龟知道跑路了, 不仅没有制止,还转身去拨弄案上闲置的小东西了,嘴角始终上扬, 像是得了什么好笑的玩具一般。看着纪宁清贵矜持的脸扬着孩童一般的笑,苏宓只觉心中寒气更甚。 一点一点往门外挪。 外院有粗使婆子在,在廊下喊一声她们就知道了。 门槛已经近在眼前,苏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纪宁终于拨弄够了,抬眸,懒懒道:“祖母确实会告诉你关于你娘的事情,但绝对没有我说的详细,你确定要走吗?” 没错,苏宓就是想着,反正纪老夫人会说的,现在这个纪宁太怪异了,惹不起躲的起。纪宁的声音懒洋洋又轻飘飘,但是又实实在在的落进了苏宓的心坎上。纪老夫人对自己很好没错,但是,她好像一直有意无意回避娘的事情。 是不忍开口说么? 再观纪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眸里有兴味有笃定,但唯独没有良善。 没有良善,他就会毫无顾忌的直言。 明知是套,苏宓还是踩了。 停下脚步,想了想又挪回去了几步,咬着唇,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兰玖何时对我死心塌地了。” 兰玖对自己很好没错,但苏宓有自知之明,喜爱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到这地步。 纪宁听到这话又想笑了。 直呼皇上的名讳这般自然,显然他们私下相处也是这般随意,纵容她到此间地步,她居然还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皇上?可看到苏宓脸上毫无作伪的茫然疑惑,纪宁知道,这就是她心中所想。 身子再度前倾,如墨深眸定定看着苏宓。 真是,越来越好奇呐。 天子就差将真心捧到她面前了,她还这般的不信。 舌尖顶了顶脸颊,脸颊顶出了一个小包,兴致盎然的看着苏宓,道:“做个交易。” “我告诉你你娘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对皇上的想法是什么。” “真实的想法。” “好。”苏宓点头。 纪宁颔首,下巴点了点榻边的竹椅,道:“坐。”苏宓防备的看着纪宁,并不挪动脚步,纪宁也不恼,只淡淡道:“我难得发回善心,坐不坐随你,待会瘫在地上别指望我会扶你。”真想到底有多残忍?苏宓绷着神经,坐到了纪宁对面。 纪宁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第一句话就让苏宓惊的差点跳起来。 “你娘是亡国女,你知道这个决定是谁下的又是谁写进史书传到民间的?” 苏宓屏住了呼吸,挺直了背脊。 纪宁微微仰着下巴,斜眼倪着苏宓,彻底失了笑意的眸冷静到残忍,薄唇轻启。 “是你爹,大楚的明成帝,楚翰明。” “不可能!” 苏宓下意识的反驳,纤细的双手紧紧攥着竹椅的扶手,身子绷成了一条直线,双眼发红,声音细碎到无声,“我虽不知他们是如何相识相守的,但我娘为他生儿育女,他又是一国之君,又怎会将这样名声安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一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既然共度了数年,又怎会绝情到如此地步? 纪宁敛眉,面容的平静没有因为苏宓的激动有一丝的波动。 “明成帝一生只爱风月,重文轻武,轻到什么地步呢?大周高祖帝打过来的时候,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不仅没有武将,国库也确实空虚到军饷都发不出来,而国库空虚,你娘确实占了一点原因。” 纪宁遥遥点了一下书架。 “那上面的瓷书你应该看过了,那是你娘烧出来的。她一生独爱陶瓷,大楚的淡描青花也是她烧出来的,她爱陶瓷,楚成帝也很支持,拨了许多钱。” “不……” 苏宓还是不信。 情浓时支持爱人这是可以的,但他好歹是个皇帝,怎么可能把国库的钱都拨给娘用呢?如果他真的这般做了,那一定是深爱,既是深爱,又怎么会说娘是亡国女? 纪宁抬眸看着苏宁的眼。 “已说过,他只爱风月,无心政事,皇上不理政事,自然有别人理。” 勾了勾嘴角。 “只可惜他没有遇到明臣,只有蛀虫,那些蛀虫将国力财力一点一点蚕食,高祖帝打进破浪关时,他在吟诗做乐,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他在宫中感叹人生,高祖帝打入京,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才知道,哦,敌人来犯了。” 这,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人家一路从边关打入京城,到家门口了,他才知道打仗了? 苏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纪宁继续道:“那些蛀虫早知大楚保不住了,宫中能带走的他们全带走了。”顿了顿,看着苏宓的眼,“这时候你爹自顾不暇,其实顾不上你娘的,你知道是谁为他献策了吗?” 纪宁的眸很冷静,可他的眼太黑了,比深渊还黑。 苏宓知道,接下来就是最残忍的部分了。 绷紧了脸颊。 “谁?” 纪宁微微一笑,苏宓丝毫不觉暖意,只觉身入冰窖,不停的下坠,越来越冷。 “你祖父,苏星月的爹。” 苏宓一下子软在了椅子上,娘的爹?苏家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宁:“因为苏家是皇上的好狗阿。” “亡国之局已不能更改,亡国之君会被人唾骂万世,楚成帝可不想死后还被人骂,这时你祖父就出来了,说不如将一切推到你娘身上,苏家愿意承担百世骂名。” “你娘的美貌和受宠在大楚人尽皆知,早有流言说她妖媚惑君,现成的借口,都不用再解释。” 苏宓连呼吸都停止了,真的无法想象娘当年是怎样的绝望,那男人为了自己死后的名声,生生将亡国的罪名按在她的头上,而本该帮着她的家人,却在最后给了她最痛的一刀!苏宓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纪宁却没有停止。 “苏星月是亡国女这件事散播出去后,苏家第一个站了出来,弄了几个旁支的老头当众撞墙而死,直呼苏家罪孽,生出了这样的女儿,对不起列祖列宗。还将苏星月当年在闺中所用的一切东西砸了个干净,说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纪宁看向苏宓的眼。 “也因苏家如此做派,愤怒的百姓没有攻击苏家,而是将苏星月烧出来的淡描青花陶瓷砸了个粉碎,所有跟苏星月有关的窑厂全部都被砸了,当初淡描青花出世时所有对苏星月赞美的书籍全部被烧毁的干干净净。” “所以关于苏星月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就是亡国女,她只是亡国女。” 苏宓一个瘫软直接滚到了地上,眼泪决堤再也忍不住。 那是一个怎样残忍的画面! 无能的帝王,贪婪的奸臣,盲目的百姓,楚国灭亡明明就是他们造成的,居然全部按到了娘的头上! 纪宁坐在塌上,冷眼看着苏宓。 看着她整个人颤抖成了一团,看着她哭的不能自己,看着她似狂浪中的一页孤舟孤苦无依,看着她颤抖瘦弱的肩,纪宁眯了眯眼,起身。慢慢走到苏宓身边,蹲下,伸手一下子擒住了苏宓的下巴。 苏宓的泪流到了纪宁的指尖,清冷的指尖瞬间缠上了灼热。 纪宁指尖微动。 一下子凑近苏宓,看着她哭的凄惨的眼,如墨双眸尽是冷意。 “只有哭吗?” 苏宓的下巴顺着纪宁的力气抬头,但她并没有看纪宁,只是哭,哭的太忘我,若是兰玖在这,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因为这个小东西一旦哭进去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可纪宁不知道。 他只看着苏宓无神的眼,看着她周身悲伤满溢,纪宁皱眉,只觉心中突生一股火气。 冷声道:“果然和你爹一样!” 苏宓被【爹】这个字刺激的回神。 “不,他不是我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纪宁偏首,“他就是你爹,他的软弱你继承了十足十。” 苏宓红着眼定定看着纪宁。 ……………… …………… …… 纪宁:“松口!” 苏宓咬的越发用力,狠狠的咬住纪宁的手腕。 他不是我爹! 我没有这样的爹! 纪宁无语的看着叼着自己手腕的苏宓,这小东西,只知道哭,惹急了就开始咬人了?苏宓是美的,即便是嚎啕大哭都不损她的美貌,白生生的小脸因哭的太用力,添上了一层粉雾,想笑又觉得她可怜巴巴,像只失了母猫的小猫崽。 纪宁的视线忽然就顿在了苏宓的唇上。 粉嫩的唇瓣现在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些疼,大概已经见血了。 纪宁眸色忽地一滞。 见鬼,自己在想什么! “松开!” 苏宓不但不松,咬的更紧了! 纪宁眼一眯,手一甩。 然后? 常年莫名虚弱导致没有练过武的纪宁/一上身就胡作非为根本没时间去学武的纪二宁,没甩开愤怒中的苏宓。 纪宁:…… 连个猫仔都甩不开了! 咬牙。 “你再不松口,我就不告诉你苏家在哪了。” “苏家现在还金奴银婢的好好活着呢。” 捅了娘一刀还好好活着的苏家,还活的很好的苏家?苏宓果然松了口,红着眼看着纪宁。 “苏家在哪?” 纪宁看着手腕上泛着血迹的月牙印,恩,牙口挺好。舌尖顶了顶脸颊,勾唇,恶劣一笑,“就不告诉你!” 苏宓一口又咬了下去。 “嘶!” “属狗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总觉得这章出来,你们会不喜欢纪二宁了,但这个角色的存在是必须,他的存在关乎以后苏宓和兰玖的幸福生活呀~ 第35章 苏宓一边咬一边哭, 娘怎会遇到那样的男人和那样的家人,而且那些人现在还金奴银婢的好好活着, 为什么承担骂名的是娘,那些最该死的人反而活的逍遥!好人果然不能长命么?苏宓越想越悲。 眼泪不停的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宓只口中腥甜无比, 眨了眨眼,抬眼看向纪宁。 纪宁垂眼看着自己, 矜贵的脸面无表情,苏宓眨了眨眼, 牙齿松了些,一松更觉口中腥甜无比, 苏宓皱眉, 有点反胃,纪宁挑眉,“敢恶心我就把血全灌到你嘴里去。”你咬了我, 还嫌我血恶心? 苏宓抿唇。 一看到纪宁手腕上的伤口便觉骇人,他生的白,泛着血迹的齿痕的压印就愈发的明显, 边缘已经开始红肿起来, 苏宓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所措的看着纪宁, “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气了,没注意!” 眼里还包着泪, 眼睫泪珠珠都还挂着,烟波大眼又无辜又害怕。 纪宁扶额。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咬的她呢。 叹了一口气道:“梨花木的柜子,最下一行,倒数第二屉。” 苏宓不知道纪宁为何突然说这个,但她老实的时候最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纪宁话音一落就起身,四下扫顾一番,很快就找到了纪宁说的柜子,几步过去,蹲下打开抽屉,是一个医药箱。 忙取了出来,又回到纪宁身边。 打开盖子却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类药瓶和绷带,药瓶上并无标明,苏宓不认得,继续看着纪宁。纪宁见她一脸无辜极其乖巧的模样,和刚才那个疯丫头完全判若两人,默了默,扯了扯嘴角。 “影青红盖。” 苏宓很快取出,打开红盖,先将乳液一般的药膏倒进掌心,膏体偏青,苏宓低头嗅了嗅,清淡药香浅浅,用指尖沾了一会儿,小心的覆在纪宁的手腕上,力很轻,纪宁完全没察觉到手上有任何的触感,只见她白嫩的指尖轻点,指上的月牙白皙小巧。 皱眉。 这么细的爪子,刚才自己怎么还甩不开呢?! 苏宓怕弄疼了纪宁,抬眼看去,就见他皱眉目色骇人,手一抖,磕磕绊绊道:“我,我弄疼你了吗?”声音都抖了起来,纪宁眉头皱的更深,也不看苏宓,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胡乱倒在手腕上,绷带一缠就了事。 起身,逆着光居高临下的倪着苏宓。 “你娘的事我已说完,现在该你履行交易了。” 苏宓也起身。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苏家……” “我们的交易只是你娘的事情,并没有包括苏家。”话音没落就被纪宁冷静打断,苏宓抿了抿唇,还想挣扎一番,“可是,我先前并不知道苏家在里面的作用。现在知道了,我能不问么?” 纪宁转身,向榻边走去,藏青色的衣袍随之浮动。 几步走至榻边坐下,微抬着下巴,目光清冷,声带嘲讽。 “告诉你苏家在哪又如何?” “你要去苏家门口哭一场么?还是提个小棍子上去报仇?” 纪宁扯了扯嘴角,假笑。 “就你这样的,怕是台阶还没上就把自己摔个大马趴了。” 苏宓:…… 这人嘴怎么那么毒呢!苏宓恼怒,纪宁却失了浪费时间的兴致,撇了一眼苏宓,声音淡淡:“说吧,你话中的真实性决定我会不会告诉你苏家在哪。” 说兰玖? 对兰玖是个什么想法呢?苏宓是真的不知道。就上一辈子来说,身世还没爆出来之前,外面都传自己盛宠不衰,可自己也从没认为过兰玖有多喜欢自己。那人性子太难琢磨,一句话不对他就成了冰坨子。 他的眼太黑太深,从未看明白他在想什么。 而且,他是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自己除了容貌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家世,而且,连清白都没有,在他之前还有裴泽,虽没和兰彻发生过什么,但他确实是从王府中把自己给抢进宫去的。 一个男人能将只看一眼的女人抢回去,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脸了。 进宫的时候自己就做好了准备,等着,等着他哪日厌了,就将自己弃了。 可是,在宫中过了安稳的七年,没有裴家的勾心斗角,没有王府的隐隐排挤,自己是开心的,性子渐渐开朗,也能小小地任性,因为知道兰玖虽然瞧着冷,但对自己还是很包容的。可是,身世闹出来那天,自己到死,都没再见到他…… 那时候就明白了,苏宓,你只是空有一张脸。 但并未怨恨过兰玖。 他是一国之君,自己只是他诸多妃子的一员,孰轻孰重,三岁小儿都可以分辨出来。 该感激他的,至少,他没让人上门来欺辱自己。 该感激的…… 纪宁静眼看着苏宓,苏宓是真美,哪怕现在面带残泪,眼波轻红都丝毫不损她的美貌,这般佳人,性子又十分柔顺可人,皇上会栽在她的身上纪宁不意外,纪宁眯了眯眼,看着苏宓不自觉绞着的手。 既焦灼又茫然。 纪宁是真的想不通她为何是这样的性子。 世人对美人多宽待,她的性子说难听点是蠢,说好听了,便是纯。这张脸,在男人中如鱼得水,这样的性子,在姑娘中,也不会让人嫌,生的美,旁人总会让她三分。结果,她不仅没有半分骄纵,甚至还十分胆小。 还有,自卑。 纪宁细细看着苏宓,看着她轻垂的黛眉,微抿颤抖不安的唇。 生了这样一张脸,居然还会自卑?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宓抬眼,眼眶微红,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就是喜欢的猫儿狗儿,喜欢时很喜欢,不喜欢时就弃了……” 纪宁再次挑眉。 自卑到直接将自己比做畜生了? 纪宁:“你对得起你这张脸么?” 苏宓:“?” 纪宁:“我若是你,只用这张脸,我就能将这大周搅得天翻地覆。” 苏宓:…… 抿了抿唇,不愿意再去想兰玖,只道:“我说了,你该告诉我苏家在哪了。”纪宁抬眼看着苏宓,“告诉你,你当如何?”苏宓张嘴便要答,可张口半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是了,自己知道苏家在哪又能怎么办? 纪宁:“纪家你指望不上,祖母是疼你没错,如果纪家能做,苏家早已不存在了。” 老夫人再疼也是她的事,她的话不能决定整个纪家。 这点苏宓早已猜到了。 看到这个屋子就知道老夫人有多用心,既然这般用心还纵着苏家好好活着,那就是老夫人不能做,这个苏宓知道。道:“我没想求纪家什么,我也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想知道他们在哪,办法总是人想的。” “恩。” 纪宁点头。 “确实有办法。” 苏宓眼一亮,纪宁微笑道:“你求我,大约十年后等我执掌了纪家,我帮你?” 苏宓一下子收回了眼神。 根本用不到十年,就七年时间他就走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个纪家当然不在话下,可这人,虽然笑着,分明是不安好意的,苏宓才不会信他。 纪宁勾了勾手指。 “过来,我给你支一招。” 苏宓防备的看着纪宁。 纪宁笑呵呵的继续伸手。 “真的,不骗你。” 苏宓犹豫半响,还是上前了。纪宁继续勾着手指,苏宓慢慢弯身,然后纪宁一个伸手又捏住了苏宓的下巴,苏宓一惊,然后就听得纪宁咬牙道:“我已经不指望你魅/惑君主了,但你听说过枕边风三个字吗?” 苏宓:“枕边风?” 眨了眨眼睛,马上回神,“你是说兰玖?!” 总算聪明了一次。纪宁点头,正要再说,却见这个小软蛋可怜兮兮的抿唇,“可我才把他给得罪了……” 纪宁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苏宓:“嘶!” 纪宁咬牙:“你以为那痴情水是怎么闹出来的,没有皇上的授意,谁敢?!” 苏宓瞪眼。 “他故意的?!” 总算明白了,纪宁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却听得苏宓咬牙。 “这个混蛋,太坏了他!” 纪宁:…… 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从塌上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宓。 “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吗?” 苏宓:“他故意让我愧疚,不是坏蛋是什么!” 纪宁:…… “为了让你愧疚他搭上了自己的名声,你真的以为痴情对皇上来说是一个好词吗!!!” 痴情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好词,对高官都不是,更别说天子了! 苏宓眨了眨眼睛,有些害怕。 “你为什么生气了……” 纪宁一怔,是了,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又不是我的谁。揉了揉被苏宓气得有些发疼的脑门,又叹了一口气,才道:“对皇上来说,你可不是什么猫儿狗儿,你都快成他的命了。”知道苏宓是想不明白的,纪宁也不等苏宓的回复。 再道:“回京后我证明给你看。” 苏宓孤疑挑眉,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一个外人,能证明什么?苏宓虽没说,眸色将这意思表明的清清楚楚,纪宁眼一瞪,“你还不信了是不,等回京……” “你怎么了!” 纪宁还没说完人就一个踉跄直接向后倒,苏宓忙伸手将人给扶住了,“你怎么了?”纪宁脸色很白,剑眉轻皱,苏宓有些吓到了,正要唤人,却见纪宁慢慢睁眼,清俊的眉眼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 苏宓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是怎……” 话没说出纪宁就一下子挣开了苏宓的手,还倒退了两步。 苏宓:“?” 纪宁怔了片刻,竟一句话没留就跑了出去,苏宓看着纪宁有些仓促的脚步消失在门外。 苏宓:…… 你倒是把话说完再走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就回京了,回京后皇上就慢慢出现啦。 第36章 老夫人回祖宅本就是为了看春雨澜江, 但现在暮春已过,老夫人一行人便启程回京。只是老夫人的年纪大了, 仅一场风寒就养了几天,现在已在回京船上,神情还是怏怏, 整日懒懒不喜言语。 苏宓放下手中书,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 外面暖阳已在河面撒了一层金光,正是午后的好光景。老夫人每每必午睡的, 这个点差不多起身,也就这个点有些精神头, 苏宓起身, 照常出门去陪老夫人说话。 初夏刚至,暖阳已渐盛,走廊亦布满了碎金, 苏宓踩着一地的阳光上了三楼,刚登至楼梯口,见第一间屋子房门大开, 里面空无一人, 只余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厮, 见到苏宓忙低头回避, 苏宓亦垂眼。 已坐船两日,每每上来时都能看到纪宁坐在窗前看书。 今日他不在,是在老夫人屋子里? 苏宓有些犹豫不前, 想了片刻,还是等在了一旁。纪得垂首低声道:“公子去顶层甲板了,姑娘若是见老夫人,此刻尽是可以去的。”苏宓道了一声谢,微垂头走过纪宁的屋子,虽他人不在,脑子里却自动浮现了这两日的情景。 不管自己何时上来,他都在窗前看书。 青衣薄衫,清瘦的身脊笔挺,阳光下发极黑。 苏宓刚进门就被宁嬷嬷看到了,笑着对老夫人道:“果然还是女儿家贴心,苏姑娘每每都要上来陪老夫人说话呢。”老夫人倦在榻上,神情有些倦怠,但看到苏宓就笑开了眼,眼角细纹明显。 “谁说不是呢,丫头,到我这来。” 老夫人伸手。 苏宓惊喜的迎上去,“老夫人身子好了?”这几日苏宓常常陪着老夫人说话,因怕过了病气,老夫人不让苏宓亲近,同一个屋子也坐的远远的。老夫人握着苏宓的手,笑道:“年纪大了,也无所谓好不好的。” “只是趁着今日精神还不错,倒是要与你交代几句。” 苏宓坐直了身子。 “老夫人请说。” 纪老夫人道:“还有一日便到京城,纪家虽说有我在,我在跟前时,自然没人敢欺了你,但你到底不能日日都跟在我身边,私下里,我却是管不住的。”说到这,纪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我纪家的孩子都是好的,但终究是不行的。” “总有那么几个坏了心眼的,她们说的话,你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点苏宓心里早有准备。 想了想,温声道:“我一个孤女,有幸得老夫人疼爱,家中姑娘们总有看不忿的,说几句闲话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纪老夫人看着苏宓的眼,见她眸色清澈,知这是她的心里话。又欣慰又心疼,虽说才见不过数日,自己是真真喜欢苏宓的,这孩子活的这般难,但她眼中从来没有愤恨,虽性子瞧着不甚聪明,但她每每都将自己的位置看的很清楚。 这样的性子很好。 看得清位置,便不会去争抢,便能一直守着初心。 若是星月知道,也是欢喜的,想到苏星月,老夫人心里便一阵一阵泛酸,若不是那个无能的男人,星月怎会到这般地步?宓丫头又怎会如此,什么孤女,她是大楚的公主阿! 老夫人心酸难抑,面上也带了些出来,见老夫人眼眶微红,苏宓急了,忙道:“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老夫人摇头,不想说,说了也是惹苏宓白伤心一场罢了。缓了缓神,勉强笑道:“什么孤女,你可是江浙总督的小女儿,不过在澜江和我得了缘,去我们家小住罢了。” 苏宓:“江浙总督的女儿?” 纪老夫人点头。 “你放心,这事不会被拆穿,已经打点好了,我不会让人在这上面欺辱了你,你放心的。” “明儿到了京城,还有四个丫鬟一房人跟着你入府,你不必担心。” 怕自己家世被人看轻,连这个都准备好了?苏宓肯定是开心的,但更多的是愧疚,抿了抿唇,低声道:“老夫人身子不好,还累您为我想这般多,真的过意不去。”纪老夫人却笑道:“哪里是我,你这个谢我可不敢受,你若是真想谢,就谢小七去。” 苏宓诧异挑眉。 “纪公子?” 老夫人点头。 “我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纵是有心也无力,这些都是小七办的。” 苏宓再次想到那个窗下独坐的清俊公子,思绪再飞到了那日屋子里的纪宁。自从那日纪宁仓皇离去后,自己同他就再没说过话,甚至连见面都没有。苏宓自然是疑惑的,明明是一个人,性子怎得差了这般远? 只是,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情,他若没有主动提起,苏宓又怎好去问? 纪老夫人道:“小七还托我与你说声对不起,说那日唐突了。” 苏宓正要说没事,纪老夫人却直接道:“你见过另外一个宁儿了是不是?”苏宓:“另,另外一个纪宁?” 纪老夫人点头。 “这事也没想瞒你,本想着回京了再告诉你,谁知你们已经见过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想到另外一个纪宁就头疼,“宁儿他身有双魂。” 身有双魂? 苏宓怔住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纪老夫人道:“宁儿性子纯善宁静,另外一个却和他截然相反,乖张又戾气,说话做事全凭他的心意,好时什么话都好说,不好时能把天都捅破了。” 苏宓想到纪宁骤然睁眼后的茫然,“纪公子他自己不知道吗?” 纪老夫人摇头。 “说来也奇怪,宁儿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他都知道,但他做的事情,宁儿都不清楚,不忍告诉宁儿实情,只骗他说他有梦游症。” 苏宓:“没有请名医看么?” 苏宓随口一问,纪老夫人却一时间正了脸色。 “丫头,你日后千万不可在他面前提大夫,知道吗?” 纪老夫人是在纪宁三岁的时候发现他身有双魂的,明明才三岁的孩子,眼中戾气竟比煞神还盛,孩童本该天真的眼却叫人望一眼都觉骨寒。老夫人该庆幸,庆幸那时自己虽心惊,但从未把他当成一个怪物。 那个孩子太敏感。 明明他才三岁,但是自己就是有一种直觉,若是宣了太医来看,怕是宁儿都没了。 正是因为这个直觉,每当他出现时,自己虽会唬一跳,但从未另待于他,该如何就如何,该打该骂的一如往常。也因如此,他虽眸中依然不羁,但从未做过伤害宁儿的事情,其他的小打小闹也便算了。 纪老夫人又道:“丫头,你莫要觉得他是怪物,虽身有双魂,但他怎样都是我孙儿,不要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好吗?” 苏宓摇头,“您放心,我不会的。” 这是实话。 苏宓虽惊,但真的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和兰玖都能重生了,那他身有双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自己都是个怪物,还有脸说别人?纪老夫人又与苏宓交代了几句回京后的事,神色倦怠更深。 苏宓便不再多言,同宁嬷嬷一同服侍老夫人睡下后,这才出了屋子。 谁知刚走到楼梯处,便听得楼上木梯咿呀,抬头,是纪宁。他还是一抹青色,神情淡淡,清雅的眉眼宁静致远,苏宓当即弯身福了一礼,起身时看着纪宁的双眼,真心道:“多谢纪公子一番谋算,让你费心费力了。” 纪宁看着苏宓的眼,半响后,摇头。 “并不费力,只是吩咐一声,所废钱财都是姑娘的。” 所以,那日自己在船上拒绝的那些钱,他还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吗?不由再叹,果然是清贵世家公子,自己不愿他便不会再开口,只用委婉的方式再用到自己身上,不觉冒犯,只觉贴心。苏宓正要再说,却见纪宁微微颔首,垂眼从苏宓身旁走过。 好闻的青草香萦绕。 苏宓看着纪宁从容走进屋子,身子虽瘦削,却步伐很稳,缓缓缓缓。 纪宁这般心思七巧的人,他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怪异吗?苏宓觉得,他是知晓的,只是老夫人不忍说,他便不问了。若是常人,身有双魂,怕是自己都怕自己给吓死了,可稳重如纪宁,一丝一毫都没受到影响。 苏宓再叹。 果然,人家能位极人臣是必然的。 ………… 苏星月喜欢陶瓷,虽现在苏宓不能去学烧陶,但苏宓还是寻了许多关于陶瓷的书来看,不知不觉便看入了迷,再抬头时已入深夜,苏宓遥望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偶尔渔船灯火红星点点。 明日便到京城了,兰玖知道吗,他还在生气吗? 若是偶然遇见,会怎样? 想到这苏宓却是自嘲一笑,他久居深宫,自己在纪家也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哪里就能遇见了?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起身,将书一本一本放回书架,回身准备睡觉。 “嘶!” 纪宁站在屏风背光处,清俊的脸被隐于昏暗中,苏宓被吓了好一跳,白着脸怒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了吗!”纪宁还是隐于暗处,声音冷冷听不出情绪,“你连我这个怪物都不怕,还怕这个?” 这话一出,苏宓知道是另外一个纪宁来了。 想到老夫人的话,抿了抿唇,“你上次的话还没说明白呢,你要怎么证明?”纪宁久久不答,垂着脸站在暗处,苏宓也不敢催促,半响后纪宁动了,一步,两步走出暗处,黝黑的眼定定看着苏宓。 “回答我,你真的不怕吗?” 纪宁周围并无戾气,只是眸色冰冷至极,一点暖色都无。 苏宓眨了眨眼,竟是又坐回了桌前,嘟囔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还以为我身有双魂呢,你和他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若我也是……”若自己也有个性格完全相反的灵魂,许多事都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纪宁定定看着苏宓,看了好久。 扯了扯嘴角。 “就算你身有双魂,智商也是无法改变的,死心吧。” 苏宓:!!! “你这人……” 怎么说话呢! 话都没说完,纪宁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苏宓:…… 骂了几句,彻底歇了再回京的复杂心思,洗漱,睡觉! ………… 已入夏,酉时已至,夕阳还高挂,天际一片火红。福顺守在殿外,仰着头眯着眼看夕阳。耳边传来了极地的声音,“师傅,都已经酉时了,里面还谈着呢?”福顺回头,是自己的小徒弟德名。 “恩。” 德名又道:“晚膳早已做好,一直温着呢,师傅也要劝劝皇上,按时用膳身子要紧。”福顺点头,“知道了,你去吧。”等德名下去后,福顺叹了一口气,岂是自己能劝的?皇上向来有主意。 在外面耽搁了几日,朝事堆了一叠又一叠,再加上那日把人头全丢进了江家,江家又怒又怕,皇上这几日手里不得空没有搭理他们,他们一直小动作都不断,啧,你们也就能潇洒这几日了。 胡思乱想间里面传来了走动的了声音,福顺一瞬间站直垂首。 前来议事的大臣出来后,福顺进去,谁知兰玖竟也出来了,忙上前,“皇上?”兰玖不答,只几步走至殿外,眯着眼看火红的天际,勾了勾嘴角,“倒是选了个好日子回京。” “备马,出宫。” 福顺:“可是皇上,该用晚膳了。” 兰玖浅笑。 “离家出走的小白兔回来了,朕总是要迎一迎的。” 福顺:啥?小白兔?! 再回京,看着京城的繁华,苏宓这心情也不知是喜是悲,微拉着窗帘看外面的人来人往。苏宓对京城很熟悉,虽在深宫,但兰玖带着她将京城都走过一遍。这家银楼的款式最新颖,那边客来居的八宝鱼最好吃,每每还没到饭点就卖完了。 那厨子也硬气,每日只做十道,谁的身份都不好使。 想到旧事,苏宓嘴角渐渐上扬,却在将将扬起之际僵在嘴角,都是关于兰玖的,哪里都是兰玖带着自己去的,素白的指尖将车帘一寸一寸攥紧。 几日不见,他还好吗? 车辆在京中前行,苏宓无意识的看着车外的风景,现值夕暮,客栈中笑声闹声入耳,白日的街边小贩已在收拾东西,晚间的小贩们已经开始摆摊,人极多,车行的很慢。苏宓无意识的看着,想着再拐一个街就到那间花坊了。 花坊甚小,但店主心思很巧,最平常的绿萝经她的手都漂亮的紧。 每每出宫必要上那个花坊走一遭的。 那个花坊,现在还在吗?苏宓将帘子拉开了一些,车辆拐过街道,苏宓定定向花坊的位置看去,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花坊在,可苏宓却看不见花坊了,只看到花前的人。 兰玖。 他还是一身玄衣,身形高大,他正低头看一株百合,棱角分明的侧颜即使在夕暮中依旧惹人眼,苏暮止了呼吸,看着兰玖曲指去逗弄百合柔嫩的花蕊。 他瘦了。 苏宓觉得有些心疼。 “砰!” 苏宓一下子拉紧了车帘,宁嬷嬷疑惑道:“怎么了?”苏宓眨了眨眼睛,“没事。” 刚才他抬头了,他没看到自己吧? 没有没有,应该没有…… 兰玖收回视线。 红了眼,还算有点良心。 抬头,“将这盆花买下来。”福顺点头,付了钱,又亲自抱在手里。兰玖抬脚,“回宫。”福顺几步跟了上前,疑惑道:“皇上不是来迎人的么?”买盆花就回去啦?而且这百合虽好也比不上宫里的,为一盆花出宫? 兰玖不答,翻身上马。 凤眸笑意明显。 “将这花送到纪家去。” 仿佛已经看到苏宓吓到浑身僵硬的模样,兰玖心情非常好的扬鞭回宫。 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回来啦,大肥章诶,你们快夸夸我。 第37章 苏宓扶着老夫人从车里下来的时候, 纪家中门正开红烛高挂,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苏宓忙低头,又看到刚才明显有人要上来扶老夫人的样子,正想松开手, 谁知竟是扯不动,苏宓怔了怔, 就察觉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苏宓垂首,安静扶着老夫人。身边很快就站满了人, 绫罗衣裙,丽裳粉鞋。那边男子们迎着老太爷, 这边女眷也笑声阵阵, 苏宓垂头听得一名爽利女声道:“老夫人回去看澜江了,可苦了我们,在家里日日念着呢~” 纪老夫人笑回。 “没了我在家, 你们这些猴儿还不乐翻了天?” 又是一番反驳打趣,这边还在问安,那边已有娇俏女声痴缠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回祖宅, 热热闹闹叽叽喳喳, 在门口说了一会子话后, 众人才渐渐往里走, 苏宓扶着老夫人,耳边声音不绝,若有似无的打量也没听过。 苏宓始终垂首, 安静。 及至进了里面后,假山处又有数十乘软轿轿娘在等待,苏宓扶着老夫人坐了软轿,老夫人的轿帘拉下后,其他诸位女眷亦有人上来搀扶,苏宓察觉有人靠近,抬眼便一个笑脸圆脸一身鹅黄春衫的丫头近身。 弯身福了一礼。 “奴婢留萤,见过姑娘。” 苏宓抬眼一笑,留萤便上前扶着苏宓,待几位夫人上了软轿后才扶着苏宓走向另一侧的馨香软轿,那几顶小轿轿帘清软,着色亦是柳青,云红等鲜亮娇软的颜色,一看便是姑娘家的软轿。 这是别人家,苏宓不肯多言多眼,一直垂眼看路。 及至到了轿边的时候,轿娘已将软轿前倾,留萤扶着苏宓上前,苏宓抬眼就看到了正等在下一个软轿的姑娘,一身月白春衫,外撘影青半褂,双腕白玉镯,颈间灿红璎珞,面若银盘,姿容极为出色。 见苏宓看她,浅浅一笑,落落大方行了半礼。 苏宓亦回了半礼。 苏宓入轿,又等了片刻,软轿才摇摇晃晃前行,此时已入夜,软轿咿呀前行,轿帘偶有烛光进入,影影灼灼。苏宓没有拉开帘子看纪家景色,而是垂首,紧握的手展开,里面是一张纸条。 这是留萤刚才塞进来的。 苏宓将纸条打开,入眼便是蠢货二字,苏宓抽了抽嘴角,一看便知是纪二宁写的,龙飞凤舞的狂草。想到纪宁那张矜贵的脸执笔狂草,苏宓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画面丢出去,再往后面却是,别信纪玉蝉的话。 纪玉蝉是谁? 苏宓看了一会,将纸条塞进了袖中。 软轿行了大约一刻钟有余终落下,苏宓又等了几息便有人来开娇帘,敞亮的正厅光亮传来,门前丫鬟婆子站了一地,留萤笑着伸手,苏宓借着留萤的手下轿,纪老夫人正站着前方笑着回望。 苏宓浅笑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手。 留萤扶住了老夫人另一侧的手。 一行人入了正厅。 纪老夫人入了紫檀云殿软榻,将苏宓拘在了怀里,苏宓看了一番厅中摆设,皆是大气老成之物,便知这是老夫人的院子,细看间就听得有温婉女声道:“祖母一直将这名仙女护在怀里,总要说说是谁,好叫我们这么凡夫俗子开开眼才是。” 苏宓抬眼看去,是刚才那名姑娘,她站在年轻姑娘首位,是府中的大姑娘? 见苏宓看她,她又浅笑,眸色很是和睦的模样。 这话说的老夫人心中一乐,将苏宓抱的更紧了,“仙女的名讳岂是你们这群猴儿能知道的?”大伙又笑闹了一番,直把苏宓夸的天上地下皆无,羞红了脸。纪老夫人拍了拍苏宓的肩,“好了好了,她脸皮薄,不闹她了。” 等众人停下了,纪老夫人才道:“这孩子是江浙总督苏大人的小女儿,我回祖宅,恰巧她祖母也带着她去游澜江,她祖母和我是旧交,这次竟无意撞上了,这孩子也得了我的喜欢,带回家来小住一番。” 江浙总督,实权的二品大员。 这话一出,有些人的脸色变了,有些人的笑容更深了,纪老夫人也不理会她们,只对苏宓道:“这是大夫人。”苏宓起身,见她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着紫红对襟春袄,鬓上金玉环绕,眉眼有些严肃。 弯身福礼。 “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将苏宓扶了起来,道:“并不知姑娘会来,是以并未备下见礼,姑娘勿怪。”苏宓自不敢接这话,又说了几句,纪老夫人又道:“这是二夫人。”苏宓抬眼看去,这人也是中年妇人,只是衣着有些朴素,发间也只有几只旧样式的金簪子,腕上的玉镯玉色浑浊,比那名姑娘戴的差远了。 弯身。 “见过二夫人。” 她比大夫人热情的多,苏宓刚弯身她就将人给扶起来了,笑眯眯的双眼闪着市侩,“哎哟,江浙总督的闺女,可真是金贵人!” 谁不知道江南那一片最富裕最有钱了? 想到这,二夫人更是笑开了花,拉着苏宓好一顿说道,纪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皱眉制止了,又给苏宓认了三夫人。这三夫人瞧着年岁小些,姿容很是出彩,正是风韵妇人的模样,打扮很是出挑,颜色浓又彩。 苏宓弯身。 “见过三夫人。” 三妇人自也是将苏宓扶了起来,笑着说了几句,苏宓应了,只是柳眉轻颦,怎么觉得这位三夫人看自己的眼光带着审视呢? 见过了三位夫人,又见过了四名年轻嫂子,然后才轮到了未出阁的姑娘们,苏宓抬眼便看到了那名月白温婉少女,她在首位,纪老夫人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纪玉蝉。”纪玉蝉?苏宓眸色顿了顿,然后行了半礼。 “大姑娘好。” 纪玉蝉亦回半礼,“苏姑娘也好。”又道:“姑娘远来是客,只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不好的,只管与我说了便是,莫要拘谨。”苏宓笑着点头,纪玉蝉自然而然接过了老夫人的活,拉着一旁柳青薄衫月牙髻鬓间一朵海棠的姑娘,“这是我二妹妹,玉影。” 纪玉影生的纤细,小小的瓜子脸,细长纤弱的黛眉,眉眼有些怯弱,瞧着是个胆子小的。她一直低头似出神,这时才抬头,小小笑了一下,“苏姑娘好。”苏宓亦回笑,只是看着她的眉眼,有些眼熟。 纪玉蝉道:“祖母您看,我说这苏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呢,原是和二妹妹有些像。” 纪玉影生来胆小不爱说话,此时被纪玉蝉点出来,只觉视线难挨,有些羞恼,抿唇垂眼。苏宓看的分明,这二姑娘分明不爱出风头,这大姑娘却抓着她的手臂,亲昵十足的模样,一个笑,一个躲。 纪老夫人淡淡点头,“是有些像。”又马上道:“那是三丫头,她还小,你让着些。”竟是看也不看纪玉蝉一眼,苏宓也瞬间扭开了眼看向纪三姑娘纪玉婉,她瞧着大约才十一二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圆圆脸杏仁眼,瞧着很是可爱。 “三妹妹好。” 纪玉婉声音清脆,“苏姐姐好,苏姐姐生的真好看!” 纪老夫人听到这话很高兴,将纪玉婉也抱进怀里好一顿揉搓,旁人又是一番打趣,纪玉蝉也笑着附和,面上瞧不出一点异样,只被她拉着的纪玉影皱眉,纪玉蝉拉着纪玉影的手腕,那里已然泛红。 又笑说了一会,纪老夫人道:“行了,带苏丫头下去洗漱一番,去去乏,然后再带回来用晚膳。”宁嬷嬷亲自领命上前,苏宓又福了一礼才跟宁嬷嬷往外走,谁知刚到门口就有一个穿着对襟薄衫额带包头的婆子打开了帘子。 见到苏宓行了一礼,然后几步上前,道:“老夫人,外面男人们传话进来,说是皇上送了一盆百合花过来。” 即将踏上门槛的苏宓:…… 兰!玖!看!到!自!己!了! 纪老夫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僵住的苏宓,心里暗骂,口里只道:“好好的,皇上怎么送一盆花来了,还留了什么话没有?” 那婆子道:“并未留话,只说今日恰巧看到老夫人老太爷回府,手边恰巧有花,就送了一盆来,薄贺二老回京。” 狗屁的贺二老回京,明明就是为了苏丫头而来!每年都要回祖宅一趟,年年都如此,往年怎么没看你送!纪老夫人骂了又骂,看到苏宓游魂似的同手同脚出屋,更气了,咬牙勉笑道:“外面的爷们知道处理,我这里知道了。” 走就走,还回来招惹什么! 兰玖莫名其妙送来一盆花,外面爷们都在议论,里间女眷们自也是如此,纪玉蝉眸色顿了顿,看向老夫人,“祖母可知皇上是何意?” 纪玉蝉已快十六,眼光太高到现在都没定亲,老夫人说了几句她都不愿,再加上大夫人在旁阴阳怪气,纪老夫人早就不理纪玉蝉的婚事了。听到她问这话,一瞬间抬头定定的看着纪玉蝉,纪玉蝉一惊,很快如初微笑。 这个孙女已经没救了。 眼皮一抬,凉凉道:“天家的事情,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知道什么。” 不理纪玉蝉,只道:“皇上许就是偶然起意,你们也别想太多,这事就这么过了,不许再问。” 又道:“苏丫头的祖母和我当年关系不错,这丫头也到快定亲的年纪了,她祖母在老家那边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托我在京中留意留意,你们也别说她的身份,有客来,就说是亲戚家的女儿就是了。” 众人没有不应的,老夫人看向三夫人,恰巧,三夫人也看着老夫人。 三夫人是纪宁的母亲。 刚才她就在想这个了,老夫人是在澜江遇到这个丫头的,宁儿也在那边呢,二品大员的女儿么,家世倒也合适,就是不知这性子如何。 ………… 老夫人的暗闹苏宓自是不清楚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兰玖,完了完了,他肯定看到自己了,他当时碰的就是一盆百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纪家?那他为什么没有上门?现在又送一盆花来是代表了什么? 苏宓一路疯想,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院子都不清楚。 屋子里已经站了四个丫鬟两个嬷嬷,见到苏宓齐齐下跪行礼,苏宓摆手,“都起来吧。”四个丫鬟两个嬷嬷,宁嬷嬷一一介绍过来,“这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陈嬷嬷,赵嬷嬷,都是姑娘的人。” 苏宓点头,这就是老夫人说的跟着自己的丫鬟和一房嬷嬷了。 介绍完后,陈嬷嬷赵嬷嬷上前服侍苏宓洗漱。 因还要用晚膳,苏宓匆匆洗了一个澡就出来了,头发还湿,就看到桌上堆了一盒又一盒的礼品,春兰道:“这是府上各位夫人少夫人姑娘送来的见面礼。”苏宓还在感叹人家动作真快,春兰又道:“七少爷说回礼的事情不用姑娘操心,他已经准备好了。” 苏宓点头。 春兰夏荷上前服侍苏宓梳妆,秋菊冬梅在整理苏宓换下来的衣裳,衣裳抖落间落下一个字条,秋菊蹲下捡起,正要递给苏宓,外间的小丫头又在说话,秋菊将字条握在手心,看了一眼冬梅,冬梅打开帘子出去了。 片刻后回来,道:“是大姑娘又派人送了些银炭出来,说虽初夏,但瞧着姑娘身子弱,大约还是畏寒的。” 纪玉蝉? 苏宓还在想纪玉蝉,秋菊就将那个字条送了过来,纪二宁还特特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纪玉蝉。苏宓再回想从初见纪玉蝉到刚才送来的银炭,除了在纪二姑娘那里有点不妥外,看不出任何一点问题。 但是,这也没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好,迁怒也罢。 苏宓将字条丢进了火盆,很快就消失无影。 经过裴家的人后,苏宓对任何知心大姐姐一样的人都没有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介绍的有点多,今天一直在想后面的剧情,所以更新晚啦,淡定,我说了皇上会疯狂刷存在感的,一定会~ 第38章 盛夏已来, 蝉鸣微燥,苏宓从书中回神, 抬头,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眉心,来到纪家的第二天, 纪宁就将阿娘留下的东西送了过来,那几箱古书, 一半都是苏星月当年研究烧瓷的手记,苏宓看的如痴如醉。 此时正值午后酣睡时刻, 春兰已入了榻,夏荷秋菊冬梅三个挤在一起打瞌睡, 外间小丫头也睡了一地。苏宓坐在窗前, 撑着下巴远眺窗户风景,暂住的屋子毗邻湖边,窗外杨柳低垂, 新绿嫩枝交错间隐隐可见银鳞湖边。 那是睡莲池。 说是池,比一般的湖面还要大,几叶扁舟无碍, 养了一池的睡莲。 说到莲, 苏宓又想到了兰玖。 自己已在纪家住了十日有余, 因那一盆百合, 心惊胆战了几日,结果兰玖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明知道自己在纪家, 送来了百合又按兵不动,他要做什么? 蝉鸣渐燥,苏宓心中烦闷更甚。 外间小丫头都已酣睡,纪玉影自己无声打开了帘子入内,见到处横躺,脚步尽量轻的入内,走过婴戏的仕女图,再绕过盘雕镂空四折屏风,才看到了苏宓,她正坐在窗边出神,手撑着下巴,衣袖下滑,露出一节白玉手腕。 再近,便见她柳眉轻颦,眸色无神。 浅笑走近,轻声道:“老夫人待你比我们都好,连小七都比不得你,你在烦什么,可是想家了?” 这是大实话。 苏宓虽是客居,但她一应用度都是比着老夫人正房的用度来的,老夫人那边,不是宁嬷嬷就是留萤,这两人一天跑这流芳院三趟都嫌少的,这两人是谁?一个是自幼服侍老夫人,一个是最得老夫人心的大丫鬟。 老夫人这般做派,余下的主子们没一个敢怠慢苏宓的,主子尚且如此,下人就更不用说了,正经的姑娘都没有苏宓说话好使了。 听到纪玉影的声音,苏宓笑着回头,也不回她的话,只道:“正是午睡的时候,你过来做什么?”纪玉影道:“我向来觉轻,是不午睡的,若午睡了,晚间就睡不好了。” 许是两人性子相近,一来而去,关系竟好了。 纪玉影道:“正值初夏,日头还不算毒,我便到处走走看看,恰巧经过你这,过来看一眼。”不待苏宓说话,神情颇有些期待,声音也微微雀跃,“我过来时,那一池睡莲都开了,趁着现在安静,我们去游湖一番可好?” 去看睡莲? 苏宓下意识的想拒绝,可看到纪玉影眼中的期待竟是开不了口,她比自己更胆小,在府中说话也无人在意,下人都经常怠慢她。想了想,点头,纪玉影笑弯了眼,向来有些怯弱清淡的容貌,竟也流光溢彩。 见她这般高兴,苏宓也笑了,起身,两人无声的溜了出去。 睡莲池本就挨着流芳院,两人很快就到了湖边,正如纪玉影所说,满池的睡莲都开了,莲香四溢,站在湖边,硕大肥厚荷叶铺了满湖,一眼瞧不见尽头,夏风微动,送来的不是燥热,而是莲叶清香。 苏宓视线落在活青活红或粉的睡莲上,神思有些恍惚。 这是兰玖最喜欢的。 纪玉影走向一侧的乌蓬小舟,那里船娘正偏头熟睡,走进,小声轻唤到:“张妈妈,张妈妈。”张妈妈朦胧睁眼,见到是纪玉影,竟皱眉不耐烦,一点都没有看着主子的模样,正要说话余光撇见了一侧的苏宓。 立马睁眼清醒,笑着起身,哎哟,这位可是老夫人的心头好,可不能得罪了。 “姑娘们可是要用船?” ………… 纪玉蝉站在湖边,静静看着湖中玩的高兴的苏宓和纪玉影,两人都扬着欢愉的笑,纪玉蝉只看苏宓,半响后,眉头渐皱。 这苏姑娘,为何就对自己不待见? 自问她进府这几日,自己从未得罪过她,她能和玉影相处融洽,甚至连三丫头那个有些顽劣的性子都相安无事,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她就冷淡了? 苏宓是总督之女,又是客居,又得老夫人的疼爱,和自己并无利益纠葛,再有,那日老夫人的话显然已有所指,很可能和小七配在一起,小七是这辈入朝的人,纪玉蝉不会和他交恶,也因纪宁这层可能的关系在,纪玉蝉对苏宓更上心。 送了许多贴心的小东西过去,既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又很贴心。 纪玉蝉深知送礼之道。 谁知东西是送进去了,结果那边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连意思意思的道谢都没有。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纪玉蝉一直站在湖边又没遮掩,船娘很快发现了她,同苏宓纪玉影二人说了声,乌蓬小舟慢慢回岸。苏宓纪玉影两人脸上都带着汗热的潮红,纪玉蝉笑道:“这样的天你们还去游湖,还偏偏选在午后的时候,也不怕晒伤了。” 纪玉影小声道:“是我央她陪我一起的。”又道:“大姐姐过来可是有事?” 纪玉蝉点头,看向苏宓,道:“夏日新做的四套衣裳出来了,我本来想问问,可有不合心的,现在改也来得及。”顿了顿,打趣道:“谁知抓到了两只在湖中的小鱼儿。”苏宓害羞,“麻烦大姑娘了。” 纪玉影看纪玉蝉,她爱洁白,身上总是素雅,至多就在袖间裙摆暗绣一些同色花卉,纪玉蝉顿了顿,指着纪玉蝉的裙摆道:“大姐姐不是最爱牡丹么,怎么绣上百合了?”苏宓顺着纪玉影的话低头看去。 月影纱轻覆,里面那层月白春衫绣了一株正舒展枝叶的百合。 绣的很好,花枝花蕊都活灵活现,和那日兰玖轻触的百合花一模一样。 纪玉蝉的脚动了动,百合花随之浮动,看到苏宓沉默的模样,竟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惊,稳了稳神,只道:“绣娘绣的,我也不清楚呢。”又马上道:“日头毒,苏姑娘快回去喝些解暑的汤药吧,免得病了。” 又对着纪玉影道:“你同我一起,我有事与你说。” 如此,苏宓也不再多话,和纪玉影说了两句便踏上了回路。 直到苏宓消失在青石路的拐角,纪玉蝉才抬脚,纪玉影落后一步跟在她的身后,垂首,似影子。纪玉蝉一直在想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惊,那苏姑娘明明没看自己,只看花,为何会心惊呢?纪玉蝉想不明白。 二人无声走过莲池,又踏上青石拱桥,桥下流水潺潺,水声中忽入了纪玉蝉柔和的嗓音,“玉影,你和苏姑娘交好,她可曾谈起过我?” 纪玉影看溪中鹅石的视线一顿。 摇头。 “没谈过。” 纪玉蝉便不再问,无声前行。纪玉影跟在她的身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其实问过的。 问过她,为何独独对大姐姐不甚热情。 【大姑娘是聪明人,我笨,不知道该怎么和聪明人相处,还是隔远些好。】 又行了一刻钟后,两人才到了纪玉蝉的院子,纪玉蝉身为纪家的长孙女,院子极大又极阔朗,屋中陈设更是精致,都是一看便是好物又叫不上名头的。纪玉影其实不愿来这里,和姐姐一母同胞,自己的屋子还抵不上她的一小半。 只坐在椅子上垂首。 纪玉影总是胆小内向的模样,纪玉蝉早已习惯,只将人都遣了出去,才对着纪玉影道:“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衣裳,你来看看。”纪玉影抬头,面前巨大的美人屏上已经挂满了新衣,匆匆看去不下十件。 纪玉蝉性子静,也偏爱素雅之色,屏上挂的衣裳也都是浅淡的颜色,只是材料根本就不是公中出的衣料,绣工也比往常的份例精致了不止一倍。 纪玉影并不觉高兴,反而一瞬间白了脸色。 纪玉蝉似没看见一般,又取了两个大妆盒出来,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首饰,笑着看向纪玉影,贴心的姐姐亲昵问候,“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纪玉影根本就不看妆盒里的珠光宝簪,只看纪玉蝉,泪在眼中打转,身子轻颤。 “姐姐,我不想去……” 纪玉蝉叹了一口气,看着纪玉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宁王哪里不好了?他虽年过四十了,但龙章凤姿,性子也十分儒雅,又是亲王之尊,玉影,以你的性子,能得侧妃之位已经非常不错了。” 纪玉影眼泪决堤。 数月前同母亲一起去庙中进香,那时寒风凛冽,竟将自己的帷帽给吹走了,那时宁王兰彻就在不远处。当时没说什么,结果第二日姐姐就来说宁王瞧上了自己,愿许侧妃之位,还会等姐姐出嫁后才让自己进门。 母亲很高兴,姐姐很高兴,可是自己不愿意。 那日惊鸿一瞥,宁王是真的好,身子健朗保养得宜,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过四十。可是,可是他好美人大周无人不知阿!王府里养了一院又一院的女人,谁都知道的,若自己入了王府,不消几日就没了。 纪玉影哭的伤心,纪玉蝉不仅没有劝阻,反而很满意的模样。 这个妹妹眉目其实生的十分好,又美又顺,只是她胆小惯了,总带着一丝卑微模样。说实话,纪玉蝉对这样的人是看不上眼的,哪怕这是她的亲妹妹。但是现在却又满意了,谁不知道宁王喜欢柔顺的美人呢? “姐姐,我真的不愿……” 纪玉蝉也不恼,只叹了一口气,道:“玉影,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来,但今日出世入朝的是三房的纪宁,大哥他只知风雅不管其他,咱们大房一脉已经在走下坡路,大哥指望不上,就只能靠咱们两姐妹了。” 又拍了拍纪玉影的手。 “宁王喜欢你,许了侧妃之位还愿意等你一年,不会委屈了你的。” “你会听话的,对么?” 纪玉影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眼泪流的更凶,纪玉蝉笑的很温和。 苏宓回到流芳院时,打瞌睡的大小丫头们都已起身,苏宓同她们笑说了几句,又让春兰将新送来的衣裳收起,便又坐在窗前。出去走了一趟,脑中的疲乏散了些,苏宓继续看苏星月留下来的手记。 越看越喜欢。 若有机会,以后一定要亲自去烧一次瓷器。 苏宓看书,春兰守在一侧,夏荷等人则轻声吩咐小丫头们动作轻些,自己则去寻了刺绣来就坐在廊下绣花。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起身,垫脚向外看去,却是留萤。 忙放下了手中刺绣,笑迎了上去。 “留萤姐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听到留萤来了,苏宓放下手中手记,本以为是老夫人有什么事,结果看到留萤让所有人都出去,还让春夏秋冬都守在门口的时候,严肃了脸色,“什么事?” 留萤也不隐瞒,直接道:“是宫里传来的消息,也不知皇上从哪里知道咱们家养了一池睡莲的,说三日后来纪家一观。” 兰玖要来了? 苏宓并无意外,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错觉,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光送一盆花就没有后续了?他来了以后会见自己么,见到自己又会说什么呢?苏宓还在怔然之际,就听得留萤声音压得极轻,道:“老夫人的意思,让您出去避避。” 听到这话,苏宓直接摇头。 兰玖看莲池是假,找自己算账才是真的,若自己走了,他一定会朝纪撒火的,虽然老夫人保证了不会如何,但苏宓不愿这位真心爱护自己的老人受到一点伤害。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章用力过猛了?纪玉蝉确实不是好人啦,但她和苏宓又没交集还是初见,怎么可能马上对她做什么,还没矛盾呢。唔,不过很快就有矛盾了。 你们记住一点就好,我不虐我闺女,记住这点就行了。 第39章 苏宓在下午就知道了这件事, 纪家其他人却是在晚饭时才知道了这件事,纪老夫人说完这件事, 桌上女眷们神色各一,有欢喜有诧异,又等了片刻纪老夫人才道:“皇上要来, 纪家自然要迎,只是这睡莲池在内院。” 顿了顿, 直接看向了纪玉蝉。 “姑娘们都呆在屋子里,后日不可随意外出。” 纪玉蝉对上老夫人的眼, 温婉一笑,“这是自然的。”又道:“这睡莲池虽然平日也在打理, 到底只是为了姑娘赏玩, 现在既皇上要来,可得重新再收拾一番才是。” 这个是自然的,老夫人点头, 又转身去和大夫人三夫人说话,两日之内莲池要尽可能的收拾完美,还夹杂着纪玉蝉时不时的温声建议。苏宓坐在纪老夫人身旁, 只垂首看着手中的帕子, 双唇微抿。 女眷又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才起身从老夫人院子出来, 纪玉蝉面色如此的同各位嫂嫂妹妹告别后, 才抬脚回自己的院子。此时夜已深,却不需要丫鬟提灯引路,因内院商议这半个时辰的功夫, 府中四处已挂上了红笼。 夜色中,沿路各处枝丫藤蔓都红星点点。 纪玉蝉停在一株枝节盘错的榕树下,这树许多年了,纪玉蝉记事以来它就这般大了,枝叶繁盛似可遮云蔽日,说是当年一位老祖宗种下的。纪玉蝉仰头,树上挂了一个硕大的红灯笼,夜色中,红的如此艳丽,艳丽如新娘嫁衣。 纪玉蝉端详片刻。 “轻绿。” 一直跟在纪玉缠身后的一名锦衣丫鬟上前。 “姑娘?” 纪玉蝉道:“将这事告诉江家江璃梦。” 轻绿:“是。” 后面这两日,纪家忙碌异常。 苏宓住的流芳院离睡莲池很近,隔着外面的数排杨柳就隐约可见池水波光,即便苏宓无意,但偶尔也能看到丫鬟小厮们不停在打理池水。其他人也忙碌得狠,虽说迎接皇上是外面男子的事情。 但迎了之后呢? 皇上只说来看睡莲池,必不是看一眼就走的,看完之后自是商谈,然后便是午膳等等问题,这些自然都是女眷该考虑的事情,老夫人这几日又是菜色,又是戏班的,家里养的那些看腻了,外面传的又怕不好。 苏宓一直窝在流芳院,即便不出门,还是能看到听到纪家为了兰玖弄出的鸡飞狗跳。 苏宓闷闷的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焉了。 ………… 不管苏宓心情怎么复杂,日子还是一点一点走,很快就到了兰玖登门的日子。这一日一大早,纪家就中门正开所有人严肃以待,一听到宫里那边说皇上已出宫时,所有男子都恭恭敬敬的等在了中门处。 并无皇家仪杖,兰玖轻装骑马,一身玄衣,脚踏锦靴,玉带缠腰,手提缰绳,宽阔的背脊挺成了好看的直线,身后只跟了两名侍卫。 漆黑骏马在纪家门前停住,纪家所有男丁恭敬下跪请安,兰玖低眼看去,很快就下跪的男子们都看了一个遍,脸颊紧了紧。 很好,果然没有纪宁那个小崽子! 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弯身将跪在人群之首的纪老爷子扶了起来,歉意道:“随性一个念头,倒累着老爷子了。”纪老爷子已年过七十,双鬓早花,见兰玖这般说,忙道:“皇上能来,是纪家上下的福气。” 又在门口说了几句,兰玖这才入了纪家的门。 主子们跟上了兰玖的脚步,一大群人,竟走了小半刻钟才走了干净,门口守着的四个门房这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见天子,连呼吸都忘了。 门房甲:原来皇上生的这般高大,老太爷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 门房乙:皇上好亲和,亲自扶老太爷起来了! 门房丁:嘤,皇上生的好威武,好伟岸的身姿!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四个门房还在你看我我看你头脑风暴,门前竟又停了一顶小轿仆人数名,这轿子门房已很熟悉,上前,轻声道:“江姑娘,今日纪家不见客……”歉意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人给推了开去。 “长没长眼睛,江家的轿子也是你能拦的?” 小轿旁的丫鬟生的明丽却是凶神恶煞。 “好了。” 江璃梦的声音从轿中传来。 少女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雀跃,“我本来不是来见纪家人的,我可是来见皇帝哥哥的。” ………… 江璃梦来了纪家这件事老夫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当场咬牙道:“去,把大姑娘给我叫来!”纪玉蝉来的很快,见周遭空无一人,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上位,并无害怕,脸上是毫无作伪的疑惑,“祖母,怎么了?” 看纪玉蝉的装模作样,老夫人心里又气又恨。 这个孙女是彻底被她娘给养废了! “我当初便与你说了,少和江家来往!” 纪玉蝉不解道:“好端端的提江家做什么?数日前祖母寄信让孙女和璃梦断了来往,可孙女和璃梦自幼一起长大,一同在女学进学,贸贸然断了来往,旁人得戳纪家的脊梁骨了。” 皇上让人把人头丢进江家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江家是谁?那是辅臣大阁老,皇上十岁便少年登基,这朝事整整六年都是江家在处理,现在皇上早已亲政,江家还是跋扈无常,便是亲王的兰彻都不愿与江家正式对上。江璃梦是谁?那是江家唯一的嫡女。 年纪已到十六还没有丝毫定亲的苗头。 为的是什么?自然是皇后的位置! 这样的人,纪玉蝉怎能不去结交?纪玉蝉知道江家和皇上只是看着平和,可只要江阁老在一日,江家便不会倒,皇上丢了人头进江家又没了后续,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江阁老是一定会把江璃梦送上后位的。 只要江璃梦得了后位,又会和皇上纠缠许多年,就算最后江家依旧倒了,但自己已经得了好处,江家跨了也就跨了。 不管纪老夫人如何严厉告诫,纪玉蝉依旧我行我素。 纪老夫人并不想听纪玉蝉的诡辩,起身,目光沉沉的看着纪玉蝉,直把纪玉蝉看的心惊,面色微微发白,纪老夫人冷冷一笑,“最好你手脚是干净的,若被我查到是你通风报信,就算你爹来都保不住你!” ………… 流芳院内,苏宓和纪玉影正坐着出神,手边清茶温度已失。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纪玉影被兰彻弄的实在心烦,就到苏宓这边来坐着,纪玉影喜欢这里,虽然苏宓话不多,但她人很温和,也没有丝毫瞧不起自己的地方。 纪玉影烦兰彻。 苏宓烦兰玖。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坐在一起出神。 “你们两个闷葫芦坐这发什么呆呢?” 纪宁噙着笑从屏风后走出来,还是一身对襟青衫,手里拿了一把桃花香扇,苏宓撇他一眼便知这是纪二宁,收回视线不吭一声。反倒是纪玉影诧异道:“你不去迎皇上,来这里做什么?”小七是这辈入朝的人,族老怎么能放过他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纪宁:“有点事情。” 纪玉影和纪宁不熟,他肯定不是来找自己,既然是来找苏姑娘的,纪玉影也不多问,只道:“现在回我那边有些不方便,我倒是有些头闷了,借你的屋子睡一会。”苏宓点头,纪玉影笑笑就去了后面。 纪玉影走了,纪二宁声音微带兴奋。 “证明皇上爱你的时候到了!” 从回纪家到现在,十多天过去了,纪宁一点消息都没有,别说证明兰玖爱自己了,连苏家的消息也是一点都没露出来。现在见着他,苏宓并没有好脸色,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皱眉。 苏宓:“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是的,兴奋,纪二宁瞳孔都微微发颤。 纪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皇上变脸的那一刻了!” 苏宓抽了抽嘴角,看兰玖的好戏?你确定事后他来清算的时候你能全身而退吗?不愿和他争辩什么,只垂首出神。纪宁凑在苏宓身边,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蛊惑。 “皇上已经进内院了。” “他定是知道你就住在这旁边才要看睡莲池的,你不见见他?” “皇上对你可不是猫儿狗儿,他差点就捧在手心了,你亲眼去看看?” 苏宓呼吸屏住了。 对兰玖的感情是复杂的,喜欢他,感激他,同时,也是怕他的,他太强硬了。纪宁也不催苏宓,见她脸上浮现挣扎,又过了片刻才轻声道:“苏家还在呢,你要去吹了枕边风才有法子收拾苏家呢。” 苏宓:…… 江璃梦一路在纪家横冲直撞,几乎是兰玖刚到了睡莲池边,江璃梦后脚就到了。看到那个高大威严的背影,笑着跑了过去,“皇帝哥哥!”兰玖回身,看着江璃梦那一刻,狭长的眸眯了眯,声音冷冷。 “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璃梦委屈道:“你不愿见我,我只能来找你了。” 而隐在柳树枝丫后面的苏宓和纪宁,苏宓眯着眼看兰玖和那名红衣娇俏女子说话,看着那名女子抿唇撒娇,春心布满了整张脸。 苏宓:“你要失望了,你看不到兰玖变脸了。” 偷/窥的非常起劲的纪宁:“?” 苏宓:“因为我先变脸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头发一甩就往回走,纪宁一惊,皇上还没看到你呢,你现在走了算个什么事?忙伸手去拉苏宓。 兰玖一直都知道苏宓就住在这湖边,还特特选了离她小院最近的湖边,此时听到那边杨柳枝条咿呀,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然后就看见枝条缝隙间一名少年正拉着苏宓的手腕,牙齿一下子咬得死紧。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说: 头有点痛,这章写的有点乱,有一位亲近的长辈去世了,但我现在回不了老家,闹心。下一章是兰玖和苏宓的主场,外加助攻纪二宁,没其他人了。 第40章 江璃梦痴迷的看着兰玖棱角分明的侧脸, 兰玖脸上早覆冰霜,烟柳绿波的岸边早就没了苏宓和纪宁的影子, 兰玖的拳头一点一点攥紧,小崽子趴小东西那么紧干什么!纪家诸人早就骇得连呼吸都不能,唯独江璃梦浑不在意。 皇帝哥哥和自己青梅竹马呢。 只可惜太后仙去后, 自己就没了进宫的由头了。 兰玖向来冷硬,可江璃梦只记得记忆中的小哥哥, 虽暴躁但会对自己容忍。江阁老一直告诫江璃梦近日不要去招惹兰玖,可是江璃梦就是忍不住, 自己已经十六了,为何皇帝哥哥还不迎自己入宫? 再想到兰玖在澜江闹出来的时候, 江璃梦是真真忍不住了。 哪里来的野女人! 等自己当上了皇后, 一个个全收拾了! 伸手去攥兰玖的衣袖,声音含着娇憨又丝丝委屈,“皇帝哥哥, 璃梦好久没见你了……”袖口的轻摇让兰玖回神,垂眼看着江璃梦,冷气夹杂着暴戾的眸色让江璃梦一怔。 兰玖:“放手。” 江璃梦抿唇, 固执的拉着兰玖的衣袖, 声音轻颤, “皇帝哥哥, 你吓到璃梦了……厄。”兰玖直接手腕一甩袖口就从江璃梦的手中抽离,冷声道:“云墨,私闯民宅是什么罪名?”云墨应声出列。 “私闯民宅收押三日, 私闯官员府邸罪加一等,劳役一月。” 兰玖点头。 “带下去。” 江璃梦这才慌了,“我没有私闯民宅!”兰玖看向后面跟上来的纪家婆子们。江璃梦又道:“我是来纪家做客的,是纪家大姑娘纪玉蝉邀请我来的!”兰玖看向一直安静如鸡的纪家男人们,“邀请了她来吗?” 纪老爷子当即斩钉截铁。 “皇上亲临,纪家自不敢再迎他客。” 兰玖颔首。 “带走。” 云厄直接上前去抓江璃梦,皇帝哥哥怎会如此对自己?劳役一个月?!自己才不要和那些下等人在一起!江璃梦慌了,竟口不择言起来,“祖父会生气的!” 居然当众拿江阁老来压皇上?!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兰玖眸带寒意,嘴角却渐渐上扬,并无暖意,只觉遍体生寒。 “不用担心,江老匹夫很快就来陪你了。” 纪家诸人: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江璃梦大惊,云厄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捂了她的嘴直接拖了下去。江璃梦的呜咽声渐远,场面再度寂静下来,兰玖负手冷脸,纪家人是呼吸都控制的缓了又缓,皇上和江家的矛盾终于闹到台面上了阿。许久之后,兰玖道:“都退下,朕一个人静一静。” 纪家等人迅速领命没有一丝犹豫就撤得干干净净。 ………… 流芳院这边,苏宓正在青石拱桥上和纪宁纠缠,一个要留一个要走。纪宁:“你现在走了可就前功尽弃了!”苏宓眼都不抬,“什么都没做,哪来的前功尽弃!”一想到刚才的画面,苏宓就觉心中烦闷。 皱眉,绕过纪宁就要上台阶。 纪宁挑眉。 凉凉道:“你既然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那你吃什么醋?” 苏宓炸毛。 “谁说我吃醋了!” 苏宓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浑身的酸味儿十里外都能闻到了!纪宁并不拆穿她,只蛊惑般道:“想不想看皇上吃醋?”苏宓皱眉,“他都不会来这里,他吃什么醋。”美人在侧,他才不会想自己呢。 纪宁老神在在,神棍上身。 “一定会来。” 挑眉,兀自兴奋。 “放心,一切都教给我,我必然让你看到他吃醋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只可惜,纪玉蝉是个谨慎的,居然找江璃梦来,怎么不亲自上呢?”纪宁轻叹,苏宓不解,“这关纪玉蝉什么事?” 纪宁:“那是个心比天高的,皇上要来她忍得住?白费小爷一番力气将百合送到她面前了。” 所以,兰玖送来的百合花纪宁是故意让纪玉蝉看到的?她确实有心思,不然裙摆也不会绣一模一样的百合花了。苏宓扶额,“你快将苏家的事情告诉我。” 纪宁:“你还没吹枕边风呢,急什么。” 苏宓:“你确定你招惹了兰玖可以全身而退么?趁你还没死赶紧说!” 纪宁:“皇上又不是暴君。”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就是纪家的家教?” 微沉的男音响起,苏宓一瞬间僵硬了身子,兰玖声音中的薄怒苏宓听得明明白白,僵着脖颈,不敢抬头看兰玖。苏宓的沉默让兰玖眯了眯眼睛,厉眸直指纪宁,纪宁却是挑眉疑惑,“皇上怎的在此?” 又浅笑谦虚道:“并非孤男寡女,这亦不是室内。” 羞涩一笑。 “苏姑娘与我自幼便有婚约,见一面也是使得的。” 苏宓一瞬间惊恐抬头看着纪宁,婚约,我怎么不知道?!纪宁看向苏宓,温润少年浅笑,凤眸含春,取下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本是一对的,我初懂事时祖母便与我说了,另一块玉佩在我娘子那。” 苏宓:…… 背对着兰玖的纪宁挑眉邀功。 怎么样,我做的好不好? 苏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苏宓完全不敢看兰玖了,耳边传来他前行而来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苏宓紧张的浑身僵硬,看着眼前的纪宁,颤抖着牙,“快走!” “赶紧走!” 目的已经达成,纪宁不再闹幺蛾子了,很麻利的滚了,还把惊呆的春夏秋冬全都带走了。因着皇上要来,院中的小丫头们个个跑出去看热闹了,两个嬷嬷怕她们惹事,也跟着去了。现在花园内,只有苏宓和兰玖两人。 当兰玖的影子覆在苏宓的鞋尖时,苏宓低着头,视线死死的钉在了自己的鞋面上绝不抬头。明黄锦靴落定,和苏宓的绣花小鞋面对面,兰玖也不说话,苏宓更不说话了,头越低越深,头皮一阵发麻。 兰玖垂眼看着苏宓这只缩头小乌龟。 兰玖:“有胆子让你的野男人走,没胆子看朕?” 苏宓:…… 兰玖:“抬头。” 苏宓听到命令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抬头,然后便是一怔。他,他竟没有暴怒,刀刻一般的容颜被初阳浅印,竟有些了柔和的味道,苏宓不由醉在他碎金的眸子里,醉了片刻之后,才看清了兰玖眼底藏着的微微冷意。 瞬间回神。 兰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他一定生气了! 一下子扑进了兰玖的怀里,抱着他精瘦的腰间。 “我好想你!” 苏宓骤然来这一出,兰玖明显楞了楞,然后便嘴角抽搐。口里说着想自己,你身子抖什么抖,朕凶你了?! 垂眼看着苏宓。 兰玖:“有多想?” 苏宓抖着嗓子:“想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兰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苏宓:“恩!” 兰玖直接伸手握住苏宓的腰间,手略微一使劲就将苏宓给掂了掂,微笑,弯身凑近,“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还胖了呢?”苏宓反驳,“怎么可能,这几日我都在看娘的手记,少睡一个时辰呢,不可能胖!” 兰玖点头。 “噢,一边茶饭不思的想朕,还能专心看你娘的手记。” 苏宓:…… 兰玖冷眼倪着苏宓,苏宓抿了抿唇,烟波大眼眼见的噙了泪,小心伸手攥着兰玖的衣角,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软软道:“我真有想你,我担心你身子有恙,担心你凶我,担心你,不要我了……” 兰玖绷着脸,冷声道:“既然怕朕生气,怕朕不要你,为何要留在纪家?” 苏宓紧紧攥着兰玖的衣角,平整玄衣泛起皱褶,苏宓眼泪落下,一滴又一滴。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当纪老夫人问出的时候,苏宓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犹豫了,明明兰玖对自己很好了,不知为何就犹豫了。 兰玖总觉得脑门突突的疼。 明明自己是来算账的,怎么她一哭,就好像做错事的是自己?! 兰玖:“松手!” 苏宓不仅不松,反而攥得更紧了,同时,哭的更厉害了,鼻尖都红了。兰玖烦躁咬牙,“朕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苏宓被兰玖这一声怒吼给吓住了,眼泪挂在眼睫,定定地看着兰玖。 兰玖丝毫不怀疑若是再吼她,这小东西该晕过去了。 长叹一声,俊脸满是无奈。 兰玖:“又想朕,又怕朕,是吧?” 苏宓眨了眨眼睛,眼睫挂着的泪珠流淌,“你怎么知道?”兰玖冷漠,“朕若是不知道,你以为朕会放任你在纪家吗?” 兰玖退后一步,目光沉沉。 “苏宓。” 苏宓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 “朕只允你这一次,朕的耐心也有限,你需要时间想明白朕便给你时间。” “三个月,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想明白了,朕迎你入宫。” 苏宓眨了眨眼睛,道:“要是没想明白呢?” 兰玖:“朕就把你绑进宫!” 苏宓:…… 兰玖觉得自己快疯了,被这个小东西的眼泪吃的死死的,明明是来收拾她的,结果是自己不好过!越想越恼,不想再看苏宓一眼了,转身,直接大步往外走,衣袍飒飒作响,脚步声极重,昭示着兰玖的坏心情。 苏宓第一次没觉得害怕,竟高兴了。 不知道为何,就像喝了蜜,甜的腻人。 兰玖走了几步,停住,身后小小地脚步声也跟着停住,扶额,转身,“还要干什么?”小尾巴苏宓并不回话,就是嘴角一直上扬,明明眼角还挂着残泪,嘴巴已经大大扬起,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小傻子。 似能感受苏宓心中的雀跃,兰玖心中的戾气慢慢消散。 偏头看了她一会,撇了一眼苏宓背后的方向。 勾了勾手指。 “过来。” 苏宓两步跑到兰玖面前,仰头看着他。兰玖弯身,凑得极近,声音压的很低。 “舍不得朕?” 兰玖的声音太醉人了,苏宓眨了眨眼睛,顺着心里最真实的心意。 点头。 兰玖满意一笑,薄唇凑近苏宓耳尖,呼出的热气让苏宓耳红脸也红。 “不用舍不得,今晚朕来找你。” 苏宓:!!! 这人,这人每次都是如此,自己高兴的时候,他都是毫不犹豫一盆冰水就下来了,这个时候,你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事情吗?!苏宓又鼓成了包子脸,兰玖朗声大笑,心满意足的出去了。苏宓愤愤对着兰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转身。 然后又呆住了。 不知何时纪宁站在了身后的长梯上,青衫依旧,眸色宁静。 苏宓:纪二宁这个混球,作了幺就跑了? 纪宁静静看了苏宓半响,抬脚,缓缓下楼梯。腰间悬着的青白玉佩轻晃。苏宓看着那个玉佩,忽然就不敢看纪宁的眼了,纪二宁说的是真的么,纪宁一早就知道这个事情?锦靴在眼前停住,苏宓慢慢抬头,对上了纪宁的眼。 他的眼还是如春波平静又似远山深邃。 纪宁看了苏宓一眼,终是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谁知走了两步纪宁脚步停下,苏宓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少年声音清润,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虽是两心相悦,但女子终究弱了些,还,还是自矜些好。” 纪宁说完,就大步似落荒而逃,初阳下,少年白如瓷的耳尖粉红灼热明显。 苏宓失笑。 纪宁这是,害羞了? 兰玖到底没能在纪家用午膳,沉着脸回宫,纪家所有男丁恭送,没一个敢留的,皇上这是被江家给气着了,谁敢上去触这个眉头?老太爷低眉跟在一侧,忽然听得兰玖道:“听闻府上七公子聪敏异常乃人中龙凤,这次怎么不见?” 老太爷道:“小七今日恰得风寒,不能沐浴龙恩。” 兰玖颔首,云淡风轻道:“虽说纪家是书香世家,但男儿当自健,就算不上战场,也应有个好体格才是。” 小东西就是个石头,朕捂了七年才热了那么一丢丢,她心里绝不会有纪宁的位置,这一点兰玖十分明白。但是明白又如何?朕还是不爽! “近日黑龙军又入了新兵,正训练中,让七公子也去吧,权当锻炼身体了。” 黑龙军是兰玖的亲卫,人人都想去,但是人人都怕!因为黑龙军的训练多的让人喘不过气,也严厉的让人发指!老太爷一僵,想着小七的清瘦身板,但是去黑龙军显然是利大于弊的,咬牙,应了! 兰玖满意勾唇。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老太爷,“是。” 纪宁刚回自己院子就被老太爷打包往军营送。 纪宁:??? 纪二宁:心眼比针眼还小,这大周迟早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确实不能请假,跟老板说了也不行,已经跟家里说我不回去了。昨晚失眠睡不着,东想西想,最后把新文给想出来了 -。- 新文猪脚是纪宁,但是只是沿用了名字和一些人设,故事框架和这本完全不一样。 开了文案预览,我不知道怎么弄手机链接传送,若是感兴趣就点我名字去后台,然后有个家有悍妻的,点下收藏吧,这本写完了就开那本。唔,家有悍妻,不过这个名字是我暂想的,到时候可能会改个名字。 第41章 兰玖没在纪家用午膳, 但早已准备好的午饭和戏班还是热热闹闹的响起。外面戏子吟噢婉转,男丁门却无心听戏, 都在彼此低声交谈。外间男人们气氛安静,里面女眷们竟也是如此,苏宓和纪玉影来到正厅时, 两人都怔了怔。 满堂红彩,屏光红烛, 热闹又喜气。 可这般火红的气氛下,所有人十分安静。没有讨赏的丫鬟婆子, 所有人屏声敛气。上座的老夫人,歪在塌上, 面色沉如寒冰, 大夫人还是端坐,只是眼眶微红,颇为狼狈, 二夫人的幸灾乐祸已快溢出嘴角。 三夫人脸上隐隐担忧,有些恍惚。 四个年轻的少夫人各个看着手中杯盏,心事各异。 最轻松的大约是纪玉婉了, 她正专注喝着盅中杏仁乳, 嘴边一圈奶白。苏宓扫了一圈, 侧头看向纪玉影, 两人都是同样的疑惑,纪玉蝉呢?但是气氛着实有些沉闷,二人没敢问, 无声入了席。 菜肴再美大夫人也只觉味同嚼蜡,泪意一阵一阵上涌,你们这些人吃好的,凭什么我女儿就要去庵中清修一年?!玉蝉都已经十六了,正是相看成亲的年纪,去庵里耽搁一年她都成老姑娘了! 可是大夫人不敢去娘家求救。 因为这是老夫人和族老们一起商议的。 若是大夫人敢去娘家说什么,到时候就不是身有隐疾要去庵里静养了! 玉蝉做错了什么?这纪家也真够可以的,什么一代只一人入朝,三房倒是高兴了,可大房呢?名为大房,自己是长房媳妇,一点管家权利都没摸到!哥儿是个不懂事的,好容易玉蝉是愿意上进的,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了,居然把她送去庵子静养。 心太毒! 大夫人麻木的咽着口里的吃食,心里啐了毒,将纪家上下都给恨上了,哥儿和老爷竟都同意了!余光忽然扫到苏宓,苏宓正小口小口吃着东西,温婉安静。 大夫人的眼一下亮了。 苏宓,老夫人的心头宝苏宓! 安静用完午饭后,老夫人兴致不高,只草草说了两句就让苏宓回去,苏宓和纪玉影一起走出老夫人的正院。将将走到正院门口纪玉影就忍不住了,道:“我去问问嫂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也不等苏宓回话,匆匆忙忙的去了。 看了纪玉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苏宓默了默,转身踏上了花径。盛夏已来,苏宓回流芳院早已不走大路,也不愿撑伞,便在花间林中走青石小路,午后盛阳洒下,呼吸已觉灼热,绿荫阴凉,倒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这纪玉蝉到底怎么了? 苏宓一走一边想,忽然有人喊道:“苏姑娘。” 苏宓停下脚步,侧身便见大夫人独自一人站在花荫下,苏宓还没出声,大夫人就双眼噙泪上前,一把抓住了苏宓的手,凄凄道:“苏姑娘,你一定要救救玉蝉,老夫人,老夫人她要把玉蝉送到庵子去!” 把纪玉蝉送到庵子去? 苏宓诧异。 她都快十六了,正是议亲的年纪,这个点把她送庵子去? 纪玉蝉做了什么? 大夫人丝毫不提纪玉蝉做了什么,只拉着苏宓的手恳求。 “好姑娘,你去和老夫人说一说罢,玉蝉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花一般的女儿,怎能去庵子呢,叫外人知道了如何想?好姑娘,你去和老夫人说一说罢!” 苏宓来纪家半月有余了,虽得老夫人疼爱,但性子绵软,一丝骄纵也无,看着就是个软和人。大夫人料定苏宓心软,只百般恳求,也笃定了苏宓定会答应的。 谁知苏宓渐渐挣开了大夫人的手,大夫人一怔,残泪还挂在眼角,呆呆地看着苏宓。苏宓面色温婉,很平静,半丝为难都无,柔柔道:“大夫人找错人了,我乃客居之人,如何插手府上家事?” 就算没有纪宁的提醒,就算不知道纪玉蝉是坏人,苏宓也不会应下这个事情。 虽和老夫人相处很短,但她对自己这个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人都这样爱护,对亲孙女纪玉蝉反而不爱护了?到底是有原因的。再有,玉影不知事情始末,她第一个反应是去找嫂嫂,而不是问大夫人这个母亲。 也是有原因的。 大夫人是真的没想过软和人苏宓会拒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看着苏宓,苏宓也不再多言,福了一礼,转身钻进花径深处了。 纪府气氛微沉,苏宓也有些静不下心来,一边好奇纪玉蝉到底做了什么,一边又想着兰玖刚才那话是开玩笑还是今晚真的会来,越来越乱,将手记妥帖收回箱子,开始画画。 入画便能静心。 苏宓一旦开始作画就心无旁骛忘却时间,夏荷站在廊下看了一眼西坠的金乌,轻声喊道:“春兰,该叫姑娘停笔了,一会主院那边要传饭了。”春兰应声,轻声上前,并不看苏宓桌上的东西,只垂眼轻唤,“姑娘,姑娘。” “唔。” 苏宓回神,应了一声。 春兰道:“该收拾了,一会子那边要传晚饭了。” “知道了。”苏宓应了,起身,却看到自己画作时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响起了白日纪宁说的话,你吃醋了。 白纸上赫然是玄衣的兰玖和红衣的江璃梦,江璃梦正拽着兰玖的衣角。 纪宁说对了,自己是在吃醋?苏宓有些懵,自己确实和兰玖不清不楚,可自己不过是他后宫里的女人之一,皇贵妃再贵也是妾不是妻,自己怎么会吃醋呢?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吃醋呢?为什么,白日的自己,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苏宓有些懵,无神的用完了晚饭,又飘回了自己屋子里。 苏宓游魂似的荡,根本没发现屋中小丫头们都不见了,没看见僵硬的春兰等人,更没发现屋中多了人,绕过九折屏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手里正拿着一幅画端看。苏宓眨了眨眼睛,傻乎乎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话说出,瞬间回神,待看清兰玖手里拿的什么的时候一个飞扑过去。 “不许看!” 兰玖挑眉将画举高,苏宓便是蹦着也拿不到,脸都急红了,“你还给我!”后悔死了,因这几日看娘的手记,不想旁人碰,便吩咐书桌不要她们收拾,这画忘收了!兰玖脸上的笑意如此明显,弯身,凑近苏宓急得发红的眼。 笃定道:“你吃醋了。” “没……” 话音没落就怔住了,只能看见兰玖的眼睛,明明天幕刚黑,明明星河还未现。 星河,什么时候汇聚到兰玖的眼里了? 兰玖弯眼,向来冷硬的眸盛了一整条璀璨星河,鼻尖触着鼻尖,彼此气息紧紧纠缠在一起,兰玖轻轻碰了碰苏宓的鼻尖,“朕很高兴。”苏宓痴痴看着他的眼,意识有些模糊的呢喃,道:“高兴什么?” 兰玖:“顽石开花了。” 苏宓不解挑眉,“什么顽……唔。” 未落的话语被兰玖滚烫的唇给尽数吞了下去,苏宓无力瘫软在他火热的胸膛,仰头承受他给了的一切。 ………… 春兰抖着嗓子在外面轻唤。 “姑娘,姑娘!” 里面没有动静,春兰急了,声音再大了些。 “姑娘,老夫人来咱们院子了,快到门口了!” 苏宓睁开眼回神,老夫人来了?一下子推开兰玖起身,不知何时两人就倒在床上了,衣裳都被他揉开了,苏宓瞪了一眼歪在床上满布春/潮的兰玖,忙起身整理衣服。快速将自己理了一遍,头也不回的嘱咐道:“不许出声!” 苏宓出去了,兰玖垂眼看了一眼直挺挺的某物,无奈的叹了一声。 多来几次,立不立的起来都是问题了。 ………… 苏母匆忙出去,老夫人已进小厅 ,老夫人看到苏宓便是眉头一皱,“怎么脸这般红?” 苏宓:幸好迎出来了! 屏风后面就是自己的屋子,兰玖还在床上躺着呢!忙笑着迎了上去,将老夫人扶在榻上坐好,才道:“刚才坐在窗前想事想入迷了,一时热了也不知道。”老夫人心中有事,听到这话知道:“我看你身子弱,以为你是畏寒的,想着才初夏就没给你屋上冰盆,既然你热,那明儿就开始上冰盆吧。” 苏宓现在哪还管什么冰盆不冰盆的,兰玖在里面呢!只道:“您现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是来找苏宓诉苦的,听得苏宓问,就一古脑的将纪玉蝉的事给说了,苏宓眨了眨眼睛,所以,江璃梦真是纪玉蝉找来的?老夫人又道:“让她去庵子静养何尝不是为了她好?她和那江家姑娘来往密切大家都知道。” “皇上眼见的就要收拾江家的,她能落了好?还不如趁着皇上还没动手赶紧去避避风头!” “可,可我刚才亲自送她出去,那孩子,竟是恨我的!” 老夫人心疼的直捶胸口。 “家中女儿少,她出生时我是真心欢喜的,也真的疼爱了她几年,可她渐懂事后,竟就被她娘养成了无利不起早不折手段往上爬的性子!” 苏宓忙安慰道:“您别如此想,她现在一时想左了,在庵里呆一年,青灯古佛相伴,说不定就好了呢?”若这么简单就能好,还会放任她到现在?!可这家丑实在太难言了,老夫人说不出口,只摇头。 又道:“只可怜了小七,被皇上丢到军营了,不是迁怒又是什么?” 苏宓:“纪宁进军营了?” 老夫人点头。 “皇上虽没明言,到底是不高兴的。” 苏宓默了默,迁怒是真的,但应该不是纪玉蝉,好像是自己? “算了,不说他们了,我来是为了你。” 老夫人摇摇头将纪玉蝉纪宁都先放到一边,看着苏宓的眼,说的关切:“前几日事多,一直没能顾上你,今日又出了玉蝉和小七的事情,现在我才得空,也就来问问你,他今日来了府上,你如何想。” 老夫人:“你,你还想着他么?” 想。 这是苏宓心里毫不犹豫的回答,但是苏宓没吭声,兰玖在里面呢,这话好羞人。 只是抿唇低头害羞。 看着苏宓脸上明显的春意,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少女慕春,他又是天子,你心慕他也是常情。” “可是,丫头,他真的不适合你。” “且不说他人如何,就说后宫,他是天子,他是一国之君,他有粉黛三千,你又是个绵软性子,进了宫,怕是没两天就被人吞了骨头了,我可不想你像你娘一样,满心欢喜的进宫,最后我连她的尸骨都收不了。” “听我一句劝,忘了他,好吗?” 老夫人说的真心实意,苏宓听的很感动。 可是…… 我现在说兰玖在后面还来得及吗?! 老夫人说太快完全没有打断的机会阿!!! “您别说了!” 苏宓猛然出声打断老夫人的念叨,老夫人被苏宓给唬了一跳,不解地看着苏宓,不知她为何突然情绪这般激动。 苏宓:“我爱他,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您别说了。” 老夫人:…… 苏宓坚定含泪点头。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老夫人:…… 老夫人被苏宓的【坚定】气得又捶了一顿胸口,骂了几句才气哼哼的走了。苏宓缩在榻上,小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兰玖从里面出来,懒懒抱胸倚在屏风,衣衫还是情动时的凌乱,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 似笑非笑的倪着苏宓。 “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苏宓捂脸。 “挺好,再多说几句?” 苏宓彻底缩成了一团。 彻底没脸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纪宁那本是昨晚冒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和剧情,我还要慢慢完善啦,反正这本完了我才写,还不着急。就是这名字,家有悍妻确实挺平庸的,我今天想了一个,枭雄家的小娇花!这个怎么样,直接把男主和女主的属性都点出来了,啊哈哈 第42章 兰玖没有再言, 但缩着头的苏宓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若不是为了保住纪家, 自己怎会说这般羞人的话?!苏宓又气又恼,许久之后终于抬头瞪向兰玖,然后柳眉一抬, 九折屏风处早没了那个高大的男人。 揉着已经蜷酸的腿从榻上起身,脚步微跛向里间走去。 天幕已黑, 屋中烛台已亮。苏宓这几日总是熬灯夜读,老夫人便寻了一盏琉璃灯台送了过来, 灯台浅素透明,烛光极亮, 将兰玖干净的手, 精致袖口,完美侧颜照得分明,他正垂首凝神看书, 苏宓又进了几步,他在看阿娘的手记。 挑明夜读的兰玖苏宓很熟悉。 往年在宫中时,常常见着他这个样子入睡。 薄唇微抿, 剑眉横褶。 阿娘的手记, 你为何看的这般认真?苏宓站在书案三步远的地方, 看着他俊美的容颜, 思绪突然就飞远了。 【且不说他人如何,就说后宫,他是天子, 他是一国之母,他有粉黛三千,你又是个绵软性子,进了宫,怕是没两天就被人吞了骨头了,我可不想你像你娘一样,满心欢喜的进宫,最后我连她的尸骨都收不了。】 纪老夫人刚才说过的话,突然就跑进了心里。 粉黛三千,后宫阴私? 苏宓抿唇。 当年初进宫那一月,确实有几个妃子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但也只限言语争斗,也许她们动过手,但是自己确实不知道。然后,然后就在宫中过了七年,虽在后宫,但连其他妃子的面都很少见。 根本就没有争斗。 而且,入宫七年,日日都是兰玖在身侧。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想的是得过且过,想的是别惹这男人厌恶,想的是日子越安静越简单越好。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这个男人性冷又热,时常弄不明白他在什么,可是他无言陪了你七年,你都没想过为什么吗? 苏宓沉默太久,烛光将她娇小的影子浅浅印在案台,兰玖从手记中回神,抬眼,然后就看见他的小姑娘站在桌前,烟波大眼氤氲似有水汽,神情茫然又无助,起身,几步走到苏宓面前,高大的身影叫苏宓覆盖。 烛光被兰玖抵挡在身后,视线骤然昏暗,苏宓回神。 眼前是兰玖微敞的胸膛,肌肉线条明显,苏宓指尖颤了颤,回忆起了覆在他胸膛时的灼热,再往上,是男人低垂沉默的眉眼。 一瞬间收回视线。 竟不敢看他的眼了。 垂着头,声音很轻,“我打扰到你了?” 兰玖伸手,大手将苏宓的下巴轻抬,迫使她仰头,弯身,凑近,“在想什么?”苏宓眼眨了又眨,就不肯看兰玖的手,“没想什么阿。”兰玖再度凑近,好闻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低低深沉笃定,“撒谎。” 苏宓恼羞成怒,瞪了兰玖一眼。 然后视线一滞,才发现两人靠的这般近,他的唇离自己自己的唇不到一指的距离,苏宓看着看玖的唇,他是薄唇,唇线却偏柔,都说男人薄唇是无情,兰玖呢?他是无情吗?苏宓不认为。 “唔。” 薄唇直接覆了上来,苏宓震惊的看着兰玖。 鼻尖抵着鼻尖,唇覆着唇,兰玖弯眼,深邃凤眸氤了月华,极黑又极亮。长臂伸出扣住苏宓柳腰将人揽入怀中,声音带着愉悦,“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吻朕。”用的是【好像】,眉眼间却都是笃定。 苏宓又羞了。 “怎么可能!” 伸手去推兰玖。 兰玖自然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强势的男人很快就将她整个人热烈覆盖,寂静的屋中响起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细碎的嘤咛,连烛光都害羞了,微微暗沉。绣床一声咿呀,男人覆在女人身上,灼热的唇舌印在她的粉唇脖颈,青丝铺了一床。 苏宓紧紧闭着眼,感受他灼热的唇,感受他的大手一点一点上移。终于握住了苏宓胸前的柔软,兰玖满足的叹了一声,深沉沙哑的嗓音入了苏宓的耳,心中微痒,耳间亦颤抖。 “刺啦。” 兰玖失了耐心,将苏宓的衣裳并里面的小衣一同撕开。 肩处的凉意让苏宓从情潮中回神,朦胧前看见头顶床帐流苏轻摇,影青色的床帐,下面坠着珠串流苏,珠串棠红,烛光下轻轻摇曳又流光溢彩,苏宓看的有些失神,老夫人说的对,这珠串烛光下看着很漂亮。 等等。 老夫人? ! 这里是纪家!!! 苏宓骤然清醒了,这在做什么,这是纪家不是宫里,怎么能做这样荒唐的事情呢!伸手去推兰玖,脸都涨红了都推不动分毫,急了,直接上脚,踹! “嘶!” 兰玖吸了一口极重的凉气,捂着大腿根部的某处痛弯了腰,脸上全是狰狞。苏宓吓懵了,随便一脚踢的这般准?!然后瞬间回神,忙扑了过去,“你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我推你,你自己不起来的!” “这是纪家,怎么能做那事呢!” 兰玖不答,闭着眼眉头紧锁。 苏宓更心虚了,虽然自己不是男人,但这个东西好像很脆弱……半响后兰玖才睁眼,视线马上锁定苏宓,苏宓被他的眸惊得身子都抖了起来,瞥着嘴抖着嗓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兰玖咬牙:“你是有意的!” 苏宓:…… 兰玖的目光太骇人了,苏宓连辩解都说不出来了,白着脸看着兰玖。兰玖又在床上蜷了半响,忽地起身,苏宓瞪大眼,看着兰玖沉怒的脸,怕得脑中一片空白。兰玖狠狠看了苏宓半响,起身。 苏宓看着兰玖坐在案前重新拿起了苏星月的手记,俊脸左边写着欲求不满,右边写着生人勿近,苏宓吞了吞口水,抖着肩膀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 第二天,天还没泛青时,云墨就等到从纪家出来的兰玖,牵马恭敬等在原地。兰玖还没靠近,云墨就看清了他眼底的青痕和眉间的不愉,挑眉诧异,不是在苏姑娘那里么,怎么还不高兴了? 兰玖上前,递给云墨一本书。 道:“这是苏星月的手记,这本详细记载了仿瓷的工序,送到姚家去,告诉姚骏,再做不出来,督陶官就换人来做。” “是。” 云墨将手记接过。 兰玖拉过缰绳,翻身欲要上马,谁知腿一抬,某处一疼,兰玖直接僵住了。云墨不解道:“皇上,怎么了?”兰玖咬牙,“没事。”忍着疼翻上了马,上马后疼痛感更甚,兰玖忍耐半响,回头看着晨曦中安静的纪府。 咬牙。 小东西,看朕以后怎么收拾你! 扬鞭回宫。 ………… 苏宓睁眼时,窗纱已覆上了碎金,眨了眨眼睛,第一时间扭头,旁边空无一人,再看向书桌,那里也早没男人高大的身影。苏宓慢慢起身,看着外侧一点都没凌乱的被褥和锦枕平整如初的模样。 兰玖昨晚没睡。 抿唇捂脸。 睡知道随便一脚踢的那么准呢! 完了完了,肯定生气了这回! 春夏秋冬等人都被兰玖来这流芳院的行动给惊呆了,天呐,姑娘和皇上有什么牵连?几人是纪宁买来的,本以为是和纪宁有关系,谁知冒出了个皇上?!早就到了该起身的点,四人没一人敢进屋。 万一皇上在里面呢? 等了又等,里面还是没动静,日头已上树梢,春兰觉得不能再等,一会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咬着牙敲响了房门,听到苏宓的回应后推门,四下看了一番没看到兰玖彻底松了一口气,见苏宓还在出神。 忙道:“该洗漱用早膳呢,还得去老夫人那边呢!” 苏宓生无可恋。 兰玖这事肯定没完,昨晚还把老夫人给得罪了,还得去哄老夫人。 啊啊啊啊!!! 而此时,皇宫之中,正和殿站满了大臣,兰玖一身龙袍高坐明黄宝座,手肘撑着扶手,眉心微锁,眸色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件事忘记了,是什么事呢? 恰有武将出列。 这武将横眉方脸,身形极为魁伟,身披软甲,说话声音大到瓮声瓮气。 “启禀皇上,今年黑龙军新兵已全部入营,因刘副将有事归家,恰逢黎老将军回军营叙旧,是以这次新兵训练臣特请皇上恩准,让黎老将军来训练。” 黎老将军已年近六十,早已不上战场。但他身子健朗,又是闲不住的,常常往军营跑。黎老将军带了一辈子的兵,训练新兵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兰玖颔首。 “准了。” 等等,黑龙军,新兵。 兰玖想起来忘记什么事了。 纪宁! 危险的眯了眯眼,抬手,福顺无声附耳上前,兰玖说了几句,福顺点头,无声的退了出去。 消息是在早朝后兰玖正在用早膳的时候传回来的,福顺出了一趟,再回来时兰玖正拉着筷子,抬眸看向福顺,福顺吞了吞口水,低头,快速道:“纪家出了一趟马车去军营,苏姑娘也在里面。” 哎哟,这苏姑娘可了不得,当初在澜江闹了这么大的阵仗,皇上找人都快找疯了,结果她去了纪家!去了纪家就算了,皇上居然没生气,还跑去纪家找她! 现在还上着朝呢,就吩咐自己去查她的事情。 哎哟哎哟,这可是真佛,以后万不可得罪了! “嘎查!” 福顺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声什么东西断了的声音,抬头,然后眼眸瞬间睁大,兰玖手中的玉筷已经被他生生握断了!福顺完全不敢看兰玖的脸了,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兰玖牙关咬紧。 这小东西心软得很,昨天从老夫人那里听到纪宁去了军营,原等着她来给纪宁求情呢,结果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给忘了! 昨晚才踢了朕一脚,今早就去找野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就3000啦,唔,明天我尽量双更好不好 第43章 马车已出城想着郊外驻军大营而去, 一路松柏青树相送,苏宓将车帘掀开, 趴在车窗看外面的绿树路边盈盈野花。见她看的起劲,纪玉影也趴了过来,看了一会只无趣, 道:“你怎么想着来看小七了?” 纪玉影已知道了昨天家里发生的大事。 一直都知道姐姐心高气傲胆子也颇大,没想到能大到这个地步, 连皇上她都敢算计!她是去了庵子没错,但人又没如何, 只可惜了小七,自幼身子就比常人差点, 现在竟被丢到军营去了。想到这, 又道:“是该看看的,也不知小七受不受得住军中辛苦。” 苏宓眨了眨眼睛。 点头。 “是呢,就是来瞧瞧他能不能适应。” 纪宁是因为自己才被迁怒的, 苏宓不可能不管。之所以没有马上为他求情,就是因为要亲眼看看。虽旁人看着他身子偏弱从未习过武,肯定是不喜欢军营的, 但旁人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自己。 万一, 他喜欢呢? 所以苏宓决定亲眼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唔, 虽然,如果自己去求情,他可能会更惨…… 马车疾行了大半个时辰有余, 才堪堪见到了远方高楼的了望台,再近便能看见边缘巨木围成的围墙,顶端尖刺骇人,这便是京郊军区大营,这里本是一片平原,将草地撸平,将土地压实的,军队驻扎在此。 马车在路口便被盔甲士兵长枪拦住,马夫马上下去交涉,拿出了纪家的牌子,士兵又盘问了几句,才收回长枪方形。苏宓和纪玉影并未惊慌,因为老夫人已经交代过这里的情况了。这是京城最大的军营,无战事时,历来新兵都在这练习。 再有,便是前来【镀金】的世家子弟了。 新兵亦有家人,这些世家子弟更不缺来探望的人了,特别是每年新兵刚入伍时,人最多。老夫人说了,只管去,马夫会带她们去营中一栋小楼,那个小楼是专门为来客准备的。军中规矩森严,苏宓不敢再拉着窗帘看。 只听着外面士兵们的呐喊声,马车一直在前行。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了,外面也传来马夫的声音,道:“苏姑娘,二姑娘,到了。”苏宓纪玉影携手下车,入目便是一栋黑瓦灰墙的三层小楼,门口立了两名持/枪士兵,视线始终低垂。 苏宓看着他们手中长枪顶端的寒芒,吞了吞口水,门口又迎了一名麻衣粗布的婆子,笑着上前,“姑娘们请随我来。”苏宓先看向了纪家车夫,见他点头,然后才拉着纪玉影跟上了婆子的脚步。 婆子直接将二人领上了三楼。 这小楼朴素并无装饰陈设,一楼二楼都是几幅桌椅,而且一楼二楼四周墙体全都抠开,巨大的窗户,让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到了三楼后,三楼要好些,用竹屏隔开,婆子直接将二人领到了最中间视线最阔朗的一处。 苏宓纪玉影看向外面,早已遗忘身在何处,长大嘴怔怔上前。 盛阳已高照,烈阳下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广场,广场上整齐错落了百个方阵,所有士兵都是红衣短打,或练/枪,或举刀,中间穿/插了数个方块小地,或练箭或负重,周围还有一圈人有序的哟呵着跑步。 苏宓从未见过这样的世界。 三楼上,下面士兵的呐喊哟呵清晰可闻,隔得这般远,似乎也闻到了他们身上的热血。 这是铮铮男儿的世界,是苏宓从未看过的世界。 许久之后苏宓才回神,见那婆子始终笑着等待,颇为不好意思,道:“让妈妈看笑话了。”那婆子摇头,道:“姑娘哪里的话?初次来这的女眷,都是如此。”苏宓笑笑,又从袖中摸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那个婆子。 谁知婆子竟是大惊,忙摆手,“姑娘莫如此,老奴不能收这个!”苏宓不解,苏宓自己自然也没想到这,这荷包还是老夫人给的呢,那婆子也不看苏宓,只道:“纪家公子这会子还在训练,大约小半个时辰才结束,他结束了便过来了,姑娘们且等等。” 说完也不等苏宓说话,匆忙出去了。 夭寿噢,要是收了这个荷包,怕是连命都没了! 苏宓不明所以的看着婆子出去的背影,还没想明白纪玉影又激动道:“苏宓你看那边,要打起来了!”苏宓忙探头过去,便见右边一处围了一个小圈,两边人马对峙,说了几句后,一言不合就直接打起来了。 这边揍脸,那边踹腹。 “哇哇!” 苏宓纪玉影惊呼不断,别说婆子了,就连纪宁都被丢到一边去了。 ………… “嘶,看着都疼。” 纪宁刚进来就听得苏宓倒吸一口凉气在这感叹,两个小姑娘趴在墙边看得起劲,纪宁脚步顿了顿,无声上前。苏宓看的激动,忽觉身边一道阴影,抬头,入目便是纪宁清俊的眉眼,苏宓一怔,然后仔细看去。 他亦穿着红色劲装短打,头发束了一个干净的马尾,如玉容颜微微潮红,额间晶莹薄汗,纪宁回眸,好看的眉眼一如昨日,微微弯眼,在这个男人武力的世界里,他还是山涧清泉,既润又澈。 苏宓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在他眼中看到不忿和疲惫。 “小七!” 纪玉影也看到纪宁了,向来内向的脸上满是激动,胭脂微布,语速极快道:“军营里都是这样随意打架么?”纪宁颔首,道:“只要不触碰军律,谁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军中男儿都崇拜强者,谁强就服谁。 纪玉影又惊叹了几声,还在回忆刚才,苏宓此时轻声道:“那你呢,你有被欺负吗?” 这下面的人,草草看去,都是身强力壮,手臂肌肉横出,纪宁这般清瘦的,还真挺少。 自己有被欺负吗? 纪宁抬眸看向苏宓的眼,看她黑白分明的眼波明白写着担忧,顿了顿,回忆起昨日初来的遭遇,确实算不上好。在这里,身份的作用微乎其微,因为黑龙军直属皇上,谁的身份能压过皇上?黑龙军比其他人更崇拜强者。 同样的,对弱者的鄙夷更甚旁人。 纪宁掩眉,不愿苏宓看到自己眼中的寒光。一日为弱者,不代表终生为弱者。片接后抬眸,嘴角轻勾温和一笑,眸色却是坚定,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喜欢这里。” 苏宓正要再说,忽闻下面一阵喧哗,忙侧头看去,然后竟看到了兰玖,瞳孔微缩便再也移不开眼。银鳞宝甲覆身,头戴宝石红璎头盔,身骑高头大马,马身漆黑,烈阳下鬃毛熠熠生辉,所到之处人人避让跪拜。 “参见皇上!” 万千将领的声音似冲破了云霄,安静如苏宓,都被这场面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阳光下,兰玖稳坐马背之上的身姿犹如神抵临世。 兰玖走至广场中间停下,翻身下马,缰绳丢给一旁的云墨,摘下头盔单手抱在一侧露出刀刻的容颜,得了消息的将领们早已等待,纷纷单膝抱拳,“参加皇上!”兰玖颔首,“都起来吧。” 也不用他们问,兰玖便道:“朕来看看今年黑龙君的新兵。” 兰玖话落自有人吩咐,半刻钟的时间,今年新进的新兵全都小跑而来。 到底是新兵,才训练一日,不如老兵齐整,队伍竟是不整齐的。有将领看兰玖皱眉,忙道:“新兵昨日入营,今日才开始正式训练。”兰玖前行两步,双脚放开,头盔抱在右侧,冷眼看着眼前的新兵。 经过一早上训练的新兵,早已汗湿衣裳,甚至有些脸都发白。 兰玖快速扫了一遍,将他们眼底各色情绪一一收入眼底。 偏头,轻笑,声音很轻松。 “有人不服气?” 这话一出,许多新兵都垂头回避了兰玖的视线,但还有少数人直楞楞地看着兰玖,兰玖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很眼熟,都是重臣之子。兰玖下巴轻扬,直接点了一个人出来,“冯子君,你说。” 又道:“朕不生气。” 冯子君出列,虽骤然被兰玖点名而心惊,但仍很快稳定下来,他的情况最不好,汗已湿全身,脸色发白,已有虚脱之像,垂首半响,咬牙道:“属下不敢质疑军中训练,只是这强度,是不是可以循序渐进?” 兰玖:“受不了?” 冯子君点头。 兰玖:“受不了为何在没有一点武学底子的情况下还要千方百计进黑龙军?!” 兰玖突然暴怒,怒吼的声音让所有人垂首恭立,冯子君胆寒的看着兰玖,此时兰玖早已不是君王,满布戾气,比悍匪还要悍匪,冯子君被骇呆了,说不出话来,兰玖声音落地有声。 “坚持不下来就滚去其他军,不要坠了黑龙军的名。” 冯子君咬牙,进黑龙军自然是因为人人都想进,这个理由谁都知道但是绝不能明说!想了想,又道:“属下在家中时因苦读书,以为没有……” “你想说你很忙?” 话音未落就被兰玖给打断了。 也不等冯子君回话,将头盔丢给一旁云墨,又动手将身上的银鳞宝甲卸了下来,露出一身玄衣的劲装,抬眸四顾一番,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伸手,“你,过来和朕过几手。”被兰玖点名的是一名七尺大汉,身子极为魁伟壮硕,瞧着就是蛮力惊人的模样。 那人被兰玖点名竟是兴奋的。 谁不知道皇上拳脚十分厉害? 兴奋上前,将领士兵们齐齐后退围成了一个圈,将中间空地留给了二人。那人抱拳道:“属下失礼了!”声音是战前的激动,兰玖点头,低头将两边袖口上挽,转了一圈脖子,骨骼一阵轻响,又活动了手脚。 沉眉看着大汉。 “来吧。” 苏宓捂着嘴,瞪着眼看着那蛮牛一般的大汉,举着拳头向兰玖冲撞过去,而兰玖站在原地一丝动作都无,苏宓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快躲阿!大汉已近在眼前,拳头直接向兰玖挥过去。 兰玖伸手,竟就以掌将大汉的拳头给抵住了,大汉一惊,兰玖不再给他出拳的机会,右手将大汉拳头抱住,左手抓着他的手腕,咬牙,一声低吼就将七尺大汉举了起来,然后重重的丢了出去! 大汉被丢出数米又滑行了十米,泥上重重一条长痕证明了兰玖的强悍。 苏宓傻了,呆呆地看着兰玖。 大汉败的太快,摧枯拉朽一般就倒了,整个军营死一般的寂静。兰玖却无任何喜色,鹰眸快速在人群中扫过,手一点,“你,过来。”兰玖这次点的不是大汉,而是一名精瘦鹰脸男子,他和大汉不同,他手中握了一柄红樱长枪,枪微旧,一看便是常年使用之物。 这人被兰玖点了出来,看着已经昏迷的大汉,吞了吞口水,抬手正将长枪交于旁人,兰玖却道:“带着你枪过来。”那人顿了顿,然后道:“皇上赤手空拳,属下还带着长枪,这样的对战并不公平。” 兰玖:“你在战场上会因为你的敌人没有带武器就放过他吗?” 皱眉。 “带着你的枪过来,用尽全力,不然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那人手提长枪上来。抱拳弯身,“属下失礼了。”说完就迅速出枪,吸取了大汉的教训,长枪一甩寒芒就直攻兰玖下盘,兰玖还是不退不避就直接迎了上去,双脚一点就踩住了银枪顶端,迅速近身,那人大惊便要后退,兰玖依然没给他机会,直接踩着长枪一个旋转飞踢,很快,昏迷的大汉旁又飞去了一个。 场面再次死一般的寂静。 “好!” “皇上威武,皇上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爆出了一声激动到声音沙哑的好,很快就点燃了所有人的激动,万千将领汇成的呐喊,带着对强者的崇拜,声音已破云霄。 “皇上万岁!” 所有人的呐喊兰玖还是面无表情,弯身捡起脚下长枪,手一抬,枪尖一甩就指上了冯子君的鼻尖,冯子君骇得倒退数步,看着兰玖冰冷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兰玖:“你再忙,有朕忙吗?” 冯子君说不出话,兰玖又看向他身后的新兵们,刚才隐隐桀骜已经消失无影,只盛震撼惧怕,兰玖轻抬下颌,“你们呢,也都比朕忙吗?”无人敢对上兰玖的视线,都羞愧低头。兰玖手一使劲,长枪就直直地飞了出去。 “是你们自己要进,受不了就滚,黑龙军不留废物!” “黑龙军不留废物!” “不留废物!” 万千将领再一次跟随他们的强者,军营从不留废物,受不了就滚! 苏宓现在可完全听不到下面将士们的呐喊了,瞳孔都紧缩了,兰玖丢下的长枪朝着这边飞过来了!苏宓已经吓傻,看着红璎长枪越来越近。 “砰!” 直接插/进了苏宓旁边的墙上,整个顶端都已没入墙体,红璎剧烈颤动。苏宓懵逼的看着这柄长枪,兰玖这厮真的不是故意的?!纪宁也看着那柄长枪,凤眸微顿,然后迅速看向下面,和兰玖的视线遥遥相对。 兰玖勾了勾嘴角。 明明白白的挑衅。 纪宁袖中拳头已握紧。 ………… 兰玖又说了几句后便上马离开,直到他没影了,苏宓还没从刚才的画面中回神。苏宓都是如此,更别说第一次见到兰玖的纪玉影,嘴巴抖了半天,脸色都发白,苏宓以为她吓傻了,结果这姑娘哆嗦了半天,来了句。 “皇上乃真爷们!” 苏宓:…… 纪宁微笑点头,“皇上确实很威武。”顿了顿,清朗的眉头微皱,疑惑道:“只是不知明明只是来看新兵的,皇上怎么穿上迎将领凯旋时才穿的银鳞宝甲呢?”看着苏宓望过来的疑惑视线,纪宁温和的笑了笑。 也不解释而是直接跳过了,又与二人说了几句,就将二人送上了马车。纪家的马车远去,纪宁转身小跑入了方阵,脚步坚定,绝不当废物! 兰玖直接架马回了宫,身后跟着的云墨云青云渡云厄都是一脸疑惑。直到兰玖进入内殿处理政事后,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云青忍不住了,低声道:“这皇上吩咐把苏姑娘拖着,又选了好多套衣裳才去了军营,怎么不去见苏姑娘直接就回来了呢?”云青想不明白,云墨自然也是,却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猜的?闭嘴!” 云青摸了摸鼻子。 云厄自然也疑惑这事,但他很快就丢开,说起了今天的事。 “皇上今天实在是太威武了,一脚就把人给踢飞了,当时我的心都提起来了!” 恰巧路过的徐太医听到这话,一怔,然后严肃道:“皇上今天动武了?!”云墨看他罕见严肃的模样,也皱眉低声道:“皇上动武怎么了?”徐太医急得直跺脚,“皇上龙/根有伤怎么能动武呢,坏了可咋整!” 云墨云青云渡云厄:…… 云厄一瞬间拎着徐太医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 随时都被暗卫拎早已习惯的徐太医:…… 伸手将云厄的爪子给拍了下去,只看云墨,“你将皇上动武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云墨最细心,听完徐太医的话,就将事情原本说了一遍。徐太医听完松了一口气,只动了一次腿,而且还正常骑马回宫。 伤情应该没有加重。 摆手,“没事了,别担心。” 说完就想撤,云墨等人自然不会放他走了,抓着他把事情说清楚。徐太医没法子,低声道:“今早皇上宣我看的,伤情是不重,但这个东西受伤了,一点点小伤都很痛的好吧。”四个男人深以为然,点头。 徐太医忽然贼笑,贱兮兮道:“据老夫多年行医经验,这怕是姑娘踢的~”贱贱挑眉,皇上强上不成反被踢了哟~~ 对兰玖昨晚呆在纪家事十分清楚的四云:…… 皇上是威武,苏姑娘更威武阿!!! 兰玖心情很好,哪怕有人来报说江家藏的深还要再浪费几日,江家那个老匹夫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兰玖心情都很好,心情极为愉悦的埋头处理政事。军营全是男人,男人代表了什么?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脏臭! 整洁干净如朕和一群臭男人,小东西会选谁? 强悍如朕和一群弱鸡,小东西会选谁? 答案不言而喻嘛! 兰玖心情好的快要飞上天,都想高歌一曲了,连下方隐隐作痛的某处都给忽略了,福顺来报有大臣来商议的时候,兰玖起身时还给了他一个笑脸。 福顺:??? 谁知刚出了内殿就被云青一个上前给搀扶住了,云墨直接捂脸,云青云青,果然是个愣头青!云青小心的扶着兰玖,恨不得把兰玖背过去,兰玖看得一阵恶寒,甩开他的手,“你发什么疯?” 云青一脸郑重。 “龙/根可是国之大事,属下必须要小心阿!” 兰玖:…… 徐!广!博! “阿秋,阿秋!” 徐太医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有些泛痒的鼻尖。 谁在想老夫? 作者有话要说: 唔,答应你们的双更,直接6000的肥章来了噢。 第44章 马车已经启程回纪家, 苏宓倚在车厢,偏着头看外面不停后退的绿树野花, 眸色却是无神,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军营里发生的一幕又一幕。想着兰玖站在烈阳下的身姿,那个男人, 静立在那便能悍天。 兰玖一直都是强悍的,这点苏宓从来都知道。 可是, 今天却是看到了更为震撼的一幕。 苏宓是怕兰玖的,哪怕他和自己相处时已经尽量收敛, 可是巨龙就是巨龙,哪怕酣睡, 龙息都能让人畏惧, 而今天,巨龙翱翔天际,巨大的投影覆盖大地, 所有人俯首称臣。苏宓指尖颤了颤,想抓住什么却又松开。 思绪很乱,总觉得摸到了什么又想不明白。 细想一阵却是越想越乱, 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了, 先不想了, 回头,却见纪玉影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 还在激动之中,苏宓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还在想呢?” 纪玉影点头,又激动又崇拜。 “我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今天去军营真的是太值了!”纪玉影本就内向,又被大夫人养成了懦弱的性子,虽说纪家常有客来,但从来都是纪玉蝉在宴会中发光发彩纪玉影只是个小尾巴,是个陪衬。 从来都是大夫人纪玉蝉给什么,纪玉影就听什么,从未有自己的喜好。 今日骤见铮铮男儿的世界,恍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纪玉影脸色嫣红遍布,苏宓不知为何就心里忽然一怔,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心慕皇上了?”话一出,纪玉影还没回话,苏宓自己先懵了,怎么就下意识问出这句话了呢?纪玉影一顿,然后直接瞪了苏宓一眼。 “你瞎说什么呢?” “我是什么人我自己知道,我怎么可能去想皇上呢?” 纪玉蝉的例子还在那摆着呢,她都如此,自己就更不会去想了。 苏宓抿了抿唇,刚才骤急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纪玉影:“不过也是真的好奇,皇上心慕何样的女子呢?”原来大家都以为这后位一定是江璃梦的,可是,很显然,皇上马上就要处理江家了,这后位,江家定是无缘了。苏宓眨了眨眼睛,没来由的挪的更远了些。 这心虚是从哪来的? 纪玉影:“肯定是位才色无双的姑娘,这样的人才配和皇上站在一起呢。” 听到这句话,苏宓只觉心不停的下坠,又冰又冷。是了,兰玖这般出色,自己有什么?空有一张脸,什么意思呢? 纪玉卿又说了几句才惊觉没人回应,抬眼去看苏宓,却见她懒懒倚在车窗,长发掩了半脸,弯弯眼睫半掩,似发呆似出神,未施任何脂粉就白若透明。 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道:“你这张脸,和皇上很配呢。” 都是出众人,人群中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来。 苏宓回神,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嘴角就是想要上扬,只是还没说话,纪玉影却又道:“但不会是你了。”苏宓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纪玉影道:“且不说家世其他,就说性子,咱两太小了,都是胆小人,如何能管理后宫呢?” “除非……” “除非什么?” 苏宓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纪玉影。 “除非后宫只有你一人。” 虽和苏宓相处不长,但纪玉影已摸清了她的性子,生的好家世也好,但人非常平和也十分安静,最是好相处不过的了。但她这样单纯的人,是不能进后宫的,君不见纪玉蝉这样看似和皇上一点联系都没有的人都想着皇上呢。 定有万千女人前仆后继的。 她如何能招架得了? 除非皇上只心归她,只念着她,帮她把所有风雨都挡了。 但这样的情况,如何能发生呢?宫里现在后位空悬,但妃子早就有了呀。 纪玉影想得很清楚,正要再说却是一怔,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分析苏宓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的归宿还不知道在哪呢,还又一个宁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呢!想到宁王,刚才的激动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害怕和茫然。 苏宓还等着纪玉影继续说呢,却见她脸色一瞬间发白,连眸色都暗沉了,忙握着她的手,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纪玉影摇头,不愿将这等脏事说给苏宓听,脏,真的太脏,母亲和姐姐一起【卖】妹妹,怎么不脏呢! 现在纪玉影太脆弱又懦弱,就像当初初见时,她明明不愿被纪玉蝉拉着出风头,却一句拒绝都说不出口的模样。苏宓想了想,道:“我虽不知你发生了何事,你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但是,你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你不愿和我说,怎么不去和老夫人说,那是你的祖母呀。” 祖母? 纪玉影怔了怔,抿唇了半响,最后还是摇头。 “我和祖母并不亲近,这事难做,还是别……”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行呢?” 苏宓直接打断了纪玉影的话。 连纪玉蝉老夫人都可以明罚实则让她去避祸,纪玉影老夫人会不管吗?不可能的。苏宓再道:“老夫人比咱们经历的多,许多我们想不明白的事,问一问她,说不定就好了呢。” ………… 回了纪家,苏宓和纪玉影先后下车,却在下车时看到了冷着脸的大夫人。这几日过去,大夫人脸色的悲坳少了些,整个人更阴郁了,本来就严肃的眉眼更添了三分冷色,叫人看一眼都觉心中不甚舒服。 看到苏宓,竟是直楞楞地看过来,毫不掩饰心中不快。 苏宓垂眼,福了一礼。 大夫人哼了一声,直接看向苏宓身后的纪玉影,对她看着自己就缩肩膀的模样着实瞧不上眼,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胆小的女儿?还不抵玉蝉半分!冷声道:“见到母亲都不说话了吗?”语气中的冰冷让纪玉影抖的更厉害了。 弯身行礼。 “母亲。” 上前几步走到大夫人身后。 大夫人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又看向苏宓,阴阳怪气道:“你性子懦弱就好好在屋子呆着,别什么人都处到一起去,有些人,瞧着绵软,心狠着呢!” “大嫂这是在说什么呢,说清楚些,让弟妹也听听。” 苏宓还未答,后面怪石假山处又出来一人,苏宓抬眼看去,却是三夫人,带着明朗笑容而来,站在苏宓旁边,对上大夫人更加不愉的眉眼,朗笑道:“她们都还是小孩子,脑子也笨,不如大嫂明白说出来,也教她们懂一懂?” 明白说出来就等着老夫人的发落吧! 这事三夫人知道,大夫人更知道,谁不知道这苏宓是老夫人的心头宝?! 大房本就势微,如今玉蝉又去了庵子,倒叫三房愈发的猖狂了!大夫人狠狠瞪了一眼三夫人,等着罢,早晚要你好看!帕子一甩,直接走了!纪玉影对苏宓福了一礼,无声的道歉了,才跟上了大夫人的步伐。 三夫人亦对大夫人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摆谱给谁看呢! 转而拉住苏宓的手,“我是来找你的,想问问你,宁儿在军中如何了?”早间苏宓一提老夫人就拍板把她和纪玉影送去了军营,三夫人得了消息出来时,马车的影子都没有了! 在纪家的这些时日,除了在老夫人上房,其他时候苏宓并不曾单独见过这位三夫人。但一则纪宁去军营到底跟自己有些关系,二则,人刚刚还帮了你呢。苏宓不隐瞒,将纪宁的情况如实说了,末了,道:“我见他虽疲累,但精神头很好,大约是真的喜欢军营。” 苏宓性子绵软,说话也是细声细语,语调亦是不急不缓,恰如春风拂面。三夫人本来很急,若不急,也不会来算着时间来门口等着了?听苏宓说后,心竟静下来了,听完后点头,“如此,我便安心了。” 宁儿一向身子不比旁人,怕他身子熬不住才如此担心。但他向来懂事沉稳,他既喜欢,自己便能把握。明明是担心纪宁而来,三夫人却将视线放在了苏宓身上,苏宓正微仰头看着三夫人,安静的眉眼让人觉着很是舒服。 说实话,三夫人对苏宓是谈不上喜欢的。 这姑娘生的好,家世亦可,若老夫人做主把她配了宁儿,倒也是可以的。只是,这短短数日冷眼看着,这姑娘被养的很是娇憨,好是好,可当家主母该有的,她一分都没有,性子太宁和,这样怎么处理家事? 可今日,三夫人觉得自己的心偏了。 性子绵软也有软的好处,大不了多给些能做事的嬷嬷,总比大房的人好,好好两个姑娘,一个教成了势利眼,一个教成了小软蛋,这样的当家媳妇还不如不要呢! 三夫人是真真对大夫人看不上眼。 罢了,左右日子还长,且走且看吧。 心中虽是这般想,但神态已然热切了起来,她本是健谈人,有心结交时只让人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苏宓一路懵懵被三夫人带着走,这一路上,她的嘴就没停过,苏宓只觉耳朵发鸣,纪宁话少,难道是因他娘话太多了? 好容易到了睡莲池,远远看见了流芳院,苏宓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三夫人何等伶俐人,这小丫头松一口气的模样太明显了。罢了罢了,送她回来也是为她长脸,这府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也叫那些婆子丫鬟们知道,不仅老夫人护着,三房也护着了。 谁知自己一番苦心倒还惹她烦了? 并不觉恼,只笑她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在睡莲池边停下了脚步,两人从门口走回来,虽尽量走花径,苏宓脸色还是微微发红,日头越来越毒了,见她小脸覆了一层绯红,笑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坐了,你回去且记得喝些凉汤去去暑气。” 苏宓心中自欢喜,这三夫人的热情着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按捺住心中雀跃,又和三夫人说了几句,三夫人见她明明想走还强留说话的模样更觉好笑了,只摆手,“我走了。”现已近午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 三夫人眯着眼看一眼天上烈阳。 骂了一句。 “这天这么毒,也不知宁儿被晒坏了没,进军营就进军营,非得进黑龙军,虽说是直属皇上,可这军是今年才立的,还不知前程几何呢……” 三夫人越走越远,声音也听不清了,苏宓却僵在了原地。 想明白什么事不对劲了。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黑龙军! ………… 却说纪玉影这边,自从纪玉蝉去了庵子后,大夫人看谁都不顺眼的,短短一天纪玉影就被骂了好多次,纪玉影本以为她今日也是来找自己发泄的,谁知到了屋子后竟把丫鬟婆子全都遣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骂纪玉影的时候都是想骂就骂,从未不在乎是不是在人前。 大夫人罕见的笑了笑,配着她手中的佛珠,竟有了慈母的味道,柔声道:“坐。”纪玉影却不如此认为,只觉心都快停了,小心坐下,轻声道:“母亲?”大夫人面带凄容,“玉影,你姐姐去了庵子,你可知我有多心疼?” “你姐姐十六了,议亲本就是迫在眼前的事,老夫人还生生把她送过去了!” 大夫人眼泪直掉,纪玉影并未出声。 犯了错就要受罚,姐姐明知是错的还要做,现在被祖母发落也是应该的。 纪玉影垂首不言,大夫人看着她这个模样就气不大一处来,这真的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姐姐都进庵子了,她连哭都没哭过一句!张口就想骂却在话未出时忍住了,还得哄着这丫头才行! 大夫人道:“你姐姐虽人在庵子,但也是想着你的,她这去一年,再回时你都十五了,议亲也晚了,你姐姐便与我说了,早早把你配过去,别耽误了你的年华,你现在颜色已极好,宁王定会喜欢你的。” 至于长姐还未嫁妹妹先出门子?姐姐生病呢,不能耽误妹妹的年纪,到时候运作一番,大家只会赞玉蝉是个大度的好姐姐,断不会觉得玉蝉不知礼的。 没了江璃梦又如何? 是,玉蝉是会被江家牵连到,有些高门会在意。但是没关系,还有玉影呢,玉影进的可是皇家,妹妹都进了皇家,姐姐的亲事还能差了?只要玉影过去,玉蝉的事,老夫人她不想管也必须要管! 若玉影能得了宁王的喜欢就更好了,玉蝉的路才能更好走。 大夫人心中的算盘啪啪响,似乎已经看到了玉蝉一路锦绣,看到了三房的讨好!想到这,郁气都散了几分,更加柔和的看着玉影,语重心长道:“你姐姐身陷泥潭都还想着你,你日后可要念着你姐姐的好,多多的帮衬她,她日子过的艰难。” “你可知道?” 纪玉影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夫人。 为自己好? 把自己送进宁王府为她日后铺路,这是对自己好吗?纪玉蝉去了庵子,纪玉影是松了一口气的,再怎么样,至少没人在自己面前提宁王了,谁知现在都等不及十五就要把自己送出去了! 纪玉影又悲又怒,一下子站起身。 大夫人:“你这模样做给谁给?宁王有什么不好的,是,年岁大些,可他是亲王,你能得侧妃之位已是高攀了!” “我不想高攀!” 纪玉影忍无可忍,终是嘶喊出声。 纪玉青从来都胆子小,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突然大吼出声,大夫人也怔了怔。纪玉影泪早已模糊了双眼,白着脸,颤着身。 “母亲,我真的是您亲生的么?” 也不等大夫人回答,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直到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大夫人才回神,然后瞬间暴怒,手中杯盏被丢了出去,这丫头都直到反抗了?她以前可从来都不会反抗的,越想越怒,最后竟恨上了苏宓,定是那个苏丫头和她说了什么她才如此胆大! 小贱人,不是说不插/手纪府家事么! 等着,别以为老夫人疼你还有三房护着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 苏宓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想事情,想从遇到兰玖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坐了片刻却思绪越来越乱,自己研了墨,铺了纸,想到什么就在纸上写什么,越写越快,一张纸已落满了墨迹,停笔时,苏宓看着纸上的一切,指尖一颤,手中毛笔落了下来,在桌上滚了几圈,最后滚到了水丞旁边。 苏宓早已无心其他。 这纸上,满满都是兰玖。 他来春河村将自己带走。 他带着自己去了望城,他说会为娘正名。 他为了找自己在水中泡到无力,又搜江又搜城,最后再见自己时,一句狠话都没说。 他带走了娘亲的手记,在自己踢了他一脚后。 他弄出了上辈子根本没出现过的黑龙军。 ………… 这些事,全是回来这半年兰玖做的,苏宓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纸上,氲湿了墨点,苏宓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上一辈的事情,想到自己进宫后七年专宠,他是冷,他是难辨,可他陪了自己七年。 明明身处后宫,自己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那些人,都没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除非后宫只有你一人。】 纪玉影的话再次在脑中浮现,那些人名存实亡,确实是只有自己一个。 而且,上辈子自己得过且过,万事不管。重来一遭,懂的事多了些,走的时候,他已三十而立,三十的帝王,还没有子嗣,他是抗住了多少?越想越细,想到了他始终记得自己爱的,想到他明明不喜花草却任由自己把寝殿弄的花枝招展的,想到他性子本急躁,对自己虽冷,但从未恶语,一直都在纵容…… 明明都是好的回忆,可是苏宓越想心中越难受,终是趴在桌子上哭的不能自己。 …………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春兰等人姑娘有事的阻拦声,苏宓红着眼回头,却见纪玉影红着脸,挂着泪,却是带着笑向自己奔来,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艳,向是挣脱了枷锁,纪玉影跑到苏宓身边,拉着她的手。 “苏宓,我太高兴了,我谢谢你!” 用眉飞色舞才形容纪玉影都不为过。 苏宓按捺住心中悲切,勉强笑了笑。 “发生什么好事了?” 纪玉影只觉得天都明了,就连这夏日的灼热都不怕了,只想去外面跑两圈!拉着苏宓的手,快速将自己和宁王一事还有刚才发生在大夫人屋子里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我从母亲院子跑出来之后,只觉万念俱灰,我想着,不如就这样去了,好歹清清白白一生!” “我差点就跳进湖了,可我要下去时想起你跟我说的话,让我去跟祖母说。” “我当时想着,我死都不怕了,为何还要怕祖母知道?我就跑去跟祖母说了。” 纪玉影越来越激动。 “谁知祖母是管我的,祖母让我放心,只要我不愿意,谁都不能逼我!” 纪玉影又激动又开心,还怪自己。 “我一直以为我和祖母不亲近,祖母是不会管我的事情的,知道那件事后,我一个人茫然了好几个月,只想着日后的事情怎么办,从未想过和别人说。却未曾想,你的话是对的,我烦恼许久的事情,祖母一句话就让我安心了。” 又低头自责。 “怪我自己,怪我太胆小,怪我不肯相信祖母会帮我。” “祖母让我别忧心,也怪我不能早点言明,哪怕只是问一问,祖母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呢,万事不要绝对,万不可独自乱想,你问一问,说不定就有出路了。” “如果我能早点想明白这个,若我胆子大些,早早问了祖母,也不会难受这几个月了……” 胆子大些,问一问,说不定就有出路了…… 苏宓怔怔的看着纪玉影。 兰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多年,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沉默的守在一旁,是为了什么?他拿了阿娘的手记,是真的在帮阿娘筹算吗?他弄了上一次没有出现的黑龙军,是在为后面的打仗铺垫,不被大臣逼迫吗? 想问他,上辈子为何最后一个月没有出现。 想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想问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了…… 纪玉影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才发现苏宓竟也是眼眶发红的模样,大惊,忙问道:“你怎么了?!” 苏宓微微垂着头并不言,直到纪玉影急得快要唤人的时候,苏宓才抬头,眼眶依然红,嘴角却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烟波大眼清澈入人心。 “你说的对,很多事,问一问就知道了。” 苏宓,你胆子要大一点,你既然有这么多的疑问,你去问一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就这一章了,苏宓开窍了,我得好好想想下面的剧情。 第45章 水至清则无鱼, 世人性情百态,老夫人也从未妄想过家中全是明理良善之人, 一直都想着,只要掌舵人明理,把握住大的方向, 纪家便不会倒,余下的人, 只要不过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万事不要计较太多。 可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不计较, 她就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老夫人没有直接去找大夫人, 而是在等纪明然,大老爷,纪明然。 纪明然接到消息匆忙从外面赶回来, 进到老夫人主院时,发现院中丫鬟婆子恭敬敛声,整个主院鸦雀不闻, 顿了顿脚步, 然后快速进内。老夫人端坐上位, 双唇紧抿, 有些浑浊的眼竟凌厉的看着纪玉然。 纪明然上前,请过安便道:“目前匆忙唤儿子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没直接提, 凝神看着纪明然。这是自己的大儿子,他无心朝事才气也不甚出众,这也没什么,反正纪家一代只有一人入朝,他爱山水野鹤爱便是了,只是他到底是长子,所以给他配了精明能管理家事的媳妇。 谁知道,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不提这事,而是问道:“年下玉影就满十五了,关于她的亲事,你想过吗?” 纪明然不解皱眉。 被老夫人一道急令马上归家,院中气氛沉重,纪明然心中想过了无数,觉得一定是发生了大事,结果,问玉影?这个女儿性子弱,虽是父女,但相处并不多。心中杂念甚多,但纪明然还是很快回话。 “玉蝉亲事还未定,母亲怎么问上玉影了?” 老夫人一错不错地看着纪明然,见他疑惑不解,是真的不知道,心中火气滕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你不理事就不理事,可你房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啪的拍了一声扶手,“我若是不问她,玉影都被人给卖了!” 纪明然大惊。 “母亲说这话是何故?!” 老夫人将事情如数说了一遍,纪明然听完后已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呆呆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被气的了不得,“若不是玉影今日被逼急跑来跟我说了,我还不知道她们竟还想着这样的勾当 “纪家什么时候轮到卖女儿来求荣了?!” 老夫人一下子起身,看着纪明然,冷冷道:“这次我不找她发作是给你留面子,你是长房男子,她是你媳妇,玉蝉玉影是你女儿,这事你自己处理。”顿了顿,眸色更厉,“若是你处理不好,这个恶妇,你,还有整个长房,别怪我把你们的面子里子都丢在地上踩!” ………… 纪玉影离去后,苏宓一人独坐窗前,遥望杨柳嫩枝中的睡莲池,脑子里的思绪很乱。兰玖今晚会不会来?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他说的三个月,那他是不是三个月后才来?还有那个,他,他的伤还好吗…… 苏宓思绪又乱又杂,既盼着夜晚早点来,又想着不要那么快天黑。 苏宓心情再乱,金乌还是渐渐西坠,苏宓看着远处夕阳缓缓隐入山巅,火红晚霞连天一片,又漂亮又绚丽,繁杂的思讯一瞬间空白。春兰无声入内,见苏宓神思恍然遥望天边,皱眉,姑娘怎么了? 都在屋子里呆一天了。 只是春兰和苏宓并不亲近,这位姑娘好伺候,人也好说话,可看着柔,实则跟任何人都不亲近,也不敢随意询问,只是轻声道:“姑娘,该收拾了,老夫人那边要传晚饭了。”苏宓回头,应了一声好。 谁知苏宓刚刚洗漱好准备去老夫人主院的时候,已有人送来了饭菜,那送饭的妈妈道:“老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各房都在自己屋子里用饭,也不用过去那边请安了。”老夫人出事了?苏宓忙道:“妈妈可知道老夫人怎么了?” 妈妈摇头,道:“并不清楚。” 老夫人对苏宓是真的好,苏宓自然忧心她,连晚饭都没用,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主院的人并不敢拦苏宓,苏宓很容易就进了里屋,然后就看老夫人披头散发卧在床上,脸上皱纹似乎更深,整个人苍老了不止一点。 心一酸就扑了过去。 “您怎么了?!” 看到苏宓脸上真切的担心,老夫人忙道:“我身子无事,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过于担心。”神情虽苍老,但说话气息健朗,并无明显病弱之态,苏宓这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道:“可是因为玉影的事情?” 苏宓和纪玉影交好,她知道这件事情,老夫人并不意外。 点头。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自然是愤怒的,纪家门庭清正,竟出了这样的恶妇!可是愤怒过后,却是自责,这个媳妇,是自己做主聘来的。当年初见时,觉得她性子果断亦有管理下人之风,堪为长房宗妇。 谁知竟眼瞎到了如此地步! “我竟如此眼瞎,纵容这个恶妇,毁了玉蝉玉影的一生……” 太过自责,眼早已噙泪,苏宓忙握住她的手,劝道:“人心最为难测,谁都不知道至亲之人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事真的不怨您。”又道:“大姑娘我不知道,但是玉影却是因为您才得到了新生,她的一生以后会走的很顺遂,您救了她,没有毁她的一生。” 也是因为您如此做,我才想通了很多事情。 如何没有毁呢?如果当年自己坚持把玉影抱来养,她的性子也不会这般懦弱,纵然自己擦亮眼为她寻了一个好夫君,若她自己不自立起来,她的一生还是毁了!这些话老夫人没有对苏宓说,只想着还有一两年时间,能将玉影的性子给掰回来。 勉强笑道:“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明日就能缓过来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老夫人就赶苏宓回屋用晚饭,苏宓见老夫人确实无事只想静一静,便也不再多言,又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出来时,天幕已黑,月牙若隐若现,苏宓看着天际片刻,忽然一怔,兰玖是不是已经过来了? 想到这,苏宓有些急切,拒绝了丫鬟婆子的相送,踏上了□□,虽然现在已无烈阳,但从□□回流芳院省一半的路程呢!纪家□□多,夜晚也并不幽暗,枝丫都坠了精致小巧的灯笼,萤火之光添了数分趣味。 苏宓无心美景,只埋头赶路,眼前却突然挡了一个人,苏宓一顿,抬头看去,然后惊得后退数步。 “嘶!” 衣裳凌乱,衣领袖口都被扯烂,披头散发,金簪遥遥挂在发间,脸上更是青肿,昏暗的烛光都能看出清晰的巴掌印,苏宓骇得无法,那人道:“这下你满意了?!”苏宓小心探身,终是看清。 竟是大夫人! 苏宓:“您怎么了?” 大夫人抬头,怨毒的眼光直直地看着苏宓,直把苏宓看得寒毛倒竖。 “玉蝉要配一个三品官的次子,玉影不听我的话,纪明然还要休了我,这下你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 苏宓:……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大夫人神色癫狂似已疯魔,苏宓不愿也不敢与她争辩什么,只默默后退,谁知苏宓的沉默大夫人竟当成了默认,又见她想要逃走,心思愈发的怨毒,纪家都要休了自己了,还顾什么脸面! 竟是一瞬间拔下头上金簪,就向苏宓扑了过去。 “你毁了我的好日子,我也要毁了你!” 小狐媚子,就是这张柔弱的脸骗了所有人,我今日便要将你的脸毁了! 金簪子在夜色烛光中划出一道金光直直对苏宓的脸挥了过去,苏宓忙大步后退,正要张嘴唤人,却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去,一个飞踢就把大夫人连人带簪子给踢了出去,大夫人飞到地上一声闷哼,然后没了动静。 “姑娘,你没事吧?!” 迅速转身去看苏宓,苏宓被刚才扑面而来的恶意给吓白了脸,喘着气半响后才回神,声音颤抖,“云,云暖?”云暖见苏宓如此,怕她被吓得失了魂,不再多说一句话,弯身抱起苏宓就迅速回了流芳院。 云暖抱着脸发白的苏宓回去后惊呆了一众人,云暖却顾不得其他人的反应了,将苏宓抱回里屋放在床上,沉着脸迅速道:“安魂汤!”又一边迅速写了一封信,放了一个信鸽出去。 熟悉的围绕萦绕鼻尖,苏宓慢慢从惊吓中回神,眨了眨眼睛,直直看向守在床边的云暖,动了动嘴唇,竟一下子起身,云暖一惊,正要说话,却听得苏宓问道:“你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云暖:“姑娘入纪家的第一天,我就在这了。” 但是这个不重要!忙道:“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是不是被吓着了?”云暖又急又怕,若姑娘再在自己手上出了什么好歹,不用皇上吩咐自己就以死请罪了! 第一天就来了? 所以。他确实一早就知道自己在纪家,那个时候,他还在生气,他没有马上来见自己,可是安排了云暖一直守在一边。 明明是很贴心的事,苏宓的眼泪却一下子落了下来。 云暖一直看着苏宓,见她竟落了泪,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才好,正要骂安魂汤怎么还不送过来,却听得苏宓说。 “云暖,你让他来一次好不好,我想见他……” ………… 兰玖从议事殿出来时,夜风阵阵,入夏了,这夜风也是恼人的,兰玖站在廊下,仰头看着月牙被若隐若现的乌云浅浅遮盖,看着看着月牙就变成了苏宓的脸,眯着眼看了半响,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这会在干什么? 想到这,兰玖抬脚便想出宫。 脚刚迈出一步就停住了,静立片刻,又转身去了书房。 朕也是有脾气的! 先晾她一天再说,让她去找野男人! 及至回到书房,在门口并没有听到某人的念书声,兰玖抬脚,径直就走上了里侧,然后就看到了徐太医抱着书窝在墙角,头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兰玖走到他的面前站定,道:“哈喇子流出来了。” “吸!” 徐太医利索的溜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道:“怎么可能,老夫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兰玖挑眉,凉凉地瞅着他。 半响后徐太医才彻底醒神,唔,怎么觉得有点冷?然后才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兰玖,惊得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见鬼,不是朝事都处理完了吗,皇上怎么没有去找苏姑娘,怎么还回来了! 这一天真的过得苦不堪言,就因为多嘴说了几句,就念了一天的书。 一天! 还要声情并茂!!! 兰玖冷哼一声,正要说话,云墨拿着一封信进殿,上前双手呈上,“皇上,云暖传过来的。”兰玖从徐太医身上收回视线,接过信。 徐太医:感谢云暖,感谢苏姑娘! 兰玖先是皱眉,心里想着小东西又怎么了,结果将信看完后整个人都怒了,如有实质的冰冷连云墨都抖了抖,更别说徐太医了,双腿早就软了!兰玖几乎看完信就大步直接朝外走,云墨迅速跟上。 徐太医:…… 感谢苏姑娘,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从皇宫到纪家,兰玖一路狂奔,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云暖察觉到来人的时候,回身,皇上来得这般快?心里这样想,脚步迅速的迎了上去,“皇上。”兰玖摆手,看向站在湖边的苏宓,只看着她的背影,头微垂。 皱眉道:“不是说吓失魂了吗,怎么还在湖边?” 云暖道:“当时姑娘话都说不出,过一会便好了,她执意要来湖边。” 兰玖默了默。 “你下去吧,将那个毒妇控制住,别让她死了。” 云暖:“是。” 云暖离去,兰玖却并未上前,而是站在身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宓的背影。她一直很纤细,长发既浓又长,在床间时青丝总能铺满一床,兰玖是爱她的长发的。可是现在,长发披散,将她单薄的身子全数裹住了。 夜风拂过,发丝微颤。 这一池睡莲月华下添了几分幽幽,她站在湖边的身影更缠满了孤寂无助。 你在想什么? 苏宓在回忆当初。 今晚月色并不好,天上乌云若有似无,连月华都隐了,夜风越来越盛,似要下雨了。可苏宓看着不远处的那朵似粉还紫的睡莲,花苞已放,花瓣被夜风吹得轻颤,像,像极了,苏宓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现在还是当初。 兰玖爱莲,宫中随处可见片片莲池。 每到初夏睡莲初开时,兰玖总会和自己坐一叶小舟才湖中,也不晃浆,风往哪边送,小舟就往哪边荡,两人也不甚交流,就静静在湖中摇曳,鼻尖都是睡莲的味道,既香又淡。尽兴后离去时,兰玖总会折上一只初莲送给自己。 像,真的太像了…… ………… 兰玖一直站在苏宓背后,她一直不动,兰玖就一直不上前。不知多久后,苏宓动了,竟是抬脚往湖里而去,这一瞬间,兰玖心脏停摆,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打开房门那一刻,看到她躺在血泊中的尸身。 那一瞬间,只觉寒冰迅速包裹全身,连呼吸都忘了。 “你干什么!” 暴怒的声音响起,手腕被紧紧拽住往后彻,巨大的力气让苏宓踉跄倒退了数步。苏宓诧异抬头,就看到了极怒中的兰玖,手腕被紧握的刺痛也不及他脸上的冰冷,俊美的脸已经冰铸,紧绷着脸。 “你又想轻生?” 又想轻生? 苏宓有些茫然,忽觉脚上凉意,低头看去,鞋面已被池水侵湿。刚才一直看着那朵睡莲,看着看着,就想把它给折下来,若是送给兰玖,他会高兴吧?结果竟然无知觉向湖中走去了么? 苏宓的垂首不言被兰玖当成了默认。 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 紧紧抓着苏宓的手也松开了。 手腕失了灼热的大手,苏宓回神,抬头看向兰玖,却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痴痴地看着兰玖。这个男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从来都是强悍,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相伴多年,苏宓就没看过哪件事让他难办。 可今天,居然在兰玖脸上看到了无力。 无力…… 月牙终于被乌云掩盖,夜色浓重异常。不知何时,苏宓的泪迅速聚集,双眼模糊看不清兰玖的脸,只看到他黑色愈浓的眸,那里风暴聚集又黯然失魂。兰玖看着苏宓,看着这个自己守了多年的女人。 她的容颜自己是如此熟悉,她一抬眉自己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这个女人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 可是,却是越看越无力。 “你还要我怎样?” 瞬间暴怒,一脚将脚边碎石踢向了湖中,静谧湖面泛起数个涟漪。 “你还要我怎么做,我还要怎么对你!!!” “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呢!” 因激动,因暴怒,兰玖脸色浮现狰狞,并不俊美,十分骇人。 苏宓的眼泪终落下。 苏宓是怕兰玖的,他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骇人,哪怕兰玖从未对自己生过气,哪怕自己只是无意间看到他对旁人发火。这是兰玖第一次对自己发火,也是第一次对自己大喊,第一次直面他的怒气。 可是苏宓哭,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到了一件自己再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在宫里那一个月,兰玖没有出现的一个月,万念俱灰,直接一死了之。死后再重生,一直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因为太痛了,不愿意去想。去兰玖重逢后,他并无怨气,甚至一如往昔,提都没提过那件事。 自己就更不愿意去想了。 可是现在,想到兰玖可能是喜欢自己的,他那时看到自己的尸体,他有多难过?本是猜想,可看到兰玖现在的模样,苏宓已经确定了,确定了他喜欢自己。 也确定了,自己当初让他多难过。 结果他还是来找自己了,甚至提都没提过那件事。 想到这,苏宓哭的更厉害,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兰玖静静的看着苏宓哭,心中浓烈的情感让兰玖喘不过气来,想要抱一抱她,手臂抬在半空却是无力放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不知何时,眼眶也润了。 “我没有想轻生。” 苏宓抬头,对上兰玖的眼。 “我在想你。” 刚才苏宓往湖边而去的行为让兰玖骇得心脏骤停,而现在,简简单单四个字,兰玖呼吸再次停摆,而这次,不是惊骇,而是激动,因激动,因不可置信,兰玖凝神等着苏宓,看着苏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在想你,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苏宓仰头看着兰玖,努力想笑,可是嘴角怎么也勾不起来。 “我无家世,无才德,不仅不能帮助你任何事情,还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又任性又小性,还自私,从没为你做过什么,甚至笨到你做了什么我也发现不了,这样的我,你为什么会喜欢呢?” 乌云不知何时又散去了,月牙再现天幕,月华浅浅印在苏宓脸上,将她的苍白,脆弱和自卑清晰的印入了兰玖的眼底。兰玖看着她的泪,慢慢伸手,曲指为她拂去泪痕,动作很轻,可这样的动作惹的苏宓哭得更厉害了。 将兰玖的指迅速染湿。 兰玖:“总结的很到位。” 兰玖:“确实又笨又傻,身份还麻烦,谁接手你都是一地的麻烦,不仅要哄着你,还要解决你身后的麻烦,又忙又累,到了,连句好话都听不到。” 苏宓:…… 拂泪痕的手忽然锢住苏宓的下巴,手一抬,定定看着苏宓的眼,黝黑的凤眸浓墨滚滚,嘴角却是笑着的。 “朕瞎,朕就看上/你了。” “朕看不得你哭,既然看不得,就不让你哭了。你这么蠢又这么麻烦,旁人是接不了你的,你一定会哭的,朕只有牢牢的把你抓在手里了。” 兰玖忽然松开苏宓,退后一步,目光定定的看着苏宓。 “我不需要你懂事,我不需要你管理后宫,我不怕你给我带来的任何麻烦,我可以解决这一切,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的心门不开。” 顿了顿,声音竟有些颤抖。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换我问你了。” 苏宓:“什么?” 兰玖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这么多年的执念,这么多疯狂的事情之后,终于要有一个答案了。 “你呢?” “你喜欢我吗?” 喜欢兰玖吗?根本不用再想。苏宓上前两步走到兰玖面前,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熟悉的模样,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男人,这次不用自己努力,嘴角就自己上扬了,苏宓伸手,攥着兰玖的衣领。 兰玖顺着苏宓的力气弯身。 苏宓垫脚。 吻上了他的唇。 “……喜欢。” 这一刻,兰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顽石开花,比睡莲初绽时美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懵。 第46章 鹌蛋子晶, 冬笋玉兰,红枣雪蛤, 鸡髓笋,玫瑰糕,百合酥等等, 摆满了梨花圆桌。苏宓正捧着一碗七翠羹小口小口喝着,这羹全由时令新蔬所制, 绿底青浮,羹面飘着点点红棠, 红艳绿透,入口清香奇异。 可苏宓显然没有用心吃饭。 喝一口, 就看一眼对面塌上坐着的兰玖。 喝一口, 看一眼,眸色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雀跃和春色。 唔。 他今天还穿着龙袍就过来了诶。 苏宓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兰玖穿龙袍,可每每都不敢直视, 他本威重,再着庄严奢精龙袍更添数分威仪,苏宓只恨不得躲远点, 再躲远点。 今日却是第一次仔细看他身穿龙袍的模样。玄衣为底, 暗金红线对襟盘扣, 胸前腾云五爪金龙, 龙首昂扬,目色威严,下方左右各两只略小金龙, 龙首上台形成双星拱月之态,下摆是翻滚海纹彩线三色,云纹海纹填满整个衣地,繁复又精致。 苏宓一边看一边惊叹。 绣工真好。 看着看着,视线就开始乱挪了。 交叉在精瘦腰腹间的双手怎么那么好看呢? 随意斜倚在榻上,长腿舒展,怎么那么好看呢? 半敛眉,昏暗的烛光下眼睫都那么长,好看死了! 今天才觉得,原来兰玖生的这般好…… 兰玖从微思中回神,似有所觉抬头,然后就看见了本该认真吃饭的小东西在神游天外,痴痴地看着自己,双颊红晕遍布,略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眉微挑,直直地看着苏宓,“看够没?” 微凉的低沉嗓音让苏宓瞬间回神,然后就撞上了兰玖的黝黑双眸。 那里似笑非笑。 苏宓懵了。 自己,刚才,是看兰玖看傻了吗?天呐,丢死人了,看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还看傻了!!!瞬间低头捂脸,没脸见人了!兰玖见苏宓又缩成了小乌龟,耳尖红似艳霞,兰玖无奈摇头,又傻又笨的小东西。 余光撇见墙上西洋钟。 眉目一沉,已经亥时了! 若非刚才小东西肚子叫,还不知道她这么晚没吃饭呢,连饭都不好好吃! 兰玖:“吃饭!” 隐含怒气的话让苏宓一瞬间坐直身子,拿起筷子,再也不敢东张西望东想西想,专心吃饭。兰玖看了苏宓一会才收回了视线,眉目若有所思,手记送过去了,姚家那边还没传来好消息,若是做不出来,后面又该如何做? 兰玖心中淡淡思量,忽听一声轻微脆响。 抬眼看去,苏宓已经落筷,垂着头。 兰玖:“吃好了?” 苏宓默了默,片刻后才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就是不看兰玖,嘴撅得能挂小葫芦。兰玖浅笑,凤眸星星点点,小东西生气了?伸手,声音带笑,“过来。” 苏宓磨蹭了一会,小步小步的挪过去。 也不接兰玖的手,硬邦邦的站着。 山不就我,我就山便是。 兰玖笑着抓住了苏宓的手,仰头看着她,“生气了?” 苏宓觉得委屈。 这才刚刚互诉心意呢,知他脾气急,也知他性子不好,可这满打满算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就开始凶自己了,这变得忒快了! “阿。” 苏宓小声惊呼。 再回神时,人已经坐在了兰玖的腿上,他的大手紧紧锢着自己的腰,俊脸近在咫尺,好闻的龙涎香将苏宓紧紧包裹,苏宓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去推兰玖的肩,“靠这么近做什么!”兰玖不仅不退,反而凑得更进了,苏宓甚至连他的睫毛根部都看的清清楚楚,双眼深褶明显,此时眼碎星光,更好看了。 兰玖轻蹭苏宓鼻尖,深邃眸光是陈酒,只看一眼,便醉了。 “你刚才不是一直偷看我吗,让你看个够阿。” “哪有……” 苏宓的反驳太轻微,轻微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只看着他的眼,听着他的声,半响后,伸手碰了碰兰玖的薄唇,忍笑摁了摁,“你是不是喝酒啦?”收回手,在兰玖微怔时,直接笑着啃了上去。 啃着他柔软的唇,双眼弯成了月牙,声音雀跃甜糯。 “你若是没吃酒,怎么你一说话,我就醉了?” 这是,被小东西给撩了? 很好,撩的很成功。 大手将苏宓细腰牢牢握住,反客为主,微微用力,两人就紧密贴在一起,凤眸微眯,沙哑道:“我喝没喝酒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吃了蜜了。”声音很轻,苏宓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危险。 眨了眨眼睛,甜笑乖巧。 “夜深了,你该回宫就寝了。” 撩了就想跑?哪这么容易! 兰玖直接俯身盖上了苏宓的唇。 “……来,让我尝尝有多甜。” “唔。” 兰玖总是热情似火,他的唇舌和他的身子一样,热的惊人。这么多年,苏宓每每都被吻到今年不知何夕,只能顺着他的节奏走,思绪越来越迷离,只能被动承受他给的热情。兰玖睁眼,看着她小巧的下巴轻扬,看着她满脸坨红,听到了她喉间隐隐难耐。 眼神一暖,极尽怜惜的吻上/她纤细的脖颈。 我的小东西…… ……………… “嘶!” 兰玖一声难耐痛呼,苏宓从情潮中睁眼,烟波大眼氤氲着水雾,还未回神,软软道:“怎么了?”苏宓情动时声音最为绵软,兰玖这个时候最喜欢哄她说话,她越恼,自己越激动,可现在听不得! 苏宓声音一出,某处反应更强烈。 然后痛感最甚。 庸医! 一天了还没好! 咬着牙,绷着脸,“没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而已。” 要在苏宓前面承认现在不能硬吗? 不可能! 这是男人的尊严!!! 想到什么事会痛呼出声?苏宓不解,正要再说,兰玖却伸手将苏宓从腿上抱到了一边的榻上,严肃着一张脸,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一边说一边自然的理龙袍,将不可描述的某处给盖住了。 苏宓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看了兰玖半天,没看出一点端倪,兰玖也不闪不避的直视苏宓的眼,眸中是恰到好处的疑惑。苏宓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着小眉头看了兰玖许久,最后还是没想明白,瘪了瘪嘴,将纪玉影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的兰玖:…… 所以,自己无声守了这么多年,沉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其实只要一句胆大点就行了? 突然觉得脸有点疼,是不是被她的笨给传染了? 这边兰玖沉默,苏宓可有话说了,挺直了背脊,直直地瞅着兰玖,声音带着好明显的怨气。“那你呢,那一个月,你为什么都不来见我?” 兰玖:不见你自然是因为裴泽和纪宁那两个小崽子! 会告诉苏宓,裴泽因为她的事情,甚至不惜搭上裴家吗? 呵。 会告诉苏宓,纪宁为了她在朝上舌战群儒吗? 呵呵。 会告诉苏宓,自己是因为吃醋才没去吗? 呵呵呵。 苏宓气鼓鼓地等着兰玖的回答,却见兰玖一下子悲了神色,双眸微润,声音很沉重。“我去了,我推开门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你的尸体。”所以,自己刚死,兰玖就过来了吗?苏宓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玖垂着眼帘,声音很轻,可话语里的重让苏宓喘不过气来。 “那时内忧外患,边外战事吃紧,朝中臣心不稳,百姓更是动荡。”兰玖抬眸,愧疚地看着苏宓,“那时太忙,得知你身世时也有些慌乱,怕看到你失望的表情,所以才想着事情解决后再去见你。” “……谁知,竟晚了。” “对不起,我该早点去见你的。”顿了顿,自责到眸中竟泛起泪光,“若我快一点,你就不会如此了,对不起。” 这是真心实意的歉意,若是早一点,可能就没后面的事了。 苏宓又哭了,这是感动又自责,一下子扑进兰玖的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兰玖眼眶微红,张开双臂接过苏宓,正要劝慰她时,不可描述的某处传来剧痛。 兰玖一瞬间青筋直冒,脸绷的死紧。 苏宓扑过来的时候,碰到了某个地方…… 兰玖只觉眼冒金星,脑中一切空白,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大抵就是如此了。以兰玖的强悍也是许久之后才回神,额间已出薄汗,怀中苏宓还在嘤嘤的哭,兰玖无声的喘了几息,勉强稳住了心神。 咬牙尽量温和。 “已经过去了,现在都没事了,不要哭了,恩?” 兰玖安慰了许久,苏宓才渐渐平息下来,哭得眼睛鼻子红彤彤一片,苏宓是平静了,兰玖却是一肚子邪火!起身,笑道:“确实晚了,纪家等得够久了,我先去处理一下,你若困了就先睡。” 云暖在这,兰玖会知道纪家发生的事情苏宓并不意外。 伸手拉住了兰玖的衣角。 “我不会为大夫人求情,但你别迁怒纪家其他人好不好?” 兰玖颔首。 “我知道,别担心。” 苏宓笑着目送兰玖离去,而兰玖在离开苏宓视线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彻底消失,眸色沉得似寒冰,迎上来的云墨被骇得心里一抖,难道苏姑娘出什么岔子了?可是云墨不敢问,只胆战心惊的跟在兰玖身后。 今天兰玖因担心苏宓,直接从大门进得纪家丝毫都没掩饰,而且云暖那边还控着大夫人呢,纪家上下早已惊慌,已深夜,所有主子都等着兰玖呢。 下台阶的时候兰玖动作一僵。 庸医! 冷声道:“再给徐广博送两箱书去念!” 云墨:…… 突然有点可怜徐太医了,这次他大嘴巴说了龙/根的事情,就被罚声情并茂的念完一整箱书,不是话多么?那就一直说!可现在皇上又让送两箱书去?人都不在这,还能惹到皇上,对他真的也是佩服的。 牛人,太牛了。 ………… 大夫人闹过疯过,一个丫头就把自己给控住了?自己可是纪家的大夫人!谁知当老夫人老太爷过来时,看到云暖,心中彻底惊呆,皇上来了。纪家的主子们一个一个来,所有丫鬟婆子都被遣了出去。 气氛诡异地安静。 大夫人也不敢闹了,虽无人跟她解释,可看到众人的神情,还是闭了嘴,跪在地上,等着不知何时才来的风暴。 兰玖过来时,纪家人所有的心都绷到了顶点。 “参见皇上。” 所有人恭敬下跪垂首,只有大夫人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兰玖,皇上怎得来了?兰玖走过诸人坐上主座,扫视了一圈纪家人,缓缓道:“都起来吧。”纪家却无人起身,纪老太爷再次深深一拜。 “家门不幸,无颜面对圣上!” 兰玖点头。 “确实家门不幸。” 又懒懒道:“说说,你们要怎么处置这个恶妇?” 纪明然回道:“休书已写,此等恶妇纪家是再不能留的了!”声音斩钉截铁,神情没有丝毫的犹豫。大夫人刚从兰玖的到来中回神,就被纪明然给了致命一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的男人! 是,他下午便说了要休妻。 可那个时候,明显是气话,自己又没做什么,就算玉影那件事不好,这不还没做么,又没闹到台面上,纪家没闹开就代表了容下了这一次,那明明就是气话!可现在呢,这个男人竟如此绝情! 虽然自己和他并不和睦,可好歹陪伴了这么多年,儿女也有三个了! 他毫不犹豫的就说休妻! 愤怒早已冲破所有。 “纪明然,你敢!” 皇上在这,还敢这般说话,这个恶妇真的是胆大包天!纪明然自不会与她在兰玖面前争辩,一眼都不愿看她。 “呵。” 兰玖却是一声轻笑。 “确实不敢,陈家和江家暗地里交好多年,自然底气就足了。” 大夫人大惊,皇上怎么知道这个事情?! 纪玉蝉和江璃梦交好,但是纪家却对江家避如蛇蝎,大夫人不能左右纪家,却能左右自己的娘家,让自己娘家搭上了江家的线,在江家的提携下,娘家越走越好,甚至隐隐超过纪家,所以大夫人的底气这般足,胆子也越发的大,也越来越不把纪家放在眼底。 可是皇上怎么知道了! 对马上就要死的人,兰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她,直接冷声道:“带下去。”话落便有侍卫上前,直接捂了嘴,将大夫人给拖了下去。 大夫人离去后,正厅中再次回归了寂静,纪家人心情却更沉重,那个恶妇竟和江家有联系,这是要害死纪家吗!纪家所有人都垂着头,可是都头皮发麻的觉得皇上在看自己,皇上跟江家那可是不死不休,沾上江家的都得脱层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兰玖才道:“起来吧。” 声音不冷不热,可纪家人还是无人敢起身。 兰玖道:“有人为你们求了情,朕不会把纪家如何,朕不想说第三次。” 老夫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苏宓,旁人也都是如此,谁不知道皇上进纪家就去了流芳院?这一刻,不止老夫人,纪家所有人都在感谢苏宓。老夫人老太爷对视了一眼,互相搀扶着起身,其他小辈们也慢慢起身。 老太爷满脸惭愧,“老臣实在……” “打住。” 话音没落就被兰玖给制止了。 眉目微沉看着纪家诸人,道:“朕来这,只是要交代你们一件事。” 老太爷忙道:“皇上请说。” 想到苏宓,兰玖的声音带上了丝丝暖意。 “朕的小丫头说粗心也粗心,说心细也心细,朕不希望你们因为今晚的事情,打扰到她,知道吗?”老太爷一瞬间听明白了兰玖的意思,忙保证道:“纪家上下对苏姑娘一如往昔。”兰就点头,声音微冷,再道:“在朕亲口说出与她的关系之前,朕不希望听到一点风言风语。” 凌厉的眸让纪老太爷心里一寒,忙道:“纪家上下一定守口如瓶!” 兰玖这才满意了。 起身,“夜深了,都睡吧。” “恭送皇上。” 兰玖走了,纪家人这会都没睡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老太爷开口道:“皇上的意思你们都听到了,以前怎么对苏姑娘,今后还是怎么对她,不能亏待,也不能太上赶着了,知道吗?”其他人都点头。 老太爷再道:“还有,今天看到皇上的所有下人,暂时都弄到庄子去吧,等皇上什么时候说了,他们再回来。” 皇上不希望这件事传出来,纪家一定要保住这个秘密。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意思,纷纷出声建议,唯有老夫人站在一侧,沉着脸色没有说话,老太爷见她如此,心中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 往纪家主院走了一趟,兰玖心中的邪火终于散了些,待回到流芳院,看到苏宓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双眼看到自己时瞬间的亮晶晶,邪火都散去了,只剩柔和,上前,弯身宠溺的勾了勾她的鼻尖。 “怎么不睡?” 苏宓抿唇,声音很轻。 “等你。” 等你,就这简单的两个字,兰玖都觉心中甚甜,点了点苏宓的小俏鼻,笑着去后面洗漱了。直到兰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苏宓还伸着头看,嘴角的笑是怎么止都止不住,在床榻里兴奋的打滚儿。 忽然一顿。 今晚会跟兰玖做羞羞的事吗? 脸色眼见的绯红了起来,可是这里是纪家诶,被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哎呀,反正纪家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兰玖的关系,他今晚睡在这里,别人也都知道了……苏宓心中天人交战,其实早就偏向了一方,越想越羞。 哎呀,太不矜持了。 忽然一顿,红潮迅速褪去。 想到刚才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兰玖是谁?除了小日子,夜夜笙歌的主,你看他一眼,他都觉得你想让他/上!这样的人,刚刚自己明明意乱情迷了,他居然停下了?再想到兰玖刚才的痛呼,苏宓想到了前天的那一脚。 兰玖,被自己,踢坏了?! 兰玖心系苏宓,洗漱得飞快,穿着宽松里衣出来时,里衣微润,浅浅印在肌肉线条明显的胸膛上。苏宓可无心看美男,在看到兰玖的一瞬间,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某处!见苏宓呆呆坐在床上,兰玖走过去,还没问她怎么了,苏宓一下子伸手拽住了兰玖的裤子。 兰玖:“?” 苏宓带着哭腔,道:“它是不是被我踢坏了?!” 苏宓不等兰玖回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扒下了兰玖的裤子,跪坐在床上,弯身凑近去看。 前后都传来丝丝凉意才彻底回神的兰玖:…… 苏宓性子十分害羞,哪怕两人早就老夫老妻,但情爱时,都不敢睁眼看兰玖,从来都是兰玖主动,连哄她在上面来一会都不行。可是现在呢?苏宓凑的极近,再往前一点,她的小嘴就能含住了…… 苏宓此时心中半分绮念都无,只看兰玖那物,当看到它上面的轻微红肿破皮时,愧疚的无以言表,随便一踢,怎么踢的那么准那么重呢?苏宓正要道歉,却见那物眼见的就变大了,一下子就抵到了苏宓的唇。 苏宓:…… 兰就:!!! 痛死了! 爽死了! 这痛并快乐的酸爽! 夜已深,流芳院外的蝉鸣虫叫也渐渐隐于黑暗中,屋外廊下偶尔能听见里间男人低沉的怒吼和女人细碎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嘶嘶声,也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背锅还被质疑医术的徐太医:老子用的温补的药,草,谁敢给龙/根用猛药了!! 咳,告白了就得来趟刻骨铭心的车嘛,我觉得这躺车兰玖一辈子都记得了。 2333,灵感来至我男票的话,他说男生十多岁的时候,基本都要去割那什么皮,割了就要缝线嘛,但是十多岁的男生是最那啥的时候,裤子蹭到都会有一点的那啥。特别是每天早上,一边痛一边那啥,简直生不如死,他有个同学,生生去补了两次线,哈哈哈哈哈 我最近辣么勤快,你们不要霸王我!!!我要花花,我要好多的花花!!!我要收藏,我要好多的收藏!!!t.t 不要霸王我嘛,我爪子都快写废了 第47章 苏宓睁眼时, 天早已大亮。 初夏烈阳,窗纱床帐的层层遮挡后, 烈阳已变春阳,盈盈卓卓的印在苏宓脸色,苏宓眨了眨眼睛, 神思迷糊。几息之后才彻底清醒,然后一瞬间扭头看向旁边, 那边锦枕轻凹痕迹还在,可人已经不见了。 苏宓伸手摸了摸, 早已失温。 好吧。 就算是在后宫,自己起床时也看不到兰玖, 这还在纪家, 他还要起得更早回宫,他一直都勤政,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么? 心里这般说, 苏宓双唇还是微微抿住,手指无意识地将薄被抓出了轻褶。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男人无奈的低沉声音响起,苏宓惊喜抬头, 然后就看到兰玖已勾起了床帐, 站在床前。兰玖已换上了常服, 靛青为底, 黑襟暗金云纹,袖口腰间衣尾都已纯墨微束,衣裳极为贴身, 将他的宽肩精腹长腿一览无余。 苏宓惊喜的抓住兰玖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不用去上朝吗?” 兰玖:“早朝已经下了。” 厄,自己睡到了现在?苏宓还在恍惚,兰玖就直接弯身将还在发呆的迷糊蛋弯身横抱,苏宓小小惊呼了一声,然后自然地环住兰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干嘛呀?”兰玖目视前方,脚步不停。 “去洗漱。” 撇了一眼苏宓,嫌弃道:“把你的眼角擦擦。” 唔! 苏宓一下子双手在眼角眼睑抹来抹去,抹了半天才发现并没有脏东西,愤愤地抬头瞪兰玖,坏死了!却见兰玖眼睫弯弯笑意明显,从下往上看,他的睫毛真的又浓又长,好吧,看在美男的份上,原谅他的无礼好了。 伸手碰了碰兰玖的喉结。 心情很愉悦道:“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忙?” 声音里的小嘚瑟掩都掩不住,兰玖停下脚步,垂眸看着苏宓,微笑,“若朕不回来,怎么看得到某人思念朕的模样呢?”苏宓瞬间恼羞成怒,拳头去捶兰玖胸口,“谁想你了,你少往脸上贴金了!” 兰玖:“贴金?” 皱眉,嫌弃。 “朕比金子值钱多了,用得着贴它?” 一国之君当然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苏宓被这话堵得哑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可兰玖上扬的嘴角怎么看怎么欠揍!苏宓身子一个用力,直接啊呜一口啃上了兰玖的下巴,凶神恶煞的瞪着兰玖。 兰玖看着只觉好笑。 生了一张柔顺的脸,非要作这等神情出来,呲牙的奶猫你会觉得凶恶吗? 也不挣开,只懒懒道:“一会还要回宫和大臣议事。” 苏宓一下子松开了嘴,伸手将他下巴上的湿润擦去,仔细看上面是否留了齿痕,还要见大臣呢,这脸上可不能伤着了!忽觉兰玖胸膛震动,再抬头时他已朗声大笑,苏宓这个角度看去,白牙一清二楚。 “骗子!” 苏宓又一拳捶了过去。 ………… 从里屋到后面的洗漱,短短一条甬道两人笑闹了半天,木桶已盛热水正氤氲冒着热气,兰玖直接将人丢了进去,落汤鸡苏宓怒视兰玖,兰玖挑眉贱笑凑近,“要朕帮你洗?”苏宓一下子蹲下,双手护胸,防备的瞪着兰玖。 你来洗,多久能出去就是个未知数了! 小东西不上当,兰玖可惜抿唇,起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却被苏宓给唤住了,苏宓趴在水桶边,许是热气氤氲,脸颊微微绯红,也不敢兰玖,只垂着眼,道:“那个,你那里,还好吗?”根本就不敢看兰玖。 明明就受伤了,昨晚还胡闹了那么久,而且,期间还听到他的痛呼了。 好吗?一点都不好。 不是痛,而是今早被徐太医给闹的! 早朝过后兰玖就宣了徐太医进殿,莫名其妙又多了两箱书,徐太医也不高兴了,甚至拒绝和兰玖交谈,理由也很光明正大,读了一晚上的书,嗓子读哑了!看病给药都很正常,只除了他不说话还觉得有点别扭。 然后,那老货开药方时,竟然还在后面写了这个! 【皇上正值血气方刚之年微臣可以理解,但微臣医术实在有限,若七天之内再行房,会不/举哟~】 会不/举,哟? 两箱书还是太少了! 兰玖没有马上回话,苏宓急了,从木桶里站起来,焦急道:“真出问题了?” 兰玖一抬头就看到苏宓一身好似透明,原来宽松的里衣被热气侵湿后,将她的酥胸柳腰勾勒得异常诱/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先起反应了,然后便是一阵剧痛。 兰玖:…… 会不/举哟~ 徐太医那个老不休的话再次在兰玖脑中浮现,他明明是写下来的并没出声,兰玖脑中已经自动为他配上了贱笑!摇头,将那个恐/怖的画面丢了出去,咬牙,作势要上前,“要不然朕现在让你验验是好是坏?!” 苏宓一瞬间坐下护住了胸。 兰玖冷哼一声,“洗快点,朕还没用早膳。” 说罢也不管苏宓,转身大步离去。 苏宓憋了憋嘴,脾气比谁都差,哼! 兰玖在陪着苏宓用完早膳后就直接回了宫,这一大早怼来怼去的,但苏宓的心情还是很好,即便已经看不到兰玖的身影,苏宓还是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唔,脾气是坏,但能回来陪着自己用早膳。 以他的性子来说,已经非常好了。 倚在廊柱,嘴角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一个人站在这笑什么呢?” 苏宓回头,是纪玉影,一身鹅黄春衫,浅浅笑意,明丽娇俏,鬓间别了一朵明蓝鸢尾,更添了几分柔美。见她将前日颓气一扫而尽,整个人鲜活又灵动,笑着看着她,“这大早的,你来我这做什么?” 纪玉影:“哪里就早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该用午饭了。” 看着苏宓,神情有些忸怩,“你,你今天还不去祖母院子说话呀?”苏宓每天上午都要去陪老夫人说话,苏宓看着纪玉影脸色的不自在,眨了眨眼睛,“我今天不想去诶。”听到这话,纪玉影急了,脸色微红。 “去嘛,你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 “唔。” 自己捂住了嘴,一下子说漏了。 苏宓好笑道:“你去见你自己的亲亲祖母,还非得要我作陪吗?”纪玉影惭愧道:“你知道的,我与祖母并不亲近。”纪老夫人年纪大了喜静,每日请安并不强求,纪玉影除非必要,是不会去老夫人院子的。 见她如此,苏宓也不忍打趣她了。 “你等等,我换身衣裳。” “恩!” 纪玉影笑着应下了。 等苏宓换了衣裳,两人携手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其实,比起纪玉影,苏宓心里更忐忑。老夫人对自己是真的好,甚至不喜为了自己怼上兰玖,而自己明知道她不喜欢兰玖,不希望自己入宫,还是跟兰玖缠在了一起。 想到这,刚才的欢喜荡然无存,只有忐忑了。 老夫人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廊下的燕雀叽叽喳喳,苏宓和纪玉影对视了一眼,掀开了门帘入内。屋中并无人伺候,老夫人一个人倚在榻上出神,苏宓仔细看去,见她虽有些恍然,但并无明显怒气。 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听到声音抬头,直直看向了苏宓。 苏宓立在原地,不敢再看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见她垂首不敢看自己,看着她的脸,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苏星月。当年的星月也是如此,执意要入宫,最后一次见面时,也不敢看自己的脸,星月,你的女儿也走上/你的旧路了。 跟在苏宓身后的纪玉影看了一眼老夫人,又看了一眼垂首的苏宓。 气氛很不对劲的感觉。 不由小声道:“怎么了?” 老夫人回神,眨了眨眼,道:“没事,你们都过来坐吧。”纪玉影见苏宓还是不抬头,拉了拉她的衣袖,苏宓始终看着自己的鞋面,几乎是垂头丧气的坐在老夫人旁边。见状,老夫人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 曲指弹了弹苏宓光洁的脑门。 苏宓惊讶抬头。 见她双眼瞪的溜圆,老夫人的心情好了许多,浅笑道:“虽然走了一样的路,但皇上不是他,你也不是你娘,我也不知是好是坏,但这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也不会再说其他,只望你记得,纪家永远在。” 别像你娘,什么都不说,什么苦都自己扛。 苏宓一下子红了眼,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声音虽小却很坚定,“我会好好的,他待我很好,您不必担心。”老夫人环着苏宓的肩,点头,“我自是盼你好的。”两人都红了眼睛,纪玉影更不解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夫人余光瞅到一脸雾水的纪玉影,虽茫然,倒比以前闷葫芦的模样可爱了许多,也将她抱进了怀里,笑道:“我也盼着你好,盼着你性子大一些,胆子大一点,待明年,祖母再给你寻一个好郎君~” 纪玉影又感动又害羞,不依道:“祖母说什么郎君,旁人听了要笑的。” 老夫人大笑。 “就咱们三个,谁会笑?” 苏宓探头,“我呀。” 对着纪玉影笑,小米牙都露出来了。 纪玉影恼了,直接扑过去挠苏宓的痒痒,两人在榻上滚作了一团,又笑又尖叫,老夫人看着她两闹成这般,心情是彻底的好了。 罢了,她们高兴最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长辈只能规劝,不能管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累,就到这了。 唔,友情提示,下章裴泽要出来了噢。 第48章 兰玖深夜入纪家时, 早已万籁俱寂,流芳院亦安静, 只廊下还点着两盏红色小灯,夜色中红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倒有些趣味。兰玖负手站在廊下, 仰头看着它们,云暖无声出现, 低声道:“皇上,姑娘再廊下等了许久, 又亲自挂了这两盏灯。” 兰玖仰头看着小灯下的细碎流苏,很简单的两盏小灯, 挂在廊下就这么随风摇来摇去, 无根可依的两个小东西,却让兰玖累了一天的精神刹那间觉得很舒朗。 动了动喉结,懒懒的应了一声。 “恩。” 不用云暖说, 兰玖知道的。 当年在宫里便是如此,旁人都是留一盏夜灯,她倒好, 偏生喜欢两盏。问她为何, 她的答案也让人只觉好笑, 居然说一盏灯太寂寞了, 灯有何寂寞的? 云暖抬眼看着兰玖,嘴角轻扯,挂着像是嘲讽的笑, 可眸里却是温意浅淌,不由地跟着抬头看那两盏小灯,平淡并无出彩处,却又是摇头也跟着想笑,若宫里的那些娘娘知道只两盏灯便能让皇上高兴,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了。 兰玖:“笑什么?” 云暖回神,然后就看到皇上已经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自己,忙低头敛思,兰玖也不过随口一问,再道:“今天她过的如何?”云暖低声将苏宓今天做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明日姑娘会随着老夫人去护国寺上香。” 去护国寺上香? 兰玖眸色有一瞬间变化,垂首的云暖并没发现。 指尖轻碾,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己刚动了念头,老夫人那边就送枕头来了?云暖说完许久没听到兰玖吩咐,不由再次抬头,见他剑眉微锁,若有所思,疑惑看着他,难道护国寺不能去? 兰玖未答,无声的进了屋子。 无声勾起床帐,坐在床边,垂眼看着苏宓,她早已酣睡,青丝枕了一席,白玉般的小脸微微泛红,也不知作了什么美梦,沉睡中嘴角依旧轻扬。兰玖伸手将苏宓脸上的青丝勾至她的耳后,弯身在苏宓额前印了一吻。 廊下的温存早已消弭,眸色再度入墨。 静眼看了苏宓许久。 ………… 苏宓坐上马车时,心情也不是很好。昨晚等兰玖等得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早上起来也没看着他的人,虽然枕边凌乱证明他昨晚回来过……也不是气兰玖,知他忙,只是气自己,睡得这般死。 看一眼也好呀。 纪玉影笑着伸手戳了戳苏宓的包包脸,“别鼓了,再鼓都成包子了。”又道:“难得出门,你怎还这般不高兴?”对纪玉影来说,确实是难得出门,纪家常有客来,自然也常出去做客,只是十次有八次纪玉影都不去的。 反正都是看纪玉蝉的,自己何必去当她的陪衬? 今日虽只是去寺庙上香,但纪玉影也是高兴的,没有纪玉蝉,什么都高兴! 纪玉婉去缠着老夫人了,这马车里只有纪玉影和苏宓,此时马车已出城,管道两旁青柏齐整,苏宓见纪玉影眸色明亮心情十分好的模样,不愿自己坏了她的好心情,只软软道:“哪里不高兴了,是昨日有些闷,睡的不踏实,有些倦怠。” 纪玉影不疑有他,点头,道:“这日子是越来越闷了,再过几日,怕是谁都不愿意出门了。” 夏日燥热越来越盛,即便日未出便出发,但现在烈阳才刚初上枝头,车厢内已然闷热。越行越闷,外面的风都是热的,两姐妹也都失了说话的兴致,沉默的看着窗外,只盼着早点到。马车在官道行了片刻,又拐上了蜿蜒山道,入山后,满山翠绿,空气清新,倒是缓解了许多的燥热。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后,苏宓已闻到了淡淡檀香。 拉开车帘,从车窗微微探身向上看去,群山中庙宇飞檐,金砖红瓦,信/徒燃烧的仙气一缕一缕渐入云霄,蓝天白日下,微展颜便是佛法无边。听闻护国寺方丈是大周佛法第一人,是转世佛子。 有这护国寺,有他庇佑大周,大周定能绵延万年康泰盛世。 苏宓并不信佛。 佛主只有一个,但世间苦人千千万万,佛如何能全部照拂?但在这一刻,苏宓却真心希望佛能佑兰玖,佑他生生世世。 马车在山路又行了一会,才终于停下,苏宓下车便看到信/徒拥挤,山门香火繁盛,朱红廊柱大气又庄严,苏宓看了一会,上前去扶下车的老夫人,老夫人站在山门看了片刻,恭敬虔诚的弯身。 起身后却对着苏宓道:“你别跟着我了。” 苏宓:“?” 老夫人下巴点了点云暖,“去吧,有人在等着你。”苏宓看向云暖,云暖点头,还没回神眼便一亮,是兰玖吗?老夫人见苏宓这般高兴,只是摇头,拉着茫然的纪玉影纪玉婉就走进了护国寺。 苏宓则是跟着云暖入了一旁小道,在青石路上行了片刻就进入了山路,山路陡峭又深,也不知走了多久,在走过一片密林后,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处小山巅。天际辽阔,那个男人站在悬崖边,山风将他衣袍吹得翻滚。 苏宓欣喜上前,兰玖听到声音回身时苏宓已经亲昵的握住了他的手,仰着头,既埋怨又雀跃,“你既也在这,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白白失落了那么久。兰玖微抿唇,伸手为苏宓坲去了脸上的薄汗。 又过了好一会才应了一声。 兰玖本威严,抿唇的模样是严肃甚至带着点刻薄的,可苏宓没看他的脸,只看他的眼。相伴数年,苏宓还是能摸到兰玖的一点情绪,此时天际苍茫,他的眸色却沉如墨深如渊,看了片刻,也学着兰玖的模样抿唇。 “怎,怎么了?” 兰玖没回答,定定看着苏宓。 许久之后唇线抿的更深,反手握住了苏宓的手腕。 “裴泽在这里。” 裴泽? 裴泽! 回忆还没涌上,只这一个名字就让苏宓惊惧的差点跳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就要后跑回家,兰玖拉着苏宓手腕的力气一点都没减弱,苏宓挣扎几次不仅没有脱身连手腕都刺痛了,回头看着兰玖,“你放手!” 兰玖不仅不松,握的更紧,甚至微微用力就把苏宓拉的更紧。 垂眸看着苏宓的眼。 “你怕什么?” 怕什么?苏宓不知何时眼中早已噙了泪,自己和裴泽发生的一切事情,兰玖不是都知道吗?你都知道的,你都清楚的,你明知我极不愿意见他,你为何还让我来呢! “我怕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兰玖,我求你了,你让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去!” 拉着兰玖的手,卑微了姿态。 “求你了……” 看着苏宓的泪,听着她的哀求,兰玖心却更硬,也终于坚定下来。 苏宓从来没有求过兰玖什么,从来没有。 不管是刚入宫时其他妃嫔的明枪暗箭,还是后来兰玖对苏宓起了心思,调查她的一切往事,得知她在裴家在王府的遭遇时,心是疼的,却没对她说过承诺。只对她好,对她更好,把她捧上了天。 你看,朕对你这般好,只要你说,不管裴泽还是兰彻,朕都可以帮你报仇。 可是这个傻姑娘,哪怕到了皇贵妃,也从未提过这二人。相伴数年,她常常入睡后梦魇,即便沉睡也是苍白着脸,浑身写满了怕惧。每每苏宓梦魇时,兰玖心情都有些复杂,抱着她,哄着她,却更不明白了。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你明明已经站在了权利巅峰,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为何不去报复回来?还要梦中担惊受怕? 傻,是真的傻,又傻又让人觉得有些好笑的可怜。 太傻了。 傻的无可救药,可自己,就爱上了她这颗简单的心。 兰玖松开苏宓的手腕,双手牢牢握住她的肩,弯身,定定看着她因怕惧已经噙泪的眼。 “我知道你怕什么,我知道你的心情。” 男人沉稳的嗓音让苏宓渐渐平静,身子也不再发抖,带着哭腔道:“你知道我怕,你让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里。” “不行。” 兰玖毫不犹豫的拒绝。 苏宓抿唇又要哭,兰玖却一瞬间用力,双肩传来的刺痛让苏宓清醒,只能看着他深入浓墨的眼。 “苏宓,裴泽不是当年的裴泽,你也不是当年的你。” “当年的你无枝可依,裴家人能欺你辱你,裴泽能玩弄你的身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有我,我在你的身后,谁也欺不了你。” 见苏宓渐渐听进去,兰玖再道:“裴泽早已不是当年的裴泽,你去见一见他。”苏宓张口便要拒绝,谁知兰玖话锋一转,又道:“我要收拾一个裴家很容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吗?” 苏宓:“……为什么?” 兰玖:“因为这是你的恐惧,我若动手让它消失,它会一直存在你的记忆中。”俯身吻住苏宓冰凉苍白的唇,浅浅一印便离开,微弯眼,眸色全是鼓励,“去看一看它好吗,它并不可怕,只是你太害怕了。” “今生早已不同,当年的你对裴家来说是蚂蚁,现在的你,对裴家来说是参天大树。” “你动一动叶子,他们都会害怕半天。” 又微微一笑。 “你没有求过我,我亦没有求过你。” “今天你既然第一次求我了,那我也来求一求你。” 求?兰玖求自己?苏宓神思都有些恍惚,朦胧看着兰玖,看着他身后的苍茫天际。许久之后,听到男人轻声道:“我求你,为我勇敢一次,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我接着写,可能会有二,但确实不确定二能不能出来 第49章 护国寺后山绵延数个院落, 白墙青瓦,院中古树繁茂,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苏宓站在院外,仰着头看着院中古树探出的枝丫,绿叶葱葱, 烈阳下依旧清爽。苏宓看了许久,眼睛微微刺痛后才回神, 抿唇,很委屈地看着身后的兰玖。 兰玖面无表情, 就静静地站在苏宓身后。 苏宓看了很久,兰玖神情一点都没变, 稳稳地堵在后面。 焉了, 垂头丧气的往里走。苏宓往里走,兰玖落后一步跟在后面,烈阳在身后笼罩, 高大的身影将苏宓娇小的身子稳稳的护在里侧,苏宓垂头,看着兰玖的影子始终稳稳罩着自己, 躁动的心, 忽然就安了。 踩着烈阳, 走至门前。 裴泽正背对门口, 跪坐蒲团之上,他身前是一尊笑佛,慈眉善目, 两侧檀香萦绕。物中陈设简单,除了佛庵供台,只有一副桌椅一张简榻,青麻被褥。苏宓将视线停在裴泽身上,见他简朴青衣,灰底布鞋,忽然就想到了以前。 想到了当年初入裴府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暂时在裴泽书房当差。 那时初进裴家,只觉外面传闻都是真的,裴家吃的用的,甚至下人用的东西,都是自己看着只觉好但是都叫不出名字的,不敢多说一句,深恐旁人听了笑话。谁知第一次去裴泽书房的时,还是傻了。 裴家处处金玉,裴泽书房竟是一丝色彩都无,甚至廊柱都没上漆,整个书房都是木头原色,色略黑,纹路明显,凑近便是清雅木香。当时想着在裴家看着四处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为何公子书房这样朴素? 太过诧异,问出了口。 苏宓永远记得那个扫地妈妈的鄙夷眼神。 【楠木千年不腐,味淡经年不散,又可防虫蛀,把你卖了还抵不了一截子木头呢。】 余下还有一些话,苏宓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妈妈翻飞的快要上天的白眼,和自己,越来越重的卑微。 这样的事,每天在裴家都要发生很多次,甚至连吃饭时的动作都要被她们拿来取笑,那时的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那些丫鬟婆子明里的嘲笑,暗里的捉弄,那段,不敢抬头看人的日子。 在裴家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为何人心能这般坏? 那时候的裴泽,对自己而言就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那是自己的生机。 大公子温润尔雅清如皓月,云川人人都知。 被人欺负的再狠,看一眼裴泽便不觉累了,他这般温柔,他从未鄙夷过自己,他始终对自己都是笑着的,对裴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当自己被裴泽亲手送到兰彻手中,当三年来所有真相全部拉开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信仰全塌。 那时候心头血被踩在地上狠狠践踏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若无主子示意,下人怎敢如此?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不明白,裴泽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 佛前默念心经的裴泽忽然一顿,慢慢转身,然后就看到了玄衣冷眉的兰玖,他抿着唇,清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那是皇上,你快下跪问安,心里这般想,裴泽身子却无一丝动作,只看着那个娇小的姑娘。 那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姑娘。 那个见面,想杀了她又下不去手的姑娘。 她正看着自己,眸色有难过责备有很多很多自己并不想看到的情绪。不,你不该这样看着我,你明明该欢喜的看着我,你明明,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 苏宓回神,抬眼就撞上了裴泽泛红的双眼,那双清润眸子,早已失了月色,不再清雅,隐隐癫狂。苏宓没有看过这样的裴泽,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何曾,仰望过自己? 踏进这个屋子之前,苏宓想了很多,自己再也不是当年的自己,甚至可以理直气壮的问他,问他当年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可是看到这样的裴泽,心里竟无半分波动。 苏宓垂头半响,忽而一笑,抬头看着裴泽。 裴泽的心忽然就疼了起来,总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会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看着笑着的苏宓,不,你不要开口,求你不要说话!裴泽眸中恳求的意味太浓,可是苏宓还是在笑,笑的很轻松。 “楠木虽好,但木中湿气甚重,若说护书,还是黑木好些。” 说完,再也不看裴泽,回身。 裴泽一下子起身。 不! 虽然不懂她说这话是何意,虽然她的动作很平静,可裴泽在苏宓转身时微荡的衣摆看到了决绝,不,不能这样!可是前倾的动作被寒意牢牢禁锢在原地,抬眼就看到兰玖定定看着自己,眸色全然冷意。 苏宓走到兰玖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衣摆,仰头,软软道:“饿了。”兰玖点头,道:“去外面等我。”苏宓点头,转身想外走,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忽觉肩头松快了许多,压了这么多年的枷锁终于没了。 心无所念,答案也就不重要了。 裴泽瞠目结舌的看着苏宓离去的背影,她走的那样轻又那样快,完全没有回头!泛红的眸子看着兰玖,是毫无掩饰的恨意,这一刻,没有君臣,是这个男人夺走了自己的姑娘,是他,这一切都是他! 兰玖留下,本是为苏宓出一口气。 小东西心太软,必然说不出狠话的。 可是看到裴泽这般模样,明明就呲了牙,却还是不敢扑上来。 瞬间没兴致了。 丧家之犬。 转身。 裴泽拳头攥得死紧,鲜血一滴一滴的落。 “为什么?” “你明知道她不愿意见我,为什么还要带她来?!” 来这一次,把自己和她的羁绊都斩断了! 兰玖停下脚步,回身,偏头,微微倪着裴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因为朕不允许你留在她的心里,哪怕是噩梦。” 说罢,再也不管裴泽,转身出去。 ………… 屋中再次回归寂静,只有邈邈檀香如旧,在护国寺一直带着,就因这佛隐檀香能让自己勉强稳住心神不去想苏宓。可现在,佛音檀香依旧,可心神再也稳不住了。裴泽整个人瘫坐在蒲团之上,眸中佛眼依旧慈悲。 裴泽跪在蒲团之上,深深叩首,眼角已然湿润。 至少,让我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伤她至此…… 恍惚间,裴泽【看】到了十岁时的自己。 在宁王府,看到了宁王兰彻最真爱的美人图,看到画的那一刻,裴泽早已经将怪力乱神丢开,只能看那副画,那是苏宓,宁王为何有苏宓的画?! 心神震荡间,画面又一转,竟已是春暖花开。 是十五岁时的自己,在春河村的花海里,看到了容貌还稍显稚嫩的苏宓。 裴泽飘在半空,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设计将苏宓带回来裴府,明为保护实则暗示旁人,欺她辱她,每每在苏宓抗不下去的时候,自己就出现安抚。看着苏宓越来越卑微,看着自己在她眼里越来越高大。 走马观花,繁复简单。 裴泽站在半空,看了两人在一起的三年。 最后看到自己邀请宁王来云川做客,还特意让苏宓上前伺候的时候,裴泽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檀香佛音依旧,耳边似乎传来了古钟厚重鸣声,裴泽早已泪流满面。 余下的画面不用看了,那个是人自己。 因为苏宓像足了王府的画中人,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带走了她。因为宁王好纤弱,好美人垂泪,好美人心伤时的模样,所以用了三年的时间,将苏宓的身心全部围绕在自身,时机成熟时,毫不犹豫把她丢了下去。 心碎的模样,是宁王最喜欢的。 “哈哈哈哈!” 裴泽突然就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滑稽又狼狈。 那是自己。 如果今生苏宓没有入梦,如果自己在春河村的花海看到了她,也会这样做!一个女人换宁王的亲近,这笔买卖当然要做,这么做是对的! 对的! 裴泽眸色越发癫狂,泪眼却流的更凶。 “噗!” 一口心头血喷出,将素白蒲团染红,裴泽垂眼看去,这颜色真红阿,就像那年府中开的正艳的海棠,而你躲在□□中几个时辰,只为了看自己一眼,身子小小的,脸上的爱慕这般明显,自己抬头,你就羞的躲进了□□,裙摆的颜色比海棠还艳。 “宓儿……” 裴泽笑着伸手去牵苏宓,牵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苏宓,牵只对自己笑的苏宓。 颤抖的指尖什么也没碰到。 裴泽眨了眨眼睛,眼前空无一物,终是苦笑,那个比海棠花还艳的姑娘,早就被你毁了,被你亲手毁的! “呕!” 裴泽连续呕了好几口心头血,脸色发白,身子摇晃,终是向后倒去。 苏宓,我就是一个为了前程不折手段的人。 若还有来生,你别见我,别……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都快吐血了。 第50章 护国寺的斋饭极为出名, 菜为僧人自种,所用之水都是山中清泉, 也并无任何手艺只略微放了一点盐,就是这般,素菜原色原味, 旁人不知,但极和苏宓的胃口。一张小案, 素菜四碟,清粥两碗。 大半都进了苏宓的肚子, 兰玖只动了两筷就停了手。 苏宓吃完,见对面兰彻静眼看着自己, 不由诧异挑眉, “怎么了?”兰玖道:“你没话要说?”也不等苏宓回话,再道:“你既无话说,就在这等我一会。”起身。苏宓眨了眨眼睛, 一下子拽住了兰玖的衣角。 想起来要说什么了! 本要问的,可是斋饭已上,兰玖从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加上斋饭好吃, 竟忘了。 抿了抿唇, 防备地瞅着兰玖。 “你不会还要我去见兰彻吧?” 兰玖垂眸,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见那个畜生做什么?” 苏宓默了默,虽然兰彻这人行事确实让人很无语,他喜欢阿娘, 却又寻了许多和阿娘容貌相似的女儿,又多情又故作深情,而且,你寻众多相似姑娘也罢了,反正你是亲王,你养得起,但兰彻丝毫不管她们的死活。 若他没了感觉,是生是死,斗得热火朝天他亦不管。 王府后院真真是乌烟瘴气。 多情,深情,薄情,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现了。 兰玖这个词用的太恰当,但苏宓可不能跟着附合,不用再见兰彻就好,松开了兰玖的衣角,乖巧道:“那你早点回来。” “恩。” 兰玖应了一声,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回头,见苏宓笑望着自己,又回身。 苏宓:“?” 兰玖两步回身,伸手抬着苏宓的下巴,俯身直接吻了下去,男人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唇上柔软缠绵,苏宓有一瞬间失神,然后忽地瞪眼,这是寺庙,佛主还在旁边呢!伸手去打他,拳头还没落下兰玖就已经笑着起身。 大步踏出了门槛。 “这个混人!” 苏宓骂了一句,然后对着清室中的一尊笑佛虔诚赔罪。 ………… 兰玖在护国寺后山穿行几许,走过数条长廊,停在了一处绿荫环绕的小院前,门前两位小沙弥见到兰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兰玖亦弯身回礼,沙弥道:“方丈已等候多时,施主请吧。”兰玖入内,走过院中古树就看到等在门前的苦渡。 相貌十分平常,只一双眼睛,平静又沧桑,似看过千年万物。 兰玖单手行佛礼。 “苦渡大师。” 苦渡浅笑,眸带慈悲。 “皇上。” 二人在简单清室中相对而坐,中间茶烟邈邈,苦渡拿起面前清茶,杯盏简单,里间绿叶三两,青绿浅印,笑道:“寺中自种,皇上尝尝。”兰玖依言伸手端起杯盏,轻抿一口便放下了,苦渡失笑,“看来不合皇上的胃口了。” 兰玖点头。 “寡淡了些。” 兰玖直言,苦渡也不恼,点头道:“这茶确实不符皇上性情。”又微弯身,静眼看着兰玖,意有所指道:“茶寡淡,人就不寡淡了?” 兰玖是真龙,苦渡从不否认。 只这位真龙性情颇为不定,既有安天下之像,又有覆龙脉之身,亦正亦邪,端看他如何做。但今日再见,紫色依旧环绕,只这浓重紫气中添了丝丝柔和,隐隐听到了雌凤清鸣,凤声温婉,水一般的性子。 苦渡罕见起了好奇之心。 火于水,如何相遇相知的? 兰玖眼皮一抬。 “原来大师也有八卦之心?” “阿弥陀佛。” 苦渡道:“清修枯燥,总要保留一点趣味。” 不理八卦的苦渡,兰玖抬眸,直奔主题,“如何?”苦渡也收起了闲散笑意,正了脸色,道:“蛟身已毁。” 这里说的是裴泽。 兰玖一直都知道裴泽在护国寺。 而苦渡第一次见到裴泽时便觉心中一怔,这人生得一副霁月清风的好样貌,行事也是温和有方,可他身上竟是恶蛟覆龙之像,这样的气象,若在乱世,便是枭雄,这大周,是太平盛世,真龙早存。 他本有蛟化龙之势,隐隐龙吟,可今日再见,别说画龙,连蛟身都无了,一片血痕狼藉再无半分斗志,青云已不再他的头顶,斗志已失,蛟化龙再无可能。 苦渡抬头看去,见兰玖面色冷硬,顿了顿,到底慈悲为怀。 “皇上,他既然已经……” “朕不会动他。” 皱眉。 “朕嫌脏。” 让一个天之骄子苟活于世,这比让他死难受多了,兰玖自然不会让他轻松去/死。只是心情到底不愉,起身,“麻烦大师了。”苦渡看出兰玖想走之意,也不阻拦,只起身将他送到门口,兰玖前行,苦渡却在身后笑道:“皇上真不想知道那位的命运?” 兰玖回身,凉凉道:“你想见人就直说。” 太过直接,苦渡抽了抽眼角,正要说话,兰玖却道:“朕不会让你见她的。” 苦渡:…… 苦渡曽说,命运无常,但若由人亲口断言,若非大毅力大运道,命运的轨迹总会向那个方向前行。上一次,苦渡见过苏宓的,委婉说过苏宓是夭亡之像。那时自己不信,结果她真的去了。今生,却不要苦渡为她断命了。 院中古树咿呀,兰玖衣袍也随着山风轻飘。 目色冷清又无所畏惧。 “她命由我不由天,不必大师关心了。” 转身大步离去。 苦渡静眼看着兰玖的背影,看着龙吟直破天际,看着他怀里那只小小地雌凤。 真龙自能撼天。 ………… \ 兰玖回到清室时,就看到苏宓歪在榻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着瞌睡,白玉小脸睡意浓浓,静静看了一会,上前,弯身将人抱起,熟悉的味道让苏宓窝在兰玖怀里,脸在兰玖胸膛蹭了蹭,彻底深眠。 苏宓睁眼时,身下车轱辘声清晰。 朦胧抬头,就看到兰玖清冷的侧颜,眉目如画,眼光刺眼,低头再次趴回了兰玖脖颈间,软软道:“去哪?”见苏宓行了,兰玖将车窗关上,将人拢的更紧,道:“后面几日朕很忙,今天带你出去走走。” “……唔。” 苏宓神思还是倦怠,似睡非睡,只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兰玖也不再多言,将她好生抱着,大手在她后背轻拍,一拍又一拍,苏宓在大手缓缓的节奏中,又睡了过去。 再醒时,马车已经停下。 兰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安静的环境中,他的侧颜少了威势多个柔和,苏宓怔怔看去,睫毛真的好长!心里一动,嘴巴就啵的一声亲上了兰玖半垂的眼睫,很快回身,咧着嘴笑,“怎么不叫我?” 眼俭微润,兰玖抬眼静静看着某个大胆的小东西。 被兰玖这样一看,苏宓渐渐坐直了身子,乖巧的像停训的学子。 兰玖皱眉。 苏宓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 兰玖:…… 兰玖:“我凶过你?” 苏宓摇头。 兰玖:“我打过你?” 苏宓想了想,还是摇头。 皱眉,道:“没凶你没打过你,你为何这般怕我?” 苏宓手抓着衣角,“你发脾气的样子很吓人呀。”一个眼神就吓倒一片人,兰玖剑眉皱得更深,“我发脾气了?”苏宓:“你现在就是在发脾气!” 兰玖:…… 不理这个莫名其妙又胡搅蛮缠的小东西,将书放回桌上,起身,出了马车,苏宓忙麻溜地跟了出去,就着兰玖的手下车后,惊呼一声,张大嘴只看眼前风景。 竟来到了一个马场。 广袤草原一望无际,绿野中或青树或小溪,黑色棕色花色各色骏马或跑或站,四周全然看不到头。苏宓走了几步看到一匹黑色骏马正在低头喝水,它太高大了,得仰头看着它,苏宓想摸又不敢摸。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修长大手向马头抚去。 久远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苏宓一下子抓住了兰玖的手,惊骇得看着兰玖,“它没有发狂,你要打它吗?!”兰玖不解,“我什么要打它?”苏宓想起当年,也是一匹高大黑马,“在宫里的马场呀,你一拳把一匹马给打飞了!” 宫里马场,把一匹马给打飞了? 兰玖顺着苏宓的话,皱眉半响,才想去了这件不重要的事情。 好像,是苏宓刚入宫的时候?那匹马是江家送来的,竟给马喂了癫狂的药,心中一怒,对江家的怒火全都撒在马身上。 所以,这个被苏宓看到了? 想明白了再去看苏宓,却见她眸色都微微涣散,小脸煞白,皱眉,默了默,忽然抬手缓缓向她的脑袋而去,苏宓一下子抱头蹲在了地上。 “不要打我,我很听话的,不要打我!” 兰玖:…… 因为看到自己打过一匹马,就认为自己会打她?!记忆渐渐浮上,好像她当年初入宫,确实胆子小,那时的她,情殇还微愈,自己说话她都经常沉默,后来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听话起来,对自己也愈发的小心。 也是因为这个? 兰玖抽了抽眼角,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宓。 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笑了。 弯身,拉着苏宓的手臂,略微使劲就将人给拉了起来,苏宓胆怯的看着兰玖,唇色都白了,兰玖叹了一口气,道:“朕打的是马,又不是你,你这么怕做什么?”苏宓撇嘴,“那匹马被你打飞出去了!” 这可真是经年的阴影,那一幕,生生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就把哪天自己不听话,兰玖也让自己飞上天! 兰玖再次长叹一声,黝黑的眸定定看着苏宓,真的很想把她脑子撬开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忍了又忍,道:“朕不会对你动手,无论何时。”苏宓还没回答,兰玖眨了眨眼睛顿了顿,补充道:“床上的时候除外。” 苏宓一下子捂住屁/屁连退三步防备地看着兰玖。 这人,又亲又咬就罢了,他还喜欢打自己屁/屁! 这是在马场,朕能对你做什么?兰玖实在不想再叹气了,曲指在唇边,一声嘹亮的哨声发出,然后苏宓就听到了一声还稚嫩的马鸣声在遥遥回应,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苏宓抬头看去,竟是一匹小白马。 逆着风飞快跑来,洁白的鬃毛阳光下熠熠似有金光。 金光? 小白马很快奔到了兰玖面前,亲昵的用头去蹭兰玖的腰,它确实很小,只堪堪到兰玖的腰间,兰玖摸了摸它的头顶,它更欢喜了,一直蹭兰玖,鬃毛摇曳间,金光很是明显。苏宓凑近仔细看去,然后惊叹,“它真漂亮。” 这并不是一匹白马,身子雪白,鬃毛,马尾,腹部却隐有金光摇曳。 虽还在幼年,已经神骏异常。 似听懂了苏宓在夸它,竟一下抬头看着苏宓,圆滚滚的大眼写满了好奇,偏头,又漂亮又乖巧。苏宓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伸手去摸它的头顶,又挠了挠它的耳尖,小白马舒服的眯眼,抛弃兰玖,转蹭苏宓了。 苏宓同它玩的高兴。 兰玖负手站在一旁,淡淡道:“它是你的了。” 苏宓兴奋的抱着它的脖子,“我可以骑它吗?” 兰玖摇头,“它还小,你也不会骑马,先养一段时间。” 苏宓可惜的抿唇,兰玖拍了拍马头,小白马恋恋不舍的看了苏宓一会,又鸣叫一声,哒哒跑回了马群。苏宓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小白马,雀跃道:“那今天来马场,是来教我骑马的吗?”兰玖摇头。 “天太热,等转凉了,它也长大了,那时候再学不迟。” 苏宓更为可惜了,眼巴巴的瞅着小白马。 二人站在树冠下,眼前尽是神骏悠闲模样,天际微光虽刺眼,但广阔苍茫一眼无边,兰玖负手看了一会,道:“这几日有些忙,就不能去纪家找你了。”等了片刻,没等到苏宓的回话,兰侧侧首看去。 苏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小白马。 兰玖:…… 默了默,道:“苏宓,我在跟你说话。” 苏宓:“那边是它的爹娘吗?它爹娘也好漂亮!” 兰玖:…… 长臂一伸就把苏宓给揽了过来,苏宓眼中刚浮疑惑时,兰玖玖直接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朕在这里,你还一直无视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裴泽的剧情算过了 第51章 兰玖有事必须要马上回宫, 苏宓在申时初的时候就回了纪家。女眷们都去护国寺上香了,丫鬟婆子大多数也跟了去了, 余下一些小丫头们也没出来嬉闹,都在各房里面打瞌睡躲懒,烈阳正足, 苏宓踩着一地安静回到了流芳院。 小丫头们不知跑哪去了,两个妈妈也没了踪影, 就春夏秋冬四个正挤在长塌上刺绣,四人见到苏宓独自回来皆是一惊, 忙放下手中活计,“姑娘怎地一个人回来了?”一边问一边上前。 苏宓答:“我有些事, 先回来了。” 换衣, 净面,上茶,四个丫鬟很快就将苏宓给打理了一遍。完事后, 苏宓同她们闲话了几句家常,就让她们该做就什么就做什么去,自己则坐在了书桌前, 伸手取过书架三层第二个的攒盒。 打开, 里面尽是各色白, 糖白, 瓷白,青白等等,最后选了糖白, 又着了金,棕,黑出来。 画浅薇。 浅薇就是那匹小白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它现在还太小,虽说兰玖已经送给了苏宓,它还是留在了马场,等它再大些就可以接出来了。脑中想着那个漂亮的小家伙,苏宓微笑落笔。苏宓安静作画,春夏秋冬也静静呆在外间。 除了廊下燕雀偶尔叽喳,流芳院安静如画。 纪宁无声入内时,春兰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纪宁抬眼看去,温润的眼隐隐微沉,春夏秋冬四人垂首敛吸。纪宁侧首向里面看去,苏宓正端坐书桌前,素净柔和的脸色尽是认真,手中笔不停,嘴角微带半分笑意。 顿了顿,抬脚上前。 ………… 灵动漂亮马驹跃然纸上,笔尖在它眼睫轻颤,灵动马眼好奇又可爱。苏宓停笔,还没好好看一眼呢,耳边就传来清朗微凉的声音,“画的不错。” 抬头看去,却是纪宁。 他,他竟然罕见的穿了一身绯色衣裳。 纪宁从来都以青衣示人,虽年岁尚小,但着实稳重。而现在他一身红衣,面如满月,艳丽十足又没有半分女气,端得精致无比。苏宓眸色满是赞叹,看了几息后才道:“你从军营回来了?”又道:“老夫人她们都还在护国寺呢。” 纪宁静静看着苏宓,偏头,眉头微挑。 “没话跟我说?” 说什么? 苏宓有点懵。 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纪宁,纪宁也不催,垂眼看着,精致的容貌一片清冷,配着他的绯色衣裳,浓烈又清寒。苏宓知道这是纪二宁,自己忘了和纪二宁说什么了?想了片刻,脑中忽然清醒。 “你喜欢军营吗?” 这话自己问过纪宁,但是没问过纪二宁。 纪宁面色不改,看着苏宓认真的模样,缓缓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苏宓:“若你喜欢,我自然为你高兴的,若你不喜欢,我可以帮你求情?”眨了眨眼睛马上严肃补充道:“但是我去求情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纪宁:…… 纪宁:“感谢你对自我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白了苏宓一眼,衣摆一掀坐在榻上,手肘抵在扶手,眼皮一抬,直愣愣地看着苏宓,薄唇一动,“我不高兴了。” 苏宓眨了眨眼睛。 小心道:“你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纪宁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帮你是为了看皇上吃醋,结果醋没看到,军营的糙汉子倒是每天见!” 苏宓:…… 你那是帮么?你那明明就是自己想看乐子作死还拉我下水!苏宓只敢心里愤愤,腹诽了几句再看纪宁却忽然一滞,纪宁本清瘦,在军营呆了几日,轮廓更分明,小尖下巴比姑娘还要明显。 到底是因为自己。 眨了眨眼睛,再次严肃了脸色。 “你不喜欢么?若你不喜欢我真的可以试一试,只是我嘴笨,你教我怎么说?” 怂包还信誓旦旦做着承诺?纪宁张嘴便想要嘲讽,可看到苏宓认真的神色,口里的话转了个弯儿,懒懒道:“还行,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到了很多东西?在苏宓眼里,纪宁是纪宁,也是日后那个位极人臣的纪宁。 纪宁还有不会的东西? 不由道:“学到了什么?” 纪宁淡淡道:“学会了怎么杀/人,学会了怎么打人能让他刻骨铭心又不留痕迹。” 苏宓:…… 默默挪了挪身子的椅子离纪宁更远了些,新兵训练教的是这些吗?!苏宓想要远离纪宁,纪宁却一下子从榻上起身,走到书桌旁,垂眸看了一眼墨迹已干的小白马,挑眉,“皇上送你的?”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不待苏宓回答,又道:“你刚才和皇上在一起?”再道:“皇上是不是跟你说他回宫了?”在苏宓脸上找到了答案,纪宁笑着弯身趴在了桌子上,手撑着下巴,笑望着苏宓,精致的眉眼惑/人,缓缓道:“皇上可没回宫,他在宫外呢~” 苏宓惊讶。 纪宁再道:“要不要去看看你男人的另外一面?” ………… 江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尚未亲政时,甚至奏折都由他执笔,权利滔天,江家门前从来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今天,江家门前是前所未有的人多,只是都是重兵,天子骑马停在门前,手中寒剑摄人。 重兵很快冲进江家。 没一会的功夫,将家所有男丁女眷都被压着出来,茫然,惊/恐,不解等等各色情绪在江家人脸上浮现,而已满六十五的江阁老,披散花白头发被狼狈压在最首,看到兰玖那一刻,苍老的脸上尽是悲凉。 苏宓和纪宁在斜对面二楼茶楼。 苏宓看到江阁老含泪控诉,看到兰玖冷漠相对,看到兰玖丢出了数张控纸,看到了江阁老一瞬间苍白颤抖的手。 兰玖的剑挥下的那一刻,苏宓闭了眼。 身在二楼,也清晰得听到了下方百姓的倒吸一口凉气。 纪宁一直看着苏宓,见她闭眼不忍的模样,胸有成竹道:“有什么感想?” 感想? 苏宓睁眼,却不敢再看下方,只看纪宁。顺着他的话想去,脑中只有兰玖挥剑的动作,明明是平淡无奇的动作,只要兰玖做出来玖能吸住所有人的目光!眼睛晶亮亮的,道:“挥剑的样子真好看!” 纪宁:…… 极度夸张的挑眉,清俊的脸都扭曲了。 “你,你能想到的就是这个?!” 苏宓点头,反问道:“还要想什么?” 苏宓太单纯,太干净,纪宁不用想都知道兰玖把她保护的很好,这样的人,看到兰玖杀/人,看到他狠戾的一面,居然毫不在意?纪宁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苏宓,难道她在扮猪吃老虎? 想了想。 再道:“江家那位,过几年不用收拾他,他自己就入土了,为大周操/劳了大半辈子,到了却被皇上当众一剑结了性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顿了顿,声音变轻,“你不觉得,皇上太过无情了吗?” 苏宓毫不犹豫的反驳。 “江家那是罪有应得!” “以权谋私,压迫百姓,欺男霸女,甚至江家祖地都只尊江家不知皇权,这样的臣子,早就该如此了!” 纪宁:“你居然知道这些?你两花前月下的时候还说这些?” 当然没说过。 是上辈子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呀~ 这个问题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苏宓反守为攻,看着纪宁的眼,道:“你带我出来看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你怕皇上呀! 看不到皇上吃醋,可以看皇上怎么追一个怂包,也是极好的。 但是现在,很显然失败了。 纪宁沉默半响,突然凑近,打起了友情牌,笑道:“咱两是好朋友不?” 咱两还真不是。 可苏宓看到纪宁虽笑着,但小动物的直觉告诉苏宓,若是否认可能会很惨,眨了眨眼睛,违心点头。纪宁满意点头,“既然是至交好友了,你帮我个忙呗?”一句话的功夫又添了至交?苏宓默了默,“什么忙?” 纪宁道:“上次我帮你,是为了看皇上吃醋,但醋我没看着,还没丢进了军营。” “这次你装害怕,让我看看皇上怎么讨好你的呗?” 苏宓:…… 眼睛眨了又眨,嘴唇抿了又抿,看着又再度作死的纪二宁,想了想,突然问道:“比丢进军营更狠的是什么?”纪宁不解,但想了想还是道:“大约是丢到前线战场?”苏宓微笑,“我会想你的。” 纪宁:“?” 苏宓无辜微笑,道:“忘记跟你说了,我身边一直有兰玖的暗卫。” 纪宁:…… 苏宓:“唔,你说的话,大概一会全都传进兰玖耳朵了。” 纪宁:…… 苏宓继续微笑,道:“少年,保卫边疆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纪宁:…… 自己作死还要拉上我,我才不要咧!苏宓翻了一个白眼,看到纪宁突然就晃了晃身子,脸色微微发白,苏宓下意识地就拉住他的手,疑问还没出,就见纪宁抬眸,清润双眸雨后微熏,看了一眼苏宓,又看了一眼周遭环境。 “苏姑娘,我们在此做什么?” 苏宓:…… 这个贱/人,捅了篓子就跑了! 苏宓还在心里狂骂纪二宁,忽然心里一寒,下意识的低头,然后就看到兰玖提着剑直直地看着自己,剑尖鲜红还在往下滴,目光比寒冬还凉。 苏宓:…… 一瞬间收回了拉着纪宁手臂的爪子。 再也不跟纪二宁玩了! 为什么他作死,遭殃的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不开心! 地震,不开心!收到两个红色炸/弹不开心!!!我跟你不熟好嘛,为什么要给我发请帖,特么的还是电子请帖!! t.t反正都要送红包了,把你们的也送了,这章留言的都送小红包,提前祝你们国庆中秋快乐 第52章 纪玉影从外面进来, 见苏宓独坐窗前,眉眼微微倦怠似困倦, 上前好笑道:“我时时见你,你似乎都在出神,你的日子就这般无趣了?” 那是因为你每次来都遇到我把兰玖给惹火了。 上次是想他, 这次是把他给得罪了。那日看到他在楼下直直看着自己,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仿佛下一刻他就提着寒剑出现在自己面前了。结果?结果下去后根本就没人,江家的哭嚎仍在, 兰玖早已没了影子。 到今天已过两日了,可兰玖根本不在京城, 想见也见不了。 问了云暖, 云暖只说兰玖出京了,苏宓知道他在哪,他去江家祖地江北州了。江家的事情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 不是因为兰玖在众目睽睽中取了江阁老的命,而是江家祖地的江家人发生暴/乱了。 上辈子还闹了许多人命出来,乱了一个月。 这次兰玖是亲自去处理了。 又想他, 又担心他。瘪嘴, 想哭。 不愿提这事, 只看着纪玉影颇为兴奋的模样, “什么事这么高兴?”说起这个,纪玉影直接拉着苏宓起身,“快去换衣裳!”苏宓被纪玉影推着往里间走, 扭过头问她,“要出门?”纪玉影兴奋道:“今天褚大师新簪子出来啦!” 苏宓:“褚大师?” 纪玉影诧异道:“你不知道她吗?” “那可是满京城最好的制簪大师!” “她的簪子千金难求,也从不让人代买,只能亲身去锦珍楼,迟了就没有了!” 苏宓还真不知道这人,只是听到千金难求这几个字,直接道:“咱两有银子?”两个都是穷鬼,去凑什么热闹?纪玉影笑道:“不用咱们的银子,小七说了,只管买,他付钱!”纪宁付钱? 苏宓想到那日自己和纪宁相对无言回到纪府,然后也再没看到他的人。 这是他的歉意? 纪玉影等不及了,连纪玉蝉想买褚大师的簪子都要磨母亲半天,现在自己也有了!见苏宓愣神,继续推着她往里间走,口里道:“不用给小七省钱,他有钱着呢!”太急切,一边吩咐春兰等人帮苏宓换妆梳发,自己则去帮苏宓挑衣裳了。 纪玉影走到四折寒梅屏风后面,靠墙立了一个六开门数人宽的大衣柜,伸手拉开刺金铜环。 “……哇。” 这么大的衣柜,竟然满满当当塞满了衣裳,琳琅满目整整齐齐高叠往上,纪玉影张大嘴傻傻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衣裳,道:“你们给苏宓找衣服都得搭梯子了?”跟在一旁的夏荷幽幽道:“不用,你看右边角落。” 纪玉影顺声看去。 右边角落叠了大约五六套衣裳,颜色款式看着都有些眼熟,好像是苏宓常穿的? 她就穿这几件? 纪玉影再回头仔细看去,浆洗后的衣裳和新衣到底是不同的,伸手摸去,几乎所有衣裳都还柔软,还能闻到衣料的原香,一点熏香都无。 “她都不穿?” “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哪个姑娘不爱新衣?自己每季都只有公中的八套衣服,恨不得天天都过节家里添新衣呢,这苏宓,整整一个柜子,她都不穿?!谁说不是呢,夏荷也是这样认为,小声道:“姑娘不爱这些,说旧衣穿着舒服,来来回回就那几件。” 这一柜子的好衣服就这么蒙尘了! 这些衣服,有来之前纪宁给苏宓置办装样子的,来之后有纪家公中做的衣裳,老夫人私底下送来的,最重要的,大半都是皇上送来的,直接将柜子给塞满了。 纪玉影挽袖子。 “我来给她选件好看的,今天一定让她穿!” 夏荷补充道:“别选太花的,太花了她定不穿的!” 纪玉影已经埋头苦选,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你放心。” 纪玉影抱着衣裳出来时,春兰正拿着一根仙鹤金枝的簪子跟苏宓较劲,纪玉影在铜镜里看清了苏宓的满脸不愿,将衣裳递给夏荷,上前就要来给苏宓打扮,谁知刚到妆台前,差点被桌子上打开了数个盒子晃花了眼。 整整齐齐开了六个大方盒,里面全是各色珠宝,裴翠,玛瑙,宝石,珍珠等等各色头面都摆在桌子上,纪玉影吞了吞口水,“这么多首饰,怎么从没见你戴过?”光摆在这上面的就比纪玉蝉的多了! 春兰幽幽道:“姑娘不喜欢戴这些,嫌重。” 这么多漂亮首饰都不戴,岂是可惜两字能形容的?来了纪家都没出过门,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去寺庙,寺庙当然不能太奢侈惹人眼,但这次是去买东西的,还不打扮的漂亮些?春兰真的快被苏宓给逼疯了。 年轻姑娘不喜欢漂亮衣裳不喜欢首饰,也是怪了! 纪玉影实在不想跟苏宓说什么了,也不问她的主意了,眼在盒子里扫了一圈,径直拿起一圈粉珠金线流苏花围,拍板,“就这个了!” 将苏宓收拾好后,两人去了主人跟老夫人说了一声,才登上了出府的马车。而马车驶出大门的那一刻,天际飞出一只小巧的信鸽,向北而去。 ………… 而此时江北州,兰玖正端坐首位,下方是一名大约四十出头中年男子,官服加身,神情严肃,弯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话,江家人已知京城变动,正将所有子弟都召回族,大门紧闭,不知里面情况如何。” 兰玖颔首淡淡应了一声。 道:“看紧点,江家人若有一丝异动,全数拿下。” 江北州刺史领命,道:“皇上放心,所有官兵都已经就位。” 兰玖点头,挥手,“下去吧。” 官员们离去后,兰玖在想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京中江家一出事,这边江家祖地就召集了所有江家儿郎回屋,然后第二天江家就暴/乱了,竟丧心病狂的拉着周围所有人跟着江家一起死,还道苍天不公,说自己是昏君,残害忠良。 兰玖凤眸泛起冷意。 忠良? 呵。 云墨进来时,正要看到兰玖眸中冷意,顿了顿,默默为江家点蜡,上前,双手呈上,“皇上,云暖传过来的。”江北州地归京城,快马只需大半日,飞鸽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兰玖手里,兰就伸手接过。 信上将苏宓出门的事说了,兰玖看到纪宁,看到诸大师,纪宁付钱这几个字眼的时候,并不生气,小东西根本就不爱这些,送她这些,还抵不上送她一盆花呢,而且那褚大师的首饰,小东西早就有了。想到纪宁,兰玖垂眸若有所思。 那日纪宁和苏宓的对话,自己都知道了。 前面先不谈,只后面。 一个人的性情能在片刻间天差地别?云暖自幼学察颜,她应该没有判断错,纪宁当时的神情模样,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 换了一个人? 兰玖再想当年纪宁入朝后,虽年纪尚轻,但少年稳重,数年过去,他一直都是不急不缓谨慎镇定的性子,完全不像他和苏宓相处那般肆意,难道认识多年,自己从未看清过纪宁? 将信收入袖中。 道:“盯着纪宁。” 云墨:“是。” ………… 再说苏宓和纪玉影,此时已经登上了锦珍楼的三层,锦珍楼三楼人并不多,因为三楼全是姑娘,跟着的婆子丫鬟们都在楼下,相比一楼二楼的人满为患,三楼倒是有些冷情的模样了,抬头看去,阔朗的厅中,大约就十多个姑娘。 苏宓不解,低声对着纪玉影道:“你不是说迟了就买不到了?” 怎么人这样少? 而且,厅中最亮出,数盏琉璃环绕,更衬得里面的六件首饰流光溢彩,一共就摆了六个案台出来,所以,还没卖出去?不是说很抢手吗? 纪玉影也是第一次来这,往常都是纪玉蝉来,听到苏宓的话,也小声道:“不知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苏宓点头,两人入内。 三楼布置精美,屏风灯影,更有假山仙腾,摆着六件首饰的案台竟都是白玉所雕,上面云纹繁复,精致醉人眼。纪玉影可不是为了看陈设来的,拉着苏宓就奔向了摆着六件首饰的案台,灯影下,六件首饰精美无比。 “哇。” 纪玉影再次惊叹。 一件一件看过去,眼中惊叹越来越甚,可看着看着柳眉就渐渐皱起来,苏宓对首饰着实不太在意,见纪玉影这般,问道:“怎么了?”纪玉影一下子抬头看向苏宓耳上的粉柱红玛瑙金线耳坠。 以极细金线穿成,两端莹润粉珠,中间一颗六棱绯红玛瑙。 重点是极细又似刻有梵文的金线,看了片刻,低头看这六件首饰,每个首饰款式都不同,但每件都有金线点缀,凑近细看,上面似乎也有梵文。纪玉影再抬头看苏宓,“你头上的这副珍珠头面也是诸大师的作品么?” “噗嗤。” 苏宓还没答,身边就传来一声呲笑。 苏宓回头看去,身边不知何时围了六个姑娘过来,六人神态各异,苏宓却直接看向了中间之人,她被六人围绕,显然是六人之首,大约十五岁的鲜嫩年纪,生的也好,鹅蛋脸杏仁眼,嘴角微微上扬。 刚才出言的也并不是她。 但是苏宓一瞬间就收回了眼神。 她眼里的野心比纪玉蝉还要重,叫人一眼就不舒服。 刚才出声那人再道:“什么人都能买诸大师的东西了?往年也没见过你们两个,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也不等纪玉影回话,又和别人笑道:“郡主还没来呢,看得再起劲又怎样?还不是买不了。” 所以,东西没人敢动,是因为她口中的郡主还没来?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苏宓看到纪玉影的眼眶都红了,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板似乎又弯了下去。老夫人一直希望纪玉影胆子大一点,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效,她人活泼了,被旁人几句话又说回了原形? 苏宓有些不高兴。 抬眼直直地看着那名姑娘,那姑娘还在高声说笑,余光看到苏宓望着自己,挑着眉,极尽跋扈,“你看我作什么?”苏宓微笑,声音有些淡,“能登上三楼,自然就买得起这里的东西,至于姑娘所说的郡主,”顿了顿,却是看向了走过来的老掌柜,“难道这锦珍楼是郡主的一言堂?” 纪宁既然敢开这个口,苏宓就知道一定能买回去的。 老掌柜听到这话可急的了不得,这京中贵女何其多,郡主的身份,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而这位姑娘,能明着说郡主,就代表了她不惧。想到这,忙加快脚步上前,谁知刚才那人又道:“郡主还没到,你当然敢乱说!” 又冷笑道:“买得起真的,你戴一副假头面来做什么!” 苏宓听完也不恼,只看向终于走到身边的老掌柜,微偏头,让老掌柜看清自己头上的头面,淡淡道:“老掌柜,我这副头面,是假的么?”老掌柜闻言眯着眼看去,看了片刻后瞪眼,“真的!” “小老儿在诸大师那里看到过,当时诸大师说这副不卖只赠有缘人,原来在姑娘这里?” 老掌柜这话一出,周围小声赫然,被六位姑娘围在中间的姑娘也看向了苏宓,偏偏那人还不肯承认,犟着脖子道:“说不定就是假的,褚大师又不在这!”老掌柜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这锦珍楼就是靠着诸大师的手艺才打出了名气。 若是传出去,自己连诸大师的东西都分不清真假,谁还敢来这买?! 当下严肃道:“这位姑娘所戴确实是真,若姑娘不信,和老朽一起去和诸大师对峙?” 那人终于臊红了脸,嘴巴动了几次也没说出道歉,苏宓却不想听她的道歉,只转身拉着纪玉影就往旁边走,这姑娘低着头红着脸,说不定要哭了。将纪玉影拉到一个盆景拐角,“你怕她做什么?你身后有纪家呢!” 苏宓以为她要哭了,结果这姑娘抬头,双眼亮晶晶,拉着苏宓的手,兴奋道:“你刚才挡在我面前的动作太帅了!”苏宓:…… 好吧,老夫人的调/教是有成效的,慢慢来。 谁知纪玉影兴奋一过,就将苏宓的手甩开了,不悦道:“你既然一直都有诸大师的首饰,你为何不跟我说?”苏宓摇头,“我不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都是家里人准备的。” 准确来说,都是兰玖给的。 纪玉影:“那你怎么就肯定是真的?” 兰玖给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口里道:“家里人不可能给我假东西的。” 纪玉影看着苏宓淡然的笑,想着她满柜的衣裳满桌的首饰,不由地羡慕了,她家人对她真好,而且这么多的好东西,她从来没说过,从不显摆,性子也这般好,一点都不骄纵,自己和她比,真的差好远。 捂脸,不好意思见人了。 “你早就有了,我还这样兴奋的拉着你来,好丢人……” 苏宓失笑,将她的手拉下,道:“你有好东西跟我分享,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瞧不起你?”又道:“今天这里的有喜欢的么?如果没有,我那里还有好多,左右我也不喜欢戴,你回去挑几件?” 纪玉影听到这马上就高兴了,但兴奋又难为情,一时表情有些纠结。 苏宓失笑,又和她说了几句才将她的难为情给压下去了。纪玉影看向那边,案台那边依旧围着那群人,憋嘴,“我今天却是不想买了,咱们回去吧。”苏宓没有意见,点头,谁知走了两步又被纪玉影给拉住了。 “怎么?” 纪玉影脸微红,小声道:“我去趟恭房,你等等我。” 苏宓点头。 纪玉影走后,苏宓就站在盆景旁边,看着它枝节盘踞,看着它绿色葱葱,脑子里想的还是兰玖,也不知他在江北州情况如何了,已经提前知道了江家会发难,这次应该不会闹出人命了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脚都有些泛酸了,才回神,抬头看向走廊,皱眉。 纪玉影怎么还没回来? 苏宓又等了片刻纪玉影还没回来,苏宓抬脚往外走,刚走入走廊就看到纪玉影从那头出来,见到苏宓忙小跑了过来,苏宓皱眉,“你怎地去了这么久?”顿了顿又道:“你脸怎么这么红?”纪玉影却是将苏宓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又四下细想有没有人。 被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弄的不解,苏宓道:“怎么了?” 纪玉影:“我刚才听到了一件大事!” 纪玉影兴奋地脸通红,语气极快。 “你应该知道皇上在澜江找了一个姑娘数日的事情吧?我记得当时你和祖母也在澜州。” 苏宓:我当然知道。 纪玉影:“谁也不知道皇上找的是谁,今天知道了!” 苏宓:…… “我刚才在那边如厕,那几个姑娘也过去了,我听着她们的声音,不想出去,就在里面等着。结果就听到她们在那里恭维一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皇上,还问那人,皇上找了你数日,你怎么还不去见他?” 苏宓:…… “是哪个姑娘?” 纪玉影道:“我没忍住,看了她们的背影,就是刚才被围在中间,穿海棠春红褂子的那位!” 苏宓:…… 兰玖在澜江找的是她? 我怎么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想兰玖了,他真身上场至少还得三章,因为我在憋大招,boss要最后出场才能点燃气氛! 给你们说说我今天的日常。 中午起来,午饭是蛋炒饭+老干妈……然后开电脑,打开lol,恩,拿个首胜我就开始码字,然后尼玛居然连跪五把排位赛!嘤嘤嘤,青铜组的大门马上就要再次为我打开了!!郁闷死我了,我这国庆怎么过的这么丧! 第53章 苏宓到底没能控制心中所想, 遥遥看了过去,看到被人群簇拥的人, 黛眉微挑,是她。正是刚才出言呲笑纪玉影的那一群姑娘,被围在中间的那一个, 那个,自己看一眼就不喜, 眸中野心太重的那一个。 比纪玉蝉还不会收敛的那个姑娘。 苏宓一下子就收回了视线。 拉着纪玉影,轻声道:“真假不好说, 左右也不管我们的事,回去了?”苏宓见她十分兴奋, 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去劝她, 结果纪玉影毫不犹豫的点头,苏宓诧异,纪玉影却道:“这事肯定是假的!” 苏宓:“为什么?” 纪玉影道:“她看起来似乎很温和, 但是总叫人觉得不舒服。”顿了顿,又低声道:“还不如姐姐呢,如果皇上喜欢的是她这样的, 这京里多少精心教养温婉大气的贵女, 还轮得上她?” 直觉很敏锐。 笑道:“那我们回去了。” 纪玉影:“恩!” 姐妹两手挽手往外走, 可是, 到底没能出去。因在门口时,便见一名鹅黄春衫,头簪飞凤金枝的妙龄姑娘, 容貌拆开来看都不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就叫人觉得分外亲切,那人看到苏宓纪玉影也是一怔。 微微垫脚向后看了一番。 然后明媚一笑,嘴角两边梨涡明显,声音脆生如清铃。 “可是纪家的两位姑娘?” 不用她自说家门,后面的人都围上来了,都恭敬福礼。“见过福宁郡主。”苏宓纪玉影见状也忙弯身福礼,“纪玉影,苏宓,见过郡主。”福宁笑着上前将两人拉起来,笑道:“在外面不用管这么多礼节,怎么高兴怎么来便是。” 一手拉了一个。 “你们两怎么就走了,可是这次的不合心意?” 不待二人回答,又道:“我那里还有许多,若是不合心意,去我家坐坐?” 热情大方,善意十足。 苏宓却没有回话,悄悄看了一眼纪玉影,自己是客居之人,怎好越过主人回话?纪玉影被福宁这番自来熟的模样有些吓到了,但看到苏宓温和鼓励的眼神,想着祖母一直让自己胆大些,鼓足了勇气对上了福宁微笑的眼。 “诸大师的作品人人追崇,怎会不合心意呢?” 声音很稳重,但挨得极近的福宁还是看到了纪玉影眼底的心虚,心中不觉好笑,弟弟这般出色,怎么姐姐胆子这么小?不过这也没什么,胆小就胆小,反正大哥只让自己照拂纪家人而已。 胆小总比趋炎附势的好,有些人,就跟蚂蟥一样,恶心又甩都甩不掉。 想到这,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拉着纪玉影的手,“既如此,就陪我看看吧。”福宁自没有忘记苏宓,刚才苏宓给纪玉影的示意福宁看的清楚,显然苏宓才是主事之人,又看苏宓年纪和纪宁相仿。 想到大哥说的,纪宁是纪家百年来最出色的男儿。 若这位将来可能是纪宁的媳妇呢? 再仔细看苏宓,见她眉眼这般出色,难为眸色并无半分骄纵,水一般的女儿,见此竟生了交好的性子,大哥总说自己是个泼猴,福宁自己也这样认为,性子是改不了的,见到温婉和熙的姑娘总是多些好感。 自己改不了,看看别人也是好的。 直接拉住了苏宓的手。 “苏姑娘看着不像京里的姑娘,大约也只有江南水乡的仙气,才能造出你这样的人来了,真叫我等汗颜。”这话苏宓自不敢应了,害羞谦虚几句,以来我往,倒减了生气熟练起来了,三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 刚才那六名姑娘也围了上来,“郡主。” 福宁淡淡点头,声音有些偏凉。 “恩,你们自去吧,不用来我这。” 竟直接无视走过了她们,苏宓听得福宁低声道:“你们两都是好的,别跟她们来往。”苏宓回头,见那六人都是脸色发白,中间那人勉强稳住了心神,可执在腰间的手也握紧了手帕,苏宓收回眼神。 苏梦紧紧看着福宁苏宓纪玉影三人的背影。 三人正在低声说话,侧颜笑意明显。 郡主怎地一下子就对自己冷淡了起来?虽然江家突然失了势,往常跟江家有关联的人家都吃了挂落,可是苏家并没事不是吗?没错,和江家联系最紧密的就是苏家,但其他虾米都或多或少遭了殃,偏生苏家一点事情都没有。 好像皇上把苏家遗忘了一般。 刚出事时,苏家上下都是心惊胆战,甚至开始转移财物,结果等了两日皇上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一点苗头都没有,苏家又心惊又庆幸,是以今日自己才有心思出来奉承福宁郡主,可她怎么突然就变了态度? 苏家明明没有被牵连! 苏梦还在细想,耳边却传来了李秋笙怕惧的有些颤抖的声音,“苏梦,这是怎么回事,郡主怎地不理我们了?”苏梦抬眼,李秋笙早已没了刚才对上纪玉影的跋扈,嘴唇发白,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苏梦是不喜欢她们的,可是,又喜欢她们的奉承。 往常都是自己跟在江璃梦身边讨好她,现在没了江璃梦,这些小家族的人都奉承上了自己,苏梦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人上人的感觉。 抿唇,声音压得极低,只身边人能听见。 “淳王爷无心朝事,性情温和,向来和皇上……” 余下的话苏梦没有明说,五人都懂了。是了,淳王爷一向不喜皇上手段太直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苏梦是皇上的心头好,那淳王府自然也不喜欢苏梦了!李秋笙一下挽住了苏梦的手,讨好道:“没关系,等你入了宫,看她还敢不敢这样对你!” 入宫? 假的哪有入宫的那一日! 苏梦心中微颤,面上却不露分毫,众人的阿谀奉承一直在耳边,一声一声传入心底,让苏梦的虚荣心得到了无限的膨胀,突然就想到了当年那位姑姑,那位荣宠后宫最后却背上亡国女名声的姑姑苏星月。 阿爹说过的,自己和姑姑有些像。 既然苏星月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变成真的,人上人! ………… 这六件东西苏宓纪玉影早已看过,此时正陪着福宁再看,谁知老掌柜竟双手端了一个锦盒出来,站在福宁面前,笑道:“郡主来了,这最后一件东西,也可以出来了。” 还有? 苏宓也看向了那个锦盒。 老掌柜打开锦盒。 苏宓有些愕然,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枚男子发簪,整个发簪通体漆黑,周身九转云纹缠绕,苏宓一看就喜欢了,想要送给兰玖。不是因它簪首宝石尊贵,亦不是因为它梵文雕刻精细无比,而是因为它本身的黑和上面浑然天成的白。 就像兰玖,眼中浓烈黑墨,旁人都不看直视他的眼,可他却有柔软的白。 恩,只对自己温柔的白。 福宁疑惑道:“褚大师怎做了男子的发簪?”这边的情况也吸引了其他人,所有人都围了过去,苏梦第一次时间就定定看着簪身周围的九转云纹。 老掌柜感叹道:“诸位都知道,褚大师并不指一人,而是指的褚家人。” 这个只要在意这个的,都清楚,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制簪世家。 “这个发簪所用云木,正是第一任褚大师新婚那年,种下的。” “哇!” 众人皆惊叹,苏宓却是不知,忙看向纪玉影,纪玉影小声道:“褚家的簪子就是在她手里出名的。”顿了顿,赞道:“褚大师和她的夫君自幼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可是天不怜惜,褚大师竟一生无孕。” 不能生育? 苏宓眼一顿,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声音微颤,“她夫君如何做的?” 纪玉影:“她夫君一直陪伴她左右,没有子嗣也不纳妾,一直伉俪情深。” 当年这事闹得太广,不得身孕却得了爱人的不离不弃,多少人酸又多少人羡慕,是以才有了褚大师,不管闺中女儿还是已嫁新妇,都愿意买褚家的簪子,都希望,也能遇到这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好儿郎。 老掌柜道:“褚大师说了,祖奶奶已经九十有七,现头脑混沌,思绪时清时缓,她还记得祖爷爷的名字,可是却遗忘了她们之间的故事,总是念着祖爷爷的名字突然就哭了出来,却不知道为何而哭。” 又看向手中锦盒,九转云纹十分明显。 “大家也都知道,云木十年得一轮,这树,是十七岁大婚那年种下的,到今日本该八轮,可是它却生了九轮,正合了九九归一之数。”叹了一口气,再道:“天道有情,一位已入了轮回,一位忘却了旧事,但老天爷还记得。” 老天爷还记得。 这句话一出,所有姑娘都红了眼。 褚家事,除了当年褚大师不能怀孕闹出过一阵后,其他事都很平静,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有数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他们都【忘】了,但是老天爷还记得。 “这个怎么卖的?” 有姑娘哽咽出声。 老掌柜摇头。 “褚大师说了,这件不卖。” 连福宁都急了,“为何不卖?!” 老掌柜道:“褚大师说了,动用这根云木是无奈之举,本想用它唤醒祖奶奶记忆,谁知还是不能,现把这件发簪拿出来,不是为钱,是为了以物换物,跟情有关即可。” “跟情有关?” 老掌柜点头,“是了,褚大师说,无论东西贵贱,只要能勾起祖奶奶回忆的,就以这簪相赠。” 以物换物,和情有关?苏宓怔怔地看着那个发簪,真的好想把它送给兰玖,可是要拿什么东西换呢?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唯独苏梦,视线灼热的看着那个发簪,眸中已是胸有成竹。 这簪子,我要定了! 九转云纹正好合了九五至尊之数,用来送给皇上是最好不过的了! 老掌柜收好锦盒。 “三日后,褚大师会亲临,小姐们若有心,三日后再来。” 以物换物,和情有关?苏宓回到流芳院的时候,脑子里也只有这八个字。自己身无长物,拿什么去换?和情有关?在苏宓这里,和情有关,就是和兰玖有关了,和兰玖有关的,是什么呢? 苏宓苦想许久,突然看到了桌上没有收拾的画具。 怔然片刻然后骤然发亮。 想到了! 迫不及待的便要开始动笔,却在下笔那一刻忽然停住,顿了顿,直接朗声,“云暖你快出来。”片刻后,云暖出现在屋中,疑惑道:“姑娘?” 苏宓一直都知道云暖在身旁,也知道云暖会事无巨细的向兰玖报告,知他是因为担心自己,苏宓并不认为有什么,但今日这事,想了想,认真道:“那个发簪我确实想送给兰玖,但我并无绝对把握,你别告诉他,免得他空欢喜一场。”云暖点头,直接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我是你这边的!” 苏宓这才放下心来。 这日晚上,兰玖再次收到了信鸽,上面只一句话。 【姑娘为您准备了惊喜,速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在放假时一直干排位的,妈个鸡,又回了青铜t.t 第54章 苏宓本已想好了要换的东西, 结果晚膳后听到了【噩耗】。 今天去锦珍楼的人少,那是因为贵女中有不成文的规定, 谁都想要,给谁?幸而褚大师的首饰每月都有六件,索性这月你去, 下月我来,都有了, 也不会有争论。这月是福宁郡主,统共就十多个人。 但消息不知被谁给散发出去了。 人人都想要。 苏宓几乎可以预见三日后的盛况。 捂脸。 幸好兰玖不知道, 因为自己真的没有把握。 外间突然传来吵闹,苏宓抬头, 道:“有客来?”春兰放下手中东西起身去了外间, 片刻后再来,满脸都是笑意,“姑娘, 是府中各房送来的东西。”苏宓诧异起身,绕过屏风向外间走去,“好端端的送东西来干什么?” 春兰摇头, “不知道呢。” 纪家上下都关注着苏宓, 又碍着皇上的吩咐刻意亲近, 现在知道了苏宓想要那个发簪, 而那个发簪是给谁的?很明显嘛!知她现在客居,手里定然没什么好东西的,又想着那位褚大师要以物换物和情有关。 纪家三房真是搅尽了脑汁, 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可还真不知拿什么帮。所以下午就得知了消息,三房却在晚膳后才把东西给送了过来。 苏宓走到外间,送东西的人已经离去,小丫头们在叽叽喳喳,苏宓和她们笑说了几句,走至黑木圆桌,上面已经摆了三个锦盒,夏荷将黑纹万福花边的锦盒推了推,对着苏宓道:“姑娘,这是大房送过来的。” 苏宓伸手打开这个长形扁盒,打开的那瞬间就抽了抽眼角,里面竟全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整整齐齐码了一盒,少说也有几千两,大房送银子来干什么? 大房也想送东西,可褚大师点名了,东西无论贵贱要和情字有关,经历了前任大夫人和现在还在庵子里的纪玉蝉,大房整个都还在乌烟瘴气中,实在无颜为自己添花说有深情之物,索性就送了银子,你自己去买吧。 苏宓再开第二个锦盒。 第二个是鹅黄穿蝶花样的,依然是长形扁盒,苏宓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足金簪,石榴花为底,上雕寿桃蝙蝠,多子多孙多福之意,苏宓上手垫了垫,很重。夏荷道:“二房的人说,这是二夫人入府时,老夫人给的。” 苏宓大约明白了纪家各房为何要送东西来了。 再看第三个盒子,这是个方盒,高约两掌,苏宓打开盖子,第一眼就看到红色绸布盖和一个黄棕酒坛,双手将酒坛抱了出来,红绸已微黑,上面还有泥土痕迹,酒坛亦是如此。夏荷道:“三房的说,这是三夫人当年入府时埋在树根下的酒。” 酒已陈年,盖未开,苏宓已经闻到了丝丝酒意。 夏荷再道:“老夫人那边也来了人,没有送东西,只留了话,说姑娘得空了就去上房一趟,库房的东西随便挑。” 苏宓已明白为何要送东西来,恩,很感动。 然后直接道:“把东西都送回去吧,说我心领了。” 众人都不解,为何要退回去?苏宓却不解释,只说:“退回去吧,一定要记得转达我的谢意。”又抬脚往外走,“我出去走一走,不用跟着。” 苏宓径直走向了睡莲池。 现已入夜,夜色浓重,但今天天公作美,朗月明亮,月华撒了一地,莹辉浅浅覆于花瓣荷叶,添了数分朦胧之美。因苏宓喜欢睡莲池,老夫人便吩咐人每夜在池中点莲花灯,红星点点,随波慢慢游离,烛光一闪一明。 苏宓驻足在岸边,静静看着满池睡莲。 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兰玖。 那个发簪确实想送给兰玖,觉得十分适合他。 心里也确实没有把握能换过来。 但是,送给兰玖的东西,要靠自己的能力尽量去换,不能借旁人之手,若最后依然不行,也能说一句尽力了。心里这般想,但苏宓还是有些失落,若真换不来,一定可难受了。心里烦闷,便沿着池边青苔一路前行。 池边围了一圈碎石,春雨过后,青苔蔓延,苏宓顺着这一圈绿围慢慢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周围景色有些陌生时,苏宓看到了纪宁。看到纪宁席地而坐,背倚一株茂盛梧桐,正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月华印在他精致的脸上,手边已空了几个酒瓶。 苏宓脚步一顿。 每次遇到纪二宁都没好事,他作死,遭殃的是自己!心里已萌生了退意,无声退后了几步,可是即将踩进□□中时脚步却是一僵,不由自主地再看纪宁,他还是微仰头在看天际明月,今晚月华很盛,将他的面容照的清清楚楚。 不是纪宁的稳重,也不是纪二宁的肆意,而是模棱两可的沉默。 苏宓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不见纪二宁是对的,但若这个是纪宁呢?纪宁对自己一直很有礼,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是不是有些不礼貌?想了想,还是走出了□□,隔着十步远的距离,遥遥唤了一声,“纪公子?” 纪宁恍若未闻,仍仰头看着明月,月华将他清润的眼覆上了一层薄雾。 苏宓抿唇。 确定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确定了这是纪二宁。 转身想走,可看到他不同于往日的沉默,想了想,前行了几步,坐在了离纪宁大约五步远的一块光洁白石上,也学着他的动作,仰头看着天上明月。今晚月色真的很好,天际虽一片黑幕但并无乌云,明月旁星辰银河耀眼。 “坐那么远,我能吃了你?” 苏宓正想揉揉泛酸的脖颈,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苏宓回首,不知何时纪宁已静静看着自己,低头,身后梧桐叶将他面容盖的隐隐灼灼,已看不清他的眸色。苏宓眨了眨眼睛,屁屁又往后挪了挪。 苏宓:“你不能吃了我,兰玖能。” 纪二宁:…… 勾唇似笑非笑,目光深深地看着苏宓,苏宓被他看得不自在,又小声道:“本来就是,你每次闯了祸就跑,遭殃的都是我。” 等了片刻没等到纪宁回话,苏宓抬眼看去,却见他正开了一坛新酒,酒盖红绸,红意隐隐在他眸中闪过,眸色泛红,是癫狂是执念是骇人,但是苏宓却皱眉,转头看向池中一盏红灯,这里已是睡莲池边缘,中间红烛点点,唯有这一盏,被水波送到了边缘。 只有这一盏。 孤烛流离。 苏宓不知道为何,就想到了这四个字。 纪宁已仰头灌酒,闭着眼,喉结连续动,也不知他一口喝了多少,苏宓没话找话,突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不等纪二宁回答,又继续道:“为什么你有纪宁的记忆,而他却没有你的?” 一体双魂,为什么只有一个有全部的记忆? 纪宁灌酒的动作一顿,眼睫半掩,沉默半响后就将酒坛随意拿在手上,侧头看向苏宓,唇色被酒染上了艳丽,也许喝急了,眸色也淬了酒意,朦朦胧胧叫人越发的看不明白,忽然勾唇,似笑非笑。 “因为第一个睁眼的,是我阿。” 因为第一个睁眼的是我? 苏宓不知这话是何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不懂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纪宁却不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纪宁如何?” 觉得纪宁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兀,但苏宓还是认真回答,道:“很好,温和,有理,沉稳,君子端方。” “呵呵。” 纪宁忽然就低声的笑了起来,笑声很明显,可是苏宓却看到了他脸上的悲意,明明在笑的,为什么觉得他是想哭呢?苏宓一下子起身,走近几步想要安慰纪宁,但是他又在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大笑过后,纪宁看到眼前站着的,面容纠结的苏宓,担忧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仰头。 “觉得我可怜?哪里可怜?” 苏宓抿唇,摇头,“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被一个傻子怜悯是什么感觉?纪宁双眸一瞬间入墨,定定地看着苏宓。月华下,苏宓的脸被覆上了丝丝剪影,如水秋瞳涟漪甚重,纪宁有片刻的恍然,她确实生的很美。 垂眸,声音已经平静。 “觉得我可怜,那不如你和皇上来场刻骨铭心的虐恋让我开心开心?” 苏宓:…… “不要。” 毫不犹豫的拒绝。 纪宁再抬眼看着苏宓,“你都觉得我可怜了,让我高兴高兴不好?”听到这话,苏宓直接回到石头坐下,声音清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顿了顿,又纠结道:“你为何非要去招兰玖?明明你都被丢到军营去了。” 纪宁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舌尖抵了抵脸颊,声音懒懒。 “因为日子无聊,想来点刺激的。” 所以就跑去兰玖那找刺激?嫌命太长了么!苏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忽然眼神一滞,想起了一件事,“诶,你不是去军营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新兵不是不能离开军营么?” 也许是酒意上涌,纪宁眸色已经迷离,声音更轻。 “我是去锻炼的,又不是真的新兵。” 苏宓还没想明白,纪宁已经兀自起身,垂眼看着坐在石头上的苏宓,夜风将他额发吹散,清润的嗓音也开始漂浮起来,“你会得偿所愿的。”也不等苏宓回答,又道:“夜深了,回去吧。”说完竟不再管苏宓,转身,脚步有些踉跄的沿着池边走了。 苏宓起身,看着纪宁的背影半响,也转身向流芳院而去。 纪宁脚步停住,默了默,回身,梧桐顽石依旧,但已经没了苏宓的身影。 【为什么你有纪宁的记忆,而他却没有你的?】 纪宁歪着头看着苏宓刚才所坐的那块顽石,半响后,一声轻笑,声音极低,刚发出就已经融进了夜风。 “因为我才是纪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朋友圈一直被两种人刷屏,一个是堵在景区的,一个是堵在路上的,哈哈哈,所以我大假的时候从不出门,才不去折腾呢,在家打打游戏就好了嘛!t.t可是为什么熊孩子不跟爸妈去玩,我就想趁着这几天冲上黄金,结果尼玛一路俯冲到了青铜,我现在觉得人机挺好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第55章 回到流芳院时已过戌时, 院中的小丫头们都纷纷打水准备洗漱了,春兰远远看到苏宓从□□回来, 忙迎了上去,笑道:“姑娘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人了。”苏宓含糊应了一声, 同春兰一起往回走。 心里还想着纪宁,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 苏宓太过心不在焉, 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了,春兰忙将人给扶住了, 担心道:“怎么了?”苏宓想的太过入神,口里竟直接说了出来, 低低道:“我刚才碰到纪宁了……”说一半自己闭了嘴。 春兰却道:“姑娘是不是觉得七爷今日有些不寻常?” 苏宓来了精神, “你们都知道?”又马上道:“是因为什么?”春兰扶着苏宓上台阶,一边走一边道:“今天是七爷生辰,听府上的人说, 七爷不过生辰,这一日,谁也不要去打扰他, 我们也不知道为何。” 苏宓脚步顿住。 今天是纪宁的生辰? 生辰是高兴的事, 可想到刚才的纪宁, 哪里是高兴了, 隐隐都是悲凉,本该高兴的一天,他为何这个样子, 而且是每年都如此?苏宓一直到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还是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苏宓怔怔看着帐顶,水红云袖侍女执扇图。 水红很柔,可苏宓看着看着就想到了池中的莲花灯。 孤烛流离。 苏宓一下子坐了起来,下床走向书桌。 ………… 纪得远远看着纪宁出现在来路尽头时,忙小跑着迎了上前,凑近便闻到了酒味,再近就看见了纪宁双颊微微的绯红,忙将人给扶住了,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开口劝,只小心服侍他回屋。 纪得自幼服侍纪宁,公子性情有时差别甚大,特别是幼时,明明前一刻还在认真朗读,下一刻就能揪着夫子的胡子,诸如此等瞬间翻脸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所以,纪宁明明是纪家这辈最重要的男丁,所居明镜堂只有纪得一人近身服侍。 纪宁脚步微踉跄前行,忽然一顿,抬头看着匾额。 明镜堂。 明镜明镜,再明的镜子照得出一体双魂么? 纪宁看了半响,狭长的眼微眯,眸色已然微红。“将这破牌子拆了!”纪得只扶着纪宁进屋,嘴里心不在焉的应道:“好,公子先进去休息,马上就让人来拆。”公子每年生辰都是如此,年年都说拆,一次也没拆过。 忽然心中陡然一寒,怔怔抬头,然后就看到纪宁直直地望着自己。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软了,直直的跪了下去,仰头傻傻看着纪宁。纪宁弯身,面无表情的凑近,清嘉的眼毫无情绪,缓缓道:“你以为我不敢?”纪得当即毫不犹豫的表态,“公子自然敢!” 伺候这么多年,纪得还是不习惯变脸的纪宁,每每都是心惊胆战。 明明这样温和的一个人,怎地说变就变? 纪宁起身,看着这个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小厮,看着他紧抿的唇,看着攥的太紧已冒青筋的拳头,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你看,相处这么多年的人都还在怕你,纪宁,你还是早些走吧,你不该留下的。 起身,径直往里间而去。 一个大力直接甩进床上,木床咿呀两声后归于平静,纪宁睁眼看着头顶青色,影青流苏轻摇,勾了勾嘴角,潋滟的眸是淡淡嘲讽,青色多好,沉稳,叫人信赖。 睁眼便知事。 看到了娘对自己的真心爱护,听到了祖母的敦敦教诲,要做一个正直之人,要沉稳,要懂事,要心无杂念。 可是好烦阿。 明明自己喜欢红色,喜欢最,肆意的颜色。 不该生在纪家,不该生在太平盛世,既然让自己生来知事,既然让自己本性便是妄为,为何不让自己生在乱世,生在律法人/性都混乱的乱世,那才是自己最应该,最想,最喜欢呆的世界。 不是现在这个,明知道是个怪物还真心疼爱的纪家! 八岁那年,再次气走第无数个夫子的时候,被祖母扇了一巴掌,明明是故意惹她生气的,可看到她苍老的眼满是失望的时候,竟不觉得快意,只觉心绪很是复杂,想也许久想不明白,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时,就有了纪宁。 听话,懂事,聪慧,孝顺,符合她们一切希望的纪宁。 挺好的。 她们笑的很开心。 ………… 春兰是在子时初的时候敲响了明镜堂的门,还有半个时辰,纪宁的生辰便过了。纪得捧着一圈画筒在门口犹豫许久,一边是公子心情不好,一边是府里都不敢违背的苏姑娘?咬牙半响,还是敲门。 抖着嗓子,道:“七爷,苏姑娘那边送东西过来了。” 门扉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纪得咬牙等了许久,等到心里都萌生退意的时候,里面才传来动静,纪宁声音漂浮,浅浅淡淡,“进来吧。” 纪得入内,双手捧着画筒,视线始终垂地不敢去看纪宁。 纪宁眼一撇,就看到了黄木画筒右下方的有三个小巧的簪花小楷,笔力轻柔,一看便是女子所书。 赠纪宁。 纪宁忽然想笑,若是苏宓在这,一定会问一声,你赠的是哪个纪宁? 少年清瘦的指尖接过画筒,打开筒盖毫不犹豫的丢在一边,取出里面的画卷,双眼看似认真,实则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可是画卷展开的那一刻,鲜艳夺目的红色让纪宁怔然。 苏宓画的是纪宁,是纪宁提着缰绳坐在马背之上,绯红衣袍随风鼓动,嘴角大大上扬,眼角是张扬肆意的笑。 纪得垂首等了许久,头顶始终没有传来纪宁的声音,纪得怕他又将东西给摔了,这可摔不得,这是苏姑娘送来的,所有人都被提着耳朵训话不能得罪的苏姑娘!吞了吞口水,抖着嗓子劝道:“七爷,苏姑娘也是好意,您就算不喜,也别……” “有一个傻子作知己,是什么感觉?” 话没落,就没纪宁给打断了,再听他的话,纪得有些懵,怎么就跟傻子知己扯上关系了?不等纪得回话,纪宁已将画卷收起放回画筒。 纪宁:“挺好的。” ………… 兰玖已经知道了苏宓为纪宁作画一事,但并未生气,而是想着这几日查到的事情,若有所思。前世纪宁为朝中重臣,自然也查过他的。那时他依然是住在明镜堂,只是奴仆环绕,人人称赞。 而现在的明镜堂,除了一个近身小厮,只有外院杂扫的婆子。 兰玖起身向外而去,站在廊下,负手看着天上明月,剑眉微皱,夜风将衣袍翻滚。 一个人再怎么藏,也不可能藏七年都没有破绽。 那七年,自己认识的纪宁,性子从一而终是沉稳,没有一点乖张。 兰玖再想,有一年纪宁破了一件大案子,又恰逢他的生辰,自己愿意给他荣耀,没有知会纪家的前提下,登了门。那时纪家张灯结彩,处处喜庆。再想到今日,再想到调查出的,纪宁从不过生辰…… 兰玖眸色一顿,指尖微颤。 所以,当初纪宁入朝时,另外一个魂魄,已经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短章啦,今天中秋我也有点忙,宝宝们中秋快乐么么嗒=v= 第56章 车厢传来轻扣三响, 苏宓打开车帘,纪宁清嘉的脸出现在眼前, 少年骑马随在车边,清瘦背脊笔直,眼比墨色还弄, 苏宓手微微攥紧车帘,不知这是纪宁, 还是纪二宁。纪宁看着苏宓,道:“马车过不了, 下来吧。” 人多到马车都过不了了? 苏宓手握画筒下车,入目是人海, 全是年轻的姑娘, 罗群百色,幽香淡淡,这条街似乎都变成了女儿街。纪玉影紧随其后, 看到这么多人,惊叹道:“天呐,这么多人想要?”苏宓握着画筒的手紧了紧。 纪宁:“走吧。” 率先走在前面, 四个粗壮婆子将苏宓纪玉影围得牢牢的。 纪玉影拉着苏宓的手, 安慰她, “你放心, 一定是你的。”话虽如此,声音却是无力,显然纪玉影都对苏宓拿下簪子不抱希望了。苏宓心里也着实没底, 心里慌乱,只抬眼看四周的人流,苏宓对京中贵女只算认识了福宁郡主,其他的都不认识。 今儿倒算是见了个全。 这个秀丽,那个大方,没想到去一趟锦珍楼也见了百样人。苏宓眼神忽地一顿,直直的看着那名绿衫襦裙的姑娘,身姿很是清丽,妍色更美,鹅蛋脸柳叶眉,双眼橙净,似察觉到苏宓的注视,那位姑娘回头。 见到苏宓楞了楞,不知为何苏宓要看着自己。 眨了眨眼睛,弯身对苏宓福了全礼。 年纪相当关系亲密者只需半礼,而全礼,是对上位者的尊敬。 苏宓眸色动了动,不可一世的裴家大小姐裴清雅对自己福全礼?苏宓一直记得她当年初见自己时的漠视,对,只有漠视,这种漠视比咒骂还伤人,但今天再见,她行了全礼?“怎么了?”苏宓沉默许久,纪玉影出声询问。 苏宓收回眼神,微笑。 “没事。” 同纪玉影一起往前,再没看裴清雅。 裴清雅却看着苏宓的背影,这位姑娘是京中哪家贵女?她的眼神这般淡,淡淡的这般扫过来,竟觉雍容,自己就下意识的行了全礼,是谁呢? ………… 行了一刻钟有余,苏宓才看到了锦珍楼,一楼亦是人头涌动,纪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宓纪玉影,“我就送到这,你们上去吧。”二人点头,抬脚踏入锦珍楼,纪宁站在门前,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锦盒,也上了锦珍楼。 锦珍楼三层只有女子能进,但今日事有些特殊,竟也有不少男子过来。好在掌柜已料到了这点,单独设了一件雅室供男子歇息,纪宁刚走到门口,便见一名小二迎了上来,笑道:“公子是等人还是想换物?” 话落就看到了纪宁手上的锦盒,也不再问,只笑着将纪宁引到了右侧,那里设了一个案台,有一名老夫子正在等待,小二道:“这位公子,若想换物,将东西放在盒子里,再告知名讳,若褚大师跟公子换,会告知的。” 纪宁点头,上前。 脚步却是一顿。 云墨。 云墨自然也看到了纪宁,遥遥点头示意,纪宁亦颔首。云墨在这,皇上自然也在这了,而且皇上也早有打算了?纪宁止步不前,小二疑惑道:“公子?”纪宁回神,浅浅一笑,“我等人。” ………… 锦珍楼极大,一楼二楼满满都是人,三楼却清静许多,草草看去,大约五十六名人。苏宓将画筒放进长盒,看着老掌柜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一同放进长盒,然后往外而去。苏宓看着老掌柜的背影,纪玉影扯了扯她的衣袖。 苏宓回头看见纪玉影担心的眼神。 微微一笑,“我已经尽力了,若得不到就是天意了。” 见苏宓语气没有丝毫勉强,眸色清澈,纪玉影松了一口气,怕看到苏宓失望的模样,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纪玉影完全没抱任何希望。现在苏宓都开看了,自己当不必再提。今日人这般多,锦珍楼的掌柜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满满当当全是首饰,其他人都在结伴走走看看,二人也手挽手进去看。 东西不一定换到,买些首饰也算宽慰了。 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想法,小二不停上新货,掌柜已经笑的眼不见眼。 而此时,三楼里间,软塌上斜倚了一位老人,老人已满脸皱褶头发全白,浑浊的眸色似呆愣,她旁边有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眉色深,唇微抿,满脸严肃之色的,正是现任的褚大师,望着满头银发的老人,心里长叹一声。 看了快一个时辰了。 祖奶奶还是懵懂模样。 奇珍有,甚至连望夫石都出来了,而简朴的,连一个旧发圈都没有,可是没用,祖奶奶根本就没反应!祖奶奶已经九十有七,不知何时就登了极乐,祖爷爷去世后,祖奶奶就浑浑噩噩,时常念着祖爷爷的名字。 虽她说不出来,可小辈如何不明,祖奶奶就想着祖爷爷呢。 终究是不能么? 忍住泛酸的心思,又开了一个长盒,这个长盒里是一卷画,褚大师将画卷展开,然后便是惊叹,好般配的两人,男的俊朗,女的柔美,只是,褚大师静眼看去,这是在吵架?男子拳紧握,面浮狰狞。 而他面前那名姑娘,身子那样娇小,画的太传神,褚大师竟为画中人担心了起来,他会打她么?!而下一幕,男子长腿微抬,画中碎石消失一块,旁边的睡莲池泛着阵阵涟漪,褚大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动手,那姑娘太娇小了,怕是受不住他一个手指头。 画是好画,也算跟情相关,却是正在争执中的两人。褚大师顿了顿,将画展于老人眼底,轻声道:“祖奶奶,您看看这个?”老人一直浑浑噩噩,听到储大师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只是眸色浑浊到无神。 褚大师见祖奶奶无神的看着这副画,心里再次长叹。 还是不行么? 垂眸正要收画,忽然手腕被人紧紧攥住,诧异抬头,却见祖奶奶泪流满面的看着那幅画,苍老的手颤巍巍的向画中人伸去。 “老头子,我不跟你吵了,你来接我走好不好?” 褚大师心里大惊又大喜,祖奶奶想起来了?忙问道:“祖奶奶,您想起来了?”老人却对褚大师的话恍若未闻,只看那幅画,眼带泪,嘴角却是上扬的,九十有七满头银发的老人,语气却是娇憨,“好好好,那酒是你的,我不与你争。” 祖奶奶真的想起来了! 心里却是不解,也认真看那画,这是在吵架呢,怎么就唤起祖奶奶的回忆了?听着老人的絮絮叨叨,褚大师忽然就明白了,祖奶奶和祖爷爷,一生都很平静,并没有惊天动地,只是寻常人。 时常吵闹又下一刻就能和好,平凡又热闹的过完了一生。 情这一字,有感动天地,有黯然神伤,也有吵闹和好。而这副画,虽是争吵,可是男子强悍,手臂肌肉明显,他怒极,脸色都狰狞,像择人而弑的猛兽,他却没有动那名姑娘,而是踢了一块石头。 我能撼动天地,我却不会伤你一分。 这就是情。 ………… 苏梦看着周围的人,这里是小官之女,更有高门贵女,今天本不该这么多人的,是自家煽风点火,将这簪子传之又传,所以今天才有了这么多的人。苏梦一个个看过去,她们都是贵女,都是自己追逐奉承的人。 但是今日不同。 今天发光的,是我! 她们看着的,万众瞩目的,是我! 苏梦半掩的眸色是癫狂,是太激动而导致的隐隐癫狂,一想到这些贵女都看着自己,苏梦就激动的不能自持,快点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今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苏梦的名字,而苏家的陶瓷,会再次征服所有人的目光! 当门帘打开,褚大师捧着那枚发簪出现时,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谁换中了?苏梦袖中手已紧握,来了!褚大师笑着出现,将周围人扫视了一圈,微笑道:“敢问苏姑娘……” 苏梦已经一脚上前,眸色亮得惊人。 褚大师:“敢问苏姑娘苏宓在哪?” 苏宓?! 苏梦一下子怔住,错了吧,是苏梦不是苏宓! 苏宓? 这个名字在京城贵女中从未出现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何人,有些人看向了惊呆地苏梦,又摇头,苏家女儿中,并没有一个叫苏宓的,是谁呢?人群中裴清雅捂住了唇,不停的看身边人,哪一个是苏宓? 对,自己不知道谁是苏宓,可她的名字,牢牢的刻在了每个裴家人心上! 就是因为她,皇上才拿剑指着大哥,就是因为她,裴家胆战心惊! 谁是苏宓! 而苏宓和纪玉影也已经惊呆了,苏宓是真的没有把握,在等待的一个多时辰中,一直让自己放宽心,大约是换不了的,也在安慰自己,反正兰玖不知道。结果,中了?太过不可置信,一时间竟不能言语。 最后是纪玉影先回神。 兴奋到手发抖。 “是你!” 激动的声音让苏宓回神,苏宓这才肯定自己没有出幻听,真的是自己?!正要上前,却听到一句激动到尖锐的女声。 “不可能!” 苏梦崩溃道:“不可能,我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比拟,怎么可能不是我!” 声音太尖锐,让褚大师皱眉,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生气,只是冷声道:“姑娘是何人,这样自信?”苏梦稳了稳心神,朗盛道:“我是苏梦。”苏梦?褚大师脑中马上就想到了苏梦给的东西。 因为那个东西确实好,准确来说,是世间头一份,所以印象很深。 褚大师:“姑娘给的东西确实是好物,但遗憾,并未引起祖奶奶共鸣。” 苏梦:“不可能!” 苏梦完全不接受这个结果,筹谋了这么久,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破落户作了嫁衣?苏梦根本就没听过苏宓的名字,肯定是个破落户!竟指着褚大师道:“将我的东西拿出来,让众人看看。” “这样的一件东西,它不中,还有谁能?!” 褚大师就算再好的教养,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也没了好脸色,直接冷了脸,“把她的东西取过来。”有丫鬟应了,片刻后捧了一个长盒跑了过来,还没递给褚大师,就被苏梦直接抢了过去,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里。 “你们看看,若它都不好,还有谁能!” 旁人不知如何,但苏宓一瞬间僵住了身子。 仿生瓷,在纪家祖宅娘亲曾住过的院子里,那一片书架上的仿生瓷! 苏梦手里像是一本书,瞧着平淡无奇,有人道了,“这东西有什么好?”苏梦耿着脖子,将手中书捧在手里,朗声道:“这可不是书,这是陶瓷!”竟然有这样以假乱真的陶瓷?所有人都不信,上手去摸。 一片温凉。 真的是瓷器,不是书! 居然能做的这般像?! 苏梦大声道:“你们知道是谁把它烧出来的吗?” “这是苏星月烧出来的。” “亡国女,苏星月!” 在场的人,都是贵女,再不济也是小官之女,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百姓只知道苏星月是亡国女,她们还知道,苏星月是制瓷高手,当年,大楚的瓷器,可都是出自苏星月之手!百姓家的瓷器都毁了,可世家没有,越是年久的世家,苏星月的淡描青花越多。 因为那是真的好,哪怕亡国女的名声,也不能掩盖她的好。 原来,不止是淡描青花,苏星月还烧了这样逼真的陶瓷,为何没有流世? 所有都人静谧无言,苏梦心里是无法形容的满足,被人关注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心里已经癫狂,面上却是一片哀荣,戚戚道:“姑姑当年的事,我身为小辈自然不能评论,可这仿生瓷,却是姑姑为了当年的楚成帝烧出来的。” “姑姑当年为了这个,呕心沥血数年。” “这样的情义,难道还不能夺魁?” 亡国女苏星月?纪玉影很清楚知道,因为她十分喜欢苏星月当年创造的淡描青花,这苏梦,是苏星月的后人?怔然间却觉手中一空,一楞,侧头看着苏宓,然后眼一瞪,从未看过这样的苏宓。 苏宓一直都是安静的,一直都是柔和的。 可现在的她,满目怒色。 苏宓挣开纪玉影的手,抬脚径直向苏梦而去,垂眼看着她手中的仿生瓷,釉色粗糙,近看便知是假物,这样的陶瓷,糊弄其他人可以,可是苏宓看过苏星月的瓷器,比这浑然天成数倍,根本就不是娘烧的! 苏家人! 逼死了娘,让她承了万人唾骂,她死了苏家人还不放过,还要利用她来造势! 苏宓的眼神太冷,冷到心中癫狂的苏梦也不能无视,抬眼一看,这不是那天和福宁郡主在一起的,她是何人?苏梦还没出口,苏宓就直接挥手,直直拍向苏梦手中的瓷器。 “啪!” 清脆的响声,苏梦手中的瓷器已落地碎成了数片!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做什么?苏梦惊呆了,垂眼看着脚边的碎片,半响后瞠目结舌地看着苏宓,“你干什么?你是什么人,你知道你毁了什么东西吗,这是苏星月烧的,世间只有这一件了!!!” 苏梦激动到脸色泛红,苏宓却是冷清到了极致。 “我是苏宓,我知道我毁了什么。” 轻笑一声,淡淡的声音里全是嘲讽。 “一件粗制仿品,不毁了。”顿了顿,杏眼定定看着惊愕的苏梦,声音清晰可落地,“留给你们苏家继续欺骗世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恩,大戏开场了,下一章爆点很多,让我酝酿一下。 第57章 她就是苏宓? 震惊回神后的姑娘们, 全都将视线聚集在了苏宓身上,除了福宁郡主勉强知道苏宓是和纪家有关系的姑娘外, 其他人对她一点都不熟悉,她是谁家的姑娘? 苏宓定定地看着苏梦,她震惊到了极点, 连瞳孔都有点涣散,惊骇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神情, 再反观苏宓,安静淡然青竹直立, 且不说其他,光这一点, 苏梦就是万万及不上苏宓的。再有眼毒的, 看着苏宓身上的东西。 苏宓自己不在意,兰玖却不会给她差的,没有最好, 只有更好。 大到衣裳,小到发饰一根流苏,无一不是精品。 不少人在深思, 她是谁? 她为何会知道这不是苏星月的作品?这确实是仿品, 当然苏星月留下一些手记, 但是并未记载完全, 所以,苏家研究了这么多年,才勉强烧造了出来。苏家沉寂太久了, 虽然一直活跃在京中,但早已不是当年的荣光。 今天,就是借着这件事,不仅要自己拿下簪子,还要让苏家的陶瓷再次回归世人视线。 所有的一切都算好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女的一眼就看出了是个假的?! 苏梦终于回神。 她没有看苏宓,而且扫视四周一圈,发现震惊早已远去,她们都换上了沉默,换上了若有所思,不行,这件事不能砸,苏家沉寂太久了,不能被她给毁了!回头,终是定定看着苏宓,神志回归,不再是刚才是歇斯底里。 “呵。” 一声呲笑。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证据呢?那就请姑娘自报家门,敢问是哪一家?” 声音一冷,大声道:“若是你拿不出证据,苏家绝不会善罢甘休!”顿了顿,竟又换上了哀容,“姑姑当年做了什么事,我一个小辈不能去评价,但她到底是我苏家人,她留给苏家的最后一件东西,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毁了。” “必须要讨一个公道!” 苏梦也算有些急智,既振振有词又很好的强调了自己是弱者。 的确,苏星月是亡国女,但她现在人已经没了,当年的事是当年,现在只说现在,人家人都没了,你还将遗物给摔了,这事在外人看来,确实就是苏宓做的不地道了,都看着苏宓,看她要如何说。 苏宓却是怒不可抑,唯一不能提的就是苏星月。 不可以! 一下子凑近苏梦,紧紧看着她的眼,平静的声音蕴藏着风暴。 “你有脸提她?” “你,和你们苏家,谁都没资格提苏星月!” 苏宓的突然爆发,让苏梦有些愣神,转而很快回神,也怒斥道:“我们没资格提?她是我们苏家的女儿!”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她一定不会做你们苏家的女儿!!!” 苏宓终是红了眼,再也不能淡然,眼泪已溢满眼眶。 “现在知道她是你们苏家的女儿了?那当年在楚成帝面前献计,说将一切推到苏星月身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是你们家的女儿呢!”一下子抓住苏梦的手腕,拉着她站在人群中间,苏宓看着震惊的众人,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心里的火越来越盛,烧的火辣辣的疼。 是为娘! 老天爷对娘何其不公! 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无比清楚。 “当年大楚灭亡,苏星月是亡国女,这件事你们都清楚,史册也记得清清楚楚,记载的原因是,她魅/惑国君,导致国君昏庸无能,又因她贪恋奢华,国君为她造金屋花费无数,才导致外敌进犯时国库空虚,军饷都发不出来。”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因为史册清清楚楚地记载了。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苏星月的错吗?” “我不说前朝有多腐败,我只问你们,苏星月的淡描青花你们都知道,当年大楚瓷器远销海外,就是靠的淡描青花扬名,大楚存在虽短,但将近十年,海船来回数百艘,那可是一船又一船的真金白银!” “这些钱,苏星月造十座金屋都花不完!” “国库空虚真的是她的错吗?!” 苏宓因激动,声音甚至沙哑,一点都不好听,但这些话却落入了别人的心里。站在这里的,都是大族女儿,就算内向如纪玉影,再胆小,有些俗物还是听闻过的,她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有家里给的田铺。 为学习,为练手,这些田铺都要自己打理。 所以,这些女儿们很清楚,一间铺子,若是运作的好,十年能带来上万的银两利润。而当年苏星月的淡描青花,可是整个大楚都在买,不仅大楚,还在海外依旧盛名,十年,苏星月为大周创造了多少银两? 无法估量。 她花费的再多,也抵不上她赚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百姓可以被误导,但真相不可能被完全掩埋,但清楚真相的那些人,也只是摇摇头叹一句可惜罢了,苏星月已死,大楚已亡,史册也已清楚记载,现在已是大周,谁无缘无故去推翻前朝的冤案? 苏宓再看震惊到呆滞的苏梦。 苏梦是真的不知道,她为何对苏星月的事情这般清楚?而且,而且她还知道这件事是祖父一手造成的,这件事没有外人知道,当年祖父和皇上是密探的,她怎么知道这件事?!苏梦不敢问,不代表苏宓不提。 苏宓定定看着苏梦。 “而你们苏家,因为苏星月,从小小陶瓷世家晋升一流世族,你们靠着苏星月得了无数的好处,到最后,你们还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在苏星月的身上!” “当年苏孟浩向楚成帝进言,说苏家愿意承担百世骂名,那为什么你们好好活着,所有骂名都归在她身上了呢!”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梦,所以,苏星月是亡国女,是苏家提的?天呐,虎毒不食子,那时国破家亡,就算你们不拉苏星月一把,怎地还将脏水往她身上泼呢?那是你们家的女儿,你们家因为她才扬名的! “你在胡说八道!” 苏梦再度崩溃,这件事不能承认,也不可以承认,苏家沉寂了这么多年,就因为避讳这件事,这事不能认,不可以认! “空口白牙的事情谁都会说,你拿出证据来!” 苏宓一下子抓住了苏梦的手腕举高。 一字一顿。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发誓吗?若当年是苏孟浩向楚成帝进言将一切过错都归于苏星月身上,那苏家满门不得好死!” “你!敢!吗?!” 敢吗? 不敢! 苏梦根本就不敢看苏宓的眼睛,不敢看那双识破一切真相的眼!可是苏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周围人的注视,这个情况下,若不发誓,那就是心虚!苏梦唇抖了又抖,吞了吞口水,终是狠下心。 发誓就发誓,这世间有没有神都不知道呢! “我,苏梦……” “轰!” 一声响亮的雷鸣声让所有人都抖了抖,纷纷侧身看向窗外,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那为何会有雷鸣? “阿!” 一声惊呼声让众人回头,然后就看到苏梦满脸发白瘫软在了地上,屋中明明处处冰盆,她还满脸薄汗,雷鸣声还在继续,一声又一声,声声都落进了苏梦本就心虚的心上,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苏宓静静看着苏梦,柔美的眼早已一片墨色。 “发誓阿!” 雷鸣声还在继续,纪玉影的声音插了进来,纪玉影不知道苏宓为何这般生气这般激动,但相处这些时日来,苏宓从来都是淡然的,一定是非常重要所以才会如此,不管如何,苏宓是自己的好友,一定要站在她的身边! 纪玉影:“你刚才不是要发誓么?为何打雷了你就怕成这样?” “心虚吗?!” “我才没有,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凭什么要发誓!” 苏梦失口否认。 愤愤看着兀自站着的苏宓 ,看着她冷静到极致的脸,自己狼狈成这样都是她害的,为什么她还好好的?!一下子起身,指着苏宓的鼻子,歇斯底里道:“你在这诬陷好人,却要我来发誓,这是什么道理!” “你是谁,你既然对苏家,苏星月的事情这么了解。” “你是谁,你连家门都不敢报,你凭什么在这说大话!” “你凭什么!” 我是谁?我凭什么? 苏宓冷静的脸终于有一丝动容。 因为想到了前世。 自己是苏星月的女儿的事情被众人所知道后,一瞬间的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在责骂自己,那时候想的是什么?想的是兰玖会不会把自己丢出去自保,想的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苏宓想的是那一个月的绝望,想的是自裁时的痛,想的是重生后的无能为力…… “放手!” 纪宁狠狠的瞪着云墨,清润的眼已经泛红,云墨面无表情,禁锢着纪宁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纪宁从未学过武,哪怕在军营过了几天也没用,自然挣脱不了云墨。纪宁看着人群中的苏宓,苍白脆弱那样明显,似乎轻轻一碰就折了。 纪宁很急,可是完全挣不开云墨。 一瞬间扭头看着兰玖,“你不管吗?!” 兰玖早已出现在门前,只因所有人都看着苏宓,竟无一个人发现。 兰玖一直看着苏宓,一直都在看着她。小东西是胆子小,确实小,但是她也有逆鳞,她的逆鳞就是苏星月,连自己都不能说半句的苏星月。侧头看着激动的纪宁,声音很轻,“你帮了她,才是害她。” 纪宁挣扎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苏梦一直死死地看着苏宓,见她终于不再淡定,自以为抓住了苏宓的弱点,竟是大笑,“你们看,她连自报家门都不敢,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凭着一口空话就想污蔑苏家,你们看阿!” 狼狈到了极点,苏梦急着将苏宓也拉进深渊。 纪玉影一下子挡在了苏宓面前,气得直喘气。 “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你们苏家多了不起,谁都想要污蔑你们!” “你连发誓都不敢,你就是心虚!” “你……” 纪玉影从不骂人,一时间竟词穷了,正想怎么骂她呢,却忽然被人拉着手腕往后,疑惑回头,却是苏宓已经回神,纪玉影本想问她有没有事,因为刚才的苏宓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可是现在却怔住了。 因为再睁眼的苏宓,双眸灿若星辰。 苏宓走到苏梦面前站定。 面带微笑,眸光比星辰还耀眼。 “我是苏宓,我是苏星月的女儿,苏宓。” 是,今生的自己还是没本事为娘洗刷冤屈,没本事改写史册,可她是我娘,我敢认! 苏梦震惊的连退三步,苏梦如此,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可苏宓完全不管旁人的眼光了,心里只有高兴,对,只有高兴,不想去想将来如何,不想去管是否还会千夫所指,她是我娘,我怎么就不能认了? 不知不觉泪意再次上涌,却是高兴,是高兴的想哭。 娘,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喊你娘了! “苏星月是我娘,苏星月是我娘,苏星月是我娘!” 不管任何人的震惊,不去想任何人的看法,苏宓连着喊了三次。 纪宁彻底沉默,兰玖终于微笑。 苏宓高兴的甚至想要飞起来,实在太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跟兰玖分享,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叫她一声娘了,不管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甘之如饴!连苏梦也不去管了,反正已经知道了苏家在哪。 拉着同样惊呆的纪玉影就想往外走。 褚大师上前一步。 “苏姑娘请留步。” 苏宓回头,就见褚大师捧着两个盒子上前,一个是发簪,一个是苏宓的画,微笑道:“祖奶奶已回忆起旧事,这画和发簪,都物归原主。”苏宓伸手接过,还未说话,褚大师竟弯身,真心道:“谢谢。” 如何能让长辈弯身? 苏宓忙去扶,只是手中锦盒碍事,将它递给纪玉影,纪玉影刚伸手,盒子却被另外一个人给夺了过去,苏宓抬头,竟是苏梦,苏梦一把抢过了盒子,竟直接当众把那副画给拿了出来! 褚大师直接伸手去抢。 这是姑娘家的东西,这次以物换物又和情有关,未出阁的女儿家和情有关,到底是不能让旁人看见的,所以才用盒子装好不示外人!这个苏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廉耻都没有么!苏梦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褚大师的手,眼疾手快的将画展开。 “哈哈哈哈!” 看了一眼竟是大笑起来。 嘲讽的看着苏宓。 “你说你是苏星月的女儿,我原来还是不信的,现在却是信了。” “因为你和你那个娘一样,都是到处勾汉子的!” 手举高,将画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你们看,她明明还是一副姑娘的装扮,就已经和男子有了纠葛!果然和你那个娘一样,长了一副狐媚子像,只知道勾/引男人!” 有人看清了画中男子,然后震惊大呼,“皇上!,那,那画上的男子,是皇上!”在这里,高门贵女许多,见过兰玖的也很多。苏梦没见过兰玖,这,这是皇上?皇上和她争吵,皇上和她很熟稔? 你毁了苏家,还抢走了皇上! 再看苏宓时,苏梦双眸已经被嫉妒所扭曲。 “你娘亡了大楚,如今你又勾/引皇上,是想亡了大周吗!” 竟直接将祸国的名头又安在了苏宓的身上。 ………… “原来朕的江山,一个女人,就亡了?” 男人深沉的声音传来,苏宓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到兰玖负手站在门口,俊美的脸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向着苏宓而来,所有人都震惊又自发的让开了道,苏宓傻傻地看着好似从天而降的兰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兰玖的脚步在苏宓三步远的距离停住,静静地看着她。 苏宓不知为何,心就紧了起来。 兰玖停下脚步,所有人回神,忙下跪。 “参加皇上!” 苏梦也瘫软在了地上,皇上怎么会在这里?!完了完了,皇上肯定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他和这个妖女分明很熟,完了! 安静的大厅内,只有苏宓和兰玖对望。 许久之后,兰玖微笑。 伸手。 “来。” 苏宓垂眼看着兰玖干净修长的手,这双手很大,很安心,自己握了无数次。可是,自己才承认了自己是苏星月的女儿,会不会对兰玖造成困扰?苏宓的犹豫在抬眼时就消弭无踪,因为这个男人始终笑望着自己。 他都不惧,自己为何要怕? 素白指尖刚触到兰玖手心,就被他毫不犹豫的反握,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掌心,灼热从掌心一点一点蔓延,将心脏完全的包裹。 苏宓在笑,兰玖也在笑。 围观诸人呢? 已经疯了。 亡国女苏星月的女儿苏宓出来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她是苏星月的女儿,而且皇上还对她情根深种,当着所有人的面就站了出来,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天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戏够大不,身份,女/干情都曝光啦 第58章 兰玖带着苏宓离去后, 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你看我, 我看你,眸色都是无神,苏星月的女儿出来了, 她一出来,皇上就跟着出来了, 所以,两人好多久了?苏宓这个名字, 不用半个时辰,一定传遍整个京城。 苏梦还瘫软在地上, 不过此时已没人关注她了。 回神后, 都在低声交谈。 却有一人来到苏梦旁边,正是李秋笙,李秋笙不解地看着苏梦, 竟直言道:“梦儿,你不是说皇上在澜江找的人,是你吗?”李秋笙这话一出, 苏梦瞬间回神, 其他人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苏梦一下子起身, 失口否认。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可别造谣!” 李秋笙本是太过诧异所以直言问了出来,结果现在苏梦瞬间反驳的态度倒把她给激怒了,她本是混不吝的性子, 说话从不经大脑,再道:“我造谣?明明是你自己说当初你也在澜江,我们问,你从不否认。” “又不是我一个人,其他人都知道的,你在这立什么牌坊!” 苏梦:“我没有承认!” 李秋笙:“可你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 不给苏梦再开口的机会,拉了几个人出来,“你们说,当初是不是她自己提的?!”李秋笙拉出来的这几个人,往常都和苏梦在一起的,她们的沉默已代表了一切,众人已经了然。李秋笙再道:“今天皇上看都没看你一眼,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位苏姑娘,都姓苏,这命可真不同。” 当初兰玖在澜江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走的时候还弄出了什么痴情水,这事,在京城里可不是秘密,大家都心痒难耐的想知道那姑娘是谁,若非兰玖身边人嘴都特严,苏宓早就被曝出来了。 苏梦想到刚才的事,自己跌落到了泥里,而她已经高入云端。 “不可能!” 声音十分尖锐。 “皇上寻的不是她,不是她,她一个亡国女,怎么可能!” 纪玉影同样被这件事给惊傻了,苏宓不是江浙两督的小女儿吗?只因得了祖母眼缘才来家里小住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苏星月的女儿了?但听到苏梦荒唐的歇斯底里,朗声道:“苏宓和我祖母,是在澜江相识的。” 对,苏宓是没承认过这事,但那时候,祖母也在澜江,苏宓也在呢! 所以,皇上在澜江找的人,也是苏宓?这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若非已经情根深种,皇上怎会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所有人心里只有四个字,理所当然。 是,理所当然。 唯独苏梦,再次被推入深渊。 苏家毁了,苏家的瓷器想要再展现在人们眼前已经艰难,自己这辈子也没机会入宫了,现在还被这些人倒戈,这些人平日可都是拥护着自己的!苏梦只觉脑门一阵又一阵的疼,看到李秋笙洋洋得意的脸时,这种愤怒到达了顶点。 “阿!” 李秋笙一声尖叫。 苏梦尖锐的指尖已经在她脸上留下数道血痕。 “我的脸!” 李秋笙惊愕半响,然后对着苏梦也扑了过去,旁人又是劝又是吵又是闹的,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 苏宓正对着兰玖傻笑,是的没错,傻笑,从被兰玖牵着上了马车后就一直在傻笑,现在车已不知行了多久,苏宓还在傻笑,窝在兰玖身侧,仰头只看着他,看他俊朗的眉眼,看他眉目被俏皮穿过车帘流苏的艳阳被渡上一层金光。 这是自己男人,我的! 心中已淬了蜜,最浓的,化不开的蜜,甜到了心坎儿。 兰玖垂眼,还在笑,月牙弯弯,烟波大眼又亮又耀眼,心里涌上嫌弃,笑得跟小傻子似的!心里这样想,嘴角也跟着苏宓的弧度也跟着上扬,很快又抿唇,略微不自在的模样,伸手将苏宓推了推。 “热,别挨这么近。” 苏宓直接扑进了兰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间,仰头看着他。 “我高兴!” 紧紧贴着兰玖,只笑望着他,兰玖垂眼看去,自己的模样就清晰地印在了她的眼里,满眼都是自己,静静看了她一会,手揽上了苏宓的细腰,喉结动了动,“恩。”苏宓看着他转头,看着他扭头看向窗外,眸色认真。 窗户都没打开呢! 肯定是害羞了! 苏宓正要闹,忽然一顿,想到了一事,一下子从兰玖怀里坐了起来。小热炉骤然从怀里消失,兰玖回头,然后就见小傻瓜已不再傻笑,而是双手拧着自己衣角,有些不安的模样,软软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苏宓是傻,但并不是笨。 兰玖一直知道自己在纪家没有出声,也没有让外界知道,更没有让自己入宫,他应该是有自己打算的,今天真的是情绪太过激动然后就不管不顾了,现在事情已闹开人尽皆知,但是,他之前不是藏着自己么? 兰玖看苏宓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抿了抿唇,不答,而是反问道:“我一直没迎你入宫,你不生气?” 苏宓毫不犹豫。 “你有自己的打算。”顿了顿,又挺着小胸脯笑道:“为我好的打算!”这周身的自信都快糊在兰玖脸上了,心里高兴,嘴上却不饶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还想过一段安生日子,让你入了宫,天天烦人。”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脸上的笑容收收? 苏宓现在高兴着呢,大度的不去计较某些人的口是心非了,只再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确实算麻烦,小麻烦,不过不重要。 原本是打算等苏星月的陶瓷出来,再次被世人接触后再将她的身份摆在明面上的,不过这是为了苏宓,不希望她被千夫所指,但现在她自己都不怕了,既她勇敢地站了出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遮遮掩掩? 但小东西心思深,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想半天。 兰玖:“确实有些小麻烦,但是不碍事。” 苏宓还没回神,兰玖又道:“你现在不该想我,你该想的是苏家。” 苏宓:“苏家?” 心思果然被带偏。 兰玖点头。 “当年苏家第一时间抱上了江家的大腿,所以这些年,纪家也不敢对苏家做什么。”默了默,再道:“现在江家已倒,跟江家有关联的,朕都处理了,唯独苏家没动。”看了苏宓的眼,“我没动,是因为等着你发话。” 苏宓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漂浮。 “等我发话?” 兰玖点头。 “对。” 苏家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自己要怎么对苏家?刚才是全然的愤怒,可现在当兰玖告诉自己,可以随意收拾苏家的时候,苏宓第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做,要怎么对苏家,才能解娘的愤恨,才能让娘在天有灵?苏宓有些茫然。 想到苏家,想到他们对娘做的一切,想到今天苏梦的一切一切,娘都死了,他们还不放过娘! 要怎么做,才能让娘安心! 兰玖看着苏宓因为愤怒,脸色一点一点绯红,是急,是恼。知她性子单纯,从未收拾过人,甚至连裴家都没想过报复,知她不知这些手段,心里已有了章程,正要开口,却忽然一滞,挑眉看着苏宓双眼眼泪迅速聚集,然后溢出。 “气死我了!” “太气人了,怎么有这样的家人呢!” “好气阿!” 一边哭一边骂苏家一边抹泪,衣袖很快染湿。 兰玖看着哭成了花猫的苏宓,默了默,心里长叹一口气,激动哭,高兴哭,连生气都哭,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好累,突然觉得肩膀好重…… ………… 苏宓的身份一曝光,别说旁人了,连纪家都被震懵了,原来不仅是皇上的心头好,还是苏星月的女儿?!除了老夫人老爷子和纪宁,没有人知道苏宓的身份。不用老夫人吩咐,所有人都自发聚集到了正院。 等着老夫人解释,当初她可说的是苏宓是江浙两督的小女儿。 纪老夫人是真的没想到,去换个簪子还把身份都给换出来了,但是揪心不过一刻就听到皇上把丫头给接走了,心里松了气,有皇上在,什么都不必担心了。纪老夫人本是不喜兰玖的,因他性子霸道,因他是皇上。 可今天,倒是有些改观了。 他能没有丝毫犹豫的站出来。 到底,比那个昏君好上许多…… 心中重重思虑暂放,抬眼看着屋子中满满当当的人,纪家三房所有人都在这了,都看着老夫人,等着她开口。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宓丫头的身份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也都清楚,当年我甚喜欢星月。” 顿了顿,不待众人反应,马上严厉道:“星月是什么人,我想我不必再解释,宓丫头的身份曝光,外人怎么想,我不管,但在我们家,绝不允许任何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浑浊的眼满是严厉。 “若是被我发现哪房的婆子丫鬟在暗地里嚼舌头,我唯你们是问!” 丫鬟婆子不知,但主子们是绝对不会对苏宓有任何看法的,不提苏星月当年本是冤案,就说现在,皇上明摆着和她一边呢,纪家人怎会去得罪苏宓?这事根本不用老夫人吩咐,直接拍胸保证。 纪二爷道:“既然苏姑娘和皇上的身份明朗了,是不是得换个院子?流芳院虽清雅,到底小了些,苏姑娘住那里,怕是委屈了。” 当初给苏宓备下院子,是为客居女儿备的,院子小巧精致,可现在的苏宓,可是皇上的女人,再住流芳院倒是不行了。当初皇上出现在纪家时就想给苏宓换院子了,谁知皇上说不能打扰了她。 现在好了,身份关系都已明朗了。 纪老夫人却是摆手。 “不必。” “宓丫头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在意这些,贸贸然换了,反而让她不自在了。” 纪老夫人正要再道,却进来了一个粗布婆子,婆子上前,道:“老夫人,外院传话,说苏家的人过来了。” 苏家人? 苏家人还有脸来?! 纪老夫人张口就想叫人把苏家丢出去,现在没了江家,纪家自然不怵苏家!但是话到嘴边却止住了,到底宓丫头才是最有资格处理苏家人的,而且现在宓丫头有皇上撑腰,便是十个苏家也不怕! 想到这,道:“把人丢到卧兰院去,也不必告诉他们宓丫头是否回来了,连茶也不许上!” 婆子忙应了。 “是,” 卧兰院听着好听,可从来没客去那边,那边都是家里下人来了亲戚去的地方,那院子,就在马棚旁边呢,现在天气燥热,那股子味道布满了卧兰院,连丫鬟婆子都绕道走的!啧啧,几乎可以想见苏家人难堪的嘴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微薄震懵,吓得我感冒药都掉地上了qaq 第59章 苏宓回到纪家时, 艳阳暂隐,湛蓝的天幕飘着一团又一团的白絮, 苏宓仰着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忽觉身边异样,回头一瞧却是兰玖, 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兰玖低头, 苏宓低声道:“你怎么也下来了,宫里不忙?” 兰玖不答, 抬脚往纪家走,苏宓忙跟上。 刚入纪家门, 苏宓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开得正艳的绣球花, 已有粗布婆子上来下跪,“见过皇上,见过苏姑娘。”又道:“苏姑娘, 苏家人来了,正在卧兰院只等着呢,老夫人的意思是全凭姑娘。” 说完就恭敬垂首。 苏宓袖中手无意识的握了握, 第一时间看向了兰玖, 兰玖伸手, 干燥的大手握住了苏宓泛湿的掌心, 牵着她入了花径。二人停在一处开的正茂的杜鹃花中,花香浅幽,兰玖垂眸, 低沉的声音磁性浓浓。 “怕?” 怕?苏宓顺着兰玖的话仔细去想。 片刻后摇头。 偏头,道:“不是怕,是又激动又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顿了顿,脸色泛着绯红,抿唇,唾骂了自己一句,“也是怕,是怕自己被气哭,没了威势!”兰玖心里发笑,小奶猫哪来的威势? 看到苏宓气嘟嘟的模样,到底没说出来,再逗毛要炸了。 伸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低沉的声音是安心。“不用怕,苏家人很冷静,你不会被气哭。”苏家人很冷静?苏宓听着这句话,想到今日见到了苏梦,想到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哪里冷静了? 兰玖不应,只说你见了便知道了。 二人从花径出来,婆子无言起身,根本不看两人牵着的手,无声的在前面带路,在青石板行了一刻钟有余,婆子将二人带进了一座小院,苏宓抬眼看了一眼匾额,松子院。那婆子将二人引到了首位,案上已备好茶水。 婆子道:“姑娘请稍等。” 苏宓点头,那婆子慢慢后退,出了门后直接小跑,可不能让姑娘久等了,姑娘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自然不能去马棚的! 不管兰玖如何说,苏宓还是紧张,手心汗湿了又湿,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兰玖也不劝,伸手拿过青瓷杯盏,茶汤清幽,翠绿微微漂浮,入唇微抿一口,茶香满溢余味幽幽,兰玖又坐了片刻,起身。 苏宓第一时间抬头看着兰玖,抿着唇,眸色定定。 不安几乎写在了脸上。 兰玖走到苏宓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苏宓眼前的光亮全都挡住了,苏宓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黝黑的双眸,两人无言对视。苏宓以为兰玖会劝自己,谁知他静默半刻,道:“想吃鱼了。” 苏宓:…… 这时候你想的是吃鱼?! 兰玖:“这次不要清蒸,要红烧,你做。” 苏宓:…… 无语的看着兰玖施施然转去了屏风后,眼角抽了又抽,心里只有一句话。 我!不!会!红!烧! ………… 被兰玖这一【闹】,内心的不平竟缓了下去,等走廊传来脚步声时,心竟已经静了。苏宓想了许多,以为会看到一大家子人,以为他们会攀亲,以为他们会哭哀,结果当人真正出现在门前的时候,心里怔了怔。 只有一人进来。 一名四十出头,国字脸,横眉,眉眼略严肃,身着靛蓝对襟薄衫,身无长物。苏宓在看他,他也在看苏宓。抬头看到苏宓的那一刻,眸明显颤抖,像,像极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指尖动了动。 抬脚走到苏宓跟前,双膝一弯,干脆的下跪。 “苏家现在家主苏星河,见过姑娘。” 苏星河,苏星月,若论血缘,这位大概是自己的舅舅?而这位血缘关系上的舅舅,毫不犹豫的对自己跪下,苏宓突然就明白了兰玖所说的苏家人很冷静是何意了,确实不会生气到气哭,心里很稳,亦很冷。 苏宓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苏星河跪在地上,背脊笔直,视线始终下垂,声音很稳。 “往事已不需再论,只说现在。” 苏星河默了默,抬头,定定看着苏宓微垂的视线,明明是血亲,他冷静到漠然。“苏家会退出京城,三代内都不会再碰瓷器。” 自己还没上门,苏家就已经给出了交代?苏宓忽然想笑,甚至想给他一刀,摸摸看他的血,是不是冷的。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苏星河,缓缓道:“就这样?”顿了顿,再道:“这样就弥补我娘了?” 苏星河依旧平静。 “其他但凭姑娘吩咐。” 苏宓:“罪己书。” 苏星河的平静终于撕裂开来,抬头,定定看着苏宓,看着这个和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侄女。 苏宓:“当年是你们苏家自己向楚成帝进言,说苏家愿意承担百世骂名,苏家苏家,总不能让我娘一个人担了。”俯身看着苏星河的眼,一字一顿说得清楚,“这份罪己书,我会昭告天下,记入史册,成全你们要的百世骂名。” 这是要为星月正名,让苏家把一切真相昭告天下? 苏星月看着苏宓。 心里并不意外。 锦珍楼的一切自己已经清楚,苏宓在场说的每个字,甚至她的神态,都已知道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知道,苏家和她,已不可能有转圜,她的心里只有她娘,并没有苏家。而且,跟江家有牵扯的人都被收拾了,那时自家独善其身。 当时是庆幸,现在却是心凉。 皇上没处理,显然是等着她来亲自动手。 袖中手紧了又紧。 “好。” 答应的这般干脆,苏宓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甚至憋屈,袖中手紧握成拳。 “还不够。” “苏家虽为陶瓷世家,但一直平平,是因我娘,因为我娘入宫,因为我娘的淡描青花,苏家才有了名和利,现在名已经没了,那就把利吐出来,当年因为我娘,你们苏家挣的所有钱,全部还回来。” 不在意钱,但绝不会让娘的钱留在苏家让他们逍遥快活! 星月挣的钱全部还回去? 苏家是因为苏星月才有了后来的地位,从小富之家,晋升富贵大族,早已习惯了奢侈的生活,而且,当年苏星月到底为苏家挣了多少钱,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苏星河心里快速计算。 如果要把全部的钱还回去,苏家现在的银钱肯定不够,要变卖家产。 苏星河算了又算,大约还能留几万两银子。只剩几万两银子,还有一大家子人的开销,说不心痛肯定是假的,但是,为了活命,只能如此。 咬牙,再点头。 他一再答应,苏宓的心却不停地下坠。 再道:“名声和利都算完了,那我们来算算最后一件。”蹲下,直直地看着苏星河的眼,“我娘的命呢,怎么算?”苏星河震惊看着苏宓,苏宓毫不退让,紧抿的唇和兰玖有些像,看起来很是薄情。 苏星河脸颊紧绷,半响后,竟从袖中掏出一把青色匕首。 将刀鞘扒开,露出里面雪亮的刀刃,双手呈上。 没说话,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 苏宓看着那柄雪亮的匕首,眸色越来越冷,一下子拿过匕首,刀刃抵在苏星河的脖颈间,刀刃很利,苏星河的脖子已出现血痕,他没有反抗,甚至微微仰着脖子让苏宓更好下刀,眼睫半掩,是安静的等死。 “我要名,你还;我要利,你还;我要命,你也还!” “你答应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觉得你亏欠我娘,而是为了整个苏家,你不得不答应。” 苏宓咬唇,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当年我娘为苏家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保她!” 因激动,手里更家用力,血痕越来越大,苏星河的脖子血流越来越宽,脸色也微微发白,他终是对上了苏宓的视线。 “家族重于一切。” ………… 兰玖从屏风后面出现,厅中只有苏宓一人,手中匕首还在滴血,她垂着头,早已泪流满面,兰玖大步上前站在苏宓面前。苏宓抬头,泪模糊了眼,鼻头也通红,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到最后苏宓还是没能下刀。 恨自己太懦弱,恨自己没用! 甚至觉得自己很脏,身上流着的苏家人的血很脏!怎么会有这样冷清冷血的家人,就算当年的决定不是苏星河下的,但看他今日神情言状,若当年掌家的人是苏星河,他依然会和苏孟浩做一样的决定。 冷血到了极点的亲人。 苏宓嚎啕大哭。 “我好没用,有你在,我还不能为娘报仇,不能让人还她一条命!” “娘肯定好失望,我好没用!” 兰玖:“不,若她真的在天有灵,她会高兴,高兴你没有杀/人。” 苏宓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兰玖,看着他上扬的嘴角,欣慰的眼神。 “她千方百计的送你离宫,送你离开是非,不是为了让你回来沾上人命。” “而且……” “我很高兴,我甚至感谢苏家。” 苏宓不解抬眉,感激苏家,感激苏家什么?! 兰玖缓缓道:“感谢苏家,将血脉里,骨子里的冷血全都留给了别人,感激他们,用一谭污泥养出了最漂亮的睡莲。”微微弯身,将苏宓的眉目全部印在了眼里,看着她的娇,看着她的美,看着她的不谙世事。 “也感谢你,满足了我对睡莲的一切幻想。” 美好安静,无需盛放香自散。 苏宓怔怔地看着微笑的兰玖。 兰玖的是眸是沉的,是浓郁的,是画不开的墨,可他在笑,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阿娘。 我在兰玖的眼里看到了太阳,黑色的太阳,很温暖的太阳。 终是破涕一笑,直直的对着兰玖扑了过去。 然后? 苏宓没有扑成功,不解地看着兰玖的长臂,手臂抵着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上前,兰玖视线扫过眼前的小花猫,再看到鼻尖隐隐的晶莹,抿了抿唇,压抑再压抑,嫌弃还是冒了出来,“去洗把脸再来抱。” 苏宓:…… 果然,太阳还是得金色得耀眼,黑色终究不好! 屋子里传来了笑闹,一直隐于门角的绛红衣袍无声离去,纪宁垂着眼,走过数条长廊,穿过两个月洞门,回身时,已置身花径,草地清幽,蔷薇正盛,纪宁直接盘腿坐在了草地上,绛红色的衣袍为碧绿草地添了数分艳丽。 随手扯过一根草叶咬在口中。 有点苦。 纪宁仰头,十指交叉撑于脑后,就这么躺在了草地上,透过头顶繁盛的银杏枝丫,看着天际隐隐艳阳,清俊的眼波平静,偶有涟漪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恩,苏宓想对苏家做的已经做完了,淡定啦,还有兰玖,苏家没有好日子过的。 第60章 苏星河站在自家门前, 看着门前威风的石狮,玉白石阶, 朱门高户,一眼又一眼,似要把它们都看进心里。 “天呐, 老爷,这是被谁给伤着了!” 门房一窝蜂的拥过来上前, 全都小心看着苏星河脖子上的伤口,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机灵的已经跑去请大夫了,苏星河摆手, 进了家门, 也不用人扶也不乘轿,一步一丈量,将府中的景致全都印在了脑子里。 沿途所有人看到苏星河脖子上的血痕都吓得惊呼, 苏星河全然不理会。 及至到了正院时,苏星河脸色已经灰白,正院已经聚集了所有的苏家人, 他们都在等待苏星河, 等着他宣判。苏梦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脸色青痕明显还伴着丝丝红肿, 这是和李秋笙打出来的。 竟没去扶苏星河,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眼睛一瞪。 “爹,你怎么没给我请御医来呢?我的脸都毁了!”你倒现在还想着你的脸?家都完了!苏星河眼睛一瞪还没说话, 苏梦就捂着鼻子后退,“爹你好臭!”在马棚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能不臭吗?! 苦等,又跪,又被匕首割。 苏星河的身心早已满是疲惫。 临到家了,还没苏梦这样对待,气血不停的往头上涌,颤抖的手指着苏梦,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翻了一个白眼就晕了过去。早知她是这样的孽障,还不如不生! “老爷!” 苏星河很想就这样长眠了,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床边满满当当的人,听得自己夫人道:“如何,苏宓那边,怎么说?”旁人也都是询问的眼神,苏星河忽然觉得心里苍老了许多。 都没一个人问自己身体。 这样的家族,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心酸满溢,真想就这样睡过去得了。可是不能倒,还得做事呢。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自己夫人,道:“现在抓紧时间把铺子田地都卖了,再把家里的现银都拿出来,我点点数。” “还有你们的,大房二房三房,所有人的财产都要拿出来。” 众人大惊。 “这是为何?!” 苏星河将苏宓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其他人还没说话呢,媳妇倒闹起来了,道:“你们家要还她苏星月的钱,我们的嫁妆,可不能动的!”不等苏星河说完,又振振有词补充道:“嫁妆可是我的,不是你们苏家的财产!” 苏星河却是一个眼神也不想分给她,只冷冷道:“这些年下来,你们的嫁妆翻了多少倍你们自己清楚,拿不拿随你们,反正后面来清算的又不是我!” 那媳妇犹要强辩,却突然传入一声清朗带着笑意的少年声音。 “哟,我来的不凑巧了?” 话是如此,人却一点不见外的往里走,众人散开,苏星河就看到了一身绛红衣袍提着酒瓶子的纪宁,他似是醉了,脸色微微潮红,脚步也轻悠,几步歪坐在塌上,鞋直接踩上了塌上锦被,手肘顶着膝盖,笑意冉冉的看着苏星河。 苏星河当然知道纪宁是谁。 一下子坐直身子。 “你来这里作甚?苏家不欢迎你!” 纪宁仰头灌了一口酒,绛红衣袖下移,露出一截子皓玉手腕,骨白如玉。闭眼似在回味酒味,半响后才睁眼,双眼朦胧又璀璨,扯了扯嘴角,痞气十足的笑,“就这破地方,你以为小爷愿意来?” 苏星河还没反怒,纪宁却变了神色,眉眼半掩,面无表情。 道:“一天的时间,赶紧吧。” 苏星河大惊,“她没有规定时间!我们会尽快,但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一天的时间,那些铺子田地,一天全卖出去?那不叫卖,那叫给,根本就没多少钱的!铺子田地卖不出好价钱,这钱是凑不够的! 纪宁:“银子凑不足?” 低头,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声音淡淡。 “凑不够就拿宅子抵,宅子抵了不够还有衣裳首饰,还不够,再找你们的姻亲借便是。”又抬头,看着脸色十分勉强的苏家人,笑的格外自在,“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大约是借不到钱了,也没关系,小爷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清俊的眼扫过苏家诸人,声音很是柔和。 “男的去苦矿,女的去窑子,拿人抵就是了。” 男的去苦矿,女的去窑子?苏星河被这话激得几乎头顶快冒烟,自己惹了这么多的屈辱,就是为了苏家一条活路,这纪宁,分明就是要把自家逼上绝路,还不如死了呢! “你欺人太甚!” 纪宁笑容不改,只是眸色忽冷,声音也凉了许多。“欺人太甚?就你们和江家这么多年的勾当,早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还能站在这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晃了晃手中酒瓶,神情怏怏,兴致阑珊。 “一天,赶紧吧。” ………… 而此时,纪家流芳院的小厨房内,所有丫鬟婆子都被遣出去了,云墨云青守在门前,小厨房里面,苏宓正站在一水缸面前出神,水过半,数尾活鱼在里面游曳,苏宓看鱼半天,兰玖就在旁边守了多久。 苏宓抬头瞅他,“你不忙?” 守在这干什么! 兰玖:“挺闲的。” 好吧,你要看就看。苏宓撸袖子,双手捞起一尾活鱼,然后丢进一个干净无水的木桶里,鱼儿在木桶里蹦来蹦去,苏宓就在旁边看着。兰玖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下一个动作,默了默,瞅她,“你就是这么杀鱼的?” “对阿。” 苏宓理所当然的点头。 兰玖:“你让朕吃死了这么久的鱼?!” 苏宓:“那你来?” 你行你上咯。 兰玖:…… 挽袖。 嘶,兰玖会杀鱼?苏宓震惊地看着兰玖一截一截的折袖,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然后弯身捞鱼拿刀,当兰玖站在菜板前,一手握鱼一手握刀的时候,连云墨云青都忍不住看向了这边,皇上在杀鱼! 在三人灼热的视线中,兰玖淡定举刀。 “砰!” 刚才还在摆尾的活鱼瞬间没了动静,苏宓惊恐的看着扁下去的鱼脑袋,我的娘,刀背直接敲下去,脑袋都扁了! “噗嗤!” 这是没憋住的云青,兰玖侧首,凉凉地瞅着憋笑的云青。 “你来?” 云青立马老实站好,直直看着自己鞋面。 放下刀,看着苏宓,“好了。”苏宓吞了吞口水,挪着小步子上前,接过刀,不去看那鱼死不瞑目的双眼,哆嗦着手准备剖开鱼腹,谁知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鱼身,那鱼就一动。 诈尸了,脑袋都扁了还诈尸了!!! 苏宓吓的叫都叫不出来,立马丢开刀,然后一下子跳到了兰玖身上,腿缠着腰,手挂着脖子,牢牢的贴在兰玖身上!苏宓动作太快了,兰玖都有些懵,慢了片刻才伸手抱住她的屁屁,免得她摔下去了。 没有安慰吓傻的苏宓,而是侧头,看着同样惊呆的云墨云青,眉一挑。云墨云青立马垂首面容极其严肃。兰玖这才收回眼神,本想安慰怀里吓的发抖的小东西,谁知动了动,指尖传来美好的触感。 顿了顿,跳的位置真好。 圆润抵着胸膛,柔嫩抵着小兰玖,还贴的这么紧,喉结动了动。 “出去,关门。” 兰玖话落云墨云青玖抬脚出门关门,一气呵成一息时间都没用到,云青满脸严肃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唔,这个姿势不错,晚上和云暖来一发! ………… 兰玖餍足的出纪家门的时候,已经金乌西坠,而苏宓呢,还在床上昏睡着呢。从流芳院到正门,云墨已把苏家的情况和纪宁在苏家做的一切事情都上禀了,兰玖听完,逆着夕阳翻身上马。 “走吧,去苏家。” 兰玖下马时,门口一个门房都没有,将缰绳递给云墨,抬脚进了苏家。现在正是合家晚饭的时刻,苏家却没这样的心情了,人多又杂乱,这是来买铺子的,那边是来要债的,兰玖一路进去,一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到处都在忙,甚至还看到好些背着包袱细软偷跑出去的丫鬟小厮,偌大的府邸,美景依旧,人群依旧,却已经有了人走茶凉之感。 兰玖在正院厅中看到了纪宁。 他正歪着头斜斜靠在榻上,似乎是睡着了。苏家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小东西心软,自己可不软,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纪宁先上了,静静地看着纪宁。纪宁眼皮动了动,睁眼,清醒的双眸直接对上了兰玖的双眼。 起身,下跪。 “参加皇上。” 纪宁这一行为才让忙到昏头的苏家人惊醒,皇上来了?苏星河领头跪了下去,很快就跪了一敌人,兰玖不在意周围人,只看纪宁,看着他沉稳的模样,再看他绛红色的衣衫,顿了顿,颔首。 “起来吧。” 纪宁闻言起身,眼帘始终半掩。 兰玖也不和他绕弯子。 “聊聊?” 纪宁抬眼看着兰玖。 “……好。” 兰玖转身向外,纪宁跟上。 苏家人都老实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他们现在躲皇上都来不及,巴不得快些走呢。但一个人除外,这人就是苏梦。哪怕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再进宫,苏梦心里还是想着兰玖,一直悄悄注视着兰玖。 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满是痴迷。 痴迷很快被嫉恨取代。 自己什么都没了,不能进宫,连首饰衣裳都要变卖,以后不知家在何处,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凭什么她就可以高高在上,为什么皇上只想着她,连纪宁都在帮她! 她有什么好,不过一个亡国女! 看着兰玖高大的身影已经跨过门槛,苏梦再也忍不住了。 “皇上!” “苏宓对不起你!” “纪宁是她的野男人,她对不起你!!!” 兰玖和纪宁的脚步同时顿珠,兰玖不看纪宁,亦不回头看癫狂的苏梦,而是对着云青道:“嘴巴这么脏,以后也别说话了,舌头拔了。” 云青:“是。” 径直向苏梦走去,苏梦惊恐后退。 “不!”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两天温差好大,宝宝们早晚还是穿外套吧 第61章 朱红画舫之上, 玄衣红衣的兰玖纪宁正凭案对坐,现正入夜, 盛夏夜晚,百姓们也都热闹,岸边常有人流三两, 小摊商贩吆喝声一直未绝,兰玖侧首看着岸边的红灯朱火, 画舫随波一直慢悠悠前行,前方有一座青石拱桥。 画舫驶入拱桥阴影的时候, 云墨落船的声音传入两人耳里。云墨提着两坛酒上前,将酒坛放在案上, 又整齐摆了四个白玉杯出来, 做完,又无声地跳去了后面的画舫。 画舫已驶出拱桥阴影,岸边灯火隐隐灼灼照亮案上酒坛, 两个酒坛,形状颜色,甚至顶端红盖的皱褶都一模一样, 纪宁默了默, 抬眼看向兰玖。兰玖却不看纪宁, 直接伸手取过一坛酒, 打开顶端红盖。 低头嗅了嗅,似满意挑眉,然后举杯倒酒。 酒入杯盏, 酒色偏青,将白玉杯印成了影青。 兰玖再倒另外一坛,酒再入杯盏,酒色醇红,将白玉杯印成了绯红。 兰玖伸出双手,将一青一红两个白玉杯推到了纪宁面前,收回手在腹间交叉,浅笑道:“不知你好哪一口,所以备了两种,一杯淡一杯浓,你自选。” 纪宁垂眼看着眼前的两杯酒,嘴唇微抿,眸色幽深,船上灯火印在他白玉一样的脸上,添了几分清影,有些薄情的味道。纪宁垂首看了半响,手臂终动,伸手取过绯红,毫无停留的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一瞬间的灼烧让纪宁脸色瞬间绯红。 兰玖安静的看,眸色没有一丝波动。 纪宁不看兰玖,也不停顿,又拿起影青一饮而尽,四个白玉杯空了两盏,顿了顿,伸手,将中间剩下的两盏推到了兰玖面前,轻笑抬头看着兰玖,缓缓道:“两种我都喜欢,不知皇上喜欢哪一种?” 纪宁定定看着兰玖,兰玖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两杯酒。 一杯青,一杯红。 兰玖还没动,纪宁却笃定他会选青,青色好,稳重老成,不像红色,虽艳丽,但太不稳定。半响后,兰玖双手一起动,左右手将两杯酒都握住了,在纪宁微颤的眸色中,两杯酒一起入了喉。 兰玖垂眼看着纪宁,眸色微微涟漪。 “朕也两种都喜欢。” 纪宁:“只能选一种。” 兰玖:“只能留一种?” 纪宁的选被兰玖换成了留,纪宁并没有反驳,直接点头,“只能一种。”兰玖抬眼看着纪宁,夜风拂过,绛红衣袍微微后移,将他比常人瘦了不止一分的身躯隐隐露了出来,太瘦,比当年的纪宁瘦了许多。 所以,身体并不能负担两个魂魄? 兰玖侧头看向岸边,画舫悠悠前行,也不知何时行到了人烟稀少之处,入目并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岸边柳树枝丫随风在浓重夜色中轻摆。兰玖看了片刻,回头,看着纪宁面无表情的脸,道:“朕不是酿酒之人,朕不能帮他做决定。” 纪宁眼睛动了动,眼帘半垂。 兰玖:“不过朕可以给些建议。” 纪宁抬头。 兰玖道:“要不要去边关呆一段时间?” 纪宁挑眉,去边关做什么? 兰玖道:“这里你施展不开,朕给你权利,只要不误大周事,边疆的敌族,你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朕会派徐太医跟着你。” 徐太医? 徐广博虽人还唤他一声太医,但他早已不再太医院任职,一直都跟着皇上,其他人一概不出诊,医术最高明的太医。 纪宁沉默看着兰玖。 兰玖再道:“一天,十天,甚至一年,你随意,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纪宁从不否认兰玖是明君,但真没想过他能明到这个地步。借着苏宓的手告诉了他自己身有双魂,告诉了他自己并不稳定,他不仅没有怪异,甚至还主动提供了环境让自己自主选择。 纪宁挑眉看着兰玖。 “我以为,经过苏家人的话后,您会把我丢开自生自灭?” 兰玖唔了一声,点头。 “情感上,朕确实想这么做。” 纪宁:…… 兰玖忽而一笑,灿烂的笑意,和当日在军营遥遥的挑衅一模一样。 “理智告诉朕,苏宓只把你当弟弟而已。” 纪宁取下腰间从未换下的青白玉佩,直直地看着兰玖,一字一顿道:“擅自拿走别人的东西,可不是明君所为!”这玉佩就没见苏宓戴过,肯定被对面这人拿走了!兰玖【谦虚】一笑,“纠正一下,不是拿走了,是捏碎了。” 纪宁:“这是指腹为婚的信物!” 兰玖:“指腹为婚是你们家的说法,苏星月可从未认同。”偏头一笑,落地有声,“从头到尾,苏星月都不想把纪家牵扯在内。” 纪宁:“占有欲太强最后一定会得不偿失。” 兰玖:“总比从未得到过好。” 纪宁眯眼,一把提起酒瓶。 “来战?” 兰玖欣然迎战。 “来!” ………… 夜色已浓,别说行人,连猫儿都入窝了,纪家的值夜的两个门房也倚着门,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砰砰!” 忽然大门传来声音,门房一个机灵骤然清醒,差点滚到地上去。敲门声还在继续,门房有些发蒙,大晚上的,谁来敲正门?夜归的主子们不都走偏门的么?心里这样想,快速打开大门,门一看就看到冷着一张脸的云墨。 纪家人已经将跟着兰玖的手认得清清楚楚。 看到云墨正要行礼,却看到他背着一人,脸垂着,看不清楚,但这衣服,这垂着的长手长腿,是皇上?!云墨直接背着兰玖往里走,路过门房时,浓烈的酒味将他熏的半退,整个人都懵了。 皇上喝得烂醉如泥被人背回来了? 还没回神,后面又传来脚步生,门房回头。云青冷着一张脸背着纪宁紧随其后,纪宁也同样醉得没了神志。 “哎哟,七爷!” 大晚上的,皇上和小七一起烂醉如泥的回了纪家,已经睡着的主子们都爬了起来,备水的备水,熬汤的熬汤,两个都不省人事,丝毫不知道旁人多诧异,纪家上下都动起来了,唯独流芳院没被打扰。 可不敢去打扰苏宓休息。 但苏宓确实也没休息,正窝在塌上看书,手边清茶一杯。下午被兰玖胡闹直至昏睡过去,一觉睡到了月上中天,现在倒没了睡意,身子疲软,本想画画,谁知手都抬不起来一直抖,心里将兰玖骂了千次万次,只得看书。 听到外面传开开门的动静时,苏宓心里默默磨刀,还敢来! 然后苏宓就看到云墨云青一左一右地扛着兰玖入内,看着兰玖垂着头脚步虚浮,苏宓诧异起身,“这是怎么了?”还未靠近就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瓮声瓮气道:“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这味都能将人给熏晕了。 云墨云青不答,垂着眼将兰玖放到了床上,也不敢抬头看苏宓,恭身道:“皇上已经梳洗过了,剩下的就有劳姑娘了。”说完就迅速滚了出去,还不忘带上房门。苏宓看着兰玖昏睡还潮红的脸。 叹了一口气,将薄被与他盖好。 起身出去了,却是去吩咐明天的早膳。兰玖每每喝了玖,第二日早膳只用任何作料都不加的白粥,这几日自己的早膳白粥都用鸡汤偎过的。吩咐了几句再回屋,刚开门还没抬眼,就察觉到一道摄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苏宓抬眼就看到了本该好好睡着的人,直挺挺的坐在床上,侧着头看着自己。微湿头发散落的肩间,里衣也敞开,露出精悍结实的胸膛,兰玖表情如常,如果不是潮红的脸和周身的酒气,丝毫看不出他醉了。 苏宓上前。 “你醒了?” 兰玖视线一直牢牢锁在苏宓身上,但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好吧。 没醒。 苏宓自不跟酒鬼争论什么,笑着去推他结实的肩膀,嘴里哄道:“睡觉了,听话。”推了几下没推倒,苏宓看到了兰玖慢慢皱紧的眉头,嘴唇也抿着,浑身上下都在说着不高兴,苏宓不解,低声道:“怎么了?” 兰玖:“你弟弟灌朕酒!” 苏宓:“阿?” 自己哪来的弟弟? 兰玖得意一笑。 “不过他也没落着好,也被朕喝翻了!” 苏宓:…… 这醉的都开始说胡话了?苏宓再次叹气,耐着性子哄他,“好好,你最厉害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兰玖一下子攥住了苏宓的手,微抿的唇竟有些委屈,仰头看着苏宓,“我会对你很好,你不要喜欢弟弟好不好?” 苏宓:…… “乖,睡觉了,我没有弟弟,我只喜欢你。” 兰玖:“真的?” 苏宓:“真的!” 兰玖:“那你以后不要看他,不要单独和他说话,更不要想他!” 苏宓耐心完全消失,喝醉了还这样强势霸道,一个莫名其妙的弟弟,还蹬鼻子上脸了?!虎着脸,“睡觉!” “你凶朕!” 兰玖鼓着脸控诉。 “你果然更喜欢弟弟!你为他你凶朕!!!” 苏宓:…… 心好累,可不可以一棍子把他给敲晕!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卡死我了,写了一天,差点就想请假说今天不更了,幸好憋出来了 - - 第62章 苏宓起来时, 天已大亮,流苏隐隐灼灼, 头也跟着它的幅度轻轻沉重,他昨晚到底是喝了多少酒,自己闻了一晚上的酒味, 今早竟有了宿醉的头疼,一边揉着太阳穴, 一边侧身看去,旁边不出意外早已没人。 醉得那样厉害, 今天还能上朝? 夏日天亮得早,苏宓以为自己起的很晚, 实际上才刚入辰时, 热帕敷脸,脑中的沉重微微散了些,窗外新柳垂丝, 碧绿连天,瞧着心情都舒朗了许多,苏宓看着窗外的柳树缓神, 在旁伺候的春兰仔细看着苏宓。 见她柳眉微锁, 粉唇泛白。 昨晚皇上醉得那样厉害, 十步远都能闻着酒味了, 姑娘熏了一夜,怕是也醉了? 想到此,忙到:“姑娘可是不舒服?大厨房那边用墉鱼头熬了一早上的解酒汤呢, 奴婢给您盛点?”苏宓回头, “好好的备解酒汤,还有谁醉了?”春兰道:“昨晚皇上和七爷一起被人背回来的!” “明镜堂那边还没起呢!” 兰玖和纪宁一起被人背回来的?跟纪宁在一起醉成这样?!果然,每次和纪宁在一起都没好事!苏宓将手中帕子狠狠摔在了盆里,他作妖,每次遭殃的都是自己!再看外面,才刚刚入辰时,早朝才刚开始。 纪家宫里肯定都备了解酒汤,但刚才春兰说的墉鱼头熬的,好物是好物,宫里的解酒汤只会比这更好,但这都不合兰玖的口味,他昨晚醉成那样,早起肯定不好受的,不合胃的解酒汤,他肯定不用的。 苏宓想了又想,早膳都没用,转身去了小厨房。 寻了黄橙橙的野蜂蜜出来,倒了滚烫的水冲泡在一起,将它凉在一边,将小小巧巧鲜红酸果细细切成碎丁,待蜂蜜水凉透后,将鲜红酸果撒在上面,又随意缀了两片香椿叶上去,又甜又酸糯。 这是解酒汤,也算平时随意喝的小东西,谁知兰玖偶尔吃了一回,竟还对了他的味,后来每每喝了酒,第二天就让自己给他备这个。 许久没做,做的有点多,装了一盅还剩了不少。 苏宓默了默,算了。 对春兰道:“剩下的给明镜堂送过去吧。” 春兰应了,正弯身装盒,苏宓朗盛道:“云暖。”云暖应声出来,直接从天而降,苏宓眨了眨眼睛,默默抬头,朱红方形的横梁一穿而过,云暖大刺刺道:“姑娘啥事儿?”苏宓低头,将手中汤盅递给云暖。 “你快些将这个送进宫里,让他服下。” 快马进去,大约正好赶着下朝的时候。 云暖接过汤盅却没动,而是道:“姑娘亲自进宫一趟呗?”今早皇上的脸色那叫一个臭,连云墨都不敢上前了,只有姑娘能拯救了!进宫?苏宓还在愣神,云暖就笑嘻嘻上前,亲昵道:“皇上走时可难受了,姑娘你去看看嘛~” ………… 自从苏宓的身份曝光,兰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给牵走后,不仅是姑娘们的震荡,大臣们也是。大臣们想的更远,皇上不仅许久没进后宫,到现在都还没立后呢!难道,要让一个亡国女的姑娘来当皇后吗?! 虽然皇上还没表态,但已经有这个趋势了! 且不说其他,就说那苏宓的身份,她不仅是苏星月的女儿,她还是前朝的公主,哪怕前朝历史记载这位公主出生一个月就【夭亡】了,但她身份实在太敏感了,这样的前朝公主,怎么混淆大周的血统呢?! 没一个大臣答应! 言官们早已摩拳擦掌,事情刚闹出时,交好的大臣们都在暗中商量对策,甚至熬夜查证了无数祸国的史料,就等着今日来舍命进言呢!可明明都商量好了,但今日早朝时,你看我,我看你,昨天的激动全然不见。 这事一出来,所有人都盯着纪家,盯着苏宓。 今早皇上一脸阴沉的从纪家出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皇上为什么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去撞龙威,是不是在找死呢?所有人都在想这个事,明明昨晚说得慷慨激昂,这会子都没动静了,谁都不想当出头鸟。当兰玖一身龙袍登上宝座,阴沉沉的看着下方诸人时,所有大臣都沉默了。 这杀气都快溢出来了…… 例行问安后,不停有大臣进言,但没一个人提苏宓,都提的不痛不痒的“小事”,兰玖冷着连,绷着颊,连恩一声都欠奉,脑子里想的只是昨晚之事。 朕的英勇形象全毁了! 很多人宿醉过后,醉酒时说的话做的事都忘记了,但兰玖没有,记得无比清楚。清晰地记得自己抱着一个酒坛子喊苏宓,清晰的记得昨晚自己居然对苏宓“撒娇”! 朕!的!形!象!全!没!了! “嘎吱嘎吱……” 恭敬站在一旁的福顺皱眉,这什么声?大殿还闹耗子了?顺着声音低头看去,然后眼睛一瞬间瞪得溜圆,宝座的扶手上捏了一个青筋直冒的手,千年不腐的黑木,碎了,碎了…… 张大人理了理衣领,一往无前的站了出来,面上是视死如归! “皇上!” 这一声皇上叫得那叫一个响亮,所有大臣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张大人,出头鸟来了!兰玖自然也听到了,眼皮一抬,直直地看着张大人,布满阴霾戾气的视线让张大人腿一软,讪笑道:“漳州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三日内必将调查清楚!” 所有大臣:…… 阔别一年多再进宫,苏宓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了,软轿不停前奔,亭台楼阁,朱红高墙,一幕一幕,都是熟悉的景致,却有些陌生的恍惚。软轿一路奔向了太和殿,终是赶在下朝前将苏宓送到了太和殿侧殿。 而兰玖,就在一条走廊外的距离。 有云墨云青等人护航,根本没人敢拦苏宓,苏宓径直入了侧殿,福顺不在,殿中立了四名太监四名宫女,对列而战,均弯身垂首,恭敬严谨,微抿的唇看起来很严肃的模样,这些人不认识苏宓。 但苏宓看他们都是熟面孔。 这侧殿,自己来了许多次了,脸瞧着比以前嫩些,都还是那些人。看到熟悉的旧人,再入宫有些陌生的恍惚渐渐消弭,嘴角浅浅上扬,熟门熟路就走上了最前方的黄木明黄软塌,将手中汤盅放在平头卷案上,然后直接坐了上去。 八名太监宫女:…… 宫女甲:她坐上去了! 宫女乙:她会和张贵人一样被皇上丢出去吗?! 太监丁:好烦,又要洗大殿了吗? 这侧殿,算是兰玖的私人地盘,往常有宫妃有事,或是送些汤药,都是来这,有一次,新晋的一名宫妃恃宠而骄,也是今日这般,直接坐了上去等着皇上下朝,唔,然后就被丢了出去,紧接着就去了冷宫。 这位,也要步后尘了? “当~” 钟声长鸣,皇上已下朝。离门最近的太监已经听到了皇上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宓,还稳稳当当的坐着,可惜了,这样的一个美人,今天要香消玉殒了。脚步声已近,门前太监恭敬打帘。 “参见皇上!” 兰玖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塌上的苏宓,没想过她会进宫+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丑+还没想好怎么挽回自己的形象,兰玖罕见的怔住了,傻傻地看着苏宓,福顺倒是惊喜的,哎哟,这位祖宗来了,皇上不会生气了罢? 八个太监宫女都是福顺一手带出来的,察言观色已成了本能,师傅这般高兴,难道,这位是那个苏姑娘?! 哎哟我去,见到真人了…… 苏宓本就在担心兰玖,怕他宿醉头疼,现在见他脸色微白,眉间似愁绪满布,每一根眉毛都在说着不高兴,忙起身迎了上去,点着脚,伸出手背去探他的额温,有些偏高但还好,松了一口气,紧紧看着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兰玖没说话,只定定看着苏宓。 昨天丢脸丢大了,兰玖以为,苏宓会嘲笑自己的。 他沉默,苏宓更急了。兰玖从来都是强悍的,好似天塌下来他都不害怕,何曾有过现在“脆弱”的模样?拉着他的手,声音已带了哭腔,“你怎么了,说话阿!”兰玖回神,喉结动了动,宿醉喉干,声音也沙哑,还带着隐隐的不可置信。 “无事。” 听到兰玖这样“无力”的声音,苏宓只觉得心都快化了。 “你肯定没用解酒汤!” 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软塌上,也不用旁人动手,亲自将汤倒进碗里,也不递给兰玖,而是亲自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兰玖嘴边。兰玖垂眼看着眼前的汤羹,橙黄飘着点点新红,好看的紧。 不,这不是好看的问题。 兰玖有些懵。 相伴这么多年,第一次得了苏宓亲手喂食的“殊荣”。 苏宓见兰玖脸色发白,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眸,微抿的唇不再是薄情,反添了数分茫然。苏宓第一次见兰玖“脆弱”的模样,心软了又软,甚至都不忍说他了,只柔声道:“乖,这是我亲手做的,用一点,头就不疼了。” 兰玖张嘴,苏宓忙开始喂食。 一碗过后,苏宓心急道:“如何,有效果了吗?” 苏宓是心急则乱,这解酒汤又不是圣药,哪能这么快见效?兰玖没看苏宓,反而将头垂的更低,罕见地无助染上了他的眉眼,剑眉微皱,似痛苦似难受。 “……头很痛。” 苏宓急了,弯身,伸出双手为他按起两边额穴,还怕按痛了他,一边按一边低声询问,兰玖偶尔应一声,眼睑都要无力阖上。 刚还见兰玖生龙活虎的捏碎了扶手的福顺:…… 今早在练武场被兰玖一拳打飞的云墨云青:…… 以为苏宓会被丢出去结果皇上成了温顺大狗的八名太监宫女:…… 苏宓今日穿的是一件嫩绿家常旧衣,只是夏裳轻薄,苏宓又弯着身,兰玖视线一垂,就看到了雪白肌肤里面的美好风景。 唔,今天穿的垂丝海棠的小衣。 兰玖眼睛在欣赏“风景”,耳边是苏宓温柔的低声询问,原来,示弱可以得到这么多的好处?兰玖忽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唔,如果觉得兰玖人设崩了的话,就当这是我表妹写的好了~ =v= 假期已经过了,你们还在外面浪咩!!!好多宝贝都不冒头了,留了言让我知道你们还在阿! 第63章 太和殿的大臣们从金殿鱼涌而出, 都站在殿前广场,你看我我看你, 都面浮尴尬之色,好吧,昨天高谈阔论慷慨激昂, 今天皇上一个眼神,全都怂了, 谁也没本事说谁。你望我我望你,对视只得讪笑一番。 低着头捂着脸准备出宫。 谁知刚下楼梯十阶, 所有大臣都知道了,那苏宓正在太和殿侧殿呢!当即所有人的脚步都牢牢锁在了原地, 不约而同看向侧殿的方向, 己方出师未捷身已死,敌军已经深入我方阵地了!张大人眯着眼望天,艳阳已出, 日头明晃晃的刺人眼。 光站在阶梯这会,薄汗已布周身。 张大人:“今日天公作美凉风拂面,正是盛夏难得的好天气, 不如就在此地, 商讨一番国学如何?” 所有大臣:“张大人此言甚好, 正合我等心意。” 日头一点一点上移, 温度越来越高,所有大臣汗巾都润,厚重官服已贴身, 脸色都被蒸得发白,张大人始终向着太和殿侧殿的殿门,眼神漂浮,口里发虚,“尚书有云,满招损,谦,谦受益!” 张大人一个踉跄差点倒了下去,虚晃两次才站稳了脚步。 深吸数口气,强撑着再道:“是以我等定要,定要……”口干舌燥,唇齿干枯,侧殿高大的朱红飞檐已经在张大人眼中打转了,忽然脚步一定,眼中精光大亮。 “出来了!” 所有大臣整齐有序直愣愣地看着殿门。 苏宓扶着兰玖从里面出来,见到门槛还温声提醒,“过门,别摔了。”兰玖脚步微阑珊,斜斜地倚着苏宓的手劲前行,从来都笔直挺拔的背影已弯下,苏宓扶着他慢慢走,眼里心里都只有兰玖,不远处的大臣们被忽视地彻底。 小声软糯道:“你今日既政务不忙,就该好生歇着才是?”顿了顿,烟波大眼嗔了兰玖一眼,“这大热天的,出来走什么?”被苏宓眼波一横,兰玖只觉心神阔郎,月华淬了满身,面上却丝毫不显。 从来都冷静强悍的眸此时似无力,又恰到好处的缀了愧疚,温声道:“你难得进宫,自然要陪你走走的。”话落,身子微直,脸色更白,嘴角却是上扬,温声道:“你放心,我无事的,就是头有些疼,走走也好。” 兰玖一看便是强撑,苏宓自是不愿的,可兰玖恰好偏首低眉,眼角不自在一闪而过,耳尖隐隐泛红,兰玖这是害羞了?苏宓抿着唇,想笑,努力忍住了。 害羞的兰玖,捂脸。 好可爱! 这边柔情蜜意,那边大臣们却是如坠冰窖! 这缓缓的小碎步!这低头浅笑!再回想今日在朝上,兰玖大刀阔斧出现,周身满溢的杀气都已凝成实质了!不是我军不给力,是主帅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张大人只觉血气一阵一阵想着喉咙上涌,半响也没喷出来,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这一倒,别人自然要扶,可在烈阳下暴晒许久,许多人都是强弩之末,这一倒,一个碰一个,砰砰倒了十来个。 福顺一直瞅着这边,看看这边,再看着已经前行的兰玖和苏宓,很好,苏姑娘一言不发就已经干倒了一片人。 ………… 除了云墨云青远远地跟着,并没有其他任何的侍卫,二人携手在宫中慢慢前行,走过青白玉的石桥,香气浓郁的睡莲池,再行过两条□□,最后停在了海棠苑,海棠苑满是海棠,夏花最艳是海棠,浓郁满院,艳丽比过艳霞。 兰玖一直喜欢睡莲,怎地来看海棠? 苏宓本想问这话,却忽然一顿,想起来今日自己穿的小衣。苏宓平日太素淡了,衣裳多偏生她只爱旧衣,春夏秋冬等人被苏宓这暴殄天物气的了不得,可又坳不过她,索性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衣身上!姑娘肤白,再艳丽的颜色都压得住,怎么艳怎么来,反正小衣穿在里面又没人能看见,苏宓还是依了她们。 不自在的拢了拢衣襟,这小衣今早才换的,兰玖没看到阿。 兰玖似没有发现苏宓的异样,松开她的手,走至一株垂丝海棠面前站定,海棠正艳,垂丝随风轻摆,兰就缓缓伸手,指尖轻碰艳丽花蕊,修长白皙的指尖和艳如血的海棠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兰玖爱怜轻抚花蕊,指尖一点一点划过。 苏宓衣襟拢的更深,吞了吞口水。 苏宓你要淡定! 这只是凑巧,对,凑巧!强烈告诫还是抵不过雷鼓的心跳,绯红迅速布满全身。 不,淡定不了,他在抚花,为什么自己身体这么热,好似好似……! 抚了还不够,兰玖甚至弯身凑近花蕊,闭眼细嗅。苏宓眼睛都直了,完美的唇瓣已经贴上了花蕊,亲上了!苏宓只觉小衣贴上的肌肤一瞬间烫得惊人。兰玖闭眼轻嗅半响,睁眼却是一声叹息。 “……只恨海棠无香。” 片刻后兰玖抬头,微偏首,轻笑地看着苏宓,薄唇轻启,深沉磁性的嗓音传来。“都说贴梗海棠最好,垂丝海棠次之,我却认为这次序该换一换,海棠艳丽垂丝,正如贵妃醉酒,妖媚惑/人。” “你觉得呢?” 他在花前笑,眉眼皆是柔和,唇色还有些发白,但苏宓不知为何,觉得他的唇色比海棠还要红……兰玖眼皮微抬,面色一惊,大步上前,弯身,凑近看着苏宓,好闻的龙涎香已将苏宓整个人包裹。 人已彻底恍惚。 只听得兰玖关切道:“脸怎的这般红?可是热狠了?” 苏宓回神,看到了兰玖黑白分明的眸色满是担心。 一下子推开他,连退三步! 苏宓你太不知耻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红着脸不敢看兰玖,吞了吞口水,讪讪道:“是有些热。”不行,不能再继续海棠的话题了,苏宓只觉身上的垂丝海棠小衣烫得惊人,人家在跟你谈论风月,你居然只想亲他!苏宓,你你你,你太不矜持了! 心里狠狠唾骂了自己一番,以手为扇给自己的脸降温,也不看兰玖,只慌乱点头,“对,是这天太热了,对,天太热了!”快速自我催眠后,虽抬头,但还是不敢离兰玖太近,看着他疑惑的眼,快速道:“你昨晚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还是和纪宁一起喝的,你们两怎么了?” 兰玖眸色微动。 好可惜,小东西这么快就受不了了…… 苏宓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再说海棠,自己快燃了!谁知兰玖听到这话却是一顿,侧首看着身后的海棠,侧脸线条轮廓分明,俊朗的眉眼隐隐朦胧,眼睫半垂,“我嫉妒他。” 苏宓:“厄?” 话已出,兰玖不再犹豫,回眸看着苏宓的眼,薄唇微抿。 “我嫉妒他,嫉妒他和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嫉妒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看你。” 苏宓失笑。 “我和他并无……” 话未完,余下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看见了兰玖的眼,这双眼,从来都是一往无前,从来都是龙威浓重,但现在,眸色深如墨海,却是那褪去的潮汐,明明不想离开,却又不得不走的隐悲。 兰玖:“亦恨我自己,恨我无能,只能入夜才能去陪伴你。” 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有朝一日忽然在你面前暴露他的脆弱,你会如何?会心软,还是会心疼?旁人不清楚,苏宓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很乱,心脏都被兰玖的眼光给揪住了,连呼吸都不能。 “……那你为何不叫我入宫?” “只要你说,我不会反对的。” 从春河村出来,一直到在纪家常住,不是因为自己随遇而安,而是因为知道兰玖他有自己的打算,因为相信他,他会有周全的安排,所以一直都没问入宫一事,但现在,原来自己的不闻不问,对兰玖造成伤害了吗? 兰玖缓步走到苏宓面前,弯身,浅笑,眸色潋滟。 “我知你不会反对。” 眼波动了动,“可你上次入宫,是我强掳,这次,我一直在等,等你亲口说你想入宫,等你,心甘情愿的入宫。” 体贴的让人心疼,苏宓红了鼻子,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娇娇骂,“若我不愿,那日在睡莲池边,我也不会抱你了。”又含着泪嗔了兰玖一眼,“女儿家要矜持,你非得逼我说出口么……” 兰玖微笑,低沉的嗓音淬了蜜,弯身亲昵的和苏宓鼻子蹭着鼻尖,满心满眼只有苏宓。 “是,朕的小东西最矜持了。” 磁性又醉人的嗓音似乎在心尖低低倾述,苏宓羞极了,都不敢兰玖的眼,却忽然听到兰玖一声长叹,抬头,不由道:“怎么了?”兰玖可惜道:“就算你现在愿意入宫,也还得等两年呢。” 苏宓不解,“为什么?” 小东西眼波半润,因诧异,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又大又清亮,兰玖喜欢的紧,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道:“你忘了你身上还有孝?还得一年多的时间呢。” 苏宓片刻后才恍然。 还真忘记这回事了,对自己来说,父母去世,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旁人看来,自己身上还戴着重孝呢。然后又听得兰玖道:“你放心,这一次,朕不会让旁人有一丝的机会说你。” 苏宓仰头怔怔看着兰玖。 上一次父母去世后,自己就去了裴家,连祭祀都要偷偷摸摸,裴家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有孝,那时,连命,连自我都丢掉了,哪里还记得孝期?而今生,因时间太久远,竟也忘了。 没成想,最后居然是最强横,最霸道的兰玖还记得。 苏宓想哭又想笑。 终是不再压抑自己。 飞一般的扑进了兰玖怀里,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动的无以复加。兰玖伸手揽住苏宓的柳腰,轻声安慰她。 软香在怀,兰玖轻笑,会哭的孩子可以吃这么多的糖。 很好,朕已经掌握了精髓。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 第64章 苏宓从里间出来的时候, 福顺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恭敬低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苏宓摇头, 怕吵醒睡着的兰玖,又走了几步才道:“皇上已经睡了。”福顺自然不会问皇上睡了 ,你怎么出来了这种话。 脑子快速转动, 这位主喜欢什么?基本没接触过!不能让她在这枯等,绝对不行!眼睛一亮, 有了!笑道:“姑娘出来的巧,花房的奴才们, 刚送了新的花儿来,姑娘若没事, 去瞧瞧?” 苏宓一听, 有些意动。 福顺这才松了一口气,猜对了!幸好还看着皇上买了一盆花给苏姑娘,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讨好她了。结果苏宓想了想还是摇头, “下次吧,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先正值午休时刻,兰玖陪了自己一上午了。 这觉睡醒, 宿醉的疼应该也好些了, 下午不能再耽误了。 福顺劝了几句, 见苏宓执意要出宫, 自然不敢强留的,亲自送了苏宓往外走。出了里殿,往外殿走的时候, 在门口碰到了一个“熟人”,是一名粉衣宫装丽人,尖下巴大眉眼,肤甚白,盛夏的天,妆有些浓。 苏宓停住了脚步。 这还真是熟人! 上次自己初入宫,就是这位最先沉不住气,跑来自己宫里耀武扬威,然后被兰玖丢出去的那一个,苏宓一直记得她的,准确来说,是记得她被“飞”出去时的样子! 福顺暗皱眉,来的真是时候!屈身见礼,“梨嫔娘娘。”梨嫔点头,然后看向了苏宓,嘴角微扬,等着苏宓给自己见礼。苏宓眨了眨眼睛,梨嫔?唔,原来她现在还没封妃阿,上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梨妃了。 苏宓站在原地没动静,梨嫔心里暗恼。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野丫头,连行礼都不知道! 苏宓的身份一闹出来,所有人都去查苏宓了,将苏宓的生平查的清清楚楚,宫里的妃子们最甚,原来皇上就是去春河村之后就再也不进后宫了,就是这个狐媚子!梨嫔恨苏宓恨的了不得,粉唇一张,正要说话。 福顺却突然起身,直接挡住了苏宓。 梨嫔瞪眼。 福顺却似没有察觉一般,笑着对苏宓说,“姑娘,走吧。”苏宓收回了落在梨嫔脸上的视线,点头,二人继续往外走,留下呆愣的梨嫔,这福顺,他也敢无视自己了?!福顺一路将苏宓送到了软轿。 苏宓弯身入轿时,福顺小声道:“姑娘莫恼,从春河村出来后,皇上就再也没进后宫了。”刚才苏宓一时呆愣,福顺以为她恼了,这可了不得,皇上知道定会发脾气的!苏宓浅浅一笑,眉目都是清澈。 “我没想这个,你别多心。” 软轿咿呀向宫外前行,福顺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一行人都看不见踪影了才回身,一边走一边点头,不愧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就是大度!刚上楼梯,就有小徒弟跑了过来,道:“师傅,梨嫔在外殿只等着呢,瞧着心情很不好呢。” 福顺眼一白。 “她心情不好关我们什么事?” “她要等就等!” 别以为刚才没看出她想要做什么,就是想仗着身份让苏姑娘下跪呗,以为自己瞎呢?等着也好,等皇上醒了,就将这事如实上禀,也不用再传一次人还麻烦!在福顺心里,梨嫔的“死期”已到,说话都是浪费唇舌。 直接绕开了前殿从侧门进里殿了。 苏宓回了纪家时,得知老夫人还在午睡,便没有前去打扰,而是直接回了流芳院,门帘刚将艳阳隐在门外,苏宓抬头就看见了坐在了桌前的纪宁,他侧着光,脸白几近透明,绯红衣袍挂在他的身上。 没错,就是挂。 空落落的,他实在太瘦了,比初见时,瘦了不止一分。 听到动静,睁眼,清润的眼定定落在苏宓身上,扯着嘴角一笑。 “姐姐回来啦。” 苏宓被这声姐姐震得差点摔到了地上去,昨天兰玖喝了一场酒给自己喝出了个弟弟,今天纪宁就来喊姐姐了? 苏宓的狼狈极大的取悦了纪宁,清泉弯了双眼,掌心撑着下巴,抬着眼看着苏宓,兴致浓浓,“看来姐夫把姐姐哄的很好呀,这脸红的真好看~”说的夸赞的话,这唇边的笑,又肆意又邪气。 二郎腿还一翘一翘的,怎么看怎么悠哉。 苏宓站直身子,默默看了纪宁半响,忽然抬脚走到纪宁面前站定,弯身。 “既然你唤我一声姐姐,那我就自认有资格管你了?” 纪宁:“?” 还没反应过来,苏宓就双手齐上阵,捏住纪宁的脸颊,拉!纪宁巴掌大的小尖脸,硬生生被苏宓拉成了包子脸,苏宓这神来一笔让纪宁愣神,眼睛溜圆,黑黢黢的诧异,苏宓满意了,这才像孩子嘛。 不管沉稳还是肆意,都不适合纪宁。 还没行冠礼呢,装什么大人! 唔,皮肤好滑,手感真好,再捏捏! “你干什么!”纪宁终于回神,挥开苏宓作乱的手,身子后倾,防备地看着苏宓。苏宓刚才没下死手,但也没留情,纪宁雪白的脸红印十分明显,绯红点点,苏宓满意点头,添了几分血气,不错。 比刚才那张惨白的脸好看多了。 心满意足的坐在纪宁对面,轻笑道:“我就是这么对弟弟的,你先唤我姐姐的。”纪宁被反堵得一时噎住,眯着眼看着对面的苏宓,阴森森道:“看来去一趟宫里被哄的很好,胆子都变大了。” 苏宓谦虚一笑。 “多谢夸奖。” 纪宁被苏宓这“傻白甜”一笑,和恬不知耻的态度给气乐了,扯着嘴角道:“哄的再好又如何,白惹了那么多人的眼,你一件实际的东西都没拿到,还在这傻乐!” 苏宓:“什么意思?” 纪宁很铁不成钢。 “他对你再好又如何?再好你也住在纪家,连宫都没入,一个名分都没有,谁都可以踩你一脚!” 名分? 苏宓忽然玖想到了刚才梨嫔,诶,她刚才是在等我对她行礼吗?怪不得眼神有点怪,苏宓这才恍然,上辈子当了皇贵妃,除了兰玖,谁都不需要行礼,而且兰玖私下也不要自己行礼,习惯养成,这辈子倒还忘了。 纪宁说起入宫的事,苏宓就想到了上午的兰玖,甜笑一下子就浮在面上。 “这事他有打算,不用我管。” 这姑娘不知道帝王恩云烟过吗?不趁着他还念着你拿个名分,等情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正要再斥,却见“小白花”苏宓收了脸上的笑,直直的看着自己,认真道:“你不用为我筹谋,你别去招惹兰玖了。” 纪宁一怔。 “谁,谁为你筹谋了!” 又愤愤道:“我招他,你心疼了?” 苏宓点头,“他昨日醉成那样,我自然是心疼的。”纪宁眼睛眨了眨,薄唇微抿,眼帘半掩遮住了眼里的思绪。却又听得苏宓清脆的声音,“我也心疼你。”纪宁一瞬间抬眼,定定的看着苏宓。 苏宓抿了抿唇,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模样。 “你太瘦了,比初见时瘦了一分不止,你不要因为无聊就去招惹兰玖了,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养身子。”顿了顿,又严肃补充道:“你既唤我一声姐姐,你就要听我的话,你若是不听话,我会采取强制措施的!” 我也心疼你? 纪宁觉得胸口有些暖,这感觉很好,暖洋洋地让人不忍离去,听到苏宓后面的话,只模糊道:“……什么强制措施?” 苏宓:“告诉老夫人!” 纪宁:…… 很好,刚才的温暖荡然无存,这状告得理直气壮! ………… 却说兰玖这边,兰玖刚睁眼福顺就自发的上前服侍,兰玖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位,福顺就自发的把苏宓的去向说了,一边服侍着兰玖更衣,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须全尾的说了一遍,说到梨嫔等着苏宓下跪问安的时候,福顺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子冷意! 哆嗦着手垂首。 梨嫔死定了! 谁知等了半响没等到兰玖暴怒,福顺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皮,却见兰玖兀自站在原地,深沉的眸若有所思,片刻后,兰玖道:“让她走吧。”福顺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竟没发火?!兰玖没管福顺,继续道:“严密注视锦兰殿的动向。” 锦兰殿就是梨嫔的住所。 虽不知道兰玖要做什么,但这明显是要算后账的意思福顺懂了。 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任由苏姑娘被人欺负呢? 得知兰玖在休息,梨嫔等了大半个时辰,结果苦等的结果是随便一个小太监来打发自己说皇上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梨嫔绷着一张俏脸,手中的帕子都快拧破了,冷着脸回到了锦兰殿,一入殿门,就把看见的,能砸了全砸了个遍! 瓷器陶器碎了一地,太监宫女也跪了一地。 梨嫔乱砸一通还是不解气,生吃了苏宓的心都有,都怪那个狐媚子,皇上以前虽冷,但也不至于这般冷落自己!都怪那个狐媚子,和她那个娘一样,只知道勾男人的心!梨嫔恨了又恨,只可惜自己在宫中,那小狐媚子又一直在纪家不出门! 等等,她不出门,那就“请”她出门。 出来就羞辱她,不出来,更能羞辱她! 梨嫔很快就计上心来,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信,传了出去。 锦兰殿传信出去给家里的事马上就传到了兰玖的耳朵里,兰玖眸色一怔,当年就知道这位做事不待脑子,没想到还高估了她,这么一会就沉不住气了,还以为会等上一天呢。来得正好,朕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牵扯进去! “看林家跟哪些人有联系,所有趟入这个浑水的,全部查清楚,一个都别漏下。” 福顺兴奋的差点哆嗦,皇上这明显是要大动作呀!只恨自己没武功,不能亲自去查! 林家的帖子很快就送进了纪家,来个是个老妈子,正和门房里的嬷嬷说话,正巧碰上了出门的纪宁,纪宁这趟出门,自然是去看苏家的,一天了还没动静,等着自己去请呢?谁知,偶然听了几句,纪宁停下了脚步。 家里婆子捧着请帖正要向主院去禀告,半路就被纪宁给拦住了。 伸手将婆子手里的帖子拿了过来,随意拨弄了一下,抬头,“将来人的话重复一遍。” 婆子忙道:“林家的人说,林家老太太和苏姑娘的娘亲当年也算见过几面,所以请苏姑娘去府中一叙。” 纪宁听了只想冷笑。 林家当年和苏姑姑是否见过这个不用去查,分明就是个幌子,给人下帖子,至少要提前三天派人告知,若人有事,或推或挪都好说,你正式下了帖子,不去就是失礼了,而且现在已快夕暮,林家却让小白花去赴晚宴。 贵女出门,一身的行头都得好半天功夫,现在根本来不及。 摆明了鸿门宴! 自己有乌鸦嘴的潜质? 刚说她招了人眼谁都可以踩一脚,转眼梨嫔的娘家就找上门来了!这鸿门宴,去了,不落好,不去,怕更得她们心!下帖的是老奶奶,是长辈,还点名曾和你母亲算是旧人,若不去,纪宁几乎可以预见她们能说出什么话了。 不尊长辈,尊卑不分,甚至不敬亡母。 一张嘴,百样话,是非都在她们嘴里! 纪宁越想越恼,还骂上了兰玖,跟自己拼酒那么行,最该给的东西都不给!若小白花有个身份,有了地位,林家敢上门吗?还不就是仗着她现在除了虚无缥缈的宠爱什么都没有,所以就敢来拿捏,让小白花不得不去。 就算皇上问罪林家也可喊冤,请她上门说个话都不行了? 呵!呵! 直接将手中的帖子一丢,微抬下巴对着婆子说:“你告诉祖母,这事我做主推了,不要告诉流芳院的人。”婆子看着被纪宁踩在脚下的请帖,吞了吞口水,“是。” 今夜,云暖早早跟苏宓说了,皇上今晚忙,不得空。昨晚苏宓没睡好,身子有些疲乏,倒是早早就睡了。 苏宓是睡了,京城的夜,因为她,一刻都没停下! 苏星月之女苏宓,不敬长辈,不尊亡母,让林家老太太苦等到病痛,这样的谣言,风一般的传播到了京城每个人的耳朵里。 夜已经深沉,兰玖负手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今晚月色甚美,月华铺了一地,兰玖扯了扯嘴角。福顺终于归来,还喘着气,忙不迭道:“皇上。”兰玖回头,道:“说说看,有哪些人。” 福顺忙道:“户部,工部两位尚书,翰林院三名学士,徐丞相,三品文官四名,四品以下文官数名,都参与其中。” 兰玖颔首。 “确定没有一名武将?” 福顺肯定点头。 “没有!” 很好,兰玖还算欣慰。因上一次被人突袭边境,所以兰玖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武将,全部换成了有真材实料之人,几乎都是自己的人,军部若是有人敢参与这件事,皮都给他扒皮了! 余光瞥见福顺神情有些难以言表。 挑眉。 “有事直说。” “是。”福顺应了一声,整理了一番语言才不可置信道:“散步谣言的人中,有纪家的小公子纪宁呢!”福顺不明白,这苏姑娘不是住在纪家吗,纪家怎么还损她? 纪宁? 兰玖眉一抬,就知道纪宁在打什么算盘了,这小崽子,在逼着自己给苏宓名分呢!啧,又不是给你名分,你急成这样?!摆手,“不用管他。”福顺点头,又道:“除了跟着散播谣言的,很多人都作壁上观。” “但是有两家,一直在制止。” 兰玖:“哪两家?” 福顺:“云川裴家和三王府。” 兰玖:…… 裴泽居然还不死心,还有兰扯那个畜生差点把他给忘了!朕态度如此鲜明了,这两人居然还来参合,死心吧,小东西是朕一个人的!眯眼看着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朦胧莹润,明儿是个好天气。 “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月色这般美,就不动杀戮了。” 缓缓勾唇,月色下,笑容沾了血气。 “将人看住了,明早随朕一起上朝。”扭了扭脖子,骨骼清脆一阵响,“武将动完了,现在该换文官了。” 福顺:“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窝要上大戏,泥萌都猜不到的大戏! 第65章 初阳刚升, 兰玖踩着钟鸣声入了明黄宝座,今天兰玖罕见穿了一身绯红龙袍, 红为底,金为龙,下摆明黄海纹随着兰玖入座的动作一掀, 然后平整的落在双膝。下方诸臣齐齐下跪问安,“参加皇上。” 兰玖颔首。 福顺:“起~!” 兰玖身子微微前倾, 结实的小臂抵在腿上,竟道:“诸位大臣觉得朕今天这身衣裳如何?” 刚起身的大臣们被兰玖这神来一问给弄得有片刻的安静, 皇上问他衣裳好不好看?!抬头向上看去,兰玖正垂首随意摆弄袖口, 袖边精致宝石三两, 日光下璀璨熠熠,唇边噙着笑,瞧着心情甚好的模样。大臣们你看我, 我看你。 齐道:“皇上龙章凤姿,无人能及。” “恩。” 兰玖十分坦然就接下了这赞誉。 兰玖:“人逢喜事精神爽,朕今天也应景应景。” 什么喜事?昨晚的喜事吗?皇上不是很爱护那位苏姑娘吗?一晚上过去, 这姑娘的名声都被毁完了, 喜事?!兰玖说得轻描淡写, 所有大臣心都一惊, 不该阿,皇上不是应该暴怒吗?怎么还这般和颜悦色?! 所有人都在等着兰玖说到底是什么喜事,谁知兰玖懒懒往后一靠, 整个身子都陷进了宝座,眸色半懒,淡淡道:“有事启奏吧。” 所有大臣:…… 这一口老血真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你倒是把喜事说出来阿!!! 憋屈半响才有人抛砖引玉,不停有大臣出列禀告正事,正事说完三五件后,有片刻的沉默。兰玖似没发现下方大臣们的眼神官司,只低头拨弄手中的玉串,片刻后,户部尚书刘向隆刘大人出列。 刘大人:“启禀皇上,臣昨夜偶观一书,对其中一则故事有些不解,不知是否可以让皇上解解惑?” 终于来了。 兰玖抬眼,嘴边的笑容扯得足足的,下巴一抬,“爱卿说说看。” 刘大人道:“那事是本乡野杂书,出处已不可考,只其中一则故事让臣很是疑惑,原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自幼被乡亲们接济长大,谁知那孤女长大后,竟不尊亡母旧友为长辈,甚至大放厥词,无礼相待。” 说到此,刘大人顿了顿,抬眼看着兰玖,却见兰玖眸色平静,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那笑看得刘大人心中不详甚重,甚至起了退堂鼓,但现在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刘大人硬生生承着兰玖的注视,麻着头皮,咬着牙。 接着道:“从理法而言,那孤女和亡母旧友并无血缘关系,她不尊她为长辈也算正理,但从人情礼仪来讲,且不说旧友是长辈,只说当年若无旧友相帮,她怕都是难以长成,在臣看来,此事等同养恩。” “生恩与养恩同重。” 说到这,刘大人再次抬眼看了一眼兰玖,兰玖安静聆听,神情很是专注的模样,一丝恼怒都不见,刘大人心里却越来越不安,本来还有好些话要说,终是忍了回去,再道:“是以,臣拿不准那孤女到底算是孝还是不孝,不知皇上如何以为?” 兰玖轻笑。 “你都说出养恩与生恩并重了,已是笃定她不孝了,又何必来问朕?” 刘大人:…… 这怼的太直接,一点情面都没有,刘大人满浮尴尬之色,正要再言,却听得兰玖又道:“这事朕也说不好,你们呢,你们以为如何?”刚怼完刘大人,又和熙的看着其他人,其他人一直都不敢言。 兰玖微笑,甚至鼓励道:“没事,都说说看。” 张大人出列,正色朗声道:“臣亦认为此事视为不孝,养恩如同再造,哪怕并无血缘关系!” 落地有声。 “臣附议!” “臣附议!” 不停有大臣出列,兰玖抬眸看去,很好,昨晚出动的人全都站了出来,恩,一群有义气的男儿。兰玖面容越来越和熙,笑容越来越盛,沉默的态度壮了他们的胆,附议完后,林大人亦朗声道:“臣以为,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 “既不尊老,想必也不会爱幼,这样一个于家于国都不可取的女人,应该流放才是!” 这话一出,文官们言辞更激烈,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个人指名道姓说苏宓,但都把十恶不赦的事摁在了她的头上,恨不得将人钉在耻辱柱上才好!文官们太激动,脸色绯红,似乎已经胜利在望。 所以,他们没发现一旁的武将们全都垂首不言,偶尔有视线撇过来,那目光分明写着:一群白痴! 连一旁武将的神情怪异都没发现,别遑论上面的兰玖了。 每一个人发现,兰玖的眸色一寸一寸变冷,微笑早已变成了冷笑。 抬手。 文官们说得正激烈,忽然听到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沉,似身负千斤铠甲,回头看去,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金甲侍卫!金甲侍卫常见,他们一直都守在金殿外,进来就进来,关键是刀怎么出鞘了?! 没错,进来的数十名金甲侍卫,全部寒剑已出鞘,行走间刀光熠熠! 数十人走至最前方,整齐站在一列,后转,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官们,所有文官呼吸一滞,刚才的慷慨激昂已成云烟,所有人都好似被抓住脖子的鹌鹑,脸色涨得绯红又一句话都吐不出来,这架势,再看不出问题就是傻子了! 皇上这明显是要当场算账的意思! 兰玖起身,缓缓走下宝座,走到文官面前站定,下颚轻抬,明晃晃的嘲讽。 “接着说啊。” 所有文官:你这架势,谁还敢说话! 斜眼倪着众人,“接着说,直接说你们不满苏宓就行了,别跟朕在这拐弯抹角,有什么不满,说吧。”无声敢出声,半垂眼帘,甚至没人敢对上兰玖的视线,兰玖一声冷笑。“朕今天才知道,原来朕的大臣们,竟和市井泼妇之流一般,只会指桑骂槐,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 林大人最先抬头,抿唇,严肃道:“皇上喜欢谁,皇上要宠幸谁,臣等自然无权干涉,但请皇上已大周为重!” “苏宓此人,且不说家世得当,更不说家世清白,只说她,是大楚皇室之后!” “既然皇上要臣说,那臣就说得明明白白。” 深吸了一口气,道:“自从苏宓出现后,皇上再不入后宫,虽然一切还没发生,但臣有理由相信,皇上想要立苏宓为后!若她为后,那她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储君。”顿了顿,悲愤地看着兰玖,老泪已快纵横。 “若她的孩子成了储君,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还是已亡大楚的天下!” 声音已近泣血,老臣满目苍凉。 “啪,啪,啪!” 兰玖竟鼓掌,笑道:“说得好,是大周的天下,还是大楚的天下!” 偏头,有些疑惑的模样,轻笑道:“照林大人这般说,那朕将来若立了梨嫔的孩子为储君,那朕想问问。”顿了顿,清冷地看着林大人,“这天下,是兰家的天下呢,还是你林家的天下?!” “皇上!” 林大人噗通一声直接就跪了下去。 “皇上,话不可以如此讲,林家是大周的臣,不是大楚的臣呐,不能同理而论呐!” 兰玖:“不是大楚的臣?朕怎么记得,你们家老太爷,当初大楚的时候,已是官身了呢?”现已归家养老的林家老太爷,当年是大楚的三品文官。再道:“你爹是大楚的臣,你是大周的臣,你们家,算哪边的?” 林大人:“……”当然是大周的!!可是爹当年确实在楚朝已为官,虽他已年老退休,但长者为大,刚才自己亲口说不孝的人应该流放,这会若是反对就是自打脸!但今日显然已不得善了,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听女儿的胡言! 可这事是自己挑起的,必须要自己做个表率。 铺天盖地的后悔已经溢满了林大人全身,但又不得不继续下去!泪已涌出,含泪看着兰玖,“皇上已被妖女蒙了心智,臣已无法再劝,也不言面对先皇!今日但愿臣的血能让皇上清醒,还大周一个安宁!” 说罢就起身。 却在还没行动时,就听得兰玖道:“可是要以头撞柱以血明志?”没错!林大人发了狠,直直向殿中龙蟠朱柱奔去,兰玖道:“等一下。”林大人心中一喜,皇上还是不忍事情闹太大了吗? 结果兰玖却道:“别撞那一根,换这边这根,这漆色都有些褪了,用你的血填上正好。” 林大人:…… 不等林大人反应,又突然朗声道:“刑部会司何在?”刑部人自然出列,“臣在。”兰玖看着林大人僵硬的背脊,一字一顿无比清楚。 “传朕令,今大周律法再添新律。” “御前自戕者,所在家族,男丁永世不得入朝!” 刑部会司:“是!” 林大人是深知今日事无法善了,哪怕今天自己出了宫,仕途也到了尽头,以后不管随便一个由头,自己的官帽就没了!还不如以死博家人的出路,念在自己死了的份上放过自己的族人,虽然数年内林家怕是都得不了皇上的心,没关系,以后还可以。 谁知皇上心这般狠! 将后代子孙所有的仕途都斩断了! 林大人僵立原地,兰玖却不再关注他,而是看向一个个脸皮都绷紧的文官们,道:“还有谁要以死明智的,一起吧,一个一个来,朕懒得看。” “刚才一个个都很激动,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视线一个一个扫过去,触及到兰玖视线的,只想低头,再低头,只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都不说了?” “那好,现在换朕来算账了。” “带进来。”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喊冤求饶,熟悉的声音让安静如鸡的文官们诧异抬头,然后齐齐倒吸凉气瞪大眼,一群家仆装扮的人被侍卫推壤着压了上来,都是熟人,都是自家的下人。 一家一个。 昨晚所有参与谣言散播的大臣,一个都不少! 整整十二个,全部都被押了上来。 文臣看着兰玖,兰玖却转身向上缓缓行到宝座,站定,再转身,周身气势早已冰冷,眸色满布风暴,缓缓道:“你们都很关心朕的家事,朕甚欣慰。”所以,皇上早就知道了昨夜事,不对,甚至是提前知道了。 一直都没发作,直到今天把所有人都逮住了? 这个念头让参与其中的所有大臣都心中一紧,最初的洋洋得意胜利在望已成云烟,今天事,怕是万万不能善了了。 兰玖看着下方泾渭分明的文臣武将,视线一寸一寸看过去,最后将视线投向了殿门,殿门外,天蓝如洗,艳阳高照。眯着眼看了一会,又将视线投向了周身满溢不安的文臣们,声音极冷。 “不敢对上朕,就敢所有人合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顿了顿,忽然大声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吗?!” 武将们最先反应过来,齐齐下跪。 “皇上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文臣们慢了片刻,也忙不迭下跪。 兰玖:“既然这是朕的天下,为何朕连喜欢什么人都要你们批准,不如你们来当这个皇帝好了!” “皇上息怒!” 兰玖:“动手!” 话落,寒刀早已出鞘的金甲侍卫没有丝毫犹豫,举刀,下落,整整十二个人头落地,首当其冲的文臣们被这一手给吓懵,鲜血直直溅在脸上,眨了眨眼睛,满脸呆滞,半响后,看着人头死不瞑目的双眼。 “啊!” 尖叫声此起彼抚,狼狈的以手为足,蹭着后退数步。 那是自己的家丁,那是自己的心腹! 兰玖冷眼看着文官们的狼狈,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暗地龙纹金靴踩上了鲜血,将如雪鞋底染成了红靴,兰玖低头看着眼底的鲜血满布,再抬头时,眸色似也淬了血光,竟笑着道:“这颜色好看吗?” 兰玖轻笑。 “朕觉得挺好看,这颜色多红,多喜庆。” 血泊中笑得如此自得! 被兰玖视线对上的刘大人,双腿一个哆嗦,裤裆竟湿了! 这时候谁也顾不得刘尚书了,皇上直接在金殿开了杀戮,金甲侍卫的刀还举着,下一个是自己吗?!众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兰玖笑的很是轻松,竟道:“既然这么红,那朕就添一件喜事好了。” “后宫现有妃嫔大小总共十二名。” 怎么突然提到后宫了? 众人不解,然后就听到兰玖毫不犹豫道:“从今日起,后宫妃嫔全数归家。” 从今日起,后宫妃嫔全数归家?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怔怔的重复兰玖这句话,下一刻,所有人大骇,皇上这是要解散后宫吗?! “皇上不可阿!” 有大臣道:“后宫乃是龙脉延续,皇上不可任性阿!” 出言的大臣,并没有参与昨夜的谣言之事,但他们的女儿现在就在后宫阿,虽然位份不高,但将来事谁说得准呢?现在皇上还没有子嗣,若将来一旦怀了龙子,那就是质的飞跃了!一边苦劝,一边恨上了林大人,恨上了梨嫔! 都是他们,没事作这些幺蛾子,皇上喜欢谁管你们什么事! “皇上!” “后宫乃是龙脉延续开枝散叶之地,如何能这般轻易废除呢?” “皇上,想想以后阿皇上!” “若是子嗣稀少,其中并无明君之像,那大周的以后怎么办呢?皇上您要三思阿!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毁了大周的根基阿皇上!” 兰玖眼皮一抬。 “人死如灯灭,到时候朕都死了,还管什么根基不根基。” 所有大臣:…… 兰玖:“很有意见?” 兰玖:“不可以?” 没人回话,但坚定的目标代表了一切! 兰玖微笑。 “既然你们这么急,那这个皇帝,你们来当好了。” 所有大臣:…… 兰玖:“身为皇帝,连女人的事都管不了,还当什么皇帝呀,退位让贤得了。” 所有大臣:…… 兰玖:“来来,谁想当皇帝的?现在就送他上去。” 所有大臣:…… 刚才还是一个煞神,现在就变成了熊孩子,皇位说不要就不要,还明晃晃的问谁想当皇帝,这曰子是过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搞事! 第66章 后宫, 散了? 还没下朝,这股恶风就将后宫吹的鸡飞狗跳, 皇上确实许久都不进后宫了,也知道皇上在外面有一位心头好,淡定点的, 就等着她入宫,心情激烈的, 已经在盘算她进宫后怎么收拾她,结果现在, 一点兆头都没有,后宫就散了?! 惊愕过后, 妃嫔们按着不停跳动的心快速调查, 四面八方都涌了过去。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昨晚漫天的谣言?这事妃嫔们都知道, 也知道这事是梨嫔林家一手促成的,都在看笑话,若成了, 这位心头好在皇上心里也没多大分量, 若不成, 左右都是梨嫔林家的事, 与自己又不想干,有煽风点火,也有隔岸观火。 但, 真的没想过会造成后宫解散! 惊愕,呆滞,复杂,种种情绪过后,全部汹涌成了怒火,齐齐看向了锦兰殿,都是梨嫔作出来的!梨嫔比常人还知道快几分,知道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后宫散了,阿爹也说以后不管自己了?! 怎,怎么会这样呢? 精心装点的容颜已花,惊/恐,茫然,不知所措等等情绪将梨嫔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不过就是女人相争的一点小把戏,以前皇上根本就不管的阿?皇上根本就不管的!对,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梨嫔挣扎起身,踉跄的往外奔去。 对,皇上不管的,一定是弄错了! 云厄执剑站在锦兰殿门口,看到踉跄奔出来的梨嫔,面无表情眼皮半抬。 “皇上开恩,殿中一切都可带出宫,时间有限,林姑娘,快些吧。” 梨嫔:“我是梨嫔!你居然喊本宫林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事情已成定局,皇上金口已开,你不承认有什么用?云厄懒得和这个已快失心疯的女人争辩什么,眸色一冷,冷冷道:“若姑娘不用收拾,现在就送你出宫好了。”说罢径直抬脚向梨嫔走去。 结果刚走两步就听闻后方一阵快速又急促的脚步声,云厄快速回头,然后就见愤怒的妃嫔们直直对着梨嫔冲了过去,尖叫痛呼声接踵而至,云厄退后两步,抱着剑冷冷看着一群人殴打梨嫔一人。 唔,皇上只说把人给丢出宫,可没说是生是死。 ………… 后宫里的恶风还在,等大臣们下朝,虚浮着脚出宫后,这股风,迅速席卷了京城每个角落,皇上在金殿开了杀戮,还解散了后宫?!各家各户都是一阵霹雳巴拉的碎裂声,是被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谁也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只抓着人问情况。 等问明白了事情缘由后,所有人都懵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我去! 昨晚的谣言大家都清楚,也知道那位苏姑娘是树大招风,惹了太多人的眼了,保持缄默就已是对她的宽容,结果皇上为了她这一颗树将整片森林都给砍了?天呐,大周第一个痴情帝诞生了! 纪家自然也知道了,老夫人听到的一瞬间,气一松,直接瘫坐在了榻上,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老夫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入睡,一直担心事情的发展,宓丫头一个女儿身,又无家人的帮衬。 昨夜的事,如果任由发酵,皇上不管的话,那宓丫头,就真的被毁了。 幸好幸好。 老夫人念了无数次的阿弥陀佛,倒没心情感叹兰玖的深情了,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纪宁站在流芳院的柳树林边,青葱绿枝随风,偶尔俏皮的轻抚纪宁的衣摆,纪宁似无察觉,只定定看着流芳院,并不能看见院中景致,甚至朱红小门都是紧闭的,纪宁停留在门上鎏金双扣。 昨天的事发酵的太快,唯一能封住的就是流芳院,坚决不能进了苏宓耳朵。 纪宁知道,这事皇上会解决,这事完了后,一定会给苏宓一个名分,可是没想到,皇上动作那么快,名分没给,直接把后宫给解散了……纪宁沉默半响,终抬脚走到流芳院前,抬手抚上门扉,又沉默片刻指尖才用力。 门推开,就看到苏宓正站在花前折枝。 家常旧衣,素净着一张小脸,听到动静回眸,然后莞尔一笑,清脆道:“你来啦。”眸色清澈,轻笑挂在嘴角,微偏首,与世无争又岁月静好。你知道,昨夜因为你,多少人失眠吗?你又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纪宁驻足门前沉默,苏宓等了片刻,疑惑上前。 “你怎么了?” 微软带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纪宁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宓,看着她脸上单纯的关心,明明身在权力中心,她脸上的不谙世事还是那样分明,皇上把她保护的很好,她自己也一直都守住了本心。 忽然弯唇一笑,带着感叹。 “傻人真的是有傻福的。” 苏宓:“?” 纪宁快速将昨夜,今早的事说了一遍。 “哐当!” 苏宓手中的花剪直接落了地。 自己睡一觉起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兰玖还把后宫都给解散了? 纪宁一直定定看着苏宓,看着她因为震惊瞳孔都微微放大,在等,在找,找她震惊后的高兴兴奋,帝王只钟情你一人,这种历来少有的痴情,你会高兴吗?找了片刻后,纪宁清润的眼起了涟漪。 苏宓眼中是全然的担忧,一丝高兴都没有。 急到连看一眼纪宁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大声道:“云暖云暖!”云暖出现的那一刻,苏宓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了云暖的手腕,“进宫,现在就进宫!” 纪宁侧身,看着苏宓的衣脚快速消失在了门外。 春兰从里间出来就没看到苏宓,忙问道:“七爷,我们家姑娘呢?”听到动静出来就没人影了!纪宁回身,浅浅一笑,春风拂面,面色很暖,“她无事,不用担心。”春夏秋冬四人都是纪宁找来的。 除了第一日,见过纪宁温润和熙的模样,后来再见,都是阴晴不定。 今日,七爷心情很好? 怔在原地,却见纪宁低头,定定看着腰间玄着的青白玉龙纹玉佩,看了片刻,忽而一笑,缓缓伸手,坚定地将它取了下来。 ………… 苏宓出现在宫里的那一刻,所有人看她都有如看天神,看,这个就是皇上的心头好,为了她连后宫都散了!苏宓却无暇去注意旁人的眼光了,甚至越过迎过来的福顺,径直往里面奔了过去。 福顺诧异看向云暖,道:“怎,怎么看起来要哭了?”神情顿时严肃,“谁欺负她了?”现在谁还有那个胆子去欺负苏姑娘,嫌命太长了么?!云暖摇头,“不知道,没人欺负她阿?” 福顺都如此,兰玖看到苏宓的那一刻也怔住了,小东西,怎么,要哭的样子?还没回神,苏宓就紧紧攥着兰玖的衣角,粗气微喘,仰头看着他。 “你怎么样?” 声音带着哭腔,问得又快又急又乱。 “有没有人为难你?”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听到事情,先是震惊,震惊后就是满满的担忧,甚至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就是想马上见到兰玖,就是想马上见到他!可真见到人后,满腔的担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涌了出去,说些莫名其妙自己都理不清的话。 苏宓越想越急 ,话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看着兰玖。 兰玖回手,握着苏宓隐隐颤抖的手,温热的掌心暖着她有些冰凉的指尖,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是不是担心有人因此而倦怠政务,担心有人故意煽动,引发大规模的不满,恩?” “对!” 苏宓忙不迭的点心,就是担心这个。 兰玖垂首,看着自己眼前的小东西,她没有一分的高兴,她担心的快要哭出来了,心里的蜜越来越浓,这就是自己的小东西,最好的小东西。 兰玖:“苏宓,我是强者吗?” 这个问题问的太突兀,苏宓眨了眨有些朦胧的双眼,愕然片刻再次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是一国之君呀。” 最强悍的一国之君。 兰玖轻笑,神色是强控一切的从容。 “朕是一国之君,连制定规则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这个君王真是不当也罢了。” “可是我还是好担心!” 苏宓泪眼朦胧,这事太惊骇世人,现在还是震惊,等其他人回过神,一定会出来好多反对的声音,会给兰玖添好多的麻烦,苏宓胡思乱想,甚至遥想到了被人逼宫的那一日,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兰玖伸手,握住苏宓的双肩。 弯身,定定看着苏宓的双眼,黝黑的眼是全然的冷静。 “苏宓,强者可以制定一切规则。” “一时的反对,并没有什么用。” “只要我治理好大周,只要我让国泰民安,所有的反对,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信我,恩?” 兰玖醇厚低沉的嗓音让苏宓一点一点安静下来,隔着眼泪望着他。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一个人挡住了外面所有的风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兰玖垂眼看着苏宓,看着她的泪,松开苏宓的肩膀,退后一步,张开双臂,笑望着苏宓, “你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就能把天都捅破。” 苏宓看着一步远的男人,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看着他自信又强大的笑容。 终是破涕为笑。 飞奔着扑进了兰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腹。兰玖很快回抱住了苏宓的细腰,埋首在苏宓脖颈间,闻着苏宓的味道,全心的满足。 又香又软的小东西,恩,我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v= 第67章 温情过后, 苏宓还是问起了刚才朝堂上的事情过程,而兰玖被动“避嫌”, 苏宓目光灼灼的看着福顺,福顺瞅了一眼“乖巧”坐在苏宓旁边的兰玖,被兰玖黑黢黢的眼一看, 福顺就知道该如何说了。 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胸脯, 面无表情的将朝上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公正严肃的眉眼, 示意他没有一分偏袒,苏宓听得入神, 旁边的云墨嘴角已经抽搐半响。 事, 确实是那么回事,福顺也没添油加醋,但他删减了太多。 兰玖怎么恐吓大臣, 怎么吓唬大臣,甚至大臣们最初时怎么“围攻”兰玖的,一个字都没提, 通篇都在说皇上多么威武, 多么强悍, 多么大无畏!这马屁拍的, 云墨无言的瞅着说得正嗨的福顺,再看看眼眸半掩,但满意之色甚浓的兰玖。 唔, 忽然就明白福顺怎么坐上总管的位置了呢。 对福顺的识趣兰玖十分满意,笑眯眯地看着苏宓,准备迎接小东西崇拜的目光,谁知苏宓听完,竟抓着兰玖的手,心疼道:“他们这般为难你,你是不是很不好受?” 兰玖:“?” 福顺乱入道:“皇上把他们收拾的很服帖呀……” 通篇都在夸皇上威武霸气,这苏姑娘怎地还心疼上了?苏宓扭头愤愤道:“一定是他们先作怪的!”诶?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福顺云墨还没回神,就见苏宓回身,极尽怜惜地看着兰玖道:“不然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呢,都是他们太坏了,他们逼的!” 云墨/福顺:这么理解也没错,但是为什么,觉得很不爽呢? 兰玖温柔一笑,“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苏宓笑了。 云墨福顺哭了。 当个差还要被虐! ………… 两个又腻歪了许久,纵然苏宓舍不得兰玖,现在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但门口的小太监已经来了数次了,每次都被福顺一个眼神给退了回去,苏宓发现了几次,倒真的是不好再留了,只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兰玖抓着苏宓的手腕,仰头看着她。 苏宓眨了眨眼,弯身,在兰玖耳边低语了几句,云墨一瞬间低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福顺没武功,听不到,只看到皇上一瞬间眼珠子都绿了,苏姑娘脸咋那么红呢?苏宓羞着脸低头,不敢看人,小碎步往殿外迈。 兰玖心满意足起身,迈着长腿跟了出去。 送送害羞的小东西~ 刚才那话实在太羞人,苏宓只顾埋头走路,步子基本等于小跑,一个没注意,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后伸出一双长臂将人给抱住了,一瞬间的失重让苏宓小小惊呼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腰间的手臂。 大手修长,小臂肌肉结实。 脸色更红,伸手去推兰玖。 大,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宓那点小力气对兰玖来说根本就不算得力气,苏宓本没抱指望,结果那双铁壁竟真的松开了?苏宓抬头看着兰玖,然后下一瞬间就被他给拦腰横抱了起来,再次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兰玖脖子。 苏宓完全不敢看周围人了,又急又恼,生意压得很低,太低,导致她本身就软糯的嗓音更甜更软,轻轻的在兰玖心上挠来挠去,“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真恨不得现在就到晚上了! 兰玖迈步往外走。 “我送你。” 哪有这样送的?苏宓看着兰玖脸色璀璨的笑意,知坳他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脸埋在了兰玖胸膛,谁也看不到我谁也看不到我! “哈哈。” 小乌龟般的动作极大的取悦了兰玖,胸膛也跟着震动,苏宓缩成了一团,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才好! 兰玖抱着苏宓往外走,刚踏出殿门,艳阳就让兰玖眼睛眯了眯,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互相搀扶慢悠悠走过来的几个人,那几个人也看到了兰玖,遥遥的看着,待看到兰玖手中人时,都僵在了原地。 兰玖不过片刻停顿,然后继续抱着苏宓下台阶。 软轿一直在原地等待。 将苏宓放下地,小东西看也不看兰玖,小鱼一般就钻进了软轿,兰玖听到了她声音微颤的催促,“快走!”兰玖失笑,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了,还那么害羞哦?摇头,到底怕她把自己给羞化了,终于放了行。 软轿咿呀前行,苏宓小小松了一口气,真怕他再做点其他更骇人的事情呢。 羞涩过后,苏宓看着窗外风景,眸色定定,双唇微抿。 兰玖一直看着软轿离去的方向,直到软轿彻底消失在路尽头,刚回神就听得福顺凑近低声道:“皇上,又倒了。”兰玖抬眼看去,刚才互相搀扶而来的几个已被侍卫们抬走,兰玖点头,眨了眨眼道:“让太医好好诊治吧。” 福顺领命,然后跟着兰玖回殿,走了几步回头,那几个老大人已被侍卫抬走了。 哎,既然已告老还乡又何必来淌这个浑水。 皇上直接怼完了所有大臣,仗着老臣进来劝解根本就没一点效果的,想了想,眸色微冷,倚老卖老的人真多。明明就有在宫中坐软轿的殊荣,非得日头最毒的时候相互搀扶走过来,早不晕晚不晕,皇上抱着苏姑娘出来他们就晕了,呵。 可别再来了,不然可真就是老脸都没地放了。 ………… 苏宓回到流芳时,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兀自坐在窗前出神,秀气的眉微拧。老夫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宓独坐窗前,侧颜似有千般愁绪,日光浅浅印在她白玉一般的小脸上,柔弱入骨三分。 便是不相熟的人看了,就恨不得将天上的星辰摘下来哄她高兴。 更别说本来就把苏宓放在心尖尖上的老夫人了!苏宓现在可是纪家上下全部人关注的重点,她面色不愉的回来,苏宓还没到流芳院呢,老夫人就已经得了消息,也顾不得刚睡下没多久,刚赶了过来。 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了不得,忙上前,一叠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你在想什么?” 苏宓抬头,下意识道:“在想怎么赚钱……” 老夫人怔了怔,心里有无数的猜测,但万万没想到苏宓在想钱的事情,道:“你缺钱使怎么不跟我说?”又笑道:“这有什么可烦心的,你跟我说一声便是了。”如果是小钱,当然说一声便是了。 可是这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苏宓愁着脸将老夫人扶在椅子上坐好,又亲手给她奉了茶。老夫人捧着杯盏,看着苏宓一脸愁绪,想了想道:“你是不是需要很多的钱?”苏宓点头,又期待的看着老夫人,“您有什么法子么?” 老夫人看着苏宓的傻样,摇头。 “真真是个傻丫头,坐拥宝藏还说没钱。” 苏宓:“?” 老夫人道:“你忘了你娘的淡描青花了?你忘了你娘的手记了?现世面上没有淡描青花,那是因为当年的匠人都死了,没人能做出来了,除了淡描青花,还有仿生瓷,你若真想要钱,这两样放出去,财富你十辈子都用不完。” “你忘记当年海船数百艘去外面的世界了?” 那时候外面可喜欢淡描青花了,没道理现在不喜欢的,海贸最挣钱了。 苏宓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可以为兰玖做点什么了! 兰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甚至顶着压力连后宫都散了,说不感动,说不虚荣都是假的,可感动过后,就只有愧疚,他做了这么多,自己一点都没有回报他,真的觉得很自责,想了半天,朝事自己根本不懂,完全帮不了他。 却想到了上辈子,那时候自己身世闹出来,那群人为什么那么激动呢?因为那时候大周国库虽然不空虚,但战役出来,还是有点吃紧,而传言娘的陵墓里珍宝无数,说到底,财帛动人心,都是钱闹的。 挣钱,挣好多的钱给兰玖! ………… 天刚一入夜的时候,兰玖就恨不得飞奔到纪家,但无奈烦事甚多,今天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兰玖应付一波又一波的人,直到深夜才彻底消停了。及至兰玖到了纪家时,月已中天,无声推着门入内,看到苏宓正坐在塌上等着自己。 夏衫轻薄,苏宓斜依在软枕上,细腰丰/乳,将曲线完美的勾勒了出来。 兰玖下腹一紧,想到白日里苏宓说的话,小兰玖几乎要敬礼抬头了! 激动的迎了上去,手还没碰到苏宓呢,就看到苏宓一咕噜爬了起来,仰着小脸,快速道:“我可以把娘的淡描青花再次放出来吗?可以再开民窑做出来吗?”兰玖视线低垂盯着苏宓的圆润,有些失神,“当然可以。” 苏宓一下子从软榻上跳了下来,穿鞋就要往外跑,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兰玖一下子攥住了苏宓的手腕,“你要去哪?!” 夜深了,该做喜欢做的事情了! 苏宓眼睛亮晶晶的。 “老夫人跟我说,当年跟着我娘的匠人,虽然死去许多,但剩下的还有一些,他们也给纪家传了信,说想来拜访我,我既然要开窑厂,肯定要好好看看他们的资料的,知己知彼才可以呀!” 当年跟着苏星月的那些人,纪家一直都清楚,苏宓确定想再放淡描青花的时候,老夫人就将那些人的资料全部送到了苏宓的手里。 回身。 “啵!” 垫脚在兰玖脸上印了一个吻,双眼弯成了新月。 “你先睡哈!” 不等兰玖反应,人就小跑的奔出去了,兰玖眨个眼的功夫,连苏宓的裙角都看不到了。 说!好!的!晚!上!你!在!上!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唔,深闺怨夫 第68章 老夫人派人送来的资料, 苏宓本以为是家世背景或其他关于人品做事之类的概叙,谁知案上高叠小臂高, 伸手取过一本翻开,开篇便是李旺男,年龄四十有七, 容貌平淡无奇,只臀上碗大伤疤。 臀部碗大的疤? 苏宓秀气的眉头微挑, 这算是人的私事吧?写这个干什么?再往下看居然详细记载了人为何臀部有疤。却是那人小时顽劣,追猫逗狗乃是常事, 邻居家有恶犬,性甚烈, 他仗着犬带项圈, 在狗绳之外一步的距离摇头摆尾的挑衅。 然后恶犬挣断了狗绳…… “噗。” 虽是记录,言辞甚是平淡,但苏宓还是在寥寥数语间看到了一名顽童被狗追得满地跑的画面, 心里甚乐,一路埋头看了下去。 兰玖一直斜倚门扉,抱胸站在门前, 修长的腿随意交叠, 门前双灯掩印下, 夜色中容颜依旧丰神俊朗, 兰玖无言,静静看着里侧的苏宓,琉璃灯盏将她眼里的愉悦照得清清楚楚, 夜风拂过,一股暗香涌来。 兰玖嗅了嗅,抬眼看去,却是一旁小案上一盆茉莉开得正好,洁白娇小,花香袭人。 小是小,但很认真呢。 苏宓性子淡,更多的是随遇而安,并没有什么富贵心思,天天燕窝她吃得下,日日稀粥她也无怨,这样的人,怎的突然想挣钱了?兰玖不用细想也指她是为了自己,唔,看着苏宓灯下剪影,兰玖嘴角悄悄上扬。 小东西都开始努力了,朕也不能懈怠不是?转身回了屋。 ………… 白日时,云墨只恨自己耳力太好,若非今晚云暖云青跑得快,自己是定不愿来当值的。看着皇上“心神荡漾”的入了纪家,云墨已准备好了耳塞,只等熄灯就将耳朵给堵了,然后就见苏宓去了外间书房,皇上在门口站了片刻,又回了里屋? 云墨从屋顶飞身而下,无声在窗前探头探脑,唔,苏姑娘在看书,皇上也在看书? 云墨默了默,这是什么情况? 仰头看着天上明月,夜色已浓,除了池边夏虫偶尔轻鸣,偌大的纪家早已没了半分声音,都睡了,这两位,不做羞羞的事情,各自看书了? 云墨纠结半响,最后无奈摇头,飞身上屋顶盘腿而坐,摇头心中自叹。 恋人的世界真难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夜色中并不知时辰几何,云墨只看着兰玖已是第三次起身去外间,每每都在门口无声停住,神色一次比一次不愉,云墨瘪嘴,您要让苏姑娘入睡,说话呀,这般悄无声息,她都没空瞅你一眼的。 心里悄悄腹诽风凉话呢,忽然心里一冷,抬眼就看到兰玖站在院中,负手仰头看着自己,院中并没留灯,夜色弥漫,云墨只看到那个高大的人影,伸手,向自己勾了勾。 云墨:…… 吞了吞口水,从房顶跳了下来。 还没说话呢,刚劲的拳风已临脸庞,云墨一惊,快速闪身躲了过去,大骇,“皇上?!”这一拳若是挨实了,连都得肿了!兰玖原地活动了一番筋骨,骨骼一阵霹雳响动,“长夜漫漫,来活动一番拳脚吧。” 云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欲!求!不!满!找我发泄来了! 只可惜兰玖丝毫不给云墨反驳的机会,拳至腿也至,云墨只得迎战,挨了打就嗷嗷叫,一点儿也不怕深夜扰民。 苏姑娘你快出来看,这人在迁怒迁怒迁怒! 只可惜,云墨和苏宓并未心有灵通,直到他满身汗被揍瘫软在地上时,那间明亮小屋一点动静都没有。兰玖发泄一通,心情终于爽朗了,整了整衣衫,迈步向外间书房而去,几步的距离,微喘的呼吸已经平静。 苏宓忽觉眼前一片阴影,抬头,就看到了兰玖静静站在桌前看着自己,唇微抿。 苏宓心里一怔,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西洋大众,竟已丑时过半,已经这么晚了?又仰头看着兰玖,快速道:“你怎么还不睡?再有两个时辰你就该早朝了!” 兰玖幽幽道:“我在等你。” 语气有些难辨,苏宓起身,走至他的身前,小心道:“你是不是生气啦?” 苏宓从来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娃娃,第一次熬夜,眸色依旧明亮,只暗暗布了几条血丝,兰玖伸手虚虚拂过她的双眸,温声道:“我知你是为了我,我怎会怪你?”不用明说他就能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做,这种感觉,好甜。 苏宓亲昵挽着兰玖温热的手臂。 “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钱,将来不管是国难亦是人祸,都不会让你少钱使的!” 小姑娘语气雀跃,琉璃灯盏浅印的眸色明亮无人可及。兰玖也笑了,“好,那我等着你来养我。”苏宓重重点头应诺,兰玖又道:“钱要挣,身子更要紧,睡了吧?”苏宓难得起劲做一件事,现在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 却又听得兰玖声音微沉,敦厚低沉。 “我很心疼,听话好不好,恩?” 这一声“恩”,语调浅浅尾音悠长,明明那样淡,却让苏宓心酥的都快麻了,痴痴地看着兰玖,傻乎乎的由他拉着向外走。及至走到廊下时,正巧看到云墨一瘸一拐的路过,苏宓扯了扯兰玖的衣袖,指着云墨,“他怎么了?” 兰玖看了一眼,神色微诧,道:“不知道,可能是他长夜无聊,四处晃荡摔了一跤?” “啪叽!” 被兰玖的“不要脸”深深伤害的云墨脚步一滑,用脸亲吻了大地,苏宓抿唇不忍看,这声音听着都疼。云墨默默收拾好心情,正要爬起来,居然又听到兰玖不好意思道:“他年纪轻,还有些不稳重,让你见笑了。” 云墨手一滑,又摔了回去。 可以以下犯上吗?真的好想。 ………… 苏宓昨晚虽然被兰玖拖上了床,但无奈心思翻涌,一直想着重现淡描青花的事情,翻来覆去许久才算睡了过去,再起时,天已大亮,问了春兰,已是辰时末,连早膳的时辰都给睡过去了。 起得晚,但实际并未睡多久,但苏宓仍觉精神饱满,快速洗漱过后用了早膳,就奔向了老夫人的正院,谁直去得不巧,老夫人正在停下面婆子们回事,倒是在耳房看见了正无聊坐在椅子上摇腿玩的纪玉影。 纪玉影看到苏宓就眼睛一亮,笑着迎了上去,“你舍得出来了?”苏宓不解,一边同她一起坐上软塌,一边道:“我就昨日有些事,你都用上“舍得”二字了”纪玉影点头,“昨儿我就想去找你的,结果被祖母拦了,说你在忙。” “你在忙什么呀?” 苏宓:“忙挣钱。” 纪玉影眨了眨眼睛,“你缺钱使?” 不应该呀? 苏宓正要回答,却见纪玉影小心从袖里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小荷包,递给苏宓,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你若是缺钱,就拿去用吧。”苏宓一时无言,纪玉影又道:“我攒了几年呢,只有这么多了。” 堂堂纪家嫡出小姐,攒了几十年才二十两? 苏宓失笑将荷包还给了小可怜纪玉影,“用不着你的,若需要你帮忙,我会开口的。” 纪玉影本想再说,忽然想到这是苏宓诶,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苏宓,她就算缺钱,也不会缺这二十两银子才是!想到这,有些讪然,自己好像丢人了,不好意思的把荷包给收了回去,又听得苏宓道:“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只要有这一份心我就很开心了。” 语气温婉,笑容和熙,纪玉影心里那点小小的尴尬瞬间消失无影,高兴的应了一声。又兴冲冲的跟苏宓道:“你可不知,你是大名人了,昨儿到今天,好几个人给我下帖子呢,都拐弯抹角的问能不能让你也一起去。” 现在可没人敢给苏宓下帖子,林家倒是下了帖子了,恩,然后后宫就散了。但苏宓实在低调,回京也快两个月了,出门次数寥寥无几,更从未去别人家做客过,都好奇,都想知道这苏宓是何方神圣。 不敢叨扰苏宓,就把心思打到纪玉影身上了。 纪玉影道:“你放心,我都推了,我跟她们都不熟,不会去的。” 再道:“倒是有几个手帕交,她们倒没说请我做客或来家里做客,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我转达,问一问你。” 苏宓:“什么问题?” 纪玉影坏笑地看着苏宓,挑眉贼兮兮道:“问你是怎么把咱们陛下攥在手心的,可是有什么秘诀,才让咱们陛下这般死心塌地!” 这哪里是旁人的问题,分明是纪玉影借着这由头打趣自己呢!苏宓也不与她争辩,直接上手去挠她的痒痒。 “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嬷嬷还没进门就听得两个丫头在尖叫,还以为是吵嘴了,忙进去一瞧,得,两个都滚在塌上了,衣裳散乱,簪子都掉了,失笑摇头,“快别闹了,老夫人那边忙完了。”两人这才起身,互相伸手帮对方整理散乱的衣裳发髻。 两人相携到了老夫人正屋,苏宓亲昵的坐在老夫人旁边,挽着她的手臂,道:“老夫人,我不明白。” “您昨天送来的那些资料,怎么把别人从小到大的生平都列出来了?” 是了,昨天的资料,苏宓看了接近两个时辰,第一人还没看完,那根本就不叫资料,那叫旁人的生平,事无巨细,从小说到中年,甚至平日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苏宓现在还记得那李旺男嗜辣,独爱川省的麻辣汤。 老夫人并没回答苏宓的问题,而是握着她的手,反问道:“你觉得,李旺男是怎样的人?” 李旺男是怎样的人?苏宓快速去回想他的生平,整理了一番才斟酌道:“幼时顽劣,青年嫉恶如仇,现如今人已中年,倒是沉稳了。”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但人还坚信良善,看到不平之事,仍会直言。” 苏宓记得,昨晚自己看到,那人因撞破了一个拐子,直言给道了出来,孩子是得救了,但那人却遭了报复,虽没丢命,但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老夫人再问:“那你觉得,他是否可用,是否可信任?” 苏宓点头。 “可以。” 毫不犹豫。 老夫人笑了,轻声道:“这就是列举生平的好处了,你问我,他是好人吗,我可以回答你,但你是否会真心信任?旁人说再多都无用,得你自己看了才能清楚。”再道:“若是时间紧,我甚至可以口述给你听,简略明了。” “但他们从家乡赶往京城,路程有远有近,全部聚集,还得十多天呢。” “时间足够,你就慢慢看,自己用心去看,根据他们的行事作风来决定该重用哪些人。” 老夫人这番话倒叫苏宓怔住了,虽然当年坐上了皇贵妃的位置,但从未管理过内务,而自己的宫女太监也不需要苏宓操心,都是兰玖配的,他们各司其职,完全不必苏宓插手,苏宓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光是看人都有这么多的学问。 老夫人爱怜的看着苏宓,看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姑娘,以后你还要掌管皇宫内务,借着这事就可以开始学了。 温声道:“你用心看,不着急,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便可,也告诫你一句,那些人,确实是你娘的忠仆,你可以心存感激,他们也当得起你的感激,但是。”顿了顿,严肃的看着苏宓,道:“感激可以有,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宓:“自己的身份?” “对。” 老夫人点头,浑浊的眼是岁月沉淀的智慧,“再感激,也不要忘了自己是主子的身份,人善被人欺,这五个字,对任何人都适用。” 纪玉影幽幽道:“没错,你看我就知道了。” 老夫人失笑的把瘪嘴的纪玉影抱进了怀里,“没事,祖母教你管家,以后无人敢欺你!” “恩!” 纪玉影高兴点头。 ………… 听了老夫人的话,苏宓一路若有所思的回到了流芳院,既要感激也不能忘了身份,这中间的度,该如何拿捏呢?在桌前坐了许久,心里才有了一个大概的章程,暂且先放在一边,继续拿起资料细看。 及至春兰来叫用午膳的时候,苏宓才抬头,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眯着眼看向窗外高照的艳阳,双眼都是酸胀。用过午膳过后,苏宓没有回外书房,而是在院闲走一番,消了食,然后准备回房午休。 激动过后,身子疲乏倒是明显了。 谁知还没转身回石梯,大门便跨进了一袭红裳,苏宓回头看去,正是纪宁,他手里捧着一个四方的黑盒,苏宓直言询问,“你拿的什么?”纪宁不答,抬脚上了石梯,苏宓忙跟上了他的绯红衣袍。 纪宁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苏宓探头去看。 “嘶!” 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伸手去翻了翻,居然满箱都是银票,而且全是一千两的银票,这满满一箱,几十万两是跑不了的,苏宓瞪着安静的纪宁,“你打/劫票楼了?” 纪宁:“……” “你忘记苏家了?” “这是苏家的现银,四十二万两。” 苏家?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苏宓是真的把苏家给忘了,想了想,神色有些复杂,“他们已经离京了?”纪宁点头,又道:“罪己书已送进了宫里,这点你不用操心了。”苏宓坐在凳子上,想着那日的苏星河,想着当年苏家的种种,看着这一箱的银票,并不觉得高兴。 再多的钱,娘也回不来。 纪宁也坐在了苏宓对面,清润的嗓音接着响起,道:“这是现银,还有苏家的商铺,田地,这些出手需要时间,还需要几日。” 苏家那日慌忙卖的商铺田地,全被纪宁给接手了,根本就没花什么钱,几乎是送出来的,纪宁这几日正在慢慢出手。 “……唔。” 苏宓情绪并不高,模糊应了一声。 纪宁静静看着苏宓,看着她的心不在焉,忽然道:“我要走了。”苏宓一惊,忙抬头,问道:“你要去哪?”顿了顿,看着纪宁孱弱的身子,道:“可是要外出去寻医?”纪宁摇头,缓缓道:“去边关,去战场。” “胡闹!” 苏宓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身子这般弱,怎么能去战场呢?可是兰玖让你去的?放心,我会劝他的!” 纪宁仰头看着激动的苏宓,看着她微瞪的眼,笑道:“你不是说,你若劝,会起反效果吗?” 苏宓皱眉,道:“人命关天的事,不能胡来!” 纪宁:“是我自己要去的。” 苏宓:“?” “我要去寻找我该走的路,这一趟,我必须要去。” “他没有逼我,他还把徐太医给了我。” 纪宁浅浅一笑,明明身着绯红,本性张扬肆意的他,这一笑,竟如青衣纪宁一般温润如玉,看着他的笑,苏宓有片刻的恍惚,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纪宁,许久之后,苏宓才哑着嗓子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宁垂眸,似在想怎么回答苏宓的话,巴掌大的脸,肤色白似透明。 “……想清楚的时候。” 而同一时间,宫里。 兰玖正低头批阅奏折,徐太医就在下面定定的瞅着兰玖,黑豆似的小眼睛炯炯有神。若是旁人被这般看着,早就万般不自在了,兰玖依旧点头,低头疾书,朱笔不停。徐太医瞅了半响,确定兰玖不会搭理自己。 眼神一转,看向了一旁装死的福顺。 福顺明明垂着头,偏生在徐太医视线转过来的时候也默默挪了下脚步,背对着徐太医,浑身写满了抗拒,你作死可别拉上咱家! 徐太医:…… 都不理老夫是不?很好! 扯着嗓子,一声长叹。 “哎~~~!” 这一声哎,叹出了九曲十八弯,叹出了福顺一身的鸡皮疙瘩,叹得兰玖手一顿,墨迹明显,笔一摔,抬着眼皮,凉凉地看着徐太医。徐太医对兰玖凉飕飕的视线似毫无察觉,只扯着嗓子干嚎。 “可怜老夫快七十的人了,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边关战乱又苦寒,我一个老头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殃及池鱼了!” “虽说上面已没了老,但下面还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呢!” “老夫若是去了,他们可怎么办哟~” 一个吩咐就让老夫跟着去边关,连点好处都不给,门都没有! 兰玖听着徐太医的长叹,听他甚至在安排后事了,终于开口。徐太医一直悄咪咪地注视着兰玖呢,见他终于要开口,眼睛一亮,快快,赏钱赏东西,赏什么老夫都接着! 兰玖:“所以,徐太医是不想去?” 徐太医:诶?这剧本不对阿?! 兰玖直接看向福顺,“既然徐太医不想去,你去叫胡太医来吧。”福顺应了,直接往外走,徐太医终于回神。 “我去我去!” 一体双魂诶,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一定要去,死了都要去! 兰玖:“下面还一窝小崽子呢,不管了?” 徐太医:“后生自有后生福,啃老不好!” 兰玖满意点头。 “下去吧。” 徐太医泪眼强笑的滚了。 抠门,小气,太小气,一两银子都不给我! ………… 纪宁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早晨离开纪家的,苏宓和纪家所有人站在门前,听着老夫人三夫人等人嘤嘤的哭,苏宓看着纪宁撑伞站在门外,一袭红衣也被细雨添上了愁绪,看着他唇微抿,然后遥遥对着纪家诸人一拜。 细雨很快染湿了他瘦弱的背脊。 苏宓恍惚回到了初见的那一日,青衣纪宁也是这般做的。 再多的不舍也要走,纪宁登上了马车,老夫人哭完了腰,苏宓扶着老夫人,看着青油马车渐渐消失在雨中。 【你会活着回来,是吗?】 【我会活着回来,我还没看你大婚呢,不会死的,莫担心。】 马车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苏宓眼中只有漫天细雨。 “好,我等着你回来看我大婚。” 马车越行越快,出了城,上了官道。纪宁倚在车厢,垂着眼出神。也不知行了多久,纪宁忽觉一道诡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皱着眉抬头,就看到一名贼眉鼠眼的老头子? 徐太医“嘿嘿”两声,搓着手,目光灼灼的看着纪宁。 “少年郎,伤心完没有?” “要是伤心完了,现在就让老夫看看呗?” 纪宁这次出行,随行了一队侍卫护送,云厄也在其中。云厄正坐在外厢驾马,忽然。 “嗷!” 一声极为凄厉的痛呼让云厄一滞,然后快速拉缰绳,马车还没挺稳就打开了车厢门,谁来偷袭了?!结果一探身进去就看到纪宁一脚踩在徐太医胸口,徐太医躺在地上,左眼已经黑圈青肿。 云厄:…… 纪宁好看的眉眼满是戾气。 “这真是徐太医?” 眯了眯眼,道:“这怕是他随便塞过来的一个老/色/鬼吧?” 云厄:…… 很好,原来不止招皇上招我们,你是见一个招一个,老/色/鬼都招出来了,云厄眨了眨眼,无视徐太医哭爹喊娘的痛呼,快速出去,还不忘关上了车厢门,扬鞭继续出行。这马车看着平常 ,但两边侍卫的真刀可不是假的。 自无人敢招惹,远远看见了就忙避开,心里还想着,谁家大人在出行。 唔,那车上怎么好像有人在干嚎? 听错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一章,但接近7000的大肥章噢,算是双更啦,我双更啦,撒花!嘿嘿嘿 第69章 青麻衣, 灰布鞋,衣裳浆洗的十分干净, 只是布色已泛白,六名中年男子神色是一致的拘谨,甚至不敢抬头。这里是纪家内院, 丫鬟婆子甚至小姐都有可能见到,男子们始终垂首, 怕唐突了主子。 一路埋首跟着宁嬷嬷前行,看着自己磨损的鞋面踏上光洁的大理石, 脚趾缩了缩。 也不知行了多久,鼻尖闻到淡淡花香时, 宁嬷嬷停下脚步。 “到了。” 六人也不敢抬头, 只看着自己的脚下三分地,脚下洁白如雪,轻软白毯, 这地上铺的毯子这样洁白,已经尽量收拾干净了,鞋底倒是忘了, 踩脏了可怎么好!拘谨, 惶恐, 不安, 等等情绪一直缠着六位。 先前想好的见到主子定要马上问安的事都忘到天边了。 忽然听到一个恍如天籁清脆的声音。 “苏宓见过各位叔伯。” 六人大惊,齐整整的跪了下去,整个身子都俯在了毛毯之上。 “姑娘使不得, 当不起阿!” 哪能让主子唤一声叔伯呢?! 苏宓微笑,声音徐缓如春风。 “当年我娘的旧人,大多都走了,诸位叔伯还留在原地,这份心意,当得起。” 说起苏星月,六人心里也有些感慨,这六人,都不是当年的重要之人,当年那些管事的,要么也去了,要么也跟了旁人,这六人,当初只在窑厂做事,那时还年轻,还是学徒,本来再熬几年就能当上师傅了,日子就好过了。 谁知出了这样一件天大的事。 满大周的窑厂都散了,风靡数十年的淡描青花,说没就没了。 心中还在感叹,却有一人摇头,头死死的埋在地上,声音满是愧疚。 “真的当不起,小人言语卑微,甚至不敢为当年之之事辩白一二,只是守在原地而已,真的当不起姑娘的感谢。” 苏宓看向说话之人,看不见脸,只看手节粗大,一看便知是常年务农之人。苏宓知道他,刘三石,当初望城的窑厂学徒,那时他虽为学徒,但实际已能出师,就算娘的窑厂散了,但望城为瓷都,他随便都能找到活计。 但是他去务农了,没进其他窑厂。 当年的事太大,这些百姓窑工,他们能如何?窑厂散了,他能舍了轻松的活计转身去务农,这已是十分难得了。 想到此,声音更柔。 “三石叔,您这般,已经十分难得了,若您都觉无颜见人,那我身为娘的女儿,苟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更没脸了?” 刘三石:“姑娘万不可这般说,不可呀!” 苏宓微笑,“叔伯们快起来吧,我还有事求你们呢,若你们长跪不起,那我可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尾音带笑,轻快又柔和,将六人心中的拘谨消散了一些,慢慢起身,又忙不迭保证道:“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断不会知无不言的!” 苏宓又劝了几句,六人才小心入了座。 也不敢看苏宓,只垂着头,等着苏宓的吩咐。 苏宓知道他们都是寻常人,当年在窑厂时,年纪轻也没得过什么重用,见识跟不上。也知再劝也不能完全消散他们的拘谨,只看向了宁嬷嬷,宁嬷嬷点头,拿起一旁桌上的青花花觚,掀开珠帘,将花觚放在了六人面前的桌上。六人忙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长颈花觚,造型优美圆润,上面着的是寻常花鸟图。 只是这青花,看着好似有些不对。 六人正埋头细看,等他们都看过了,又等了片刻,苏宓才道:“相信各位叔伯也看出来了,这个淡描青花,和娘当年的,有些不同。” 六人凝神细看,点头。 做得非常好,唯独这釉色,乍看觉得不对劲,细看依然不对劲,仔细去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比当年的淡描青花要差上一点儿,看了半天,李来旺犹豫道:“确实不同,釉色要沉一些,不似当年的柔和……” 他这一说,六人仔细看釉色,然后点头。 “确实是这样!” 苏宓道:“这件花觚,是官窑的人根据娘的手记做出来的,可是不论如何做,就是做不出来和娘一模一样的淡描青花。” 姚骏也快被逼疯了,当年这淡描青花,自己的人怎么做怎么不对,根本不敢看皇上,好容易拿到了苏星月的手记,想着这次肯定能交差了,结果,还是不对!手记那样完全,这么多的老师傅,居然还是做不出来! 姚骏觉得自己的乌纱帽已经保不住了。 当兰玖把他也丢到纪家时,哪怕苏宓身份骇人,姚骏还是扑上去哭天抢地,当然,他没扑到苏宓的小细腿,被云暖给一脚踹出去了。 又听得苏宓赞道:“还是各位叔伯有眼力,一眼就瞧出了不对。” 奉承的话谁不愿意听?六人笑笑,倒似放开了些,又听得苏宓道:“这事我也不懂,只好麻烦六位叔伯同官窑的人详细说说,教教他们。” 一句教,便让他们成了师傅,还是官窑的师傅! 虽事隔多年,窑厂已散,但他们都记得,当师傅可威风了,吃穿用度甚至家事都有小徒弟打理,只要教授几分便可,现在可以当官窑的师傅了?!几人明显激动了,抬头,拍着胸脯跟苏宓保证。 “姑娘放心,定会好生研究不负姑娘期望!” 珠帘之后的苏宓,稳重微笑,态度十分谦和。 这十几日的时间,自己也看过了他们的生平,人品已知,但世事变幻,骤然换了富贵地,谁又知道他们会如何呢?苏宓没忘记老夫人教的,眼帘半掩,且走且看,先在京里呆一段时间,再决定重用谁了。 若是被富贵迷了心…… 心里轻叹一声,不忍看到那个画面。 ………… 六人离去后,兰玖从里间负手出来,就看到刚才还从容雅静的小东西此时已没形象的斜躺在了塌上,眼帘半垂,上前,笑道:“我还寻思怕你怯场来帮你撑撑,谁知我们苏姑娘这般有本事,都不需要我的。” 苏宓好笑的看着打趣自己的兰玖。 伸出手。 “现在倒需要你帮我了。” 兰玖垂眼看去,只见白嫩的手心微润,显然是紧张导致的。兰玖失笑,就只她定慌张的!正要再说,苏宓已拉着兰玖坐在了塌上,坐直身子,看着他,认真道:“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如何?” 兰玖回想刚才,颔首,“尚可。” 尚可?苏宓已经很满意这个评价了。 苏宓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谦和,怕他们生了轻视我之心,这个老夫人教过我的。”既然老夫人教了,为何还要这般?苏宓又道:“不忍罢了。” “他们都是寻常人,若我一来就给人下马威,他们定是怕惧的,可到底,寒了人的心。” 兰玖:“你怕寒了他们的心,就不怕他们将来寒你的心?” 兰玖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苏宓却笑了,偏头,雀跃灵动。 “不怕,我知道娘的淡描青花怎么做,若他们都不堪用,我再寻别人就是了。” 这 点兰玖倒是诧异了,姚骏这几日被逼的,生生瘦了快十斤,人都住在窑厂了,可苏星月的淡描青花还是做不出来,结果苏宓居然知道为何? 兰玖:“那你刚才为何不说,要让他们自己和官窑人去研究?” 苏宓道:“人都是善变的,哪怕我看了他们几十年的生平,骤然从清贫入了富贵,谁知他们会如何?若他们专心做事,我再说不迟。” 苏宓到底不忍下马威,但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若起了别的心,就回家去吧,就看这几日的富贵,他们是不是初心依旧了。 兰玖何其聪明,苏宓没说的话,他眼一眨就想明白了,也知苏宓要等他们研究到一个点的时候才会说出真正的做法,那时,不仅仅是下马威,还是下人的崇拜,一举两得。 长臂伸出,将苏宓揽入怀中,垂眸,笑望着苏宓,眸色柔情万种,声音沉入蜜,“怎么办,你现在这般聪明,朕都被你拿捏住了~”苏宓整个人都窝在兰玖怀里,仰头看着他,烟波大眼满是笑意。 “你不是早就被我拿捏住了吗?” 眼波一转,兰玖就小腹一紧,日子悄悄过,苏宓脸上还残存的稚气已消弭,她又早知人事,眼波流转间便是浑然天成的魅色,偏她自己不知罢了,兰玖喉结动了动,“人见了,后面的事你也想清楚了。” “现在日子最毒的时候,要不要随我去山庄避暑?” 最好谁都不带,天天都可以做羞羞的事情! 苏宓直接从兰玖的怀里翻身起来。 “后面的事情多着呢,要开再开窑,建厂的地方,初期多少人,将来的销路等等,虽然这些我不必我亲自去看,但我总要知道大概?最初的几个方向,我不能决定,也要参与的,忙死了!” 说到这,苏宓觉得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够了! 翻身下榻。 “我去跟老夫人取经,你自己回宫哈!” 兰玖:…… 十多天了,每晚看资料,朕素了十多天了!现在好容易人见了,已经开始走正轨了,又去忙活其他的了,想做点羞羞的事情就那么难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恩,就这么难,因为十九大,道路全面封锁,婴儿车也不许上路。 第70章 兰玖踩着艳阳从纪家出来, 低垂的眼,紧抿的唇, 长腿速迈,浑身都写满了三个字,别——惹——我!翻身上了鬃毛发亮的黑色骏马, 马鞭一扬,哒哒马蹄声响起,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直守在纪家附近的眼线十分淡定。 提笔,天元五月初一, 皇上第十八次愤愤从纪家回宫。 没错,十八次! 最先看到的时候, 眼线们都胆战心惊, 身后的主家们也胆战心惊,那日朝上所有大臣安静如鸡仔,废话, 明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还上赶着送命阿?又不是傻!第二次兰玖愤愤从纪家回宫时,所有人还是心惊胆战,但是心惊胆战的同时, 又在暗戳戳的兴奋。 这皇上为了那苏姑娘, 只要敢反对, 不管是大臣, 还是老臣,甚至皇族,来一个怼一个, 来一队怼一队!前仆后继的人全“死”在了金殿上!皇上这样彪悍,但那个风暴中的苏姑娘,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下,真的很想看看她阿,是骡子是马,你倒是出来溜一下阿?! 这种兴奋在看到兰玖不愉的模样时,到了顶点。 吵架了? 刚散后宫那位苏姑娘就要退位了?! 这种兴奋,在兰玖日复一日的不愉但第二日又准时准点去纪家的行动中,从兴奋变成了极度复杂的情绪,特别是某些大臣,在朝上被怼成了狗,回家后听到兰玖今日又黑了脸,既高兴,又,悲凉! 高兴的是,恩,他也不好过。 悲凉的是…… 你对我们就是秋风扫落叶的无情,对她咋就那么好呢?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是二十四孝好丈夫了,分我们一点不行阿?! 渐渐无语,但又马上兴奋起来,马上就端午了,既有龙舟又是端午祭,这位苏姑娘不可能还稳坐如山的呆在纪家吧,乌龟都该出壳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笔已备好,就等着苏姑娘出门了! 端午这日,天刚泛青,纪家的小厮们就打着哈切开始布置,艾草,五色草等等,黄酒味已浓。而反观暗藏的眼线们,眼下青黑,双眼满布红丝,但眼神亮得惊人,还有一个时辰,辰时末,皇上就会来纪家! 终于要看到那位苏姑娘了! 等阿等,一直等到艳阳高照,河边龙舟兴奋声已扬,这边纪家大门紧闭,纪家没出门,皇上也没来?这啥情况?!直到河边那边传来信,皇上已到河边龙舟观赏处,恩,一个人…… 我去,是神是佛,您倒是出来露个面阿! ………… 苏宓这一忙,就从盛夏忙到了晚秋,当江南那边传来销路甚好的时候,苏宓终于松了一口气。淡描青花不合武人的胃,但甚合文人的雅,所以苏宓试水的地方都放在了江浙那边,都放在了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这段时间太忙,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苏宓想尽力做到最好,不能说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至少都认真关注,认真想过,这是娘的淡描青花,它能不能再现当年的荣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看接下来如何了。 而当这口气松下来的时候,竟秋叶已落。 苏宓看着满院梧桐金黄,落叶飘飘散散盖了一层又一层,轻轻走过去,脚下落叶发出咿呀轻鸣,秋风飒飒,苏宓并不觉寒冷,因为已身着轻裘,苏宓低头,轻坎腰身处洁白随风轻摇,伸手摸去,软软的。 这是兰玖去年猎的白狐。 苏宓仰头看着秋风中的梧桐,也许秋风萧瑟,刚还雀跃的心情,忽然就有些失落了。 刚听到脚步声,春兰带笑的声音就传来。 “姑娘今天怎么不用人劝就出来走走啦?” 苏宓这般努力,春兰等人自不敢给她添乱的。 可到底身子重要,是以,不管苏宓在做什么,春兰等人都遵兰玖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就让苏宓起来走走。春兰笑着走近苏宓,伸手去扶她往里走,“姑娘今日乖巧,再把补汤用了,皇上就更放心了。” 看着苏宓巴掌大的小脸。 “可得多喝两盅,姑娘瘦了好多。” 热汤入喉,心里暖乎乎的,苏宓仰头环顾四周,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为何还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呢?是因为终于看到一点成功而骤然松一口气的心吗?苏宓觉得不是。正出神之际,春兰将一薄谈盖在苏宓腿上。 “深秋了,姑娘得注意着点儿,这季节最容易风寒了,皇上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春兰还在絮絮叨叨,忽然看到苏宓捧着暖炉一下子站了起来,膝上毛毯滑落在地,春兰诧异地看着眉眼忽然就开始发亮的苏宓,弯身捡起毛毯。 “姑娘,怎么了?” 苏宓:“兰玖!” 声音的雀跃一下子就回来了,苏宓终于知道为什么失落了,因为还没和兰玖分享喜悦!也不管春兰,只仰头唤道:“云暖,云暖!” 进宫去见兰玖! 春兰:“云暖姑娘不在,姑娘有什么事吗?” 苏宓一下子低头看着春兰。 云暖怎会不在?她是暗卫,和上辈子的青影一样,除非死,不会离开自己的。苏宓性子是绵软,但上辈子好歹做过皇贵妃,这次为了淡描青花,还特地学习了上位者如何管理下人,安静看人时,明明没有怒气,却叫人不敢直视。 春兰瞬间低头,下意识道:“云姑娘在养伤……” 苏宓:“养伤?她怎么受伤了?家里有刺客来过吗?!” 苏宓一叠声的问,反正话已说出口,春兰索性全说了。 “皇上打的……” 苏宓:……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春兰:“不止是云姑娘,是所有云字辈的暗卫,还有皇上贴身的侍卫们,这段时间,都被皇上切磋武艺。”顿了顿,呐呐道:“唔,皇上已经打遍无敌手了……” 苏宓顿了顿,诧异脸问道:“兰玖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这边看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阿。” 对,确实没有一点异样。 虽然自己很忙,但兰玖每天都来,自己遇到问题都会和他商量,他也会给出建议,这段时间,印象里的兰玖变了,变得像一位长者,总能在自己迷途时给自己指出方向,虽然可能不复往昔亲密,但他看不出一点问题阿。 那只对你。 春兰默默腹诽了一句。 算了,反正都说了,干脆全说吧。 春兰道:“姑娘,除了咱们这流芳院,京城里没一处安生的。” “这几个月,皇上先查贪污,再查腐败,再查陈年旧案,还翻了三起冤案出来。”总结就是,有事马上办,没事你马上给朕找事出来做。很多事情,其实就是心照不宣,只要不过度,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以前皇上也不怎么管。 结果这几个月,袖手旁观的都当包庇论处,人人自危。 “最开始还是其他人,现在又轮到世族了,连咱们纪家都逃不过。” 苏宓:“怎么回事?” 春兰道:“世族绵延百年,和皇家都多有来往,谁家都跟皇家借过银子,大周建朝短,就几十年时间,借出去的银子也不多,家家也都还得起,关键是,皇上还把上一朝的算进去了,连大楚当年曾借出去的银子皇上都要收回来!” 这不就是故意找事了?大楚都亡了,还要还钱呢! 又不是你兰家人借出来的,还钱然后烧下去吗?! 苏宓:…… 春兰默了默,再道:“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三王爷了。” 苏宓:“兰彻?” “恩。” 春兰点头,偷笑道:“也不知道这三王爷哪里招惹到皇上了,突然就把他召进宫,去了一趟练武场,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还没起身呢。” 苏宓:…… ………… 夜已深,纪家门前准时响起哒哒马蹄声,高大的身影下马,将缰绳递给旁人,大刀阔斧的走进了纪家。正门关闭后,眼线甲:“你不记录了啊?”眼线乙:“记一本了,纸用完了,不记了。” 眼线丙:“现在记什么,等皇上出来再一起记,反正就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眼线甲:“今天是赵家倒霉,你们说明天是谁家倒霉?” 眼线丁:“你家!” 眼线丁:“你们家银子欠得最多,大楚的时候,你们家那两园子,那钱可都是跟皇室借的,几十万两呢,看你们家拿什么还!” 眼线甲:…… 兰玖提着一个油黄纸袋,夜风中糖炒栗子的甜香微散,将纸袋藏在身后,兰玖单手推开了门。下意识的向书桌看去,俊朗的眉眼一顿,居然没人?再回首,就看到苏宓坐在塌上定定看着自己,周围空无一人。 关门上前。 “今天怎么没忙?” 看着苏宓灯下消瘦的小脸,兰玖有些心疼,丫头本来玖瘦,最近瘦了好多,可得好好补补。正要将身后的板栗拿出来给苏宓一个小惊喜,却听得苏宓突然道:“我要去趟江南。” 兰玖手一顿。 苏宓抬头看着兰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道:“江南那边,销路并不理想,不知道是瓷器出了问题,还是当年的花样已不是现在的时新,我得去看看。” 去江南,来回在路上就得一个多月,再加上办事,岂不是三五月都见不到面了?兰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可是现在苏宓,看着她瘦削的肩,想着她这几个月的废寝忘食,想着她虽累但很充实的模样。 兰玖牙紧了紧。 这些不过一念之间,再看向苏宓时,眸色竟已平静。温声道:“现已深秋,若要去江南,就得快些走,不然路上时河上可能结冰,且你到了那边,要明年开春后才能回京。” 顿了顿,将挽留吞回了肚子里。 “销路不佳莫担心,你不是准备了几套花色吗?也许那些花样不时新了,但怀旧的人也多,至多只是达不到期望而已,不要太过灰心。” 苏宓一直看着兰玖,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突然伸手,将兰玖背在身后的手扯了过来,苏宓一拉,一袋的糖炒栗子撒了地,油纸袋被兰玖捏出了五个手指洞出来,苏宓看了一眼纸袋的破洞,默了默,无言的抬头瞅着兰玖。 苏宓:“你既然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说?” 兰玖:“店家的袋子破了!” 苏宓:“你就是不高兴!” 兰玖:“没有,是店家的袋子太差了!” 苏宓眯眼,幽幽道:“再不说实话,我就哭给你看!” 兰玖:…… 你看我,我看你。 良久后兰玖垂眼。 “因为你看起来很高兴。” 因为我看起来很高兴,所以就忍住了自己的心情吗?苏宓想笑,可看到兰玖微抿的唇角,到底是忍住了。哭笑不得拉过他的手,用帕子一点一点逝去他手上的甜腻,不用低头就闻到了一股糖炒栗子的味儿。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养出的习惯,来一次就带点小零嘴过来。 擦逝过后,覆上兰玖还有些黏的大手,几乎刚覆上去他就握住自己,很快就十指紧扣。苏宓垂眼看着,一软一硬十字交叉,抬头,看着兰玖微沉的眼,软软道:“你心里不高兴,你就跟我说。” “何苦在外面作天作地,闹的到处都不安生。” 兰玖:“我承认我最近不痛快,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但就算是挑刺,朕也是有理有据的挑刺,不是胡搅蛮缠!” 这振振有词的模样让苏宓一时间竟被噎住,不知该怎么说。无语半响,叹了一口气,起身,看着兰玖的眼睛,道:“对不起。” 苏宓看到了兰玖眼里的诧异,却更愧疚。 “这事本是为了你,后来更是为了娘,我不想让你们失望,只能努力再努力,但是我却把你给无视了,对不起。” 站近一步,仰头看着兰玖。 “你以后若是不高兴了,马上就告诉我,不要自己生闷气,好吗?” 兰玖垂眼看着苏宓,默了默。 “……你想听真话?” “恩。” 苏宓点头。 兰玖:“谁要是敢把你送去江南,朕就把他的腿给打折!” 苏宓:…… 兰玖:“反正现在要入冬了,一旦结冰也要封河,不如现在就封了吧!” 苏宓:…… “……收回去,我不想听真话了。” …… “……噢。” 兰玖侧开眼看向旁边,微垂的眼紧抿的唇,浑身都写着我不高兴!苏宓看着兰玖阴沉沉的模样,再看自己完全挣不开的手,这性子怎么越看越像小孩子了? 垫脚,啊呜一口啃上了他漂亮的喉结。 兰玖:!!! 素了几个月,甚至后来都没在纪家睡的兰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宓。兰玖眼中的不可置信太重了,苏宓收回嘴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声音低入蚊鸣,道:“……最近好累,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这话说完,绯红已经布满了苏宓全身,太羞人了…… 谁知,等了半天竟没等到兰玖回应,苏宓不解抬头。 然后就看到他的四处张望。 不解道:“你看什么呢?” 兰玖:“那个讨人嫌的宁嬷嬷不找你了?还有那个天杀的李旺男,那破石头,还有姚骏那匹犟马!” 苏宓:…… 瞪了兰玖一眼,转身往里面走。 “我自己洗去了!” 兰玖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回身,把里面外间的门都给锁上了! 看还有谁来坏朕的好事! 秋风吹呀吹,纪家外面隐藏的各处眼线冻得瑟瑟发抖,这皇上还没出来,他出来,我们也能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了!抖阿抖,蹦阿蹦,不对阿? 眼线甲:“皇上今晚不回宫了?一个时辰早过了!” 眼线乙抹了一把流出来的口水:“诶,不是才过一刻钟吗?” 眼线丁:“今天……皇上……终于留宿了吗?!” 所有眼线齐齐精神一抖,长达数月的冷风过去了吗?皇上终于不黑脸了吗?大周的春天,要来了吗?!没有什么事是一次羞羞解决不了的,若不行,那就再来一次!第二日清晨,兰玖刚从纪家出来,他的餍足,瞬间传满了京城。 所有大臣,王公子弟,甚至于宫里的太监宫女,所有人都是哭着用早膳的。 “呜呜呜,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更得有点晚,因为我看了一下午的视/频,是在往上看到一个节目的片段,觉得搞笑,就是那个爱情保卫战,听说过很久,一直没看,今天下午找了过去,然后就看懵了,原来这世界奇葩这么多! 第71章 兰玖身着龙袍入朝, 长腿几步就入了宝座,衣摆稳稳平整在膝盖, 抬眼看向下方大臣,帽沿流苏眉眼轻遮,唇角微抿, 偏冷的黑眸看起来严肃到有些不近人情。但所有大臣都松了一口气,陛下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前几个月, 上朝就阴森森的盯着某个人,就差在脸上刻上不怀好意四个字了! 例行问安后起身, 拜兰玖前几个月逮谁咬谁的“疯狗”行为,哪怕知道他今天心情尚可, 还是没人敢出言说话,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 谁知武将那列, 一名身姿魁梧,满脸写满凶横之气的人抬脚出列,身上盔甲轻震, 其他人抬头看去, 却是刘将军。 刘将军:“启禀皇上, 今年新兵已满三月, 是时候将他们放到边疆去实地感受一番了,臣自请领队。” 说完,抬着眼, 炯炯有神地看着兰玖。 兰玖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眼帘微垂倪着刘将军。 “还有呢?” 刘将军“嘿嘿”一笑,一口大板牙白生生的,憨厚又老实的模样。 “新兵入关,行头都要整全新的,微臣此去南疆,南疆那边虽无大的战役,小摩擦倒是不断,犬子那边传来消息,消耗的多,倒是许多东西要填补了,所以,请皇上准银子。” 兰玖挑眉,“多少?” 刘将军:“二十万两。” 兰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忠厚老实”的刘将军,轻飘飘斥道:“你还真张的出口。”刘将军喊冤,道:“不是臣张得出口,而是确实要这么多银子,不仅东西要换,南僵那边将士们的冬衣,都已经三年没换过了。” “缝缝补补,身上到处都是补丁,这瞧着,也不像话了!” 兰玖颔首。 “准了。” 刘将军:“微臣替南疆所有将士谢皇上隆恩!” 心满意足的归队,高兴得就想和周围武将击个掌了。而反观文官这边,这几天,皇上四处要债,几乎所有文官都遭了殃,到处凑银子,武将倒好,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而且战功赏赐丰厚,根本就不需要借钱! 我们到处凑银子还钱,你张口就要了二十万,你咋那么能呢?! 刘将军骄傲挺胸,本将军又不是要钱来贪污,本将军心安理得,撇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文臣们,翻了一个惊天白眼,不服来打一架撒? 所有文臣:禽兽,蛮横,野蛮人! 刘将军:呲! 下面大臣的眼神官司兰玖无暇去管,伸手,福顺双手呈上了一本账册,伸手翻看,快速将上面的记录通通看了一遍,合上,放在了一旁。手肘抵在扶手,身子微微前倾,道:“赵全安,李怀章,林又森。” 三人出列。 “参见皇上。” 兰玖:“数额好像差的有点远,三位,家中有困难?” 刚才福顺呈上的账本,就是这几日大臣们还的钱,多数都补上了,有些差一点,也请求了再多宽恕几日,唯独这三位,一个还了八万两,一个三万两,一个五万两,对比他们借的,还少一个零呢! 三人只求饶。 赵全安:“启禀皇上,微臣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 李怀章:“已在着手卖田卖地,还请皇上宽恕些时日。” 林又森:“臣实在无法,铺子卖了也贴不上,都想着卖祖地了,家中老母已被气得起不了身,请皇上再开恩吧!” 卖田卖地卖祖宅,老母还被气生病了,瞧瞧,你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都快家破人亡了!兰玖听完却是笑了,十分坦然的,嘲讽的笑。 “呵。” “八万两,五万两,三万两,这些钱,都是你们跟朕借的,一分不少的就还了。余下的,二十八万两,三十二万两,七十三万两,都是大楚借给你们家祖上的,大楚亡了,你们不想还,明说就是了。” “若是你们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朕还敬你们是条汉子。” “在这哭天抢地说得凄惨,给谁看呢?” 三人顿时羞得脸通红,没想到兰玖就这么明白白的怼了回来,顿时觉得无颜见人,半响过后,赵全安咬牙再道:“皇上,那钱,确实是父辈曾借的,借钱自要还,这是天经地义,可是这大楚,已经亡了阿!” 人都死了,我还给谁阿? 兰玖挑眉,却是跳过三人看向了其他看戏的大臣们,道:“朕问你们,父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那么,父辈遗留的财物,子嗣继承,是否也是天经地义?” 这是当然阿。 这点完全不用辩论阿? 老父老母仙去,遗留的财物,都是子嗣自分,甚至出嫁女的嫁妆,若是夫已亡,她都是可以带回娘家的,不受夫家牵连,日子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大家都是如此,已经理所当然的事情,皇上为何这样问? 众人不解,兰玖却没解释,而是又看向了三人。 扯着嘴角,似笑非笑。 “大楚亡了是吧?” “是大楚借的钱,又不是朕借的钱,朕名不正言不顺,是吧?” “都不想还,是吧?” 三人羞愤异常,但楞是垂着眼没有反驳,已经默认了。 兰玖:“苏星月是亡国女,苏宓是亡国女的女儿。”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这两个人?众人纷纷抬眼看着兰玖,却见兰玖眼神一冷,声音落地有声,“那你们是不是忘了,苏星月是大楚的皇后,苏宓是大楚的公主!” “大楚亡了没错,但子嗣还有,这钱,怎么就不用还了?!” 所以说,皇上追债,不是为了充盈国库,而是为了苏宓追债?!经过这几个月,所有人已经深刻体会了兰玖到底有多在乎苏宓,今天弄出这一出,虽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后宫都散了,为她追个债又如何了?淡定。 刘将军最先站出来。 “皇上说得是,这苏姑娘,现在虽是孤女,无父母撑腰,但这钱,是她们家的,你借了,你就要还,哪怕人家家里只剩一个孩童,这钱也该还!” 还还还,反正这钱到了苏姑娘手里,皇上将来要用,她能不给?反正好处都在自己人身上,还钱还钱还钱! “没错!” 不停有大臣出来附和。 “若人家世中落,便可不还钱,那以后谁还敢借钱,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一帆风顺?!” “没错,这钱该还!” …………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讨伐,让三人羞得简直想当场谢罪,脸色通红之际,却听得一道懒散清冷的声音,明晃晃的嘲讽,“你们也别在这群臣激愤,没一个好东西。” 众人:…… 一群麻雀被人捏住了咽喉,无语的看向上面,皇上,臣在帮您说话阿?怎么又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呢?!兰玖低头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袖口,也不看诸位大臣憋屈的脸,而是眯了眯眼,似在怀念,又似在回味。 半响后兰玖才开口。 “当年进攻大楚的时候,朕还算年幼,一切都是父皇在管。” “朕虽年幼,但记得父皇不止一次说过,大楚有钱,海船一艘一艘的走,非常有钱。” “朕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楚成帝昏庸无能,但苏星月很厉害,挣了那么多的钱。” 顿了顿,笑望着下方莫名的大臣们,身子前倾,歪着嘴角。 “可是你们知道吗?等进了大楚,你们猜当时,大楚的国库有多少银子?”也不等他们回复,兰玖直接道:“一分银子都没有!” 静默半响后,有大臣道:“当时大楚已经国破家不存,四处逃散,这国库的银子,早已被人偷走了罢?而且,而且,不是说楚成帝举国为苏星月造了一个陵墓么?” 兰玖却没管他的疑问,而是接着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往下说。 “父皇当然不乐意了,最初攻打楚国,就因为它有钱,现在一分钱都没有,那怎么行?” “然后就到处搜银子。” “你们猜,一个太监总管的私宅里,搜出了多少银子?” 这事,除了当时的户部,还真没人知道,都看着兰玖,兰玖一声冷笑。 “整整一百八十六万两白银!”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贪污有,当官当久了,一代比一代好,家里有个几十万两的家资很正常,但这是几代人慢慢累积的,一个太监,无家无根的,居然有快两百万的家资,早知大楚腐败,没想到一个太监都到了这个地步! 兰玖:“这名太监,再加上当时的三位重臣,一共搜出了现银千万。” “怪不得国库没钱呢,原来都进别人的口袋了。” 兰玖摸了摸下巴,“苏星月为什么是亡国女?” 恍然大悟。 “唔,楚成帝为她豪奢无度,才导致国库空虚,是吧?” “呵~” 又是一声明晃晃地嘲讽,这一次倒没人敢反驳了,这明摆着,就是将锅都让一个女子背了呗。兰玖再道:“连大楚都攻下来了,你们当真以为,父皇没找到苏星月的陵墓吗?” “找到了?” 兰玖颔首。 “一国之后,陵墓规格还比不上王孙郡主,空陵清棺。” 所有人:…… 都知道苏星月很可怜,没想到,可怜到了这个地步,凄惨都不足以形容了。 兰玖忽然起身,所有人抬头看着他,却见兰玖朗盛道:“这些钱,还是贪污的,是暗里的,当初你们的祖辈,有多少人跟大楚借过钱,又借走了多少钱,你们心里清楚。” “大楚已亡,朕也确实不想争论过往是非。” “但有些人,确实太过分了!” 声音一冷。 “你们真以为你们散步在纪家各处的眼线朕不知道吗?朕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朕这边走不通,你们就盯着苏宓,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若她有一丝的不对,你们就起来群起攻之。” “朕说得对不对?!” 天子一怒,所有人胆战心惊。兰玖声音极怒,犹如雷霆降临,所有人缩着脖子,等着承受天子的怒气,却听得兰玖忽然一声长叹,竟又变成了一副形容。 “你们攻击她,说她是亡国女,说她是祸国妖姬。” “你们紧盯她,绝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错处。” “做这些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的锦衣玉食,有多少钱,是当年大楚借出来的银子,而那些银子,都是苏星月挣的。” “你们不还钱就罢了,就是这么对待她女儿的吗?” “说你们是白眼狼,都是侮辱了这三个字。” 兰玖说罢径直离朝,下方的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满目茫然。当年兰家入京城,除了当时的重臣,其他人还是保留了,只是职位有所调换,几十年下来,大楚大周的臣子,已经合二为一。 有些始终低头,无言见人,有些却是满色惭愧,甩袖快速离宫。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72章 已是深秋落叶微凉的天, 兰玖还是一身单衣,薄衫贴身, 高大的身影是肌肉微崩。此时玄金袖口已挽至手肘下方,线条优美的小臂正拿着饭勺舀粥入白盅,没有添加任何的作料, 就是简单的小米粥。 粥熬许久已经粘稠,香甜的米香萦绕在鼻尖。 食盘上除了白盅, 还有四个整套寒梅小碟,小碟瓷白温润, 只顶端半枝鲜艳寒梅延伸至碟外,四碟不尽相同, 兰玖净过手, 正在往上面放小食,水晶饺,龙须酥, 玫瑰糕,还有川省那边风味的辣酱菜。 分量都极少,兰玖皱眉, 看着不甚满意。 可也没办法, 入秋后, 苏宓胃口就小了许多, 人也倍懒,经常连饭都不想吃。 云墨回来时,就看到兰玖正拧着眉, 想苏宓爱吃的东西,这样的“贤惠”,云墨忽然觉得该预备一个善做药膳的御厨了,唔,要耐心好,还得不嘴啐,厨艺还必须要好,等皇上学会了,就可以天天给苏姑娘做饭了。 等等。 皇上做饭?! 云墨想着兰玖冷着脸,皱着眉掌勺的模样,忙摇头,把脑子里这个荒诞的画面给甩了出去!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就连见苏姑娘,都是抽时间出来的,哪有空做饭?!兰玖听到声响回头,就看到云墨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 兰玖:“想什么呢?” 云墨迅速回神,将脑子里的臆想丢到天边,近身,低声道:“已经有初步的观察了。” 兰玖尝了一块纪家做的紫芋酥,剑眉微皱,又甜又糯,不合自己的胃,但小东西大概喜欢,又寻了一小碟装上了,审视一番,想着苏宓的胃口,一会子又要用午膳了,这倒是差不多了,端起食盘。 一边走一边道:“说说看。” 云墨紧随兰玖的步伐。 “林又森那边,下了朝就开始清点家中财物凑钱,据云影说,虽林家诸人有些人面浮不满之色,但当家作主的那几位并无怨言,还算和睦。” “赵全安那边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但愁色甚多,云青听了几嘴他们私下的商议,家里确实没这么多的钱,是真的要卖祖地了。” 顿了顿,“有问题的是李怀安那边。” 兰玖目视前方,脚步不停,“说。” 云墨道:“这李怀安回家后,也将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云暖说,最初本有惭愧之色,谁知被内眷说了几嘴后,又不想还钱了,也不凑钱,只在家里唉声叹气,还……”云墨顿住,兰玖抬了抬眉。 “还骂苏宓了是不是?” 云墨点头。 “是,话语很难听。” 这点兰玖并不意外。 李怀章一家,早年还可以,老太爷去了之后,就越发的腐败,一直都是啃的老本,他们根本就凑不出来那么多钱,而那一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不敢说自己,只敢说苏宓,说到底,还是不怕苏宓。 云墨再道:“而且李家的内眷们,还想了些损招,内宅妇孺没什么见底,但对苏姑娘的名声确实有碍。” 云墨没有明言,兰玖也猜得到是什么损招。 无非就是“砸锅卖铁”“哭惨”“愧对先人”等等,把这事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他们做这一番姿态出来,哪怕苏宓名正言顺,别人也会觉得自己,觉得苏宓,是不是逼人太甚。 人家还不起了嘛。 兰玖勾唇,嘲讽甚浓。 走过两条走廊就到了苏宓的屋子,云墨一直看着兰玖,没有错过他眸间的冷意,可见兰玖毫不犹豫地继续往里走,不由道:“不管吗?”不制止李家的动作吗?虽然这事不大,闹出来也挺棘手的。 兰玖脚步不停。 “不用管,他们会自食其果的。” 话音落,人已入了里屋。 ………… 里屋一片安静,微开的窗上摆了一盆正灿烂的秋菊,隐隐花香萦绕整个屋子。兰玖将食盘放在一旁的圆桌暖炭上,无声走到窗前,轻轻勾起影青床帐,然后动作一顿,轻笑坐在床边,宠溺道:“醒了怎么不唤人?” 伸手将苏宓散在颊边的发勾到耳后。 苏宓确实已经醒了。 但脑子还发蒙。 只睁着眼,雾蒙蒙的看着兰玖,还没回神。青丝铺散,白莹的肩膀露出一点儿,上面青痕遍布,心中暗涌还没起,兰玖就看到了苏宓微肿的唇瓣,马上就换上了心疼,素了几个月,昨晚要的太狠,丫头咬到自己了。 弯身在她唇瓣印了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连人带被的打横抱了起来。 骤然失重,苏宓小小的哼了一声,脸在兰玖胸膛蹭了蹭,委屈的抿唇,声音又娇又软,又带着沙哑和哭腔,“疼……” 真的疼,哪里都疼,特别是那个羞人的地方,都没知觉了,昨晚就是一晚上的狂风大浪,自己就是一叶小舟,不停欺负翻滚,嗓子都喊哑了,苏宓可委屈了,想着想着,眼里就包了泪。 昨晚确实是自己太过。 兰玖弯身亲了亲苏宓的头顶,低声道歉。 从里屋到后面的温泉汤,一条长长的通道,男人低沉的嗓音一直不停,偶尔一声娇娇带着委屈的女声回应。 ………… 享受完兰玖的“服务”后,再从汤泉出来时,苏宓已经彻底清醒,身子依然酸疼,但经过兰玖的按摩过后,疼是疼,但又有那么一点酸麻酸麻的感觉,很诡异的舒服,反正现在的苏宓心情还算不错。 心满意足的坐在桌前用自己的早膳。 虽然兰玖“服务”了很久,但早膳一直用热炭温着,现在温度刚好,苏宓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看着美男换衣服,刚才在温泉汤苏宓折腾了兰玖一番,他全身都湿透了。一边咬着脆生生的酱菜,一边看兰玖利落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脱太快了,苏宓一时还没回过神。 这人,一点都不害臊! 还没骂出口呢,却见兰玖胸膛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抓痕,苏宓眨了眨眼睛,“这是我昨晚抓的?”兰玖看了一眼苏宓,“唔”了一声,道:“这是昨晚某个求饶不成的小野猫恼羞成怒了。”苏宓本想要放下碗筷去看看他的伤,听到兰玖这话,手中筷子一紧。 “你还有脸说!” “昨晚,昨晚我都那样求你了,你怎么,怎么还一直那样!” 兰玖挑眉,特别理直气壮。 “我素了几个月了,当然要一次讨回来。” “谁知你以后是不是又要忙这忙那。” 苏宓:…… 懒得同这个不要脸的争辩什么,苏宓哼了一声,气鼓鼓的用饭。 兰玖换好衣裳,径直坐在了苏宓旁边,也不说话,掌心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苏宓吃东西。苏宓本不想理他的,只是又咽下去一个龙须酥后,鼓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兰玖,“看我吃饭那么好看吗?” 兰玖点头。 “好看。” 苏宓:…… 被他这十分坦然的模样给弄的,苏宓又好气又好笑,脸皮咋那么厚呢?想笑又把嘴角给压了下去,嗔了兰玖一眼,继续用饭,却听得兰玖道:“你就没觉着今天的早膳和以往不同?” 苏宓撇了兰玖一眼。 “没不同阿,和以前一样。” 兰玖瞅着苏宓。 苏宓再道:“就是这摆盘难看的紧。” 兰玖:“哪里难看了,不好端端都在碟子里么?” 苏宓:“是呀,就是难堪,以前春兰给我上的早膳,都会在盘里摆一朵时节的花儿,或海棠或芍药,今天这是干净了,干净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兰玖咬牙。 “早就知道我端来的,是不?” 苏宓点头。 然后看着愤愤的兰玖,毫不犹豫道:“又不是你做的,你就端过来了,你邀什么功呀!” 兰玖:…… 懒得理某个恃宠而骄的小东西,兰玖扭身,紧紧地盯着窗台上的秋菊,趁着脸,每一根眉毛都写满了不高兴,胆子越来越大了,谁惯的! “啵~” 心里刚骂了几句,脸上就传来柔嫩的触感。 回头。 就见小东西笑弯了眼,眼波流转,脆生生道:“你最好了!” 兰玖绷着脸去捏苏宓鼻子,还没撒手,嘴角已经彻底上扬。 “吃你的。” ………… 用过饭后,兰玖把苏宓抱坐在腿上,伸手去摸她微凸的小腹,确定她确实是吃饱了才将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小东西诧异瞪大的眼,曲着手指点了点她的眼睫,“现在你可是大富婆了。” 这么多钱?! 苏宓确实没想过,大楚都亡了,自己还能有这么多钱。 眨了眨眼睛。 “你拿去吧。” 兰玖:“都不能具体数字,都给我了?” 苏宓:“我没有花钱的地方,给我也是空放着,而且我挣钱也是为了你,都给你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小东西对钱本不太在意。知道归知道,但她这么干脆就说把钱给自己,不高兴是假的,低头,正要亲亲她,苏宓却是身子一个后倾躲过了兰玖的吻,忙道:“你得留二十万两给我。” “我要把钱给纪宁。” 兰玖:“给纪宁?” 苏宓点头。 “纪宁帮了我好多,这次能再开窑厂,钱都是纪宁从苏家给我讨来的,还有当初我娘给的银子,他都一并给我了,若不然,我连本钱都没有。” “人家帮了我这么多,这是他该得的。” 就算纪宁不去讨,苏家难道还敢赖账?朕死了?功劳全算他身上去了! 兰玖不高兴了。 苏宓伸手戳了戳兰玖的脸,软乎乎道:“你生气啦?”兰玖盯着一旁的落地大屏风,硬邦邦道:“没有!” 苏宓:“你就是生气了!” 兰玖不理,还将头给扭开了。 “哎呀。” 苏宓整个人都缠在了兰玖身上,双手挽着他的脖子,给他讲道理。 “苏家的就不说了,当年我娘留下的一些钱和东西,那些本来都在纪宁的名下,若他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不但说了,还原原本本要给我,是自己不要的,结果这次,他又混在苏家的银子中,一起给我了。” “我在纪宁,纵然老夫人罩着,但纪宁确实帮我了许多。” “这二十万两,也就抵了。” “不要生气了嘛?” 一边说,一边又在兰玖脸上印了了几个啵啵。谁知说了半天,兰玖还是冷着一张俊脸,完全不为所动。苏宓不解,不对呀,他不是这么在意钱的人阿?柳眉一挑,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吃醋啦?” 回应苏宓的,是兰玖一声重重的“哼”。 苏宓失笑。 “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把他当弟弟而已,给他钱,是不想欠他情分呀,这钱我一直打算给的,就等着后面赚钱的,也会慢慢给他,现在一次性给了,不是更好?” 可苏宓左劝右说,嘴巴都说干了,兰玖还是不为所动。 眯了眯眼。 无理取闹,是吧?那好,一起来! “刺啦。” 兰玖一惊,低头就看着自己衣服给苏宓给拉开了,露出了线条明显的胸膛,微凉的感觉传来,抬头就撞进了苏宓愤怒的眸子里。 兰玖:“?” 苏宓一下子跳了下去,指着兰玖。 “这胸上的抓痕哪来的?” “你跟哪个女人鬼混被人抓了?!” “你就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兰玖:…… “呵。” 兰玖被气笑了,“跟女人鬼混?你挠了朕一身的道道,朕没跟你算账呢,你还上脸了?” 苏宓鼓着脸,耿着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昨晚我根本没有挠你,谁知道被哪个女人挠的还赖在我头上。” 兰玖一下子起身。 高大的身影给了苏宓极大的压迫。 苏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很快又前近一步,还愤愤啐了一口,“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兰玖:“朕的东西不好,你叫的那么厉害?” 苏宓:…… “你,你不要脸!” 兰玖:“你要上天了是不,朕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输人不输阵,苏宓梗着脖子还要再骂,兰玖却长臂一伸就把人给捞进了怀里,然后弯身,毫不犹豫的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看你还闹! 作者有话要说: 啵~ 第73章 午饭过后, 纪家门前就没清净过,第一个来时, 小厮见车辆就知不是寻常人,忙迎了上去,还没问是谁家, 只见下来几个嬷嬷,指挥着后面两辆马车搬了一堆又一堆成箱的东西, 整整齐齐垒在纪家侧门内处。 然后又从袖里掏出了一封手信递给已经懵掉的门房,和善道:“这是我们家老夫人的手信, 是给苏姑娘的,那里面的东西, 黑色箱子是给苏姑娘的, 红色箱子,是给纪家其他几位夫人姑娘的。” “麻烦小哥了。” 门房小厮接过手信,还没问是谁呢, 那群人就已经来去如风,眨了眼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启动了。 “怎么回事?” 纪家总管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小厮忙将手信递了上去, 又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通, 小厮不解, 总管倒是猜到了一点原因,见小厮一脸慌乱,虎着脸, “慌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去禀告老夫人。” 门房,“是。” 老夫人听到这事马上就想到了为何。 朝上的事情老夫人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么快就有第一家送东西来了?在朝上被皇上点名的赵,李,林三家,只因他们是“典型”而已,其他人,或多或少,明里暗里,都得过苏星月带来的好处。 这是“还”人情来了。 老夫人将手信放在一侧,对着总管道:“来多少收多少,不用慌。” 总管:“是。” 兰玖在陪着苏宓用了午膳后就回了宫,苏宓又歇了一会午觉,再醒时暖阳正立树梢,晕黄的日光一点一点爬进窗台,秋菊沐着碎光。春兰上前扶着苏宓起身,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道:“姑娘,老夫人那边来话了,让您醒了过去一趟。” 苏宓:“可有说什么事?” 春兰摇头,道:“不曾说,但留萤姐姐并不急,神情也轻松,想来是好事。” 苏宓点头,加快了动作,洗漱完后,去了老夫人正院。 谁知还没到老夫人正院呢,路上就看到丫鬟小厮们一箱一箱的抬,路上,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箱子,那些下人们看到苏宓都笑着行礼,还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姑娘你的呢!”送给我的? 苏宓不解地一边走一边看。 这么多东西,谁送来的? 老夫人正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里面正在开箱看东西记册,连走路都得用跨的,苏宓跳过一只黑木红箱,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抬眼就看到苏宓轻巧的“跳”了过来,手中账册一丢,忙伸手拽住了苏宓。 “跳什么跳呀,这么大人了,摔了可怎么办!” “几个箱子而已,哪里就摔着了?” 苏宓不以为然,再道:“这是怎么回事呀?”老夫人白了苏宓一眼,“别仗着年轻就蹦来蹦去的,摔了疼的是你!”骂了苏宓几句,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又将册子递给苏宓,苏宓接过翻开。 开篇就是南珠十串,金珠十对,红玛瑙十八块,绿翠四石,苏宓连着翻了几页,全是好东西,还每家名字都不一样,仔细看了人名,确定一个都不认识,苏宓不解道:“我和他们并不相识,为何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老夫人:“给你的,你就收着,你不收,他们才要惶恐了。” 再道:“想来你已知今早朝上的事情了?” 苏宓点头。 老夫人道:“那赵李林三家,其实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许多呢,这就是那些人。” 苏宓听罢,看着这满屋子的箱子,向外远眺而去,院子院外,丫鬟婆子小厮不停地在忙碌,苏宓大概也想到了外面有多少,所以,娘当年,到底创造了多大的财富,养活了多少人?苏宓心情有些复杂,老夫人却是高兴的。 笑道:“来得也巧,这些本该你得的,我替你好好收着,等你大婚时,一并入了嫁妆。” 正愁这事呢,好东西得慢慢寻,许多东西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当初苏宓刚来时,老夫人以为苏宓会嫁纪宁或者旁人,不管是谁,一副好嫁妆纪家还是拿的出来的,但苏宓以后要嫁的是皇上。 既然是皇后,这嫁妆就没有好,只能更好。 有些东西纪家也为难,今天倒是得了个齐全,正好。 苏宓想了想,却是道:“这些东西,你瞧着可以用的,就留下来,不能用不喜欢的,就装好了箱子,或点或卖,换成银子,给该用的人吧。” 老夫人诧异的看着苏宓,这么多东西,说送就送了? 苏宓笑了笑,温婉文静。 “这些东西,虽然都是我娘带来的,但其实,也是已亡大楚的财产,若没有兰玖,这些东西也到不了我的手里。” “这些东西,确实可以强说是我的,但我不想要。” 拉着老夫人的手,温声道:“这些年虽然国泰民安,但因兰玖一直加强边关国库空虚,鲜少减免赋税,百姓们压力也重,我也不懂这里面的猫腻,只能力所能及的为他们做一些,就麻烦您老人家,哪些地区灾祸频频,或者生存难安,就送过去吧。” “也不要用我的名义,是谁的东西,就用谁的名义吧。” 虽这钱本不是他们的,但人拿了出来,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果看来,都是有悔意的。 苏宓说的轻声细语,老夫人心里却不平静,见她眸色清澈就知这确实是她心里所想,从来都知道这孩子简单,没有什么富贵心,哪知她竟到了这个程度,是想说她傻,但更多的是高兴,抚了抚苏宓的发。 “你娘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的。” 说起苏星月,苏宓也是一笑,虽然从未见过,但她一直在自己心里。说到苏星月,老夫人也想起了一件事,看着苏宓,犹豫道:“皇上,皇上没说已经找到了你娘的陵墓?”这孩子,怎么没说去祭拜呢? 苏宓:“他说过,我也早就知道我娘的陵墓在哪。” 说不想去祭拜是假的。 当初不敢去,是怕人跟了自己,打扰了娘死后的安静,现在呢,现在是自己不去。 深吸了一口气,虽是软语,却是豪气。 “我想让娘的淡描青花再现世间,我做到了,我再去告诉娘。” 老夫人这边一直都知道苏宓窑厂的进度,也知江南那边销路甚好,看着堆满屋子的箱子,道:“江南那边有刘三石,京城这边,你倒是可以着手了。”苏宓不解,“当初您不是说,京城这边,富贵人太多,不一定喜欢么?” 那是忽悠苏宓的。 京城事情太复杂,皇上又这般高调,这些人表面这么唯唯诺诺的,谁知暗地里会使什么损招?宓丫头第一次认真做这种事,不想她受打击,所以京城这边的窑厂,还没出货呢,店铺等等都没开始着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老夫人道:“当初我是怕人为难你,现在可没人敢为难你了,你只管着手看铺子就是。” 是,他们舍了一大笔的钱,但成全了上好的名声,他们也没脸给宓丫头使绊子了,不仅不会给宓丫头使绊子,他们还得照看了宓丫头的铺子。 ………… 这几日,京城的某些大臣,过的都是心惊胆颤的日子。 虽然只有三个人被明着点了出来,但自家事自家知道,那银子可没少拿,忙不迭的给苏宓送了过去,送过去后还是害怕,这苏姑娘,若是不肯要,咋整?东西丢了人是跑了,但注意力可一点都没从纪家放松过。 待看到纪家收了东西,心中大石终于放了,可看到纪家到处典卖东西时,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不该送东西,该自己折现成银子? 最后看到纪家将折现的银子送去京郊一处刚遭了火灾的庵子时,并且不是以纪家的名义,更不是苏姑娘的名义,而是杜家的名义时,所有人的心情,有点复杂。纪家的银子一笔一笔的送,盛赞来时,他们并无高兴,背脊越来越弯。 这一日,早朝正进行,大臣们的禀告暂歇,兰玖拿去一旁的账本,看了一眼,忽然朗声道:“这几日,共收债银一百五十六万两,其中一百一十三万两是苏宓所有,而苏宓,已将这些钱,全数归了国库。” 纪家天天都在送银子,现在听到苏宓将银子全充了国库,其他人竟一点都不觉意外。 只是沉默。 兰玖垂眼一个一个看去,看着他们有些佝偻的肩,看着他们的沉默,看着他们眼底深处的羞愧,默了默,再道:“一百一十三万两,朕会全部用于边关,每一两都会用在实处。” 刘将军出列,声音洪亮。 “皇上放心,这些银子,会用在每一个将士身上,绝不会贪污了去,若有人污了这笔银子,臣会以死谢罪。” “这是苏姑娘的银子,边关的将士们都会感激她。” “苏姑娘是大善人!” 声音落地有声毫无迟疑,武将本就热血,他们亦是真心感激。 “苏姑娘是大善人!” “苏姑娘是大善人!” 武将们热血昂扬的声音似要将这金殿的屋顶冲破,而一旁的文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皱着眉,挣扎之色甚浓,一咬牙一跺脚,忽然有一人举着拳头跟着武将们大喊,声音斯文,甚至因为从未如此过,竟破音了。 “苏姑娘是大善人!” 可这时,没有人笑话他,没有人。 很快,一个两个,所有文臣也加入了进来。 “苏姑娘是大善人!” 声音穿过金殿,直入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腰要断了,疼的直不起来腰qaq 躺平,求揉肚子,嘤嘤嘤 第74章 秋风微凉暖阳还盛, 正是出游踏秋景的好时光,苏宓和纪玉影携手走在街上, 处处可见合家出城,城中亦是游人如织,小贩呦呵声络绎不绝, 鼻尖萦绕的是各色小食的香味,糖炒栗子, 小烤白果等。 纪玉影瞅着一旁的糖炒栗子,香味甚浓, 闻着都觉甜入了心,苏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见她都在吞口水了, 笑道:“想吃?”又道:“想吃就买呀。”纪玉影收回眼神拉着苏宓往前走,镇定道:“这是出来陪你寻铺子的,不要浪费时间了。” 苏宓停下脚步。 “我去帮你买。” “哎呀。”纪玉影忙把人给拉了出来, 看着苏宓揶揄的眼,恼羞成怒了,小声恼道:“你非得让我说因在街上吃东西不雅才不买么!”苏宓偷笑, “这样才对嘛, 非得装。” 纪玉影跟着老夫人一段时间, 行事作风确实比以前稳重了些, 但有些矫枉过正了,不是老夫人,而是她自己太过急切, 什么事都力求稳重,女儿家该有的娇俏天真,她都藏得实实的。今日也是,若非自己强拉她出来,她还一直看账本呢。 都不知道歇歇。 苏宓和纪玉影在前头说笑,云暖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脚步一顿,迅速转身,身后人头涌动,云暖皱眉看了一眼,并无异样,回身跟上二人的脚步。 要在哪个路段看铺子,苏宓心中有些想法。 要在闹中取静之处。 瓷器精品至有官窑出产,而自家的瓷器,是民窑,虽是民窑,但受众也不是真正的平头老百姓,而是富裕小康之家之上,铺子要大,还不能少了人流,也不可太过热闹,苏宓拉着纪玉影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 心里隐隐有了大概。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锦珍楼,苏宓在锦珍楼门前停下,纪玉影道:“你想买首饰?”苏宓摇头,而是看向了对面。 锦珍楼对面是一家三层高的客栈,客栈虽只有三层,但占地极广,八门常开,客似云来。纪玉影顺着苏宓的视线看过去,“你想买这个客栈?”想了想摇头,“它生意极好,迎客的小二都有十多个,大约是不会卖的。” 苏宓自然也看到了。 “我知道。” 但视线仍黏在客栈之上。 老夫人说了,当初娘在京城的铺子,最大的一间就是这个客栈。苏宓久久不言,纪玉影凑近,低声道:“不然,让家里来接触一下?”苏宓想也不想的拒绝,“这铺子对我不同一般,对旁人而言却可能是一大家子人的生计,不必了。” 纪玉影道:“你想岔了,我是仗势欺人的人么?” “这是让家里来接触一下,说不定,这客栈的主人,也想卖呢?” 苏宓想了想,点头,又嘱咐道:“你别让太多人知道,免得被有心人拿来讨好我,毁了别人的生路,倒是不好了。”纪玉影点头,这是当然,苏宓身份这样特殊,又一直在家里呆着不出门,太多人想讨好她而不得其法。 虽然这样说,但苏宓其实不抱希望,到底失了看铺子的心思,只是也难得出来一趟,就和纪玉影在街上走走看看。 绕过拐角,看到不远处一方小小的绿意盎然时,苏宓眼睛一亮,是以前常和兰玖来的花铺,铺虽小,花草百样,娘子手很巧,寻常的花卉也能被她逗弄的份外出色,现已经晚秋,她这里还是绿草成荫。 忙拉着纪玉影走了过去。 门槛上绿植幽幽,铺子里各色繁花盛放,进入便觉走到了百花之地,薄袄儿襦裙的娘子笑盈盈的迎了上来,语带三分花香,“两位姑娘想看什么花?”苏宓笑答,“我们自己看,不打扰娘子的清净。” 娘子客气了几句,便真退后几步去伺弄花草。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纪玉影诧异,苏宓小声解释道:“这家娘子是性情中人,不会拉着强买强卖,就算你在这坐一天不买一盆花,她也不恼的,只一点,不要大声喧哗。”纪玉影恍惚点头,连脚步都放轻了。 先正值秋季,菊花最美的时节,店中各色秋菊大朵绽放,苏宓却一眼就相中了角落的一盆大地惠兰,走过去细看,绿叶错落间层层低垂的明黄铃铛小花,花蕊却是云红低粉,在一片灿烂秋菊中,多了谦和柔美。 苏宓越来越喜欢。 低声向花娘道:“娘子,这花卖么?” 这虽是花铺,但这位花娘手艺甚好,经常有人家送来“有病”之花,经她挑弄便能再现生机,花娘转身,看着苏宓指着的大地惠兰,笑道:“可是不巧,这花是别人送来的,不是店里的。” 好吧。 苏宓叹了一声。 今天不该出门,想要的,喜欢的,都是求而不得。 苏宓生的好,态度又谦逊,花娘一见便十分喜爱,只是她容貌太过出色,仙气甚浓,花娘也不好靠近,现在她脸上浮着浓浓失落,添了一抹孩子气,倒更可爱了几分,见状,便拉着苏宓,向她说起了其他的花。 苏宓爱花,但并未专程学过伺弄花草,花娘温声细语,浅白深出,竟听进去了,你来我往,只恨相交甚晚。 ………… 苏宓三谢花娘,捧着一盆小小琉璃花缸出来了,花缸小巧一手可握,绿草幽幽,一尾金色鱼儿在里面摇曳,云暖上前接过花缸,道:“姑娘,皇上已从宫里出来了,是要回家,还是在外面用膳?”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晌午。 苏宓侧头看向纪玉影,眼神问她,纪玉影道:“你难得出门,不如你在外面用膳,我回家吧?”纪玉影可不想打扰了苏宓和皇上的相处。苏宓拉着纪玉影的手不让她走,“他又不吃人,你躲什么。” 不等纪玉影拒绝,拉着她就上了一旁的客栈。 来得巧,二楼还剩最后一个包厢。 小二将三人引入了包厢,包厢不大,一屏落地竹帘,三两绿植,一幅黄杨桌椅,桌上清茶已供。小二一直垂首等在原地,在京里过活,最重要的就是眼力,这三位姑娘一看便是上等人,不需要自己自报菜单。 云暖道:“把你们拿手的,合时节的,都上来试试。” 小二心里道了一句果然。 说了几句吉祥话,得了云暖的赏银,心满意足的下去报菜了。 等兰玖的时间中,苏宓和纪玉影闲聊,聊了几句忽然有人敲门,苏宓一顿,兰玖这么快就到了?云暖前去开门,却是刚才那名小二。 “诶?” 苏宓小小惊了一下,看着小二手里的那盆大地惠兰,这不是刚才自己想买但是不卖的那盆么? 小二道:“这是刚才有人送的,让送到这个包厢来。” 云暖:“谁送的,你可认识?” 小二摇头,“不认识,只是一名年轻小哥,青麻布衣。” 所以,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是谁? 苏宓纪玉影是诧异,云暖却想到了其他,今天出门就觉着若有似无的视线跟着,奈何一直没抓到,现在还把花给送来了,是谁? 兰玖入包厢时,三人还在不解,“怎么了?”苏宓这才看到兰玖,看着他大步走到自己旁边坐下,拉着他的手将事情说了一遍,兰玖一边听一边看向云暖,云暖皱着眉,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 兰玖收回眼神。 兰玖:“不必在意,交给我,你若喜欢,留下便是。” 兰玖说不必在意,苏宓就真的不问了,拉着兰玖,问他今日可忙,有无烦心事。纪玉影在一旁,听着苏宓的絮絮叨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言虽简,但没有半分不耐,都一一答了。 纪玉影有些想笑。 刚才皇上进来时,高大挺拔丰神蕴秀,微抿的唇更是不怒自威,心里是怕的,可他现在这样,老实回答苏宓的问题,就是想笑了,明明不搭,却让人觉得分外和谐的模样。 真好。 唔,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呢?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他多能干,只盼他无论身居何位,归家时,都能和自己闲话家常,这就是最平淡的幸福了吧。 在客栈用过了午膳后,一行人回了纪家,兰玖陪着苏宓在院子里转了转,消了食,才把她哄睡了。云暖一直等在外面,想着今日的所见所想,见到兰玖出来的那一刻,上前,正想禀告,谁知兰玖突然问道:“你觉得今天的午膳如何?” 一门心思想着今天谁敢偷/窥还敢送姑娘花不把他抓出来姑奶奶名字就倒过来写的云暖:…… 兰玖摸了摸下巴。 “看来今天的饭菜很合她的胃口,多用了一碗饭。” 云暖;“……”好吧,姑娘的胃口同样重要,想了想,“不然,把那家客栈的厨子招过来?”兰玖点头,只要苏宓多吃些,把全天下的厨子招过来都行。 忽然一顿。 【你只是端过来,又不是你做的,你邀什么功!】 小东西脆生生的嫌弃浮现在脑海,兰玖眯了眯眼。 “招进宫里,朕跟他学。” 等朕亲自做给你吃,看你还说不说朕邀功! 云暖:…… “噗通!” 一直在房顶的云墨直接从上面栽了下来,原来自己有预知的天赋?皇上真为了苏姑娘学做菜了!想到兰玖以后在厨房里,摘着菜,掌着勺的“贤惠”模样,云墨吞了吞口水,情爱太可怕了,居然把一国之君弄进了厨房,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越来越贤惠的兰玖,姨妈期间,脑子有点发蒙,这章写的不满意,你们将就看吧。 我很久很久都没挂过土豪了,每次都忘 诶,原来我被小雪包了吗?哈哈哈,我去翻了营养液,居然只有这个月的,上个月的翻不到了,啊啊啊啊,我都记着呢,你们给我的,我都记着呢,谢谢谢谢,鞠躬! 再次谢谢所有人,上个月的,上上个月的,我找不到了,但我记着呢,谢谢,么么么~ 第75章 苏宓在午睡后起身, 不见兰玖,却看到了坐在一侧出神的纪玉影, 柳眉紧锁,面浮点点怕惧。 苏宓起身,道:“怎么了?” 纪玉影一下子扭头看向苏宓。 “那家客栈是兰彻的, 而且今天那花,也是他送给你的!” 虽然从未相处过, 但是兰彻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了纪玉影的噩梦,今天本来是去查客栈的, 顺带查了查中午谁送的花,居然都是兰彻!客栈是偶然, 那花总不是了?兰彻为什么会送花给苏宓呢?纪玉影想不明白。 苏宓刚起身, 脑子还有点懵,纪玉影刚才说得又快又急,苏宓没听清。 声音轻软:“你刚才说的什么?” 一边勾起床帐, 水袖半退,露出一截子比玉还白的手臂。 纪玉影忽然一下子想起来了! 兰彻好美人,特别好柔弱的美人! 苏宓不就正好这样的?怕是今天被兰彻给撞见了就起了心! 几步就奔到床边坐下, 拉着苏宓的手, 快速低声道:“你要马上把这事告诉皇上, 你要跟皇上说, 你没有见过兰彻,你不知道他为何会送花给你,是他见色起意,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吗?!” 这些日子跟着纪老夫人,纪玉影总算长了些见地。 兰彻看上了苏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叔叔和侄儿抢一个女人?虽然苏宓还未成婚,但她是将来的后宫之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兰彻居然还这样做,他还这样做,这是把苏宓拉进乱/伦的丑闻! 哪怕苏宓根本没见过他,可一旦被别人知道,被毁的只是苏宓! 想到这,纪玉影更急了。 “不行,你现在就要进宫,你要跟皇上说清楚!” 直接拉着苏宓起身。 苏宓又使劲将人给拽了回来。 “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纪玉影:“可是……” 纪玉影是真的担心自己,苏宓想了想,道:“其实,我和兰彻,也算有些渊源,他和我母亲是旧相识,这件事,皇上也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哪里是什么旧相识,不过是兰彻的一厢情愿,母亲根本就没有理过他。 不过,到底是旧事了,没必要说的清清楚楚。 说到兰彻,苏宓心里除了厌恶还是厌恶,比裴泽更甚。 因为这人,是个变/态。 他一边想轻薄自己,一边,一边竟逼着自己唤他爹爹…… 苏宓和兰彻认识? 纪玉影张口想问,可是居然在苏宓脸上看到了厌恶,苏宓这般好脾气的人,居然厌恶上了?想来,她和兰彻的事不会太愉快,既然皇上也知道这件事,纪玉影就贴心的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想了想,又道:“怎么办,那个客栈是他的。” 纪玉影是完全不想和兰彻有任何的接触的。 苏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既然是兰彻的,那自己接手就没有丝毫愧疚了。 三王府的密室中。这密室极为阔朗,但竟三面空空,屋中无一陈设,只有门对那面墙,竟是整面墙的美人图,杏林春花连天,一名二八佳人羽衣霓裳树下微笑,双眸灿如星子。若是苏宓在此,必然大骇,因为那人,和自己像了十足十。 但细看却又不相同。 苏宓淡如水,这人却是生机盎然开朗灵动。 画前有一男子静立,仰头,痴痴的看着,男子约莫四十左右,身姿欣长保养得宜,并无半分老态,岁月对他似乎格外优待,只为他添了从容儒雅,这便是兰彻。 兰彻伸手,颤抖的指尖似想抚过画中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虚虚停在半空。 “……星月,我今天见到你女儿了。” 想笑,嘴角扯了扯,竟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本想着,她是你的女儿,我自然会顾她看她,把她当做女儿一般好生照顾,谁知,她竟这般的像你。” “是你回来看我了是不是?!” 语调忽然拔高,却突然停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不,你怎会回来看我呢,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从来没有……” “王爷!” 门外传来心腹慌张的喊声。 兰彻皱眉随即松开,温声对着画中人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目光缱眷片刻才终于转身出去。 出了门,兰扯微微不愉,声音偏冷,轻斥:“何事这般惊慌?”来人是王府管家,年岁也近五十,按理他不该如此,可是,“皇上来了!”若是旁人也罢了,偏生是皇上,还是把自家王爷打得在床上两个月起不了身的皇上。 兰彻嘴角抽搐。 这个煞神怎么来了! 别说管家慌了,兰彻忙迎了出去,脚步慌张。 上次就因为晚了片刻就被“揍”了一顿,这侄子一点都不会手软! 兰彻赶到正厅时,兰玖已悠哉坐在首座喝茶,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兰彻脚步顿了顿,然后迅速上前。 “参见皇上。” 兰玖:“皇叔不必多礼,坐吧。” 这一声皇叔喊的亲切,兰彻心里寒意越来越甚,这个侄儿,越笑越不好说话,虚虚坐了,勉强笑道:“不知皇上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兰玖挑眉,神情颇为受伤,“皇叔这话倒是伤了侄儿的心了,无事就不能来瞧瞧皇叔了?” 兰彻:“……”你上次来瞧我,我躺了两个月! 讪笑,不接话。 兰玖长叹一声,“罢了,到底是生疏了,如此,朕也就直言了。” “今日前来,是来求皇叔两件事。” 来了。 兰彻坐直了身子。 兰玖:“近日有些事情,需要一间铺子,瞧了许久,最合心意的,竟在皇叔这里,所以厚颜来讨了。” 铺子?兰玖还缺铺子? 兰彻想了很多事情,万没想到了兰玖要的是这个?但心下稍安,一间铺子而已,当即道:“皇上说的哪里话,皇上若喜欢,派人说一句便是了。”兰玖点头,“很好,那侄儿就谢谢皇上所赠的仙客来了。” 仙客来?! 兰彻眸色瞬间惊慌,片刻后强压回去,勉强道:“那仙客来虽地段不错,但占地也不算大,我这还有其他更大更好的铺子,不如皇上……” 话没落就被兰彻打断了。 “皇叔是不想给了?” 兰彻抬头就撞进了兰玖黝黑的眸,似笑非笑,那里似有嘲讽之意,细看又瞧不分明,明明没察觉到危险,明明心里很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点名要了仙客来,他,他知道自己的心事了? 不,这件事一直都藏在自己心里,没人知道的! 兰彻心里瞬间波浪翻滚,兰玖却一下子起身。 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兰彻自然马上跟上。 这明明是王府,兰玖却好似在自家花园一样,信步前行,兰彻跟在他的身后,越走心越凉,这是自己刚才的来时路,是从密室出来的路!当兰玖停在花厅书架前,直截了当伸手去碰暗扭时,兰彻面色俱白。 皇上真的知道。 怎么会呢?世上并没有星月的画卷流出,他为何会知道?! 暗门应声而开,墙上的美人图依然笑望来人。 兰玖看着墙上的苏星月。 “画的不错。” 回身看着呆滞的兰彻,笑道:“也要感谢皇叔,不然也没机会看到岳母尊容。” 兰玖:“把这面墙拆下来。” 话落,云墨等人自然行动,兰彻也瞬间惊醒,一下子上前张开双臂拦在门口,“你不能这样做,这是我的王府!”顿了顿,又强辩道:“什么岳母,皇上怕是认错了。” 兰玖巍然不动,只看着惊慌的兰彻。 神情懒懒。 “那请皇叔明言,这人是谁?” 是谁? 也不给兰彻的辩驳的机会,又道:“如果不是岳母,那便是苏宓了?” 苏宓? 兰彻想到今天所见到的苏宓,心里涌上一层自己都不明白的笑意,不,那不是苏宓,那是星月终于肯来见自己了! 兰玖自然没错过兰彻眼里的笑。 冷意终于汇聚眼中。 畜生,才看了苏宓一眼,就对她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这里念着苏星月,那边已经在肖想苏宓!直接伸手攥住兰彻的衣领,巨力让陷入臆想的兰彻瞬间回神,惊/恐的看着兰玖,“……你,你要做什么!” 兰玖攥着兰彻的衣领,竟这般硬生生的将人给提了起来。 脚步悬空,脸色涨红,慢慢,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开始扑腾。 “噗通!” 直到兰彻开始翻白眼,兰玖才松开了手,兰彻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狼狈到了极点,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兰彻一边喘气,一边捂着剧痛的脖子,惊/恐的看着兰玖。 兰玖蹲下,目光直视兰彻。 “皇叔。” “侄儿醋意有点大,不喜欢任何人染指苏宓,连想都不行。” 偏头,轻笑。 “皇叔明白侄儿的意思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四川那边,这时候已经穿冬衣了。而我现在在的地方,才开始换季,白天大太阳还穿短袖,早晚又凉,盖薄被冷,盖厚的热,一冷一热过来,光荣感冒了,鼻子快烂掉了t.t 宝宝们要注意穿衣,我好想回家,这边天气太任性了t.t 第76章 仙客来, 虽说不是京城最好的客栈,但人流甚多, 几乎每日都是座无虚席,经营这样好的一个客栈,说停就停, 别说旁人了,就连客栈的活计们都懵的。今天已是歇业的第三日, 伙计们再聚集。 看着客栈大厅内摆放整齐干净的座椅,明明才三日, 这空荡荡的没一个客人,往日人声鼎沸再浮心头, 竟有经年恍惚之感,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去问守在门前的侍卫们。 新主子是谁?这里要改成什么营生?自己等人, 还能留下吗? 好多问题萦绕在伙计们的心头,很觉沉重,纷纷垂首深思不言。 “姑娘!” 门前侍卫出声。 姑娘?新主子是个姑娘么?!所有人齐回头, 又不敢直愣愣的抬头看, 只快速瞥见一抹粉裳白裙从马车下来, 静等片刻, 又一双云青香鞋从眼底走过,动了动鼻子,只觉暗香轻涌, 不觉想顺着香味抬头,却在刚行动时立马僵住,然后垂头更深。 不能冒犯新主子! 苏宓在椅子坐下,抬眼看着眼前诸人,大约站了三四十人,掌柜,活计,后厨等等,全都在这。苏宓将人一一看了遍,道:“现在这间客栈已归我,会重新整修,整修后不会再做客栈。” 不会再做客栈?那要做什么,我们这些人怎么,有性急的也顾不得其他了,这是维持一家人生路的活计!抬头看着苏宓,快速道:“敢问姑娘,此地以后要做什么营生,我们这些人,还可以留下吗?” 苏宓微笑。 “别急。” 轻声软语,“听我慢慢说。” “小二,跑堂,杂工都可以留下,若不愿留下的,会多结一个月的月钱。” 一半人松了一口气,一半人的心提的更紧,只看着苏宓,将人分开了来,是其他人不能留么?“至于后厨诸人……”苏宓看向一侧几位酒肚浑圆的大师傅,明言道:“整修后不会再做客栈,也不做食肆。” 后厨诸人一下子黯然了神色。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若还要继续做客栈或食肆,何必歇业整休?只是心里这般想,面上都有些茫然,虽然有手艺在哪里都饿不死,只是在这里数年,早已熟悉,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去别的客栈给其他大师傅打下手重新再来。 哎! “不过……” 后厨的师傅杂工们纷纷抬眼看着苏宓。 苏宓微笑道:“我名下尚有两间客栈,城南的迎客楼,城西的南北楼,若师傅们有意,我自会安排,若无意前往,会多结三个月的月钱。” 迎客楼,南北楼?都是做客栈的,对这两个客栈自然都了解,他们虽不似仙客来临近闹区,规模也小一些,但是它们都在城门不远处,往来客商甚多,也是座无虚席,听到这样一个好去处,师傅们没有不乐意的。 “姑娘大恩!” 跪下给苏宓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心中的大石都落了地,只有一人愈发的慌乱,这便是崔掌柜。崔掌柜已经六十好几的人了,想着再做几年就能退下去了,谁知临了发生了这事。掌柜这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然要亲近人才能担任的,自己和新东家完全不认识。 好吧,反正钱也攒了大半辈子了,也老了,回家抱孙孙吧。 “崔掌柜。” 崔掌柜已经笃定自己会离开了,心下黯然,倒忽视了苏宓直接唤了自己的姓,只作了一揖,“小老儿在。” 苏宓:“可还记得当年的青瓷么?” 青瓷? 崔掌柜一下子抬头看着苏宓。 如何能忘?当年皇后娘娘的店就叫青瓷,就在此地,就是青瓷!那时候,自己也不过是掌柜的小小副手,能在青瓷做活已经感恩万分,后来青瓷没有了,宁王接下了这店,竟让自己做了掌柜。 这个新东家,张口就是青瓷。 先前,崔掌柜一直不敢抬头直视苏宓的脸,只听她清脆温婉的声,现在看着苏宓的脸,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再联想这段时日京城的传闻,娘娘的女儿再次现世了? “小,小主子?!” 苏宓微笑应了这称呼。 崔掌柜一瞬间双膝跪地。 “老奴,老奴见过小主子。” ………… 直到苏宓离去,崔掌柜还有些恍惚,小主子回来了,当年青瓷的荣耀,又要在京城再现了?心情极度翻涌,还没理个分明出来,肩膀被人一拍,抬头一瞧,是流师傅,流师傅拍了拍圆鼓鼓的酒肚子,笑眯眯道:“新东家来了,喜事一桩,崔老哥赏脸喝一盅?” “这是大家的喜事,哪里就你们两个喝了?” 崔掌柜还没应话,手臂又被人给拽住了。 “不如我们凑份子,共同请了掌柜,掌柜可一定要赏脸!” 崔掌柜还没回神,就被众人簇拥去了一处酒家。 崔掌柜今天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众星拱月,酒足饭饱出来时,已经日暮西斜,崔掌柜踩着一地夕阳归家。当年青瓷的大掌柜,可威风了,别说大臣了,就连王侯也不敢给他脸色瞧的,现在小主子回来了,她这般心善又善待旧人,这青瓷的大掌柜,定是自己没错了! 崔掌柜越想越高兴,没想到自己老了再次威风! 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谁知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辆极为熟悉极为尊贵的马车,半醉的酒意瞬间清醒,崔掌柜大步跑进家门,看着院中负手站定的人时,直接下跪。 “宁王殿下!” ………… 苏宓坐在书桌旁,手执画笔,老夫人坐在一旁,皱眉仔细回忆。 “门前是昂首白玉双狮,青石台阶,八门以整套仕女寻仙图竹屏遮挡……” 老夫人一边说,苏宓一边画。 苏宓要重现当年的青瓷,连店中陈设也要一致,可惜,店被改成了客栈,以前的规格全毁了,上午问了崔掌柜,他竟也不记得了,只好来问老夫人。老夫人年岁大了,有些也记不清了,一边回忆一边画,又一边删改。 倒是忙到了深夜才算完工。 老夫人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画卷仔细看去,一边看一边回想,最后点头,“像了九分,有几个位置,我确实记不清了。”九分苏宓已经知足,起身为老夫人捶着肩膀,甜笑道:“麻烦您了。” 老夫人:“哪里麻烦了,我也希望如此。” “夜深了,你睡吧,我也回去了。” 苏宓亲自将老夫人送了出去,再回屋低头看着画卷,九分,唔,明天拿着去问下崔掌柜,凭空让他回忆他回忆不起来,看着这副画,应该能回忆起来了,想好了明天的打算,苏宓将画卷妥帖收了起来。 揉了揉泛酸的脖子,看着天上的圆月。 手指顿了顿。 “云暖。” 云暖应声从窗外跳了进来,“姑娘?” 苏宓:“兰玖今天还忙?” 都已经三天没看到人了,只派人说有点忙。 云暖点头,“皇上今夜还是不能过来。” 苏宓点头,看着云暖的眼睛,试探道:“那我明天可以去宫里瞧瞧他吗?”云暖马上接话,神情毫无破绽,“当然,姑娘想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呀。”苏宓皱着秀气的眉,只看云暖,云暖挑眉,神情是莫名的不解。 所以,是真的忙?如果是有事,云暖不会让自己进宫的。苏宓想了想,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去洗漱了,唔,明天找了崔掌柜后,就进宫一趟吧,很少看他这般忙,以前再忙晚上也会过来的,这都第三天了。 也不知道他忙成这样,有没有好生吃饭休息,得去看看才放心。 第二日,苏宓直接坐了马车去了柳叶胡同崔掌柜的家,谁知刚敲开门,苏宓还没说话呢,崔掌柜就一脸惊喜道:“正要找姑娘呢,姑娘就来了!” 崔掌柜脸上惊喜急切交加,而且到现在都没请苏宓进屋,就站在了院子里。 苏宓:“可是有什么急事?” 崔掌柜:“不是急事,是天大的好事!” “主子让你过去见他一面呢,姑娘收拾收拾,去宁王府吧!” 昨晚宁王的到来让崔掌柜很惊喜,虽说客栈在宁王名下,但崔掌柜是不常见到他的,但是崔掌柜对宁王很是感恩,当年青瓷没了后,自己不知何去何从,宁王收留了自己,还让自己做了掌柜,一做就是这几十年。 兰彻? 苏宓一时愣神,崔掌柜还以为苏宓被吓到了。 “姑娘放心,主子最是仁慈不过的,这是好事,莫怕!” 苏宓声音清软。 “好事?” 崔掌柜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一顿,苏宓确实在笑,但是眸中并无半分笑意。 苏宓:“谁是你主子?” 崔掌柜呆了呆,下意识道:“宁王……” 苏宓:“谁,是,你,主,子?” 一字一顿,崔掌柜终觉不对劲。 哎呀,刚才下意识的把以前对宁王的称呼给带出来了,这客栈刚换了主子,一时间还真没改过口,崔掌柜自己打了一下嘴巴,笑道:“姑娘莫怪,一时间忘了称呼了,但是我真的是为姑娘好呀,那是宁王,他愿一直照拂的话,店子开下去也有好处的。” 苏宓偏头,声音清软,瞧着还是软绵绵的模样,话却不是那个味儿了。 “我需要他照拂么?” 崔掌柜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之前的传闻,皇上都为了姑娘把后宫给散了,好像,确实不需要宁王照拂了?可是,即便想到了这个,崔掌柜还是强辩道:“姑娘自不需要宁王照拂的,可宁王殿下乃是亲王之尊,这些年,他对我已经格外厚待了,宁王说了,扫榻坐等姑娘,何时上门都可,他会一直等。” “宁王给足了您面子,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苏宓:“是给足了我面子,还是我不去,丢了你的面子?” 崔掌柜:…… 苏宓退后一步,唇瓣微抿,瞧着还是一个软和人。 “既然在你心里,他才是你的主子,那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了,你且去找他吧。” 说罢竟转身向外走。 崔掌柜急了,大步拦在苏宓面前,面容惊骇。 “姑娘这是何意,您才是我的主子呀!” “你真敬我是主子,就应该禀告我,而不是通知我马上去,可见,在你心里,宁王比我的分量重,在你心里,我比不过宁王。” “甚至,在你心里,我不仅比不过宁王,比一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掌柜:“没,我没……” 苏宓:“既然没有,那为何在我明确表示不悦后,你还以一副长辈的姿态来劝我去呢?” 崔掌柜,崔掌柜哑口无言。苏宓表现的太温和了,而且心地十分善良,客栈的所有人她都给了去处,不想去的还额外多给月钱,非常明显的温和主家。刚知道苏宓身份那一刻,崔掌柜是真真感激的,旧主归来,如何不感激? 可是,下午被店里所有的人捧到了高处,明明苏宓没有承诺什么,崔掌柜已经把新店的掌柜当做了囊中之物,特别是宁王亲临,甚至十分温和对自己的时候,崔掌柜的虚荣心得到了无限的膨胀,当即拍了胸脯保证一定让苏宓上门。 “小老儿该死!” 崔掌柜噗通一声跪下。 小主人温和,自己说话就肆意了,直接把主仆有别都给忘了! “小主人,饶过我这一遭吧,我是被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不敢如此了!” 一边说一边磕头。 这样的奴才,苏宓是不敢要的,也不想受他的礼,转身就出去了,及至上了马车还能听到崔掌柜的磕头声,苏宓叹了一声,“走吧。”马车应声前行,春兰见苏宓脸色不愉,劝道:“这样的奴才丢了便罢,姑娘何苦为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昨日姑娘待他那般尊敬,旧仆确实在主家面前有几分脸面,但到底是仆人,你自己该拿捏好态度,这人倒好,今天就拿长辈的态度来教训姑娘了?也是姑娘心好,赶出去就完了,换了别的主家,打死都是可以的! “姑娘莫气,不值当的。” 苏宓摇头,“确实有些郁闷,但谈不上生气。” 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画卷。 今天本是为了它来的,谁知惹了这一桩烦心事出来,兰彻还真的是阴魂不散!苏宓想起兰彻就觉厌恶,那人太脏!若非那铺子是当年娘的旧物,苏宓连客栈都不想要了!越想越气,“客栈不整修了。” “直接推了重建。” 一点兰彻的影子都不能留,全部推了。 只要苏宓高兴,别说推一个客栈了,推十个都使得!春兰顺着苏宓的话说,又蹦出了许多的讨巧话来,终是把苏宓给逗笑了。苏宓将手中画筒放在膝上,垂首看了会,道:“放出消息,寻当年规划青瓷店内的工艺大师。” 就不信了,一个人能记住全貌都没有。 春兰应了,又道:“那姑娘现在是回家还是进宫?” 本来说好的这事完了就进宫,但苏宓现在显然心情不如何,春兰才有此一问。 苏宓:“去宫里。” 都四天没看到兰玖了,唔,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要是有小感冒的,可别撑着的,早点去看。前几天我感冒了,就喝了感冒冲剂,想着睡一觉就好了,结果拖了三天拖成了发烧,今天憋不住了,跑去拿了药打了一针,没一会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第77章 几个月没入宫, 宫中也换上了秋景,小轿正行一条枫林夹道, 掀开轿帘,入目便是火红枫叶,层层叠叠飘飘洒洒, 秋风吹过,树林咿呀, 落叶飒飒,苏宓伸出手去, 恰巧一枚枫叶落于掌心,嫣红如云霞。 虽飘零入土, 但艳如骄阳。 苏宓将这片枫叶收于掌心细看, 伸手抚过它叶脉纹理,越瞧越喜欢,将这枚枫叶给兰玖吧, 他近日这般忙,怕是没机会看秋景了,秋日太短了, 还没好好怀念就入了寒冬, 要抓住秋天的尾巴好好瞧瞧才是。 苏宓对宫里很熟悉, 这条枫林夹道是近路, 出了这片枫林,还要再行一条大道,大约走半刻钟才能到兰玖的泰安殿, 谁知帘外火红依然漫天,小轿却停下了。 太监们恭敬齐整的请安声也传来。 “参见皇上。” 兰玖来了? 苏宓眼睛一亮,也不等旁人来打轿门,自己掀开了门帘。 兰玖独自一人站在枫林尽头,已是深秋的天,他还是一身单薄的劲衣,发间青丝微润,一缕一缕随意披散在肩,脖颈,湿润的水珠顺着发尾尽数没进了肌肉怦张的胸膛。苏宓下了小轿,小跑过去。 抚上他滴着水珠的发间,“怎的头发还是湿的?” 兰玖并不畏寒,甚至寒冬也甚少着轻裘,此时秋风吹过发间微凉,苏宓呼吸间的热气轻轻覆在凉意之上,那一点暖意很快消融,彼此融合化成了心尖点点痒意,兰玖伸手握住苏宓的手,道:“想见你。” 所以等不及头发还未干就来了? 苏宓笑盈盈的看着兰玖,嘴角是怎么也化不去的甜,反握住他干燥温暖的大手,嗔中带笑,语调甜糯糯的,“哪里就这般急了?”说着又拉他向后走,嘴里絮叨,“头发得及时干了才好,不然老了会头痛的。” 拉扯两次却发现人后人没动静。 回身,看着不动如山的兰玖,挑眉。 兰玖垂眸,看向苏宓左手握着的枫叶,艳橙橙的,衬的她手白如玉。 苏宓顺着兰玖的视线低头,然后才想起自己手中的枫叶,伸手,将枫叶放在兰玖的掌心,笑盈盈道:“秋天的尾巴,送给你了。” 声音清脆,又伴着丝丝软糯。 兰玖左手执枫叶,右手反握苏宓的手,十指紧扣。 微微使劲,带着苏宓走进枫树林,脚下层层枫叶咿呀。 苏宓顺着兰玖的力气跟着他走,“做什么呀?” 微凉的秋风将苏宓轻快的语调送进了兰玖耳里,兰玖回头,看着苏宓因秋风娇俏而清润透彻的双眼,弯了弯嘴角,罕见的,调皮道:“去抓秋天的尾巴。” 兴致正浓。 苏宓本想问他,这些时日在忙什么,这般忙,连梳洗都忘记了,自己来了,他才匆忙梳洗了一番?可看到兰玖眼里淬着的笑意,灿若星辰,什么愁绪都被秋风吹走了,只想同他一起观赏秋景,漫步枫林之间。 手握着手,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了兰玖有力的臂膀。 二人携手步入枫林。 入了枫林夹道,头顶是遮天蔽日的绯红,脚下是层层叠叠的枫叶,踩过去,又轻又软,伴随着轻轻的响声,倒像人醉酒之人的轻哼,铺了一条夹道的云霞,苏宓低头看,一步一步走过去,竟像在朝霞之顶漫步一样。 苏宓踩的高兴,哼起了一首小调。 小调咿呀,哝哝软语。 代婶婶祖上是江南人士,虽离了烟雨朦胧的水乡,性子也颇为爽利,但兴起时,仍不忘故乡的小调,苏宓听了几次,记住了。 飒飒枫林是漫天萧瑟的美,江南烟雨的雾气,顺着小调,一点一点飘了过来。 小调忽顿。 兰玖温声:“怎么了?” 苏宓抿了抿唇。 “想代婶婶了。” 虽然通信几次,知她一切安好,可到底没能见面。 脚下的枫叶依然红似火,苏宓却没了刚才的轻松写意,愁绪一点一点涌上心头,秋天总是如此,惊叹它飘零的美,下一瞬,又将浅浅愁绪不知何时送进了你的心头。 兰玖伸手,将苏宓落在颊边的发勾至耳后。 “年下我们去春河村。” 苏宓眼睛发亮,叠声问道:“可以吗,你不忙吗?” 兰玖颔首。 “恩。” 年前忙,年后忙,年关那几日,除了祭祖,倒没什么事情。 现是深秋,还没入冬,离过年还好几个月呢,虽说时间尚早,苏宓已经心满意足,兰玖能抽时间陪自己回去,已经十分高兴了,点着脚尖,在兰玖脸上印了一个吻,笑盈盈道:“你最好了!” 苏宓素不爱脂粉,但入了秋,春兰等人也不能顺她的意了,要抹了膏子,不然脸都被风给吹皱了,唇上亦是,用花汁熬的香膏,装了盒里,用时用指腹轻点在唇上,既香又软。今日苏宓打扮依旧素淡,春兰等人坳不过她,只在唇色用了心思。 选了最艳的海棠香膏,总算添了几分颜色,不再寡淡。 兰玖的眸,从苏宓雀跃的眼落到她的唇上。 她正微笑,嘴角弯成最美的月牙,嘴唇最饱满处的绛红比漫天的枫叶还要红。 忽地伸手握住苏宓的后颈,在她诧异的眼中微微用力,苏宓顺着兰玖的力气仰着脸。 兰玖:“这点感激可不够。” 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 苏宓乘着软轿出宫,远远已经瞧见朱红高大的宫门,苏宓忽然道:“等一下。”一直随轿的云暖打开轿帘,问道:“姑娘,怎么了?”苏宓道:“回去,回泰和殿。”云暖眼一滞,眨了眨眼睛,“是忘了什么事?奴婢去一趟?” 苏宓:“现在就回去。” 云暖眼见的僵了僵,“……好。”又伸手去放轿帘,“天凉,姑娘莫吹风。”轿帘放到一半,一只白嫩的手给挡住了,不仅不放,苏宓还将轿帘勾上了,趴在窗户前,就这么瞅着云暖,“这样挺好的。” 云暖:…… 没法报信了! 苏宓就这么看了云暖一路,甚至在刚刚看到泰和殿的屋檐时,就下了软轿走在前头。 后面正想着快到了给旁人一个眼神的云暖:…… 到了泰和殿,福顺云墨云青都不在,兰玖自然也不在,殿中除了几个太监空空如也,那几个留守的,看到苏宓回返,眼睛瞪得溜圆。苏宓也不问旁人,直接抬脚,向后面走去,后面的云暖一脸生无可恋。 自己明明没有暴露什么,姑娘怎么就察觉了? 守在外面的云墨云青,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从走廊走过来的苏宓,齐齐瞪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吓的都忘记说话了。苏宓快步又无声地走到了门口,然后就见刚才说有事会忙的男人,正站在灶台前,抱着胸,拧着眉,很是深沉的看着眼前的陶罐。 陶罐冒着细白的烟雾,苏宓嗅了嗅,是板栗鸡汤的味道。 退后几步,看着云墨云青云暖。 “他这几日,说忙,其实就在窝在厨房?” 三人点头。 苏宓皱眉,“那为什么要骗我?还有,他怎么突然想起来学做菜了?”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云墨:“您进去自己问吧。” ………… 兰玖自幼聪慧,学什么都能很快的举一反三,对于做饭这件事,本来,是没多在意的,想来很简单,难道做饭比处理政务还难?比攻略苏宓还难?兰玖不这么认为,然后,事实啪啪啪在兰玖脸上抽了数百个巴掌,脸都肿了。 明明跟着师傅的动作,一丝不差,作料都是用小秤装的,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结果,味道天差地别。 明明就一模一样的,几乎是复制出来的,怎么味道就不对了?兰玖不信邪,师傅也觉得诧异,过程没错阿,怎么皇上那锅出来味道就那么难以形容呢?两人试了无数次,明明一样的菜,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佐料,兰玖那边就是不对。 师傅:…… 恩,皇上天纵神武,有点小缺陷,厨房杀/手什么的,也很正常的哦? 师傅已经放弃,兰玖却犟上了。 朕就不信了! 阴深深的盯着陶罐,再有一刻钟就好了,朕就不信了,这次还能喝出酸的鸡汤! “秋天的尾巴没抓住,抓住一个偷偷学做菜的皇上呢。” 轻飘飘的女音从门口传来,兰玖眼一滞,然后瞬间回身,挡住身后的陶罐,“你怎么回来了?”又道:“我饿了,来厨房看看。”苏宓抱着胸,似笑非笑的看着掩耳盗铃的兰玖,兰玖恼羞成怒。 “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别说么!” 云墨云青云暖:…… 不敢凶姑娘就凶我们! 苏宓:“不是他们说的,是我自己发现的!” 几步走到兰玖面前,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半响后嫌弃道:“沐浴后都盖不住你身上的烟火味儿,你这几天都泡在厨房了?” 苏宓本来没怀疑,可是坐上出宫的软轿后,越想越不对劲。 这次本是来看他忙什么的,结果走了一遭,什么都没问出来,以前就算是机密事情,自己问,兰玖都会答的。而且他沐浴后来见自己,当时是感动,他那样忙,见自己之前还能抽空打理一番。 情静之后,就是怀疑了。 兰玖从不委屈自己,再忙,只要他想,他一定有时间打理自己的。 而且兰玖从来公私分明,如果真的忙到这个程度,他至多抽空见自己一面罢了,哪能优哉游哉陪自己一个上午,一点忙碌不见? 兰玖:“你怎么发现的?” 苏宓白了他一眼,“你手上全是姜味,洗都没洗干净。” 苏宓就是闻到自己指尖沾到的味才开始起疑的,自己又没下厨,哪里就沾上姜味了?一上午,两人几乎都是十指紧扣,不是兰玖还能是谁? 兰玖:…… 苏宓闻着板栗鸡汤的味,看着兰玖沉沉的眉眼,不解道:“你怎么突然学做菜了?” 兰玖:“这段时间你胃口都不好,我想你多吃点。” 有些憋屈,又有些郁闷的模样,意外的添了孩子气。 苏宓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道:“我从来都不重口腹之欲,你知道的,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但你事情太多,你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虽没说,但看他表情,大约是不好的。 兰玖一向都是理所当然的嘚瑟,若他有一点点的成绩,他都会跑来邀功,每一根眉毛都写着快来夸我,哪像现在,盯着陶罐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苦大深愁了,阴测测的模样,若那是个人,他怕是一刀早就砍过去了。 兰玖垂着头,有些丧气。 “……做菜这么难。” 苏宓握着他的手轻摇,撒娇哄他,“我不爱这些,真的,不用做了。” 哄了几句,兰玖的脸色才有所回转,看着苏宓,竟紧张道:“我不会做饭,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苏宓:…… “你一直都不会做饭!” 苏宓强调这个事实。 兰玖眼睛动了动,不自在的模样,侧眼看向一侧,声音有些低。 “颜师傅说,就是因为他的一手好菜,他媳妇才一心爱着他,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必须要抓住她的胃……” 若非这位妻奴有意无意的“炫耀”,兰玖还真不会犟成这个样子,竟几天都不去找苏宓只窝在厨房,被妻奴说着说着,好似不会做饭给媳妇吃,就没脸了一样! 苏宓:…… “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呢?我有多喜欢你,你还不知道吗?” 轻轻摇着兰玖的手,撒娇抿唇。 兰玖:“那你喜欢我什么?” 问题来的太过突然,苏宓手一顿。 兰玖立马愤愤指控。 “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苏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抓秋天的尾巴,关键这破地方,貌似入秋失败了,连着几天都是大太阳! 第78章 苏宓本是因为他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 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已,结果兰玖就这么炸了。 “你都不知道你为何喜欢我。” “你果然就是因为我做得太多, 你不忍拒绝了!” 又楞了一会,兰玖已经得出自己是因为感动才接受他,而不是喜欢而爱他了。苏宓叹了一口气, 拧着眉,无语地看着兰玖, 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真的很想撬开他脑子, 看他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兰玖绷着脸,面上微有薄怒。 “说啊!” 你还生气了? 苏宓火气也上来了, 转身, 毫不犹豫的向外走,莫名其妙!兰玖看着苏宓大步向外的背影,看着她的青丝划过一个弧度, 佯怒也变成了真怒。 “站住!” 门外的云墨云青云暖福顺齐齐抖了抖,僵硬着生气看着震怒的兰玖,眼珠子慢慢移, 看着苏宓丝毫没有停顿的脚步, 出来了出来了, 要跨门槛了! 苏宓径直跨过了门槛。 兰玖皱着眉, 抿着唇,绷着脸,黑着眸色, 大步追了过来。 云墨云青云暖福顺:皇上要杀/人了!!! “不准跟来。” 苏宓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已转身踏上走廊向外走去。 不准跟来?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福顺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苏宓远走的娇小背影,心里摇了摇头,皇上再喜欢你,那也是皇上,更是男人,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当着这么多人直接呵斥,皇上如何忍得下? 福顺闭眼,不忍看接下来的一场大战。 闭眼半响,唔,怎么没动静? 睁眼,身旁的云墨云青云暖一脸怪异,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神情?不由回头看向皇上,皇上攥着拳,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等?站在原地?!福顺眼一瞪,非常清楚的记得,自己闭眼前,皇上恰巧踩在了一条青石线上。 低头看去。 玄面白底的龙靴稳稳踩着石线,一步都没多挪。 福顺:…… 天元十二年,深秋,于泰安殿小厨房内发现皇上另外一种掩藏极深的性格。 恩,惧内,极其惧内。 ………… 苏宓回到纪家时,正是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午休的时辰,是以,苏宓也没去跟老夫人请安,回了流芳院。听到动静,春兰等人笑着迎了出来,进宫就是云暖跟着,春夏秋冬四人都回了纪家。 刚出了走廊就看到苏宓在前方快走,后面的云暖紧跟。 云姑娘不是一直隐藏在暗处吗? 而且,姑娘虽没拧眉,但眉目之前的那抹郁色远远地就瞧见了,而且后面的云姑娘,瞧着也很小心的模样,只远远地跟着,四人对望一眼,难道姑娘和皇上吵嘴啦? 心里这般想,动作不停,很快就迎到了苏宓面前。 “姑娘。” 请安过后,看着苏宓微垂的眼紧抿的唇,很好,姑娘确实在生气,没人敢开口问。苏宓抬眼就看到四个丫鬟担心的望着自己,却不敢出口询问,心中郁气更甚,好心情都被那个混蛋给毁了! 挥手。 “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四人不敢多言,应了是,福身下去,还将小丫鬟们都拘在了屋子里,不让她们在院子里到处跑。很快,偌大的流芳院除了苏宓,就后面隔着三步远没有离去的云暖。苏宓也不理她,在院子里走走停停。 苏宓爱花,下人们当然用足了心思。 即便已经深秋快入冬,流芳院还是花团锦簇,各种奇花异草,各种花香融合在一起,香腹心脾,苏宓且走且看,这边是娇艳的芙蓉,那边是高洁的秋兰,步步入花丛,花香始终萦绕在鼻尖。 已分辨不出是哪种花香,心神倒是静了些。 苏宓气确实散了些,刚才自己不该掉头就走的,让兰玖失了面子了,但是,心是静了,却对兰玖愈发的不待见了。 哪有这样的,当着这么多人呢,明晃晃的问喜欢他哪,一点都不害臊,这种私语,难道不该夜半无人时再说吗?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脸皮厚么! 云暖一直跟着苏宓,小心查看她的神情,见她唇瓣不再紧抿,心下猜测,气应该散了?也不能这样焦着,皇上今日是胡搅蛮缠了些,自己看着都觉他无理了,但皇上对姑娘是真真好,想了想,还是上前。 小心道:“……姑娘。” 苏宓脚步停住,背影静默了半刻,转身。 云暖松了一口气,以为苏宓已经不生气了,正要加把劲为兰玖说好话。 苏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憋了一肚子的腹稿的云暖:…… 很好,还在生气呢。 微笑,“只是想劝姑娘,深秋天凉,还是回屋歇着吧。” 似对应云暖话似的,又起了阵阵秋风,裙摆随风轻摇,苏宓拢了拢衣裳,眯眼看着有些昏黄的日头,这天确实越来越冷了,再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初雪就要来了,苏宓眼睛眨了眨,想起一事。 寒冬雪封,春河村外的那条小河,一到冬天就被冰封住了,船进不来,外面的山道倒是可以走,只是是冰雪路滑,村民们都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的,只靠地窖存的青菜和家中的豢养的畜生过寒冬,代婶婶家自然也是如此。 苏宓拿了钥匙,转身去了自己的小库房。 苏宓想给代婶婶送些可以过个暖冬的东西,结果把自己的小库房翻了个底朝天,楞是一件都没找出来合适的。苏宓的小库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老夫人看着合适的就往里面塞,兰玖也是如此。 东西是好,但对农家来说,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翻了个遍,苏宓放弃了。 最后还是拿了两百两银子出来,寻了妥帖的人,告诉他去春河村最近的镇上,买足足的炭火,粮食,厚厚的棉被,塞满了棉花的袄儿,还有易存储的蔬菜瓜果,活着的家禽等,能多买就买多,小娃娃爱吃的零嘴,点心,京里这边有的,也都买些。 来人细细听了,还拿单子记下了,苏宓看过一遍觉得没少东西,才让他去了。 不过这次翻小库房也不是没有收获,代婶婶家没得苏宓的东西,倒是纪宁得了。 库房存了好多药材,人参肉桂等因有尽有。 这些药材,是老夫人,是兰玖送来给苏宓补身子的,但苏宓觉得自己近年身子还算不错,也不爱喝那苦口的补药,就全锁进了库房。 想到纪宁,他身子弱,虽然徐太医跟着,他肯定也备了好多药材,但边关到底苦寒贫瘠,若一时有个三长两短,没了合适的药材耽误了可怎么好?想到这,苏宓一股脑的将仓库的药材给清了出来,还有好几张空着没用的大毛皮子,全给纪宁装上了。 ………… 太监们都守在殿外,即便没有主子在外面,所有人还是恭敬垂首,站得恭敬又安谨,只因隔了一个大殿呢,还能听到皇上雷霆暴怒的声音,不多时,一名大臣从里面出来,满脸茫然,连帽子都歪了。 皇上今天吃炸/药了? 不仅大臣们疑惑,小太监们也不解。 今天不是苏姑娘进宫了吗,怎地皇上还心情不好了? 只有福顺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点儿都不着急,有个圆脸,眉眼甚灵动的小太监悄悄凑近,低声道:“师傅,皇上今儿怎么了,您老知道不?”福顺没理自己的小徒弟,只是歪着头算了算,自言自语道:“第八个了……” 小徒弟:“?” “邪火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福顺“唔”了一声,绕过一脸迷茫的小徒弟,自顾自的进殿了。 殿中的气氛比外面更安静,屏声敛气,只有首位的那个男人,正拧着眉,垂首翻折子,不知看到了什么不愉的事情,剑眉皱成了大大的川字,手一甩,明黄的奏折啪的一声落了地,最近的太监身子抖了抖。 福顺微笑上前。 “皇上。” 兰玖皱眉抬头,满目的戾气宣告着男人极度糟糕的情绪。 福顺:“皇上处理了两个时辰的政务了,身子也乏了 ,不如去外面走走?” 谁还有那劳什子的心思去走走! 兰玖张口便要拒绝,福顺又马上道:“听说纪家的秋花开的正艳,奴才斗胆求一求,皇上领着奴才去瞧瞧呗?” 兰玖挑眉的动作停在半空。 福顺微笑垂首,一派从容。 半响后,兰玖起身,颔首道:“既然你求了,就带你去瞧瞧吧。” 福顺跟在兰玖身后出宫,已经十分清楚以后要怎么顺皇上的毛了,惧内的男人,给个台阶,他马上就顺溜的下了。 及至出了宫,骑了马,刚走过皇城根,拐个弯儿,远远的就瞧见了纪家标记的青油大马车,瞧着好像是去码头的方向,兰玖拉了拉缰绳,骏马应声而停,下巴点了点,“去问问看,什么事。” 只要苏宓在纪家,兰玖对纪家的任何事都很上心。 福顺很快回来,神情有些怪异。 兰玖:“什么事?” 福顺动了动嘴唇,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 兰玖:“说!” 福顺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垂着头,快速道:“是给纪宁小公子送的东西,正准备去码头。”给纪宁送东西?兰玖皱了皱眉,这是寻常事,怎么就不好说出口了?眯了眯眼,“还有呢?” 福顺将身子弯了又弯。 “车上的东西,都,都是苏姑娘给的……” 兰玖:…… 很好,这还跟朕使脸色耍脾气冷战呢,后脚就给别的男人送东西了? “回宫!” ………… 却说苏宓这边,出去了两波人,苏宓也无事可做,也静不下心来看书画画,索性到处走走看看,结果走着走着,就出了流芳院,走着走着,就停在了睡莲池,现已深秋,睡莲早已凋谢,残荷枯败,已被下人们清理干净了。 苏宓眯着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干净倒影着天上云彩,秋风吹过,湖面微颤。 云暖没有放弃为兰玖说好话。 见苏宓停在睡莲池,见她面色微微黯然,眼睛一亮,机会到了! “……姑娘,皇上今天确实无理取闹了些,但他都是为了您,一国之君进了厨房,会被多少人笑话,可皇上还是做了,您别跟他置气了,啊?” 云暖试探开口,仔细看苏宓神色,见她没有生气,立马再接再厉道:“而且皇上今日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苏宓终抬头,“什么原因?” 云暖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天人之姿,做什么都比旁人来得快,唯独做饭这事,怎么教都教不会,皇上犟了几天,身上还被烫了几处呢,大约是觉得没脸,又不想跟您发脾气,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胡搅蛮缠? 苏宓叹了一口气,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默了默,转身瞅着镜面似的湖泊,小声道:“你问问,他晚上要来用膳不……” “我这就问!” 云暖兴奋的应下了,姑娘都软了,皇上难道还会置气?自认为已经解决二人冷战的云暖,非常自信的给宫里传了信,信鸽很快回来,取下鸽腿信筒,打开,云暖满心以为这上面说的是皇上会来,或者什么时候到。 结果…… 苏宓一直在云暖旁边呢,见她神情有佯,一把从她手里抽出纸条。 就两个字,龙飞凤舞,笔折游走间都是大气磅礴。 兰玖的笔迹。 就两个字。 不来。 很好,连个理由都没有。 苏宓一把把纸条给撕了,转身回流芳院。 “饿了,现在就传菜。” 云暖:“……”这都是什么事阿,皇上在干什么! 兰玖下午发了一通脾气,晚上没一个敢来触兰玖的霉头,但泰安殿的太监们,还宁愿那些大臣来“找死”呢!反正皇上骂的是他们,又没到自己头上。现在倒好,没一个人来,皇上的怒气越来越盛。 明明还没入冬呢,这泰安殿里面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福顺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夜色浓得连云都瞧不见了。悄悄摆手,小太监们无声的退了下去。福顺上前,看着虽然在看书,但满身都写满了别来惹我的兰玖,心里叹了一声,道:“皇上,已经子时末了,该就寝了。” 上面的男人不发一眼,轮廓分明的俊脸已经冰冻。 福顺等了又等,还是没声。 心一狠。 “皇上,苏姑娘亥时初就睡了,不会传消息来了。” 人明明让你过去吃晚膳的,你自己不去,还亲自回了信,结果现在又等到现在?人早睡了! 兰玖:“朕什么时候等她了,朕在看书!” 福顺:“……”看书看书,看了一个时辰一页都没翻过! 正想再劝,却看见上位的男人站起身,抬脚往外走,福顺眼睛一亮,忙跟上了,嘴里道:“皇上要去纪家睡觉了?”苏姑娘不在宫里,皇上的寝宫早就形同虚设了。 兰玖脚步一顿。 “朕有寝宫不睡,朕为什么要去纪家?!” 福顺:…… 心里再次长叹一声,小声劝道:“皇上,您就跟苏姑娘服个软罢,何必在这较劲呢?今夜苏姑娘已经让您过去吃饭了,说明她已经不气了,您服个软,这事就过了,何必伤人又伤己呢?” 反正服软了那么多次,全天下都知道你非她不可,丢脸丢多了,也不在乎再丢一次了。 兰玖:“不!” “一直都是朕服软,朕再服软,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朕要重振夫纲,朕再先低头,朕就是狗!” 落地有声,绝不反悔! 说罢,大步向寝宫而去,福顺忙小跑跟上,刚走过一条回廊,兰玖脚步忽然一顿,福顺差点没刹住撞了上去,正心惊胆战呢,忽然又听得兰玖道:“好好看着她,做了什么一个时辰报朕一次,若是不高兴了,哭了,第一时间告诉朕,知道吗?” 福顺:“……” 咱家已经不想再叹气了,情情爱爱的,真难懂,你说这两人,明明都没生气了,就是不愿再进一步,你们只顾着生气了,旁人都快疯了!幸好咱家没了子孙根,这样想来还是好事一桩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 第79章 淡描青花在江南等地已经开启销路的这个消息, 当时在第一时间就传回了京城,而大多数人呢, 并没有去想它卖得好不好,而是在想一个问题,为啥是先在江南那边开始呢?你人在京城, 京城又是国都,你为什么不在京城先开始? 早在苏宓开始着手重开窑厂的时候, 京城的人就知道淡描青花要现世了。 一直怀着一种比较复杂的心情在等。 出来了,要不要去买些应景呢? 买买买, 苏姑娘是大善人,当然要支持。 哼, 媚颜惑君! 好的, 坏的,种种不同的想法在不同人的心尖萦绕,心下确实没个章程, 罢,等开出来再说吧。等阿等,结果你先在江南开店? 咋的, 瞧不起京城的我们啊?! 苏宓神龙见首不见尾, 兰玖在一侧虎视眈眈, 也没人敢上门去找苏宓的不痛快, 这股子憋屈只能吞回肚子里。现在好容易,纪家放出消息,要重现当年的青瓷, 只要能提供一点关于当年青瓷陈设造景的消息,都可上门。 这一下,谁都坐不住了。 可得好好瞧瞧苏宓,还得问问她,为什么要先开在江南! 当然,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当年青瓷在大楚盛行,虽然自己没去过,但家里老祖宗还记得呢!跑去撒娇痴缠问了家中老人,然后直接往纪家奔去了。 可得好好看看那苏宓! 各门马车出,纷纷涌向纪家,谁知还没进入纪家所在南街呢,就已经堵得进不了了。开车门一瞧,喝!好家伙,整条街都堵住了,鱼涌似的马车堵得严严实实,站在马车上垫着脚尖眺望前方。 诶,怎么这么多麻衣百姓,身上还都背着背篓,干啥呢? 别说旁人惊住了,苏宓都是如此。 上辈子受兰玖独宠,虽然自己一直久居深宫不现外人眼,但每逢宫中大宴时,总是被人当猴子瞧,苏宓不喜欢这些。这次为了娘的淡描青花,苏宓没办法,只能引众人注目,也和老夫人商量好了,来人她先过一遍,是真有消息自己再去见。 可是,真的没想到,第一位上门的,居然是一名快七十的老翁,身形瘦削,背脊已佝偻,面色黑黄,脸上皱褶满布,身着浆洗的十分干净的灰布夹袄儿。 “苏姑娘大安!” 见到苏宓的那一刻,老翁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苏宓快两步上前,虚扶老翁瘦削的肩膀,“老先生快请起。”老翁身子还很矫健,起来后,直接将手边的背篓拿到了苏宓的眼下,“这是孝敬姑娘的!” “姑娘莫嫌弃!” 苏宓低头看去,竟是满满一背篓的花生,花生已晒干,干净齐整。 苏宓不解。 “你给我送这个做什么?” 老翁,“感谢姑娘大恩咧,若非姑娘布施了那么多的粮食,家里重担一下子少了许多,也有闲钱送孙儿去学堂了!” 这老翁就是京城附近小村地地道道的农民,虽说近年赋税并不重,但老翁家中良田少,人口多,一年忙下来,也就刚好够个温饱,苏宓让老夫人把钱财散出去,纪家最先散的就是京城周围的穷困县镇。 也没给钱,直接给的粮食。 苏宓笑着将背篓往老翁的方向推了推。 “老先生的感激我收到了,这东西就不必了,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老翁急了,忙道:“姑娘可是嫌弃了?”又道:“等明年收成好些,再给姑娘送其他的来!”苏宓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顿了顿,另起了话头,“老先生这次来,是单为送这个呢,还有没有其他的?” 老翁大悟,拍了拍自己脑袋。 “竟忘了姑娘的正事!” 又道:“我当年也从青瓷楼前路过的,好气派好多人!只是详细地却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初门前的双玉白狮跟真的似的,好像随时都能跳出来咬人一样!” 苏宓:…… 好吧,这确实是算知道一点实情,但走这一趟,人家分明是为了给自己送东西呢,苏宓虽有些惶恐,但真心感谢。 真切道:“这一次就罢了,若不收,您心里过意不去,但下次万万不可这般了,也不怕您恼,我不缺这些东西,你们好好自己吃,自己日子过好了,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 “若下次想来做客,我扫榻相迎,只是别再带东西来了。” 老翁没有不应的,连连点头,苏宓又同他说了几句,对着一旁的春兰道:“带老先生下去吃茶,留了午饭再送他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 春兰刚上前,老翁就跳着摆手。 又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水壶和一袋干粮,举着给苏宓看,“我自己带了水和干粮的,不劳烦姑娘了!”说着竟往外面走,“我自己认得路,脚程也快,两个时辰就能到家了,姑娘莫担心,我这就去了!” 快七十的人了,竟快速跑了出去,生怕苏宓拦似的。 两个时辰?苏宓看着外面的天,这时才己时初,两个时辰,是卯时就从家里出发了?那会子,夜色正浓,鸡鸣都没出呢,哪能让他再自己走回去?苏宓忙对春兰道:“让小厮跟着,给他顾一辆马车送他回去。” 春兰诶了一声,跑了出去。 苏宓看着脚边那一背篓的花生,想着年纪这般大的人一路背了过来,心中只觉不忍,看了一会,对老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谁的钱,就以谁的名义布善吗?” 老夫人摇头。 “他们当初送东西送的那样大张旗鼓,谁不知道?” “我们家典卖东西,到处送钱,旁人也知道。” “根本就不用打听,随便问问就知道真正给钱的是谁了。” 见苏宓似不高兴,笑道:“别人感激你,你还不高兴?”苏宓叹了一声,“我只是不忍他们辛苦罢了,何苦走这一遭。”两人正说话呢,宁嬷嬷从外面进来,看着苏宓道:“姑娘,外面还有好几十个农民打扮的人呢,都给您送东西来了!” 苏宓:…… 老夫人道:“你若是不想见,我让管家出去见他们?” 娘的青瓷店重要,但这些淳朴人的心意同样也重要,他们不求名不求利,只为感激。 “见吧,都请进来。” ………… 却说兰玖这边,昨晚兰玖一直没睡好,总梦到苏宓在嘤嘤的哭,好容易等到纪家那边传来消息,结果苏宓正常起床,甚至还有心情去剪了花枝,即便没亲眼见到,兰玖也可以想见苏宓有多悠哉的模样! 没良心的小东西! 朕怕你难受一晚上没睡好,你倒好,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你果然心里没朕! 愤愤上朝。 长腿随意舒展,整个人陷在宝座里,垂着眼,双手交叉于腹,阴深深的瞅着下方的大臣们。昨天下午那一通邪火,让所有人都知道兰玖心情不好,今天上朝,所有人十分乖觉,什么事都挑好的说。 一点刺头都没有! 兰玖垂着眼,心不在焉听着下面的禀告,修长的手指随意玩着一串玉珠,玉珠碧绿,圆润柔萤,转着珠子的手一顿。 这小东西最会藏心事了,她也知道云暖会向自己禀告,她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对,她昨晚肯定也没睡好,只是不想让朕知道罢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兰玖,越发的心痒,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好知道丫头接下来又做了什么!好容易熬过了早朝,兰玖大步离朝,进了泰安殿就径直看向了云墨。 云墨上前。 “皇上,纪家被围了。” 兰玖脸色一变。 “什么,详细说来!” 云墨:“是好事。” 先安抚了兰玖一句,然后将纪家那边的事说了一遍。 “皇上放心,那些确实都是为了感谢苏姑娘从外面进京来的,都是地道的农民,并没有什么恶徒,而且苏姑娘应付自如,并无慌乱。属下也安排了侍卫去了纪家,人太多,防着闹事。”防的不是农民,而是那些看戏的官宦子弟。 兰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 “小东西怕是慌了。” 云墨:“……”苏姑娘应付自如这句话被你吞了? 兰玖:“这么多人,闹起来可不得了。” 云墨:“……”说了安排了侍卫了阿!! 兰玖:“恩,朕瞧瞧去,免得又哭了。” 话落,人已经大步向外而去。 云墨:…… 想去就明说,非得找理由吗! 再说苏宓这边,那些乡亲,苏宓十个十个的见,脸都快笑僵了,见了大约一个时辰,总算是人都见完了,而主院也堆满了老乡们送来的干果粮食,刚喝口茶,歇口气,老夫人一脸纠结的进来了。 苏宓道:“怎么了?” 苏宓这边见乡亲,老夫人就去见那些凑热闹的。 老夫人看着苏宓,道:“当初为青瓷店设计的工艺大师来了。” 苏宓眼睛一亮。 “找到了?还活着吗?!” 苏宓以为那人早不再了,算算时间,现在该八十出头了吧?老夫人点头,皱着眉,“你先别高兴,他是来了,但他,他是宁王带来的,宁王要先见你才肯给人。” 苏宓:…… 又是兰彻? 默了默。 “让他进来。” 变着法子一定要见自己,倒要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么多啦,啊啊啊啊,别催更嘛,真的不能催,这文很快,最多还有十万字就完结了,可我新文还没想好阿!!!纪宁那篇,我大纲才想了三分之一,想大纲细纲需要时间嗒,这边要是双更的话,半个月就完结了,到时候我新文还没想好,接不起阿!! 你们乖一点啦,摸摸头,送小红包给你们玩,留言噢。 第80章 一身雅月白袄裙, 身覆萤绿白毛轻坎,发髻松松轻挽, 身无别物,碧波浅荡间肤若凝脂,比一旁黄橙橙的贡菊还要娇俏, 兰彻看着苏宓的那一刻,足就僵住了, 视线牢牢定在苏宓身上,每一处都没放过。 远远看着就知她很像她娘。 现在近看, 却觉更盛三分。 眉尖浅隐,秋水横波, 体态更是纤细惹人怜。 苏宓自然也看到了兰彻。 紫袍玉带, 身姿欣长,凤眼修眉,明明是闲散王爷, 却偏生有了儒将风采,端的是好相貌,可这副好相貌, 里子却是脏到了尘埃里。苏宓眉微颦, 低头弯身, 躲开了兰彻灼热的视线, 福了一礼,“见过宁王殿下。” 清泉聆音惊醒了沉思中的兰彻。 恍然回神。 迅速几步上前,伸手去扶苏宓, “快些起来!”苏宓退后一步躲开了兰彻将将要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抬头,冷冷看着怔住的兰彻,“男女有别,还望王爷自重。” 兰彻俊雅的眉眼满是痛苦。 “你我本该亲密无间,你何苦这般防我?” 这番作态,苏宓厌恶至极,偏头,直言,“敢问王爷,我们是何关系?为何要亲密无间?” 兰彻先是一顿,渐渐浮上怀念之色,最后,竟慈爱地看着苏宓,道:“我和你娘,当初心有灵犀两情相悦,若非楚成帝横拆,你该唤我爹爹的!” “王爷慎言!” 苏宓直接冷了神色。 “亡者为大,王爷三番两次想来见我,就为了诋毁我娘的清誉么!” “是实情,不是诋毁。” 听到这话,苏宓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且不说当年如何,娘已去,任凭你空口白牙也没人和你对峙分明,只说现在,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慕我娘,还说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宁王府后院数不清的粉黛,你就是这样爱慕我娘的?” 兰彻一下子捂住了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宓,似不能相信苏宓竟然可以这般对自己口出恶言,哽咽道:“你娘去了,我一个人偷生,思念实在无法转圜,是以我才四处搜罗和你娘相象的女子。” “哪怕一点点,让我看到她一点点的影子,也可慰我相思了。” 明明是薄情寡义之人,非要做这深情之态! 苏宓厌恶欲呕,再退一步,柳眉紧颦,只道:“王爷非要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苏宓脸色的冷淡实在明显,兰彻怔了怔,不解道:“你为何对我这般排斥?”顿了顿,快速道:“可是皇上说了我的坏话?!” 一直隐玉祁阳石屏风后面的兰玖:…… 兰玖早就到了。 但苏宓应付老乡们游刃有余,也不想去打扰她,结果,兰彻这畜生,不吸引教训就罢了,还敢说朕诋毁他?心中陡然一怒,正撸袖子要出去时,却听得苏宓道:“皇上真龙天子,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人行径么!” 真龙天子,坦坦荡荡? 刚才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兰玖舌尖顶了顶脸颊,稳稳的躲在了屏风后面,贴着脸,竖着耳。 快,再夸朕几句! 苏宓不给兰彻反驳的机会,再道。 “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该三番两次使计让我去见你,天下谁人不知我和皇上的关系?若被人看见你我私下相会,旁人会如何想?” 兰彻:“我只把你当女儿,旁人想的与我何干?!” 苏宓:“自然是与你无关,因为损名的是我。” “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人,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了,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好,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为我好,那是你的自私!” 兰彻顿了顿,竟把苏宓说的这些话给无视了,只痛心道:“皇上确实为你做了许多,那只是为了得到你,是为了他个人的私欲!帝王恩云烟过,一旦盛宠不再,你将来要如何自处?不要相信皇上。” “我才是为你好的人!” 苏宓抬头,看着兰彻激动的眼。 “他是我的男人,我不信他,难道信你?” 毫不犹豫站兰玖。 祁阳石屏风后的兰玖,嘴角越扯越大,哎呀,小东西说朕是他的男人诶,而隐得更深的云墨抽了抽嘴角,转身不忍再看兰玖神情,好端端一皇上,笑成了痴/汉! 兰彻还要再言,苏宓却不想听他说的任何话了,快速道:“如果王爷见我,只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的话,那就没必要再见了,王爷请罢。” 说完,径直转身向内室而去。 兰彻跟了两步,怔怔看着苏宓快速离去的背影,苏宓畏寒,深秋已是轻裘,只她人确实纤细,微微臃肿的衣裳也隐隐可辨腰肢轻摇,兰彻紧紧盯着苏宓盈盈一手可握的腰肢,喉结紧了紧,只觉口干舌燥。 比星月还要活色生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灼热的视线渐渐暗沉,眯了眯眼,早晚有一天,本王要得到你! 转身。 “嘶!” 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三步,惊/恐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兰玖,皇上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多少?兰彻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兰玖歪着身子倚在祁阳石屏,修长有力的长腿随意屈着,手抱胸,静静的看着兰彻。 微抬的下巴是理所当然的不可一世。 懒懒道:“皇叔怎么不说话了?” 兰彻暗自吞了吞口水,这是没听到刚才的谈话?兰彻顿了顿,正想请安,却听得兰玖又淡淡道:“刚才不是还说朕说你坏话么,现在怎么哑巴了?” 兰彻:“……”听到了听到了,现在要怎么办! 兰玖放下双手,抬脚向兰彻走去,步伐很慢,可高大的身躯给了兰彻极大的压迫感,一步,一步,在兰彻面前站定,看着他惊/恐到有些发白的容貌,扯了扯嘴角,给了一个敷衍十足的微笑。 “皇叔说说看,朕怎么说你坏话了?” “朕该怎样说你的坏话?” 顿了顿,嘴角上扬更深,“皇叔有什么恶事能让朕说的?” 兰彻不敢直视兰玖眼睛,可脚生了根,竟连离开的胆子都没有,深呼吸了一口气,垂着眼,只讪讪道:“皇上说笑了,我一个闲散亲王,每日饮酒作乐消耗时光,能有什么恶事让皇上说呢?” 兰玖:“那为什么,皇叔这般笃定是朕给苏宓说了你的坏话呢?” 兰彻:…… 只能沉默。 “……不过,不过是脱口而出,并未过脑子,无心之私。” 兰彻想大事化了,兰玖可不愿放,刚才虽然没看到他的眼神,但是他一直盯着小东西的背影,想来也没想什么好事! 冷笑一声。 “皇叔说的轻松。” 眼神一冷,直直看着兰彻,“朕已经跟皇叔说过,朕不喜欢旁人觊觎朕的人,皇叔是当耳旁风吗?” “既然皇叔不听劝,就别怪朕不念情面了!” 这毫无暖意的话一出,兰彻心里一震,这侄儿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这点兰彻比谁都清楚,但是!仰着头看着兰玖,“你是皇上没错,我也是你父皇的兄弟,是你的叔叔,更是这大周的亲王。” “我并无过错,你能如何?” 这就是兰彻还敢来招惹苏宓的原因。 打一顿又怎样,我又没过错,你也不能无缘无故要了我的命! 听到这话的兰玖却是冷笑一声,“无过错?皇叔这般坦荡的模样,还真让侄儿汗颜。”已有所指的意味太浓,浓到兰彻都无视不了,只防备地看着兰玖,兰玖忽然弯身,声音压得很低,“皇叔每日从树下经过,就没有冤魂来找你索命么?” 声音阴阴沉沉,兰彻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瞪着兰玖。 他,他怎么知道这件事! 宁王府女人太多了,兰彻看一个就捞一个进府,一旦失了兴致就直接撒手丢进后院,后院女人太多了,争斗也多,死伤无数,兰彻根本就不管,死了就死了,直接将人埋在兰彻最喜欢的合欢树下。 王府后院最茂盛的合欢树,是拿人的血肉养的。 兰玖垂眼看着兰彻。 “念在血亲一场,朕给皇叔两个选择。” “自戕,朕会保留宁王一脉。” “若不愿自戕……”顿了顿,恶意十足的笑了,“那就真相大白天下,宁王一脉从族中除名贬为庶人。” 贬为庶人,这也是死路,那些死了的人,虽官中女儿少,但也不是没有家世的,一旦自己失了亲王头衔,等着自己的就是无数人的报复,哪能有活路?!兰彻紧紧盯着兰玖,兰玖肆意笑了笑。 “皇叔自己选吧,朕的耐心有限,希望日落前有答案。” 说罢,也不管瘫软在地上的兰彻,大步向里间而去。 只剩兰彻一人呆在堂中,又惶恐又茫然,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心中悔意滋生,若是不来找苏宓,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 却说苏宓这边,被兰彻的不要脸气的了不得,心绪不宁,实在不是去见老先生的好时机,苏宓默了默,让老夫人去接见那位老先生,自己坐在园子里生闷气,心情不好,园子风景倒好,眼前一处湖泊淡然明亮,将天空的蓝天白云清晰的映在了湖面,偶有成双鸳鸯摇曳而过,水波摇曳,散了一湖的白云。 兰玖追来,就见苏宓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秋风飒飒,颈边坎肩白毛细细抚过她小巧的下颚,眼帘半垂,柔弱的眉眼也似无了生息,整个人都陷进了不愉中。 脚步微顿,知道苏宓这是不高兴了。 虽然上一次,苏宓并没跟兰彻发生什么。 因为她刚进宁王府,第三天的时候就被自己带进宫了,那时候兰彻还在装君子,还没对苏宓做什么,但是,他确实对苏宓若有似无动过手脚,让苏宓很恶心他。 暗恼,早知道,在她见兰彻的时候就该出去制止了。 不高兴也好过现在的难受。 想了想,大步上前。 苏宓视线随着湖中的鸳鸯移动,脑子里还是想着兰彻,那人实在太恶心了,当年自己初入宁王府,他摆出一副长辈甚至是父亲的姿态,结果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哪有这样恶心的人? 柳眉皱出了川字。 “唔,汪!” 苏宓惊得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哪里来的恶犬?纪家没养狗阿! 结果一转身,恶犬没见,兰玖呲着牙站在亭子外,露出大白牙对着自己笑的开心。 “汪汪汪!” 苏宓:…… 怒了,刚才那声叫太像恶犬了,吓得自己心脏都快停了,他还在笑,还在学。 “要死阿你,你学狗叫干什么!” 兰玖呲牙一笑。 “朕跟福顺说了,我这次再先跟你服软,朕就是狗。” 苏宓:…… “汪汪汪!” 兰玖也不理会旁边路过人惊悚的目光,就这么嚎了起来,一边嚎一边肆意的笑,越嚎越起劲,嚎到后面,还仰着脖子,学起了对月的狼。 “嗷呜~” “噗嗤。” 苏宓哭笑不得的看着兰玖,终是被逗笑。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上章好像没说清楚,不是现在完结啦,还有10万字呢,日更也要一个月以后才完结了,整片40w字,不少啦。还有新文的话,那个名字还有文案,都是当时一个念头,随便起的名字,随便写的文案。 现在新文大纲想了一半,文案名字到时候都会改的,当然,男主还是纪宁。但有宝宝也说对了,此纪宁非彼纪宁,只是沿用了纪宁的人设,但是整个故事框架都和这里无关,不会有苏宓和兰玖,会给纪宁可以肆意的环境,恩,就是酱子。 第81章 今年初雪已来, 纪宁身着轻裘,站在山丘之上, 俯视着下方的边城,看着细软白雪一点一点覆上苍凉斑驳的城池,很快便是银装素裹。静默片刻, 纪宁伸出手去,少年骨白如玉, 白雪轻覆指尖恍若无物,竟不觉寒冷。 徐太医找上来时, 便见纪宁立于悬崖边,冷风夹着雪, 衣袍烈烈, 轻裘已加身,身子还是单薄至此,似要乘风归去。 大步上前。 挥手将纪宁伸出袖口的手给拍回去, 碰之只觉寒冰刺骨,竟比这雪还要冷。 怒斥:“你不要命了?” “老夫不是跟你说过,这几天, 你必须要卧在床榻, 你怎得还出来了?” 纪宁不恼, 微微一笑, 眼帘微抬,温声道:“初雪难得,边塞初雪更是仙境, 若不看,便是人生大憾了。” 君子端方,轻声细语中便是青书古画中走出的翩翩玉公子。 徐太医知道这是“纪宁”。 嘴唇动了动,将怒火都压了回去,只道:“既看过,就回去喝药了。” 徐太医转身欲下山,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身后动静,疑惑转身,就见纪宁伫立在原地,精致眉眼带笑,唇瓣被风雪微微染白,轻声道:“徐太医似乎很失望是我站在这?” 自己何时有过失望? 徐太医正不解。 纪宁却不再问,也不等答案,抬脚缓缓下山,靛青的大毛披风被雪染上了白毫,徐太医呆愣片刻,忙跟了上去。 及至回了宅院,屋中暖炉四处,门帘一掩就是暖春,纪宁脱了大毛披风,站在暖炉前散了一身的寒意,回头就瞧见平头小案上小炉温着的药汤。徐太医进来时,纪宁已喝完药,坐在榻上,手腕放在白布之上。 已经等着徐太医来诊脉。 徐太医顿了顿,要是另外一个也这般乖巧就好了,那一个,喝药都得追着才行。 将心中杂念压下,上前,脱鞋坐在纪宁对面,诊脉。 纪宁看着徐太医,突然道:“相较于我,徐太医更亲近他,对么?”徐太医诊脉的手一顿,“何出此言?”纪宁温润的眼是浅浅笑意,“客气为生疏,怒斥才是亲近。”仍旧不徐不缓,全然不在意自己正在跟人比较,还自我断言,落了下乘。 不待徐太医反应,纪宁又道:“这些天,我观军中将士对我似乎很是尊敬,是他所为?” 虽有皇上授命,但军中男儿自来都是强者为尊,纪宁生的太弱,容貌又比女孩儿还精致,军中汉子谁会服他?就当是过来镀金的公子哥罢了。可这几日,竟是真心的追随,周身都是恭敬,一点别的小瞧心思都没有。 徐太医点头。 “是他所为。” 纪宁:“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却激起了徐太医这几日的震撼。 世上竟有如此神机妙算之人,聪慧至极。 一路从京至变成,徐太医已经领会了纪宁的乖张戾气,到了边城后,将士们的表面尊敬,私底下称他为“白斩鸡”,徐太医以为他会暴怒,以为他会惩治下人,连救心丸都准备好了,结果,他很平静的去收集了敌方的资料。 此处为大周一处国界,紧挨贪狼国。 贪狼国内贫瘠,入冬粮少,时常骚扰我大周边境安宁,从入秋开始,大小战役没停过,胜负各半。纪宁到时,正值战意正浓,贪狼那边有败退之象,大周这方却是争论不休。一方主战,一方却是主退。 主战这边只有一个观点,打,打得他们骨子都疼,看还敢不敢来大周抢粮! 主退这边却道,反正贪狼快退军了,每年都要打上几次,追过去只是浪费兵力而已,除非贪狼国灭,不然明年还是要打,何苦去追?不如养足精力,应对寒冬时贪狼的凶恶反击才是正理。 争论不休时,纪宁站了出来。 竟是呲笑。 追,追上去一定是大败而归。 将帅大怒,黄口小儿你懂个卵子!贪狼已有败退之象,追过去怎会输?竟忽视了反驳的一方,被纪宁一激,自己领了一万精兵,自己追了过去,结果居然全军覆没,将军都差点没能回来。 贪狼人悍勇,头脑却简单,数年都是如此。 这次,他们竟然是佯退,竟学会埋伏了! 这时候,将士们看纪宁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纪宁又道,此时若再追,定会大获全胜。 被打成了狗,现在又追回去?纪宁太过言之凿凿,手里又握着兰玖给的重权,将军咬了咬牙,又整理了一方军队,追了过去。 结果,真赢了。 不仅挽回了先前的损失,还俘虏了万名贪狼将士。 纪宁瞬间真了铁口直断。 将事情梗概说了一遍,徐太医看着纪宁,叹道:“我曾问他,贪狼数年如一日,为何今年你就肯定他会佯退?” “因为今年入秋以来,和往年一样,双方各有胜负,但贪狼伤亡人员比往年少一半,而且大多是衰老旧兵,年富力强的青年壮丁甚少。” 这话是纪宁说的,不是徐太医说的。 徐太医大惊,“你如何这般清楚?你,你不是没有他的记忆么?” 纪宁微微颔首,“我是没有他的记忆,但我看了他收集的资料,以小见微,贪狼国进了一名信谋事的事不难查,谋事虽重,但主将头脑依旧简单,胜后自然是醉生梦死,少于防范,再进自可胜利。” 徐太医:…… 哑然的看着安静的纪宁,许久之后摇头,人跟人是不能比的,太聪明了,甚至没有拿到机密,就能准确判断别人的作为。心情突然一转,看着淡然的纪宁,心中喟叹,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老天爷才让他一体双魂,又让身子不能负担一体双魂? 纪宁抿了一口热茶,暖汤入肺腑,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瘦的指尖。 突然道:“他高兴吗?” 徐太医,“什么?” 声音太轻,没听清楚。 纪宁抬头,看着徐太医的眼,“来到这里,他高兴吗?” 徐太医想了想。 “他是天生的谋事。” 如果不是身子孱弱,他会是最出色的将军。他太适合这里,第一次见到两军对垒,鲜血残肢,漫天鲜红,饶是自己都心肝一跳,结果这个从未见过血的少年满眼兴奋,跃跃欲试。 纪宁不再言,只垂首看着自己的茶杯,被水润过的唇瓣微抿。徐太医感慨片刻,见纪宁沉默,忽然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惊道:“你萌生了去意?” “不可!” “关于你的身子我还在研究,不是说谁离开身子就能好的。” “你莫要擅自行动!” 纪宁却是一笑,“先生莫急,我只是他的附庸,决定权在他身上,并不在我。” 徐太医忽然不敢看纪宁的笑。 这个纪宁,是到了边关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身有双魂,而且,他前面这十多年,都是别人让给他的,他是延伸出来的。可这位,初听时,只震惊了片刻,然后就坦然接受了,一丝怨言都无。 忽然觉得,老天爷对这两位,有点残忍了。 都是骄子,却只能留一位。 纪宁起身,脸白如雪。 “倒是有些累了,我自歇歇,先生自便。” 徐太医点头,看着纪宁缓缓入内,直到纪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内,徐太医也没回神,定定看着,良久后,长叹一声。 纪宁的身子太弱,不能吃的太多,连睡眠也必须控制,暮色刚掩,徐太医就入了内室,纪宁不能再睡,不然晚上跑了觉,熬夜更伤身。端着药汤入内时,纪宁还是躺在床上,只是眼已睁,双眸无神,似在出神。 侧颜看去,下巴尖的都戳人心了。 徐太医上前,不由地软了口气道:“既然醒了就起来,不要躺着了。” 纪宁皱眉,毫不掩饰语中的嫌弃。 “和你那个臭汤药一起离我远点。” 很好,这次是本尊醒了。 徐太医大怒。 “你还好意思说,老夫让你好好将养,你还跑战场去了,你嫌你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三天都是“纪宁”,徐太医差点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许是刚醒时的懒怠,纪宁竟罕见的没和徐太医争辩身,起身,接过徐太医递过来的药碗,药汁漆黑,闻着就是一股子苦味,纪宁皱着眉凑近,然后又迅速退后,精致的眼瞪着徐太医,“蓄意报复?这药比上次的苦的不止一个度!” “报复你个头!” 徐太医伸手给了纪宁一个脑瓜崩。 “这是京里送来的好药,良药苦口!” 纪宁:“家里送来的?” 徐太医:“苏姑娘送来的。” 苏宓送的?在边关虽短,但这里的金戈铁马一下子盖住了家里的冬日晴短,想到京城,想到苏宓,纪宁竟有一别经年之感,恍惚片刻,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 苦得精致的脸都皱出了褶子。 伸手去拿一旁的蜜饯,却见徐太医一脸诡异的望着自己,身子后倾,“你又想到哪去了?”这徐太医,医术暂且不论,这心思比三岁小孩还活泼,还怪诞! 徐太医皱眉。 这人,以前喝了药都要三催四请,今天一提苏姑娘,就这么乖乖喝药了? 弯身凑近,贼兮兮道:“小伙子,你不会也心悦苏姑娘吧?” 这一脸的八卦覆在老脸的褶子里,又猥琐又恶心!纪宁正要一巴掌糊过去,却听得徐太医又笃定道:“别想了,你没戏的。” “皇上比你不要脸多了,他为了苏姑娘什么都舍得下,苏姑娘那颗心阿,也早落他身上了,那墙角就是铁水浇的,什么锄头都挖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纪宁眼皮一抬,“是什么?” 徐太医:“你打不过皇上呀!” 纪宁:…… 抿了抿唇,微笑。 “我是打不过皇上,但我打得过你,要不要试试?” 徐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被新文的文案给逼疯了,想了很久,结果被编编一句太复杂打回来了 t.t 而且变/态等字眼不能出现在文案上面,嘤嘤嘤,所以,我就直接弄了一句话文案了,闹心。 第一女文豪 陆淼淼自己也没弄明白,一开始就是为了虚名写话本写着玩,怎么就写成文豪了呢? 一句话文案:古代写手的封神路 排雷 1,架空,架的非常空,金手指粗到天际,无逻辑爽文 2,有拾前人牙慧,“抄书”,雷这点的,慎入。 3,天雷滚滚,各种失忆带球跑狗血乱入。 确定了,不改了,就这样吧,我先前一直想着把纪宁写进文案,后来一想,我这是女主视角,又不是男主视角的,算了,反正此纪宁确实非彼纪宁,要是你们代入太多,反而不好,因为确实是全新的故事,和这篇无关。 啊啊啊啊啊,看了文案的,喜欢的,就收藏一下啦,新文收藏很重要阿!!这本是古穿,就是无逻辑的爽文,喜欢的收藏呀~~ 今天是万圣节,万圣节快乐哟,留言还是送红包嗒,么么么么~ 第82章 苏宓起来时, 天色尚青,围着大毛衣裳推开窗户, 冷气扑面而来,眼见处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鸦青水墨添了蛋清剪影,苏宓趴在窗台, 看着已经早起的婆子们扫雪,大扫把刺啦刺啦, 利索清出雪下的青石板路。 “姑娘这般早就起了?” 春兰迷瞪着眼从外间进来。 打着哈切将手中的暖锅放在桌上,揉着眼走向苏宓, 苏宓已经笑着回身, 温声道:“我自己净脸,你别忙活了,先去打整自己吧。”春兰应了一声, 游魂似的飘了出去,苏宓自打水梳洗不提。 苏宓擦脸时,春兰又回来, 已经彻底清醒, 见苏宓在捣腾自己, 就走向衣柜方向, 口里问道:“姑娘今天要去哪个院子?” 从初雪开始,苏宓这些天一直都在日出前起身去收集花间雪水。 苏宓想了想。 “梅园。” 春兰唔了一声,找了一件猩红披风出来, 去梅院,要红披才好看咧。苏宓穿戴好,抱着一个姜黄陶罐出了门,昨夜积雪已清,几个呼吸的功夫,新雪又在路上浅浅覆了一层洁白,苏宓走过,身后一串小巧脚印。 行了半刻钟有余,就看见洁白中一片火红。 新雪覆枝丫,花间红蕊艳丽喜人。 苏宓加快脚步,快日出了。 苏宓喜欢一个人收集雪水,春兰等人都是让她一个人出门,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院外等着,今天是冬梅过来等,结果刚到梅院门口就看到留萤一身鹅黄夹袄脆生生地站在门口,忙笑着迎了上去。 “留萤姐姐怎地来了,可是找姑娘有事?” 留萤笑着将冬梅拉到了一边,先是寒暄了几句,才低声道:“这几日,姑娘可有什么异常?”老夫人一直关心苏宓,隔几日总要私下问几嘴的,四人都已习惯,冬梅笑道:“姑娘很好,吃睡都好,让老夫人不必担心。” 留萤应了一声,又道:“那,那姑娘这几日,可有做什么手工活计?” 冬梅好笑道:“姑娘不爱女红的,从不做这些,这几日闲了,都在看书。” 女红也没做? 留萤楞了楞,又和冬梅笑说了几句,回去禀告老夫人了。 初阳刚升,苏宓就抱着陶罐出来了,冬梅迎了上去,见她素白的指尖通红,忙将陶罐接了过来,将暖炉递给了苏宓,苏宓接过暖炉,抱在手中,两人一同回流芳院,春兰见苏宓捂了一路手还是红的。 不赞同道:“明儿姑娘别去了,让我们去不是一样?” 何苦冻了自己的手。 苏宓弯眼一笑。 “这事得我自己来。” 春兰不懂,都是雪水,经手的人不一样,难道味道还不同了?只是苏宓人虽软,但她做的决定却是不能更改的,春兰也不再劝,只捂着苏宓的手,又道:“老夫人那边让姑娘一起用早膳呢。” 苏宓点头,又换了一身衣裳去了老夫人的上院。 到了正院,自有婆子来取苏宓身上的大毛披风,老夫人的话也跟着传了出来,“快,先站在暖炉旁暖暖。”苏宓一身,将手虚置暖炉旁,看着正在梳妆的老夫人,笑道:“老夫人今儿怎么有兴致叫我过来一起早膳了,可是有什么事?” 兰玖时不时的过来,苏密倒许久不在这边用膳了。 再者雪天路滑,老夫人把小辈们的请安都免了,今天叫自己过来,定是有事的。 老夫人笑着点头,“自是有事的。” 等苏宓暖的差不多了,老夫人那边也收拾好了,从盒里递了两封信给苏宓,“小七那边回信了,这两封是你的。” 两封? 苏宓接过信。 撕开信上火漆,里间薄薄的一页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一切安好,勿念。】 清正小楷,笔尖恰好半分温润,单看这字,苏宓就可以想见纪宁端坐桌前,背脊笔直端正下笔,字如其人。再开另外一封,也是薄薄一页,字迹却满满,苏宓柳眉微挑,说这么多,有什么事? 结果展开一看,直接笑出了声。 老夫人闻声也侧头看了过来。 也笑了。 满满一页纸,竟全是吃的,什么烧□□宝乳猪,全是吃的。 苏宓哭笑不得抖了抖手中满页的瘦金狂草,笔尖微微燥意,几乎可以想见他一边写一边拧着眉不愉的模样,道:“他是被徐太医拘的多狠……”纪宁并不重口欲,平日也常素淡为主,满满一页都是大荤大肉,可见被逼的狠了。 老夫人也是哭笑不得。 “他也不想想,这些全是热食,就算咱们给他送过去,到了边关还能吃么?” 话虽这般,心却安了。 就担心小七在边关过得不好,虽没见面,但这字里行间也看到了他的活力,想来应该还可以。两人说了几句,这才去用了早膳。用完早膳后,老夫人看着苏宓,忽然叫人抬了一尊东西上来。 竟是满绯的珊瑚树。 白玉为底,枝丫繁盛,红彤彤的着实喜人。 苏宓绕着圈看了一番,真心赞道:“很漂亮。”老夫人点头,“这个你拿过去吧。”苏宓不解,“好端端给我这个做什么?”以为老夫人是让自己拿回去摆着的,忙摇头,“这尊珊瑚树太贵气了,摆在流芳院倒是不恰当,老夫人这里摆着才正好。” 这是实话,流芳院皆以素雅为主,这珊瑚树太贵气了,摆着不恰当。 老夫人眉头一皱。 “哪里是给你的,是让你给皇上的。” 见苏宓眉间疑惑甚重,瞪了她一眼。 “还有两日就是皇上生辰了,你竟不知么?” 皇上寿辰,万民进献,所有人都在搜罗好东西呢,老夫人等了几日,苏宓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忍不住了,遣了留萤去问,好嘛,不仅没有东西,连个荷包都没有!拉了苏宓的手,语重心长道:“皇上现在确实疼你,但人与人是相互的,你也得念着他才行。” “皇上自不在意东西贵重,但你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知道么?” 兰玖的生辰,苏宓自然是知道的。 相伴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他的生辰都记不住? 他的生辰,自己不需要送礼,就算送了他也不会看,只,只要把自己送给他就行了…… 想起往年他生辰时的“胡闹”,艳霞一片一片的往脸上涌,苏宓不用伸手去摸就知脸上定烫得惊人,只低头,低声呐呐道:“这事我和他有商量的,您不用管了……” 老夫人又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一见苏宓这羞涩的模样,大约也猜到了几分,这皇上已经把纪家当第二个寝宫了,说两人没有什么,这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信的。尴尬的别开眼,“……恩,那我不问了。” ………… 纪家是不急了,但是旁人急呀! 特别是有些首饰铺子,特特准备了许多男子的发簪饰品,就等着苏宓上门呢,上次苏姑娘不就送了皇上一个发簪么,皇上时时戴着呢,若是自家的东西能出现在皇上的身上,以后的生意还愁什么? 与纪家有来往的那几家早早就在打听了,只要苏宓要,什么样的都拿的出来。 分文不取! 结果,明天就是皇上的生辰了,苏姑娘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买其他东西了?首饰铺子的人都急了,难道她买了其他的东西?纷纷转头去问,什么成衣料子甚至银楼都问了,苏宓一样东西没买。 难道,皇上生辰,苏姑娘,不送东西? 兰玖生辰这日,天公作美,大雪暂清,暖阳高照,金灿霞光中,所有王公大臣,带着一件比一件好的寿礼入了宫。拜先祖,接受众人朝拜献礼,再行宫中大宴,大臣们再出来时,已经午后阳光微醺。 酒足,脚步微踉跄。 刚出了朱红宫门,有大臣低声道:“到底是没爹娘教,恃宠而骄,好日子怕是不长久。” 这话没有指名道姓,但周遭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京城的商贩们前几日都疯了,都在打听苏宓,大臣们自然也知,同时,也知道了苏宓没买任何东西,而今日太监唱礼,纪家的礼也只一份,很显然,那个苏姑娘,连礼都没送。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高声反驳。 “亡者为大,好端端提人爹娘做什么?” “再说,苏姑娘把银子全捐了国库,江南那边的银钱想必要周转,京中的青瓷还在装修未开业,苏姑娘哪来的钱买东西?” 说话的是一名武将,身上悍匪气甚浓,鼓着眼瞪着那位酒后狂言的大臣,目光甚骇人,都想上去给他一拳了! 那人被武将瞪得浑身一个机灵,酒意骤醒,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也觉无言见人,缩进了人堆里。 马上又有人附和。 “是了,再说了,年轻的姑娘哪里需要买贵重东西,送些女红就是份内事了。” “而且苏姑娘是低调的,难道还非得告诉你们送了什么?” “私下送不行?!” 正你来我往说话呢,突然宫门再开,竟是一队侍卫,后面的太监们排成了长龙,众人忙散开让路。 “诶,那不是你送的丘壑图么?” “那是你送的流水玛瑙?” 太监们抬的东西,一件比一件眼熟。 这不是刚才送给皇上的寿礼么? 侍卫们骑着高头大马,后面的太监长龙不绝,径直往纪家的方向去。 好嘛。 皇上哪里需要苏姑娘送贺礼,他直接把所有寿礼都搬苏姑娘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v= 么嗒~ 第83章 兰玖入纪家时, 正是午后暖阳正盛,天际不知何时又飘散万千白絮, 雪舞间兰玖看到了苏宓,她跪坐于雪庐之中,身上洁白披风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帽檐浅浅盖在眉间,眼帘半垂, 兰玖视线顿了顿,停在她的红唇之上。 苏宓不爱红妆, 总是素着一张脸。 今日细细描了最艳丽的口脂,万雪洁白中一抹艳红。 兰玖脚步顿住, 细雪覆在他的眉眼发尾, 他全然不顾,只看雪中殊色。苏宓回头,便见兰玖一身金纹玄衣, 玉带缠腰,白絮落在他的身上,被雪润过的眸子愈发的清亮, 微微抿唇, 他眸中那点红光也随之潋滟。 兰玖这般呆呆的模样当真是稀罕。 苏宓玩心起, 伸手取下头上的盖帽, 盖帽褪下,白嫩眉间一朵艳丽牡丹缓缓出现,, 笑盈盈地望着似乎更呆的兰玖,莞尔一笑,雪额红蕊便让天地失色,眸色潋滟秋水横波。 兰玖看痴了。 好久后才回神,看着苏宓笑得像只偷了鱼的猫儿,抿了抿唇,大步踏进了雪庐。也是稀奇,都是以色伺人不是长久之法,但苏宓这张脸,却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偶见她一笑,竟似刚出炉的毛小子,心燥口干。 兰玖掀袍坐在苏宓对面,苏宓也不说话,伸手伺弄起茶具。 小案上已摆了一整套酱色茶具,旁边热炉已冒蟹眼青,素手执过热炉,滚当的热水落在微亮的茶具之上,酱色湿润,温壶后是醒茶,茶匙,茶夹,茶舀不停被苏宓取过又放下,既轻又缓,徐徐中带着属于苏宓自己的韵律。 苏宓在茶烟淼淼中,笑望着兰玖,双手奉上了茶杯。 酱色茶杯衬的苏宓指尖愈发的白。 兰玖垂眸,视线在她指尖小巧月牙过了过,伸手接过茶杯,却不饮,只看着苏宓,苏宓眨了眨眼睛,朱唇抿了抿,艳色更浓,轻笑道:“生辰快乐。”兰玖并不满意,剑眉轻挑,“还有呢?” 三日不让朕过来,还是只有这一杯茶? 兰玖不信。 苏宓低头一笑,“还早呢,你且先喝了茶,若是答不出,这礼就没有了。”声音甜软,神色却毫不掩饰探君之意,挑衅的看着兰玖。 第一年兰玖生辰时,苏宓手忙脚乱,不知送什么才好,最后送上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谁知兰玖看着苏宓指尖的红点,荷包佩戴在腰间,第二年却不肯再要苏宓的东西了,只说一杯清茶即可。 茶虽简,花样亦多。 也不知哪里起,兰玖就开始猜茶猜水。 兰玖欣然迎战。 将杯盏置于笔下,闭眼轻嗅一番,醇香软厚,片刻后睁眼,看着苏宓,“太平猴魁。”苏宓只是笑,“继续呀。” 汤色微红透亮,苏宓低头抿了一口,茶味香异,舌尖微苦还未化竟又染上了丝丝甜腻,其中又伴着点点冷冽清香,兰玖品了品,看着苏宓,道:“今年的新雪。” “啪啪。” 苏宓鼓掌两次,掌心撑着脸颊,偏头,眸色是雀跃的灵动,“猜的不错。”顿了顿,又笑盈盈道:“那皇上可知道,是从哪里收的新雪?”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兰玖对茶了解不多,确实喝不出是哪里采的新雪。 但是,看着苏宓这般笃定的模样,兰玖笑了笑,舌尖抵着脸颊。 薄唇轻启,“山茶花。” 苏宓眼睛一瞪,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的?”顿了顿,眯着眼睛,“这三日你没来,是不是云暖给你通风报信了?”兰玖就是个老大粗,让他耍武器,十八般武艺他都有模有样,让他品茶,是绝对品不出的! 兰玖:“朕既答应了你不问,自不会让云暖通风报信。” 苏宓:“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若说是你喝出来的,我是绝对不信的。” “咳。” 兰玖确实想充胖子说是自己喝出来的,但话还没说出口,被就苏宓给堵回去了。抬眼看着苏宓因不可置信而圆鼓鼓的眼睛,明明额间牡丹那样娇艳,现在却是给人一种娇憨的感觉,视线不可察觉的略过苏宓微嘟的红唇。 “很想知道?” 当然。 苏宓点头。 兰玖凤眼定定看着苏宓,声音微哑。 “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苏宓:…… 眼睛瞪得更圆,偏生兰玖不为所动,甚至瞥眼看向了一侧,你不亲,我就不说。瞪了又瞪,到底耐不住心中痒痒,不情不愿的半起身子,俯身吻了过去,本想一触即离,谁知还没起身就被兰玖摁住了后颈。 兰玖迅速掌握了主权。 兰玖的热情迅速淹没了苏宓,一吻毕,苏宓朦胧睁眼,竟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年,脑子有些发蒙,也不知何时,两人从对坐,变成了苏宓窝在兰玖的怀里,长臂圈着苏宓的细腰,披风将她牢牢裹住。 苏宓倚着兰玖火炉一般的身躯,静眼看湖光雪色。 “你怎么知道是山茶花的?” “初雪还未来时,你已经念叨了数次山茶花要开了。” “猜的?” “……恩。” ………… 暮色刚落时,二人才从雪庐离开,苏宓打发兰玖去休息,自己则去为他做晚膳,今天流芳院的所有丫鬟婆子,全都被苏宓给放出去玩了,谁知兰玖一路跟着苏宓也进了厨房,苏宓转身,伸手推了推他劲瘦的胸膛。 “做菜有什么好看的,你且先去歇一歇。” 推了两下没推动,兰玖反而锢着苏宓的肩膀让她站在一侧,低头挽袖。 “我来。” 见兰玖当真挽着袖子走向厨台去取材料时,苏宓追了过去,惊奇道:“你学会做菜了?”兰玖想笑,又矜持抿唇,颔首道:“简单菜还能做几个。”如果兰玖有尾巴,此时怕是摇得嘚瑟又欢愉。 苏宓亲昵抱着兰玖的手臂,道:“你想做菜,什么时候都可以,今天你是寿星,让我做好不好?”兰玖垂眸,看着苏宓笑得娇俏的小脸,伸手捏了捏她挺俏的鼻尖,看着她因诧异又溜圆的双眼。 弯眼笑了笑。 声音低沉。 “今天寿星想为你做菜,不要争了,恩?” 磁性嗓音酥到了苏宓心里。 在兰玖带笑的眼中,苏宓红着脸松开了他的手臂,退到一边,看他利索的洗菜切菜,刀剁在菜板,吧嗒吧嗒声中,苏宓嘴角一直上扬。 确实是家常菜,什锦猪肚,莴苣白条,素炒豆芽,并一份山药素鸡汤。也没人布菜,二人同坐用饭,少了环绕的奴仆,苏宓竟感觉回到了春河村的时候,只有自己和他,吃一份咸的要死的蒸鱼。 卖相尚可,味道确实一般,但这是苏宓用的最多的一顿饭了。 饭毕,净了手用了茶,外面夜色已浓,苏宓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现在只想懒洋洋的窝在塌里虚度光阴,忽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就见烛光将兰玖的眸印得清亮,他低沉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还有几个时辰朕的生辰就算过了,你的礼还不拿出来?” 早已相伴多年,苏宓什么礼非得晚上拿?兰玖不用想也知道是哪方面的,生意极力清正,但还是掩不了舌燥的味儿。苏宓垂眼不敢看兰玖的眼,嫣红覆上脸颊,额间娇艳牡丹也染上了羞意。 蚊吟般呐呐道:“你先去后面汤池……” 接下来会有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兰玖起身,按捺腹下燥意。 附耳。 “朕洗干净等你,别让朕等太久。” 说罢,大步向后面汤池而去,不敢再看苏宓了,再看怕忍不住等拆礼的那一刻了。 苏宓红着脸又坐了片刻,明知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还是防备的看了几次,然后才羞答答的从衣柜深处抽出了一件薄纱。 兰玖并没有等太久,门开那一刻,兰玖转身,看着苏宓从甬道里面出来,全身只有一件月白薄纱,雪足缓踏薄纱摇曳,将苏宓体/态勾勒的异常勾人,兰玖一下子从汤池站了起来,火热的视线一直缠绕着苏宓。 苏宓垂着头。 缓缓伸手,解开薄纱轻扣。 薄纱缓缓坠地,玉一般的身子完全展露在兰玖眼前。 却没行动,顿了顿,竟原地转身。 然后兰玖就看到了此生最美。 苏宓后肩竟是一副墨色睡莲,瓷白的身躯,墨色睡莲,给了兰玖极大的冲击。 竟怔在原地,没有动静。 苏宓也是羞极了。 这是偷偷背着所有人找的女画师,这颜料也是稀奇,画满三日后,可以半月不散,遇水也不化,就跟刺青一样,这就是苏宓给兰玖的生辰。 身后急促脚步声传来,苏宓耳尖红的滴血,结果且听到兰玖怒不可抑的声音。 “你去刺青了?” 苏宓转身,果然看到了兰玖盛怒的眼。 “你不开心?” 兰玖当然不开心。 虽然背部已看不出红肿,但是。 “刺青这么痛,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事!” 惊喜没收到,反而得了一顿骂,苏宓心中的旖旎全散了,闷闷道:“不是刺青,是画的。”兰玖一顿,然后剑眉倒竖,“男的女的?!”苏宓不可置信地看着兰玖,“当然是女的,我怎么可能让男画师画这个!”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醋坛子! 苏宓抽了抽鼻子,转身欲走。 步还没踏出,就被一双铁壁给拦腰抱了起来,苏宓挣扎两次无用,抬头怒瞪兰玖,刚抬头,他火热的唇舌就覆了上来。 “……这个生辰礼,朕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讨厌换季,真的。 第84章 一室暖意和情浓牢牢纠缠在一起, 冰川的雪化了,万里奔腾而下, 又顺着河道入洋,终归平静。兰玖垂首,手轻抚掌下温润肌肤, 有点冰又有些暖,只叫人爱不释手, 指尖忽然触到一尾墨彩,是苏宓背上的墨莲图。 指尖顺着墨莲的纹路一点一点轻触。 痒意传来, 苏宓睁眼,动了动肩, 软软道:“痒。” 兰玖垂眸看着苏宓。 她趴在自己胸膛, 眼帘似合非合,整个人都软了,只是一双眸子似水中而出, 清亮无比,曲着指尖去碰了碰她的长睫,招来她恼怒一嗔, 奶猫一般想呲牙示怒, 又不知扯到哪里的疼处, 秀眉一颦, 闭上了眼。 鼻翼动了动,蚊吟般的哼了哼。 眼不见心不烦。 哪怕没有读心术,兰玖也猜到苏宓在想什么了。 说来好笑, 这小东西,欢好过后,不是中途就已昏睡过去,便是一脚已踏入梦中,都是自己抱着她清洗,若是一时力气大了,她也不睁眼,就哼上两声。 在苏宓之前,兰玖觉得自己也算阅尽千帆。 都说男子事后无情,确实是如此,激情力气都已退却,宣泄后,激情中忽略了的疲软层层涌来,这时候,哪怕是天仙都不如歇息重要。兰玖本不是柔软之人,欢好之后,都是太监将妃嫔抬了出去,无一例外。 结果在苏宓这里折戟沉沙。 只一眼就将她强掳到了宫里,夜里自然是塌上承欢,她的滋味好极了,她的味道比她的脸还要诱/惑自己百倍,明明不是重欲之人,偏要了她一次又一次,激情终去后,喘息间见她蜷缩在床角,一身白玉染了青痕,眼角还挂着残泪,哪怕已昏睡,秀气的眉还是颦着。 正要唤人的手,就在她颦眉的细折间,在自己还没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无声落下了。 将薄被搭在她身上,也懒得挪地方,就在一旁也睡了。 谁知刚要入眠,就听到她既娇又软的哼哼。 兰玖忽然一笑,回忆戛然而止。 都说男人事后最“无情”,哪及的上这小东西半分?不管不顾就这么睡了,若不给她洗了,一晚上都不安生,也不闹,就在你快入眠的时候哼上两声,小小的,软软的,就那么哼到了你心里。 起身,打横抱起软绵绵的苏宓。 苏宓偏头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精厚的胸膛,头一歪,睡的更深了。兰玖抱着她,大步平稳的走向甬道后面的汤池,汤池水气氤氲,兰玖低头,看着苏宓睡得憨足的脸,忽然恶劣一笑,手一抛,苏宓就直直落了池里。 汤池不过半腰深,苏宓骤然被丢进水里,呛了几口温泉汤彻底清醒,也不起身,就这么坐在汤池里,一把拂过脸上散落的青丝,鼓着眼睛瞪兰玖。 “你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可苏宓太累了,声音既软又香还哑,质问变成了撒娇。 刚看兰玖一眼,就立马撇开了眼。 这人,居然什么都没穿! 兰玖看着苏宓耳尖的粉红,笑的更欢了,这小东西,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害羞?她是不是忘了,她自己还光着呢?长腿一迈踏进汤池,竟就这么将苏宓抵在了池边,分开她的双腿,在她诧异溜圆的眸中,低低一笑。 “要朕伺候你梳洗,都不给点甜头?” 话落,长根已没入了苏宓的柔软。 “唔!” 苏宓闷哼一声。 先前在榻上闹了几回,泥泞一直未干,现在又是在汤池里,倒也不觉难受,隐隐不适在兰玖缓慢的动作中得到了缓解,然后,慢慢变成了某种不可描述的感觉。兰玖双手撑在苏宓两侧,喘着气,鹰眼一直牢牢注视着她。 见她眉眼隐隐不耐,便知她已适应。 先前的柔情缓慢瞬间被狂风骤雨替代。 苏宓抱着兰玖的脖颈,承认他带来的一切欢愉。 起伏间,苏宓半睁眼帘,看着男人难耐的眉,看着他额间颦间的晶莹,也不知是汤池的水汽还是他的薄汗,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苏宓的脸上,微凉融进了燥意,倒让苏宓清醒了半分,忽然就想到了此生初承欢。 也是在汤池里,这是被他死死抵在池边。 【我保证,此生我们会有孩子的。】 这句被苏宓刻意忽略的话,清晰的浮现在了脑子里,孩子? “唔……” 又是一声闷哼。 兰玖发现了苏宓的不专心,恶意狠狠一顶,火热的唇舌也覆了下来,苏宓再无力想其他,只同他一起沉沦。 ………… 数月后,青瓷终于在年关到来之前开了店。 那一日,烟火漫天,鞭炮声久久未绝,络绎不绝的人群纷纷涌进当年在大楚盛名今日又在大周重新活过来的青瓷。苏宓没有出现在人前,而是一身寻常装扮,坐在后院的秋千上,秋千轻晃,耳尖隐隐传来前面的热闹。 苏宓听着前面的热闹,看着这一方安静的小院。 青瓦白墙,墙角一株繁盛古树,除此之外,只有自己身下的秋千了。老夫人说,这里阿娘最喜欢的地方,每每到了青瓷,就喜欢到这里才坐坐,恢复了青瓷的原样,这里自然也是如此。 苏宓坐在秋千上仰头,今日万里晴空,秋千荡漾间,白云也跟着俏皮的晃了起来。 起落间,苏宓莞尔一笑。 娘,青瓷再现了,你高兴吗? 云暖守在一侧,见苏宓虽在笑,可唇角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寂寥,云暖知道事情起落,也知她是想娘了。 今日皇上没来,是苏姑娘自己要求的,她想静静。 云暖知道姑娘这是想独自缅怀,但逝者已去,若那位皇后娘娘真的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姑娘这般的。皇上今日该来的,不该听姑娘的话。想了想,上前一步,轻声道:“前面的热闹,姑娘不去瞧一瞧?” 苏宓伸出脚尖点着地,秋千停下。 见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云暖想了想,再道:“这是苏夫人的心血,也同样是姑娘的心虚,奴婢知道姑娘不愿出风头,到底还是要瞧一瞧的,青瓷会越来越好,姑娘早晚有一天要站在人前的。” 云暖意在激起苏宓的动力。 这青瓷是开了,也有皇上保驾护航不会差到哪里去,但前路谁又能清楚知道?自然要做多手准备,再者说了,既然有皇上保驾护航,这么好的路子,自然要青瓷一盛再盛,能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结果苏宓听完,竟是摇头。 淡淡一笑。 “我没想过青瓷要到多大的地步,我只想它再开出来,圆了娘的心。” 虽没见过面,但是苏宓想来,娘她是不愿意青瓷就这么消失了的,这是她的心血。 “我没有野心,也不擅经营之道,更没有娘的制瓷手艺,能让青瓷再现,我已经知足了,接下来的路,且走且看,能一直维持原样我就已经满足。” 这话虽不符云暖初心,但听来也不觉异样。 姑娘被皇上捧在手心,身处权利中心,她还是不爱民不爱利,现在说出这番话来,云暖虽不认同,但也觉理所当然,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她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野心,平平和和的一个人,早就知道了。 苏宓起身,从秋千上下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用担心,我想一会就好了。” 云暖正要再言,耳朵一动,侧头,苏宓也顺着云暖的眼神向后看去,然后眼睛一亮,几步走了过去,原是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狗狗,大约三四个月的模样,身子金黄,胖嘟嘟圆乎乎的模样瞧着很是机灵。 它正撅着屁股咬着墙角的草叶。 看到苏宓也不怕,湿漉漉的眼睛瞧着苏宓。 “汪?” 奶声奶气,还偏着小脑袋。 苏宓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它舒服的眯起了眼,小小一只又憨态可掬,苏宓越摸越欢喜,伸手将它抱了起来,小奶狗有些茫然的窝在苏宓怀里,苏宓点了点它的脑袋,“你是谁呀,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奶狗自然不能回应苏宓的,在苏宓怀里一阵乱拱,惹得苏宓又是一阵笑。 云暖劝苏宓去外头瞧瞧,本是为了让她不再失落,现在她和狗狗玩的高兴,寂寥已散,云暖自不再劝,静静守在一旁。 玩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小奶狗耳尖动了动,然后开始挣扎起来,苏宓弯身将它放在地上,就见它扭着屁屁向外面冲过去了,这时苏宓才听到隐隐听到有人在唤。 橘黄的小奶狗很快消失在了廊下,苏宓还在静静看着。 云暖道:“姑娘若是喜欢,就拘了来养?” 一只狗而已,不知是哪个下人养的,吩咐一声便是了。云暖见苏宓这般喜欢,以为她会点头呢,谁知苏宓缓缓摇头,抿了抿唇, “……不用了。” 云暖以为苏宓是心软,不忍小狗和大狗分离,正要再说,谁知却看到了苏宓眼里的那抹黯然,好好的,怎么突然出现这种情绪?云暖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多,所以更新晚啦 第85章 “好啊, 你们一屋子人偷着乐呵,都不叫我了!” 刚进流芳院还没登楼呢, 就闻到一股子肉香,快步上去掀开门帘一瞧,外间一屋子丫鬟婆子围着烤肉呢, 香料伴着滋滋肉香,纪玉影吞了吞口水, 忙道:“给我来串焦的,我就喜欢吃脆一点的!” 苏宓坐在最中间, 手里握着竹头银签在架上烤着玩。 见她这迫不及待的模样,笑道:“你是大忙人, 谁敢找你?”又推了推吃的正欢的冬梅, “还吃,去给姑娘把斗篷去了。”纪玉影在流芳院太熟悉了,苏宓说话的功夫, 她已经自己去了云青斗篷,挽了袖子,挤在了苏宓身边。 “哪要你伺候, 我自己行!” 快速拿了一只已撒好香料的烤肉, 红彤彤的一串, 啊呜一大口, 烤肉的香,川省的麻辣香料一下子在口中炸开,外间的染上的寒意一下子就去了, 浑身热乎乎的。 “爽!” 纪玉影吃的“豪迈”,苏宓笑着在她手边放了一杯子青梅酒。 几串烤肉下肚,又喝了两盅酒,纪玉影的馋意才勉强下去了,侧头看苏宓,却见她手握酒杯,一口一口浅啄,眉眼清和,手边放了好几串烤好的肉,“你不吃?”苏宓笑了笑,“先前已经吃了几串了。”知苏宓胃口小,纪玉影倒也没再问,只起身,“那我们去里间,我找你有事。” 苏宓点头,起身,看着同时起身的春夏秋冬,道:“你们吃罢,不用管我们。” 两人携手进了里间,纪玉影坐在毛垫竹椅上,敛容道:“我得跟你说个事。”纪玉影严肃了神色,苏宓坐在她的身侧,想了想,道:“青瓷出问题了?”纪玉影摇头,“不是青瓷出问题,是人出了问题。” 老夫人有心锻炼纪玉影管家,苏宓便让她去了青瓷做了小掌柜,不为钱财,只为练手,反正上面还有大掌柜掌舵,也出不了大事。纪玉影很高兴,不忍坏了苏宓的信任,这几日,就差在青瓷住下了。 苏宓点头。 “说来看看。” 或许是因为苏宓,或许是因为皇上,青瓷生意红火,供不应求,现值年下,三石叔又推了一套祥瑞瓷器,整整十二碟一套,不管是应景还是送礼都是拿的出手的,试水的早已卖完,其他的都在加工加点,订单多如雪。 纪玉影道:“咱们家不看家世,只看先来后到。” 再大能大得过皇上?人家在你前面,王爷都得给我等着,先下单先得。 “今天却有人来闹,说好三日,人等了六日,还没好。” “我问了,原是早出了,只是这货,却给了旁人。” 纪玉影虽没说完全,苏宓已猜到了,有人徇私,把货给旁人了。 “是谁?” 纪玉影为难道:“正是这人不好说,若是旁人也罢了,结果是三石叔的侄儿,他收了张大人的礼。” 刘三石就是现在青瓷的大掌柜。 三石叔的侄儿?苏宓回想刘三石,那人最是刚正的,合了他的名,就是一块石头,谁都不惧,所以苏宓才让他做了大掌柜。“这事三石叔还不知道?”纪玉影点头,纪玉影管的就是迎来送往人情这一块。 苏宓道:“你将这事如实告诉他,他会处理,若你觉得他处理不当,你再告诉我。” 纪玉影犹豫道:“若他大事化了,又该如何?” 正因为刘三石是老人,现在青瓷又是他在管,如今他侄儿错了事,他会怎么处理?青瓷才刚开,就敢收礼换货,这个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那些人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所以,纪玉影直接找上了苏宓。 苏宓:“放心,三石叔知道该怎么做。” “你只把事情如实告诉他就行。” 苏宓看的出来,纪玉影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失了分寸,但并没有点出来,有些事,自己经历之后才会懂,旁人说再多都无用,多经历几次,日后自然遇事不慌了。苏宓这般说,纪玉影点头,不再继续。 却见苏宓神色怏怏,竟似苦夏无力时的模样,推了推她的肩,促狭道:“年关已至,宫里正是最忙的时候,皇上几日不来,你就焉了?”现下正是除旧迎新的时候,兰玖忙的脚不沾地,确实几日没来了。 苏宓失笑,“哪有的事,就是犯懒罢了。” 纪玉影还要再闹她几句,却听得一阵小声呜咽,侧头,却见一旁的竹篮里钻出去了一个白乎乎的小身影,粉嫩的前肢正扒拉着竹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苏宓,纪玉影眼睛一亮,起身将它抱了起来。 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两手可握,浑身奶香。 “好可爱。” 纪玉影抱在怀里不撒手,苏宓也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尖,笑道:“恩,是很可爱。”纪玉影一边逗着狗狗,一边笃定道:“肯定是皇上送给你的。”皇上真好,几日不得空,怕宓丫头失落,还送了只狗来。 苏宓点头。 确实是兰玖送来的。 小奶狗浑身雪白憨态可掬,纪玉影着实喜欢,连小狗舔舔爪子她都要惊呼一番,苏宓看着她和小狗的相处,忽然道:“喜欢吗?” 纪玉影:“?” 苏宓:“送你了。” 纪玉影:……这不是皇上送来讨苏宓欢喜的么,苏宓不喜欢? ………… 兰玖无声入内时,苏宓正在榻上作画,纤细的背脊笔直,烛光在她脸上留下美好的剪影,兰玖看了一会灯下美人,抬脚上前,垂眼看去,苏宓画的正是那只小奶狗,雪白的一团陷在雪里,只一双黑漉漉的眼和白絮分别。 又可爱又可笑。 兰玖看向苏宓,见她神情专注,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来了,默了默,出声道:“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送人?” 苏宓笔尖一颤,雪中松树乱了枝丫。 放下笔,“今天的事情忙完了吗?”顿了顿,不等兰玖回话,又一叠声道:“这几日你忙成这样,可有好生吃饭休息?”一边说,一边抓着兰玖的手臂,手指握了握,似乎在探查他瘦没瘦。 兰玖反手握住苏宓的手,俊朗的眼定定看着苏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宓睫毛颤了颤,垂首。 兰玖握着苏宓的手坐在榻边,垂眸静静看她微抿的唇,看她长睫下隐藏的不安,温声道:“这几日,你总是心事重重,怎么了?” “我……” “这几日我很忙,忙到偷闲的时间都没有。” 忽然将苏宓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苏宓抬头,看着兰玖烛光下显得温和的眼,听得他道:“再忙,这里也都是想着你的,想着你近日心情不好,一想到这,他就惴惴不安,为什么她不高兴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了?” “你说出来,别让我胡乱猜测,好吗?” 兰玖的身子很暖,隔着厚重的冬衣,也很感受那里火热的噗通。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苏宓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声音很低,“我不敢养它们,我会把它们当孩子养……” 可是自己根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明明,这一次,没有进裴家,没有喝绝子汤,可几个月过去了,为什么肚子还是没动静?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看到小猫小狗都想抱抱,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 苏宓眸中隐隐的泪意刺痛了兰玖,将她拥进怀中,柔和道:“我说过,我们会有孩子的,你忘了吗?”苏宓将脸埋在兰玖胸膛,颤声道:“可是肚子一直没动静,兰玖,我是不是还是生不出来?” “你的身子没问题。” 声音虽轻,却很笃定。 苏宓一下子从兰玖怀里直起身子,双眸发亮。 “真的吗?” 兰玖点头,道:“在春河村的时候,我就让徐太医为你珍了脉,你的身子很好,没有问题。” 苏宓大惊又大喜,上辈子一直没有孩子,都快成心里的魔障了,所以这辈子竟不敢去问一个结果,身子没问题,可以生?惊喜上扬到一半戛然而止,既然可以生,为什么肚子没动静?苏宓忽然看向了兰玖的下腹。 只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眼神。 唔,兰玖上辈子也没有子嗣,他的身体,也有隐疾?所以,今生还是不能有子嗣?失望还没涌上,一股子心虚扑面而来,苏宓眨了眨眼睛,侧开眼不敢看兰玖,不对,我为什么要心虚? 兰玖哭笑不得看着苏宓。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她联想到哪里去了? 伸手点了点她雪白的额头。 “朕的身子也没问题,别多想,以前没有,是朕不想要。” 看到苏宓惊愕的眼,兰玖怕她再想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直接道:“是我的错,忘记跟你说了,我本打算,大婚后再要孩子的。” 这是为了苏宓的名声着想,结果忘记了她有多喜欢孩子。 看到苏宓惊喜的眼,兰玖知道自己是一叶障目了。 为她名声着想,不想别人非议她,这是好事,结果她本人因此不高兴了。罢了罢了,为她疯魔的事已不知凡己,别人爱怎么非议就怎么非议,她高兴就好,朕一日是皇帝,有再多的非议都给朕烂在肚子里! 起身,将苏宓打横抱了起来。 垂首,看着她因惊讶瞪的圆溜溜的双眼,呲牙一笑,忽的作势要将苏宓抛向半空,身子陡然失重,苏宓小小惊呼一声,搂紧了兰玖的脖子,又气又恼,眼睛更圆了,兰玖大笑,漂亮腱子肉的胸膛一起一伏。 “让孩子看着我们大婚,怎么样?” 不等苏宓回话,大步向后面的温泉汤而去。 “走,我们去生个孩子玩~” 作者有话要说: 0.0 第86章 还有两日便是除夕, 正是年关最忙的时候,苏宓也不意外, 娘留下的那些田地,佃户都上来交租交粮,这边比往年多三层要奖, 那边只有往年一半要问清原因,一件一件堆下来, 竟在塌上坐了一天。 云暖端了血燕上来,见苏宓颦着眉在揉腰, 当即放下白玉盅,半趴在塌上为苏宓揉腰, 见她倦色甚浓, 不赞同道:“姑娘也该拿捏住一点儿,他们等着就让他们上门?只等着便罢,明儿再处理就是, 别累着自己。” 又小声嘟囔,“还累着小殿下呢……” 苏宓看向自己小腹,那里平坦,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小生命在里面了, 伸手捂住小腹, 兰玖都停药一个月了, 说不定已经有了? 想到这,精神竟又好了,抓紧做完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起身, 端起小案上的血燕,用了两口又停住了,侧身问云暖,“老夫人那边可送了?”这几日老夫人那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虽有三夫人在一旁协助,整个大家的调度和年关送礼,全压在老夫人一个人身上。 云暖跪着为苏宓揉肩,听到这忙回,“送了,姑娘安心吃吧。” 用过燕窝,又歇了片刻,苏宓抬手,守在门口的春兰点头,然后冬梅又迎了一人进来,灰帽对襟夹袄,发鬓微白,进来就直接跪下行礼,“姑娘。”苏宓抬手,“三石叔,快起来吧。”来人正是青瓷大掌柜刘三石。 刘三石却不起身,而是长跪不起,声音颤抖道:“有愧姑娘所托,不敢起身。” 苏宓:“怎么了?” 刘三石一点都没替自己侄儿隐瞒的意思,将事情完完全全说了一遍,末了道:“老奴已将那不争气的混账送回了老家,求姑娘责罚!”苏宓看了一眼云暖,云暖会意抬脚上前,将满脸惭愧的刘三石扶了起来。 苏宓微笑,柔和道:“三石叔何必自责?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更何况你隔了一房的侄儿?他做了错事,你莫要揽在自己身上,既然已经处理了,就不要再管了。”刘三石还要再言,苏宓却继续道:“说说店里的情况吧。” 知苏宓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刘三石心中大石已松,更为用心说起店里情况。 虽然青瓷开业不久,但杂事甚多,刘三石全捡重要的说也说了小半个时辰,苏宓命他坐下,春兰又奉了茶,等刘三石润了喉,苏宓才道:“留值店里的,正月里月钱翻倍,另窑厂的,每人赏三月的月钱。” “年货瓜果也不必省,让他们过个好年吧,初六再回来。” 都是辛苦人,忙个一年到头就为了这几日的阖家团圆,苏宓算是给所有人六天的假了,而留守店里的那几位,这几天也是轮班,他们家就在京城,回家倒也方便。 刘三石,“是,老奴替其他人谢姑娘宽厚。” ………… 苏宓这边忙,兰玖这边更忙,从早到晚,书房进出的人就没停过,正月那几日,都是不上朝不处理政事的,所有的事,都得赶在年三十之前办完。镇南大将军李将军大步入内,身上盔甲震动,半跪行礼。 “皇上!” 兰玖垂首细看奏折,敛容,“起来吧。” 见兰玖头也不抬,李将军也不多话,直接说起了正事。 “启禀皇上,已近年关,南域将士们遥祝皇上龙体安康,新年新气象。”兰玖手中朱笔一顿,抬头,看着异常憨厚的李将军,淡淡道:“还有呢?”李将军摸了摸大脑袋,笑呵呵道:“阖家团圆的时候,将士们还守在边关,皇上不犒劳一下?” 兰玖笑斥道:“直接说要钱就得了,还假惺惺的遥祝,你也跟着那些文臣们学会了酸话了?” 李将军嘿嘿一笑,大眼炯炯看着兰玖,那眼神热得,就跟兰玖是白花花银子似的。 兰玖身子陷进宝座,微抬下巴,淡淡道:“朕前些日子,不是拨了一笔钱到南疆,这么快就用完了?” 钱当然没用完,但这和北疆不能比阿! 刘匹夫那老货,趁着老子还没回京,要了一大笔钱就回了北疆,你们北疆的倒是好过了,南域的怎么可?你特么把钱都要走了,老子喝风阿?凭什么你们北疆大鱼大肉,南域就只能白菜豆腐? 这不行! 一座小山似的魁梧将军,眼泪居然说来就来。 “皇上!” “您,您不是厚此薄彼阿,南域北疆都是用鲜血守边关,老臣不能让旗下将士羡慕北疆阿!” 兰玖直接将手中的奏折摔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李将军头上。 “朕让你们去守边关,不是让你们去享福的!” 李将军被打了头被怒斥,还是不起身,红着眼跪在下方,必须把钱要着,不然北疆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副不给钱就不起身的架势。军里各个都是浑人,兰玖早已知晓,现在这浑人还赖到朕这来了? 兰玖怒极反笑,正要说话,突然一顿。 浑人也有浑人的好处…… 收敛了怒气,竟换上了一副颇为愁苦的模样。 “朕都一大把年纪了,后位还空置……” 李将军虽人不在京城,但这消息可一点都不慢,皇上这是要立后了?好事阿,赶紧有了子嗣才是正经!李将军脑子一转就明白兰玖的意思了,虽然兰玖一直暴力镇压,但朝上还是有几个老古板。 立后是好事,可不能再有人出来说三道四。 李将军呲牙一笑,牙齿白生生的晃人眼。 “马上就要过年了,臣去找刘大人,代大人,岑大人唠嗑唠嗑家常。”准确无比的将三个老古板给点了出去,兰玖很是满意,“边关将士辛苦,阖家团圆的时节还要驻守边关,这等辛苦,自然要好好犒劳的。” 听到这话,李将军也满意了。 出宫后,直接提着刀带着亲兵冲向了某个老古板的府邸,妨碍老子要钱的都要死! ………… 大年三十,旧年最后一次早朝,兰玖上位扫视下方一圈,很好,三个老古板都没出现。 最后一道诏书,自然是立后。 纪家早已得了消息,用过早膳后苏宓就被一群人捉着梳洗穿戴,异常隆重。苏宓心里隐隐猜想,却没问,只按捺着微微激动的人等待,当兰玖骑着高大黑马,拿着明黄圣旨过来的那一刻,苏宓的心又定又飘。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它到来时,还是惊喜交加,万人簇拥中,苏宓只看着兰玖,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薄唇一开一合,直到他将圣旨塞在自己手里,所有人下跪时,才蓦然回神,抓着圣旨,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兰玖伸手,牵着苏宓往里走。 忽而弯身低语道:“朕辛苦耕耘了一个月,今天一定双喜临门。” 什么叫辛苦耕耘?苏宓脸色羞红,嗔了兰玖一下,却又欢喜的看向自己的小腹,这一个月,兰玖确实日日耕耘,连酒也没沾过,应该有了吧? 兰玖扶着苏宓在塌上坐下,自信满满的看着随行的太医诊脉。 苏宓一半欢喜,一半担忧。 有了吗? 太医本也自信满满,这皇上没问题,苏姑娘也没问题,一个月了,是该有了,封后又有了小殿下,双喜临门,皇上该有多高兴?这样的好事,可是自己和同僚打了一架才争取来的! 只是…… 眉头渐渐皱起,不可置信般又换了手诊脉。 苏宓忙到:“怎么了?” 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兰玖直接沉了脸,“没有?” 太医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苏姑娘并无喜脉之像。”突觉身子一冷,忙补充道:“许是微臣医术不精,脉象尚浅,等再过几日才可确诊!” 没错,一定是脉象尚浅! 朕威武雄壮,一定百发百中的,怎么可能一个月了还没有? 对,一定是脉象太浅! 苏宓自然是失望的,但是这才一个月,旁人成亲后也不是马上就有了的,一年之内有孩子都是正常,但见兰玖不可置信的模样太浓,倒笑着安慰了他几句,左右两人身子都健康,孩子一定会有的。 兰玖却不信邪,朕一定百发百中,怎么可能没有? 一定是脉象太浅! 直至到了晚上守岁,宫中并无太后,兰玖索性窝在了纪家,两人也不去打扰纪家的热闹,就窝在流芳院,看着窗外绽放的烟火,守岁守岁,自然要守过这一晚的,谁知才过辰时兰玖就赶着苏宓去休息。 口里还念着你是有身孕的人,自然要好好休息。 苏宓坳不过他,走了几步,忽觉小腹一痛,见苏宓神色有异脸色微微发白,兰玖忙道:“怎么了?”苏宓还没回话,兰玖就直接唤人,“云墨,宣太医!” “不必了!” 苏宓忙阻了,羞着脸小声道:“别唤人,我没事……”兰玖担心,“脸都白了!”不管不顾又要唤人,苏宓忙拉住他的手,附耳小声道:“是小日子来了,你唤人才是丢人了!” 兰玖僵在了原地。 苏宓这会子没空理他,进去换月事带了。 兰玖傻乎乎看着苏宓的背影。 小日子来了? 没怀上? 朕百发百中,怎么可能没怀上? 僵了片刻,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下方。 难道,难道自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不,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 第87章 苏宓还记得刚才兰玖的呆滞, 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快步出去外间,本以为会看到一头呆头龙, 谁知兰玖稳坐竹椅,垂眸品茗,瞧着眉眼既闲适又自在。 苏宓:“……你?” 刚才还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模样, 这么一会功夫就调整好心情了? 兰玖抬眸,放下手中杯盏, 起身,扶着苏宓在一旁坐下, 点了点桌上的姜糖水。 “喝。” 苏宓依言端起红汤,小口小口的喝着, 糖水入腹, 小腹隐隐疼痛也稍稍缓解,苏宓身子被调理的很好,小日子并不甚痛, 只微微异样罢了,一边喝,烟波大眼还定定瞅着兰玖, 眸色闪过疑惑。 兰玖温声道:“是我太急切了, 本想双喜临门的。” “现在还没有, 是缘分没到罢了, 终归会来的。” 见兰玖说的平静,眉眼尽是释怀,苏宓也松了心, 低声道:“这事本不能急,我也听旁人说,成婚后,半年一年才有子的大有人在,是正常的……”越说声音越低,虽然明年三月三便要大婚,但到底还没嫁做人妇,说这些,总是不妥的。 苏宓坐在灯前,朦胧烛影中俏脸一抹羞红,柳眉蜿蜒至眼角,细嫩白皙的脖颈微垂,兰玖俯身上前在苏宓额心印了一个吻,低沉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美,古人诚不欺我。” 苏宓莞唇一笑,眸盛秋水,偏头,娇俏的看着兰玖。 “原来除了灯下,我就不是美人了?” 尾音带了钩,直直的钩到了兰玖的心坎上,喉结一动,正要上前,苏宓笑着伸手捂住了兰玖的唇,不让他过来,相伴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了,抿唇,无辜道:“肚子疼呢~” 指尖在兰玖唇上轻点。 兰玖按下心中躁动,眯了眯眼睛,一把抓住苏宓作怪的素白指尖。 “等日子完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说完,起身,长臂一伸将苏宓给打横抱了起来。 “睡了。” 洗漱过后,两人一起入了床,苏宓到底身子不爽,又和兰玖闹了几句就觉得乏了,眼帘似挣还阖,睡在兰玖结实的臂膀上,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软软道:“真的没事?”兰玖颔首,伸手在苏宓后背轻拍。 “无事,睡吧。” 苏宓含糊应了一声,在兰玖有节奏的轻拍中,呼吸渐渐平缓。 苏宓睡熟后,兰玖收回手,脸上平静亦消失,咬牙看着苏宓的小腹。 怎么会没怀上呢! 婚期在明年三月三,正是苏宓的生辰,也出了孝,更算好了那时苏宓已生产养好了身子,结果,没怀上?! ………… 正月初一,兰玖着黑金袍,祭祖庙。既无太后亦无妃嫔,兰玖一人在庄严檀香中恭敬弯身,闭目祈祷后将香插入香炉中,福顺等人一直恭敬等在门口,今儿是正月初一,按例皇上要大赏宫中诸人。 赏银早已备好。 谁知兰玖从祖庙出来后,冷着一张俊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福顺:“?” 忙跟上去拉住了云墨的衣袖,小声道:“皇上怎么了?”昨晚不是和未来的皇后娘娘过的么,大过年的,还拌嘴了不曾?云墨摇头,只道:“你将赏银散出去便是。”说罢,几步跟上了兰玖。 新年头一天,宫里也装扮的很是红火,红灯高照,彩带纷纷,红火是红火,只是没热闹,宫中并无妃嫔,也无人唱戏热闹,兰玖一路走来,脸色越来越冷,云墨悄悄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侍卫们自动退后三步远远吊着。 云墨上前,低声道:“皇上。” 兰玖脚步不停,颔首,应了一声。 云墨低头,声音压得极抵。 “属下昨日问了家中老人,说,说是子时行房必能有孕……” 云墨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问这样的事当真是尴尬,可能怎么办?皇上昨晚上盯着未来皇后娘娘的肚子一宿,你盯一晚上能盯出个娃娃来是不? 兰玖停下脚步,瞥眼,冷眉。 “朕让你问了?” “朕身体好的狠,用什么偏招!” 云墨:“……”既然身体好得很,又那般笃定,你昨晚那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默了默,再道:“皇上龙体自然康泰,只是孩子一事,到底看些缘分,老一辈的话虽无根据,也应该是有些道理的。” 兰玖不言,脸色越来越冷,横着眼神,一脸的桀骜。 云墨当没看见,继续低声。 “祖母说了,要在子时月华最盛时,行房前还要饮一杯白露水,时间也不可过于长久……” 兰玖凝眉打断。 “白露水,霜降的白露?” “时间不能长久,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那叫短? 云墨默了默,为什么突然觉得不爽呢? 云墨对上兰玖“求知若渴”的眼,刚不是还说用不着偏招么?抹了一把脸,把肚子里的吐槽给压回去了,低声将细节事无巨细的说了,兰玖一边听一边点头。 纪家从晨起时就一直热热闹闹的,不停有亲戚上门,苏宓也没去凑那热闹,而是在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回春河村了,快一年没见到婶婶了,不知她现在可还安好?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苏宓可高兴,小日子隐隐的腹痛也给忽略了,自己也加入了收拾东西的行列。 收拾了三个马车车厢出来后,老夫人从外面进来。 苏宓忙迎了上去,“老夫人忙过了?”老夫人笑着摇头,“都是亲戚,见一面就让小孩子下去玩了,你明儿要走了,我来瞧瞧。”又问了春兰收拾了哪些东西,春兰一一报了出来,老夫人点头,又嘱咐了几样东西添上。 然后又指着妈妈们抱过来的箱子,对着苏宓道:“都是些平常玩意,你带回去给你婶婶玩吧。”苏宓并不跟老夫人客气,笑着福了一礼,“多谢老夫人赏~”老夫人笑白了苏宓一眼,“又不是给你的,你这般高兴。” “给婶婶的,可不就是我的?” 苏宓扶着老夫人慢慢往里走,见老夫人今天精神焕发的模样,笑道:“当真年下心情好,老夫人今日瞧着精神头很好呢。”老夫人坐在塌上,拉着苏宓也坐在一侧,摇头,“过年都是如此,年年都这样,只是刚听了一个笑话,觉得好笑罢了。” 苏宓:“什么笑话呀?说来我也听听。” 若是纪玉影在这,老夫人就不会说了,但是苏宓就不同了,虽然她还没大婚,但已定亲而且早就和皇上住在了一起,说说也无妨了。 “却是我一老亲家,人倒没什么,只一点,爱说大话,什么功劳都想揽到她自个身上去,可惜今年她儿子得了一双龙凤胎,龙凤呈祥本是好事,可她说的什么话,居然说这都是她的功劳!” 苏宓也笑了。 “生男生女都是老天爷的恩赐,儿女双全也是两人的福分,跟她一长辈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么?” “偏生她说什么是她让两口子子时正行房,还喝了白露水,才一次儿女双全。” “什么偏招都想得到,看她今日这得意洋洋的模样,怕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也不知道那些蠢人真信了她的话了。” “你可别信这些,只当笑话听罢了。” 苏宓点头。 ………… “我真的好困,睡了吧?” 苏宓困极了,说完这话又打了一个哈切,眼泪汪汪的窝在兰玖怀里,白日里收拾了一天的东西,晚上又被兰玖拉着出去看了岸边烟火,都快子时了,竟还不洗漱,还窝在塌上看书,明儿还要早起回春河村呢! 兰玖闻言放下手中书,抬头看了一眼时辰。 已是亥时末了。 洗漱和前/戏还要废些时辰,算下来也到子时了,终于点头。 “洗漱吧。” 苏宓困极了,得了这话径直从兰玖怀里起身,游魂似的飘到后面去洗漱了,洗了一把脸后,困顿的情绪终于清醒了些,等了片刻,皱眉,兰玖怎么还没过来?抬脚向外走去,刚到外间就看到兰玖仰头喝了一杯水进去。 “梆梆……” 西洋大钟响了三声,子时已到。 兰玖迅速放下手中杯盏,侧头定定看着苏宓。苏宓挑眉正疑惑,却见他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俯身就向下吻,兰玖嘴角刚碰到苏宓的唇,苏宓的侧头躲开了去。 “你干什么呢!” 忽觉唇瓣微润冰凉。 兰玖刚才喝的冷水? 这大冷的天,喝冷水干什么? 苏宓忽然一顿,看着兰玖刚才放下的白玉杯,又侧头看着墙上的大钟,正是子时,默了默,不可置信道:“你刚喝的是白露水?”兰玖脸色一僵,苏宓瞪大眼,“你还打算在子时行房对不对?” 兰玖拧眉。 “你也问了这个偏方?” 苏宓无语。 “什么偏方,老夫人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将白天老夫人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兰玖:“……”云!墨! 兰玖僵在原地,苏宓无语凝视着他,看着他平静表象下的波涛汹涌。 “看来你是真的很在意。” 兰玖:“朕怎么可能在意?朕随便听着试试罢了!” 苏宓:“……你要是不在意,你能忘了我小日子昨天才来?今天怎么行房?” 兰玖:…… 苏宓沉着一张俏脸,定定瞅着兰玖。 “说吧。” 兰玖侧开脸不看苏宓,“……说什么?” 苏宓:“说你为什么这样在意,比我还甚,昨天还装心宽的模样骗我!” 兰玖还是侧着脸,不吭声。 苏宓等了片刻他还是不言,也不多话,直接转身就走,刚走一步就被人拽住了手腕,苏宓也不看拉着自己手腕的大手,只沉着嗓子道:“不说就别拉我。” ………… ………… “朕三岁能文,五岁能武,样样都是拔尖,只要朕愿意,都是第一!” “都一个月了,居然还没有,这是,这是对朕男人能力的藐视!” 这个原因? 苏宓哭笑不得的回身,看着愤愤的兰玖,道:“才一个月而已,我不是说了么,成婚后,半年或者一年才有孩子的大有人在,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呢,着什么急?” 兰玖:“但也有很多人洞房花烛就怀上了阿,这都一个月了!” “这不是变着法说朕不行么,这是男人的尊严!” 苏宓:“……” 一巴掌将近在咫尺的俊脸给糊了过去。 “对,你就是不行!” 不理会僵住的兰玖,转身,睡觉。 莫名其妙。 跟孩子较劲?孩子是你聪明他就会来的么?这男人的尊严也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蠢蛋蛋! 第88章 骏马飞跃冰涧, 乌蹄落地后迅速向前飞奔入山林,稳坐马背上的兰玖背脊微弯, 黑色衣袍被夹着细雪的山风吹得翻滚,哒哒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山林。马蹄声刚消隐,身后又传来阵阵马蹄, 却是咬牙跟过来的云墨。 □□的红棕骏马扬蹄一跃,亦跳过了冰涧, 只是落地时前蹄一滑,云墨咬牙制着缰绳, 颠簸几次才勉强平稳了下来,然后再次扬鞭, 追着前面雪铺满路的马蹄印。 这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大雪冰封, 春河村外面的那一条小河早就冻住了,所以这次是马车出行。骑马就骑马,好好官道不走, 非得大冷天在山林里钻来钻去,皇上马好,马术更好, 他自然是如履平地, 但自己跟不上阿! 若非这一路白雪的串串马蹄印, 云墨早就被兰玖甩开了。 一边咬牙一边追。 跟苏姑娘置气也犯不着这样撒气阿! 云墨又冷又怒, 这细雪洋洋洒洒,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忽见前路一抹黑色直立背影,细雪中身姿依旧伟岸, 不是兰玖又是谁?皇上停下了?云墨心里一喜,忙扬鞭跟了上去,到了兰玖跟前,正要说话。 兰玖手一抬,目光定定看着上方。 云墨顺着兰玖的视线看了过去,眼眸缩了缩,半腰山林中,是若隐若现的狼群,是寒冬中的恶狼,食物短缺,它们已下了半腰,云墨数了数,低声道:“大约八只。”八只狼而已,哪怕饿狼比寻常更凶猛三分,云墨也并未放在眼里。 但是…… 低声询问:“算算脚程,苏姑娘那边也该出夹西道了,是战是退?” 兰玖和云墨在山林里撒欢,苏宓等人就在官道行驶,兰玖总是在附近山林里活动,若赶去苏宓那边,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只是现在遇上了狼群,怕是要浪费些时间了。 兰玖不言,直接取下了马背的箭筒。 长弓拉成满月,直指山顶狼王。 ………… 出了夹西道,福顺看向一边的山林,山林静谧,没有兰玖和云墨的身影,福顺想了想,抬手,朗声道:“原地修整。” 这皇上和云侍卫怎么没出现? 福顺话落,身后两队侍卫立即有序下马,将中间的宝顶翠盖马车围的严严实实。皇上和云墨没出现,福顺只一念就丢开了,必是跑的欢了一时忘了,福顺对两人的身手十分自信,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下了马,忙去问了苏宓是否有需要。 这次出行,虽侍卫跟随,但并无皇家锦衣,都作寻常打扮。嘘寒问暖一番,得知苏宓一切安好,并无所需时,福顺恭着背退出了马车。站在周围活动活动手脚,这天忒冷,人都快冻僵了! 云暖:“福公公。” 福顺回头,还没出头,就见云暖下巴一台往旁边一指,福顺顺着云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树干出一抹玄色衣裳,皇上!福顺眼睛一亮,就颠颠的小跑了过去。 “嘶!” 刚上前就被惊地倒退两步,抖着嗓子,“皇,皇上?” 兰玖将手中的狼尸丢在了福顺面前,这狼体型极大,寒冬腊月皮毛也很光亮,被剪穿入眼睛而死,竟未伤到一点皮毛,福顺看着狼尸那雪亮的眼睛,吞了吞口水,恭维道:“皇上好箭法!” 兰玖矜持点头。 然后下巴点了点马车。 福顺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皇上要把这狼尸给苏姑娘?” 兰玖肯定点头。 这是闹什么,苏姑娘还在生气呢,你送个狼尸只会气上加气呀,哪有给姑娘送动物尸体的!福顺瞪向后面的云墨,你也不劝劝?!云墨抬了抬眼皮,一脸的生无可恋,你以为我没劝过? 就这么眼神来回的功夫,兰玖就等不及了。 眼睛一眯。 还不去? 福顺身子一抖,无奈地拖着狼尸向马车走去,将狼尸放在车窗下,抖着嗓子唤,“姑娘。” 兰玖矜贵又自得的看着车窗,当车窗打开,苏宓白嫩的小脸出现时,兰玖的得意已经掩都掩不住了,看,朕多厉害,寒冬腊月都能猎着狼,快来崇拜朕! “啊!” 急促的女声响起,然后车窗毫不犹豫的关上了。 兰玖看着紧闭的车窗,默了默,转头看向沉默的云暖,“她,她刚才说朕是变/态?”虽然隔的远,声音并不真切,但唇语来辩,确实是变/态二字。当然说了,哪个姑娘看着狼尸不说这话? 云墨心里吐槽,想了想,道:“苏姑娘毕竟是女儿家,这狼尸对她来说太惊悚了,您若想送苏姑娘东西,不如……” 兰玖摸了摸下巴。 “听说前面那座山有雪狐出没,走!” 说走就走,云墨看着无语看着兰玖的背影,将口中【不如送朵山间娇花】的话给吞了回去,认命的翻身上马。 ………… 雪天路滑走的慢,要明日才能到春河村,日落时,福顺领着众人进去一个小镇,径直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云暖等人将厢房内的东西都换了一遍,这才请了苏宓入内。虽然马车置有暖炉,但坐了一天还是不好受,身子都有些僵了。 并未洗漱,而是打了滚烫的水来泡脚。 虽烫,但冰冷的足底一瞬间就活过来了。 直至水冷,已经上晚膳的时候,还是没看到兰玖的身影,苏宓俏脸一冷,直接入座用饭。 才不要等他,吃他的狼尸去吧! 莫名其妙,哪有送人狼尸的?那尸体还血淋淋的! 用过饭,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权当消食,然后就坐在窗边画画,云暖一直伺候在侧,这次出行,春夏秋冬四个苏宓都没带,就带了云暖。苏宓作画一直专心,但这次,竟有些分心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画还没完成,人已抬头。 窗外已经夜色浓重,苏宓默了默,抬头问云暖。 “什么时辰了?” 云暖道:“快到辰时了。” 辰时了那厮还不回来!苏宓握着笔的指尖顿了顿,然后继续埋首画画。中途云暖出去了一趟又无声回来,苏宓并未察觉。云暖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直到苏宓笔落下最后一笔才道:“姑娘,皇上那边传来消息,说今晚不回来了。” “睡吧?” 苏宓咬了咬小米牙,明明昨天是他莫名其妙,今天不仅拿狼尸吓自己,晚上还敢夜不归宿了!愤愤起身。 “睡觉。” 再等他自己就是猪! 云暖服侍着苏宓睡觉,在外间软塌窝了窝,云暖耳目异于常人,即便苏宓没有辗转反侧,从她的呼吸也能听出苏宓并未睡着,摇了摇头,为兰玖默哀了一番,这皇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明儿可有好戏看了。 因气难平,睡得晚,第二日苏宓睁眼时,天早已大亮,谁把帘子开了?苏宓眯着眼转身,看着就看到一个模糊人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心里一惊,瞬间清醒,然后俊朗眉眼,不是兰玖又是谁? 又气又恼,直接拳头捶上兰玖的胸膛。 “作什么,吓死人了你!” 苏宓这点小力气对兰玖来说不疼不痒,抓着她的手,指着地上某处,兴奋道:“我猎的,送你的!”又猎到什么东西了?苏宓颦着眉,本以为这次又会看到血腥,谁知竟是一只白雪,皮毛白如雪,浑身并无伤口。 但它气息已绝,身子也僵了。 兰玖得意。 “一点都没伤到它的皮毛!” 苏宓默了默,抬头仔细看着兰玖,虽眼神清亮,但眼下隐隐青痕,可见昨晚一夜未眠,“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兰玖点头,“守到早上这一只才出了窝。”又灼灼盯着苏宓,眼神那叫一个亮,苏宓毫不怀疑,若兰玖有尾巴,此时怕翘到了天上去。 皱这眉,真想不明白。 “你昨天送一头狼来,今天又送一只狐狸来。” “为什么?” 兰玖:“证明朕很行阿!” 抬着下巴,骄傲写完了全身。 【没错,你就是不行!】 这七个字,在兰玖的脑子里生了根,她说朕不行,她说朕不行,这是男人的尊严!男人的尊严不可欺!若不是苏宓小日子,非得把她按在床上,直到怀了崽才放人!心中郁郁,又不敢跟苏宓撒火,只得去外面撒欢。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斜着眼倪着惊呆的苏宓。 “这样的寒冬腊月,朕还能找到猎物给你且毫发无伤,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朕行,朕最行! 就因为昨晚那句气急了的不行,他就一天一夜不出现,头日拿狼尸吓自己,早晨第一眼又看到一只死狐狸?! 苏宓忍无可忍。 一巴掌盖了过去! 云暖端着热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声异常非常的“出去”,然后早上特别嘚瑟特别骄傲的皇帝陛下就顶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被赶了出来,看着兰玖眼里的莫名,悲愤,不解,委屈。 云暖只觉快意。 活该! 送尸体还送上瘾了,还沾沾自喜。 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毫无君臣爱的越过兰玖往里间去了,独留兰玖一人愣愣站在门口,看着里间冷着一张俏脸的苏宓,不解淹没了全身。 她不是应该崇拜朕么?咋还生气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行,你最行,你都要上天了 第89章 年初三, 正是年中最休闲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大门常开, 左邻右舍一起窝在软乎乎的炕上,可瓜子聊闲话,孩子们则抱着一兜年下才能吃到的糖果点心, 兴奋的在雪地里撒欢,时不时能听到大人从屋子里传出的小心点。 “大马!” 一伶俐小童指着村头。 他一说话, 周围的小伙伴们也纷纷抬头,然后童音阵阵。 “大马大马!” “阿娘, 外面来了好多的大马!” “爹你快来看看!” ……… 小孩子们闹了半天,大人也披着衣裳出来了, 以为小皮猴子又调皮了, 春河村就是一小村,牛车都只有几户人家有,又不是什么商集重镇, 哪来什么大马?过路的也不会过到这来!刚想给自家熊孩子一个耳巴子,就听得了哒哒马蹄声。 真有大马? 回头去看,只见整齐数十匹高头黑马两列开道, 这样冷的天, 那些骑马的人, 竟都是一身单衣, 冷着脸,眉目严肃。再近,便看到了被两列人围在中间的翠绿宝顶马车, 车顶硕大红宝石在阳光下金光熠熠。 “嘶。”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群人来村里做什么?一边猜测,一边忙把兴奋的孩子抱在了怀里,可不能让孩子惊扰了贵人。所有人都站在门前,看着一行人缓缓从自己面前走过,视线随着车队移动。 “诶?不是过路,转去村东了?” 看着车队一转,径直转向了村东,村东后面是一片山,去那边就不是过路了,是看人?有人接着道:“村东那边,是李家,张家,代家,是谁家的亲戚?”村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这几家祖上都没人发达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 有个年轻妇人眼睛一亮。 “村东那边可不止李家张家代家,还有苏家呢!” “代婶婶不是说了么,苏家那丫头她表哥来接她了,她表哥在京里当官咧!” “前段时间送到代家那几箱马车的东西你们都看见了,那就是苏家丫头送回来的!” 苏宓的身份早已大白,但春河村的人并不知晓,只知道苏宓的表哥把她接走了。一是因为春河村落后,连个童生的读书人都没出,自然不知天下大事,二则,也是因为兰玖吩咐,庇护这个村子。 不敢触兰玖的龙威,那些人即便对苏宓好奇,也是悄悄来,悄悄走。 听到这,村民们也坐不住了,这大马这马车好威风,真是苏家丫头回来了?忙招呼家人,齐齐向苏家奔了过去。 这几日大雪下的急,门前雪一日不扫就到人小腿了,虽然炕上暖和,但代婶婶是忙惯了的人,坐久了反倒觉得不自在了,索性拿了扫帚出来扫雪,刚开了门,抬头就看到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向自己而来。 代婶婶手一僵,想到了某个可能,顿在原地,高兴快要涌遍全身。 马车停在代家门口。 马车刚一停稳,苏宓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看到门前站着的代婶婶,一下子从车上跳了起来,飞扑进了代婶婶怀里,仰着脸,双眼弯成了新月,“婶婶,我回来了!”心里有了猜想,可当苏宓真正出现的时候,代婶婶还是僵住了。 缓了片刻,伸手碰了碰苏宓白嫩的小脸。 指尖触感柔嫩轻滑。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真的回来了!” 一下子将苏宓抱在了怀里。 兰玖慢一步从车里下来,看着抱头痛哭的娘两,也不知是哭意还是天寒,苏宓挺俏的鼻尖开始泛红,兰玖看了一眼云暖。云南无声上前,笑着道:“站在门口哭倒让人笑话了,姑娘和夫人进去说话罢?” 代婶婶回神,看着满脸笑意的云暖,又看到苏宓眉间已覆上了细雪,忙点头,“走走,外面冷,快进去!”眼里心里都只有苏宓一人,竟都没看后面人一眼,直接拉着苏宓回屋,兰玖顿了顿,无奈摇头,跟了上去。 “你们快看看谁回来了!” 代婶婶笑着将苏宓拉进了堂屋,堂屋坐了一家子人,还有些亲戚,十多个呢,代婶婶本以为会看到他们高兴的模样,谁知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后面,后面?代婶婶疑惑转身,然后就看到紫袍玉带,立在苏宓身后的兰玖。 “呀,都把你给忘了!” 代婶婶忙招呼兰玖入座,又抬头对发呆的代明磊道:“快,把前些日子苏丫头送来的好茶沏一壶上来!”代明磊回神,看了一眼苏宓,应了一声去里间了,兰玖入座,看了一眼代明磊的背影。 说到这事,代婶婶也顾不得兰玖在场,竟凑近苏宓,低声怨道:“你怎么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你表哥厉害,但这家,到底不是你当的,你送了这么多来,他没怨言?” 苏宓孝期没过,又是姑娘打扮,代婶婶当然知道她还没成亲的。 说着就小心看向了兰玖,这位瞧着就是霸道的,苏丫头能制住他不?然后就看到了兰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默了默,因太过诧异,竟直接问了出来,“这脸是怎么回事?”苏宓眨了眨眼睛,也看向了兰玖。 忘记今天要见客了! 这下兰玖的脸丢大了,肯定要生气的! 兰玖撇了一眼兀自紧张的苏宓,余光又扫到端茶过来的代明磊,笑了笑,温和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苏宓:…… 代婶婶:“……”谁家能撞出一个巴掌印出来?分明是苏丫头打的!瞪了一眼眼睛睁的溜圆的苏宓,对着兰玖,歉意道:“你莫恼,这丫头被宠的有些任性了。”余光扫到代明磊僵住的步伐,兰玖笑的更是谦虚。 “任性才好,有人宠着才能任性。” 一话点两意。 从前代婶婶宠着,自然任性,现在自己宠着,还是任性。 代婶婶听明白了,笑的很是开心,见自己儿子傻在原地,忙道:“赶紧上茶阿,你站那做什么?”代明磊应了一声,低头上前,先将茶摆在兰玖手边,又将第二杯摆在了苏宓手边。苏宓看着还是一如当初沉默寡言的代明磊,一点都没变呢,伸手握住茶杯,甜笑道:“有劳明磊哥了。” “应……” 话刚说出一个字,忽觉身侧一阵寒意,寒意径直窜进了心里,冷得代明磊身子一抖,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对苏宓笑了笑,然后就退到了一侧。 苏宓正不解,忽又听得外间一阵脚步生,回头看去,竟全是村民,满满当当地涌了过来,苏宓只觉头皮发麻,又得笑的嘴角都僵了。苏宓怕,兰玖更怕三姑六婆,看到这些人的瞬间就起身,丢下一句去隔壁就跑了。 对代家可以有耐心,其他人,兰玖是真的不想去应付了。 ………… 苏宓揉着笑僵的嘴角和代婶婶坐在厨房,柴火烧的正旺,苏宓揉了揉脸,又伸手去烤火,代婶婶回头看苏宓不乐意的模样,笑道:“还不是你,大张旗鼓的送了那么多东西来,人人都道你发达了,自然要来恭维你的。” 送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么多! 被缠了几乎快一个时辰,人都懵了。 闻着从锅里散发出来的腊肉香,苏宓咽了咽了,揉着肚子,有些急了。 “蒸熟了吧?饿了!” 年下谁家都不缺吃食,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现在正是下午,问了苏宓,她不想其他的,就想吃腊肉,就给她蒸上了,又弄了薄薄的饼贴出来,拌了辣辣的粉丝出来,腊肉刚端出来,苏宓就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肥厚各一半的腊肉,咬一口下去,又软又嫩,肥而不腻。 “好吃!” 代婶婶又笑着将腊肉包进了薄饼里,又添了一筷子的粉丝,合在一起包好递给苏宓,苏宓咬了一口,直竖大拇指,“这样更好吃了!”婶婶的手艺就是好,这薄饼都是她自己落的,比外面好吃的多。 代婶婶将腊肉粉丝薄饼装好了放在盘里,看苏宓啃完了一个,将食盘递给她,苏宓疑惑眨眼,代婶婶直接给了苏宓一个脑瓜崩,“没良心的丫头,你吃高兴了,你表哥还在隔壁呢,还不快送去?” 是哦,兰玖还在隔壁呢。 苏宓忙端了食盘回了自己家。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兰玖从里面出来,见到苏宓的一瞬间就将手背在身后,只一抹白光闪过,苏宓孤疑看着兰玖,“你又弄了什么尸体回来?”云暖抿唇忍笑上前接过了苏宓手中的食盘。 “不是尸体!” 顿了顿,慢慢把手从身后收回来,白乎乎一个小团,竟然是只小兔子。 兰玖将兔子捧在了苏宓面前,定定看着她。 这次会喜欢了吧? 苏宓当然喜欢,手心大小的白乎乎一团,耳朵粉嫩,当即抱了过来,这么小这么乖,都能当手炉使了,高兴地看着兰玖,“你从哪里找来的?”看到苏宓高兴的模样,兰玖想笑,抿了抿唇又忍回去了。 只道:“不生气了?” 那气来的快,消的更快。 他顶着一个巴掌印毫无顾忌的出现时,气就已经消了,现在见他这般小心,苏宓矜持的点了点头,“恩,不气了。”虽然送的东西让人很无语,但总归是送给自己的不是?苏宓心里这般想到。 正想让他尝尝婶婶的手艺,谁知兰玖竟又问了一次。 “真的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苏宓肯定点头。 很好。 兰玖点头。 然后忽然沉了脸色,阴测测的看着苏宓。 “现在换朕生气了!” 苏宓一头雾水,“你生什么气?” 兰玖咬牙,“朕记得朕初来时就让你不许唤别人哥,你刚才居然又喊他明磊哥!”神情愤愤,语气激动,好像不是苏宓唤了别人一声哥,而是被兰玖抓女干在床了! 苏宓:…… 默了又默,抬头看着兰玖,试图跟他讲道理。 “婶婶待我比女儿还好,她的孩子,我都是真心将他当哥哥的,并没有任何一点其他想法。”兰玖冷笑,“你没其他想法,架不住别人有!”这阴阳怪气的模样,苏宓忍了又忍,“不会的,我叫了他十多年的哥哥,他自然拿我当妹妹的……” 兰玖:“你叫了他十多年的哥哥?!” 重点是这个吗? 苏宓闭眼,实在不想看这个醋坛子,俏脸又冷了,横了兰玖一眼。 “离我远点!” 抱着兔子就想越过兰玖要回代家,兰玖伸手将苏宓拦住了,愤愤看着苏宓,“你居然为了隔壁那个凶我,你刚才还说不生气,现在又生气了,你们女人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苏宓:…… 我才原谅了你,你就给我来秋后算账,还是莫名其妙的帐,我不能生气吗?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 第90章 青褥厚棉, 双层压在身上,有些重又些暖, 是和纪家精致床帐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也没有暖炉,就是热炕, 代婶婶一把将苏宓微凉的脚握在怀里,拧着眉, “都泡了脚了,怎地还是有点冰?” 说着就将苏宓的脚抱在了肚子上。 苏宓弯着眼笑。 以前常常在代婶婶家过夜, 一到冬日,婶婶就会抱着自己的脚, 像娘一样。 代婶婶将苏宓的脚牢牢地护着, 直到指尖不再泛冷才放开了,然后岁月沉淀的眸定定看着苏宓,“还不交代?”苏宓蹭了蹭被角, “交代什么?”代婶婶:“铺子就算了,那一百两金子是哪里来的?” 苏宓转了转眼珠子。 “他给的呀。” 代婶婶一把拧住了苏宓的耳朵,“还唬我呢?京城的小侍卫, 能有一百两金子?你那表哥到底是干什么的?”顿了顿, 凑近, 低声道:“我给你寄的信, 为什么是京里的纪家?”代婶婶原不知纪家的。 可是苏宓在那,好歹去镇上问了几句。 结果居然是绵延几百年的世族纪家!公侯都没有纪家清贵呢,这宓丫头的表哥和纪家是什么关系? 苏宓纠结颦着细眉。 现在不想说兰玖的真正身份, 若是说了,婶婶得怕了,又不愿骗她,只一古脑趴在她怀里撒娇,软软道:“他的事我现在不想说,明年三月三你就知道了。”代婶婶眼睛一亮,“婚期定在三月三吗?” 苏宓点头。 三月三正是宓丫头十七岁的生辰,定在这天,有心了。 宓丫头这表哥对她好,可两人家世太不匹配了,就怕她表哥不聘她为正妻,现在好了,婚期定了,这可不是说反悔就反悔的,既苏宓不愿说,代婶婶就不问,只要宓丫头是正妻就行!将人抱在怀里,笑骂了一句,“都要成亲了,还撒娇?” 苏宓一顿乱蹭。 “再大都是婶婶的小棉袄~” 代婶婶失笑:“也不害臊,说自己是小棉袄呢?” 苏宓甜笑,双眼弯成了新月,代婶婶爱怜的抱着她,“你放心,你嫁妆我都替你存着呢,三月三的婚期,二月我就上京城去,定帮你看的好好的,哪里有大人呢,谁都不能欺辱了你。” 苏宓抱着代婶婶并不纤细的腰,心中暖意一层盛过一层。 虽然爹娘都不在了,幸好还有婶婶。 ………… 冬日的天总是亮的晚,天际鸦青还没起,代婶婶就悄悄起身,将睡的小脸通红的苏宓被子给掖好,无声穿戴好,就开了门,径直走过堂屋又开了自家大门,然后就往隔壁去。虽然他们带了很多侍卫来,但农家物甚那些人想必不太清楚的,要去帮帮忙。 谁知刚出了自家大门,就看到隔壁门口守着一群人,并不是昨天那些侍卫,而是另外的人,天色不甚亮,代婶婶眯着眼看最前方那个圆润的矮坨坨,弯着身,眯着眼去看他的脸,国字脸,八字眉。 嘶。 这,这不是县太爷么? 代婶婶的吸气声让那群人回头,李县令先是皱眉回头,看到代婶婶那一刻,亲和瞬间铺满了全脸,哎哟,未来皇后娘娘的婶婶!几步就走到了呆住的代婶婶面前,恭敬道:“婶婶这般早就起来了,可有什么事?” 有幸在县城中见过一脸官威性甚冷的李县令的代婶婶:…… 在院子练武的兰玖听到动静,提着寒剑出门,寒冬腊月一身单衣已被汗侵湿,看着局促的代婶婶,皱了皱眉,鹰眸闪过不悦,李县令倒吸了一口足足地凉气,然后噗通一身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好大一身脆响,代婶婶都替他的膝盖疼。 兰玖几步走到代婶婶面前,眉目已经尽量亲和,“婶婶可是有什么事?” 兰玖是尽量亲和了没错,但他刚练了武,还提着剑,这周身的杀气满溢,代婶婶全力压着想要后退的腿,根本不敢看兰玖的眼,只抖着嗓子道:“来,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兰玖低声,“这里一切都好,无需婶婶挂念。” 代婶婶“哦”了两声,实在受不住兰玖的气势了,又闲话两句就退回了代家。关上自家大门的那一刻,代婶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这宓丫头的表哥到底什么来路,这周身的气势好吓人! 而且县太爷说跪就跪。 那可是官身! 就算京中权贵人家的侍卫,这县太爷要巴结,也不应该跪阿?这表哥到底做什么的!代婶婶急的不得了,抬脚就想回里屋把苏宓叫醒问个分明,走了几步脚步却是一顿,想到了兰玖脸上那个巴掌印。 宓丫头那点子小力气,能在他脸上留个巴掌印,必是他毫无反抗才能如此。 想到这里,代婶婶的心定了,管他是谁,就算是天皇老子,宓丫头能制得住他,这就行了! ………… 苏宓对早上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用过了早饭后,就带着代婶婶早已准备好的纸钱香烛,去山上祭拜苏父苏母。走在村中小路,当年在村子里的时候,苏宓和其他人也并不亲近,本以为自己已忘了村里的事。 谁知踏上雪满小路,还没走过呢,就知路的尽头是章家,章家奶奶年纪大了,双眼也瞎了,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唔,孙孙都这么大了?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小豆丁还在大人怀里,现在都能下地跑了? 一路走,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回忆清晰涌上心头。 这是乡音,你以为你会忘的,却一直藏在心底的乡景。 “唔!” 身子突然被兰玖扯到了一边,抬头不解看着兰玖,兰玖眉一沉,“看路。”苏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己想事太入迷,没注意前面是一个浅坑,差一点都踩上去了。见苏宓还是迷糊模样,兰玖拧着眉,长臂一伸将苏宓揽在一侧,继续往前走。 苏宓这下完全不看路了,反正兰玖带着呢。 只仰头看着他。 瞧瞧,这浑身都写满了不高兴,连每根眉毛都挂满了凶气,连小孩子都不敢来招惹他。苏宓伸手扯了扯兰玖的衣袖,兰玖低头,眉头紧皱写满了凶气,苏宓弯眼一笑,甜腻腻道:“还生气呢?” 兰玖一瞬间收回眼神,看着前路。 不理苏宓。 苏宓也不恼,又悄悄去拽兰玖的衣袖,兰玖还是绷着一张俊脸。衣袖作怪的素白小手顿了顿,无声松开兰玖的衣服,悄悄爬上了兰玖精瘦的腰间,找准兰玖的痒痒肉,捏! 兰玖眼一瞪,大手迅速抓住了不乖的小手。 垂眸就见苏宓乐不可支,小米牙都笑了出来,然后笑意一收,仰头看着兰玖,满眼无辜,“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声音甜腻到了骨子里,兰玖看着苏宓的烟波大眼,默了默,还是绷着脸,松开苏宓的手,大步向前。 大有你爱跟不跟,一骑绝尘的架势。 走了两步,身后并没有脚步声跟来。 兰玖脚步一顿,紧着脸转身,沉沉盯着苏宓。 苏宓捂着肚子,身子半弯,可怜巴巴的瞅着兰玖。 “……肚子疼。” 骗鬼呢! 苏宓小日子短,也就四天,今天已经是尾声了,刚来时都不痛,现在要完了还痛?!继续沉沉盯着苏宓,苏宓继续可怜兮兮的瞅着兰玖,大眼慢慢氤氲了水汽。 还装哭! 兰玖眸色更沉。 苏宓泪珠子已经聚集。 “草!” 兰玖骂了一声,转身,蹲下。 “上来!” 苏宓欢呼一声跳上了兰玖的背。 背着苏宓,兰玖反而走的更快,没一会功夫就进了山,苏宓瞧了瞧后面,都是密林,空无人烟,然后低头,对准兰玖的耳垂啊呜一口就啃了上去,兰玖动作一顿,虎着脸,“做什么?”苏宓晃了晃兰玖的脖子。 “你还生气呢?” “我这么久没见婶婶了,跟婶婶睡一晚又怎么样嘛~” 兰玖压着眼帘,不吭声。 苏宓咬着兰玖的耳垂厮磨,细软的舌头划过耳垂,呼吸间的热气全数涌进了兰玖耳朵,兰玖抱着苏宓腿的手一紧,忽然侧脸,定定看着苏宓,咬牙:“信不信朕现在就办了你?”低沉危险沙哑的声音一落,苏宓迅速松开了兰玖的耳垂,老老实实的趴在兰玖背上。 兰玖哼了一声,背着她大步上山。 苏父苏母的坟,代婶婶会时不时的上来看一次,并无破败,苏宓看着坟前已经燃尽又被雪水侵湿的纸钱残灰,站了一会,蹲下,整理纸钱香烛,兰玖则自发去整理坟后杂乱的枝叶杂草,香烟燃起后,苏宓跪下,磕了三个头。 抬头,香烟邈邈中,看着兰玖皱着眉,一把将旁边树木伸过来的枝丫一把折断,单衣挽至手肘,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手臂。 起身,上前。 拉着兰玖再次在坟前跪下。 “爹,娘,我带着你们女婿来看你们了。” 虽然他脾气很急,性子也易恼,但是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 兰玖侧头,看着苏宓笑中带泪,看了一会回身,燃了一株香,庄严敛容亦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十二点,有多少人要一起剁手嗒~ 还有,那个,新文彻底定好大纲啦,名字,文案啥啥的,都不改了,就酱子了,大概月底就开了。 新文文案: 陆淼淼垂首看着自己身上的鲜艳嫁衣,衣料华贵,金丝繁复,叹了一声,居然为同一个人第二次穿了嫁衣。 想着前些日子京里疯传的,首辅大人情深似海,已经下堂的糟糠妻竟还愿再娶,甚至为了她一直独身到三十岁。对此,有着糟糠妻,老女人等等头衔的陆淼淼瘪嘴,要真这么情深不悔就好了,可这厮再娶自己完全就是为了报复阿!! 本文又名:《被撩三次又被抛弃三次的首辅大人》《撩一次黑一次,终于把前夫撩成了首辅》《离婚后发现喜欢的人都是前夫》 陆淼淼:等等,我就撩了他两次阿?第三次刚准备好还没动手呢。 纪宁“微笑”:这是第四次了。 撩完就跑睡完还跑真*渣女主x人格分裂真*蛇精病盛世美颜男主 传送门: 这是古穿的哈,不是古言的,觉得还不错的宝宝们记得收藏呀,收藏对新文很重要的呀 第91章 苏宓趴在车窗, 看着代婶婶跟了数步,看着雪中的小村越来越小, 马车行进山道,村落终于消失不见,苏宓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雪风刮着,又冷又疼。兰玖伸手将苏宓抱离了窗户, 将窗户关的严实。 车厢内暖炉正热,苏宓缩在温暖的毛毯里, 抱着膝盖,眼睫缀满了泪珠, 无声的哭。 兰玖也不劝,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就侧身去倒茶,又要哭许久, 嗓子都要哭哑了。茶水微烫,兰玖等了片刻,等茶水可以入口时, 执杯盏转身, 却见苏宓正在吸鼻子, 杏眼还红, 但眼泪已经止住了。 诧异挑眉,“这么快就哭够了?”这么快,不符合你小哭包的名头阿。 难道你还希望我一直哭么? 苏宓红着眼瞪了兰玖一眼, 伸手夺过他手里的茶,小口小口的抿着。苏宓不想理人,兰玖却起了兴致,弯身凑近,俊朗的眉眼近在咫尺,声音微沉,“怎地这么快就不哭了?”苏宓又嗔了兰玖一眼,兰玖反而凑的更近,几乎鼻尖凑着鼻尖。 不给答案就不走了。 僵持片刻,还是苏宓妥协。 抿了抿唇,小声道:“婶婶说我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任性了……” 大,姑娘? 兰玖眉毛一挑,视线落在苏宓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某个位置,车厢温暖,苏宓只穿了一件嫩绿的夹袄儿,腰间细带缠绕,衬的她柳腰纤细,更衬的她鼓囊囊的某处更为圆润。 “恩。” 非常肯定的点头。 “……确实大了。” 苏宓还想着代婶婶没有看兰玖,听到他这话,秀眉一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然后就看到兰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某处,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然后眼睛一瞪,双手护着胸,身子抵在车厢。 “流氓!” 随行在车厢一侧的云墨顿了顿,然后默默拉着缰绳远离。 看着苏宓圆鼓鼓的眼睛,因为愤怒因为羞涩,双眼更氤氲了足足的水汽,兰玖俯身,好闻的龙涎香迅速缠绕了苏宓全身,嘴角微勾,十足的痞气,“哪里流氓了,恩?” “走开啦!” 苏宓伸手,掌心抵着兰玖的俊脸往后推。 兰玖伸手,毫不费劲的就把苏宓的小爪子给掰开,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头咬住了苏宓白嫩的耳垂,“……干净了没?”耳垂被兰玖咬的又痒又麻,“没有!”一把摁住了正在解自己腰带兰玖的手。 “小骗子……” “你小日子就四天,现在都第七天了,还没完?” “说谎要付出代价的噢~” 话落,腰带就已经被兰玖解开。 红霞一下子涌满了苏宓全脸,抿着唇看着“急色”的兰玖,快哭了。 “这在外面呢,他们,他们能听到的!” 兰玖动作微停,嗓音提高了一分。 “他们不会听到的。” 已经离了至少三不远的云墨:…… 默默又离了几分,还让两侧随行的侍卫都挪远了些,而驾车的云青回避不了,直接把耳朵给堵住了。 苏宓牢牢握着自己的衣襟,看着再次欺身上来的兰玖,急的了不得,怎么会这样呢?兰玖虽然那方面需要比别人要大一些,但是,都是在寝宫都是在晚上,从不在外面胡闹的,今天怎么了! 兰玖的唇已覆上了苏宓柔嫩的脖颈,温暖的唇瓣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又暖又润,苏宓在眼神将将要迷蒙之际,突然回神,侧头,定定看着兰玖,眯着眼,低声道:“你不会还在介意孩子的事吧?” 兰玖眨了眨眼睛。 “怎么可能!” 苏宓:“你就是在介意孩子的事!” 兰玖:“……” 怪不得,兰玖根本就不是这般“急色”的人,今天这样,还是因为上个月没怀上?兰玖沉默的空当,苏宓迅速离了他的怀抱,将衣服整理好,坐直了身子,看着兰玖,严肃道:“我得跟你道歉。” 兰玖:“?” 苏宓:“那次我说你不行,那是气话,也是因为小日子来了,性子有些燥,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对不起。” 兰玖摇头,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我没放在心上。” 要是真没放在心上,你最近会这般反常?苏宓这几天算是领教这个男人的口是心非了,伸手握住他的手,真挚道:“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英雄,最厉害的英雄,谁都比不过你。”兰玖看着苏宓的杏眼,忽然侧开视线,又迅速回头定定看着苏宓。 “真的?” 苏宓敏锐的抓到了兰玖尾音的那一丁点儿不确定,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兰玖,忽然这般小心,竟觉得有些可爱了,将唇角的笑意压了回去,点头。 “恩!” ………… 要是早知道夸他是英雄会得到这个回报,苏宓一定把自己嘴巴给缝了!回京已经快二十天了,这天天都做没羞没臊的事情,虽然他以前也是这样,但这段时间真的太过分了,他,他不准自己事后洗澡!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不能洗。 这不能洗根本就睡不着! 可怜见的,苏宓眼下的青黑根本就没散过。 这哪里是要孩子,命都快要没了!自己白日里还能睡觉歇一回,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为什么精神还那么好?每天都是生龙活虎的!苏宓窝在塌上,背后靠着一个枕头,手里还揉着一个枕头。 一边揉,一边骂兰玖。 这个混蛋! 云暖端着燕窝进来,看见苏宓恹恹地窝在塌上,白嫩的脸上眼下青黑特别明显,又心疼苏宓又觉得好笑,谁家要孩子要成这样的?摇摇头上前,将燕窝放在案上,伸手去扶苏宓,“姑娘,用些东西吧。” 苏宓点头,顺着云暖的动作起身,起身一半的动作僵住,伸手捂住了小腹。 云暖看着苏宓的动作,吓的了不得,这又快一个月了,说不定小殿下就已经在姑娘肚子里了,忙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甚至等不及苏宓回话,“我去叫太医!”起身就要往外面跑。 “等下!” 苏宓忙将人唤住了。 捂住肚子,颦着眉仔细去感受,熟悉的不适感传来,然后眉毛一挑。 又没有? 每次小日子到来之前,前面小腹都要微痛几天,这个感觉苏宓很熟悉,现在,这个感觉又来了,这么辛苦,怎么还没有呢?别说兰玖了,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了,难道,真有人有问题? 苏宓久久不言,云暖急了。 “姑娘?!” 苏宓回神,看着云暖,想了想,眼睛一亮,“有什么方法可以连续联络到徐太医么?” 虽说不知男人的避子汤喝了会怎样,但是女人的避子汤都是有坏处的,喝的时间久了也会不孕,徐太医敢给兰玖喝这个,应该不会造成不育吧?但避子汤终究是药,这方子是他弄出来的,最清楚的也是他。 对,问徐太医。 ………… 贪狼国也如大周一般要过年,年前是最凶残的时候,年后反倒修生养息了,等到了开春,这战役几乎等于停了,因为开春贪狼国就不缺粮了,边疆难得悠哉,纪宁也消停了,没仗可打,他想疯都疯不了。 难得不用天天看着纪宁,徐太医就窝在屋子里研究药方。 云厄直接推门而入,开门的声响打断了思绪,徐太医不悦抬头,“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就试试老夫的新药!”云厄不理徐太医的危险,几步上前,递给徐太医一个信封,“京里急信。” 急信? 京城有专门联系边疆的军雕,这雕可日夜不停飞,一日便到了边关,只重大事件才可用。 徐太医接过信封,迅速拆开。 一目十行,然后居然笑了出来。 云厄:“出什么事了?” 徐太医:“好事,皇上打算要孩子了。”正想再说,又踏进了一人,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这还没大婚就要孩子,他就那么迫不及待么?”纪宁走进,精致的脸似笑非笑,“这般没底气,怕被人抢了?” 纪宁一出现徐太医就把他抓在手里诊脉。 眉毛挑得老高。 “这段时间都没打仗,你的脉象,怎么越来越虚了,你又干什么了?!” 纪宁不理暴躁的徐太医,径直扯过他手里的信看了一番,默了默,精致的双眸流光溢彩,兴致勃勃的看着徐太医。 “呐,皇上都准备要孩子了,我们送个大礼给他庆贺一番如何?” 这两日,兰玖的兴致十分的高,还随时满怀“父爱”的摸自己小腹,可小腹疼痛越来越甚,小日子马上又要来了!天,上个月没有,兰玖就疯了一半,这个月再没有,不知道他又会弄出什么事了! 又急又要应付兰玖,等了两日,徐太医的信终于在日落的时候到了。 苏宓马上拆开。 信很短,苏宓一眼就看完了,僵在了屋子里。 这两个月的苦白受了! 兰玖从外面进来,看着苏宓站在原地发愣,几步上前,口里道:“你站在这出神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徐太医的回信。 【停药后,约莫两月药效才会彻底消除。】 兰玖:“……” 你特么不早说,朕这两个月天天都在盼,朕还一直怀疑自己! 咬牙。 “徐!广!博!”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太医:阿秋~谁在想老夫了? 昨天12点01分的时候,我钱包就空了,爪子就剁了,今天这是一章带着脚丫子味儿的更新,因为我用蹄子码的。 第92章 苏宓进宫时, 兰玖刚离了练武场,刚立春, 正雪化时最寒冷的天,他光/着上半身,薄汗顺着好看的肌肉线条渐渐蜿蜒至腰带, 此时正用帕子沾了水擦身子。兰玖不好伺候的时候极其不好伺候,有时候, 又异常简单。 比如说现在,都不去后面沐浴, 自己打了一桶井水上来擦身子。 兰玖看了一眼苏宓,挑眉。 “这个时候你怎地进宫了?”一边说一边弯身端起木桶举至头顶, 擦身子好麻烦, 就这样从头到尾淋下来吧。看到兰玖动作的苏宓退后了三步,抱紧了手中的暖炉,男人和女人果然不一样, 自己包成了球,抱着手炉还冷,他直接冷水洗澡了。 兰玖挑眉, 疑惑的看着苏宓。 苏宓亦定定看着兰玖, 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 我有了。” 苏宓眨了眨眼。 兰玖眨了眨眼。 “哐当!” 兰玖手中的木桶直直的落了下去, 木桶翻滚,水花四溅,苏宓被这声巨响吓的又退了两步, 几粒水珠溅在了脸上,又冰又凉。低头逝脸之际,兰玖一个健步已经到了苏宓旁边,被水溅成了落汤鸡他也浑然不管,眼睫还挂着水珠,绷着嗓子定定看着苏宓。 “你,有了?” 苏宓:“我觉得是有了。” 伸手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苏宓就是觉得,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兰玖皱眉,似不满意苏宓的回答。 “没宣太医?” 苏宓摇头。 有这个感觉的时候,苏宓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兰玖,想和他分享喜悦,其他的事都还没做。兰玖侧头看向同样怔住的云墨,“宣太医。”云墨同样怔住了,终于有了?终于要有小殿下了?瞪大眼看了苏宓的肚子一眼。 根本没吩咐旁人,自己几个起跃就去抓太医了。 兰玖弯身想抱苏宓,将将要碰到苏宓的时候察觉到自己一身还是湿的,“站这别动,等我!”话落人已经几个大步钻到了里面,却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下去,苏宓噗嗤一乐,难得看到兰玖的蠢样。 他的动作真的很快,苏宓还没乐过呢,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回来,湿润头发随意擦了擦披散在身后,弯身将苏宓打横抱了起来。苏宓抱着兰玖的脖子,看着兰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下颚,晃了晃脚,“还没确定呢,我可以自己走。” 兰玖不言,抱着苏宓大步回了寝殿。 绷着脸颊,眸色定定的,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苏宓见他如此,也歇了调笑的心思。 兰玖应该很想要一个孩子吧?上辈子自己到死都没有怀上,他也一直没有子嗣,今生又过了几年,若两辈子加起来,年轻的身体里面装的是一个已经年过中午的灵魂,他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的。 想到这,明明已经笃定的苏宓,也因为兰玖的态度有些慌了。 该来的。 这个孩子,已经迟了许多年了。 云墨回来的很快,他直接提着太医的领子轻功过来的,可怜的老太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还没缓过神来就对上了兰玖黑黝黝的视线,苏宓将手放在案上,也看着老太医,兰玖,“诊脉。” 这架势,好像是有了? 谁都盼着这苏姑娘赶紧怀上龙子呢,这一个月,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出现在皇上面前了!匆匆行了一礼,也顾不得喘气了,搭手诊脉。 兰玖苏宓一直牢牢注视着老太医。 看到老太医眉毛一跳,惊喜浮上眸色时,两人的眼也跟着亮了,呼吸暂停,“如,如何?”苏宓听到自己嗓子都在发抖,老太医直接掀摆下跪,“恭喜皇上,恭喜姑娘!” “是喜脉,小一个月了。” 小一个月? 苏宓看着整个人都僵住的兰玖,二十多天,是在城外的别院怀上的。 那时候,从徐太医那里得知即便停了药也要两个月左右药效才散尽,虽然那时已到两月之期,但两人着实被前面那两个月给折腾的不清,苏宓便不说了,身子越来越差,兰玖身子没异样,精神一天比一天紧绷。 从徐太医那里知道了缘由,但也不再执着了,心松了下来。 顺其自然吧,这事天天念着,孩子没到,大人先疯了。 新年伊始,并不甚忙,兰玖索性每天上午就把事情给处理完了,下午晚上就带着苏宓在京城里到处走,虽说在这住了许多年,但京城好多的地方多着呢,每天走一处,倒也不觉累,走出城郊了,就就近寻一处别院睡了便是。 福顺等人早已大喜,满满当当跪了一地人。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虽还没大婚,这龙子都怀上了,先叫了娘娘也没不妥! 兰玖在众人的恭贺声中骤然回神,却无喜色,而是紧张看了一眼苏宓,然后迅速回头敛容看着老太医,“这段日子,朕带着她走了许多地方,吃了很多外面的东西,荤素都不忌,可有问题?” 苏宓想到是哪日怀上的,兰玖自然也清楚。 这一个月,带着苏宓到处玩,跋山涉水的,天天都走出一身的汗,这也罢了,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零嘴儿,小摊上的,苏宓馋,兰玖坳不过她,每样都吃过一两口,那些小摊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 兰玖一问,苏宓也慌了,连忙看向了太医。 老太医笑着摇头:“无事,娘娘身子很健康,只是以后要忌口了。” 苏宓忙点头。 正想再说,却见兰玖忽然起身,弯身将苏宓打横抱到了里殿,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俯身在她额间印了一个吻,视线看向她被中平坦的小腹,眸色润了水。 “我去仔细问太医,你先休息。” 兰玖离去后,苏宓想着刚才兰玖隐有水光的眸子,苏宓眼睛也红了,兰玖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至少,自己从未看过他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好像天塌下来他都不会慌一样,现在,居然红了眼。 伸手抚着小腹。 声音微颤。 “你知道,你爹爹对你的到来有多欢喜吗?” “……娘也很欢喜。” 虽然很迟,你终于来了。 福顺从外面进来,看到苏宓眼眶微红,“哎哟”一声忙上前,忙道:“娘娘现在可不能哭,奴才听旁人说过的,母亲哭了,孩子也会感应到的,娘娘可别让小殿下担心呀!” 这事苏宓也清楚,不过那是月份大了才有的事,现在他都没成形,哪里知道什么? 不过福顺的话让苏宓暂时收了感慨,微笑的看着福顺,“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福顺看着苏宓潋滟的双眼,虽才刚为人母,但眸色添了十足的温婉,这大约就是母爱吧。福顺心里感慨了一番,随即垂眼恭敬道:“来问娘娘,是要在宫里安胎呢,还是继续回纪家?” 若在宫里安胎,一应都是准备好了的。 若是回纪家的话,得派许多人过去,还有流芳院的布置,该换的换,该添的添。 留在宫里还是回纪家? 苏宓想了想。 “回纪家。” 宫里虽有兰玖在,但他白日里都在忙,也就晚上有空了,左右他每晚都来纪家的,在纪家,还有玉影老夫人能陪着自己说说话。 福顺点头,“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了。” 现在天大地大都不如娘娘大,皇上也不会改娘娘的意思的,福顺深知这一点,苏宓点头,看着福顺退了下去。静默片刻,却又忍不住抚上小腹,那里平平,可是已有小生命在里面了,你要平安长大,爹娘都很期待你的到来。 兰玖进来时候,正看到苏宓半靠在床上,手抚着小腹,低声说话。 妍丽的脸少了天真,多了母性。 兰玖斜斜倚在门上,笑望着床上的苏宓,看着这个自己想了两辈子的女人,她有孕了,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会从她的肚子里跑出自己的孩子,唤她娘,唤我爹,她为我生儿育女,我们会相携到白首,子孙满堂。 似乎有人在笑? 苏宓疑惑回头,然后就看到了笑中带泪的兰玖,他倚在门上,高大的身躯以为给了人极大的压迫感,只这一次,眸中没有桀骜,没有目空一切,只有欢喜,满满的欢喜蔓延了他的整双眼。 又哭,又笑。 苏宓想笑他,只是嘴角上扬的同时,眼睛也跟着润了。 “傻笑什么,还不过来?” 兰玖依言上前,却蹲在了床上,小心掀开了苏宓身上的锦被,双眸定定看着苏宓的小腹,然后,缓缓的,将脸埋在了苏宓的小腹。 小兔崽子,终于来了。 别闹你娘,不然等你出来,屁屁都给你打肿。 ……你要乖一点,平安长大,安稳出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要等至少一周呢,结果今天就到了三个快递,超级开心! 第93章 纪玉影站在家庙门前, 青门白墙,视线落在门前石阶, 上已青苔遍布,墙角残雪稀稀,雪化时正是最冷的时节, 冷风似穿过了斗篷渗进了骨子里,纪玉影原地跺了跺脚, 拢紧了兜帽。 指尖微冻时,青门咿呀一声开启。 纪玉影站在门外, 纪玉蝉站在门内。 纪玉影在看已经快一年没出家庙的纪玉蝉,她来这里, 明为养病, 实为惩罚,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但纪玉影也着实没想到, 祖母确实狠了心,青布夹袄,白底黑鞋, 身无长物, 只一头青丝依旧黑亮。 纪玉蝉同样也在看着纪玉影。 看着她身上的猩红斗篷, 手腕间隐隐的白玉双镯, 发鬓间的玛瑙金簪,她看着自己,再不覆当初的怯弱, 依旧柔和的眉眼,是淡定,是从容。笑了笑,从门内跨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纪玉影。 “看来娘去了,我进了家庙,妹妹反而过的更好。” 纪玉影看着纪玉蝉因微抬而倨傲的下巴,心里闪过黯然,看来祖母所做的一切并无任何收获,她不仅没有悔过,反而加深了怨恨。平静的看着高处的纪玉蝉,“姐姐出来,妹妹总要迎一迎的。” 纪玉蝉抓着佛珠的手悠地一紧。 下了一阶台阶,似笑非笑。 “妹妹来迎我,就不怕祖母因此也厌恶了你?” 纪玉影皱眉,“祖母若厌了你,根本就不会让你进家庙!”将近一年的清修,纪玉蝉如画的眉眼染上了佛气檀香,只眸中戾气一如往昔,知她听不进去,纪玉影也不愿多费唇舌,只道:“这次提前放你出来,是因为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也奉劝姐姐一句,听话些,别再伤祖母的心了。” 婚事?呵,不是寒门子弟便是高门次子,长媳宗妇是不可能再想了,纪玉蝉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也彻底淹没了纪玉影希望她能懂事的心思,垂下眼帘,轻柔的面容微冷,“我来这里,迎你只是顺带,只是为了告诫你一件事。” 告诫? 你纪玉影什么时候有胆子来告诫我了? 纪玉蝉下巴抬的更高,是深深的高傲。 当年,这些高傲深深刺痛纪玉影的心,让自己不停的自卑再自卑,现在,却不会了。 抬眸平静看着纪玉蝉。 “不要再想皇上,不要去得罪苏宓。” 纪玉蝉皱眉,“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纪玉蝉被拘在家庙,除了大夫人身死的事她知道,其他事,是一概不清楚,老夫人的人把她看着,外面的消息一点都没传进去,苏宓的身世,兰玖散了后宫,等等,所有事情,纪玉蝉的消息停在了一年之前。 纪玉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纪玉蝉诧异张嘴,呆愣的看着纪玉影,高傲都忘记维持了,苏宓不是江浙总督的女儿,而是那个亡国女苏星月的?而且皇上还为她解散了后宫,封后诏书也下了,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初三? 所以,那次,皇上来游睡莲池,其实就是为了看苏宓? 江璃梦根本不值一提,而因为这件事被关进了家庙的自己,更不值一提?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苏宓? 纪玉影垂眸取下另外一件披风,看着纪玉蝉呆愣的模样,抖开云青披风上前,披风极长,衣摆落入了残雪,一拢,将纪玉蝉的一身朴素都遮在了披风里面,纪玉蝉回神,垂眼看着纪玉影清和的眉眼,看着她帮自己系带。 纪玉影慢慢将带子系成了结。 理了理纪玉蝉额间的乱发,看着她微愣的眼。 “这是祖母最后一次的仁慈了,姐姐若再执意乱来,这一生那便是真的毁了。”刚才些许的温存瞬间消弭,纪玉蝉只是冷笑,“低嫁是仁慈?”好言难劝将死的鬼,纪玉影退后一步,“别去挑衅苏宓,更别想着皇上,不然,这孽果是姐姐一个人承。” “纪家不会再管,你,好自为之吧。” 纪玉影再不多言,转身踏上了石桥离去。 ………… 纪玉蝉拢着披风,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在园子中,风景和一年前并无任何区别,只是在佛墙里被拘了一年,处处看都是陌生。纪玉蝉一点一点找回熟悉的感觉,眸色一点一点平静,青衫布衣,我也还是大姑娘,长房嫡出的大姑娘! 走至睡莲池时,看着池面碧空万里,缀着朵朵白云,纪玉蝉脚步顿柱,想着那日睡莲初绽,皇上来纪家时的模样,皇家真的好威风阿,祖母祖父都得恭迎,那是万众瞩目的地方,为什么,那样的一个人,会喜欢亡国女的女儿呢? 想到此,纪玉蝉愤愤看向流芳院的方向。 然后素眉一挑,这是在做什么呢? 流芳院人来人往,太监宫女几乎把整个人流芳院给淹没了,这个端桌,那个搬椅,更多的,都是蹲在地上,纪玉蝉好奇上前,见许多太监蹲在地上,将土地用小铲子一点一点捶的平实,一点凹凸不见,廊下的阶梯竟全被铺上了细软的绒毯。 纪玉蝉不敢去问宫里的人,只拉了一个看热闹婆子的衣摆,低声道:“这是做什么呢?”那婆子看的高兴,竟没注意这个素衣素脸的人是自家的大姑娘,只兴奋颤声道:“苏姑娘有孕了,怀了龙子啦!” “福大总管亲自来布置呢,有棱角的全部都得包着,陈设一概全换。” “小厨房也全换了御厨,婆子也都换成了宫里的嬷嬷!” 又执佛礼祈祷:“阿弥陀佛,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苏姑娘一举得子!” 这苏姑娘虽不是纪家人,但她同老夫人很是亲密,是不是姓纪有什么重要的?纪家俨然是实际上皇后娘娘的娘家了,若是一举得子,太子在纪家出生,这又是一层牵绊,纪家两百年的兴旺都有了。 纪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是盼着苏宓好的。 纪玉蝉听着婆子的祈祷,看着宫人的忙活,看着热闹异常的流芳院,想着自己在家庙近一年的时间,清淡到枯燥的生活,披风下的手一点一点攥紧,垂着眼帘,眸色已全被嫉恨覆盖,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落到了这个下场,这个苏宓却是荣耀加身! 纪玉蝉隐在人群中,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 几乎上百个人一起行动,不大的流芳院很快就被收拾好了,福顺亲自一点一点检查,这才满意了,回去复命了。宫人散去了,纪家的丫鬟婆子还是热闹,都小心进去看,看流芳院被改成了什么模样,几乎踏进小院就是阵阵惊叹。 听着丫鬟婆子们的惊呼,纪玉蝉并没有上前,而是悄悄隐在了院外的树林,盯着门口的来路。怀孕了,荣宠自然更甚,但女子怀孕,也意外着男子偷腥,皇上为她散了后宫没错,但几乎快一年的时间,一个月可以,两个月三个月,甚至五六个月的时候,皇上还能忍住? 纪玉蝉垂眼看着自己。 这一年的清修,日子虽苦,身子也清减了许多,但身形更为婀娜,檀香覆了一年,眉眼也似沾了佛气,这是一般女孩儿都没有的,如此看来,这还算唯一的好处了,纪玉蝉握了握手,心里微微笃定。 纪玉蝉等了半个时辰,足都快僵了的时候,来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高大的身影将娇小身影牢牢护在了怀中,一步一慢,杜绝了任何的危机。 纪玉蝉痴痴地看着由远极近的兰玖。 看着他对着苏宓低眉浅笑,看着他眉眼全是苏宓,看着他全身心都注视着苏宓。 嫉恨有。 更多的是激动。 苏宓的今日,会不会是自己的明日呢?娘已经不在了,外祖家也没有了,这一年,爹都没来看过自己,在他心里,怕也早就当没自己这个女儿了。不想低嫁,只能走险路,只要自己上了龙塌,锦绣前程就搓手可得了。 看着兰玖刀刻般俊朗的眉眼,想着这样一个人,日后也会对自己柔情至此,纪玉蝉脸色微微绯红,是激动,是臆想。 忽然传来一声叹气。 纪玉蝉心里一惊,抬头,居然是宁嬷嬷站在不远处,看似浑浊实则清明的双眼定定看着自己,纪玉蝉心里暗骂自己大意!在家庙呆了一年,根本无人跟自己说话,失了防备心,也失了察言观色留意他处的本能。 宁嬷嬷一直悄悄看着纪玉蝉。 大姑娘从家庙出来,老夫人自己要看成效的,姐妹两在庙前的话,宁嬷嬷一声不落的听了,纪玉蝉后来的嫉恨,宁嬷嬷也一眼不落的全入了眼中,那一声叹息,是为老夫人,大姑娘,终究是毁了,也救不回来了。 已经无可救药的人,不必再劝了。 弯身,恭敬的福了一礼,淡淡道:“大姑娘既已出来,便和奴婢去向老夫人请安吧。” 纪玉蝉看着平静的宁嬷嬷,看着她半垂眼帘,似乎都不愿再和自己对视,她发现了什么?纪玉蝉白了白神色,又很快强制安稳下来,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在这流芳院站了一会,即便她察觉到了什么端倪,又能如何? 没有证据! 想到这,心便安了。 笑道:“自然要去见祖母的。” 宁嬷嬷点头,带着纪玉蝉回了正院,却没直接让纪玉蝉进去,而是让她在廊下稍等,不给纪玉蝉拒绝的机会,直接掀开门帘进去了。宁嬷嬷一直都是祖母的心腹,她一定会将所见所闻都如实报给祖母。 纪玉蝉知道这个,却又没有办法去阻止宁嬷嬷说自己的坏话。 只得垂眼静等,心里不停想着对策。 谁知等了又等,双足都已僵硬,宁嬷嬷也没出来。纪玉蝉勉强按捺性子,又不知等了多久,宁嬷嬷才终于出现,直接道:“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今儿就不见姑娘了,姑娘自回院子去歇息吧。” 纪玉影咬了咬牙,勉强应了。 快步离了正院。 看着带着一身怨恨离开的纪玉蝉,宁嬷嬷并不想再说她什么,只是冷着脸招来了一个婆子,道:“从现在起,直到出嫁,大姑娘不得出院门一步,好生看管着她。” 大姑娘摆明了不安好心,老夫人断断不会让她去扰了苏姑娘的安宁。 怀孕之人最为脆弱,一点风吹草动甚至一丁点儿言语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个后果,老夫人不愿意看到,纪家更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聚餐,所以今天早点更,晚上可以尽情的浪! 第94章 纪玉影再进流芳院的时候, 外面早已大变样,里间更是如此, 粗看觉得没什么,再细看,一件有棱角的物什都没有, 一应木质摆设都换成了能安胎静神的云梨木。纪玉影站在暖炉前驱去一身的寒气,屋中暖如暮春, 又不觉困闷,明烛未点, 屋中还是一片亮堂,抬头一瞧, 原是厚重的清影纱。 清影三层, 既挡住了寒气,又流动了气息。 纪玉影清和的眉眼一瞬间的怔然。 皇上对宓儿真好,自己呢, 自己的良人又在何处? 夏荷疑惑探身:“二姑娘?”纪玉影回身,眸色还是茫然,夏荷失笑, “再烤手都得红了。”闻言纪玉影看向自己的手, 寒气已去, 都有些发干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里屋并未熏香,只有果香蔓延, 绕过竹君屏风,纪玉影看到了苏宓,月白襦裙,懒懒倚在榻上,小腹上盖着薄毯,见她黑黛轻颦,唇瓣微嘟,百无聊赖的模样,笑着上前,“都围着你转了,你还不高兴了?” 苏宓撑着身子起身,轻笑,“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纪玉影入座。 “两只眼睛都看出你不高兴了。” 苏宓控诉地看了一眼在一旁垂眼静立的云暖,云暖眉都没抬一下,苏宓泄气,把薄被揪出了一圈一圈的褶儿,“我想出去玩,她们都不让我出去!”纪玉影戳了戳苏宓白生生地小脸,“祖宗,您就安生会吧。” “这才怀上正是安胎的时候,再有,现在雪化了,天又冷路又滑,我过来的时候,好几个精壮的婆子都摔了,你要是摔了,这天都得塌了!” “你再忍忍,等过了三个月,那时也是暮春,正是不冷不热踏春的好时候,那时候再出去也不迟了。” 苏宓何尝不知道这些?这个孩子盼了好久,当然要静心养胎的。可是,旁人怀了身子,都是嗜吃困睡,自己倒好,胃口也没变大,性子却变了,以前在家一个月都不觉无聊,现在总想出去撒欢,就不想在家呆着! 呆在屋子里,怎么都不安生,就想出去! 苏宓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只看着纪玉影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几日老夫人连着办了几场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就是为了给纪玉蝉相看人家,纪玉蝉被拘在了院子里,老夫人便让纪玉影陪着,这几个宴会都是纪玉影打理的,一是为了锻炼她管家的能力,二则也在为她相看。 纪玉蝉嫁了,马上就是纪玉影了。 推了推纪玉影的肩,促狭道:“你有没有相中哪个小郎君呀?”马上要当娘的人了,说话还这般的胡闹!纪玉影张口想骂,话还没说出口,眸色已覆了黯然。 这几日,老夫人悄悄让纪玉影在屏风后面见了几位少年,都是家世匹配,清俊之才,隔着屏风朦胧瞧去,至少表面是看不出错的,老夫人也细细说了那几位的品行,都是温和不争之辈,也都是受宠爱的幼子。 纪玉影若是嫁过去,不用管家,承欢便好。 挑不出来错,可是纪玉影却不想嫁。 苏宓看着她紧抿的唇,挑眉,道:“怎么了?”顿了顿又道:“可是老夫人给你挑的,都不好?”不可能呀,老夫人一定会仔细跳的。纪玉影颦着细细的眉,想了想才低声道:“祖母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既然是好的,你为何还是这副模样?苏宓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贼兮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纪玉影大恼,“你说什么呢!”见她反驳不似做假,苏宓也疑惑了,“那你为什么不满意?” 手中的帕子被纪玉影拧成了一朵花。 纠结半响,才细细扭捏道:“祖母找的,都是文臣清贵,可是我想,想要武将的……” 那次在军营,虽然只是偶然一见,但在纪玉影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军中汉子才是铮铮男儿,若要嫁,便要嫁那样的! 苏宓不解,“那你直接跟老夫人说呀。” 纪玉影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们家,世代都和文臣交好,家里至始至终也没人去过军营,可武将那边根本就不熟,我若说了,祖母还得去费力去打听,还不一定是真的。”到底不熟,打听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这是终生大事。 苏宓:“哪里没人去过军营,你忘记纪宁了?” 小七?纪玉影还是摇头,“小七还在边关呢,上次祖母给他写信问他什么时候归家,他还是说归期不定。”苏宓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不是,纪宁去的贪狼国那边,贪狼国一到冬季短粮时就会进攻。” “但每年开春之后到暮秋之前,贪狼国水草丰美食物充足,是两国心照不宣的休战期。” “算算时间,纪宁该回来了。” 纪玉影一喜:“小七要回来了?那祖母可以放心了!”苏宓点头,又道:“纪宁好歹在军中呆了几个月,他必有相熟之人的,说不定,他的同好正好和你年纪相当家世也相当呢?问问他,自然清楚了。” 如果是小七来介绍的话,自然比自家去打听好的多,相处几个月,至少清楚真实性情的,想到这,纪玉影心里微动,会有一个铮铮男儿来当自己的良人吗? ………… 还未日暮,兰玖已经到了纪家,并未去见苏宓,而是直接进了小厨房,挽袖做饭。这几日苏宓胃口并无太大变化,只突然想吃兰玖做的饭。兰玖没说他来了,苏宓自己掐着点儿,抱着手炉就到了小厨房。 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兰玖,弯眼一眼,悄悄伸腿准备跨过门槛。 兰玖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过来,烟火熏着你。” 苏宓瘪嘴。 “我来帮你嘛。” 兰玖将洗干净的青菜放进菜篮子里。 “不行。” 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苏宓愤愤看着兰玖高大的背影,看着他为了自己忙碌,但心里一点都不感动,反而盈满了委屈,不准出院子,晚上也不许看书画画,连厨房也不让自己进!有了孩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兰玖你个大混蛋!” 兰玖懵懵端着碗回身,苏宓已经回身气哼哼的回房,兰玖只看到门边迅速划过的月白裙摆,眨了眨眼睛看向同样一脸不解的云墨。 “她生气了?” 云墨眨了眨眼,“好像是这样。” 兰玖拧眉。 “她为什么生气?” 云墨摇头,“……不知道。” 本来女人就难猜,怀孕了的女人更难猜! 兰玖叹了一口气,太医说孕妇情绪难辨,这才一个月呢,已经开始了,放下手中东西,大步追了过去。 兰玖追过去时,苏宓已坐在了床边,垂着头,脸鼓鼓的,眸色越发的润,要哭了?兰玖上前,蹲在苏宓面前,伸手去握她的手,苏宓直接缩回了手,扭开头,侧脸看去委屈极了。兰玖心里长叹一声,温声道:“怎么了?” “怎么生气了,恩?” 苏宓眼睛瞪的溜圆。 “你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兰玖:“……” “我不知道,自然要问你。” 苏宓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兰玖:“……” “你眼里只有孩子,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 兰玖:“……” 兰玖一下子起身,高大的身影将苏宓整个人都罩住了,冷声道:“将厨房朕做的东西全部拿去喂狗,喂狗还知道感恩呢!”冰冷的语气让苏宓一抖,委屈铺天盖地,眼泪不停的落,哭的鼻子通红,好不可怜。 兰玖默默看了一会。 弯身将苏宓打横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床上,将苏宓放在了腿上,不顾她微弱力气的反抗,和她鼻尖抵着鼻尖,咬牙道:“小没良心的,若朕真只在意孩子,上次朕就生出一个军营来了,还轮得到你?!” 苏宓哭声一顿,还是接着哭。 兰玖气急,伸手去捏她的脸,又不敢用力,最后只得愤愤道:“就为了出去玩,犯的着跟朕这么作吗?”苏宓哭声瞬间一停,眨着朦胧的大眼,眼神透亮,“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还真是为了这个! 兰玖一滞。 苏宓手臂颤上兰玖的脖子,软乎乎的撒娇,“不是我想去,是他想去呀,他不想呆在屋子里,他想出去走!”一边说,一边挺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肚子。“让我出去嘛~”一边说,一边在兰玖脸上啵啵啵! 被糊了一脸口水的兰玖:…… “只能在纪家。” “好!” 苏宓忙不迭答应了,终于能出院子了! 纪玉蝉是真的没想到,祖母把自己从家庙放了出来,居然又把自己拘在了院子里!名头倒是给的好,让自己安生绣嫁衣准备出嫁,笑话,纪家的女儿出嫁需要自己绣嫁衣吗!虽门是开着,但那几个守门的粗壮婆子油盐不进。 哭闹都见不了祖母一面。 纪玉蝉又气又急。 不,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才不要嫁给那些寒酸人,绝不! 几天了,纪玉蝉也确实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祖母这次狠了心,也没人来救自己,看着门口的那几个粗壮婆子,纪玉蝉生撕了她们的心都有!忽然脚步一顿,看着门外不远处一条泥道上,一群太监正抬着木板,一手掌高的木桩子在往地上钉。 不由站在门前。 这是在做什么? 家中下人们也知道了情况,你问我,我问你,最后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雪路湿滑,皇上不忍苏姑娘在屋子里呆的烦闷,特特命人铺一条木道来,苏姑娘爱花,那几个花园子的路上都在铺路。 纪玉蝉园子隔壁便是山茶园。 嫉妒迅速淹没了纪玉蝉。 自己被困在院子里,等着随便一个人就把自己发嫁了,她却能得了皇上如此贴心的对待,走个路都要铺个木道出来,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宓:终于可以出去浪了,嘻 第95章 第二日苏宓看着外面铺好的平整木道, 兴奋地欢呼一声,径直往里面跑去换衣裳了, 把云暖唬的,忙追了上去,一叠声的慢点, 这姑娘怎么有了身子后愈发的活泼了呢!苏宓从有孕开始就是睡到自然醒,等她全副武装收拾好出门时, 天已大亮。 正是雪化,实则已经立春的时节, 冷风还是嗖嗖的,又冰又冷, 苏宓缩了缩脖子, 拢紧了身上的轻裘。木道蜿蜒平整,苏宓一边走,一边想着昨晚兰玖的拧巴, 定是昨晚就吩咐好了的,还一直给自己冷脸瞧,那么别扭呢~ 侧头看向随行一侧的云暖。 “他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云暖时刻注意路上的磕绊, 听到这话摇头, “皇上没说。” “……好吧。” 虽然明知道兰玖白日里都很忙, 苏宓还是有一点点小失望。 苏宓只想出门透气, 并无明确的目的地,顺着木道走走停停,远远地闻着一阵馨香, 仔细嗅了嗅,是山茶,算算时间,这是山茶今年最后的绽放了,再看就得明年了,苏宓抬脚往山茶园而去。 纪玉蝉一直在想法子出门,总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那几个粗壮的婆子。 那几个婆子也不理纪玉蝉,看就看,看再久也不会少一块肉,谁不知道大姑娘已经失宠了?也是老夫人心善,还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婆子们的鄙夷根本就没掩饰过,纪玉蝉恨了又恨,你们给我等着。 咬牙正要回屋,却见那几个婆子恭敬弯身行礼。 “苏姑娘好。” 苏宓? 纪玉蝉心一颤,隐在了院中树后,直直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先出现在门口的自然不是苏宓,而是一群奴仆,她们恭敬又小心的在前面探路,走过了数双脚,纪玉蝉才看到了被白裘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宓。 肤极白眉极黑,微扬的嘴角娇憨又妍丽。 被养的真好啊,一点有孕之人的备懒都没有。 苏宓一行人早已走过,纪玉蝉还痴痴的站在树后,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苏宓就能得这般宠爱呢?自己比她更优秀,比她更适合皇上,皇上为什么独独衷情她一个呢! 为什么呢,上天何其不公。 不就怀了一个孩子,全天下都围着她转! 要是这个孩子没有了…… 不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瞬间就被纪玉蝉给否定了,先不说自己被关在院子里连门都出不了,再多的手段也使不出来,就算能出去,这也是下下策。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皇上现在对她的肚子很在意,肚子不能出问题,现在不能出。 一旦出了问题,必然是天翻地覆,找出自己只是时间的问题。 纪玉蝉恨极,又不得不把这个念头给压回去。 怔然间,纪玉蝉又听到门口那几个婆子惊慌又强作镇定的声音。 “见过皇上!” 皇上来了? 纪玉蝉心里一喜,甚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就几步奔到了门口,小心又欢欣的看着由外而近的兰玖。头戴玉冠,身着龙袍,大步走来,高大的身躯挺拔无比,纪玉蝉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的好快。 看着兰玖虽面无表情,仍旧俊朗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容颜,纪玉蝉红了脸,红了心。 兰玖根本没注意旁人,只追没良心的小东西去了,谁知忽然听到一声柔□□声。声音温婉,可兰玖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下的窃喜和春动。 “参见皇上。” 停下脚步,转身。 皇上为自己停下来了! 纪玉蝉心里无数小鹿乱撞,面上却愈发的镇定,力求最端庄的姿态,最完美的笑容,徐徐弯身福了一礼,虽没抬头,但纪玉蝉感受到了兰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面容愈发的柔和,还有一抹恰到好处的娇羞。 兰玖静静看着纪玉蝉,剑眉微皱,先是疑惑,然后回神。 “纪玉蝉?” 皇上知道自己? 纪玉蝉心里正窃喜,兰玖却又接着道:“居然还活着?”声音很平静,还带着微微的诧异,却让纪玉蝉的心一下子到了地狱,震惊片刻后才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兰玖,“皇上何出此言?” 兰玖记忆好着呢,当初的江璃梦,可不就是纪玉蝉招来的? 也是老夫人动作太快,直接就把人送进了家庙,看着苏宓的面子上,给纪家留了脸面,现在人又出来了,出来就罢了,居然还敢来招惹朕。 啧。 兰玖不看纪玉蝉那张仓皇不安的脸,而是下巴一抬,随意点了一个婆子。 “你来说。” 门口这几个精壮婆子都是老夫人派来的,她们对纪玉蝉的情况一清二楚。虽畏惧兰玖的威严,强作镇定开口道:“回皇上的话,老夫人本想拘大姑娘在家庙一年的,只是大姑娘的年纪大了,她又是长姐,她不嫁,二姑娘也不好相看人家。” “所以提前放了她出来,正在为她找人家。” 兰玖听完,黝黑的眸色并无情绪,只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老夫人的心太善了点。” 婆子不敢言,只垂首等命令。 兰玖再道:“血亲是该亲近,但有些人,根子里就坏了,你对她再好,她依然会抱怨,依然会不知足,你为她筹算,她只当你要害她。” 婆子:“是,奴婢会转告给老夫人的。” 兰玖颔首,径直转身,纪玉蝉看着精致龙袍划出决绝的弧度,怎么会这样呢?皇上对自己早有恶感?如果知道这点,自己一定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的!走了好,祖母虽厌了自己,但至少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刚才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纪玉蝉再无悸动,只僵在原地,只求兰玖快点走。谁知兰玖走了两步,脚步一顿,竟又转过身来,鹰一般的视线直直锁定了纪玉蝉,纪玉蝉的心纠到了顶点,兰玖:“朕不喜欢隐患留在苏宓身边。” 纪玉蝉的心瞬间就冷了,比雪化的天还要冷。 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饶命!” 平静不在,只剩仓皇。 兰玖:“孩子出生前,朕不想再造杀戮。” 纪玉蝉心里一喜,正要再言,却听得兰玖又道:“可你确实让朕烦了,怎么办呢?”纪玉蝉忙到:“祖母已经在寻人家了,寻好马上就嫁,绝不会耽误一天的!”兰玖直接冷笑:“你这样的人,也配老夫人给你找的好人家?” 眼睛一眯,又笑道:“既然你怨老夫人给你找的人家不好,那朕给你指一户人家好了。” 皱眉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 “戚将军妻孝正好过了,也不必挑日子了,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吧。”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戚将军? 戚将军! 纪玉蝉的脸色一下子竟比死人还白,而旁边几个婆子听到这个人,竟也不嘲笑纪玉蝉了,只怜悯的看着她。这戚将军,战场上威猛无比,在边境,提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连敌国也不例外! 对君王来说,这样的猛将自然是好的,可对家里来说,那就是噩耗了。这戚将军杀/人太多,经常陷入战场的疯魔回不了心智,他有过三任妻子,都死了,两个是吓死的,一个是刚结束战役时被戚将军失手打死了。 这样的男人,谁敢嫁? 纪玉蝉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被雪侵湿过的土地很冷,可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皇上怎么能这样对自己?让自己嫁给一个老头就算了,那个老头还是个杀/人魔鬼!嫁给戚将军,还不如死了呢! 婆子们本都怜悯的看着纪玉蝉,忽见她眸色暗淡,显然生了死意,这可不行,皇上既已金口指婚,在上花轿之前,大姑娘不能出一点岔子!李婆子对着另外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着大姑娘。” 要是死了,皇上那边可不好交代! “我去回禀老夫人。” ………… 苏宓漫步在山茶园中,天虽冷,花香随着鼻腔浅浅润进了肺腑,直叫人心神都舒朗了。兰玖赶到时,就看到苏宓立在花下浅笑,嘴角的弧度像早春初化的雪,浅淡又凉意,碰一下,冷意直直钻进了心尖,哆嗦一抖,却又忍不住再去碰。 兰玖静静看了片刻,然后大步上前。 “唔!” 苏宓一声低呼,人已经被长臂拥进了怀中,苏宓回神,看到是兰玖,松了一口气,又笑骂道:“你吓到我了。”兰玖紧紧将人抱在怀里,看着她白生生的小脸,惩罚似的在她额间狠狠印了一个吻。 “没良心的小东西,都不等等朕?” 这几日苏宓起床的时辰大概都是那个点,兰玖就是算着时间,完了早朝,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回来了,知她肯定着急出门,结果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倒好,一刻钟也没等。 苏宓喊冤。 “哪有,我问过你的,他们说你没吩咐,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不等了?” “等。” 苏宓垫脚挽住了兰玖的婆子,笑的比花都甜。 “等你一辈子呢。” 苏苏软软的甜话在心里钻来钻去,最后如数涌上了心尖,看着苏宓清润透亮的眸子,兰玖俯身稳住了心心念念的唇瓣。 不必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免你惊,免你扰,护你永世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不会搞事嘛,居然没一个信我!(超级特别极其委屈脸) 第96章 最是人间最美四月天, 苏宓一身柳青薄袄儿漫步在花下,层层叠叠的桃花洋洋洒洒, 小路被铺了一地的花海。云暖谨慎跟在苏宓身后,除此之外并无旁人,已过了三个月, 胎坐稳了,苏宓就不爱带太多人了, 在纪家,云暖一人足以。 苏宓伸手, 粉嫩的花瓣落在素白的掌心。 伸手捏住,隔空对着起伏并不明显的小腹。 “好看吗?你喜欢这个吗?” 苏宓最近总爱和孩子说话, 虽然他才三个多月, 大约是听不到的。苏宓低头说的温婉,云暖静静地看着她唇边的浅笑,想着这笑就像花瓣洒落碧波, 轻轻的泛起一点儿涟漪,不重,微波一圈一圈荡漾。 这怀孕之人的情绪起伏好大呀, 头一个月, 姑娘性子愈发的活泼, 然后忽然之间就沉下来了, 岁月覆于她的脸上,只剩安生平和。 苏宓抬头,见云暖怔怔地看着自己, 圆润可人的脸上罕见有些呆滞,不由轻笑道:“你想什么呢?”声音温柔的能沁出水来,云暖回神,道:“想着果然是要当娘了,姑娘看起来,很有一番风味呢。” 苏宓:“也不知道前些日子一直追在我后面一叠声喊着慢点的是谁。”说罢,继续缓步往落花深处走,云暖落后一步紧跟,苏宓脚步一顿,却是想到了一件事,侧头看着云暖,“你也别光顾着我了,你自己的大事,你想好没有?” 云暖:“什么大事?” 苏宓:“你和云青呀。” 从自己回到兰玖身边,云暖就一直和云青好着,这也一年了,这云暖一年大似一年了,性子还是当初那般,且行且乐,后面的事都不想。云暖一提这事就头大,这姑娘怀孕了,正是需要自己照看的时候。 云青那个愣头青,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也想自己怀孕! 两个都没长大,如何能养一个孩子! 云暖:“我还没玩够呢,再过两年再说吧。”苏宓正要再言,云暖却促销笑道:“姑娘可别管我了,等小殿下出来,眼睛一眨,十多年就过去了,到时候是嫁是娶,都尽有姑娘忙活的,现在可不必管我了!” 哎哟,这丫头,说她一句,连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日后的人生都被她带出来了?苏宓笑瞪了她一眼,正要再骂,忽然旁边传来声音。 “苏姑娘这胎必然是男儿!” 苏宓眉头一挑,说自己呢?也不出声,和云暖悄悄向声音的来处探去,原是两个打扫的粗布婆子,正拿着扫帚从这边路过的,一青一白,一瘦一胖。瘦的那名却不赞同,拧着眉道:“生儿生女,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孩子没出来之前,谁能断言了?” 胖的那名却道:“这话是没错,只是到底盼着苏姑娘一举得男才好。” 瘦婆子:“你操什么心?这皇上为了苏姑娘把后宫都散了,生儿生女皇上都是高兴的,而且苏姑娘那么年轻,头胎是女儿又怎样?先开花才能结果嘛。” 胖的那名却不赞同,道:“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阎王爷跟前走一遭,若一个大不好,两个都没了,若说小的来个闪失,保是保住了,但有些人,伤了就不能再生第二个了,这种人多着呢,又不是少数!” “皇上又只有苏姑娘一个人,若她没生出男孩,这江山,谁来承?” “就算从旁支亲王过继,到底不是自己血脉里的孩子,长大了能不能亲都是问题呢……” 两个婆子边走边说,脚步利索,很快就走向□□深处,声音也不再传来,苏宓看着两个婆子的背影,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才微凸,不仔细瞧根本就瞧不出来,男孩还是女孩? 说实话,苏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上辈子没有孩子,此生老天爷垂怜,终于怀上了,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行。可是刚才两个婆子的话萦绕在心尖,话也确实有些道理,如果是个女孩且只有这一个孩子的话,江山怎么办? 苏宓知道,自己这是被两人的话乱了心智,不该乱想。上辈子没孩子兰玖连句怨言都没有,甚至大臣的无数封进言都被他给挡住了,此生会更顺遂才对。心里这般想,思绪却有些乱了,如果只有一个女孩,他会如何做? 刚才那两个婆子的话把云暖气的了不得,从姑娘有孕以来,皇上亲自下的口,只能称小殿下,男女万不可在姑娘面前提及,就怕给她压力,这个两个!云暖咬牙,记住了两人的面容,这账一定要算! 云暖:“姑娘可别听那两个嘴啐的瞎说,皇子公主皇上都喜欢的!” 苏宓回神,平静点头,轻声道:“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是万分清楚的,他自然不会只想要儿子,这点我知道的。”云暖仔细看苏宓,见她眸色淡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也走了一会子了,回去歇了罢?” 免得又遇到哪个嘴啐的。 苏宓点头,抬脚回流芳院,现正值午后最暖的时候,春阳浅浅撒在小径上,苏宓踩着一地的碎光踏上来路。今天午膳兰玖并未来纪家,今日大军拔营远赴南洋驻地,兰玖亲自送行,这一批将士,是兰玖亲自训练的。 知他忙,苏宓自懂事的没有过问,谁知快到晚膳的点了,兰玖还没踪影,反倒是福顺来了。福顺上前给苏宓请安,然后才笑道:“今儿晚膳,姑娘得自己用了,皇上心里高兴,吃醉了酒,已经在寝宫睡下了。” 苏宓眉毛一抬,福顺又忙道:“皇上记着姑娘的,即便醉了也要回这边的,只是走到一半又转了道,说是自己一身的酒气,怕熏着姑娘,这才回寝宫睡的。” 苏宓被他小心的模样给逗乐了,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在帮他开脱了,我又没有生气。” 说完起身。 想起他上次醉酒时闹的荒唐,苏宓到底不放心。 “那我进宫看看他去。” 苏宓到了兰玖寝宫时,他正躺在床上安睡,修长的身躯大咧咧的占了整个龙塌,微敞的里衣露出精瘦微鼓的胸膛。看着他这狂放的睡姿,苏宓想到了往日,孩子还小呢,也没显怀,他比谁都小心,自己偶尔夜半清醒,都看到他小心翼翼的睡在外侧,一点也没碰到自己。 苏宓无声坐在床边,凑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看着他带着潮红的脸,横眉舒展,即便睡着也是轻松的模样。 手抬至半空,虚虚顺着他的轮廓轻移。 他很高兴,苏宓也知道他为何高兴。 这次送的一批将士,全部去了南洋驻地,隔了一片海,有个岛国,明明就是弹丸之地,当年,就是因为他们的突如其来,南洋那边临海,隔着一片大海呢,谁知道居然会有人打过来?因为松了防备,等朝廷调兵过去,沿海几个地区都沦陷了。 同时,也因为那次,自己被逼着爆出了身世。 兰玖回来之后,一直很重视军士,这点苏宓很清楚。 也知道他为何这般重视。 看着睡熟的容颜,比睁眼时少了威势,添了不少柔情。苏宓眉目含笑,笑着在他的鼻尖点了点,谁知笑意刚扬,捣乱的指尖就被人给攥住了,兰玖瞬间睁眼,黑黢黢的眼定定看着苏宓,苏宓惊了片刻,然后小声道:“你醒了?”兰玖只看着苏宓,黝黑的瞳孔没有半分清醒,苏宓等了等,试着挣开自己的手。 刚抽出一点又被兰玖给攥住了。 然后,然后在苏宓指尖印了一个吻。 很轻的一个吻,一碰就松开了。 苏宓心忽地软了,轻笑道:“你这是醒了还是迷瞪呢?”兰玖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又睡过去了,还攥着苏宓的指尖不放。 苏宓哭笑不得。 忽地,那两个婆子的话又涌上了心头。 明知道,兰玖对自己很好,哪怕不生,他也会沉默,不仅不对自己说什么,还会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可心里总有一只小猫在挠来挠去,想听他亲口说,想听他说出来,想他说出对自己的好。 一只手被攥住了,另外一只手继续作怪,在兰玖的俊脸上点来点去。 半响后,兰玖剑眉轻皱,眉间藏墨暗钩,双眼睁开,微红的眼不耐烦的看着苏宓,苏宓可不怕他,反而凑近了些,低声道:“我问你个事。”兰玖似醒非醒,双眼还迷蒙,眼见的又要阖上了。 苏宓晃了晃兰玖的身子。 兰玖的眼又被迫睁眼。 苏宓甜笑,“我问你阿,若是我这胎是女儿,且以后都不能生了,你会如何?” 兰玖看着苏宓,头刚要一歪,苏宓就开始摇他,来回几次,兰玖彻底恼了,被子一掀,苏宓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生气了?结果兰玖长臂一伸就把苏宓抱在了怀里,然后盖上了被子。 被锦被彻底盖住的苏宓:…… 这人力气大,搂着腰却跟钳着腰似的,苏宓挪了半天,小脸都红了,才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刚呼吸就闻到浓烈的酒味,苏宓压下不适,仰头看着兰玖,依旧不死心,抓着衣服去晃他,“你说呀,如果只有一个女儿,以后也不能生了,你会怎么做?” 晃了几次,兰玖都没反应,苏宓自己反而折腾累了。 算了,下次再问。 许是被酒味给熏了,苏宓也犯起了迷糊,缓了片刻,就趴在兰玖的胸膛上,头也一歪,也跟着睡了过去。 苏宓并没睡太久,是被饿醒的,本来进宫时就快到晚膳的点了,谁知也跟着兰玖睡在了寝宫。现在有孕了,经不得饿,一饿就浑身不自在。兰玖还在睡,苏宓悄悄从他怀里爬起来,刚下床之际手腕又被人给攥住了。 回头,兰玖已睁开了眼。 苏宓瞅着他看似清醒,实则不知道到底醒没醒的眸子,没说话。 兰玖看着苏宓,沙哑低声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若只有一个女儿,她若喜欢安乐,朕就让她当最宠爱的公主。” “若她有熊心,且能力符合,朕便送她登上女皇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网还是没好,去朋友家蹭的网,我是聪明的豆豆,我为自己代言(挺胸) 第97章 苏宓最近爱上了鱼, 同兰玖一起梳洗出来后,桌上已摆满了全鱼宴, 松鼠桂鱼,糖醋鱼,清蒸鱼, 红豆鲫鱼,鸳鸯鱼枣还有剁椒鱼头!看到红彤彤的剁椒鱼头, 苏宓的口水已经出来了,再凑近一闻, 火辣辣的川省香味传来,超想吃! 迫不及待的入座, 提着筷子看着兰玖, 眼神晶亮亮的,兰玖看她这样,旁人有孕, 鱼腥味都闻不得,她倒好,连着吃了几天的全鱼宴都不腻, 颔首点头, “吃吧。”苏宓欢呼一声, 筷子直直向剁椒鱼头奔了过去。 半空被兰玖给拦住了。 “等一下。” 苏宓回头看他, 兰玖端起白瓷碗,伸手为苏宓盛了一碗熬的雪白的鱼汤,放在她的手边, “先喝点汤。”最近苏宓胃口变的厉害,辣也吃,酸也是,酸特别酸,辣特别辣,兰玖撇了一眼红彤彤的剁椒,这是从川省那边快速运回来的,苏宓能吃好多,自己只能吃一点。 苏宓开始喝汤,兰玖也垂首喝起自己的醒酒汤。 头还有点痛。 喝完醒酒汤,兰玖也没什么胃口,只意思意思动了两筷就不再进食,倒是苏宓吃的高兴,一大盘剁椒鱼头,她一个人就吃了三分之一,其他菜只动了两筷子。苏宓再次伸向剁椒鱼头的时候,兰玖又把她给拦住了。 修长的时候推了一碟子鱼肉在苏宓面前,全是已经剔好鱼刺的。 兰玖看着苏宓。 苏宓撇嘴。 兰玖不避不让,半响后挑眉,“要我喂你吃?”这丫头最近愈发的嗜辣,上次没管她,她吃到胃都有些痛了。苏宓恋恋不舍的看着了一眼还剩一般的剁椒鱼头,兰玖看了一眼福顺,福顺顶着苏宓的视线,把鱼头给撤了下去。 苏宓:…… 好吧,垂头丧气的吃其他鱼。 只动了两筷子就不动了。 兰玖视线刚移过去,苏宓就坐直身子,“我吃饱了,用完一碗饭了!”这话确实,喝了一碗汤又用了一碗饭,这是苏宓的食量,但不都说有孕之人会胃口大开么?怎么都过三个月了,苏宓还是没变化。 兰玖又劝了两回,直到苏宓实在吃不下了才撤了菜。 洗过手净过口后,苏宓直接软在了榻上,实在太撑了,完全不想走走消食了,兰玖也跟着坐了下来,苏宓本想撒娇让他揉揉肚子的,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慢慢坐起身,道:“对了,纪宁怎么还没回来?” 是的,本以为纪宁该回来了,结果现在都快入夏了,他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纪玉影虽没敢直言说,但也在苏宓面前好几次若有所思了。 纪宁? 说到纪宁,兰玖微微一滞。 纪宁怎么还没回来? 因为消失了! 放纪宁去边疆,一是怜惜他一体双魂,二则,也是因为纪宁头脑聪明,虽未从过军,但当初他提的几个意见都非常好,说不定他能走军师谋士的路子呢?所以把他放去了边关。人是聪明,去那边一趟,战耗比往年少了一半。 可他消失了,就是因为太聪明了! 居然,居然偷偷潜入贪狼国了,可以传信,只能他单方面传信,现在只知道他活着,他在哪,他潜过去要干什么,一概不清楚! 简直就是胡闹! 心里想了很多,面上不过一闪而过,苏宓并未察觉,只听得兰玖温声道:“他还要再训练一段时间。”苏宓不疑有他,只是道:“还是在盛夏之前让他回来吧,那边夏天日头太毒了,怕他身子受不住,他又不能用冰。” 兰玖颔首,“好。” 说了一会话,又因刚才吃的太饱,苏宓躺在榻上,浑身生不出一点力气。苏宓半躺在榻上,兰玖坐在她的身侧,见她迷瞪快睡着的模样,伸手抱起她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然后褪去苏宓的鞋袜,握着她的一双雪白,就这么开始揉了起来。 太医说,多走走,对以后生产有帮助,虽然离产期还远,但苏宓每天都要走一遭,只是养尊处优惯了,走上几步就足底疼,这事偶然跟兰玖说过一次,他就记住了,每日都会为自己揉脚一次。 许是醉酒后的余威还在,兰玖的眉轻皱,眉宇间丝丝恼意,脸颊也绷着,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若不熟悉的人看到,怕是骇得腿都软了,可是苏宓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足上轻捏,那隐隐的酸泛感就顺着他大手的动作消失无影了。 苏宓拿了一个枕头靠在身后,静静看着兰玖。 越看,越欢喜,越看,越高兴。 兰玖垂首细细为苏宓揉脚,小东西浑身上下都是软软的,小小的,这脚也是,也就比自己的手掌大一点,粉嫩的指甲覆在白嫩的脚尖上,偶尔俏皮的动一动,指尖在她足底轻轻一扣,惹她来一阵笑。 苏宓撑起身子做起来,探身上前。 “啵~” 被偷亲后兰玖抬头就撞进了苏宓笑眼弯弯的眸子,苏宓被养的太好,嫩的能掐出水来,眸色清润极了,兰玖仍然握着苏宓的双足,眸色偏暗。相伴数年,一看兰玖这神色,苏宓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从知道有孕之后,兰玖就没碰过自己,已快三个月了。 绯红慢慢爬上了脸颊。 苏宓颤着睫,垂着眼,等着兰玖的动作。 谁知等了片刻,兰玖没有任何动作,疑惑抬头,却见他又开始垂首为自己揉脚,除了身子微微紧绷外,看不出一点异常,难道他不想?苏宓弯身凑近,兰玖脖子后扬拉开和苏宓的距离,有些艰难道:“别凑近我。” 话说的冷硬,但苏宓看到了他眉间的隐忍。 素了三个月了,还这么能忍? 苏宓有心想逗他,话没开口又收回去了,他是为了自己才忍的。 悄悄挥手,福顺立马识相的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了。 苏宓伸手抱住兰玖的脖子不让他后退,也不敢看他的脸,垂着头,小声道:“老夫人说,满了三个月就可以了……”这话,确实是老夫人隐晦告诉苏宓的,这一般女子有了身孕,这得十个月呢,男人可忍不住。 其他人还好,还有通房小妾,皇上却把后宫都给散完了。 也是此举得了老夫人真心的尊重,所以隐晦地告诉了苏宓,只要胎稳了,满了三个月就行。 苏宓虽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兰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火热了,呼吸也一息比一息沉,再羞答答道:“只是要轻,轻一点……” 兰玖再不忍耐,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向里间而去。 苏宓搂着兰玖的脖子,又羞……又喜。 三个月了,他想,她也想呀。 ………… 兰玖再出来时,已经一个时辰之后,勉强餍足后,精神都好了许多,福顺迎了上来,“娘娘睡了?”兰玖点头,苏宓食量没变化,倒是嗜睡,常常说着话就困了。不用兰玖吩咐,福顺立马招了四个宫女进去妥帖侯着,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务必马上上禀。 兰玖抬脚向书房而去。 边走边问道:“那边还没有消息?” 这几日,兰玖一直关注着纪宁的动静,知他问的是什么,福顺摇头,“未曾。”兰玖剑眉微皱,这纪宁,明明是个稳重人,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了,都不打一声招呼,一声不响的就潜进了贪狼国。 他若出了事,确实让人头大,纪家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也不会愿失了这个好苗子。 “皇上。” 兰玖刚踏进书房,云墨就跟着过去,手里拿着一个白封,“那边传来的。”兰玖看了一眼云墨,迅速接过信,直接撕开,里面有两封信,长篇大论的被兰玖丢到一边,而另一页纸只有寥寥几个字。 【已至王都,集军。】 这是纪宁的字迹。 已至王都,集军? 兰玖将这几个字揉碎了细细想之,忽然眼神一滞,然后眸色悠的发亮。贪狼国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他们甚至可以说没有王权,只有信仰,而他们的信仰,就是王都中那所谓的圣水,贪狼人个个悍勇,听说满月之时都要沐浴圣水。 那圣水也确实神奇,经它洗礼的孩童,都比常人强壮。 贪狼太烦了,每年刚入冬时他们就来抢粮,兰玖早就生了灭他们的心了,只是那贪狼人虽然脑子一根筋,但悍不畏死,一人抵十不是空谈,而且贪狼国土内草原广阔,若冒然进军,战线拉的太长,消耗的永远是自己这边,而他们是游牧民族,早已习惯马上生活。 圣水在王都,已至王都。 纪宁能毁了那所谓的圣水么? 那圣水,就是贪狼国全部的信仰,以前曾抓过几个俘虏,提到圣水时的虔诚,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了。 如果能毁了他们的信仰,一时疯狂是肯定的,但疯狂过后,就是衰败…… 虽现在纪宁还没长成,性子还没稳定下来,但他既然为了纪家能硬生生分裂成两个灵魂,就说明他骨子的稳重还在,至少不会冒然行事。 他让自己集军,是已经有把握了? 兰玖手握半拳,指尖来回动了几次,最后眸色一沉,决定赌一把。纪宁都敢孤身入贪狼,朕就陪他玩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遂不及防的降温了,昨天还能穿短袖,今天套了外套还冷的发抖,这边的天气真的太任性了,有点头痛,写得慢,所以现在才更。 第98章 外面烈阳正盛, 纪玉帘掀开帘子入内,正值午后, 外间小丫头东倒西歪睡了一地,无声绕过两个多宝阁,隔着清影屏风就见有人在执扇轻摇, 走过去一看,却是春兰端了小凳坐在床边, 手里团扇不停。 冰盆放在墙角,床边只能传来丝丝凉意。 “还没起呢?” 纪玉影轻声问, 春兰回头,无声给纪玉影福了一礼, 也低声回道:“没起呢。”有孕之人嗜睡这是常情, 纪玉影并不意外,只是待看到在床上安睡的苏宓时,唬了一跳, 声音也跟着拔高,“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宓睡在床上,脖子以下都被锦被盖着, 只露出来的两截薄纱轻覆的手臂, 竟比十多天前瘦了几分, 脸色更是苍白无血。一直安安稳稳过了五个多月, 孕吐终于来了,苏宓成天在床上起都起不来,也没精神更吃不进东西, 纪玉影不忍打扰她休息,已经十多天没过来了,居然瘦成这样了? 肚子是大了,人却瘦了,这怎么行呢? 春兰心疼道:“姑娘什么都吃不进去,吃什么吐什么,睡也睡不好……” “这些天,姑娘的口味也一直再变,昨儿还能吃蛋羹,今天闻到蛋羹的味道又要吐,皇上也急,召了各地的厨子进京,姑娘想吃什么菜都有,可关键什么都吃不进去……” 纪玉影听到这话也焦心,可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接过了春兰的活计,坐在床边给苏宓打扇。 又过了一会,苏宓睁眼。 纪玉影忙江团扇放到一边,伸手扶着她身子,又往她身后靠在了一个枕头,苏宓躺好了,纪玉影才心疼道:“才十多日不见你,怎么就成这样了?”苏宓半靠在床头,肚子瞧着愈发的大,脸也更小了。 刚醒头脑还有些烦闷,苏宓摇头,压下有些泛恶心的感觉,看着纪玉影,轻声道:“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纪玉影眨了眨眼睛,略微不自在道:“我来瞧瞧你,没事呢。” 苏宓撑起身子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直言道:“和我你还有什么客气的?”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连老夫人也不怎么过来了,只让自己好生将养。又道:“你可快些说吧,待会我又困了。” 纪玉影小心地看着苏宓,“真不会麻烦到你?” 苏宓:“你再不说,让我再这兀自乱猜,那才是累到我了。” 是真的担心,不然也不会来找苏宓了,苏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玉影也不推辞,而是直言道:“你知道吗,咱们和贪狼国打起来了,而且这次是咱们主动进攻的。”苏宓眉间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苏宓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兰玖没有提过,本以为两国已经到了休战期了,怎么又打起了?而且还是咱们这边主动的? 纪玉影再道:“军事上我不懂,我们家只关心小七的情况,以前虽一月只有两次书信,但至少还联系得上小七,可现在,距离小七的上封信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祖母写了好多信,小七一封都没回。” 纪宁突然断了联系,那边又开战了,家里自然担心纪宁的情况。老夫人一直让家中的男丁去问,到现在也没问出个什么,苏宓近日孕吐,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老夫人没有来打扰她,老夫人还能暂且忍耐,但三夫人忍不了。 她就纪宁这一个孩子,急得火烧眉毛,现在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托了纪玉影来问一问。 别人不知道,皇上总知道吧? 苏宓惊讶,“纪宁失去消息了?” 纪玉影沉重点头。 苏宓想起两个月前自己还让兰玖让纪宁早点回来,盛夏太热,怕他身子受不住,兰玖当时还答应了,结果现在都失踪了?心里这般想,苏宓并未表现出来,怕纪玉影更加担心,点头,“我知道了,我待会就问问他。” 苏宓胃口太不好了,兰玖一日回三次都嫌不够,得盯着苏宓吃东西,兰玖在,好歹能多用一口。 纪玉影:“皇上要来了?” 说完纪玉影就直接起身,皇上是来陪苏宓的,自己可不能留在这碍眼,又嘱咐了几句,忙匆匆离去了。 纪玉影离去后,春兰等人自上前服侍苏宓洗漱不提,收拾完毕后,苏宓来到了隔厅花间,云暖正捧着一盅汤进来,明明还没开盖,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苏宓喉咙就是一阵恶心,她刚捂住嘴,春兰等人就忙簇拥而上,端盆的端盆,洗帕的洗帕。 苏宓干呕一番,什么都没吐出来,眼泪也跟着飚出来了。 太难受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又一直泛恶心。 好容易等苏宓缓过来了,几人忙扶着她在榻上坐好,云暖接过夏荷递过来的热帕给苏宓擦嘴,一边又心疼道:“这都吐不出来东西了,姑娘还是强忍着吃些吧,昨儿几乎没吃进什么东西。这次是酸梅汤,青梅足足的,可酸,应该能用进去吧?” 苏宓喘息了几次,口里一阵发苦。 “拿过来吧。” 确实要吃东西,再难受也必须得吃。怕还没入口闻着味就泛恶心,苏宓几乎屏着息就开始喝,酸甜的梅子汤入口,所有人都注视着苏宓,都盼着她能入口,可别再吐了。苏宓连着喝了几口并不异样,云暖等人心里一喜,正要说话,一道更为惊喜的男音传来。 “能吃进东西了?” 兰玖大步入内。 苏宓这几日吃不进东西,兰玖更是急的了不得,肚子越大人越瘦,总不能饿着大人养孩子呀!现在见苏宓能吃进肚子了,忙欢喜道:“快,现在厨房有什么就上什么!” 流芳院的小厨房已经不叫小厨房了,可纪家的大厨房还宽敞,里面全是被兰玖召来的各地名厨,苏宓想吃什么菜系都有。 苏宓大约用了五六口,白盅里的梅子汤下了小半截,就颦着眉放到了一边,兰玖坐在她的身边,劝道:“再用些?”苏宓摇头,“不能再吃了,又泛恶心了。”现在停了,还能把先前的留在肚子里。 苏宓精神不好,怕待会又昏昏沉沉,忙将刚才纪玉影说的事情问了一遍,末了,看着兰玖的眼睛,严肃道:“你跟我说实话,莫骗我。”兰玖眸滞了滞,挥手,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又道:“我说了,你别急。” 苏宓点头。 兰玖心中整理一番,将纪宁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宓听完真的是惊到了。 纪宁一个人跑去贪狼国了,他还把人家王都的圣水池给毁了?苏宓也算知道些贪狼国的事情,听到此,忙急道:“那圣水对贪狼国来说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纪宁就这么给人毁了,那些人疯狂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一个人在那边,现在还好吗?!” “你别急。” 兰玖劝了一句才道:“已经和他联系上了,有人去接他了,应该无事。” 苏宓:“应该?” 兰玖并没有做承诺,颔首道:“应该没问题,王都那边的人确实疯了,但他们掩盖了圣水被毁的消息,正在想法子修复,我们这边直接开打了,他们一个头两个大,也许顾不上去找纪宁,所以还是有些把握。” “徐太医也跟着去了,只要接到人就一定无事。” “别担心。” 说是这般说,但情况真有这么好么?苏宓不以为,垂首皱着眉。兰玖将人抱在了怀里,“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他回来,你别操心了,好么?”本就吃不好睡不好,若再想太多,兰玖真的不想苏宓出什么意外。 苏宓抬头,看着他黝黑的眸全是担心,抿了抿唇,终是点头。 说话间,厨房的菜也跟着摆了上来,颜色各异,荤素一半,各色香味齐齐涌入苏宓鼻尖,兰玖紧张的看着她,这几日,苏宓闻着味道都能吐,见苏宓虽皱着眉,但没有泛恶心,心里一喜,忙将人扶了起来。 趁着不恶心,能用就用些。 苏宓也是这般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吃就一定要吃,也不需要兰玖劝,自己就拿起了筷子。看着眼前精心熬制的江南名菜老汤肘子,苏宓忍了忍,最后还是将筷子伸向了一盘青炒枸杞芽儿。 大荤闻着是香,但那一股子肉味还在,闻着味道都有些恶心,还是不用了。 苏宓一共就用了三个菜,青炒枸杞芽,豆腐皮包三丝,小碗竹笋汤,还是素食,那些荤菜竟是一筷子没动就停了筷,兰玖忧心道:“近期不能吃荤了?”苏宓点头,“闻到肉味就泛恶心,完全吃不下。” 兰玖忙让人把菜给撤了,云暖端了一些新鲜的瓜果放在苏宓手边,瓜果的香甜味传来,苏宓隐隐泛酸的胃得到了缓解。 苏宓看着这桌上快十道菜,除了那三道,其他自己都没用过,又想着这几日,自己吃不好,春兰等人也累的不轻,轻声道:“我现在还好,不用你们近身候着,这些菜,你们下去分了吧,不用急。” 春兰等人屈膝谢恩。 四人提着食盒去了耳房,又端了三道茶给嬷嬷们送去,这才添了饭坐在小桌上,给苏宓准备的菜色,那是用心再用心,跟丫头们的饭菜完全不能相提并论,闻着就让人胃口打开,特别是那道老汤熬的肘子,酱色发亮,肥而不腻。 夏荷拿着筷子吞了吞口水,看着春兰。春兰也端着碗,但并没有用饭的胃口,姑娘这样吐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再这般下去,人该受不住了。叹了一息,抬头就见夏荷大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夏荷年纪小,性子要活泼些,这几日,苏宓吃不好,她也一直用心照顾,自己吃饭也没怎么顾得上。知她是饿了,点头,“吃吧。”四人一直以春兰为首,春兰发了话,夏荷筷子立马落在了那盘老汤肘子上。 见她吃的高兴,春兰笑着摇了摇头,还在想苏宓。 问了母亲,母亲说女子有孕孕吐这都是常情,有些人吐几天就没事了,有些人甚至从不孕吐,当然,也有从头吐到尾的人,这也没别的法子,只有不断试新菜,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然,大人熬不住,孩子更熬不住。 “呃!” 夏荷突然捂住脖子瞪大眼。 春兰回神,以为她是呛着了,一边倒水一边笑骂:“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秋菊正在给她拍背,三人都以为夏荷是呛着了,结果夏荷掐着自己脖子,厄了几声,居然吐血了。 “啊!” 耳房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阵阵慌乱。 守在门口的云暖最先听到动静,几个健步就到了耳房,看着嘴里眼里都在冒血已经昏厥过去的夏荷,瞳孔一缩,这可是姑娘刚准备用的菜!直接大声道:“宣太医,流芳院所有人等,全部站在原地不许动!” 吩咐完,让人看着,自己进去找兰玖。 里间兰玖正跟苏宓说话,抬头就见云暖一脸严肃的进来,回头,对着苏宓轻声道:“我出去处理点事情。”苏宓精神有些乏,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只点头。 兰玖大步出了门,冷声道:“什么事?” 云暖:“姑娘的饭菜有毒,她刚赏下去的那几道菜,夏荷吃了中毒了。” 苏宓的饭菜有毒?兰玖的冷意一下子布满了全身,居然还有人敢向小东西下毒?直接掀袍自己向耳房走去,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是哪路牛鬼蛇神来了! “立刻查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云暖:“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哼 第99章 夏荷已被扶在床上躺好, 人已昏厥,口里血不停, 气息越来越微弱,太医没到,兰玖看了一眼夏荷, 转身看着四人中最稳重的春兰,“你来说。”春兰出列, 吞了吞口水,眸中惊慌还余, 但面容已经稳定了些。 “是。” “奴婢以为,是那盘老汤肘子。” 春兰直接指向了那盘只被夏荷动了几筷子的肘子, 看着兰玖充满冷意的眼, 吞了吞口水,再道:“这肘子奴婢没还动,秋菊和冬梅也没动, 只有夏荷在吃。”自己是因为没胃口,而其他两人则是并不多重口腹之欲,夏荷喜欢, 她又最小, 让她便是了。 老汤肘子? 兰玖看着那盘菜, 酱色发亮, 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当然自己还准备劝苏宓用的,谁知竟差点害了她! 冷声道:“去, 把这个厨子抓来。” “是。” 云墨出列,转身去了流芳院的小厨房。 兰玖则坐在位置上静等。 最先到来的是纪老夫人,纪老夫人听到消息就忙忙赶来了,还带来了纪家的坐管大夫,大夫上前查看,纪老夫人也不敢问冷着脸的兰玖,低声问春兰,问了春兰后,老夫人唬了好大一跳,幸好宓丫头没入口! 大夫的结论很快出来了。 “启禀皇上,此毒乃秋兰子,此毒无色无味,孕者为大忌,沾上一点必然怀胎,无孕者服用的话,看轻重程度,轻者修养数月,即便养好身子也比常人孱弱数分,重则流血而亡。” 很好。 兰玖眼睛一眯。 就是针对苏宓来的!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老夫人都来了,苏宓不可能不来,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大夫的诊断,又看了一眼还在床上吐血的夏荷,刚才还活蹦乱跳呢。谁要害自己?兰玖抬头就见苏宓站在门口,本来就白的脸色更白了。 忙起身,想将她扶在椅子上坐好,苏宓中途转了方向,去看了夏荷,看到夏荷不停吐血的惨象,抖着声音问正在开方子的大夫,“她如何了?”在纪家的,都知道苏宓比皇上还重要咧,忙起身回话,“夏荷姑娘用的并不多,性命无忧。” 后面的情况,只能且养且看了。 苏宓点头,又道:“务必用最好的药。”是自己害了她,她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 “这是自然的,不用担心。” 兰玖温声劝了一句,手中微微用力,把苏宓带在了椅子上坐好,又抬头看了一眼云暖,云暖迅速出去寻安魂汤了。 又等了片刻,云墨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敛容看着皇上,沉稳道:“小厨房没寻到人,属下去了厢房,发现他已经自缢在房梁,查探一番,确定是自/杀的。” 死了就找不到了是吧? 想的美! 兰玖伸手捂住苏宓的耳朵,冷声道:“查,跟他有任何关系的,一律查,连坐用重刑,朕就不信一个嘴巴都撬不出来!” 云墨早知如此。 “皇上放心,跟他有关的人,已经全部开始查了,一个都跑不掉。” 兰玖点头,看着苏宓发白的脸和惊惧的眼,也顾不得其他人了,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苏宓搂着兰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兰玖抱着苏宓大步回了里间,散去了所有人,抱着她坐在床上,像抱着孩童一般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低头吻了吻苏宓的发顶,温声道:“有我在,没事。” 苏宓紧紧抱着兰玖,头埋在了他的脖颈。 “呕!” 忽然,苏宓又开始了恶心,这几日苏宓孕吐的厉害,屋中都备了物甚,兰玖忙伸手取过了床边的小盆,伸手拍着她的背,看着她不停的干呕,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心疼的厉害。半响后呕吐终止,兰玖取过热帕给苏宓擦嘴。 “就生这一个,以后不生了。” 是儿是女,都生这一个,不生了。 这几日苏宓太憔悴了,整日昏昏沉沉,现在月份愈发大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稳,时不时要翻身,现在又是盛夏,她又体热又用不得冰,虽整日都在修养,都在昏昏沉沉,其实一个安稳的觉都没睡过,这才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呢,而且她也开始腿部抽筋了,听她叫痛,自己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原来怀孩子这么辛苦。 苏宓看着兰玖湿润的眼,覆着他的大手,声音微哑,“是很难受没错,但我很高兴。”又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我很高兴,能为你孕育孩子,一个怎么够呢,我想生好多个,我都在想象一群豆丁喊你父皇时的样子了。” “一个怎么够呢?” 兰玖正要再言,忽然神情一滞,神情镇定眸色满是慌张的看着苏宓的肚子,苏宓也惊住了,孩子动了!似在回应呆住了爹娘,苏宓的小腹,又顶起了一个小包包,正好踢在兰玖的掌心,兰玖一下子绷了起来,神情严肃的看着苏宓的肚子。 苏宓本也诧异,可看到兰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被逗乐了,笑道:“孩子在跟你玩呢,你躲什么?” 兰玖直接坐在了床底,将脸贴在了苏宓的小腹之上。 回过神的爹爹满心欢喜,等着孩子再给自己回应。 谁知苏宓肚子里的或许是个懒娃娃,动了两下就彻底没动静了,兰玖等了又等,终于起身,竟一脸自豪,“朕的孩子果然不同,这样的事都没把他给吓着!”还让云暖备安魂汤呢,现在看来完全不必了。 刚才还说就生这一个了,现在就满脸自豪啦? 将为人母,娘是忐忑的,谁知爹爹也是忐忑的。 苏宓捂着肚子,笑的温婉,“你的孩子,怎会怕这些呢?”兰玖又问道:“你呢,你可有被吓住?”苏宓虽在宫中呆了数年,但没有阴司出现在她的眼前,兰玖是真怕她被吓住了,谁知苏宓竟摇头。 “不怕,就是觉得愧对夏荷。” 那几年,虽然兰玖把外面的风雨都挡住了,但苏宓到底在深宫,就算没人来找她,别人的争论,苏宓也看到了许多,刚才确实有怕,但只一瞬间的感觉,后面就只有对夏荷的愧疚了。 ………… 云墨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侍卫行刑。 院中约莫跪了十多个人,都是和那人有关系的,不管深浅,一律打,痛了就知道召了。扳子拍在皮肉的声音啪啪作响,痛呼喊冤声此起彼伏,云墨冷脸没有丝毫反应,同住一个院的人包藏了祸心,居然一个都没发现,打死了都是活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有侍卫来报。 “大人,仔细查了他的屋子,一应用品都在,也没有别人的东西,只一件,钱没了。” 钱没了? 这些厨子全都是皇上从各地招来的,每个都予了重金,这人是江南来的,京中又没亲戚,而且先前问了一番,他平时出了亲自去挑菜,根本就不出门,也不爱买东西,也没有赌博的恶习,那钱呢? 皇上每人给的十两金子呢? 云墨想了想,“查,他平时爱去哪里买菜,全部查一遍,也做了他的画像,在菜摊肉摊附近让人认,认他除了买菜还干什么了,还去了什么地方。” 侍卫:“是。” ………… 许是肚子里的孩子给了苏宓一些精神,竟罕见的没有犯困,和兰玖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才微微有些倦怠,兰玖将她抱在了床上,亲自守着她睡着,直到她呼吸彻底平缓,这才起身,无声地出了门。 门口,云墨在静等。 一个时辰已够云墨查清所有。 两人走到廊下,云墨低声道:“查出来了,是兰彻后院的女人。” 宁王已被废,自然要直呼其名。 “那人与兰彻府上一名小妾是旧相识,都是江南人,自小定了婚约的,但那人被兰彻强掳进了王府,婚约也就作废了。” 宁王已废,但他的亲王一脉还保留,后院的那些女子,若要离去便可离去,若不愿,自有亲王的供奉养着她们。“属下派人画了画像去问,才知那人偷偷买过一根褚大师的簪子,褚大师的簪子只有一件,就在那小妾房里。” “属下派人去抓时,她正准备自尽。” 兰玖冷笑:“被人强掳进了王府,还生了爱意?兰彻在泉下有知怕也是高兴的,这样一个畜生似的人,还有人心心念念为他报仇。” 云墨垂首。 想死,没那么容易! “小妾送军。” 一个小妾送到军营做什么?自然是当军女/干了,云墨也认为她是该得的,还得派人打点消息,不能玩死了,要好好的活着,若死了,弃不顺了她的意,好让她在地下和兰彻双宿双飞? 兰玖又道:“宁王妃治下不严,宁王府革除亲王尊位,全数贬为庶人。” 云墨:“是。” ………… 贪狼国王都名为金城,金城全面戒严,随处可见持刀侍卫,路上的行人,便有一点异样,就会被人持刀逼问。有一队侍卫进了一间医馆,医馆的主人很快迎了上来,也是一名贪狼汉子,虽是医者,不似军汉莽撞,也比常人生的要壮几分。 “近日可有异样人?” 士兵瓮声瓮气问道。 医着:“没有呢。” 那士兵听罢也不知信或不信,径直往医馆的后院而去,医者也不拦,由着他们一个个打开厢房进去检查里面的病人,在打开左边第三间病号时,医者的眸色动了动,但还是镇定。 里面居然躺着一名女子。 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弯弯的眉眼,精致的粉红小嘴,肤色白皙到了让人一见难忘的地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不是我国人!” 医者忙笑道:“确实,这是大周人,是我哥哥送来的,我哥哥在金军营任副将,这是他上次打仗时从那边边城抢过来的。” 大周的女人好呀,又白又软,那皮肤嫩的,掐上一把都能出水。又看了一眼那气若游丝的女人,叹息道:“只是这姑娘看着软,性子倒烈,几日未曾进食了。”这女人瞧着是好看,但这气息太弱了,似乎打个喷嚏都能把她给吓死了。 士兵们嘿嘿一笑,“无事,再饿几天就好了。” 医者恭敬把士兵们给送了出去,刚回病号,一个枕头就直直的飞了过来,刚才还气若游丝的女人已经坐在了床上,青丝铺了一被,美眸满是戾色,医者利索接过飞来的枕头,嘿嘿笑了两声,竟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调。 “纪小爷,可真别说,你这女子的扮相,都快比得上苏姑娘了。” 云厄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就是苏宓了,谁知这纪宁扮起女儿,竟和苏姑娘不分上下。 纪宁冷笑一声。 又是一个杯子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超级忙,留言我晚上再回复哈!还有明天,明天不更了,明天我得去见一个超级重要的人,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我未来婆婆了,嘤,第一次见未来婆婆,超级紧张,也不造她好不好相处,我一点都不喜欢婆媳大战! 第100章 时间从盛夏走到了晚秋, 对贪狼国的攻打也终于到了王都,王都负隅顽抗, 已围城三日里面迟迟不开门。有本事就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兰玖并不在意,围城军需是多, 但一旦拿下贪狼,前面投进去的都可以数倍还回来。 兰玖并不着急, 结果今日收到了那边的求和书。 飞雕快速传信,彼时兰玖正在早朝, 就在金殿上开了信,一目十行开完, 十座城池, 每年进奉白银百万两,条件开的挺好,措辞也很谦卑, 但兰玖心中没有一丝涟漪,都打到你王都了,现在说投降, 是不是晚了点? 转头就想丢开, 动作忽然一滞, 鹰眸看向下方缄默的众臣, 顿了顿,将求和书给了福顺。 “念。” 福顺依言高声朗读,读完后兰玖看着喧哗神情各异的大臣门, 薄唇轻启。 “爱卿们怎么看?” 话落,便有武将高声回应,“都打到他们王都了,此时投降算什么?当然不答应了!”条件开得再好,就也勉强补上前面的军需,此时若答了,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此人说完,马上不少人附和。 武将们瓮声瓮气的声音占据了整个朝堂。 兰玖稳着神情,并未表态,眼珠一转,看向了文臣的方向,文臣亦有不少人附和,但仍有小部分人沉默,垂着头,稳稳的站着。兰玖眉头皱成了川字,很快又松开,甚至和颜悦色道:“张爱卿你如何看?” 兰玖点的人是张文君,面容斯文,书卷气甚浓。 张文君骤然被兰玖点名,抬头时惊讶之色甚浓,看着兰玖浅笑的眼,心中思绪瞬间转过万千,这么多人主战,皇上没表态,难道是主和的?可是不对呀,皇上性子霸道,都不容忤逆的,怎么可能主和? 皇上必然是主战的,为何还问自己呢? 难道? 张文君眼睛一亮,皇上是要主战又要好名声?贪狼国摆出了弱者的姿态,杀伐太过,日后青史总觉残忍。 自以为琢磨到了兰玖的心态,张文君信口道:“臣以为,可以先佯和,等贪狼卸下心防,再徐徐图之。”贪狼现在只剩王都还在负隅顽抗,放过他们也没什么,多的是不见血的手段拿下王都,只不过多废些时间罢了,等皇上好名声保住了呀。 兰玖:“佯和?” 张文君点头,再道:“臣等一定保全皇上千古名声。” 兰玖:“朕要名声摆着好看吗?” 一下子站起身,高大威猛的身躯给了张文君极大的震慑,几乎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息怒个屁!” 兰玖直接爆了粗口。 “你们以为朕问你们,是为了朕的好名声?朕只不过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血性罢了!” 这群读书人,一个个,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取悦自己,如何谋取,身为男儿,一点血性都没有!譬如当年,大周被外敌进犯,不想着如何退敌,全都在找替罪羊,最后都如数归到了苏宓身上,若非如此,当时怎么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外患没除,内忧全是他们绞出来的! 越想越怒,面上戾气越来越盛,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根本不敢看上面满面怒气的帝王。半响后,兰玖冷声道:“从即日起,文臣每月都去军营历练三日,新晋学子,都需在军营呆满一月,若训练不达标,金榜状元朕也不要!” 都读书读疯了,天天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男儿最基本的血性都没了! ………… 兰玖下朝时径直打马去了纪家,一路绷着脸走路带风去了流芳院,路上所见人等纷纷避让下跪,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这一脸的不高兴,谁惹的?他,他去流芳院,莫不是去找苏姑娘吵架罢? 哎哟,这可不行,苏姑娘随时都要生了! 急了,都想去找老夫人了,谁知兰玖停在了流芳院门口,静静站了片刻,深呼吸了数次,终把面上的戾气给压了回去,一身春风浅笑进了流芳院。 围观诸人:……完全不用担心嘛,皇上找谁吵都不会找苏姑娘吵嘛。 无需通报,兰玖径直进了里间,里间苏宓正躺在榻上和云暖说话,盖着锦被依旧肚大如箩,兰玖大步上前,挥手遣了正福礼的云暖,坐在床边,抚着肚子的肚子,看着她终于微微圆润的小脸,温声道:“今日感觉如何?”话中是完全遮不住的担忧,苏宓的月份早就满了,太医也说该生了。 可这时间都过去五六天了,这肚子还没动静,就是不发作。 这几日,除了早朝,兰玖都在纪家处理政事了,几乎都在苏宓身边,神思绷成了一根弦,太过紧绷,不然今日朝上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苏宓抬头看着兰玖的脸,看着他微绷的俊脸,素白掌心覆住他的大手,柔声道:“谁惹你生气了?”虽然兰玖收敛的很好,苏宓还是看出了他不高兴,兰玖摇头,“是发了一通火,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回答的很快,语调中也没有勉强,苏宓这才放了心。 兰玖又扶住她起身,为她穿鞋披衣。 每日兰玖都会陪着苏宓走一走,太医说多走走有助于生产。 扶着苏宓漫步在枫林,火红枫叶洋洋洒洒了一地,看着苏宓的大肚子,兰玖低声狠狠道:“小兔崽子还不出来,等出来,朕打烂他的屁屁。”苏宓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兰玖,“他是小兔崽子,你是什么?大兔子?” 兰玖:…… 小声嘟囔道:“朕是大兔子,你也是兔子,最漂亮的母兔子。” 苏宓:…… 懒理这个越来越幼稚的孩子他爹,只抚着自己的肚子,浅笑道:“怎么办,你爹那么凶,你还是一直呆在肚子里好了。”看到兰玖又惊又急,又不敢恼的模样,苏宓笑的很安心。 他是太紧张啦。 按理来说,本该自己紧张的,结果当苏宓看到兰玖这几日坐卧不定,自己喘着气他都能蹦起来的模样,自己反倒不紧张了。 你也快点出来呀,你爹太急了。 忽地又想起一事,苏宓问道:“纪宁还不回来?”说到这个,兰玖就来气,派了一队人去接他,那小子倒好,说是偷偷摸摸进的王都,要光明正大的出去,等攻下王都那日,他就回来了!意思就是拿不下王都他就不回来了呗? 浑小子一个。 兰玖冷笑:“那小子等着朕大军恭迎他凯旋归来呢!” 还有心情说笑,证明纪宁没有什么危险,苏宓也就放了心。 ………… 又过了几日苏宓还是没发作,太医院的那几位已经被兰玖吼得帽子都给吼翻了,兰玖的精神绷到了一个顶点,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苏宓翻个身,他都能惊醒,连续几日,饶是兰玖的好体格,面色也憔悴了。 幽怨的看着苏宓的肚子,目光凝成了一句话。 为!什!么!还!不!出!来! 看到兰玖这模样,苏宓有心想笑,自己还没紧张呢,他都快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了。正要说话,秀眉一颦,弯身抱住了肚子,脸浮痛苦之色,兰玖直接蹲在了苏宓面前,黝黑的眼定定的看着他,似认真,又似没有情绪。 是要生了还是又被踢了? 苏宓细细感受一番,阵阵疼痛不停涌来,脸色眼见的白了,喘着气,“要,要生了……” 要,生,了? 兰玖瞪大眼,僵在了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宓疼的了不得,见他这呆傻的模样,又气又想笑,一巴掌挥了过去,“叫人!”兰玖一下子回神,直接从低声蹦了起来,高声道:“来,来人!” “要生了!” 苏宓这边产婆太医一概不缺,就住在旁边呢,兰玖一声喊,瞬间涌进了几十号人,产婆们扶着苏宓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太医们慢了一步紧随其后,“等下!” 兰玖看着苏宓进了产房,确定她不会听到,转头看向茫然的太医们,低声,声音很沉,“大人不出能一点意外,任何意外都不能,懂朕的意思么?” 余下的话太医听明白了。 若不能顺利,毫无意外保大人。 太医们恭敬行礼,“明白了。” 纪老夫人也得了消息,忙忙赶过来了,到了流芳院就见兰玖望着产房的门口,整个人僵硬成了雕塑,纪老夫人上前,还未行礼呢,兰玖就迅速转头,“不是说生孩子很痛么,为什么苏宓不叫?她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个话问完,几乎就要冲到里面去了。 老夫人本也紧张,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可看到兰玖这模样,倒稳了许多,忙笑道:“这还早呢,才刚刚发作,现在不能喊,要省着力气,还有一会呢,少说一两个时辰,皇上坐着等吧?” 兰玖摇头,定定看着产房。 血水一盆又一盆的端了出来,哪怕产婆每出来一次都要跟兰玖解释这是正常的,苏宓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兰玖的情绪还是越来越绷,这么多血,小东西怎么受得了?她那么怕疼! 兰玖拳头越捏越紧。 苏宓真的好痛,汗湿了满头,手紧紧抓着被子,一圈又一圈的褶,牢牢记着妈妈们的嘱咐,不要喊,不要浪费了力气,用力,用力! 我的孩子! 我的。 “啊!” 凄厉的叫声让站在门外的兰玖身子一震,然后眼睛发红的直接往里面冲,她在叫,她在疼!根本就没人敢拦兰玖,谁知刚冲进门口,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啼,兰玖脚步猛地一顿,生,生了? 纪老夫人一脸欢喜的小跑进了产房。 没一会功夫抱了一个襁褓出来,欢喜道:“生了,是位皇子!”兰玖回神,根本不敢纪老夫人怀里的孩子,直直道:“苏宓呢,她怎么样了?”纪老夫人忙道:“您放心,苏宓一切都好,已经睡着了。” 兰玖这才垂下视线,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像个猴子。 一举得男。 老夫人是真真为苏宓高兴的,虽说儿女都好,但第一胎就是男子,总堵住了外面人的嘴,小皇子生的多好,这眉眼,长大定是个俊郎君!结果抬眼就看到这位刚当爹的皇上,不忍直视的撇开眼。 “……好丑。” 朕跟苏宓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丑?这是人么?这是猴子吧! 纪老夫人看着兰玖毫不掩饰的嫌弃,几乎听到了他内心的话,抽了抽嘴角,“小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越红越好,越红就说明以后越白!”听了这话,兰玖还是没勇气抱“小猴子”,径直进去看苏宓了。 纪老夫人看着兰玖毫不犹豫闪开的背影,风中凌乱了。 陛下真的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大周目前唯一的皇子阿! 这待遇,是不是太差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那些说时间过的太快的,就该去见见婆婆丈母娘啥的,保证度日如年!超级尴尬诶,他家在一个村上,我去的时候,周围邻居全出来看,我觉得自己像个猴子t.t 不过人还蛮好相处的,就是太热情了,吃饭都饱到嗓子眼了,这爱有点沉重,差点承受不了。 唔,这文要完啦,明天就是最后一章啦,别跟我说什么婚后生活嗒,苏宓和兰玖和结了婚了有区别咩?一直都是婚后生活啦。 第101章 苏宓刚睁眼, 就听到兰玖的一叠声询问,“你怎么样, 还疼不疼,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身子疼痛还在, 苏宓被他烦的直皱眉,抬眼看了一眼四周, 沙哑道:“孩子呢?”当时只觉得身子一松,然后直接昏睡了过去, 根本没看到孩子。 “儿子女儿?” 纪老夫人:“是位小皇子。”又吩咐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奶娘回来的很快, 明黄色的小襁褓包的严严实实的, 弯身凑近给苏宓看,孩子这会已经用了奶睡着了,胎发浓密乌黑, 颜色也不似刚出来时那般红。 苏宓皱眉。 “……怎么这么丑?” 兰玖撇了一眼“丑猴子”,补刀,“刚才更丑。” 纪老夫人:…… “孩子刚出来时就这样, 一天一个变, 十多天就白白胖胖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长子阿, 你们两为什么这么嫌弃! 苏宓怒瞪兰玖, “你嫌我生的孩子丑?”兰玖瞪眼,你刚才不也在嫌弃?苏宓愤愤道:“我可以嫌弃,你不行!”我拼死拼活生的, 我当然可以嫌弃,你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嫌弃!兰玖瘪嘴,不敢惹苏宓。 苏宓撑着床慢慢起身,兰玖忙弯身扶着她,小心翼翼的不扯到她的伤口,垫了枕头,让她半躺在床上,苏宓伸手,纪老夫人将孩子放在她的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苏宓曲着手去碰他的小脸蛋,柔嫩至极。 不觉眼眶已湿润。 我的孩子…… 纪老夫人忙道:“可不能哭,月子里不能哭的,不然以后眼睛会不好的。”苏宓仰头,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又看向兰玖,“名字你还没想好?”都快一年了,他想了无数个名字,又自己否认了无数个,到现在还没个名字。 兰玖也探头看着这个丑猴子,比刚才好看多了? 闻言只道:“满月之前能想好,你别管这个。” 伸手小心碰了碰他的鼻尖,惹了小娃娃皱了皱鼻尖,颦着小眉头,向着苏宓的方向歪了歪。 “啪!” 苏宓一巴掌拍向了兰玖作怪的手。 低声斥道:“这是你儿子,不是让你拿来玩的!” 兰玖悻悻收回手。 ………… 孩子洗三那日,苏宓还在坐月子,自不能出门的,只是躺在床上时,就听到纪老夫人说,皇上把所有人都请来了,特别时德高望重福禄寿都占全了的积古老人都请来为小皇子祈福,苏宓虽未亲眼见到,但内院都里屋都隐隐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可见多热闹了。 现在苏宓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云暖扶着她,在屋子里慢慢绕圈,一直躺着,身子骨都躺软了。 “宓丫头!” 门帘掀开,熟悉的人出现在眼前。 苏宓眼睛一亮,“婶婶!”来的竟是代婶婶,兰玖吩咐人快马去接,终在洗三的时候把代婶婶给请过来了,路上代婶婶已知道了苏宓的情况,整个人都懵了,宓丫头是前朝的公主,而且马上要嫁现在的皇上了? 来之前是惊慌,见到苏宓之后只是心疼,旁人都道宓丫头命好,皇上多好呀,为她散了后宫,以后只她一人,现在皇子也生了,锦绣路已经不需再言了。可她一个姑娘家,身世那样坎坷,她和皇上的关系那样复杂,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必是经历了旁人都不知道的心酸的! 含着泪上前,握着苏宓的手,想骂她,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想说她,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孩子就生了?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却只是颤抖道:“……走什么,你现在就要好好躺在床上,稳稳躺一个月才是。” 苏宓顺着代婶婶的话回到了床上,见她眼泪湿了眼眶,只温声道:“婶婶,我很好,真的,您不要哭。” 代婶婶抹了抹眼泪。 “我这是高兴的!” 今天纪家宾客满门,代婶婶进纪家时,看到好多皇子凤孙都来了,这是证明皇上重视宓丫头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想到一事,又忐忑道:“皇上让我给小皇子主持全福礼呢,我看到好多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是不是……” 代婶婶心里没底。 苏宓却是赞同道:“当然得您去了,您就是我第二个母亲,为外孙施全福礼,应该的。”又晃了晃代婶婶的手,像幼时那般,甜笑道:“难道您不希望我孩子日后顺遂?”代婶婶被气乐了,“有你这么当母亲的?洗三这样的日子,你说话也不忌讳些!” 被苏宓打诨了几句,代婶婶心里的紧张终于消弭了些,又嘱咐了苏宓几句,忙忙去前面了。 虽身子渐渐好转,但才生产几日,苏宓还是觉得疲乏,代婶婶离去后,就阖眼躺在了床上,意识朦胧间听到了春兰惊喜的声音。 “姑娘,小皇子封太子了!” 苏宓睁眼,看着春兰惊喜交加的脸,又听得她道:“太子名讳也有了。” 苏宓:“什么名字?” 春兰:“连楚,兰连楚。” 连楚…… 苏宓闭眼,不让眼泪流出来,老夫人说了,月子里不能哭呢。 苏宓足足在屋子里呆了四十天,才终于让老夫人和代婶婶放出来,痛痛快快洗了澡,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门,现在已是初冬,寒雪还未至,风已凌冽。苏宓拢着轻裘,在园子里闲逛,然后,在山茶园的门口,看到了一身青衣锦靴的纪宁。 青衣? 苏宓心里一个咯噔,一时竟不敢上前。 似察觉到苏宓的目光,纪宁慢慢转身,精致的容颜一如当初雨下初见,眉眼清和,眸色温润。看到苏宓,他也微微一惊,然后慢慢弯身行了一礼,转身,缓步向着□□深处去了。 纪二宁不在了吗? 苏宓问过徐太医,徐太医说了,他的身体不能负担两个灵魂,只能留一个,有着前世的记忆,苏宓心里大概有了猜想谁会留下,可眼前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想的却是那个肆意妄为又有着柔软心肠的纪二宁。 他就这样消失了吗? 出嫁那日,苏宓精心装扮,凤冠霞帔加身,吉时到时,苏宓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纪宁,他亦是一身华服加身,静静看了苏宓片刻,转身,曲膝蹲下,苏宓没有兄弟,出嫁这日,由纪宁背着她出门。 覆在纪宁瘦弱却有力的背上,苏宓无心看四月桃花景,红盖下的眼睛,一直看着纪宁的后脑勺,纪二宁呢?他还在吗?这将近一年的时候,苏宓都没有看到纪宁,问过徐太医,徐太医只说他的身子在慢慢好转,但体内之事,他不说,没人知道。 锣鼓喧天中,苏宓看到了外面骑着白马的兰玖。 纪宁脚步一顿。 “他如果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苏宓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纪二宁还在。 纪家诸人站在门口,看着宝轿渐行渐远,纪老夫人回头看着纪宁,见他眸色平静淡然远眺,凑近,似玩笑道:“宓丫头已经出嫁了,你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纪宁收回落在花轿上的眼神,回头,平静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亦望着他,微紧张。 半响后,纪宁点头,老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得纪宁道:“别太精明了,傻一点的,傻的好相处。”老夫人看着纪宁微笑上扬的嘴角,点头,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孙儿到底是丢了心,可惜宓丫头已经有好姻缘了。 纪宁已经松口,老夫人心中迅速闪过别家贵女,傻一点的。 诶,轩辕家好像有个傻姑娘?见过几次,那姑娘,一点都不知和旁人交际的,一个人自顾自也能顽的娇憨,倒是个心思简单的…… 小太子番外 我是兰连楚,现在三岁半,是大周的太子,现已经开始启蒙读书,太傅说我很聪明,一点就透,我也不认为那些课业有什么难的,什么事都很顺利,唯一不顺的,就是抢不到母后。父皇太可恶了,明明母后已经答应让自己一起睡了,第二日起来,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自己寝宫! 孤该怎么做,才能把母后抢过来呢? 忽见一个眉目略猥琐的老头从远方来,走进后,我疑惑了。 “徐太医,你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徐太医的脸色明晃晃地挂着一个巴掌印,五指清晰。 见到太子,徐太医请安后,愤愤道:“太子殿下,您说,老臣都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想着沾花惹草?就算有心,我也无力阿!” “不知道身上在哪里蹭到了别人的口脂,那婆娘就疯了,直接盖了一巴掌!” “我冤阿我!” “有心无力?”我又道:“上次你不是还偷了孤宫里大丫鬟的手帕?” 徐太医:…… 正要辩驳,去听得尚年幼的太子殿下若有所思道:“原来一点口脂就好了么……” 徐太医开始还不解其意,直到第二天才直到了,我去,这才三岁半的太子殿下,居然就会用别人的胭脂污蔑他父皇了,昨儿皇后娘娘直接睡在了太子寝宫! 别人怎么想兰连楚不管,终于可以抱着母后睡觉了! 结果第二日,就被父皇叫去了书房。 兰玖和兰连楚对望,兰连楚年纪虽小,但威势已成,尚还能平静的和兰玖对望,只是几吸过后,小太子面色微凝,脸上已布了薄汗,还是咬牙死撑。在小太子将将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兰玖终于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淡淡道:“做的不错。” 父皇还夸自己了?兰连楚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的警惕,只要关于母后,父皇总是锱铢必较,对自己也是如此,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了? 不可能! 兰玖再道:“越想要的东西,越要不折手段,这点看来,你做的不错。” 兰连楚越来越警惕,等着父皇暴怒的责罚,谁知兰玖忽然道:“想要妹妹吗?” 兰连楚:“诶?” 穿小裙子的,软软的,香香的妹妹? 兰连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兰玖起身,走到兰连楚身边道:“好好跟着太傅学习,朕带着你母后去见你外祖母。” 兰连楚:“见了外祖母就能有妹妹了吗?” 兰玖点头。 到底年幼,被兰玖忽悠几句就信了,高高兴兴的出了书房,妹妹还没影子呢,就已经回宫去布置妹妹的屋子了,粉色的,软软的,香香的妹妹! 兰玖目色凝重的看着兰连楚出去。 混小子,天天就知道找母后要母后,生个妹妹给你玩,别烦朕媳妇!想到苏宓,兰玖的腰又疼了,嘶,昨晚小东西下了死劲都被掐出青疙瘩了,哎哟,好疼。 生妹妹之前还得把人哄好了才行。 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有了法子。 欢天喜地找媳妇去了。 媳妇,我们生个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