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你这样是追不回妻的》 第1章 婚礼上的意外 裴欢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的今天。 深市某个大教堂内，她穿着繁重的婚纱，手足无措，新郎迟迟未露面。 教堂里里外外被摄像机包围，无数家媒体正在直播这场万众瞩目的世纪婚礼。 然而整整两个小时过去，新郎宋辞还没出现。 裴欢那时才二十二岁，前脚刚拿到大学毕业证，后脚便踏入社会匆匆成为待嫁新娘。 一朵初绽的稚嫩白玫瑰。 “各位媒体朋友再等等，也许宋辞是有什么事情在路上耽误了呢。” 裴欢不敢直面镜头，脸颊被火苗刮过似的红肿，自己也暗暗自嘲很可笑。 “打道回府吧各位，婚礼取消。” 一语落下，镜头焦点从裴欢挪到了姗姗来迟的宋辞身上，他一只手肆意提着prada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捻着一份文件：“裴欢，和我走。” 直播间里的弹幕直接炸裂开：“原来今天宋少和裴欢玩逃婚剧本啊。” “有钱人结婚就是有意思。” 只有裴欢预感接下来根本不会有好事发生，宋辞脸上挂着层薄薄怒意，认识他这么久，裴欢从未见过他的情绪失控成这样。 裴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宋辞牵上保姆车，巨大的婚纱裙摆卡在车门口，裴欢弯下腰过半晌才勉强理清，狼狈不堪。 保姆车内，宋辞把文件递给裴欢：“仔细看看，同意的话就签字了。” 裴欢接过文件夹，只粗略瞥了一眼就让她喘不上气，顿时只感到好一阵天旋地转。 纯白的a4纸正中央明晃晃地印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裴欢紧紧攥着离婚协议书，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宋辞：“为什么昨天才领的结婚证，今天就要和我离婚？宋辞，你给我个理由！” 完全失去了豪门千金平日清婉端庄的姿态。 宋辞抬起浓郁深邃的眼眸，眼底结了令人生畏的寒冰，他只轻飘飘轻轻描淡写一句：“秦悦醒了，这个理由够了吗？” 秦悦，原来是秦悦。 这两个字无异于一场声势浩大又默默无闻的死刑。 秦悦是宋辞喜欢了七年的女人，五年前，一场车祸让她至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裴欢苦笑着撕毁离婚协议书，脸上妆容花得一塌糊涂：“所以呢？秦悦醒了你就必须要和我离婚吗？宋辞你怎么敢的啊！你是怎么在我爷爷面前保证的你都忘了吗！” 宋辞冷笑：“你为什么能嫁给我，心里没有一点数吗？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不该存在，别说你自己清白无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离婚对大家都体面。” “如果你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把你爷爷送进监狱。” 这句话宛如五雷轰顶，裴欢连眼泪都忘了流：“你说什么？” 宋辞见她总算平静，这才又扔给她一个泛黄发旧的档案袋：“你自己看吧，看完乖乖签字。” 三天后，民政局门口。 一出民政局天空就下起倾盆大雨，裴欢是打车来的，手里没有伞，只穿一条单薄水蓝色碎花长裙，面无表情拿着离婚证走向与宋辞相反的方向。 任由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宋辞到底于心不忍，开着车缓缓跟在她身后：“上车，别淋雨。” 裴欢闻言停下脚步，目光三分呆滞三分冷漠：“宋辞，你听说过吗，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就像她那天戛然而止的婚礼和人生一样。 宋辞听得云里雾里：“我也没想到那天我正好拿到证据，我向来喜欢及时止损，毁了你的婚礼，对不起。” 裴欢：“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不是我的婚礼。” 裴欢精神恍惚，宋辞迅速下车，冒着大雨强行把她抱进副驾驶位，出乎意料的，裴欢没有挣扎反抗。 裴欢裹着宋辞车里的毯子，身上雨水缓缓打湿车座:“别走这条路了，我不回玉林园，送我去深市机场，两个小时后我的航班飞往伦敦。” 宋辞双手微微一顿，迟疑三秒后就换了个方向驶向机场：“你要出国？” 裴欢沉默点点头。 宋辞：“你拒绝了我给你的所有财产，国外生活会很困难。” 裴欢：“我们裴家不能再亏欠你们宋家什么了，这些事就不劳烦宋总操心。” 四年后的今天。 伦敦飞往深市一架航班内，裴欢打开遮光板俯瞰深城夜景。 一别四年，深市繁华更甚既往，一如宋辞愈发耀眼的后来，而她的人生从四年前那场不堪的婚礼开始，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听雪，你在哪里？我已经到10号出口了，没看到你的车。” 裴欢走出航站楼，冒着寒气，哆哆嗦嗦给闺蜜楚听雪打电话，电话那头楚听雪暴躁不已：“靠！我又开错地方了，欢欢你来停车场负三楼b区找我。” 裴欢：“……” 深市四年以来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楚听雪路痴的毛病。 “这里是c区,b区在哪儿呢……” 裴欢拎着巨大的行李箱在停车场里缓缓前行，凌晨十二点过的时间，机场已经不剩下什么人，倒显得行李箱滚轮的声响异常刺耳。 一辆黑色迈凯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裴欢毫不在意，满心都是“楚听雪这个蠢货到底停在了哪里”。 迈凯伦副驾驶座上，秦悦盯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女人背影走神，刚刚那个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极了裴欢。 一旁的宋辞目不转睛直视前方认真开车，总算发觉秦悦自从上车就没有再同他说话，便随口一问：“在看什么呢？话都不说了。” 秦悦收回视线，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带着江南女子骨子里的软糯：“没什么，刚刚看到一个女人好像裴欢，或许真的是她吧。” “宋辞，要是裴欢真回国了呢？” 宋辞微蹙着眉：“她回国是她的事，你问这些做什么？” 秦悦干笑几声：“没什么，回家吧。” 希望裴欢识相点，不要给她和宋辞添堵。 另一边，裴欢终于找到了楚听雪。 回家路上，楚听雪喋喋不休地述这几年深市豪门之间的恩怨，忽然想起正事问裴欢： “蓝礼公司什么时候让你去签约？” 裴欢扣弄着美甲：“三天后吧，他们给我的待遇很不错。” 楚听雪：“那今晚你先别回家，姐们儿带你去找十几二十个帅哥浪他个三天三夜。” 裴欢：“……” 第2章 酒吧惊魂 裴欢没抵过楚听雪的软磨硬泡，时差都没倒就被她拽进一家酒吧。 酒吧叫“夜醉者”，听闻幕后老板和蓝礼公司有不浅的交情，酒吧目标客户的门槛也很高，能进出夜醉者的非富即贵。 蓝礼如今是国内最如日中天的公司，各行各业均有广泛涉猎，产业遍布全球，裴欢此次归国就是去蓝礼旗下珠宝公司就职。 酒吧内男男女女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裴欢很少来这种风月场合，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静坐，一身纯白一字肩连衣裙，一头乌黑笔直过腰长发，从头到脚的温顺乖巧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个处于红尘之外的大美人，吸管里吸上到底是橙汁汽水还是长岛冰茶，没人忍心同她计较。 楚听雪在舞池里玩的忘乎所以，她口中那十几二十个帅哥也不敢真的上前打扰裴欢，留下裴欢和这群小白脸大眼瞪小眼，说不出的尴尬。 “我先去趟洗手间。”裴欢款款起身。 留下一地小白脸长舒一口气：“这辈子就没接待过这么沉默的客人。” 洗手间镜子前，裴欢捧起清水洗了把脸，上下眼皮早就开始频繁打架，女卫生间外忽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 “被逸哥看上是你的福气，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进夜醉者前楚听雪就告诫裴欢，无论发生再如何千奇百怪的事都不要插手，这里面随便一个人对付她都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裴欢告诉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出洗手间的时候裴欢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几个彪形大汉拖拽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着工作服跪在地上苦苦哀嚎。 夜醉者今日的女员工工作服是水手服，零星半点布料让人浮想联翩，现在更是一片狼藉。 举目望去无人关心少女死活，所有人似乎对夜醉者这种场面习以为常惯了，半个眼神都不肯朝这边分。 “他妈的！直接把她抬过去！”一个黑衣黑墨镜男毫不留情朝少女后背狠踢一脚：“这么不安分，等逸哥玩够了就让你们老板开除你！” 少女痛苦地蜷缩成小小一团，裴欢看得窒息，脱下大衣外套走向少女：“没事，没事，我会帮你的。” 带着她体温和气味的外套就这么盖在少女身上，少女安下心来泪眼朦胧：“谢谢姐姐……” 一旁满脸横肉的黑衣男开始推搡起裴欢：“哪儿来的女人，几条命啊敢管闲事？” 裴欢不卑不亢：“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黑衣男轻浮的目光游走在裴欢身上：“哟——有意思，这小娘们儿陪逸哥玩，你就陪我们哥几个玩怎么样？” 裴欢淡定引着领头黑衣人朝吧台靠拢：“不怎么样，如果你想被我打爆你的狗头！”说时迟那时快，裴欢抄起吧台上一瓶香槟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大叫：“楚听雪——！快来帮我！” 这里离舞池太远，音乐人声太嘈杂，楚听雪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叫。 “臭娘们儿！敢打大哥！” 余下几名黑衣人凑上前要抓裴欢，奈何裴欢审时度势光速溜之大吉，娇小身躯三两下就被人海淹没。 被她搭救的少女得了空，拔腿就拼了命往总监办公室跑。 裴欢衣着显眼，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他们揪出来，如果楚听雪在还能帮她解围，毕竟堂堂楚家大小姐——现在的问题就是找不到楚听雪。 舞池尽头是一间又一间奢华包厢，裴欢欲哭无泪，不出三秒她就选定最大的一间横冲直撞进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刚才……” 裴欢一打开房门就僵住了，包间里除了主位那个男人外，剩下的男人衣着装束和刚才那群黑衣人毫无区别。 追击她的人很快跟进来，见到裴欢纷纷嘲笑道：“这女的自己羊入虎口了哈哈哈哈！逸哥，那个小服务生不如她有意思，你看看她——” 话音未落，主座之上的男人摘下墨镜：“裴欢，别来无恙。” 是陆逸！他们口中的逸哥竟然陆逸…… 那几人添油加醋叙述完裴欢的英雄事迹，陆逸笑容阴森，端起一杯酒走向裴欢：“你今天见义勇为做得很好，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就放你一马。” 裴欢冷脸拒绝：“我是不会喝你的酒的。” 陆逸却得寸进尺，酒杯举到她唇边：“你当自己还是高高在上裴家大小姐？还是你想说今天有楚听雪给你撑腰？不好意思，你出这个门去打听打听，我陆逸现在把不把楚家放在眼里。” 裴欢自知自己今日得罪错了人，也熟知陆逸此人向来说话算话，为不拖累楚家，便接过陆逸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冰冷酒水下肚，陆逸却变了脸色：“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由你摆布的穷小子？裴欢，落在我手里，你别想逃了。” 有人这时踹门而入：“陆逸，在我的地盘上也敢撒野？” 闻声望去，两男一女一齐走进屋，女人正是刚才被裴欢救下的少女，为首的男人英姿飒爽气度不凡，紧随他身后的男人还未露脸更让人望而生畏。 陆逸不以为然：“江少爷，你以为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 江迟身后的男人迈出长腿：“若是我宋辞来管呢？” 四年不见，宋辞的容姿气质更甚过往，骨子里与生俱来上位者的威严由不得任何人反抗。 裴欢的情绪瞬息万变，血压骤然升高，直接一头栽倒。 陆逸顺手抱住裴欢往外走，不忘放狠话：“姓宋的，别嘚瑟的太早。” 宋辞伸手拦住他：“把她放下。” 裴欢再睁开眼是在夜醉者楼上的五星级酒店套房，宋辞塞给她一瓶矿泉水：“什么酒都敢喝，什么人都敢管，裴欢，你真蠢。” 见她无视自己，宋辞忽然咬牙正色威胁她：“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裴欢，你不知道你被陆逸下药了吗？” 陆逸下的是什么药，裴欢很快就开始经受折磨。 第3章 隔岸观火 一开始，裴欢还能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奈何喝下整瓶水后还是无济于事。 身上灼热难以的症状愈发明显，裴欢的视线也越来越浑浊，不，不能这样—— 裴欢把自己的大腿掐得生疼，理智已经被逐渐升温的情欲逐步淹没，脸色滚烫红润宛如熟透的虾。 宋辞终于不再隔岸观火，抱起裴欢就朝浴室走去：“开口求求我帮你就行了，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这种药去医院是无解的，只能靠心知肚明的法子硬解。 却只听见裴欢意识模糊之际还在喃喃道：“我不想欠你……” 浴缸里满满当当冷水，宋辞细心将裴欢放进浴缸中靠坐，眼睁睁看着她反复沉沦到后半夜，药效才终于褪去。 倔强的，一如既往的，不肯服软的，裴欢。 裴欢睁眼醒来，掀开被窝，身上衣物焕然一新，蓝白色细条纹相间的长衬衫，将将盖住大腿，下半身未着片缕。 昨夜的不适感已尽数消散。 床尾处的沙发有一个男人，他半靠半躺在整个沙发中几乎要陷进去，如墨如画眉眼在不安紧闭，梦境所遇烦心事抿在那道血色艳丽的薄唇。 裴欢呼吸一滞，脑海里关于昨夜的回忆断片了太多，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 宋辞有没有结婚。 如果他和秦悦结婚了，她昨夜因见义勇为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和有妇之夫这般勾搭纠缠，迟早会在深市传开。 宋辞的睡眠很浅，裴欢窸窸窣窣下床的动静足以让他惊醒。 “怎么，不对我说一句谢谢吗？”宋辞揉揉眉心，一睁眼，眼角眉梢都带着清晰分明的疲态。 裴欢进退两难，穿出这副事后的模样被人盯着好不自在，又钻回被窝里藏着掖着发出闷闷回应声：“谢谢宋总出手相助，我是时候该回家了。” 宋辞被她逗笑，起身对镜整理衣物：“那我先走了，不用担心，你的衣服是我让酒店女员工给你换的，你自己那一身换下去清洗了。” 打电话给前台，拿到昨夜烘洗干净的衣物，检查随身物品，跳上路边空闲的出租车，一气呵成的几个动作，裴欢这才如释重负。 楚听雪估计现在都没醒过来，裴欢也不担忧她，这都是楚听雪吃喝享乐的常态了，自己的闺蜜丢没影了她楚大小姐都没发现。 回到江澜小区，裴欢才给楚听雪发去信息：宝宝我行李还在你后备箱，等你酒醒了就麻烦你帮我送回我家。 裴欢久久驻足在小区楼下花园，恍如隔世。 现在是学生上学时间，小区慢慢热闹喧嚣起来，不少送小孩上学的家长对裴欢这张陌生面孔窃窃私语。 都知道这小区里四年前搬来一老人和一孤女，便是大名鼎鼎叱咤风云又一朝跌下神坛的裴家，估计这漂亮陌生女孩就是出国归来的裴欢。 四年前自从裴家出现变故，接踵而至的就是破产欠下不少外债，裴欢走投无路只能变卖裴家所有的房地产还债。 好在最后手中还剩下一点钱，足够她出国深造。 不幸中的万幸，她手里还剩江澜小区这最后一处住宅，当年她在深市本地读大学不愿住校，裴晋老爷子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买下来这套180平江景大平层。 如今裴老爷子也住在这里，这几年来一直是楚家的护工过来照看他，裴欢定期给楚听雪转账，只不过她从不肯收。 裴欢边朝电梯里，走边打电话让爷爷准备开门，身后跌跌撞撞跑来一对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母子，还没等她给这对母子让出路，只听见“刺啦”一声塑料袋子断裂声音。 圆圆滚滚的苹果和梨子滚落一地，裴欢因着裙子缘故便侧蹲下来顺手帮拾。 中年妇女放下别的袋子和她一起捡：“哎哟，谢谢谢谢！谢谢这位美女帮忙，齐盛名你说你一天天的像块木头一样干啥？还不快过来一起捡？是不是我儿子啊？” 齐盛名不耐烦摘下头顶耳机，翻了个怨气不小的白眼：“知道了妈。” 心里却小声嘀咕，这么喜欢这女孩儿怎么不认她当女儿？ 没等他完全蹲下身来，只粗略看见裴欢一张白白净净侧脸，不争不抢恬淡如水的眼眸，雨后初晴清新明丽之气韵，一只五指纤纤嫩白骨感的手，抓着香气诱人的苹果就往齐母菜篮子里放。 惊鸿一瞥。 齐盛名大早上被齐母喊起床陪她买菜的怨气就消了，在看见裴欢泛着甘甜似果汁般治愈的笑容后，齐盛名忽然觉得今天天气非常好。 “谢谢小姑娘啊，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齐母笑眯眯整理好一大堆瓜果蔬菜，齐盛名更是被夺舍了一样，突然对她嘘寒问暖主动抢过她手里的袋子提。 裴欢莞尔道：“没事，举手之劳。阿姨你们家住几层？我帮你们按了。” 齐盛名抢答：“十七层。” 齐母：“……” 没想到这母子俩和自己家住同一层，那他们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她读大学住进来时，因为江澜小区房价不菲，17层只有她一个住户。 裴欢窃喜，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给陌生邻居留下好印象就不愁今后相处。 见裴欢只按一个电梯键，齐盛名心中冒出大胆猜想，她该不会就是小区里那个人尽皆知的神秘落魄千金吧？ 齐母亲切问道：“你也住17楼吗？” 裴欢：“嗯，我是你们的邻居，真巧。” 齐盛名掏出手机微信二维码，自裴欢头顶而下放到她身前：“既然是邻居，加个微信吧姐姐，以后有什么事就说一声。” 裴欢被吓一跳，才发现这声音是方才那个一言不发的邻居儿子。 “好哦。” 扫码，发送验证信息：我是裴欢，好友通过，对方甩来备注：齐盛名。 和邻居母子道别后裴欢按下门铃，听李护工说爷爷最近情况大有好转，腿脚利索很多，现在甚至能勉强拄着拐杖走动了。 另一头，到家的齐母拍了拍齐盛名的头：“小兔崽子，看到美女就知道表现了？就你刚才一只手拎着30斤东西，另一只手死活也要拿手机加人家好友那样，啧啧啧。” 齐盛名嘿嘿一笑给齐母揉肩：“妈，你儿子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第4章 重回神坛 房门打开，裴欢看见爷爷那张苍老了不少的脸，瞬间红了眼。 “爷爷，我回家了。” 和世界上最后一位血亲久别重逢，裴欢明明该欢喜的，但心中那点残存的欢欣雀跃，在见到爷爷全白的头发时荡然无存，唯余愧疚和心疼。 明明她出国之时，爷爷也只是两鬓才见银白。 裴竞是推着轮椅来给裴欢开门的，他几天前就已经着手准备欢迎孙女归国，今日他特地起了大早来包饺子，饺子刚刚包好，裴欢就敲门了。 裴欢没用地半蹲在爷爷面前，埋头小声抽泣起来，再抬眼，光洁的小脸上布满泪痕。 裴竞没问裴欢昨夜去了哪里，反而笑眯眯抓着裴欢的手宽慰她：“乖孙女，饿不饿呀？爷爷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牛肉虾仁玉米饺子，咱们进屋说话吧。” 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下肚，裴欢这才第一次感觉到属于家的暖意，昨夜的荒唐瞬间被这份暖意抛去九霄云外。 餐桌上，裴竞源源不断朝裴欢盘中添着水饺，直到裴欢无可奈何摇摇头：“爷爷，我真的吃饱了，你放心吧。” 见裴欢当真吃饱喝足，裴竞也不强求，放下筷子正色道：“小欢，有没有想过你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裴欢也收起放松随和的姿态，信誓旦旦朝老爷子发誓：“爷爷，我早就下定决心，此生我哪怕无后而终，我也要振兴裴家。” 裴竞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随手敲了敲裴欢的脑门：“胡说八道，爷爷还想在撒手人寰之前看到自己的小曾孙呢。” 还剩下一句“依我看对门那小子人就不错，可惜还在读大学”噎在嘴里没说出来。 裴欢却动了真格般，走到落地窗前，遥望不远处高耸而立的华兴大厦。 曾经，这栋大厦也是裴家的产业之一，如今深市的商圈江山换代，大厦也随着裴家的倒下易了主。 裴欢遥望大厦上挂着蓝礼公司标识的巨幅广告牌，这才缓缓开口：“爷爷，裴家曾经所有的辉煌皆是你一手创办的，这是你一辈子的心血，我不希望它就此消沉，砸在我手里。” 听到裴欢这番豪言壮志，裴竞心底自是欣慰不已，他推动轮椅来到落地窗前，语重心长：“小欢，人有豪情壮志是值得赞许，只是爷爷不希望你累着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今时今日的境地，已经比绝大多数还在温饱线挣扎的普通人幸运太多了。” 裴欢不解，垂下眼眸看着裴竞：“爷爷，您日日夜夜都能看见华兴大厦，心里比我更煎熬吧。” 裴竞却露出释怀至极的笑：“小欢，你今年才多少岁?二十六岁吧，爷爷当年赤脚闯深市创业的时候都三十岁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把时光都蹉跎在虚无的事情上。” “裴家虽落魄至此，但江澜小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光是这套当初随便买给你读书的大平层，就要三千多万。” 裴欢知道爷爷这几年的心境早已天翻地覆，只能沉默应对。 可她不是，她从神坛跌落，人人都嘲讽她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人人都轻视她的能力不能让她从泥潭中挣扎出来。 她从出生到二十二岁都是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的存在，若非真真切切领略过山顶的风景，又怎会如此万般不认命，拘泥于眼前这份短暂平淡的安稳。 她要靠自己爬回神坛之上，享世人仰望。 裴竞知道裴欢正年轻气盛，不再当说客，叹了叹气：“不说这些了，小欢，你推我去楼下走走晒会儿太阳吧。” 裴欢收起复杂的情绪，乖巧答道：“好，多晒晒太阳对您身体好。” 祖孙二人在楼下小区公园内闲庭信步，沐浴在和煦阳光下，不再聊人生规划，只聊家长里短。 一辆熟悉的白色帕拉梅拉开进小区，风风火火停在裴家祖孙二人面前。 楚听雪裹着厚重貂绒大衣从车上下来，黑色高领毛衣和雪白外套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保守得体的一身却衬得她愈加风情万种。 她这明显不是昨夜那身，裴欢暗暗咂舌。 楚听雪提着数不胜数的昂贵保健品，收敛一身光芒，走到裴竞面前礼貌招呼：“裴爷爷，我来看您啦。” 裴竞乐呵呵接过保养品，一番由衷夸赞：“小雪她啊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出国这几年她隔三差五就来看我，也算得上我半个亲孙女啦。” 楚听雪话里有话：“自然，做人嘛最重要便是感恩，我们楚家可不像某些白眼狼。” 几人寒暄一番后，楚听雪扯了扯裴欢袖口，眼中却大有玄机：“你的行李都在我车后备箱，你和我一起去取吧，顺便把补品帮裴爷爷提上楼。” 裴欢点点头。 二人走到后备箱，楚听雪做贼心虚般环顾四周，又不安地避开裴老爷子的目光，思虑一番，贴近裴欢跟前小声问询：“待会儿你有空吗？” 裴欢拽出笨重的行李箱：“有空啊，怎么了？” 楚听雪面上浮出一层浅浅红晕：“那你帮我去买个药吧，越快越好，越隐蔽越好。” 裴欢皱着眉：“什么药还不能你自己买？你别告诉我……” 楚听雪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回来我就特别高兴，我昨晚喝得特别嗨！喝得太大了，然后就迷迷糊糊的和人那个那个了。” 裴欢窃笑道：“可是昨晚你都没和我玩啊。” 楚听雪撒娇道：“哎呀求求你嘛，拜托拜托，我真的怕中招啊。” 楚家家教出了名的森严。 楚听雪自小在古板教条的家庭长大，却练就她一身反骨，她虽在深市是出了名的玩得开，但碍于楚家家法她从来不敢随便交付自己。 没想到裴欢这一回国，楚听雪给她庆贺着庆贺着，不小心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回想起昨夜的情形，裴欢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没觉得自己比楚听雪好到哪里去。 “好，我答应你。” 第5章 再遇陆逸 裴欢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还抽出个黑色口罩遮住脸。 二人找了个理由搪塞裴老爷子，万事俱备，这才火急火燎出门。 “昨晚那个男人是谁，你还记得吗？千万别吃亏。” 裴欢坐在副驾驶座，对着后视镜整理衣着。 楚听雪如实交代：“昨晚那个男人是郑氏集团太子爷，活挺烂的。” 郑氏集团。 如今国内能和蓝礼集团一较高下的也唯有郑氏集团了，只是郑氏集团的产业重心和总部此前全都在北方。 昨夜前脚才听楚听雪说郑氏集团有意来南方发展，而规划的首要城市便是深市，颇有一番想要和蓝礼公司正面对打的斗志，但也只是传言。 结果后脚她还真和郑太子勾搭上了，看来传言不假。 裴欢伸手戳戳楚听雪面颊上浅浅小梨涡：“行啊你，郑太子可是出了名的高冷，以后飞黄腾达了记得感谢我挑在昨天回国。” 楚听雪这种清场老手也难得面露羞怯，忽地想起什么，立马满脸坏笑问裴欢：“那你呢，昨晚你和谁在一起？那群男模弟弟告诉我，你可没和他们待多久啊。” 裴欢面不改色心不跳答道：“我后来撞见陆逸，耽误了。” 楚听雪听到“陆逸”二字，一不留神猛踩急刹车，车轮在公路上摩擦两条歪歪扭扭显眼滑痕：“陆逸？我靠！你没出事吧？” 说罢便要扒开裴欢衣领好好检查她一番。 裴欢也不制止她，任由她仔细翻看，轻摇头道：“我没事，你尽管放心，现在到底是法治社会，他没敢对我做什么。” 至于在酒吧里那些惊魂事迹，裴欢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闭口不提。 见裴欢确实完好无损，楚听雪这如释重负，继续踩起油门发动车子：“吓死我了，他没动你就好。陆逸这种地痞流氓出身的人，在深市也是混迹于黑白两道，不干不净劣迹斑斑的一个，你没事就少招惹他。” 裴欢点点头的间隙，二人就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楚听雪缩在地下停车场等候裴欢，还不忘交代裴欢一定要再带瓶矿泉水下来。 裴欢饶是心中再急，也只能跟着手机导航走。 这个商业区是一个全新的规划区，从前不过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农田，裴欢出国后深市才开发的，如今却成了深市炙手可热的几个商业中心之一。 所以对于此地，她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 好一阵弯弯绕绕，裴欢这才找到导航上那家药房，站在药房门前裴欢惊住了，没想到这家药房占地这么大，在寸土寸金的深市可谓是不可多见。 “这位女士，您需要什么吗？”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热心导购小姐，笑容甜美，迅速凑到裴欢跟前。 裴欢到底年轻，面子也薄，且她还是深市名人，虽然戴了口罩，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此时恰逢午间休息时间，药房人流量不容小觑，这附近还有个着名医院，来来往往几乎清一色年轻人。 裴欢再度藏好眉眼，小声答她：“请问你们的避孕药在哪个区域？” 导购小姐会心一笑：“小姐，请和我来。” 买药到结账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于裴欢而言却仿佛一生这么漫长。 她小心包好手里的药，扯一扯羽绒服衣领，正当她迈出脚步跨下台阶之时，一个迎面走来的莽莽撞撞黑影将她撞了个满怀，怀中藏好的药顺势落了满地。 “没长眼睛？” 对方先开口。 裴欢蹲在地上，三下五除二捡起药盒，头顶这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偏偏激得她头皮发麻—— “啧啧啧，真是狭路相逢啊，既然我们这么有缘，裴小姐不考虑和我叙叙旧？” 一抬头，一张轮廓坚毅冷峻的俊颜赫然放大在眼前。 裴欢的一双眼睛很好认，哪怕她作出全副武装的姿态，哪怕把自己裹成一颗层层叠叠粽子，陆逸还是轻易认出她那双靓丽明眸。 “我同你没什么旧好叙，让开。”裴欢抱着药怒视陆逸，“光天化日之下，陆先生何必为难我一个普通人。” 陆逸不接她的话，伸出大手钻向裴欢怀中，脸上是数不尽森森邪气，两指轻巧一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药盒夹出来： “避孕药？裴欢，你可真不要脸，不愿意和我做，就愿意和宋辞做？还为了他心甘情愿吃药？你和他做得爽不爽？” 药盒被陆逸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毫不留情面，一把勾下裴欢的口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射到二人身上，带着这个冬日第一缕疑惑。 裴欢情急之下，只能放出冷硬狠话：“对，深市有一千三百多万个男人，我和谁都唯独轮不到和你，你满意了？” 陆逸此人的痛点，裴欢再是清楚不过。 这一招当真奏效，陆逸脸上邪气更甚，眸光中汹涌起惊涛骇浪：“裴欢，你真脏。” 言罢，不再逗弄裴欢，药盒被陆逸用力摔倒地上。 地下停车场里。 楚听雪可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硬是猛灌整瓶水将药服下，半晌才如获新生般歪头问裴欢：“刚刚怎么耽误了这么久，你没出什么事吧？” 裴欢心不在焉：“没事，我就是不认路而已，我们找个粤菜馆吃饭吧，好久没有吃粤菜。” 白色豪车轻车熟路驶出地下车库，窗口灌进来呼呼作响的北风，裴欢的思绪在海滨城市独有的冬风中浮浮沉沉。 而她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停车场某个没有灯光不起眼的角落里，漆黑不见五指，打开手机锁屏的光照亮一张不善的脸，如鬼王夜行。 陆逸拨通一个电话，口吻轻佻且戏谑：“你猜，裴欢和谁滚床单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一滞：“陆逸，你把话说清楚，别给我卖关子。” * 时间很快就来到去蓝礼的日子。 蓝礼公司旗下的珠宝品牌大大小小共计四个，都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收购的产业，而只有一个名为“des”的珠宝品牌是顶级高奢线，剩下三个主打路线是服务于中产阶级和普罗大众的轻奢风。 第6章 晴天霹雳 裴欢是蓝礼集团用天地可鉴的诚心请回国的，今日的过场她大可松弛应付。 可她还是认真对待。 冷色一向很衬裴欢，尤其是静谧怡神的蓝。 裴欢明明生得一张娇甜兼具元气的脸，一副酥软饱满的天生好嗓音，这样的脸和嗓音却配上1米7的优越身高、魔鬼身材，可爱又性感。 顶级美人身上的冲突感从来不是缺点，而是特点。 “爷爷我出门啦，有什么急事一定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裴欢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喋喋不休，眼看差点迟到，头也不回小跑出门。 电梯门快要关上那一瞬，一个花里胡哨的滑板卡在仅存缝隙中，电梯门只能无可奈何为其再度敞开胸襟。 裴欢正低头回信息，滑板滚轮的声音着实将她大吓一跳。 滑板主人带着清清爽爽薄荷香钻进电梯：“裴姐姐，这么巧啊！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了？” 裴欢关掉手机，眉眼弯弯：“是啊小齐，你去上课吗？” 齐盛名：“嗯嗯，课多得我心烦。” 言罢，迈出长腿一勾滑板，感应门这方才合上，电梯开始缓缓下行。 裴欢还不知自己的笑眼已经治愈好齐盛名生日还要早起赶早八的怨气。 关于早八的话题戛然而止，电梯就到了一楼。 二人分别于两个不同的方向，齐盛名一副欲言又止模样，裴欢主动问道：“小齐，有什么事吗？” 齐盛名磕磕巴巴：“那个……裴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你能不能叫上裴爷爷，一起来我家和我过生日啊？你放心，我家就我和我爸妈三个人！” 裴欢还在考虑，齐盛名又连连补充：“前两年你不在，裴爷爷都和我一起过过两次生日了。” 少年人身形如鹤，眉目清秀，意气风发，满头乌发被晨风掀起青春洋溢的弧度，耳根却已红透半边天。 裴欢这下才点头同意：“好，那等我下班我给你提个大蛋糕回来。” des总部。 裴欢给的士司机付完款，于马路对面望着des大厦上巨幅广告牌，全球超一线女星的代言照、她脖子上熠熠生辉的全套顶奢珠宝，无不诉说着des当下的辉煌。 “裴小姐久等了，请随我来。” des职员毕恭毕敬将她引到des人事部，一路上经过无数人，无数人都目瞪口呆。 “我靠，裴欢！别告诉我国外那个华人珠宝设计师juliana就是裴欢。” “没听说吗？今天juliana和另外几个设计师都要一起来，依我看未必是她。” 裴欢只对外界的眼光笑而不语，多少次了，她早已习惯别人因她的年龄和身份轻视于她。 到最后却又无一例外的全被打脸。 hr办公室内，一个短发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前，背对门。 听到门口脚步声，女人转过头来，习惯性说一句“欢迎来到des”,尾音未收便被眼前人惊得迟滞。 四年过去，她掀起当初温顺无害的刘海，露出光洁无暇的额头，泼墨般的黑色大波浪风情摇曳。 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靠那副曼妙袅娜身姿，那张大杀四方的脸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已经赢了。 而裴欢也没料到，秦悦居然就是des人事部的经理。 裴欢至死都不可能忘了秦悦的长相。 彼时她只和宋辞同去病房见过秦悦一面，那时她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苍白病弱的脸，却带着岁月静好的秀气。 也是那个时候的宋辞，指着病床上昏迷的秦悦，高高在上对裴欢说：“裴大小姐看到了没，我喜欢的人还生死未卜，我哪儿来的心思和你谈恋爱？” 如今的秦悦虽留一头齐耳短发，气色红润了许多，少了当初几分楚楚可怜，更多了几分职场女强人的干练精明。 裴欢和秦悦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直到下一个出现的设计师，总算打破这场僵局，但来人也没料到，办公室里居然会出现裴欢和秦悦这两个风云人物。 “我……走错了？”女设计师有些紧张。 秦悦娴熟应对：“没有，欢迎来到des。” 办公室里这才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墙上挂钟的时间直指上午9点32分时，秦悦肉眼可见焦躁起来：“怎么juliana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时间是9点。” 另一名年轻男设计师摆弄着新做的美甲，酸溜溜开口： “人家juliana可是珠宝界的新星，让咱们多等等怎么了？毕竟人家可是收到过卡地亚和宝格丽offer的人。” 说完还不忘不耐烦翻了个白眼。 一直未开口的裴欢淡淡说道:“我就是juliana。” “什么？” “怎么可能？” 秦悦办公室内瞬间炸开了锅，几名同行设计师感受到此等晴天霹雳，纷纷闹腾了起来。 这时，一个姗姗来迟、携着寒气的女设计师推门而入：“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 肉眼看她的年龄，比在场人都小，总不可能juliana就是她吧？ 方才还在翻白眼的男设计师主动起身和裴欢握手，满嘴生涩粤语：“juliana你好！我的英文名叫肯中文名叫林肯，之前曾就职于施华洛世奇。” 办公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秦悦清了清嗓子：“还以为最后到场的女士是juliana,没想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你叫什么来着？刘璐璐是吧——” 刘璐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秦总好。” 秦悦收起和善的笑容，眼眸一眯：“你可以走了，des绝不会录用迟到的人，除非——你是juliana。” 一道锐利的眸光朝裴欢那边扫去。 裴欢正对上秦悦那道目光，差点没忍住学林肯朝她翻回一记白眼，刻在骨子里的涵养让她硬生生憋住了。 刘璐璐是哭着离开des的。 剩下几人聊完一些最基本的问题，进入到最终签署合同的环节。 可秦悦叫来自己的助理，在她耳边嘀咕一阵，裴欢于是成为最后一个拿到合同的人。 读完合同，裴欢满脸阴云，她冷冷开口质问秦悦：“为什么合同上是meg？你们最开始邀请我的时候说好的是des。” meg不过是蓝礼旗下一个轻奢级珠宝品牌。 让她从顶奢产品降级到轻奢产品市场，简直天方夜谭。 第7章 证明实力 连林肯都获得了进入des的机会，而裴欢反而被打发去了别的品牌，众人费解不已。 秦悦气定神闲，细细品味一杯香气四溢的拿铁，而后才从容不迫解惑：“des邀请裴小姐来本司就职是不假，不过想必大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juliana的传闻。” “juliana之所以短短几年就能在珠宝界闯出此番名气，给合作品牌带来的效应甚至一度超过同龄设计师桥本千明，但别忘了她——也就是裴小姐，你的导师可是大名鼎鼎的时尚界泰斗比尔威尔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议论了起来。 juliana这个名号是她日复一日埋头闯出来的，是她上千个日日夜夜呕心沥血、一步一个脚印打磨出来的。 但每一个，几乎每一个人知道裴欢就是juliana后都会质疑她的能力。 倘若她不是裴欢呢？倘若她是一个阅历颇深的中年女性呢?又或者倘若她是名男性呢？倘若她没有一个号称时尚界巨头的导师呢？ 别人还会这么质疑吗。 裴欢气得十指颤抖，握成拳，掌心都几乎要被指甲掐出血，她目光灼灼，似乎要将秦悦身上的白色职业小西装烧出个洞来。 可她需要这个工作，需要这笔钱，这是她创业的原始资本，没有资本的累积就没有本金。 纵观国内甚至全世界的珠宝市场，由于经济不景气，加之珠宝设计不出几日便会被人复刻盗取，珠宝设计师所出环境和待遇日渐低迷。 她今时今日被秦悦这般当众羞辱，大可砸了她的办公室扬长而去，回到欧美市场发光发热。 可是爷爷年龄大了，爷爷的头发全都白了。 秦悦看到裴欢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别提多畅快。 她起身走近裴欢身畔，低语：“况且，裴小姐的人品秦某不敢恭维啊，要知道我们des是出了名的注重员工品行。” “你说你一个才回国就和别人未婚夫上床的女人，要怎么堵得住整个des乃至蓝礼集团的悠悠众口，嗯？” 裴欢几乎要窒息过去。 是陆逸，一定是陆逸告诉了秦悦。 她余怒未消，仿佛要把秦悦撕成碎片：“秦经理，我劝你谨言慎行。” 秦悦却忽地大笑起来，拍了拍裴欢的肩膀，故作豁达提高音量：“裴小姐放轻松，刚刚只不过和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现在为时尚早，你在我们公司画出全套完完整整的【繁星】完整版手稿，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如何？” 繁星是裴欢当年设计的第一套完整的珠宝，从头饰、耳饰、项链再到戒指，完完全全顶奢级设计水准。 当年作品一经出世她就被邀请去met g慈善晚会，只不过她推掉了。 林肯和另外几名设计师小声嘟囔起来：“我的天呢！繁星都是三年前的作品了，要让我把三年前的作品手稿滴水不漏的再画出来，我做不到。” 另外一名设计师附和道：“是啊，这个证明方法有点狠了。” 裴欢无论画不画得出来，今日都要吃一番苦头了。 不过她也可以选择落荒而逃，然后再度成为全深城的笑柄。 “好，我答应你。”裴欢反而自信张扬起来，“带路。” 秦悦满意极了，这种拿捏人的把戏她最擅长不过，可都没像今天这般痛快过。 曾经高高在上的、众星捧月的裴欢，宋辞爱得这么深沉隐忍的裴欢。 裴欢进了des工作部环视一周，这里工具材料齐全，环境也算上乘，当机立断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坐下的那一刻，自然引来des一众人围观，褒贬赞扬轻视敬佩，什么声音都有。 可她沉浸式工作的那一刻，外界纷纷扰扰都不再和她有关。 秦悦还想走上前来收走裴欢的手机，裴欢看都不看她一眼，言语间开满嘲讽：“秦总不必多此一举，小心待会儿站得越高脸摔得越疼。” 说是待会儿，但完整版终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 裴欢就这么不动如松地坐着，从早上坐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下午、晚上，坐到des几乎人去楼空，不再有人好奇她和秦悦这场无声的角逐。 坐到手机提示她已进入深夜十一点要去睡觉了，裴欢落下画笔，画稿完成。 让秦悦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秦悦自然也相当煎熬，几小时前她就跑回办公室打起小盹儿。 这时却有人推开工作室玻璃门，清晰响亮的步子恍若玉珠落银盘，缓缓靠近裴欢。 裴欢累到懒得转头。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快回家吧。” 宋辞瞥一眼手表，走上灯火通明的工位催促。 他要来珠宝部取一些重要文件，明天交付给甲方，正巧看见一个还在亮着的工位，静谧如海的夜里像一方小小灯塔。 工位上坐着的背影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裴欢脑中紧绷的弦突然断裂。 她转过头，像僵硬的一只提线木偶，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宋辞？怎么会是你？你、你为什么会在des?” 原以为那夜的酒吧重逢，于他二人而言便是故事结束。 命运的齿轮却于斯刚刚开始转动。 宋辞向来自恃情绪收放自如，但脸上未来得及收回的关心尽数拧在眉头：“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des。” “des是我的公司，或者说，整个蓝礼都是我的公司。” 裴欢两耳嗡嗡作响。 宋辞咄咄逼人，拉了张椅子在她身侧坐下，熟稔得仿佛多年旧友，厚厚一叠画稿扣在他瘦削修长的手，他微垂眉眼，仔细翻看起来。 哗哗作响的纸张是二人之间唯一无声沟通的桥。 裴欢身心俱疲，瘫软在椅子上彻底放空，眼尾余光却很难忽视那个人。 无论何时何地，宋辞都是这般耀眼的存在，这般让她隐隐作痛的存在，是她最刻骨铭心眉心一场雪。 心脏像被抽干血液一样，脆弱得像一张皱巴巴的纸。 暖黄灯光打在他俊逸如同希腊雕塑的侧脸，半明半灭光影，浓眉如墨幽深眉眼，俯仰之间，是无尽寒夜里低头垂爱众生的神明。 第8章 迟到的生日 裴欢到家已过深夜十二点。 深城是座不夜城，午夜时分，这座城才彻头彻尾真正鲜活起来，大街小巷处处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夜市烟火四溢。 裴欢今天的运气很糟糕，不过这辈子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她提着手中的巧克力蛋糕，安慰自己其实今天也算得上幸运，就这个蛋糕而言。 这蛋糕是她赶在一家甜品店打烊的时刻，掐点进店买的，店里只剩下这么小小一个四寸直径的巧克力蛋糕。 电梯很快到17楼，裴欢在犹豫要不要敲开齐家的门，毕竟今日她爽约在先，让齐盛名失望了。 这么晚了，齐家人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正这般想着，遮着掩着手中蛋糕，在楼道中放轻脚步前行，眼前却出现一突突兀兀高大身影，借着惨白灯光，裴欢发现这个身影竟是齐盛名。 今天的寿星大人。 可他现在就这么满身酒气出现在裴欢眼前，丢了三魂七魄，少年人愁眉不展，支离破碎像一只精致的红眼瓷娃娃。 “天哪！小齐你要吓死我了……” 裴欢被他吓得几乎尖叫，所幸这层楼只有他们两家住户，且江澜小区的隔音是一等一的好。 齐盛名眸中总算亮起星星点点光，他垂首，红着眼，气若游丝说句：“对不起，裴姐姐。” 裴欢愧疚难当，踌躇不安试探道：“小齐，你就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下班的吗？对不起啊我今天加班太晚，耽误太久。” 齐盛名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裴欢递过生日蛋糕：“生日快乐，小齐。” 齐盛名伸手接下，在楼道里就着呼呼作响冷风，打开包装盒，小口小口吃起来：“谢谢裴姐姐，我……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累了急着回家休息，就当我没说。” 累？怎么会不累?近乎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还遇见了她最该绕道而行的两个人，比起身体和精神上的劳累，裴欢心更累。 但很显然，齐盛名低落得吓人。 裴欢嫣然一笑：“当然有时间啦。” 两个人就地坐在楼道通风口处谈起心来。 原来齐盛名就在今天和父母吵架了，他是深大计算机系翘楚，齐父齐母希望他以后能进互联网大公司工作，安安稳稳脚踏实地。 但齐盛名对电竞有着无比狂热的爱，他现在不仅仅是深大知名学霸，更是一名粉丝百万的电竞男主播，被粉丝戏称电竞之光和电竞竞草。 齐盛名想一辈子投身于电竞事业之中，甚至想自己研发游戏，却遭齐父齐母强烈反对，一家人今天闹得不欢而散。 裴欢伸手，帮齐盛名顺他那满头凌乱的头发：“你别灰心，我相信只要你拿出成绩来，堂堂正正，便会无惧你父母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可是爷爷和爸爸妈妈希望我能学舞蹈，学音乐，学马术……就像其他的豪门千金那样。” 提起早逝的父母，裴欢的视线不知不觉被泪花模糊，隐隐约约间她似乎隔着数年瞬息万变的光景，看见自己彼岸的父母。 “可是我还是要固执地学画画，我说我一定会画出一番成就，只要给我这个机会，我就要做给全世界看。” 齐盛名豁然开朗，狼吞虎咽、大口啃起裴欢送的蛋糕：“谢谢你裴姐姐，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他记住了二十二岁生日这个缱绻温和的夜，记住了灯光下那个陪他谈心的邻居姐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不可能了。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被月神照耀。 云湖公馆。 宋辞送秦悦到秦家大门前，告别的心思都没有，转身便要离开。 秦悦满脸委屈，不顾一切从宋辞背后伸手抱住他：“宋辞，你生气了是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相信裴欢就是我们要找的设计师，我——” 宋辞不由分说甩开她的手，重重的，带着一层寒霜：“秦悦，你之前甚至都没和裴欢有过任何过节，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des才扎稳脚跟多久，你就要这么任性断送公司的前程？” 不下十个合作方都向des抛出橄榄枝，但合作的前提是des必须要把大名鼎鼎的juliana挖过来。 但连老牌顶奢都拒绝的人，是何等心高气傲，可宋辞没想到，他这封秘密邮件居然真的被对方回复了。 这在整个时尚界都是无比震撼的消息，宋辞刚被回复的那几天，简直可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好巧不巧，对方居然是他的落魄前妻，那个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下的前妻…… 哪怕juliana是宋辞最讨厌的人，整个des甚至蓝礼集团都要毕恭毕敬把人请过来，以无上的规格对待。 可秦悦今天却为了一己私欲，让裴欢成了整个des的焦点——还是不好的，狼狈的。 “我在考虑，秦总这么意气用事，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要不要开股东大会把你调去别的岗位了。” “我要你公开给裴欢道歉。” 宋辞临走前只扔下这么一句话，比利刃还要锋利。 秦悦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地哭，可宋辞还是头也不回把车开走。 回家路上。 宋辞脸色很难看，油门也越踩越重，车子几乎要飞起来。 让他惊讶的不是juliana就是裴欢，也不是裴欢画画时惊人的记忆力和执行能力，而是——她为什么都不曾反抗一下秦悦，不曾放下狠话潇洒离开，即便是那样，宋辞肯定会亲自带着整个珠宝部上门赔罪。 她明明是宁折不屈的，但那也只是别人面前的裴欢。 裴欢从前只会在自己面前低头，可现在她会在所有人面前低头了，世人最喜凌辱践踏高岭之花的把戏。 他让这个女孩变成什么样了？他都对裴欢做了什么？在国外这几年，一开始她是否也如履薄冰？ 宋辞不敢再去想，也不该他想。 他若是多想一分，枉死的父母便会九泉不宁。 宋辞到家时给助理打去电话：“裴欢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所有。” 四年前裴欢删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号码。 第9章 好友申请 裴欢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四个闹钟没一个能叫醒她。 揉了揉惺忪睡眼，裴欢迷迷糊糊抓起手机，惯例清理各种消息。 毫无疑问，昨天没时间和蓝礼集团签约，裴欢不禁自嘲，原来昨天不过是秦悦和宋辞联手的一场把戏，知道她就是juliana后，宋辞连合约都不让她签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太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万里迢迢跑回深城被前夫戏弄，裴欢，你真可怜。 最是命运弄人的，宋辞居然是蓝礼集团背后那个高深神秘的总裁，他能瞒住全世界这么久，可一见到自己就直接开口坦白了，不是吗？ 宋辞这些年，只对外宣称自己是宋氏房地产公司总裁，谁又能想到蓝礼竟也是他的手笔。 蓝礼是我的公司，多么漫不经心一个答案！多么温柔至死的威胁！ 他在告诉裴欢，你在我的地盘上对秦悦耍威风，没用。 宋辞为了秦悦能光明正大拿自己寻开心，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都能纵容。 既然和蓝礼没有合作的缘分，裴欢不介意再找下家。 她开始考虑那几个老牌顶奢的国内分部，待遇自然不必去欧洲本部，但也不比蓝礼差多少。 回复完国外朋友们的邮件，裴欢打开微信，好友申请界面多出一个红点。 “我是宋辞”一条简简单单好友申请，裴欢怨气横生：怎么还没玩够是么？ 裴欢没拒绝，也没同意，干巴巴晾在一旁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做早午餐去了。 今儿是周末，裴竞一大早就被李护工带着去医院复查。 裴欢正在复烤两块全麦吐司面包，整个厨房弥漫着优质谷物的焦香，五颜六色的时令蔬果新鲜得能滴出水，看了不免心情大好。 楚听雪的电话正是这时打来的： “欢欢你怎么样？昨天你在des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秦悦那个死女人！你等着我今天就去给你报仇，我们楚家以后绝不会和蓝礼合作。” 裴欢吸上一口鲜甜牛奶，懒洋洋应她：“别去了，宋辞是蓝礼集团的总裁，想不到吧？” 电话那头是楚听雪长久不已的沉默，对，饶是楚家这般有权有势，可这些年依然打探不到蓝礼总裁的信息。 良久，楚听雪问裴欢：“他们这么耍你，你接下来想好怎么办了吗？不会又要回欧洲吧。” 裴欢淡淡道：“不会，我不会再回去了，我要留在深市照顾爷爷，我会考虑别家公司。” 楚听雪追问：“宋辞就这么把你这条大鱼放走了？至于这么公报私仇？他这脑子怎么当上的总裁。” 裴欢：“说起来他加我微信了，估计是来寻开心的吧，我没理。” 楚听雪却听得一激灵：“绝对不是！宋辞绝对是在挽留你，你还有的搞！” 裴欢将信将疑，吃饱喝足后坐在书桌前仔细思考起来，她因着怨气便主观臆断宋辞昨晚是为秦悦站台，但楚听雪说得对，宋辞在深城这样伸手遮天的人，不可能这么意气用事。 可是……倘若宋辞真的要亲自来邀请她去蓝礼就职呢？她要如何面对？如何面对和宋辞那层人尽皆知的关系？如何面对自己少女怀春这么多年的感情？ 这些问题在金钱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裴欢需要前，大量的钱，裴家需要她，一身傲骨在这种诱惑面前显得滑稽可笑。 直至夜幕降临时分，远天摇摇欲坠的昏黄落日被巨大黑幕驱赶，最后一缕阳光依依不舍拜别东半球，夜风借着环流原理开始泛滥肆虐，裴欢才同意宋辞的好友申请。 裴欢不会给他主动打招呼。 宋辞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必然会很晚才发现自己好友通过了吧？ 没想到的是，对面的对话框几乎是秒发消息： 【宋辞】：现在有空吗？ 【裴欢】：嗯，有空。 【宋辞】：关于昨天des员工对你的疏忽和无礼行为，我代表整个蓝礼集团给你郑重道歉，裴欢，对不起。 【裴欢】：我觉得还是秦小姐亲自同我道歉的好。 【宋辞】：会有的，我保证。 【宋辞】：你此次回国一路周折，先好好休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亲自把合同带到你面前和你谈。 事情就是这么措不及防，裴欢心中五味陈杂，应下宋辞的约定，就代表以后要过上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 不过蓝礼旗下子公司众多，放眼望去，珠宝在整个集团收入占比里不值一提，宋辞应该没什么空隙来des吧。 裴欢指尖都在颤抖，回复宋辞一个ok，没想到手滑点到系统推荐的ok表情包，是一只咧嘴微笑的小香猪动图，眨巴眼睛卖萌说ok。 发过去不到一秒，裴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回，再三确定没有点到表情包，裴欢才将ok两个字母发过去。 可是宋辞早就看到了。 手机那头，宋辞下意识轻笑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是源于裴欢发过来的小猪表情包，还是源于一桩心事了结，或许多年之后再回过头来观望这一瞬，才会后知后觉。 杨助理硬着头皮问他：“宋总，笑什么呢？您都盯着手机看一天了，手指都快把屏幕点穿了，快吃两口热饭吧。” 宋辞的办公桌上很快摆满君逸酒店的菜品。 宋辞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心情好了很多，不和杨助理的越界计较。 时间很快到了一周后，宋辞约定的地方是君逸酒店一间雅间。 君逸酒店是江家产业，江迟白天是君怡君逸酒店的总裁，到夜里就是夜醉者总监，选在这个地方见裴欢，宋辞很放心。 其实他在哪里见她都好，哪怕在深市街头随随便便找一家露天咖啡厅也好，他都不介意，两个人现在是光明磊落的合作关系，他无惧外界眼光。 他怕裴欢介意。 裴欢今天随便对付穿出门，既然对方是宋辞，那她也不必兴师动众如上回一般准备，免得又生变故。 谦逊处世的准则在有的地方有的人身上是行不通的。 说是随便对付着穿，可你看她那粉蓝拼色的皮草大衣，将将盖过大腿，白色过膝高跟长靴显得一双腿更加修长，好一个颠倒众生人间尤物。 第10章 酒店签约 宋辞坐在全落地玻璃窗的雅间里，低眉看了眼手表，再抬头时，一辆黑色suv出现在视线里，缓缓向君逸酒店大门广场驶来。 车上下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远远的，宋辞第一眼便望见裴欢那双惹人注目的长腿，过膝长靴衬得她利落且妩媚。 与此同时，驾驶座上下来一名年轻男子。 裴欢现在的男朋友吗？宋辞不禁去想。 宋辞看不真切他的相貌，他和裴欢究竟是何种关系也轮不着宋辞去管，可越是这般想宋辞越是拧紧眉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脸深沉远望二人。 另一头，裴欢冒着寒风钻出副驾驶座。 前阵子齐盛名起早贪黑拿到驾照，今日又喜提新车，言辞之间处处恳切，请求裴欢做他第一个乘客，裴欢拗不过他，只得欣然同意。 正巧她今日要来君逸和宋辞谈合同，便让齐盛名送她一程。 “裴姐姐，你穿这么少真的不冷吗？我可以把我这件棉服脱给你。”齐盛名顺势就要脱下外套。 裴欢拦住他：“不冷不冷，你先去超市把齐阿姨要的菜买回去吧，免得她又着急。” 齐盛名刚要转身，一阵海风猎猎袭来，卷起地上枯黄的叶，恰如其分就沾落在裴欢鬓角上，齐盛名几乎是想也不想伸手拂去她鬓边枯叶： “哎呀，这不听话的叶子！裴姐姐那我先走了，你要回家打电话告诉我来接你。” 裴欢一双笑眸亮得动人：“嗯，路上小心。” 某个站在落地窗前的人看到这一幕，带着微乎其微的颓然，落荒而逃地拉上窗帘。 一名西装革履的服务生将裴欢请到宋辞所在的雅间内。 宋辞一副慵懒随性的倜傥模样，靠在沙发上朝裴欢扔去一份菜单：“想吃些什么？随便点。” 裴欢顺利接住，却是看也不看：“盐海十六味。” 盐海十六味是君逸酒店最名声显赫的招牌菜系，传承至今已有六十多年历史，皆是粤菜大厨在传统粤菜基础上融合全世界美食特色改良而成。 宋辞扯唇笑：“就知道你会点，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 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陆续上桌。 吃饱喝足，裴欢拉开窗帘观赏远处浅浅一道海岸线的间隙，宋辞拿出合同：“你看一下，如果有什么要求和意见尽管提。” 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裴欢入职des担任创意总监一职，且年薪较之前蓝礼给她的承诺翻了整整一倍，也就是一年四百万。 四百万，对于一个顶级时尚界巨头而言根本不屑一顾，可裴欢名气再大，到底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最重要的是，除了des本部工作，蓝礼还不会限制她的接单自由，除开竞品公司之外，她完全可以接手任何她想要接的订单。 也就是说，全世界任何豪门都可以找她设计私人订制。 裴欢虽一脸淡然，但眼角眉梢之间藏不住的喜悦还是出卖了她：“就这些了？” 宋辞：“就这些了。” 裴欢再三思虑后爽快签下字：“所以我什么时候入职？” 宋辞：“明天周一，那就明天。” 二人这次再见的氛围，比预想中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裴欢临走前，宋辞突兀开口：“这几年……你有没有找新的人，发展新恋情？” 宋辞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看见裴欢毫无眷恋起身离开的背影，就鬼使神差问出声了。 是愧疚，无法消磨的愧疚。 裴欢不去看他，单手握住门把手推门：“我已经结婚了，在英国，和一个英国男人。” 宋辞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狠狠悬落，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心有余悸。 既然如此，希望裴欢一切都安好，她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原谅。 可惜人在说谎的时候，心脏会有被玫瑰花盘根错节紧紧缠绕的感觉。 裴欢走出雅间门时，一个酒店服务生正端着一盘红酒走向隔壁雅间，她低头看着微信界面联系齐盛名，过于入神。 结果可想而知，二人撞个正着。 “哐当——！” 一声玻璃落地的支离破碎巨响回荡在整个走廊。 男服务生脸色很差，手忙脚乱中递给裴欢一张洁白如新的餐巾：“裴小姐对不起。” 裴欢有些欲哭无泪。 这身皮草可是dior今年秋冬系列最新款，一经发售就被楚听雪买来送给她，还没穿热乎呢，就这么染上一身明晃晃酒红色。 宋辞听到廊中动静，推开门扫过三两眼便弄清局势，他暗沉眉眼对服务生道：“你先下去做你自己的事，裴小姐的衣服我替你赔给她。” 男服务生显然被吓得不轻，临走前端着餐盘还在打哆嗦：“谢、谢谢宋总出手相助。” 裴欢看着他近乎寸步难行的背影打笑道：“看来宋总哪怕做好事也挺吓人的。” 被裴欢这么数落，宋辞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一笑了之。 回到江澜小区时已近下午三点，裴欢有雷打不动的午睡习惯，今天没有好好休息，眼下倦意袭来，和裴竞打了声招呼便关上卧房的门倒头大睡。 另一边，宋辞久违出现在宋氏地产大楼。 宋辞又灌下一杯热美式凝神聚精，蓝礼那边的事情多如牛毛，还都是无法马虎应对的头等大事。 郑氏集团太子爷郑延出现在深市，这不是一个好信号。 郑氏身为北方的巨头公司，此次让继承人南下，肯定没有传言所说度假游玩这么简单，郑延其人看似是玩世不恭、流连情场的花花公子，实则手段老练狠辣，比起宋辞有过不之而无不及。 正忙的焦头烂额之际，秘书却敲开宋辞的门，脸色惨白：“宋总，公关部打来的电话。” 宋辞有些郁闷：“让部长来我办公室说。” 啼笑皆非的消息。 公关部部长带来一则对宋辞而言无关紧要的消息。 但对裴欢和君逸酒店来说—— 这则消息影响甚重。 深城最大的娱乐报道社s社，向宋辞索要三百万买断他和裴欢今日会面的新闻。 君逸有不干净的人了。 宋辞黑着脸边拨通江迟的电话边和部长说：“买断。你去告诉s社，全平台不得出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否则后果自负。” 第11章 丑闻被曝 下午时间5点20分，一条爆炸性的娱乐新闻明晃晃地挂在微博头条，标题是#旧情人#。 新闻发布的时间似乎是被有心人掐了个点，520，再配合一张裴欢和宋辞在酒店雅间内谈笑风生的照片。 照片镜头视角似乎是在侧面，对准裴欢和宋辞的侧脸，无处安放的暧昧灯光，俊男靓女，男才女貌，前夫前妻。 想也不用想，这样的冲击力有多刺激，所以不到半个小时，二人的花边新闻直接让微博服务器陷入瘫痪。 裴欢的手机这几年几乎随时静音状态，电话被打爆了她也浑然不知，直到齐盛名敲开裴家的门。 “裴姐姐！你快看看微博热搜——” 人还没走进裴家呢，声音就隔得老远从客厅飘到裴欢的卧室。 裴老爷子拿着拐杖拍了拍齐盛名的屁股：“什么事这么猴急啊？给我孙女吓坏了怎么办？” 齐盛名如鲠在喉，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没什么事！裴爷爷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来找裴姐姐看一些关于她工作上面的东西的。” 裴欢浑浑噩噩从床上爬起，虚着眼点开手机微博，发现根本进不去：“小齐，我进不去微博，到底怎么回事？” 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左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齐盛名一溜烟儿似的跑回家:“小问题！裴姐姐你收拾好了到我家来，我帮你解决。” 这还是裴欢第一次进齐家，见近邻前来，齐母心里乐开了花，从冰箱里端着一盒新鲜蓝莓便朝厨房走去了。 齐家这套平层比裴家还要大上不少，若只见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齐盛名，根本想象不出齐家也算是家境优渥。 走进齐盛名的房间，裴欢忧心忡忡：“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不在我家说清楚？” 齐盛名把裴欢的手机索要过来开始一通操作：“裴爷爷身体不好，我怕我在你家说了就……” 言下之意，不是什么好消息。 裴欢登录上微博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到最顶端那几个热搜大字。 再往下滑，是不堪入耳的一些热评。 “这两个人真有意思，原来四年前那场戏开始就谋划好要炒作哈哈哈。” “这裴欢还真不要脸！都结婚了还跑回国和旧情人约会，滚回英国。” “宋辞也真是不守男德好典范啊，明明都订婚了还和前妻不清不楚。” “渣男贱女天生一对，锁死！不过有一说一这婊子和渣男都长得好好看哦。” …… 诸如此类，让裴欢看得心惊胆战。 到底是谁要这么搞她？裴欢心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像噩梦一样从自己少女青葱的时期折磨她到现在，整整九年。 齐盛名不敢问裴欢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他万分清楚裴欢就是冤枉的，他亲手宋裴欢去君逸和蓝礼集团签订合约，怎么会演变成和前夫私会？ 等等，蓝礼集团，宋辞，莫非宋辞就是蓝礼背后的人？ 齐盛名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对上裴欢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裴姐姐，我知道了！” 每个深城人多都多少少知道宋裴二人之间的轶闻，和四年前那场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 裴欢重重叹了口气：“嗯，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的，谢谢你小齐。” 这件事如果想完美解决，就需要征求宋辞那边的意见，若是他不肯同意呢？裴欢想，那就是时候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房间内的氛围无比沉重。 过了许久，齐盛名才颇有些失魂落魄开口：“裴姐姐，你真的结婚了吗？” 裴欢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听到这般笃定回答，齐盛名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今天随口而出瞒骗宋辞的，可，就是这句若无其事的谎言，今天却演变成一把挥向她的利刃。 关键这是属于她和宋辞二人之间唯一的秘密谎言，又是如何流传出去的呢？ 就在这时，齐母笑眯眯端来一碗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莓：“小裴~齐盛名！来吃点蓝莓，对眼睛好。” 裴欢心烦意乱，卸载微博关上手机，无比礼貌给齐母道谢：“谢谢阿姨。” 如果不在她明天上班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好，那么等她到了des就会变成全办公室的焦点和笑点，届时她将更加寸步难行。 现在肯定不能出门找宋辞。 裴欢心不在焉，咬下一颗鲜甜爆汁的蓝莓，齐盛名又忽然激动起来：“微博新热搜！宋辞他居然公开承认自己就是蓝礼公司的总裁了！” “你说什么？”裴欢抢过齐盛名的手机，“什么时候？” 齐盛名摊摊手：“你自己看吧。” 就在刚刚，事出不到一个小时内，宋辞在自己的私人账号上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 “关于热搜上那件事，我希望大家停止讨论，占用公共资源来讨论这些谣言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我也为此道歉，不过我更希望你们能向裴小姐道歉，那些羞辱谩骂她的账号我会追查到底。 我和裴小姐是正大光明的合作伙伴关系，今日上午我们在君逸酒店的雅间内讨论的，是关于她就职于蓝礼公司的劳动合同，并非谣传的叙旧情。 以及，我宋辞从未和任何人订婚。 如你们所想，我就是蓝礼集团的总裁，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具有法律效应。” 简简单单一段文字，没有什么是比宋辞承认身份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了。 他明明都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又在今天为了给裴欢解围——不，一定是他那边必须有一个交代吧。 可是他和秦悦未订婚？ 裴欢把手机还给齐盛名，又拿自己的手机下回微博登录账号。 她的微博一年到头也没几条动态，从未发过任何自拍，更别提认证。 即便这样，裴欢还是把头像换成一张自己从未公布过的自拍，转发评论宋辞的微博打下一段简简单单的文字： 我，裴欢，也是juliana，几个月前收到蓝礼集团的合作邀约，此次回国也是为此事前来，清者自清，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末了，附上一张电子邮箱里的截图。 第12章 我有老公了 裴欢转发完那条微博直接弃之不顾，一切就当无事发生洗洗睡去了。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世人如何评价她也好，如何羞辱谩骂她也罢，都不重要了，她自四年前那场未尽的婚礼后早已沦落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裴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最致命的打击都被她一一扛了过来。 又何惧今日的无妄之灾？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之时，裴欢自然醒来，比手机闹钟还要早上半个小时。 今天是回国后第一天上班，万万不能懈怠。 裴欢提前十分钟到达des，公司里已经有不少员工，裴欢略过一众窃窃私语和审视的目光，端着一杯冰美式，面无表情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公司划分给她的办公室还没收拾出来，入职第一天她还需要仔细了解des的过往，这一阵子都有得她忙的了。 裴欢才将将把办公室打扫收拾好，就收到一条开会的消息。 这是宋辞公开自己身份后第一次正式出席的会议。 比起经常来接秦经理下班的宋氏房地产宋总，忽然变成自己顶头上司这种震惊，des众人似乎更在意裴欢宋辞秦悦三人的修罗场。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会议散去午饭时间，三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正常交流工作内容，尤其是裴欢和宋辞，根本看不出半分端倪。 “裴欢，我们一起去吃午饭怎么样，听说des的员工餐很丰富的嘞。” 林肯为首的几名设计师叫住了她，满眼都是期待。 裴欢略加思索，没有拒绝：“可以啊。” 同事关系就是要靠这些细节日积月累。 秦悦走出办公室时迎面撞上这群饭搭子，她脸上颇具歉意拦住众人：“不好意思，恐怕今天中午我想先和裴小姐一起用餐了，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裴欢看秦悦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纵使心中再不悦也只能推掉林肯的邀约。 des食堂内，秦悦和裴欢面对面而坐。 意料之中，二人附近的餐桌座位没有什么人敢上前，这倒让裴欢落得个清净。 裴欢吃饭称得上细嚼慢咽到极致，秦悦也不打搅她，而是趁着这个间隙若有似无地观察裴欢。 不得不说，她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往死里追裴欢。 她简直漂亮细腻得像一幅春日里生机勃勃的油画。 裴欢吃得八分饱放下筷子，慢条斯理不失优雅地擦着嘴：“秦总，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秦悦忽然站起身子，半个餐厅都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汇聚成河流朝二人这边流淌过来—— “裴总监，我想向你郑重道歉，为我的目中无人和玩忽职守向你道歉，半个月前你来我们公司遭遇的那些，确实是我带着有色眼镜和私人恩怨刻意向你刁难，对不起。” 话音刚落就有人拍手叫好。 “秦总真是拿的起付放得下！” “秦悦姐真是敢作敢当！” 事已至此，秦悦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向她道歉，诚意满满，裴欢不愿意和解也不行。 好像她那时的窘迫和劳累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裴欢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希望秦总身为公司hr,在今后的工作中不要再因为一个人的性别资历和年龄去否定对方。” 语气温软甚至略带甜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让人心悦诚服。 秦悦面上一阵通透模样：“裴总监说得是。” 就在这时，餐厅里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则娱乐报道，只听到裴欢二字，众人就聚精会神听起来，最新一条新闻推送标题上赫然写着—— 知情人士匿名透露，裴欢回国后曾去药房买过避孕药…… 裴欢看了这条新闻，脸色惨白。 那个只有用户名的微博账号发布ip是在澳大利亚，根本不是深城，而发布的内容却让裴欢心惊胆战： “前阵子我回国的时候去了一家药房，正巧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裴欢买了一盒避孕药。” 底下也有质疑的声音：“都裹得严严实实了，你怎么能确定那个女人是裴欢？” 知情人士不慌不忙回复道：我敢打包票，百分之百是裴欢。 更多的账号疯狂涌入这场热搜之中，原本昨天已经被压下去的宋裴绯闻再次被推上巅峰。 “裴欢回国那天晚上去了夜醉者，我当时就在夜醉者。” “众目睽睽之下宋辞把人带走了，当晚这么多人都在呢，大家又不是瞎子。” “所以说裴欢和宋辞真的那个了？这下锤得真死，避孕药都买了还要假澄清。” 秦悦满脸无辜看着裴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裴小姐，我刚刚一直在你身边没碰手机的，你看看这些账号微博的发布时间。” 裴欢转身就走：“我知道，你没必要自证。” 她先前还怀疑她和宋辞这些舆论风波是出自秦悦之手，但从秦悦的反应和人证物证来看，酒店内监视她和宋辞的人，又似乎不是秦悦…… 那到底是谁？ 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解决避孕药这个棘手的问题。 楚听雪让她买药的事情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否则以楚家的家教楚听雪不得掉三层皮？ 况且楚听雪这些年帮助扶持她这么多事情，在这件事上自己就还是继续承担下去吧。 裴欢动作利落直接发出一条微博： 我承认我确实是去买过避孕药，不过不是因为宋辞，成年人也有自己的生理需求，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不死心地评论问她：难不成是和你老公？你老公连个人影咱们都没见着。 裴欢一番深思熟虑后打下几个字回复：不错，不过请大家别过度关注我老公是谁了。 另一头的宋辞看到这段回复，心情复杂。 那天夜里，难怪裴欢不断抗拒，如果他没有经受住诱惑放弃道德底线，就险些酿成大祸。 恐怕他会是历史上第一个赫赫有名的男小三。 楚听雪给裴欢打来电话：“欢欢你真傻！你没必要这么维护我的，你可以把我卖了！” 裴欢压下声音回她：“我没什么关系的听雪，这件事听我的就到此为止了。” 楚听雪丧气不已：“那你哪里凭空找个老公出来，你该不会是？” 裴欢：“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先工作了，我下班后晚上一起吃饭？” 第13章 视频 蓝礼总部，位处78楼的偌大办公室内，江迟带着一名畏畏缩缩的男人等候宋辞。 宋辞打开办公室门，只一眼，看到那个男人的瞬间便将他认了出来—— 他就是那日在酒店走廊内撞上裴欢的那名男服务生。 看到他被江迟拎过来负荆请罪的模样，宋辞一下子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宋辞揉了揉疲乏跳动的眉心，随意坐在男服务生面前的旋转椅上，半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开口就是不容置喙的威严：“谁指使你的？” 办公室内徐徐燃烧着清雅怡人的古龙熏香，宋辞双眼微阖似是假寐，实则无处不流淌着这个男人因失去耐心渐渐发酵的怒意。 男服务生何曾见过这种情景，他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宋辞面前，一遍又一遍不断地扇自己的耳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道歉： “没、没有人指使！宋总对不起！” 宋辞这才睁眼，一副懒懒散散作派，开口闭口是玩味嘲弄：“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你知道对我撒谎的下场，可不止坐牢这么简单。” 男服务生好似没听到宋辞的话一样，只是机械地不断重复着扇自己耳光道歉。 宋辞直接失去所有耐心，语调都高昂几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江迟，你的人你来解决。” 坐在一旁看戏的江迟良久才笑出声：“他说的是实话，我已经把他调查了个底朝天了，宋辞，是你自己疑心太重，又太凶了。” 有的人只消坐在那儿就胜过世间一切酷刑，活阎罗似的，不怪这服务生害怕了。 原来这名男服务生今日负责宋辞和裴欢房内的酒水，早在裴欢还没到达酒店之前，他就得知宋辞这位神秘贵客就是前妻裴欢。 男服务生动了歪念头。 君逸酒店的工作门槛在业内高得离奇，不过与之对应的酬劳也让人眼红不已，可劳劳碌碌一生直到60岁退休，也不过是个中规中矩平淡平庸的服务员，若是铤而走险搏一把呢？ 于是他趁宋辞站在落地窗前的间隙，鬼迷心窍，把一个微型迷你摄像头藏进了雅间之内。 质量算不得上乘的摄像头，却能拍出天价奇闻。 后来他把这条爆炸性娱乐新闻贩卖给深城最大的娱乐社，不出意料，宋辞大手一挥买下了这条新闻，他也因此大赚一笔。 但是赚得还不够…… 他起了无穷无尽的贪念。 富贵险中求，他把这条消息转手卖给第二家媒体，并且和此家媒体协商，在不要通知宋辞那边公关部门的情况下，直接放出。 后果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乐极生悲，他拿着手中的天降巨款还没高兴到24小时，就被江迟带着整个酒店的员工把他揪了出来。 宋辞听罢，怒意至极的结果竟是冷笑出声：“我敬佩你的胆量，敢从我手里要钱，要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代价了。这些消息也是你为了钱发布的？” 平板电脑稳稳当当落在男服务生跪下的双膝之上，他翻动完今日的新鲜新闻，直接三魂丢了七魄，连连矢口否认：“这些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我被江总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控制住了，根本没有办法再散布这些消息！况且我也不知道您在夜醉者把裴小姐带去酒店的事啊，更别提避孕药……” 不是他。 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另一旁的江迟也收回嬉笑之色，满眼严谨示意宋辞。 那只能是陆逸做的了。 宋辞脑子里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陆逸。 “把陆逸叫来蓝礼。”宋辞拨通助理的电话，握住电话的手青筋爆起，骨节都在泛白。 江迟放下手机朝陆逸挥了挥：“不用了，你看看微博。” 微博热搜榜上，原本是裴欢的名字久居榜首，但现在多了一个叫#下药#的陌生词条顶在前面，宋辞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是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女孩子清丽而柔软，不卑不亢出现在镜头面前。 “大家好，我是夜醉者的工作人员苏小莉，这是我的身份证信息，关于裴小姐归国那夜被宋总带走的事情我有话说。大家也别因为我的身份和工作就急着抨击我本人，我所说的一切都具有真实性和法律效应。” “夜店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想必大家都清楚，江镇人士陆逸先生，我们深城人也十分熟悉，这位陆逸先生当天夜里欲对我行不轨之事，甚至让他的手下强行对我使用暴力要把我带走。” “大家如果不信，夜醉者的监控视频可以作证哦，当时我都被他们打趴下了。” “裴小姐从卫生间里出来救了我，她当时孤身一人，面对一堆凶神恶煞的打手也毫无惧色，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得罪了陆逸，被迫喝下一杯被下药的酒。陆先生想带走他，被宋总阻拦了。” “宋总在众目睽睽下带走裴小姐是不假，不过他只是实践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承担，保护了一个深陷风波的女孩子。而我念及裴小姐的救命之恩，也跟了上去，当天夜里全程都是我在照顾裴小姐，宋总见到裴小姐有人照顾就离开了。” 宋辞现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小丫头是说了实话，不过也不完全是实话。 此段视频一经流露，网络上对裴欢的舆论瞬间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人人都夸赞她见义勇为、不畏惧黑暗势力。 裴欢的微信收到一条提示音。 有个自称苏小莉的人加她好友，裴欢点击了确定。 好友一经通过裴欢就从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察觉到了苏小莉的热情，好半晌，一大段文字洋洋洒洒朝裴欢发过来。 大致意思就是此前裴欢设置了加好友的权限，苏小莉想方设法从江迟那里要来裴欢的联系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加她好友都没通过，急得团团转，今天总算加上了。 “恩人！恩人！” 满屏的感叹号可以看出这小姑娘有多高兴。 苏小莉想请裴欢吃顿饭，加上楚听雪。 连日来萦绕裴欢的阴霾一扫而光，她自然没拒绝。 裴欢下班后，三个女人一起去了苏小莉提前预定好的日料店，满屋四溢的烤肉香味中，喝得醉醺醺的陆逸推开包间门： “裴大小姐，今天关于避孕药那些新闻不是老子放出来的，你信吗？” 第14章 郑太子 来者不善，裴欢脸色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肉眼可见的冷掉三分。 楚听雪把杯中的烧酒一口闷，似在壮胆，而后字正腔圆地反问陆逸：“陆逸，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跟踪狂啊？现在是法治社会，老娘要报警了。” 陆逸不仅毫无惧色，甚至直接上前一步坐在苏小莉身旁：“楚小姐应该知道的，我陆逸在深城还没怕过谁。” 苏小莉已经被吓得偷偷掏出手机，藏在桌下按好报警键，只等着随时拨通电话。 陆逸一把夺过苏小莉的手机扔在桌上：“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的对待我，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给裴欢说清楚事情。” “撞见你买避孕药的事情纯属偶然，这件事除了秦悦我谁也没说过。” 裴欢这才开口：“我知道，所以呢？” 细细看陆逸眸中竟是带了点点愧色：“我没想过要这么伤害你，从来。” 陆逸扔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 包间里的气氛这才渐渐回暖。 苏小莉一番左顾右盼，确认陆逸是真的走远了，这才悻悻地问裴欢：“裴姐姐，你怎么会和陆逸这种人扯上关系？” 裴欢一时静默，不知要如何答她。 因为她和陆逸的事——甚至包含了宋辞的这段往事，就说来话长。 楚听雪眯着眼笑道：“小苏同学，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和裴欢长得有点像？一样甜美清纯的外表，一样雪后初晴的气质——” 苏小莉仔细观察裴欢一番，不解：“可是我们的五官也不像啊。” 楚听雪摇摇头：“神似而形不似，这就足够了。裴欢和陆逸算得上是孽缘，从他俩认识起陆逸就像条狗一样黏着裴欢，怎么甩都甩不掉。” “四年前裴欢和宋辞结婚后，陆逸突然人间蒸发，再后来深城突然多了个混迹黑白两道的人物陆爷，疯狂地找每个像裴欢的女人谈恋爱，不从的就强行得到手。”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当日在夜醉者里，陆逸要手下抓苏小莉的原因。 一顿勉强算得上欢快的聚餐散去，虽然中途遇到突发状况，三人还是有说有笑走出日料店。 夜色的帷幕侵蚀包裹着这座海岸城市，时间已是晚上八点，裴欢和楚听雪送苏小莉去夜醉者上班。 苏小莉今年不过二十岁，是深城大学一名大二学生，据她自己所说，她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凭借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考上的大学。 虽然有助学补助，但在物价高昂的深城完全不够用，她白天要在校园里兼职，晚上迫不得已去夜场上班。 裴欢听后若有所思，在苏小莉踏进夜醉者大门的最后一刻喊住她： “去和你的老板辞职吧，从今天开始我资助你的一切学习生活费用，直到你毕业。” 楚听雪也不甘示弱：“算上我一个！你就别用她的钱了她现在自己也缺钱！让我来包养你呀小苏同学～” 二人一唱一和把小丫头的脸逗弄得通红，苏小莉进退为难：“姐姐们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力所能及的！请你妹相信我！” 楚听雪反倒将挎包一甩，挽上裴欢的手臂，扭着袅娜腰肢朝夜醉者走去：“这件事不需要你的单方面否决，走吧，我们陪你一起去见你老板。” 苏小莉被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夜醉者总监办公室内。 江迟没想到来了这么两个不速之客。 宋辞也没想到。 坐在江迟宋辞对面的金发男人更没有想到。 “楚小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一杯金色香槟就这么举到楚听雪面前。 金发男人一身修裁得滴水不漏的高定白色西装，举手投足皆是自成一派的风流高贵，如同3d动漫建模般的脸立体好看到失真。 梳成大背头的金色长发并未给他置添庄重感，更显得雅痞三分。 郑氏集团太子爷，郑延。 他站在明艳动人的“深城富贵花”楚听雪身边，丝毫没有违和感。 两个人还挺般配。 裴欢这么想着，嘴角和眼角的弧度已经藏不住她的小心思了。 “这位想必就是楚小姐最好的朋友裴小姐吧？”郑延的目光缓缓挪向裴欢，似乎能把她灵魂都看穿。 裴欢落落大方点头微笑：“嗯，久仰大名了郑少爷。” 宋辞全程都被视若无物般对待，终究是多了些不自在，他尴尬开口打破僵局：“既然这样，你们先叙旧，我先走了。” 楚听雪毫不避讳地向宋辞翻了白眼：“谁是来叙旧的？人家有正经事要来找江迟，神经病。” 呛得宋辞拧眉，只得找个清净角落坐下来。 半小时后，江迟拿出苏小莉的员工合同，却是看向裴欢楚听雪二人：“裴小姐楚小姐当真要替苏小莉付违约金？” 夜醉者员工待遇不菲，更何况苏小莉签了整整三年的合约，一旦违约后果可想而知。 楚听雪接过劳动合同，大手一挥扔出张卡：“就两百多万，江迟你看不起我？” 郑延却夹起她的卡塞回她怀中：“这钱我来付。” 眼神里是对楚听雪无尽的暧昧和暗示，都快拉丝了。 楚听雪理所当然收回自己的卡，当着众人的面递给郑延一张房卡：“香格里拉酒店。” 苏小莉的事情解决完，已将近晚上十点。 直到现在苏小莉还不相信，自己居然可以不用再在鱼龙混杂的夜场里工作了，她可以和别的大学生一样专心投入学业之中。 “你先回宿舍吧，如果我没记错深城大学11点就封闭校门。” 裴欢拍了拍苏小莉的肩膀。 苏小莉的泪水蓄在眼眶中打转：“裴姐姐楚姐姐，我真的由衷地谢谢你们。” 裴欢：“专心学习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啦，我也要回家了，晚安哦。” 沉默许久的宋辞从沙发上起身，想靠近裴欢，又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止住脚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楚听雪纵身挡在裴欢身前冷嘲热讽：“宋辞，你给她带来的麻烦还嫌不够多吗？今天的事如果没有苏小莉，裴欢会被网暴成什么样你不清楚？我会送她回家。” 裴欢对宋辞的主动示好视而不见，只留下一句：“宋总，我不喜欢没有边界感的人，你越界了。” 一如当年江南小镇上，阴郁颓丧的白衣少年恶狠狠地凶她：“裴欢，我不喜欢没有边界感的人，别再跟着我了。” 宋辞明白，裴欢在报复他。 第15章 她说的对 “宋辞，她说得对，你越界了。” 直到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亦如一场喧嚣落幕后的无限孤寂，宋辞才听到江迟语重心长的语调自他背后传来。 宋辞收回放在门框的那道视线，明明人已走远，却不知何处钻出丝丝缕缕依恋。 “上次陆逸的事给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现在孤身一个人，我——” 江迟急忙打断他，语气微妙：“她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宋辞哑然。 江迟却不依不饶：“你对她到底什么感情？是同情还是愧疚？但不管是什么，这都不是你过度关心她的理由。” “她结婚了，收起你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思。” 是愧疚吗？是同情吗？是每每回忆此事就辗转难眠的苦恼吗？ 或许是吧，在婚礼当天经历这么重大的人生变故，她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和力气，才能从那堆人生的灰烬里爬起来，然后涅盘。 接下来几天热度散尽，各大软件的新闻热榜又被别的丑闻笑谈霸榜，裴欢的日子总算风平浪静，趋于安稳。 裴欢这阵子工作量大，回到家也要处理一些文件，昨夜睡得有点晚，今早顶着两个八层遮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匆匆出门。 和她一样风风火火跑出家门的还有齐盛名。 “裴姐姐早上好，你也快迟到了啊？” 裴欢张皇失措地按动电梯下行键：“是啊，你也一样？” 齐盛名借着电梯内的反光镜，顺手整理自己满头鸡窝： “起晚了今天！裴姐姐，前几天你那些事我去查了一下散布人的ip，实打实的在澳大利亚，我能帮到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裴欢一怔，才后知后觉道谢：“谢谢你愿意帮我，不过那些事我自己都不在意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既然真的发布于澳大利亚，那么想整治她的人，裴欢再也想不出是谁。 她能怀疑的无非只有秦悦和陆逸，可这二人都有充足证据，一个是她亲身所见，另一个……陆逸的话不像是玩笑。 齐盛名困惑：“可是那个人居然能这么轻易侵犯你的隐私，太恐怖了，你不准备追查到底了？” 一想到裴欢说自己没有结婚，却又亲口承认自己去买避孕药的事，齐盛名有些凝噎，有的话哽在喉头不敢问。 不过裴欢，不是他该肖想的人。 “或许是裴家以前得罪过的什么人吧。”裴欢这个时候反倒泰然，“这种事情算得上丢脸的事吗？只有闲的没事的人才会这么在意别人的成人生活。” 楚听雪的事她甚至都不打算透露给齐盛名，一是懒得再解释，二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des大楼内，又到了饭点，裴欢一上午还没处理几件事时间便如流水匆匆流逝，她正苦恼时间不够用的时候，林肯几人又出现在她办公室落地玻璃窗外： “juliana,走啊一起吃饭去。” 轻快有节奏的敲门声准时准点响起。 “ok。” 这些日子她渐渐和这群新同事熟络起来，几乎每顿饭都是和他们一起搭伙。 她完全不排斥人际交往，相反，她现在觉得远离顶级豪门的名利场后，这些新朋友面前的她才更加贴近真实的自己，不必再像从前一般戴着面具笑到僵硬。 吃饭间几人聊到公司年会。 不多不少，还有三十天的时间就到圣诞节，蓝礼集团今年要召开一次史无前例盛大的年会，旗下所有子公司都会去总部参与。 年会时间就定在圣诞节，这种场合最不缺乏职员的才艺表演。 论起才艺，裴欢自然是不差的，她自小作为接班人培养，可以说除了画画外其他的技艺她学得更加精湛。 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已经不再是她想出风头的年龄了。 裴欢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她喜欢默默在一旁吃饭，竖起耳朵耐心听他们天南地北的八卦，偶尔来两句富含英式幽默的犀利点评，把大伙逗笑得人仰马翻。 也因此他们这个吃饭团伙总是食堂里最热闹的一个角落。 她正举着一块铺满巧克力酱的西多士小口小口咀嚼，一个名叫安雅的女同事扯了扯她的袖口： “juliana，你对年会节目表演有想法吗？听说你以前可是深城第一千金名媛啊。” 和同事私下里谈话，他们更喜欢互称对方在道上的艺名。 裴欢摇摇头：“no，技不如人我就不上去献丑了。” 从一开始拒绝别人提及她从前的往事，到现在能坦然接受从云端跌落的现实，裴欢的心智在日积月累地走向成熟。 安雅由衷地钦佩她，也不再多费口舌，反而自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其实我有点想上去呢，我学过很多年架子鼓，自从做了设计师就闲置了。” 裴欢放下西多士，身形板正且语重心长地像个老师：“只要你冒出这个念头，你就大胆上台表现自己吧。安雅，你这么优秀，连gi的offer你都能拿到，我相信你。” 安雅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报了名就不能反悔耶，不然肯定会惹得上面不高兴，万一我后悔了露怯了不敢上台怎么办？” 裴欢宽慰她：“把后悔两个字从你的人生字典里挪出去，你会轻松很多。” 安雅豁然顿悟：“谢谢你juliana!我这就去报名！” 十分钟后，却只见安雅回来的脚步有些踌躇。 林肯率先起哄：“怎么了安雅女士？怎么闷闷不乐的，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众人习惯了林肯这张充斥剧毒的嘴。 安雅却坐回裴欢身边的位置，忧心忡忡：“juliana，不知道是谁给你报了表演节目，还是钢琴演奏，我刚刚去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了。” 裴欢惑然，再三询问安雅：“你确定吗？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我的名字？” 安雅无比确信：“别说des，整个蓝礼也没有第二个姓裴的员工。” 裴欢放下小甜品，不由分说便朝此次年会项目负责人办公室走去。 到底是谁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而且还是她从前最不擅长的钢琴。 她小时候什么都要学，芭蕾舞爵士舞形体课再到钢琴小提琴声乐课，学的最差劲最没有天赋的便是钢琴一门。 而这件事，放眼整个深城，知道的人除却从前接触社交的豪门人士们，也寥寥无几。 第16章 我以为我被车撞了 年会项目负责人一脸无奈地看着裴欢： “这个小裴啊！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你报的名字。但上面有规定，一经报名不得反复修改，不然会打乱整个年会规划，毕竟咱们能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一只冒出老人斑的油腻大手，缓缓盖到裴欢的纤柔素手上。 她不动声色把手抽离开，力道又暗含玄机，让负责人狠狠扑了个空。 负责人“嘁”地一声，狼狈收回咸猪手，猥琐的视线游走在裴欢全身上下，不停咂舌，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般。 裴欢气得发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觉得我可以随便得罪？节目报名必须线下亲自到你办公室填写资料。” 负责人反倒当着裴欢的面，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一脸的“你奈我何”： “既然你自己知道被针对了，我不用说你也大概能猜到个七七八八，小裴，你就自己消受去吧。” 昔日不可一世的千金大小姐，虽然没吃到豆腐，但今日也只能在他的办公室里受这种气，想想就觉得爽死了。 裴欢走出去前狠狠带上门，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回荡在整层楼。 这还是她回国以来第一次公开发这么大的火气，众人眼中平时的她总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内敛温和。 裴欢在卫生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搓洗双手，直到大半瓶洗手液几乎都被她用空才肯罢休。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到底是谁在针对她。 秦悦是向她公开道歉了又如何？ 可同处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不是一个部门，所担负的职责也不同，秦悦明面上不能再找茬，但暗地里可以无限给她使绊子。 何必呢？何必呢？ 不过这回还真要让秦悦失望了。 裴欢回到办公室时已调节好情绪，下午的日光透过百叶窗轻逸地斜射进屋，把桌面左上角的小盆多肉从午休中唤醒。 她盯着多肉放空思绪，回到了刚到英国一年后。 这盆多肉是她正式拜入导师名下，得到的第一份礼物。因此哪怕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她也要带回来。 如今放在自己咫尺之距的地方，时刻警醒自己不忘初心。 导师有个怪癖，只喜欢收钢琴弹的好的学生——虽然这和设计师是完全不沾边的技能。 多少人为了拜入他门下，把钢琴都弹冒烟了还是无功而返，裴欢在伦敦的时候几乎没日没夜都在练习钢琴，就为了能顺利通过考验。 结果可想而知，她成功了，不仅顺利成为导师第一个女学生，还收获了琴技的飞跃提升。 * 周末，裴欢要处理和交接工作彻底完成，这是自她入职以来第一个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国内的工作量可比国外的工作量大不少，加班是家常便饭。 多少次裴欢坐在办公室里腿都麻了，但也只能一边画图一边咬牙切齿骂宋辞是个资本家、吸血鬼。 不过看在待遇这么高的份上她忍了。 深城近日降温降得厉害，裴欢照例打开收音机电台，一般都是裴老爷子习惯听。 电台女主播温馨播报着寒潮袭来的影响。 家里是开放式厨房，裴欢起了个大早就在灶台上温起养生热茶。 裴竞推着轮椅来到裴欢面前： “小欢，今年冬天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最冷的冬天，打破了深城以往的低温纪录，你待会儿出门买几件新衣服吧。” 裴欢戴上隔热手套，端下燃气灶上热汤滚滚的砂锅：“爷爷，我衣服够穿的，不用担心我啦。” 裴老爷子却闷闷不悦，开口便恢复往日一家之主的威严：“不行，你的衣服都太薄了，听爷爷的话。” 爷爷的要求一经提出就没有反驳的余地，裴欢只能应下。 出门前，裴欢的手机支付宝响起了爷爷的转账声，数额以现在的条件来看不算小。 裴欢鼻腔一酸，微微泛红的眼尾蓄着晶莹的泪看向爷爷，欲语泪先流。 裴竞只满眼慈爱地向她挥挥手：“去吧。” 深城cbd。 爷爷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冬天确实超乎裴欢意料的冷。 裴欢不会开车，高考完的时候楚听雪就软磨硬泡让她一起去学，可现在裴欢都二十六岁了还是没学会。 她从人流如潮的地铁站里走出，裹着瑟瑟寒风迈进了从前最熟悉的商场。 裴欢望向玻璃窗外黑云压城的天，不知想些什么，下一秒她在通讯录中翻找到一个电话，拨通： “你好，麻烦你们今天去我家把地暖检修一下，我家……” “哎哟喂！走路不长眼睛是吗？疼死我了。” 电话那头的师傅只听见裴欢这边的对话戛然而止。 裴欢挂断电话，肋骨处被眼前的女人撞得生疼，她浅浅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的人。 原来是周若晴。 她身旁还有个眼熟的小跟班王珍妮。 周若晴比她矮了将近一个脑袋，正气鼓鼓地鼓起两腮仰视裴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过街老鼠裴欢啊，怎么你现在变成穷鬼了，路都不会走了吗？” 这个女人从前就喜欢和她作对，现在更甚以往。 她身旁的王珍妮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又捂着嘴维持淑女仪态。 裴欢不打算和她纠缠，但也绝不会道歉，她刻意媚眼如丝道： “原来是若晴妹妹啊，我说是谁走路要占这么大的地方。明明商场通道有整整三米宽，我刚刚都靠右行了，还以为被商场的清洁车撞了。” 裴欢居然敢内涵自己是一辆车？ 周若晴的体重一直被她耿耿于怀，其实她并不算胖，只是丰满有余加上个子矮小，显得臃肿笨拙。 在人高腿长、肤白貌美且玲珑有致的裴欢面前，她自惭形秽。 她和裴欢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校班，从自己的少女时代就开始被裴欢降维打击，如果不是自己家世的加持，她简直活得就像白天鹅身旁的乌鸦！ 不过现在的裴欢可没了当初的底气！ 周若晴面上还带着又羞又气的红晕，说出来的话却是更加五毒俱全： “哎呀，老同学见面干嘛剑拔弩张嘛？我也是真的心疼你！你现在住在江澜小区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定很困难吧？今天你在这个商场里随便买，我买单。” 说着就把一张黑卡扔到裴欢脚底下。 周若晴又故意皱着眉：“哎呀我真是不小心，我腰不太好，你自己捡起来用吧。” 第17章 礼服 或许是感应到近日寒潮，商场里前来购置新衣的人比以往多出一倍。 身边人来人往，不乏有好事者在裴欢二人附近驻足看戏。 裴欢被这么周若晴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对于这种把戏，她早就屡见不鲜。 这群昔日社交圈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换点新花样。 商场过道的围栏底部有足足五公分高的间隙，这里是五楼，玻璃围栏之外就是整个悬空的开放式中庭，一楼大厅的地板一览无余。 裴欢微笑言谢，轻轻勾了勾脚尖，下一秒一张卡就从缝隙里飞了出去！ 周若晴这下真慌了，不顾名门千金的身份大喊大叫：“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扔我的卡！” 裴欢略带歉意，甚至咬住下唇，眼角眉梢都渲染上委屈：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多动症，这个腿呢不停使唤。你的好意看来我是没有那个福气享受了，我先去买衣服了，拜～” 周若晴气得牙痒痒，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裴欢，她对着身边的王珍妮颐指气使：“你，下去把本小姐的卡捡上来。” 王珍妮虽说是周若晴的绑定跟班，但她们王家在深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像个丫鬟一样去给周若晴捡卡？ “若晴，我让工作人员捡上来吧，我……”王珍妮窘迫交加，心中千万个不情愿，“我下去不合适。” 周若晴对王珍妮的犹豫视若无睹，不停催促道： “快点啊，我让你下去你就下去，废话什么！你们王家还想不想和我们周家合作了？” 王珍妮一听到这番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跑去乘电梯，却对裴欢怀恨在心： 裴欢这个该死的女人，今日我因为你受的耻辱一定会加倍奉还！ 另一头，周若晴亦步亦趋跟着裴欢走进某家知名大牌店。 裴欢婉拒了导购的陪伴，只选择自己第一眼喜欢的衣服。 这些衣服……裴欢皱着眉，无一例外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款式，对于抵御严寒没有任何作用。 也对，奢侈品穿的从来都是设计和工艺，而不是实用性。 裴欢想转身离开，去楼下的运动品牌一探究竟。 不过圣诞节的年会上，需要这么一条漂亮华丽的礼服裙，毕竟有“好心人”替她安排节目了。 裴欢兜兜转转又走回店里。 她自己倒不觉得这个举止有多不正常，但落在周若晴眼中却成了没钱的石锤。 周若晴横在店门口，双手抱胸，揶揄道： “啧，看来裴小姐现在还真是落难了，好可怜啊。你就别进这个店了，省得身上的穷酸气把人家的格调都熏没了。” 裴欢没有理会她，反过头来对着导购小姐撒娇：“这位姐姐，周小姐把你们的店门堵住了，我过不去，你过来我们俩一起抬一抬？” 两米宽的大门，裴欢不绕道行走，反而又在内涵她周若晴的体重？ 周若晴就差气得吹胡子瞪眼，更是使出几分蛮力横在门前，诚心不让裴欢过去。 导购小姐并不是圆滑世故的人，她彬彬有礼，走到周若晴身后友善问道： “周小姐，可以让裴小姐进来吗？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想您应该不会给我难堪的吧。” 被裴欢和导购员一唱一和，周若晴的脸都涨成猪肝色，肤色本来就算不上白皙的她，现在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缺氧过度一样。 裴欢从周若晴身边走过，不忘调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到底是冬季，店里的冬季系列成衣居多数，礼服的款式就显得寥寥无几。 不过裴欢还是一眼看到一条中意的。 这条裙子是包臀鱼尾裙的基础款式，在此基础上设计师又添加了很多创意，糅合吸纳了洛可可风格，但不会显得繁重和夸张。 莹白如月的色调也是裴欢喜欢的，仔细观察裙子下摆，层层叠叠，叠加出类似蔷薇花的效果。 很熟悉的设计风格。 裴欢对这条裙子的喜欢溢出眼底。 “我试试这件。” 裴欢指了指。 导购小姐心领神会，带着裴欢走进更衣间，再打开门出来的时候，裴欢的一身行头焕然一新。 她的肌理细腻透亮，像新瓷出窖，腰肢柔软纤美，肩颈的线条宛如一只高洁圣雅的天鹅。 “没有人比您更适合这条裙子了，裴小姐。”导购员看得目瞪口呆，衷心夸赞，“深城试过这条裙子的女孩这么多，您是气质最契合的一位。” 裴欢眉欢眼笑：“那就帮我把它包起来。” “慢着——”周若晴嬉笑，走到裴欢面前打量她，凝神聚精，“我也看上了这条裙子，让我试试再说。” 导购员面露难色：“这……这条裙子没有适合您的尺码，这条裙子是设计师专为高个子女性设计的，抱歉。” 周若晴今天受到的暴击已经够多了，此刻也不再介怀导购员嘴里的话术。 她蹲下身子观赏裙摆，一副如痴如狂的模样，醉心夸奖道：“这裙子真的好美啊。” 裴欢虽然不适，但也不敢乱动，只能随她看。 结果下一秒，裴欢还没反应过来，周若晴使出浑身的劲，自裙摆处向上疯狂撕扯开：“你也配穿这么好看的裙子？” “刺啦——”一声，裴欢一条秀腿就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 导购员吓得花容失色，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全部上前。 裴欢厌恶地踢开周若晴，音色都狠戾几分：“周若晴你发什么疯?有必要吗？” 周若晴被她这一踹，也不气恼，拍拍手站起来盯紧裴欢：“有必要，我周若晴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让别人拿到手。” 这时王珍妮拿着黑卡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凑上来。 周若晴自然而然接过黑卡，满脸傲慢，幽幽递给店长：“这裙子多少钱？我赔了。” 事情解决完，不顾满地的狼藉，周若晴带着王珍妮大摇大摆离去。 “裴欢，你不觉得这裙子撕碎的样子，挺像你四年前结婚的那条婚纱吗？哈哈哈哈……” 铺天盖地的冷意向裴欢袭来。 裴欢心绪恍惚走出这家店，再也没有了逛商场的心情。 地铁站要穿过马路才能乘坐，裴欢盯着不断变幻的红绿灯，灵魂都被抽空。 第18章 一场雨 深城的冬天下起一场雨。 根据天气预报来看，粤省北部甚至有下雪的地区，寒潮带来的第一波冲击效果已经昭然若现。 下午六点，裴欢才离开办公室。 des的常规下班时间是五点，同事们到点就接二连三回家规避寒潮，不知不觉只剩裴欢一个人。 她站在公司大楼下踌躇不前，今天出门时满脑子都是设计图纸，竟然忘了看天气预报。 雨是四点过的时候就开始下的，裴欢一开始毫不在意，冬天的雨能下多久？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雨越下越大，到现在甚至有排山倒海的趋势。 深城的排水系统一直被人诟病，尤其是des所处的这个片区更是糟糕透顶，年年翻修年年都出问题。 雨水已经将整个街道淹没二十公分有余，所有的灰尘和杂质全部被冲刷搅合进积水之中，看得裴欢一阵恶心。 想打的回家，也需要走过至少三十米宽的小广场才能到马路边。 裴欢不愿意，她有重度洁癖，要让她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淌过这么肮脏的雨水去打车，不如就让她在公司过夜。 越这么想裴欢的心态就越是自暴自弃，她下楼时拿了一个单薄脆弱的透明文件夹，或许带着能挡雨的侥幸心理，但在这场肆虐的倾盆大雨里根本无济于事。 “嗯，我知道了，马上就出来。” 惜字如金，恍如寒冰，裴欢一下子就知道是谁。 没想到在这么糟糕的天气状态下，带着这么糟糕的心情，也能遇到这么糟糕的宋辞。 怎么今天他就偏偏来了des呢？ 宋辞不论春夏秋冬，大多数时间都是西装革履，今日却一反寻常模样换上一身休闲的黑色卫衣，配上一条修身的浅蓝色牛仔裤。 不得不说，宋辞一直是个很有少年气的人。 所谓少年气与年龄无关，与三观无关，和五官有关。 宋辞的眉眼忧郁深刻得让人痴心陶醉，但裴欢私心认为他脸上最绝的五官是鼻子—— 这样高挺的眉骨山根和鼻梁，甚至优越过欧洲人，再配合江南水墨般冷淡清隽的君子风骨相，叫人不敢忘。 思绪在越飘越远，宋辞都走进她跟前了，她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现在才下班？” 宋辞看着远方堆积如山的乌云，眼尾余光偷偷扫过裴欢略显单薄的一身，在这样的风雨摧残里，不走出十米远，她明天一定会病倒。 裴欢疏离简短地答他：“加班了。” 宋辞又问：“你现在还没车？” 裴欢点点头。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地下停车场，我送你。 宋辞想起江迟说过的话，把这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中。 关心则乱。 宋辞低头，发觉自己手中的一把透明雨伞，二话不说递朝裴欢：“拿着吧，我有车。” 裴欢看着屋外浑浊泥泞的道路，又看着那把透明的伞，宣扬着宋辞此人极简主义的性冷淡风格。 她不肯接。 一阵寒风夹带雨珠吹进屋里，裴欢冷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拉过外套把自己裹得更紧。 像一朵在风雨飘摇的俗世里，迎面接受摧残的纯白山茶。 宋辞不知怎的，想起四年前民政局门口——那时她也是固执地、衣衫单薄地淋着雨。 “这伞没有毒。”宋辞无奈一笑，强势地把伞塞进她手中，“我有事，先走了。” 裴欢拿着他的伞，好像拿了个烫手的山芋。 “裴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齐盛名的声音如天降救星般传来，大楼里的二人抬眼一看，隔着无数雨帘，齐盛名的车停在马路边上。 “你的伞还给你。” 裴欢又把伞塞回宋辞手中，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掌心虎口，温温热热。 宋辞没再强求，眼见上次在君逸酒店看到的那个毛头小子，丝毫不畏惧这场暴风雨，从车上下来，一气呵成，踩着水出现在裴欢眼前。 裴欢一改疏离冷漠的态度，对眼前人笑语盈盈：“小齐，你怎么会来接我啊？” 齐盛名完全无视了宋辞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活人，满眼只有楚楚动人的裴欢：“裴爷爷和我爸聊天说，你今天出门没带伞，被我听到了。正好我下课，我就开车来接你。” 裴欢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拂去额前碎发上的水珠：“这样啊，走吧。” 就像上次齐盛名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拂去鬓边树叶。 宋辞看得百感交集。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裴欢又不动了。 齐盛名才把伞撑好，十分不解：“裴姐姐，走啊。” 裴欢指了指自己的双脚。 原来是这样。 齐盛名心领神会，没等裴欢注意就伸手，一把将她公主抱起：“这样不就ok了？裴姐姐，这下你来打伞啊。” 裴欢也没想到齐盛名竟然就这么抱着她往外走，伞柄已经递到她手上，她用力抓住：“好。” 宋辞直接转身走向地下停车场。 cbd，一家米其林餐厅。 秦悦冒着大雨翩然赴宴，看见宋辞今天这身穿搭，眼前一亮。 “宋辞，辛苦你大雨天的还要跑来陪我过生日了。”秦悦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服务员也顺势过来给二人点单。 宋辞点点头，本来不想说话，但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出句：“生日快乐，秦悦。” 这几天秦悦都出国出差去了，今天恰好是她的生日，自她清醒，每年生日她都大费周章，提前一个月让宋辞在这天抽出空陪她。 二人并非知己，饭桌上是长久的沉默和相顾无言。 秦悦的手机接到一则信息，她的喜悦迅速埋没进这则信息里，她起身，走向卫生间方向：“我先去处理一下我手头的事。” 宋辞：“嗯。” 下雨的天气，室内的气压都低上几度。 宋辞趁这个间隙起身去了临近露天平台的那道门，有了一方喘息之地。 “你知道吗？上个星期我在商场里把裴欢那贱蹄子一番羞辱，简直大块人心。” “真的吗？快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就是我俩不在那商场里偶遇了吗……” 宋辞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听到裴欢的事。 他藏好身形，竖起耳朵专心听这场所谓的羞辱。 “我就说了一句，现在这身礼服很像你四年前结婚的那件婚纱，裴欢的脸都垮了哈哈哈哈。” 声音的主人，不偏不倚，宋辞也认识。 第19章 专属礼物 宋辞心猿意马回到座位上，表面依旧沉着冷淡模样，心里却已掀起一场惊天骇浪。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受过多少委屈，宋辞不敢想。 奇怪的是，宋辞都偷听周若晴她们说话这么久了，秦悦还没回来。 或许要处理的事情有点棘手吧。 不过他记下了裴欢去的那家店，当即掏出手机联系那个品牌在深城的负责人。 “把你们现有的所有高定成衣和礼服全部发给我看一下，要女款。” 对面的人很快意会，不到一分钟时间，身着成衣礼服的超模照片，齐刷刷发送到宋辞手机里。 宋辞开始专注挑选，不知不觉，他想象着裴欢穿上这些衣服的效果，眉眼的寒冰桎梏悄然化开。 与此同时，餐厅女卫生间内。 秦悦把最后一笔转账转出去，并再三警告对方，一旦将消息泄露后果自负。 她从包里拿出气垫对着镜子补妆，镜中的她脸颊上忽然蒙住一层半透明黑影，电光火石间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把夺过她的包。 “救——” 剩下的半个“命”字被一只大手堵在唇上。 陆逸低下头，魅惑性感的嗓音自她耳畔响起：“你要是把人都招来了，我可不保证你的名声会不会受到诋毁。” 看清来人，秦悦反而不慌了，表情都轻松不少。 真是个疯子！竟然敢追到女厕所。 陆逸粗暴地抓住她的食指解锁手机，面无表情看完了她的所有转账记录。 “老子就说嘛，这些事不可能空穴来风。”陆逸把手机和包一同草草扔回秦悦手中，“你他妈答应过我什么？要不要我提醒你第二遍？” 秦悦揉动着酸痛的手腕，理直气壮： “要我说陆爷你就是没脑子，按照你这么温水煮青蛙的方法，裴欢再过十年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陆逸勾唇坏笑：“所以这就是你找澳大利亚那边的人散布她隐私的理由？酒店里那些事也是你安排的吧？秦悦，我说过，不许伤害她。” 秦悦：“可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陆爷，你告诉我的那一刻就已经伤害她了，我只是煽风点火，借着她和宋辞的绯闻再放大舆论而已。” 末了，她又补充了句：“酒店里的事，还真不是我做的，这个我不认。” “她就算不和宋辞在一起，也已经和别的神秘男人不清不楚了，就是轮不到你。” 秦悦在激他。 做这些事就能加剧裴欢和宋辞之间的矛盾，就能让二人保持距离？ 目前看来似乎奏效。 只是会对裴欢不利，会让本就遍体鳞伤的她更加痛苦。 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用最快的手段和裴欢在一起。 陆逸对着秦悦背后的墙壁，狠狠砸去一拳：“这件事到此为止，别有下次。” 秦悦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所以陆爷的意思是我们的合作继续？” 陆逸默然。 * 家里的地暖经过检修，效果是要好上很多。 裴欢久违地能在家里陪老爷子吃顿晚饭，还是她亲自下厨，她刚把清甜鲜美的椰子鸡端上饭桌，门铃声响起。 “爷爷您先喝点汤，我去开个门。” 裴欢放下手中的小汤碗，解下围裙擦了擦手才去开门。 一开门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裴欢还没发话，对面的导购员小姐就率先问好：“裴小姐您好，还记得我吧?” 裴欢点点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深城这么多奢侈品店店员对她的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唯独眼前的导购员没有见风使舵，裴欢对她的印象很好。 导购员说明来意后，递给裴欢一个精美礼盒：“这就是我们深城负责人给您挑选的礼物。” 裴欢还是没缓过劲来，犹豫再三追问道：“真的是你们品牌的友情赠礼？” 虽然她在时尚界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但也不至于让这个品牌把礼物亲自送上家门吧？ 导购员亲热地拉起裴欢的手： “裴小姐，您就放心收下吧，这也是上面的意思。上次您来店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我们也难辞其咎，再加上您的影响力，或许未来某天会有机会和我们品牌合作？”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了，裴欢这才明白。 她也不再推脱，大大方方接下礼物：“谢谢你们，以后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们就是同事了。” 等她离开des,跳槽到这个品牌也不错，裴欢心想。 晚上十一点的夜风像哀嚎的怪兽。 临睡前，裴欢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窗户开得有点大，屋里的暖气被一扫而空。 裴欢一边擦拭着满头长发，一边去关窗，这才看见被她放在桌上的礼盒，想起还有这么份礼物。 里面会是什么礼物呢？分量还不轻。 裴欢吹干头发才打开礼盒。 礼盒打开的一瞬间，她甚至直接僵硬在原地，手中的礼盒盖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品牌方顾及她的珠宝设计师身份，送给的也是她旗下珠宝类纪念品作为补偿。 没想到居然是一条价值七位数的礼服。 低调奢华的波尔多红，独具匠心的裁剪工艺，流光溢彩的顶级布料。 这条裙子就是这个品牌当下最炙手可热、也是最千金难求的限量款，全球只有三条。 一条在好莱坞某个着名女星手中，一条按照惯例会留在品牌方手中。 那么这一条…… 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都独一无二的。 裴欢如视珍宝、甚至虔诚地换上它。 没想到连尺寸都意外合身，除了腰部宽松了些，其余部位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样。 镜子里的美人现在虽然素面朝天，但在波尔多红的反衬之下更有种不染尘埃的气质，满头秀发的质感哪怕在黯淡夜色中也散发光泽。 肤如凝脂，身上大面积色块的强烈冲突对比，她像永夜里生命力正盛的烈焰。 裴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很适合红色。 她穿惯了冷色和浅色，这样鲜活明艳的颜色好像比起冷色更适合她。 今夜月色正好。 月亮的另一处光束踏足下，深城的另一端，海滨最豪华的生活区内，一栋灯火通明的豪宅里，宋辞正对着无边月色浅酌一小杯。 他发布出去的任务，他们完成的很好。 还好那个品牌不是蓝礼旗下的，所以裴欢没有任何怀疑和顾虑的收下了。 她肯收下，宋辞心中的乱麻才稍微理清几分。 他现在只能为她做这些事了，也只能是这些事了。 第20章 任务 年末，全球各地都在召开五花八门的盛典。 西半球有西半球的各大电影节，东半球也有东半球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红毯要走。 各大豪门的宴会也在这一时间段里层出不穷，光是深城的名流宴会就有不下三十场。 这个时候是各大奢侈品粉墨登场的最好时机。 des最近的工作量翻了整整一倍，宋辞会在下午三点亲自来开一场会议，蓝礼现在的很多事都由他亲力亲为。 “juliana,这个单子我们实在是搞不定了，甲方也太难伺候了！” 一大清早，裴欢还没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热，安雅和林肯就一前一后闯进她的房间喋喋不休地抱怨。 几个人最近疲态尽显，裴欢从抽屉里取出一罐咖啡豆，走到咖啡机面前问二人：“冰美式，来点？” 林肯按摩着太阳穴翻了个白眼：“还得是你呀最会享受，咖啡机都能端到办公室来，我们都直接点星巴克外卖对付。” 裴欢言笑道：“味道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不过咖啡机有仪式感。对了，你们刚刚说的客户是什么情况？” 安雅一听到“客户”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饶了我吧！你知道我和林肯手里的这个客户，已经pass过十几个设计师了吗？咱们公司就剩你没有接触过她了。” 裴欢娴熟地榨取咖啡液，不禁挑眉：“有这么夸张吗？如果她不喜欢我们公司的设计风格，可以换别的品牌。” 林肯接道：“呵呵，人家和宋总可是好朋友，直接甩了几百万给我们权当定金，这单子都接下了，想毁约哪有这么容易？” 咖啡的苦涩和香味唤醒了三人的神智，一杯咖啡下肚，安雅一脸深忧看着裴欢：“人家恐怕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现在马甲都掉了，和你们裴家……” 她不用说完，裴欢也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我能做到的就是尽我的全力处理这份工作，其他随便。” 裴欢捧着咖啡，语气镇定自若。 整个上午，她都在绘制画稿中忙忙碌碌。 下午三点，宋辞出现在会议室，几乎整个des的高层设计师全部倾巢而出，平时大气开阔的会议室此时此刻竟是显得有些拥挤。 “三个任务。”宋辞的说话风格总是这么开门见山，“最近私人订制的工作量想必你们也感受到了。” “不管甲方是谁，你们的每一笔订单、每一次绘稿都不能松懈，明白吗？” “第二个任务，我们冬季常规发售款要抓紧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平安夜当天必须公布成品图。” “第三个任务，明年9月的米兰时装周，我们作为初出茅庐的蓝血品牌，收到了邀请。欧洲人一向排外，这是我们打入欧洲市场的第一步棋。” 裴欢一边听一遍在纸上鬼画符地记着，这几件事和她的关系——好像都不算特别大？ 正抱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心理，下一秒宋辞就开口点名： “裴欢，米兰时装周是我们的重中之重，而我们想要打入欧洲市场，不能再依靠传统的珠宝设计形式和概念。我们要推陈出新，明白吗？” 裴欢抬首，对上他一双不可见底的黑眸：“嗯……？宋总不妨直接把任务说清楚。” 宋辞顿了顿，开口即是正颜厉色：“米兰时装周，你和我一起去，时装周上要展出的珠宝，全权由你负责。”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设计师们顿时沸反盈天： “我的天啊，这可是一个重大任务！” “juliana再怎么了不起，也比不过那些世界闻名的设计师吧……” “凭什么她才进公司就能接到这种任务？公司里的老人不比她差。” 裴欢也惊了一身冷汗。 众目共睹的情况下，宋辞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这么重量级的任务交给她。 一是肯定她，二是信任她。 可这到底不能服众吧？ 裴欢只能回应以沉默，宋辞仿佛无视她的沉默，在这喧闹嘈杂的办公室里冷下脸来：“谁有反对的意见可以现在说，过时不候。” 一名年过古稀的白人老设计师笑出声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在实习生的搀扶下战栗起身：“我有意见。” 他的中文口音怪异而吐词不清，但一旦他出面说话，连宋辞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老人的音译名叫达蒙，远在三十年前，des还未被蓝礼收购也没认证为高奢品牌时，他就远赴异国他乡来到深城发展。 他一步一步地见证着des从濒临破产，再到逆风翻盘，最后成功突出重围被国际认证，从一开始参加名不见经传的时装周，再到后来的纽约、伦敦和巴黎。 没有人比他更具有话语权了，哪怕是现在的顶头上司宋辞。 “我听说过juliana和你的绯闻，宋先生。”达蒙佝偻着身躯，绕了半个会议室走到裴欢跟前，满眼不屑，“就因为这个设计师是你的前妻，所以你优待她？” 看似如泣如诉，实则是让裴欢无可避让的指责和怀疑。 宋辞对这个棘手又狠辣的问题早有准备。 他不直接回答达蒙的问题，反而先招呼这个老人坐下，打了个响指，助理就拿出一份文件郑重交到达蒙手中：“这是裴欢入职以来，设计作品的销量。” 裴欢入职的时间非常短暂，参与设计的作品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 无非就是一条手链和一条项链，都是常规发售款。 可是她设计的作品销量好到让人瞠目结舌，甚至各大线下门店长时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让des这个季度的销售额较以往翻了整整三倍。 达蒙逐字逐句看完文件，态度明显软下来不少。 不过他还是把文件缓缓推到桌子上，语重心长：“欧洲市场的攻克不是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宋辞不反驳他，依旧是温文尔雅模样：“欧洲有这么多老牌奢侈品，我知道想征服欧洲人很难，我一开始也考虑过您来担任这个人选。” “只是这两年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工作量，您知道这份任务有多艰巨的。” 达蒙无话可说，宋辞说得对，他这两年确诊了极度严重的心脏病，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而且，他的审美和眼界，已是今非昔比。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无言的寂静之中，宋辞走出会议室前对裴欢说：“我去你办公室，你跟着过来。” 第21章 背水一战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宋辞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客气的话。 他在des没有办公室，也很少在这里久留，所以每次来都是暂时借用别人的办公室，不到片刻就匆匆离去。 明明是裴欢的办公室，他却硬生生在沙发上坐出了主人的气势。 也对，这个公司都是他的，气焰嚣张一点怎么了？ 裴欢不去看他，迈着小碎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如芒刺背一般，整个办公室里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属于宋辞的、独特的冷冽松雪香。 她轻轻揉搓桌角上那盆多肉，指尖茸茸的触感传来，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是的，我觉得你过分相信我了，我在这一行干了才多久？” 宋辞低头沉思的时候，额前顺直的长发总是垂下，盖住他强烈浓重的眉，掩去一身葳蕤的寒凉，黑曜石般的瞳仁越是显得透亮。 他开口，尾音语调不自觉上扬，这是他心情好转的表现： “我过分相信你？卡地亚宝格丽就很懂分寸地相信你吧？裴欢，你拿到过他们的offer，你要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你自己。” “这个任务，对你而言对整个des而言，有着背水一战的意义。” 裴欢总是喜欢反复陷入自我怀疑。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致命缺点。 但是宋辞的背水一战四个字，毫无疑问，打动了她。 宋辞知道，她已经在考虑如何完美地解决这个任务了，这才放下心来。 走出她的办公室之前，宋辞贴近她，音量幽微：“我最近才知道你被别人报名去年会表演的事，如果你——” 裴欢打断他：“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了？是准备好年会的钢琴独奏，还是准备好接下时装周上展出珠宝的重要任务？ 应该是二者兼具。 宋辞过半晌才想明白，点点头，朝门口走去，不作停留。 一打开裴欢办公室的玻璃门，门口一群偷听的设计师被他这一招打的措不及防，乌泱泱摔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甚至里面还夹着杨助理。 宋辞清了清嗓子：“上班时间，都给我滚回去。” 该找个时间治治这群目无章法的散漫员工了。 安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摔得酸痛的腰：“boss啊，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开会就开了两个点哦。” 宋辞：“……” * 深城的夜是从晚上十二点正式开始的。 即使是如此低温漫长的冬夜，彻夜通明的工厂，流水线一样上下班的工人，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醉生梦死的失恋女孩…… 人世浮沉，渺小如尘埃的每个人，却能在冬夜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裴欢和安雅他们一行人这个点才从火锅店里出来。 林肯和另一名男设计师撺掇着裴欢请客，理由是她即将发大财，提前预热一下明年一夜暴富的生活。 而他似乎也很会选地方，选在了一个位于城中村的地摊老火锅。和传统粤式火锅不一样，这家地摊火锅是川味，在深城开店已有二十余年。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接地气的一餐了，就算露天而席，热气缭绕，夜市百味，也不觉得多冷。 “地铁站恐怕已经关闭了。”安雅挽着裴欢的胳膊，走在最前面，“你怎么回家？打车吗？可是这个地方离江澜小区有点远，大晚上的又不安全。” 裴欢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更何况她现在一身油烟酒气，恐怕深城没有哪个的士司机乐意载她的。 “小心车——！” 走在前面的二人正专注谈话，没有注意到夜市里的羊肠小道也会有车疾驰。 虽然只是电瓶车。 但裴欢和安雅还是被狠狠撞倒在地。 “我他妈的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直到被塞进前往附近医院的出租车里时，安雅还在叫苦连天。 凌晨的急诊室，裴欢一瘸一拐地被搀了进去，安雅就没那么好运了，小电驴几乎是冲着她直线撞过去。 虽然路上的人流量能起到一定缓冲作用，可医生拿出安雅的x光片对众人摇了摇头：“她右腿骨骨折了，腋下肋骨处的软组织也受了伤。” 安雅的手术在紧急进行中。 随行的一名男设计师汝子逸，指着裴欢关切道：“那她呢？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裴欢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值班医生随手在纸上龙飞凤舞：“她倒是没什么问题，一些轻微擦伤和跌打扭伤，开点喷剂喷几天就好，建议请假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等安雅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凌晨三点。 她的右腿缠上层层厚重绷带，脸色也苍白得可怜：“怎么办啊！再过不久就是圣诞节了，我的表演没法在年会上展示了。” 裴欢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没关系的，身体最重要，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而且只要你痊愈出院，不论在什么场合，我们都愿意做你的第一听众。” 有了裴欢一席话，安雅勉强稳定下来，她紧紧抓着裴欢的手不放：“裴欢，你真好！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又甜又暖。” 回到江澜小区，已近凌晨五点。 裴欢在楼下的时候就发现高层亮着灯，等她开门，爷爷竟然干坐在客厅里打起瞌睡，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掉落在地。 “爷爷、爷爷您醒醒，我带您回房间睡。”裴欢满眼都是心疼，裴老爷子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啊？今天回来的这么晚爷爷都担心死了。” “今晚和同事聚餐出了点意外，进医院了，后来手机也没电。不过我没事，我的同事腿骨骨折，一直忙到现在我才从医院出来。” 裴欢替爷爷盖上被子，耐心解释。 裴竞一听，聚个餐居然出现了意外，立即起身拉住裴欢不让她走：“乖孙女，你让医生检查了没？” 裴欢眼含热泪：“嗯，我请假在家休息几天就好，爷爷您别担心。” 洗漱整理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裴欢打开充满电的手机。 好多人的信息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纷纷关心她的伤势，工作群里也炸开了锅，点进去就是林肯半夜三更、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场车祸。 楚听雪更是给她发了99+的消息：“怎么样？回个话！你急死我了啊啊啊。” 裴欢一一耐心回复，直到对话框拉到底，发现一个纯黑色的头像也在问她： “伤得严重吗？” 第22章 小作精 宋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起自己了？ 可能是怕自己不去上班，吃亏了吧。 面对宋辞，裴欢早已练就出心无波澜的神功，重重地敲着屏幕发去三个字： 不严重。 对面没再说什么。 医生让她休息三五天就好，正好今天周一，裴欢连着周末双休直接请了一个星期假。 一个星期后的周二就是年会，这几天在家也正好把钢琴练一练，顺便把楚听雪的生日礼物设计出来—— 元旦节当天，可就是楚大小姐的生日了。 裴欢前几年因学业繁忙，只能买别人的成品送给她，现在自己有机会送出亲手设计的珠宝，意义更加珍重。 她要给楚听雪设计一套绝无仅有的珠宝，让楚听雪再添姝色。 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裴欢沾上枕头不到十分钟就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回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古镇，回到了十五岁的青葱少女时期。 初见宋辞，就是在仿佛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江镇。 裴欢那一年失去了双亲，整整三个月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日复一日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 她的外公外婆在江南有着不小的势力，谢家，几乎从千年前起就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如今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裴老爷子不忍她在深城触景生情，伤怀不已，在裴欢中考完的暑假便把她送去江南。 “悲观？怎么还有人叫悲观的？” 穿着白衬衫的单薄少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的签名。 双马尾少女气得蹲下身子，小巧指尖在青石板路上打圈：“人家叫裴欢啦！” 清朗如风的少年被她逗笑，鬼使神差地，躬下身子，挑弄她头上两条浅蓝色蝴蝶结发带：“知道了，你的字写得可真丑，毛毛虫一样。” 裴欢委屈地抓耳挠腮，鼻子一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不许说我的字丑！我长得好看不就够了？” 宋辞眉开眼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是是是，你最漂亮了。” 这是自她父母离世后，第一次和别人有了交流。 夜深忽梦少年事的杀伤力有多大？ 梦境里祥和安宁的江南小镇轰然坍塌，只剩满世界黑暗虚无，裴欢吓醒过来，脚上的伤发作起来。 像一根刺，又像一块冰锥，狠狠地挤压脚踝的经络。 窗外，夕阳西下，候鸟回巢。 一般来说，扭伤后的第二日最是难熬，裴欢连下床都费解，上躺厕所更是废掉半条命一样。 “小裴，阿姨能进来吗？” 裴欢房间的门被敲响。 裴欢步履蹒跚走到门前：“阿姨您进来吧。” 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像裴欢袭来，直接香得肚子咕咕作响。 齐母生得慈眉善目，人也热络大方，毫不扭捏就把猪蹄汤端进裴欢的屋子里： “哎呀，小裴你怎么还自己来开门了？快来尝尝阿姨给你炖的猪蹄汤，我听你爷爷说你伤着腿，就让齐盛名赶紧去超市里买新鲜猪蹄煨的。” 或许是人到落魄时情绪更敏感，四年前的那天过后，裴欢受到的拜高踩低和百般刁难简直是不可胜数。 很少再有人给她最纯粹的温暖。 裴欢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喝着热汤，泪珠都掉进汤里：“谢谢阿姨……” 齐母帮她盛饭夹菜：“你还和我客气什么？慢点吃啊别噎着了。” 有了齐家人的关爱，裴欢觉得脚上的肿胀感都舒缓不少。 更让她意外的是，齐家这几天日日都给他们爷孙俩送上丰盛的早茶，有时候是齐母，有时候是齐盛名，理由是外卖的早点不健康。 裴欢看着满桌子丝毫不逊色于茶楼的粤式早茶，说不感动是假的，她问齐盛名：“阿姨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齐盛名正帮她往鸡蛋肠粉里灌上满满的豉油，心无旁骛，好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我妈都是过农历生日，农历八月初七。” 农历八月初七……那么就和巴黎时装周差不多的时间了。 裴欢暗暗在记事簿上记下，巴黎时装周，记得给齐阿姨从法国带礼物回来。 得到充分的照顾，裴欢的脚伤很快见好转，至少现在下地走路不成问题了。 窗外星光黯淡，屋内，裴欢的桌子上亮起一盏温馨悦目的台灯。 刚刚接了通林肯的电话，电话里满是他的无奈：“juliana，安雅现在受伤主住院，没个十天半个月没法出院了哦。” 裴欢：“我知道。” 林肯迟疑未决，半晌才继续道：“我和她接的那个单子这下是真搞不定了，你能接下吗?拜托拜托对面真的很难搞定。” 就是上次他和安雅说的那位？ 裴欢一想到安雅躺在医院里，起居都要护工照看的情形，应下了。 林肯的资料很快就发进裴欢的邮箱。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难搞定？还是宋辞的好友？ 裴欢打开邮箱，入眼，资料第一行就有三个醒目大字：陈子曦。 陈子曦，如今娱乐圈内炙手可热的顶流小花旦。 出道不过短短两年就以“小作精”的形象红遍大江南北，手里的戏是拍一部爆一部，上过的综艺屡屡打破收视记录。 不论在哪座城市，只要走出家门，就能看见她无处不在的各大地广，这就是陈子曦当下的影响力。 比起她现在的无限风光，裴欢对她以前的形象更为熟悉—— 宋辞的狂热追求者，几乎到了深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而大约五六年前，宋辞本人也将她认作干妹妹。 同时，陈子曦还是楚听雪最大的死对头。 楚听雪自诩没有经商的天赋，只想做个游手好闲的米虫，她上头还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哥哥顶着，楚家的事无需她半分操心。 因此，楚听雪很早就萌生了进入娱乐圈的想法，只是迫于楚家的家教，楚家认为娱乐圈是低俗又肮脏的圈子，不屑于让楚听雪进去抛头露面。 楚听雪生来一身反骨，哪怕半工半读都要完成自己的表演学业，陈子曦就是她在电影学院同系不同班的校友。 直到现在，她连半条腿都没踏进娱乐圈。 陈子曦就和她不一样了，演艺之路顺风顺水得不像话，每每偶遇楚听雪都要含沙射影内涵她一番。 久而久之，楚听雪对陈子曦的讨厌越发明目张胆，甚至有一次在某个宴会上和陈子曦动起手。 裴欢梳理完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头都大了一圈： 看来这个小作精这一单，还真不好对付。 第23章 刁难 自打回国后的工作历程就不算顺利，裴欢自嘲，这个病假已到尽头，该回公司上班了。 办公室足足一周没用，居然比裴欢想象里整洁很多，裴欢在心里默默为des的保洁点了个赞。 裴欢喜欢在早餐时间慢条斯理享用，所以更愿意提前一点来公司。 直到陆陆续续来了员工，写字楼里的气氛这才不算冷清。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陈子曦要来我们公司！” “哪个陈子曦？” “还能是谁？小作精啊！”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对话，裴欢听到此处，连连放下手中的牛肉三明治。 没想到陈子曦会大驾光临des？真是稀客。 裴欢以为，她这种级别的女明星应该不屑于亲自来挑选珠宝款式。 “可不是吗，她今天一听说姓裴那位复工了，专门上门拜访呢。” 裴欢差点被咖啡一口噎住。 今天楚听雪也会来公司找她，约定在午饭时间，而陈子曦什么时候来裴欢就不得而知了，希望两个人别碰上。 可是直到裴欢午饭都吃完，还不见楚听雪的身影。 裴欢表面上游刃有余地处理事务、绘图，实则心乱如麻。 好在两点过一刻的时候，楚听雪才姗姗来迟，鬼鬼祟祟一溜烟一样就钻进裴欢的办公室：“亲爱的～我来啦！” 裴欢接住楚听雪满怀热情的拥抱，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啧，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迟到的？”裴欢揪着楚听雪的毛领仔细一嗅，“郑太子的品味不错嘛，这个香是欧洲一个小众品牌的特调，全球限量。” 楚听雪也不甘示弱，亲昵地蹭在裴欢的颈间：“你自从来到这家傻逼公司身上全是黑咖味，我可是听说了啊，这里加班很严重。” 裴欢刚想打趣回去，外面就人声鼎沸热闹成一团： “小作精来了！” “女明星来了！” 楚听雪顿时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嘁！我当是谁呢，你们公司这群设计师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一个清汤寡水的陈子曦也值得激动成这样？” 裴欢汗颜，让楚听雪从她身上下来：“陈子曦今天恐怕是来找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两名戴着墨镜的保镖推开裴欢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宛如门童一般摆出恭敬姿态： “小姐，可以进来了。” 一张娇俏可爱的脸出现在眼前。 来人一身酒红色吊带连衣裙，外搭同色系貂绒皮草，脚上却配了一双格格不入的黑色马丁靴。 “真土，她真的不适合这种风格。” 楚听雪附在裴欢耳边窃窃私语。 而裴欢已经开始紧张起来。 毕竟这一屋子里三个女人的关系都妙不可言。 “哟，怎么在裴欢这儿也能看到你这个瘟神。” 陈子曦的嗓音如同她的脸一样软糯娇甜，整个人更是宛如泡在甜牛奶里一样香，从头到脚无一不散发着精致华丽。 楚听雪以一种鄙夷的神色看向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种清汤寡水的普女长相，硬凹成熟美艳御姐风，真的又土又俗？” 陈子曦气急败坏，差点破口大骂：“你！反正都毕业好几年了，连部短剧都没拍过的人可不是我。” 楚听雪懒得同她置喙，坐在一旁开启自拍模式。 陈子曦把目光投向裴欢：“裴小姐，你看看你，现在含辛茹苦当上班族，黑眼圈都冒出来了，你快把我的珠宝初稿给我看看。” 裴欢递给她一整叠画纸。 陈子曦接过画纸，满脸不耐烦翻弄起来。 她一会儿嫌弃这个样式太过于老土，一会儿又嫌弃那个太素雅不够张扬，一会儿又嫌弃裴欢的绘图水平太差她看得眼花…… 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翻阅完裴欢的所有设计方案，毫不客气地把画稿扔朝地面散落一地： “就这些？这就是你juliana的水平？” 裴欢生平最讨厌别人不尊重她的劳动成果，她尽量维持礼貌，但语气都凉薄几度：“陈小姐如果不喜欢，可以另谋高就的。” 陈子曦掩唇一笑：“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定金我可是全部打给宋辞哥哥了，你们这边合同也签了，想毁约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在裴欢的办公室里肆意走动，旁若无人地翻动着她书架上、茶几上连同办公桌上的所有资料。 一个露出一角的透明文件袋吸引了她的注意。 裴欢暗骂一句不好。 那是设计给楚听雪的生日礼物初稿，不出意外的话本来该中午就给她过目的。 可现在就这么摆在陈子曦眼前。 陈子曦不客气地打开文件袋，口中念念有词：“赠给我最可爱的听雪宝贝——” 楚听雪听到这番魔鬼低语，吓得手机都砸地上：“陈子曦，你想做什么？” 猜对了，这是裴欢给楚听雪设计的。 别的不说，陈子曦内心其实是很认可，也是很佩服裴欢的天赋和水准的，只是她的表现如果带有一丝欣赏和惊艳惊艳，那就没有乐子可寻了。 比起和楚听雪斗个你死我活，陈子曦更在意单方面全面碾压裴欢。 尤其是裴欢给楚听雪设计的这套珠宝。 上到耳饰下到手饰甚至腰链都一应俱全，而且风格配色都妩媚冷艳，宛如来自中世纪欧洲古堡里吸血鬼伯爵的珍藏。 陈子曦：“能说说你这套作品的设计理念吗？” 裴欢不解，但还是认真答她：“这套作品的设计灵感就来源于听雪，她本人最适配的风格也是这种——” “停，好无聊的理念，我不想听。”陈子曦打断裴欢，“这套非常不错，我很喜欢，我要了。” 裴欢这下是真急了：“不行！这套我不能答应你，因为这是楚听雪的私人订制。” 没想到楚听雪却一反常态：“她要的话就给她吧，大不了我生日那天你请我吃顿饭就是。” 有朝一日居然能从楚听雪手里夺走东西，陈子曦最喜欢就是这种征服的快感，她生怕楚听雪再反悔，连忙拉着裴欢坐下签字： “既然楚大小姐都割爱了，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裴欢脸色欠佳，坐在沙发上久久都无动于衷，无意间却看到楚听雪对她扔过来一个眼神。 她忽然明白了楚听雪的意思。 “好，希望陈小姐能喜欢我的设计。” 这下裴欢才爽快地签下名字。 陈子曦快乐到心爽神怡，走前还不忘回头问裴欢：“我马上要去宋辞哥哥家里吃晚饭了，前嫂子不介意吧？” 裴欢：“不介意，拜拜。” 第24章 麻烦 楚听雪一直陪着裴欢直到下班时间，二人找了个东北菜馆吃铁锅炖。 “这家的花卷是全深城东北菜馆里最好吃的，你尝尝。” 楚听雪给裴欢夹去一块吸满汤汁的花卷。 酱香四溢，入口即融，唇齿留香。 最适合冬日的饮食无异于这口铁锅炖。 裴欢享用完花卷，不疾不徐问她：“为什么你这次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的东西让给陈子曦呢？” 楚听雪：“你难道没发现她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裴欢默认。 今天哪怕是她拿出导师的设计给陈子曦看，也会被她贬低得一无是处，然后扬长而去。 陈子曦针对的并非是作品，而是裴欢这个人。 但裴欢还是有余怒未消：“可是那是我给你的生日设计诶，凭什么就这么让给她。” 楚听雪知道她不高兴，只能放下筷子心平气和同她解释： “今天这件事错在于我！是我非要提前看你的初稿的，而且还迟到了，所以我的礼物被她看见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楚听雪说到此处，面上竟难得浮起一抹娇羞粉，仿佛在回味中午发生的事。 该死的郑延。 她很快话锋一转，将这件事的缘由说得清晰透彻。 陈子曦明年年初有一个万众瞩目的盛典红毯要走，几乎整个娱乐圈的人都会倾巢而出，这就是百花竞相开放的最大舞台。 女明星们的高清红毯生图，会毫不留情地不经修饰就放出，上到高定礼服珠宝首饰，下到发质发量发色发型都会被网友放大十倍来看。 以往不乏有籍籍无名的小明星，因为红毯妆容造型一步封神，引起大规模的仿妆讨论，吸引无数路人粉，进而在圈内资源和事业一步登天的。 陈子曦现在的热度是无人可比，但因为过度营销引起反感的路人黑粉可不少，甚至和她的粉丝数量呈六四开。 她想要靠美貌在这次的盛典上出圈，狠狠地吸一波粉。 “可惜了，我要长她那么一张甩饼胖脸，我都不好意思进娱乐圈吃这碗饭。” 楚听雪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认真分析：“欢欢，你是做时尚的，你自然知道红毯上珠宝对于女明星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吧？” 裴欢：“相得益彰。” “没错！”楚听雪激动地拍起大腿，“只有屈指可数的女星好看到能压制一套珠宝，也就是所谓的珠宝消失术。” 少部分女明星，有完美驾驭珠宝的能力，珠宝和她之间更多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关系，这也是珠宝品牌方最想看到的结果。 而大多数女明星清楚自己的时尚力，很少会选择夸张繁复的珠宝样式，讲究点到为止。 如果一个女星选择的珠宝款式和自己的气质不匹配，反而会事倍功半，引来无数的时尚博主吐槽，养活一群人。 裴欢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在帮我？但是你的礼物我就不能及时给你——” 既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陈子曦的刻意发难，完成这个棘手的单子，又让陈子曦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大套。 一举两得，对于裴欢和楚听雪来说，都是大快人心。 如果没有今天楚听雪的迟到，这件事恐怕不会早早结束，裴欢忽然觉得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完美戏码。 楚听雪揽住她的肩：“不重要，最好的礼物就是心意，所以你哪怕设计到后年再送给我，我都会很开心。” “而且，她陈子曦就喜欢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珠宝是一样，男人，也是一样。” 这个男人在影射谁，裴欢自然心知肚明。 全世界都在抨击她是被宋辞扔掉的女人，唯独楚听雪反复强调，是她裴欢看不上宋辞。 * 裴欢完解决了全公司倾巢而出都没法完成的客户，引起一阵讨论。 有人说裴欢是投机取巧，昔日的情敌都要低三下四恭维讨好，才换来陈子曦的首肯。 也有人说裴欢自身实力过硬，连当日的情敌都甘拜下风。 裴欢对这些无聊透顶的揣测不屑一顾，反而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后天就是圣诞节，也就是公司年会。 她要给自己选一套得体的首饰。 这次年会的规模不仅仅是des，是蓝礼整个集团。 蓝礼旗下最吸金的支柱产业是互联网——也是宋辞本人的专业领域。 当初裴家是以数码产品屹立在国内行业顶端，数码产品和互联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自从裴家破产，公司很多老人都被蓝礼尽数挖走。 真是讽刺，裴欢最开始以为那些熟悉的老面孔，是被这个空降的巨头集团挖走的，结果兜兜转转竟然是被宋辞。 光是房地产这一项就让宋辞赚得盆满钵满，谁又能想到，冥冥之中，他的手已经渗透半个商业帝国。 台下会有无数张熟悉的面孔看着她，裴欢丢不起这个人。 她要把这场仗打得响彻云霄。 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波尔多红的长裙，裴欢伸出手，细细地抚摸它，感受它的材质、灵魂，试图建立起和它的共鸣。 这不单单是一条裙子，更是一条闪耀夺目的艺术品，而艺术品，是有灵魂的。 裴欢脑中灵光一闪，急不可耐就朝自己的首饰间走去。 她有一个足足四十平方的首饰间，专门用来摆放从小到大收获的每一件首饰，不论是别人送的还是自制的，都一一被她罗列在透明玻璃柜后面。 裴欢心中的答案已经明了。 次日清晨，裴欢来到年会地点进行排练。 一个公司年会的规模能堪比一场大型演出，耗资巨大，放眼全国都是史无前例的。 宋辞今日也来到彩排现场。 按理来说这种场合不需要他亲自前来，但秦悦百般相邀请，正好他最近也得了空闲，没事就过来看看。 宋辞和秦悦二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引来众人艳羡。 所谓郎才女貌不过如此，甚至他们二人今天穿的衣服都像情侣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悦温柔如水的问好声传到裴欢耳朵里，她眼不见心不烦，跑到了一个黑暗无人的角落。 和这两个人呼吸同一片空气她都觉得烦躁。 她的举动，在八卦好事者嘴里就成了心虚的证明—— “我听说宋总的白月光初恋就是秦总，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啊，只不过当年他迫于裴家的势力和裴竞的威胁，不得已才娶了裴欢。” “所以说裴家遭报应了呗。” 裴欢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宋辞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宣扬当初那桩婚姻的？ 不过她想起宋辞因为裴家惨死的父母，始终无法释怀。 所以宋辞也一样。 第25章 扮猪吃虎 很快就轮到裴欢上台彩排。 一架雅马哈钢琴被七手八脚抬上舞台，裴欢气定神闲上台，在导演的示意下开始演奏。 按部就班、毫无感情的音符自她不断弹拨的指尖流出。 无功无过的钢琴功底，不算难听，但要论及感情和共鸣能力，实在是差劲了些。 如果就这么完成表演，无非就是一个不够出彩的凑数节目。 导演的此前还笑脸相迎，听完裴欢的钢琴曲后有些为难：“裴总监，您的节目就是这个钢琴演奏了吧？” 裴欢不以为然，挑眉看他：“不然呢？” 导演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被台下一道锋芒毕露的眼光扫射，只能闭上嘴。 彩排完毕后就可以下班回家，裴欢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 她利落起身，指了指钢琴：“明天把钢琴给我换成贝西斯坦，雅马哈的音质音效我不喜欢，廉价。” 导演只能尴尬附和：“是是是。” 他心里却小声嘀咕：就这样的演奏水平，全世界最贵的钢琴搬过来给她裴欢弹都没用！也不知道她在傲个什么劲！ 原本安雅的节目就接替在裴欢后面一个，现在她受伤住院，节目只能另换。 没想到的是，新换的节目也是钢琴演奏——甚至就排在裴欢后面。 两个一模一样的节目接在一起，届时很难不引发比较。 更让裴欢意想不到的是，和她一样演奏钢琴的居然是乔馨颜！ 乔家，身为裴氏原来的股东之一，在裴家大厦倾颓之前就光速撤资，后来又突然高调宣布自己入股蓝礼成为新的股东。 这一番审时度势很难不让裴欢怀疑—— 可再怀疑有什么用，人家没有违法犯纪，在关键时刻明哲保身也没什么问题。 商场上这诡谲莫测的手段，她到底还是要花时间再学。 而在深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乔馨颜的钢琴天赋和造诣非常高，高中时就提前被伯克利音乐学院提前录取。 在读期间，她更是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当时消息一经传回，国内都为之震惊。 她一个学音乐的居然也入职了蓝礼？蓝礼旗下目前还偏偏没有娱乐产业。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乔馨颜笑眼盈盈走上台，向裴欢伸手：“裴欢，好久不见啊。” 裴欢只是礼节性回握：“嗯。” 乔馨颜被她冷待也不恼，转过身，恬雅地对导演说：“孙导，我明天就弹雅马哈，不用换了。” 孙导：“……” 感情她们这群大小姐就是把下面的人当猴耍？ 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乔馨颜这是在赤裸裸地宣战——你看，我不用这么多讲究，一样能倍杀裴欢。 哪边都得罪不起，他敢怒不敢言。 不等乔馨颜展现她如何高山流水般的表演技艺，裴欢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头，头也不回地走人。 天气太冷，这里的暖气不充足，裴欢只想早点回家。 预览完所有节目表演，宋辞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致，再到现在兴致缺缺，眉心都拧出一个疙瘩。 他打了个响指，导演就毕恭毕敬小跑到他面前：“节目的编排顺序是谁负责？” 孙导的目光下意识飘向一旁的秦悦，被她一个眼神反弹回来。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只能解释：“是我安排的，最开始没想到这一层，是我的工作疏忽。” 宋辞开口下令，冷冽无情：“换一下顺序，把两个钢琴独奏的节目分开，分的越开越好。” 孙导连声应和，又试探宋辞：“那这裴总监要的钢琴……？” 宋辞开始不耐烦：“这么大的公司连架贝西斯坦都换不起？下次再出现这种低级错误，你就给我拍屁股走人。” 等宋辞离开。 秦悦走到孙导面前，关怀备至地威胁他：“裴小姐的节目安排在开场表演，清楚了吗？或者压轴。” 她的节目安排在开场或者压轴，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开场会奠定明天的节日气氛，如果裴欢还是像今天这样完成任务一样弹——毫无疑问，整个年会的基调都会显得无聊。 可是如果把她放在压轴？她能接得住前面的所有沉淀吗? 孙导犯了难，秦悦更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虽然一直没和宋辞公开关系，但多少人都默认她已经是未来的蓝礼女主人。 百般无奈之下，他心一横，咬牙让裴欢负责开场表演。 至于收尾，就让乔小姐来吧！这样她俩总隔得够远了吧？ * 白驹过隙，很快就到圣诞节清晨。 下午的表演结束后，就是年会晚宴时间，晚宴地点在君逸酒店。 到时候免不了在酒局上一番滞留。 裴欢有些担心，她的酒量向来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是一杯倒。 到时候谁送她回来？ 裴欢在包里多塞了一盒解酒药。 * “接下来，就让大家一同见证本次年会的开场节目——蓝礼集团旗下珠宝品牌des的创意总监裴小姐，带来钢琴曲《merry christmas mrwrence》独奏表演。” 女主持人是秦悦。 曲目和表演者的名字一经公布，引得一阵唏嘘。 “这首都是圣诞节老生常谈的曲目了，没什么新意。” “更何况还是裴欢来弹，这不是笑掉大牙？” “公司对这次年会也太不重视了吧……” 台下观众席瞬间沸腾。 伴随着秦悦的高亢呼唤，裴欢身着一袭红裙，在万众瞩目中款款出场。 胜过月华的聚光灯下，她美得像一出古老的希腊神话。 只是神女今日不讲悲天悯人，只讲俗世红尘。 从来没有人觉得，裴欢穿红色能好看到今时今日这种级别，这张脸毫不夸张地讲，可以直接在娱乐圈重磅出道了。 更绝的是她颈间那条熠熠生辉的项链——好像一方小小宇宙，装载了漫天繁星，和白炽灯光互相辉映。 宋辞就坐在舞台正下方的中央席位。 裴欢离他不过咫尺距离，他甚至能清楚感知到裴欢今天喷的什么香水，她身上散发的馨香的、一如她本人一样，带着温度的灼热。 那份热甚至能一点一点淌进他的心脏。 这条裙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能如此适配，再无其他。 看来自己的品味和眼光还是这么卓越、毒辣。 宋辞的心情莫名就爽朗起来，嘴角都洋溢出久违一道欢乐的弧度，恰好被镜头捕捉放大到大屏幕。 裴欢看的清清楚楚。 都这个时候了，宋辞还不忘嘲讽她。 所有人也这么觉得。 宋总可真是个无情又玩味的男人啊！ 第26章 曲终人散 这首曲子，宋辞在十年前的圣诞夜里听裴欢弹过一次。 壁炉前的少女闷闷不乐，曲子也带着一股怪诞的伤感，一听便知道是从未经历人间疾苦的刻意造作。 哪怕是在昨天，宋辞也能明显听出她的力不从心。 可今天的正式场合就完全不一样，这是宋辞第一次觉得裴欢的琴键里有了感情。 琴声循序渐进，渐入佳境，等着看她笑话的听众也渐渐被她带动，到最后的部分，深沉顿挫，竟然有人听得落下泪。 明明是该欢快的节日气氛，被裴欢带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她的琴音里，是她二十多年的过往风霜。 一曲终了，宋辞看着她，她的身影和十年前那个明媚的她交织在一起，似真似幻，但唯一不一样的结局是—— 这次好像是命定的曲终人散了。 宋辞的心忽然被一根根透明的线缠成一团，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他自己发现。 这是什么感觉？宋辞不去细究。 表演环节很快来到尾声。 年会的压轴是乔馨颜，无数人瞠目结舌。 怎么会有两个钢琴演奏的节目？而且偏偏放在开头和收尾。 裴欢的头开的很好，好到很多人甚至开始担心起乔馨颜能不能完美收尾。 更让人惊诧的是，乔馨颜一身花嫁白裙，细长的脖子上戴着一串和裴欢一模一样的项链—— 已经有见多识广的人认出，那串项链是出自设计师桥本千明的设计作品。 最抓马的一点，桥本千明这款项链，是她设计给自己的专属物，因其细节繁多，即使有无数人想复刻，花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复刻七成像。 现在出现在两个异国女人的身上，有意思。 很多人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朝裴欢这边频频投来窃笑。 裴欢自己也觉得奇怪。 不过很快就被台上乔馨颜的钢琴声吸引过去，但伴随着她指尖落下的最后一个音符，大多数人都觉得有些不尽人意。 乔馨颜的技巧和专业性是没的说，但差就差在感情共鸣上，这个尾，她没接住，更没收好。 地点转移至君逸酒店。 晚上七点，宴会正式开始。 裴欢为了少喝几杯酒，就尽量减少自己的走动和应酬，只和最熟悉的同事一起享用宴会上的珍馐美味。 她一门心思地想躲开别人，还是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江睦，江迟的弟弟，君逸酒店集团的二公子，也是乔馨颜的现任男友。 乔馨颜挽着他的手臂，悄然而至，她盯着裴欢脖子上的项链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裴欢觉得自己脖子上是不是沾什么东西了。 “裴小姐，你的项链好像和我撞款式了啊。” 到底是乔馨颜率先开口。 一旁的江睦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他拉住乔馨颜腰带上的蝴蝶结：“走吧，咱们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就和她计较。” 乔馨颜冷呵一声：“小事？依我看裴小姐是故意的吧，昨天那招扮猪吃虎玩的不错，今天这招盛大开场以及同款首饰更是高手啊。” 动静太大，很多人都朝这边走来。 裴欢从容答她，但也暗暗提高音量：“乔小姐，第一，昨天我身体不舒服所以随便走个过场就弹了，不存在扮猪吃虎，你要承认是你技不如人。” “第二，我无法决定自己的节目顺序，这些都是导演决定的，你跑来兴师问罪不如先去问导演。” “第三，我们身上这条同款项链是出自桥本千明的设计，我敢打包票保证，我这条是正品。” 正品两个字脱口而出，周围就发出阵阵嘲笑：“正品？哈哈哈裴欢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何必死鸭子嘴硬？” 江睦更加窘促，强壮镇定质问裴欢：“你根本就是撒谎！这条项链是我用三千万从桥本千明那里买来的，远超过它自身一百倍的价值，你居然敢说这是假货？” 听到动静，江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这边。 他看了看局促不已的江睦，又看了看乔馨颜身上的项链，出于无奈只能家丑外扬： “裴小姐，这条项链确实是江睦花钱买的，三千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时他要钱的时候，还被家父打得差点断了半条腿。” 花三千万买一条项链，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江迟这是给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解围来了。 有了江迟这个权威者的出面，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裴欢戴的是盗版。 裴欢长嘘一口气，再度开口：“桥本千明的自制从来不会售卖。” 乔馨颜质问她，开口即是高高在上：“你怎么知道？” 裴欢：“因为我就是桥本千明。” 众人：“？” 没等别人反应过来，裴欢接着解释：“桥本爱和栗山千明，我最喜欢的两个日本女演员，结合起来就是桥本千明。” “起初我用这个身份在珠宝界闯荡的时候，为的就是做一些和juliana这个身份截然不同的设计，没想到这个身份也能红……” 语气之中甚至有些无奈。 江睦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被人拦下，他早就一个健步冲上去揪住裴欢的衣领： “你满嘴谎话，谁会信你？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三千万，我可是分文不少就打进桥本千明的账户！” 裴欢在这个时候已经切换社交账户，把桥本千明的主页展示给现场所有人：“你们自己看。” “她还真是桥本千明？” “这也太离谱了吧……” “裴欢确实有些本事在身上。” 乔馨颜在看到裴欢登录另一个社交账户的一瞬间，已经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从小到大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江睦的问题！ “啪！”的一声脆响，江睦的脸上已经出现一个清晰分明的五指印。 乔馨颜泣不成声问他：“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又去澳门赌了？你说过你会为了我戒赌的……” 君逸二公子江睦好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轶闻。 但早在三年前就传出他戒赌的消息，江二公子金盆洗手，跟在哥哥江迟背后学生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江睦今日丢人已经丢出九霄云外，加上刚才喝了点酒失去神智，他被这突如其来一巴掌打懵，竟是不顾名流少爷的身份大闹起来：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老子为了你花了多少钱，你上都不让老子上一下！和你拍拖还不如去赌！” 下一秒，又一记拳头朝江睦脸上挥去： “还嫌不够丢人？和我一起下去！” 第27章 宋辞被下药了 今夜的麻烦和变故接踵而至，再一次被一群人围住看戏，就像一只无处可逃的猴子。 这种感觉很糟糕，她能顺利应付，不代表她喜欢。 裴欢的太阳穴都痛得发麻，趁着事件的重点主人公角色转移，她不声不响就跑下楼。 今夜，整个君逸都被蓝礼集团承包，每个员工都能有一间歇息的房间。 裴欢被分到的房间是在十二楼。 电梯门一打开，裴欢另一条腿还没跨出电梯门，一个高大颀长的男人，染着满身酒气就扑向她：“带我走……” 男人的声音略微干涩沙哑，细听之下还染了几分勾人欲色。 裴欢一眼认出。 “宋辞，你又发什么酒疯？这里有监控！” 裴欢使出十成的力气，狠狠推开他，却不料反而被宋辞借用惯性，又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像一条冰冷的巨蟒一圈一圈狠狠裹住她。 快要被他勒碎了。 宋辞的视线里已经出现虚影，唯独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唇上那一抹红，无比清晰分明。 小巧圆润的唇珠，娇艳欲滴，水光浮动，待君采撷一样。 像一团火苗，勾动着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悸动。 他低头，不由分说就朝着那抹诱人的红凶狠吻去，像一只进食的餮兽。 “唔……” 他疯了！这里是走廊！满墙的高清监控！ 裴欢的嘴皮被他咬破，缺氧的窒息感如潮涌至。 宋辞的吻技真的很烂，这么多年了，一点进步空间都没有。 “嘶——” 被眼前大动肝火的女人狠狠咬住舌尖，宋辞吃痛，这才稍微松开她。 “啪！” 一个嘹亮的耳光声甚至回荡在整个十二楼走廊，裴欢睇眼瞪他，皓白如雪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明晃晃的。 比刚才江睦脸上那道还要明显。 宋辞有一瞬间甚至左耳都在嗡嗡作响，他被裴欢这一巴掌打得短暂恢复了神智，但很快又陷入欲望磋磨中：“帮帮我，有人给我下药害我。” 裴欢拿出手机，冷眼相待：“秦悦电话是多少？” 宋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裴欢身上翻到她的房卡，或许是刚才和她唇齿缠绵之间？他捏住裴欢细匀的手腕，随便用点力就把裴欢带到房间门前。 “嘀嘀”的开门声传来，裴欢被他牵制，再怎么挣脱都是无用功。 开门，把裴欢拉进房间，关门，全程动作不到三秒钟，裴欢就被宋辞紧紧抵在门后。 裴欢万念俱灰，两只手无力抵在他和她之间，试图划分一条界线。 豆大的眼泪无声落下，滚烫无比，沾湿他胸前一片布料：“宋辞……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求你了……” 宋辞被这泪烫得问心有愧。 他强撑着身子，伸手，抬起裴欢的下巴让她直视她，只见她一双悲痛欲绝眉眼：“裴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现在很难受，你让我抱一会儿?” 这话听着像是友善的询问，实则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裴欢怕他作出什么过激的事，只能崩溃闭上眼，轻轻点头。 她现在温顺得好像当年那朵柔软新嫩的白玫瑰，不带刺，只有幽幽清雅。 哪像现在这样？浑身是刺，一碰就扎人？ 屋里没有开灯，但并非漆黑一片，她的半边脸染上窗外升空绽放的烟火光芒，清寂动人。 感受到宋辞的呼吸趋于平稳，喷薄在她肩窝的热气灼得她体温都上升好多，满耳都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咚—— 好像世界上只剩这一个声音。 不知多久，窗外烟火消弭，裴欢才小心翼翼伸手，轻轻安抚他的脊背，试探他：“宋辞，你好点了吗?” 宋辞不依不舍松开她，猩红的眸子里欲色更浓：“好点了，你帮我一件事。” 裴欢：“什么事？” 宋辞：“帮我放一浴缸的冷水，再打电话叫前台送一些冰上来。” 浴室内。 宋辞丝毫不回避裴欢，当着她的面暴躁地撕开身上的西服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时，他手指微微一顿，又毫不迟疑地解开衬衫。 这不是裴欢第一次看到宋辞的身材。 她仍然看得面红耳赤，频频回避。 几年过去，他这副身子骨早就不像少年时期那样病态孱弱，已经在深城的风水下，养出一身恰到好处的精壮肌肉。 尤其是腰腹间，泾渭分明，紧实的腹肌如城墙壁垒，裴欢想起宋辞以前读大学，他的朋友给他起的外号—— 白巧克力。 “如果你继续待在浴室看着我，我可不保证你接下来还是安全的。” 宋辞唇角翘起一个邪气的角度。 裴欢刚才哭过一场，眼睛像水雾弥漫的黑色深林，眼尾鼻头都带着薄薄一抹水光锃亮的红，配合她美而不自知的神态。 又可怜……又可口。 “看在你上次照顾了我这么多的份上。”裴欢转身，给他关上浴室门，“我这次也照顾你，我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只留下一个风情万种的背影。 宋辞半躺在加了冰块的满缸冷水里，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很不好受。 真是造化弄人，上次是裴欢被陆逸下药，他善心大发，不眠不休照顾了刚归国的前妻快一整夜。 这次又轮到他宋辞出丑，裴欢算得上对他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要硬找出一层关系，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上下属。 回去给她升职加薪？ 宋辞的舌尖传来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满脑子却都是刚才那个刻骨铭心的吻—— 这女人咬得还真用力。 他和裴欢的初吻是什么时候来着？裴欢十七岁那年？那天是她的生日，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早聚会散去后，抱着他不肯撒手，肆意撒娇。 那时，他明明是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的，不喜欢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可他还是低头吻了她，吻到了一嘴的玫瑰甜酒味。 十七岁的裴欢问他：“这是你的初吻吗，宋辞？” 十八岁的宋辞骗她：“不是。” “江迟，把你们酒店今晚所有拍到我出现的监控录像全部删了。” 宋辞泡在冰水里，给江迟打去一个电话。 那头的江迟似乎也有点忙，但百忙之中还不忘调侃宋辞一句：“你怎么说话有点大舌头？怎么，被哪个女孩子咬了？” 宋辞：“……再多嘴一句明天我拔了你的舌头。” 等药效彻底散去，已逼近天明。 宋辞换上浴袍，吹干头发朝浴室外走去。 裴欢静静地趴在房间里的书桌上，睡着了。 第28章 裴欢露馅了 昨夜如果没有遇到裴欢，宋辞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算计。 敢在自己的主场对自己下药的人，胆量不小。 裴欢似乎是随意枕着自己的小臂入睡，书桌的小夜灯功率不算大，朦朦胧胧的光影笼着她精致流畅的侧颜。 整个世界都因为她而岁月静好。 她只穿着那条单薄的红裙，身上什么都没盖。 宋辞顺手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瘦削细腻的肩头。 刚一碰到她的肩，裴欢就敏感地耸动了一下肩头，浅浅嘤咛一声，兜兜转转，还是被宋辞弄醒了。 裴欢昏昏沉沉抬起脑袋，睡眼迷离看向他：“你没事了吧？” 宋辞被当场抓包，并不心虚，反而调笑裴欢：“昨晚我被下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希望你能谅解，千万不要让你先生知道了，我怕他吃醋。” “先生，什么先生？”裴欢现在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宋辞的话。 宋辞一怔，继续给她掖好外套：“你的先生还能是谁？你老公啊。怎么，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他？” 原来他说的先生是这个意思！ 裴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瞬间睡意全无，眼底那抹惊慌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惶恐得仿佛一只惊弓之鸟——宋辞就是那把弓。 完了完了，露馅了，裴欢第一个念头。 这一切都被宋辞尽收眼底。 有点意思。 看来她的这位先生似乎和她并不算很相爱啊。 宋辞索性流里流气地挑逗起她：“看起来你和你老公的感情不是很好，你如果不介意，我愿意当男小三。” 裴欢鄙夷地踩他一脚，含含糊糊娇嗔道：“下流！” 宋辞只是眉开眼笑，没再说什么，临走前他让裴欢去床上躺着休息。 君逸酒店监控室里。 江迟和宋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宴会厅的监控，反反复复观看了不下十遍，也没有找出那个给宋辞下药的人。 倒是江迟，在宋辞给他下达命令让他删除监控录像的时候，已经看到宋辞在电梯口调戏裴欢的罪恶行径。 何止是调戏？简直就是强迫。 江迟问宋辞：“你是怎么对你前妻下得去手的？人家是有夫之妇了。” 宋辞：“有夫之妇？我看未必。” 江迟一副笑谑神态：“怎么？你还真想当男小三上位不成？” 宋辞面上不搭理他，实则不声不响给了江迟一拳。 * 裴欢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君逸酒店的员工，不过君逸被宋辞包场，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她离开房间时不忘联系前台：“你好，1232房间退房，你们可以安排人上来打扫卫生了。” 君逸的效率果然高，这边才接收到前台小姐那句“好的”，裴欢连东西都没收拾好，下一秒，酒店的清洁服务人员就按响门铃： “您好，君逸酒店清扫服务。” 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裴欢始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好先让服务生进来。 门打开，赫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对方在看到裴欢的那一瞬间几乎遁地而逃，仓皇留下一辆清洁专用推车。 “苏小莉你给我站住！” 裴欢追了出去，在走廊里大声叫住她。 事已至此，苏小莉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低垂着脑袋，唯唯诺诺走回裴欢的房间：“裴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欢双手环抱于胸前，这回似乎动了真格，她一改往日的欢颜，严厉审视苏小莉： “是嫌我和楚小姐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吗？说实话，你的生活费水平连深城大多数的上班族都比不过了，还不够你花？” 苏小莉被她问得急赤白脸，看上去柔弱又可怜：“这件事我可以给你解释的。” 原来，苏小莉一开始就给裴欢和楚听雪撒了谎。 她有记忆起是在孤儿院里长大没有错，但在她七岁这年，她被一对夫妇领养。 新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好，但仅限于养母去世前，苏小莉的养父母条件算不上优越，仅仅够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而养母去世后，养父的本性就逐渐暴露出来，他嗜赌成性，一开始尝到了一点甜头，后来居然变本加厉跑去澳门赌。 他能杀到澳门赌场的最高名利场，就飘飘然起来，他这种底层人物，能和顶层人物有唯一接触的地方就在这八尺赌桌上。 最后一次和他对赌的就是江睦。 毫无疑问，他赌输了，欠了江睦整整五百万。 这些赌债现在全部由苏小莉负责偿还，苏小莉走投无路，只能一边通过贩卖劳力在夜醉者兼职还债，另一边勉强维持自己的学业。 后来有了裴欢和楚听雪的大力相助，她的日子是轻松了不少，但对于养父这种无底洞来说，还远远不够。 机缘巧合之下，江迟又让她来君逸这边工作了。 远离夜场的是是非非，倒算得上清净安全。 裴欢听完心中一揪：“难怪，我说为什么你一个普通员工的劳务合同，违约金居然这么高，原来都是你养父的过错。” 苏小莉悲愤得无地自容：“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只是也实在没法拒绝你们的好意。但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辜负你们！我的每门课绩点都是4.5分。” 打听到苏小莉现在的工资，因为是兼职的缘故，和君逸正常的工资水平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你把这里的工作辞了吧，君逸离深城大学太远了。”裴欢补充道，“我们家那个护工辞职回乡下老家了，我现在又要上班，没法照顾我爷爷，你愿意的话我按照市价支付酬劳。” * 江澜小区，裴欢带着苏小莉熟悉她以后的工作环境后，苏小莉就道谢离开。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裴家祖孙两人。 裴竞坐在一台老式唱片机前，闭目养神，享受着传统的闽南小调。 裴欢心中有个疑问已经很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一根随时扎得她隐隐作痛的刺。 “爷爷，当年宋辞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是用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问裴竞。 一曲完毕，裴竞才睁开眼，满眼都是悲然和慈爱：“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回头了吧。” 裴欢笑得很苦：“是吗？人人都说是您害了宋辞的父母，可是我不信，我就是不信，您这么好的人……” 裴竞安慰她：“只要这个世界上你相信爷爷是清清白白的，爷爷就问心无愧了。” 第29章 宋辞的经历 清者自清？ 裴欢不再相信这个浑浊不公的世道，如果当年的真相一直没有被查清，那么裴家就会一辈子被钉在谋财害命的耻辱柱上。 她不可能不在意。 在裴欢紧追不舍的追问下，裴竞还是松了口。 裴家在深圳叱咤风云那些年，就是凭借引领数码产品界的科技一家独大，鼎盛辉煌得无与伦比。 当年智能手机刚刚横空出世，这个行业重大变革节点上所有数码公司都想抓住发展机会。 谁能研发出更优越、功能性更完美、性价比最高的产品，谁就能揽下全国市场的半壁江山。 宋辞的父母原本就职于美国硅谷，最为那个年代最炙手可热的海归人员，宋氏夫妇收到了无数公司向他们二人抛来的橄榄枝。 不过都被他们悉数拒绝了，夫妇二人想在国内自立门户。 他们看似回国隐居在江南小镇上，实则在没日没夜地进行各种新型研究和测试。 最终有传言他们在智能手机领域有了重大突破，这也引得各大公司董事长更是挤破了头，亲自前往江南拜访二人。 裴竞就是当年的拜访者之一，他亲上江南，放下身段进入江镇。 恰巧，裴欢的外公外婆也是江镇望族，裴竞那段时间就借住在谢家园林。 他提出要以前所未有的高价收购宋氏夫妇的技术，被他们婉言拒绝；又提出让宋氏夫妇前来裴氏就职，并且让他们担任第二大股东，依旧被拒绝了。 整整一个月的殷勤和嘘寒问暖过去，裴竞最终无功而返。 然而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在他离开前一晚，宋氏夫妇在房子里遇害，技术成果被人窃取。 “当时那个场面，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触目惊心。”裴竞陷入沉重回忆，措辞间也多了几分悲痛，“那个时候宋辞好像才十一岁，他走丢的妹妹宋璃琳才四岁。” 宋氏夫妇二人被凶手入室杀害，凶手几乎是以异常残忍的手段将夫妇二人折磨致死。 用裴竞的话来说，几乎半个院子里都沾了夫妻二人的人体组织。 一夜之间，宋家遭遇灭顶之灾，但这还仅仅只是厄运的开端。 三天后，宋辞年仅四岁的妹妹宋璃琳不甚走丢。 十一岁的宋辞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离和死别。 裴欢隐隐约约听宋辞说过他父母的事，他只是用一种无悲无喜的局外人口吻，平淡地阐述一桩悲剧。 至于这件事的细节如何，他从没多说过一句话。 但裴欢看得出他眼里波涛汹涌的恨。 以及无尽的思愁。 裴竞缓缓补充道：“更加巧合的是，在我回到深城三个月后，裴氏的技术人员在智能手机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裴氏也由此一跃而上。” 裴欢：“所以宋辞怀疑是你窃取了他父母的成果？” 裴竞点点头：“不错，但裴氏当年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技术，和宋氏夫妇的技术完全不是一个领域的。” 裴氏当年研发出的是快充技术，而宋氏夫妇手里的则是手机系统相关技术，完全不沾边。 裴欢：“您怎么知道的呢？” 裴竞垂眼：“他们二人见我确实诚心，大概透露过给我，这件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除了你现在。” 但当年宋氏夫妇的资料不翼而飞，属于他俩的成果到最后也没有公开问世，所有人都在怀疑裴家的快充技术就是窃取而来的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当年的认证物证几乎全部丢失，宋辞手里那份证据全是对裴家的不利证据，板上钉钉。 也就是婚礼当天，宋辞递给裴欢看的种种。 想要给裴家翻案，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裴欢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进，她要如何进？如何洗掉裴氏这莫须有的罪名？退，她又能退往何处，现在宋辞垄断了很多行业，只要她在国内，终究抬头不见低头见。 裴家宽慰她：“自从你的爸爸妈妈空难去世过后，我什么都看开了。人生无常，谁也没想到裴家也有倒下的那天，这个世界上唯独不变的就是一颗人的本心。” 巨额的财富和一手遮天的地位都不会永恒，而且越是想向上，就越是要承担摔得更重的代价。 裴家已经尝过这种代价。 遵循你的本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回头。 裴欢睡前满脑子都是裴竞这段话。 一夜难眠，梦魇作乱。 跨年这天夜里，裴欢去楚家陪楚听雪跨年，顺便庆祝她的生日。 楚家这场宴会规模不小，作为楚家团宠，楚听雪的生日规模一年比一年还要奢靡。 她的两个哥哥从早上7点起就开始忙前忙后，亲自替她打点一切；楚夫人也在厨房中待了将近一天，只为亲手烹饪宴会上的点心；楚老爷也在变着花样地给楚听雪制造惊喜，只为博得她会心一笑。 裴欢看得被爱意包裹的楚听雪，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被爷爷和父母当成小公主娇惯的。 一切过往已成云烟。 裴欢向楚听雪递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听雪。” 楚听雪接过礼物，搂住裴欢朝一楼大厅内走去： “我俩这是第几年的友谊了？快十七年了吧，欢欢，你看看我两个哥哥，喜欢哪一个？考虑一下做我嫂子？” 顺着楚听雪的目光看去，只见楚听风和楚听雨瞻在豪宅中前顾后的身影。 楚家两个少爷自然都是人中龙凤，也是楚家最大的骄傲，想和楚家联姻的豪门数不胜数。 裴欢被楚听雪这么一逗，脸都红透半天班：“听雪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风哥和雨哥都不喜欢我这款的，况且他们也把我当成妹妹。” 楚听雪嘿嘿一笑：“我对你满意不就行了，谁关心他俩。” 裴欢开玩笑：“那我俩结婚？” 话音刚落，一个意料之内的男人跨进楚宅。 “我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更在裴欢意料之外的是郑延身边跟着的男人。 在英国这四年，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是这个男人陪着自己度过。 上次去商场里看到的那条白色礼服，熟悉的设计风格，就出自他之手。 “juliana，好久不见。”他一挑眉，示意裴欢伸手，裴欢知道，他要完成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礼仪。 裴欢问他：“你怎么会来深城？你不是还要留在欧洲工作吗。” 男人轻吻裴欢的指尖，抬首，笔挺的身姿贵气逼人，他托住裴欢的下巴： “你不是说你在英国结婚了，嗯？万一有人找茬，非要找你的英国老公怎么办。” 所以他来了。 第30章 我是她丈夫，有什么问题吗 brooklyn,导师的另一名学生，他虽然拜入比尔威尔门下，但本人更擅长服装设计。 学成之后他确实投身高定礼服设计行业，和裴欢背道而驰。 他也是裴欢在英期间最好的朋友。 裴欢只知道他有个两国混血的哥哥，母亲是英国贵族，却根本想不到郑延就是他同母异父的那个混血哥哥。 论起长相，brooklyn也和郑延不相上下。 他在时尚界有个响当当的外号——时尚圈的爱德华弗朗。 顾名思义，他很像那位帅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莱坞男星，但brooklyn身上更多了些英伦气质。 说这个世界太小，可有的人寻寻觅觅一生也没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地；说这个世界太大，裴欢又觉得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些人在身边打转。 难怪郑延是一头不同于常人的金发，却偏偏生得一张东方皮相脸。 brooklyn用生涩的中文和几人交谈： “哥哥给我弃了亿个新的中文命字，叫郑泽，腻们以后直接叫我郑泽，brooklyn太生疏了。” 裴欢用英文和他交流：“好的郑泽，以后就这么叫你。” “郑泽”却连连摆手，坚持说中文：“不要和我说英文，要多和我说中文，锻炼我的口语。” 没一会儿功夫，苏小莉也受邀前来，羞羞答答给楚听雪送上礼物：“听雪姐，这是我的小小心意，希望新的一年你能实现梦想。” 郑泽好奇：“你们东方女孩都是这么含蓄文静又美丽的？” 楚听雪瞥他一眼：“喂，你现在是裴欢的老公，注意形象啊。” 几个人欢声笑语打成一片，很是惬意。 花园里有个身影在不远处的蓝花楹树下注视着他们。 裴欢和那个金发碧眼的帅气英国男人很亲密，两个人贴得很近，眉目传情。 乍一眼看上去，是挺般配。 宋辞忽然想此时此地来一根烟。 虽然他戒了很多年。 率先发现宋辞的还是楚听雪。 灯火阑珊处，蓝花楹树下那个身影清寂孤傲，仿佛融不进这片纷纷扰扰。 “怎么把他也请来了。”楚听雪不悦，对着大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是不知道他和裴欢的关系吗？把他请过来我嫌晦气。” 楚听风摊了摊手：“不是我能做主的，毕竟我们楚家当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投资了蓝礼的项目，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豪门的请帖从来不会以人情世故为参考，更多的是利益平衡。 郑泽知道裴欢有过一个前夫，有过一场未尽的婚礼。 当时那场乌龙闹剧何止是深城闹得满城风雨，抓马的戏剧情节更是传遍全世界社交网络。 宋辞的特征很好认，特立独行的冷淡气质，顶级质量的皮相，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正如他此人眉压眼带来的强烈攻击性眼神。 郑泽拉住裴欢就朝蓝花楹树走去。 裴欢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等她快要靠近那棵树，才发现宋辞竟赫然出现在楚家大宅里。 “juliana，我的妻子。”郑泽挑衅地向宋辞介绍裴欢，“久仰蓝礼总裁的大名了，juliana没少和我提到你，年轻有为，雷厉风行。” 他故意说英文，一口浓厚的英式口音，宣告着他高贵古老的贵族血统。 宋辞也不甘示弱，一口流利地道的美国加州口音杀回去：“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优秀。你就是她那个英国丈夫？” 裴欢这才想起爷爷说的，宋辞是十一岁跟着父母回国……也就是说，他在美国生活了十一年。 郑泽理直气壮：“对的，我是她丈夫，有什么问题吗？” 宋辞友好地递给他一杯香槟：“这么久才出现，裴欢在国内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没露面，大家一开始还以为你去世了。” 说完，自己先敬郑泽一杯，举手投足满是风雅含蓄。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郑泽不但不生气，反而勾起嘴角：“你这个前夫很有意思啊，说话很犀利。” 裴欢哭笑不得，拉着郑泽往大厅走去：“你没事就别招惹他了，他那张嘴五毒俱全，还是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远万里来z国？” 郑泽和她娓娓道来，神情走姿和作派简直称得上漫不经心，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二人在谈情说爱，只有裴欢听得清清楚楚： “欧洲那边很忌惮des了，正好我也设计完今年所有的任务，就被安排来这里打探敌情，顺便——看看你，我的juliana小姐。” 原来是这样。 des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在日益增长，甚至快要比肩一众欧洲老牌，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z国实地打探des的发展状况。 回蓝湖公馆路上。 宋辞坐在左后排一言不发。 大多数情况下他很少用到司机，他更享受一个人开车的感觉，在得来不易的闲暇时光里，深城大大小小车道就是他的特殊镇定剂。 今日他却久违地叫了司机。 司机老张在前排关心道：“宋总今晚喝多了？” 宋辞放下手机：“没有，状态不适合开车而已。” 十二点，满城烟火刹时点燃，漆黑的夜空在无数烟火中亮如白日。 宋辞的手机屏幕上，那句新年快乐始终没有发出去。 江迟骂的没错，自己就是贱，从前小姑娘一心一意跟在身后追的时候，对人家忽冷忽热爱答不理事外。 现在小姑娘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和新幸福，他又犯病想贴上去。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上一辈的血海深仇，宋辞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可能人类的本性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失去的才会懂得珍惜。 宋辞转念一想，发了条朋友圈：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这条朋友圈很快被赞爆，好多员工留言：老板一年难得发几条动态，活久见啊！ 他一条条刷起朋友圈，妄图找到裴欢也在庆祝新年的那一条。 可是翻来覆去，只看见裴欢两个小时前提前给楚听雪庆生的那条，宋辞不死心，又刷新一遍—— 十二点，裴欢准时发送的一张照片。 裴欢和那个英国男人的合照就正大光明地放出来，什么多余的文案都没有，只有一个红色爱心。 照片上，裴欢的脑袋微微枕在他肩头，两个人脸上都被涂上彩色奶油，笑容感染力十足。 这还是裴欢第一条露脸的朋友圈。 照片一经发出，宋辞就看见无数个熟悉的名字评论： “我靠，裴欢，这就是你的英国老公吗？也太太太太帅了吧！” 第31章 江镇来电 新年伊始，裴欢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眼看日历上更迭的年份日期，裴欢的心也跟着揪作一团——到底要以什么样的元素设计参加时装周的珠宝呢？ 宋辞的要求还要有东方韵味。 可供她参考的东方元素太多了，平时里几乎是信手拈来的东西，现在却成了重重阻碍她的困扰。 就是因为东方元素繁多，裴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选什么好。 百忙之中，裴欢接到了表哥谢忱打来的电话：“小欢，今年你有空回江镇吗？” 江镇。 又是这个迷雾围绕的地方。 裴欢听到这个地名，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忙忘了，如果想查清当年的真相，江镇就是她不得不去的地方。 “嗯……目前来看没有，不过等到过年那几天再做打算也不迟。” 谢家人联系她，无非就是听说她回国，想让她回家过年吧。 那边的谢忱却悠悠说道：“今年是高祖父九十五岁大寿，而且今年是谢家十年一次的祭祖大典，我希望你还是抽空在清明前后回来一趟。” “顺便，你表嫂还有一套新瓷器想当面送给你。” 外公外婆如今还健在，只是自从母亲遇难过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裴欢也抽不出时间回去探望他们。 这件事被她忙着忙着就忙搁置了。 还有祭祖大典这回事，这么重要的日子裴欢居然给忘了。 谢家每十年一次的清明老宅祠堂祭祖，谢氏一族子子孙孙不论天涯海角都要回江镇。 裴欢焦灼地翻动日历，只传出阵阵叹息。 不过刚才谢忱提到了瓷器—— 瓷器，江镇瓷器闻名天下，自古以来就是皇家专属贡品，尤其是谢家出产的瓷器更是传承了千年的工艺，可遇不可求。 江南，古镇，旧街道，青石，烟雨，杏花，青花瓷…… 这些元素飞快在裴欢脑中闪现而过，这阵子一直困扰裴欢的难题突然得到了解决！ 电话那头的谢忱快也挂断，裴欢却忽然打断他：“表哥！我有时间回江镇了，你放心，今年我有足够长的时间留在江镇！” 想要在江镇久留，并不难。 宋辞当天把时装周的任务交给裴欢时就向她保证，天南地北，无论哪个角落，只要她想去寻找灵感，宋辞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假。 既然谢家今年有要事要做，而且裴欢自己也有工作任务需要解决，那么这个江镇，她是非回不可。 顺便，她还能尽力地去了解当年宋辞父母事件的真相。 找出真相的机会很渺茫，但裴欢还是愿意一试。 裴欢把自己告假的目的简明扼要直接发送给宋辞，不到一分钟，对面就同意了裴欢的请假。 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情绝对要保密，因为前期的设计元素一笔一画都不能泄露。 宋辞一定会照做。 从过完年后到五月份，整整四个月的假期，裴欢都可以自由支配。 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但成功请假的那一刻，裴欢就已经开始觉得爽了。 手机那头的宋辞又一口闷下整杯红酒。 深城最冷的时间段悄然而过，气温明显回升，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今天的衣服勒得他喘不过气的感觉。 裴欢要回江镇，而且回去的时间正巧赶上清明。 他也会回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每年四月他都会神秘消失一段时间，为的就是在清明前后回江镇祭拜父母。 江镇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是充满罪恶和痛苦的，但同时也是充满回忆—— 至少他最晦暗的少年时，有过那么一段算得上快乐的时光，虽然匆忙又短暂。 那个地方对现在的裴欢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或许什么都不剩下了吧。 希望两个人在江镇别再不期而遇，能避开就避开。 * 周六，裴欢特意给苏小莉放了一晚的假，让她自己放松去。 无非就是裴老爷子今天又想吃裴欢亲手做的饭了。 裴欢在照顾他这方面一直很上心，即使工作忙碌，但一周也会抽空亲自下厨几次。 爷爷年龄大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陪伴他。 而且裴欢不希望爷爷带着一身脏水，直到生命尽头。 一想到这些事情，裴欢的情绪就上来了，她手里搓打肉丸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的声音。 不喜欢按门铃的人，天上地下仅有一个，裴欢擦了擦手，笑着去给楚听雪开门。 一打开门就被楚听雪往怀中塞了满满一大束百合：“当当~经过楼下花店顺手给你买上来的。” 百合的清香裴欢最是喜欢，她稳稳接过花，嗅上一口，两只眼睛笑得像弯弯新月：“进来吧，来的真巧，我家正在做饭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吃饱喝足后楚听雪拉着裴欢进了房间：“今天来你家是有好戏要找你一起看。” 裴欢不解：“好戏？” 楚听雪打开裴欢房间的电视，一顿操作调出一个直播频道：“你不知道吗，陈子曦今天就要走红毯了，戴着你给她设计的珠宝。” 也是她从楚听雪手中抢来的东西。 难怪楚听雪今日专门登门造访，原来是要拉着裴欢一起看戏。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陈子曦走红毯的日子。 裴欢一直都对国内娱乐圈不怎么感兴趣，但在楚听雪的强制要求下还是和她一起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看起来。 “这是白薇，国内现役娱乐圈颜值天花板女艺人，我封的。” “这个你也认识我就不用多说了，不过她身上的礼服好土啊，完全显现不出身材优势。” …… 两个人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裴欢的关注点在于女艺人身上的时尚感，而楚听雪的侧重点则在于女艺人的状态和颜值。 “陈子曦上了，快快快！我要录下来！” 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个一袭红裙的身影。 陈子曦今天的红裙可谓是华丽至极，甚至尾端曳地整整半米长，古老的隆重感和新新时代的设计感完美融合。 再望向她脖颈上那条红宝石项链。 楚听雪大力晃着裴欢的上身：“呜呜呜没想到成品图这么好看，早知道就不让给她了。” 裴欢安慰她：“我给你更好的。” 两个人又仔细观察起陈子曦来。 陈子曦的发型就做得不是很合适了，她以往的红毯都爱披发，今日特意做了个优雅复古的盘发，头上也有同色系首饰。 很奇怪。 楚听雪坏笑：“她这下真要养活一群时尚博主了，你看她全身上下哪里都是重点，可她的脸根本压不住这一身。” 第32章 陈子曦上门找麻烦反被教育 果然不出楚听雪所料，陈子曦当夜的红毯造型不到半个小时就刷爆互联网。 而且清一色都是路人的嘲笑和时尚博主的差评。 除却她那群忠心耿耿的粉丝不断嘴硬说好看之外，大多数都是对陈子曦的否定： “早说过她就不适合这种大气美艳风，非要硬凹。” “陈子曦粉丝的嘴比她项链上的红宝石还硬。” “别人穿她这身就是女王，她穿这一身就是城乡结合部文艺汇演。” 楚听雪看得心中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她勉为其难下载了一张陈子曦的高清生图，在手机上捯饬好一阵，把自己的脸p到陈子曦头上。 然后她发送给了一个叫“接头霸王”的营销号。 不一会儿，接头霸王就发微博： 忽然觉得陈子曦今天这一身，如果换成楚听雪是不是更合适？尤其是那套珠宝，好像更和楚听雪的气质契合。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就有眼尖的网友发现端倪—— “我靠，你们别说，楚姐虽然不是女明星，但娱乐圈仍然有她的传说，小作精身上这套珠宝好像给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裴欢却看着乐在其中的楚听雪，陷入沉思。 这次陈子曦执意要抢走属于楚听雪的设计方案，又没有如她预料的一样在红毯上大杀四方，接下来被找麻烦的人只会是自己。 想到此处，裴欢难免叹了口气。 而楚听雪也收拾东西起身走人，临走前她神神秘秘对裴欢说道：“你猜我这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裴欢好奇：“你还有别的目的？” 追忆起往事，楚听雪恨得咬牙切齿：“我当然是要趁此机会在娱乐圈出道了，当初陈子曦是怎么踩着我上位的，现在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说完，就大大咧咧离开裴家。 当夜凌晨一点，陈子曦发了十八宫格的微博自拍，配上一条茶里茶气的文案： 今天的红毯很开心哦~在这次盛典上见到了很多老朋友，大家叙旧什么的也特别有意思哈哈！宝子们喜不喜欢我今天的造型呢？身上这套珠宝你们猜猜是谁给我设计的？ 她的铁粉在微博下面把全世界知名的设计师都猜了一遍，陈子曦也是有耐心，一个一个地回复“不是哦”。 终于，有路人大胆打出那两个字：裴欢？ 陈子曦秒回：对！就是裴欢姐姐~ 沉睡中的裴欢还不知道自己的微博私信爆炸了。 裴欢其实很少用微博，大多数都是转发一些关于设计美学的重要内容，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摊上这么重大的网络暴力事件。 比起上次她和宋辞的事情还要闹得厉害十倍。 裴欢一打开手机就是微博源源不断的提示音，她登上自己的账号一看，不仅仅是自己的微博私信，转发区评论区更是精彩。 甚至有人拿她的微博自拍头像p成遗照。 也有不少同情裴欢的路人出面说话：是你家姐姐自己撑不起别人的设计，到头来还怪别人！ 陈子曦的粉丝几乎一点就炸，直接和路人在互联网上有来有回打起来。 裴欢急着上班，什么回应都没做就赶去公司。 办公室里已经出现一位不速之客，比她预想的还要早。 陈子曦今天还有通告要赶，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和裴欢耗下去，所以只能一大早上跑到des守株待兔。 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她昨夜气到凌晨四点的黑眼圈。 她一看到裴欢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手中的项链对着裴欢的额头狠狠砸过去： “哟！这不大设计师吗？怎么上班来的还没客户早？” 她陈子曦有的是钱，裴欢这种办不好事的下等人就该这么受着。 整整一百克拉的红宝石，上面还镶嵌有钻石和其他品类的珍贵材料，分量不轻。 裴欢的额头被砸破了皮，她正感受到有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额角缓缓流下来，右眼视线中都开始出现红色。 “你他妈的少来我这里发癫。”裴欢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对着别人爆粗口，对方还是个女人。 本来上班就烦。 和她脱口而出的脏话一同攻击陈子曦的，还有手上一杯整整五百毫升的热美式。 接近九十度高温的热美式，直接泼了陈子曦满身。 陈子曦被烫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瞟到裴欢反手锁上办公室的门： “大明星不是想找茬吗？来啊，我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决斗，今天不是你下地狱就是老娘进监狱。” 她脱下大衣外套，撩起长袖，手中随手拿了一件置物架上的摆件，对着陈子曦的方向蓄力，一副誓要和陈子曦拼命的模样。 陈子曦看到裴欢动了真格，当场下到腿都发软：“裴欢姐对不起……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 她常年戒断碳水，缺乏锻炼，这种的体格哪里拼得过身高一米七的裴欢？ 况且裴欢现在红了眼，人在盛怒之下的力量是最无法估量的。 办公室里发出这么大响动，早就有人看不下去联系des安保部。 等保安上楼，站在裴欢门前，一番苦口婆心地谈判，裴欢这才从容淡定打开办公室的门。 她身上已经恢复到得体整洁的模样，唯有额头上的伤还在汩汩冒血，裴欢一脸无辜，要多亲和就有多亲和地反问保安： “保安大哥，有什么事吗？” 平时看到裴欢的笑只会觉得治愈元气，现在再看到她的笑，配合她半张脸的血，诡异至极，保安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个疯批！ 保安大哥只得硬邦邦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没什么事裴总监，听说你在办公室里动手打架，我们上来制止的。” 裴欢却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天哪，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我和陈子曦妹妹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你说是吧？” 转过头，对着陈子曦露出一个甜度拉满的笑。 陈子曦原本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现在一看到救星来了，这才有胆量起身。 但比起救星给她的安全感，裴欢给她的恐惧更胜一筹。 “对、对，我和裴欢姐互相开玩笑呢。”陈子曦唯唯诺诺站起，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走到门边，眼中全是哀求无措，“我要回去赶行程了，裴姐。” 裴欢这才夸张闪开她，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样：“呀！都忘了你也要工作的，慢走不送哦。” 郑泽跨进des大门的时候，就和一个落荒而逃的女人迎面撞上，他来不及细究，到裴欢办公室找她时才得知事情的起始。 第33章 辞哥哥你一定要给我作主啊 陈子曦走出des，怒不可遏钻进保姆车中，她的小助理在一旁小心敬慎问她： “曦曦，我们快去星雅娱乐拍杂志封面，快迟到了。” 陈子曦冷哼一声，刚才在裴欢办公室里受的委屈全部还给小助理，她直接一个耳光招呼上去： “闭嘴！把今天的行程全部给我推掉，星雅娱乐算什么东西？我现在要去蓝湖公馆。” 小助理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抽抽搭搭：“知道了。” 蓝湖公馆。 宋辞有个很特别的爱好，闲暇时间他喜欢亲自摆弄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恰巧今天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处理，他难有空闲在花园里修枝除草。 花园里养的最多就是世界各地不同品种的玫瑰，宋辞一丝不苟地对待着它们，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般。 很久没给玫瑰修枝，花园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宋辞正屏息凝神打理枝条，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声音忽然闯入： “辞哥哥你一定要给我作主啊！” 闻声抬头，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骤然放大在眼前。 宋辞收起工具，愁眉蹙额：“怎么了？” 陈子曦撸起袖子，露出通红一片肌肤：“是裴欢啊！裴欢这个女人她竟然敢拿开水泼我！” 宋辞诧愕：“她为什么泼你？” 裴欢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动手，如果她动手，一定是有人触到她霉头了。 陈子曦失声痛哭：“我不过就是去她办公室里找她，委婉地提出她的设计品好像和我不是很搭，结果她二话不说就扬起开水泼向我……” 她哭得让宋辞心烦，宋辞刚想说什么，陈子曦又拉住他的小臂撒娇： “是不是她们这种设计师都傲气的不行啊？我今天真是特别委屈，她当真反了天了，你一定要给我收拾她！” 陈子曦被宋辞打发走后，宋辞揉了揉眉心，叫来司机：“三十分钟后送我去des。” 当年认下陈子曦作干妹妹纯属意外。 那个时候他的公司刚起步不久，需要大量人脉资源，陈家是深城不得不接触的人物。 陈子曦明目张胆地对他示爱，引来阵阵非议，而陈老爷也向宋辞提出要求：随便给陈子曦一个身份，才能和他继续合作。 那还能怎么办？娶了她不成？宋辞当然只能硬着头皮认她当妹妹。 这件事让当时的裴欢耿耿于怀好一阵子。 * 宋辞打开办公室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上次那个英国男人正单膝跪地跪在裴欢身前，手边散落一地消毒药品，地上随处可见沾着血的医用棉球。 他跑来des做什么？ “嘶，疼疼疼。” 裴欢龇牙咧嘴嗔怪道，脸上早就布满泪痕。 男人背对着宋辞，但宋辞仍然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无限的温柔体贴：“忍着点，伤口处理不好会发炎的。” 半生半熟的中文，听着刺耳。 看来裴欢也受了不轻的伤。 宋辞干咳一声，两个人才发他的存在。 裴欢生恼：“你是来替陈子曦主持公道的吧？别急，我办公室里有高清摄像头。” 她甚至都不等宋辞开口说话，就主动甩给宋辞一段监控视频。 然后回过神，低下脑袋，和那个英国男人继续低声交谈。 宋辞没有想替陈子曦主持公道。 他甚至还没机会开口问裴欢的伤严不严重。 一段视频看完，宋辞心中也已明了，他不由自主看向裴欢额角的伤。 伤得是有点严重，看上去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洞。 这么大一条项链，能把人的头都砸破，可见陈子曦下手之狠。 “她的伤必须去医院处理。”宋辞靠近二人，和英国男人一样单膝跪地，端详裴欢的伤口。 郑泽朝他笑笑：“这种事情就不用麻烦你费心了，我是她的丈夫。” 宋辞脸色一变：“去博雅医院，那里有深城最好的美容科。” 博雅医院是深城最负盛名的私人医院，没有门路的一般没法去。 裴欢哭也忘了哭，难得分个眼神看向宋辞：“我的伤口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会留疤？” 宋辞确信点头。 裴欢忽然哭得更凌乱，拉住郑泽的手：“怎么办啊，我不想留疤，丑死了……” 她这么一哭，像一只受了伤的纯良小鹿，宋辞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她从小到大都特别爱美，他清清楚楚。 郑泽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轻言细语：“不会有事的，不过我不知道博雅在哪里，让你这位前夫送我俩一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听到前夫两个字，宋辞的眼皮都抽搐几下。 到博雅的时候，宋辞打电话给陈子曦： “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是你先动的手，我命令你公开给她道歉。” 那头的陈子曦一愣，又带着哭腔抽噎：“哥哥你为什么信她不信我啊，裴家的人满嘴谎话，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宋辞冷冷断电话：“够了，话我就说到这儿。” 顾及陈家的颜面，宋辞没有把他看了监控视频这件事说出来。 希望陈子曦不要不识好歹。 陈子曦一被宋辞挂断电话，便立刻收敛自己的哭腔，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尊容。 让她公开给那个敢拿咖啡泼她的贱人道歉？宋辞果然偏袒裴欢。 她和宋辞都离婚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宋辞和谁传出绯闻，洁身自好到不可思议，难不成宋辞的心里还有她一席之地？ 不，不可能，宋辞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裴欢。 越想这些陈子曦就越气急败坏，她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别怪我把事情做绝了。” 裴欢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从医院带出来，引来不少人注目。 一个高贵，一个气派，一个金发绿眸的英伦绅士，一个黑发浓眉的高冷帅哥。 最让人惊叹是黑头发那个男人居然是宋辞。 不得了。 裴欢被夹在中间很不适应，她头上缠了新换的绷带，还戴了墨镜口罩，应该没什么人认出她，想到这里她就悄悄加快脚步。 没想到身后两个男人也顺势加快脚步跟上她。 宋辞让司机把裴欢送回江澜小区。 很久没有涉足这个地方，宋辞竟然怀念起从前在这里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在深城大学，比裴欢大一届，在裴欢的强烈要求下，他和裴欢就一起同居在现在裴家住的房子。 虽然他从来没有和裴欢确定过关系，但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好多年，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裴欢也很乖，很懂事，从来不会在他的同学们面前给他难堪。 第34章 裴欢好飒! 宋辞把裴欢送到江澜小区门口就止住脚步。 “如果你想请假不上班，我批准你。” 裴欢却摇头：“我没有那么脆弱，又不是脑袋掉了。” 郑泽当着宋辞的面，伸手刮了刮裴欢的鼻子：“不要乱说话。” 裴欢挠了回去：“迷信。” 两个人站在一起过分养眼，打情骂俏的模样又非常生动自然。 宋辞实在是尴尬，犹犹豫豫地递给裴欢一个袋子：“这里面是祛疤药膏，等你伤口开始结痂了用，就不会留疤了。” 这种药膏是博雅医院的专利研制，由于原材料十分罕见，导致每年的产出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过效果也是一等一的好。 裴欢扬了扬眉峰，没客气，接过去了。 宋辞这才舒口气，缄默地转身离开。 直到车辆驶出江澜小区时，宋辞都在心不在焉，车子窗户大开，他单手撑住下颌，倚在窗边的位置，思绪飘扬。 很久没有踏足这片区域，没想到这里的一切风景还是旧时模样。 他和裴欢在这家店里吃过早茶，这家店里的凤爪一般；在那家店里吃过潮汕牛肉火锅，老板却不是潮汕人；这个十字街口右转第三个路口，那家店的巧克力阿华田她最爱喝，但是要三分糖…… 回忆如一场无处可逃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寸一寸冰封把他渐冻冰封。 其实他很少能记住裴欢的爱好，但这些属于两个人的共同记忆，已经刻进他的dna，呼吸之间都能想起。 相反的，裴欢却能把他的每个爱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的每次情绪变化都能揣测到八九不离十。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胃就是在江澜小区被裴欢养叼的。 裴欢很喜欢自己琢磨吃的，更多就是为了他，他在江镇那几年吃过太多苦，裴欢说，不愿让他再受苦。 她真的很好。 可是他把她丢了，再找不回来。 江风过面，掀起他的飘逸乌发，与他擦肩而过一辆中学巴士车，车上满载十六七岁少男少女。 青春洋溢正少年，宋辞忽然有些艳羡。 不少少女在这匆忙擦肩中，对他惊鸿一瞥，见他失落、愁眉不展，风来得那样合适、那样好。 他融进夕阳摇晃漫长的景里，很像《情书》中藤井树站在窗帘后看书的碎片，整个人都沐浴着一层暖黄的光。 车里的音乐自动循环到了粤语歌曲《罗生门》，谢安琪的嗓音开口就是满分杀伤力。 【最动人时光未必地老天荒 难忘的因你太念念才难忘 容易眼泪流十年难在擦干 还在叹息那爱恋不到气绝便已安葬 敎两人心里有道不解的咒没法释放】 宋辞听了心乱，调成随随便便一个电台。 “知名女星陈子曦今日下午紧急入院，知情人士称她遭遇了一场暴力袭击事件……” 陈子曦？ * 电视新闻里播放着陈子曦插着氧气管，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画面。 裴欢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要论及栽赃陷害的手段，陈子曦还真是个大师级别。 可她裴欢也不是吃素的。 如果不出自己意料，自己的微博又炸了。 不过裴欢对此已经免疫，追星的人大多数都是失去理智的，为了正主一句话就冲锋陷阵，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裴欢刚想把自己办公室那段高清监控发出去，没想到就看到另一个爆炸性热搜——陈子曦耍大牌。 热搜里就是她办公室那段监控视频。 这段视频她除了转发给楚听雪和宋辞看过，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裴欢马上就拨通楚听雪的电话，接到电话的楚听雪语气之间夹了低低浅浅娇媚：“欢欢，干嘛呢。” “是你看到陈子曦的新闻，然后帮我把办公室监控发出去的？” 楚听雪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听她说话都懒懒散散：“不是我啊，我才醒呢，郑延你这个——” 听到郑延两个字，裴欢识趣地挂断电话。 那么帮她的人，就只有宋辞了。 宋辞居然会帮她？宋辞为什么会帮她？陈子曦不是他的曦曦妹妹吗。 不重要了，如果宋辞不帮她澄清这件事，她自己手上也有充分证据。 办公室里那个微型高清监控还是林肯提醒她装的，林肯总说： juliana,像你这样爱画手绘稿的设计师已经不多见了，你这么有才华又没有心眼，在办公室里装一个监控吧。 于是她装了，早在她入职第五天就装了，于是现在高清监控的用场也用上了——自证清白。 这还远远不够，陈子曦敢在她脑门上砸出一个洞，她就要让陈子曦更无处翻身。 陈子曦当日在办公室里抢走东西的视频，也被裴欢大大方方放出。 “楚听雪的东西我就要了。” 陈子曦这人虽然演技其烂无比，好在到底科班出身，台词勉强上得了台面。 也因此，她耍的每次威风，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能分辨清清楚楚。 舆论很快迎来两极反转。 陈子曦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是甜美可人的笨蛋小作精，平易近人，富有爱心，共情能力很强。 所有人都直呼“好想要一个陈子曦那样的女儿”，又有谁知道她私底下的真面孔竟然是这样呢？ 不过短短三个小时，陈子曦的个人粉丝数和超话粉丝数呈断崖式下跌，无数粉丝脱粉回踩： “真的恶心，没想到她是这么装的一个人，打工人最不能容忍职场霸凌。” “当个明星就把自己当成人上人了？我也讨厌裴欢，但这种事被我碰上了，我能直接把她打进医院。” “有一说一，裴欢好飒！看她那些为数不多的照片，以为她弱不禁风，没想到这么能打。” 当然能打，每天坚持健身至少一个小时的人，对付碳水都不敢吃的女明星简直稳赢。 职场霸凌相关的话题也同时陷入热议。 裴欢这次的遭遇，不仅仅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她在职场上面临的困境，更是引起千千万万普通打工人的共鸣—— 难道都现代社会了，人还有三六九等之分吗？凭什么有的人仗着自己的影响力就能为所欲为？ 裴欢暗爽，看了看时间，想着都过去好一会儿了，楚听雪那边应该完事了吧？ 她又打给楚听雪一通电话，接电话的却是郑延：“她睡着了，有什么事？” 裴欢：“……你把她摇醒，就说让她出来再添把火，把以前知道的所有料全部放出来。” 郑延轻笑：“懂了。” 第35章 地铁站惊魂 不到几日，陈子曦跌下神坛的消息就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楚听雪正式在娱乐圈出道。 她终是等到这一天。 裴欢欣慰之余，感觉头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楚听雪的办事速率快的超乎她想象，原以为扳倒陈子曦需要更长的时间。 陈子曦过往的黑料如雨后春笋冒出来，霸凌员工、片场耍大牌、不尊重前辈等待，相对来说都是小事。 她当年利用特权，免试成为电影学院硕士研究生这件事更是重量级，毕竟那个时候系里第一名一直都是楚听雪。 然而最重磅的一件事，就是陈子曦这几年偷税漏税，数额高达十二个亿。 无数品牌方官宣和她解约，她本人在所有公众平台的账号都被封杀。 裴欢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骨：按照陈子曦这种锱铢必较的性格，就这么跌到谷底，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看来这段时间上下班要小心了。 她的第六感是对的。 当天下班，太阳已西沉，平时熙熙攘攘的地铁站里却诡谲地阴气森森，空空荡荡的地铁站，冷风在地下十几米的地方肆虐。 裴欢站在二号线候车台上，身边空无一人，透过玻璃门的反光，只能看见头顶忽闪忽闪的死灰色灯光。 一种巨大的不安感油然而生，裴欢拢了拢自己的包，让它贴得更紧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增加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忽然，玻璃上倒映出另一个身影。 是一个头戴黑帽身着黑衣的男人，比她高出足足两个头，站在她身后，一双犀利眼眸死死盯着她。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秒，男人从背包中掏出一瓶液体。 裴欢想也没想，拔腿转身就往楼上出口跑，男人紧随她身后笑得癫狂： “你跑不掉的！” 男性拥有与生俱来的体能优势，即便落后裴欢十米，也能轻轻松松追上她。 眼看自己快要被追上，裴欢的肾上腺素都直线上升到极点，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不甘心啊，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抱着和这个男人同归于尽的心态，裴欢放慢脚步，男人见她乖乖认命心情大好。 终于可以给陈子曦女神报仇了！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另一个黑色身影不知从地铁站何处钻出来，直接和男人激烈对打。 他最先抢下黑衣男手里的液体扔到一旁，一个勾腿和一个过肩摔，就轻松制服男人。 液体落地，地面瞬间被高浓度硫酸腐蚀，冒出阵阵热气。 裴欢看得心惊胆战，如同已经死过一回。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靠着扶手栏杆，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凉台阶上。 地铁安保部门早就通过监控看见这惊悚一幕，没一会儿就全副武装赶来现场。 “小姐，你现在安全了，不用担心。” 地铁武警人员在把男人押上警车后，一名女警靠近裴欢，摘下头盔悉心安慰她。 又到一个人潮高峰期，大量乘客涌入，地铁站这才有了一丝生气。 裴欢惊魂未定，呆呆地盯着地上那滩硫酸，半晌，回过神来想寻找那个救了她的男人身影。 人已经不见了，随着这波人流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偶然吗？是偶然的见义勇为吗？ 裴欢连亲自感谢他的机会都没有，但不论如何，裴欢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可直到她在地铁监控室里看得眼睛都花了，还是没看清神秘男子的长相。 “小姐，现在有点晚了，趁着现在地铁站人多，你快回家吧。” 工作人员委婉建议。 无奈之下，裴欢只能心有余悸地坐上地铁回家。 今年一定要把车给学了，裴欢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虽然自己开车不见得能比坐地铁打出租安全到哪儿去，但至少她能在车上放置大量防身工具。 地铁车厢上，遥远的另一端。 刚才的男人拨去一个神秘电话：“宋总放心，她没看到我的脸。” 一听自己找的退伍雇佣兵没有暴露身份，而且确实有过硬本事在身，宋辞心满意足。 陈子曦居然敢真的对裴欢下死手，看来他们陈家也该除了。 如果不是他有充足准备，在陈子曦丑闻被曝的那一刻，就秘密雇佣几名顶级佣兵，24小时暗中保护她。 现在恐怕看到的就是裴欢遇难的新闻…… 宋辞眸中闪过杀意。 地铁站袭击事件很快被调查出来，裴欢以前只知道很多粉丝很容易极端，没想到能极端到这个地步。 那个袭击她的男人是陈子曦多年死忠粉，在受了陈家挑唆贿赂后，果断选择向裴欢下手。 不知道是谁动用了关系，男人一开始还拒不承认，到后来半条命都丢在审讯室里，这才把陈家和盘托出。 陈家公然买凶杀人，在社会上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股价下跌到前所未有的低谷。 陈子曦的一系列作死行径引起蝴蝶效应，牵扯出陈家更多见不得光的商业丑闻。 一夜之间，陈家在富豪榜上人间蒸发，一家三口全部锒铛入狱。 而陈家原本所拥有的全部产业，都落在郑延手中。 这是郑延在南方、在深城开拓商业版图的第一步。 裴欢把这些新闻简明扼要给爷爷说了一下，裴竞话里话外都对郑延露出赏识：“没想到这小子看着年轻，手段和胆量比他爹还犀利。” 这些好处最后被郑延收入囊中，裴欢迷惑，但没多去想。 蓝湖公馆内。 郑延和宋辞并肩站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圃前。 临近年关，深城的地理气候最适宜花草生长，宋辞的园子里已冒出新绿。 “陈家的东西就这么给我了，你不心疼？” 郑延给宋辞递过一杯酒，宋辞却推脱。 “蓝礼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在乎陈家这点。”宋辞转身回屋内，看向郑延那双琥珀色眼眸，挑眉：“现在这块饼落在你手上，能不能抓紧这个时机，我很期待。” 郑延微笑：“若不是宋总肯为爱放手，我哪来这样的机会？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 宋辞：“我不在意，就当一次简简单单的商业兼并。” 郑延不懂他：“为一个女人做了这么多事，付出这么多，却不告诉她，值得吗?” 宋辞：“我从不考虑投入成本和收益比，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第36章 借住你家 安雅在春节来临之前顺利出院。 她住院这段时间裴欢也去医院探望过她几次，每次都带上自己亲手煲的汤，不知不觉就把安雅喂胖不少。 躺在医院的时间实在漫长无聊，安雅每天高强度上网冲浪，也大概得知陈子曦从顶流到被全网封杀查无此人的过程。 “你真的好厉害啊，如果是我，还真没那个底气和女明星硬碰硬。” 安雅拄着拐杖，走路还是有些费解，嘴却不忘喋喋不休。 林肯搀着她翻了个白眼：“拜托啦，你也不想想裴欢背后还有哪些人。” 话一说出口，林肯就紧急捂住嘴巴，生怕裴欢多心。 他说的没错，自己背后还有楚听雪，也就有了整个楚家，而楚听雪也和郑延关系不一般，所以约等同于她有机会和郑延合作。 毕竟郑延刚来深城，想攀上他这艘大船的可不在少数。 照这条线这么梳理下去，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她现在手里的人脉算得上广。 裴家如果想要再度兴起，靠深城这些老人脉恐怕是没机会了，人人都对裴家避之不及。 但如果去发展新的人脉呢？ 裴欢突然有点心动，外祖家在江南，江南的经济中心围绕沪市向四周分散发展，沪市也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年后前去江南，万万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从安雅的出院庆祝宴上回家，才到家门口，裴欢就听见屋内传来爷爷和别人的交谈，等她打开门，才意外发现楚听雪和苏小莉都在。 两个人和爷爷一起坐在阳台上晒太阳，陪他围炉煮茶聊天，好不惬意。 “听雪，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欢边换鞋边探出脑袋望向阳台方向。 楚听雪放下手中磕得起劲的瓜果，指了指客厅茶几旁竖立的特大号芭比粉行李箱： “上午我就来了，不过你上午没在。” 苏小莉起身：“裴姐姐我去厨房给你准备茶具！” 等苏小莉走开，裴欢盯着行李箱问楚听雪：“这是你的？” 上门拜访，也不至于带这么大个行李箱。 楚听雪面容平静：“裴欢，这段时间我都得借住你家了，等我有新的落脚地我再搬出去。” 原来楚家还是不满意她进入娱乐圈，在她官宣签约到星雅娱乐旗下的时候，楚家上下更是和她吵了个不可开交。 好巧不巧，星雅娱乐正是郑氏旗下的娱乐公司。 楚家一气之下就停掉楚听雪所有的卡，冻结她名下所有资产，并扬言楚听雪一日不放弃演员梦，楚家就一日不会给她一分钱花。 楚听雪也够硬气，收拾行李二话不说就离开楚家。 女人还真是天生野心家，如果没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的束缚，为了追逐梦想什么都敢去赌上一局。 苏小莉把茶具端上，裴欢围着火炉坐下来，她满脸真诚向楚听雪发问：“你真的准备好走这条路了吗？” 楚听雪坚定道：“我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再不走我都人老珠黄了，娱乐圈更新换代很快的。” 这下好了，她楚听雪一下子就变成情人的下属。 很有意思，就和自己变成前夫的下属一样戏剧性。 裴欢想到此处差点没笑出来，强行忍住了。 苏小莉也在一旁扭捏道：“裴姐姐，我恐怕也得暂住在你们家直到毕业了，我的室友都针对我……” 说着，她指向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小小行李箱。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忽然之间有了贵人相助，每月还有一笔不菲的生活费，是容易遭人眼红。 裴老爷子率先发话同意：“都住进来，好，好啊！这下我多了两个孙女，这个家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了。” 裴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这套平层一共四个大卧室，除去她和爷爷那两间还有两间空余，完全够用。 家里今天一下子多了两个人，气氛都不同往日，裴欢恍恍惚惚间突然产生一种这里是家的归属感。 裴欢欣然同意，不过与之而来的压力就大了。 从前她只需要养自己和爷爷两个人，再加上每个月支付给苏小莉兼职的工资，她向来也大手大脚惯了，日子算是舒服。 现在楚听雪没了所有的经济来源，苏小莉的生活费和兼职费用都要她出，加上爷爷每个月的定期复查疗养…… 这钱真是越来越难存了，裴欢感慨。 门铃声有节奏地响起，苏小莉起身去开，就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眼前：“齐盛名？” 齐盛名算得上是深城大学的名人。 “苏小莉，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来找裴姐姐。” 这一下午还真是热闹得不行。 齐盛名当着所有人把裴欢薅去自己家中，红着一张脸发问：“裴姐姐，你会画q版人物吗？” 裴欢诧异：“你叫我过来就是让我画几个q版小人啊？” 齐盛名摇头：“不是，我和我朋友最近不是创业吗，但是缺创业资金，你知道的我爸妈向来不在这方面支持我，扯远了……” 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下，裴欢明白了齐盛名的意思。 现在微信小程序里的小游戏异常火热，这种小游戏不占用内存，玩法益智又多样化，想要通关提示只能通过观看广告来获取。 而游戏开发商就是通过广告来赚取收益。 现在齐盛名想要和朋友先做微信小游戏积攒本金，什么都不缺了，唯独就是缺一个画师。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裴欢。 美术相关的，裴欢肯定擅长吧？ 裴欢有些犹豫：“画倒是会画，不过我的专业领域是设计珠宝啊，万一画的不好怎么办？” 齐盛名拍拍胸脯向她保证： “你放心！这种小游戏你拿脚画都能应付过去，而且我们都说好了，谁出力谁就算股东，你如果帮我们设计了游戏角色，这就算你入股了！” 对于微信小游戏这一块，裴欢不甚了解，不过举手之劳她还是很愿意的。 她全然只当这个小游戏是齐盛名他们的试验产物，画完就忘了这回事。 不过齐盛名还是郑重拉她进了一个小群，向朋友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的邻居画师姐姐！也是我们今后的合作伙伴。 立马有人挑出来艾特齐盛名：这就是住你家隔壁你暗恋的女神？ 消息被齐盛名光速撤回。 裴欢眨眨眼，只当自己没看到。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小年夜那天齐盛名激动地敲开裴家房门： “裴姐姐，你猜我们那个小游戏上线来这几天的流水有多少！！大胆猜！” 裴欢：“嗯……几万？” 齐盛名：“三千万。” 第37章 游戏公司 三千万，短短几天就靠一个小游戏赚了三千万。 裴欢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游戏的广告收益居然这么高。 打开这个游戏的评价，更是看得裴欢哭笑不得。 “看到这种游戏赚钱比我死了还难受。” “第二关怎么过啊？” “这个游戏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设计出来的？你自己能打通关吗。” “画风超级可爱，表白画师。” 得到了被肯定的声音，裴欢自然是开心的。 说实话，她不太擅长游戏原画美工，这次的q版人物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水。 齐盛名忽然正色，郑重其事对裴欢发出邀请：“裴姐姐，按照咱们当初说好的，你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子了，这些分红自然少不了你。” 裴欢受宠若惊：“我出了这么点力你们就分我这么多，不好吧？” 按照当初约定，光是这几天的流水收益，裴欢就能拿到手六百万。 不是一个小数字。 只是这种小游戏都是靠热度存活，更新换代的很快，不出半个月就会被别的游戏顶替掉，热度骤降后的收益也会微乎其微。 主打就是赚一个快钱。 齐盛名继续道：“大家谁都没想到居然这么火爆。不瞒你说，我们团队从大一开始就在设计研发国风武侠mmo游戏，想把我们的文化通过游戏输出全世界。” 除去裴欢不过四个人的团队，每个人各司其职，却都拥有不小的野心。 mmo游戏，就是高自由度的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类游戏，如今类似的有魔兽世界和剑网三、ff14以及天涯明月刀等。 在计算机这一领域，齐盛名本就是凤毛麟角的天才。 他们做这个小游戏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想认真发展成一个出色的游戏公司。 大学四年即将过去，他们这群愣头青已经把自己的游戏世界观设计了个八九不离十，就缺引擎和资金。 如今，按照这个小游戏所获得的收益，积累足够的研发资金指日可待。 况且，他们也不会满足于只做这一个小游戏来赚钱，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小游戏。 裴欢明白了齐盛名的意思，她自己心中也在规划一场豪赌—— 如果她投资并参与齐盛名他们的项目，或许以后会有丰厚的回报？ “我同意加入你们的团队了，我不仅会在美术方面为你们提供帮助，现在我还要正式投入资金，遵循最严谨的法律规则入股。” 直到裴欢成为这个新注册名为“隐龙”的游戏公司股东之一时，她都在恍恍惚惚中，这事居然水到渠成得这么自然。 齐盛名他们会先开发一些手机端免费小游戏，再进一步发展成研发电脑端单机付费游戏，最后要研发的游戏才是这场创业路上的重头戏。 这些小游戏的美工任务便落在裴欢手中。 初期，他们必须要想方设法降低成本，一个人当成四个人用都是常态。 相比齐盛名他们的任务，裴欢的任务相对显得轻松。 游戏原画不是她的强项，但她一直秉持一个观念，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如果学不会说明自己不够努力。 在珠宝界她已经形成自己独树一帜的绘画风格，在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领域，审美和画风还要从头开始积累。 珠宝设计师的工作已经挤占掉她大部分时间，裴欢咬咬牙，毅然报了一个线上原画班，每天上课时间在晚上8点到11点，持续整整半年。 会很累，但裴欢乐得其所。 * 除夕前一天，各大超市商场里可谓人山人海。 随便走进任何一个公共场合，12小时循环不断的《恭喜发财》也听得头疼。 今年要在裴欢家过年的人不少。 楚家没收了楚听雪的车，好在她的情人虽然成了她的顶头上司，待她不薄，大手一挥，给她一辆阿斯顿马丁开。 楚听雪载着裴欢和苏小莉，大摇大摆开着豪车逛超市。 她们今天来的晚，低下停车场几乎要找不到落脚点。 在停车场里兜兜转转快一个小时，楚听雪本来就路痴，急得都快爆粗口，这才找到一个车位趁虚而入。 下了车，楚听雪看了眼旁边那辆保时捷：“这车怎么有点眼熟？” 裴欢补好妆，催她：“天下豪车千千万，眼熟很正常。” 等她们推着超市推车满载而归出来，意外发现旁边的车主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是个气质不凡的女孩，亮着灯，似乎坐在那里等待许久。 “你这车停得也太烂了吧，我的车都没法开……”保时捷车主率先发话，一抬头，发现对面居然是楚听雪和裴欢，后面半句逐字逐句微弱下来。 楚听雪怪讶：“乔馨颜，我说这车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 乔馨颜打开车门，下车，走到裴欢面前：“裴小姐，上次的事我还没给你道谢。” 上次的事？什么事？ 如果不是乔馨颜出言提醒，她还忘了君逸酒店那一茬。 她在年会上掉下自己第二个马甲，把乔馨颜的脸打得这么疼，现在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出言感谢她。 乔馨颜本来想私底下联系裴欢，但到底过意不去自己给裴欢使的那些绊子，一直等待时机偶遇她。 今天歪打正着碰到了。 楚听雪开车带着苏小莉先回家。 乔馨颜邀请裴欢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喝下午茶。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清江睦的真面目，朝夕相伴的人居然是那种嘴脸，太可怕了。” 说的便是江睦复赌那事。 裴欢劝慰她：“既然看清了，那乔小姐就记得及时止损。” 乔馨颜点头，又透露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最可怕的是那天江睦向我们坦白，他不仅又犯赌瘾，他甚至还去吸——” 毒字堵在乔馨颜嘴边，她不用说裴欢也明白。 深城的花花公子游戏人间、醉倒花丛的不在少数，碰这种东西的可以用司空见惯形容，这都是深城上层心照不宣的共识了。 而提供“货物”给深城的背后大佬，就是陆逸。 话题有些严肃，在公共场合讨论也不合适，很快被乔馨颜扯开： “裴小姐，原谅我对你使的那些绊子，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多么愚蠢。仗着不值一提的艺术造诣和家世，就以为可以高高在上踩着你，这种无聊的把戏除了给彼此添堵没有任何意义。” “女孩子之间，本就该互相欣赏、互帮互助，我现在才醒悟过来我的无意识雌竞手段很可笑。” 一场茶话会结束，裴欢突然多了一个朋友。 第38章 江镇谢家 年后不过七天，裴欢就订下前往江镇的机票。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裴欢收拾到后半夜才把东西收拾完毕，差点没赶上第二天的飞机。 昏昏欲睡之间，再睁开眼，就落地江镇机场。 一取消飞行模式，屏幕上满是谢家人发来的消息： “落地了记得报平安，我们派车去接你。” “等你到江镇先来我们家，我们家今天专门负责给你办接风宴！你大公亲手你做你最爱吃的松鼠鳜鱼。” 这个时节的江镇可比深城冷上不少，裴欢忙着出舱，忘了在身上多披一件外套，一落地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发抖。 不过看到谢家表亲们发过来的消息，暖意又涌上心头。 表哥谢忱和表嫂肖玉意早就在机场等候多时，一见到衣衫单薄的裴欢，肖玉意的眼圈都泛红：“瘦了好多。” 和她几年前见到那个脸上带着几分珠圆玉润之美的裴欢不一样了，现在的裴欢清瘦很多，眼神里的光也不复从前。 虽然越发出挑，但没了当初那副不谙世事的纯白模样。 裴家的事谢家早有耳闻。 当初裴家一倒，对谢家也有不小的影响。 但谢家的到底有丰厚的底蕴兜着，而且和裴家做的不是一路生意，加上谢忱接手谢家，不用多久便调养生息重回巅峰。 在裴欢和宋辞离婚那天夜里，谢家给她来电，大致是让她带着爷爷向北投奔谢家，好东山再起。 裴欢婉言拒绝了，谢家那边能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外祖在江南再手眼通天又如何，有的事注定只能自己扛。 “这次来江镇怎么待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老板能同意吗？” 上车起肖玉意就握住裴欢的手，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遍，明明比裴欢大不了几岁，却像个长辈一样关怀备至。 裴欢对这个表嫂不算熟悉，她出身逐渐落寞的江南肖家，以前只是打过三五次照面，裴欢甚至没有想象过她居然会成为自己的表嫂。 娇娇柔柔、杏眼桃腮的一个古典美人，说起吴侬软语能酥到人的骨子里。 和儒雅清隽的表哥很是相配。 裴欢耐心解释自己现在的工作内容，和此次前来江镇的目的，肖玉意这才了然。 “既然你想回江镇寻找灵感，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很适合你。”前排开车的谢忱突然开口说话，“我先带你过去？” 他要带裴欢去的地方，裴欢心中也大概猜得出个七七八八。 谢氏一族大多居住在古镇区，这是江南豪门的特殊习性，纵使家中有万贯家财，但都以居住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园林中为荣耀。 裴欢的母亲谢诗年名下就有一个宅子，三进三出，白墙青瓦，依山而建傍水而立。 小桥流水人家，长街古巷如今也在商业化的浪潮里，融合了21世纪的现代设施，却异常和谐。 江镇如今是国内最热门的旅游景点之一，这个宅子的身价也逐年翻倍，可谢家依旧闲置保留。 从前只为谢诗年，如今只为裴欢。 裴欢只在这个园林里住过几次，每次住的都不长久就匆忙返程——除却她十五岁那年。 故地重游，裴欢拎着行李箱站在大门的牌匾前，在心中默默地一笔一画勾勒牌匾上那两个苍劲有力的瘦金体“诗园”二字。 肖玉意伸过手来，欲要帮她提行李箱：“快进去看看吧，别站着门口了，当心着凉。” 谢忱皱着眉把行李箱抢过来：“你怀着孕呢，这些事我自然会帮忙。” 裴欢看着他们如胶似漆，忽然有些羡慕。 很多时候，很多麻烦，很多事都需要她一个人处理。 她提着比自己还重的行李箱落地人生地不熟的伦敦，在英国每天换着三份工打，住在鱼龙混杂的社区里求学的时候，她什么都看开了。 一个人也可以。 世道练就出她现在独立自主的性格，但一个人坚韧得太久了，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弹簧。 很容易断。 步入园林，裴欢觉得江南古镇的空气都比深城好上十倍，从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看得出来，谢家是花了功夫维护保养的。 “走吧，我们现在去大公家吃晚饭。”肖玉意挽着裴欢的手大步向前。 大公是裴欢外公谢如晦的长兄，谢重山，也是谢家大房，今年已经快年紧八十，老头儿身体很好，现在还乐此不疲地给那几个小辈每天做饭。 谢重山一家住在古镇中心地段，叫临江苑，离诗园很远。 一路上都栽满桃花，风景宜人，江镇总是能叫一个浮华的人由内而外地安宁。 这次接风宴的规模超乎裴欢的想象，宴会上不仅有自己的外公外婆，几乎半个谢家的人都到了，聚集在临江苑内只为一睹现在的裴欢。 见到白发苍苍的外公外婆，裴欢难受得说不出话。 还好，还好她有空回江镇，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陪伴在这些亲人身边。 “小欢现在可是大设计师了，了不起了不起。” “小姨小姨，你能教我画画吗？” “啥时候把咱们那英国女婿带回来？” 一连串问题向裴欢抛来，桌上的松鼠鳜鱼都凉透了，裴欢还没吃到几口，光顾着回答了。 大公撅起小胡子：“你们先让这孩子好好吃饭再问吧!” 裴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和母亲这边的亲人不算熟悉，但一定亲近。 席间，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裴欢身前。 柔柔弱弱、病态苍白一张脸，弱不禁风薄如纸的身子骨，眼尾一颗泪痣更添三分凄婉。 “表姐千里迢迢回江镇，我敬你一杯。” 表姐？裴欢愣住，她不是谢氏一族这一辈里，最小的那个？ 谢忱的脸色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跑来临江苑做什么。” 肖玉意也放下碗筷，没了吃饭的心情。 那女孩捂着心口孱弱道：“哥哥，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可是我也想过来看看表姐呀，你们要是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那我就走。” 等到她离开，宴席间的气氛才渐渐恢复。 从谢家人口中得知，刚刚那个女孩名叫穆沅沅，是谢家三房养女。 也就是裴欢外公、亲舅家的人？ 这么一说，裴欢倒是对她有点印象，小时候说过几句话的程度。 “她小时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怎么现在这样了？” 裴欢好奇一问。 谢忱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些事先别提，回去再说。” 第39章 这里闹鬼，快走吧 多年不回江镇，这里和记忆中有很大出入，裴欢花了好几天时间慢慢考察，才熟悉这里的环境。 想要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之中，就要沉浸式融入这里。 古镇上有好几家旗袍店和汉服店，还有新国风体验店，裴欢打算一探究竟。 她这几个月按照古人的生活方式活一回，购置旗袍汉服和首饰是必不可少的。 古镇商业街离诗园有好几公里距离，镇上倒是随处可见共享单车，裴欢不想骑，也不看手机导航，反正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兜兜转转还是能到。 谁知她越走就越是人迹罕至，镇上有不少荒废了的古建筑她知道，但又何曾像眼前这栋宅子，从头到尾透露出一股阴冷的怨念和破败。 这栋宅子占地面积还不小，不单单有上下两层，保守估计也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但和诗园的清雅秀丽不同，这宅子的风格透过歪歪斜斜的古木门窗也能看出来，从前的装潢是无比豪迈气派。 江镇在古代曾担任过某个王朝的都城，更是有“乌衣巷口夕阳斜”这句代表性古诗。 千百年前无数达官显贵在江镇留下数不清的奢华园林，传承至今作为景点的不在少数。 眼前这栋，就这么无人问津立于此地，着实诡异了些。 但人的好奇心往往能勾起莫名其妙的探索欲。 如果以繁华的衰落感作为设计元素呢？裴欢不禁冒出这个念头。 今天穿的便捷，正好可以一探究竟。 谁知刚走到门口三尺远的地方，裴欢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 “小姑娘，别进去！这里闹鬼，快走吧!” 循着声音转过头去，裴欢看见一个身着青黛色旗袍的老太，手上拄着一根镶金手杖，满头银丝，背对在远东冉冉升起的朝阳之下，遥望着她。 虽然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但老太太好心提醒，裴欢就配合地收回脚步，逃离这栋宅子走到老太太面前。 “奶奶，你说这栋宅子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欢很自觉搀扶她。 这老太太姓王，也是江镇某个名门望族的老人，平时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晨起绕着古镇走上三圈。 今日她照旧饭后出门散步，这一带因为那个可怕的传言，几乎没有什么本地人愿意来。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窈窕纤美的身影在旧宅前跃跃欲试。 这才叫住裴欢。 王老太太很是喜欢这个姑娘，生得高挑，人美声还甜，一看就不同于软软糯糯娇小可人的江南女子，还有善心，就情不自禁和她多说几句： “这栋宅子祖上姓宋，千年之前也是个不得了的世家了，甚至一度官至丞相，当时司马家的皇帝都忌惮三分。” 裴欢知道她要从开天辟地讲起了，但也竖着耳朵耐心听着。 不过她说到姓宋？！不会这么巧合吧…… 想到此处裴欢更是打起精神。 或许能听到一些和十六年前相关的事呢? “宋家可没有他们谢家这么好命！江镇经历过多少乱世和战争，越往后走啊宋家的人丁奚落凋零得更明显。后来为了躲避鬼子，民国时期就移民美国了，直到十六年前——” 她说到此处，裴欢惊悚得汗毛都竖起。 十六年前，宋家夫妇自海外归国，带回一子一女，还带了一个在国外就一直照顾他们的保姆。 可是裴欢没有听爷爷提到过宋家还有保姆这件事。 宋辞也从来没和她说过。 就当所有人以为宋家夫妇就是振兴宋氏一族的希望时，他们遇害了，在自家园子里被疯狂虐杀，手里的所有文本资料和电脑数据不翼而飞。 诡异的是，当天夜里明明保姆和两个子女都在园子里，却硬是没听到半点动静。 有人说那天晚上吃完晚饭，一家人都昏昏沉沉，保姆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去睡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他们甚至得昏死，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等除了房门一看，半个院子都沾了血。 宋家夫妻的尸体就明目张胆被凶手吊在房梁上。 两个年幼的孩子遭不住这种惊吓，直接病倒。 而那个保姆似乎也疯了，一直絮絮叨叨先生和太太还没走，还站在院子里。 结果第三天，宋家年仅四岁的小姐也走丢了，小少爷就发了疯一样在古镇上找。 大火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的，半个宅子连同那个没有跑出门的保姆，全部化为灰烬。 宋辞就这么逃过一劫。 父母没了，妹妹丢了，如同半个母亲的保姆和家也被烧成一堆灰。 现在还能看到的部分也是宅子仅存的部分，那焦味整整十六年还能依稀从空气中辨别。 一开始，这个区域还是有好几户人家，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全部毫不犹豫迁居别处，抛弃这个祖祖辈辈扎根生活的地方。 原因是他们都声称自己看到一个烧焦半张脸的女人，一到月夜里就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在宋家仅存的房子里游走。 无数风水大师也来这个地方算过，纷纷摇头撇嘴：能走就走吧，这个地方是大凶之地，怨气冲天。 王奶奶非要留她在王家吃饭，一番问询后才得知，这个心善的姑娘是谢家那个大名鼎鼎的外孙女裴欢。 “小裴啊，我看你年轻又漂亮，我有个孙子算得上有出息，人也周正，你看你……” 裴欢尴尬回绝：“不了不了，谢谢奶奶。” 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逃离王家。 从王家大门出来，裴欢已经吓出一身冷汗，魂不守舍，自发就绕过宋家宅子的方向，老老实实打开导航去镇上商业街。 她不信鬼神之说，但却对死者和遇害者保持应有的敬畏。 宋家的那个保姆……倘若还活着，或许就是当年事件最后的知情人了吧。 裴欢不敢去多想，死者为大。 到商业街的时候，裴欢饥肠辘辘，随便找个摊位买了份新鲜出炉的米糕和青团，这时收到表嫂的信息。 肖玉意：表妹，你今天不是说要来我店里？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裴欢一遍咬着青团一边回她：路上有事耽误了，我买个早饭马上就来。 到肖玉意店里时，裴欢如痴如醉欣赏起来。 表嫂如今怀孕，身子不便，又不肯闲着，就亲自到街上来看店做生意。 裴欢浏览着琳琅满目的瓷器，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肖玉意问她，怎么了这是？ 裴欢：“表嫂，你相信怪力乱神吗？” 肖玉意知道她肯定是去过宋家那处宅子了，就递给她一盒亲手制作的古法香薰： “别多心，这香是安神助眠的，你拿回去点着。过几天我要去寺庙上香，你陪我一同去？” 第40章 赠我美人香 肖玉意送给裴欢安神香之余，还亲手送给裴欢一套心心念念很久的青花瓷器。 成双成对的小巧碗碟杯具，光滑如玉的丝滑触感，裴欢不懂瓷器，却也知道这一套纯手工烧制出来的瓷器价值不菲。 店里有好几名员工，裴欢牵着肖玉意的手就往诗园走：“表嫂陪我逛逛街，顺便和我回趟诗园，我送你一点小首饰。” 一路上，她没少吃到瓜。 还都是关于穆沅沅的，之所以表哥表嫂和她之间的关系有点尴尬，就是因为在表嫂嫁给表哥之前，穆沅沅和表哥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年少相伴，自然日久生情，成为恋人。 但最终没有在一起，可他俩当初那些海誓山盟，整个江镇都知道。 穆沅沅现在的身份还是谢家养女，和谢家人碰面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的身份很尴尬。 这剧本听着有点耳熟，裴欢自嘲。 可惜她和宋辞没有表哥表嫂那样的缘分，走到最后。 两个人兴致勃勃、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看着摊在桌面上和床上的汉服旗袍，裴欢都欢愉几分。 当天夜里她就点燃肖玉意送她的安神香，味道是她喜欢的冷香，效果确实很好，上完原画课洗漱完就倒头入睡。 而且一夜无梦。 裴欢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高质量的觉了。 香是好香，虽然点起来麻烦，但效果很好，就是不经用，短短几天就被裴欢用得个一干二净。 这天在谢忱家吃早饭，满桌子都是江南特有的点心。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形状，鲜花蜜豆、米糕面饼各种口味应有尽有，摆放在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瓷碟中，光是看看就大饱眼福。 平时在深城想吃，还吃不到这么新鲜正宗的江南小点，网上买来的也总是差强人意，裴欢不由得多吃几块。 在江镇待这几个月，她恐怕得一朝胖回解放前。 管家附在谢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惹得他心中布满：“她来做什么？打发她走了。” 可话还没说完，穆沅沅便提着礼盒登门拜访。 谢忱成家后就没住在外公家的老宅，而是搬到古镇里的新开发别墅区，清一色中式园林式的别墅，带着江南风雅，别有一番韵味。 穆沅沅却还跟着舅舅一家住在老宅。 “表姐，我年纪比你小，又算半个谢家人，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穆沅沅抽了张椅子，硬是挤在裴欢和肖玉意中间的空隙。 套近乎？ 裴欢攒眉：“别硬挤，我嫂子怀孕了，小心些。” 她懒得正面回应穆沅沅那个问题。 肖玉意最近害喜得厉害，又被这么一挤，差点在饭桌上反射性干呕起来。 穆沅沅咬紧下唇，苍白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久没见裴小姐，想和裴小姐多说说话，顺便送她礼物。” 现在是近乎也识趣地不套了。 以前裴欢来江镇的时候，穆沅沅和她不过点头之交，甚至还没她和表嫂的交情深，现在也没旧可叙。 不过裴欢骨子里的涵养，让她对每个人都是一副从容自若的神态。 到底不是一路人，穆沅沅和她几乎都是一问一答，饭桌上的气氛尴尬无比。 而谢忱和肖玉意都在一旁冷眼看着，无人在意她。 见此情景，穆沅沅只能小心翼翼递给裴欢一个礼盒，打开看，里面不过又是一套瓷器，论成色和工艺也是谢家顶尖的那一批。 中规中矩的礼物，裴欢默默收下。 正常人遇到这种局面，应该找个机会溜之大吉，但穆沅沅依旧不动如钟在这儿坐着，谢忱也没有叫人多添一份碗筷上桌。 这女人还真是有魄力。 裴欢不想这顿饭吃的太难看，影响心情，毕竟待会儿还要陪表嫂一起去寺庙，就率先开口向肖玉意撒娇： “表嫂，你给我的香我已经造完了，效果很好我很喜欢，你要是得空就再帮我做一份？” 甜妹撒娇最为致命，看到裴欢甜馨带蜜的笑容，肖玉意都舒坦许多，言辞间都多了几分宠溺： “好，我们上完香回来去街上中药房买些原材料，你要是感兴趣我们一起做。” 横竖不是一家人，穆沅沅融不进去，心有不甘又如何，只能起身告辞。 * 深城，蓝礼大厦。 宋辞这段时间都在疯狂加班，深夜两点，蓝礼大厦最顶层办公室内，还亮着一盏灯。 像在无尽黑海里夜行的航船。 每年清明前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回到江镇。 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度假方式，说不出他回江镇是做什么的，是追忆往事，还是逃避现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为了这一年里唯一一次长假，宋辞在清明前的加班量都会暴增，很多重要决策都要他亲力亲为去处理，才能安心回江镇。 他瞒着世界上所有人，在江镇上买了一栋古典庄园，远离一切的现代设施，那里就是他的耶路撒冷。 夜深人静，他从桌子里翻出一张泛黄老旧的照片。 照片拍摄于美国加州海岸，他们回国前夕。 上面是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笑容，那个温柔贴心的保姆赵氏，在宋辞心中早已成为他的家人之一。 可惜，十六年后，照片上的人只剩他自己。 目光转移到右下角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年代久远，照片老化，她的面容逐年逐年在模糊，却抵挡不住浑身散发出的可爱。 宋辞的眼角眉梢不由得泛起淡淡笑意。 从妹妹走丢那天开始，他找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杳无音信。 蓝礼这个集团的名字，一开始就是他取了妹妹名字的谐音开创的。 等找到妹妹，他要把整个集团都送给她，好弥补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 她能在哪里呢？是生是死？在冰雪纷飞的北国还是在春暖花开的南方？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读了多少年的书？ 她一个四岁的女孩子，要怎么活下去呢？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过残忍，稍有不慎她可能就跌入万丈深渊。 …… 宋辞不敢去想，越想，心脏里最隐晦的那个角落就越是被千军万马践踏。 在这张泛黄的照片底下，还压着另一张照片。 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满头青丝盘在后脑勺的曼妙少女，她右肩上绣了成片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唇红齿白，手持团扇坐在一个亭子里。 这是宋辞给裴欢拍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那个时候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万里挑一。 第41章 噩梦缠身 清晨，万籁俱寂的古寺。 云雾缭绕的山林微微寒凉。 今天不是周末，而且时间很早，所以偌大的古寺里只有裴欢和表嫂两名香客。 她向来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可看到表嫂无比虔诚地低下头祈祷的时候，裴欢有些心动，也向主持要了两炷香，学着表嫂的模样有模有样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次就信一回。 一愿自己的亲人身体健康顺遂，无病无灾；二愿前尘往事的迷局早点尘埃落定，找出真相；三愿自己不愧对此生不愧对自己，不枉来人世一趟；四愿表嫂肚子里未出生的侄儿侄女，能平安降临。 愿望有点多，菩萨有点忙。 与此同时，江镇某个咖啡厅里，穆沅沅坐在一个戴墨镜的短发女人对面。 这个咖啡厅在江镇新区，远离古城区，很多穆沅沅脸熟的人很少会涉足这里。 秦悦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明闪亮的眼眸：“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穆沅沅眼中酝酿泪意：“我不敢……我怕哥哥生气。” 毕竟秦悦要她对裴欢搞点小动作，谢忱平时虽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对这个无依无靠的表妹是极其看重的。 秦悦哂笑：“我可是打听到了，肖玉意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女人怀孕一旦过了头三个月，这胎可就稳了。你也不想别的女人为你谢哥哥生下孩子吧？” 她戳到穆沅沅的心窝子，穆沅沅脸色一变，眼中眸光已多了三分狠辣：“我还能怎么办？” 秦悦：“你仔细想想她俩最近有什么事要做？” 穆沅沅这段时间和裴欢打的照面不多，拢共也就说上过那么几句话，不过——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雀跃起身走到秦悦耳畔一阵低语。 秦悦听完眉开眼笑，拉着穆沅沅的手一番亲昵： “我呢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顶多就是想让你替我恶心一下裴欢，让她在江镇这段时间过得难受一点，明白了？” * 从古寺回来后，要不是在路上和表嫂聊天，裴欢都忘了自己还要报名学车这一茬。 午饭回到谢忱家用，饭桌上，谢忱听完二人絮絮叨叨，抬眉向裴欢道： “你现在又是要设计珠宝，又是要晚上上原画班的课，还要在这几个月去驾校学车，应付得过来吗？” 裴欢叹息：“是有点忙。” 旁边的保姆阿姨李婶热心插嘴：“表小姐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我认识的大姨，烧饭可好吃了！让她上诗园给你烧饭去。” 谢忱这里没那么多讲究，不像大多数的雇主家界限分明，在他这里保姆管家可以和雇主同桌吃饭。 肖玉意莫名有些反感，或许是人怀孕了脾性都大了些： “表妹不喜欢别人和她一起住，她的工作需要做到绝对保密。” 李婶老脸一木：“是我嘴快了，考虑不周到，只顾着担心表小姐的一日三餐。” 谢忱抬了抬眼皮子看朝李婶，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李婶也明白自己今天话有点多了。 裴欢却斟酌一番，悠然同意： “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外面的餐厅很多都是预制菜，吃着不健康也不好吃，我自己回家做又麻烦。这样吧，你就让你认识的那个阿姨每天给我做早午餐就是，做完就回家。” 言下之意，不要和裴欢有太多交集。 这个要求相当简单，甚至不用给裴欢做晚餐，也不需要留宿在诗园里，一举两得。 李婶匆匆忙忙从饭桌上起身：“好嘞，我这就去给你联系她！” 江镇最好的驾校离古城区有点远，谢忱特意给裴欢安排了个司机，专门接送她。 这样一来，衣食住行都有人包揽，裴欢省去很多麻烦。 到江镇不知不觉已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裴欢过得相当舒坦。 刚开始学车，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李婶介绍过来烧饭的阿姨姓吴，江镇本地人，烧饭的滋味也确实不错。 每天井然有序地处理一切，闲暇时间还能穿着汉服在古镇上闲庭信步，引来国外游客的相机快门键。 裴欢对此情此景只是友好一笑，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对着镜头比个耶，一开始还不适应，时间一长就屡见不鲜。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卸载了除微信外的所有社交媒体，而这段时间由于她经常穿着汉服在古镇出没，许多不认识她的游客纷纷惊为天人，让她在短视频平台上小火一把。 这些视频和照片自然也推送到某个男人手中。 宋辞一张张浏览完毕，忍不住给她发去信息，只是出于对她工作上的好奇： 【宋辞】设计进度怎么样了？ 【裴欢】别急，我有把握。 这段时间确实把des的事先抛在脑后了。 不过她有自信，自信自己时间还够，一定能在短期内完成任务，毕竟这样的工作环境可比困在深城那二十几平方的小办公室强。 宋辞轻快一笑，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只通过方寸大小屏幕隔空看着裴欢的眉眼，猛然想到什么事： “去英国那边查一查，裴欢有没有和brooklyn登记结婚。” 妻子远去江南小镇寻找灵感，做丈夫的不跑去那边陪着她伺候她，也不和她一起回谢家以外婿身份祭祖，有点意思。 早说过外国男人不守男德。 * 考过科二，裴欢和齐盛名通了一次电话。 齐盛名他们最近要制作一款电脑端上的单机恐怖游戏，届时上线steam收费发售，现在进入初步阶段—— 人物形象和基础场景的原画设计。 后期建模和渲染等等操作都不需要裴欢操心，但这是裴欢第一次展现她上原画班的绘画成果，裴欢不再漫无目的地闲逛，很快又忙碌起来。 她花了两天时间，认认真真浏览分析完文案组成员发给她的世界观和剧情设定，这才敢下手动笔。 以民国背景冥婚为主题的中式恐怖题材，裴欢查阅了大量资料，越看越毛骨悚然，但硬着头皮也要画下去。 大概是这段时间工作量加大，裴欢很快又用完肖玉意给她做的香。 香的效果确实很好，对人体也没有什么危害性，充其量就是一个心理安慰，还能保证裴欢充足的睡眠，裴欢就继续厚着脸皮向表嫂讨要。 肖玉意教过她怎么制作，但是她自己没有那份耐心，工艺也粗糙，时间还紧迫，只能再委托肖玉意。 画完几个主角的人物草稿，当天已是深夜两点，裴欢点燃今天新到手的香，准备进入梦乡。 没想到她久违地做起噩梦。 一开始只是以为偶然，可接连好几天都做噩梦，裴欢被折磨得身心俱疲。 以至于和楚听雪视频通话的时候，她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第42章 她开车撞到人了! 噩梦缠身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裴欢科三考完拿到驾照。 考过当天，谢忱和肖玉意直接送给她一辆新车，开到诗园门口。 一辆白色兰博基尼，在肖玉意的强烈要求下，把车身贴成了粉，再送给裴欢。 很适合她。 后面一段时间裴欢的症状有所缓解，但隔三差五的梦境，到底折腾得她没得病却一身病气。 梦境背景无一例外都是发生在江镇，她本来就在绘制恐怖游戏相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加上江镇的古老历史，梦境里的窒息感就越发恐怖。 不是在大雾弥漫、光线森冷的江南古镇上不停狂奔，就是在永远没有边界的枯木老林里看到百鬼夜行，鬼王娶亲，身着红嫁衣的美艳新娘对着她莞尔一笑。 她甚至好几次，半夜惊醒，起夜喝水，在力困筋乏两眼昏昏的时候，透过丹楹刻桷，看见一张烧掉半边的女人脸，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 是那个女人？ 裴欢也壮着胆子追出去看过，可除了满院凄凉的月色，什么都没有。 已经发展到幻觉的地步了吗？ 不过她也因祸得福，梦境给了她无限的创作灵感，夜里的梦境有多可怕，画出来的场景就有多贴合。 游戏工作室的人看到她的原画，纷纷赞声不绝：“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氛围感！” 只有裴欢知道这段时间有多么寝食难安。 清明节，谢家祭祖日。 裴欢从王家出来。 自从她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王老太太，和王家的往来也日益密切起来。 王老太太和高祖父一样高寿，经历过许多风雨，对从前的陋习旧俗能头头是道地说出来，给裴欢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和灵感。 今天就是完成原画的最后创作期，这个磨人的任务终于被她消灭殆尽，裴欢整个人都轻视不少。 以后死活都不想画恐怖主题了！ 赶去谢家祖宅祠堂的时候，已经有点晚，很多谢家子孙都聚集在一起。 整个老宅几乎都站满人，无声地象征着谢家如今人丁兴旺的辉煌。 姗姗来迟的裴欢，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很多人其实都有些脸生，裴欢被盯得不自在，只能低着头往肖玉意的方向找去。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青色丝绸旗袍，外披一件配套的国风小披肩，满头大波浪卷发自然垂落散开。 又清冷又妩媚。 在江镇待久了，也有了许多古味。 肖玉意的脸色也差了很多，吓裴欢一跳，一段时间不见，表嫂怎么憔悴成这样？ “表妹，这才几天功夫，你学个车怎么把自己学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好差，一点血色都没有。” 反倒是肖玉意先开口问及裴欢的状况。 裴欢只能和她解释：“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不是在画恐怖题材吗？” 肖玉意点点头，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祭祖马上开始，祠堂里也没了声响。 谢家子子孙孙按照辈分，挨个磕头上香，裴欢的辈分在谢家不算最小，可等她上完也逼近下午。 出了谢家祖宅，裴欢坐在驾驶座上小憩发呆。 今天是清明，听王老太太说宋氏夫妇也埋葬在宋氏祖坟的位置。 在江镇和另一座城市交界处的山脉上了。 这些年……宋辞有没有勇气回来看过呢？ 裴欢不清楚。 如果是她，她应该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回到这个地方。 而且她也没听宋辞提到过这个习惯，或许他更习惯在深城那边祭拜父母。 她心里忽然生了一个念头，想去宋氏夫妇的安息地看一眼。 说到做到，裴欢立马发动车子，开始导航。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个时候的江南变天最为频繁，明明刚刚开上高速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一进深山老林就刮起阵阵阴风，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裴欢最近都没怎么得到休息，新手上路，山间行驶，又遇到恶劣天气，好在车子后座装了一箱咖啡，接连三瓶下肚，裴欢这才有安全感。 进入宋氏墓园的时候，天空正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山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四周空无一人，裴欢单手撑着黑伞，十分紧张。 宋氏夫妇的墓碑很好找，裴欢到那里的时候，向夫妇二人摆上一束花。 这是她能为他们二人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事。 她不敢说出那番酝酿很久的话，把当年的真凶找出来绳之以法，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裴欢没待多久，转身钻回车里躲雨。 困意袭来，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 一旦睡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又向她袭来。 * 宋辞到墓园的时候，发现父母坟前已经有一束花。 这么多年，除了自己从来没有人来这里看望过父母，江镇人人都说宋家夫妇死的凄惨离奇，埋葬的地方也是大凶之地，去了会被折煞。 有些可笑，也或许是他宋辞命硬，还真没被折煞什么。 送来这束花的人，胆子不小。 也难为人家的好心了。 宋辞在父母坟前淋着雨，任由冰冰冷冷的雨帘砸在身上，也毫无感觉。 平日里乖张冷厉的眉眼被揉进水雾中，洗刷掉他这半生在人世痛苦浮沉和漂泊伶仃。 现在的宋辞任谁也不会想到，原来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也会脆弱易碎到这个地步。 直到夜色将近，宋辞才转身，离开。 空山里只有飞鸟走兽的啼叫呜咽。 他进山的时候雨势不小，索性就把车停在半山腰的位置，现在还要徒步走回去。 宋辞泰然自若找出伞，慢条斯理撑开，没想到刚一撑开伞，一辆车打着大灯突然出现在下坡拐弯的位置！ 雨天路滑，天色已晚，更别提山间人迹罕至的公路常年长有青苔。 “嗤——” 一大声滑行过后的急刹车，发出惊天泣地一声巨响，惊动整片山林。 “咚——”的一声闷响，把裴欢所有的睡意全部一扫光。 一个撑着伞徒步行走的高瘦男人被她撞出三米远。 她开车撞倒人了！ 还是在新手上路没多久！ 还是在清明节的深山老林里！ 裴欢握住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冷静，冷静，刹好车！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是幻觉！怎么可能！ 车停稳，裴欢冒着大雨打开车门，朝着男人的方向冒雨就冲过去。 男人被她撞倒地，整个身子背对她，没有任何声响。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雨水源源不断拍打在裴欢脸上，模糊掉大半视线，她把男人翻过来，借着车灯仔细观察。 这不翻还好，一翻过来更是把裴欢吓得摔倒在地。 是宋辞。 怎么会是宋辞！ 第43章 死皮赖脸住进她家 山中雨势愈演愈烈。 他手中那把伞飞得更远，孤零零在另一旁感受风雨摧残。 宋辞久久没能睁开双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裴欢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脸：“宋辞，宋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如果宋辞再醒不来，她只能架着他上自己的车。 裴欢轻轻摸住宋辞腰侧位置，准备用劲把他架起，就猝不及防被他捏住手腕：“这位小姐，你趁人之危啊。” 这下好了，人总算是醒了。 可是一开口就说出这么啼笑皆非的话。 裴欢这才松了口气，轻言细语试探他：“你现在能自己动吗？不能的话我扶你起来，带你去医院。” 明明浸在绀青夜色里，裴欢却仿佛看见宋辞在雨中对着她眨了眨眼，甚至带着楚楚可怜的无辜： “不能，你扶我起来。” 祸是自己闯的，裴欢咬着牙也得把宋辞带出这座深山。 宋辞个子很高，平日里看着虽然是恰到好处的完美体型，但是比裴欢想象中还要沉不少。 裴欢只能绕到他的臂弯里，脑袋都紧紧贴着他宽阔坚硬的胸膛，揽住他的腰艰难前行。 好在他的腰细，揽着不费劲。 不知道是无意间触碰到宋辞哪处伤口，他龇牙咧嘴，语气中带着几分挑剔低头看着裴欢：“嘶，你轻点。” 裴欢哑口无言，不敢懈怠，手上动作更加小心，带着宋辞蹒跚走进副驾驶座。 短短三米的距离，裴欢感觉走了不下十分钟。 雨势渐渐减弱，山上夜雾散开，能见度清晰了很多。 坐回驾驶位上，裴欢握住方向盘，看着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不能错过宋辞的最佳治疗时期，但她已经开车开出阴影，路况不好，她不敢贸然前行。 她对自己失望地摇了摇头。 宋辞在副驾驶上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虽然还没有进医院检查，但是他知道自己伤的应该不算重。 裴欢刹车刹得及时。 有几处皮外伤，脑袋有些眩晕症状，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 一开始被撞倒的时候，他短暂昏厥过去那么十几秒，那十几秒的濒死感让他第一次直观体会到死亡的前奏。 在这种无人区被撞倒，肇事者肯定要逃之夭夭，宋辞甚至做好了被扔在这里的准备。 可是他听到了裴欢的声音。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错觉，没想到真等她的手摸过来，就像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一样，宋辞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他不急着睁眼，闭眼等着她如何处理。 车子里暖气充足，很舒适，虽然摆放得有车载香水，但宋辞还是敏锐嗅到属于新车的独特味道。 她应该是去学了车，新手上路没多久就遇到这种意外，难免恐慌。 宋辞调整座椅靠位，默默斜睨她，车灯在参天古树的包围下像一只暗夜萤火，萤火之下是她一张花容失色的小脸。 视线向下，方向盘上是她冰肌玉骨白嫩一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反射性颤抖。 不仅如此，她今天穿了一身贴身旗袍，湿漉漉附着在她身上，又是开叉到大腿最浮想联翩地带的传统款式，旗袍之下她的腿也在轻抖。 宋辞滚动喉结，哑声问她：“怎么不走了？不想给我治？” 裴欢半垂眼眸：“我不敢……我害怕……” 害怕再出意外。 宋辞扶额装痛：“有胆量在清明节孤身一人把车开进山，没有胆量开出山？我告诉你，去晚了延误我的最佳治疗时机，没个几千万我不会放过你。” 裴欢这才发动车子，不再多说一句话，双唇紧抿，目视前方，一心开车。 最近的一家医院。 宋辞被送进急诊室，裴欢坐在走廊上安静等待结果。 “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回家擦点药注意休息就好。” 值班医生把一叠x光片塞进裴欢手中。 裴欢看不出个所以然，紧抓住医生的手： “没有内脏出血颅内出血的情况吗？没有骨折的情况吗？全身上下都查过了吗？要不我再去挂个号再检查一遍？” 宋辞被护士搀出急诊室时就看到这一幕，差点眼冒金星。 怎么她说出来这话就像希望自己有事一样？ 医生不动声色扒开裴欢的手，安慰她：“这位女士请您信任我，病人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轻微脑震荡的情况，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怪如此，难怪她把宋辞叫醒过后，宋辞的神情语气都和平时大不一样。 原来是被她撞傻了。 裴欢犯了难，难道就这么把宋辞带回诗园？ “医生，给他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了。” 裴欢刚刚说完，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宋辞捂住嘴，整个人禁锢在他怀中，力不能支。 宋辞开口，满嘴又苏又蛊的粤语：“不要浪费医院的资源，医生和护士也很忙啦。” 值班医生和护士看到此刻调情的二人，默契走开了。 神经病！刚才送进医院的时候女方还说不认识男方，现在转眼间两个人又在医院走廊上调情，这些情侣诡计多端的把戏也太多了！ 医院夜里也有不少人，裴欢脸都丢光了。 她从宋辞怀中艰难挣脱开，掏出电量告急的手机，自言自语：“我先把秦悦的微信加了吧……让她带宋辞回、” 群聊通讯录还没点开，就被宋辞一把抢过手机：“你敢把我送回去试试呢？” 裴欢郁闷：“原来你装的？我一提到秦悦你就急眼了？” 宋辞卸下一身伪装，还是满嘴粤语，态度极其厚颜无耻：“没错，我哭了，我装的，我就是为了死皮赖脸住进你家，怎么？” 装失忆不到短短三小时就被识破，宋辞也不担心。 裴欢：“……” 宋辞坦然拉上她的手：“这件事我上车慢慢和你说，先带我回去吧，姐姐，冷。” 没脸没皮，明明自己是个年上男，现在又给裴欢耍起年下男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回诗园路上，裴欢知道了宋辞每年一次的休养度假计划。 这个计划是充满现代色彩的隐世计划，堪称完美——如果没有被裴欢撞。 他早就为这次得之不易的计划做了万全准备，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回深城。 所以不论今天有没有遇到裴欢，他都会在江镇待上一个月。 宋辞在副驾驶上怡然自得指挥裴欢： “开慢点，太冷了，你刚刚应该打转向灯，忘了按喇叭了……对了，我要去你家住最好的房间，每顿饭不得低于三菜一汤，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存在，不然我扣你工资。” 裴欢：“……” 宋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第44章 我又不是你见不得人的情人 忙过工作强度最大的这段时间，加上家里住进这么一尊大佛，裴欢就顺理成章结束了煮饭阿姨吴姨的工期。 接下来的一日三餐都要靠自己动手解决，还要伺候这么一位爷，裴欢毫无怨言。 毕竟是她开车撞了宋辞。 好在宋辞还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事，如果真的被她撞出问题，她现在面临的就不单单是当牛做马这么简单，而是刑事责任。 最近过劳的后果就是裴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裴欢被窗外的日光晃醒，刚睁开眼就吓了一激灵： 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没给家里多出来的“病患”准备营养早餐。 可等裴欢手疾眼快换好居家常服跑到饭厅的时候，一桌子精致的江镇早点已经满满当当摆在饭桌上。 宋辞身上系了条粉红色围裙，左手拿着锅铲右手还提着汤勺，身前是一碗刚刚搅动出来热气腾腾的坚果桂花藕粉，和裴欢面对面干瞪眼。 “今天你忘记给我做早饭了，下不为例。” 宋辞解开围裙，伸手拉动一张椅子优先坐下：“怎么？不吃饭？” 裴欢结结巴巴：“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宋辞反问她：“你这里外卖送过来都要一个小时，不然还能是谁做的？” 裴欢张口结舌，有模有样拉了张椅子也坐下来：“没有，你伤成这样，应该好好休息，这种事我来做就是。” 宋辞把藕粉推到裴欢面前：“三分甜，而且放的蜂蜜，放心吃。” 然后他才闷笑，回答裴欢的问题：“等你起床给我做，我都能饿成楼兰干尸。” 两个人吃完饭，裴欢自觉收拾碗筷。 宋辞和幽灵一样跟着她飘去厨房，他倚门站立，双手环抱，眉眼一弯：“收拾完带我去买衣服和日用品。” 裴欢低头洗完，淡淡应他：“知道了。” 宋辞提完要求并没离开，转身打量白日的诗园。 他在江镇生活好几年，也认识裴欢十年，却从来没有进入过这里。 诗园和她的气质很相契，婉约含蓄中带着清舒明媚，又因莫兰迪色系的装修多了清冷瑰丽。 二者中和，即成为她。 这里是她母亲的故居，也是在诗园外的石板小桥上，宋辞第一次碰见她。 特别娇俏漂亮一个小姑娘，却闷闷不乐蹲在地上，不知何处随手捡来一块炭，在地面画了一栋方方正正漂亮小房子，把自己的名字和爸爸妈妈的名字写进房子里，紧紧圈作一起。 房子是画得很不错，字却写得歪歪扭扭。 “悲观？” “是裴欢！” 正当宋辞把目光和回忆收回，转到她身上的空当，宅院古旧的大门被人推开。 “表妹，我给你送安神香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 裴欢莫名其妙紧张，走近宋辞，推推搡搡:“我表嫂来了，你快去躲起来！” 宋辞撩眉：“我又不是你见不得人的奸\/\/夫，这么紧张做什么？” 裴欢无可置喙，不是他自己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在江镇的吗？ 两个人在这里你推我拉，肖玉意就已经提着安神香迈进院中，还没反应过来，笑容凝在脸上： “这个……？我没打扰你们吧？” 奇怪，不是说表妹夫是个英国男人？还是英国贵族？ 这个男人有点眼熟……是宋辞！这不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宋辞？ 宋辞率先开口：“表嫂好，没打扰。” 裴欢默默踩他一脚，却是脸上浅笑对着肖玉意： “表嫂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你现在怀有身孕，多多小心啊。” 肖玉意收回尴尬，走近裴欢：“怀个孕而已，没这么娇气，难得今天好天气，就过来看看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欢对这个表嫂喜欢得不得了。 表嫂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宋辞对肖玉意的第一印象也不错，大大方方把昨日种种事迹，尽数吐露给肖玉意。 肖玉意难为情问道：“所以现在等于说是表妹要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宋辞理直气壮：“没错！表嫂，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在江镇无家可归，无地自容，本来昨天就该回深城日理万机，结果被她这么一撞——” 裴欢翻了个白眼，沉默地摆弄自己新做没几天的美甲。 肖玉意又替裴欢说话： “宋总确实运气差了些，不过我们表妹也是心善，清明节特意去祭拜你父母，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该说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是宋辞的逆鳞，触碰过的人都没得到任何好脸色。 裴欢看着肖玉意，满眼担忧。 可宋辞面无表情，裴欢甚至多了一些错觉，甚至觉得宋辞一回到江镇，就完完全全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他也是有温度的、鲜活的，不是坚不可摧的、浑身带刺的。 宋辞给肖玉意递去一盏紫砂壶： “没事，表嫂说得对，欢欢是一个心善的人。我不久居江镇，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些年江镇没有一个人敢去宋氏祖坟。” 肖玉意吹凉茶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但是，表妹和宋辞的相处模式，还是让她觉得不在道德接受范围内。 毕竟表妹是有家室的人，宋辞就算现在是他的上司，可身上背了前夫这么个敏感的身份，如果再让别人看见他出现在这里—— 外人又会怎么议论表妹呢？ 肖玉意在茶桌上隐晦提到这个问题。 没想到宋辞却更加没脸没皮：“我知道她现在已经有丈夫了，对吧？” “对吧”两个字咬得极其重，裴欢心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嗯。” 宋辞又看向肖玉意，一双桃花眼直教人意乱情迷： “只要表嫂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毕竟裴欢那个死鬼老公对她也没多好，这种丧偶式的婚姻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言下之意，肖玉意倒是听了个明明白白，不该她管的事就别多管，不该说出去的事就别多说。 至于道德伦理……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当天傍晚，在宋辞的执意邀请下，肖玉意留在诗园吃了顿晚饭。 裴欢还以为宋辞要让她去做说好的那三菜一汤，没想到她还没迈进厨房，就被系回粉色围裙的宋辞拦在门外： “你别进来了，你做的那些菜表嫂可能吃过，可我做的就不一样了。” 这人还真是奇怪。 裴欢连下手都懒得给他打，唇角漾起窃笑就跑去陪肖玉意玩去了。 宋辞在厨房里娴熟备菜，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等八菜一汤端上桌时，肖玉意都有些受宠若惊：“这么隆重？随随便便吃点家常菜就好。” 宋辞擦了擦手，坐下：“表嫂是贵客，自然不能疏忽了。” 当天夜里九点，裴欢还没下原画课，就收到谢忱的微信消息： “你表嫂刚刚流产进医院了。” 第45章 宋大厨霸占厨房 匆匆交代完家里的一切，裴欢连课也顾不得上完，随手批了件外套拿起车钥匙就赶往医院。 医院妇产科。 裴欢赶到的时候，肖玉意已经躺在vip病房中，昏睡过去。 她脸上是还没擦净的泪痕。 谢忱坐在病房沙发上，眼眸猩红，满身疲惫。 “表嫂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过三个月了吗……”裴欢靠近谢忱，并排而坐，轻声问他。 谢忱拿出检测报告：“大夫说是食物引发的流产。” 食物？ 裴欢回到诗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表嫂自从怀孕以来，谢家那边就有专门的营养师为她搭配孕期饮食，不可能出差错。 偏偏今天的晚饭是在诗园用。 可是没有理由啊，宋辞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对表嫂下手呢？ 谢忱把这件事告诉她，虽然没有说裴欢什么，但透露出来的信号……难不成是怀疑到自己头上？ “我知道你表嫂有身孕，所以做晚饭前我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资料，避开那些孕妇不能吃的挑选的。” 宋辞把今天在手机上外卖订购的食材递给裴欢检查。 裴欢推掉他的手：“我相信你，毕竟无缘无故对我表嫂下手，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小小一个动作和一份信任，却让宋辞受宠若惊。 宋辞：“你表嫂没有给谢忱透露过我的行踪吧？” 裴欢满眼笃定：“绝对没有，我相信表嫂，就像相信你不会害她一样。今天的事情太乱了，先早点休息吧。” 她有强烈的直觉，表嫂这次流产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诗园里的厢房不少，昨夜把宋辞带回来，三更半夜也抵挡不住他参观园林的热情，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打开门让他参观一遍。 最后他却选定了和裴欢一墙之隔的那间作为卧房。 明明那间卧房不是最大、最奢雅的一间，完全不符合他一开始的要求。 很难说他不是故意的。 次日清晨，早上七点的闹钟把裴欢从睡梦中叫醒。 没办法，宋辞的胃比常人挑剔十倍，说不吃外卖就不吃外卖，而且又拿捏住裴欢撞了他的愧疚心理。 所以早起再如何痛苦，裴欢都要强迫自己起来给宋大总裁做早餐。 可她一走进厨房，厨房里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在使用—— 砂锅里小火煲着炖得软烂粘稠的黑糖杂粮粥，煎锅里的脆皮牛肉锅贴滋滋作响，蒸笼上还蒸着各式各样的甜点面食。 而化身大厨的宋辞本人，正站在咖啡机前屏声敛气地进行最后一步拉花操作。 他今天在做榛果可可拿铁。 “你——” 裴欢看着异香扑鼻的厨房，瞌睡一扫无遗。 不是说好她来负责宋辞的一日三餐？ 宋辞正声厉色，仿佛又变回平日里那个冷酷无情的总裁：“你为什么要打断我？这杯的拉花拉的丑死了，你喝。” 凶什么凶？ 裴欢耸耸肩，小声嘟囔了句抱歉，转身回到房间里换衣服了。 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不仅仅是早餐，连午餐晚餐都是宋辞包揽。 饭桌上裴欢很不解：“你不是让我来伺候你的吗，怎么每次都这么早就把厨房霸占了？” 宋辞只要进了厨房，就绝对不会让裴欢再进去使用，哪怕偶尔进去洗个水果都会被宋辞眼神警告，用霸占来形容他不足为怪。 “我希望你把时间都投入到des的任务之中，而不是花费在给我解决一日三餐上。”宋辞给她夹去一块糖醋鱼，“鱼刺我都提前拔出来了。”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一起这样心平气和吃顿饭。 裴欢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她和宋辞读大学的时候，一起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但那时宋辞的话很少，几乎食不言寝不语，但还是会默默帮裴欢剃掉鱼肉里的骨头，然后放进她碗中。 吃完午饭，裴欢就出门替宋辞买衣服去了。 这件事他都念叨了好几天，裴欢一直没空出去给他买，情急之下翻了翻诗园里的衣柜，还真让她找出几件父亲的遗物。 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正流行穿中山装，裴欢找出来的这几件有所改良，款式即便放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毫不老旧。 起初宋辞还嫌弃这几件衣服，可一听说是裴欢父亲的遗物，就立马闭嘴收声，欢欢喜喜地拿过去穿。 宋辞人高腿长，宽肩窄腰，标准完美的十头身倒三角形身材，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会因为他的自身魅力而更放光彩。 裴欢忽然想到他穿中山装带上的书卷气，仿佛是从民国旧照里走出来的儒雅先生，当即就拐进一家新中式服装店： “你们店里的男装都给我看看。” 另一边，诗园里的宋辞正站在洗碗槽前洗碗。 诗园虽是古园林，明明有很多现代智能家居，但裴欢说为了创作灵感，她要沉浸式投入到接近古代人生活的氛围当中，把那些现代化元素都撤下去了。 她甚至都在江镇喝了好长时间的茶，根本不像她平时无咖啡不欢的作风。 今早的咖啡机还是宋辞在网上下单送来的，裴欢喝完才拐弯抹角暗示他，这东西的元素太现代化了。 “真拿你没办法，都依你。” 谁让他不是搞艺术的人呢？艺术家的脑回路如果正常人能理解，那就不叫艺术家了。 宋辞只能把咖啡机收进库房里。 所以厨房里的洗碗机自然也成了摆设。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在亲自动手洗碗吧?” 电话那头是江迟光明正大的嘲笑声。 宋辞手上沾有泡沫和水，只能按免提键放在一旁和他说话：“是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什么不好的。” 江迟问他：“她现在又不在诗园，你偷偷用一下洗碗机怕什么。” 宋辞严肃道:“正是因为老婆不在，我更要有自觉性，这叫慎独你懂不懂？” 江迟骂他：“真不要脸，还没追到手就叫人家老婆了？” 宋辞：“追老婆还要什么脸，都要脸了还能叫追老婆吗？” 早在他来江镇前，他就知道裴欢和那个丑陋的英国男人根本没有结婚。 英国那边的人说裴欢和那个男人都是未婚状态。 她骗了他。 把自己要来江镇的计划告诉江迟，也是计划之内。 他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逃避这个世界，逃避无法抹去的阴影，逃避所有人，逃避她。 可是她的爷爷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啊!你都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了能不能别意气用事恋爱脑？ 江迟骂他。 可是她是无辜的！我没有办法忘掉她！我没有办法忘掉我和她那些过去，我没有办法彻底把她抽离出我的生命，她已经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了，我做不到！ 宋辞反驳他。 第46章 拜神不如信我 现在新中式的服装风格设计越来越出色，件件都是君子如风的锦绣华服。 裴欢这件也喜欢那件也要，等店员把十几个袋子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股脑买了这么多。 宋辞也就在江镇待这么一个月，每天换一件都绰绰有余。 不过买都买了，爱穿不穿。 日头正毒，不知不觉，过了清明，夏日的浪潮就已经开始悄悄预热。 才出门不到多久，裴欢就被晒得难受，随处找了个小凉亭休息下来。 吴侬软语，小桥流水，往来过客皆是文雅安静的文青或者垂暮老者，俗世红尘也动人心。 裴欢一开始不太适应被开发成热门景点的故乡。 但在这里待久了，她也渐渐接受现在全新面貌的江镇。 在刚才的店里消费太多，店员也不苛待她这个大客户，送了她一把手工制作的团扇以表敬意，现在派上了用场。 裴欢侧身而坐，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缓缓摇动手中团扇。 凉亭里有人走了进来，裴欢没在意，天气炎热进来避暑的人多的是。 可来者却低声开口： “你知道吗，当年在江镇第一次看到你，你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汉服从我家门前跑过，像个仙女一样，老子就这么爱上了你。” 裴欢吓得差点一把扔掉扇子，等她扭头，陆逸已经坐在她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 陆逸被她逗笑，难得心情好，也不吓她，看着她刚才远眺的方向，缓缓说道：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没有畜生到那种地步。” 差点忘了，陆逸这混球也是江镇人。 江镇人都注重传统，清明回家祭祖，在江镇碰到他不是什么稀奇事。 怪就怪裴欢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被他接二连三算计的恐惧还萦绕心头，裴欢默默挪开，和他隔得更远一些才放心。 裴欢不理自己，陆逸并不气恼，继续耐着性子问她：“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会有动力一步一步往上爬吗？” 一阵凉风刮过，过半晌，裴欢才敷衍：“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神经病。 陆逸笑了笑，不知道从何处抽出一把折扇，学着她的姿态有模有样扇风： “你不会明白的，我们这种出生底层的人，能接触到你这个阶层的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不过你十五岁那年就出现了，出现在江镇，喜欢穿着汉服大街小巷乱窜。” 他说的没错，早在汉服还没复兴到现在这种程度的时候，少女时期的裴欢就已经喜欢经常穿着汉服出门，自然能引来无数目光。 陆逸就是其中之一。 一个生活在江镇古镇里最底层的少年，家徒四壁，上学都成问题。 一个懦弱却辛劳的伟大母亲，一个常年酗酒家暴的父亲，原以为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直到裴欢出现。 陆逸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比她还漂亮的小姑娘。 这种粉雕玉琢一看就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陆逸以前不是没见过，但这种小姑娘却绝对不会为了买百年老店的桂花糕，就舍得放下身段踏足这片社区。 偏偏裴欢就是这种小姑娘里的另类。 她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奔跑，青绿色的裙裾在夏日清风中飞扬，头发丝儿都带着清香。 陆逸无药可救的，一见钟情了，跟在她身后，趁她从卖糖葫芦那个朱老头摊位走出来，把她堵在小巷里。 “你长得这么漂亮，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少女两腮还塞着软糯糕点，眼神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有病吧你。” 地痞流氓的小混混能善良到哪儿去？偏他陆逸这副皮囊生的也卓越出挑，耍起流氓来都带着挑逗邪气： “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 陆逸刚想伸手去摸她那头漂亮的长发，就被狠狠一棒子打在手臂上： “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们家的东西，别拿你的脏手碰这个馒头，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衣服！ 陆逸最讨厌“脏”这个字眼，扭头就和前来英雄救美的少年打起来。 结局自然是两败俱伤，双双挂彩。 他和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不一样的是，他没有人家那么幸运，小姑娘眼巴巴就贴上去了，费劲地搀起他，声音柔得能把人溺死： “宋辞，你疼不疼啊？” 清清瘦瘦的小白脸却不领情，冷脸凶她：“不用你管。” 裴欢带了哭腔：“我、我没事的，都是我不好，非要跑这么远。” 小白脸继续凶她：“自己没什么本事就别来这种地方。” 可陆逸在背后看的真切，他明明把小姑娘护得很紧很紧，他那双拳头砸在身上的时候就像要挫骨扬灰一样痛。 后来他知道那个小姑娘居然是裴氏千金，比他有限认知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贵。 他想得到她，想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想看她像缠着宋辞那样缠着自己。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去堵裴欢，去纠缠她，去吓唬她，去恶作剧，去捉弄她。 陆逸的行径恶劣到谢家派着保镖随时跟着她，但是陆逸知道，都不如一个宋辞顶用。 他去烦裴欢十次，宋辞就会默默替她报复回来十二次。 可怕的小白脸。 * 回到诗园，裴欢把衣服全部放进宋辞房间里。 看她脸色不好的样子，宋辞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了这是。” 裴欢累得虚脱，也懒得解释，草草说了句：“路上遇到狗了，耽误了会儿。” 宋辞把她拉去饭厅：“给你做了绿豆冰沙，不过少吃点。” 想要抓住老婆的心，就先抓住老婆的胃。 要提前适应一个守夫道的男人的生活，就必须把她当公主伺候。 如果裴欢要是知道宋辞心里的想法，恐怕以为他背着自己偷偷报了什么男德学院。 绿豆冰沙里还放了蜜豆和椰奶，甜度恰到好处，冰沙也细腻得很。 裴欢很满意，但在宋辞的威胁下只能吃一小碗。 还没发现宋辞这么爱倒腾吃的。 这几日，有宋辞在，裴欢根本就无需操心每天吃什么，宋辞都会替她作出选择。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这几天裴欢没有再做噩梦了，就算不点表嫂新送来的香，裴欢也能很好入睡。 或许前段时间就是因为画那个恐怖游戏导致的。 过几天再找表嫂一起去庙里拜拜，陪她缓解一下丧子之痛。 宋辞听说此事，前所未有的自信： “就先不说你背着公司偷偷出去当股东的揽私活的事，你看你即便是拜了神佛也睡不好，我一来你就全好了。” 裴欢：“所以呢？” 宋辞：“所以拜神不如信我，只有我带给你的安全感才能让你安宁，你看你家是不是就缺我这么个——” 裴欢打断他：“你少给自己长脸，我有老公。” 第47章 我也出现了幻觉 谢家大宴前夕。 裴欢站在镜子前犯难，不知道明日高祖父的九十五岁大寿穿什么去比较好。 既不能轻浮又不能太吸睛，既要端庄还不能失了谢家的身份，还得喜庆。 可翻来覆去衣柜里就那么几件款式。 吃完晚饭到现在两个小时过去，裴欢还没从房里出来。 “咚咚咚。” 敲门声。 裴欢知道是谁，不清楚宋辞又有何贵干，就让他进屋。 “你现在还没选好衣服？” 宋辞推开门，不进来，只站在门口看着她，高大的身影瞬间挡住半壁月光，他就是那团遮月乌云。 裴欢转身整理衣服，叹了口气，才发现宋辞换上了她给他买的新衣服。 太会挑了，裴欢觉得自己太会给宋辞挑衣服了，江南人一穿清隽墨韵的衣服，就把江南气也穿在了身上。 宋辞还是第一次穿新中式风格，穿上去岂止一个风光霁月了得。 裴欢收住眼中的惊艳赞叹，把摊出来的衣服一件件折回去： “是啊，这些衣服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好。” 宋辞却挑唇一笑，迈着长腿就踏进房间：“跟我来。” 他还有什么法宝不成？ 裴欢跟着宋辞去了他的房间，宋辞背对着她，打开一个漆嵌螺钿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海棠红的长裙： “你试试这件。” 海棠红，古典端雅又不失喜气的低调红色，长裙的款式是轻欧式风格，塔夫绸，适合搭上一条小披肩，裙子上面的绣花却是中式苏绣工艺。 这条裙子很适合明天的场合。 裴欢拿在手中，呆呆地问宋辞：“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条裙子？” 宋辞轻描淡写道：“刚刚吃完晚饭出去散了一圈步，在镇上的店里看到就买下了。” 古镇上那些服装店都要被裴欢逛个底朝天了，她对这样一件衣服也没有印象。 裴欢将信将疑转身回房：“好吧。” 宋辞急忙喊住她：“穿好了让我看看！” 回江镇一个月前，他就找人联系了江南这边的苏绣第一传人，一般情况下都要预约大半年才能排得到他。 不过他有钱，没有什么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到位。 谢家老太爷九十五岁大宴，这条裙子上的绣花，必须在宴会前就完工交到他手中。 十几个绣娘不分昼夜地赶工绣制，今天傍晚才掐点送来诗园。 裴欢换完衣服，开门，宋辞早就站在她房门前。 玲珑柳腰，气若幽兰，裴欢穿红色最好看。 不愧是老婆。 宋辞眼中的欣赏和欲色毫不掩饰，他身上的冷香清气混着满园月色，甚至让裴欢隐隐生出几分危机感: 这男的现在怎么根头饿狼似的？ * 高祖父的寿宴结束，裴欢回到诗园时夜色已浓。 这条裙子确实让她在宴会上收到许多赞美，尤其是也来参宴的王老太太，更是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从天南聊到地北。 在谢家大宅里应酬一整天，裴欢回到诗园已经精疲力尽，泡完澡后却又难以入眠。 表嫂已经出院，但在这种亲朋欢聚一堂的场合，表嫂身上的痛苦失意就显得格格不入。 至今都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在他们家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家贼难防，表嫂又如何能安心呢？ 肖玉意信佛，裴欢就和她约定明日去山上礼佛，贴近自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会让她放松些。 上次去拜佛，裴欢也替那个未曾出世的小侄子许下心愿，可惜佛祖没有成全她这个心愿，一想到这里裴欢心中也难受，更睡不着。 索性就起身点起表嫂送来的那盒新香。 当天夜里，凌晨四点。 宋辞好梦正盛，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 裴欢出事了！ 江镇的治安是很好，但诗园的位置偏远僻静，万一—— 宋辞连鞋都顾不得穿，从床头柜里抄了把藏刀，撞开门就往裴欢房间跑。 她的房间从里面上了锁，没有人为撬开过的痕迹，宋辞管不了这么多，直接踢开门冲进去： “发生什么了？” 只见裴欢惊恐地睁大眼，泪水四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藏进床角，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瑟瑟发抖，呼吸困难。 宋辞提着刀，打开小夜灯，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才放下心来。 他坐在床头，向她伸手，试图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裴欢还没缓过来，对着他大声怒吼：“你别过来！别碰我！” 大半夜被莫名其妙这么吼一通，宋辞也不怪她，只引导她慢慢深呼吸平复心情。 等裴欢的情绪稳定下来，宋辞才又轻声关怀： “怎么了？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好吗，我在你身边呢。” 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探在她细长的脚踝上，见她不抗拒，就顺势拽着她的脚踝把她拉进怀中紧紧抱着：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都怪我，我太莽撞。” 在最害怕的时候，有一个坚挺宽阔的怀抱可以让她依靠，裴欢忽然又哭了鼻子，脑袋埋在宋辞胸前，滚烫的泪水沾到他身上。 满怀馨香温软。 等裴欢彻底缓过来，她才抬起头慢慢问宋辞：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宋辞皱眉，坚定道：“我不信。” “如果真的有鬼，那些枉死的鬼怪早就找害死他们的人报仇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裴欢轻轻推开他，不去看他：“你不信就不信吧，可是我今天晚上真的看到了，真的不是幻觉。” 肖玉意流产这回事宋辞也知道，裴欢就没有顾忌和他说了。 等她入梦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 裴欢被吵醒，嬉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甚至像是在山谷里回响一样。 等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一个连着血淋漓的胎盘，在地上扭曲爬行的婴儿，浑身是血，看着她笑着叫她姑姑。 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借着月色看清楚地上的血渍。 所以裴欢被吓得尖叫。 宋辞又强势把她捞回怀中，一把公主抱起来，带她走到她说有血渍的地面： “你看看，这里的木地板干干净净的，我每天都要擦一遍，根本没有什么血迹。” 他说的对，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血迹。 可是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了，比看3d电影还可怕，就像真的有鬼怪出没一样。 前段时间被噩梦缠身的感觉再度袭来，这次不一样的是，裴欢终于察觉事有蹊跷。 她挣开宋辞，起身走到那盒古香面前。 古香已熄。 宋辞一下就看明白她的意思，他拿起那盒古香问她：“你表嫂给你的东西？” 裴欢点头。 宋辞脸色一变，把香收好带回自己房中：“我回去试试。” 第二天一早，宋辞拦住出门的裴欢：“我试了，有一定安神效果，而且我也出现了幻觉。” 第48章 有人在挑拨离间 古寺。 裴欢他们在寺庙里吃完一顿斋饭才返程。 下山的路没有公路，只有一条窄窄的狭长石梯小道，裴欢在前面扶着肖玉意，宋辞在她们二人身后紧跟着，替她俩撑伞。 本来只有裴欢一个人陪表嫂来，但宋辞执意要跟着来当护花使者，裴欢不让，他就拉着裴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撒泼： “你真没良心，把我撞得内出血了还不好好赎罪。” 裴欢：“……” 她这下坚信医生说的宋辞脑子被撞坏了。 裴欢不知道要怎么和肖玉意开口，或者说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表嫂。 肖玉意看出她有心事，问她：“怎么了？” 几个人坐进车里，打开空调，宋辞坐在驾驶座，裴欢和肖玉意都坐在后排。 没想到肖玉意又率先开口问裴欢：“表妹，如果我和你表哥离婚，你还愿意亲近我吗……” 离婚？ 裴欢没想到，短短几天不见，表嫂和表哥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表嫂，怎么回事？你要不冷静考虑一下？” 肖玉意心如死灰：“我和他之间很复杂……我就不多说了，但我对这段婚姻已经失望到了极点，我没有办法再强迫自己和他生活了。” 谢忱和肖玉意的事情，裴欢还真不太清楚，以前在江镇的时候好像谢家和肖家也不熟，可是突然间肖家小姐就成了自己表嫂了。 坐在前排的宋辞却转过头来：“谢忱和你的事，我听圈内人说过一些。不过肖小姐，我和欢欢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肖玉意讶然，不过又恢复正常神色，也对，宋辞也是商界人物，蓝礼集团如今和谁没有点裙带关系？对她和谢忱的事想来也有所耳闻。 当年谢忱为什么突然娶她，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替身和工具而已。 她和谢忱之间从来谈不上爱，只是一场交易。 裴欢一五一十地把肖玉意那盒香的问题说出来。 肖玉意小脸煞白：“我怎么可能会害表妹呢？我、我真的从来没有那种心思。” 而且即便是她那夜流产被送去医院，在谢忱的追问下，她也没有说晚饭是宋辞做的。 不然只会把这件事越搅越浑。 所以谢忱会觉得诗园那顿饭自然是裴欢主厨。 裴欢轻轻抱住她：“我知道，表嫂你别多心，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宋辞玩味地看向裴欢： “这件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先是表嫂从诗园吃完晚饭回家经历流产，让谢忱对裴欢有些介怀，又是欢欢用你送来的香出现问题……” “有人在挑拨离间。” 而且手段其实并不高明。 只是战线拉得长，又处处隐蔽，难以让人察觉。 等回过神来，肖玉意已经流产了，而裴欢也被折腾的够呛，那次在山上疲劳驾驶撞倒宋辞就是最直接的后果反馈。 灌下三瓶咖啡都能让裴欢打瞌睡，她才拿到驾驶证，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让背后的人计划落空的是，裴欢和肖玉意之间的关系比其想象的要好很多，并没有互相疏远互相怀疑。 一开始，肖玉意送给裴欢的香并没有问题。 那段时间裴欢没有什么工作压力，香也用的好，所以才会找肖玉意多要一些。 而肖玉意也是好心，亲自带着她学做香，可惜裴欢半途而废学了个皮毛，只能再找肖玉意要现成的。 那天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正好在谢忱那里吃早饭。 而穆沅沅恰好也是在那天提着礼物登门。 她为什么会知道裴欢在谢忱那儿？ 到这里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裴欢开始报名学车，又接到了绘制原画的任务，每天还要上原画课，生活压力和工作压力都大了起来。 忙碌到她自己无暇顾及一日三餐的地步，她又挑剔，不喜欢吃外面餐馆的菜。 “你是说那个给你做菜的阿姨有问题！” 肖玉意激动起来。 宋辞一来，她一走，裴欢被噩梦缠身的情况就完全消失了，精力也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还真不是宋辞神通广大，也不是他自己吹嘘的那样邪不压正，他压制住了某些东西。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裴欢点头： “不仅是她有问题，介绍她的你们家那个保姆也有问题，我觉得你这段时间的饮食最好从她那里开始查。” 李婶，在谢忱还没出生之前就在外公家当保姆了，可以说谢忱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一个在谢家待了几十年的老人，因此她在谢家还是有不轻的地位。 后来谢忱成家立业搬出去，外公也把她打发去了谢忱那儿。 肖玉意从头到脚都像泡进了冬日寒潭里一样冷，冷得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针对我。” 宋辞提醒她：“这件事你回去先不要打草惊蛇，也别急着和谢忱离婚，这不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这个某些人指代的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裴欢那盒香，今天一大早就送去江镇的医学实验室里化验了。 化验结果晚上就能出来。 肖玉意想伸手摸自己的手机，却摸到裴欢放在后座的瓶装咖啡：“这个咖啡?” 裴欢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过咖啡仔细观察。 “我觉得这个咖啡也有必要去化验一下，清明那天我进山之前都不困，一喝咖啡反而倒头就睡。” 要是没喝那咖啡，恐怕她和宋辞就能错开了。 宋辞忽然有些感谢那些有问题的安眠咖啡。 只是肖玉意在担心，按照目前她和谢忱的关系，谢忱会信任她吗？会帮助她吗？ 两个人自她流产以来冷战了这么久，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裴欢却信誓旦旦告诉她： “表嫂，你要相信表哥现在是爱你的。你俩以前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从这段时间我的观察来看，他对你有感情，只是我表哥一直是个内敛的人。” 宋辞却不屑一顾：“如果谢忱真的够爱她，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养妹这么不清不楚，还三番五次纵容她上门挑衅正妻？” 裴欢生气了，拉下脸来：“你是说我表哥和你是一类人吧？” 这句话戳到了宋辞的心窝子。 他没有资格去评价谢忱，这件事上他最没有资格。 当初宋家家破人亡，是籍籍无名的秦家夫妇好心收养了他，多给他一碗饭。 从此，他和秦悦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 唯一不同的是，他和秦悦没有谢忱和穆沅沅那样的禁忌感情。 可是他现在再解释给裴欢，叫她如何信呢？毕竟当初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亲口撒下弥天大谎，告诉裴欢，秦悦才是他喜欢的人。 甚至包括逼她和自己离婚的时候，他也是用的秦悦当理由。 自己挖下的坑终究是坑了自己。 第49章 致幻剂 回到诗园，裴欢就和宋辞打起冷战。 肖玉意一时无处可去，跟着二人回诗园再议此事。 宋辞知道自己说错话，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医学中心的检测结果很快就送来，裴欢那盒香里含有大量的致幻剂。 肖玉意仔细摩挲着盒子里的细碎粉末： “不可能，这份香在我做好的第一时间我就送过来了，中途绝对没有第三个人插手。” 毕竟从选购原材料到制作成品这一整个过程，都是一气呵成，没有第三个人经手。 裴欢凝视着那枚小小的盒子，表嫂说没有第三个人经手……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第一个人那里出现的问题？ “表嫂，你这份香用到的材料，都是在镇上同一个中药房选购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肖玉意恍然大悟： “镇上的素心堂！张老板家！我一直都是在他那里买的东西，我对原料的要求很高，所以每回都是我亲手挑选。” 不幸中的万幸，肖玉意把排查范围精确到了这一家，所有人都松口气。 这可比一家一家地调查容易太多。 宋辞闻言，转身进屋拿起车钥匙：“走吧，我们现在去素心堂。” 裴欢看着他，满眼不快：“你这么大张旗鼓，把人家当傻子了？” 宋辞被这么骂一通，温温吞吞解释：“我俩不用露面，主要是带表嫂去，让表嫂去买。” 裴欢抢过他手里的车钥匙：“我开车带表嫂去就是了，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望着兰博基尼扬长而去的背影，宋辞强颜欢笑。 不过是不想让裴欢开车累着，他心甘情愿充当司机，只是裴欢在气头上不领他这份情。 他的报应还多着呢，这只是开始。 素心堂内，今天来的巧，正好是张老板亲自看店。 肖玉意一如往常一样和他寒暄：“张老板，我又来买材料啦。” 而张老板似乎看着很习以为常：“谢太太的药这么快就用完了？” 肖玉意掩面流泪： “你也知道，自打我流产过后就一直状态不佳，每晚辗转难眠。还有表妹，这阵子她工作压力又大起来，香也用得快，所以我这不来了嘛？” 张老板眼珠子一转：“这样啊，谢太太您稍等，我这就上后面库房给你取去。” 裴欢的车远远停在古镇停车场的位置。 肖玉意拿到药材，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她。 裴欢问：“表嫂，这老板没起疑心吧？” 肖玉意摇头：“我演的挺好，应该没有。” 两个人当即就把这些药材全部送去医学中心检测。 一路上，裴欢穷追不舍追问，肖玉意才把她和谢忱这段姻缘背后的事全部吐露出来。 狗血程度堪比和白月光的替身先婚后爱的霸总小说。 这个穆沅沅大有来头，如果这些事情调查清楚和她有关，不知道谢忱会怎么处理呢？ 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不便插手。 但是穆沅沅敢动土动到自己头上，就别怪自己咬回去，到时候就算是外公和舅舅也拦不住。 裴欢出于女人对女人最基本的同理心，支持表嫂今后的一切决定。 就像当年的楚听雪支持她一样。 回诗园路上肖玉意就和裴欢分道扬镳，分别前她紧张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把宋辞想的那么差，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挺好。” “不过——”肖玉意话锋一转，“你既然已经结婚了，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又开始下雨。 裴欢把车开进车库，许久没从车上下来。 她真的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她的脾气和性格都是出了名的好，她现在可以淡定应对所有人，唯独不能应对宋辞。 可这件事情怪得了她吗？ 她撞了宋辞是她有错在先，这件事她认。 但自打她回国，在夜醉者遇到宋辞的第一夜起，事情似乎朝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本来该渐行渐远不在同一条路上的两个人，现在又因为种种巧合纠缠在一起。 尤其是她明明撒谎自己已经结婚，明明和好友把戏做足，明明主动想尽一切方法疏远宋辞的情况下。 可他现在的态度……裴欢是真的搞不懂了。 既然当初说好要彻底分开，现在发生的种种又算什么呢？ 在车里越想越郁闷，宋辞却跑来车库，轻轻敲响她的车窗玻璃：“晚饭我做好了。” 裴欢没有胃口，负气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宋辞挂笑道：“今晚有话梅排骨，龙井虾仁，蟹粉狮子头，樱桃肉。” 裴欢打开车门直奔饭厅。 饭桌上除了宋辞提到的这些，还有一壶陈酿桂花甜酒。 这种酒在江镇当地很有名，传承几百年的酿造工艺，入口香甜醇香，酒香和花香的比例适当，上瘾很快，度数也着实不低。 宋辞先给裴欢倒了一杯，用的是羊脂玉白瓷酒具： “小酌一下？” 裴欢想拒绝，宋辞已经把杯子推到跟前。 “我们来好好聊聊吧。”宋辞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心平气和地和对方沟通，好不好?今天的事我先向你道歉，我评价谢忱的时候是我考虑不周。” 裴欢一口闷下那小杯酒：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反正男人都是一个样。我今天态度不是很好，希望你能原谅。” 三杯两盏甜酒下肚，本来酒量就差，裴欢菜都没吃几口，就已经犯起迷糊： “好晕啊……这个酒这么好喝，凭什么度数这么高。” 宋辞准备了满肚子的话也被堵在唇边。 她侧脸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小臂，衣袖被她推开，露出皓白一截腕子，灯光之下，比那羊脂玉白瓷还耀眼。 再看她一张沾染脂色的脸，水雾雾的眸，千娇百媚，像唐诗宋词里醉卧花丛的佳丽。 清风穿堂过，宋辞的心也跟着动。 他挪到裴欢身旁的椅子坐下，伸手，抚过她披散开的满头墨发： “芷芷，不如我们重头来过。” 芷芷是裴欢的小名，正儿八经她父母给她起的小名，她小时候身子弱，经常喝的中药里就有一味白芷，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这是她十六岁时附在他耳边偷偷告诉他的，以为告诉给了他多么了不起的一个秘密。 裴欢闻言，抬头看着他，缓缓落下泪，在这个雨夜里她支离破碎到极点： “宋辞，你知不知道，四年前的那场雨，下到今天都没停。” 可两个人远远看着，像是一对温情旖旎的恋人。 裴欢又想把头埋下去，却在这个空隙里，清清楚楚看到雕花木窗后那张烧坏半边的女人脸，她大叫： “啊——！我又看到那个女人了！” 为什么又出现幻觉？ 宋辞扭过头一看，瞳孔一缩：“这次不是幻觉！！” 第50章 进入宋家旧宅 那张脸哪怕是隔了这么多年，哪怕被大火摧残大半边，宋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赵阿姨，她还活着！ 这张面孔已经刻在他大脑深处千千万万遍。 宋辞来不及照顾裴欢，拔腿就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裴欢也被那个女人吓得瞬间清醒，宋辞的反应这么大，或许这就是当年宋家悬案的转折点！ 一想到这里，裴欢也冒雨追了出去。 女人在路灯下狂奔，身后出现的黑影，让裴欢更加确定她不是幻象，也不是鬼。 宋辞和她都跑得很快，裴欢在最后面追，路线越跑越偏。 仔细回想，裴欢前几次见到这个女人，也是在雨夜，但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选择在雨夜出没，最不容易留下任何痕迹，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发现。 裴欢的脸被迎面而来的雨打的生疼，酒喝多了身子也确实乏力，不过她还是努力睁大双眼，仔细观察记下这条路线。 这条路线和别的路不同，几乎一路上都灵巧避开监控，属于视觉盲区。 而她跑回去的方向，恰恰就是宋家旧宅的位置。 这一切就更说的通了。 宋辞追到半道，那个瘦弱矮小的身躯不知道钻进了哪里，彻底没了影。 她对现在的江镇可比他更熟悉多了。 没入黑夜的人就像没入大海的水滴。 这次把赵阿姨惊动，下次想再见到她就更难。 宋辞停下脚步，心中近乎对这件事宣判死刑，没等他从绝望中回过神来，他又忽然掉头向着来路狂奔。 裴欢肯定跟在他身后呢，就算没有跟过来，把她一个人扔在家，万一这个赵阿姨是人为假扮故意请君入瓮的怎么办？ 万一别人的目标就是裴欢怎么办？ 我真该死！ 宋辞一面不断自责，一面在心中不断祈祷裴欢千万要等到他。 万幸的是，宋辞跑了短短几十米，穿过一个月洞门，就看见坐在路灯下大口喘息的裴欢。 “宋、宋辞，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跑回去的方向，是、是宋家老宅。” 裴欢在雨中艰难呼吸，不忘给宋辞交代这么重要的一个信息。 真聪明。 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单薄，宋辞单膝跪在她身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头，额头也抵着她的额头： “好，好，谢谢你。我先送你回家，再让谢忱派几个保镖赶来诗园，你乖乖睡觉好不好？” 裴欢揪住他的衣领问：“你要去哪儿？回宋家老宅？” 宋辞点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我向你保证，你会没事的。” 裴欢摇头，推开宋辞，又支着宋辞起身：“我要和你一起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和宋辞一起去。 这件事关乎裴家一家的清白。 哪怕旧宅那边危机重重，她也要跟着宋辞去。 离真相越来越近，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放手？ 宋辞耐着性子，吓她： “宋家老宅很恐怖的，自从宋家出事，我自己一次都没敢回去过。每年回江镇待一个月，我也没有勇气进去过。”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乖乖回家。 裴欢主动拉着他的手，走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我已经去过一次宋家老宅了，虽然我没有进去。” 宋辞诧异。 她什么时候去的？ 更诧异的是她主动抓住自己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指腹因为常年握笔画画带有层薄薄的茧，却瞬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个人走进一家便利店，一身雨水，满身狼狈，裴欢脸上的妆也被冲花个七七八八，又诡异又可笑。 店员被吓得头发都竖起。 “给我拿两把雨伞，两个手电，我是谢家的人，这笔账先记上。” 她和宋辞出来的急，连手机都没拿。 一开口，店员就认出是裴欢的声音，她经常在古镇走动，又爱和别人说笑交流，想不认识她都难。 所有工具准备就绪，裴欢和宋辞就打着手电，找了离宋家旧宅最近的路小跑过去。 旧宅门前。 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也无法洗刷掉宋氏一族繁华落幕的哀凉。 老宅残存的那部分建筑在风雨里飘飘摇摇。 刺眼的闪电自天空迅速划过，整个古镇瞬间被照亮得直逼白昼，宋家旧宅在闪电中更是怨气冲天。 宋辞站在旧宅前，不敢妄动，宛如一座钟。 这个地方带给了他最快乐的记忆，也带给他最深沉的痛苦，这份痛苦直到十几年后还无法回避。 宋家着火的那天，火光滔天，他站在人群之外，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 连同赵阿姨。 那种无力回天的虚脱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 可现在，赵阿姨还活着，他却还是当年那个渺小如尘的小男孩，连进去一探究竟的勇气也没有。 真正的宋辞早就死在了当年。 裴欢知道他为何踌躇，就打开手电，松开他的手： “如果你不敢进去，那我进去，你站在这里等我。” 宋辞把她拉回身前：“我们一起进去。” 真好，不勇敢的他，有这么勇敢的她陪着。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有人陪他一起面对。 旧宅内。 虽然处处断壁残垣，但宋辞还是能回想起曾经的光景： 他喜欢在哪里玩，他喜欢和妹妹在哪个假山捉迷藏，院子里哪里安放了一架秋千…… 想到这些，宋辞也彻底不怕了。 这里是他曾经最亲切的地方，胜过世界上任何避风港。 两个人借着手电光仔细搜寻，意外找到一些这个院子里人为的生活痕迹。 比如十几年无人打理，却依旧没生杂草的井口一圈，水井里的水也清澈干净。 又比如一些堆在角落里的炭——仔细观察，这明显不同于被大火灼烧后的形态，而是被反复利用过，还没来得及分解的。 “看来她一定生活在这里。”裴欢看向宋辞，“你们家有多少房间，你还记得吗？” 宋辞点头：“我还记得，可是被烧的也所剩无几，我们已经把院子给翻过来找了。” 言下之意，就是找不到赵阿姨的生活区域。 可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会找不出来呢？ 裴欢：“或许她只是偶尔来这里看看，并不生活在这里呢。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人敢进宋家旧宅，不是吗？” 她也不确定今夜所见到的女人，是不是当年那个保姆。 来到江镇过后诡异的事太多，也让她多留了几个心眼。 宋辞牵着裴欢，小心绕过一些断裂的房梁：“我们先回去吧，这件事从长计议。” 有了一个开头，就不愁水落石出那天了。 与此同时，宋家旧宅的地下密室内，一个女人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连呼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少爷他真的回来了。 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第51章 我也叫她小蝴蝶 深夜，诗园，风雨未歇。 经历今晚这么一遭，宋辞和裴欢都睡意全无，索性在诗园的凉亭里裹着薄被围炉煮茶，听雨夜话。 宋辞和裴欢说了很多很多，都是他从前不愿意轻易和别人分享的。 他从美国自由热烈的西海岸说到z国东方诗情画意的江南小镇，宋家人这些年的为数不长的家庭生活，被他一笔一画勾勒在眼前。 裴欢忽然发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认知里的宋辞。 宋辞小的时候完全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现在的宋辞私底下也有偶尔幽默又傲慢的一面，外人面前更是个不近人情的冷面阎王。 完全不像他口中所说的既调皮又意气风发。 两个人聊了很多，快散场时，裴欢问他：“你的妹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姑娘呢？” 宋璃琳走丢的时候年纪太小了。 这是宋辞的逆鳞。 但他今天心情很好，就多和裴欢说了一些：“我妹妹和你一样漂亮，毕竟你小时候的照片我也看过。” 还是以前裴欢坐在他怀里强迫他一起看的，相册一页一页地翻动，他的心也跟着一页一页地动。 “我和爸妈经常叫她小蝴蝶、小蝴蝶，这是她的外号，因为她右边肩膀后面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这个特征是找到宋璃琳的重要线索。 宋辞找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外声张过这个细节，就怕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这一点。 翌日清晨，外公家叫裴欢中午过去吃饭。 医学中心把咖啡的检测结果送了过来，不出意外，里面含有大量的安眠成分。 敢下药下到这种地步，胆子是真不小。 裴欢拨通了吴姨的电话：“吴姨，我是裴欢，你现在来诗园一趟。” 没有感情起伏的语调听上去格外冰冷，仿佛是从前那个裴大小姐。 电话那头的吴姨却声音颤抖道：“裴、裴小姐，我现在在谢忱少爷家里。” 原来表哥那边动手比自己还快。 和表嫂一起去医学中心的时候，表嫂特意嘱咐过检测结果一并发送给她看，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吴姨就被带到谢忱那儿去。 裴欢挂断电话，只等着接下来看戏。 中午。 没想到谢家大房也来了，大公和外公一看到裴欢就鄙夷道：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又瘦了？你们年轻人减肥不要减得太狠，听我们这些老东西说话准没错。” 裴欢赔笑：“这阵子工作太忙，睡得又不好，所以瘦了。好久没来看望您二老，是我的不是。” 外婆仔细捏了捏裴欢的手腕，满脸严肃： “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这手腕我用点力都能折断！早知道你一个人住诗园那边这么不让人省心，就该把你接到这儿来住，都怪谢忱自作主张！” 寒暄间，谢忱挽着肖玉意踏进院子： “这件事可怪不得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该有个结果了，所以才会在今天选择回爷爷家解决。” 他身后跟着低三下四的李婶和吴姨，还要几个保镖紧紧看着她俩。 这么大的架势，看来今日不单单是家族聚餐这么简单，谢如晦一下子从摇椅上坐直身子： “怎么了这是？” 李婶是谢家三房的老人了。 谢家三房大院的门也合时宜地关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李婶和吴姨跪在满屋子谢家人跟前，声泪俱下地忏悔，把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全部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包括肖玉意流产，也是李婶的手笔。 外婆一听到裴欢在山上差点出车祸一事，血压都当场升高： “你这个毒妇！我这可怜的外孙女你都要害！” 谢如晦面色凝重：“沅沅呢？把她从房间给我叫出来！” 这个养女在谢家娇生惯养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管家在一旁小声道：“穆小姐今天一大早就收拾行李出门了，说是要去东北那边看望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十点。” 谢忱当即给江镇机场拨了通电话：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现在把穆沅沅带回谢家三房。” 一个小时后，原本该落荒而逃的穆沅沅被带回谢家。 当众翻动她的行李箱，里面夹了大额的欧元现金和护照，她根本不是去东北，而是要飞往北欧！ 谢如晦痛心疾首问她：“我们谢家对你哪里不好?你竟然要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 当年收养穆沅沅的间接原因还是因为裴欢呢。 谢家三房一共三个子女，大儿子家出了个谢忱；二儿子是个不成器的花花公子，至今未婚；小女儿谢诗年远嫁深城，得了裴欢。 因此谢家第三代只有谢忱一人。 裴欢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才会回谢家一趟，那时谢忱经常带着她玩，每回二人分别的时候小谢忱哭得跟条小狗似的： “为什么我没有弟弟妹妹嘛，给我一个弟弟妹妹呜呜呜……” 舅妈生谢忱的时候差点难产，大舅心疼她，因此也早早做了结扎手术；二舅又是个游手好闲的，哪里给谢忱找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出来？ 于是谢家就想到了收养，穆沅沅从孤儿院的一众孤女里脱颖而出，顺理成章进了谢家。 谢家待她如亲女，谢家三房完全把她当做谢家亲生大小姐一样养，给谢忱花的在她身上也分毫不差。 如今她却下手下到裴欢和肖玉意身上，怎么能让人不寒心？ 这出戏散场得太晚，最终的结果就是穆沅沅被大庭广众之下赶出谢家。 谢家从此宣布，穆沅沅和谢家没有半点关系。 穆沅沅跪在三房门前看着谢忱泪如雨下： “哥哥，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我真的不是故意害嫂子的，你真的不念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当年我为了救你，落得现在都没法跳舞的下场……” 又是这一套落泪卖惨装可怜。 恶人就是恶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作恶，都无法洗白。 裴欢听不下去，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上去就连扇她三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你狗眼不识泰山，动土动到我头上。” “第二个巴掌，打你蛇蝎心肠、不知感恩，残害谢家骨肉，养条狗都比你强！” “第三个巴掌，打你不顾礼义廉耻，现在是现代社会没错，但我没见过你这样别人有了家室还要上赶着倒贴恶心人的。” 穆沅沅一张小脸被她扇得通红，嘴角都渗出血来，不敢直视她。 藏在她衣袖之下的手已经用力捏紧。 打完这三巴掌，裴欢神清气爽，抬手扬了扬头发，又恢复优雅姿态： “大公、外公外婆、大舅舅妈、表哥表嫂，我先回诗园了，你们自己慢慢唠。” 这些都是舅舅一家的家事了，她出完气，这里自然也没有她再待下去的必要。 第52章 蓝礼集团总裁的妹妹 终于有大把时间静下心来处理des的设计工作。 裴欢这几天跑了大大小小的瓷器厂，又把江镇图书馆翻来覆去看了个底朝天，书都要被她翻烂。 其实设计元素和模型在她脑海里已经形成雏形，可裴欢唯独觉得缺点什么。 缺失历史性和故事感。 想要把珠宝做出文化底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在这一块简直就是裴欢的短板。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宋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俯身，修长的手指绕过她，摸到她身前一筹莫展的白纸上： “你还年轻，这半生的经历阅历还不够复杂，如果实在没有感觉，我觉得你可以多去镇上剧院里看看戏。” 一场戏不过短短两小时，却能在千年之后看透那些人的一生。 那些唱尽古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家国大义、悲欢离合的戏里，浓缩的全是精华。 裴欢问他：“你是怎么想到的？” 宋辞笑道：“因为我以前没事就经常去听。” 他失去一切之后，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蹲到剧院墙角里听戏。 剧院门口的检票员处处针对他，只要他出现在剧院十米远的地方，检票员都能提前把门给关咯： “这没爹没妈的孤儿又来蹭戏听。” 那时的剧院还有点老旧不堪，隔音效果并不好，宋辞发现了一个地方，可以清清楚楚听清里面的演员的声音，就是看不着里面的景。 自然，也能逃过那个检票员的法眼。 宋辞兀自打开裴欢的衣柜，给她挑选了一条和自己身上颜色相近的新中式春装，塞进她怀里： “走吧，一起去看戏。” 裴欢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就这么大摇大摆陪我出门？别人会误会的。” 宋辞不屑一顾：“那就误会，我会戴好口罩和帽子的，尽管放心。” 裴欢：“……” 这些年真是低估了他的不要脸程度。 不过仔细一看，还真像他说的那样。 宋辞只要把口罩帽子一戴，堪堪露出那双深邃眉眼，加上他模特一样的身高身材，十个人里面有是一个都会把他当成外国友人。 正好应了裴欢那个“外国老公”的外貌特征。 裴欢换好衣服，随意挑了只玉簪挽发，简简单单涂了个大红唇，连眉毛和底妆都不化。 两个人锁好大门就外出看戏。 俊男靓女并排走在路上都甚是养眼，回头率百分百。 宋辞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偷偷借着眼尾余光看她。 裴欢越是随意应付，就美得越是大气。 时间还长，想要把她重新追到手，宋辞有的是耐心。 等二人入座，帷幕拉开，好戏开场。 剧院旁边的茶楼二楼。 穆沅沅握着手机，收回淬了毒的目光，不断给秦悦发去信息。 【秦悦】：你确定吗？你确定裴欢和一个男人一起进了剧院看戏？ 【穆沅沅】：呵呵，我都被你害到这个地步了，骗你做什么？ 【秦悦】：急什么，肖玉意这不流产了？裴欢不也被你搅得心神不宁？我问你，那个男的什么特征。 【穆沅沅】：没太看清，看着像个外国人，应该就是她老公吧？不过也没听说她带自己老公去谢家见长辈。 秦悦一惊，立刻秒回她追问： 那个男的什么颜色的头发？什么颜色的眉毛？ 穆沅沅仔细回想一番，才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发送过去： 好像是黑色？我真没太看清，毕竟离得远。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是个深发色人种，人高腿长，皮肤也特别白，裴欢的老公是意大利人还是西班牙人？ 秦悦盯着手机屏幕冷笑一声，没空理会穆沅沅这么弱智低级的问题。 既然不是金发碧眼，其他特征又和宋辞如出一辙，想必她身边那个男人就是宋辞了。 没想到宋辞居然跑回江镇和裴欢混在一起。 凭什么？她都是有夫之妇了，宋辞还要这么上赶着丢人现眼吗！ 那边穆沅沅又啰啰嗦嗦发出来一堆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转正成功，反而被谢家赶出家门，要秦悦补偿她。 补偿她的方法很简单，要不就是财务补偿，要不就是两个人继续合作，让她再次回到谢忱身边。 不然穆沅沅就把秦悦供出去。 以谢家人的脾气，千里之外都会登门找秦悦的麻烦。 “就凭你也配我扔五个亿？” 秦悦不禁感慨，穆沅沅这女人，手段低级人也低智，但胃口着实不小。 她再有钱也不会砸在穆沅沅这种蠢货身上。 既然宋辞在江镇，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深城，而穆沅沅现在又能为自己所用…… 秦悦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想不想用一种更高级的身份，回到谢忱身边？ 穆沅沅发了个问号回来。 【秦悦】：比如，宋辞的妹妹，蓝礼集团总裁的亲生妹妹。 穆沅沅吓得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 宋家有个走丢的女儿，这件事江镇人都知道。 秦悦告诉她，走丢的那个妹妹，宋璃琳，右肩后面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自己哪里是宋辞的妹妹啊！ 穆沅沅苦笑，她的生母，就是在谢家当牛做马几十年，这回和她一起被狼狈扫地出门的李婶啊！ 当年李婶一听到谢家要收养小姑娘的消息，一狠心，就把她送进孤儿院里伪装成孤儿。 她的女儿生得聪明又漂亮，小小年纪也有野心，为了不跟着她过穷日子，和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母女两人像寄生虫一样寄居在谢家多年，为了杜绝谢家人的疑心，便是平时遇到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可是宋辞是何等聪明的人，堂堂商业帝国的总裁，怎么会单凭一个胎记就断定她是自己的妹妹呢？ 秦悦让她放一百个心，dna检测结果，就算是亲生兄妹之间，也检测得不准确。 除非让子女和父母进行检测。 可是宋氏夫妇都烧成一堆灰了，宋辞不可能让人开棺检测吧? 穆沅沅自己也上网搜索了一下相关技术，这才放了一百个心。 想要重回谢家，把肖玉意那个贱人从谢忱身边挤下去，再报复裴欢的当众羞辱之仇，宋辞就是她目前最大的筹码。 他再喜欢裴欢又怎么样? 自己可是他的亲妹妹！到时候想怎么报复裴欢，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把裴欢那种目中无人的女人踩在地上，该是何等畅快。 而且谢家也是商人，也懂得权衡利弊，比起肖家的女儿，蓝礼集团总裁妹妹这个身份，更要高贵十倍。 肖玉意就等着卷铺盖走人。 她和宋璃琳的年龄相仿，就算大那么两三岁也没关系，谁让她生得稚嫩幼态呢？ 这辈子为了荣华富贵撒下的谎言已经太多，她不介意再多来几个。 秦悦提醒她，先按兵不动，等到时机成熟再出手。 第53章 破镜不能圆 从戏曲中获得了灵感，裴欢这几天的创作都特别顺利。 气温在日渐升高，尤其是江镇这种湿度大的城市，一热起来又闷又黏。 宋辞贴心地把晚饭地点改成了院里小亭中，比饭厅通风透气，还凉快，就是蚊虫叮咬是个大麻烦。 裴欢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又看着宋辞一脸邀功的神情，问他：“你这是要走了？” 细数一下，从宋辞清明节回来祭拜父母开始，到现在也快有一个月时间。 她把这当作最后的晚餐。 宋辞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出乎意料的话，无奈一笑：“谁跟你说的？” 裴欢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今天比平时还要丰盛，再加上你又换了吃饭的场合。” 她是这么理解的吗？ 宋辞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你说错了，我今年要在江镇多待一个月。” 既然赵阿姨时隔多年能凭空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当年的事不仅仅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要抓住这一条好不容易露出苗头的线，抽丝剥茧，把事情的真相一层一层剥出来。 裴欢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在江镇，他们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脑海中一闪而过爷爷说的那些话，于是她试探道： “宋辞，我认真地问你，如果当年你们家的意外真的不是裴家造成的……你会信吗？” 对于整个裴家，宋辞都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当初害死父母的是裴竞，把他从江镇接到深城培养的人是裴竞，送他出国留学攻读顶尖名校的是裴竞，教他做生意、给他空前绝后的资源、引他年纪轻轻就得以步入名利场的也是裴竞…… 更别提还有个关系和他非同寻常的裴欢。 所以他向来逃避这个问题，也最厌恶别人问他这个问题。 他的生命里裴家的痕迹太多了，哪怕裴家被他搞垮不复存在了，但裴家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和作风，却无一例外全部保留在商场之上。 今天由裴欢亲自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宋辞放下筷子，慎重回答：“不论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芷芷，我永远不会因为裴家的事情迁怒你，四年前是我做错了。” 错在那个时候低估了裴欢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错在他高看了自己忘掉一个人的能力。 他喜欢快刀斩乱麻，没想到那堆乱麻越斩，越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裴欢嗤之以鼻，宋辞最硬的就是一张嘴。 看来他潜意识里都觉得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就是裴家。 也对，证据确凿，他怎么可能被轻易动摇？ 裴欢没了什么胃口，告辞起身：“我吃饱了。” 宋辞拉住她：“你生气了？” 裴欢：“没有啊，没胃口。” 脾气好的人生起气也平静到可怕，宋辞很了解她，直接用力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坐下，脑袋狠狠埋进她的肩窝，又无助又惊恐： “你根本没有结婚，你还要骗我多久？” 看来宋辞都知道了，裴欢心跳得很快，快到似乎要冲破胸腔掉到宋辞手中，可她依旧用没有波澜的语气淡淡答他： “对我是骗了你，所以呢?你还不理解我是什么意思吗，宋辞，四年前，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 那部分对他还有爱意和憧憬的灵魂，早已被裴欢亲手抽离出体。 四年前是宋辞亲手一刀两断，四年后她再撒个谎划清界限，很公平。 宋辞有些心酸，不知道要如何给她解释自己满腔的爱意，只能含含糊糊从两个人相遇相识说起。 而裴欢坐在他身上，不挣扎，冷眼看着他，仿佛对这些甜蜜往事是一个淡漠的旁观者。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求你。” 宋辞这辈子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一身莫名其妙的傲气和原则，它害得我们分离快五年之久，现在我放下了，只求我的女孩能回应我。” 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秦悦的人，说秦悦醒了就不想和她结婚的人，给秦悦甚至整个秦家都提供庇护的人，现在说他一直以来都爱的是自己。 好搞笑啊。 裴欢从身后的石桌上摸到那盏她最近偏爱的杯子，二话不说往凉亭外砸出去，撞到假山，哐当一声清响，杯体粉身碎骨： “我额头的疤留下痕迹了吗？” 她忽然开口问宋辞。 宋辞细看，甚至上手抚摸，才点头：“没有，还是很漂亮，你别担心。” 裴欢指了指那个摔碎的杯子，又摸着额头上不复存在的疤： “杯子是一样，我头上的疤也是一样。你能把杯子勉强拼凑回去，我的疤也可以恢复如初，但不代表这个杯子没有被我打碎过，我头上的伤没有痛过，只要我一天没忘，它就会一直恶心我。” 这顿饭的气氛被宋辞自己亲手搞砸。 裴欢从他身上起身，把自己关进房间。 宋辞走近那堆七零八落的瓷片，用一种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宋辞不会把这个杯子拼回去，宋辞只会给你更好的。” 房间内，裴欢心情烦闷，戴上蓝牙耳机和楚听雪视频。 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平时就用文字简短交流，难得今天楚听雪抽出空来和她打视频电话。 楚听雪比她想象中还要狠，都快小半年了，还是没低下头和楚家妥协。 那头的楚听雪身上还穿着古装，头发也做成一个华丽无比的发髻。 她现在演的角色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宠妃，每天顶着十斤的重量被女主角扇耳光，苦不堪言，她对着镜子一边拆发夹一边和裴欢聊天： “你放心待在江镇吧，家这边一切都很好，不过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去啦，去和郑延那狗东西住。” 裴欢悄悄翻了个白眼，楚听雪和郑延的相处模式还挺特别，不过恋爱散发出的腥臭味丝毫不少。 想起许久没见苏小莉，裴欢问她：“小苏呢？她最近怎么样？” 楚听雪：“这孩子是真的优秀，没有什么人脉资源，但是还没毕业呢就靠自己的本事进蓝礼实习了。” 一个没毕业大学士能进蓝礼实习，裴欢也对苏小莉肃然起敬，她和楚听雪总算没有帮错人。 可是楚听雪又悄声补充： “你不知道，宋辞每年固定失踪环节，这个节骨眼上秦悦在蓝礼就作威作福，没少霸凌实习生。” 言下之意，苏小莉也没躲过。 裴欢不禁担心起来，宋辞还要在江镇多待一个月，苏小莉那边能应付过来吗？ 第54章 夜探宋家 夜里，裴欢换了一身黑衣服，拿上手电和手机，神神秘秘推门出去。 不巧的是她在房门前同样碰见了一身黑衣的宋辞。 两个人默契对上眼：“你也是去宋家老宅？” 有人作伴，自然是好事，尤其是裴欢作伴。 宋辞不理解裴欢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去，也不敢多问。 她现在自己有自己的逻辑和想法，宋辞不敢轻易判断。 两个人晚饭闹的太难看，裴欢现在愿意和他说话他都谢天谢地。 赵阿姨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不敢正大光明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为什么不去深城投奔已经无人可挡的宋辞呢？ 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在躲避一些什么，比如追杀。 能让她留在江镇不向外跑的理由很简单，也有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对于调查宋家旧宅这一事，更不能大张旗鼓，夜色，就是最天然的屏障。 两个人把普普通通的款式穿得很好看，甚至穿出修身运动服的既视感，一开始，走在路上还有些不适应，直到裴欢迎面撞见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晚上吃晚饭也爱散步，今天走腻了平时的路线，就换了一条，没想到这也能碰到裴欢。 “出来夜跑啊小裴？” 王老太太亲切问她，目光却是投向一旁从头到脚一身黑的宋辞。 只看那双眉眼，好像是个外国人，前几天她还在对自己的孙子喋喋不休说裴欢有多好的时候，小王不耐烦来一句： “人家裴小姐都在英国那边结婚了，奶奶，你就死了这条心。” 看来这个不说话的黑衣男就是她老公了。 夜跑？显然她是误会了什么，但这个理由很不错——裴欢他们，可不就是出来夜跑的吗？ 裴欢娇笑道：“对的王奶奶，我们就是出来夜跑的！刚刚跑累了现在休息会儿，我们继续了，拜拜~” 说完就拉着宋辞的手撒腿跑开。 王老太太在二人身后大喊：“你和你老公这感情，真好！不过这附近没什么监控，注意安全啊！” 宋辞窃喜。 老太太这话倒是点醒了裴欢，她抬头观察一番说道： “我俩先不用这么急着过去，可以先观察一下线路，还记得上次我说什么吗？” 赵阿姨落荒而逃的路，她似乎已经走过很多遍，所以才无比熟悉，而这条路的特征就是几乎躲开所有摄像头。 如果把她的常用路线找出来，说不准，下次雨夜，在这条路上还能遇见她。 两个人就按照宋家的方向走，一路抬头望天，看见没有监控的区域就果断走去。 宋辞还想拿手机拍照，裴欢却制止他：“不用了，我能记住。” “记忆力真好。”宋辞忍不住夸她。 “我又不是楚听雪那种路痴。” 裴欢不以为意，又想到楚听雪今天下午说的话，立马打起精神： “你真的不知道秦悦在你公司做了什么吗？” 宋辞被她问懵了：“她就是des人事部的，她还能做什么？” 秦悦的手不至于伸到整个蓝礼吧。 裴欢摇头，把苏小莉的事情简单和他概括了一下，又提到苏小莉最近在蓝礼财务部门实习的问题。 即使秦悦表面上只是des的人事经理，但她在蓝礼所拥有的人脉，还有她的身份，就是一种最无声的压迫。 她只用勾勾手指，就会有大把的人前赴后继。 宋辞听完，须臾，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给你一件事，你要办好。” 杨助理久违接到自家失踪老总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叙旧呢，就被交代任务。 “宋总您说。” 宋辞严肃道：“明天颁布一条规则，公司严厉杜绝职场霸凌和以权谋私的行为，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匿名举报，会公正公开处理。” 至于公司内部裙带关系什么的，等他回到深城，亲自整顿。 杨助理还没记完，宋辞这头就挂断电话。 裴欢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处理这件事。 两个人到宋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完完整整摸索出那条线路花费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长。 第二次站在宋家大门前，先前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 宋辞已经不再害怕这里了。 现在时间不早，裴欢最近还有要事在身，宋辞便提议：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间还多的是，我们先回去？” 一路过来裴欢也有些累了，同意了这个提议。 等到两人走后，旧宅二楼一间乌黑的房间里，露出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盯着二人的背影。 第二天。 裴欢贪睡，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宋辞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加她吃早饭。 洗漱完毕，裴欢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我今天想吃垃圾食品了，你吃吗？” 宋辞自从住进诗园，一日三餐都亲自规划，居然比在蓝湖公馆过的还要规律。 正经家常饭菜吃多了，偶尔也会馋点别的。 “给我带麦当劳。” 宋辞朝她的背影喊道。 裴欢停下脚步，脸色一变：“我要去肯德基。” 宋辞：“……那，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今天心情不错，裴欢的车也开得慢，慢慢享受着古城迎面而来的清风。 甚至慢得和她走路也没什么差别。 古镇最近游客量增多，裴欢不敢掉以轻心，慢就慢吧，万一再撞倒人，她这辈子都不敢开车。 没想到，她居然在诗园西南方向附近，看见了指挥搬家公司的肖玉意。 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部被搬进一栋二层的古典小木楼里。 “表嫂，你这是？” 远远的，裴欢就在车上喊她。 肖玉意脸色憔悴，匆匆交代了搬家公司的人几句，就踩着小高跟钻进裴欢车里。 “裴小姐，不介意我进来坐一会儿吧。” 肖玉意的语气很是失落。 裴欢满脸更是不可思议：“表嫂，你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她和谢忱发生了什么，裴欢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肖玉意拉着裴欢的手，黯淡下去的眼眸又亮了几分： “我和他还没离成，他那边不同意，我就先搬出来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桩交易，我特别羡慕你的状态，能不被婚姻的囚笼束缚，做自己想做的工作，这是我原本该拥有的人生。” 裴欢知道，肖玉意原本是江镇赫赫有名的舞蹈演员，如果不是嫁进谢家，她现在也会也有更高的艺术造诣吧？ 她说，她现在已经和同龄的舞者脱节，再也追不上她们的脚步了，不如在古镇上开一间舞蹈教室教教古典舞，平平淡淡过下去。 裴欢并不觉得奇怪，也不会为表哥说什么好话，经历过一次结婚带来的阴影，裴欢自己都对婚姻避之不及。 “肖老师，我俩一起去吃顿肯德基。” 裴欢用这种方式巧妙安慰她。 第55章 找到妹妹 这几天，裴欢和宋辞都夜探宋家旧宅，可惜几乎都和第一次一样一无所获。 甚至那些原本被二人发现的生活痕迹，也被人为清理掉。 这么大一个活人，匆匆出现又凭空消失。 裴欢突然有些丧气，老天爷给了她星星之火，这火却没能在自己手中燃起来。 宋辞却比她想得更开：“没关系的，纸包不住火，我相信真相总有水出石落的那天。” 不知道下次赵阿姨再出现，会是什么时候呢？或许是下个雨夜？ 裴欢忽然有些期待雨天到来。 电脑里传来一个文件。 与此同时裴欢的手机也发出微信提示音。 是齐盛名。 没想到从裴欢交给他们原画稿，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建模工作，现在游戏正在工作室内部不断测试。 齐盛名发来一堆游戏文件，让裴欢看看她第一次的工作成果。 打开文件夹，裴欢差点被吓了一大跳，不得不说工作室的建模水平还是很高的，几乎一比一复刻了裴欢的原画设计，因此恐怖程度也拉满。 不过有的地方还是需要改进，没有做到裴欢预期中的效果，她一点一点圈出来，发着大段语音过去给齐盛名认真讲解建议。 宋辞站在她身后，看她专注工作的样子，很迷人。 等她处理完游戏的事情，宋辞递给她一盏刚泡好的热茶，问她：“你倒是对一个单机恐怖游戏这么上心，珠宝设计进度怎么样了？” 裴欢接过茶水，胸有成竹：“你放心，马上进入收尾工作，我画画向来很快。” 这段时间两个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裴欢工作的时候，宋辞也很少去主动打扰，自然也不知道她的绘制进度。 宋辞好奇问她：“我看看？” 裴欢皱眉：“不行，在我还没把终稿定下来之前，谁都不准看。” 拗不过她，宋辞无奈一笑，笑里还带了些宠溺： “这段时间你够累的，家里的茶不如外面好喝。走吧，我们去镇上的茶楼放松一下。” 裴欢没拒绝，穿好防晒外套就跟着宋辞出门。 没想到他选中的茶楼距离肖玉意开的舞蹈教室不远，就在一条街的斜对面。 肖玉意的舞蹈教室新开没几天，学员也不多，工作量也不算大。 坐在茶馆二楼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肖玉意租下的小院里。 她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翩翩起舞，只是随便几个动作示范，就赏心悦目到不行，裴欢想到《洛神赋》中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美人美景作陪，心中的愁绪都消散好多。 身旁的宋辞却觉得疑惑：“你表嫂现在怎么来开舞蹈教室了?谢忱养不起她了？” 字里行间都不忘挖苦一下谢家的人。 裴欢冷声道：“她不需要男人养。” 楼下街道拐角处却悠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穆沅沅。 和她平日里爱穿偏清纯保守长裙不同的是，今天的穆沅沅穿了一条白色抹胸小吊带，一头秀发散开，堪堪遮住肩头的位置。 她来干什么？难不成是知道肖玉意和谢忱闹别扭，又上门故意找茬？ 裴欢看到她的那一刻，来不及解释就要起身离开。 她必须去帮肖玉意做点什么。 宋辞好奇：“你要去哪儿？” 茶都没凉就要走，不符合今日应该怡神养性的作风。 裴欢一边套衣服一边草率敷衍宋辞：“那个女人你不认识但听说过，她就是穆沅沅。” 穆沅沅在这种时间段出现在这里，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宋辞却拉住她：“先静观其变，你要相信肖小姐的能力，她自己会处理。” 他说的对，裴欢后知后觉，这些事情她不该过多插手，应该留着让肖玉意自己去面对解决。 被宋辞说服，她又坐回原处，全神贯注地盯着舞蹈室发生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肖玉意和她的学生们说了什么，女孩子们意犹未尽地收拾背包离开了。 舞蹈教室内只剩下肖玉意和穆沅沅二人，隔得太远，根本听不到二人的谈话内容，裴欢却能从肖玉意隐忍的脸色上感受到，穆沅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出片刻功夫，穆沅沅就对肖玉意动手推搡。 裴欢看不下去，刚想起身，又被宋辞坚定拦住，沉默间告诉她，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谢忱也出现在街角。 屋内，肖玉意对穆沅沅的忍耐达到极限，事到如今，她无需再顾虑什么。 只见她随手拿起院中一根撑衣竹杆，对着穆沅沅的脸就是狠狠一棍，声音狠辣到半条街都能听见： “你再在我的地盘上撒泼，我不介意今天让你缺胳膊少腿。” 眼看肖玉意门前聚集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裴欢再也无法忍受隔岸观火，直接转身跑下楼。 她去哪儿，宋辞自然也去哪儿，他熟练地戴上口罩跟着裴欢跑下楼。 此话一出，谢忱也恰好走到门口。 穆沅沅忽然变了张脸，迅速恢复平日里那种病若西子的状态： “哥哥，我听说嫂子最近都住在这里，我好心过来看她，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我……” “滚，别脏了她的地方。” 谢忱完全不买账。 肖玉意拿着竹竿不算尖锐的那头，轻轻戳了戳穆沅沅，没想到穆沅沅居然直接从门口的台阶上摔下，满腹委屈坐在街上看向谢忱： “没想到现在连你也要向着她吗？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她今天本来就穿的清凉，再摆出这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姿态，露出雪白脆弱的肩头，右肩后方赫然出现一个蝴蝶形状的印记！ 裴欢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印记，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宋辞，宋辞早已石化在原地。 “她——” 裴欢话还没说完，就见宋辞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疯了一样往前冲去，挤开围观的群众，把外套披在穆沅沅身上： “和我走。” 谢忱很有眼力见，一眼认出这个男人。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宋辞?” 宋辞被他识破，也不否认，摘下口罩正对谢忱疏淡的目光： “轮不着你管。” 裴欢费劲挤进他们中间，第一眼就看到宋辞蹲在地上护住孤苦无依的穆沅沅。 没想到，穆沅沅居然是他的妹妹。 宋辞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头看裴欢：“我要把她带回诗园一趟，你不介意吧？” 她有什么介意的权利吗? 第56章 她现在比谁都耀武扬威 诗园内。 裴欢对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二人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她没有偷听别人家事的癖好。 只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个明里暗里给肖玉意使了不少绊子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前夫的亲妹妹。 哪怕穆沅沅是宋辞的亲妹妹，裴欢也无法好感她。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她走丢的时候年龄尚小，事隔经年，她却被谢家养成了现在这副善妒的模样。 更何况她差点害得自己丧命？害得表嫂流产？ 不论从哪个层面来说，裴欢都无法接受她出现在自己家里。 等宋辞带着怯生生的穆沅沅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久到太阳都西沉。 “妹妹，我希望你和裴……裴小姐能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你们先聊，我去做晚饭。” 宋辞把穆沅沅领到裴欢面前，热心介绍。 刚才在房间里，他把穆沅沅的所有信息都对照了一遍。 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裴欢当着宋辞的面也给了穆沅沅一个下马威：“穆小姐，诗园恐怕没有你们兄妹二人的容身之地了。” 她不高兴。 宋辞理解她的不高兴，只能无比温柔地哄她：“你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让沅沅赖在你这里？大家一起吃完这顿晚饭，我就把她送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要留在这里？ 裴欢没了好气，准备今晚自己去外面餐馆解决，她起身准备回房拿车钥匙： “你们兄妹二人慢慢叙旧，我就不到打扰了。既然宋总和妹妹好不容易相认，你们一家人就应该好好生活在一块，诗园，是姓裴的，姓谢的。” 一直不敢开口说话的穆沅沅，却忽然拉上裴欢的手： “裴姐姐大可不必这样，我知道我做过不少错事，可那些错事也不是出自我本心做的。你从小就在正确优良的环境里长大，得到了最好的教育，不像我……” “而且，我当年的不幸，也全是因为你们裴家啊。” 她说的没错，她是过的坎坷。 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和裴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谢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谢家又没有教她变成一个白眼狼。 可现在的状况是，只要裴家一日没有得到平反，所有人都会觉得穆沅沅不幸的罪魁祸首就是裴家。 裴欢抽开自己的手，保持理智和她交谈：“行吧，那我们今晚就好好聊一聊。” 宋辞见到两个人总算没有唇枪舌战，这才放心去厨房。 他前脚刚一进去，穆沅沅后脚就变了脸，站在裴欢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裴欢，当初你在谢家大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我整整三个耳光，我说过，我迟早会还回来。” 裴欢低着头，只顾着在微信上和齐盛名楚听雪聊天，半晌才抬头看她：“你刚刚说什么？” 院子里只有虫鸟的脆鸣，安静地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无视一个人，是对她犯贱的最大反击。 这是所有顶尖的有钱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场简简单单的单方面无视，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你看啊，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根本就没看过你。 哪怕裴家现在不复往昔，可裴欢身上的这种臭毛病，还是让穆沅沅万般不适，她再随心不过的一个举动，好像能让她原形毕露一样。 想让她现出原型可没这么容易。 穆沅沅打起精神，强装淡定地坐在裴欢对面：“你这么气焰嚣张，不怕我现在一句话就让你们裴家死无葬身之地吗？” 她现在的身份是蓝礼集团总裁的妹妹，在z国，想让谁亡就让谁亡。 裴欢被她逗笑，在院中放声大笑起来，甚至笑出眼泪：“妹妹，现在是法治社会。” 穆沅沅被她的笑刺痛了心，手中的杯盏都快要被她捏碎：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还对我哥哥有感情，所以才会死皮赖脸把他困在诗园。” 言下之意，她现在掌握着宋辞和裴欢之间的那把钥匙，这把钥匙能不能被裴欢拿到，得看她的心情。 厨房中饭菜的香味传来。 裴欢不理会她，径直起身：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把男人的位置看得太高了，谢忱一样，宋辞也一样。离了男人，女人照样能活的好好的不是吗？要真有一些生理需求了，关了灯，我更喜欢西班牙男人。” “走吧，去吃饭。” 这段话也原封不动传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宋辞耳中。 如果不是定力太好，说不定裴欢就能听到他手中锅铲掉落的声音。 可这段话并没有让宋辞生气。 反而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一个男人永远最爱一个女人不爱他的样子，这句话说的不错。 裴欢越是高高在上，越是对他这份迟来的爱抗拒，就越是能激发他的胜负欲。 一到宋辞面前，穆沅沅又把乖乖女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毕竟在谢家当了十几年的女儿，当了谢忱十几年的妹妹，她最清楚要如何讨得上位者的欢心。 吃完晚饭，宋辞当场就给穆沅沅订下一套位于江镇城北新开发区的别墅。 城北新开发区几乎都是江镇新贵聚集地，房价不菲。 穆沅沅的心都激动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饶是她再怎么按捺住，眼中都因为欣喜而激动出泪水： “谢谢哥哥，我再也不是没有家的女孩了！” 宋辞娴熟地收拾碗筷去水槽边，语气中全是慵懒： “我宋辞的妹妹，最不能缺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等过段时间我们回深城，我就把蓝礼交到你手中。” 这么大的集团，说送就送，他也是个狠人。 裴欢没空在这里看他们的兄妹情，跑回自己的房间上课去了。 宋辞洗完碗就把穆沅沅送去江镇新区，直到裴欢11点下课才回来。 他身上的伤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他还真死皮赖脸不走了。 裴欢正在院子里泡脚赏月，一看到宋辞，脸上的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气了？” 宋辞走到她身旁，蹲下，眼睛借了三分月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这个角度看去，他更像是一只讨好人的小狗。 裴欢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间赌气的意味：“我能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这都是我们裴家作的孽。” 宋辞取笑她：“你觉得我会是这么蠢的人吗？芷芷，我最近在留意天气预报，风雨将至，就在三天后。” 裴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宋辞慢慢和她解释： “我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去，那我的公司早就破产八百回了。她身上那个胎记的形状是蝴蝶，这点我不否认，却不是我妹妹身上的那只蝴蝶。” 自己骨肉至亲的特征，他怎么可能忘，怎么敢忘？ 宋辞绕到裴欢身后，抱住她，低头，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我们一起放长线，钓大鱼。” 第57章 雨夜来访 十五年前。 江镇，一个平静的午后。 十二岁的宋辞和十四岁的秦悦。 自从宋家出事，举目无亲的宋辞被镇上的一户商户秦家收养，秦家只有一个独女秦悦，比宋辞大两岁，因此也比宋辞高两个年级。 这个时候的宋辞，在秦家的资助下就读江镇中学初一年级，而秦悦是初三年级，两个人基本上每天都一起回秦家吃午饭。 吃完午饭原本该是午休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的午休后又要返校，可秦悦几乎从来没见宋辞午休过。 宋辞最喜欢坐在那扇能被阳光直晒的窗前，安静地遥望远方，好像只有晒到太阳才有一种他活在人间的感觉。 秦悦多嘴问他：“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妹妹了？” 宋璃琳走丢已经一年，生死未卜，宋辞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提心吊胆。 宋辞只是淡淡点头，没回答她。 秦悦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白纸，摆到宋辞面前： “你妹妹身上的胎记是什么样的？不如你画一下，等寒暑假空闲时间我们一起去找。” 十二岁的宋辞对一切来自外界的感情关心已经呈免疫状态，他说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明明不反感秦悦，但还是随手在白纸上画了一个蝴蝶形状的图案。 不耐烦的敷衍。 那个蝴蝶形状自然不是他妹妹身上那个，秦悦却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后来他也懒得解释。 这么多年，也只有秦悦一个人，“知道”他妹妹身上的胎记是什么样的形状。 所以穆沅沅身上那个别无二致的印记……有意思。 她是什么时候和秦悦联手的？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深城和江镇，毫无干系的两个人，居然能为了某些目的凑到一块。 上次裴欢回谢家吃饭，发生的事情他大概也听裴欢说了。 她在江镇遇到的所有诡事都拜穆沅沅所赐，是穆沅沅无法讨好她又想挑拨离间，所以才会对裴欢下手。 这是谢忱那边调查出来的最终结果。 可按照穆沅沅身上那个“胎记”来看，害裴欢的，可不止是穆沅沅一个人。 宋辞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号，三两下发过去一个短信：“今天开始跟踪调查秦悦，一举一动都要每天向我汇报。” 全深城最顶尖的私家侦探，收费可以用天价形容，但效率也是金字塔尖的。 交代完相关事宜，宋辞抬头望天。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狂风大作，气压变低。 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裴欢在急急忙忙收拾院子里晒着的衣服，在风沙里睁开眼都困难，却只见宋辞坐在荷塘前低眉沉思，裴欢收拾不过来，朝他大喊： “你过来帮帮我呀！愣着干什么？” 这段时间裴欢已经渐渐习惯了使唤宋辞，而宋辞也习惯自己被裴欢使唤。 这样的生活却是他梦寐以求的最惬意的状态。 他笑着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来了。”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寒气也逐渐加重。 两个人围在暖炉前吃铁板烤肉，上品和牛肉在铁板上烤得滋滋作响，肉汁四溢。 裴欢看着窗外的风雨，有些泄气：“这么大的雨，我们恐怕是等不到想等的人了。” 不会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雨在夜里摸黑外出的。 宋辞仔细地翻动烤肉，英气得过分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再等等吧，如果十二点前实在等不到，我就亲自去一趟宋家老宅。” 距离十二点只有两个小时。 裴欢吃得犯困，起身先洗漱去了。 只留宋辞一个人收拾这一堆残局。 裴欢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仔细用起泡器打发洗面奶，细腻绵软的洗面奶敷在脸上，轻轻一揉就揉去一天的紧绷。 就在她闭眼冲洗的时候，忽然听到侧门传来的动静。 一股狂热迅速涌入脑中，她有预感，等待寻找多日的那个女人来了! 裴欢随手扯了张洗脸巾，脸都没抹干净就冲出门去，到饭厅的时候，宋辞已经把一切收拾妥当，背对着门坐。 门的对面，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一身黑袍、裹着半张脸的女人。 她带进来一地的雨水，身上衣物的水滴也嗒嗒嗒地滴在地板上。 “赵……阿姨，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裴欢拿洗脸巾擦干脸，忐忑地坐到宋辞身边。 赵阿姨看到裴欢并不吃惊，反而有些拘谨地扒下自己的头发，遮住那半张被烧坏的脸： “少夫人，真是漂亮啊。” 少夫人？现在不是了。 但裴欢还是默声，没和她解释。 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她一个人在诗园的时候，赵阿姨才会雨夜来偷窥她。 宋辞：“赵阿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吧，今夜过后你不必再回旧宅了，我会秘密送你去清江园。” 清江园？ 大概是位于江镇东南角的顶级庄园小区，五六年前就建成了，刚一建成所有房屋就尽数售出。 没想到宋辞又一次骗了她，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江镇没有容身之地，裴欢才把他带回诗园的。 结果这男人居然在清江园有一栋庄园。 也是，买房这种事对宋辞而言不算什么难事，他每年都要秘密回江镇，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去住酒店？ 也因此，他每年都在和赵媛错开。 这一错，就是错了十六年之久！ 赵媛一双苍老哀怨的眸子里全是滔天恨意，声音都颤抖得不像话：“当年那把大火，是秦家那个小女孩放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秦家那个小女孩？ 裴欢大惊失色，低声问她：“您确定吗？按照年龄来推算，当年秦悦不过也才十三岁啊……”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怎么会对着毫不相干的宋家，策划一场大火呢？ 宋辞全身上下的血管里都在冒着寒气。 那个时候秦家还是镇上一户普普通通的民宿老板，生意做得中规中矩，秦家夫妇也给镇上的人留下老好人的印象。 和宋家根本没有任何接触的可能。 唯一能和秦家接触的，也只有宋家的保姆赵媛。 她负责宋家的采买，也因此和秦夫人打过几次照面说过几次话，见过她那个乖巧的女儿。 宋辞哑着嗓子问她：“你确定放火的人是秦悦吗？” 赵媛无比确信：“那个小贱蹄子的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火是她在外院围墙的柴堆那里点燃的，等我发现火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比起这些，裴欢更想知道别的信息，也因此她的声音中带了一点急切： “赵阿姨，你知不知道当年宋氏夫妇在研究哪方面的技术？” 这是最重要、最关键性的信息。 赵媛却摇头：“别说我了，就是少爷也不知道，当年宋爷和夫人的研究，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不肯透露几句的。” 第58章 你相信裴家吗 一别多年，宋辞的长相早就和当年那个小男孩天差地别。 赵媛当年在火中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找宋辞团聚，就被杀手追杀。 也因此她开始踏上逃亡旅程，无论她跑到哪个角落，那些凶神恶煞的歹徒总是能发现她。 在无数次的躲躲藏藏后，赵媛悄悄回到江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家老宅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室，民国时期作避难用，后来荒废多年，里面堆满历朝历代的杂物，稍有不慎就会碰撞。 为了防止两个年幼的孩子误入这个地下室，宋家夫妇只告诉了赵媛一人，没有告诉过两个孩子。 她躲进了这个不足二十平方的地下室，一躲就是十来年。 这期间她为了生存，不得不昼伏夜出靠拾荒为生，随着时代的发展，镇上的监控越来越多，科技阻断了她的生存之路。 她也想过要去找宋辞，可是出事过后，宋辞却落在秦家夫妇手中！和那个放火凶手一起上下学！这让她怎么敢贸然上前？ 后来，她在几次夜出中打探到宋辞被谢家的亲家裴家收养，转学去了深城。 想再找到小少爷就更困难了。 她不甘心，也不敢随便出走，那种逃亡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包围她，她就在宋家老宅里日复一日地等啊等。 这些年她也听说过宋辞成家立业，对象就是裴家那个掌上明珠，是一桩好婚事。 可独独不见宋辞回过这里，一次都没有。 不过听说他的夫人前段时间回江镇，住在诗园，她实在起了好奇心，就在每个雨夜都躲开监控，偷偷溜进诗园看她。 没想到被她发现过，吓得赵媛又落荒而逃。 赵媛还不知道裴欢和宋辞之间的那些变故，加上两个人又总是在一块，直到现在她还以为裴欢是宋辞的少夫人。 上次的雨天，她来了，还意外看见了一个男人也在诗园。 她不敢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小少爷，前几天，他在街上当众替一个女孩子解围，被谢忱发现暴露了身份，江镇传的沸沸扬扬。 谢天谢地，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等到他来了。 把这些因果缘由都交代清楚，已是深夜。 雨停了。 乌云散开，露出一轮新月。 宋辞找裴欢要车钥匙，要把赵媛秘密送去清江园。从此，那里就是她的家，她不需要再十几年如一日如履薄冰地过日子。 宋辞会派人好好保护她，像对待生母那样好好对待她。 裴欢现在困意全无，执意要跟着宋辞一起去，宋辞犟不过她，只能让她上车。 车上，宋辞专心看路，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话可说。 车窗的缝隙钻进一些夜风，裴欢怕赵媛冷，就把窗户关上，然后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再次试探宋辞： “事已至此，如果我告诉你一些细节，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宋辞不自觉放慢车速：“你说吧。” 裴欢有些无力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爷爷告诉过我，当年你爸妈给他透露过一些研究成果，他们的研究方向是手机系统相关。” 而不是裴家后来横空出世的快充技术。 宋辞的沉默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裴欢把裴竞告诉她的所有信息全部吐露，赵媛在后座慢慢听着，听到关键处她出来补充： “裴竞？当年众多上门拜访的人之一，这老头给我的印象很不错，而且他非常有耐心，宋爷和夫人也和我说过有点被裴竞动摇。” 也就是说，当年裴家差点就和他们达成合作。 只是后来宋氏夫妇还是想自立门户，又婉言拒绝了。 这不足以构成裴竞恼羞成怒就买凶害人的动机。 支撑宋辞坚定认为裴竞是真凶的证据，除了他找到的一份关于当年裴竞给父母的合作合同，还有这么多年秦家对他的耳濡目染。 当年的惨剧一出裴竞就陷入风口浪尖，后来还要资助宋辞，更成了虚心的铁证。 种种巧合和证据都在无声地指向裴家，所以宋辞自己也觉得是裴家。 以至于从他被裴竞栽培的第一天起，从他知道他偶遇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是他孙女的第一时间，他就起了不干净的心思。 这份心思直到现在也不敢和裴欢说。 他能说什么呢？处心积虑地靠近裴欢，就是为了在裴家找到害了自己父母的证据？ 可是他在这场利用中毫不知情地爱上了裴欢。 可那场火，那场赶尽杀绝的火，是秦悦放的。 这转折来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车子停在清江园里宋辞的庄园门前。 裴欢和宋辞默契地没有进屋，站在大门前吹着带有雨后清新的风。 他安排几个在江镇十分信得过的人，专门负责照顾赵媛今后的一切生活。 “所以，不仅仅是你需要这件事的真相，我们裴家也需要这份迟来的清白。” 爷爷这一生几十载都极富盛名，一手提携了当今深城的多少豪门，包括楚家，包括楚听雪和裴欢的感情，都是因为爷爷的乐于助人。 没想到他的名声会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被一场莫须有的罪名全部粉碎，让除了楚家之外曾经所有受过裴家恩惠的人，都对裴家嗤之以鼻。 裴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盒烟，还没点燃，就被宋辞抢走碾碎。 宋辞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一次都没见你抽过。” 裴欢无奈一笑：“我去英国的时候，我烟瘾不大，戒烟也容易。”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想做些什么，宋辞这些年酗酒，那她就抽烟。 宋辞又抢过她手中的打火机：“以后别抽了，裴家的事……我会给你和爷爷一个交代，你放心吧，秦家那边我也会开始调查处理。” 难得在他嘴巴里听到这么一番话，毕竟秦家，可是对他有教养之恩的。 做这件事对他来说，很挣扎很纠结吧。 当夜，宋辞还是和裴欢回到诗园。 理由就是他在诗园住习惯了。 裴欢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睡梦中都带着笑意。 宋辞坐在她床边默默看着她。 想要对秦家下手，并不难，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 只是像当年他处决裴家一样，现在轮到秦家，宋辞心绪不宁。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他知道秦悦对他爱慕已久，知道秦悦这些年把他当成亲弟一样对待，甚至为了救他出了车祸…… 所以即使他不爱秦悦，骨子里对秦悦还是有着毫无底线的纵容。 这样一个人，这样的秦家，现在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凶手。 宋辞眼中闪过寒冰一样的厉色。 他对秦家，太了解了。 所以想要内部击溃，他有的是办法。 第59章 沪市神秘交易 沪市。 江镇距离沪市只有短短一小时的高铁路程，宋辞下高铁的时候不过早上八点。 【我到沪市了，给你做了早饭，在厨房里，记得吃。】 他第一时间就是发信息给裴欢报平安，还以为这个时间点裴欢没醒，但那边秒回过来一个嗯。 裴欢并没有问他大早上赶去沪市做什么，意料之中，但肯秒回他信息都能让宋辞开启一天的好心情。 两个人分开之前，宋辞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爱一个人的感觉，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直到分开之后他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今天走在路上看到一棵奇怪的树都要迫不及待告诉她。 就是这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原理。 汤臣一品小区。 宋辞耐心坐在车里守株待兔，抬手表看了下时间，上午八点三十二分，沪市外国语小学的学生正在上学路上。 没一会儿，一个全身香奈儿的女人出现，踩着八厘米高跟鞋，牵着一个半大点小男孩来到停车场，小男孩个头不高，体型却健硕肥胖，宛如一头熊。 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模样，体型虽然略微丰腴，但是看她从头精致到脚的作派不难感受到她是个美妇人。 目标出现。 宋辞示意司机把车开向那对母子，硕大的豪车凭空出现一般，横在母子二人面前，把二人吓了大跳。 “姚女士，您的孩子我会另派人送他上学，现在请您上车，我们聊一聊。”宋辞缓缓摇下车窗，幽幽暗暗的地下停车场里，露出的一张脸却惊为天人，矜贵无比。 话音刚落，另一辆法拉利就缓缓朝母子二人开过来。 姚梦欣一开始还以为这个帅气男人是哪个男明星，她摘下墨镜辨别一通才发现，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辞？大清早的专门在家门口截住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宝宝，妈妈今天不能送你去上学了，你先上这辆车乖乖去学校哦。” 姚梦欣强装淡定，但是声音都在颤抖。 小男孩嘴里骂骂咧咧两句，半推半就上车上学去了。 姚梦欣上了宋辞的车。 她不敢开口问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到底有何贵干，只能拘谨地坐在宋辞对面，左右环顾。 宋辞不疾不徐给她倒了一杯热拿铁，姚梦欣摆手拒绝：“我只喝美式。” 她现在年纪上来了，代谢也跟着下去，只能通过这些最基本的手段控制自己的体型。 宋辞笑道：“没想到姚阿姨还挺自律。不过叫你阿姨不太妥，毕竟你也就比我大个八九岁，可是这姚子安的辈分嘛却是和我算同辈。” 姚梦欣的儿子跟着她姓，叫姚子安。 姚梦欣被他这番话吓得脑袋空空，瞪大了一双眼角开得过分的眼，惶恐看向宋辞：“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宋辞却笑得蛊惑：“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希望秦叔叔发现，他的宝贝儿子不是亲生血脉吧？那个男人叫黄什么来着，还是个机长呢。” 姚梦欣被宋辞吓得濒临崩溃，不断哀求他： “宋总我求求你了，好弟弟，你放过我吧！这件事被震哥知道了我们母子二人非死不可！” 原来，姚梦欣是秦悦的父亲秦震养在外面的情妇。 她是空姐出身，和秦震在某次航班上结识，那时的秦家已算得上飞黄腾达，不单单是江镇一家普普通通民宿老板，酒店已经开到沪市，成为一代新贵。 秦震曾经多次和宋辞酒后吐真言，他脱掉鞋子，两条腿架在蓝湖公馆的饭桌上，抽着烟，吞云吐雾之间向宋辞传递人生真理： “男人嘛三心二意很正常！古代男人都能三妻四妾呢！你虽然和裴家那小骚货的婚事凉了，考虑一下我们家悦悦也是可以的！就算你现在已经没有多喜欢她，但你可以在外面想养几个养几个,完全不是问题！” 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饭桌上的谈话不是宏观大事就是自己的情妇，自然而然，宋辞也知道秦震背着正房妻子在外养了多少金丝雀。 找到姚梦欣，轻而易举。 调查姚梦欣，更是手到擒来。 秦震包养她的时候，因为常年不加节制地纵欲，早就过了有能力繁衍后代的年纪，医院医生怕得罪他，只能委婉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加把劲或许有奇迹。 姚梦欣又急着上位，跟了秦震三年五载，万一以后人老珠黄，被秦震给甩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就和自己的机长勾搭在一块，怀着机长的孩子，又收买检测机构，从秦震的一众情人中脱颖而出，顺利住进这个小区。 秦家的继承权只会落在秦悦手里，她能凭借这个“儿子”躲在高档小区里，提心吊胆但荣华富贵过一辈子，已是天大的福气。 而现在，宋辞却要她带着儿子去深城上位。 让她上位只是表象，宋辞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她潜入秦家替自己办事。 姚梦欣犹豫道：“我现在很满意自己的生活，所以我……” 宋辞打断她：“嗯？是吗？秦叔叔的脾气可不好啊，如果我不小心说漏嘴，你自己考虑一下。” 太狠了！这个男人，明明和自己无冤无仇，却能把自己威胁到这个地步！ 姚梦欣咬紧牙关忿忿不平：“那你要我怎么做？” 宋辞：“带着你儿子去深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让秦悦和秦家决裂，顺利住进秦家，每三天去一趟他的书房。” 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她去了要完蛋，不去更要完蛋。 这件事事成之后，宋辞保证，她还是能和现在一样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 可是如果不去，只要她出了这个车门，下一秒，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在一片黑暗中，宋辞递给姚梦欣一张巨额支票，透过车灯看到支票上的数字，姚梦欣眼睛都亮了，顺利和宋辞达成这场交易。 看来这场交易比想象中简单。 宋辞看着姚梦欣如临大敌跑回家的背影，轻轻勾了勾手指：“回江镇吧。” 事情解决完不过上午九点多，走高速赶回江镇还能和裴欢一起吃午饭。 与此同时，江镇，裴欢把最后一个文件导出完毕，宣告着她的设计工作彻底完成。 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任务被她解决完，裴欢前所未有地放松和开心。 就在这时，有人登门拜访。 裴欢以为宋辞回来了，跑去开门，结果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高挑的金发男人。 “我来找你了，惊不惊喜？” 几个月不见，他的中文又进步了。 第60章 穆沅沅闯祸 回到诗园，裴欢居然没在家。 真是奇怪。 宋辞却老老实实系上围裙，提着在沪市顺道买的菜走进厨房，今天他要把这个喜讯告诉裴欢，要在饭桌上，所以他要亲自下厨做一顿久违的西餐。 饭菜上桌，红酒也醒好，迟迟不见裴欢回来。 宋辞给她发去短信，没回，打去电话，也被她挂断。 难不成遇到了什么事？ 宋辞不由得担心，把桌上饭菜盖好就准备出门去镇上找她，刚动身到大门，就听见裴欢和别人有说有笑开门。 她没事就好。 打开门，宋辞率先看见的却是一张讨厌的脸庞，英俊迷人无比的英伦贵族，吸血鬼一般出挑的美貌，一双澄澈的浅淡眼眸懒懒地盯着宋辞： “哟，这个家伙怎么在你家？” 中文烂到令人发指，烂得宋辞耳朵都在疼。 “我是郑泽，我想我们已经见过了吧，松次？” 居然敢这么阴阳怪气自己的名字。 裴欢主动拽着郑泽进屋：“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吧。” 全程无视了宋辞。 宋辞拉住裴欢：“吃饭了吗?我有要事和你说，我们先去饭厅把饭吃了。” 郑泽却拍开宋辞的手，挑衅朝他挑眉：“我们在谢家吃过了，你自己吃。” 宋辞嫌恶看他，却是问裴欢：“你们在谢家吃过了，什么意思？” 郑泽补充道：“就是字面意思，没见洋女婿所以对我稀奇得不行，我们还和谢家一大家子拍了全家福合照，你满意了吗？” 原来如此。 这个英国男人一来江镇，裴欢就急不可耐地把他带回本家去见家长，去和他们吃饭，甚至还拍了全家福！ 可自己已经住在诗园快两个月之久，每天像个人夫一样照顾裴欢，却得不到她一句肯定，躲在诗园里像个没名没分不能见光的情人！ 可是他俩明明都没登记结婚啊？为什么？在裴欢心里，郑泽的地位就这么高？ 从早上开始就在舟车劳顿，回到诗园就马不停蹄为她筹划一桌美食，没想到就等来这样一盆冷水。 心脏里某个位置像被捏碎了一样。 宋辞没了吃饭的心情，把自己关回房中。 那个英国佬什么时候滚，他就什么时候出去。 郑泽略带歉意看向裴欢：“我怎么得罪他了？这么小气的男人不能要啊。” 宋在房中听到这番话，恨不得冲出去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但是他要保持优雅、理智、冷静、不骄不躁。 裴欢：“他没事，你不是想认真参观我的宅院吗？现在有空啦。” 郑泽：“参观宅院是次要，我想参观你的作品，你在这里闭关这么长的时间，能不能让我看看成果？” 却遭到裴欢严厉拒绝：“不行，我的作品在没问世之前不会给任何人看，而且这是为时装周准备的，别忘了我们俩现在可是在竞品公司的对手啊。” 她说的没错，郑泽现在服务于欧洲老牌奢侈品，和des这个来自东方的新秀最不对付，即使他和裴欢的关系再好，出于任何原则，裴欢都不会透露给他。 郑泽难掩失望摊了摊手：“那就等着时装周再和你一较高下。” 他对中式园林很感兴趣，不过诗园拢共就这么大点布局，要参观也参观不了多久，不到半个小时，郑泽就离开诗园回到自己订下的酒店。 临走前他还故意站在宋辞房间门口和裴欢道别：“你的院子房间虽然多，不过目前来看已经容不下我，我住在江镇假日酒店，有空就去找我。” 送走好友，裴欢敲开宋辞的房门：“他走了，你出来吧。” 原以为宋辞的脸色会很不好，没想到他从床上大大方方伸了个懒腰起身： “终于走了，洋人身上的臭味把你这园林熏得让人作呕。” 裴欢：“……” 两个人坐进饭厅，看在宋辞这么用心良苦的份上，裴欢给他几分薄面，端着一杯红酒慢慢陪他喝。 宋辞把关于姚梦欣的事情一字不落告诉给裴欢。 没想到秦震居然是这样的人，这大大颠覆了裴欢对他的印象。 虽然和秦家不熟，但裴欢从别人那儿听说，秦家夫妇是出了名的和睦，无论是出席什么活动，都是成双出没。 没想到宋辞知道的是完全不同的一面。 一顿饭完毕，宋辞小心翼翼从裴欢那儿套话，那个英国佬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江镇？ 还能为什么？裴欢回答他的时候没带好气。 当然是因为前段时间他英雄救美，被表哥识破，虽然这件事在谢忱的管控中没有发酵，但一些风声还是走漏了。 郑泽担心裴欢的处境，所以不远万里跑来江镇，顺带旅游，他似乎认为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裴欢和宋辞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虽然他们原本就清清白白。 “清白？”宋辞忽然大笑，“嗯，我和你清清白白。虽然我们离了婚闹过别捏，但是除了夫妻之间该履行的义务，我们好像什么都做过了，清清白白，对吧？” 可说到底，谢家人现在承认的女婿，得到一致认可的女婿，是那个满脸优越感的英国佬。 裴欢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电话响起。 两个人手机型号一样，都不约而同去接，结果发现是宋辞的。 宋辞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穆沅沅的哭泣声：“哥哥、我、我好像闯祸了，你来帮帮我。” 宋辞语气之中全是关照和耐心：“你慢慢说，怎么回事呀?” 眼神确像没有一丝温度的寒潭，望着就让人生畏。 穆沅沅闯祸了。 她联合一个学生的家长，故意去肖玉意的舞蹈教室闹事，说肖玉意把学生的脊骨压骨折了，乌泱泱一大群人进了肖玉意的院子，又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是肖玉意的过失。 那群人明显就是去找事的，看着都不像学生的亲属。 正当他们准备对肖玉意动手之际，谢忱忽然出现，把肖玉意护在身后据理力争，那群人里有几个没眼力见的不认识宋辞，被他一激，就动起了手。 谢忱寡不敌众，被送进了医院急诊科。 穆沅沅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找的这群不靠谱打手，不仅没有伤到肖玉意半根毫毛，反而把谢忱打进了医院！ 无奈之下，穆沅沅只能找自己的“哥哥”宋辞给她擦屁股。 “哥哥，你会帮我解决好的是吗？毕竟你是蓝礼集团的总裁啊。” 电话那头的穆沅沅已经哭得喘不过气。 宋辞挂断电话后，满眼阴沉，他拉着裴欢：“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表哥。” 裴欢还在微醺状态，迷迷糊糊问宋辞：“哪个表哥啊？我表哥有点多啊。” 宋辞：“……今天中午不在谢家拍全家福的那个表哥。” 谢忱？！ 第61章 宋辞趁火打劫 医院病房。 谢忱才出急诊科手术室的门没多久，躺在病床上满脸怨气挂药水。 病房里除了谢忱外空无一人，堂堂谢家大少受伤之时无人问津，看着不免有些凄凉。 看到宋辞迈着悠闲的步伐前来探望，谢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骂道：“滚。” 宋辞憋笑，没说什么，身后的裴欢探出个脑袋小心看向谢忱：“表哥，我来看你了。” 本来还想问一句“表嫂怎么没在这里”，但看到谢忱脸色不好，裴欢僵硬地把这句话噎回嘴里。 宋辞揉了揉裴欢的脑袋，故意选了个在谢忱视角看来亲密无间的角度，像哄着孩子一般哄她：“芷芷，你有些醉了，先去外面等等我怎么样啊？” 裴欢点点头，竟是乖乖开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谢忱和宋辞二人。 谢忱知道宋辞前来的目的，他语气不善，率先开口： “如果你是想拿钱来替穆沅沅摆平这个烂摊子，你可以滚了，我他妈最不缺的就是钱。” 很难看到他情绪失控的时候。 宋辞只是一直嘴角带笑，顺手捞了张椅子坐下，以一种无比无耻的神态看向谢忱：“我知道谢大少不缺钱，所以我这次来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交易？ 谢忱反而来了兴趣：“有什么交易还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的呢？” 竟然护妹心切到这种地步。 宋辞观察了病房一圈，除了谢忱的衣物，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来肖玉意来都没来看过谢忱一眼。 “我知道你现在想迫切挽救你和肖老师的婚姻。”宋辞双手互扣，坐在椅子上半弯着腰倾身看他，“可是穆沅沅就是喜欢你，想做谢家堂堂正正的少夫人，怎么办好呢？” 宋辞提及肖玉意，谢忱的脸色就愈加阴沉：“回去告诉你妹妹，想都别想，这辈子都不可能！” 激动之下，扎进谢忱血管里的针都快被他挣脱。 宋辞轻轻扫过谢忱的手一眼，这才又棱模两可问谢忱： “如果她不是我妹妹了呢？如果她不是蓝礼集团总裁失散多年的亲妹呢？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在江镇作威作福吗？” 换而言之，穆沅沅自从被宋辞认定，手上能威胁骚扰肖玉意的筹码就多了起来，失去庇护的肖玉意又如何能和她斗？ 这句话点醒了谢忱，谢忱总算冷静下来质问宋辞：“你什么意思？” 宋辞笑得眼里的光都灿若星辰：“穆沅沅是不是我妹妹，全凭我的心情作主，而我的心情嘛——就看谢大少有没有能力解决我想做的事了。” 这个人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谢忱又激动起来：“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但他现在把自己玩进了追妻的火葬场里，宋辞的坐视不理会加大他的难度。 肖玉意会被他越推越远。 “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宋辞起身，准备离开，“谢大少在江镇的人脉和影响力比我深远得多，我需要你动用一些特权，查一查秦家还没离开江镇之前，银行里所有资金的流水记录。” 是所有。 谢忱皱眉：“就这么简单？” 宋辞推门：“就这么简单，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你表妹快要回深城了。” 言罢，他偏头看向病房门口坐着的裴欢:“你表哥好凶啊，刚刚对我出口成脏，太没素质了。” 裴欢只能赔笑：“抱歉啊……那个我们先回家吧。” 诗园，深夜。 裴欢的房间已经熄灯，只有宋辞房间里的台灯还亮着。 私家侦探的办事效率很高，给宋辞发来一大波算得上有用的信息。 最让他意外的是，秦悦每周三都会去白顶山疗养院一趟。 白顶山疗养院，是深城专门接纳治疗重度精神疾病类患者的地方，因为远离城区，医疗设施又先进完善，住进去的人非富即贵。 秦悦去那里干什么？ 宋辞接着侦探发来的消息往下翻看，看到一条让他瞠目结舌的信息： 白顶山疗养院里，秦悦去探望的正是她自己的亲生母亲张慧芝。 张慧芝，宋辞在脑海里仔细回忆这个人相关信息。 他的印象里，只要深城有什么名流之间的宴会场合，秦震都会带着张慧芝出席，而出席这些场合的张慧芝不仅落落大方、善解人意，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的迹象。 为什么会一夕之间住进疗养院？ 而私家侦探那边说，张慧芝在这家疗养院里，已经住了五年之久。 五年。 这五年里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宴会，不管是宋辞出没出席的，侦探都可以打包票保证，只要秦震在的场合，张慧芝都会陪同出席。 也就是说这五年里，张慧芝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都是以正常人的形象出现。 剩下的时间里，都在白顶山疗养院进行治疗。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该正常的时候就忽然正常了？ 事有蹊跷。 宋辞不敢轻易放过这条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信息，他给对面转了又一笔巨款：继续盯，盯得越紧越好。 与此同时的深城。 秦悦从白顶山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她很少在这个时间段去看张慧芝，今天是例外。 时间已晚，但秦悦不着急回家，反而把车开向深城某家静吧里。 静吧内，一个男人姗姗来迟，和秦悦面对面坐下。 这家静吧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不过零星几个客人，生意惨淡得可怜。 两个人和外界隔着一道帘子小声交谈，这道帘子的材质是厚重的丝绒，仿佛就此能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已经有个摄像机偷偷拍下那个男人的正脸，发送到两千公里之外的北方。 是陆逸。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起来，宋辞看着陆逸那张昏沉光线下半模糊的正脸，却丝毫不意外。 毕竟现在的秦悦大大颠覆了他的认知，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回到静吧内。 秦悦没什么好气地递给陆逸一张支票：“你这个无底洞，不怕哪天被我填起来吗？” 陆逸歪着嘴笑，心安理得收下支票：“最近警方查得太严，我们的日子不太好过，自然要秦小姐多接济一些。” 秦悦咬紧后槽牙，恨不得把陆逸碎尸万段：“钱给你了，还是老规矩，如果——” 陆逸打断她：“如果我敢对外乱说一个字，你会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对吧?秦小姐，这话我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十六年前的自己，如果没有爬上宋家的院墙，还不知道你们父女俩这么变态呢。” 第62章 一夜暴富 陆逸和秦悦快要分头回家的时候，秦悦忽然想起什么，踮起脚尖勾住陆逸的脖子： “我让你找的人你还是没找到，对吗？” 陆逸皮笑肉不笑推开秦悦，和她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你急什么？十几亿人口里要找一个右肩有胎记的女孩谈何容易？而且这事还不能声张，你这是在为难我。” 秦悦恨恨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年要不是那个小贱人看见我在他们家院子后面放火，我也不会让她走丢的。” 而且不单单只有宋璃琳这一个隐患。 那个该死的保姆也看到了。 这两个人这些年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悄无声息，让她如何不着急？如果有朝一日被宋辞先她一步找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陆逸一脸坏笑：“秦小姐，身上背负的秘密这么多，这些年负重前行都没能拿下宋辞，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秦悦早听惯他对自己的挖苦，毫不留情反驳回去： “你好意思说我呢？按照你现在这种黑白两道通吃的实力，别说软磨硬泡了，直接把裴欢给办了带着她远走高飞不行吗？”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只要出境去了国外，任由宋辞和谢家在国内再如何呼风唤雨，手也不可能伸到国外这么远的地方。 陆逸摇头：“得到她的身体很简单，得到她的心对我来说更有挑战性。” 秦悦睨了他一眼，气冲冲拎着包走了：“神经病。” 这个女人是陆逸见过最狠的女人。 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天生坏种。 有哪个人十三岁的年纪就可以冷静地虐杀一对夫妇？ 又有谁十三岁的年纪可以漫不经心地放火烧人？ 更疯狂的是，为了诬陷裴欢离间裴欢和宋辞，甚至不惜让自己开车撞她。 这一撞，就让她在病房里“躺了”好几年。 陆逸熄灭手里的烟，若有所思。 * 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裴欢这几天除了出门陪郑泽游玩江镇之外，就开始陆陆续续收拾行李。 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裴欢甚至已经做好打算：如果以后不能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业，不如退休来江镇隐居生活也好。 来江镇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就搞定一切，离开江镇三个特大号行李箱都不够她装，只因谢家人送给她的礼物太多。 这让裴欢犯了难，这么多贵重的礼物，带上飞机又麻烦，还不一定能过安检，难道全部邮寄回深城不成？ 出乎意料的是，这几天她几乎很少待在诗园，没和宋辞一起吃过几顿饭，宋辞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眼下即将返回深城，不知道宋辞跑去了哪里。 裴欢被自己刚才贸然冒出大胆想法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宋辞了？ 清江园。 宋辞亲手给赵媛做上满满一大桌子菜肴。 这段时间赵媛都秘密生活在这里，这些年来受过的所有痛苦和折磨，在这个全新的家里被一点一点治愈。 半个月的时间，赵媛就被养得圆润许多，洗去十几年的风霜雪雨，拥抱全新的生活，她看上去总没那么病弱枯瘦。 她看着宋辞精心准备的杰作红了眼：“少爷，这些年你也受苦了吧？” 要知道，宋辞小时候来了兴致想和她学做饭，煎个简简单单的鸡蛋都学不会，八十多个鸡蛋在他手底下都变成了焦黑的不明物。 然后他放弃了做饭。 可现在他却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卖相上乘的美食。 宋辞不好意思笑了笑：“我没吃什么苦，我的苦比起您遇到的算不了什么。” 赵媛不去问他哪里学来的厨艺，也能知晓他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 “秦家虽然收养你了，但是我们秦家也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不养闲人，你要替张阿姨分担一些家务，知道吗？” 这是他被秦震收养过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从此，以前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也要挤在秦家狭小老旧的厨房里从洗菜开始学起家务。 但我们秦家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 宋辞脑海中反复回荡这句话，忽然想到什么，陪着赵媛吃完饭后就匆匆开车去找谢忱。 几天过去，谢忱应该调查出结果了。 谢忱家。 那群“学生家属”下手不轻，虽然谢忱当天就出院，但现在还是狼狈地留在家中养伤。 宋辞来的正是时候。 他前脚才收到银行那边递过来的资料，宋辞后脚就登门拜访。 看着谢忱身上带伤又无人照顾的狼狈模样，宋辞幸灾乐祸：还是裴欢心软好骗。 “你要的东西。” 谢忱把文件袋扔给宋辞，离得有点远，宋辞没接住，文件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换作往日，宋辞会毫不犹豫让谢忱为他的不礼貌当场付出代价。 但宋辞同情他没有老婆，不和他计较，弯腰虔诚地捡起文件袋。 谢忱看见宋辞就烦，这个男人把他们谢家搅得一团糟，连自己的表妹也向着他，半张椅子都不愿让他坐。 宋辞反倒非常自觉地坐在肖玉意亲手挑的沙发上，认真看起资料来。 秦家在江镇的资金流水，果然有蹊跷。 差不多是十五年前，秦家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境外汇款。 那笔境外汇款，单靠秦家开的民俗旅馆，祖宗十八代都赚不到这么大的数目。 可以说秦家是一夜暴富的。 当时的银行和警局也被这笔来路不明的汇款惊动，着手调查秦家。 但最后的结果却显示这笔汇款非常合法，这才打消了上面的疑虑。 银行方面给出谢忱的回应是，这笔汇款属于遗产赠予，是秦家一个移民法国的远亲，无儿无女无继承人，所以把这笔巨额财产赠送给秦家的。 和宋辞印象里的不一样。 宋辞印象里，他被秦家收养一年后的某一天，秦震在外面的餐馆喝多了酒，提着打包回来的珍惜佳肴兴奋地告诉家里人： 咱们老秦家的民俗被一个大老板看上了，要和咱们家合作！人家可是世界十大酒店集团之一呢，要把咱们家改造成至少四星级酒店！ 秦家的民宿充其量不过是经济型酒店，按照评级划分能评上三星级都是祖上有光。 唯一的优点就是占地面积极广，是秦家祖上留下来的地皮。 可忽然之间，秦家的生意就越做越红火，甚至后来经营重心就转移到了沪市。 秦家的发迹，现在有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说辞。 宋辞收好资料，起身和谢忱道别：“谢谢小舅子愿意帮我，期待你来深城玩的那天。” 谁是他的小舅子？ 第63章 好丢人啊 诗园饭厅里，今天的局面有点特殊，除了宋辞以外还有另外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肖玉意知道裴欢要回深城，特意抽出空来诗园陪她吃一顿饭。 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谢忱的恰恰是今日大厨宋辞。 谢家小夫妻俩今天就这么在诗园“偶遇”上了。 这一顿饭裴欢吃得大气不敢喘，桌上四人的关系着实错综复杂。 倒是宋辞非常松弛自然，字里行间都隐隐有股诗园男主人的作派：“吃啊，怎么不吃饭啊表哥表嫂？是饭菜不合你俩的胃口？” 肖玉意吃了几筷子就没动过桌上的菜，对着谢忱，她没有胃口下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忱理直气壮中又带着委屈：“裴欢是我表妹，我这个当表哥的来诗园有什么问题吗？我和你这次见面真的是巧合……” 裴欢放下碗筷，轻咳一声：“我也吃饱了，表……肖老师和我去我房间一趟？我正好把礼物给你。” 两个女人一走，桌上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谢忱夺过宋辞的筷子，不让他吃饭，压声威胁道：“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你该履行你的约定了吧？” 宋辞伸手拿起裴欢的筷子继续吃饭，满脸都是胸有成竹：“不出五分钟，这件事就能解决。” 穆沅沅已经在来诗园的路上了。 谢忱和他较真，当真专心盯着手表倒计时。 倒计时还剩三分钟的时候，穆沅沅推开诗园大门，冲着饭厅一路哭喊一路跑过来： “哥哥！你那个不知好歹的管家居然把我所有东西打包扔出了家里！还恶狠狠地威胁我有多远滚多远！” 这城北豪宅还没被她住习惯呢，那几个下等仆人就敢这么对她？ 穆沅沅只顾着一门心思告状，等跑进饭厅了，才发现谢忱居然也在这儿。 “谢、谢忱哥哥。”穆沅沅见到谢忱就条件性反射，不假思索变回柔弱小白花的模样，“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忱直接对她视而不见，甩手当看客。 宋辞这才放下筷子看她，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眼神却像一望无际的荒原：“管家说得不对吗？” 穆沅沅有点懵，直觉告诉她谢忱和宋辞撞到一块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她还是强装镇静反问回去：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宋辞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所以呢?可是那套房子是裴欢名下的，你住在里面很不合适。”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穆沅沅的眼泪簌簌掉下：“那房子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为什么他会说是裴欢名下？ 宋辞忽然冷下脸：“我能让你住几天她的房子，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觉得我宋辞这么好骗吗？” 他知道了！原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一定是秦悦，是秦悦那个女人出卖了自己！ 穆沅沅吓得三魂丢了气魄，随即跪在宋辞面前：“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是秦悦！秦悦指使我这么做的，她说这是我唯一一条财路了。” 院子里的动静太大，裴欢和肖玉意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自己不欢迎的人出现在家，裴欢的微笑戛然而止，皱着眉看她： “她怎么又出现在诗园？穆沅沅你给我起来，跪在谢家的院子是想让谢家人折寿？” 宋辞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按下录音键，然后以一种审判的姿态居高临下： “现在，把你和秦悦做过的事情，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 自知躲不过这一劫，穆沅沅只能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甚至包括她真正的亲生母亲，和两个人这些年处心积虑混进谢家的事。 裴欢万万没想到，真正要害她的人另有其人。 何必呢？ 她和宋辞已经再无任何可能，如果不是清明节当天的偶然，就不会有她和宋辞接下来在江镇这段日子。 所以她知道了，她吃醋了，就要来害自己？ 不对，早在清明之前，秦悦就已经暗示穆沅沅做手脚了。 和宋辞的到来无关，是秦悦单方面想要她的命！ “如果你以后再敢打着我的旗号在江镇招摇，别怪我——哦，差点忘了，你已经涉嫌故意伤害罪了，把剩下的话和警局说吧。” 宋辞说完这番话，看向谢忱。 怎么处理穆沅沅，到底要过问谢忱的意思。 但如果谢忱哪怕当场放过穆沅沅，宋辞也不可能放过他。 敢动他的女人，不论对方是谁，宋辞总会有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穆沅沅顺着他的目光，带着卑微的希翼，小心伸手拽着谢忱的裤腿：“你是爱过我的，对吗？我现在只问你这一句话。” 谢忱会像从前一样一次又一次放过自己吗？会念及他们二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吗？ 肖玉意只觉得一阵恶寒袭来。 这次谢忱不会再放过她了。 “爱过你是我这辈子最耻辱的事。” 谢忱甩开她的手。 * 牢狱之灾穆沅沅是肯定避免不了。 诗园很快又清净下来。 至于谢忱和肖玉意如何和好是他们二人的事，裴欢不去过问，她现在正在看回深城的机票。 “不用看了，我已经买好了，两张，我们一起回去。” 宋辞才洗漱完，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头发上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流，滑过他锋利的下颌角，又低落在地板上。 整个人都散发着沐浴露的薄荷清香。 他一只手用浴巾擦头发，另一只手把机票购买成功的界面递给裴欢：“你不能拒绝这次同行，我可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别让我亏钱。” 裴欢：“……我去洗澡了。” 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郑泽要和他们一起同行回深城的事告诉宋辞。 就当后天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吧。 宋辞看着转身离开的裴欢，泄下气来。 勾引失败，看来下次应该露得更多。 江镇机场。 vip候机室。 裴欢被两个男人挤在中间差点背过气。 “你俩能不能滚开？这是双人沙发。” “要滚就他滚。” “白人有体臭，他滚。” 裴欢：“……” 一个双人沙发上硬要坐三个人，而且这两个男人骨架还大，把裴欢挤得头晕目眩。 候机室里还有别的头等舱旅客在陆续推门而入，看到这种诡异场面又吓得跑出去。 早知道就不和这两个麻烦同行了！待会儿如果在飞机上也这么吵吵闹闹…… 裴欢觉得好丢人。 第64章 住进秦家 苏小莉给裴欢开门的时候，发现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进家门的。 “姐姐，怎么回事啊？这一路上是怎么了？” 裴欢在玄关处心急火燎地换鞋：“没什么没什么，路上发生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她那些带不完的行李和礼物，全部被宋辞的私人飞机运回深城，而这个男人自己偏偏又要买机票和她挤着坐。 登机的时候，宋辞和郑泽两人倒是没闹什么幺蛾子，没有发生她想象中因为座位而大吵大闹的情况。 但两个男人吵了一路，吵到空乘友好提示好几次才肯罢休。 两个男的你一言我一句讽刺对方没钱，从私人飞机比到豪华游艇，直到裴欢摘下眼罩大骂一句： “你俩这么有本事还和我们这些穷逼挤同一架飞机做什么？” 这才稳住场面。 所以一出机舱直到走出深城机场，裴欢一路上都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一样，匆匆逃离。 一杯水下肚，裴欢缓过劲来，二话不说就跑去爷爷房间看望他。 裴老爷子最近的身体大有好转，甚至能不依靠拐杖下地走动，裴欢欣慰地哭出声。 蓝湖公馆。 秦震又一次登门拜访。 他养在沪市的那个情人，居然敢带着他的私生子跑来深城，在自己生日宴会上大吵大闹，简直不可理喻。 秦震和宋辞说这些的时候头都在疼。 意料之内。 宋辞故作惊讶：“那后来呢？秦叔叔您是怎么解决的。” 秦震未经过宋辞的允许，就妄自拿起桌上他最喜欢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宋辞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看得秦震莫名爽快。 这小子现在再怎么如日中天又如何?还不是得念及教养之情对他礼让三分。 “哎呀呀，你知道的我虽然在外面养了人是不对，可是有点钱的男人谁在外面还没个小了？加上你也知道我们老秦家的情况，七代单传，我能有个宝贝儿子不容易……” 一个老来得子的男人，势必会把这个儿子看成无上珍宝。 叽里呱啦一大堆，宋辞自动过滤，只识别他感兴趣的内容。 姚梦欣顺利住进了秦家，这只是第一步。 经过母子二人这几天的兴风作浪，秦悦被气得连夜搬出秦家，自己在市中心找了套平层住。 只有秦悦离开秦家，这件事才更好下手。 她比这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秦震，更让人不安。 秦震说到激动处，把两条腿踩在沙发上，一边抠脚一边看着宋辞： “这个小宋啊，你和悦儿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不是说你找到妹妹就结婚吗？” 没想到深城这边这么快就走漏风声？ 不过他们的信息量已经晚了一步。 宋辞笑着，但分明可以感受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谣言罢了，我还是那句话。秦叔叔，这辈子找不到我的亲生妹妹，我没有结婚的心思。” 秦震不以为意：“你就是口是心非，你这话是故意针对悦儿的吧？当初你不也娶了裴家那个小骚货。” 第二次了。 他第二次对裴欢进行口头羞辱。 宋辞会让他在别的地方以二十次的倍数还回来。 衣袖下，宋辞的拳头都捏得青筋暴起，如果不是为了当年的真相……他咬牙隐忍，克制住自己不会对秦震一拳爆头的情绪： “秦叔叔，您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这种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三次。不然你们秦家在深城只会被君逸酒店打压得更厉害。” 口头爽快是小，一时失言惹了宋辞才是大事，秦震这才拍着肥胖的膝盖起身：“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认真的！那我先走了啊。” 宋辞：“不送。” 等秦震离开，宋辞满脸阴霾：“把客厅里所有家具从上到下都给我换了。” 出了蓝湖公馆，秦震满头大汗。 他给秦悦发去信息：这都第几次了，我还是没法说服宋辞和你结婚啊女儿。 秦悦那边回过来一句话：没用的东西，下次再叫我女儿我把你的皮扒了。 可是穆沅沅那边的计划行不通，已经被宋辞识破这一切伪装，她不会露馅了吧？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穆沅沅应该是没有把自己供出去，否则按照宋辞的性格，他早就动手了。 宋辞在江镇待了这么久，如果真的被他查到什么…… 秦悦咬紧下唇，这段时间不能再这么大胆出手，不然真的牵扯出一些事情，会越来越偏离最终走向。 要找个机会把穆沅沅这个隐患给除了。 * des大楼。 裴欢阔别已久，在江镇待的时间，比她在这家公司待的时间还长，回到自己办公室时还有种恍如隔世的不适应。 刚到楼下时她才发现，des的地广上代言人又换了一茬，已经不再是那个奥斯卡影后。 裴欢忽然想象着，有朝一日楚听雪代言自己的设计产品，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大胆的提议在她脑海中冒出。 不过要先过问宋辞。 办公室里哪怕一草一木都没被人动过，却处处整洁如新，裴欢很满意。 今天她就要正式和珠宝生产部的同事进行交接任务，负责设计是她的职责，负责跟进后续所有生产环节也是她的职责。 她的设计品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半个小时后，秘密展示给生产部总管。 裴欢喝回好久没喝的黑咖，望着窗外地广广告牌露出的一角发呆，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她连忙起身： “等你好久了！” 来人却不是生产部的人。 宋辞愉快一笑：“哦？感谢你等我。” 紧接着出现在办公室的才是生产部门的同事。 裴欢有些心不在焉。 宋辞出言提醒她：“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你遮遮掩掩这么久的作品，我今天特意过来看一眼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 裴欢打开电脑，找出文件夹，又从包里拿出手绘稿给同事：“全部都在这里了，你看看，需要的原材料我也特别标注过。” 有的人打着观赏的旗号，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下属。 没办法，裴欢认真工作的样子，太耀眼。 “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能完成这整套珠宝的工序吗？” 生产部总管略微思索，点头：“三个月不多不少，够了，如果再晚一些确实赶不出来。” 第65章 作品被盗 白顶山疗养院。 宋辞把车停在山顶隐蔽的树荫之下，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疗养院大草坪上的一切活动。 根据疗养院的作息时间，再过三分钟就是午间自由活动时间，所有患者在护工的监督下都会外出在这里放松活动。 宋辞拿出望远镜调好参数，一丝不苟地盯着大草坪。 秦家现在的秘密太多，肯定不止他想象当中这么简单。 三分钟后，草坪上的患者鱼贯而入，清一色身着医院配套的病服，要想在人海里找到张慧芝不容易。 病人活动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留给宋辞的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 根据侦探给他的信息，张慧芝最喜欢去草坪东南方角落里最后一张长椅坐着，并不太参与进病友的活动之中。 宋辞紧盯着东南角。 果然，五分钟后，张慧芝就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宋辞的视线中。 比起别的病患不同的是，她身边没有任何医护人员陪同。 午间活动时间人流量大，很多神志不清的患者有时候会病症发作，互相伤害，所以几乎都会在医生眼皮子低下管控活动。 唯独张慧芝，负责管理她的医护人员站在十米之外侃侃而谈，背对着她，似乎对她很是放心。 张慧芝坐在长椅上，似在沉思。 半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很快过去，病患们要去集中吃午饭了。 张慧芝慢慢起身，浑浑噩噩走向食堂，从头到尾都是孤身一人。 宋辞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疲乏的眉心。 白顶山疗养院一般都是有重大精神疾病的患者才会入住，因此在所有精神心理健康类医院中，被深城人调侃为最危险的医院。 可张慧芝看上去和这里格格不入。 要想试探她的病情，拿到疗养院的资料并不难，上面显示张慧芝患有重度精神衰弱、精神分裂和躯体症状疲倦等多种精神疾病。 宋辞心生一计，打电话给管家：“这周五我要在蓝湖公馆举办一个慈善拍卖会，你先着手安排，请帖名单在明天之前拟好发给我。” 这一次，秦震还会不会携张慧芝一同出席呢？ 宋辞在赌。 手机随即传来一条陌生号码的简讯：这老东西书房里有三个监控，他的书房在没有任何卧房的三楼，我只要从三楼路过一趟都会被他咒骂，想进去有点困难。 是姚梦欣。 三个监控摄像头。 一般的书房再如何严密谨慎，也不至于同时装这么多摄像头在里面。 宋辞发过去一串诱人的数字：想办法解决，一个摄像头200万。 * 迈入六月中旬，深城每天都是高温预警，阳光暴晒，公路似乎都被晒得软绵绵，深城临海，空气湿度大，闷热起来容不得人有一丝喘息机会。 裴欢开着车前往des生产部。 这辆车一个月前被她落在江镇，上周谢忱又把车给她送到深城来，倒是省了她在深城买车的花费。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往生产部跑，必须要寸步不离地和打磨师进行沟通交流，这样才能保证珠宝最终成品的质量。 今天的生产部却和平日的气氛大相径庭，尤其是她打开房门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停下讨论看着她，安静得出奇。 裴欢有些疑惑，面上依旧带着元气的笑：“大家怎么还不工作呀？被老板发现开小差小心扣工资啊。” 一个女同事小心问裴欢：“你没关注今天的时尚新闻吗?米英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直接公开发布了他们参加时装周的珠宝成品高清图……” 米英，是欧洲一个新秀珠宝品牌，可谓是高奢珠宝界的新秀，这些年来凭借特立独行的设计风格和时尚眼光，对老牌造成很大威胁。 自然而然，和同样才杀出一条血路的des，是目前阶段而言最大的竞争对手。 米英的设计不合裴欢的胃口，所以她很少关注这个品牌。 他们的成品和des有什么关系吗？ 裴欢点进米英的官方网站，网站上的头版已经换成最新的标题——来自东方瓷器的古韵之美。 成品图上的白人模特身着改良旗袍，身上戴着的珠宝裴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不就是她在江镇呕心沥血好几个月的设计成果？ 一模一样的元素，一模一样的设计，一模一样的细节，就连所用材质都是裴欢预想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直接被米英做成成品提前问世？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裴欢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身边又没有东西可搀扶，两眼一黑，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病床上。 病床前围了一圈人，全是des生产部的同事。 安雅和林肯也来探望她，见她清醒，安雅连忙端上一碗燕窝：“你快吃点东西垫一垫。” 裴欢现在没有心情吃。 她的设计成品图只有生产部的同事和宋辞见过，此外就没有再透露给任何人，包括设计部门的同事。 这种高强度保密，为的就是在时装周上大放异彩。 但现在，竞品品牌已经先她一步，把她的作品完成问世。 按照这套珠宝的复杂程度和工艺性，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打磨。 可人家不过短短一个月就提前复刻好了，然后正大光明地邀请超模来演示，在官网上理直气壮地告诉全世界： 这是我们的设计师容纳东方古典美学所创造的产物。 这完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抄袭！可是裴欢手里拿不出一点证据！ 想到此处，裴欢自暴自弃闭上眼睛，推开安雅的手：“我没胃口，你们先回去忙吧，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能把她的设计资料全部透露给欧洲人？ 病房里只剩下裴欢一个人，花费这么长时间和心血的作品被盗窃、被剽窃，没有人比她更难受。 裴欢捂住眼睛背对着病房门，小声抽泣起来。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原创设计师而言，太致命了。 她这一年的事业全都被毁了。 病房外，宋辞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她。 发生了什么事，三个小时之前，生产部的工作人员就已经联系上他了。 比起参展珠宝，宋辞更在意的是裴欢。 他示意医院工作人员，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间病房，然后无声地推开门，走到裴欢身后。 “振作起来。”宋辞轻轻拍她的肩，“想哭就哭出声，不要这样憋着好吗？” 第66章 苏小莉的秘密 病房外的日光耀眼夺目，和病房里失意的人格格不入。 宋辞起身拉上窗帘，又关了病房的灯，这才又坐回裴欢身边。 病房瞬间幽暗下来，最适合释放压力。 宋辞这次直接毫不犹豫抱住她，像从前他抱着她那样，千百次，温暖而有力地拥抱着： “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要自我内耗，我会担心你。” 这一招对裴欢杀伤力太大。 以前她哭鼻子，宋辞就会这么抱着她，默默听着她吐一肚子苦水。 那个时候宋辞的怀抱还有些僵硬，少年人还有些青涩的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但他总是耐心听着，哪怕不说一句话，但在他怀里裴欢就是万分安心。 因为那个时候，宋辞不够坚定。 他现在足够坚定，足够确认自己对她的爱，所以连拥抱都变得落落大方、温柔而霸道。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夹杂着自己发咸发苦的泪水，裴欢的痛苦情绪终于在宋辞面前决了堤： “这是我这辈子花费最多时间和心血的作品，我、我真的不能接受……” 她在江镇创作时期，把半个江镇图书馆的书都借完了，每天至少工作不下十小时，宋辞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向你保证，这个品牌活不过明年。” 宋辞眼中泛起浓重的杀意，语调却刻意柔软无比： “我们要一起努力，把这个品牌从时尚界彻底驱逐出去，好吗？” 裴欢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在他怀里抽噎，随着抽噎声越来越大，裴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艰难，像溺水时的垂死挣扎。 她快要背过气了。 宋辞松开她，开始一遍又一遍给她顺背，梳理她：“别急！放慢呼吸的节奏，然后慢慢深呼吸，我给你数拍子。” 裴欢的整张脸都红得不像话，又胀又难受，眼睛更是哭到充血，她跟随宋辞的指导慢慢平复呼吸，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才彻底平静下来。 “我现在哭得很难看吧？”裴欢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张纸巾，狼狈至极。 宋辞从床头柜拿过纸巾，塞进她手中：“没有，谁敢说你难看我拔了谁的舌头。” 裴欢这才被他认真又凶狠的语气逗笑：“可是、可是我们的产品，怎么办啊？” 失去这次机会，des想要明年再进军欧美市场就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裴欢需要的是前所未有的信任和鼓励，宋辞抓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告诉她： “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为我给你提出这么高的要求感到抱歉，但这件事我还是会交给你完成。没有国风元素，你一样可以完成的很好，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当时硬要强调所谓的“国风美学”，裴欢就不会不辞辛劳地跑回江镇。 现在的裴欢哪怕随便画点简笔画敷衍，他都会接受。 可裴欢冷静下来后，反而铁了心地开始看机票：“国风元素这么多，我一定能行的，相信我、相信我。” 她又要去采集灵感吗？ 宋辞瞟向她的手机，发现她正在寻找前往敦煌的机票。 “你要去敦煌？” “嗯。” 宋辞严厉拒绝了她：“敦煌太远，我怕你又出什么意外……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就像我在江镇照顾你那样再次照顾你，好吗？” 只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能给她提供心无旁骛的环境。 裴欢拒绝了他：“我不会去太久，而且我也不会在敦煌长住，最多一个星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让宋辞陪她去，不合适。 宋辞却不依不饶贴上她：“不行，万一秦悦再对你做什么呢？” 有了前车之鉴，宋辞现在一百个不放心。 裴欢忽然才发现，她和宋辞今天有些越界了，尽管医院里没有闲杂人，但两个人今天亲密得有些过头。 她推开宋辞，单手撑在二人之间，维持一个得体的距离：“我不可能因为秦悦就一辈子不出门的。” 君逸酒店。 宋辞和江迟在半开放式海景房雅间里喝酒。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江迟有点看不过去了，赶忙制止宋辞：“你现在还真成酒鬼了？再喝下去我整个酒店的酒都不够你喝。” 宋辞却有些气馁地扶额：“她不要我陪她去敦煌，可我实在担心她。” 江迟给了宋辞不轻不重的一拳： “你现在还真成恋爱脑了啊？她说的不对吗，难道她要为了所谓的人身安全一辈子不出门吗？你与其在这里发癫不如想想你家周五那个慈善晚宴。” 对，慈善晚宴。 宋辞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江迟一提醒，宋辞酒醒一大半，他坐直身子翻看管家给他拟出的名单。 还不够，这些人还不够。 如果只是一场小型的宴会，那么很多人都没有携带女伴前来的必要性。 宋辞要把全深城的名流巨富都请过来，做一场声势浩大的戏。 如果让郑延为引子，说不准来赴宴的人会空前绝后。 这么大的排场，就为钓一条秦家的鱼。 想到此处，宋辞给郑延发过去信息：有个合作，感兴趣就和我谈谈？ 那边的郑延过了一会儿才回：等我做完再细说。 宋辞：…… 江迟打趣他：“单身狗啊。” * 得知裴欢要去敦煌，楚听雪也欢欢喜喜地收拾行李。 她最近的行程忙完，好不容易得到短暂的休息，她可不想和郑延厮混过去。 裴欢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带着她两个人一起旅游。 苏小莉忙于实习的事务，没有办法和两个人一起去，她最近攒下不少钱，就邀请裴欢和楚听雪一起去泡温泉。 裴欢那件事她们二人都知道了，也因此分外担心裴欢的精神状况，好在裴欢是个无比坚韧的人，遭此打击也能迅速调整心态，重新回到工作正轨。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泡温泉呢。” 苏小莉在更衣室里，又羞又扭捏，裴欢和楚听雪早就换好性感的泳衣，看见她们二人的身材，苏小莉很不好意思。 两个姐姐的身材都太好了，趁得她跟个小鸡仔一样。 楚听雪大大咧咧惯了，上手就要给苏小莉换衣服：“怕什么？今天这个汤池都被我们三个人承包了，没人能对你指指点点。” 苏小莉被她说动，咬咬牙脱掉上衣：“好吧。” 就在裴欢转身之际，她看得苏小莉的右肩后方有个类似蝴蝶形状的印记！ 第67章 举手之劳 和之前在江镇见到穆沅沅身上那个胎记不同的是，苏小莉身上这个更为小巧、颜色更淡，形状也接近蝴蝶，但两者在具体形状上还是有巨大差异。 在江镇的时候，宋辞见到穆沅沅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妹妹。 那么这个胎记真正的形状，是否只有宋辞一人才知晓了？ 裴欢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挤开楚听雪坐到苏小莉身旁，严肃地问她：“你身上这个胎记有没有被别人看到过？” 苏小莉有些害羞，捂住自己的右肩摇头：“从来没有，因为我怕别人看到我身上的疤，从小到大因为这个疤我都特别自卑。” 随后她在汤池里站起身，裴欢和楚听雪才发现她后腰上还有一道狰狞的长疤。 哪怕在裴欢家住了这么久，裴欢都没发现苏小莉身上这些伤。 这是苏小莉高中时期被班上的同学霸凌留下的。 苏小莉补充道：“你们没发现我的穿衣风格向来保守吗？之前哪怕是在夜醉者工作的时候，我都穿的尽量比别的员工多……” 这番话听得裴欢头皮发麻。 如果那晚她没有救下苏小莉，被送到陆逸眼前的就是苏小莉了，而陆逸和秦悦又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发现她身上的胎记是迟早的事…… “小苏你给我听着，你这个胎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记住是任何人，知道吗？” 楚听雪却反驳裴欢：“为什么呀？咱们小苏这肩颈线条、这蝴蝶骨多好看，这个胎记简直锦上添花，应该大大方方露出来。” 裴欢只能隐忍：“这些事我们去敦煌我自然会和你说，如果这个胎记让别人看到了，严重点小苏会有杀身之祸。” 二人看裴欢一脸严谨，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严肃对待起来。 当天夜里，裴欢辗转难眠直至深夜。 苏小莉就睡在她隔壁房间，一墙之隔。 世界上身上带了胎记的人多的是，蝴蝶形状的……就算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如何通过这个胎记就判定苏小莉是宋辞的妹妹呢？万一到时候是乌龙一场？ 裴欢起身，打开书桌台灯，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认真回忆临摹苏小莉身上的胎记。 画完过后，她拿手机对着纸一拍，点开宋辞的对话框，反复确认图片发送过去的人是宋辞，她才把图片小心发过去。 第二天清晨，裴欢刚睁开眼，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宋辞的信息轰炸和电话轰炸。 还好她晚上习惯静音，不然一晚上都睡不安宁。 那头的宋辞说了什么裴欢不在意，她现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赶下午的飞机去敦煌。 但从宋辞的激动程度可以判断，苏小莉，或许就是他的妹妹。 裴欢破天荒地给宋辞打了个电话，几乎是刚一拨通那边就接：“芷芷！你给我发的那个形状是什么意思？你全都知道了？” 生平第一次见到宋辞这般急切。 裴欢不慌不忙和他说：“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多，下午三点，你来我家，我会安排。” 她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宋辞和苏小莉自己见面谈了。 最安全的地点，就是在自己家。 宋辞那边却陷入沉默，如果去裴欢家——就意味着他会面对裴竞。 可现在没有什么是比去见自己的妹妹更重要的了。 下午三点。 裴欢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机场，一开门，宋辞已经站在家门口。 “说起来你也会觉得很巧，巧到那个人就是苏小莉，她现在在我家里住着呢，你自己进去和她聊吧。” 然后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辞看着她的背影，百感交集。 只要能确认苏小莉是自己的妹妹，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都不会让他再恐惧了。 看到熟悉的人出现在自己家，裴竞先是失神，然后才满脸慈爱地看向宋辞： “还以为这辈子你都和我们裴家没有缘分了。” 排除主观因素，在种种层面上，宋辞对裴竞都是相当钦佩敬重。 没想到老爷子对自己的态度居然这么好。 看来今天除了和苏小莉交流之外，他和裴竞，也有话要好好相谈了。 敦煌。 裴欢二人在酒店前台办理好入住手续，这个时候裴欢才想起取消飞行模式。 原本以为宋辞会和她发一大堆话来，可只收到他发过来短短几句：等你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当面把这些事说清楚吧。 谢谢你当初在夜醉者的见义勇为，我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我会用余生都向你补偿。 他的补偿还是大可不必，一般人承受不起。 裴欢勾起唇角，以她对宋辞的了解，看来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当初的一件义举，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和蝴蝶效应。 * 周五，蓝湖公馆晚宴。 这次的拍卖会规模竟然史无前例地大，深城商界所有人都前来赴宴。 宋辞知道他们的目的，来晚宴上做慈善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还是郑延这尊大佛也被请了过来，无数人想趁着这次机缘傍上这艘商海巨轮。 拍卖会已结束，这场拍卖会的总金额竟然高达八个亿，这八个亿会被宋辞一分不落地拿去进行公益活动。 蓝湖公馆是深城数一数二的顶级豪宅，现在处处挤满了人，宋辞站在三楼阳台，睨着眼仔细在人群中寻找目标。 果不其然，不用他费多大的功夫，就看见秦震带着张慧芝在郑延面前点头哈腰。 他果然把张慧芝也带来了。 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带来参加这么重要的场合，不怕她发病吗？ 宋辞从酒侍手里拿过一瓶香槟，转身下楼。 “张阿姨，这么久没见到你了，也没去秦家拜访过你，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宋辞走到秦家夫妇面前，完全无视秦震。 张慧芝强颜欢笑道：“劳烦你的关心，阿姨一直都过得很好。” 秦震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宋辞和郑延两个人的身份，也只能笑得满脸褶子：“小宋啊，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和我们打招呼呢？” 宋辞不予理会，一旁的郑延拍了拍秦震的肩：“秦总刚才说的那个酒店项目，我很有兴趣，不如我们先去别处聊？” 等郑延支开秦震，宋辞才收敛笑容问张慧芝：“听秦叔叔说你们家最近住进一对外人，张阿姨，我很担心你。” 张慧芝却满脸疑惑：“什么外人？我、我先去和刘太太打招呼了，下次再说。” 然后匆匆逃离。 第68章 她居然在求救 对于张慧芝，宋辞还是有些心慈手软。 毕竟当年他被秦家收养，秦震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养父，但张慧芝却是一个善良的养母。 那个时候秦家的家庭条件一般，但张慧芝也总会变着法子，给宋辞和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待遇。 现在想来，她那双眼睛里，不仅仅流露出善意和关照，还有愧疚。 张慧芝知道的事太多。 可整场宴会过去，宋辞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和她说话。 直到秦家夫妇快要离开时，张慧芝竟主动伸手要和宋辞握手：“小宋，阿姨这些年没有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了吗？” 秦震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多嘴多舌！人家也是你这个家庭主妇配指点的？” 宋辞率先收回手：“秦叔叔言重了，在我心目中张阿姨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主妇，时间不早了，你们二人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此时此刻，宋辞的掌心已经多了一张小纸条。 张慧芝在用这种方法和他沟通。 宾客散去，宋辞坐在书房里，打开张慧芝塞给他的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歪歪扭扭几个醒目的大字：救救我。 宋辞心中一惊，她居然在求救，而且意识非常清醒。 时间回到昨天，裴家。 宋辞和苏小莉以及裴竞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谈话。 在宋辞的再三追问之下，裴竞把当年知道的各种原委全部说出来，再结合这些天在江镇调查到的证据，可以断定，自己父母的死和妹妹走丢，罪魁祸首都是秦家。 现在只有人证，但没有物证，案子的时间久远，要想给秦家定罪需要充分的证据。 而苏小莉对自己的身世非常迷茫，她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走丢，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是在孤儿院里。 据院长和她所说，她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智力有问题，只会日复一日重复着“莉莉”两个字的发音，所以后来她的名字就成了小莉。 宋璃琳，她原本的名字。 再后来她被收养，跟着养父母改姓苏。 至于她自己的真实年龄，需要再做骨龄检测才能得知。 以前和苏小莉只是几面之缘，还没认认真真看过她的脸。 宋辞坐在她对面，一笔一画勾勒她的五官，发现她和母亲竟然长得如此之像。 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已经不复存在了，心心念念十几年的执念，在此刻得到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苏小莉也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在世上漂泊二十年，轻贱如蜉蝣一般的人生，会在一次温泉活动后彻底扭转。 想到秦悦还在公司，对苏小莉的安全有着极大隐患，加之她留在深城一天，对秦家的调查进度就更困难。 宋辞便起了把她调去沪市分公司出差的意愿。 “所以你现在就等着姚家母子拿到秦家的证据？”裴竞问宋辞。 宋辞点点头，眉心皱紧：“但是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秦家那个夫人张慧芝您还记得吧？她被秦家送去了白顶山疗养院。” 如果秦家仅仅只是对宋家谋财害命，又何必对一家之母做出这番举动? 有更大的秘密等着让自己去挖掘，宋辞想。 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直接关系到他和裴欢两个人，再无关其他人。 他要动用一些势力把张慧芝从白顶山疗养院带出来。 裴竞向宋辞透露了一个更为古早的信息：在宋氏夫妇的研究成果不翼而飞后，同年，国外一个数码公司的手机系统技术，就取得了重大突破。 只是当时国内的关注重心大多都在裴家的快充技术上，国外的技术进展本就快，因此没多少人在意这项技术得以突破的真正原因。 所以秦家那笔境外汇款……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宋辞心中已经一锤定音。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秦家一定会把你父母当年的资料再备份一份的，毕竟是卖给国外的公司，稍有不慎就会人财两空。” 裴竞提醒他。 * 来到敦煌第五天，这几天裴欢几乎每天高强度工作十八个小时，把关于敦煌的所有资料全部整理消化完毕，心中大概有了一些眉目和灵感。 楚听雪趴在床上哀求她：“欢欢你除了睡觉就是工作，再怎么忙也要放松一下自己啊，我们不能白来一趟。” 这几天裴欢去各大景点不是去观赏，而是去学习，东跑西跑连带着楚听雪也累。 裴欢合上电脑，笑眼盈盈：“差不多解决了，我已经有了新灵感，只是这次的设计不一定能有上次那份的水平。” 楚听雪从床上跳起来：“我的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裴欢！你画出来的东西谁敢说一句不好？所以你这两天可以陪我玩了？” 裴欢点头，准备换衣服：“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楚听雪兴奋地起身护肤：“我们两天前不是路过一家写真馆？敦煌风主题的，我想去拍一组！” 敦煌沙漠上。 一身华服的楚听雪正在摄像师的镜头前大展风姿。 她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加上眼神戏足够有感染力，风一吹过，衣带飞扬，宛如壁画上那些飞天神女，高贵又圣洁。 裴欢看着楚听雪，不知道是因为人太美，还是大漠太干燥，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自己心中那一点苗头，被无限放大成成品的虚影，出现在楚听雪身上，裴欢想象着如果这套珠宝由楚听雪驾驭并且去出席时装周…… 这件事虚需要征求宋辞的意见。 裴欢一只手拿着遮光板，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宋辞发送语音信息。 这件事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验，裴欢并不指望宋辞能同意，也不指望楚听雪会同意，毕竟她看宋辞不对付。 可这段时间，楚听雪的时尚资源非常稀缺，如果能帮到她就再好不过。 宋辞耐心听完裴欢发过来的语音，不假思索回她：我没有什么意见，可是你的闺蜜楚大小姐不一定肯买账啊。 没想到宋辞同意的这么爽快。 接下来就是去试探楚听雪了。 正片拍完，裴欢拐弯抹角问楚听雪：“你最近的资源还是这么虐吗？看来郑延挺没用的啊，自己的女朋友都不捧。” 楚听雪听到郑延两个字就来气：“我哪里是他的女朋友呀~人家现在把我当成情妇，我还不够格当他女朋友呢。” 这两个人也真是看不懂。 裴欢问她：“如果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时装周，并且我设计的这套珠宝全球首发就让你穿，你愿意吗？” 楚听雪欣喜若狂：“我当然愿意！” 裴欢补充道：“我们会和宋辞一起去。” 楚听雪：“……” 第69章 你的爱在哪里 敦煌之行结束。 宋辞几乎是马不停蹄跑来机场找裴欢，他有太多话想要对裴欢说，关于十几年前的宋家悬案，关于裴家今后，关于他和裴欢之间的关系…… 而眼下，裴欢的关注重点只有自己的工作。 宋辞把她接去蓝湖公馆，裴欢出乎意料没有拒绝，但哪怕是坐在蓝湖公馆的花园里，裴欢都要摆好电脑处理工作。 夏日来临，蓝湖公馆里花木繁盛，几乎所有的花都正面迎着灼热的阳光肆意生长。 花园里安静得只有蜜蜂嗡嗡作响的声音，还有裴欢的画笔在ps上忙碌不停发出的细微声音。 偶尔有蝴蝶被裴欢身上的香味吸引，总愿意往她这边飞。 宋辞知道她现在状态正好，不出声打扰她。 光线下其实不太看得清电脑屏幕，而且坐在这里不仅没有体会到半分闲情雅致，更容易被晒黑，也不知道宋辞脑子抽了什么风非要让她坐在这儿。 裴欢点击保存，合上电脑起身，宋辞以为她画完了，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画完了吗？饿不饿，现在很热我去给你做碗牛奶冰沙。” 这般嘘寒问暖，得来的却是裴欢不耐烦一句：“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坐花园里？那个地方是办公的地方吗？” 然后踩着高跟鞋朝敞开的大门走去，坐在客厅沙发上又开始着手忙碌。 宋辞忽然多了几分委屈，他不知道裴欢会为了自己的工作投入到这种地步，只是想让她坐在花园里和自己一起吃一顿下午茶。 被突如其来这么责怪，宋辞只能顺着她的节奏来，不过还是亲自跑去厨房给裴欢做甜品冷饮。 甜品端上桌，裴欢丝毫没有要吃一口的意思。 原来被人漠视的感觉这么痛苦。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宋辞坐在裴欢对面大气不敢喘，头脑都有些发昏起来。 耳边出现了幻听，好像全世界都在嘲笑他，他的心脏宛如一颗脆弱的气球，别人随随便便扎一下就能爆掉。 这都是报应啊，宋辞暗暗叫苦不迭。 他刚被裴竞接来深城念高中那年，也经常在学习的时候对裴欢的嘘寒问暖大呼小叫，觉得裴欢那些关切都是多此一举，每每看到她失落的神情，心里又犯起涟漪—— 但这涟漪又很快消散下去，就像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鹅卵石，在水面上砸出一块无人问津的水花，然后那朵水花嘲讽地告诉他： 她是毁了你全家的仇人的孙女，她现在喜欢你，你再怎么恶劣地对待她，她都会贴着你。 越想到自己从前的种种卑劣行径，宋辞越是无地自容，连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裴欢放下笔，满脸疑惑看着宋辞：“你是不是中暑了？” 自从宋辞给她端上甜品坐在这儿，虽然一言不发，但发出的动静还是有点大。 等她一抬头，就看见宋辞有气无力瘫在沙发上，双眼涣散。 中暑？ 宋辞自己还没想到这层原因，没想到还是裴欢发现他中暑的，刚才的种种多愁善感又烟消云散了。 裴欢端起一旁原本是为她准备的冰沙，走到宋辞面前：“吃点这个，张嘴。” 她居然要亲手喂自己吃东西！ 宋辞摆出一副更加柔弱的姿态，薄唇微张，凹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唇形便是这样，每每作出索吻姿态的时候，就是一场无声引诱。 不过裴欢对他的引诱视而不见，手中的勺子也只是胡乱塞进宋辞的嘴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暑呢？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下去休息等我，再给我两个小时我就能画完了。” 两个小时过后就是晚饭时间，裴欢还能留在蓝湖公馆和他共进晚餐。 宋辞心里的算盘打得想，面上也一副倔强模样：“我就是有点难受而已，你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吗？” 裴欢冷冷吐出几个字：“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 两个人以前情到浓时，也不是没有耳鬓厮磨过。 男人怎么能不行呢？哪方面都不能不行啊！被裴欢以一种质疑的语气问出这句话，宋辞的脸都丢光了。 等裴欢画完图，夕阳已西下。 深城大多是平原地貌，偶有几座起伏小巧的山丘，而蓝湖公馆就坐落于一个小山丘上。 站在蓝湖公馆的欧式彩色落地玻璃窗前，看到的夕阳比任何地方还要美。 裴欢看得出了神，直到宋辞提醒她该吃晚饭。 晚饭在二楼半露天的大天台吃，正好可以观赏夕阳。 满满一大桌子粤菜，全是宋辞亲自动手做的，没想到他粤菜也能做得这样好，丝毫不输君逸酒店的风味和水准。 “我特意去君逸学过的，被江迟宰了不少钱呢，你尝尝怎么样？”宋辞耐心地给裴欢介绍菜品。 裴欢动起筷子细细品尝起来，她吃饭向来慢，讲究一个细嚼慢咽，别人吃五口饭的功夫她才吃完一口。 宋辞和她一起生活过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别她的节奏带动过，所以现在吃饭也是无可挑剔的优雅。 丝毫看不出来从前在江镇里饿肚子的影子，肚子饿到别人看他可怜施舍一个包子，都能狼吞虎咽三五口就囫囵吞下。 这顿饭吃得很久，但正是因为久，也方便宋辞把这几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一五一十分享给裴欢。 裴欢有些奇怪：“现在人证是齐了，就等着物证就能把秦家送进监狱，可是张慧芝有什么好关注的呢？她在疗养院这件事和秦家做的这些事，似乎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吧？” 把时间花费在张慧芝身上，让她觉得不值得。 可是张慧芝如果能利用的好，或许也能成为人证之一。 而且，她身上的秘密，同样很重要。 最让裴欢不解的是，宋辞把他和爷爷的谈话也告诉了她。 言下之意，等到裴家摘掉罪名那天，宋辞会直接以当初裴家产业的三倍规模来补偿裴家，并且郑重地、公开地替裴竞发声。 爷爷从来没有怪过宋辞。 “那是你自己的事了，没必要告诉我。”裴欢放下筷子，“如果你想告诉我的就这么多，我听完了，先走了。” 宋辞一把抓住她：“别走，还有一件事。” “爷爷答应我，让我重新追你，重新娶你。我这辈子从头到尾只爱过你一个人，裴欢，再给我一次机会。” 爱？ “我去英国这几年，因为肤色问题被严重得歧视、霸凌。那边也有不少人认识我的，知道我们家不可能再东山再起过后，对我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也不在少数。在我冒着伦敦的大雨帮便利店搬东西兼职的时候，在雨里三两口就啃完一个冷掉的打折三明治的时候，你的爱在哪里？” 第70章 张慧芝根本就没疯 他的爱一文不值、不堪一击，比一片雪花还脆弱，来得那样迟，就算现在再声势浩大，但裴欢不可能在原地等他了。 裴欢临走前指着西沉的太阳说：“它已经西沉，该升起的是月亮了。人生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可寻，于我而言，我已经进入下一阶段。” 宋辞没有送她回家。 他站在天台，夜风拂面，他看着那轮血色落日一点一点被山脊吞没，垂眼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可是明天早上，它一样会升起。” 拿太阳东升西落这个景象来做比喻，却让宋辞执念更深。 这辈子事业上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妹妹也已经被他找到，害死双亲的凶手不日就会被自己亲手绳之以法。 唯一还没能了结的心愿，唯余喜欢。 白顶山疗养院。 一个人如果站在某个领域的顶端，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何况是一个小小疗养院的人脉。 宋辞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也分外享受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现在，他成了别人的主宰者，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就是促使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他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和张慧芝说话。 想收买白顶山疗养院的医生并不难，一点点金钱和一点点丑闻就能让他守口如瓶。 两个人并肩而行，宋辞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搀着张慧芝，远远看去就好像在扶着她散步一样。 张慧芝还是有些忌惮，一路上都在不停张望。 她在害怕什么。 “您放心，这条路今天只会有我们两个人散步，不会有第三个人。”宋辞向她保证。 可张慧芝极度缺乏安全感，直到两个人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林子里，张慧芝才彻底放松，跪倒在宋辞面前大哭起来： “求求你看在你在秦家那几年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吧！” 宋辞把她扶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张慧芝不敢去看他，只能望着北方的远空缓缓开口： “说出来你会觉得我疯了，所有人也都说我疯了，甚至有时候我都会自我怀疑，但请你接下来听到这段话不要先质疑我。” 宋辞点头。 张慧芝：“我的女儿，秦悦，她是个怪物。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我真正的女儿早就死在了十二岁那年，那年她去我们家门口那条河玩水，不小心掉下去，再捞出来的时候她就彻底变了。” “其实你根本想象不到，秦悦以前也是个天真活泼、爱说爱笑的小女孩，可等她落水过后就变了个人一样，那双眼睛里显露出的完全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她不喜欢和我亲近，也不喜欢和别的小孩一起玩，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关在房里写日记。到这里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可能是她成长了吧。” “再后来，你们一家从美国迁居回江镇，她就变得更可怕了！有一天夜里两点我起夜上厕所，发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本来想进屋给她关灯，谁知道她竟然和她的父亲在商量怎么动手杀掉你的父母！” 宋辞听到这里，饶是平时再怎么冷静，也不由得吓出冷汗。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配合张慧芝的略显狰狞的面孔和语气，毛骨悚然。 秦悦和他认识的比裴欢早很多，甚至在他被秦家收养之前两个人就认识了。 那个时候他刚来江镇，中文口音还有些奇怪，因此总被嘲笑，又因为身份不凡、衣着贵重，因此自然而然被江镇的小孩孤立在外。 秦悦是第一个愿意陪他聊天说话、纠正他中文发音的人，所以宋辞对她毫无防备。 但两个人并不算太熟悉，性格上不合，加上年龄尚小，两个人怎么都无法再进一步。 直到那天，父母遇害那天，他邀请秦悦去宋家玩一趟。 宋辞听秦悦说她的生日快到了，所以想亲手给她一份礼物。 可是秦悦拿完礼物没多久就离开了宋家，宋辞没有多想。 紧接着，吃完一顿晚饭，他和妹妹连同赵阿姨都睡得死死的。 难道那顿饭是被秦悦下的药？ “是她下的药，她的药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总之她对秦震这狗贼说，想要飞黄腾达就去拿宋家夫妇的技术，卖给外国人，我们秦家就能发达。” “于是当天夜里，秦震就带着她翻进了你们宋家，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张慧芝捂住双眼，痛苦不堪地哭起来。 宋辞缓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双眸猩红，他问张慧芝：“可是你是一家之母，你明明知道他们那样做是违法的，为什么不阻止？” 张慧芝崩溃大叫： “我阻止过的！没成功啊！你知道那个怪物是怎么和我说的吗?她说你们的女儿早就死了，她不过是寄居在这个身体上的一个灵魂而已，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得全部听她的。” “我当时哪里信这些邪呢？但秦震给了我一耳光，说我鼠目寸光不顾大局，我想跑出家门报警，那个怪物却拿着一把刀威胁我，说这是你女儿的身体，现在掌握在我手中。” 她能怎么办呢？她能怎么办呢！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亲手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 所以这些年，每每她被宋家一事折磨得痛不欲生，想要去报警的时候，秦悦就会冷冷地威胁她： “既然这么跟我作对，那我就先切掉你女儿的小指哦。” 然后当着张慧芝的面，削下了自己左手小指。 原来秦悦的残疾是这么来的。 可是那个时候她和宋辞怎么说的？她说是她今天放学路过谢家，谢家那个表小姐裴欢，莫名其妙就上来推她，让她摔断了手指。 那是宋辞第一次被裴欢发脾气，也就是那次，他对裴欢甩脸说：“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十几年前的话，如今却一语成谶。 她真的不再他身后跟着他了。 张慧芝说，当年秦震作案的那些工具，在回到秦家收拾完毕过后，就让张慧芝随便找个地方处理了。 她一直没有扔，埋在秦家老屋卧房的地下三尺。 这是她仅存的最后一点良心。 后来来到深城，秦悦索性直接把她送来疗养院，每周三来看她，让医生护士变着法子折磨她。 可是张慧芝根本就没有疯！ 张慧芝再次跪下哀求宋辞：“求求你！把我带出这个地方吧，我被折磨得太久了！出去过后我不管是给你作人证也好，还是作为当初的同党进监狱也罢，我真的受不了了！” 多一个张慧芝作目击证人，秦震的罪证就会更加板上钉钉。 第71章 秦悦失踪了 离开疗养院过后，宋辞被张慧芝一席话提点得如梦初醒。 他擅长从各种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里进行分析，然后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结论——秦悦的这种种做法，好像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他自己。 不论是害死自己的父母也好，还是屡次嫁祸裴欢也罢，这一系列围绕的共同点都是自己。 难不成自己身上有什么秦悦想要的东西？ 目前的局势应该要先稳住秦悦。 可宋辞开车开到一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宋辞靠边停车，接通电话。 “秦悦失踪了！她好像知道你派了人盯住她，今天早上趁我们不注意她就跑去机场了！” 看来这疗养院里还是有不知好歹的人，敢把他的行踪告诉秦悦，而秦悦的反应确实够迅速。 前几天宋辞刚把秦悦打发去沪市分公司，本以为这样做能把她支开，更方便自己调查，没想到人不在眼皮子底下，就更加不好掌控。 宋辞扶额：“快去查一下她买的哪里的机票。” 只要秦悦还没登机，一切都来得及。 秦家。 秦震今天喝了点小酒，兴致上头。 姚子安毕竟是他的老来子，虽然这小子胖得不像话，还不如秦悦聪明，脾气也爆，但正因为他是个儿子，秦震总愿意宠着他。 前几天姚子安拿着一把弹弓在家里到处玩，说是要学古代那些大将军，一不小心打坏秦震好多珍宝，秦震气得差点动手打他。 但这小子嘴甜，三言两语又把秦震哄得心花怒放，秦震就绕过他这一回。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跑去三楼玩！ 秦震这才反应过来，三楼可是秦家的禁地，平日里连保姆都不能上去打扫的地方，清洁卫生全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让他今天酒喝多了有点忘乎所以，一周一次上三楼例行检查监控摄像头这事，他怎么就给忘了？ 秦震昏昏沉沉，扶着楼梯栏杆走上三楼。 书房门打开，三个监控的摄像头都完好无损，书房内的摆设也一切照旧，看起来姚子安并没有跑上来玩过。 所以回看监控的事被秦震搁置在一旁。 都这么多年过去，案子的时效期也快过了…… 秦震的戒心在逐年下降，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再到现在这样心安理得，秦震早在无数的名利和金钱中变成一只丧失人性的野兽。 今天的酒度数有点高，秦震看完书房没再回一楼，直接下了楼梯去二楼卧室睡觉。 等到他的房间里鼾声如雷，姚梦欣母子才从角落里冒出来，她伸手揉了揉姚子安的脑袋：“宝贝做的好。” 姚子安挺起胸膛满脸骄傲：“妈咪也和我也不相上下。” 秦震酒里的安眠药是她下的。 想收买秦震宅子里的保姆和清洁工并不难，秦震这个人脾气又臭又大，还总是对保姆那个未成年的女儿动手动脚，让她把嘴巴看紧不告诉秦震甚至连钱都不用出。 那几个监控早被姚子安打爆，然后她又找人来换上几个模具，就这么放了好几天，秦震也没发现。 还以为这事做起来能有多难，是秦震自己的掉以轻心，才能让她白捡这600万。 姚梦欣让儿子在二楼给她放风，自己则跑上三楼钻进书房。 秦家书房不算大，里面并没有几本藏书。 姚梦欣暗暗唾了秦震一口，明明就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再怎么住进高档的豪宅中，有模有样学着别人设置书房，但骨子里还是那一副头脑空空、夸夸其谈的作派。 书房里没什么异常的东西。 难道宋辞是多此一举了？ 不论如何，她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 姚梦欣刚准备向宋辞索要那六百万，没留意脚下，小腿就被一个东西撞得生疼。 “嘶——”姚梦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弯下腰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古怪东西撞得她眼冒金星，没想到这才发现，原来是某张不起眼的桌子底下藏着的保险柜。 姚梦欣的心怦怦跳动，直觉告诉她这个保险柜大有乾坤！ 可是没有密码要怎么解决呢？ 姚梦欣犯了难，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开锁不是她的职责，她干脆直接把这个保险柜连柜带着里面的东西全部扔给宋辞好了！ 说干就干，可是她一个人又搬不太动这个柜子，姚梦欣急的团团转之时，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还在楼下，一身蛮力正没处使呢! 姚家母子二人趁着秦震呼呼大睡，当着打扫卫生的保姆的面儿，直接把整个保险箱都搬出秦家。 保姆只是抬起头淡淡看了母子二人一眼，那眼神里姚梦欣甚至读出几分肯定。 蓝湖公馆，宋辞看着桌上的保险箱，难以置信。 姚家母子的做法有点野蛮，不过东西确实到手，他也不同人家计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了。 而姚梦欣信誓旦旦向宋辞保证，秦震的酒里她下的安眠药剂量非常大，估计现在还在呼呼大睡。 很好。 姚子安坐在沙发上啃着冰淇淋，姚梦欣则笑得极具她空姐这一身份的商业性： “宋总，你看你让我们完成的事情我都做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沪市了？” 宋辞当面给她开了张支票，上面的数额不仅仅是三个监控的价钱，还有一笔足够姚家母子花到下辈子的巨款。 姚子安算是半个大人，自然知道自己和母亲这段时间留在深城的目的，母子二人彻底飞黄腾达，再也不用仰仗任何人生活！ 唯一的遗憾嘛就是他没有一个爸爸。 眼前这个比娱乐圈顶流还帅的哥哥是个不错的人选。 姚子安看着宋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哥哥，你愿不愿意和我妈妈在一起？我很想让你做我的爸爸。” 天哪！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姚梦欣吓得两眼一黑，她急忙捂住姚子安的嘴：“胡说八道什么？” 宋辞却笑得眉眼弯弯，走上前去，伸手摸着姚子安的头：“我不打小孩和女人。” 姚家母子来蓝湖公馆的时候有多得意忘形，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难堪。 这件事事已至此，可以正式收网。 宋辞向江镇打了通电话：“阿姨，您可以去警察局报警了，就说十六年前宋家悬案，你有重要线索。” 电话那头的赵媛带着哭腔：“少爷，这件事你已经解决好了吗？” 宋辞笑着安慰她：“你尽管去，我们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下了。” 第72章 否极泰来事业起飞 江镇表面上的平静终于在这个夏日被打破。 十几年前宋家那桩悬案，今天居然旧事重提，本以为事情的真相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代久远而渐渐蒙尘，但一个出现在江镇警局门口的女人，却引发轩然大波。 女人说自己是当年的宋家保姆，她在当年的大火之中幸存者下来，这些年苦于没有证据而躲避追杀，所以迟迟不敢露面。 事情引起了江镇警方的高度重视，立刻成立了专案小组。 而女人还交给他们一些重要的物证，说是当年秦家父女的行凶工具，在秦家老屋挖到的。 案件调查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过江镇警方联系了深城警方，立刻扣押犯罪嫌疑人秦震。 秦震还在屋子里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警方就破门而入，他起先不知所措，直到手铐铐上，把他推进警车里，秦震才反应过来： “你们抓我干什么？我们秦家做的都是合法生意！” 事到如今，他还以为自己被抓走调查是因为秦家生意上的事。 对于经营生意这一块他一窍不通，几乎都是交由秦悦打理，难不成是秦悦在这个过程中手脚不干净露馅了？ 可事情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秦震被转运回了江镇。 张慧芝也被宋辞从疗养院弄了出来，一起被送去江镇。 裴欢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她的心情甚至平静得像一潭湖水，没有什么再能激起波澜了，原来重获清白的感觉就是这么不值一提，她忽然有些理解裴竞之前为什么要让她放手前尘往事，只往前看。 毕竟这些事情，裴家从来就没亏欠过任何人，所以不必强迫自己负重前行。 眼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工作。 敦煌风系列珠宝设计完毕的第一时间，裴欢就直接把高清设计图发布到des官网，尽管成品还没出来，但设计图也足够让时尚界震撼不已。 虽然敦煌的风格神秘、华丽，但裴欢的设计相对敦煌的风格又稍显寡淡一些，可毕竟这是现代艺术品，裴欢吸收了敦煌的经典元素和配色，这套珠宝反而更加显得日常。 最重要的是，配色高级的同时，又轻巧百搭。 所有人都感慨裴欢胆量不小，参加时装周的作品还没加工完毕就直接外泄，这可给了盗版仿制的作坊无数可乘之机。 在des还没公开售卖正品以前，恐怕靠着盗版就能让很多小作坊赚得盆满钵满。 但裴欢不敢再去赌了，作品对她而言就如同亲生孩子一样重要，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一度失去第二个。 宋辞知道她擅自做主登录官网发布设计图，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des的负责人把状告到他这儿来，意味非常明显，要他给裴欢一定的处罚。 “这不怪她，是我给不了她安全感，这么大的公司不能好好保护员工的版权，责任不在设计师身上。” 裴欢作品失窃一事，调查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公司内到处都是摄像头，裴欢办公室里也有摄像头，这段时间宋辞和警方把一个月来公司的录像都看遍了，还是没找到异常之处。 不过警方提供给他一个重要线索，那就是裴欢从江镇回来后的那段时间里，des所处的片区有一天下午紧急停电，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所有人都在那天提前下班。 可以确定裴欢的作品是在那天丢失的，可深城这么大，人海茫茫，去哪里找那个能进入她办公室里全身而退的人呢？ 这件事先被宋辞暂放一旁，毕竟郑延给他打来电话。 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你们还真想让楚听雪和你们一起去时装周啊？” 宋辞无奈不已：“这是裴欢的决定，我不懂艺术更不懂珠宝设计，裴欢是我花重金请来的设计师，当然以她的一切要求至上。” 奇怪，自己的女朋友能有时尚资源，按理来说不应该开心吗？ 没想到郑延半天才答他：“行，人我可以放，这件事回过头我再找裴欢算账。” 找裴欢算账？关裴欢什么事。 宋辞只觉得郑延莫名其妙。 裴家。 裴欢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准备做别的事放松的时候，手机消息已经变成99+。 自从工作后99+已经让她习以为常，裴欢粗略瞥过一眼，有全世界各地的，看来今晚想放松一下是不可能了。 首先是齐盛名的，他说工作室的游戏正在内测阶段，如果内测顺利没有什么bug的话，不日就要上线贩卖。 裴欢也跟着期待起来，虽然她不爱玩恐怖游戏，但到时候去看看别的玩家发的教程，还是能直观看到自己的成果的。 想起来好久没见齐盛名，裴欢这才知道他自从成立工作室以来就住在了那里，很少有空回家。 其次就是楚听雪的消息。 以前她不是没去过时装周，但这次和以往出席时装周的身份大不一样，让她又忐忑又兴奋。 可裴欢总觉得楚听雪话里有话，怎么追问她也不肯说。 最后就是宋辞的最多，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向裴欢汇报案件进展，除此之外他连早晚安的问候都变得小心翼翼。 裴欢直接无视他。 差不多清理完微信的消息，裴欢打开邮箱，邮箱里邮件的数量更多。 最让裴欢震惊的是一封发送自美国的邮件。 好莱坞着名女星克里斯汀罗伯茨想要和她合作。 这位女星是好莱坞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去年才摘下奥斯卡桂冠，身价水涨船高，代言拿到手软。 而她本人曾多次在各种脱口秀访谈节目中，透露过自己非常痴迷中华文化，家里的东方元素更是随处可见，z国粉丝还一度调侃她是“中餐代言人”。 因此她对一切拥有中华文化的产品都非常感兴趣。 裴欢这次的作品正戳中她的审美。 她把私人联系方式附在邮件末尾，裴欢将信将疑地加过去好友，一番验证，发现确实是克里斯汀本尊。 那边的克里斯汀本人比裴欢更激动，这个万里之外的年轻设计师居然通过了她的好友，她下一本杂志封面的首饰有着落了。 和影后简单几句聊完，裴欢又打开下一封邮件。 是国内一个娱乐公司的女团成员经纪人发来的，这位女爱豆可是东亚三国女爱豆圈的一姐。 裴欢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效应，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 第73章 你胜过这世界千千万万 女爱豆叫许允，艺名叫yun，这次也是被裴欢放出的设计吸引而来。 她现在急需转型，几个月后就会准备个人出道专辑，再次之前她一直在进行团队活动，这次以个人形式出道是粉丝日盼夜盼，每天不厌其烦地给公司发维权邮件换来的。 许允本就是豪门千金出道，给出的报酬也相当丰厚，她给裴欢说自己完全不会考虑定制成本，裴欢可以随便开价。 一个好莱坞影后，一个女爱豆圈里的一姐，影响力非比寻常。 如果给她俩办事能吸引全世界的目光，那juliana这个名号会在时尚界更有影响力——不，裴欢觉得，她是时候该用自己的本名，让所有人记住她这个东方面孔的设计师了。 裴欢怎么可能不心动？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裴欢就接下这两个大单子。 而克里斯汀甚至些许跃跃欲试地问裴欢，会不会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 裴欢还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虽然她大学本科就是修的服装设计，但后来出国拜入导师门下后，就一门心思研究起珠宝。 出于对自己的不信任，裴欢婉言拒绝了克里斯汀，耐心给她解释自己的服装设计水平不过是初学者级别。 克里斯汀却发来一连串语音给她，以一种加州比弗利山庄惯有的口音，夸张地讲述自己今年的红毯遭遇。 前日结束不久的met g红毯，主题是90年代复古风。 可惜她在影坛虽然引起巨大的效应，但红毯造型却被无数人吐槽太平庸，甚至还被无数时尚博主嘲讽土气。 不出意外，以她现在的咖位和影响力，明年的met g也会邀请她，克里斯汀可不想像今年一样再次成为大众嘲点。 服装设计，还真让裴欢头疼。 自从她回国，业务简直拓展到了不能再拓展的地步，先是为了游戏去学习如何绘制原画，眼下她的原画班课程才结业没几天，大明星又问她会不会服装设计。 裴欢一直都是一个喜欢挑战自我的人，一旦给她一点点暗示或者苗头，她就会不顾一切朝自己未知的领域全力冲刺，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山顶。 登顶是未知数，裴欢享受的是攀登过程。 “或许我会有兴趣一试，不过我的工作重心还是会放在您的珠宝设计上。” 裴欢把这句话发过去，克里斯汀是个爽快人，她的音色沙哑性感，略微粗糙的烟嗓带着几分微醺的魔力，发过来的语音仿佛是贴近裴欢耳边在告诉她： 宝贝，别担心，我会全心全意信任你，你只管做就行了。 次日，正逢周五。 从生产部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裴欢只想尽快回家，她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和腰，准备开车回江澜小区。 周末这两天的双休时间，她哪儿都不想去。 到车位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兰博基尼前站着两个人——正是宋辞兄妹。 说实话，裴欢现在还不太习惯改口，叫苏小莉叫了这么久，忽然要叫回她的本名宋璃琳，裴欢有点不习惯。 宋璃琳现在简直焕然一新，以前的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现在的她是一块精雕细琢后的美玉，完全没有了之前初入社会的那种青涩乖巧。 现在这身气质没有人看得出她是个落难千金，人靠衣装，这话一点都不假。 被裴欢盯得面上一热，宋璃琳又变回那个乖顺的大学生：“裴裴姐，你盯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裴欢收回目光，带着歉意微微一笑： “抱歉，职业病犯了，看见一个人我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她的穿搭配饰。” 话说回来，这兄妹俩杵在自己车边干什么？ 宋辞已经习惯裴欢对他的种种无视，等裴欢和妹妹叙旧完他才开口：“我们过来是想找你吃饭。” 裴欢打开车门：“我今天没空，太累了，我要回家休息。” 宋璃琳一股脑就打开车门坐进她的后排：“别呀裴裴姐！这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哥的意思，是我想请你吃饭，我真的有好多话想感谢你。” 原来是宋璃琳的意思。 裴欢：“去哪家餐厅？我导航。” 看这样子她是要坐裴欢的车过去了。 宋辞娴熟地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也钻了进来：“妹妹想吃法餐，就去我们以前最爱去的那家。” 裴欢嫌恶看着他：“你也要跟着去？” 宋辞耸耸肩：“我没有说我不去啊。” 裴欢像看着神经病一样看着他：“……那你从副驾驶上滚下来，让小莉坐这儿。” 善变的女人，明明在江镇那段时间，这个副驾驶他都坐了无数遍，早认他作主人了，一到深城来裴欢就翻脸不认人。 不仅无情，还挺凶，不过裴欢越凶他越喜欢。 宋辞通过后视镜威胁宋璃琳：“你坐副驾驶会晕车，对吧妹妹？” 宋璃琳别过脸去憋笑：“嗯嗯，对，嫂子你就让我哥坐那儿吧！” 这兄妹俩是到她这里唱双簧来了。 裴欢：“你再替他乱说话，你也给我下去。” 法餐餐厅内。 裴欢其实不太喜欢法餐，尤其是不喜欢鹅肝和黑松露的味道，但这家餐厅的马赛鱼汤很合裴欢的胃口，奶油炖鸡也是全深城最好吃。 一路上，她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以来案情的进展。 秦震已经被江镇警方拘留，这种陈年的刑事案件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到法庭开庭。 说来惭愧，当初她自己信誓旦旦想找出真相，还裴家一个清白，奈何工作压身，这些事基本上都交给宋辞来跑。 这让裴欢生出一种自己没用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胜负欲——为什么宋辞可以做得到，她就做不到呢？ 吃饭的时候裴欢都在回想，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去解决这些事。 她手里没有宋辞那样的资源和人脉，还有金钱，想要这么迅速地解决这些事…… 思绪被宋璃琳打断：“裴裴姐，是不是今天的菜都不合你胃口啊？” 她爱吃什么都是哥哥告诉自己的，现在菜上来了，却见她吃得毫无兴致，难道是口味变了？ 宋辞知道裴欢在想什么，裴欢虽看着是个不争不抢平静如水的好性子，实则极其有胜负欲和自尊心。 “其实我是个卑劣又利己主义的人。”宋辞看向裴欢，“在夜醉者那一晚我嘲笑你，什么事都敢管，什么人都敢救，可谁能想到你救下的居然就是我的妹妹。” “芷芷，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被我这种粗鄙又二流的灵魂填充，可唯有你，拥有一颗纯净无瑕的心，在这一点上，你胜过这世界千千万万。” 裴欢轻飘飘地打断他：“所以呢？” 宋辞理直气壮：“我在夸你又漂亮又善良又聪明又有能力还高尚，我不及你半根头发。” 第74章 我先下去洗个澡 迈入盛夏，深城几乎每天都是四十度高温。 在这个烦热躁动的盛夏里，没有蝉鸣，没有橘子汽水，没有白衬衫少年，没有小区楼下传来的自行车铃铛响。 但裴欢设计的敦煌风珠宝【河西】制作完毕，工作室的游戏也正式上线贩售。 当初取河西这两个字作为这套珠宝的名字，裴欢的灵感来源于敦煌地处的位置——河西走廊。 楚听雪今天会先来des进行第一次试穿，然后明天就会在发布会上公开穿戴河西亮相。 上次她的敦煌国风写真造型一经发出，就已经小小出圈过一次，引起了娱乐圈不小的轰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糊花，居然拥有这种美貌，关键是为什么还没有大红大紫。 所以选她作为这套珠宝全球首穿的人，自然引起des一些人的不满。 公司食堂内，安雅和裴欢胃口都不怎么好，准备一人端碗川味凉面草草应付，没想到在排队拿凉面的时候，裴欢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她和楚听雪关系那么好？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非要选楚听雪来，绝对是有私心在。” “是啊，楚听雪再怎么出名，出了深城谁认识她？娱乐圈十八线都没她糊。” 这些话一字不落落入裴欢耳中。 她知道，他们是在担心楚听雪的影响力，能不能撑得起这么大的一个场合。 可是裴欢信任她，更信任自己的洞察力。 外界的质疑更多的却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楚听雪，她不可能对这些否定视而不见。 裴欢端着凉面笑嘻嘻转身：“你们声音再小一点我都听不见了。” 那两个设计师被裴欢这么当众奚落，立刻面红耳赤：“juliana，我们确实觉得你欠缺考虑。” 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恶意，裴欢端着面走了，边走边说：“可惜现在是午饭时间，我不和你们聊工作。” 安雅在她面前坐下，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裴欢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的话裴欢会赚得盆满钵满，赌输了就有可能翻不了身，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都砸进去。 裴欢笑笑不说话，只把楚听雪的某个红色社交软件页面递过去，置顶第一条就是她在敦煌拍的写真。 安雅心平气和看完这些图片，忽然就明白裴欢为什么执意要用楚听雪了。 她身上有特有的神性，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从des下班，在公司楼下看到一辆久违的熟悉的车。 车窗摇下，齐盛名露出一张瘦削三分的脸：“裴姐姐，今天带你去工作室一趟，走吧！”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帅还是一样的帅，现在更多了几分颓丧的气质。 许久没见，他的头发比以前更长，又没经过精心打理，乱糟糟像一头鸡窝，下巴也冒出一些青色胡茬，身上的衣服皱得像块梅干菜。 裴欢打笑他：“小齐，你现在还真像个程序员了。” 齐盛名噘着嘴不高兴：“别，我可不秃头，也没那么丑。” 被裴欢这么嫌弃，齐盛名知道自己要立刻做形象管理了。 他来得急，一门心思想接裴欢去工作室，这段时间相当于闭门造车，一门心思都扑在游戏上，工作室的规模越来越大，要处理的东西比最开始多了十倍不止。 在他来之前，裴欢就告诉过他自己现在学会开车了，也买了车。 可齐盛名好像断片一样，只记得裴欢每次出行不是地铁就是公交车或者打的。 当他看到裴欢那辆粉丝兰博基尼开出地下车库过后，人都精神了几分，之前和裴欢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裴欢只是随口说自己的车是江镇表哥送的。 齐盛名对裴欢的外祖家不了解，以为只是普通人家。 可什么样的普通人家随手送的车都是兰博基尼呢？ 裴欢的车跟着齐盛名一齐开去工作室。 工作室在另一个片区，光是开车过来都要一个多小时，裴欢只能略带歉意，这次浪费齐盛名的心意了。 在前往工作室路上，宋辞打来一个电话，遇到高峰期堵车，裴欢按下免提键把电话放在一旁。 “明天的事情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觉得还好。” 宋辞现在觉得，裴欢肯接他的电话都是世界第十大奇迹——毕竟第九大奇迹是波姬小丝。 从一开始的只会在微信上简单回复他，到现在愿意接电话和他说话，宋辞觉得在江镇那两个月的家庭煮夫努力没白费。 裴欢和宋辞聊了没一会儿，交通恢复，她只说了句我先开车走了，然后就没再管手机。 宋辞应该知道要怎么挂电话的吧？ 可那头的宋辞放下手机后忘了挂断，起身去教宋璃琳处理公司事务了。 她不比从小到大都作为接班人培养的那些富家子弟，好在她足够聪明，天生就是学做生意的料，宋辞指导起她来也好不费劲。 等宋璃琳能独挑大梁，宋辞就把蓝礼给她。 然后……就让裴欢养他一辈子，给裴欢做一辈子的小白脸。 这就是宋辞理想中的未来。 两个人的电话一直处于未挂断状态，裴欢的手机息屏，她看都没看一眼就塞进包里，和齐盛名一齐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多了好多不熟悉的面孔，而且大多数都是男程序员，看见裴欢的到来纷纷欢呼：“女神！我们工作室的女神来了！” 齐盛名给了说这句话的小胖一拳：“你们给我看好嘴了，不许冒犯我家裴姐姐。” 这群热情的员工这才闭嘴，正襟危坐。 然后他才向裴欢交代：“裴姐姐我先下去洗个澡，你先等等我哦。” 裴欢：“没事，这种事情不着急。” 等宋辞回到手机旁坐下，听到的就是手机里传来的这句话。 他刚刚一时大意忘了关手机，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裴欢也没有关，听她的声音——她好像和她那个男大邻居在一块？ 两个人谈论的话题还如此暧昧，洗澡，居然都进行到了这一步？ 宋辞顿时间就心绞痛不已，刚想挂断电话，避免自己亲耳承受这份痛苦，又听到别的男人的声音： “裴姐，你那个原画画的真是又细致又考究，我们当时建模的时候脑子都不用怎么动，而且这次我们的游戏狠狠出圈了！b站都在夸你的中式恐怖美学!” 原来她现在在那个游戏工作室。 宋辞放下心来，不过好奇心也驱使他没有挂断电话，继续旁听着，他也很想知道，走出时尚界的裴欢，在另一个领域是多么优秀。 第75章 齐盛名的表白 一开始，裴欢和别人的聊天内容都是围绕游戏相关。 听着她能悠闲惬意地和别人聊天，又从另一群人口中听到他们对裴欢的肯定，宋辞心里也涌入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后来一个不舒服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了过来，那小子的声音很好认，一听就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带着年下男那种独有的幼稚和可笑。 齐盛名再度出现在裴欢眼前时，已经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 他洗了个澡，满头浓密细长的头发吹干梳顺，漆黑柔软过眉的长发中和了少年凌厉的眉眼，身上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也换成了他以前的风格，比刚才顺眼不少。 工作室里的人似乎都非常识趣，齐盛名一出现，坐在裴欢身边的人就纷纷让开，仿佛她旁边的位置是齐盛名的专属一样。 齐盛名用一条毛巾揉着半干的头发坐在裴欢身边，他身上清凉的气息让裴欢觉得好受很多，毕竟这是个略微逼仄而不太透风的空间。 裴欢自然地给齐盛名递去刚刚削好的苹果：“我亲手削的，你要记得多吃点水果。” 她的本意是提醒齐盛名，这个苹果经她手，所以卫生有保证，又因为他最近这种精气神，提醒他记得补充维生素。 可这番话落在旁人耳中就变了味，工作室里瞬间热闹成一团： “哦哟哟！” “齐盛名你好大的福气。” “我也想吃裴姐亲手削的苹果。” 全程监听的宋辞自然也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 裴欢向来心细会照顾人，可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她上心去照顾的，她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由此可见，她并不反感这个小子，甚至还略微有点喜欢他——宋辞已经心慌意乱，什么无关风月的情感都能被他在脑海里放大十倍。 “你们误会了。”裴欢从容开口，从自己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擦干净手，“今天和大家玩得很开心，但是我要先赶回家里给爷爷做晚饭，你们先聊。” 一直热情如火的小胖垂头丧气：“啊？我们还以为今晚你会和我一起聚餐呢！” 裴欢背好包起身：“下次吧，这次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安排好时间。” 宋辞听到这儿，刚才的情绪又瞬间烟消云散。 爱一个人的情绪变化就像在坐一场过山车，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既能体会到上天堂的飘飘飘然，也能享受下地狱路上死里逃生的惊险刺激。 齐盛名把毛巾随手一扔，起身跟着裴欢：“裴姐姐，我和你一起出去，有事情要跟你说。” 宋辞新一轮的地狱逃杀又来了。 裴欢以为齐盛名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他，点点头带着他一块出去了。 工作室坐落于一个五层高的小独栋楼房顶楼，透风性差了一些，好在出了工作室就是一个露天大天台，这里就是他们的休息区。 6月22日一过，北半球的日照时间在逐日递减，现在天黑的速度明显加快，裴欢和齐盛名出来透风时，正好遇见无限温柔的夕阳。 天台上风很大，裴欢迎风站立，满头长发在风中飞舞出一个漂亮暧昧的姿态，带着她惯有的百合馨香。 齐盛名似乎能在风中嗅到她的味道，他更加小心，站在裴欢半米之外的地方，不敢轻易越界。 裴欢目送夕阳西沉，直到整个大地都没有一缕阳光，这才反应过来，齐盛名站在她身边已经很久没开口。 “小齐，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和齐盛名一齐屏住呼吸的还有电话那头的宋辞。 齐盛名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都能装满一卡车，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别人告白。 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这两种结果对他都不吃亏。 “裴欢。”这是齐盛名第一次这么直呼裴欢的名字，“我不信你察觉不到，这么久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宣告着我齐盛名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能感受到吗？” 宋辞听到这儿的时候心脏都要气炸了，他早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不过齐盛名这样的竞争对手嘛，他不放在眼里。 他逼迫自己忍住怒火继续偷听着。 齐盛名说出这番话其实在裴欢的意料之中，她的第六感非常准，尤其是在这方面。 要如何回应他，裴欢其实早有准备，或者说她要如何回应每一个追求她的人，她都会用这同一套说辞。 裴欢很快就反问他：“小齐，你爱过一个人吗？” 齐盛名：“我现在就在爱着，用我自己的方式，也许你会觉得我幼稚、可笑，你会觉得姐弟恋不靠谱，可我——我会竭尽所能给你最好的。” 裴欢摇摇头：“我想你可能搞错了喜欢和爱的区别，喜欢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的、又无比短暂的爱，可是爱是漫长又乏味蹉跎的、一辈子的喜欢。” 齐盛名低头，陷入沉思，眼尾余光却偷偷看着裴欢。 她的脸在暮色中朦胧，不真切，像水里的月，雾色里的花，玻璃窗里倒映的烟火。 可望不可即。 裴欢望着远方渐渐连成一片的灯光，陷入回忆：“你们都知道我有个前夫，你看到远处那栋最嚣张的写字楼了吗？那里就是他的帝国。” “当初他娶我的时候深城流传的版本是什么？身上裴家一夜之间动用强权逼迫他硬娶？其实不是，我和他已经认识太长时间，曾几何时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在他面前我可以说是毫无尊严、卑微屈膝。” “我以为他也会爱我的，我有的是时间和他耗，可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这么多年，没等来他的爱，先把我自己对他的爱给光了。” 齐盛名连忙拉住裴欢的手：“我不是他那种人，是你先喜欢他的，可我们之间是我先喜欢上姐姐的，我在电梯里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裴欢摇摇头，任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 “也许你会觉得我现在彻底不会在意他了，但是很奇怪，当你爱一个人成了长久的习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连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在见到他的时候，都会重新组织成一种很奇怪的感情，我说不清楚。”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她的，她刻意克制的。 “这种感情叫不甘心，不是念念不忘。”齐盛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松开裴欢的手，“你就是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耗在一个烂人身上。你爱的其实是你自己，你觉得过去的你大错特错，所以急于否定。” “但这不是你的错，你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爱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践踏别人的爱的人。” “裴姐姐，你能爱你自己，我很高兴。” 第76章 死刑缓期 开车回家的路上，裴欢想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她和宋辞那通电话持续三个多小时之久，迟迟没有挂断。 “宋总，我想说一句窃听别人说话好像是违法的吧?” 裴欢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冷冰冰开口。 他全都听到了，不过没关系，和他无关。 宋辞一反常态地随和：“这哪里是偷听，这是正大光明的语音通话。” 裴欢：“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在她快挂断之前，宋辞小声念了句：“你能爱自己，我也很开心。” 裴欢没好气地答他：“我当然要爱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爱我自己，也没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去爱。” 然后挂断。 宋辞反而笑了。 齐盛名和她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到了，出乎意料，他以为裴欢会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这种想法太自私卑劣，裴欢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也没想到，裴欢对自己……这是还有余地的意思吗？ 那小子说的一点没错，裴欢其实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这种烂人身上。 可是如果裴欢连那一点点仅存的不甘心都没有了，宋辞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他和裴欢就彻底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宋辞既为她能重拾自我、取悦自我感到高兴，又担心她连最后一点恨都随风消散，彻底无视他。 工作室内，齐盛名送走裴欢，颓丧地坐在沙发上：“你们前几天买的啤酒呢？给我整两罐。” 小胖满脸坏笑：“咋了表白失败了这是？” 齐盛名失魂落魄道：“算是吧，意料之中。不过我和她做不成男女朋友，还能继续做朋友，很好。” 小胖皱眉不解：“不应该啊，你这条件这么优秀的，她没理由拒绝啊。” 齐盛名苦笑：“姐姐为什么难追，就是因为她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不是我能追得上的维度，也不是我能理解的人生经历，所以我——” 小胖安慰他：“所以你放手了？” 齐盛名灌下一大口酒：“所以我要和她站在一个维度。” 小胖鄙夷道：“白痴。” 回到家过后，裴欢提着手里刚买的菜目瞪口呆。 饭桌上已经摆好满桌子丰盛的晚饭。 裴欢放下手里的菜生气道：“爷爷，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您不要亲自下厨。” 今天是她回来的晚了些，没想到老爷子自己亲手动手做菜，还一做就是一大桌子。 裴竞吹着碗里的热汤：“谁说是我自己做的了？” 苏小莉，应该说现在的宋璃琳，自从回归她的真实身份后，裴家就没有再找新的护工或者保姆来照顾裴竞了。 这段时间裴欢忙于工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选择尽早赶回家照顾爷爷。 可这桌子的菜是蓝湖公馆的人过来做的。 爷爷说，这是宋辞亲自挑选的人，只负责裴欢工作时间段内对老爷子的看护和一日三餐，在裴欢下班之前，就会识趣地离开，不多打扰祖孙二人的相处空间。 裴欢不想欠宋辞，刚想拿出手机给宋辞打电话，裴竞又开口： “他把玉林园买了回来，如果你想回去住，你就回去住吧，爷爷我啊喜欢上这地儿了。” 在江澜小区可比清清冷冷的玉林园好多了，他可以在这里下棋、坐在轮椅上打太极拳，和小区里的老人侃侃而谈。 玉林园，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 不管宋辞是出于愧疚也好，觉得亏欠她也罢，她不想回去住了。 毕竟裴家回不到从前那种荣耀，住进去只会有物是人非的伤感，裴欢讨厌这种伤感。 和爷爷一样，她也爱上了江澜小区，这里的家长里短、邻里生活，虽然平平淡淡，但让她产生出一种真实的幸福感。 翌日，des新品发布会。 和楚听雪一起到场的还有另外几名娱乐圈内的艺人，他们都无一例外比楚听雪红。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裴欢和楚听雪的笑话，可当楚听雪戴着新品出现在镜头面前时，现场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尤其是她对这次新品的解读和理解，完全透露出她不菲的文化涵养，毕竟娱乐圈现在的九漏鱼太多了，很多艺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到了楚听雪这里，简直称得上轻松完胜。 采访视频一经流出，楚听雪就在微博上小爆了一波，很多人都在感慨，娱乐圈这么高智感的美女不多了。 更满意的是裴欢。 这次她和楚听雪互相成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她们都没有依靠任何家族力量或者外部支持，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如大鹏展翅，翱翔天际。 发布会结束后，宋辞带着宋璃琳开车出现在裴欢面前： “案子要开庭了，我们要回江镇，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两个人正在赶往机场。 裴欢从现在开始到时装周之前，有一个小长假。 她幻象过无数次这次案情真相大白的那天，她一定会出席这次庭审现场，好观看凶手被法律审判。 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有心无力起来，这是宋家的事，和她无关，和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任何事的裴家无关。 她没必要回去。 裴欢出言拒绝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兄妹二人。 宋璃琳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担心：“哥，我怎么总感觉裴姐姐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她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了，平静得让人可怕。” 很少看到裴欢身上那些大悲大喜的瞬间。 宋辞低垂眉眼：“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是我，我会赎罪。” 裴欢是释怀了，可他又开始介怀。 江镇。 法庭上，秦震被以故意杀人罪、盗窃罪等十多项罪名判处死刑缓期，张慧芝和赵媛都作为这次案件的主要证人出席。 而张慧芝自己也是个共犯，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宋璃琳对判决成果不满意，秦震这样的人应该立刻执行死刑。 宋辞知道法院的意思是什么，毕竟秦震还有一个共犯秦悦，还没有抓捕归案。 秦悦自从从沪市机场逃跑，就再也没有任何音信，唯一能确定她逃去的地方就是加拿大，可加拿大地广人稀，想找到她，不知又要到猴年马月。 张慧芝被带下去前，特意找宋辞说了几句话。 “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觉得像今时今日这样安稳过，请你务必要找出秦悦那个怪物，把她绳之以法。” 第77章 你对他的执念因何而起 加拿大北部。 这里快要靠近极圈带，人烟稀少，即使正值北半球的夏季，也在这个寒冷之地感受不到任何热潮。 一栋毫不起眼的宅子里，秦悦裹着薄薄的毛毯用热水服下几枚药片，这里的通讯速率远无法和国内相比，想要获取国内第一时间的消息，只能耐心等待。 从裴欢回国那一天起算到现在，秦悦齐耳的短发渐渐长长，现在已经齐肩，镇上的外国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柔弱的东方女人，在来此之前是多么干练成熟。 门外传来钥匙串互相撞击的声音，秦悦握住水杯蜷起身子，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如果让国内的人找到她在这里，她就彻底完蛋了。 来的人是陆逸，秦悦看见他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眉眼时，狠狠松了一口气，卸下防御姿态。 “秦悦，你在这里生活得挺滋润的，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回国了，在这里躲躲藏藏一辈子也好。” 陆逸上下打量一番这栋房子，典型的美式住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秦悦虽狼狈出逃，但她身上的钱足够大富大贵花到下辈子。 前提是她不会被找到。 秦悦看向满屏幕白色雪花的液晶电视机，没精打采地答他： “在这个不毛之地生活一辈子？这个小镇不过才三千个人，等冬天到了，以这里的纬度会比现在难受十倍。” 她承受不住这份没有尽头的寂寞。 如果为了逃避追捕要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人生要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慢慢糜烂，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陆逸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屋里没有什么人气，沙发也冷冰冰，他点起一根雪茄大快朵颐地吸入： “我一直很想问你，秦悦，你对他的执念究竟因何而起？居然能深到这种地步，从小一步一步谋划，结果现在一败涂地。” 秦悦放下水杯，无所忌讳看着他：“你对裴欢是什么执念，我对宋辞就是什么执念，你不明白？” 又是这个敷衍了千百遍的借口。 陆逸灭掉烟，坐得板正：“我再怎么喜欢她，我也没有对她的家人做违法乱纪的事，我和你不一样。” 秦悦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刻薄又癫狂： “你没有违法乱纪？你是没有对她的家人和她本人做过什么啊，可是你为什么走到今天的位置，你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不知道？陆逸，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别在我面前装。” 陆逸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枪，慢慢上膛，娴熟地装上消音器：“如果我在这里一枪崩了你，你这张臭嘴是不是能闭上？” 秦悦反而无所畏惧地上前，额头抵上陆逸的枪口：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国内没人了？如果我的小助理三天后联系不上我，你那些罪证会被她全部举报给警方的，你尽管开枪好了。” 这些年陆逸犯下的罪足够他死一百回。 陆逸收回枪，枪口抵着沙发，闷闷地开了一枪：“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和老子急眼了？” 沙发上顿时出现一个直通地板的无底洞。 秦悦缓缓抚摸那个破洞，问陆逸：“等他们时装周结束，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国？” 陆逸又点起一根烟：“你回去自寻死路？” 秦悦：“我回去做最后一搏，我猜你现在的处境也不太好吧？在你来加拿大之前，国内已经开始大规模调查你了。”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 陆逸沉声：“你想做什么？” 秦悦：“以后你能去的地方是哪儿？缅甸？老挝？柬埔寨？你也只能去东南亚躲躲了，那就让裴欢陪你一起过去。” * 深城。 裴欢在上班路上，看见了今年第一片泛黄的落叶。 秋天到了，尽管深城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但这些细枝末节在默默透露着，晚夏已过，初秋方至。 推迟的米兰时装周不日将举行，裴欢的签证今天才下来。 这趟意大利之行只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在外界人看来不过是一场轻松的看秀活动，但裴欢要做的准备工作完全称不上轻松。 人还未行，网上的舆论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网友总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行踪。 许多人甚至跑到裴欢半年都不见更新一次的微博调侃她，和自己的前夫变成同事是什么样的体验？和自己的前夫一起去看秀是什么样的体验？ 就连楚听雪那里都有人跑去凑热闹：和闺蜜还有闺蜜的前夫一起去看秀不尴尬吗？ 楚听雪在冲浪方面一直是8g网速，她潇潇洒洒回复那名网友： 为什么要尴尬呢？带着我们的国风作品，去世界最有名的秀场上向全世界宣传我们的文化，这种事情好像比我们这几个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更荣耀吧？还是说你的眼界只容得下别人的爱恨情仇？你反省一下自己吧。 那名被她回复的网友被戳中痛点，气急败坏，在她的微博下面喋喋不休地辱骂，反而招来更多路人为楚听雪鸣不平。 自然而然，楚听雪就被顶上热搜，但绝大多数都是对她的夸赞，夸她拎得清、三观正，传统文化就需要她这样顾大局的人传承。 所有人的重心都又转移到秀场和作品上，裴欢一下子轻松很多。 她最担心的状况，无非就是没有多少人能注意作品，只注意她和宋辞的私生活，进而导致这次的所有准备都白搭。 好在楚听雪足够聪明，替她转移了这些火力。 深城机场。 这次飞往米兰，加上所有动作人员在内一共十二个人，都会乘坐宋辞的私人飞机。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宋辞这次直接没有考虑订机票这件事。 但裴欢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郑泽这次也要回欧洲参加时装周，他知道宋辞要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前往欧洲后，便缠着裴欢： “让我也搭个顺风机？我想你那个前夫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搭不搭飞机什么的其实无所谓，他大可以用郑延的私人飞机飞往意大利，只是想膈应宋辞是真。 在机场犹豫半天，裴欢揪着宋辞的衬衫袖口问他：“你介不介意多捎一个人？” 这还是她回国后第一次主动和自己的肢体接触，虽然隔着一层布料。 宋辞连声音都轻了几分：“你想带谁呀？我妹妹？” 前段时间宋璃琳向裴欢透露过她也想去时装周见世面的想法。 裴欢尴尬松开他：“是郑泽。” 明明这次时装周，郑延也安排了私人飞机送楚听雪去米兰，郑泽想顺便搭乘有的是飞机让他坐。 这个外国佬明摆着故意找茬的。 宋辞：“让他滚，郑延是破产了？” 第78章 我是个缄默的哑巴 飞机清早就从深城出发，途中在土耳其中转休息过一次，到达米兰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8点。 宋辞飞机上的餐饮水准非常高，而且机组人员也极其专业，这趟旅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服很多。 毕竟她甚至在飞机上有个专属小房间，几平米的狭窄空间，淋浴设备和床铺一应俱全，在万尺高空上是一种奢侈，宋辞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对面的房间就是宋辞的。 同行的员工待遇就远不及她了，迫于宋辞的威严，他们一路上也没有多嘴多舌，安静不已。 可外人都看得出来，宋辞对自己前妻的偏爱，已经到了非常明显的地步。 甚至公司私底下还在讨论，宋辞和裴欢会不会复婚，赌他俩复婚的人不在少数—— 毕竟，宋家那桩震惊举国上下的案子，前段时间已经真相大白，裴家也因此沉冤的雪。 也有人猜两个人不会复婚，毕竟现在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恢复到普通好友。 一时间，公司里众说纷纭。 下了飞机，裴欢没有什么劳累的感觉。 虽然有一定的时差，但或许是在宋辞的飞机上休息得很好，裴欢困意全无。 到达酒店第一件事，裴欢就是给楚听雪打去电话，得知对方的飞机也顺利入境平安落地，裴欢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自己的父母空难去世，裴欢其实就对飞机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心理，每次在起飞直到降落的过程中，裴欢都会逼迫自己睡着。 似乎睡着了就能免疫航行中发生的一切。 她甚至在飞行前会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在心中默默祷告。 这个细节还是上次从江镇回深城的飞机上，宋辞发现的。 当时飞机还在机场跑道上疾驰，裴欢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瞬间苍白，她极力克制自己呼吸的频率，但胸口前后时也不断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宋辞坐在她身旁，看到她这副模样，心脏也在跟着颤抖。 这件事留给她的终身阴影太大，大到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心理医生的治疗，她在坐飞机的时候都无法控制住紧张情绪。 严重的时候，裴欢还会呼吸不常。 如果以后带她去一个国内出行不需要乘坐飞机的地方生活，比如新西兰、挪威，会不会更好？ 宋辞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这种资格，他只知道，自己目前能做的只有让裴欢的飞行更舒适一些。 至于在功成身退后和她一起去新西兰隐居的梦…… 宋辞把一切都留给明天。 裴欢洗漱完毕，在房间里无所事事，这个房间有一张巨大无比柔软的床，连铺床的床垫都塞满了珍品天鹅绒，舒服得像睡在云朵上一样。 她张牙舞爪地瘫在床上，不知道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时装周在后天，明天晚上，裴欢还有一个晚宴要去参加。 郑泽，不，他回到欧洲就变回了设计师brooklyn,他在意大利有一个古老的城堡，明天晚上会举办一场时尚界的晚宴。 届时所有参加米兰时装周的人几乎都会出席。 他自然也大大方方给宋辞发去了请帖。 这次参加时装周的还有偷窃了裴欢作品的那个品牌，米英，自然而然，明天米英的负责人也会出现在郑泽的晚宴上，心安理得地和别的品牌进行友好交流。 一想到那个品牌，裴欢就暗暗生出几分恨意。 明天要先和他们交个手。 房门被敲响，裴欢从床上弹起身来问道：“谁啊？” 门外人：“是我。” 夜晚来访，说不定是有什么事。 裴欢打开房门，看见换了一身休闲装扮的宋辞。 欧洲的秋天比深城更明显，深城还在短袖短裤的阶段，欧洲已经进化到下一阶段。 宋辞穿了一件驼色修身长款风衣，路易威登最新款，这个颜色褪去他身上商业精英的气质，好似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欧洲人——不过来自北欧。 南欧总是和夏天、热情、野性联系到一块，而北欧就是简约、冷淡而又低调。 “路易威登其实比prada更适合你。” 裴欢敛下眼睫，身子却堵在门口，和宋辞保持一个礼貌距离，也防止他旁若无人地进自己房间。 自己的衣物现在还散在房间里，乱糟糟的。 宋辞问她：“你是不是睡不着？” 裴欢挑眉：“是又怎么样呢？” 现在的时间段，外面没有那么多好逛的地方，欧洲的店铺可不比国内，太阳还没落山就早早打烊，想一品意大利的特色美食都得等待明天。 可还有一些隐秘的小众小酒馆会营业。 宋辞让裴欢穿上衣服，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 裴欢有些心动，正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可是一想到要和宋辞保持距离，裴欢就果断拒绝他。 宋辞不肯放弃：“这里是国外，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狗仔，你尽管放心好了。” 裴欢不搭理他，准备随手关上门，被宋辞一抵：“人生需要一次在意大利大街上肆意妄为的夜晚出逃。” “这句话是谁说的？”裴欢烦不胜烦，不过却在隐隐心动。 宋辞换了只手抵门：“我说的。” 小酒馆内。 从宋辞敲开她的门找她，到她换好衣服跟着宋辞走路来到这家酒馆，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 裴欢面前摆着一杯五花八门的鸡尾酒，酒馆非常安静，老板是一对年事已高的意大利夫妇，两个老人手脚麻利，酒馆内人不多，但吧台的订单就没停下来过。 隔着半尺距离，裴欢能嗅出鸡尾酒里有一味海盐，清爽微咸的味道，此刻好像不是在深夜米兰，而是在阳光下的西西里岛吹海风。 宋辞在吧台和那对老夫妇聊得热火朝天，从老夫妇的唇语来看，他们二人说的根本不是英语。 没想到宋辞的意语这么好，能和他们无障碍沟通。 “他们说你这杯酒的度数并不高，你放心喝。”宋辞和老夫妇道别完回来，坐在裴欢对面，“这家酒馆是我以前留学的时候来过的，老夫妇俩现在还记得我。” 留学？ 当年爷爷送宋辞出国深造，去的是德国啊。 裴欢的眼神中透露了一切疑惑。 宋辞慢慢向她解释，其实学好德语过后，欧洲剩下的小语种都不算困难，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英文中文是他的母语，而意大利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都精通。 那个时候裴竞出手大方，宋辞来留学也没委屈过自己，整个欧洲他几乎都游了个遍。 裴欢尝了一口鸡尾酒，果然，入口只有满嘴苦涩，而后才是无穷无尽的海盐玫瑰柠檬的清香，很独特的味道。 “这些事你以前没和我说过。” “我以前是一个缄默的哑巴，不懂得分享，现在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不能缄默。” 第79章 她藏了一只录音笔 那杯怪异的酒，前调是让人无法容忍的苦涩怪异，可后调又让人回味无穷。 裴欢以为自己只会喝一杯，她向来不爱喝酒，自认为对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可奇怪的是她喝完还想喝第二杯、第三杯…… 酒的度数是不高，可一晚上连喝十七杯，宋辞自己都做不到。 他们是最后离开小酒馆的客人，走出小酒馆时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比平时的裴欢更可怕的就是喝醉的裴欢，平时的裴欢像一汪藏在浓雾之后的黑色大海，甚至没有一丝波纹起伏，可喝醉的裴欢就是一场足以引发山崩地裂的海啸。 老夫妇今天打烊得晚，宋辞满脸歉意，意大利老头却用一种幽默的语气和他道别： “去吧，和你的妻子在深夜的米兰醒酒，你们就会爱上这里。” 裴欢虽然醉得不省人事，连看人都能看出五层幻影，但她还是趴在酒桌上恋恋不舍：“我再喝一杯，就一杯。” 宋辞尝试过好几次，想把她拉起来，又怕弄得她不舒服在异国他乡丢了仪态——要知道裴欢最注重仪态。 意大利老妇人正在收拾酒具，一双浑浊的眼球里满是嫌弃地盯着宋辞： “你长了这么高的个子，我见过的所有东亚男人里就属你荷尔蒙最吸引人，为什么现在却这么胆小如鼠？你应该直接抱走你的妻子，或者把她背在背上。” 宋辞还是第一次被人数落得这么一无是处，老太太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他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细狗！ 自尊心作祟下，宋辞直接拦腰抱起裴欢走出小酒馆：“下次再见。” 深夜街头。 裴欢喝完酒一出门就吹了冷风，现在仿佛透风发作一样难受。 宋辞在她身侧跟着蹲下，但还是高出她整整一个头：“你现在难受吗？” 真是奇怪，喝完这么多酒，裴欢既不想吐也不想上厕所，问她原因，她连醉着酒都能严格控制自己不在外面露出酒后窘态。 “带我回酒店。” 裴欢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把宋辞当成一个大型挂件来依靠，他身上的风衣外套质感很好，裴欢用脑袋贪恋无比地一下一下蹭着。 宋辞：“好好好，我带你回去，你先起来好不好？” 裴欢猛地一阵摇头晃脑，秀发都被蹭得炸毛：“不嘛，你背我回去。” 宋辞故意拒绝：“我可不敢，到时候你酒醒翻脸不认人，说我趁你喝醉吃你豆腐怎么办？” 裴欢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真没用，我才九十多斤。” 宋辞：“……” 回酒店的路上。 裴欢趴在宋辞背后，断断续续和他贴着耳朵说话：“你要是不能把我成功送回酒店你就死定了。” 宋辞停下脚步，又稍微用了几分力，把她朝上挪了个位置。 裴欢出门时穿了条及膝连衣裙，宋辞现在背着她走走停停，必要时候就像刚才一样把她挪一下位置——不是宋辞背不动她，是她大腿的皮肤太光滑。 “要是我不愿意把你送回去呢？” 宋辞侧着脑袋和她说话，差点就贴上她柔软的唇。 两个人现在暧昧旖旎到极点。 裴欢揪着他的耳朵：“你不知道吗？意大利的黑手党都是在晚上出没，要是被我们碰上我们就完蛋了，快回去。” 还真是对意大利的刻板印象。 她的语气幼稚又可笑，宋辞被她一席话逗笑，只能选了条远路绕回去。 多背她一会儿也是好事。 这条远路会途经米兰中华街，现在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店铺只有中华街的了，很多不睡觉的华人和意大利人会在中华街的火锅店里吃火锅，表面上看着安全系数会高一些。 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拖了一个小时才回到酒店。 裴欢一回到自己房间就直奔厕所吐了起来，门都来不及关。 宋辞跟着她进屋，反手关门。 就算明天早上被她破口大骂，宋辞也要留在她房里照顾她。 第二日，日上三竿。 裴欢好似从一片云海里醒来，睁开眼，原本对她而言略显空旷的床铺，已经快要被另一个人的大框架占满。 宋辞居然和她睡到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裴欢并没有睡在枕头上，而是靠在他的手臂上睡了整夜，整个人都几乎钻进宋辞怀里躲着。 裴欢惊慌失色，手脚并用爬出宋辞的怀抱，又被他拉回去：“多睡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了特别会折腾人？” 昨晚的种种，裴欢早就断片。 宋辞睁开眼看她，眸光幽邃：“是你非要让我留下来的，为了防止你不认账我录音了。”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录音界面打开，扔给裴欢。 裴欢一点击播放键，就听到自己又软又嗲的声音：“你别走嘛，你要是不留下来当我的枕头我就咬你。” 录音里是宋辞无计可施的声音： “你不是讨厌我吗？现在又不让我走，我要是——哎哎哎你还真咬我啊，那里不能咬！我留下来陪你就是了。” 听到这里裴欢直接捂住耳朵。 太丢人了。 但她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告诉她，她和宋辞没有发生任何出格的事。 宋辞向她展示了自己虎口处的伤口：“医药费，你赔。” 裴欢嘟囔着起身：“我赔就我赔……” 从起床到洗漱收拾，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再过几十分钟，裴欢就要前往郑泽在米兰的私人城堡。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昨晚还喝酒伤了胃，裴欢去晚宴前都不舒服。 宋辞递给她一大块巧克力：“待会儿跳舞的时候低血糖了怎么办？” 他说得对，裴欢不反驳，默默接过巧克力啃了起来。 今天的晚宴宋辞会和她一起去，楚听雪自从落地米兰，就住在郑泽的城堡，没有和他们一起住酒店，待会儿还能看到她，想到此处裴欢才渐渐放松。 她去晚宴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和别人跳舞。 所以她今天特意选了一条带袖套的黑色礼服，刚才也让造型师给她做了一个复古盘发，这身造型现在很接近奥黛丽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的经典形象。 坐进车里，宋辞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黑色长手套。 她的手生得好看，戴上手套过后更显形，仿佛是被米开朗基罗精心雕琢后的作品——也或许，断臂维纳斯缺失的那两条手臂，就出现在她身上。 宋辞不知第多少次隐下自己的心动，问她：“今天怎么穿这身？” 裴欢从长袖里拿出一只微型录音笔。 第80章 接近目标 路程比裴欢想象的远，郑泽的城堡几乎都快靠近和米兰相邻的城市科莫。 这座城堡在文艺复兴开始时期修建，到文艺复兴的收尾才完工，可想而知其规模宏伟和历史的厚重性。 昨天落地米兰的时候，郑泽就兴致勃勃邀请裴欢入住，理由是“这座城堡里的壁炉都有整整二十三个”，但还是被裴欢婉拒了。 太古老的地方她只住惯了中式园林，西式城堡还需要她去花时间适应，准备工作很多，裴欢不想花这些时间。 到达城堡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高耸巍峨的哥特式城堡被环绕的古树包围，从山下远远看过去，更像是吸血鬼伯爵的隐居之地。 宋辞不喜欢这种城堡，尽管每个房间都被蜡烛点亮，在他眼里还是太过阴森压抑。 裴欢看得有些入迷，宋辞还没发现她居然对哥特风感兴趣。 “你喜欢这种地方？”宋辞身体靠后，好让她透过车窗看得更清楚。 “也不算，我在想住在这里的吸血鬼，和美国的吸血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裴欢指着那座城堡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你看，那个山洞会像是德古拉的诞生地。” 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发型有些散乱。 宋辞伸手，替她整理发丝，满眼都是漫不经心：“美国的吸血鬼就像暮光之城里爱德华一家，你猜我为什么知道？” 裴欢丝毫没发觉自己的头发被宋辞碰过，回过头问他：“为什么？” 宋辞：“因为以前在美国，我们家就住那种房子。” 裴欢：“……” 两个人在不断拉扯谈话之间，车子开上古堡。 步入古堡，映入眼帘是一整片绿茵茵的大草地，甚至在这里踢足球也毫不夸张，草地的尽头才是那座神秘古堡。 草坪被打理得非常细致，整齐统一的高度，穿着高跟鞋踩在上面，就如同行走在一块富有弹力的橡皮上。 宴会已经聚集不少眼熟的人，全是时尚界的各家品牌大亨。 东方面孔并不少，但裴欢和宋辞的出现还是让现场的人为之震动。 这个来自东方的品牌负责人，是那样年轻、美貌和优雅贵气，他们会带着自己野心勃勃的作品，杀入欧洲市场。 从前可没有东方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尤其是这位年轻的女士。 以前她服务于欧洲市场，即使她的肤色会被欧洲人带上有色眼镜看待，但她的实力还是会让他们心悦诚服。 可现在她跑回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民族品牌效力，她已俨然成为欧洲人的眼中钉。 裴欢和宋辞似乎受到了冷落。 不过他俩毫不在意。 越是被冷待，就说明他们这趟欧洲行，越是来得对。 “juliana，我美丽的女士。”郑泽和楚听雪很和适宜地出现在裴欢眼前，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吻手礼，“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这次，他没有再用生硬怪异的中文和裴欢交流，浑身上下都透出东道主的从容。 看到郑泽亲裴欢的手，宋辞别扭地扭过头去。 裴欢收回手，耸了耸肩：“看来你们欧洲人好像不喜欢我。” 郑泽凑到裴欢耳边低语： “你这么优秀、这么美丽，欧洲人尤其是他们意大利人，无法容忍一个年轻有为的东方女人，在他们的领地上大放光彩。” 他收到一道胜过刀光的眼光警告，识趣地离开裴欢，但又一次隔着手套亲吻了她的手： “我要去接待别的客人了，我想下面到场的就是米英的人。” 裴欢顺着郑泽离开的背影看去，果然，来的人正是她想会的。 现在为时尚早，裴欢有的是耐心。 米英来的是他们的品牌总监m.k。 一个古板守旧的花甲老人，穿着灰色西装，一张古铜色的脸和满头银白对比非常鲜明，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裴欢。 他的嘴角天生下垂，因此显得整个人都沉闷、严肃，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下垂的从唇角就变成刻薄，总让人不寒而栗。 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裴欢都能感受到m.k目光中带着的挑衅。 * 晚宴到了舞会环节。 裴欢站在二楼，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欣赏舞会大厅。 m.k在这场宴会的全程都没和她有过什么正面交锋，眼下他正在下面的大厅里跳舞，跳舞的女伴都换了两个。 在休息的间隙，他总是能精准地找到裴欢的所在。 然后对着裴欢的方向，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裴欢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裴欢背后。 她背后的拉链有些开，这件衣服上半身的尺码小了点，裴欢是沙漏型身材，肩宽，上面的拉链被她的肩背撑开了些。 “别动。”宋辞贴近她，又恰好挡住她的美背，不让落在来来往往的外人眼里，“我给你拉拉链，你不介意吧？” 原来自己的拉链松了。 裴欢：“不介意，你为什么不去下面跳舞？” 宋辞攀上她的脊背，自下而上，缓缓拽动她的拉链，她美好雪白的薄背在他眼中近乎一览无余。 “我不喜欢，也不太擅长。”宋辞声音沙哑，喉结滚动，“你不是拿了录音笔来？去吧，我在这里替你把风。” 居然这么好心？ 裴欢向他点头，提起裙摆下楼。 到一楼舞厅，正好一曲完毕。 m.k几乎是全程看着她从旋转楼梯下楼，直到高跟鞋踩到舞厅楼梯处第一块地板。 “juliana，接下来这只舞，也许你会想和我跳。” m.k向裴欢伸手。 裴欢向他点头，搭上他的手：“荣幸之至。” 微型录音笔在她这副过肘长的黑色袖套里隐藏得很好。 又是一曲舞曲声响起，这首舞曲是经典的《一步之遥》，最适合跳探戈。 宋辞在楼上冷眼看着裴欢和那个面相不善的老白男跳舞。 就是这个人，这个品牌，窃取了她的心血成果，现在还堂而皇之地和她共舞。 可宋辞的思绪又很快被裴欢的舞姿吸引。 她并非生来优秀，而是十几年如一日不断学习这些社交技能的，很累，曾经无数次她学跳舞学到哭，总是找他哭诉。 十八岁的宋辞在备战高考，只是阴阳怪气甩了她一句：“觉得累就别学。” 真想扇那个时候的自己两耳光。 楼下舞厅。 裴欢靠近m.k，小声用娴熟的英式英语和他交谈： “我的青花瓷元素，贵品牌用的怎么样？” m.k又是那副刻薄笑脸：“谁先发布就是谁的，我们品牌也有你们国家的人在效力。” 第81章 走秀前的意外 这个死老头的无耻程度倒是在裴欢的意料之中。 他在故意刺激裴欢，可话里话外又口风严实，让人听不出一点异样。 舞曲进行到高潮部分，裴欢完成一个完美的旋转，而后贴近m.k继续试探： “偷我作品的那个人不知道吧，我的作品设计从一开始画初稿的时候，就同步到我的个人社交账户了，只不过是私密模式。” 裴欢的设计习惯沿袭了导师，在时尚界很多人都知道。 这次不同于以往，为了杜绝一切意外发生，裴欢在自己的微博、ins和推特上，全部私密记录了自己创作的全程经历。 也意味着，这些记录造不了假，一旦公开就会让米英陷入巨大的盗窃风波。 可裴欢想抓出公司里的内鬼，这才久久没有公开。 m.k的脸色这才微微一变，涨得甚至发紫： “这套珠宝我们光是制作就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米英的打磨技术是世界上最古老、费时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么一套珠宝要耗费多长时间。” 言外之意，这套珠宝早在今年初就完成的设计。 死鸭子嘴硬。 裴欢会心一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时装周上砸你们的场子不太好。等时装周结束，你们品牌需要亲自承认自己盗窃的事实，否则如果等我出手——你们在远东的市场，以及这次时装周，就别想要了。” 她现在对米英的态度，取决m.k在这场共舞的态度。 比起下场实锤这个操作，裴欢更想看到米英亲自承认盗窃别国作品以及文化这一罪行——这个罪行几乎就能让米英彻底失去在时尚界的一席之地。 m.k的年龄和阅历比裴欢大不少，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可他却在这个年轻的东方女孩眼中看到满满的自信和势在必得。 那种光明亮无比，好像能把所有丑恶都揭穿得体无完肤。 隔着手套，裴欢都能感觉m.k掌心已经紧张出了一层汗。 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等她亲自下场实锤，米英的名声就完蛋了。 可这次的事情凭什么让米英一家来背锅？就算要死，他也想拉个垫背的！ 目前需要先稳定住她，至少不让她毁掉这次时装周。 m.k的语气始终如一的淡定，脸色却难看到极致，他附在裴欢耳边轻声说道： “那个抄袭你们的员工，我会在时装周过后亲自处理，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他亲口承认抄袭。 一舞完毕，裴欢礼貌地向m.k行了礼，转身离开，提着裙摆走上楼。 m.k在舞厅中央久久伫立，看向她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拿到了？”宋辞很意外，裴欢结束任务后第一时间会来找自己，“这个老男人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我刚刚很担心你。”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说起粤语，宋辞说不同的语言的时候，每种语言的腔调和音色完全不同，最诱人的便是粤语。 他几乎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程盯着裴欢，生怕m.k对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好在没有。 裴欢主动用藏着录音笔那只手去握紧宋辞的手，让他细细体会：“有感觉吗？” 要说感觉，还真的有。 阔别已经的主动握手，宋辞不知等了多久。 “有感觉。” 裴欢脸色一变：“你别吓我。” 如果这个微型录音器被m.k发现了，那她刚才做的一切、套的一切话，其实m.k都看在眼里？ 宋辞又急忙补充：“你问的是录音笔？那个没有什么感觉。” 虚惊一场。 裴欢不满地白了宋辞一眼：“……懒得理你。” * 时装周第一天，秀场后台。 米兰时装周的秀场很多，其中不缺乏各国明星的走秀活动。 能在时装周上走秀的明星，先不论国际影响力，在其本国也是娱乐圈内现役顶流。 这次前来米兰的熟悉面孔可不少，尤其是国内，上到一线下到三线，微博粉丝数量都吊打楚听雪。 裴欢拿好东西去后台的时候，就发现楚听雪和一个女艺人起了争执。 女艺人是国内的二线女星，演过几部知名度较高的影视剧，但迟迟未能冲到一线位。 可这也给了她足够的自信碾压楚听雪。 楚听雪是谁？岂能任由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她看得站在门口的裴欢，一个眼神飞过，裴欢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欢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就对着屋内打开录像键。 楚听雪开启了卖惨模式：“乔姐，我知道我的咖位不如你，但是呢这次既然大家都能来时装周，就互相照应一下吧？” 乔姓女明星看见楚听雪这么低三下四的模样，瞬间就飘到九霄云外，自然继续仗势欺人。 直到裴欢录制完视频，走秀也即将开始，裴欢这才发出声音： “咳咳，乔小姐不知道，这次听雪来参加时装周，我在全程帮她跟录vlog呢。” 乔女星吓得花容失色，走出化妆间前狠狠甩了裴欢一眼：“什么该发什么不该发，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欢捂着嘴满脸惊讶：“刚刚我忘了按暂停，又录进去了。” 等化妆间里安静下来，裴欢和楚听雪才相视一笑。 走秀是头等大事，迫在眉睫，这可是楚听雪的首秀，裴欢立刻叫上几名随性的化妆师造型师一起进屋：“快按照我的方案给楚小姐做造型。” 上到发型、着装、穿搭，下到待会儿要用的香水，des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是负责给楚听雪辅助更换衣服的小设计师却叫了起来：“裙子坏了！” 楚听雪还坐在镜子前梳头，激动得差点一个起身：“你说什么？” 裴欢还在帮她整理珠宝，闻言连手里的珠宝都顾不得，连忙转身查看。 这件走秀要穿的衣服不能抢了珠宝的风头，但又要和珠宝相匹配，所以是裴欢拿了某个品牌几十年前的经典款式，大幅改造过的。 裙子和原作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联系，毕竟被裴欢多加了很多敦煌元素。 可现在，这条裙子的拉链处已经坏了，甚至坏得很彻底——直接被人拿剪刀把整个拉链位置都剪了下来。 没有拉链，就意味着根本没法穿上台。 裴欢脸色铁青，冷声说道：“针线盒找来。” 小助理红了脸：“裴姐，我们都没有带……” 裴欢揉搓着眉心：“去找时装周负责人借订书机。” 第82章 中性风美人 走秀正式开始。 楚听雪的出场时间比较靠后，给了裴欢充足的时间准备。 她不需要上台，只用坐在台下观看。 不知道主办方是不是故意安排，偏偏把她和宋辞的座位安排在一块。 事到如今裴欢早就免疫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淡定自如地坐在宋辞身旁。 她一落座，宋辞就转过头来问她：“怎么在后台待了这么久？” 裴欢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走秀马上开始了，看完再说吧。” 宋辞马上闭嘴安静起来，不去打扰她，但他的心已经无心秀场，只专心盯着裴欢。 早上离开酒店的时候，宋辞站在裴欢的房门外等她，裴欢一打开门，对宋辞而言，简直迎面迎来一道光。 裴欢今天去看秀，穿得格外个性——毕竟台下的设计师，也会成为时尚博主们的关注重点，设计师本人的穿搭品味都不行，谁能信任手里的作品呢？ 因此，裴欢直接大胆地用ck内衣外搭男款的黑色西装外套，下面是一条笔直利落的长裤，配合马丁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中性美。 这套穿搭让裴欢性感的马甲线一览无余。 她常年坚持健身，非常自律，所有的汗水和努力便直接回馈到身上。 偏偏她又做了一个松弛蓬松大波浪卷发，她从不染发，因此发质很好，甚至是五彩斑斓的黑；眼妆只画了眼线，画得粗而上挑，最后再涂出一个饱满复古的大红唇，这个妆容就完成了。 尤其在秀场观众席晦暗的灯光下，她看着像老港片里英姿飒爽、身手矫捷的警花。 宋辞盯着她的眼神太过专注，裴欢不由得默默挪开离他远一些，轻声提醒他：“走秀开始了，你看我干什么？” 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宋辞这才收回目光。 可坐在他们对面的国内媒体，就没这么敬业了，不把镜头对准场上的明星，反而对准宋辞和裴欢—— 要知道，刚才他俩之间的眼神拉扯和耳鬓厮磨低语，太有看点了。 楚听雪上场时，裴欢第一时间关注的不是她，而是坐在台下看秀的设计师们的反应。 同行的反应比普通人更具参考价值。 毫不夸张地说，秀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楚听雪吸引，甚至包括时尚界着名女魔头安娜温图尔——能引起她抬头注意的品牌在整个秀场里屈指可数。 时尚界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能吸引安娜温图尔的目光，那么这个品牌接下来一年都会顺风顺水，引领全球的审美走向。 裴欢激动得难以平复，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用文件夹捂住脸，低头，掩盖自己那一份莫大的窃喜。 楚听雪走秀不过须臾几十秒，现场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 这次终于成了。 第一天秀场结束，裴欢无暇面对媒体采访，直接起身去后台找到主办方负责人。 这件衣服是从酒店提过来放在秀场后台化妆间的，这段时间有哪些人进入了des的化妆间，裴欢要向他们讨要个说法。 “听着juliana，我们为了保护模特们的隐私，后台根本没有监控，你要查的这件事我们无从下手。” 裴欢听得发笑，化妆间里没有监控，可走廊里总有吧？ 但人家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想让裴欢看监控。 毕竟des在这里受到的排挤和火力可是空前绝后的，仅仅就因为肤色和国籍就让他们欧洲人忌惮到这个程度，至于吗？ 裴欢失了态，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抢过负责人手里的烟，甩下她唯一会的一句意大利脏话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餐厅内。 裴欢望着桌上的米兰特色美食，恶心得吃不下饭。 宋辞用手指轻轻扣响她的桌面：“想什么呢？大设计师，你今天做得很好，为什么还不高兴？” 楚听雪往嘴里塞了大口意面，含含糊糊说话：“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后台的时候……” 宋辞皱着眉头打断她：“你能不能吃完再说话?” 这句话毫不意外收到了楚听雪的中指。 “在听雪走秀之前我们发现她身上那条裙子坏了，人为破坏的痕迹很重，但明明今早上拿出酒店之前我甚至拍照记录的，完好无损。” 所以裴欢百分百笃定，裙子是在秀场上出的问题。 后来她灵机一动，让楚听雪把裙子穿在身上，拿订书机从上到下订得严严实实，可这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一排蜈蚣似的订书钉出现在4k高清摄像头前，成何体统？ 当时化妆间里的人都急得不行。 裴欢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堆细且长的发夹，是她这次去敦煌过程中随手设计的敦煌风小发夹，没有包含在整个珠宝系列里面，完全就是练手的试验品。 所以材料也不贵，但因为是des生产部帮她做的，所以质感也绝不低廉。 她拿这排夹子认认真真夹在订书机暴露出来的地方，刚好能遮住，又不张扬，而且抓力也非常牢固，楚听雪哪怕跳着走秀也不会蹦掉裙子。 宋辞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们已经获得初步成功了，这不是很棒吗？” “可是我去找主办方要说法的时候，他拒绝给我提供监控录像，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欺负人？” 裴欢又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准备在饭桌上就抽起来，被宋辞反手从她嘴里拿走：“注意场合。” 这里是餐厅，不能由着她胡来。 她以前绝对不是这么失控的人，一旦想抽烟了，那绝对是情绪控制不住。 宋辞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安抚她：“宝贝，我们回酒店再抽好吗？” 裴欢这才开始报复性地吃东西，往嘴里狼吞虎咽塞入意面。 饭桌的氛围很不好，所有人都能理解。 沉默许久，宋辞看向楚听雪，又看向裴欢，她仍然在不顾形象地给自己塞吃的，宋辞担心她噎着，便试图打断道： “我忽然觉得，让楚小姐作为des的品牌大使也不是不可以。” 高奢珠宝品牌的品牌大使，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资源。 楚听雪双手一抖，装着浓汤的盘子都掉落在地：“真的？” 裴欢这才停嘴，沾着满嘴的酱汁看向宋辞。 “真的。”宋辞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回国过后，我希望芷芷能设计一套双人珠宝，你们这些小闺蜜一起适用的。” 第83章 你戒烟我戒酒 双人款式的珠宝设计并不少见，很多品牌都出过，但大多都是情侣款，很少有闺蜜款。 宋辞这番提议成功转移裴欢的注意力。 回到酒店的时候，宋辞不容反驳地跟着裴欢进了她的房间。 裴欢从行李箱里翻找出整包烟：“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 宋辞没接她的话，反而借用她房间里的电话联系酒店前台，用一口熟悉的意大利语要求道：“请你们给我送一些威士忌和白兰地到5212房间。” 放下电话时，裴欢已经单手夹着烟，走到阳台，焦躁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没有一丝风，自然吹不散她满腔的愁绪。 通过抽烟来舒缓自己的消极情绪是个不好的习惯，就如同自己喜欢喝酒一样，宋辞今天似乎是下定决心，他走到裴欢身后，趁她不注意，双手环住她的腰，脑袋枕到她右肩： “这个习惯不好，我们要一起戒掉好吗？你戒烟我戒酒，今天我俩最后一次放纵。” 被突如其来的这么拥抱，裴欢腰身一僵，手里的烟忘了灭，但也没再往嘴里塞，任由它自己慢慢燃烧。 说真的，宋辞的拥抱总是让人安心，尤其是对于她这种没有安全感的人，背后的拥抱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正被爱着的错觉。 她明明该推开他的，再不由分说地给他两个耳光，拍得清脆响亮，让他那张天神一般的脸上沾上胜过胭脂的五爪印，然后唾骂他没有分寸、没有边界感、忽冷忽热。 可是她没有。 她在这个像被海水裹挟的有力怀抱里，失去了推开他警告他的力气。 “宋辞。”手里的烟燃尽，裴欢把烟头摁到放在阳台上的烟灰缸里，“我在英国的时候确诊了重度抑郁和躁郁症，我承认创作初期，这两个症状给我带来不少灵感。” 所有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是在艺术家最潦倒、心智不稳定的时候诞生。 裴欢第一次躯体症状发作的时候染上了烟瘾。 “回国前夕我才渐渐克制住了，自作主张停了药，一直到回国后我都以为我痊愈了。” 裴欢抽出第二根烟，继续点燃，深吸一口，转头，对着宋辞吐出圈圈烟雾。 这个味道呛得宋辞很难受，可他知道，裴欢当初在国外这四年，承受过的煎熬比他难受千百倍。 宋辞试图享受这无法回避的烟雾，闭着眼，对她说：“对不起，都怪我，你想要我的命都可以。” 裴欢摇摇头，在他怀中笑得颤抖起来： “我不要你的命，宋辞，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两家的这些误会，都是秦家的手笔吗？我在担心，自从我知道真相的第一天起我就辗转反侧，秦悦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这些都是未知数。” 宋辞用力抱紧她，刚才还隔着西装外套的衣料圈住她的腰，现在好了，她扭了几圈，反而让宋辞的手得寸进尺地直接摸上她窄薄的软腰。 “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是要说出那番话，我们已经被人为因素害得错过好几年了，剩下的时间，我慢慢弥补你好吗？” “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宋辞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要竖着耳朵才能听见，可他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却开始暧昧地摩挲起来。 此时门铃响起，是服务生把宋辞点名的酒送上来了。 宋辞不敢去听裴欢的答案，松开她，开门去拿酒。 在被他松开的一瞬间，裴欢突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心脏有一种不停悸动的失真感，毫无疑问，刚才他问自己那个问题的一瞬间，她犹豫了。 她不该犹豫的。 她不可能犹豫的。 四年前，不，都已经快五年前了，五年前的那场雨把她对宋辞的爱熄灭得一干二净。 宋辞拿来酒，站在阳台上打开，递给她一杯： “最后一次，你抽烟我喝酒，明天开始我们就是新生好吗？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尽管骂我，我命硬。” 新生？ 她千疮百孔的灵魂真的能焕发新生吗？ 裴欢不知道，但宋辞给的这个诱惑很诱人，伊甸园里那条罪恶重重的蛇，此时此刻正在用她最想要的东西引诱她，她愿意放纵一回。 时装周结束。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des的这次米兰行在全球范围内的热度累计第一。 离开米兰之前，裴欢在一家咖啡厅偶遇了安娜温图尔。 遇到大名鼎鼎的女魔头，裴欢小心翼翼地向她招呼，更是在安娜看向她之前迅速检查自己的仪表，好在今天认真准备一番才出门的，否则面对的就是安娜对她的皱眉。 “我的孩子。”安娜脸上的墨镜常年戴着，似乎从来没有摘下，所以没人看得起墨镜背后那双眼到底是什么情绪，“你这次的作品给了我很大惊喜。” 裴欢感激不尽：“谢谢您的肯定，这次的作品我也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大的反响。” 安娜上下扫视她的衣服：“能想到改造拉链的方法，看来你不止在珠宝设计上有能力。” 改造拉链？ 这一周以来遇到的所有设计师，除了对珠宝的兴趣以外，几乎都在问她拉链的事。 如果顺势撒个谎，她在外人眼中的角色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但教养不容许裴欢撒谎，她老老实实告诉了安娜在后台的经历，以及那条拉链——根本不是她的故意改装，也不是她时尚灵敏度高，而是她情急之下的匆匆救场。 安娜听完，嘴角的笑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吗？” 裴欢有些心虚，但也只能点头：“千真万确，我发誓。” 安娜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助理走了。 好像自己把这位女魔头得罪了，她发现了自己并不算她想象中的天才设计师，裴欢咂舌，可是谎言总有被戳穿的那天，她不想到那天再酿成大错。 回到酒店时，楚听雪却在酒店里等着她。 “你怎么来这里等我了，你没住郑泽那儿了？”裴欢看向楚听雪的行李，难不成她要跟着大伙一起回国吗。 楚听雪敲了敲裴欢的脑袋：“你没看手机吗？宋辞说我们既然来了意大利，就去趟西西里再回国。” “在安娜温图尔面前我可不敢看手机。”裴欢笑着答她。 原来要去西西里度几天假。 那杯西西里风味的酒终归变成了现实。 第84章 这下真遇到黑手党了 西西里岛首府，巴勒莫。 地中海的气候是全世界最舒适的区域，进入秋天，北欧地区已经拉响严寒来袭前的警报，而南欧地区却从始至终都带着独特的暖意。 这种暖意不仅仅在光线里，在翡翠色的海平面、在高低错落的建筑群体、在被海风侵蚀的大理石雕塑里。 这次来西西里度假，完全是宋辞的临时决定，但也不妨碍同行的员工在知道这个决定后举着双臂欢呼庆祝。 坐在一艘停泊在码头的快艇里吹着海风，望着碧波荡漾的地中海，裴欢还当真生出了几分新生的真实感。 三天前宋辞和她在房间里肆意喝酒抽烟，自那天过后她再也没抽过，而他也确实做到在任何名利场上也滴酒不沾，好像真的如换新生一样。 希望继续保持吧。 楚听雪坐在她对面吃着下午茶：“都出来放松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拘谨？” 两个人一起长大，裴欢最放不下仪态和架子，甚至都穿得在这个城镇上排名第一的保守。 裴欢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知道我的马甲线是怎么来的吗？除了健身训练以外还有控制饮食，你刚才喝的那杯莫吉托够你在跑步机上浪费一个小时。” 楚听雪吓得放下手里的甜食：“你说得对，我要控制饮食了，不然我的身材回去又要被群嘲。” 楚听雪的身材在现实生活里看，绝对是顶级的好，玲珑有致，该有肉的地方绝对不含糊，该瘦的地方绝对没有多余的赘肉，可到镜头面前就显得有些丰腴。 这也是她的对家黑粉常常拿出来诟病她的地方。 回国之后她就要进组，行程太满，可容不得她马虎。 “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回酒店去拿一件防晒外套过来。” 说完这句话，楚听雪就撒着脚丫子跑了。 留裴欢一个人坐在甲板上。 这个码头离镇上太远，往返酒店起码要花费一个小时时间，裴欢的手机也快要没电，不过既然出来放松，她就慢慢等着。 四下无人，楚听雪去得也有点久，裴欢索性躺在甲板上舒舒服服地晒起日光浴。 快要如梦的时候，裴欢听到码头上传来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裴欢起身，刚想夸楚听雪手脚麻利的时候，却发现来的人是宋辞。 宋辞换了一身极具当地特色的休闲度假服，戴了墨镜，反而显得他像个纨绔子弟起来。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m.k还是没有给出说法，我看你没有必要再对他们公司留情。”宋辞在码头坐下，并没有走到快艇上。 时装周结束，可m.k并没有像约定般公开道歉，裴欢会给他们品牌和时间，但现在看来给的有点过。 裴欢从快艇上起身，踩上码头的木板：“晚上8点，我会正式发布我手里所有的资料。” 宋辞：“嗯，我们一起去逛逛？这里风景不错。” 确实很不错。 裴欢没拒绝，和他并肩而行，特意挑了条偏僻的路线：“那些热门景点其实在手机上都看腻了，可这些小众的地方在我看来更值得挖掘。” 宋辞笑道:“不错。” 真好，她现在愿意和自己主动分享，不再封闭自己了。 当初是怎么一点一滴抹杀掉那个巧言欢笑的裴欢，现在就要怎么一点一点把她拼凑回去，这是宋辞给自己下发的最基本任务。 快接近镇上的时候，裴欢的手机这才接收到信号。 一封邮件发送到她的邮箱内。 裴欢趁着电量耗尽之前立刻打开查看，她以为是米英那边的人发过来的，结果居然是来自美国。 而发送的内容是米兰时装周第一天，后台走廊内的监控录像。 原来安娜温图尔那天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她不是生气于自己错看了人，而是生气于有人敢在时装周动手脚。 也只有她的影响力，才能让时装周的人老老实实交出监控了。 监控里的面孔是一张白人面孔，裴欢不认识他，但是却通过他胸前别着的工作牌，认出他是欧洲几大蓝血品牌之一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啊，这么多人眼红我们。” 裴欢关上手机。 宋辞问她：“第一天走秀那件事有着落了？” 裴欢点点头。 快到晚饭时间，宋辞提议不如直接去镇上和别的员工会合，一起找个餐厅吃晚饭。 两个人慢慢走在迂回曲折的古老阶梯上，沿着海岸上来的这个台阶并不好走，稍有不慎就容易踩空，但沿途风景也值得冒险。 脚步迈上狭窄的小巷道，裴欢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回头再看这条路，简直凶险不已。 宋辞去对面的冰淇淋的小商铺里买来两支蛋卷冰淇淋：“尝尝？” 裴欢刚一伸手去接，巷尾传来一声枪响，她大吓一跳，手里的冰淇淋不慎掉落在地。 “看来你要重新给我买一个了……”裴欢还在看着地上的冰淇淋惋惜。 可这条巷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宋辞眯着眼，往巷尾的方向看去。 起先是两三个黑衣意大利人出现在那里，那三个人交谈一番才继续上前，接着他们身后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黑手党。 宋辞第一时间以为他和裴欢遇到了黑帮火拼，拉着裴欢的手，面色苍白：“别紧张，我们这下真遇到黑手党了，没关系，绕开就是。” 黑帮火拼？ 小巷另一头，也出现一群黑衣意大利男人，把整条巷子都堵住。 唯一的出口，只剩下二人身后那条羊肠小道一样的阶梯路。 裴欢吓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僵住，亦步亦趋跟在宋辞身旁。 可那些意大利人的唇语，落在宋辞眼中，他读懂了他们的意思，在转换成中文的时候脑袋几乎一热： “快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裴欢还没反应过来，宋辞就拉着她的手，顺着刚才爬上来的楼梯一路向下。 出于安全考虑，宋辞让她跑在自己前面，他在后面用宽阔的后背几乎能护住她整个身躯：“用你最快的速度跑！他们想要我们的命！” 裴欢已经吓得忘了呼吸，也不再畏惧脚下的路，只知道一股脑往前冲。 身后传来阵阵子弹擦枪走火的声音，甚至有子弹打到距离她咫尺之近的地面上。 第85章 死里逃生(1) 这条梯子极其狭窄，只能容纳一人的宽度前行，又修在百尺高的断崖绝壁上，下面就是波涛汹涌、起起伏伏的海水。 所以那些杀手追上来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一个有序地走下这条小路，给了裴欢和宋辞大把缓冲时间。 如果这是在平坦的地面上，他们就会一拥而上，不出半分钟裴欢和宋辞就会被打成筛子。 这些杀手的枪都装上消音器，但子弹射击到裴欢和宋辞周围的时候，沿途的石块在不断被击碎滚落，随后掉入汪洋大海里不见踪影。 好像人被击中了，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 裴欢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脚下的路比起耳畔呼啸的海风和激烈的枪响，已经算不上什么，下山的路快要走到尽头，底下就是一片视野开阔、无处可藏的大沙滩。 按照这些专业人士的身体素质，裴欢和宋辞是躲不掉这一劫。 怎么办？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吗？ 裴欢不敢继续向前，还有三五米的高度就到达地面了。 宋辞贴在她身后抱紧她：“看见下面停泊的那艘快艇了吗？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开快艇逃走！” 右侧是凹凸不平的悬崖石壁，左侧就是翻涌的海面。 他们现在这个位置，下面停靠着一艘快艇。 可无法确认那艘快艇能不能使用，也无法确认这个高度跳下去撞在快艇上，会不会断手断脚。 裴欢不敢。 眼看着杀手快要追上，宋辞硬挤在裴欢身后的位置用力抱住她：“没事的，相信我。” 然后用自己的身躯作为肉垫，直接带着裴欢从这里跳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两个人狠狠砸落在快艇里。 可裴欢被宋辞护得那样好，她身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仅仅有一些高度刺激过后的头晕。 那些意大利人没有想到宋辞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带着小情人从前面的路半道跳下去，等他们反应过来朝下看时，宋辞已经挣扎起身，正在发动快艇。 “开枪！朝他俩开枪射击！” 这些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大利语回荡在整个山崖之间。 宋辞眼眸一眯，抱着还没缓过劲来的裴欢坐在快艇启动器前：“现在开始别动。” 这艘快艇一定一定要能使用。 这种快艇是西西里常见的型号，这几天宋辞已经上手操作得炉火纯青。 “啪——” 宋辞闷哼一声，拧紧手中的方向盘，快艇迅速发动。 现在看来不能回西西里岛上了，更不能回酒店找别人，黑手党的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在首府大街上当街行凶。 想到此处，宋辞毅然决然把快艇的方向对准西边没有边界的大海。 无数子弹打进二人身后的海水里、快艇的甲板上。 直到快艇开出枪支的射程范围。 宋辞手里的力度松了些，半个身子都瘫软在裴欢身上：“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开，你只管往前开不要害怕，知道了吗？” 他忽然就像被抽空大半力气一样。 裴欢回头一看，视线里的西西里岛已经慢慢变得模糊、遥远。 她和宋辞暂时安全了。 “宋辞，你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难道是刚刚抱着她跳下来的时候受伤了？ 裴欢克服未散尽的恐惧，从宋辞怀里爬出来，爬到他身后的座位上。 他的整个后背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红，这件薄外套是浅黄色，现在已经被染出一种诡异的艺术感。 而流血的源头就是他脊骨旁的一个弹孔。 宋辞中弹了。 “宋辞、宋辞，你没事吧？我们把船绕远路开回西西里，先去治你身上的伤。”裴欢急得掉下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爬回驾驶位。 宋辞揉着她早就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安慰她：“我们现在不能回西西里，他们肯定在那里守株待兔等我们，明白吗？” 裴欢哭着趴倒在方向盘上：“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办？那剩下的员工还有听雪他们又要怎么办？” 宋辞认真和她分析一通，这才止住裴欢的哭声。 “好，既然他们的目的是冲着我俩来的，那我俩一路西行就是。” 裴欢擦干眼泪，开始在宋辞的教学下学习怎么掌握这艘快艇。 宋辞没有想过要活着走上陆地，或许死在地中海，是他人生的归宿呢？ 他很清楚自己后背的伤，子弹从脊骨旁边擦过，深入五脏六腑，不知道击中了他哪个器官，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 而头部也有轻微的碰伤出血，是刚才他抱着裴欢跳下快艇撞击到的，在他手把手教裴欢怎么驾驶快艇的时候，头上的血已经缓缓渗出，顺着额头流进眼里。 最后让他看一眼她也好，生命前最后一刻，是自己最爱的人陪伴在身边，宋辞也再无遗憾了。 裴欢很聪明，学习什么都上手的快，很快就掌控了这艘游艇。 等她喜极而泣转过头看宋辞的时候，才发现他半张脸都是血，嘴唇一片灰白。 比一片薄薄的纸还要脆弱。 裴欢又哭出声，可丝毫不敢松懈手里的快艇：“宋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宋辞迷迷糊糊地点头，强行对她摆出一个微笑：“你别担心，让我靠一靠可以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裴欢挪了挪位置，让宋辞能更舒服地靠在她身上。 她的肩头很快被宋辞温热的血打湿，裴欢时不时瞥去两眼，每次看宋辞，他的眼神就更加涣散几分。 不能让他睡过去。 裴欢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宋辞你别睡，你和我说说话，我们一起说会儿话，没准就找到陆地了好吗？” 地中海上有很多海岛，运气好的话他们能碰见。 宋辞强撑起眼皮应她：“好，我们聊天。” 自己这一句话让她轻松不少。 “我们这次来西西里你没有通知几个人吧？” 宋辞：“没有，公司那边也没几个人知道。” 裴欢继续问道：“我们离开米兰之前也没有透露过行程，那些黑手党是怎么找上我们的？这件事值得深思。” 宋辞实在没有什么力气答她，耳边除了她的声音，只有擦肩而过的海风和阵阵眩晕耳鸣。 快要失去意识了，宋辞想。 “裴欢，如果能回到四年前——不，五年前，我这个蠢货绝对不会抛下你。” “我生来傲慢无礼、脾气古怪，自诩清高，看不起你对我的那份爱。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爱你。哪怕当年事情的真相没有调查清楚，哪怕你真的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我都会不顾一切地爱你。” “裴欢，上岸之后，放弃我，好好活下去，我要死了。” 第86章 死里逃生(2) 这都什么时候了，宋辞还想着要表白。 可是他今天丢了半条命，就为了救自己的命。 或许这场杀身之祸就是因为自己引起，那些意大利人的直接目的可能只有她一个，动宋辞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是被自己牵连的。 裴欢没有任何怨言。 宋辞说完这句话，双眼一闭，身子往后重重摔去，砸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宋辞你醒醒！你别睡过去！” 裴欢把快艇暂停在海面，转身捞起宋辞抱在怀中：“这里是海面上，这艘快艇的燃油快耗尽了，也许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明白吗？” “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清楚，我知道你后悔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凭什么当初你想丢下我就丢下我，后悔了又要我回到你身边？我算什么?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可是现在我们都要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又说给谁听呢？说给我听？我告诉你，我不会南欧国家的任何一门语言，没了你我一样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如果你能活下来，此事因我而起，我欠你一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欢四指并拢，对天发誓。 似乎有了她的保证，宋辞的意识又从某个荒芜模糊之地被拉回来一些。 他微微睁开双眼，脸色就如同身患重疾的病人一样难看，却依旧强笑着看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裴欢其实有点心虚。 可他说完这句话，眼睛又合了回去。 白色的船身不知不觉被他的血染红，血腥无比，触目惊心，阳光下、空气中都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裴欢让宋辞的后脑勺枕在自己大腿上，继续开动快艇：“我说的都是真的，宋辞，我愿意和你重头开始，只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听到这句话，怀里的男人好像微微动弹了几下。 宋辞的体温在渐渐下降，生命也随着血液的流逝缓缓消耗着。 四下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哪里来的岛屿呢？ 裴欢几乎丧失了所有的信念，只能任凭自己的感觉，茫然前行。 她只知道要一路向着西，地中海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万一真的有好运呢？ * 宋辞睁开眼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第一眼就是纯色的天花板和泛黄的旧墙。 还有一个枕在自己身旁趴着睡觉的人，他只要微微一转头，就能碰到裴欢光洁的额头。 动了动干裂的嘴皮子，没能顺利发出任何声音，宋辞只能耐心等着裴欢醒过来。 没等她醒，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就推门进屋用中文说道：“你醒了？” 宋辞点点头。 男人还顺手推进屋一个轮椅，他指了指轮椅，又指了指裴欢： “她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三天三夜，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你需要活动，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因为伤到神经不能走动，我带你去溜一圈。” 三天三夜？ 男人在房间里说话的音量不算小，搀扶起宋辞从床上起身坐上轮椅的声音也不小，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吵醒裴欢。 男人名叫杨子为，是一名定居在这个岛上的华人医生。 这里是地中海中西部的一座小岛，属于意大利的管辖范围，距离西西里岛整整五百公里。 没想到那艘快艇的燃油，居然能支撑他们开五百公里，宋辞都觉得不可思议。 杨子为推着宋辞在海岛上的小路散步。 这个海岛风景优美，建筑风格更接近圣托里尼，却又没有圣托里尼的精致感，小岛带着古老的气息，岛上的居民不过区区百人。 杨子为是移民定居在这个岛屿上唯一的医生，在岛上开有一家诊所，岛上虽然人口稀少，但基础设施完善，虽然生活物资大多要从地中海别的大型岛屿购入，但也不算缺乏。 从他的口中，宋辞得知了三天前，裴欢是如何死里逃生带着他流落这座小岛。 当时，当地时间下午六点多，杨子为从诊所下班，照例走到海滩上散步。 远远的，他就听到海面上传来的巨响。 一个浑身是血的美丽女人，面色冷静、沉着地开着一辆西西里那边的快艇靠近海滩。 海岛上的码头并不在这片区域，很快，他们的快艇就在岸上搁浅。 女人从快艇上跳下来，似乎是发现了杨子为，立刻用一块英文和他交谈：“救救我们！” 杨子为出于医者的天性，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有什么古怪之处，听到裴欢的求救，他马不停蹄跑上前。 快艇里居然还有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 女人身上染上的血原来全部来源于他。 杨子为的车就停在离海滩不远的地方，在他和裴欢两个人的共同协力之下，成果把宋辞拖进车里。 在前去诊所的路上，杨子为用英文和她聊天，确认了裴欢的国籍后才转换为一口流利的中文： “裴小姐你别担心，既然我们都是同胞，我会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救回你的同伴。” 杨子为是杰出的外科手术医生，他的诊所开在这个海岛上，诊所的占地面积不小，医疗设施先进，足够应对解决岛上居民的大多数疾病和伤患。 得知宋辞身中子弹，杨子为立刻给宋辞安排了手术。 幸运的是宋辞的脊柱没有受到伤害，否则下半生他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但因为脊柱旁的神经轻微擦伤，所以这段时间宋辞都要依靠轮椅出行。 那颗子弹自脊骨后方打进他体内，伤到肝脏，杨子开刀，从肝脏里将子弹取了出来。 宋辞失血过多，差点休克，如果再晚十分钟，就彻底回天乏术。 手术结束，裴欢匆匆和杨子为交代了自己在西西里的遭遇，并再三恳求杨子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行踪。 这座岛民风淳朴，岛上多是意大利老人，杨子为把他们二人安排到自己家中住下。 不出意外，宋辞接下来几天会有一些发烧发热的症状。 杨子为给他开了一些药递给裴欢的时候，裴欢仔细询问药物里的成分，然后失望地摇了摇头：“杨医生，他对退烧药里有的成分过敏，恐怕是不能吃了。” 宋辞发的是低烧，不算严重，但是折磨人。 所以裴欢就衣不解带地用物理降温的法子，守在宋辞身边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第87章 人心难测 岛上因为居民稀少的原因，没有警局，最近的警局就是在附近的大岛屿上，每天会有警察乘船来这个小岛巡逻。 这座小岛不是没有旅游业和游客，虽然数量不多，但岛上对于外来人员的排查相当严格。 裴欢和宋辞狼狈出逃，身上所有的证件还留在酒店里。 杨子为却打包票和宋辞保证，这座岛上的居民非常好相处，虽然表面上排查得紧，但只要他找个合理的理由，没有人会怀疑凭空多出来的裴欢和宋辞。 当天他俩登录的那艘快艇，也被杨子为找拖车队的人拖回自己家，如果不及时这么做，不出半天，黑帮的人就能凭借一艘不该属于这里的快艇，迅速找到他们二人。 宋辞听完这些，相当感动，他动了动干裂的嘴皮子：“杨医生，谢谢你考虑的这么周到，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杨子为却神秘一笑：“这些事情可不是我能考虑到的，是你们上岸那天裴小姐就委托我去做了。” 没想到裴欢这么聪明，防范意识居然这么强。 宋辞心里升起一股油然而生的敬佩。 看来她这些年在外，早已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女人。 回到杨子为家里时，裴欢已经醒来，甚至跑去厨房给外出的宋辞二人准备晚餐。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股股白烟，夹杂着浓浓的饭菜香，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裴欢在里面娴熟地备菜、炒菜，对外露出一个美好的侧身。 杨子为感叹道：“中餐的味道，好多年没有吃中餐了，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在镇上随便应付就完事。” 宋辞开怀大笑：“这下你有口福了，我老婆——不是，她很会做菜的。” 杨子为一愣，手也收了力没继续推着宋辞：“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 宋辞反而抬头，挑眉看他：“她刚来岛上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杨子为挠挠头：“她说你是他哥哥。” 宋辞拍腿笑道：“你见过这么有夫妻相的哥哥？” 杨子为：“你俩也没什么夫妻相啊。” 宋辞：“……” 嬉笑间，宋辞仔细打量了杨子为的家一番。 他的家离诊所不远，但也处于小岛的另一端，岛上的居民区就是在这个地方，拦腰截断的一座小山，地势又高且平坦开阔，像极了南非开普敦桌山。 杨子为的家和岛上圣托里尼式的建筑风格不同，偏向后现代别墅风，又巧妙地融合进岛上浅白错落的居民区风景，独自坐落于小平原最角落，围栏之外几尺就是陡峭悬崖。 小岛对角线另一头，就是镇上的商业区所在，杨子为的诊所就坐落在那里，想要去商业区，要开车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环山公路。 从前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小众又发达的地方，宋辞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不断被海浪拍打的海滩，在这里感受了到绝无仅有的安宁。 两个人站在屋外观赏风景出了神，直到裴欢拿着锅铲不耐烦地提醒第三遍进屋吃饭，他们才动身进屋。 到了屋内，宋辞发现屋内的装潢又不一样。 明明外面是如此简约的现代风艺术，可屋内的装潢又显得处处都是意式陈旧。 宋辞好奇问他为什么这么装修。 提及这个问题，杨子为眸中掠过一瞬即逝的伤感： “是我的妻子喜欢这种风格，当初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就产生分歧，我喜欢后现代风，她却对这里的原住居民风格情有独钟，一番僵持之下我们就把房子修成这样不伦不类的样子了。” 裴欢停下筷子，小心问道：“您的妻子？” 虽然这个身处异国的同乡气质儒雅，待人温和有礼，保养得也很好，但还是能从他眼底的细纹看出有些年龄感。 杨子为反而笑得有些苍凉：“去世三年了。” 饭桌上陷入了沉默。 裴欢小心向他低头道歉：“抱歉杨医生，是我多嘴了。” 杨子为朝她挥挥手：“其实没什么大影响。” 宋辞最先吃完饭，他放下筷子，双手紧扣放在桌上，隔着落地玻璃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一般他这个表现来看，是有心事。 裴欢没有主动问，得等他自己开口。 “杨医生，谢谢你对我们的接济照顾，如果你经常上网冲浪的话，你或许会认识我?” 宋辞放下手，视线收回到纯白大理石餐桌上。 杨子为丝毫不掩饰：“蓝礼集团的总裁，这次跟着旗下珠宝品牌des前来参加米兰时装周，这么响当当又大名鼎鼎的人物，谁不认识？” 如今这个网络时代，全球那群手握经济命脉的人，翻来覆去不过那几人，连脸盲都记得住他们的面孔。 宋辞把这几天昏迷期间的思考和顾虑全都说了出来。 他虽然躺在病床上口不能言、眼不能观，但偶尔的时候脑袋还是清醒的，宋辞就趁此间隙，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意外。 然后得出结论——想害他们的人，远不止一家。 他这个位置的人，面对的风险系数和人身威胁，和从前是个无名小卒的量级根本不能比。 裴欢也有些踌躇，犹豫再三，她说话都失去几分力气：“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怀疑过，郑泽会和他们一起害我。” 宋辞惊讶看向她。 似乎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裴欢一字一句艰难地说： “这件事最早可以从江镇追溯起，甚至从我回国。总之，郑泽，或者说brooklyn，他身为一个纯血英国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终究是和我们不同的，所以这也注定了他会和我们站在对立面。” 从一开始，他前去深城找裴欢，就带有不纯的目的。 他服务于欧洲这边的老牌奢侈品，而且和裴欢甚至不是一个赛道，可他背后的品牌、背后的势力和资源，已经因为国籍和裴欢对立了。 根本不是他自己所说，为了替裴欢解围才去的深城，去深城一样，去江镇也一样。 目的都是为了侧面打探des的发展状况。 宋辞不忍看她悲痛，抓住她颤动的指尖问她：“你先不要这么着急下定论，毕竟他是你的朋友，当初如果不是他在英国陪着你——” 裴欢摇摇头打断他：“记得我在船上和你说什么吗？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听不进我说的话了。” “我们的西西里之行除了同事之外，还有谁预料到了？还有谁知道了？又是谁在米兰的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他的城堡里？” “听雪她现在一样不安全，甚至她可能已经作为人质被郑泽囚禁了。” 第88章 楚听雪被囚禁 米兰，郑泽的私人古堡内。 夜里的古堡阴暗怪异，厚厚的石墙在白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热度，到了夜里，屋子里冷得直入骨髓。 站在天台边上，林间簌簌穿过的风传到耳畔，就化成无数亡魂哀嚎一般的声音。 楚听雪从西西里被抓来这里已经有三天，虽然她在城堡里能活动自如，可想要迈出这个古堡一步，就会有无数双眼睛和枪口对着她。 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对着站在阳台上的男人扔出去一个枕头，被他轻巧地躲开，枕头飞出窗户，从高墙上坠落到密密麻麻的树林之中。 郑泽轻笑，端着一杯红酒走到楚听雪面前，依旧是音调别扭的中文：“楚小姐，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不要和我作对，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 楚听雪听到他这番口音，胃里下意识地就反酸想吐：“你给我滚出去！” 此时此刻，她恨自己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英语，否则也不用在这里听这个邪恶英俊的英国男人，说着满嘴大逆不道的难听中文。 郑泽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他把手中价值几十万的酒杯狠狠砸到墙角，摔个粉碎，他走到楚听雪面前暴怒地捏住她的下巴： “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楚听雪有点懵。 喜、喜欢自己？ 看见她因为一句话乖乖服软，郑泽这才松开她，又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蹲在她身前，抬眼看她： “在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你生日那天，在你们家，我就一见钟情了。” “可惜你已经是我哥哥的女人，你甚至成为了他上不得台面的情妇，被他睡过一次又一次，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他身上只有一半的血统来源于我们的母亲，另一半和你们一样肮脏，他凭什么和我抢？” 抢走了母亲的爱，抢走了该属于他的那份巨额财富，甚至抢走了自己看上的女人。 他喜欢的从来可不是裴欢，裴欢骨子里冷得像一块未开的玉，用无数的伪装和防备，把自己紧紧包裹在一层和普通石头独一无二的硬壳之下，郑泽没有这个闲心和功夫去赌石。 他更喜欢艳光四射的富贵花。 楚听雪嘲讽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那里搞你那套血统高贵论？还真把自己当成高出所有人的高高在上的贵族？你的贵族血统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论肤色、种族还有血统，本质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死后烧成一堆碳罢了。” “你听没听说过我们民族的一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这个白痴也不懂，可我告诉你，在往上一万年，还是母系社会的时候，大家的祖先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谁比谁高贵。” 郑泽眸光一暗，伸手抚上楚听雪惨白的脸： “这些话你去和那些肮脏下贱的人说吧，我天生高贵，能爱上你已经是我的不幸。” “我倒是要看看，如果我把你的断指照片发送给裴欢看，她会不会想起你这个姐妹，会不会忍住不出头?” * 海岛之上。 裴欢坐在围栏边上的石椅看海。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海，好像就能豁然开朗一些，这招她以前屡试不爽，可现在却没有任何用处。 楚听雪现在的安危一样是个问题。 从前对她无微不至照顾的人，从前在英国帮她从校园暴力里解围的人，从前……裴欢不去想那些回忆，或许自始至终，郑泽就没有看得起她过。 不知道楚听雪落在他手里，会过得怎么样？ 毕竟她是郑延的爱人，郑泽再怎么可怕，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裴欢不敢联系楚听雪，不敢联系国内，甚至不敢登录任何社交账号——她已步入草木皆兵的状态，稍有不慎，就会被定位追踪找到这里来。 更何况宋辞还身受重伤，杨子为说他至少要养两个到三个月，身体才会勉强康复。 三个月，三个月后又是一年冬，这段时间太长了，那些同行的同事怎么办，楚听雪怎么办？ 这里是万里之外的南欧，客死异乡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 裴欢越想越急躁，又想下意识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可她今天穿了条没有口袋的裙子，杨子为这里也没有烟，她摸遍全身上下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小物件。 宋辞推着轮椅，从别墅小斜坡上缓缓滑到裴欢面前：“芷芷，你又想抽烟了？我们说好了不再犯的。” 被宋辞这么一呵责，裴欢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们来欧洲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就不会中枪、我们的同伴就不会生死未卜。” 宋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裴欢的痛苦他无法替她承担一分，但看见她生不如死的模样，他的心疼得比谁都厉害。 “你别这样。”宋辞把轮椅推到她身边，一把把裴欢从地上拉起来，直接稳稳坐在他双腿上。 裴欢担心他的腿，反射性地想从他身上起来，却被宋辞紧紧圈住：“别动，我又不是腿断了，没事的。” 在岛上要浪费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他们为了人身安全，不能暴露在外人的视线里，也不能联系自己人，要在日复一日的煎熬和未知中度过，确实难受。 裴欢和宋辞自己的手机还能使用，只是没电了。 从上岸到现在，他俩根本就没敢开过一次机。 宋辞把头埋进裴欢怀中，闷闷地问她：“那天你在船上说的话还算数吗？只要我能活过来，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还有这一茬？ 裴欢一愣，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她随口一说…… 可就是她这句随口一说，却把宋辞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算数，但同时我也说了后半句，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但不能和好如初。” 裴欢怔怔地看向宋辞。 宋辞却埋在她胸前坏笑起来，笑够了，他才抬起头，一双水雾朦胧的桃花眼看着她： “谁要和你和好如初了？当初我对你那么坏、忽冷忽热、心思不纯，态度还那么糟糕，我不会回去的。” “我们之间那本史书已经翻过一页，新的一页只会更好，即将迎来我们的高光。”宋辞替裴欢拢去她耳边被风吹乱的长发，“裴欢，你要相信我，这是我给我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 第89章 地毯式排查 这么长时间的不懈纠缠，宋辞总算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得到确切答案。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不公平。 凭什么他后悔了，裴欢就必须回头？凭什么裴欢要为了他一直在原地停留？ 所以他现在遭受到的一切，全都是自作自受，他们之间本不该经历这么多莫须有的波折。 在他抱着裴欢跳到海里的那一刻，在他以身为盾替裴欢挡掉子弹的那一刻，在他强忍着背后伤口流出如泉涌的血教会裴欢开快艇那一刻，他就没有做好活下来的打算。 中弹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痛，确实很痛，痛到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一把巨型利刃劈开身体，痛到他的脑子第一次直接断片出现大片空白。 可他第一时间想到几年前，在婚礼上，当着无数个摄像头，当着全世界的面，和裴欢说“婚礼取消”。 怎么会有那个时候的她痛呢？ 所以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万幸的是，等他晕过去后，裴欢没有放弃他，他活了下来。 原本以为她这么恨自己，可能会等自己的尸体凉透了过后，直接扔进海里喂饱地中海的鲨鱼。 他生于美国西海岸，长在东方真江南，在深城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最后归宿却在地中海。 可她没有。 她甚至终于愿意和自己破镜重圆。 尽管这是他无形之中用“救她一命”这种道德绑架换取回来的。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终于迎来新生。 杨子为给宋辞安排的房间在别墅二楼，裴欢在三楼，他们的房间都是同一个方位。 这天夜里他几乎激动到睡不着，虽然在裴欢面前竭力克制住自己失而复得的欢悦，但一回到自己房间，就原形毕露。 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他巴不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为了心上人的一个首肯，把全世界所有的烟火全部为她点燃。 宋辞听着夜里海浪的声音，睡得格外香甜。 不知道是不是好梦都短暂，宋辞感觉自己睡下没一会儿，裴欢就跑进他房间里叫醒他： “宋辞你快醒醒！我们现在要去地下室躲一会儿！杨医生说岛上来了警察。” 昨天杨子为才从镇上买来全新的两台手机给他俩，又给他们二人置办了当地电话卡，让他们联系自己使用。 今天一大清早，裴欢就收到了杨子为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杨子为在诊所，他小心翼翼提醒裴欢道： “听镇上的人说今天大岛上的警察要来这里找人，找两个亚洲面孔的国际逃犯，我估计就是那群对你们下手的欧洲人的手笔，你们去我家地下室躲一会儿，我待会儿就回家。” 国际逃犯。 还真是难为他们大费周章给自己安上这么个滔天罪名。 裴欢推着宋辞的轮椅乘坐电梯下楼。 别墅地下室内。 杨子为的地下室不常使用，面积狭小，他的医疗器械还有废料全部都堆积在诊所那边，因此家里地下室的灯都坏了，他都没发现。 刚下来的时候裴欢还不太适应这里幽暗的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黑暗之中她自己和宋辞的呼吸声。 裴欢从小到大都怕黑，这种幽闭的空间更是让她强烈不安。 忽然，黑暗之中，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地下室外的地面上方，杨子为打开家门，带着一群意大利警察进屋。 他们音量不小，声势浩大，杨子为却轻松自如地应付过去，他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和那群警察说着什么，裴欢听不懂。 可她也不再害怕了。 宋辞紧紧攥着她的手，两个人连呼吸节奏都变得格外慎重。 他虽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有他在身边，裴欢此时此刻只觉得无限安心。 那群警察只是在外面的草坪上站着和杨子为匆匆交代几句，又拿出裴欢和宋辞两个人的照片给他看，都房门都没进，就又开着警车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他们离开走远，杨子为打开地下室的门，对着黑漆漆的空间小声说道：“他们现在应该是要去别人家，你们可以出来了。” 宋辞无奈道：“杨医生，你地下室的灯坏了好久了。” * 杨子为今天出岛去西西里采购去了。 家里突然多了两个大活人，食物消耗得很快，镇上只有小岛居民们自己种植的瓜果蔬菜售卖，超市规模也无法和大城镇的相比，因此很多想要的东西都买不着。 看来郑泽他们正在整个地中海地区进行地毯式排查和搜寻，就为了找出他们两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和周边地区都不会放过。 不过目前来看，这座小岛暂时安全了。 地中海的范围这么大，够他们忙活好一阵，这些时间用来让宋辞养好身上的伤绰绰有余。 临走之前杨子为仔细给宋辞处理了伤口，换了新的纱布和药，给宋辞疼得龇牙咧嘴撒娇： “我好柔弱啊。” 裴欢知道宋辞又在装，瞟了他一眼就冷冷走开，宋辞有些气馁。 太奇怪了，宋辞现在的性格太奇怪了，裴欢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炖汤，被宋辞刚才的反应激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说他以前的性格？ 裴欢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回忆到宋辞那副眉目森冷的神情时，还是会不自觉地被吓一跳。 以前他只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裴欢就要舔着脸去哄他。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正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没想到杨子为家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他的别墅大门是密码门，输入密码就能进来。 可是西西里离这儿五百多公里，他走了不到两个小时，怎么会这么突然回来？ 裴欢赶紧熄灭掉灶台上的煤气，思前想后，抓了把水果刀走出厨房。 厨房在一楼，对着院子的方向，半开放式，门也是推拉门。 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在杨子为院中响起：“杨医生，你在吗？” 是英语，不是意大利语，而且语气十万火急。 杨子为和裴欢他们说过，自己的邻居是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老头儿是意大利人，老太太是个美国人，不会说意大利语，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没学会半句。 两个人年纪越大越不爱在镇上活动，成天待在家里。 而邻居老头儿患有严重的哮喘症，他们家的药一用完，就会跑到杨子为这里来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杨子为也会大大方方地给他们。 岛上唯一知道杨子为家门密码的，也只有那对异国老夫妻。 可是现在杨子为不在家。 该怎么办？是救人于水火？还是把自己暴露在外人眼中？ 第90章 美国老太太的考验 人命关天。 镇上的药店里也不是没有治疗哮喘的药物，但要从居民区开过去，也要浪费掉不少时间。 宋辞现在在二楼卧房里午睡，如果她一个人出去应对…… 裴欢没再顾虑这么多，默默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推开房门：“史密斯太太，请问杨医生平时都在哪里给你们拿的药？” 老太太吓了一跳，从杨子为家突如其来冒出一个陌生的女人，这种惊吓程度不亚于一个英国人在她面前吹嘘英国是美食之国。 她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口喘气：“omg,omg……” 裴欢咬住下唇，动也不是上前也不是，但看到老太太难受的模样，她还是走上前去温柔地挽住她的臂弯：“我很抱歉吓到您了。” 等史密斯老夫人调整过来，她用一双猫儿一样精明的浑浊蓝眼球打量着裴欢——和警察要找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就藏在杨医生家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也在杨医生家。 “这位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邻居的家里？”老太太拿出手机，拨下当地警局的号码，把手指放在拨通键上，满脸威胁意味看着裴欢。 裴欢知道自己的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在这个岛上居民们的眼里，她和宋辞俨然成为犯下重罪的危险人物。 水果刀就放在离她不到一尺的桌子上。 可如果她还能有一个机会呢？ 裴欢眼里的泪水几乎都快溢下，满脸真诚看着她： “这位老夫人，请您放心，我们是杨医生的客人。不管您在哪里听说了我是个危险人物，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先去给您的先生拿药可以吗？” 史密斯夫人没想过裴欢居然会这么和她说话。 那把瑞士进口钢打造的水果刀就放在她身旁，刀刃非常锋利，刀身有足足十英寸长，削铁如泥。 眼前的女孩身高不低于一米七，高出自己半个脑袋，从她穿短袖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来看，她绝对拥有常年健身的习惯，没少做力量训练，因此线条美丽的同时不容小觑。 只要她想，捡起它，手起刀落，三十秒内就能把自己的喉管切开一个口子，半个小时之内就能清理现场。 可是她居然在自己面前哭了，恳求她，先拿治疗哮喘的药物救自己的老家伙一命。 史密斯太太收回手机，同时也收回另一只手里藏着的上膛的迷你手枪。 “对不起我的女孩儿，刚才吓到你了吧？给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史密斯太太安抚着裴欢的情绪，顺便把她带进屋，“杨医生家里的药放在一楼储物间里，我自己进去找。那些该死的哮喘药都是意大利文，我想或许你也不认识。” 她带着裴欢泰然自若地走进储物间，指着正对着门的架子：“亲爱的，那些药就放在架子最高一层，我够不着，你能帮我拿吗？” 裴欢擦干净眼尾的泪水，点点头走上前去：“稍等。” 她手长腿长，轻轻垫脚拿药的姿势无端透露着优雅成熟的迷人，漂亮的脸蛋也讨人喜欢，在东方地区按照他们那边的审美，肯定也是个万人迷大美人，看着赏心悦目，关键是声音也是个十足的小甜心。 是个好孩子，刚才误会她了。 裴欢把药递给史密斯太太，小心说道：“现在，您可以选择报警处理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欢心跳如雷，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个陌生面孔发出这种试探。 史密斯太太握住裴欢的手：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这个岛上风景很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丈夫可以自由在岛上活动了，不要错过这个岛上的任何一处美景。” 丈夫？ 老太太显然误解了什么，不过她居然能猜到宋辞也在这栋房子，着实不一般。 但是她刚刚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这个岛上有什么权力的重要人物？ 送她离开的时候经过厨房，史密斯太太还由衷夸赞了裴欢炖的汤一番：“你很会煲汤，这个味道只有我小时候在唐人街才能闻到。” 裴欢重新打开灶台上的火继续煲汤，惊魂未定。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宋辞坐着轮椅从二楼下来。 他把轮椅推到厨房，隔着玻璃望向已经被合上的大门，漫不经心道：“这个白人老太太找你麻烦了?” 很奇怪，这个老太太的面孔，宋辞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他明明从来没来过这个岛上，又怎么会眼熟一个住在岛上的老太太呢？ 裴欢放下汤勺：“她没有告诉警察我们的行踪，已经是仁至义尽。” 宋辞这才拿出一把枪，放在二人之间那方矮矮的茶几上： “刚才我听到楼下有动静的时候，就已经全程在二楼楼梯口上，把枪口对着她了。” 杨子为的家里不仅有电梯，也有楼梯。 这把枪是杨子为临出门前递给宋辞的，让他防身的同时保护裴欢，更是让他以防意外。 就在刚刚，裴欢被那个老太太吓哭的时候，宋辞差点用上了。 得知他起了杀心，裴欢浑身瘫软，刚才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直接滑坐在宋辞轮椅跟前： “没必要，我刚刚想的是如果她想报警带走我，那就先带走我一个好了……” 很难想象，刚才他们三个之间，如果有任何一个人失去理智，面对的局面将会是怎么血腥。 宋辞抱住裴欢：“我们现在安全了，就不去想这些事了。” 晚上八点，杨子为才开车回家。 他从西西里买了几乎一整个游艇的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别墅没有开灯，反而屋外庭院的欧式大火盆前坐着两个人。 步入秋天，这里到底不比深城的气候，到了夜晚，这个火炉正派上用场。 裴欢给杨子为讲述了今天的遭遇。 得知来取药的人是史密斯太太，杨子为也替裴欢二人松了口气： “你们放心，她言出必行。今天开始你们在这座岛上彻底行动自如了，遇到巡警也不要担心。” 宋辞问道：“这个老太太本事这么大？” 杨子为和他们一同坐在火炉前，轻笑道：“史密斯夫妇，男方是意大利西西里人，女方是美国人，以前都在加州活动。” “几十年前，叱咤风云、闻名全世界的黑帮夫妇，二十多年前迈入新世纪，两个人金盆洗手人间蒸发。” 宋辞就说为什么看那个老太太这么眼熟。 原来是他们！ 第91章 行动自如 深城港口。 一辆运输邮轮停靠在码头。 这艘邮轮不远万里从美洲大陆驶来，历经整整一个月，横跨整个太平洋才抵达深城。 邮轮某层的房间内，一个身着黑色皮衣外套的男子脱下外衣，透过小小一扇玻璃舱门看向外面那片熟悉的海。 床上睡着的女人还在昏昏沉沉，陆逸邪笑着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脸叫醒她：“醒醒，我们已经到深城了。” 秦悦睁开眼，胃里传来阵阵不适，差点又当着陆逸的面吐了出来，她满脸幽怨怒瞪着陆逸：“我在海上上吐下泻一个月，你好像很高兴啊？” 这一个月的航程漫长无比，虽然船上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可她整整三十天没出过这间几平方米大的房间一步，偶尔遇到剧烈的海浪颠簸，更是能要她半条命。 秦悦被折腾得暴瘦，仿佛整个人就是披了一层皮的骷髅架子，比她之前装病躺在床上那几年还消瘦得厉害。 陆逸坐在她身旁抽烟，烟味直冲天灵盖，秦悦差点没忍住又吐出来：“能不能别抽了？赶紧把我带下船。” “你急什么？秦大小姐要求还真高啊，想把你这种重罪逃犯带回国，知不知道老子冒了多大的风险？” 两个人又开始闹气，直到四个小时后秦悦才能下船。 下船后第一站，必然直奔蓝礼大楼附近潜伏着。 可从下午等到深夜，都不见宋辞一行人从里面出来，唯独宋璃琳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保镖的护送下有气无力上了车开向蓝湖公馆。 不应该啊，难道宋辞这就把蓝礼送给宋璃琳，自己金盆洗手置身事外了？可宋璃琳才公开身份不久，这就接下这个担子了？ 秦悦越想越不对劲，这一个月在海上他们对外界的新闻几乎都是与世隔绝状态，宋辞和裴欢回没回国，自然不清楚。 “走吧，先给我找个安身之地，你再去查裴欢和宋辞的行踪。” 蓝礼大楼最后一盏灯熄灭，秦悦这才死心离开。 第二天一早，陆逸就告诉了她一个震惊的消息： 这次des去意大利参加时装周的一行人，整整十几个人的团队，已经失联了半个月，不光是国内联系不上宋辞和裴欢，甚至连同去时装周的楚听雪也人间蒸发一样。 秦悦看着这个消息心情复杂无比，又是激动又是惊恐，难道有人先她一步对裴欢他们下手了？没想到裴欢得罪的人这么多，报复都要排着队来。 * 回声岛。 裴欢和宋辞都住在这里半个月了，才得知这座小岛在意大利语里名为“海边回声之地”的意思，那串生僻的长串意大利语，宋辞都记不下来。 无奈之下，杨子为只能告诉他们直接叫这里回声岛就好，岛上因为岩壁丛生，又有海风海浪每日冲击洗涤，山谷之间总是反复回荡着海上的声音。 裴欢今天忐忑不安地提着菜篮子推宋辞出门。 杨子为告诉他们，尽管放心大胆地在小岛上游荡，因为他们二人现在的身份是“那个华人医生的表弟和表弟妹”，而不是什么国际逃犯。 宋辞其实早就能下地走动，虽然姿势有些不雅观，但走得慢一些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他偏偏不在裴欢面前显露自己真实的恢复情况。 趁着自己“重伤在身”，多占点便宜，多让老婆照顾他一点。 裴欢同意和他破镜重圆，意味着他们这次如果能平安顺利回国后，她会嫁给他。 宋辞要给裴欢赔上全世界规模最盛大的婚礼，地址就选在新西兰，连婚礼的整个流程他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规划好了。 “待会儿到镇上要怎么办？我怕我太紧张，而且我又听不懂意大利语……” 在下山的过程中，迎面遇见一个骑着单车的十几岁少年，乌发墨眼，但雕塑般的五官和浓密的毛发又宣告了他的意大利血统。 他只是从裴欢和宋辞面前一弛而过，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又什么都没说，继续骑着车上山去。 可他这个举止却让裴欢心惊肉跳。 “别担心，他如果想举报我们，刚才他就已经大喊大叫了。”宋辞安慰她道。 这里才出居民区没几步，那个小男孩真想大叫起来，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想到这里裴欢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又迎面而来一辆警察，好巧不巧，大岛上的巡警今天照例开车来这里巡逻，偏偏两个人出门就遇见了。 裴欢推着轮椅，手心都在冒汗，差点一个没拉住轮椅，让宋辞顺着公路滚下去。 那辆警察停在他们二人身旁，对着二人一顿叽里呱啦地招呼，宋辞笑着和他们交谈，然后警车上的老警察直接把车开走了。 没想到杨医生说的是对的。 也没想到史密斯老太太在这座岛上这么有影响力。 连警察都不找他们二人的麻烦 刚才他们停下车和宋辞说话的时候，裴欢吓得嘴唇都在抖。 “他们刚刚和你说了什么？”裴欢把宋辞推到一个平坦的地方，蹲下身子弯腰和他说话。 宋辞现在正对着阳光，他久不出门，脸上病态尽显，难得多了几分脆弱，现在回声岛上的阳光又驱散了他的脆弱，仿佛他才从地狱里刚刚爬上来一般。 “他们和我说你很漂亮，还说回声岛欢迎我们的到来，让我们在这里畅快游玩，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好印象。” 夸她漂亮是真，热情招呼也是真。 裴欢半信半疑：“是吗？我们去镇上试试……” 一趟小镇采购之行结束，裴欢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镇上的人都非常友好，主动用意大利语和他们招呼，而宋辞也总是游刃有余地和他们交谈，好像两个人已经是这座岛上的居民一样。 望着满篮子新鲜收获的蔬菜——这些蔬菜甚至有很多都是直接送给裴欢的，宋辞在一旁贴心翻译，理由是： 她很漂亮。 裴欢这么久以来惶惶度日的阴霾总算消散，欢欢喜喜地跑去厨房做饭去了，宋辞推着轮椅走到厨房，仰视她的背影： “既然我们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待着也无聊，那就趁在岛上这段时间多研究一下你的作品设计吧。” 裴欢一边切苹果一边点头：“这里确实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 说完，就把一块切好的去皮苹果塞进宋辞嘴里：“多吃点水果。” 宋辞受宠若惊，毫不客气地张嘴接受了裴欢的投喂。 真甜。 第92章 我要去救她 落地窗外的草坪处，采光很好，正对着一片蔚蓝到发绿的大海——那是地中海独一无二特有的颜色，连天空都要在它面前逊色半分。 看着这样的风景工作，裴欢的心情自然愉快。 只是她今天没有设计珠宝的心思，反而想为眼前这片景画画留念，于是搬出画板和颜料，久违地画起油画来。 杨子为和宋辞站在屋内，看着裴欢认真画画的背影，欣慰不已：“看来她已经适应了这段逃亡生涯。” 宋辞低着头沉沉地笑：“她的不幸都是我带来的，不过如果没有这份不幸，或许这辈子我们都不会知道地中海上还有这么一座小岛的存在。” 杨子为拍拍宋辞的肩，准备出门去诊所上班：“你别多心，如果你们能顺利回到国内，以后记得这个地方，也记得回来看我。” 宋辞点头：“一定。” 看得出来裴欢很喜欢这个地方。 宋辞想象过无数个她会喜欢的地方，是神秘古老的爱丁堡，还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古镇，亦或者是自由至上的西海岸……唯独把南欧作为最后的选项。 可她现在发自内心地爱上了南欧，最近还总缠着自己学基础意大利语。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里就是他们二人的全世界，这里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深城。 宋辞在离开蓝礼之前就把蓝礼的重要权限交给宋璃琳，原本短短一周的时间，现在居然拖到一个月这么长。 哥哥和裴姐姐已经失踪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他们，还有听雪姐，这么多人，有去无回，生死未卜，举国上下都在播报这件事的进展，担心他们的安危。 宋辞现在的地位过于重要，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半个商界都将会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小道消息说，他们在西西里度假的那几天，遇到了意大利当地的黑帮。 如果黑帮只是单纯地为钱财，不可能这么久了国内连个威胁信都没收到。 宋璃琳一筹莫展。 蓝礼的工作量和那群老谋深算的股东，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好在楚家在蓝礼有一定的话语权，这段时间总是暗暗帮衬她。 下午七点，宋璃琳处理完今天的任务，这才敢放心离开公司。 她这段时间都在干着急，没有什么胃口，只能焦躁地随便找个地方觅食。 没想到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迎面撞上郑延。 郑延居然也来这家餐厅吃饭。 “小郑总？抱歉，刚刚是我没看路。” 郑延眯着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原来是宋辞的妹妹，之前我是不是也见过你？” 宋璃琳红着脸，小声答他：“嗯，那个时候我还在夜醉者上班，而且我还不叫宋璃琳。” 两个人尴尬寒暄一番，正要道别离开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机同时收到短信提示音。 宋璃琳害怕自己工作上有什么疏漏，连忙打开，没想到下一秒她的尖叫声就在餐厅内响起，整个餐厅都寂静下来，纷纷看向她。 郑延皱着眉，正要问她到底是什么大事，宋璃琳就已经弯腰捡起手机，翻出自己的短信页面递给郑延看： “听雪姐……” 短信号码来自境外，发过来一整组图片，一开始是一根断掉的小指，小指第二个指节处有一颗清晰无比的小黑痣。 断指下面的照片，就是楚听雪坐在椅子上，脸上血肉模糊，被割花的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照片里，她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郑延抢过宋璃琳的手机，拿在手中，力气大到快要当场捏碎她的手机：“听雪！听雪她……我找了她这么久，我、我……” 他生平第一次被吓到语无伦次。 宋璃琳的泪珠像断线珍珠一样不断落下：“怎么办啊，听雪姐被折磨成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郑延把手机还给她，打开自己的短信界面，发现也收到了和宋璃琳一模一样的内容。 内容全是楚听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照片。 不止如此，楚家那边同样也收到，甚至裴竞都收到，当场被吓晕过去，好在齐盛名正好在他家，及时把他送去医院。 “我要去救她，我知道她在哪儿了。”郑延扯了扯领带，不复平日里的稳住沉着，“敢这么威胁我，就别怪我不顾血脉亲情。” 米兰。 楚听雪在浴室内待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洗掉身上的特效妆。 出浴室门时，郑泽不出意外地在她的卧室里，泰然自若地趴在她的床上，满脸玩世不恭。 看到这个狗东西，楚听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几天她闹绝食，连水都不肯喝，郑泽一气之下就威胁她，再不配合就剁掉她的小手指。 说着就把那把修建花圃的园丁剪举到她面前。 楚听雪只能含泪吃饭。 今天一大早，郑泽就派人强行闯进她的房间，抓住她的小指就往一块泥膜上摁。 楚听雪以为郑泽要剁掉她的小指了，连忙服软，可郑泽玩味一笑看着她： “你放心，3d打印技术，能做到一比一复刻你的小指。” “不过嘛——”他眼珠一转，补充道，“你如果再不好好吃饭，我不保证下次会来真的。乖乖听话，待会儿吃完饭后下楼去化妆，配合我拍一些照片。” 化妆？ 直到被推到化妆镜前，郑泽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他花费重金请来的好莱坞特效化妆师，楚听雪才明白她要化的妆可不是那种漂漂亮亮的妆。 “照片的效果很好啊，除了我哥哥，所有人都回复我的信息了。”郑泽把自己发送短信的手机递给楚听雪看。 楚听雪看着那些逼真无比、血淋淋的照片，自己都没想到拍出来的效果会是这种地步，自己都受不了，她皱着眉把手机扔给郑泽：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看到你这种短信，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是在勒索钱财，回复你很正常。” 郑泽被她没好气地数落，优雅地整理自己身上衣服的褶皱，从她床上起身下地，跪在她面前近乎哀求地看着她： “可是唯独我哥哥就没回呢，你看，他根本就不在意你的生死。他不会为了一个情妇这么要死要活，现在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楚听雪咬牙切齿：“你们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谁也别说谁。” 郑泽识趣地起身，临走前转过头看着楚听雪：“接下来这组照片会在全球范围内公布，你说你的好姐妹能不能坐得住？” 这个贱人，居然敢拿她去威胁裴欢！ 楚听雪朝门口扔去一个枕头，随后趴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一个月了，郑泽还没找到裴欢，说明裴欢现在安全了。 可千万不要为了她上郑泽的当啊。 第93章 裴欢，别走 别墅一楼客厅。 平时这个时间段，裴欢应该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准备他们三人的晚餐了，可别墅空空荡荡，厨房里的摆设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裴欢不在家。 宋辞和杨子为才从他的诊所回来，今天宋辞要去他的诊所复查，临走之前宋辞还特意向裴欢撒娇，说他今天想吃玉米排骨汤，裴欢答应给他做。 但厨房里没有煲得滚烫的排骨汤，也没有裴欢的身影。 宋辞正疑惑之际，便听到杨子为在客厅的大声喊叫：“你快来看新闻！” 客厅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则打了马赛克的新闻，主持人是意大利人，小岛上的电视机只能接受意大利本国的频道，自然满屏幕也是意大利语。 而那则新闻的主人，正是楚听雪。 虽然新闻经上的图片因为过于血腥和残忍，经过特殊处理，但从主持人严肃的播报内容可以得知，前段时间参加时装周引起高度关注的某z国女明星，现在落在当地黑帮手里，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意大利警方在今早看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引起高度重视，开始着手处理这个案件。 绑匪十分嚣张，正大光明地在各大社交网站发布了楚听雪受折磨的照片，每张图片上都配上诡异无比的、歪歪扭扭的中文： 我知道你在看。 电视台还放出楚家用几国语言隔空和绑匪交流的话： “我们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楚家的财富也许在全世界范围内看来不值一提，但我们能保证只要把楚听雪活着交回我们手里，不管我们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件事我们会就此翻篇……” 宋辞皱眉关掉电视机。 连国内都知道这些消息了，裴欢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她听不懂意大利语，看不清电视机上那个被打马赛克的女人的脸，可她只要一上网，就没有她看不懂的新闻。 这群绑匪和传统意义上的绑匪不一样，他们不要钱财，只要能逼出裴欢这个人。 客厅茶几上放着杨子为买给裴欢的手机。 她把手机留在这里，意味非常明显。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找她？这座岛她可比我熟悉多了。” 宋辞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紧裴欢留下的那个手机。 手机没上锁，他一打开，就看到裴欢在便签里留的言： 宋辞，很抱歉我给你带来这么多无妄之灾，同时我也牵连了我最好的朋友。这场悲剧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必须要去承担属于我的责任，你要在岛上养好身体，等彻底恢复了记得第一时间联系国内大使馆，好好活着。 另外，真的希望我们之间还有来世呢。 来世？他凭什么要同意裴欢单方面要求的来世?他偏要执着这荒唐一场的今生！ 杨子为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常服都没换，便推着宋辞的轮椅往外走： “走吧，我们去码头找她！前几天我才和你们说过，这个小岛唯一的出岛路径是水路，除了岛上部分人有私人游艇之外，剩下的居民只能靠每天三次的渡轮出行。” 渡轮出海的时间分别是上午9点、下午2点以及晚上7点，总管三趟。 而现在已经是下午6点24分，从居民区开车去码头需要至少半个小时时间。 也就意味着，裴欢现在还没登船，一切都来得及。 回声岛码头。 裴欢刚才买票的时候历经一番波折。 她听不懂意大利语，也无法和码头工作人员沟通，尽管这个工作人员也是岛上的居民，这段时间裴欢在他那儿混了个脸熟，但购买船票需要有效证件才能购买。 可裴欢身上哪儿来的有效证件？全部都落在西西里了。 情急之下，裴欢甚至差点和那位工作人员用手语交流，正当她想起可以打开自己的手机用翻译器和对方沟通的时候，又及时刹住脚。 现在不能在这座岛上开机。 她的手机在参加郑泽古堡的宴会那晚，好几次离身，放在宴席上的酒侍看管。 谁也不知道郑泽的人有没有趁那段时间，在她手机里导入过什么追踪软件之类的病毒。 一旦开机，她就会暴露自己的定位，自己暴露事小，宋辞现在还没养好伤被她牵连事大。 就在裴欢一筹莫展之际，那天在山上遇到的那个意大利黑发少年，又骑着他那辆略显破旧的自行车来到码头。 不知道他和工作人员交流了什么，但总之，五分钟后，一张船票被他塞到裴欢手上。 “谢谢。” 裴欢用生疏的意大利语和他道谢。 没想到少年只是冷冷看她一眼，继续骑着车走了。 还真是个奇怪的少年，做好事不留名就算了，甚至还这么高冷。 裴欢望着他远走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 检票员对她这张不合名字的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利放她进入候船室。 所谓候船室，其实不过是一个开放式的木棚，正对着整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地中海的颜色本就迷幻，现在夕阳西下，远处的夕阳暖光把整片海色揉和得更加绚烂，在这摸无限绚烂、即将转瞬即逝的风景里，裴欢无限平静。 她忽然想到了宋辞。 她会在出岛到达西西里过后，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联系郑泽。 或许这次前去她会有去无回，毕竟她知道他们那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但因为这份东西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她这个重要人证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裴欢抱着必死的决心单刀赴会。 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不是自己那些未尽的创作，也不是自己身为裴家最后的血脉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是宋辞这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生，影响了她的一生。 有意思的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误会，她会嫁给她，结婚生子。 或许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阔太太而已，没有任何个人价值。 倒不如现在这样，短暂，却又处处惊喜。 宋辞，真希望下辈子我们的运气好一点、再好一点。 正在裴欢的思绪飘得比海面还要远十万里的时候，渡船开始检票发动的呜鸣声传来，同时也伴随一声称得上撕心裂肺的“裴欢”出现在她耳畔。 裴欢正拿着船票起身。 宋辞从轮椅上直接跌落，双膝重重磕倒在地上，又以一种怯弱不堪的眼神看向她： “别走。” 第94章 不要轻举妄动 裴欢被宋辞和杨子为截在码头。 渡船不等人，在晚上7点准时出行。 望着越开越远的渡船，裴欢的心也凉了半截，她捏紧船票坐在候船室的长椅上抱头痛哭：“我再不去救听雪，她会死的……” 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正经历着酷刑折磨，而她却躲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岛上苟且偷生。 这不公平。 候船室内的地板冰冷坚硬，经历刚才那重重的一摔，宋辞的双膝都被摔烂，血色很快透出两条白色的裤腿，刺眼极了。 裴欢知道他是为自己前来，正如她是为楚听雪出走一样。 耽误的时间越久，楚听雪的境况就越是危急。 如果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会理解自己的。 “宋辞，你听我的话，先回去杨医生那里养伤好不好？听雪是我最好的朋友，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能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裴欢痛心地搀扶起宋辞，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膝盖，脸上不仅仅是被夕阳倒映的赤橘海色，更是无法掩盖的愧色。 宋辞不觉得自己双腿有多疼，看见裴欢因为他而痛苦，他的心更疼。 “你听我说，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或许这只是郑泽的计谋，这些照片都经过马赛克处理，没有人可以确定图片上的人就是楚听雪。” 可裴欢摇了摇头，眼泪不断滚落：“不，那截断指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我认得出来那根手指就是听雪的，她身上的特征我都一清二楚。” 宋辞黯然低头。 他知道他留不住裴欢。 裴欢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回头。 他今天能把裴欢带回去，明天她就会想别的法子走出这座小岛，总之，她就是会以身涉险去救楚听雪，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两个人都双双沉默在徐来的阵阵海风里，只有裴欢小声的、幼兽般的呜咽声。 杨子为再次仔细辨认完那组图片，放下手机走近二人：“宋辞说的对，裴小姐，你现在不要轻举妄动。” 裴欢泣如雨下看着他：“杨医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杨子为严肃摇头：“这是一场骗局，虽然那些血腥的照片我无法考证，但这根断指我敢笃定一定是假的。” 宋辞和裴欢齐刷刷看向他。 “最新的3d打印技术，这项成果是用于医疗再生方面，本来应该等到明年再问世公布的，但没想到居然会被用来伪造断指。” 杨子为把自己几个月前，前往意大利医学研究会上的出席资料递给裴欢。 这些资料繁多且枯燥，还是英意双语，很多专业生僻的小众词汇，看得裴欢眼花缭乱，不过她也认真看下去。 半个小时过去，夜色围裹海岛，裴欢这才放下手里的资料看向杨子为：“杨医生真的确定吗？” 杨子为双手环抱，慎重向她点头：“我百分之百确定，毕竟当时这台机器试验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我用我外科医生的尊严和威信向你起誓。” 宋辞把那组图片递给裴欢：“你再仔细看看，楚听雪是不是给你做了什么手势？” 刚才这组图片看得急，没仔细研究他就不顾一切地跑来找裴欢了。 想来裴欢肯定也没有仔细看。 得到他的提醒，裴欢这才强忍着不适合悲痛打开那组图片。 图片里楚听雪的脸被打了马赛克，身上的伤也真实无比，可——裴欢发现了一个细节。 原本该截断的那截断指，却又在这组照片里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楚听雪身上。 若说是拍完照片再断了她的手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裴欢刚想反驳宋辞，却发现那几张连着的照片里，楚听雪都在用右手有意无意地比着一个手势： 类似于平时比的ok，食指和大拇指抵在一块，但幅度没有那么大，不用心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一张两张是巧合，但如果巧合多了——那就是楚听雪在默默地给她提示。 杨子为家里。 三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捧着泡面锅吃泡面。 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三个人都早就饥肠辘辘。 有了杨子为的保证和宋辞的再三分析，裴欢这才冷静下来，但还是默默为楚听雪捏了把汗。 草草解决完晚饭，杨子为端走泡面锅，主动要求自己去厨房刷碗。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要给宋辞和裴欢单独腾出交流空间。 杨子为前脚一走，宋辞后脚就贴在裴欢身上：“我好不容易能洗澡了，结果为了你现在又不能洗，你得帮我。”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膝。 刚才吃宵夜之前杨子为就替他上药处理过了，皮外伤，但摔伤的面积不小，宋辞又要难受一阵。 裴欢点点头，推着宋辞走到电梯口：“我去你房间。” 二楼，宋辞房间内。 浴缸里放了满浴缸的热水，裴欢端来一高一低两个椅子放在浴室： “你坐矮的那个我坐高的那个，我先给你洗头，然后再帮你换衣服擦身子，你看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 宋辞在裴欢的辅助下坐下，而裴欢坐在高椅上，也只是堪堪和他平齐。 “看来我得站着给你洗了。” 裴欢抽开自己身下的椅子，转身去拿洗发水，宋辞看着她忙上忙下，膝盖上的伤也没什么感觉了，只剩下被包裹在关怀里的轻暖。 “你先闭上眼睛，我怕泡沫会弄进你眼睛里。” 裴欢的语气仿佛在照顾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宋辞也乖乖听话闭上眼，浓厚的睫毛在闭眼过程中，都不忘划出一个诱人的弧度。 他的头发本来就长，这段时间在岛上没怎么打理更是长了一大截，不过一被热水打湿，就变得湿漉漉的柔顺，很好清理。 裴欢给宋辞仔细搓出满头的泡泡，又给他的头皮进行充足按摩，一整个流程下来，宋辞的脑袋都轻松三分。 稀里哗啦的水流声响起，裴欢拿干毛巾小心给宋辞擦干脸上的水，才轻声告诉他可以睁眼了。 宋辞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为什么洗头的手法这么舒服。 裴欢清浅一笑：“以前在伦敦的发廊里打工过。” 她提及伦敦，宋辞心中那块愧疚就无处遁形。 裴欢又开始慢慢解开他的外衣，拧好毛巾准备给他擦身子。 洗完，已是深夜。 出了浴室，把宋辞扶到床上躺下，裴欢准备上楼去休息，宋辞却起身拉住她： “我可以，吻你吗？” 第95章 小岛疑案(1)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怎么这么好？” 杨子为摘掉手套看向宋辞。 他的花园平时没什么时间打理，都是付费聘请岛上的居民过来帮忙。 自从宋辞住进来，他就无需担心自己的花园，宋辞虽然行动不便，但很愿意坐在轮椅上替他打理这些花木。 宋辞甚至吹了个口哨，细致修剪着眼前的花枝：“今天天气好，所以心情就格外好。” 杨子为一筹莫展看了看天，这座岛上的天气不一直都是这样吗?不懂。 等他把目光挪向落地玻璃窗后画画的裴欢时，才发现裴欢今天一反寻常地穿了件高领秋衣。 “最近还没到需要穿这么厚的季节，你不热吗？”杨子为把刚刚从花园里摘下的新鲜彩椒送去厨房。 裴欢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衣领：“今天天气不太好，我就穿得严实点。” 杨子为：“……” 等他走上楼，裴欢摸了摸衣领，那块地方似乎还带着灼烫的温度。 宋辞就是个属狗的。 虽然昨晚两个人除了接吻以外什么都没发生，但宋辞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个不算好看的痕迹，极其显眼的位置，没个好几天是消不下去了。 一想到要穿好几天的高领毛衣，裴欢心烦意乱。 而窗外的宋辞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冲着她调皮地眨眨眼，食指指着天空，用口型告诉她： 今天天气真不错。 …… 裴欢还在思索怎么处理这些吃不完的彩椒，杨子为家的别墅大门就又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看来是史密斯太太又登门拜访了。 裴欢以为她又是来问药，所以只是探出个头和她礼貌打了声招呼：“史密斯夫人，你又来找杨医生吗？” 来的人可不止史密斯太太，还有史密斯先生。 他腿脚不灵活，满头花白，薄薄的上唇上方还挂了条白色的胡子，看上去不苟言笑，杵着一根镀金的狼头手杖，在史密斯太太的搀扶下一起走进别墅。 史密斯太太很喜欢裴欢，看见裴欢便笑眯眯和她打招呼：“这次不是来要药的，这次是来跟你学做中餐。” 学做中餐？ 难得她居然有这样的兴致。 史密斯先生在花园里被宋辞独特的修剪手法吸引，停下脚步，渐渐地居然和宋辞搭起话来，只有老太太一人进入厨房。 “我的老头别看他天生就有哮喘症，年轻的时候身手也是非常了得。”史密斯太太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继而继续找补，“我是指他工作上身手了得。” 前黑手党教父，做的工作也确需要身手。 裴欢笑而不语，专心调制粤式风味的酱汁，手把手教老太太如何调制，老太太听得也认真。 就在菜肴下锅时，史密斯夫人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不会使用智能手机，手里的功能机因为款式老旧也淘汰很久了，没想到现在还能看见这样的老古董。 “哦，你到那个东亚医生的家里来，我们现在都在他家里。” “很好奇打电话的人是谁吧？这个小子叫凯撒——和凯撒大帝那个凯撒一模一样的名字，他是岛上为数不多能和我说英文沟通的人。” 挂断电话，史密斯太太热情地向裴欢介绍着。 根据她的描述，凯撒是一个瘦弱的黑发少年，今年才十五岁，双眼像黑珍珠一样迷人。 史密斯家的所有奶制品，都是每周三由他从商业区的牛奶超市送上家门的，史密斯太太每次会付给他十欧元作为跑腿费，他从十岁起就开始替她跑腿了。 “凯撒……”裴欢忽然想起在码头帮她买票那个少年，在环山公路上遇见的那个少年，嘴里念念有词反问道，“是不是有点沉默寡言的一个小男孩？” 史密斯太太点点头：“你说得对，或许你已经认识他，我刚刚让他把奶制品送到杨医生家里来，杨医生也认识他，也很喜欢他。” “我想他不会介意凯撒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 史密斯太太在裴欢耳边小声说。 不到片刻，别墅大门的门铃声响起。 杨子为还在楼上，楼下四个人，三个人都行动不便，能去开门的只有裴欢。 裴欢打开门时，正对上一张溢了汗珠的脸，略黑的小麦色肌肤和浓密卷发，带有浓厚的南欧风情，脸庞精致得像好莱坞明星，少年和她一样高，那双眸子果然如所言那样像一对黑珍珠。 而黑珍珠正冷冷地看着她。 “凯撒，辛苦了。我想你或许对我们的晚宴会敢兴趣。”裴欢用英文和他招呼，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奶制品，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进来吧。” 凯撒那只被她拉住的手明显一僵硬，他没想到会在杨医生这里遇见那个女人，他颧骨浮出一抹暗红，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语调拒绝裴欢： “不。” 别墅花园里。 凯撒坐在史密斯先生旁边的位置，撑着腮，一动不动，盯着半开式厨房里忙碌的那个漂亮东方女人。 一开始是她热情邀请自己进屋，凯撒本想拒绝，没想到杨医生闻声下楼，也亲自发出邀客的声音： “我们这位女士今晚准备了中式烧烤，欢迎加入我们。” 然后他就坐在了这里，坐在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干瘪老头身旁。 另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凑到他身边，这个男人他见过—— 因为他的脸太没有东亚感了，从他的眉骨鼻骨脸骨来看，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欧人凯撒也信，可偏偏他身上瓷器般的肤色和气质清新又高雅，让人难以忽视。 “我会在明年春天和她在新西兰完婚。”东方男人指着那位女士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意大利语说得非常标准，“她很漂亮，散发着东方成熟女性的美，柔软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可坚韧得像一棵松柏，不是吗？” 凯撒别过头去，没接他的话，倒是另一旁的史密斯先生开口： “宋，这孩子才十五岁，你和他说这么多话，不就是因为刚才你的未婚妻牵了他一下吗？他才十五岁！你就他妈的放心好了。” 那句脏话还是用的英文单词。 红日西垂，别墅花园里的烧烤派对开始了。 所有人举杯欢呼庆祝，高脚杯里甚至盛放的，是杨子为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茅台酒。 就在这时，又有人按响门铃。 裴欢自觉去开，这回门外站着的，是个散发酒气的佝偻中年男人，瘦弱不堪，两只黑眸不怀好意地盯着裴欢，嘴里零零散散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让他过来吧，他是凯撒的父亲安东尼，可能是来找凯撒的。” 杨子为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 第96章 小岛疑案(2) 安东尼理所当然加入了这场烧烤派对。 甚至过了一会儿，凯撒的母亲也寻来，她是个微胖矮小的中年妇女，眼下带有大片乌青，在杨子为的门口站了足足半刻，才局促地按下门铃。 一时间，院子里的欧洲人居然就成了多数。 大家能一边吹海风一边享受中式美食，此时此刻裴欢忽然明白那句“天涯共此时”的情景，忽然洋溢出一股奇怪的暖意。 裴欢和史密斯太太是全场唯一听不懂意大利语的，大多数话题只能附和别人的笑声一起笑过。 直到安东尼举着酒杯，对裴欢说出一句语调在她听来都有些轻佻的话。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烧烤桌上所有听得懂意大利语的人，脸上笑容都戛然而止。 宋辞的眼神几乎像一头暴怒的狼，死死盯着安东尼。 杨子为和凯撒的脸色不太好，凯撒的母亲慌张不已，而史密斯老先生更是抽出手杖狠狠打向安东尼，嘴里在念念不停地教训他。 从他们一众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安东尼说了很不好的、很冒犯裴欢的话。 “怎么回事？”史密斯太太往嘴里放了快烤肉，看着这个场面十分不解，“大家怎么忽然就不开心了？” 凯撒忍无可忍，站起身，走向自己的父亲，搀扶他：“我的父亲喝醉了，我会和母亲一起送他回家。” 餐桌上冷清下来，不过话匣子也因此打开，他们继续用意大利语交流着，不肯用英文和两位女士交流。 或许吧，或许在谈论一些男人的话题，不能让她们窥探。 散场的时候，裴欢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 史密斯太太和她打招呼道别的时候，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小醉鬼，喝多了？”宋辞靠近裴欢，把她从酒桌上拉下来，“要不要和我去散散步清醒清醒？” 虽然喝醉了的裴欢很可爱，也很容易让他占到便宜，可宋辞今天突发奇想地想做个人。 裴欢嘟着嘴拒绝他：“现在？散步？这都几点了啊——” 杨子为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时间还早，你们想去散步的话可以去，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收拾就好。” 回声岛海滩边。 从山上下来光是走路都走了半个小时，真正走到海边的时候，裴欢被这股寒气逼人的海风睡得醍醐灌顶，彻底没了醉意。 没想到她的酒量真是越来越好了。 裴欢推着宋辞准备回去，两个人经过一片茂密却矮小的树丛，今夜月色很好，这里就算没有路灯也能清晰可见。 “刚刚你们在饭桌上的话题怎么突然戛然而止了？”裴欢问宋辞，“难道是因为我有关？” 她知道气氛的转变是因为安东尼对她说的那句话。 宋辞点头，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磨蹭：“嗯，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有必要再和他交谈下去。” 和这种垃圾交谈下去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不用他说，裴欢也知道安东尼说的那句话有多难听了，毕竟宋辞连翻译都不肯给她翻译，甚至情绪有些激动。 两个人在海滩上留下长串脚印。 走到公路的时候，旁边的树丛里忽然发出一声窸窣的声响。 裴欢被吓了一跳，树林里的东西不可能是蛇吧？从小到大她最是怕蛇。 宋辞扬眉，看着那片树丛：“走吧，我们先回家里。” 没想到树丛里发出人声，带着浓浓的口音说了句英文的“救命”。 这个声音极具辨识度，正是方才席上的安东尼，他因为常年酗酒，声音有些嘶哑，说话的调调也带着酒鬼的醉生梦死。 裴欢吓出一声冷汗：“他好像在求救。” 宋辞：“那我们过去看看。” 走进树丛里的时候，安东尼已经意识不清，躺在地上，四肢大张。 一开始，裴欢以为他是醉酒来到这里，可一进入树丛，裴欢就闻到一股浓烈不已的、混着酒精味道的血腥味。 安东尼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源源不断往外渗着血。 他看见有人前来，身子挣扎了几下，却又在看到来的人是宋辞的时候，瑟缩回原地。 宋辞耐心地、缓缓地和他交流。 安东尼自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只能绝望地交代遗言，毕竟，他嘴里“凯撒”那两个单词，裴欢还是听得懂的。 宋辞清清楚楚地听到安东尼说了什么。 他求自己不要因为刚才席间的玩笑话就生气，他不过是因为裴欢听不懂意大利语，所以才口出狂言，他让自己背他去杨子为的诊所急救。 可宋辞只是漫不经心地答他，冒犯女士的男人，得到这样的下场是应该的。 安东尼最后绝望地哀嚎，只求宋辞去报警，告诉所有人是自己的儿子凯撒向自己动手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嘴咽气了。 两个人走出树林时，裴欢想也不想就把宋辞推向岛上值夜班巡警的方向。 宋辞却制止她:“明天再去。” 裴欢不解：“为什么？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宋辞：“他刚刚和我说他是怎么喝醉了摔倒的。” 裴欢：“没了？” 宋辞：“没了。” 裴欢又想给杨子为打电话：“当务之急是救人啊，虽然他冒犯了我让你不舒服，不过——” 宋辞抢过她的手机：“杨子为也不会救他的，回去吧，况且他已经死透了。” 第二日清晨，岛上死了个人的消息就此传开。 那个地方是监控盲区，很难断定到底是谁人作案，岛上的居民人口数量不多，警方只能挨家挨户地做笔录调查。 到杨子为这里的时候，裴欢和宋辞一起接受了老警察的调查。 整整三天，警察对这个案子一筹莫展，岛上所有人都有充分不在场证明，案情扑朔迷离，只能暂时将安东尼定义为意外死亡。 别墅二楼，杨子为下班直奔宋辞的房间。 “所以昨晚是你选择见死不救的，她居然没怀疑？”杨子为好奇问道。 宋辞摊手：“我救或者不救有什么意义吗？他伤到这么多要害，等你提着医疗箱赶过去早就归西了。况且，他这种人不值得救。” 杨子为认可地点头，又追问：“你告诉裴欢他们家的事了吗？如果告诉了，她可能就会猜到凯撒头上。” 宋辞摇头：“等我们回国，我再告诉她。” 她会理解的。 第97章 楚听雪的嘱咐 米兰。 郑延带着一群欧洲雇佣兵成功从古堡救下楚听雪。 而罪魁祸首郑泽在这场混战中逃之夭夭，不见踪影，最让人惊讶的是，楚听雪居然完好无损，身上莫说是那截被砍断的小指了，她身上甚至连蚊子咬的包都找不到。 临走前，郑泽在楚听雪身上绑了炸药，炸药连接着楚听雪的心率，一旦她心率过快，整个古堡都会被炸成碎片。 给楚听雪拆弹的就是郑延本人。 整个拆弹过程惊险万分，好在楚听雪有强大的心理素质，足够淡定。 这次同行的des员工也在古堡地下室被找到，和楚听雪衣食无忧的囚禁环境相比，他们的环境就糟糕很多，甚至有人被救出来时已经出现应激反应。 楚听雪被郑延救下的第一件事，不是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是当着采访记者的面，面对无数闪光灯，对着镜头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欢欢，我知道你和宋辞还活着的，如果你能看到这条新闻，请记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身上一根头发都没少，不管你漂泊去了哪里，千万不要再担心我的安危，好好活下去，回深城和我团聚。”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离开镜头，上了郑延的车，再没回头。 楚听雪被救出的新闻在全世界都进行了报道。 裴欢坐在客厅里，握紧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泣不成声。 听雪和那十几名同事都安全了，他们终于得救。 一直以来悬在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不论自己今后会怎么样，至少那些被自己拖累的人都能安全脱身——除了宋辞。 接下来她担心的，只剩下宋辞的安危。 新闻报道里说绑架她们的人逃离了古堡，没有落网。 虽然因为重重顾虑没有直接说出古堡主人的身份，但裴欢也清楚，郑泽这条漏网之鱼，迟早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成为新一轮的隐患。 宋辞给裴欢端来一盘刚刚清洗干净的水果，放在她面前：“别哭了，这不是件好事吗？楚听雪对你的嘱咐你听到了吗？” 裴欢抓过一把圣女果，边哭边吃边点头：“我听到了。” 宋辞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分外可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七八岁还爱撒娇的小女孩。 既然这样…… “等我们顺利回国解决完所有事情，我把蓝礼扔给妹妹，你从des辞职，我们就去新西兰结婚。” “可以吗？” 结婚？ 裴欢被宋辞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得措手不及。 她没有考虑过那么远，她甚至没考虑过两个人还能结婚，她只是答应了宋辞可以和他破镜重圆，可她现在脑子里被太多东西填满，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么多。 她还有她的作品、还有她的事业、还有裴家的担子……很多很多东西，并不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是她主动要去选择的。 她不能和宋辞结婚，至少不会这么快就结婚。 宋辞当初对她的伤害，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抵消掉了，他拿命还给了自己，自己也没有再责怪他的理由。 裴欢放下手中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圣女果，若有所思，然后才慢慢看着宋辞：“我没有做好面对婚姻的准备，这是我的实话。” “二十二岁的裴欢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你，可是我快二十七岁了，我的人生目标不是成为宋太太，而是成为裴总。” 宋辞知道她要这么说。 也知道她现在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应对裴欢，自诩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 宋辞又亲手往她嘴里投食圣女果，直到喂得她两腮鼓鼓，像一只藏食的小仓鼠，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先阻止她说话。 “之所以让你从des辞职，并不是不让你在你的赛道里继续发光发热，而是我想单独为你成立一个珠宝品牌，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珠宝品牌，你就是这个品牌的主宰者。” “而我，我会放弃蓝礼，和你一起从头打拼，我名下还有个房地产公司呢。或许我们都遗失了父辈母辈那里的技术和市场，但我们可以一起创一片全新的市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养我，我主内，你主外，我会尽职尽责做好一个全职主夫。” 裴欢被宋辞这一番话吓得差点噎住，嘴里含含糊糊地急于说什么反驳他。 没想到宋辞以后的人生规划就是这样的吗？ 他真的愿意把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转手给别人，然后陪着自己另辟蹊径吗？ 更可怕的是，裴欢一直觉得宋辞是个天生野心家，以后在婚姻生活里必然也是会占据主导权力的那一方，所以他不适合和自己结婚。 可没想到他居然心甘情愿做个家庭主夫，从此在商界销声匿迹。 宋辞不等裴欢否定他，继续自顾自说道：“如果你怕疼，我们甚至可以不用生孩子的，我会自己去乖乖结扎……” 裴欢终于忍无可忍：“停！” 宋辞眨巴眼睛看着她，满脸失落委屈。 裴欢深呼一口气：“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回国吧，其实，我们有的是办法回去的，不是吗？” 想出岛其实很简单，宋辞想养好身上的伤其实也很简单，毕竟杨子为是岛上为数不多有私人游艇的人，虽然最远只能开去西西里，但这也足够了。 躲过那段最致命的危机时光，他们本可以早点离开。 裴欢只考虑了怎么把宋辞成功送回国，没考虑自己接下来要应对什么。 宋辞干脆直接站起来，在裴欢面前健步如飞走了几圈：“我是骗了你，我有我的私心。” “可我也在为我们的安全进行最大化的考虑，尤其是你，明白吗？大使馆距离西西里岛的路程，可比西西里岛上那些黑帮远得多，只要我们敢在公共场合露面，你觉得是救兵先来还是他们先来？” 更何况，郑泽这次没有被抓住。 他被抓住了也没有用，还会有下一个人继续接替他的任务，指使这一切。 如果让欧洲那几个高奢品牌联手对付一个新兴品牌，就是为了不让其流入欧洲市场的丑闻传出去，整个欧洲的奢侈品至少在国内的市场都会受到重创。 z国已经是全世界最大的奢侈品消费市场，没有之一。 第98章 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深城。 楚听雪被救回深城的消息引起整个深城的震动，楚家再也不敢和自己的女儿置气，迅速修复了和楚听雪之间的关系，又担心她的安危，24小时都派遣保镖跟着她。 陆逸家中。 他最近的日子不算好过，混迹在黑白两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所要承受的风险就越发多。 这段时间他回家的频率在逐渐降低，好几次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挂彩，引来秦悦的阵阵挖苦。 楼下传来开门声，从脚步就听得出来来人是谁，秦悦头也不抬问道：“看新闻了吗？” 陆逸坐在一楼沙发上，点燃根烦闷萦绕的烟：“什么新闻？” 秦悦：“楚听雪他们被救回国内了。” 陆逸冷笑：“所以呢？接下来又要开始你说的行动了？” 秦悦：“可是裴欢和宋辞没有和他们一起哦，他俩现在还是失联状态。” 陆逸听到这里，大手一抖，烟灰落下烫得他心口都在连着疼：“怎么可能？” 秦悦笑得刻薄刺耳：“原来你这么担心裴欢的安危啊？既然这么担心她怎么不去意大利找她？反正我能确定她没死。” 意大利。 她和宋辞失踪在意大利。 别说是意大利当地警方都找不到了，他漂洋过海去找能找得着吗? 可是她消失了这么久，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不测…… 陆逸烦躁地起身，上楼就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你怎么能保证她还活着?” 秦悦靠在门口看他，一堆不合时宜的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内，不断鄙夷道真不愧是个粗糙的男人，但面上还是献媚讨好地说： “我就是知道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可是一桩大案子，那边肯定也要给国内一个交代的。这么久过去没看到他们二人的尸体，不就是还活着？” 陆逸三两下就收拾满一个行李箱，一边提着行李箱出门一边打电话给自己的手下：“这段时间我要出国一趟，深城的事就由你暂时接手。” 还真要去找裴欢啊，情痴？白痴！ 秦悦拉住他：“你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我怎么办？” 陆逸甩开秦悦的手，拍了拍她的脸：“你这种逃犯老子不去举报你就是好的了，你还想着我会继续款待你？” 秦悦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又急又气。 这个陆逸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一听说裴欢生死未卜，就能抛下他们二人的计划跑去意大利那边找她？做梦！他怎么可能找得着！ 失去了一个不靠谱的队友，秦悦简直要濒临崩溃，她在陆逸的别墅里大哭大笑。 电视屏幕上又在滚动播放楚听雪的采访视频，秦悦看得心烦，直接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电视机。 可等她缓过神来，又匆匆忙忙跑到楼下去，打开楼下的电视机看起这则新闻播报。 楚听雪说他们是在西西里被抓走的，而她被救出的时候居然是在米兰的一个古堡…… 米兰，古堡，楚听雪恍然大悟，一个新的计划浮现心头。 深城某个地下车库内。 楚听雪最近被保镖跟得烦了，好不容易今天找了个借口甩开他们，这才有了一丝喘息的私人空间。 她坐在自己的车子里补妆，楼上就是郑延开的娱乐公司办公大楼，楚听雪没受什么伤，回国后第一时间就投入工作中，待会儿她还要上楼拍摄一个广告。 车库另一头，一个身着红衣的短发女人一闪而过。 楚听雪正好放下镜子，那个红衣女人吓她一大跳，差点害得她尖叫出声。 可刚刚那个女人的身影——怎么这么像秦悦？这么像那个失踪了这么久的秦悦！ 不会这么巧合吧？现在全国都在到处张贴告示要抓捕她，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深城？ 为避免打草惊蛇，楚听雪决定偷偷跟上去一探究竟。 楚听雪蹑手蹑脚打开车门，今天她穿的是平底鞋，走路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等她靠近，发现那个红衣女人摘下假发，坐进一辆车子里，露出诡异的笑容，自言自语。 女人摘下假发的那一刻，楚听雪清清楚楚看到她的面庞，那可不就是秦悦！ 楚听雪拿出手机，准备编辑短信发送给深城警方报警。 正在她小声敲打着键盘输入的时候，车里的秦悦开始说话：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的机会，不是你给我的机会，你知道男女主死亡意味着什么吗?系统，这个世界崩塌会对你造成多大的损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系统？男女主？崩塌？ 楚听雪暂时收起手机，更加屏息凝神地听着。 就在秦悦说出这番话的半分钟后，她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蓝色全息投影！ 投影也是人形，不过发出的声音冰冷如机械： “系统多次警告过你，不要擅自更改这个世界的重要剧情，否则会造成剧情的加速崩塌，可是你不听。” 秦悦对着那个投影不屑一顾：“我不听？你们折在这个世界的快穿者有多少个人了心里没数吗？我要在积分商城兑换东西，你快给我打开。” 那个被她称呼为“系统”的东西，沉默片刻后答道：“抱歉，由于你剥夺了这个世界的两个生命，所以你的权限被积分商城禁用。” 秦悦扶着脑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可以修改权限的，我告诉你吧，我已经联系上了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郑泽，他答应了我，一旦找到男女主，第一时间就杀了他俩。” 到时，男主死亡，这个世界崩塌，会对主机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没想到这个快穿者大胆到这个地步，居然会以这么不顾死活的方式拉上所有人同归于尽。 可是男女主身上的气运……已经快要恢复到原定级别了。 系统犯了难，这种高级选项它不能自行处理，必须过问上级意见。 十分钟后，系统带着上面的指示回来问她：“你想兑换什么东西？” 秦悦这才开心笑道：“看来你还挺识时务，我要兑换失忆水，以及给男二陆逸的金手指，让他先郑泽一步找到男女主，否则男女主也会遭殃喽。” 楚听雪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她看过的小说不少，当然知道秦悦所说的这些关系。 难道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仅仅只是一本小说?难怪很多时候很多事，她都觉得冥冥之中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 没有什么秘密是比这个更震撼的了。 系统和秦悦交易完，快要消失的时候，突然转过身，蓝色的光刺亮楚听雪的视线。 “女三号发现了你的秘密。” 秦悦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冲向楚听雪。 第99章 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吗? 深城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 郑延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上，卓越的外表吸引不少目光。 可仔细看去，他低头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棕色大衣上的血渍分外刺眼，仿佛是他自己丢了半条命一样。 楚听雪是在星雅娱乐大楼的地下车库里被人发现的。 她好不容易历经九死一生，从意大利被郑延大费周章地救出来，楚家也因为这件事再不敢对她的安危掉以轻心，甚至在她身上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保障她的安全。 可还是让她出了意外。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说她想有私人空间，想去自己车里放松一下。 最先发现她的是负责打扫地下车库的保洁，保洁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医院，然后才联系的郑延。 郑延赶到事发地的时候，楚听雪半个身子都淹没在大片血水中，瞳孔放大得骇人，空洞又惊恐地盯着天花板。 而血泊之中，她的手机屏幕正亮着，还没息屏。 看来肇事者撞人过后匆匆逃逸，连现场都没来得及清理。 郑延捡起她的手机，捏着衣袖一角，轻轻擦拭掉上面溅射的血迹，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还未来得及发送出去的报警短信。 警察同志您好，我于今日下午3点27分，在星雅娱乐地下车库里发现在逃通缉犯秦悦，请你们收到这条消息后迅速 短信还没编辑完。 也没有成功发送出去。 但是郑延在看到“秦悦”这两个字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向楚听雪行凶的人是谁。 他要把秦悦千刀万剐。 回声岛。 这是宋辞登陆这座美丽的小岛后第一次遇到雨天。 杨子为今天带宋辞去复查完，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宋辞： “我想我们分别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他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硬不少，这段时间又得到裴欢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恢复的时间比杨子为预估的还要快上一些。 宋辞生出几分酸涩：“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杨医生，我相信我们不久之后还会再见的。你放心，等我和芷芷平安回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双手奉上。” 杨子为递给宋辞一把伞，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我这个年纪很多事都看开了，没什么可求的，大家都是同胞，海外相遇互相帮衬是正常的。倒是你和裴小姐，你们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什么时候完婚？我想你会给我发请帖的吧。” 现在还没到杨子为的下班时间，他让宋辞先开自己的车回去。 宋辞撑开黑伞，把杨子为的车钥匙还给他，选择步行走上山：“明年春天，新西兰。” 在江镇，在深城，在这座岛上的时间，没有治愈好裴欢没关系。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浪费在她身上，至死不渝。 有时候在雨中漫步步行也是一种诗意，裴欢一到下雨天就犯了懒不愿意出门淋雨，所以他想带回海岛上特有的雨气，拥她入怀。 可是一到大门的时候，宋辞却看见一个意外身影。 那个沉默不语的单薄少年，正没有遮挡地暴露在雨帘之下，而雨帘另一头站着身着红色长裙的裴欢。 裴欢一只手接过他手里递来的新鲜牛奶，另一只手则毫不吝啬地将伞倾向凯撒，任由雨水拍打到她身上。 她的满头乌发很快被雨水淋湿。 不知道她开口和凯撒说些什么，但从宋辞的视角来看，那个意大利少年的脊背都紧张得梆硬绷紧，最后别别扭扭地接过裴欢手里的伞。 凯撒和宋辞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是仓促看了他一眼，而后低着头踩着满地雨水一路小跑。 “你宁愿自己淋雨也要把伞递给别人？” 宋辞单手撑伞，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趁着裴欢还没合上大门之前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的伞毫不犹豫向她倾斜。 十月已过，地中海的气候饶是再如何舒适，但在渐渐南移的太阳面前，全世界最宜居的气候也无济于事，尤其今天下了雨。 她还穿的这样单薄。 裴欢怕宋辞淋雨，自作主张上前一步，几乎直接贴着他，她在他宽阔的胸襟里埋头撒娇： “今天想做炸鲜奶吃，就委托凯撒给我送一些新鲜牛奶过来，我看他没有伞，就把自己的伞给他了，淋这么一点雨没事的。” 宋辞把伞塞到她手里让她来打，拿伞的那只手总算空闲出来，他揉了揉裴欢湿漉漉的脑袋，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整提新鲜牛奶： “小馋猫，你昨天就说过你想吃了，我也给你买来了。” 裴欢看着他手里凭空冒出的新鲜牛奶，装牛奶的玻璃瓶在两个人之间的狭小空隙里挤压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响，红了脸。 没想到白白劳烦凯撒在这个雨天跑一趟了。 刚才裴欢执意要给他跑腿费，可是被他婉拒。 更没想到她昨天临睡前随口说的话，那个时候宋辞都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居然还能记着，今天顺路就给她带回来。 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吗？ 宋辞低头，对着她额头轻轻一吻：“行了，我们回屋里说话，我给你吹头发。” 三楼，裴欢房间内。 宋辞打开空调暖风，又搜刮出她房间里的吹风机，把裴欢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着，用一块新拆封的吸水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吹风机的暖气在耳边嗡嗡作响，裴欢的头发又多又长，全部吹干也费了整整半小时的功夫。 吹干头发后，裴欢要起身去做炸鲜奶，又被宋辞摁住： “你别动，我下楼去给你做，我做的炸鲜奶比你做的好吃，这道菜在深城我能排第一。” 他说得不错，他做的炸鲜奶会特意放一点点海盐调味，中和了经过油炸过后的那股油腻，又和牛奶的鲜甜相辅相成，落在嘴里入口即融，咸甜四溢。 裴欢还是不放心他的伤，望着他两条修长的小腿：“你不能久站。” 宋辞看着镜中的她，虽然这段时间她都是素面朝天，但在这座小岛上已经滋养出她一身灵气，把她养得愈发楚楚动人。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偏过头，吻住她。 屋外风雨大作，远处的海滩上更是清晰可见的惊涛骇浪。 可屋内暧昧至极，无限春光。 这让裴欢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便顺从着他、配合着他、迎合着他，闭上双眼感受窗外的风声、雨声、海浪声。 以及耳畔他急促又危险的喘息。 …… 屋外天色大变，还有十分钟杨子为就会下班回家了。 等裴欢想起来还要起身去厨房里做炸鲜奶的时候，宋辞已经坐在床尾，回味无穷地系着衬衫的扣子。 他转过头来，眼中全是柔情蜜意： “杨医生的晚餐交给我，刚刚你累坏了，你好好休息。” 第100章 陆逸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这个月的天气都不太好，回声岛上的所有航船都不出海。 雨季一过，地中海就是新一轮晴天。 这段时间在岛上，裴欢和宋辞收获的朋友，可不止杨子为一个。 史密斯太太喜欢时不时来找她学做中餐，又顺便给她讲述自己从前的过往经历，虽然她有意隐瞒，但裴欢还是能知道她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才搬到这座岛上来。 而史密斯老先生虽然看着古板守旧，但他愿意来找宋辞一起下象棋，两个人一开始玩国际象棋玩得不亦乐乎，后来他兴致来了甚至想找宋辞学习中国象棋。 还有凯撒母子，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可靠的男人，但这对母子的品德高尚可爱，自从熟络以来暗里给过裴欢不少帮助。 更别提小岛上其他人，在这座小岛上生活得太久，从初秋一直入了冬，地中海的冬季不会结冰，就好像这座岛上南欧人的热情永不褪色。 今天就是裴欢和宋辞要离开小岛的日子。 杨子为提前替他们二人联系了大使馆，电话里只是说两个遗失护照的z国公民，需要大使馆前来西西里岛接济。 而他的游艇，最多也只能送他们到西西里。 等他们和大使馆顺利交头，杨子为的使命才算是完成了。 裴欢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前，会有这么多朋友前来码头送行。 在岛上的这段时间，裴欢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还顺利设计出时装周之前接下的两个单子，等回国第一时间就能给两个女明星过目。 凯撒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方。 史密斯夫妇因为腿脚不便，还没能赶来。 他能用没有一点口音的英语和裴欢顺利沟通，可即便如此，他的话向来很少——尤其是在有一次，裴欢正在画画，他照常来杨子为家送奶，对裴欢的画引起兴趣过后。 这个少年居然对画画有着强烈的兴趣，甚至有着不俗的天赋。 这段时间只要一下雨，凯撒没事的时候，放学就会跑来找裴欢学画画。 而学画画的过程中，他也很少说话，只是有板有眼地听着裴欢的教学。 还惹得宋辞有些不高兴呢。 现在，他人生里第一个系统性地教他画画的师父要走了，结束她的流亡生涯，回到她的祖国，继续过着她前途无量、高高在上的人生。 凯撒默默红了眼。 裴欢轻轻给他一个拥抱，宽慰他： “凯撒，我感谢这段时间在岛上有你的帮助和陪伴，我不会忘了你的。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的艺术生涯会得到我的全力资助。” 又是顺手做了一件好事，宋辞暗暗赞叹她。 她心善，他自然也不会拦着。 她上一次心善，替自己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妹妹，这一次心善，或许会在多年之后，艺术界或者时尚界，又会多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凯撒。 裴欢宋辞向这群不同肤色的朋友一一道别，正要准备登船的时候，另一艘游艇驶入码头，嚣张地停泊在杨子为的游艇旁边。 所有人正在疑惑之际，另一艘船也紧追其后，瞬间，小小的码头似乎都快要被这些船挤得不容喘息。 陆逸从游艇上大摇大摆下船，他摘掉脸上的墨镜，看着人群最前列的裴欢和宋辞：“没想到真能让老子找着。”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裴欢的脸色骤然一白。 难道他的出现竟让她厌恶到这种地步？ 陆逸还在疑惑，另一艘船上的人也下来。 和单枪匹马跑来解救裴欢的他不同，另一伙人都是外国人长相，手里拿了形形色色的武器，领头的那个男人更是眼熟得不行。 看上去不是等闲之辈。 裴欢看着那个领头的金发外国男人，整个人都在抖。 而宋辞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淡定面对。 “juliana，没想到我真能找到你。”郑泽的扬唇一笑，比了个手势，瞬间，他的手下就把整个码头都包围得水泄不通。 连同来送行的居民都被他包围在内。 郑泽摘下自己的手套，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玩，开启了在人群前的演讲： “你们这座岛包庇了这两个通缉犯这么久，成功地消耗完我所有的耐心，你们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吗？” 裴欢要紧牙，镇静看向他：“郑泽，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要抓就抓我一个人，放过他们所有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向冷淡的凯撒却用流利的英语和郑泽说话：“你就是前段时间那个轰动世界的绑架案主谋？你也配威胁她！” 郑泽的匕首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他听完凯撒的话眸光一沉，随后走到凯撒面前，用匕首挑起凯撒的下巴： “很好，你很有胆量，但是你这份胆量会害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家族抛弃他，公司抛弃他，那群当初怂恿着他去试探裴欢的老东西，在这件事里全部都把自己摘干净了。 他要拉尽可能多的人陪葬。 下地狱的人应该越多越好。 郑泽失去耐心，直接招呼自己的手下：“开火。”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老者从人群背后露面。 郑泽在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先前的所有底气全部荡然无存。 史密斯老先生不由分说地重重赏了郑泽一耳光：“你在来回声岛之前，没有打听过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而另一边，史密斯太太的声音也从对讲机里传出： “亲爱的，我现在在码头附近的树林里，我的狙击枪已经瞄准英国那个黄毛小子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史密斯夫人也在。 她可是当年黑帮里最优秀的女杀手。 郑泽的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完全失去了他往日里高贵肃雅的气质，他从米兰一路逃亡，现在满身沧桑，更显得他丑陋几分。 这对夫妇，别说是整个欧洲，美洲那边都要卖给他们面子。 虽然他们二人隐居多年，但只要一以及他们的名号—— 郑泽让自己的手下丢盔卸甲，双手抱头，等候死神的审判。 他没想到裴欢居然能打动这个老太婆来帮她。 这次的战争结束，战线被他拉得太长，他输得一败涂地。 陆逸趁此机会走到裴欢和宋辞面前：“如果你们想活命，就上我的船，西西里那边有大把的人在等着你们上岸。” 第101章 我陆逸就是这种人吗 西西里。 游艇的速度不算快，从回声岛开过来，到这里的时候已是下午。 陆逸的快艇没有停泊在码头，而是驶向一艘小型邮轮，不一会儿，两船之间搭建好临时通行的铁桥。 裴欢牵紧宋辞的手，站在铁桥前脸色发白。 如果就这么上了陆逸的船回国，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新一轮的囚禁。 但如果现在转头就跑走上岸，西西里那群残存的黑手党不会放过他们。 还真是进退两难。 陆逸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目光却紧锁在两个人抓得难舍难分的那只手上。 没想到一趟欧洲行，居然让裴欢和宋辞的感情又催生出了新的萌芽。 这颗小小的萌芽现在却突然从他们的手心里滚落，仿佛自己生出一双小脚，顺着陆逸的裤腿一路向上，欢脱雀跃地钻进他的心脏里，扎根、汲取养分、生长，然后践踏他、侵蚀他，向他不可一世地宣告： 他们两个人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爱情，好像刺痛你了。 “现在出发，半个月就能到深城港口。”陆逸收回自己复杂的目光，双手环抱看着二人，“如果我想害姓宋的，刚刚在海上的时候我就动手了。” 他说的不错。 宋辞刚才在游艇上已经不动声色观察过，这次陆逸能找到回声岛，居然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 要知道，他手里能用的人，不比郑泽少。 可他是孤身一人前来的，游艇上虽然也不缺乏侍者，但从陆逸和他们的交流程度来看，这几个人应该是他这次的临时雇佣。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为了裴欢做到这个地步。 可裴欢还是不信任陆逸，她扭头，半信半疑看着他： “我猜你不会想要白跑这一趟的吧，你想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换，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登上你的贼船之前沟通清楚。” 贼船？ 陆逸被她挖苦，也不恼，可心里就像有千万只利箭穿刺一样痛，他前所未有地、心平气和地同她说： “在裴小姐眼中，我陆逸就是这种人吗？一定要有利可图才能来救你吗？一定要别有用心才能来救你吗？一定要用这么不堪的形式来揣摩我吗？” 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怼得裴欢哑口无言。 更是让宋辞听得眉心紧皱，看跳梁小丑一般审视着陆逸。 陆逸故意从他们二人中间挤开，走过去，把两个人分出一条在他眼里堪比红海的缝隙才算好，他阴阳怪气对裴欢说： “如果你实在不想上老子的船，那你自己坐飞机去吧。” 还以为她会看在这条船的份上，能赏脸给他好脸色瞧瞧。 他居然知道裴欢害怕坐飞机。 宋辞又抓起裴欢被刻意撞开的手，当着陆逸的面，轻轻吻着她的指尖，似在给她喂定心丸：“走吧，他刚刚明明可以把我扔下喂鲨鱼的，不过他没有，姑且信他这一回。” 恶心，做作，虚伪，阴险。 陆逸暗骂了宋辞几句便气呼呼地先登船。 小邮轮上。 这艘邮轮的规模可比游艇还大上整整十倍，一看就是为私人量身定制，不能和那些能环游世界的大型邮轮相比，但从这艘邮轮的装潢和气派可以看出，想要租赁，一定花费高昂。 陆逸把邮轮上最大的房间安排给了裴欢。 裴欢的房间在邮轮顶层，上下两层加起来整整一百平米的空间，打开门外出就是一个中小型游泳池，游泳池边上还有足够的露台可以让她晒日光浴—— 虽然现在的季节已经不适合。 顶层的视野也是整艘船最好的，航行路上所有的风景都可以一览无余，房间里还给她准备了几十套换洗的衣物，任何她能用到的东西，这个房间里全都一应俱全。 直到邮轮发动，从西西里正式启程离开，裴欢才彻底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余悸。 终于逃离西西里，逃离这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陆逸没有没收她和宋辞的手机，在登上船后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再多嘴一句话。 在西西里岛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过后，裴欢没敢闲着，第一时间就打开自己的手机，在全世界各大社交网站，把那条未来得及发送出去、实锤米英抄袭的博文发送出去。 她还编辑了一段全新的文字，把自己这段时间在欧洲遇到的种种不公和危机全部吐露，矛头直指郑泽和米英。 可是郑泽并不就职于米英，不出预料，他被自己的品牌也抛弃，在裴欢发出这条控诉的第一时间，许多品牌方负责人纷纷跳出来自证清白。 顺便把脏水全部都泼在郑泽身上，说他是出于私人恩怨才会如此兴师动众、胆大包天地针对裴欢。 到头来，他成了一颗被舍弃的棋子。 这种性质严重的跨国案件，想要审判，会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物力。 宋辞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 而等待郑泽的结局，可能是终身不得自由的牢狱之灾了。 裴欢发出这些震惊世界的图文，就没再理会她带来的余下效应。 她现在只想第一时间和爷爷报平安。 电话拨通，那头传来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是小欢吗？” 裴欢在听到爷爷声音的那一刻就哽咽得不像话：“爷爷，是我，我得救了。” 这通电话打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直到侍者敲响裴欢的房门，让她去楼下大厅和陆逸共进晚餐。 电话临挂断前，裴竞用一种哀伤的语气委婉告诉裴欢，在一个月前，楚听雪又遇害了。 她被人撞倒在最熟悉的工作环境里，颅内和内脏都大出血，差点没有救回来。 现在虽然救回来了，可她一直陷入昏迷状态，全靠各种营养液吊水让她活着。 医生说，楚听雪有可能当一辈子的植物人，再也没有任何能活动的机会。 而撞她的人正是秦悦。 听到这则消息，裴欢哭到快要脱水，根本无暇再去楼下享用晚餐。 第二次传来敲门声的时候，裴欢趴在床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没去理。 宋辞刚刚也得知楚听雪遇害的消息。 晚饭时间，陆逸出乎意料地没刁难他，给他安排了一间看得过去的房间不说，居然还让他上桌和裴欢一起吃饭。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裴欢下楼，宋辞自然就猜到裴欢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门没反锁，宋辞拧开门把手，打开门，在房间里走动了一圈，才找到裴欢的卧室所在。 “芷芷……”宋辞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到她床头，哑着嗓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也请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吗？” 第102章 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们结婚吧 一直到深夜，裴欢才慢慢转醒。 下午的时候她哭得太忘情，竟然哭得晕了过去，而后又昏昏沉沉睡着，一直到现在。 一直到现在，宋辞也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 眼前是还没完全适应的陌生环境，耳边是邮轮行驶在海面上擦过海浪富有节律的声响。 裴欢睁开肿胀的双眼，眼皮又沉又重，连带着她看人都要费劲用力一些，她看向坐在床尾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宋辞。 房间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可偏偏他要固执地陪伴在自己身侧，低敛着眼眉，一下又一下，专注地翻阅着手里的书，是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虽然他在看一本满是悬疑的书，但整个人温柔得像满月时候的月光，和手里拿着的书本格格不入。 “醒了？肚子饿不饿？”宋辞放下手里的书，没等裴欢先行开口，他就主动发现醒来的裴欢。 裴欢摇摇头，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又上涌：“我不饿，听雪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吃不下任何东西。”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遇到海浪袭击，邮轮小小地晃动一下，连悬挂的吊灯都摇摇欲坠，裴欢伏在床边好一阵干呕。 奇怪，她以前不是没坐过船，遇到过比这还大的风浪，都不见她晕船。 可能是今天没进食的缘故，加上她心情不好的缘故，所以晕船了吧。 宋辞帮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背，看见她骤然灰白的脸，心痛不已： “你要不要喝点水？我今天查了一下最近的天气，还是比较适合航海的，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给你要点晕船药来。” 裴欢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摇头：“我现在连水都不想喝，喝不下。” “宋辞。”裴欢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自责的神态，“你说我是不是个不祥之人？我身边的人好像运气都非常糟糕，我的父母、我的爷爷、最好的朋友，还有你……我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这二十几年的经历都要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天煞孤星。” 她居然这么形容自己。 宋辞现在恨自己，无能为力替她承担那份缠身的痛苦，他能做到的只有不断地陪伴她、再陪伴她。 “谁敢说你是天煞孤星？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不幸，你不要把所有的不幸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在我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我的世界都是灰暗的，要说不幸，谁还能有当年的我不幸？可是遇见你过后，我开始了全新的人生，我的灵魂得以复苏，裴欢，你是我的幸运星。”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会有人觉得遇见自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裴欢在风浪颠簸之中，依靠在宋辞的怀里，耳朵贴上他健硕的胸膛，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又陷入昏睡。 宋辞决定在海上这段时间都和她住在一块。 她肯定也不会介意。 裴欢熟睡后，他轻轻松开她，躺到她身边，钻进她的被窝里，伸手关灯之前，他在裴欢的脸颊落下一吻，像吻着一朵柔软饱满的玫瑰： “小傻瓜，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这个世界应该因为你的出现而感恩戴德。”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的时候，裴欢在宋辞怀里悠悠醒来。 她现在已经不排斥和宋辞的肢体接触。 她顺着宋辞的眉眼开始，在心底暗暗描摹，描摹过他异于常人的优越眉骨、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 前阵子，他说他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甚至愿意为了她去结扎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在回声岛上的时光很快乐，快乐到她没空去仔细考虑他的这个提议。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里，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毫无疑问，她和宋辞之间的悲剧，除了当初两个人的性格不合，其余地方全是命运捉弄和人为操控一手造成的。 但如果论及结婚的人选，宋辞会是非常优秀的一位结婚对象。 至少他愿意为了自己舍命。 爷爷的年纪大了，裴家也不可能断在她这一代手上，她迟早会重新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个眼前爱了十多年的男人，承载了她太多的爱和回忆，多到她已经爱无能，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去考虑第二个人。 想着想着，宋辞忽然就睁开眼。 他的声音带着睡后的慵懒，黏黏糊糊地问裴欢：“你什么时候醒的？” 裴欢却答非所问，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宋辞，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们结婚吧。” “其实我们大可以一回国就结婚的，只是我的好闺蜜生死未卜，我做不到，我一想到她躺在医院里一动不动，而我却要和爱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对听雪而言，这种行为太残忍。”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等到楚听雪什么时候醒来，她再什么时候结婚。 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喜欢在夜间晚自习溜上顶楼的天台，有一次楚听雪胆大妄为到带了酒进学校，两个人在天台上喝得酩酊大醉，互相对天发誓： “以后如果要结婚，只会选裴欢\/楚听雪当伴娘。” 这个誓言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要等到自己想结婚了，自己的伴娘却九死一生。 她刚刚只短短说了“爱人”两个字，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哪怕要宋辞等到八十岁，宋辞都愿意等。 他知道她最重情义。 宋辞几乎欣喜若狂：“真的吗？你真的答应和我结婚了？你和我结婚不是为了完成爷爷的任务，而是出自真心地觉得我是一个值得交付的人吗？” 你真的已经原谅我了吗，原谅我对你那些糟糕透顶的所作所为，原谅我对你忽冷忽热的那些浑蛋事。 裴欢在他怀里不断点头。 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哪怕她真的只是把这桩婚姻当成一个任务来应付，宋辞都心甘情愿。 裴欢终于察觉到饥肠辘辘。 吃过早饭。 陆逸看着裴欢和宋辞转身上楼的背影，忽地叫住她：“裴欢，我有话想和你说。” 宋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裴欢踮起脚尖，亲的有点偏，只能在宋辞的下颌处轻轻啵了一口：“你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这个下颌吻落在陆逸眼里，无异于一场酷刑。 第103章 哪怕裴欢变成一只小猪我也会喜欢 邮轮最大的甲板上。 裴欢站在离陆逸半米远的位置，天气很冷，扑面而来的海风好像冰锥一样，能刮下人的面皮，可裴欢不愿意和他在室内交谈。 只要陆逸上前靠近她一步，她就会不紧不慢地又往旁边挪动一步。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逸无奈地笑，在她旁边点烟，烟味弥漫的瞬间，只得到她一个无情的干呕：“我本来就晕船，你别抽烟。”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真是难伺候，烟都不让抽。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陆逸还是自觉地将烟头扔进大海里。 “有什么话赶快说吧。”裴欢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我现在不太舒服。” 她的气色是有点差劲。 陆逸也不多饶弯子，直言不讳道：“你会和宋辞结婚吗？” 裴欢不假思索答他：“我会，但不会是现在。” 陆逸不解，又想伸手去口袋里摸烟，摸到一半又后知后觉地停手，沉默片刻后，他才反问裴欢： “你原谅他了？他当初对你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婚礼上被自己的新郎抛弃，所有人都知道裴家大小姐变成了弃妇，从那之后你的人生就跌落谷底，你就这么便宜地原谅他了?” “嫁给一个抛弃过你的人，你会沦为第二次笑谈。” 裴欢不急于辩驳，也不急于给宋辞解释，只是冷冷淡淡看着陆逸： “在你们眼里，变成弃妇就是一件该终生被钉上耻辱柱的事情吗？好像我的人生只能用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概括了吗？你和那些眼盲心盲庸俗至极的人一样可笑，只知道关注一个女人的八卦情感，只知道拿她失败的婚姻作你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忽略了她也可以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而不是某个男人的太太。” “不论我嫁给谁也好，选择权在我的手里；而我会嫁的人，一定是尽全力支持我、迁就我、平等地看待我、给予我尊重的人。这个世界的名利场何其多，在我和他携手出席任何一个晚宴的时候，我希望我得到的介绍是着名设计师裴欢，而不是宋太太！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嫁给宋辞的原因。” 男人真正爱一个女人的方式，并不是在众人面前呈现出单方面的无限宠溺，也不是用一掷千金、金屋藏娇般的手段娇养，把她养成无法出笼的金丝雀，养成无法独当一面的、风一吹雨一打就萎靡的菟丝花。 而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一个被凝视的客体，一副自我矮化自我物化的空壳。 她和一只小猫小狗没有任何区别。 那样的爱是爱吗？是纯粹的爱吗？有那样想法的男人真的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吗—— 得到那样的爱，女人真的会是一个独立的主体吗？会有无比勇敢而清醒的灵魂吗？ 所以在宋辞说出那些求婚条件的时候，裴欢就知道，他的爱是和别的男人不同的。 他的一生虽然没有从外界获得过多少爱，一开始他甚至也不懂爱，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现在拥有了真正爱一个人的能力。 人无完人，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不断成长的过程。 比如十七岁的裴欢，她会偷偷跑到宋辞的房间里，那个时候他还在备战高考，每天刷题复习到深夜，疲倦到能直接坐在椅子上睡过整夜。 然后裴欢会悄悄地偷亲他，替他盖好外套，并且看着台灯下少年人深沉的眉眼，在心里暗自泛滥着理想主义的情愫： 以后我会嫁给宋辞，我们会举办一场最浪漫的婚礼，我会是人人赞不绝口的宋太太。 等他有了自己的公司，我会每天事无巨细地照顾他，给他端茶倒水、给他出门上班前的一个拥抱、给他生三个漂亮的小孩，我们会过得超级无敌幸福。 可是二十七岁的裴欢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二十七岁的裴欢想成为21世纪最伟大的设计师之一。 陆逸被裴欢怼得词穷理尽，他是个野蛮人，没读过多少书，对裴欢的精神世界无法进行深一步的探究和了解，但从裴欢的口若悬河里，他大约明白了。 他给不了裴欢想要的那种爱。 在他看来，一个男人应该有足够养活自己女人的本事，那才配爱人。 所以他一路从刀尖上走来的这些日子，不见天日的这些黑暗日子，都是这个信念不断支撑着他： 他要有足够的本事，让裴欢回到从前那种生活，不必再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费神，只需要她漂漂亮亮地在家花他的钱就好，他要让裴欢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裴欢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他执念了这么久的人，怎么甘心这么快就放弃？ 如果这么轻易就放弃，他就不叫陆逸了。 散场之时，她的背影在海风里显得孤寂萧瑟，她很坚定地走上楼梯，没有回头看陆逸一眼。 陆逸又叫住了她：“裴欢。” 裴欢停下脚步，期待着他再说些什么。 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陆逸想说的话全部被打碎吞回肚子里，最终只是落寞地道了句：“晚安。” 房间里。 这套房间的一楼有个小厨房，宋辞正在里面给裴欢熬制姜汤。 裴欢一进屋，宋辞连姜汤都顾不得了，赶紧给她披上一条烘烤得暖融融的毛毯： “怎么非要在外面和他说话，这么冷的天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然后抓住她一双冻僵得几乎无法伸展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边哈气一边揉搓。 厨房里的姜汤煮沸、溢出了锅，电磁炉上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宋辞又手忙脚乱地跑回去处理。 恋爱中的男人极少有几个智商变得比宋辞还低的。 他端来姜汤，放在桌子上凉着，然后才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裴欢：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姓陆的欺负你了？你别担心，我已经联系了妹妹，等我们一到深城，她就会第一时间带着人来接我们。” 裴欢却忽然吻上了他。 一吻完毕，姜汤都凉得有些过头。 “宋辞，你到底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宋辞毫不犹豫地又吻回去，换气的间隙，看着她水光弥漫的眼眸，这才答她： “过去的裴欢和现在的裴欢我都很喜欢，哪怕裴欢变成一只小猪我也会喜欢。” 裴欢嘟起嘴，在他的腹肌上狠狠拧了一把：“死不正经。” 她拧得有些用力，宋辞又痒又痛，便反弹性地发出轻笑： “是真的，不同的裴欢我有不同的喜欢方式，但我能保证的，就是爱你的方式越来越好。我不是一个懂爱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爱这个世界的能力在日复一日地倒退，可是遇到你过后，我会想好好地和你一起爱这个世界了。” 第104章 如果你想活命就带走她 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就会到达深城。 陆逸清清楚楚地知道，一旦到了深城，他和裴欢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爱一个人的最高表现形式，他从来不觉得就是放手。 可裴欢今天那番话，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完全不同的一个视角——或者说是和男人对立面的，女人的视角。 原来爱一个人并非易事。 她经历了这么多，年少丧父丧母，家道中落，拥有过一段被背弃的婚姻，在异国他乡含辛茹苦地求学，又差点因为工作丢了性命…… 接下来，她会和她的初恋情人重归于好，然后开启再也没有任何隐患的人生，再也不会遇到任何风浪。 这叫他怎么忍心去破坏她这份幸福？ 越想越乱的时候，陆逸收到一条短信。 发送短信的人他没有给备注，但从字里行间那些猖狂的语气就看得出是谁。 很长一段的短信，但陆逸看得越来越心惊胆战——秦悦居然敢威胁他。 他这些年手里沾了多少鲜血、染上多少污浊，他自己是清清楚楚的，所以做得越大他就越是害怕摔得粉身碎骨，他一面要开始不断把自己的生意合法化，另一面又要不断地掩藏好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如今，秦悦直接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整理成资料，搬到明面上来了。 秦悦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把裴欢带去东南亚，从此不再踏入国内一步。 如果在三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这个请求。 现在他迟疑了，甚至开始思考这么做的必要性—— 强求得来的爱，他从不稀罕，征服一个女人的肉体非常简单，可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心，赌上一辈子都未必成功。 陆逸动了动手指，把这条短信删了。 那头的秦悦似乎还不死心，又发来一句： 如果你想让你们所有人都活命，就带走她。 难不成她还有别的后手？ * 深城的海景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所有轮船都要排队入港，现在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船上的东西除了手机都是陆逸提供的，裴欢和宋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 在邮轮驶入深城界内的海水那一刻，裴欢就激动得跑到船头甲板上等着了。 去年，也是冬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从伦敦飞回了深城。 今年冬天，她又从欧洲坐船回到了深城，还真是造化弄人。 深城今年的冬天总算没有去年那么冷了。 裴欢站在船头大口呼吸着属于家乡的空气，这一趟欧洲行发生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慢慢上演—— 忽然，她想到了回声岛上那个疑案。 宋辞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决绝地放弃救治安东尼，直到今天也没有告诉她答案。 于是她便开口问。 “早知道你会问，但我如果说出全部的事情，我想你可能会改变想法。” 宋辞就这么向她娓娓道来。 原来那天在杨子为家里那场烧烤宴，自安东尼离开过后，他们几个人就在用意大利语进行加密交谈。 安东尼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回声岛上的居民都不喜欢他，他曾经有过数次盗窃和家暴被逮捕的前科，每天不是泡在酒里醉成一滩烂泥，就是上街到处找街坊邻居的麻烦。 而凯撒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并没有失去勇敢面对生活的勇气，家境贫寒，那他就在业余时间骑着自行车接一些小小的跑腿做兼职；面对父亲对母亲无止境的羞辱谩骂和暴力，他也会像个男子汉那样替母亲挡下那些伤害。 但是最严重的一次，安东尼把凯撒的母亲打得在杨子为的诊所里躺了整整两个月。 杨子为好心，没有收取她的医疗费用，而安东尼在知道这件事后，居然在小岛上到处造谣生事，非要说杨子为和自己的妻子有一腿，甚至闹到了和杨子为合作的医疗机构那里。 在宋辞和裴欢要离开回声岛的前一晚，凯撒找到了他。 凯撒如实向宋辞讲述了自己的犯罪行为。 安东尼因为对裴欢出言不逊被“请”出杨子为家后，怀恨在心，回家的路上都在嚷嚷着他明天要去西西里那边举报宋辞和裴欢，好赚一大笔钱。 凯撒和母亲无论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父亲的想法，甚至还招来父亲对母亲的一顿打骂。 情急之下，凯撒就抄起路边的花盆，狠狠砸向安东尼的脑袋。 一下、两下…… 直到安东尼倒在血泊之中。 然后被宋辞和裴欢发现，可惜那时为时已晚。 他不断提示宋辞，自己是被亲生儿子凯撒动的手，可没想到宋辞在知道真相过后，居然置之不理，安东尼只能在绝望中闭眼咽气。 而凯撒，如果这件事情被当地警方查清，虽然他还是未成年，可等待他的结局仍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或许回声岛人人都心知肚明害死安东尼的凶手是谁，可人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裴欢听完宋辞的叙述，长叹了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要等我们彻底离开欧洲，你才肯告诉我事情真相的原因？” 宋辞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是芷芷，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能做得太过于绝对，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你又会怎么去处理呢？” 裴欢：“我一定会向警方如实说出事情的真相，虽然凯撒是为了……可是他的年纪还那样小，不论躲不躲得过这件事，他的人生已经因为一个垃圾，染上不必要的污点了。” 宋辞握住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 “可是如果凯撒不制止他的父亲，我们真的会被郑泽的人提前找到，我们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看到深城港。” 他说得没错。 这件事情到底是无解。 裴欢一直以来都自诩是个非常坚守各种规则和原则的人，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不是坚守原则就能解决的。 宋辞有宋辞自己的生存手段和处事三观，虽然很多时候会和她产生分歧，但他的立场也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凯撒……裴欢还是会继续对他的资助和投入。 而在海上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和史密斯老太太联系过。 史密斯夫妇已经正式将凯撒认为膝下养子，以后会在他们的手底下长大，或许，十几年后的西西里乃至整个欧美，凯撒这个名字又会如雷贯耳呢？ 一个身上不小心沾了污点的少年，就算用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洗掉这个污点，可他心里的那个污点，无论如何都要伴随他一生了。 裴欢还在为此事伤神的时候，船体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第105章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1) 眼看着快要入港，而深城海域今天的天气，绝对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一想到还没被追捕归案的秦悦，宋辞的第六感就涌现出巨大的不适，他轻轻在裴欢额上落下一个吻，安抚她： “你先回房间里好好待着等我，我到楼下去去就回。” 裴欢拽住他：“不要！应该没有什么事的吧？你陪在我身边或许我会安全点。” 宋辞摸着她柔软小巧的脸，眼中全是款款深情：“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你放心吧，都到深城界内了，我们的人就在码头等着，不会出事的。” 有了他的再三保证，裴欢才肯放人离开。 既然他让自己回到房间里乖乖待着，那自己就照做，不要给他增添太多麻烦。 寒风袭来，裴欢裹进身上的外套，低着头匆匆走进房间，顺便把门窗都锁好。 这艘邮轮每个房间的隔音质量都高，高到裴欢根本听不到外面任何风吹草动。 她缩在沙发上一分一秒地细数着时间，可她数了整整半个小时，宋辞还没有回来。 不应该去这么久……裴欢屡次想起身，又想起宋辞对她的叮嘱，几度犹豫，到底该不该出去？如果宋辞又回来找她又怎么办？如果她出去了也遇到意外怎么办？ 影视剧里不少这种必须面临选择的情节，一旦选择错误，面临的后果不堪设想。 直到一群手持武器的人甚至用电锯锯开她房间的门，裴欢大惊失色，拔腿跑进厨房拿了把水果刀防身。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秦悦已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看到裴欢的一瞬间，她晃了晃手里的热饮，朝裴欢欢愉一笑道： “裴欢，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裴欢把水果刀的刀尖对准秦悦，房间里那群彪形大汉立刻就把枪口对准她，裴欢虽然紧张，但面上还是平静如水地问秦悦： “宋辞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秦悦不屑地啧了一声，鄙夷地看着裴欢：“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宋辞啊？如果你不和我走，那不光是宋辞，这整艘船的所有人都会完蛋咯。” 没想到她居然极端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拉上这么多人和她陪葬。 裴欢认命似地扔下水果刀：“那你带我走吧。” 秦悦放下咖啡，向裴欢露出一个赞许的笑：“这才像话。” 香江。 秦悦把她带到了和深城一水之隔的香江。 一开始，裴欢以为秦悦会把她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偏僻小国，甚至又把她带回水深火热的欧洲，可她们从游轮上下来转乘快艇过后，直接朝着香江的方向开去。 香江是个海岛城市，秦悦没有选择在城区登陆，而是选择了香江管辖范围内的一座小岛。 岛上唯一的建筑就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化工厂。 裴欢被秦悦五花大绑在一把破旧的铁椅上。 “你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深城赶过来这里起码要两个钟头。 这座岛四面八方都被海水隔绝，岛上还全都是秦悦的人，裴欢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乖乖坐在椅子上不作无谓的挣扎。 秦悦嘲谑道：“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啊，都这样了还这么淡定地和别人沟通。” 女主？ 裴欢满眼莫名其妙地反问她：“这个世界的女主？秦悦，有话你就直说，别这么多弯弯绕绕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番话引发了秦悦一阵狂笑，等她笑够了，这才又拉了把椅子坐在裴欢对面，还贴心地伸手帮裴欢理了理乱得皱巴巴的衣领。 秦悦双眼盯着地板，看似放空，实则陷入了回忆，她不疾不徐开口，语调忽然柔软许多：“裴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和自己身患残疾的父母相依为命，不过她不负母亲寄予的厚望，考上了最好的大学，通过知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天不遂人愿，常年的拼搏和高强度的压力，让她年仅二十五岁就身染恶疾，时日无多。” 裴欢皱着眉听着，心里却在拆解这些话分析，这和秦悦的人生经历——好像不相干吧？ 秦悦见她认真听进去了，这才继续讲述： “她多次质问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在她有能力改变命运的时候就要无情地剥夺她的生命！可即便是这样她还在忘我地努力着，直到有一天她突发心脏病，被送进急诊室，然后再也没醒过来。” 说到这里时，裴欢问她：“你说的这个女孩，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悦笑笑，奚落她：“你还听得很认真，我很满意，不过你继续听着就是。” “在那个女孩陷入昏迷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问她想不想要活下去?想不想要继续陪伴在家人身边？她当然想啊！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个声音的请求，自从那之后，她就用自己的灵魂不断穿梭在每个不同的世家，去完成主神给她发布的任务。” 原来她说的这些都类似于裴欢之前看过的快穿小说。 搞半天，秦悦在这里给她讲起故事了？ 裴欢有种自己被她耍了的感觉，或许秦悦就是要这么拖延时间，变着花样搞死她。 可是忽然，秦悦就从容地给她讲起另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有个豪门出身的少女在十五岁那年失去了挚爱的双亲，被爷爷送回江南外祖家修养身心，在江南的时候，她邂逅了身为天之骄子的归国阔少。 阔少不仅是个意气风发、灿若朝阳的人，他还细心体贴，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藏了一颗真诚动人的心。 在他的影响和治愈下，少女逐渐走出阴霾，决定留在江镇念书，最后两个人从校服一路走到婚纱，和和美美、如胶似漆度过这耀眼至极的一生。 听完第二个故事，裴欢脸色不见一丝血色。 十五岁，江南，初遇。 秦悦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她索性再靠近裴欢一步，用三言两语击垮她： “你知道吗，楚听雪第一次听到这个秘密的时候也很震惊，你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吧？” “所以你就撞了她！”裴欢坐在椅子上不断挣扎，冲着秦悦一阵嘶吼，“你到底想要达成什么任务，非得要让你害死这么多条性命你才肯罢休吗？” 秦悦冷眼看着裴欢，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这个任务，已经折损了我们十九名快穿者了，而我，是第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