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5无锋刀》 第一章 傻子 淳朴,且淳朴的小山村,每天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就像傻子明明不傻,却永远有人这么称呼他。 傻子背上竹篓清晨出门,他昨天答应送给隔壁胖婶一捧秋耳,说道就得做到,否则又要听人絮叨。傻子讨厌麻烦,就像讨厌解释一样。 迎面走来一老伯,热情的跟傻子打招呼:“傻子一大早干嘛去呀?” “上山。”傻子带着惯用的微笑敷衍道。 “哦,有空来大伯家吃饭噢!” “嗯。”傻子微微点头,快速略过。 清晨的村庄总是格外忙碌,大家或出门干活,或出门干活,总之路上人不少,每走两步就会有人主动跟傻子打招呼。 “傻子出门呀?” “对” “傻子我家木柜做好了吗?” “快了” “傻子我家屋顶总漏雨,有空你过来给修修呗!” “好” 傻子有求必应,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一半大男孩迎面跑过来,顶着满脸汗水,焦急开口:“不好了傻子哥!我爹被蛇咬了,你快过去给看看吧?” 傻子平静问道:“看清蛇的样子了吗?” 男孩一边描述一边笔画:“这么长,尖头绿色的,还带红斑纹。” 傻子心中了然,从怀中掏出两瓶药递了过去:“没事,毒性不大,白色瓶内服,红色瓶外敷,即刻便好。” “多谢傻子哥!”男孩拿了药欢欢喜喜跑远了。 傻子今年十七,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傻子没名,四岁便流落到这个小山村,大家见他木木的话也不多,便都叫他傻子,其实他是有名字的,叫方楠还是方南来着?记不清了!毕竟那时太小。 大家伙看他可怜,谁家有饭便给他一口,这傻子也是命硬,这么着对付着,也长成了一个模样俊郎的少年。 按说长大识礼,便不该叫人家傻子,可村里人偏这么叫,不仅如此,还总在背后议论人家,当着面呢?又过来讨好! 没办法,谁让傻子心地善良呢!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傻子乐于助人,就算吃了亏也从不计较,所以大家打心底里觉得他傻。 他有双眼无比纯澈的眼睛,干净的不似凡间物,仿佛有洞察人心之能,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些人自以为是小算计,实在蠢的可笑,他也懒得计较,所以只能微笑着敷衍。 终于脱离人群,傻子长长呼了口气:“呼…总算摆脱了!” 这一路走来,真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遇到七八个求帮忙的,十来个假客套的,还有一群叽叽哇哇的小孩子,硬是缠着他要糖吃。 就在他以为结束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傻子哥!” 傻子连忙回头:“婷芳!你在这干嘛?” 这位婷芳是里正的女儿,十里八村最出的美人儿,喜欢她的小伙能排出二里地去,可唯独傻子除外。 婷芳羞羞答答走来,小脸红扑扑的,慢悠悠说道:“人家一大早就在村口等你了,就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说着,双手捏着一鸳鸯荷包递了过去,傻子连忙后退两步,皱着眉头,试探着问道:“你来等我……你爹知道吗?” 婷芳害羞低头,咬着嘴唇,弱弱回答:“知道,他还让我请你来家里吃饭呢!” 傻子心惊,暗道:这是要招上门女婿呀!不行! 于是连忙敷衍着:“多谢里正大人好意,只是最近恐怕不行,先前答应了龙威镖局做护甲,且有的忙呢!” 婷芳一脸失落:“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 “我先走了。”傻子连忙打断她的话,一溜烟跑远了,只隔空回了一句:“改天给里正大人送羊腿啊!” 傻子一点也不傻,人情世故比谁都懂,里正大人没儿子,想招个听话的赘婿,可傻子觉得,跟那些身外之物此起来,还是自由更重要。 孤苦无依的生活,让他见惯了人情冷暖,更明白一个道理,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本事都愿意学,凭着随便捡来的书,便习一手精湛木工技术,年仅十岁便能自力更生。 后来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没几年又把字儿认了个全。再后来又学会了医术,到现在,琴棋书画机关巧甲无一不通。 要说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那就只有武功了,这门易学难精,没有高人指点,很容易走上岔路,所以不会也罢,他只想做个清醒的人。 复行六七里,便已至青山脚下,此山名字就叫“青山”只因为山上长满清翠松柏,远远看去颜色青绿青绿的,故而得了“青山”这么个,雅不雅俗不俗的名称。 傻子这次是来采秋耳的,所谓秋耳就是秋季的木耳,味道很是鲜美,却也难得,若寻不对地方,一天下来也就收获几颗而已。 傻子不一样,他知道一个地方秋耳最多,只因要穿过一处乱坟营,村民们都不敢涉足,所以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个“秘密”。 空山幽静林深雾重,来到熟悉的地方,与“故人”们打了个招呼,傻子便继续往密林深处走去。 可刚走没两步,便听身后出来窸窣之响, 傻子猛然回头,却不见任何活物,山林安静一如往常,四周只有秋风吹动。 傻子不见人影,便以为是什么小兽略过,如此也没多想,继续向山上走去,可才迈出几步远,身后又传来一阵声响…… “哼~~哼~~哼~~” 像呻吟,又像喘息,傻子闻声驻足,回身探头看了看,依旧不见人影,便试探着问道:“是谁?谁在这里?” “呼~~呼~~呼~~” 回答他的还是那阵喘息,与之前不同,方才的声音似咽喉而发,鼻音很重,而这次……更像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 以傻子的经验分析,这人肺不好,似咳喘之症,而且病的不轻。 他一向心善,不忍见弱者流落荒野,便寻着声音向前查看,步鞋踩在柔软草丛中,能清楚听到草叶被折断的声音。 第二章 老头 “呼~~呼~~呼~~”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咕噜在胸腔之中的呼声,仿佛就响在耳侧,傻子拨开面前草丛,突然…… 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紧紧抓在傻子脚踝之上。 傻子迅速反应,瞬间府身握住手臂,这一握,改变了傻子的一生,许多年后,傻子轻抚手中刀,回想今日一幕,不由得感叹。 “若当日不曾心软,便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只见手臂尽头,是一张无比苍老的面容,满头分不清黑白的头发,比枯草堆还要乱上许多,傻子震惊于此人的模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心里顿时浮现一物,冬日黄昏里的老树,毫无生气,暮霭沉沉,感觉此人仅凭一口气吊着,随时都会变成这坟茔地中的一员。 面对将死不活的老头,傻子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关怀道:“您还好吗?” 老头很奇怪,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傻子,明明仅剩一口气的人,却满眼悲天悯人之色,仿佛需要帮助的不是老头自己,而是眼前神采奕奕的少年。 他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傻子摘下腰间水袋,贴心喂了些水给老头。 得了清水滋润,老头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也是令人震惊的一句:“少年人,你既帮了我,他日必是有福的。” 听到这话,傻子根本没放在心里,他以为老头想回报自己,可傻子做事一项只求自己心安,从不为了其他,更没想过要谁的报答。 他一边扶着老头坐起,一边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像你索要任何东西。前辈看起来病的不轻,我正好懂些医术,可以为你缓解病症。” 老头看了眼他背后的竹篓,缓缓开口说道:“无妨,你还有事要做,请先去吧,如果你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这才说明你我是真正的有缘人。” 傻子凝眉不解,老头说话云里雾里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有一点他十分确认,那就是老头此刻不需要他。 强扭的瓜不甜,硬塞给人家的帮助,对别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他也多说什么,只将水袋放在老头手边。 “我的确有事,多谢前辈成全,水给您留下了,保重。” 傻子缓缓起身,临走前看了老头一眼,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眼前形容枯槁的老头,竟然朝自己笑一下,那转瞬即逝的笑容,仿佛预示枯木逢春,又像回光返照。 傻子带着满心疑惑走远了,嘴里小声嘟囔着:“真是个奇怪的老头,自己都这样了,还替别人着想呢!” 独自行在林间树从,眼前景物不断变化,终于来到他熟悉的地方,可面前一切却让他无比震惊。 “咦?这里怎么…… 秋耳通常生长在枯树干上,这里是曾是一片老林,有许多供秋耳生长的烂木头,可眼睛竟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小树,不到手臂粗。 从前是没有的,或者说七八日以前还不这样,要知道,现在可是秋季,即便有小树萌发,也不会这么快这么绿吧! 傻子抚摸着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看样子得有一丈来高了,树干光滑挺直,满树绿叶又嫩又新。 “你们从哪冒出来的?”傻子对树发问。 又看看了看四周,满面疑惑不解:“难道是我走错路了?嗯,应该是我走错了。”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眼见此处没什么收获,傻子只能继续在林间转悠,可费劲好些功夫,也才得到三五朵而已。 先前可是许诺出去一捧的,现在这点塞牙缝都不够,傻子心里惦记老头,只好放弃自己的所求,原路折返。 日光下的青山仿佛镀了一层金,翠色掩映中,有淡淡缥缈之气升腾,整座山都圣洁了许多。 老头背靠树干,双腿随意摊平在草丛里,他和他身边的坟丘,竟毫无违和感,仿佛得老头本该属于这里。 他很安静,脸上挂着慈爱祥和,眼里却是无尽愁绪,傻子看的没错,这老头就是悲天悯人。 他把自己沉浸在痛苦里,却会给别人带去恩惠,傻子回来的时候,看到老头呆坐原地,就连水袋都是一开始的位置,瓶口朝向都不曾变过。 傻子来到老头身边蹲下:“前辈,您说我们有缘,是什么缘?” 老头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相遇即是缘起,珍惜便好,又何必追问。” 傻子本以为自己挺聪明的,可以随意拿捏全村所有人的心思。却不想连一个病弱老头都看不透,甚至连对方话中含义都听不懂。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老头又说话了:“少年,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没找到。” 这话听着像提问,可语气却十分肯定,就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傻子微微一愣,随后老老实实回答: “是的,我想找秋耳,至少需要一捧,因为我答应了人家。” 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个守信的孩子,这很好。带我回家吧,你要的东西路上就有。” 老头很奇怪,也没问问人家的意见,就要跟人家回去。可傻子更奇怪,他居然答应了! “好的,山路难走,请您到我背上来。” 就这样,傻子背上老头行在山路之中。这还真是……天作之合?鬼使神差?不知道,反正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傻子因为随口安慰了胖婶一句,便要来山上履行诺言,又因为大发善心,在坟丘之中遇到了一个老头,三言两句就答应带他回家。 傻子平日里谨慎的很,却对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可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一切看似荒谬,实则早已注定。 已经走过一遍的路,此刻似乎变得不同了,景还是从前的景,心却不再是从前的心。 行至半山腰,老头拍了拍傻子的肩膀:“把我放下吧,去找你要找的东西。” 傻子停下脚步,却没放下老头,疑惑道:“这地方来过一遍了,并没有我想要的。” “去吧。” 老头无比瘦弱,说话声音也不大,但就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柔柔软软的,却直达别人心底。 傻子照做了,因为他想验证老头说话,到底是真是假。 第三章 前路 只往前走了没两步,便看到一颗枯树,从地面三尺高的地方折断,木茬参差不齐。 傻子进前看了看,内里已经空了,无数虫蛀小洞,整个大树糟烂的不成样子,手指轻轻一用力,木茬就被掰下来。 只有这样的木头,才适合秋耳生长,可刚刚路过的时候,并未发现这里还有棵枯树。 傻子回头看了看,不禁感叹:“这老头真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发现此处有枯木却无秋耳,但老头话语十分坚定,傻子他决定再仔细找找。 于是饶着枯木走了一圈,果然,在树梢离地最进的地方,有一大片黑漆漆肉嘟嘟的秋耳。 “这么多!”傻子感到很惊讶。 他以为这里就算有,也是少数的,能凑够一捧勉强应付了承诺便罢,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大片。 他一边采着,一边自言自语:“的确不少,可长在这个位置,也是很难被人发现的,所以我一不小心错了你们,对吧!” 傻子那么聪明,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但这一切太奇怪,甚至有些诡异,以他现在的认知,还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不过就快了,当他足够了解老头的时候,一切因缘际会便都能解释得通。 但是现在的傻子,只想知道老头的秘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山野岭?为什么那么落魄?为什么自身难保,却什么都知道? 傻子不贪,再加上心有疑惑未解,只采够自己所需要,就停了手,秋耳虽好,却也没好到让傻子忘乎所以。 这就是傻子的优点,他从不为欲望所摆布,始终保持着清醒和理智。 带着今日收获,和意外捡到的老头,傻子离开青山,来路六七里,他一人独行,十分轻松。 归路还是六七里,傻子背着老头,却不见一丝丝汗珠,中途也未曾停下歇息。 老头趴在傻子背上,凌乱的头发遮挡了面容,那下面是挂着一丝微笑的脸,老头对这个少年人很满意,既有健壮的体魄,又有怜悯之心,这样的人很难得。 比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十二位弟子都难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傻子问道:“前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游历所致” 傻子不解,既然是孤身游历,想必也是有准备的出行,可怎么会弄的这么狼狈,于是又问:“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无他,命运而已” 老头惜字如金,多一句话都不说,这点上跟傻子很像。 傻子问了他许多,他也有问题问傻子:“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声音还是弱弱的,傻子都怕他喘不上来气,便也跟着降低了声音:“大家都叫我傻子,前辈也可以这么叫我。” “傻子?”老头有些诧异,随后释然一笑:“呵呵,这世上自诩聪明的人太多了,偏偏就缺傻子。”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开解,傻子坦言道:“我不在乎,别人爱怎么叫怎么叫呗!傻与不傻不在人口,而在所行。前辈,我说的对吗?” 闻此言论,老头赞许道:“不错!” “但是孩子你要明白,良善之人不该口吐恶言,你也不该妄自菲薄,所以我不会这么称呼。” 老头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傻子无从反驳,可眼下却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记得好像是姓方!”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村庄,此时家家户户都飘起炊烟,路上什么人都没有,村民或已坐在饭桌前等待晚餐,或正在院中休息。 总之,他们都有家人,都在享受家庭带来的温馨,宁静的小村,就连鸡犬都歇了声音。 背上老头缓慢而平静的开口:“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以后就叫你方蹊好不好。” “方蹊!” “蹊”与“溪”同音,代表道路的意思,更有真诚,忠厚的隐喻。得此一字为名,傻子感觉很荣幸。 他会心一笑,带着些许欣喜回答:“很好听的名字,多谢前辈,以后我就叫方蹊了。” 仅存的夕阳余晖,把少年和老者的身影揉成一团,在身后投下长长一道阴影,形似孤单巨人。 方蹊得了老头赐名很是感激,便也尽自己所能的回报,他特意烧了热水送到房间里。 恭敬说道:“请前辈沐浴洗澡,我先去做饭,待好了再给您送来。” 老头没什么力气,在屋里歇了这么一会,勉强站得起身,他看着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冲刚要离去的方蹊招了招手,说道:“孩子,你来。” 方蹊听话走了过去,老头按手在他肩膀,暮气沉沉的声音,发出十分有力的语气:“因这水,我赐你一物,现在去找块铁来,在送一盆碳火进来,今晚你可以安睡,明天清晨在门口等候,记住了吗?” 方蹊郑重点头:“晚辈记住了。” 送去了铁块和碳火,方蹊心里很不踏实,躺在床上来回打滚,黑夜里顶着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眸,心中百转千回。 他想了许多,想老头到底要做什么?想老头来自何方?他好像有很大很大的能耐,却又很累很累。 明明饭食和清水都在眼前,他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反而要送礼物给别人? 方蹊带着疑惑度过一夜,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闻得鸡鸣瞬间清醒,连忙抬头看了看天。 “还好还好,没误了时辰。” 方蹊忙不迭穿好衣服,匆匆洗了把脸,赶紧来到老头门外,规规矩矩站在等待传唤。 日头从无到有,天色渐渐明亮,院外略带嘈杂声音,方蹊知道,村庄新的一天开始了。 没过多久,老头暮气沉沉的声音终于传来,听着有气无力的,似乎更加疲惫了:“进来吧,孩子。咳咳咳…咳咳咳…” 方蹊蹑手蹑脚推开门,入眼便是昨日那桶洗澡水,此刻已经凉透了,只是十分清澈,仿佛从没被人用过。 再转头一看,老头还是昨日那般狼狈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表情十分痛苦,佝偻着身子坐在桌子旁,手边放着一柄长刀。 第四章 无锋 来不及仔细观察,方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头面前,担忧问道:“前辈您怎么了?可需要什么?药还是水,或者食物?我这就去准备……” “不急”老头缓缓开口打断,指了指桌上长刀说道:“试试吧,看看可还趁手。” “您真的不要紧吗?”人都这样了,方蹊哪里还顾得上刀不刀的,他真怕老头有个什么万一。 然而老头却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温和说道:“放心吧,老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的命数还没到呢!快试试这刀,嗯!” 方蹊将信将疑,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桌子上,只见那是柄窄刀,比剑略宽些,样式很普通,却似蕴含着无尽威力。 他目光被这刀全然吸引,情不自禁的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看到某处瞬间满脸疑惑。 “前辈,这刀……怎么没有刃呢?是忘记开了吗?” 老头慢悠悠开口:“此刀已成,非是忘记,而是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吗?”方蹊狐疑,此刻问题更多了。 昨晚没听到任何响动,今晨却多出一把刀来,而且还是没刃的,提在手中只觉异常沉重。 昨天的铁块是他亲手送来的,那分量他心里清楚,铸成一把刀只该更轻才对,怎么反而更重了呢?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老头知他心思,奈何真的很疲惫,便强撑这解释道:“此刀专为你所造…名叫无锋…意在重器…当…心怀怜悯,你要好好待它!” 方蹊心疼老头,连忙扶着他来到床上休息:“晚辈知道了,您先歇歇,我去准备饭菜很快就好!” “去吧!”老头慢慢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平缓,看样子是睡了,他真的很累。 方蹊缓缓退出屋内,一步三回头,他将房门虚掩着,方便探听屋内动听,他是真的怕,怕老头出什么事。 那柄刀提在手里,无比沉重,比刀更沉重的,是方蹊此刻内心。 “我何德何能,竟得您如此恩待!”他摩挲的刀面,小声嘀咕着,这可是老头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为他铸就的一把武器。 真真正正的重器,方蹊反复问自己,配吗?配使用它吗? 此刻天空晴朗一片,方蹊却再也不似往日那样轻松,他小心收好无锋,转身去厨房准备饭菜,一只小吊炉里熬着汤。 水汽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香味飘散,那是他专门为老头熬的药膳,补身子用,希望老头吃了能稍微好转。 “傻子!傻子在吗?傻子!” 屋外传来胖婶高呼,方蹊心里一颤,这不小的嗓门委实把他吓了一跳,怕打扰老头休息,连忙提了装秋耳的竹筐出去。 远远的,方蹊捏着嗓子回应:“来了来了,别叫了胖婶。” 院子外头,一矮胖妇人讪讪笑道:“呦!婶儿还以为你又出去了呢!” 方蹊知她来意,连忙递上一整筐秋耳,带着疏离的微笑,平静开口:“先前答应您的,都在这了,拿去吧。” 胖婶看了看竹篓里,仅一眼便知量不小,干笑着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给我了,你不留点?” 她一边希望对方别给这么多,怕人情不好还,一边又贪恋美味,不愿意别人分了去,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方蹊都习惯了,他也不在乎这些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索性大方塞给胖婶,另外提醒了一句: “婶儿,以后别叫我傻子了,我有名字,叫方蹊。方圆的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蹊。记住了吗?方蹊。” 方蹊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强调,可对方一个普通村妇,哪里知道什么蹊不蹊的,只垂涎着手中物,满口敷衍: “知道知道,方西吗!记得了,要是没啥事我就回了,日头刚起,院子里还有活。” “慢走”方蹊挥手送别。 转身种种叹气:“唉!何必呢?人家又不明白!” 在胖婶眼里,不,应该说在好多人眼里,看得见的食物,比看不见的食物,要贵重许多,毕竟人活着靠的是穿衣吃饭,不是那一口精气神。 傻子和方蹊之间区别,别人不会懂,方蹊也不强迫他们懂,正所谓心有定气,人有定力,老头就是赐方蹊定气的人。 饭菜做好,老头还没出来,方蹊有些担心,便带着小吊炉守在门外,直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咳……” 无精打采的方蹊猛然回神,连忙冲到屋内关怀道:“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晚辈为您号个脉吧,虽然学艺不精,可也能看出些表症。” 得一陌生少年如此关怀,老头大受安慰,轻轻拍了拍方蹊手臂,温和道:“无碍,老夫身体状况,自己晓得。” 转而嗅了嗅空气幽幽香味,似是玩笑道:“嗯!香!做什么好吃的啦?把老夫馋虫都勾出来了。” 方蹊一脸憨笑:“没什么,晚辈粗笨,只简单熬了些汤,您尝尝?” “嗯,尝尝。” 两碗热乎乎药膳下肚,老头脸色终于好多了,又简单梳洗一番,总算有个活人模样,说话也有力气些。 “孩子,先前赠你无锋,是觉得你缺此物相伴,现在也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习武啊?” 方蹊犹豫,片刻后才回答:“我不知道,多一个防身的本事固然不错,可武学之道容易让人迷失本心,我怕万一哪天惹出锅来,断送了一辈子。” 对这个回答,老头不怒不喜,他这一生纵横江湖从无敌手,又收了十二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一双眼睛看人尤其的准,之所以挑中方蹊,就是欣赏他的心性。 一个人只有常存畏惧之心,才能不被欲望所摆布,许多侠客都是功成名就以后,才步入深渊的,那些没有成就之人反而安全。 所以方蹊求自保的心情,他能理解,故而给出两个选择:“孩子,我在这里,就代表你的未来多了一条路,这条路充满未知和危险,可一但坚定下来,便能造福一方,甚至平定乱世。”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方蹊忙问,眼中满是期盼。 老头摇了摇头:“不能,也许就连心安都得不到,这是一条只有付出,没有收获的路。” 第五章 调教 此言一出,方蹊顿时沮丧,他现在无忧无虑衣食丰足,日子一帆风顺,拯救天下什么的,离他太远,不想也不愿去做。 当即露出小孩子般的表情,脑袋一扭,小声嘀咕着:“那还是算了吧!我跟这天下又不熟,只是匆匆过客而已。” 方蹊愿意接纳老头,因为老头让他心生敬佩,可他不愿意接受老头的赋予的使命,太沉重了,方蹊只想过安逸的生活,他觉得自己背负不起。 老头也不勉强:“也罢,人各有志。” 选择一事从此绝口不提,他只以长辈身份同方蹊相处,两人亦师亦友,老头谈吐非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丰富的见识让方蹊很是仰慕。 小村里人人都觉方蹊厉害,可方蹊觉得自己跟老头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虽不愿习武,却很愿意跟老头聊天。 老头也喜欢方蹊,生活中总愿意指教一二,比如方蹊挑水,老头就会再旁边提醒道:“腰背挺直,丹田发力,下盘要稳,这样干活才省劲。” 方蹊动作一顿,按老头的话微微调整姿势,果然好了许多,肩上胆子瞬间不觉重了!他顿感惊讶,好像发现宝藏一般。 老头坐在廊晒太阳,见方蹊劈柴,还会慢悠悠开口:“动作不对!脚下太飘了,斧乃金器,需有四两拨千斤之力,不然劈半天柴下来,你的手臂就抬不起来了。” 此言有理,往常劈一会柴就得缓半天,不然就会腰酸背痛,手臂连拿筷子的劲都没有,于是渴求的眼睛看向老头,嘴硬的就不说“请教”二字。 老头也不多做计较,只教他方法,别的自己领悟去:“双腿生根,方能持身长久,力从脚下生,行从心中起,斧不在手而在眼……” 方蹊听了老头的话,每次都见效奇快,两人形影不离,同吃同行,寒来暑往中,在老头指点下,方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体魄一天比一天壮实。 他虽说过不习武,却不拒绝强身健体,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好,方蹊心里也暗自窃喜,只是嘴上不说。 他好奇老头身份,却从来不问,只前辈前辈的叫着,因为他知道,人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又何必逼老实人撒谎呢! 两人在一起住了两年,日子过的十分舒心,老头经常在嘴里念叨一句话:“无锋博爱天下,低头最是难得。” 时光匆匆过,又是一年秋风起,方蹊在院中摆上一桌酒菜,同老头一起感慨过往。 一壶温酒,简单小菜,这对忘年交对面畅谈,方蹊给老头斟满酒杯,又给自己倒满,抬手敬上:“前辈,两年前的今日,你我与青山相遇,此缘值得永记于心,晚辈敬您一杯。” 说罢豪饮下肚,少年人成长的太快,眼前的方蹊已非初见时的傻子,端的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老头对自己调教出来的少年很满意。 “你是个好孩子,明辨是非,持身中正。” 老头先是夸奖,后话锋一转,语重心长说道:“可就是活的太明白了,看似不计较得失,实则最是谨慎。” 小心思被人说破,方蹊只得低头浅笑:“前辈说的是,可晚辈觉得世道铸就人心,倘若天下太平,谁不想当卸下防备呢?” “到底还是年轻啊!”老头感叹,随后释然:“挺好!挺好!孩子,你一定记得,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丢了这颗向善之心。” 两年前初见,老头说话就云里雾里的,这两年当中好多了,可今日不知怎么,又来从前那套。 方蹊很是无奈,却也喜欢老头这阴一阵晴一阵的说话方式,若一眼便能全然看透,生活该多无趣,身边已经尽是无趣之人了,唯独老头例外。 相处这么久,他觉得老头把自己看的透彻,而自己眼中的老头,仿佛厚厚古册中的某一页,永远窥不见全部。 月西斜,夜幕深沉,方蹊兴致大发,愣是把无锋端出来欣赏,一边看还一边感叹:“前辈给此刀取名无锋,却不曾解释此刀为何无锋,今日可说说吗?” 老头仰头引尽杯中酒,随后淡淡开口:“所有兵刃皆有锋,因为他们都是杀器,此刀不同,它乃守护之器,老夫希望他能一直陪着你,保护着你。” 老头说的平静,可方蹊心中却有隐隐不安,似要失去什么那种,他不禁看向老头。 两年了,除去初见时的好奇,方蹊一只把老头方知己,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只有遇见老头才不孤单。 他突然感受到了何为恐惧,何为惧怕恐惧,方蹊蒙灌一大口酒,试图冲散脑中想法。 又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前辈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可偏偏事与愿违,头顶明月忽而暗淡,数道黑影刺破夜空而来,速度快的惊人,这个静谧的夜,终究陷入纷争。 院中一老一少双双抬头凝望,方蹊从没见过这番场境,他紧紧拉着老头往自己身后塞,确听老头过分平静的声音说道:“好孩子,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切记保护好自己,还有……” 老头悄悄嘱咐了几句,从来好脾气的方蹊却顿感愤怒:“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话功夫,数道人影已落在院子四周,将二人团团包围,方蹊粗略看了眼,约摸十二个人,清一色江湖大侠打扮,手持各样武器,神色异常冷俊,年纪最长的有五十上下,最小的也有三十多。 他们各踏一方位,有高有低,低的就在院内站着,高的立于房顶俯视下方,这些人齐齐看着二人,更准确的说,是在看着老头。 似方蹊这般弱小如蝼蚁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听屋顶一年长侠士开口,声音冷冷的,像冬日冰锥:“师父,多年不见,您老神采依旧。” 这是问候?这语气竟是问候? 方蹊十分差异,侧头低声问道:“先辈,他是您弟子吗?” 老头平静回答:“他们都是。” “什么?”方蹊惊讶,既然都是弟子,为何不行弟子礼,若非老头亲口承认,他还以为是仇家呢! 第六章 离别 朦胧月色下,方蹊分别打量这十二人,只觉越看越心惊,后背冷汗直流,虽看不太清容貌,但却认得他们手中武器。 “冰霜剑廖东海!千金锤翟秋月!金枪王襄!海银鞭!狮头斧!……这些…都是你的弟子!” 此十二人,均是豪侠榜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威震一方的江湖大宗师,他们竟然师出同门?以前竟从未听说过。 更令方蹊感到震惊的是,身边其貌不扬的老头,居然是这十二人的师父!他知道老头身份特殊,却也不敢往这方面想。 然而眼下并非震惊的时候,因为距离最近的狮头斧郑川,已经有所行动了,他横斧胸前摆出进攻架势,并冷冷威胁道: “师父,弟子不想跟您动手,还请您主动跟我们走,也免得殃及无辜!” 老头轻轻推开方蹊,面上依旧带着悲天悯人之色:“川儿,师父也不想同你们动手,我带你们十二人如待亲子,只是想最后劝你们一句,凡事三思而行,切莫抱憾终身!” 郑川冷笑:“师父多虑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一味扞卫着所谓的天道,终究只是费力不讨好罢了!” 老头环顾四周,满眼慈爱不忍:“我因着怜悯教导你们,也因命数落于你们之手。这一切早已注定,为师不后悔,也希望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不要迷失初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羞愧低头,就连郑州都收了斧子,可老头说了,这一切早已注定,所以无论如何,他与方蹊终将在今夜离别。 方蹊听懂了老头话中的含义,一把拉着老头的手低声质问:“你要去哪?做什么?带上我,我保护你!” 老头笑了,眼里蕴含泪光:“好孩子,你有你自己的路,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松手吧!老夫该走了。” 方蹊明明看到这十二人已经有所动容,实在想不通老头为何要走,这与送死何异。他不让,倔强的拦在老头面前。 对着周围人愤怒高喊:“他可是你们的师父啊!你怎么这么做,就不怕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吗?” 话音还未落地,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噗”的一声贯穿方蹊左肩,方蹊蒙了,顺着箭的力道接连后退数步,还来不及感受伤痛,便听房顶一持弓男人开口。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这一箭故意偏了方向,只当给你个教训,若继续不自量力,便要你的命。” 话毕,十二人齐齐来到老头身边,方蹊也倒在血泊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头那么好的人,却要遭到自己徒弟的背叛。 为什么他辛辛苦苦维护公里正义,却要被全世界敌对,以至于曾经那般落魄,在这个小山村委身二年之久。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就像老头说的,他有他自己的路,一切答案都将由他自己寻找。 十二豪侠簇拥自己的授业恩师,却只为将他送入死地,当那一双双脚从方蹊头顶略过的时候,方蹊傻劲又上来了。 他愤而起身,不顾肩膀伤势,一把抱住老头的腿,声嘶力竭哭喊着:“别走!别跟他们走!走了你就回不来了!别走!” 他抱着老头,一如当年老头抓着他,一个是拯救,一个是牵挂,谁也不愿意放手。 老头对方蹊的意义,只有方蹊自己明白,他就好像这世上另一个自己,无比亲密,有着天然而来的信任和依赖,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深深刻在骨子里。 而老头对方蹊……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劝说道:“孩子,你要相信天意,相信这世上有些事强求不来,有些事不求自到。” “我不听,你总说这么稀奇古怪的话,啊…!” 方蹊话没说完,一只脚重重踢在方蹊身上,肋骨位置最是薄弱,这一脚齐齐踢断三根,方蹊冷汗直流,却死也不可能松手。 没遇到老头之前,方蹊一个人逍遥自在,若老头只是独自远走,他也可以坦然告别,但是这种明知送死的离去,他!不!接!受! 方蹊痛苦,老头也痛苦:“住手!”老头悲凉低吼。 随后语气柔软,似是恳求:“让我劝劝他,好吗?” 十二弟子虽狠,却也没狠到毫无人性,当即背身过去,老头附身,按手在方蹊背上,一股温和磅礴之力倾泻而出。 “孩子,你我缘分未尽,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一语必,方蹊彻底失去知觉,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老头被带上枷锁,腿上绑着镣铐,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最后落在耳中只有“青龙”二字。 老头走了。方蹊陷入昏迷。 此间小院从没这么热闹过,也没从这般凄惨过,离别是痛苦的,与相聚一样,都值得人一生铭记,桌上酒已冷,天涯两相望。 天空由黑转白,黎明第一声鸡叫,方蹊猛然惊醒,一个跃步直接跳起:“先辈!” 方蹊奋力呼喊,屋前屋后四处寻找:“先辈,前辈你在哪?前辈!前辈!前……” “不对!”方蹊颚然,浑身上下摸索着,肩膀不疼,肋骨不疼。 “怎么回事?我不是受重伤了吗?怎么会……” 努力回想昨日过往,他记得老头按手在他身上,然后感觉到一股磅礴之力缓缓入驻气海,再然后……老头就走了。 “是前辈救了我,他在自己危机关头救了我!呵呵!呵呵呵!我不是傻子,你才是,你才是啊!”方蹊跪地抱头痛哭,他的悲伤无人懂。 淳朴且淳朴的小山村,太阳照常升起,但却再也看不见傻子,和跟在傻子身边的老头,村民们不甚在意,因为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别人的悲伤永远之属于别人,无论那个人是否对大家有恩,无论村民是否有求与他,傻子家的院门锁了,人也不知去向。 他来,忽然而至,他去无声无息。 青山乱坟莹,方蹊在这里待了好几天,就在老头曾经靠过的那老棵树下,方蹊如今也坐在这里,他变得和老头一样颓废。 一身褴褛衣衫,身上满是污浊,三日前受伤的血迹还停留在衣服上,如今已经干涸发硬了,方蹊再也不是从前的他。 第七章 选择 方蹊身边放着那把无锋,手里捧着一本羊皮古册,那是老头留给他的,在十二豪侠刚刚露面的时候,老头对他说了一句话…… “好孩子,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切记保护好自己,还有,在你我初遇之地,老夫留了件稀世珍宝给你,记得去取。” 方蹊看了看手中羊皮古册,口中喃喃自语:“这就是您所谓的稀世珍宝吗!呵呵,前辈呀前辈,原来您早就知道!原来您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所以当初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我回答,对吗?” 方蹊不知是悲是喜,他现在只想找到老头,然后问问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当初老头问他要不要习武,方蹊拒绝了,如今老头又以所留之物告诉方蹊,习武就是你要走的路,当初没有执行,只因契机未到。 所以方蹊根本没有选择,世间事是就是这样,当初不愿意的事,现在却迫切想做,这道理就像吃饭一样,腹中饱足之时吃不下,腹中饥饿便主动寻找。 方蹊想救老头,就必须踏上习武之路,这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那本羊皮古册上写着两个字,“低头”,很奇怪的名字,和老头送给他的刀一样奇怪。 方蹊沉淀心神,准备正式修炼这本秘籍,翻开第一页,他愣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一段小字: “出刀容易收刀难;抬头无有二两德,低头却比千金贵。” 方蹊笑了,这是他整整三天以来露出的第一个表情,看着熟悉的字体,仿佛看见老头就在眼前,跟他语重心长的说着: “孩子,出刀容易收刀难;抬头无有二两德,低头却比千金贵。” 方蹊对着空气回应:“前辈,您说的话总是这么深奥,让人怎么琢磨都猜不透其中含义。” 秋风轻扶山岗,羊皮古册来到第二页,上边画着盘膝而坐的小人,其上经络气海十分清晰,旁边还有教导内力运行的心法。 方蹊照着上面修炼,老头存于他气海之内的磅礴内力,游走在四肢百骸。 方蹊沉浸其中,并无时间之感,星辰交替,日月更新,待奇经八脉完全打通之时,再睁眼已是黄叶满天。 方蹊站起舒展腰身,而后兀自感叹:“深秋了!前辈,我来寻你。” 他终于走下青山,回家简单收拾了点行礼,带着无锋刀,低头谱,踏上新的人生路。 —— 方蹊不知老头去向,便只能从带走他的十二豪侠入手,沧州,冰霜剑廖东海的地盘。 街道热闹繁华,叫卖声响彻耳畔,青衫少年背着一柄长刀走在街道上,身姿挺拔如松,容貌俊郎非凡,只是眉宇间始终凝聚着一团愁容,让他与周围热闹格格不入。 方蹊自知以他现在的武功,根本无法与廖东海抗衡,但他又必须从廖东海口中打探出老头的下落。 说来也奇怪,他与老头相处两年,日夜不分,名字是老头赐的!功夫是老头教的!无锋和低头都是老头赠的!却偏偏不知道老头叫什么,是不是很奇怪。 方蹊选了城中最热闹的一间酒肆歇脚,他不方便直接去找廖东海,却能从别人口中探知一二,这江湖排名第七的一方豪侠,想必也是很多人口中议论的对象。 一荤一素一壶茶,方蹊不急不慢吃些,却也不妨碍耳朵收拢周围声音。 “客观,您要的酒菜上齐了!”伙计高且嘹亮的嗓子叫嚷着。 餐桌主人随意打发了句:“忙你的去吧,有需要再喊你。” “得嘞!”伙计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并反手带上房门。 没错,这是二楼一间包房,方蹊之所以留意这里,只因二人上楼前提到“青龙”二字,虽然蚊子般的声音匆匆一过,却被方蹊精准捕捉到。 伙计离开,一粗糙中年声开口:“东海帮跟青龙会合作,这银子赚的还真是轻松,嘿嘿嘿,以后有好日子过喽!” “可不,这就叫强强联手,在沧州地界,没有任何势力,能与咱们东海帮相提并论,这青龙令不给咱们给谁呀?”另有一略显尖细声音附和。 二人似乎真的很高兴,连连碰了数杯,方蹊吃饭动作略微停顿,心中暗暗分析:青龙会!前辈临走的时候也提到过青龙二字,两者会是同一个势力吗? 不待思考太多,便听楼上继续传来交谈之声,那尖细嗓音人砸吧砸吧嘴,略带失落开口:“许久不见咱们廖帮主了,真不知道他最近忙什么呢?” “嘘”另一人连忙掩嘴提醒:“帮主也是你能议论的,小心被冰霜剑割了舌头!” “哎呀!我这不是好奇吗?就上个月,他把一老头带回来关在矿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帮里那么多事!也不说管管!” “吃你的饭………” 老头?矿场?冰霜剑!廖东海! 方蹊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转身人就没影了,桌上茶水尚温,位置却已空空荡荡,唯有二钱碎银闪着银光。 沧州盛产铁矿,多由地方帮派控制,廖东海的东海帮,占据了整个沧州最大的一处矿脉,简单一打听就能知道位置。 不过想要不被怀疑的进入,还需要借助一伙人的力量。 方蹊拌做流民的模样,提着根木棍走路飘飘忽忽,似随时都要晕倒一般,眼神呆愣愣的,只看一眼便会觉得,此人不是痴就是傻。 这般模样的人,最容易吸引一种生意人的注意力,那就是人牙子! 矿场定然需要矿工,但方蹊的身份经不起查,便只能借人牙子的途径进入,如此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果不其然,方蹊这幅样子只在街上转悠了一圈,便有两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主动走过来攀谈。 “呦,小兄弟,筋骨挺壮实呀!哪来的?” 方蹊故作惊恐后提两步,压低了声音憨憨回答:“俺…俺不知道,俺不是鲁中人!” 他现在的样子,才真真配得上傻子一称,从前这两个字放在他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是某种爱称,现在嘛……只能说方蹊演的太好了。 都说傻子装聪明人不容易,聪明人装傻子却很简单,因为聪明人知道,别人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第八章 怜悯 这一口地道鲁中口音,却说自己不是鲁中人,两个人牙子都要乐开花了。 鲁中人杰地灵,为历朝历代培育无数将相良才,方蹊把自己装成鲁中人,感觉十分对不起至圣先师! 但是没办法,谁让沧州离鲁中最远呢!唯有把身份伪装成远走他乡之人,才能让人牙子放松警惕。 只见其中一人扯了扯方蹊衣袖,指着一处卖包子的摊位,示意他往那边看,并像毒蛇般引诱道:“想吃吗?那可是全沧州最好吃的包子。” 方蹊忍笑,最好吃的包子在城东启祥铺,他刚才还用启详铺的包子,从叫花子手里换了这身行头。 而现在却要一脸痴相望着笼屉,做出吞咽口水的样子,然后呆呆点头,语气快且急迫的说:“想吃!想吃!” 再然后,还要表现的十分局促,努力扮演囊中羞涩,手得不自觉的摸摸口袋,脸上最好带着失落,对了,语气还要沮丧:“可是俺没有钱!” 好了,这一套表演下来,此人已经是人牙子眼中的猎物了。 再之后,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给你包子就拿着,带你去哪就跟着走,什么都别问,临别的时候还得说声:“多谢” 目的达成。 方蹊成功被人牙子卖进廖东海的矿场,又用人牙子送的包子,成功贿赂了两名看守。 “大哥,包子好吃吗?” 看守咬了一大口:“还行,小兄弟还挺懂规矩的嘛!” 方蹊陪笑,一脸讨好道:“俺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怕坏了矿场规矩,所以请二位大哥多多提点。” 都说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看守也不好藏着掖着,再说,万一真误入禁地惹出麻烦来,他们也不好交代。 便坦白说了:“矿场后山溶洞,上个月有人逃……额…送石料,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那边去,结果被咱们帮主一剑劈成两半,老惨了!你可小心点。” “啥?那那那…!”方蹊故作惊恐。 另一看守连忙插嘴:“你吓唬他作甚?” 随后拍了拍方蹊肩膀安慰道:“没事,现在那条路已经封死了,整个矿场许进不许出,你想去也去不了。踏踏实实干活,多挣钱,娶媳妇,啊!” “嗯嗯,晓得晓得,多谢二位大哥。” 方蹊在这里做了好几天的苦工,才知道看守嘴里没一句实话,什么多挣钱取媳妇,根本就是空谈。 劳工们住的地方连床都没有,仅仅是一堆干草铺地,深秋寒凉,也没有被子,二十多人挤在一间狭小屋内,四处露风,大家伙只能紧挨着取暖。 许多人病重不起,却连喘气休息的时间都不给,吃食更是粗陋,一人一天半块红薯,这些人干的可都是体力活,如此怎能长久? 矿场几乎每天都在死人,方蹊后悔不已:“早知道那几个包子就不拿去换消息了,送给劳工多好,没准还能救下几条性命呢!” “啪…!” “不老实干活瞎嘀咕什么?当心老子扒了你的皮!”一监工斥骂着,重重抽了方蹊一鞭子。 方蹊吃痛,却咬牙忍着没叫出声来,这么多天他看明白了,在这里,凡事只能忍,最好做个哑巴,却是痛苦挣扎,监工鞭子抽的越狠。 “呸!”监工打了一鞭子觉得无趣,呸了一口便走远了,去寻找下一个玩物取乐。 也许这些监工一开始并不这样,奈何整个矿场风气就是如此,人的私欲一但放纵,再想回头太难太难,最终只能演变成罪,罪果成熟便是死。 没错,这些监工的人性已经死了,现在操控身体的,只是邪恶的欲望,整个矿场都如地狱般可怕,但,这里是人间。 “你还好吧?”一个中等身材的劳工悄悄凑过来,关切问道。 这人叫林西,是所有劳工们的主心骨,他会无时无刻暗中关照受伤弱者,方蹊从他身上看到了些老头的影子。 他忍下心中酸楚,强挤出一个微笑,淡淡道:“没事,一鞭子死不了人。” 林西瘦的像个骷髅,却悄悄塞给方蹊半块红薯,那是他一整天唯一的口粮,此刻却为了安慰方蹊,毫不吝啬送了出去。 并且小声提醒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快点吃,你的活我来干。” 林西一边递出红薯,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他知道这半块红薯,足以引起许多人来争抢。 方蹊愣了,虽然他也会帮助别人,但都是确保自己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而且他的目的不是怜悯,而是懒得与人计较,说白了就是怕麻烦。 可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他让方蹊觉得惭愧! 林西见他久久不接,忙皱眉提醒:“愣着干嘛?还不快拿着!” “哦!”方蹊连忙把红薯藏好。 一边低头干活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林大哥,你是怎么到着来的?被骗还是被抓?” “我自愿的。”林西平静回答。 “啥?”方蹊一不小心提高了声音,顿时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了看,见监工没发现这才稍微放心。 “啥?自愿的!为什么呀?” 林西专注手中活计,头也没抬说道:“我是愿矿主的弟弟,当初家兄迫于无奈,便把这矿脉低价售给了青龙会。” 这信息可跟方蹊之前打听到的不一样,于是好奇问道:“这矿不是东海帮的吗?怎么变成青龙会了?” “表面是东海帮的,实际他们也只是青龙会的打手而已,收入大头都归了青龙会,所以东海帮才如此苛待矿工。” 方蹊了然,小声嘀咕了句:“原来是分赃不均呀!” 林西接着他的话解释道:“没错,此事就连东海帮内部都少有人知,我也是在家兄被青龙会杀害之后,才暗中查到这些隐秘的。” “所以你悄悄潜入这里,是为了替兄长报仇吗?”方蹊试探着问。 再他看来,与其在这里虚度光阴,不如重金请杀手来的干脆,何必受这么些委屈。 然而林西却回答:“不是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为了报仇,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放弃富足的生活,跑来这种鬼地方吃苦受罪? 第九章 真心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非执法着,如何定人生死。来此只是为了解救劳工,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不该在这里受苦,我既然知道了,便不能视而不见。” 方蹊震惊,他一度怀疑着个林西就是老头变的,不然这两人怎么这么像?他有些心软,忍不住提醒: “你的想法未必能成,而且很有可能死在这里。林西,这么做值得吗?” 林西动作一顿,随后转为平静,只略带失望说道:“你不懂,吃了红薯继续干活吧。” 说完转身欲走,方蹊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林西打量了一下四周,凝眉问道:“还有何事?” 只见方蹊表情突然严肃起来,郑重说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换好处吗?” 他经历了老头弟子背叛一事,现在对谁都不信任,尤其身边人,来此地只是为了找到老头,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如果这是林西只是来找他合作的,那么只能抱歉了。可如果是什么人设下的圈套,哼哼!还是抱歉,因为意图害人者,必被人所害。 方蹊防备心重,却不想接下来的听到的回答,直接改变了他的一生。 “我以真心待人,却不奢望别人以真心待我,若能为正道殉身乃是我的荣幸。还有,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我知道你有本事,独自离去吧!” 言毕,林西真的彻底走远了,独留方蹊一人暴晒在日光之下,他那自私狭隘的心,仿佛被滚烫热油反复煎炸,就连脸上都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再看,奋力挥动手中大锤,一下一下砸向巨石,“叮叮咣咣”之声震耳欲聋。 这动作跟劈柴差不多,老头曾教过他,“双腿生根,方能持身长久,力从脚下生,行从心中起,斧不在手而在眼……” 方蹊一边挥舞锤子,一边回想老头的话,周围环境突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劈柴的下午,老头坐在门头竹椅上,看着他的神情充满慈爱和怜悯。 方蹊猛然发力,“嘭!”面前巨石轰然崩裂,看着那一地碎石块,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老头留下的刀法十分深奥,历经一个多月,他也仅仅学会了心法而已,就连低头谱地一层都没能参悟明白,招式都会,却怎么也发挥不出威力。 而此时此刻,或者听完林西的话,他才明白一丝丝奥秘,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他对林西更好奇了:此人是怎么知道我会武的?又是怎么知道我来找人的?难道他认识前辈?又或者知道后山的秘密? 正想着,余光瞥见监工转悠到附近,连忙府身搬石头做掩饰,心里却一直思考着林西带给他的疑惑。 夜晚,终于结束繁重的苦工,大家伙带着疲惫纷纷进入梦乡,方蹊心有不解,睡不着,便悄悄爬到林西身边,轻轻将人摇醒。 “谁呀?”林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着。 “嘘!是我,跟我来。”二人趁着浓重夜色来到屋外。 四下无人,方蹊审视着对方:“你还没回答我白天的问题呢!” “什么?”林西恍惚,思考良久才答道:“我不是说了吗?真心。” 这话想都不用想,方蹊张口便能反驳:“没有智慧的真心只是愚蠢。你要是这么轻易就对所有人吐露真心,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 只见林西微微一笑:“你已经说出答案了!” “什么?” “某天夜里,我看到你一个偷偷往后山去了,那里是禁地,往后还用我多说吗?” 方蹊来到这里第一天晚上便去了后山,也成功找到关押地牢,被囚禁的许多人中,并没有老头的身影。 所以他才没有离开,却不想自己行踪早已败露,方蹊即刻冷了脸色:“所以你早就拿到我的把柄了,如果我出卖了你,自己反而会先死,对吗?” 想必他的紧张,林西却显得十分从容:“你很聪明,也很厉害,只是太年轻了。在这里谋事,如同羊入狼群,所以要灵巧向蛇,驯良像鸽子。” 听到这番解释,方蹊更怀疑眼前人跟老头有什么关系,这两人不仅心性相似,就连说话都一样的高深莫测。 当下忍不住问道:“林大哥,你…认识一个老前辈吗?就是头发花白,面上总是带着疲惫之色,这么高,瘦瘦的,说话…跟你差不多……。” 方蹊尽量把自己记忆中的老者描绘出来,连笔画带形容,可却看见林西面色越来越疑惑。 果然,林西更蒙了:“你的意思是……想找一位老前辈?” 方蹊忙不迭点头,眼露期盼之色,然而对方却误解了他:“你不信任我!既然问了,却不说前辈姓名,是在试探我吗?” 方蹊顿时沮丧,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道,这话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跟人家前辈一同生活两年,又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却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林大哥,你知道的秘密那么多,那你可否听说过,寒霜剑廖东海的师父?” “廖东海有师父?”林西诧异,看来他也不知道。 得,希望又落空了,就在方蹊以为此行无果的时候,林西却深深皱皮眉头。 “廖东海?寒霜剑?寒霜!……我想到了。”林西恍然大悟。 “什么?” 林西十分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说道:“廖东海此人于十五年前突然冒出来,无人知其来历,仅凭一柄寒霜剑,大败当年排名第十五的万年青葛天猛,或许此人知道廖东海的师父。你可以去问问他。” 葛天猛,十五年前? 方蹊深感这条寻人之路艰难万分,于人海茫茫中,寻找一不知姓名,不知来历,不知背景的老头,于大海捞针何异! 他有些灰心,却也不甘心:“事情都过去十五年了,葛天猛还能记得吗,就算他记得,此人是否在世犹未可知,该去哪里找他呢?” 前路迷雾重重,方蹊竞有些理解老头的疲惫了,一己之力对抗江湖,真的很难,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林西的话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第十章 联手 “江湖挑战有个规矩,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都可以随意给高手下战书的,必须自报家门才行。而且据我所知,这个葛天猛虽然销声匿迹多年,却一直在暗中为青龙会做事。当初调查家兄死因的时候,便查到过关于他的消息,只是此人藏的太深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找。” 只要有一丝希望,方蹊都不会放弃,怕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眼下林西既然愿意提供线索,他也愿意投桃报李。 于是郑重行礼,并承诺道:“林大哥胸襟宽广,实在让人敬佩。小弟愿意帮助林大哥,一同解救此地劳工。” 闻言,林西喜出望外,捧着他肩膀重重拍了好几下:“多谢,多谢小兄弟!” “只是……”方蹊犹豫着,咬了咬牙说道:“林大哥也知道,小弟着急找人,所以时间……” “嗨!这个你不必担心,若没你加入,我可能还要在筹备几个月,但是现在吗…来,我跟你说一下计划。” 两人挪到屋子一角,只见林西从砖缝中取出一张地图,就着月光,将所有计划算盘推演了一遍。 方蹊听着只觉心惊,这世间竟有如此智慧之人,被他发现秘密也不冤,先前一直生活在小村里,方蹊坐井观天,便有些自负。 其实老头早就看出他的不足,却还是待之以恩,从未因他的自负而产生偏见,就像他敷衍村民一样。 而今的林西也是,他小人之心测度人家,人家却报以真诚,还不计前嫌的提供帮助。 这让方蹊陷入深深愧疚,他仅仅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卑微的如同蝼蚁,何德何能受这世间如此多的善意。 当即暗下决心,定要帮助劳工们脱离这人间地狱,他既感受到了良善和温暖,便要将此传递下去,绝不能让好人寒心。 第二天一早,劳工们一如往常来到矿场做工,方林二人对了个眼色,便趁着运石料的机会,各自行动去了。 矿场周围都是看守,中间还有许多监工,这些人的待遇可比劳工好多了,他们有专门供休息的房舍,是临时搭建的草棚,分布在矿场边缘。 清晨“叮叮咣咣”的敲击声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有蛇!有蛇!救命啊!” 仅此一声,并未让监工们多害怕,荒山野岭,凿石挖矿,遇到蛇再正常不过,倒霉的时候,还能遇到蛇窝呢! 只不过有些人胆子小,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的,一监工远远看着声音来源,放肆嘲笑着:“哈哈哈哈…胆小鬼,遇到蛇有啥可怕的,它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人一边嘲笑一边仰头大喊,可话音刚落,便听另一间草棚也传来同样惊呼。 “来人呀!救命呀,有蛇…有蛇…快救我!” 刚才发出嘲讽的监工顿时愣了,一个地方出现蛇正常,可两个地方,同时出现蛇,这就不太正常了。 他随手薅过一劳工,揪着人家衣服命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用力一甩,那劳工惧怕鞭子,便不情不愿往前走去,可刚走没两步,又听一呼救声传来,内容大致相同。 “有蛇……好多蛇……来人呀!快来人!救我!救我!啊……!” 被命令查看的劳工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石头堆上,顿时被硌的嗷嗷直叫:“啊!” 他这一叫不要紧,周围所有人都慌了,只以为矿场也闹蛇,连忙丢下手中活计四处逃窜,那监工刚要扬鞭抽打。 却发现自己脚下也盘了一条蛇,灰黢黢圆滚滚,正从自己脚面爬过,监工头皮发麻,顿时一蹭三尺高。 “啊!有蛇!” 一瞬间四面八方,无数声音都在叫嚷,呼救声此起彼伏,守卫们一时也慌了,救是不救?怎么救?救谁?以上三个问题,竟然成为了此刻最大的问题。 矿场之上慌乱不堪,恐惧蔓延过所有人的心,催促着他们的脚步四散奔逃,慌乱之中,不知何处飞来石块,并伴随一声高喊:“拿石头打!” 此声可算提醒了众人,大大小小的石块顿时满天飞,有些个打不准的,便砸在了监工身上。 打都打了,还不忘解释:“监工大人,我帮你打蛇!” 监工也不傻,知道这是挟私报复,他手里握着鞭子,怎么是石块的对手,顿时跑的比兔子还快。 其实人类生性胆小,他们惧怕危险,惧怕反抗,惧怕未知,如果肯沉下心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蛇虽多,却都是无毒的,石头虽硬,却仅仅几个人在扔。 大多数人都一样,沉浸在恐惧和未知当中,自保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攻击别人。 胆仅仅这一点点的威胁,便足以达到目的。 蛇乱持续许久,人人自危,直到矿场真正的主心骨到来,东海帮副帮主高冲,此人目光锐利如鹰,只一眼便另无人胆寒。 高冲气沉丹田,运足内力大吼一声:“安静!” 这一声可是用上了狮吼功,偌大矿场顿时安静下来,不是大家怕了,而是被这魔音入耳,震得整个人都蒙了。 高冲并非独自前来,而是带了不少帮内成员,他大手一挥,小喽啰们顿时四散开来,有的救人,有的抓蛇。 闹剧很快便结束了,劳工们重新投入干活,只不过动作慢了许多,大家都怕还有遗漏的,万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东海帮可不会帮他们解毒。 高冲对此不慎在意,因为在意也没用,那些监工被吓怕了,杵在矿场之中,只顾着自己脚下,根本看不见劳工偷懒。 他再此之待了半天便走了,一个矿场,还不足以让他耗费许多经历,东海帮产业无数,他忙着呢! 可他前脚刚走,矿场却再生变故,蛇是不见了,关于蛇的传言却飞速扩散开来。 “你知道这蛇是怎么来的吗?”一劳工不搬石头,却惊恐的四处张望。 身边人忙追问:“怎么来的?” “我告诉你啊!这是有人故意作乱!” “啥?”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谁人这么大胆,竟然在矿场放毒蛇?” “哼!谁来了就是谁呗!” 第十一章 计谋 要问这世上什么传最快?除了恐惧就是谣言,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就是眼下情况。 高冲本来平定矿场之乱有功,却被人传成别有用心,这话由劳工口中传出,经监工口中夸大,真传到东海帮掌权者内部的时候,已扭曲的不成样子了。 高冲一手下亲信将所听传言如实转述:“启禀副帮主,有谣言说您会妖法,以邪术控制蛇群袭击矿场,导致死伤数百,还……” “放屁!” 没等下属说完,高冲当即怒骂摔杯,这实在是太邪乎了,邪术也罢,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怎么传怎么传去,但凡有点脑子的也不会信。 可死伤数百太过分了,高冲怒吼着:“矿场总共也就三百来人,还得把监工守卫全算上。死伤数百!那岂不是没人了!现在做工的是什么?幽灵还是鬼魂?” 不怪他气,传的的确太离谱,下属忙劝慰道:“此等不切实际的谣言,是不会有人信的,副帮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气坏身子犯不上。” 高冲既然能做上副帮主的位置,就说此人还是有些头脑的,他当然知道这种谣言不会有人信,但不信就意味着不必追究了吗? 当然不是! 高冲冷静下来,对下属微微招手,低声吩咐道:“去查清传言来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在背后搞老子!” “是,属下这就去查。” “等等!” “副帮主还有何吩咐?” “留心一下何副帮主,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与什么人接触过。” “您是怀疑此传言与他有关?” “你若查证了,就不是怀疑!” “明白,属下一定尽心竭力。” 东海帮是大帮派,堂口多,掌权的也多,这多着多着,就容易起纷争,尤其在帮主廖东海不在的时候,以两位副帮主为首,其余人自然而然就开始站队。 然而就在何副帮主莫名其妙被怀疑的时候,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 “启禀何副帮主,有人求见!” “请他进来!” 副帮主何晓棠好整以暇坐在书房看书,也没在意来的是谁,直到看清来人面目才有些惊讶:“广非?你负责的矿场不是刚出事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这个叫广非的,就是东海帮矿场监工头目,要说他此刻的心情,就只能用腊月天来形容,如坠冰窟。 这监工头目一见何晓棠的面立即跪下,哭着喊着求他帮忙:“何副帮主,您可要救救小的呀!现在除了您,没人能帮我了,小的愿献上全部财产,只要您能救救我!” 何晓棠一脸茫然:“怎么了?起来说话。” 小头目一抹眼泪,将事情娓娓道来:“就昨天上午的事儿,矿场闹蛇,手下人不懂事惊动了高副帮主。” 何晓棠微微点头:“没错,这事我也听说了,可高副帮主刚到不就把事情解决了吗?” 小头目满脸含冤:“的确解决了,可这乱七八糟的流言满天飞,还都是矿场传出去的,这高副帮主要是怪罪下来,小的…小的那还有命活呀!何副帮主,您一定要救救我!” 一说到这个流言,何晓棠就忍不住想笑,他高冲要是会邪术,自己早就投胎去了,哪还能在这里悠闲看书?笑话! 不过既然是他高冲的笑话,看看也没什么,当即轻飘飘问道:“是谁告诉你,求我就能保命的呀?嗯~~?” 其他不要紧,就着最后一声“嗯~~?”可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小头目混迹江湖多年。该懂的都懂,连忙奉上一封沉甸甸荷包,何晓棠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后一展笑颜,当即给小头目除了个注意。 “流言蜚语岂是人力可控,要传就让它传去!待到鼎沸之时再将罪魁祸首交出去,自然能熄了高副堂主的怒火。当然了,我也会替你多多美言的,放心!” 要说这主意吧,的确不错,也能解决问题,而且代价不需要太大,随便找个替罪羊就好。 但是! 高冲的目标就不是矿场小头目,而是同样身为副帮主的何晓棠。这就是林西的计策,内斗。 不然头脑精明,自视甚高的方蹊,也不会仅仅听了一遍计划,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用蛇带来的恐惧扰乱人心,再散播关于上位者的流言,使得小头目因为害怕高冲的报复,转而求到死对头何晓棠门下。 如此计划,在人看来简直完美,一切也都照着预定轨迹发展。高冲的手下亲信发现矿场头目出入何晓棠的家,便把这事告诉了他。 高冲心中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跟何晓棠的矛盾并非一两日了,老对手互搏,都想至对方于死地,心思缜密的高冲并没有如他名字一般冲动,反而格外平静。 他并未制止流言,也没找矿场头目的麻烦,而是静静等着,等待一个人的到来,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流言传播第三日,已达鼎沸之时,整个沧州都在议论纷纷,酒肆茶楼都在谈论高冲的笑话。 午时,一对人手快马入城,街道上扬起久久不散的尘烟,一路蔓延到东海帮矿场,领头那人金冠束发,锦衣华服,年纪不大,却盛气凌人。 这队人马刚入城,便有人迅速通报了东海帮两位副帮主,此刻高何二人正守在矿场入口,战战兢兢等待着。 见华服男人下马,立即小跑着迎了上去,二人同时行礼,齐声道:“见过青龙使者。” 此人地位超然,所谓青龙使者,便是青龙会派来监察各帮派的持令人,青龙会有黑白红黄青五令。 黑令掌握在青龙大人自己手里,令出即可号令天下; 白令掌握在十长老手中,威力仅次于黑今,虽不能动天下,却也能震慑一方; 红令分发给合作谋利的其他帮派帮主,廖东海手里便有一块,这是来自青龙会的认可,凭此令也能得到青龙会的帮助。 持黄令的,便是这青龙使者,代表青龙会说一不二。 年轻男人腰间令牌赫然醒目,对两位副帮主语气也是冷冷的:“听闻贵帮负责的矿场进来不太平,故来此地查看,请二位副帮主前方带路。” 第十二章 拆毁 他没给高何二人面子,到也不是针对谁,而是打心底里看不上。 倘若是廖东海本人在此,这个江湖第七的一方豪侠,也许还会让青龙使者有几分顾及。 至于面前这俩榜上无名的鼠辈,他却不放在眼里。江湖,本就是凭实力论尊卑的地方,弱者的命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 高何二人没实力叫板,所以表现的十分恭顺,陪笑为青龙使者引路。 三人居高临下看着劳工们,青龙使者冷冷道:“听闻上个月有人试图出逃。二位副帮主对此有何解释吗?” 高何二人对视一眼,若放在平常时候,他们必然已经开始互相嘲讽了,但今天不行,“大敌当前”应一致对外。 故而十分默契开口:“我等失察,望青龙使者恕罪!” “哼!”青龙使者不屑,似乎早料到对方会如此敷衍。 当即不热不冷讽刺了一句:“矿场接二连三出事,前有私自出逃者擅闯禁地!后有贼人制造恐慌散播谣言!这廖大侠不在,你们东海帮便不会办事了吗?” “我等无能,望青龙使者恕罪!”二人决心敷衍到底,只要认错态度好,罪责便降不到自己身上。 青龙使者不欲搭理他俩,吩咐道:“集合所有人,包括监工和守卫,本使者要亲自处理。” 不多时,矿山之下便聚集了三个阵营,分别是守卫,监工,和人数最多实力最弱的劳工。 青龙使者扫了一眼,便沉声喊话,运用内力传音:“矿场总监工何在?” 广非闻召出列,躬身行礼:“小人广非,见过青龙使者。” 青龙使者冷眼看着,他才不屑于知道小喽啰的名字,刻墓碑的匠人知道就好了。 随后问道:“你可知道流言出自谁口?” 经过何晓棠点拨,广非早就找好了替罪羊,于是连忙回答:“知道知道,事情一出,小人就在调查了,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守卫胡言乱语,后来听到监工们闲聊,才……” “直接说结果,本使者没工夫听你废话!” 自私自利的人,怀揣诡诈的心思,企图以口舌谋好处,殊不知他怎么心思待人,人便以怎样心思待他,各人都只看自己想要的,所以才会给“邪恶”钻了空子。 整个矿场上空满是算计,好人恶人都在算计。 监工头目听到斥责明显感到恐惧,便直言道:“是…是劳工们传出来的,主谋已经找到了。” 说罢,伸手指了指劳工阵营,青龙使者问道:“是谁?将他带出来,本使者饶你不死!” 闻言,众人惶惶不安,谣言传播至今,他们人人有份,眼下追责的人来了,还是冷酷无情的青龙使者,所有人都在心里计划着,该怎么解释才能保全自身。 唯独方蹊除外,他眉头紧锁,暗暗挪到林西身前,为他挡住探查的目光,因为敬佩林西的为人,也愿意同他一起努力,所以配合了放蛇行动。 但他也经历过背叛,故而比林西更明白,有些事,不是善良加聪慧就能做到的。 就好比现在,林西愿意为众劳工,冒生命危险实施拯救,但却不是所有人都领他的情。 这不是残忍,是现实,是人们所处世界,恒古不变的道理。 监工头目为了自己脱罪,便亲自来到劳工阵营,穿过重重人群,最终在方蹊面前站定,伸手朝后一指:“就是他,是他策划了这一切。” 青龙使者冷眼注视:“只有他一个吗?” “只有我自己。” 林西当即大喊一声,不用别人指认,他自己主动承认,顶着监工头目震惊的眼神,他高昂着头颅走出人群。 与方蹊擦肩而活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离开这!” 看着那个视死如归的背影,方蹊双手紧紧握拳,只一眨眼的工夫,心里便已经思考了千百种救人方法。 可眼下的情况,无论多少计策都是没用的,双方实际差距太过悬殊,他救不了林西,就像当初面对老头离去一样。 一时间,无力!挫败!不甘!顿时盈满心头。 监工头目为了讨好,小跑着追了上去,高声叫嚷着:“就是他,放毒蛇传谣言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先前帮助劳工逃跑的人也是他……” 头目越说越起劲,甚至连林西让出食物的事都拿来邀功。但青龙使者只在乎矿场是否平安,那些所谓罪行是什么?有多少?他都懒得搭理。 只见他抬手一箭,直接射中林西胸口,随后又是一箭,射死了正在滔滔不绝的监工头目,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监工到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死。 “啊!”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某位劳工惊恐万分,直接跌坐在地,他颤抖着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青龙使者,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不只是他,场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嘈杂低语惊呼感叹,瞬间在矿场中爆发,高何两位副帮主也有些不满。 “使者这般行事,是否太过草率了?” “就是,这让我们跟帮主如何交代呀!” 杀人这种事,对青龙使者来说简直稀松平常,他一抬手直接制止所有声音:“好了!这件事彻底揭过,谁都不许再提。如有异议,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这是威胁,也是震慑,高何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出声,如果两个蝼蚁的死,就能换来自身安全,说来还是他二人赚了。 见众人臣服,青龙使者再次发号施令:“矿场经此一事产量所有下降,从今日起,所交石料需是以往两倍,这是对你们散播谣言的惩罚!” 说罢转身离去,走的十分潇洒,而后高何两位副帮主也走了,此乃是非之地,他们避之不及。 整个矿场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人们默契的闭上嘴巴,监工们带走了小头目的尸体,劳工们带走了林西。 方才还人头攒动的地方,眨眼之时便空空如也,唯独一人瘫坐原地,就是那位发出惊叫的劳工。 他看着地面上猩红的两滩血迹,身体止不住颤抖,因为一滩是他投靠之人的,一滩是他背叛之人的,这两人的死都跟他难逃关系。 林西为拯救被困劳工计划许久,也许他早就想过会有背叛发生,但正如他生前所说“我以真心待人,却不奢望人以真心待我。” 林西是个豁达的人,也是愚蠢之人,至少在方蹊看来是这样的。 第十三章 建立 夜晚,冷的有些过分,方蹊拒绝了其他劳工的好意,独自坐在枯草地上,他面前是林西的尸体,在往前是埋尸体的坑。 林西面色苍白,身上一个血窟窿,箭已拔掉,但尸身上猩红一片,方蹊取出银针,刺入他心脉附近穴位,随后渡入内力,以此来修复伤口。 老头留下的功法很神奇,虽然不知道叫什么,但关键时刻却能救命。 “呃……!” 随着“尸体”突然爆发出一阵重重吸气,明明已经死去的林西,竟然死而复生了! 看着眼前昏暗世界,他说出重生后的第一句话:“这就是地狱吗?” 方蹊调侃:“非也,这里是天堂!” 林西顿时惊坐起,慌乱之间撤动伤口,疼的“斯哈”一声,他看着方蹊满脸惊讶,说出复生后第二句话:“你怎么也死了?青龙使者杀的?” “噗嗤!”方蹊忍不住发笑,定了定神色说道:“好好看看吧!这里就是矿场附近,你还没死呢!” 林西踉跄起身,打量着四周环境,又摸了摸自己温热的脸:“果真没死” “我还活着!太好了!我还活着!”劫后余生的林西又蹦又跳。 方蹊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制止道:“小点声,难道还想再死一次不成?” “呜呜呜!”林西瞪大了眼睛点头。 随后问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当时那一箭明明要了我的命啊!” 方蹊抬手指着上空,给出二字答案:“天意!” 的确是天意,当时的情况是个必死之局,青龙使者武功高强,不用瞄都知道一个人的心脏在哪,监工头目的死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上天自有恩典,不会让良善之人,命丧邪恶之手。 青龙使者目中无人,他太自负了!心里只想着杀人,知道是谁制造混乱之后,多一句话都不想听,抬手就是一箭。 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射出去的箭失缺了半边尾羽,也正是缺的半边尾羽,让箭射偏了,看似穿胸而过,实则伤口前后位置有差,正好避开心脏。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林西愕然:“的确是天意!” 其实方蹊隐藏了一部分没说,就算那只箭稍有偏差,但也的的确确射穿了胸膛,心脏无碍,但心脉却断,如此伤势流血也能把人流死。 还是因为青龙使者的自负,给林西留下一丝生机,他交代完命令便匆匆离去,那两位副帮主也迫不及待离开。 所以方蹊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他发现林西还有气,便借着“收尸”的接触,暗暗渡了内力给他护体,这才有了夜晚偷偷救人的一幕。 方蹊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不想承受林西的谢意,因为救人的内力是老头给的,要些也该谢老头,而不是他。 死而复生的经历,让林西明白,自负的不仅仅有青龙使者,还有他自己。 平静了心情之后,不禁发出感叹:“先前是我天真了,以为靠一人之力就能拯救所有劳工,现在才明白,欲成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你还想救他们?”方蹊郑重发问。 劳工当中有背叛者,这才导致林西暴露,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但聪明人之一的方蹊,却看不懂聪明人之二的林西,所以才有此一问。 虽然经历了巨大变故,可林西依旧不改初心,当即坚定回答:“要救” “为什么?他们已经抛弃了你,当时并无一人站出来替你说话,也没有人因为你的‘死’而感到愧疚。” 晚风吹来,的确很冷,却不能减退心的温度,现实很残酷,而林西却释然了。他凝望着天空,回答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因上天怜悯而活,便不能独享这份恩典,唯有将怜悯之心传递下去,才对得起重活一次的机会。否责死的价值在哪?活着的坚守又在哪?如果就连生死都失去理由,那么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方蹊无言以对,他本想告诉林西,可以带他一起逃离这里,以方蹊现在的身手,只带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避开看守。 但是林西的回答和反问,却让他不禁联想到老头,也想起自己。方蹊也是因为老头的善良,才能从重伤之身,变成现在的样子。 而老头呢同样因为善良,所以不忍对十二弟子手动,这才被人拷上枷锁带走。 “天意不可违!”沉默良久之后,方蹊感叹了这么一句。 他刚说完,心中顿时有所感悟,曾经参悟不透的秘籍,此刻竟然明了许多。方蹊立即盘膝而坐,暗自运转心法。 林西虽不懂武功,但也能看明白,现在不适合打扰人家,便没再说话,独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那本名为低头的刀谱,于方蹊而言既是助力,也是桎梏。他自诩悟性超凡,最难学的医术都能无师自通。 可自从修习那本刀谱以后,不仅刀法毫无进展,就连老头留下的内力,也有运行凝滞的时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进入矿场,准确的说,是遇到林西之前。否则也不会深夜潜入后山,却被林西所有察觉。 而每次听林西说话,都能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顿悟之感,就在刚刚,他听林西谈到怜悯,谈到生命意义,先前所有阻碍似乎都能想通了。 老头留给他的秘籍,是一门至高武学,不仅需要天赋极佳的根骨,更需要修炼之人本性纯良。 所以两人第一次见面,是老头向方蹊求助,看似是方蹊帮了老头,实则是老头挑选了方蹊。 低头谱在方蹊脑海之中化形,无数人影为他演练低头刀法,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方蹊似乎魂魄离体,跟着那些人影一遍又一遍学习。 终在天明之时,他将心法与刀法融会贯通,终于突破了凝滞已久的第一层,而且内力也有所增长。 方蹊心有所感:原来需有怜悯之心,才能真正体会此刀法的精髓,先前是我狭隘了,只看自己不看苍生,又怎么能学会至高武学。 第十四章 行动 晨曦之景甚美,他将第一层刀法实际演练了一遍,果然威力无穷,仅此一层便已经超越许多完整功法。 他为这层刀法取名“破海”,苦海无涯,唯仁爱可破:知其恶者,仍旧报以善,这就是仁爱,此心人所不能,圣人亦不能,唯天道能尔。 方蹊收刀,对着面前虚空持手行礼:“晚辈受教了!” 他在感谢老头,同时也在感谢矿山之行的经历。 “恭喜,你的功力更胜往昔了!”林西出现在他身后,笑盈盈说道。 方蹊回身问道:“你又不会武,如何知道我的功力进步了?” “我的确不懂武学,但我能看出你的喜悦。”林西温和回答。 随后再次提出请求:“怎么样?现在的你是否还愿意跟我联手,一起拯救被困劳工脱离苦海。” 方蹊毫不犹豫回答:“愿意,并且这次没有条件,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我都愿意。” 这一夜,不仅方蹊有收获,一旁休息的林西也有。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成功解救所有劳工了。 之前他把自己当成主心骨,死过一次之后,他把需要拯救的劳工们当成主心骨。 因此从新制定了计划,这个新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吃饭。 方蹊为此感到不解:“为什么是吃饭?” “因为民以食为天啊!天意要救人,自然会让人们吃饱肚子。” 方蹊会心一笑,附和道:“没错,先吃饭!” 趁着白天大家都在做工,二人偷偷摸到粮仓附近,这里守卫十分松懈,偌大仓储重地,竟然只有两个人,就这俩还在偷懒聊天呢! 不过这对于准备偷袭粮仓的二人来说,是个值得庆幸的好事,守卫森严反而麻烦。 方蹊取出腰间竹篓,里边“嗡嗡”做响,他拍了拍竹篓,朝林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林西会意,一脸嫌弃的接过竹篓。 日头正好,秋风微凉,两名看守竟生出些许倦怠之意,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老规矩,我先去睡会,一个时辰之后来换你。” “嗯嗯,去吧!”另一人点头回应。 周围十分安静,留下来的那名看守靠在墙上打盹,不过多时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怎么这么臭啊?好像什么东西烂了!” 方蹊躲在房顶捂嘴偷笑,顺便捏紧了鼻子,他另外一只手中握着只葫芦,臭味就是从葫芦中散发出来的。 矿山地处西南,这里的气候很适合腐草生长,植株还在土里的时候,气味并不明显,可一但拔出来再捣碎成泥,那味道简直臭不可闻。 随着腐草汁液滴落在房顶,那边林西也打开了手中竹篮,无数苍蝇瞬间涌出,黑压压一片,正寻着腐草气味扑去。 这一次,他们并没预测结果,只是明确了目标,然后制造混乱,至于怎么取到粮食,还需见机行事。 守卫被成群苍蝇扰的不厌其烦,却始终没有离开原地,一边挥手驱赶,一边寻找吸引苍蝇的臭味来源。 “臭味好像粮仓出来的,不会是粮食烂了吧?不好!” 守卫高呼同伴:“三子别睡了,快回来哕~~咳咳咳……” 守卫连叫数声,同伴方才慢悠悠赶来,正揉着睡眼的同伴,也被腐草气味熏得直皱眉头。 连忙捂着鼻子闷闷发问:“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烂了吗?”刚说完,突然一脸惊恐:“不…不会是粮食吧!” 粮仓里不仅有劳工们的红薯,还有监工和守卫们的米面肉蔬,这么多东西堆在一起,只要有一个烂的,其他食物也都难逃腐坏。 两名看守想到一块去了,连忙掏出钥匙开门查看,林西远远瞧着,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他心里有些慌,经历过背叛和死亡,他对自己的计划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是凭着对拯救众人的坚守才挺到现在。 只见那两守卫进去没多久,便一脸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粮仓的房门大敞四开,成群结队的苍蝇在里面随意进出。 “怎么会这样!现在可咋办呀,这不是要咱哥俩的命吗?”其中一人无力发问。 另一人明显脾气暴躁些,没好气抱怨着:“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守卫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模样像极了丧家之犬,惨兮兮自言自语:“这么大的窟窿,赔也赔不起!满也满不住!干脆向上头坦白吗?唉…,那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痛快,真是…流年不利!” 人在低谷的时候总习惯抱怨运气,这样挺好的,所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会替人们安排好一切的。 林西暗中观察着,只觉满腹疑惑,抬头看去却不见方蹊人影,明明刚才还躲在房顶的,只这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当下万分着急,可又不敢暴露,便只能焦急等着。 那俩守卫比他更难过,矿场昨天刚死了两人,今天又出了乱子,偏偏还是自己负责看守的粮仓,这样是被上头知道了,恐怕结局难逃一死。 这真是两个头四个大的糟心事,沉默许久,脾气暴躁那人突然开口:“你留在这,把门关严了,尽量别让人发现,我去想想办法。” 地上那位哭丧着脸,随口回了一句:“还能有什么办法?今天的粮食是取走了,可还有明天后天呢!总会被人发现的。” “你愿意等死我可不愿意!一天时间虽短,但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就得用来想办法!不跟你废话,我先走了!”说完抬腿便走,多一个眼神都没有。 “等等”地上那人突然叫住他,拍拍屁股起身问道:“你不会想逃吧?” “逃跑还不如等死呢,我可没那么蠢。” 东海帮势力庞大,在沧州说话比官府都管用,帮派内部规矩又多,加入他们的人的确能捞到好处,可这一辈子都别想脱身。 林西等了许就不见方蹊回来,心里又急又怕,一阵风吹过都怀疑是有人来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弦都紧绷着。 就在他即将把自己绷断的时候,方蹊终于从天而降,订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对他说着:“我们走吧,去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 方蹊带着他回到死而复生之地,让他在这里踏踏实实等着,要是太无聊,也可以架锅烧水。 临走的时候又故作高深说了一句:“最晚今夜子时,粮食必到。” 第十五章 成就 从前是方蹊看不懂林西,经过青龙使者那一箭,两人正好反过来,现在是林西看不懂他。 但不懂不代表不信任,目送方蹊一脸欣喜离去,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这种不知前路也无退路的等待最煎熬。 林西经历了巨大挫败,现在不敢有任何行动,因为他最不相信的人,就是自己。眼前密林深深,林西不禁苦笑。 “还真让你小子说对了,是挺无聊的。” 所以他真的架起一口大锅,又是捡柴又是生火的忙碌着,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只要人能忙起来,时间便不会那么难熬。 熊熊燃烧的火焰里,他仿佛看见自己过往半生。 出身富贵家庭,父母恩爱,兄弟友善,矿场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经营到他们这一代,算是不温不火,却也衣食无忧。 平静的日子过了许多年,他和兄长各自成家,又送父母终老,以为往后也是一样安稳。 却不想青龙会盯上了他家的矿场,自此,家破人亡,林西的人生就此改变,他才三十多,却被苦难折磨的格外憔悴,同龄人见了都得称一声“老哥” 炙热火焰灼烤着,林西双眼微微泛红,不知是火光倒影出的颜色,还是感慨过往凄惨人生,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林大哥,我回来了!”突然,方蹊雀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匆忙抹了一把脸,努力使声音恢复平静:“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去哪了?” 方蹊看了看天,已经日落黄昏了,随后微微一笑,回答:“做买卖!” “做买卖?” 他解释道:“咱们今早不是去粮仓了吗?” 林西木木点头:“是呀,可这跟做买卖有什么关系?” “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随着方蹊的解释,他这才明白,原来是方蹊听了守卫的猜测临时起意,在他们开门之前,把腐草汁液全都浇在了粮食上。 苍蝇喜欢追逐气味,见逢就钻,于是在守卫喊人的功夫,粮仓内早已变了模样。 所以在他们开门那一瞬间,便已落入自己为自己编制的陷阱,满屋的粮食,全都散发着恶臭腐烂的气味,呜呜泱泱的苍蝇附着在粮食上。 这一幕换谁见了,都会以为粮食腐烂,这才招至许多苍蝇,而看守疏忽的罪名,便被他们自然而然的扣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他们又为自己编制了第二个陷阱,其中一个守卫说自己去想办法,这话被躲在暗处的方蹊听到,便悄悄跟在他身后。 见那守卫四处打听粮价,方蹊急中生智,扮做外地贩粮商人,为守卫解了“燃眉之急”。 林西听后只觉心惊,这做法太过冒险,一不小心就会穿帮的,当即担忧问道:“所以你这一个下午都在帮他们运粮?” “是呀!” “可你哪来那么多钱买粮食……” 早知道,那整整一屋的粮食,没个千八百两银子,根本下来不,别说方蹊,就算曾经的他,也不可能短短一个下午,就凑齐这么多银两。 不待方蹊回答,却听林西不悦道:“你要是真的有那么多钱,为何不直接卖粮送给劳工们,何必白白便宜了外人?” 只见方蹊不怒反笑:“我的林大哥,你可知道小弟乃是孤儿出身。一来,我没钱买粮,二来,就算能买到粮,矿场守卫严密,根本运不进来的。” 这话没错,一屋子的粮食,少说也需要十几马车,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矿场看守,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根本做不到。 可听方蹊的意思,他已经把粮送到粮仓了,他又不是神仙,这到底怎么做到的,林西心里着急,忙问: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呀!” 回想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方蹊到现在仍觉心惊胆战,整件事情环环相扣,就算从来一次都未必能成,实在是上天有意成就。 于是如实回答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对商家说自己是东海帮的,因为看守失误急需一大批粮食,愿出高价急购,前提是他们要替我保密。然后又对守卫说自己是外地商贩,手中囤货着急出手,愿低价讨他的好。然后用守卫的钱付了定金,又借商家的人手把粮大大方方送进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听完之后,林西沉默许多,他也不知道该夸方蹊聪明,还是该感叹运气太好,整件事情但凡出现一点差错,都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林西的沉默让方蹊误解,他以为对方没听到想要的结果,所以在等他把话说完,这趟折腾主要目的是把粮食弄倒自己手中,然后在分给劳工们吃饱。 而方才说了那么一大堆,都只有过程没有结果,他继续解释道:“林大哥,我们现在可能还得等。那两名守卫应该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把烂掉的粮食丢出来。现在天刚黑,时候未到!” 林西恍然回神,他才从震惊和感叹中抽离出来,便即刻以过来人的经历,语重心长劝说着。 “我虚长你几岁,所以有些话不得不提醒。方蹊,一个人无论他有多大本领,只要偏离人间正道,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方蹊重重点头,由衷附和着:“林大哥说的没错,我也……” 话说一半,方蹊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忙道:“咦~~不对呀!这话道理没错,可怎么听着怪怪的?” 林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开口,便见远处似有火光移动,二人顿时一惊,连忙熄灭火堆,藏身树林暗处。 只见火光由小变大,林西忧心惊惧,窃窃低语道:“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应该不是,火光只有一点,而且移动速度很慢,不像抓捕,更像……” 二人顿时四目相对,齐声道出心中猜测:“扔东西!” 矿场后山有个深坑,就在溶洞地牢附近,若非特别熟悉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深坑的存在。 而矿场本来就是林西家的,所以他自然知道,方蹊曾经夜探溶洞,也知道深坑所在。 如今那道微弱火光,就是冲着深坑去的,可见也是熟悉这里的人,时间又恰好是深夜,这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联想,二人打算前去验证一番。 第十六章 分食 月黑风高夜,一支忽明忽暗的火把,两个行踪鬼祟的人,还有四张暗中观察的眼睛。 这一切看起来都无比诡异,诡异中还透露着危机,但事实只是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 方林二人躲在树上,眼看两守卫把好粮食当坏粮扔掉,心里感慨万分。 人们,作茧自缚的动物,无论早晚,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这其中不分好人恶人,因为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而区别就在于,好人会得到救赎,而坏人终将落入地狱。 一夜过去,深坑还是深坑,表面看不出任何区别,只是内陷不同了,从前是空的,现在堆满了粮食。 林西很高兴,可渐渐地又没那么高兴了:“现在粮有了,可怎么让劳工吃饱呢?” 方蹊收剑笑容,也跟着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他回答:“不知道!” 如今的矿场与前两日不同,不仅防守更加严密,劳工们活计也更加繁重,青龙使者下令,要他们要交付过去两倍的石料。 辛苦自不必说,时间也更加紧凑,想要脱离矿场实在太难。方林二人一筹莫展,这事凭二人之力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做了,林西说道:“也许不用我们在这里冥思苦想,只要把好消息告诉劳工们,他们自己就会来。” “话是不错,道理也行得通,可你就不怕再次有人背叛吗?” “怕,但是怕就不做了吗?” “有道理。” 有时候想解决一件事情,根源在于先解决自己,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永远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但只要坚定了信念,并为此付出行动,便有成功的可能。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道理就在这。 说干就干,二人分头行动,林西搬粮食出来,方蹊回到矿场,借做工的机会,将好消息告诉劳工们。 当夜,还是在林西死而复生的地方,那片密林深处,无火,无柴,只有一轮皎洁明亮的月亮。 林西做熟了食物在原地守候,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有人小心移动,不多时,第一个人影冒出来。 见到林西还活着,这人并无任何表情,他的眼睛只盯着面前食物,匆匆看了林西一眼,什么都没说,连忙扑到食物跟前,大快朵颐起来。 匆忙之中有些噎,林西贴心的递上水,那人含糊着回了一句:“谢谢”便继续他的进食。 月色下只能看清动作,看不清表情,也幸好看不清,所以才相处的这么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着,第二个劳工来到这里,他和先前那人一样,没对林西有任何表示,却对食物格外热切。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食物不烫,甚至有些凉了,因为是黄昏之前就做好的,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此处不能有火光。 第一个人吃完了,又去拿了些,然后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闷头进食,第二个人也是如此,大家很有默契的不争不抢,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林西默默看着,眼里泪光闪烁,他担心食物不够,或者吃不完浪费,因为不知道今天会来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能吃多少东西。 他借着月光默默数算,一共十五人,算上自己,还有一定会回来的方蹊,这里一共十七人。 十七人聚集的地方,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一样,第一个人吃完了,没有再次去拿食物,也没走,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只看土地。 其他人也是如此,直到最后一人吃完,大家吃的很快,因为饥饿太久了,已经遗忘了什么是饱足,也不知道现在这种直不起腰的感觉,是不是撑,只是坐在原地不动。 方蹊回来了,带着他的无锋,说了今夜第一句话:“呦!人不少嘛!都吃饱了吗?” 无人回答,他也不再多问,目光看见林西有些失落,走上前安慰道:“没事的,往后人数会越来越多的。” “不会的。”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 方蹊扭头看过去:“你说什么?” 那人站起来,十分坚定回答:“不会的,不会越来越多的。” 一阵沉默之后,他继续解释着:“每天都会有十五个,我们吃完会带回去些,这样就等于有三十个人能吃饱。劳工一共有二百一十四人,这样只需要七天,就能让所有人都能饱餐一顿。但是会有一个人吃不到,所以最后一天,会有一个人带两份食物回去。如果…如果食物够的话。” 那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不确定,这个经过所有人同意的严谨计算,最终是否能实现。 他鼓舞勇气说出的计划,无人组织,无人牵头,大家只是听到了方蹊的传话,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背后经历了千难万险,因为所有人全部聚集的机会,只能出现在白天劳作的时候,而且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在身边的监工们。 穷苦出身的劳工们不会算数,这些数字是一块块石头摆出来的。 还要二百一十四人全部同意,不能有人因为先吃后吃,而产生矛盾,但是怎么可能呢?不过既然他们能来到这里,就说明矛盾已经解决了。 至于到底是如何说服所有人的,没人知道,就连亲身经历的劳工们也不知道。 只知道每天十五人的数字是上限,不能再多了,不然会被发现,七天的时间也不能再多了,不然后面等待的人会坚持不下去。 很神奇,对吗? 林西也这样觉得,所以他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眼前出奇团结的局面,是他曾经和现在,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 可就在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把食物预备好的时候,所求便达成了。 局外人方蹊同样震撼,他自诩聪慧过人,可这样的成果,岂是人力所能达成,他曾质疑过分食行动,只因为林西那句“怕就不做了吗”而付出行动。 说实话,他真的只是在搬石头的时候,悄悄对身边人说了一句“今晚在埋葬林西的地方,会有饱饭吃。” 他甚至连具体食物数量都没说,也没说什么时辰,更没承诺,这顿饭能让所有人吃饱。 事竟这样成了。 第十七章 坚守 此刻唯有沉默,才是对这件事最好的表达,因为没有任何言语,能描绘出其中的奇妙。 林方二人站在月光之下,身上披带着淡淡光华,只有他们身上有光,但经此一事,他们却不觉得自己有能力。 林西只凭着信心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矿场是让人丧命的地方,如果大家愿意逃离这里,我二人会负责带领,但我现在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却需要所有人给予我们信任。以上的话请诸位传递下去,无需给出答复。” 前后经历了这许多事,他们也不需要任何答复,因为深知人心是会变的,所有承诺和誓言都没用,只要凭着信心去做,不必期盼结果,不用计划将来。 林西说不用答复,就真的一点回应也没有,大家吃完了饭,又听到他说的话,便陆陆续续离开。 黑暗中,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也将最后一个离开,他站起身,却没迈开脚步,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面对。 这人低着头,似乎是怕看不清路,又似乎是怕别人看清他的脸,其实这里没有别人,他怕的是林西。 “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饱,但我却已经吃饱了。” 这人说的话十分矛盾,林西没明白什么意思,可方蹊却听懂了,因为即便是黑夜里,他能认得出,就是眼前这个人,当初背叛了林西,导致林西差点死在青龙使者箭下。 方蹊真的很想嘲讽一句“你还有脸来?”可转念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人家。 只听那背叛者低哑着声音开口:“林西,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那人本就低着头,说着此处干脆深深鞠躬:“对不起,请你不要原谅我,因为原谅会让我生不如死。” 应他所请,林西真的没说话,甚至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其实林西的心里没有恨,包括对差点杀了自己的青龙使者,他都不曾怀有任何恨意。 只是不想旧事重提,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会因为其他事物的干扰而动摇,所以不做任何回应,就是他最好的回应。 方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鞠躬的背叛者,他心里重重叹气,决定还是出面安慰一下。 方蹊拍了拍背叛者的肩膀,温和说道:“起来吧!林西是否原谅你并不重要。” 那人满脸苦色:“这两天我过得很煎熬,见到林西之后更觉得煎熬,我知道自己是个罪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所以那句道歉……也是我欠林西的。” “说完之后你回觉得好过吗?”方蹊问了这么一句。 那人摇头:“不好过,只觉得更羞耻了。” 方蹊继续开解着:“知道羞耻是好事,人只有明白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才会活下去。之前你觉得背叛林西能活,所以这样做了,也的确活了下来,不过你也说了,这样的活法让你感到煎熬。所以,选择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努力活下去吧,带着你的羞耻心。” 说完,方蹊自己都觉得一阵恍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学会了老头的说话方式。 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视甚高的方蹊,也学会了体谅别人。 藏在心里的话都坦白出来,那人也离开了这里,小小一片空地,最终还是只有林方二人。 林西看着那名劳工的背影感叹:“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做!” “我也好奇,但至少不会再次背叛了。” “没错,你连续两天没有出现在矿场,今天却又突然出现,不但没遭到监工的殴打,还把消息传递出去,这就说明所有人都在替你做掩护,包括他。” “所以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劳工们值得被拯救。” “不是我的决定,是事实本该如此。”林西有信心能救所有人脱离苦海,却不知道这信心从何而来,所以他既是坚定的,也是迷茫的。 这一夜很平安,也很奇妙,估计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会终生铭记。 离开矿场的第一步是团结人心,现在已经做到了,第二部该是祛除阻碍了,这也是从始至终最难的一件事。 七天时间,他们只有七天,时间一过人心溃散,被方蹊摆了一道的商家也会暴露他们。 第二天一早,方蹊就开始漫山遍野找草药,先前依靠这里的腐草弄来粮食,现在想解决看守和监工,还是需要借助草药。 方蹊熟读医书,他知道有一种草,误食之后会让人产生麻痹和恍惚,而且不易察觉,正适合用来对付守卫。 只是这草不太好找,方蹊在附近转悠了一整天,也才找到几棵而已,这样的数量远远不够。 方蹊靠在树干上,对着手中草药发愁:“怎么每一步都是坎!” 正在他困顿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这雨来的急,一点预兆都没有。 林间空旷,方蹊一时间无处躲避,只能任凭秋雨冷冷砸在身上,衣衫尽湿,模样看上去十分狼狈。 然而他却笑了,原本挂在脸上愁容,被这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雨水对于流落在外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知道高兴的是,但祸福总相依,只要肯跳出自身局限,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七天夜里,守卫们吃过晚饭,像往常一样交替防守,他们个个神色肃穆,配刀守在矿场外围。 今夜尤其重要,但不是对守卫来说,而是蛰伏已久的劳工们。 午夜,人困马乏,矿场出奇安静,就连一个起夜的都没有,似乎所有人都被施了定身咒,包括厨房偷吃的老鼠,都被一碗人类喝剩的蘑菇汤放倒了。 这就是方蹊由悲转喜的原因,一场意外秋雨,催生了许多蘑菇,有的有毒,有的没毒,它们或许长的比较像,混在一锅汤里,味道也分辨不出来,但效果绝对惊喜。 方蹊藏身暗处,看着挺拔如松的守卫,目光中满是期待:“一,二,三,四,五倒!” 随着他话音一落,值夜守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方蹊露出温和笑容:“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第十八章 逃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矿场之上,这里依旧如同作夜一般安静,当守卫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林二人所带领的劳工们,早已到达了沧州边境。 沧州之所以为沧,乃是有海有水之地,劳工们北上逃亡,奋力奔袭一整夜,此刻正在河边休息。 方蹊持刀警戒,见太阳已经完全露头,便知此刻蘑菇毒素消退,东海帮必然已经派人来追了,于是对众人说道: “休息一会就可以了,赶紧启程吧,恐怕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追上来。” 方蹊的劝言并未得到回应,林西见状补充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时间紧迫,等我们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在休息也不迟。” 他话音刚落,便听脚边一人小声抱怨着:“怕就怕没被东海帮的人追上,我们自己却先累死了。” 这话林西都能听见,何况耳力超凡的方蹊,当即冷言斥责:“你敢再说一遍吗?” 那人是真的不愿意再走,索性坦言:“您二位倒是有体力,可我们没日没夜做工,又长途跋涉跑了这么远,实在走不动了,您要是怕被拖累,现在离开,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方蹊很少生气,但这次是真的怒了,可他并未着急发火,而是质问众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目光躲闪,却没一人站出来辩解,因为他们都觉得现在已经安全了,不再需要英雄的拯救。 还在矿场的时候,他们被奴役压迫,全无作为人的自尊,一心只想怎么活到明天日出。 但是自从脱离矿场那一刻,他们消失已久的自尊又回来了,打心底里生出可笑的骨气,便不想在听任何人的命令。 所以此刻的沉默就是答案,方蹊却知道危险并未解除,换做以前,他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任凭这群人自生自灭。 但是现在,他领悟了第一层刀法,仁爱之心已经成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撒手不管。 他努力压下心中怒气,高声解释:“我们面前就是沧河,只有到达河对岸才是真正安全。但现在东海帮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我知道你们很累,可我们千辛万苦才得以逃生,难道因为累就要放弃了吗?” 远处一黑瘦劳工站起来,弱弱开口:“方少侠,您也说了,需要渡河才能安全,可这沧河深不见底,水流又急又险,而眼下连条船都没有,您不会是想让我们游过去吧!” 且不论劳工会不会水,沧河水面宽广,从河岸这头看那头,也只能望见隐隐山峦而已,就连水性最好的水鬼,都不敢夸口自己能游过去,何况体力耗尽的劳工们。 这个问题林西也很为难,所以他一直都没开口,两百多人渡河,唯有巨行官船能承载,若换成小型船只,至少也需要二十多尾。 可眼下就连竹排都没有,临时搭建时间又不允许。即便林西有心开口,可如今这个局面,他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方蹊眉头紧锁,这番弱弱的提问,让他无言以对,他有心救人,也迫切的想要救人,可必须承认,沧河实在太宽了,宽到他以轻功渡河尚不能自保,又何谈帮助这两百多人。 难道这场费劲心力的拯救,到头来只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吗?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远方隐隐传来剧烈马蹄声,众人惊起,瞬间聚拢,方蹊目光远眺,看见东海帮的云海翻涛旗猎猎飘扬。 “他们追来了!”方蹊轻声说道。 即便他声音不大,可惊恐的劳工们还是听清楚了,立即有人叫嚷着:“东海帮的来了,他们来抓我们回去了!” 此言犹如冷水进油锅,顿时掀起人群骚动,无数人声附和:“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回去……” “回不去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跳河,跳河游过去!”一人高喊着。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的绝路也能变成生路,一个人这么说了,立即有人付出行动。 “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不要!”方蹊大喊。 但他的阻拦并没有用,危机关头,人们只愿意相信眼中看到的,不愿意相信奇迹,即便奇迹曾无数次发生过。 仓惶跃入河的人,瞬间便被河水无情淹没,数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葬送了,更可怕的是,东海帮众已至眼前。 方蹊定睛一看,对面人群中有一身影格外熟悉,那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寒霜剑廖东海。 虽惊讶,却不意外,他手下矿场数百劳工同时出逃,廖东海作为帮主,亲自出面也是合情合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蹊匆匆叮嘱了一句:“林大哥带着他们快逃。” 说罢,一把扯下缠刀布,露出一柄窄而长的无锋之刀,飞身迎战东海帮众,还有江湖豪侠榜排名第七的廖东海。 以一己之力对抗强敌,林西知他凶多吉少,却也毫不犹豫高喊:“所有人!跟我跑!” 方蹊将死,却不能白死,他既然肯为众人舍命,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也算对得起他的嘱托了。 方蹊一人一刀跃入敌阵,眨眼之时便已将数人斩落马背,可他也被东海帮众包围,仓惶之中林西回头望去,已看不见他人影,只能听到搏斗之声。 刀光剑影中,方蹊犹如猛虎般凶悍,他的“破海”为守护而生,凡靠近之人必重伤不起,无锋刀无刃,伤人却不杀人。 廖东海被这位年轻人所震惊:“此人是谁?这么厉害的人物,江湖上怎么从来没见过。” 方蹊来历无人知晓,就像曾经的廖东海一样,下属摇头说道:“不知名讳,可也的确是咱们矿场出来的。” 廖东海冷言嘲讽:“无名之辈,也敢对抗我东海帮!哼!” 无名之辈不值得浪费记忆,何况二人初见乃是深夜,所以廖东海并不认得方蹊。但现在记住了,因为方蹊展现出的实力,足够竟廖东海为之侧目。 只听他饶有兴味评价着:“此人虽年轻,但身手却十分了得,那刀法也从未见过。招式迅猛身法飘逸!明明可以一刀致命,却偏偏留下活口?有点意思,待我去会会他。” 第十九章 破海 说罢飞身上前,冰霜剑凌空一击,霜寒之气瞬间覆盖遍地,方蹊猛然回身,却为时已晚,他只觉自己被一股磅礴寒流击飞,胸口如冰锥刺穿,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而廖东海却并未打算收手,落地之后,紧接着使出一招霜降,威力更胜,方蹊翻身躲闪,即刻回击,二人交战一处。 一刀一剑不断相撞,火影四射,廖东海的寒霜剑法不分敌我,东海帮众人同样收到寒气波及,连忙退避,只在外围为帮主掠阵,另有许多人转身追击劳工。 方蹊虽与廖东海有私仇,紧要关头却能分的出轻重,眼下帮劳工们脱困要紧,所以不欲恋战。 可他的刀法已经成功吸引了廖东海的兴趣,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呢,就在方蹊稍微犹豫之时,廖东海趁虚而入,又使出一招冬至。 方蹊躲闪不急,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上半身顿时结出一层实质寒霜,整个人果真入临寒冬,僵硬的动弹不得,仿佛五脏都被冻住了。 廖东海得意一笑:“呵呵!不堪一击,少年,你的刀法的确悬妙,可如今还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嘛…我也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肯归入我门下,并献出此刀法的秘籍。” 老头有十二弟子,个个身怀绝技,且每人所学武功却不一样,他教会了廖东海寒霜剑法,并未传授其他。 武学之道高深莫测,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只会些皮毛而已,唯有天赋极佳之人,可以获得超凡成就。 像廖东海这种,就属于天赋异禀,所以他不甘于现在的成就,想要得到更多,看到方蹊绝世刀法,便想据为己有助自己突破瓶颈。 但方蹊是有骨气的人,而且他和廖东海之间还有仇恨,老头留下的刀法就算扔了毁了,他也不会送给廖东海的。 当下运足内力逼出寒气,在廖东海自顾自说大话的功夫,瞬间使出全力一击,刀光犹如雷霆降世,携款万钧之力朝廖东海击去。 此一招威力庞大,就连外围掠阵的帮众都被击飞,廖东海功力深厚,仍退出数尺开外,待余威散尽,方蹊已不见人影。 廖东海震怒,当即下令:“追!” 方蹊拖着重伤之身,以飞快轻功身法追上劳工们,并沿途解决了追击敌人,可一味沿河逃跑终究不是办法。 林西见他还活着忙迎上前去,可一看他面色苍白,便知道必是受了重伤,当即关心道:“你还好吗?” 方蹊凝眉回答:“无碍” 可他的回答并不代表真的无碍,廖东海武功高深莫测,被他重伤的方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浑身冷的不行,却只能强忍着。 方蹊勉强开口:“这么跑不是办法,还是要渡河到对岸去才安全。” 方才追击的人没来,尚且不能渡河,如今前有狼后有虎,此困局如何能解,众人沉默。 而方蹊却十分坚定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送你们过去。” 林西一把拉住他,低声呵斥着:“别逞能,以你现在的情况,怎么能送二百多人渡河?” 林西这么说是真的关心他,当初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开口请求,方蹊本不用卷入这场纷争的,更不会落得今日险境。 林西不想他死,紧接着又伏在他耳边悄悄岁说了句:“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自己走吧!” “那你呢?”方蹊凝眉问道。 林西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劳工们,平静说道:“他们是我带出来的,生死同命,我不会离开他们的。” 方蹊笑了笑,缓缓推开林西,独自一人面对滔滔河水:“林西,你这个人真的很值得敬佩,但是除了你自己,其他所有生命同样值得敬佩,每一个努力活下去的人,都配得生的机会,所以……” 方蹊双手持刀,抽干了气海所有内力,加上他体内的冰寒之气,全部灌注无锋刀之中,用尽毕生之力猛然劈向河面,大吼一声: “我送你们渡河!” 只见那翻涌河水自刀开始凝结,坚冰一寸寸向前推进,河面之上竟然结出一条冰路,此景蔚为大观,众人惊呆。 方蹊最后高喊一声:“走!” 众劳工回神,顿时欣喜若狂:“我们有活路了快跑啊!” “快跑,到了对岸就能活!” “大家快渡河!” “太好了,终于能渡河了。” “快跑……” “跑啊……” 劳工们争先恐后踏上这条坚冰搭建的生路,林西作为最后一个,他一直看着方蹊,眼里万分不舍,但终究还是走了。 因为就在刚刚,他承诺过,不会离开劳工们,而且他也知道,方蹊就是因为得到了这句承诺,才以生命全部之力,换了众人平安。 所有人都走了,他们奔向了重生,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矿场里风吹日晒食不果腹的劳工了,他将带着今日所见,活出新的生命。 坚冰自刀而发,结出生路,也自刀而消,隔绝身后追兵。 廖东海他们追来的时候,冰路正在消失,方蹊和他的刀,一起跌入河水中。 廖东海震怒,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劳工离开,方蹊能借他之力做到的事,他自己也可以。 当即运足内力,寒霜剑凌空飞出,直直插在河边,廖东海以冰寒之力渡入剑中,又以剑气结出一条同样的路。 “给我追!杀光他们!” 东海帮众人接二连三踏上河面,在冰路上全力奔跑,廖东海坐镇后方不断注入内力维持寒冰。 可就在帮众门奔至河中间的时候,河水突然翻起一道滔天巨浪,此浪之大,本不是河水该有的势头,就连海面都少见。 就是这样一个浪头,将冰路瞬间击溃,仅仅眨眼之时,河面之上间再无任何生命,东海帮众全部葬身巨浪。 就连廖东海都被内力反噬,重伤吐血,就在他倒地瞬间,又一个浪潮袭来。 眼见自己也要命丧沧河,廖东海猛然拍出一掌,借反冲之力退回岸边。 河水无情翻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高,秋风凛然,吹东河暗两边所有树木,树叶沙沙作响,草木疯狂摇晃。 林西满眼悲凉,望河低语:“秋汛来了!” 第二十章 供奉 深夜,天空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暴雨忽至,房间内一根孤独的烛火不断摇曳,本就渺小的火光忽明忽暗,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熄灭。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晦暗不明的房间中向起:“妞妞,去给爷爷打盆水来。” 房间角落,梳着两只朝天髻的小女孩站出来,脆生生应道:“好的爷爷。” 老者从桌面上拿起烛台,小心翼翼护着,来到床边,亮光照耀下,床上躺着一位俊郎少年。 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即便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可眉梢和鬓角依旧结了一层薄霜。 小女孩端着水盆晃晃悠悠来到床边,老者慈祥的摸了摸孙女头发:“妞妞,爷爷还要照顾病人,你先去睡觉吧,记得关好窗户,锁上门。” 小女孩点了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老者,问道:“爷爷,这个哥哥都睡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醒呀?” 老者满是沧桑的眼睛看着少年,无奈摇了摇头:“唉!爷爷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小女孩不知道何为天命,幼小的年纪也不必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惑,当即转身离去。 老者是整个寨子里最好的医者,却也从没见过少年这样的病患,探他脉搏虚弱极了,明明只剩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却不想坚持了好几天。 屋内只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病少年,老者再次为他探探脉,这一探顿时满心疑惑,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这可太奇怪了,之前还虚弱至极的脉象,如今却平稳许多,这几天明明连药都喂不进去,他是怎么恢复的?” 老者穷尽毕生所学,却怎么也解不开这个谜团,也许等奇迹降临少年能自己好起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有答案了。 当下不是追究的时候,因为少年身体冷的像冰块,急需外力帮助,祛除身上寒气。 老者治疗湿寒之症有一身,寨子里的人伤风受凉,都会来找他医治。 只见老者将一壶滚烫热水,缓缓注入盆中,随后伸手试了试温度:“嗯!够烫。” 老者自言自语着,手中不耽误干活,快速拧了一片热手巾出来,仔仔细细为少年擦拭身体。 前后兑了三次热水,少年身体总算不那么冰了,老者有取出几支竹筒,倒扣在蜡烛上转了转,立即按在少年身上。 此发为火罐驱寒,很管用的,少年身上扣了好几只这样的火罐,原本厚被上又加了一层,如此才算完成。 老者佝偻着身子离开,房间内只是昏迷不醒的少年,和一只忽明忽暗的烛台,床铺里侧,还有一把没开刃的长刀。 这一夜风大雨狂,清晨方才平熄,地面尽是吹落的树枝,和枯黄落叶。 深秋,气温骤降,早晨格外冷,随便说句话都能看见白色雾气。 老者端着早饭来到少年屋内,那是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白粥,或者叫米汤更合适,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少年只能吃进去这样的食物,除此以外汤药都喂不进去。 可当老者像往常一样进屋的时候,床上少年却不见了,只有叠好两张被子在那里,而那把没开刃长刀却还在。 老者救会少年的时候,那把刀就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老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和刀分开。 而现在它的主人却离开了,这只能说明,少年并未走远。 老者放下米汤,房前屋后找了一圈,终在院外看见少年,惊讶于少年恢复速度只余,老者也关切问道:“孩子,你醒了!” 方蹊猛然回头,这句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头,他也总是“孩子,孩子”的称呼自己,可现在天各一方,不知道老头到底在哪?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只稍微一愣,方蹊温和回答:“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但凭老人家吩咐。” 这么多天他虽昏迷者,却也有那么几分意识,他记得自己掉落沧河,记得自己在河水中毫无挣扎之力,记得老人家在河边救了自己,也记得无微不至的照料。 现在的他孑然一身,的确无力报答,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能知恩不报。 老者满面慈祥,眼底尽是喜色,这点和他的老头完全不同,老头永远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满脸悲天悯人之色。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当初遇见你时,还以为……”老者避开忌讳,转而欣慰说道:“我们当郎中的,只盼着自己经手的病人,都能尽快恢复。只是没想到你好的这么快,屋外冷,你身上寒症未愈,还是回屋吧!” “好!”方蹊点了点头,微笑回应。 他现在内力尽失,每走一步都觉十分费劲,回到屋内已是格外疲惫,从前他总有使不完的劲,可现在却像个废人一样。 方蹊此刻终于理解劳工们了,想当初众人刚到河边,就迫不及待瘫坐在地休息,那种疲惫,他到如今才能感同身受。 不过如今一切都好了,劳工们得救,他也没死,回想过往一切,方蹊只想感谢上苍。 他看着递来粥碗的老者,恭敬问道:“恕在下冒昧,请问恩人如何称呼?” “寨子里的人都叫我木石爷爷,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或者直接称呼木石也可以,怎么叫都行的,老头子不计较这些。” 方蹊笑了笑,这点和曾经的自己很像,以前村里人都叫他傻子,他也不在乎的。 “木石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木石一边收拾竹筒,一边回答:“金牛寨,这里的人都供奉金牛犊,所以叫金牛寨。” “金牛寨?”方蹊嘀咕着,顺便打量这个房间。 普普通通的木质小屋,没什么装饰,木石说,这寨子里的人都供奉金牛,可这间屋子并无任何神龛,也没见有什么东西或者图画,与金牛犊有关。 而且自从修习武功之后,方蹊五感就异常精明,他的确闻到了许多熟悉,的草药味,却并未问道一丝一毫的香烛贡品气味。 这一切都说明,木石撒谎了,寨子里并非所有人都供奉金牛犊,至少这位木石爷爷是不搞这一套的。 可仅仅一个名称引起的问题,他为何要撒谎呢? 第二十一章 水井 方蹊心有疑惑,眼下却没纠结于此,只把手中米汤喝了个干净,见木石老者离去,连忙打坐运功。 他身受廖东海寒霜剑重创,又为渡劳工们过河,而耗尽所有内力,导致内伤加重,身体如追冰窖般寒冷。 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内力,然后慢慢疗伤,他还要找自己的老头呢,没个好身体怎么能行。 运行一个周天,方蹊觉得寒意减退了些,便尝试运行下一个周天,可所有努力仿佛石沉大海,好像冥冥之中,就只允许他缓慢恢复。 “好吧,既然疗伤不成,那就去做些别的事,总不能浪费大好时光。” 方蹊从来都是一个客观的性子,以前在小山村的时候就这样,从不做违背天意的事。 他在寨子里转了转,发现好多人都聚集在一口水井旁,各自拎着木桶,在那里排队取水,可这一路过来,方蹊看到许多水井空闲着,为何都挤在一处,难道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他有些好奇,随便找了位中年大叔问道:“大叔,你们为何只守着一口井取水,却放着那些空置的不用?” 大叔解释着:“因为整个寨子只有这一口井是可用的,其他水井都不干净!” “这话从何说起,所有水井都来自一条底下水脉,本就是互通的,怎么会有干净不干净之分呢?” 大叔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小伙子看着面生,你是外地来的吧?” 见方蹊点了点头,随后神秘兮兮提醒着:“我们寨子一十八口水井,就只有这里的能用,其他的水……”大叔正说着,突然贴近了小声嘀咕:“吃了会死人的!” 只见他匆匆说了这么一句,便连忙担着水桶离开了,独留方蹊原地发愣。 什么水这么奇怪?一个水脉出来的,只有从这口水井打出来能吃,其他的吃了就会死? 方蹊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井口犹如深渊,排队的人们异常安静,眼神比井口还要空洞,只有水桶撞击井壁的闷响传出来。 深秋是个多变的时节,早晨还冷的要命,正午却又热起来,如火的骄阳炙烤着,劳作的人们褪去外衣,挽起袖口,以这种方式散热。 方蹊回到木石爷爷家时,正赶上午饭,木石佝偻着腰身正在摆碗筷,见方蹊回来顿时露出慈祥笑容:“回的正好,洗手吃饭吧!” 说着,随手指了指身后水盆,方蹊刚把手插到盆里,余光便瞥见脚边木桶,湿哒哒的,外壁全是水,这一看就是刚从水井里捞出来。 他装作不在意,吃饭的时候随口闲聊问道:“木石爷爷一直独居吗?怎么不见儿女亲人陪伴?” 木石小口开口回答,无尽沧桑的声音,语气却格外平静:“没人了,就老头子自己,如今你来,算有个伴!” “没人了?”方蹊凝眉,这三个字让他食不下咽。 木石点头,小口嘬着茶,连连三次举杯,最后一饮而尽,看着手中空杯,低头平静开口:“老太婆前年冬天去的,儿子比他走的早,秋天收麦子的时候被疯牛撞死了,儿媳更早,生娃娃的时候没挺住。所以呀!就剩我这个糟老头子一个了!” 木石不喝酒,杯子装的是茶,但若只看他送饮得动作,那架势真的很像在喝酒。 听了这番话,方蹊只觉有饭团梗在胸腔,咽下去了,却没落在胃里,也能呼吸,就是不太顺畅,需要很努力才行。 木石的遭遇让他没办法安慰,因为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对生命的蔑视,方蹊僵硬着身体,没动作,也不说话。 木石却给他倒上一杯茶,反过来安慰着:“你不必觉得勾起了我的伤心事,反而是你的到来,让老头子不寂寞了。” 方蹊虽同情,更多的却是疑惑,自己只是个过客,对木石并无威胁,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呢? 饭菜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若不是有人吃过,就是木石提前留出一部分,但他回来的时候碗筷才摆好,所以只能是后者。 悄悄留饭的行为,说明这个家还有人需要他照顾,可他却说这里只有两个人,他在隐藏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方蹊握着茶杯却没喝,只是问道:“木石爷爷,整个寨子只有您一位郎中吗?” “寨子不大,有我一个都多余,又怎么会有其他郎中呢!”木石玩笑着回答。 “多谢木石爷爷救了我,但是我现在身无长物没法报答,好在还有些力气,不如就让我为您干活吧,方才见许多人都在排队打水,我见还有空水井,离这里不远,吃完饭就去可好?” “唉,都说了不用报答,你这孩子也真是拗,好吧,可以去,但挑水是重活,你大病初愈一定要量力而行!记住了吗?” 方蹊乖顺点头,饭后挑着担子去井边打水,没去排队那个,他也想验证一下,吃了其他井里的水到底会不会死人。 可他刚把水桶坠下去,便有一路过妇人上前阻拦:“小伙子,快住手!快住手!” 方蹊故做疑惑:“怎么了?” 那妇人惊恐万分,一把将他从井边拉开,忙劝说着:“这井水不能吃,就连碰都不能碰,会死人的,从前有个……唉!算了,跟你也说不着,反正就是不能吃,这桶也别要了。” 妇人抬手一指:“东头有口井,好多在那排队打水,你也去那边吧!” 这寨子处处透着古怪,好在方蹊知道,想要破解古怪,就得融入古怪,变得古怪。 于是神色呆滞,语气木木说道:“刚刚去了,就是因为排队的太多才到这来,现在又要回去呀!怎么吃口水都这么麻烦!” 妇人一听,当即表现出愤怒:“想活着就别怕麻烦,挺大个小伙子连排个队都不愿意!真是的,爱去不去……” 方蹊暗暗耸肩,说实话,他真的不太愿意排队,更不愿意被人当猴耍,妇人气鼓鼓离去,方蹊原地踌躇。 “不被人辖制也挺难!”看着井口一里一外两只水桶,方蹊面露苦笑。 第二十二章 生祭 以他现在的体魄,挑满一缸水的确不容易,方蹊倒入最后一桶时,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最主要的是太阳落山之后寒意袭来,他身体从里倒外都觉冰冷异常。 方蹊搓着手掌,一边哈气一边跺脚,心中暗自嘀咕:廖东海的冰寒之气真厉害,也不知道前辈怎么样了? 哆嗦着走出厨房,方蹊发现木石房间漆黑一片,一下午都没见到他人影,也不知干嘛去!他摇了摇头,干嘛都很自己没关系,养好伤尽快离开才是正事。 都说祸福相依,这一下午又苦又累,晚上打坐时已经能运行三个周天了,内力也开始渐渐恢复。 方蹊大喜,决定明天再多找些活干,兴许身体劳累就是加快恢复的方法。 “嘀哩啦哒…嘀哩啦哒…咚咚啪啪…” “什么情况?”他疑惑着。 方蹊刚要睡下,便听外头传来吹吹打打的乐声,既像送亲,又像送葬,可无论是这两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该大晚上出行吧!这寨子里的人竟这般随性的吗? 带着困惑出门一看,原来是寨子里在举行祭祀仪式,所有寨民盛装打扮,组成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门口路过,消失了一下午的木石爷爷也在。 只不过比起欢欣鼓舞的其他人,一向慈祥的他,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好像被谁逼迫着参加这场祭祀一样。 弄清了事实真相,方蹊也没多在意,祭祀而已,逢年过节随处可见,没什么好稀奇的,可他刚要转身回去,却隐隐听到了几声孩童哭泣。 因为内力有所回复,方蹊耳力更加灵敏,锣鼓喧天声中,依旧能清晰听到所有细微动静。 他猛然回头,躲在黑暗中观察祭祀队伍,全是成年人,根本没有小孩,可哭泣声的的确确存在,而且越来越明显。 既然表面看不见,那就是被隐藏起来了,方蹊仔细观察着,这只队伍打灯笼的,有拿乐器的,还有端贡品的。再往后就是参与祭祀的人群,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 “孩子藏哪了?” 方蹊五感灵敏,眼力也较常人好许多,但在这只眼花缭乱的队伍里,他看不到任何线索。 一个人若会的太多,且样样都很出色,他就会习惯于依赖这些技能,越想面面俱到,越会被表相蒙蔽。 方蹊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乱,只用耳朵去分辨,他心里只想着哭泣声。 果然,再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他真的通过听声辩位,找到了被隐藏起来的孩子。可真的找到之后更觉心惊。 那孩子就在贡品当中,被一块硕大红布盖着,而且应该是被绑了起来,还堵上了嘴,不然也不可能只呜咽哭泣,却不挣扎也不叫嚷。 “他们要献生祭!”方蹊暗中惊叹。 拿孩子当贡品,去献生祭,这种做法实在是丧心病狂,更让方蹊觉得心惊的是,这支祭祀队伍竟毫无波澜,所有人都带着笑,就像欢庆佳节一般喜悦。 他们还是人吗?方蹊不禁恶寒,这次不是因为内伤,而是因为人性。明明白天还在关心一个外人的安危,晚上却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恶行。 方蹊远远看着,一时间分不清眼前那群是人是鬼。他可以不在乎这个地方有多少古怪,却不能见死不救。 悄悄跟在队伍后面,来到一间“神庙”停下,那庙门大敞四开,门口两只大红灯笼耀眼夺目,将周围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队伍来到这里,喧闹的鼓乐瞬间安静,所有人匍匐在地,双手高举头顶叩拜,模样十分虔诚。 正在这时,庙门内出现一朦胧声音:“来到金牛之灵坐前的人们,尔等是忠心侍奉的。献上祭品,金牛之灵将降临此地,保秋收丰富,岁岁平安。” 原来是为了秋收!方蹊心中默念。 依靠土地而生的人,秋季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辛苦耕种大半年,只盼望秋季能有个好收成。所以他们一边当着最普通的人,一边却又做着最邪恶的事。 可能大多数人都如此吧!人的外表之下,心里魔鬼与神明共存。他们可悲,却也可恨。 寨民们高声跪求:“愿金牛之灵福泽降临,收下祭品,我等祈求风调雨顺,粮食满仓。” 祈求之词刚说完,门口红灯笼突然变成金黄色,一只体型硕大的金牛犊虚影,在神庙上空缓缓显现。 寨民欢喜高呼:“显灵了!显灵了!金牛之灵显灵了。” “金牛之灵福泽降世,它听到我们的祈祷了!” “感谢金牛之灵,金牛寨必能收获许多粮食!” “感谢金牛之灵!” “感谢金牛之灵!” 所有人齐声高呼,顶礼膜拜。 方蹊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只硕大金牛无比耀眼,真的如同神灵降世一般。 可他却发出冷笑,嘲讽之意满满:如果真的有什么金牛之灵,恐怕也是头瞎牛,不然怎么连我的存在都没发现。 他这想法刚冒出来,却听那庙里再次传来闷声:“留下祭品,尔等退去,切记金牛之灵的吩咐,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呵呵,感情不止是头瞎牛,还是头哑牛,怎么说话都要使者代替,不过也对,牛嘛!它一个畜生,怎么可能会说人话!”方蹊小声絮叨着。 他胆子也真是不小,先前还只在心里嘀咕,见到真章反而敢开口了,足见其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也不相信有什么金牛之灵存在。 方蹊暗中静候,见那金牛虚影渐渐消失,寨民们三叩九拜之后,也都离开这里,唯独那只红布覆盖的巨大托盘还在。 他刚有上前救人的冲动,却见庙里有人出来,又连忙躲了起来。 因为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何况对方一起出来四名壮汉,且个个手持长刀,步伐稳健,呼吸平缓有力,是高手无疑。 放在以前他的不怕的,这样的高手,就算再来上十个八个也无所谓,可现在却不行,他的内力刚恢复一层不到,直接冲上去只能是多添道祭品罢了。 第二十三章 冲动 方蹊暂且蛰伏,躲在暗中观察着,见其中一人挑起红布看了看,随后冲同伴微微点头,这意思应该是祭品没问题。 紧接着,四人抬着巨大托盘回到庙内,大门缓缓关上,方蹊失去了视线。 他连忙飞身进前,运用轻功跃上高墙,见四人抬着祭品并内回到正殿,而是绕了过去,往后院方向走。 方蹊一路跟着,直到后山才停下,因为那四名壮汉也先他一步止住脚步,对着面前巨大石壁高喊:“祭品带到,请金牛之灵享用!” 一听“享用”二字,方蹊心跳都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蹦跶。 “不会真的把人吃了吧,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呀!”方蹊暗中惊叹。 却见石壁轰然开动,一阵尘烟之后,竟露出一条通道,内有火光照明,却不见任何人影。 看来此地有人暗中操控,而刚刚那句话看似简单,实则也可能是某种暗语。 方蹊心中了然,知道要是错过了这里机会,在想进入一探究竟几乎不可能的。 或许他还可以漫山遍野寻找,指不定就能发现其他入口呢!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没有时间去找,也不敢拿人家孩子的性命做赌。 方蹊决心救人,也不管会不会暴露,就在石门即将完全关闭瞬间,直接飞身挤去,可刚一进去就傻眼了。 眼前空空荡荡,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跟丢了?这怎么可能呢!路只有一条,除非还有暗门之类的地方,否则五个大活人,绝不可能凭空消失。 方蹊四处摸索寻找,对着墙壁又敲又打,什么火把砖缝都看了,就是没找到机栝在哪。 突然,所有火把齐齐熄灭,四周立即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方蹊恍然大悟:“糟糕!被发现了。” 然而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退路已封,估计前路也被对方设好了关卡,黑暗中危机四伏,方蹊五感示警,前方有微小机栝传动之音。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黑暗中有箭镞刺破空气之响。 “双镞连发弩!”方蹊惊呼,连忙翻转躲闪。 此弩一发双箭,无须人为操控,由机关自动上箭,而且速度极快,若两弩交替射击,可谓一丝喘息之机都没有。 此物十分难得,偌大东海帮尚且一个没有,没想到居然会在一个偏僻小寨见到,而且数量甚多,只听这如雨点般的破空声便晓得。 不要问方蹊怎么什么知道!因为这双镞连发弩就是他造的,当初为了换口粮,他将弩和图纸一并卖了出去。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拿来对付自己。 方蹊侧头躲开致命一箭,忍不住自嘲:“这算自食其果吗?呵呵!” 连发弩威力极大,却并非全无破绽,只要找到连接阵眼,用硬物把齿轮卡住就可以了。 方蹊耳廓一动,抬手握住飞来箭镞,找准方向,反手又射了回去,只听“卡卡”两声,所有机关都凝滞住了。 方蹊大喜,可转瞬便不高兴了,从熄灭的火把到射来箭镞,都说明他已经暴露了,对方人不在此处,却能看见这里一切情况,。 黑暗中方蹊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陷阱之中,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很不好,所以…他只能顺从。 想救人的心是好的,但没有任何准备的贸然行动,结果只能是落入陷阱。 唯有光明能驱散黑暗,指引人前行的道路。 方蹊在墙壁之上摸索到一只火把,尚且温热,是浸了油的,他又摸到两支箭镞,铁箭头狠狠一擦,顿时有火影落到火把上,光明立显。 地上全是箭镞,就连石壁之上都有,方蹊看了后怕,真想不到,自己是在这种险境下侥幸逃命的。 退路已无,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虽然火光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倒也能延伸视线。 这条路看似笔直,实则有弯,走着走着已经看不见入口,前路也是黑洞洞的,四周无比安静,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轰隆隆隆……!” 一阵巨大响动传遍通道,地面都跟着震了震,方蹊险些跌倒,他用火把左右照了照,什么都没看到,但巨响却还在继续。 “坏了,是滚石。”方蹊大惊。 滚石这东西通常出现在墓穴之中,为防盗墓贼而设的机关,如果这里的滚石就是仿造慕穴而设,那么巨石体量将会与通道空间想等,重压之下,任何生命都将被碾成粉末,绝无生还可能。 方蹊刚要原路折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生死攸关之即,可他做出一个很奇怪的行为,半蹲在地上,双手撑地,还闭上了眼睛。 方蹊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活腻了,而是封闭四感,只留触觉用来探查巨石方为和速度。 可双手感一触地,方蹊却愤怒的想骂人:“竟然两个方向都有滚石,卑鄙!你们断我生路!” 话音刚落,一左一右相对袭来的滚石,等于回答了他的话,滚石速度快的惊人,附带而来的剧烈震动让方蹊脚下不稳。 晃动之中他跌倒在地,眼见死亡威胁逼近,想躲,可身体却不受控制,方蹊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可却是在将死之时。 他不甘,但也只能不甘,如此险境他什么也做不了,最终闭上双眼,也许这条不知来历的生命,下场也只能悄无声息离去。 “轰” 一声巨响,恐怕涌道之外也听得见,剧烈而短暂之后,世界归于安静,山还是山,树还是树。 通道内尘烟滚滚,一只孤独的火把依旧顽强燃烧着自己,碎裂石块将方蹊完全覆盖,像极了坟丘,地面腥红一片,坟丘里也在流血。 巨石是圆的,再大也是圆,通道是方的,夹缝中有一线,两石接触只在一点,聪明的方蹊在将死之时发现了一线缝隙。 所以他没死,只是现在的情况比死也好不到哪去,两块巨石轰然碎裂,大小碎石砸在身上,结果就是全身骨头尽碎。 他没和巨石对抗,却闹了个两败俱伤,石头碎了,他也碎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行,到头来却是什么都不行。 第二十四章 破碎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方蹊忍痛自嘲:“这算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吗?方蹊呀方蹊!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收敛。” 挫败感如潮水般袭来,他的智慧在矿场就毫无用处,他的勇气在这里也是一文不值。 从前所有人都叫他傻子,方蹊对此嗤之以鼻,现在没人称他傻子了,他却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傻。 不经历自我带来的失败,人就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卑微。 方蹊现在知道了,代价却是生不如死。 石堆之下,方蹊放弃了,他的生命毫无意义,既然已经躺在坟里,又何必出去面对世界,闭上双眼,感受鲜血流淌,生命消失的过程恨痛苦,却不迷茫。 “呃!”方蹊痛呼出声。 心脏处揪着疼,比所有骨头碎裂加起来都疼,他慌了,明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却无比恐惧。 然而不待他继续产生更多的想法,疼痛却以遍布全身,如虫嗜骨,疼不仅在肉体,也在气海经脉。 是内力反噬吗?好疼,前辈我错了,我不该轻视生命,前辈!前辈! 方蹊不停的在心内求饶,但这股来自老头的内力,似乎在教训方蹊,不停的折腾他,磅礴之力仿佛要撑破气海。 人体就如我们所处的世界,血管是河流,经脉是道路,所有力量都来自丹田,气海存于丹田之内。普通人只有丹田没有气海,习武之人两者都有。 气海由内力组成,似人体之灵,既能储存内力,又能控制内力,所以习武者的气海一但碎裂,这俱身体所代表的世界,也将彻底归于无有。 无尽痛苦中,方蹊大脑猛然遭遇重击,“碰”的一下,他仿佛坠入深渊,眼前失去所有颜色,就连黑暗都弃他而去。 方蹊的气海…真的碎了!内力失去控制,如蛮牛般冲撞全身经脉,直达大脑。 随着经脉寸寸断裂,他也失去了所有意识,除了呼吸还在,整个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这算是老头的成全吧,方蹊求仁得仁,既然自己想死,那就死吧! 不知过了多久,这条通道内传出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男人的交谈。 “昨晚的入侵者还在这里吗?” “就一条路,不在这还能在哪?” “那可不一定,万一机关变动,指不定把他带到什么位置呢!找起来也费劲。” 两人说着,来到方蹊“尸体旁”,从一堆碎石中将他抬出来。其中一人见他还有呼吸,便搭脉探查了一番。 “没用了,气海反噬,经脉都碎成渣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趁他还有口气,用来试药也不错。” “行吧!那就给灵者带回去试药。” 两人前后一抬,便把方蹊带走了,试药一词听着怪吓人的,感觉比受刑还恐怖!好在方蹊根本听不到。 遭遇气海反噬,这人就废了,无知无觉,也不能吞咽进食,虽然还有口气,但最多维持几个时辰而已。 这两人在通道里左踏一步右踏一步,像是在走阵型,终于离开此地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然是一处山谷,鸟语花香绿草如茵,阳光明媚而温暖,小河缓缓流淌,其中有成群的鱼儿,旁若无人般在水中游摆着。 明明是深秋,这里却如初春一样,景色格外美好,然而继续前行,穿过一片森林,却又像看到了地狱一般。 成排的石头房,准确来说是石头堆起的牢房,没有窗,只有铁栏,里边关着行如枯槁的怪物,他们穿着人衣却无人样,浑身散发着浓浓药味。 两排石牢中间夹着一条路,方蹊被人前后抬着,来到道路尽头,一块空荡荡场地,中间一口沸腾大锅,此处药味最重,重的让人反胃。 这两人把方蹊随手一扔,连忙捂着鼻子撒腿就跑,却听身后一妖媚女音传来:“就这么对待我的东西吗?是不是太粗鲁了!” 这声音听着千娇百媚,可两人却像被毒蛇盯上一样,浑身不住颤抖,不敢回头,也不敢松手,只战战兢兢道歉。 “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灵者饶命啊!” “小的知错了,请灵者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那灵者慢悠悠现身,扭着腰肢来到二人面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一人胸口。 红唇轻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吧!” 被点那人立即倒地不起,双眼通红,瞪的老大,似要凸出来一般,满脸青紫色,面部血管格外突出,四肢不停抽搐,没几下,彻底断了气息,他真的去了,去的很彻底。 另外一人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的哐哐响:“灵者饶命!灵者饶命!小的还有用,小的会努力提灵者收集容器的,小的还能……” “好了!”灵者罢弄着好看的手指,毫无在意说道:“把尸体带走,下次对我的容器温柔些,弄坏了我还怎么试药!”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那人连忙扛着尸体离开,速度快的就差飞起来了。 灵者拥有一张绝美容颜,媚眼如丝,肤白胜雪,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头上带着华丽坠饰,身材十分妖娆,长腿肆无忌惮裸露着,用一个词语形容她的外表,那就是“勾魂摄魄” 这个词也适合表述她的行为,勾魂摄魄,无疑就是杀人害命,她手下亡魂无数,即将被她杀死的人,和等待被她杀死的人,同样数不胜数。 外表越美越危险,人和环境都是一样的道理,就像这处气候异常的山谷,和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灵者。 她来到方蹊身边,附身蹲下,手指轻轻拨开碎发,露出少年英俊的面容,啧啧感叹: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他们怎么忍心对你这么粗暴呢!不过没关系,姐姐已经替你出气了。所以你要回报姐姐,对不对?呵呵呵呵…”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也代表危险降临,这是个蛇蝎美人,凡亲近她的人,都将付出生命代价。 灵者轻轻抓起方蹊的手腕,却被他的脉象瞬间激怒,因为方蹊根本没有脉象,全身经脉碎裂的人都是如此。 灵者大怒,面容极度扭曲,再也看不出任何美感:“混账东西!竟敢送一个废物给我!” 第二十五章 怪物 灵者无处发泄的怒火,对着方蹊又踢又踹,不大一会又突然转变态度,无尽怜惜的握着方蹊的手。 再开口语气十分温柔:“好了好了,姐姐不气你,你长的这么好看,姐姐怎么舍得生气呢。我叫烟,你叫什么呀?” “哈哈哈哈,你叫容器,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容器。”烟自问自答,表情自然的就像真在与人对话一样。 幸好方蹊无知无觉,否则必然胆寒,此女太恐怖了。 她按了按方蹊的肩膀,又摸了摸手臂,带着惋惜感叹:“即便全身骨头尽碎,姐姐依旧能感受到,这是一副很强的躯体。只可惜,气海破碎,你活不久了!不过没关系,在你还没彻底咽气之前,姐姐会好好利用这幅身体的!” 说完,烟起身离开,转去自己房间,再回来是手里多了一柄短剑,她挑开方蹊上衣,露出满是伤痕的身体。 在无数小伤中,一道由肩到腹的剑伤格外显眼,此伤已经结痂,但烟还是能看出些门道。 她在伤口周边按了几下,当即皱着眉头:“廖东海的寒霜剑?被伤者有外伤却受寒气凝结不会流血。看样子这是一场激烈的对决,你生前竟然的罪过廖东海?” 烟警觉后退,她顿时觉得这个容器有点烫手,如今的江湖,能让廖东海亲自出手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个少年看着面生,像江湖新秀,不好惹! 烟第一个想法就是远离他,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人已经这样了,扔出去也是死,还不如被自己利用。 反正这处山谷隐秘避世,就算少年背后有什么庞大势力,一时半会也找不来,等人真的咽气了,在用一瓶化尸水消除痕迹,如此便可万全。 烟对自己的想法十分自信,但越是自信的人,往往跌的越重,所以人们当谨守口,常怀忧惧之心,自信和自负仅仅一字之差。 方蹊最不喜任人摆布,可就是因为行事不谨慎,落得现在的下场,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烟带着自己的惬意,开始对方蹊下手了,她最近研究了一种新药,能让人变成怪物,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替她到处行恶。 但是至少那些容器体魄太差,受不住药的威力,没多久就死了,而方蹊筋骨强壮万中无一,最适合用来试验新药。 她用小刀刮开方蹊手臂,将锅中药水撒在伤口处,别人都是喝下去,但是方蹊只能用这种方法,因为他不能吞咽。 随后又担心药力不够,便多划了几个口子,手臂,胸口,肩膀,腿上,到处都是伤口。 烟握着小刀皱眉看着:“破…布!” 此刻的方蹊真如一块破布,再没人任何逢补价值,烟耸耸肩,手中小刀往后一扔,索性把方蹊整个人直接丢进药锅中,这样残破的身体,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看着热气蒸腾,烟也不管,任凭药力发挥,而她却离开这里,去忙别的容器了。 时间匆匆流逝,山谷迎来黑夜,烟再回来的时候,见方蹊还是最初扔进去的样子,只不过人已经彻底断气了。 烟收回探查呼吸的手,重重叹了口气:“唉!废物就是废物,白白浪费时间!” 说罢打开最近的一间石牢,对里边怪物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怪物闻声瞩目,神色空洞呆滞。 烟指着药锅吩咐:“把里边的东西扔出去。” 怪物闻声而动,动作缓慢僵硬,但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他们力气惊人,连人带锅全都抬了起来。 烟怒目而视,当即破口大骂:“蠢货!是让你们把锅里的东西扔了,没说连锅一起扔,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药汤。” 怪物们木木的,愣了一会才把烟的意思听明白,又把大锅重重放下,药汤洒出不少,烟看了直心疼。 怪物们扯着方蹊四肢将人拎起,恐怕再用些力就能把人扯断,如此大的力气,堪比牛马,他们举起方蹊高过头顶,迈着重重步伐离开。 烟默默看着,只在心里沉思:这个药还是有缺陷,要是能保留一丝神智就好了,至少能听懂人话的地步。 山谷与外界隔绝,除了带方蹊来的涌道,便只有一条小河,这河无比清澈,水流不深不浅,缓慢平稳,本不该承受任何污染,奈何怪物们没智慧。 他们只听命令不思考,烟说把东西扔了,却没交代扔哪,小河那么显眼,出了树林就是,于是方蹊被几个怪物重重抛在河里,顺着水流飘远了。 一只怪物看着方蹊远去,闻了闻手上残留的味道,有些奇怪,没有过于浓中的药味,反而有股子香气。 奈何怪物不会说话,此事便罢了。 方蹊尸体顺着水流飘向山谷之外,经过幽暗溶洞水流便得湍急,又飘过峡谷,前方是一处山间瀑布,此处已经完全脱离山谷范围,温度骤然下降,冷的要命。 瀑布水流轰鸣,日出朝霞中,竟泛起一道彩虹,颜色艳丽璀璨,彩虹历来被视为美好的象征,古往今来赞扬它的诗词佳句无数。 方蹊这块破布,终于在彩虹光辉中,随水流一同跌落瀑布,深潭之中水花渐起数丈高,巨大水流撞击之声震耳欲聋。 这一切都跟方蹊无关,他只是自然之景中的微微一点,渺小到看不见他的存在。 他为救献祭孩童而死,孩童本人却不知,他被四个壮汉带到山谷深处,这里温暖如春,聚集了许多年龄相仿的孩子。 他惊奇的发现,这些面孔有大多数都是熟悉的,就是寨子里以往献祭的孩子,原来送给金牛之灵不会死,反而在这种仙境般的地方活的很好。 他对旧日玩伴投以亲切目光,可玩伴们对他却十分冷酷,就好像来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一般。 男童深感困惑,他被壮汉按着肩膀无法动弹,便挣扎着朝同伴呼喊:“铁锤,二圆,你们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壮呀,张小壮!”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哦!原来你叫张小壮,哈哈哈,很好。张小壮,欢迎来到亡灵之家!” 第二十六章 竞技 亡灵?之家! 这两个词怎么听都恐怖,张小壮哆嗦着身体,颤颤巍巍发问:“什…什么亡灵!” 他奓着胆子寻声看去,只见一头戴牛头头套的人,站在前方高地,原来这里不是什么乐土,而是形如巨盆的天坑,他和他一脸冷漠的伙伴,都在这个天坑之中。 那牛头怪就在坑外俯视着他们,这里危机四伏,小壮吓的魂不附体,挣扎大喊:“我不要在这里,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回金牛寨,我要找我爹娘!” 牛头怪冷笑:“傻孩子,别天真了,你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吗?就是你的好爹娘,他们亲手把你捆绑了送来的。” 回想当日情况,从来只偏疼弟妹的父母,却对他格外关照,不仅给他穿上颜色喜庆的新衣裳,还单独做了肉给他吃。 可刚吃没几口,父母亲却突然一改温和,取出绳索将他五花大绑,还堵上了嘴吧,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就被作为祭品送来这里。 所以他是被家人抛弃了吗?可怜的小壮留下伤心失望的眼泪,呜咽着摇头否定: “不是的,爹娘没不要我,他们只是嫌我不听话,所以串通你们来吓唬我的,从前他们就总吓唬我,什么狼呀老虎的,现在一定也是这样,一定是!呜呜呜…” 他认真的辩解着,眼睛被泪水模糊一片,所以并未发现其他孩童脸上浓浓的恨意,他们都是被父母亲人这么骗来的,手段各有各的花样,结果却都一样。 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抛弃,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就像现在的小壮一样,即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却还是会给他们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都说父母之爱天然纯粹,是这世上最坚固的感情,可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却变了,变成伤害弱小心灵最残酷的武器。 起初还抱有幻想的孩童,如今已经看明白了,他们是真的被抛弃了,因为没有父母会看着孩子身死,却一直不出现的。 这里,是个竞技场,比的就是谁的心更硬,谁的血更冷。 牛头怪没多解释,只是扔给小壮一把刀,然后淡淡说了句:“竞技开始!” 话音刚落,场内瞬间像炸了锅一般,明明是一群孩子,厮杀起来却毫不示弱,身体各个部位都能被用作进攻武器,他们没有招式,就像野兽一般凶残。 四名大汉警觉后退,地狱修罗场,鬼怪都要畏惧三分,何况他们是人。 小壮拿着刀,却还不如不拿,当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拿着杀器,只能为自己招来祸患。 只可惜,年幼的小壮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以为把刀紧紧握在手里,就能在这个满是杀戮的地方活下去。 面对一群杀戮老手的围攻,小壮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倒在血泊之中,他紧紧握着的短刀,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抢走了。 人呀,越是期盼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越是迫切想要追求的东西,就越会反受其害。 方蹊是这样,小壮也是这样,两个破烂的躯体,落在一群失去理智的怪物手里,他们的命运将走向何方,没人能够预测。 午夜降临,山谷进入蛰伏期,所有生命都归巢休息,破烂的小壮独自趴在竞技场。 他还穿着来时的衣服,鲜艳绚丽,只是现在衣服如人一样,破破烂烂污秽不堪,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样子。 小壮尚还有口气,只是重伤之下不能起身,他鼻青脸肿,视线仅仅剩下模糊的一点点。 可即便如此惨状,嘴里依旧含含糊糊念叨着:“爹,娘,我错了,再也不淘气了,你们来接我好不好,我想回家,想回家,想你们,爹…娘…回家…回…家…” 孩子就是孩子,他们用最单纯的心看世界,便觉得这世界也是单纯的,当孩子不在信任任何人的时候,他们就长大了,只是并非所有孩子,都有长大成人的机会。 小壮命悬一线,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形似父亲,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这个身形把他抱在怀里,暖暖的体温隔布料传递出来,小壮昏昏沉沉,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如果这就是生命的最终也挺好,至少在孩子心里,给自己留了一个美好的幻想。 男人头带面露,身穿天青长袍,高高壮壮的身材,抱着孩子如同无物,他没有离开山谷,而是在最外围找了一个山洞。 小壮受伤跟重,弱小的身体多处骨折,皮肤许多地方被撕裂或者咬穿,淤青更是不计其数。 他才不过十岁,这么严重的伤落在身上,他该有多疼呀! 男人看着他,眼底无尽悲悯,一边小心翼翼为小壮清洗伤口,一边呼着凉风上药,这药是新制的,打开盖子就有浓浓药味。 清白色的膏体,既能止痛又能疗伤,男子心想: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用看起来就是放心,只可惜缺了几味药材,不然效果还能更好。 药膏治外伤,内伤还得依靠内力帮助愈合,别看那些孩童年纪小小的,下手也真是狠。 他路过山谷尽头时看到许多孩尸骨,现在看来,大多都是重伤不治而死的。如果小壮没有遇到他,恐怕很快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男人将小壮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贴在他背上,缓缓注入内力,这股精纯之力,由走在小壮周身经脉,助其修复内伤。 因为孩子太小,有不是习武之人,所以这个过程十分缓慢,一整夜过去了,小壮脸上终于回复些血色,看起来已无性命之忧。 男人长长舒了口,一抹额头汗水,却触到坚硬假面,不禁自嘲一笑:“曾几何时,我这张脸也羞于见人了。” 小壮悠悠转醒,看清男人得身材,和他带着面具的脸,无疑感到很是失望,他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十分落寞。 “谢谢你救了我。”小壮声音弱弱的。 男人回头安慰道:“不用谢,你我本是互相救赎。” 小孩子不懂何为互相救赎,只睁着大眼睛望着男人,满脸疑惑孤寂,男人看着他似乎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伤感之余问出了那句:“孩子,你愿意习武吗?” 第二十七章 诛心 小壮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只是弱弱反问:“我…还能回家吗?” “你还想回家吗?” 这话诛心,小壮顿时一愣,他已经十岁了,知道什么叫做抛弃,他的父母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被抛弃的感觉很糟糕,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觉不会去穿那身彩衣,也不会去吃那口肉,如果时间在往前推,他甚至不愿意做父母的孩子。 如果换个人家出生,他就不会被抛弃,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最主要的是,他爱的人不会不爱他。 小壮没说话,却摇了摇头,然后把脸埋在膝盖里,低低啜泣着。 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温柔开口:“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再难过也要活下去。小壮,我不能随时随地出现救你,更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也许不一定非要习武,但是一定要有颗坚强的心,好吗!” “呜呜呜呜!”小壮嚎啕大哭,一把抱住男子。 诉说着不愿意承认的心里话:“我从来没想到他们会不要我,明明已经很爱很爱他们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为什么是我!呜呜呜…” 男子将他抱在怀里安慰,语气依旧平静温柔,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进人心里。 “所以你希望的不是被珍惜,而是自己被珍惜,为了成全自己,即使看着弟弟妹妹被抛弃也无所谓吗?就像他们看你被抛弃时一样冷漠!” 小壮一把挣脱,连连摆手解释,他不想被别人当成坏孩子:“不是的,可是我…我…没有不听话,也没有不想别人好,只是他们太残忍了,所有人,弟弟妹妹小,但是也残忍,他们……” 情急之下,小壮语无伦次,男人直视着他,十分诚恳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壮狐疑:“你真的知道吗?我不是坏孩子,也不想谁被父母抛弃,只是更不希望被抛弃的是我自己。” “我真的知道!”男人语气跟认真,他没有把小壮当成一个孩子教育,更像与朋友之间交流。 随后男人用他的话,表达清楚了小壮的内心想法:“小壮,一人无论何时最先考虑的都是自身利益,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每个人无论遇到何种境况,自我保护总远放在第一位,这是天性,不是坏!你经历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磨难,却还能保留一颗区分好坏的心,这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小壮凛然泪下,从前受了委屈大家之让他忍,或者反过来责怪他的是非,而现在,眼前这个不知真面目的陌生人,却告诉他“不要责怪自己!” 曾经无比期盼的语气,说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梦话,小壮心里如同打翻了醋坛子,一时间酸的不行。 “我想学武,想变成很厉害跟厉害的人,然后告其他受委屈的人,不要自己责怪自己。”小壮语气坚决,大有立下豪言壮语的架势。 可男人却说:“如果是这样,我不会传你武功。” “为什么?刚刚不是还想教的吗?” “因为我刚刚说的是,让你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却没让你去保护别人。” “难道习武不是为了惩恶扬善的吗?” “哈哈哈哈,惩恶扬善?这是从哪听来的词!” “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讲的,对了,还有除暴安良!威震八方!和替天行道!” 男人语重心长讲解着:“惩恶扬善之前,你要先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其他几个行为也一样。所谓的替天行道对你自己危害最大,天道高深莫测,人们终其一生也只能窥视天道一角而已,那么替天一词又是从何而来!其实所谓替天,不过是放纵私欲的借口而已,如果一个人为了替天行道而习武,首先这个人自己已经违反了天道。” 小壮红着脸沉默,他在答应习武的同时,就在脑海里幻想着,有朝一日功力大成,他一定要回到金牛寨,回到那个曾经抛弃他的家里,让所有人都对自己跪地忏悔。 这个想法真的很鼓舞人,所以他说的时候一脸欣喜,但是真理照见人心,男人的话让他明白自己有多可耻。 小壮沉默,男人由着沉默蔓延,他说的已经够多了,能不能想通其中道理,只看这孩子心如何。 都说习武之人天赋决定成就,有的人资质平平终其一生也学不会一本剑谱,有人的天赋异禀,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没错,天赋的确能决定习武之人走多远,但心情却能决定走多久。 男人看着小壮:孩子,我自己吃过的苦,不想再让你尝试一遍。 许多初出茅庐的少年人,都渴望生命活的精彩,而非长久,这就好比只拿纵向比横向,故而也有纵横捭阖一词。 但天赐的生命贯穿全地,小到蜉蝣草木,大到朝代更迭,这些都是生命,除了纵横,还有深度,其中奥秘浩如烟海,至今无人参透。 所以唯一正确的活法,就是尊重生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追求不同,所行也不同,却都建立在生命还存在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连生命都可以轻易忽视,那么他的路既不会精彩,也不会长久,只能在无数坎坷中消磨殆尽,痛苦而终。 小壮还是个孩子,无论思想是否有瑕,都值得良好引导,男人喜爱生命,尊重生命,所以他不肯放弃小壮,却又不想强迫他做什么决定,故而只是等孩子自己想通。 这个等待没过太久,小壮毕竟只有十岁,他的思想没那么复杂,想不通的道理暂且放在一边,眼前最要紧的,是如何活下去才对。 “我愿意习武,现在可以叫您师父吗?” 男子摇头:“大可不必,我只是代为传授而已,你若愿意称我一声大哥便可。” 小壮兴高采烈,啪叽一声单膝跪地,学着书中江湖人的模样行礼叩拜,并豪爽叫了一声:“大哥!” 男子恍惚,差点以为自己落草为寇了! 第二十八章 争夺 习武第一课,男子只教了小壮一招,那就是“逃” 小壮略微失落:“为什么是逃呀!不该是锤炼体魄,或者对敌之法吗?” 面具之下男子微笑:“在现如今的环境里,无论何种对敌手段,迎来的只能是反击,想活命就只能避其锋芒,逃,是最有效的办法。而且在今后的日子里,只要会逃,就能保命。” 小壮似懂非懂,无奈说道:“好吧!那就从逃开始!” 男子满意点了点头,传授功法之前,问了一个问题:“你身上留的是什么?” “血”小壮回答。 “可以感受到血的流动吗?” 小壮摇头,他当然感受不到,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感受不到。 血流在血管里,既在人体内,又与人分别隔离,因为血的运行乃是从了水的道理,人体却属乎尘土,乃是污浊的。 水滋养大地,却与大地严格区分,两者一但混淆就是灾祸降临,形成泥沼,好比肉体死后腐烂。 所以活着的生命,必然是水土分离,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此道理就算说了,小壮也不懂,所以男子只是简单表述,又教他如何调动血脉之力。 小壮听了男子的话,必目凝神,感受浑身血液流淌运行,他进入了内视的状态,看到自身变得透明,就像阳光下的叶片,每条脉络都十分清晰。 小壮又惊又喜,正为此状态感到惊讶的时候,男子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逃之力由心发,此为源头。至眼目为一折,此乃道路。再从丹田接力,灌注四肢,此为方法。沁暝通驶入涌汇交集,乃至天冲转百骸于宾……” 一段晦涩心法之后,小壮按男子所教融会贯通,渐渐试着运行此功法。 一开始脚下飘忽不稳,后觉健步如飞,再后来身轻如燕,甚至可以用堪比鸽子的速度,上至树冠顶端摘叶。 踩在柔软枝头上,小壮觉得这简直是神仙功法,高兴从下方大喊:“哥,你看,我能飞啦!” 男子但笑不语,默默张开双臂,紧接着小壮一个分心,竟从数十丈高的树冠跌落,这要是砸在地上,仙丹妙药也白搭。 “啊!救……我!” 男子稳稳借助小壮,看着他眼见还未滑落的泪水,缓缓开口:“这只是轻功中的一种,并不是什么能飞的奇术。不要大意,勤学苦练才是根本。” 说罢男子放下小壮自顾自前行,小壮满心好奇,忙追上去不停提问追:“哥,你一直都这么冷静吗?刚学的时候有没有想我一样,因为太激动摔倒呀?那个时候也有人在树下接你吗?是谁,咱师父吗?” “没有”男子清冷开口。 “什么没有?”小壮不解,刚才那么多问题,他这“没有”二字回答的是哪一个? 只听男子清淡如水的语气回答:“都没有。” 小壮愣了:“这算什么回答?” 并非男子故弄玄虚,而是真的没有,包括这套轻功就连名字都没有,因为这本根不是别人教的,而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所以他并未因欣喜而跌倒,反而觉得此功法尚有不足,虽然已经超越其他功法许多,但比起他要做的事,还差得远呢! 午后,小壮回到竞技场,其他人对他还活着感到很惊讶,就连牛头怪都忍不住发问:“你去哪了?伤是如何恢复的?” 对于这些要他命的人,小壮何在警惕,便用大哥教他的话回答:“遇到一个女人,她要我试药,然后稀里糊涂就好了,我没地方去,又饿,所以就回来了。” 女人和试药结合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想到某个毒辣角色,牛头怪再也不敢多问,凡是跟那个毒辣女人有关的,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他一招手,身后四名壮汉抬着两只竹筐出现,孩童们从下望去,看见筐上还冒着热气,隐隐有面食香味飘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眼底尽是贪婪之色。 小壮也不例外,他饿的前胸贴后背,那筐里分明装着食物,简直让人垂涎欲滴,可他再饿,也不敢忘了大哥的嘱托。 “越是吸引你的东西,就越危险。时时刻刻心存警惕,万不能掉以轻心。” 小壮看见看其他人的表情,只在心里感叹:大哥说的真对,我要小心再小心,这样才能活下去。 就在所有人眼盯着竹筐食物的时候,小壮却悄悄退到最后边。 眼见两只竹筐同时倾斜,一个个硕大白面馒头如雨般掉落,底下孩童蜂拥而至,叫嚷着争抢食物。 这是“狼多肉少”的场面,小壮静静看着,两筐馒头约有七八十个,而孩子们数量不足馒头一半,如果不抢,所有人都能吃饱,但是抢了… 不但有人吃不饱,更可能有人因此而丧命:大哥,又被你说中了,人们无论何时,最先考虑的都是自身利益。 长时间的饥饿,让人们迫切渴望食物,吃饱不够,还想额外占有一部分,防备以后的饥饿。 这种自私自利的欲望,支配着每个人的神智,并把生命往死路上带,这是竞技场吗?这分明是缩小的江湖呀!弱肉强食,不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吗? 几个孩子为了一个馒头挣强着,至许多角落里的馒头于不顾,最终有人动了拳头,有人动了脚,有人用上牙齿撕咬下血淋淋的肉。 这一个个白面馒头,就是勾起私欲的狼,而这些不能控制情绪的孩子,才是任人宰割的肉,竞技场再次沦为修罗场,小壮从始至终都在躲。 躲人,也躲馒头,他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不像参与者,更像一个过客,待尘埃落定,该死的人死了,该伤的伤了,所有人都倒地不起的时候,他这才站出来。 穿越哀嚎的任人群,来到坑壁下方,从灰堆里捡起两个馒头,扒掉脏了的外皮,享用里面又白又软的内芯。 他是所有人里,唯一没付出任何代价,就吃饱的一个。站在高处的牛头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跟身边下属说道: “这个孩子值得留意,小小年纪就懂得趋利避害,呵呵,看来,他很有做牧童的潜质吗!”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第二十九章 传话 夜晚,小壮和其他孩童一起,被锁在石牢之中,这初世外桃源般的山谷,没有民居,全是石牢,里面锁着各种阴谋。 眼前这个阴谋就是其中一个,把孩童们以献祭的方式骗来,利用他的仇恨,培养成毫无人性的杀戮工具,以此来达到这个神秘组织,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是小壮来到这里的第二个夜晚,第一个太痛,他没机会观察,如今打量这里只觉得浑身汗毛根根倒立。 石牢又黑又冷,坚硬地面连张草席都没有,大家又互相提防着,不冷靠近安慰彼此,夜静的像张黑布,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一切太恐怖了,他刚刚离开家,还没从舒适环境中适应过来,只能抱着膝盖缩在墙角,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心里无助呼喊:大哥!你在哪呀?我好怕,这里太黑了,怎么办?大哥我害怕! 无声的呼喊是不会被人听见的,却会被恐惧听见,然后利用你的弱点,摧毁你! “哐当”一声,石牢大门突然打开,一彪形大汉走进来,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盯在小壮身上,迈着大步来到他身前,伸手一提,小壮像只鸡仔被人拎在手里。 他毫无反抗之力,也知道反抗没用,任凭壮汉将他带到竞技场。 这里比石牢好,至少头顶还有一轮圆月,四周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而且也更暖和些。 大汉将他独自扔在这就走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场外突然亮起一片灯火,恍然之间还有些刺眼,待小壮适应过来,只见高处吊着两个女孩,身量和他差不多,小壮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仓惶后退。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向起:“一炷香的时间,给你两个选择,杀一人救一人,她们的生死你来觉定。” 小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楞楞看着,女孩被五花大绑,嘴吧被封住了,身子不断挣扎,发出呜咽求救,她们都希望被救的是自己。 这一幕让小壮想起自己,就在两天前,他刚刚经历了一模一样的事,捆绑,堵嘴,像个牲口一样任人宰割。 小壮很失落,可转念一想,凡是来到这里的孩子,不都经历过这些吗?所以才会被坏人利用,听他摆布自相残杀。 小壮只想活下去,他不想杀人,也不想有人因他的决定而死,于是高喊着:“我不选!你快放了她们。” 虚空之中,那道声音回应着:“谁都不选就是两个都死,而且,你必须选择一个,否则你死。” 这是逼迫,小壮又怒又急,顿时乱了阵脚,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心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他越是着急,余下的时间越短。 “别慌,听我说!” 不知来源的声音在小壮耳边响起,这声音他熟悉的很,就是自家大哥嘛!小壮顿时大喜,刚要回应却被大哥拦阻。 “别出声,这是传音秘术,除了你别人听不到。小壮别怕,大哥一直都在的。” 男人躲在暗处远远观察,见小壮终于安静下来,继续传音道:“不要慌,也不要反驳他们,先假意顺从,然后提问,你如果做出选择会得到什么好处。” 知道大哥,在小壮就有了底气,脑袋一扬,高声说道:“我又不认识她们,如果答应做出选择,于我自己有什么好处呢?对你们来说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背后的理由吧!” 幕后声音回答:“你果然很聪明,没错,如果理由不满意,无论你怎么选结局都是死。但一炷香时间不变,现在已经过半,你要如何自救呢?” 这里是个不讲规则的地方,躲在暗处的方蹊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当日他气海破碎仅省一口气,且全身经脉骨骼尽碎,本无生还可能。 但正是因为没有规则,让他因祸得福,烟的药汤能该变正常人的身体,重塑全身经脉骨骼,方蹊也因此而死里逃生。 但他为小壮而来,在没有救出小壮之前是不会离开的,所以苏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来到这里,暗中保护小壮。 他以传音密术告诉小壮:“你这样回答……” 方蹊说完,发现小壮明显胆怯后退,的确,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心思纯良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方蹊再次安慰着:“不要怕,相信大哥,这样说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同时救下两名女孩。” 小壮犹豫片刻,一炷香时间即将过去,没时间了,他只能相信大哥,牙一咬心一横,大声说道: “所谓的金牛之灵,不过是利用光和影制造的假象。我都能看出来,用不了多久别人也会发现,所以让我们三个活着,我告诉你解决办法。不然等真正策划者怪罪下来,你自己也活不成。” 这句话果然管用,一炷香时间都过了,两个女孩也只是被吊着,并没有死,小壮也完好无损的站在竞技场,只是对话那人还未露面,这就说明…他怕了! 只要将光,物,水气,这三样合理利用,就能制造金牛之灵降世的场面,最常见的就是海市蜃楼。 只可惜偏居一隅的寨民们,看不透这种小把戏,所以才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仅要了人家的孩子,还要了这处隐秘避世的山谷。 这里并没多难找,只不过在寨民的心里,这是金牛之灵神圣不可侵犯的居所,所以他们才不怕别人打扰,在这里做些天怒人怨的勾当。 而一但秘密泄露,损失最惨的也是这里,所以小壮的话直戳对方软肋,他没想到,仅仅一个普通的试验通,却遭到如此强有力的反击,还扯出更大阴谋。 男人正犹豫许久,他不相信这话是出于一个孩子的智慧,眼前的较量是两个大人,又或者出于两股势力。 到无论如何,个和中间传化的小孩不能死,打定主意后,牛头怪终于现身,对着空气大声说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阁下既是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树冠之上的方蹊听到了,却没搭理他,继续传音小壮,让孩子代替自己开口:“这里只有我,如果刚才的理由让你满意的话。就放了我们三人吧!” 第三十章 招云 方蹊不知道牛头怪的想法,所以他要给小壮一个不能死的身份,而小壮也因为方蹊得存在,得以从牛头怪手中平安度过今夜。 第二天清晨日出,方蹊站在山谷上方眺望日出,他一夜没睡,只为等现在这一刻。 正常日出是从地平面缓缓升起,然而这里却不是,方蹊守了一晚上的月亮,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位置,颜色却在渐渐变化。 而他期待的太阳,就是月亮颜色变化后的成果,方蹊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拳头却攥紧了。 “原来如此。”方蹊沉吟,他终于明白了困惑多日的问题。 那个涌道无人,而自己的行踪却被人发现了,原因就出在头顶这一轮红日。 方蹊重塑的体魄非比寻常,可以说根本不是人类体魄,因为他可以清楚感受体内每个细微之处,也正因如此,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感悟出一套轻功。 暂且叫轻功吧!因为方蹊没空琢磨名字,这套功法中包括配合刀法而使的步伐,还有身轻如燕的轻功,以及全新的周天运行之法。 方蹊想到即将要做的事,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不如就给这套功法取名“招云”吧!意在能上天召来云彩。 他足下微微用力,一跃来到树冠之上,在一跃直冲云霄,然后整个人就这样消失在白云中! 这轻功真的能飞?还是方蹊已经超出人力极限了?都不是。只因为他去的不是天上,只是这山谷的顶。 此处山谷为两悬崖只间,本是立壁千仞之所在,后背这伙神秘势力控制,利用地形,建造了这么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世界。 所以这里的一切才那么奇怪,而方蹊也是顺着小河飘远,才能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跃上云端摘太阳,当然不是真的云端,他没那个本事,而是跳到崖顶,解决掉这个假冒的太阳。 虽然他早知此物为何,可真的亲眼看见,任觉十分震撼。 这东西比磨盘还大,用数跟铁链固定着,悬在两崖壁正中间,外表看上去圆润无比流光溢彩,相隔甚远便觉炙烤难耐。 它可以吸收并储存日月光华,温度也随之变化,它为日时便呈火球形态,为月时便呈千年玄冰。 此物世间仅有一个,名曰浮屠珠,以水银铸镜可反射浮屠珠所照,所以方蹊的行踪早在他进入浮屠珠应照范围之内,就被下方拿水银镜的人发现了。 而这浮屠珠的存在,世间知之者寥寥无几,他也是在老头给的一本万宝录中看到的,曾经不以为然,无聊的时候当话本解闷来着,不想真的派上用场。 “前辈,凡您所赠果然皆有深意,当初是我狭隘,如今才知,您的作为让我望尘莫及!” 看着眼前浮屠珠,方蹊感慨万千,可惜老头不在,否则方蹊定要拜上一拜。 他飞身落在铁链之上,炙热温度让他不得进前,此物只有晨昏交替时,才能靠近,其他世间要么被烤成碳渣,要么被冻结成冰。 眼下山谷虽为早晨,可外界却是正午,然而方蹊没时间了,多拖延一刻,山谷之内便有可能多出一具尸体,唯有遮掩浮屠珠光华,才有机会出手救人。 他知道自己不能,却不想看着无辜之人丧命,老头说过“万事互相效力。” 方蹊无条件相信老头说的每一句话,他以内力包裹自身免受浮屠珠温度所伤,一寸寸艰难靠近,就在他刚要伸出手的时候,突然连连后腿数步。 放声大笑着自嘲:“哈哈哈,我可真是太蠢了,都已经看过万宝录,却还蠢到白白送死,哈哈哈……” 方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就在狂笑之中,突然飞身折返,往密林伸处去了。 他刚开始的想法,是隔绝浮屠珠与下方山谷的联系,但炙热的温度可以融化万物,无论是什么材质都无法抵挡。 而当他真正看见浮屠珠的时候,也想过尝试摧毁此物,但是也不行,眼下这个时辰,没等摧毁它呢,先被它摧毁了。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通了,既然浮屠珠引日光炙热,那么遮掩日光不久好了吗!端起源头,如此简单有效的道理,怎么脑袋好像浆糊了,就是没想到呢! 方蹊折来许多树枝,为浮屠珠搭了一个遮阴棚,失去日光维持,光亮依旧强盛,温度却没那么炙热了。 这东西由太阳过度到月亮,还需一段时间,方蹊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取来一物,没有它的陪伴,方蹊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踏实。 离开两日,再次回到金牛寨的时候,这里大不一样,正午时分却安静的可怕,就连鸡犬声都没有,然而门窗却都敞开着,仿佛所有活物突然消失了一般。 方蹊心慌,脚步越走越快,老头被带走那晚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仿佛又要失去什么一样。 想着想着,走变成跑,最后用上招云,终于来到木石爷爷家时,方蹊大惊,最不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院内杂乱不堪,所有门窗都有被破坏的痕迹,屋内屋外满地狼藉,叫人无处落脚,这样的情况,木石却不见了。 方蹊屋内屋外寻找着,他来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这里一样杂乱不堪,方蹊快速搜索了一遍,床上床下,地板角落,柜子里,就连房梁都看了一遍,可是…… 他始终没有找到无锋,那是老头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以生命为代价,专门为方蹊铸造的无锋,就这样,和木石一起,消失不见了。 方蹊失魂落魄,分别那晚,他问老头此刀为何无锋。 老头回答:“所有兵刃皆有锋,因为他们都是杀器,此刀不同,它乃守护之器,老夫希望他能一直陪着你,保护着你。” 老头赠无锋给他,是为了代替自己陪伴方蹊,无时无刻保护着他,然而这么珍贵的心意,却被他弄丢了。 方蹊伤心不已,就如同老头离开那晚一样,仿佛被抽掉所有力气。这可是他仅有的念想了! 第三十一章 报恩 正悲伤着,耳边却传来“咚”的一声,很轻,也很远,像隔壁房间有什么东西掉落一般。 但是以方蹊的耳力,这般细小的声音,绝对不是隔壁那么简单,他寻着声响来到木石房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杂乱程度同其他房间一样,寂静中方蹊听到微弱呼吸声,就在这个房间里。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确定声音就是从墙壁里传来的。 方蹊上前敲了敲,传来空空回响:“这墙是空的!” 显然墙后还有空间,那么外边必然存在开动机关,方蹊四终在一副山水画之后发现一块活砖。 轻轻一按,墙壁果然打开,里边一点漆黑一片,方蹊凝眉:“又是暗道!” 上次暗道险些让他丢了性命,这次又是暗道,方蹊不禁腹诽:金牛寨的人怎么都爱搞套把戏? 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进去了,这里暗道不长,也没有暗器巨石一类的陷阱,只是尽头有间石门,外头打不开。 方蹊因祸得福功力更胜从前,掌下凝聚内力,奋力一击,石门轰然碎裂。 一阵尘烟过后,方蹊终于找到了他的无锋,同时也见到了昏倒在地的小女孩,看来那声响动,就是女孩撞在地面上发出的。 方蹊连忙上前查看,脉搏微弱,没受伤,这孩子是饿晕了,他心里分析着。 无锋背在背上,带着女孩走出这间暗室,眼下没有食物,他便喂了些清水给孱弱的孩童。 女孩悠悠转醒,见到方蹊并不惊讶,只弱弱问道:“大哥哥,那把刀是你的吗?” 方蹊温和回答:“是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呆在密室里?” “爷爷让我躲在哪里的,他让我带着刀,等候刀的主人回来,还说刀主人会救我的。” “爷爷?是木石爷爷吗?那你是……”方蹊问着,他猜测这个女孩,可能就是需要木石照顾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木石的确撒谎了,因为女孩回答:“我叫妞妞,是爷爷的孙女,爷爷走了!” 女孩说着,表情很是悲伤,她好像知道木石的遭遇,于是方蹊问她:“妞妞知道爷爷去哪了吗?他为什么离开你。” 把一个小女孩独自就在密室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像现在这样,女孩没有水和食物,如果方蹊遭遇不测没有回来,或者再晚来两天,那么女孩就会活活饿死。 木石既然藏了她那么久,若非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定然不会如此残忍对待自己唯一的亲人。 只听女孩哽咽说道:“坏人,是坏人把爷爷带走了,他们还砸东西,逼爷爷把妞妞交出去。呜呜呜呜,爷爷不见了,大哥哥你帮妞妞救救爷爷好不好!” 方蹊没有贸然应下,只是安抚着女孩,又去做了些食物回来,女孩饿极了,她吃的很快,饭后还不忘央求方蹊救人。 “妞妞别急,你先告诉哥哥,坏人长什么样?他们拿武器没有?” 妞妞坚定点头,稚嫩声音竭尽全力做出凶狠样子:“拿了!坏人很多很多,他们带着铁锹、锄头,还有棍子和柴刀。一直追着妞妞,还说爷爷背叛寨子,对了,还提到金牛什么的!” “金牛之灵!” “嗯嗯,就是这个。” 听到这里,方蹊总算能把事情拼凑个大概。妞妞的存在被寨民意外发现,他们逼迫木石爷爷献祭妞妞,还把献祭自家孩子的怒火,发泄在木石家中。 但木石不肯,所以让妞妞带着无锋藏起来,这样方蹊在找无锋的同时,也能救出妞妞。 木石有恩于方蹊,所以他在自己性命不保的时候,想把妞妞托付给方蹊照顾,木石这是在跟他讨恩情呢! 知恩图报此乃正理,但这里有个前提,就是确认木石是否已经遭遇不测,而以方蹊对寨民的了解,他们不会亲自动手杀人的。 因为过分迷信金牛之灵的他们,会把自认为有罪之人,交给金牛使者处理,而木石大概率会被带到山谷,送给妖女烟试药。 问题的关键又饶回来了,方蹊还是要回到山谷去。 只是……,寨民攻击木石应该发生在两天前,也就是最近一次献祭的第二天,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寨民们怎么还没回来,他们又去了哪里? 谜团太多,需要一件一件解决,方蹊安顿好了妞妞,又做了许多耐存放的食物给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山谷。 此时浮屠珠已然转变为月亮的状态,山谷之内为黑夜,正好适合暗中出手,方蹊在去烟的石牢之前,先找到小壮。 毕竟这个孩子,是这里唯一能配合方蹊行动的人,虽又小又弱,可好歹也是个帮手。 方蹊跟小壮交代:“马上便夜深了,你不要睡,更不要怕,先……,后……,明白了吗?” 小壮信心满怀,当地一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大哥!我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儿了,保证完成任务。” 方蹊温和一笑,揉了揉孩子头发,最后叮嘱着:“小壮,在大哥眼里,比起完成任务,你的安全更重要,明白吗?” 在方蹊看来,生命宝贵是无可替代的,不应为救一群人,而舍一个人,所以他情愿眼前困难更重,也不愿小壮冒险,故此安排的任务,也是十分简单的。 死过一次的他,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上天赐下生机,又给生命预备活下去的条件,无论是谁,都该从心底里敬畏生命。 方蹊远去,趁黑夜掩护来到熟悉的地方,远远便能闻到浓重药味,甚至无需动用内力催动嗅觉,烟的地方最好找。 这个地方,方蹊一共来了三次,第一次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在一只大锅中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恢复,便又被粗暴方式丢了出去。 再回来为的是偷药材,整个山谷,只有烟这里有药,他需要制作些保命药丸,和治疗外伤的药物,所以是悄悄摸进来的。 而这一次,他要给烟带着不一样的惊喜,以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和“赠药之情”。 第三十二章 引诱 方蹊在树林间腾挪跳跃,整个人轻盈的像羽毛一样,稳稳落在石牢上方,在牢顶快速略过,方蹊脚步忽然一顿。 眼角瞥间对面牢房里,有张熟悉面容,是木石爷爷,方蹊猜的没错,他的确被带来这里。 木石看上去十分萎靡,应该是经历了寨民的殴打,不过幸好,他还是人类的样子,并没有变成怪物。 四下无人,方蹊捡起一块石子丢了过去,正落在木石手边,他勉强睁眼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藏在对面牢顶的方蹊。 木石满眼惊喜,连滚带爬来到铁栏边,他不敢出声,却又迫切的想知道什么,于是口型比划妞妞,怕方蹊看不清,又把拳头放在头顶,扮做两只发髻的样子。 远远的,方蹊能清晰看到木石眼中泪花,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以传音秘术告诉木石:“妞妞很好,她让我来救你,放心,我会把你救出去的,知道其他寨民去哪了吗?” 木石激动的抹了一把泪水,指了指左右两边,那意思是寨民也被关了起来,方蹊会意,但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其他寨民,入眼都是被药汤变异的怪物。 再一看,这些怪物身上还穿着寨民的衣服,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寨民们已经被同化成怪物了。 方蹊觉得差役,再次问道:“我看见他们了,很不幸,他已经遭遇变故,您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木石和寨民一同来到这里,可为什么寨民都发生了变异,唯独木石什么变化都没有? 通过木石的比划,方蹊这才明白,原来他察觉到药汤危险,所以刚喝下去就吐了出来,这才逃过一劫。 方蹊暗暗点头:如此便说的通了,木石本来就是郎中,他比其他人更清楚那药汤的危害。 救人者,可自救,也许这就是对木石治病救人的回报吧!这很好,不叫好人寒心,也叫心存歹毒之人自食恶果。 如果寨民肯放过木石,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世间万事环环相扣,奇妙无比,天道之下,总有怜悯赐给世人。 方蹊最后告诉木石:“只需安静等候,我自会带你们逃离这里。” 木石看着方蹊远去的身影,终于不再恐惧,他回到角落里瘫坐在地,觉得无比安心,脸上竟不知不觉挂上一丝慈祥笑容。 夜色完全降临山谷,正在熬药的烟看向头顶,美目拧成一团:“天黑的这么快,难道是浮屠珠出了意外?” 发现天色变化异常的不止是烟,还有牛头怪和他的手下们,原本正在厮杀的竞技场,随着天色变暗也安静下来。 牛头怪对身边壮汉吩咐道:“去悬崖那边看看,另外,把所有水银镜全部取出来。” “是” 小壮看着天空中消失的太阳,知道自己行动的时间到了,就在所有都关心头顶的时候,小壮悄悄脱离人群视线。 方蹊来到烟的药锅旁,浓郁的味道让人反胃,他看了一眼锅中药汤,满眼嫌弃之色:“这东西害人不浅,实在不该存留于世。”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烟匆匆跑出来,却见一陌生少年堂而皇之站在面前。 而看见妖娆美艳的烟,方蹊却打心底里觉得厌烦,冷冷说了句:“解药交出来!” 烟笑了,迈着款款莲步朝方蹊走来,一身紫色薄纱,每走一步都若隐若现,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所有男人都会为之倾倒。 “少年郎,许久没人这么跟姐姐说话了,你很特别,留下来陪姐姐好吗?姐姐一定许你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儿。” 烟一点点靠近,那股浓烈的药味越来越重,方蹊厌恶的别过头去,警觉着连退数步。 “你我不熟,别靠这么近!” 烟存心挑逗,一边绕他转圈一边调侃着:“呦!血气方刚的年纪,别那么着急拒绝嘛!” 娇媚的语气,掩盖着她凶狠的杀心,修长指甲如锋刃一般背在身后,表面依旧曲意讨好着:“姐姐这里可是福地洞天,外边找不到的,好地方!” 烟说着,语气突然狠厉,预备好的攻击瞬间抓向方蹊后心,方蹊神色一冷,不躲不闪直接飞起一脚。 此一击出乎意料,烟没防备顿时被踢出去老远,落地瞬间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方蹊这一下运足了气力,出手果断毫不留情。 “我最后在说一遍,交出解药!” 烟挣扎起身,艰难说道:“你中气十足内力强劲,根本没中毒,要什么解药?” 方蹊一指药锅,回答道:“让人变成怪物的解药。” 烟闻言一愣:“颚,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咳咳咳…” 烟放声大笑着,竟扯动伤口咳了起来,方蹊冷呵斥:“有什么可笑的,解药呢,快说!” 烟努力平复之后方才开口:“我以为你冒死来到这里是为了自己,没想到竟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所求还是跟本不存在的东西!这么蠢的人我可从来没见过,难道还不能笑一笑吗?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什么叫根本不存在?” “解药呀!是什么让你生出这么大误会?竟然以为我会为了一群蝼蚁研制解药!这些容器死了就死了,就像人们养猪养鸡一样,不就为了满足嘴巴吗!你可见过谁为吃肉而愧疚的?” 方蹊是个心怀仁义之人,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迫不及待的想一个人死。 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压住心中杀意,冷言威胁着:“你可想好了,解药救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解药有,你活,若没有…我就让你亲自尝尝那锅药的味道!” 烟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强撑着起身,却还不忘引诱方蹊:“那只是一群愚蠢的人,就算你费劲心机救了他们,也不会收获感谢的,反而平添麻烦。你这么厉害,若能归顺我们,必得重用。届时名望地位,金钱财宝,数不胜数。我可是真心邀请,少年人,你考虑一下!” 烟的话的或许真能实现,不过这些都不是方蹊所求,从前的傻子尚且不为所动,如今的方蹊更不在乎。 第三十三章 送别 他不愿再跟烟这种人浪费口舌,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多解释也无用,方蹊一把拉过烟的手臂,直接从她腰间摘下钥匙。 “你会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的,但降下惩罚的人不是我。” 方蹊狠狠推开烟,拿到钥匙的他却并未着急适放寨民,而是打起了那锅药的主意。 每当夜幕降临山谷,所有被掳来这里的人,都会被锁入石牢,今夜一如往常。 孩子童们被驱赶着走向石牢,队伍之中掉落一只信烟,黑暗嘈杂的环境里是那么的不显眼,可就在石牢上锁的同时,信烟喷射出一道绚丽色彩直冲天空。 紧接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降落山谷,所有为恶之人都被这场雨水淋到,起初并无人在意,直到雨水落在一人嘴边,他尝到了这雨的味道。 “咦?这雨怎么是苦的,你们发现没有?”这人询问身边同伴。 同伴们也沾了些雨送到嘴里,纷纷感叹:“还真是苦的!” “这味道……不会是灵者的药汤吧!”一人突然反应过来。 众人闻言大惊失措,纷纷开始找地方躲避,可此地无遮无拦,离他们各自住处还远,唯有刚刚上了锁的石牢可以躲避。 慌乱中有人意图打开牢门,到摸索半天却没找到钥匙,这人蒙了,惶恐大喊:“我钥匙呢?钥匙呢?明明刚才还在的!” 此一声后更多人去摸自己的钥匙,但结果却一样:“我的也不见了。” “我钥匙也没了,刚刚还用过,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的也是!” “我也是!” 小壮一人把好几串钥匙坐在屁股底下,说实话,有些硌得慌。但是心里美滋滋,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觉得自此以后无论做任何事都能成。 看着门外人痛苦挣扎奔跑,小壮露出得意笑容:大哥,我做到了。 小壮欣喜的是惩治恶人,并非即将解救无辜。这两者结局一样,过程想同,看似无差别,却能影响人的一生。 方蹊站在山谷上空,面前是浮光流动的浮屠珠,先前遮挡阳光的树枝已经不见了。 他身边是已经空了的药锅,和晕倒在地的牛头怪手下,行恶者终被恶所累。 如果可以,方蹊更希望他们迷途知返,而不是变成怪物之后才意识到曾经犯下的过错,所以此刻,他的脸上是悲伤愁容,不知不觉中,他也染上了老头的神色。 待扯去浮屠珠缓缓变色,山谷又恢复白昼状态,然而行走在其中的人,却都变成了怪物。 他们穿着人的衣服,却没有人的模样,神色呆滞行动迟缓,放在外头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会被处以火刑烧死的。 方蹊打开石牢,将原本关押在这里的人放出来,又将原本执行关押的人关进去。 小壮欢欣鼓舞,拉着方蹊袖口炫耀道:“大哥,你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现在坏人全部受到惩罚,我也不用再逃了,是不是可以学更多功夫。” “你说错了。”方蹊平静道。 小壮诧异:“什么?” “坏人的确受到了惩罚,却不是全部。” “出口机关复杂,变成怪物的他们根本打不开,而山谷里里外外我都找遍了,没有遗漏的,怎么说不是全部呢?” “小壮,你可有看到牛头怪?” 方蹊这么一问,小壮这才反应过来,这所有变成怪物的人当中,并没有牛头怪的身影。 其实不止牛头怪,妖女烟也不在其中,他们二人很可能趁乱逃了,至于最终有没有变成怪物,此事无人知晓。 然而眼下难题却不是他们二人,而是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和不被世俗所容纳的怪物寨民。 方蹊心中有个解决办法,但他却不好意思开口,这时木石爷爷拄着拐棍走来,对方蹊直言心中想法:“孩子,如何安置这些变异怪人,你心中可有想法?” 方蹊恭敬说道:“晚辈愿闻其详。” 木石温和开口:“他们曾苛待于我,所以我不愿意照顾他们,但这些孩子却都是无辜的,老夫尚有余力,愿意尽心教养他们。” 闻此言,方蹊会心一笑,将木石接下来的话,由自己口中说出:“但这些怪物都是孩子们的父母亲人,虽然做过对不起孩子们的事,可生养之恩终究存在,所以这些怪物理应由孩子们照顾。” 木石爷爷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笑容,这就是他想做的,被伤害过的人,最难做到的就是原谅,而施加伤害的人,最难说出口的就是道歉。 怪物们寿命有限,可能过不了几年,或者更短时间就会迎来衰亡。只有让孩子们亲身经历这个过程,亲眼见证生命变异消失,才能弥补心中缺失。 爱,世间最难的,也是最易得的东西,孩子们无法从别人身上得到满足,却可以身体力行体会爱,付出爱,珍惜爱。 木石是个善良且睿智的老头,他自己去照顾怪物们毫无意义,唯有让孩子们与变成怪物的父母相处,体会照顾人的不易,才能从心底原谅父母。 人生路很长,谁都没办法预测明天,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 秋收了,寨子周围田野金黄一片,风吹麦田成浪,那是喜悦的颜色,十八口水井里流着一样的水,无论饮用那一口都清凉甘甜。 寨子路口,木石爷爷签着妞妞的手给方蹊送行,他递上一只水袋,语重心长说道:“人的命就同这水一样,手中有权的人说这水有毒,大家不去求证就都信了,十八口水井,只因为金牛使者的一句话,就变成污秽的了。” 木石露出苦笑,看着方蹊满眼不舍:“孩子,我刚刚说的话,你可一定要听进去呀!” 木石看到了方蹊的能力,看到了方蹊的智慧,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心方蹊会因为自负而吃亏。 故此以水井做提醒,只为告诉方蹊,身在江湖要小心谨慎,那些手中有权有势的人能避责避,对方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他的好心方蹊明白,可是他已经得罪了许多人,之前有廖东海,现在又有牛头怪和妖女,已在风波中,想抽身太难。 他低头苦笑,与木石爷爷和妞妞挥手告别,继续踏上未知前路。 第三十四章 陵安 刚出寨子没多远,方蹊就被一蒙面人拦下去路,他看着蒙面人小小的身材,木棍粗细的胳膊,却非得拎个斧头,心里只觉得好笑。 蒙面人沉声呵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除非带上我!” “咳咳!”方蹊轻咳掩饰笑意,随后正色道:“抱歉小壮,大哥不能带上你。” 小壮失落,一把扯下面巾,拉长了声音祈求着:“为什么大哥?我不怕危险,也不怕吃苦,你就带上我吧,我想跟你习武!” 方蹊蹲下身体,好言劝解着:“不是我不愿带你,而起你任务还没完成,所以要暂时就在着。” “我还有任务吗?”小壮一脸欣喜,他以为这次任务和山谷里一样,都是对付坏人。 可方蹊却说:“这次任务很艰巨,也很困难,需要耗费许多精力才能完成,小壮……” “无论什么任务,我一定能完成的!”方蹊还未说完,便被小壮打断,他迫不及待要一展身手。 方蹊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开口:“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变成怪物的父母,和尚不能独立的弟妹。等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你来找我,大哥一定传你武艺,带你闯荡江湖。” “啊~~~~!”小壮一脸失落:“怪不得你之前说了那么多,原来就是这个事儿呀!嫌我麻烦就直说嘛!你根本就没打算教我武功对不对?” “小壮是很勇敢的孩子,大哥怎么会嫌弃你呢!可是你要明白,越不愿意做的事,带表它的难度越大,如果连这个任务都能克服,以后无论习武还是闯江湖,对你来说都是轻松的,这叫基本功,只有基本功扎实了,才能学习最厉害的功夫。” 方蹊说的头头是道,小壮狐疑:“真的吗?” “真的,相信大哥。” “好吧!” 方蹊这话不是欺哄,而是真的,所为基本功,既是习武的基本功,更是做人的基本功。 小壮好面子,现在习武定能成就非凡,可心智若不坚定,成就也会走歪,所以方蹊希望再打磨他几年,然后再正式传授武艺,而照顾亲人,就是对人性最好的磨刀石。 这个道理也许小壮现在不懂,但以后会渐渐想通的。 方蹊要继续寻找他的老头了,从矿场林西那里得到的线索,他接下来要找的人是葛天猛。 方蹊对此人知之甚少,江湖上也从未听过他的名号,想找到他可谓难如登天。 但方蹊自有方蹊的办法,他曾无意中在浮屠珠上发现了青龙会的标记,而葛天猛也是青龙会的人。 若丢失的至宝被他找到,定能立下不小功劳,所以方蹊打算用手里的浮屠珠,引葛天猛主动现身。 泰山,五岳之最,钟灵毓秀人杰辈出,此为无数武林豪侠正道之地,曾有一剑破万均的传说。 泰山脚下有座陵安城,此城既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受江湖帮派挟制,虽在凡尘中,又在凡尘外,它不属于任何势力,却能引得无数权贵侠士挣相前来。 一切都只因城中有个《万宝阁》,听名字很耳熟吧!没错,它和方蹊看过的那本《万宝录》同出一人之手。 这人就是《万宝阁》阁主,齐佰斤,因为名字的关系,江湖人送外号,七百斤。 这人可了不得,即是陵安城主,又是万宝阁阁主,没事还爱给武器,珍宝,各路文人侠士弄个排名什么的。 身家富可敌国,极讲信誉,一半中原血统,一半异国血统,据传有潘安之姿,只是不知道为嘛,眼瞅将入不惑之年,却依旧单身寡居。 方蹊向来对别人私事不感兴趣,他来此只为进入万宝阁,因为这里乃是所有至宝买卖交易之所。 此阁位于陵安城正中心,凌水而建,一片广阔湖面之上,共有台五座,每台上有一高楼,五楼成骰子五点位置分布。 正中间那楼最高共七层,其余四楼占四角,每楼五层,这五座相互连接的楼,共称万宝阁。 欲蹬阁需渡船过去,而这湖面上的船也是有讲究的,大船三艘,小船无数,都归齐佰斤所有。 凡蹬船者需报上来意,可以是卖宝的,也可以是买宝的,还可以没事来长长见识的,只一种人绝对不能进入万宝阁,那就是寻衅挑事。 不管你是什么缘由,万宝阁禁止打架,比试切磋都不行,所以凡来着必须上交武器,人能蹬船,武器留在湖畔,由万宝阁代为保管。 方蹊禀明来意,交了武器,带着一口大木箱蹬上小船,木浆划过水面,荡起微微波澜,摇摇晃晃中,方蹊竟有些困。 只打了个盹的功夫,他又回到了出发岸边,方蹊深感疑惑:“船家怎么回事呀?我们不是去万宝阁吗?” 负责摆渡的小哥儿回答:“万宝阁不做您的生意,请回吧!” “这是为什么,不是说来者不拒的吗?怎么偏偏不做我的生意。而且就算有什么特殊原因,早在蹬船之前你为何不说?”方蹊语气有些急躁,他有种被人欺负了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却听那摆渡小哥儿毫无波澜说道:“万宝阁有规律,拒绝寻衅滋事者入内,所以您的生意我们做不了,万望见谅。” 说着抬手一指岸边,那意思是说,您可以下船了,方蹊千里迢迢来此,不明不白就被人赶走了,他怎能甘心。 当即怒道:“我武器都交了,身也让你们搜了,却又为何说我是寻衅滋事之人?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绝不下船!” 方蹊越说越气,之觉万宝阁“店大欺客”,一屁股坐在船舱里,按着自己的大木箱,说什么也不可肯离开。 可任凭方蹊如何发怒,对方就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不似处理矛盾,更像街头买菜,态度平静的有些过分。 小哥儿年纪不大,可只用一句话,就让方蹊泄了气,他说:“你不是这东西的主人,在万宝阁卖非己之物,当然是来寻衅滋事的。” 方蹊愣了,他怎么知道这东西来路不明,可既然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方蹊自己也心虚,想问又不敢问,最终只能拖着他的大木箱灰溜溜下船。 就在他刚刚踏上岸边的时候,摆渡小哥儿又说了一句话,此言简直让方蹊惊掉下巴。 第三十五章 交换 只听对方平静的语气,低声说道:“客观带着口大箱子招摇过市,只会给你自己和整个陵安城带来麻烦。若将此物至于盐水中浸泡,可化作拳头大小。” 说罢便摇着他的小船漂远了,方蹊原地错愕,愣了半晌才回神。 这箱子从始至终都没打开过,他怎么知道里边装了什么? 而且浮屠珠可以变化大小的秘密,此前从未听说过,就连万宝录上都没记载,这个其貌不扬的摆渡小哥儿居然知道! 不仅知道,还说了出来! 以上三问让方蹊很是费解,看着湖心巍峨耸立的万宝阁高楼,他心中很是不安,只觉得那里充满神秘。 方蹊带着他的满腹疑惑,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回到客栈,按照摆渡小哥儿教的方法,方蹊将浮屠珠放在浴桶之中,又加了一罐子的盐。 只见盐水中的浮屠珠果然在缩小,方蹊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没过多久,那磨盘大小的浮屠珠,竟真的缩成拳头大小,外边看起来和普通宝珠并无差别。 只是那只青龙纹还在,方蹊仔细端详着,突然就想通了,估计是趁他打盹的时候,摆渡小哥儿偷偷打开了箱子。 这浮屠珠既然能出现在万宝录上,那么万宝阁的人知道它也并不稀奇,没准这东西一开始就是从万宝阁售出去的。 所以他们知道浮屠珠属于青龙会,不愿意因此物为自己惹麻烦,这才拒绝了些笔生意。 想通其中关键,方蹊也不在纠结,当下收好浮屠珠,仰面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到深夜,方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借浮屠珠引来葛天猛,以此打听出老头下落,可眼下就连万宝阁的门都进不去,如何实施这个计划。 方蹊觉得心烦,便想出门走走,换个清醒头脑回来。 陵安与别处不同,深夜依旧有街市存在,并无宵禁一说,方蹊随意在街上散步,这里走走哪里看看,竟意外发现许多新奇之物。 眼界开阔心情也好了许多,兀自调侃着:“此城受万宝阁影响,就连小摊都有奇珍异宝售卖,这七百斤还真是个妙人。” 走着走着方蹊觉得有些饿,便就近找了个馄饨摊填肚子,深夜美食吃起来格外香,此摊位置不多,来来往往的食客却不少。 “看来爱吃宵夜的不止我一个。”方蹊暗暗低语,咬了一口皮薄馅大的混沌,只觉满口鲜美。 突然头顶传来一道妇人声音:“劳驾,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 方蹊抬头看去,见一少妇带着位老婆婆站在桌边,询问自己可否共用一张桌子,方蹊没在意,随口答道:“自然可以,这地方是摊主的,凡食客皆可用,请坐。” 性情温和的方蹊还递上两双筷子,然后便埋头吃起食物,却听那年轻妇人弱弱开口:“摊主大哥,我们要一碗混沌,可以再多给碗汤吗?” 买卖人好说话,摊主大哥爽快应下:“可以,你且等等,热乎乎的混沌很快就好。” 两妇人深夜出行,还带着大包小裹,明显是赶路囊中羞涩,只是不知一碗混沌两人要怎么分。 方蹊心血来潮想看个结果,特意放慢了进食速度。 不大会儿摊主便送来两个碗,一碗只有汤,一碗中飘着几个圆润饱满的混沌,年轻妇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混沌碗推给老婆婆。 “娘,快趁热吃吧!” 老婆婆颤颤巍巍的手拒绝着:“你吃吧!这一路走来全靠你一人撑着,好孩子多少吃点吧!” 看到这一幕,方蹊只想说:人间真情不论出身,苦难有苦难的温馨,富贵有富贵的残酷。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而方蹊只想找到老头,然后隐居深山,从此不问江湖事。苦难太多了,他可管不过来。 那少妇紧紧捧着自己的汤碗,语气无尽温柔:“娘,您年纪大了,若不吃饱哪有力气赶路,我还年轻,有得是体力。” 老婆婆低低啜泣:“好孩子,是我拖累了你呀!要是没有我这个糟老婆子,你本可以跟你嫂子一样改嫁的,又何必受这份苦呢!” 听这话的意思,原来两人不是母女,而是婆媳,少妇这份孝心放在亲娘身上挺常见的,可若是婆媳就太少了。 只见那少妇恳切说道:“我愿意侍奉您一辈子,娘,以后别在赶我走了,除非您终老那天,否则我是不会改嫁的。” 方蹊悄悄打量了一眼说话的妇人,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五官还是很美的,只是劳碌奔波让妇人狼狈憔悴,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 一碗混沌吃不饱两个人,但妇人的言行却让方蹊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为了感谢妇人,他扬起手臂,冲摊主高呼一声:“再来两碗混沌。” “好嘞!”生意好,摊主心情也好。 没多久两碗热气腾腾混沌端上来,方蹊却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是两碗,我明明要了一碗的。” 摊主更疑惑:“不对,您确实要了两碗,不信您问旁边这位客人。” 方蹊和摊主各执一词,最终目光归于年轻妇人,对方低着头,弱弱回了一句:“是两碗,这位小哥记错了。” “好吧!”方蹊皱着眉头认下,付了钱却不吃。 目光看向年轻妇人,妇人有些恐惧,往旁边挪了挪,似怕方蹊不悦报复。 却听对方说道:“大姐,我看你手上带的草环样式新奇,这是做什么用的?” “艾草而已,可以驱蚊。” 方蹊医术高超,自然知道此物是艾草,也知道可以驱蚊防虫,这东西许多赶路的人都会随身带着。 但他还是一脸欣喜的说道:“这么好,只可惜我手笨不会编,这样吧,大姐帮我编两只艾草环,作为交换,我赠你两碗混沌如何,反正我要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他以为年轻妇人会即刻答应,却不想妇人先询问了婆婆的意见:“娘,您觉得可以吗?如果您同意我们就换,不同意就不换。” 这番话属实让人意想不到,好在这位老婆婆心疼儿媳妇,否则方蹊一片好心就要白费了。 “如果这位小哥真的有需要,那就换吧,只不过要先把草环编好,然后我们才能吃饭,娘陪你一起。” 第三十六章 品格 如此落魄,却还能坚守原则,这种品格可不多见,甚至远胜许多读圣贤书的男子。 方蹊自愧不如,更有些羞愧,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人家看破了,却还给自己留了颜面。 一时间竟不知道谁在施舍谁。 方蹊拿到手环,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觉得自己充满算计的作为,在如此高贵品格面前,是那么卑微。 这边一幕完全落入另一人眼中,他本是为方蹊而来,可目光却被年轻妇人吸引。 本是出来散心的,不想反而给自己添了堵,回到客栈,方蹊就这么堵了一宿,可堵着堵着就睡着了,这一看也挺奇妙的。 却不想更奇妙的还在后头。 清晨之时,方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自从功力大增以后,他喜欢睡着也要运转周天增强内力,这就导致他在休息时五感依旧灵敏。 方蹊发散听觉,却没睁眼,一边警惕周边动静,一边在脑海中参悟第二层刀法,此境界比第一层更难,无论以何种心性去感悟,结果都是失败。 可他再没机会遇到林西这种存在,更没机会借谁的某句话进入顿悟,此一层困扰方蹊许久,就连身体重塑这种千载难逢的机遇都被他赶上了,可偏偏一个刀法困住。 耳边嘈杂声越来越大,方蹊无法专心,当即走出房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许多人一大清早不得消停。 不想刚下楼梯,就被堂中人吓的跑了回来,方蹊反手关上房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楼下竟然是廖东海。 方蹊一脸嫌弃嘟囔着:“他一个帮主,不好好坐镇东海帮,四处闲逛什么?” 想到这里,方蹊突然一愣:“是呀!东海帮刚刚出了矿场那么那么大的乱子,而廖东海却在此时离开沧州,明显是为了更大的事,这陵安城里,唯一吸引人来的也就只有万宝阁了。” 廖东海就在眼前,方蹊觉得自己不必寻找葛天猛,或许跟着他就能找到老头,管他为了什么原因来的,既然遇到就是机会。 打定主意,方蹊心中便没那么慌乱了,廖东海武力固然高深莫测,但只要不是正面起冲突,也未必就有危险,暗中盯梢还是可以的。 方蹊微微一笑,只觉得这陵安城景色甚美,当真值得逗留。 他将山谷里弄来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大大方方来到楼下大堂,就在廖东海临桌位置坐下,背对他们,点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一边吃喝着,一天探听他们谈话。 “帮主,属下都打听清楚了,就在本月初八,万宝阁将开启一年一度的鉴宝大会,届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那个人多半也在其中。” 廖东海沉声说道:“吩咐下去,叫咱们的人把城门盯紧了,一但发现那人踪迹,立即来报。” “是”下属应了一声,连饭都没吃就离开了,可见此事十分重要。 下属刚走,便听到一个尖细声音开口:“帮主,找人固然重要,但是那座宅子还没到手,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呀!” 提到宅子,廖东海明显有些犹豫:“容我再想想吧!” “别呀帮主,咱们新堂口选址不易,要是还没什么进展,恐怕青龙会那边不好交代。” 廖东海瞬间发怒,冷言斥责道:“放肆!我才是东海帮主,内部之事难道还需要给别人交代,王襄,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王襄,原来他叫王襄。 方蹊暗道,刚听到这人声音他便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当初在沧州酒肆二楼,听到的就是他和另外一人的对话。 那时王襄言语中就对青龙会极为奉承,如今再看,此人的立场还是耐人寻味。 那头王襄被训斥也不敢还嘴,反而乖乖敬上一杯酒讨好:“帮主息怒,属下自然是忠心于您的,这不是担心青龙会找咱们麻烦吗?” 廖东海喝了酒却没说话,可见还是忌惮的,这青龙会势力如此之大,竟然能驱动江湖排名第七的廖东海,而老头失踪也很青龙会走关。 方蹊暗自思索:青龙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帮派,矿场有他参与,金牛寨的事也有他们的份,眼下竟然把手伸到陵安城来!看来是个劲敌。 怕身份暴露,方蹊付了茶水前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慢悠悠走在街上,他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内容。 “人?宅子?这就是廖东海来陵安城的目的吗?与万宝阁和齐佰斤无关?” 说实话,方蹊是不信的,廖东海除了是东海帮帮主,还是江湖排名第七的高手。 若无势均力敌的对手吸引,仅是找人和建立分堂,随便排个手下来就好了,何必亲自出马。 只是苦想并无结果,眼下就只有这两条线索,不如去探查一番。 黄昏时分,方蹊跟踪王襄来到一处空宅,与其说空宅,不如说无主之宅来的更贴切。 因为这宅子宽敞无比,园林精致,虽无人居住,却能看出常有人打理,这才不至荒废。 王襄在宅子后巷会见黑衣人,两人暗中传递了什么东西,由于包裹严密,方蹊并未看清里边是什么,只觉得像是地契一类的东西。 黑衣人和王襄同时离开,本来方蹊也要走的,却突然心声好奇,也许眼前这座宅子,就是白天客栈里谈论的那座。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去一探究竟,方蹊翻墙而入,在里头大摇大摆逛了一圈,除了觉得这是个富贵人家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就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眼前大门却忽然打开,他和开门之人同时愣住,彼此都很意外。 四目相对,方蹊顶着尴尬开口:“真巧啊,又见面了。” 开门那人正是昨晚遇到的妇人,她还是那般落魄模样,老婆婆就站在妇人身旁。 沉默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方蹊挠了挠头,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之词:“如果我说,我只是迷路了,你们信吗?” 妇人看了看老婆婆,她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老婆婆表现得很镇定,温和说道:“这宅子不小,起初建造的时候费了许多功夫,路的确不太好找。” 她还是那么明知,一眼洞穿少年心思,却毫不吝啬的给了对方颜面,方蹊羞愧万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三十七章 故园 却见对方老婆婆从容进门,来到方蹊面前劝慰着:“少年人,腿脚迷路不要紧,心别迷路就好。” 方蹊一听,感情这位老婆婆把自己当贼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想着偷东西,只是……” 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反而觉得多说多错,自己这般行径,不怪别人误解。 老婆婆严肃说道:“无论因为什么,擅闯民宅总是不合礼数的,心中坦荡之人,行事也应坦荡,如此才无愧于天。” 方蹊愣了,反复琢磨那句“无愧于天”他闯荡江湖许久,虽然心里持守正道,可行为真的没歪吗? 矿场是隐藏身份进去的,救人也是暗夜脱逃,金牛寨之行也多有鬼祟,来到陵安第一件事就是拍卖非己之物,所作所为的确称不上一句“正人君子” 方蹊惭愧,他记得老头初见时就说过“良善之人不该口吐恶言”而他却在许多事上都撒了谎,这又何尝不是口吐恶言呢! 方蹊不在辩解,深深行礼道歉:“多谢婆婆教诲,晚辈知错了。” 老婆婆微笑说道:“许多人有错不知,你能知错就已经很好了,但明知故犯罪过更深,希望你铭记。” “晚辈受教!”方蹊诚恳说道。 老婆婆扶起他:“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婆婆也有事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老者的智慧就在这里,她们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化解眼前尴尬。 方蹊连忙点头:“方便,婆婆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晚辈绝不推辞!” 人们无时无刻不在犯错,刚脱离一个,又陷入下一个,方蹊都没听人家说什么,便连忙应下,只想赶快弥补愧疚。 却没给自己片刻时间考虑,人家的请求他有没有能力答应。 婆婆接下来的话,让方蹊无比后悔,自己还是草率了。 “这座宅子是我的故居,现在却迫于无奈,不得不交付出去,只是房契放的太高了,我们够不到,还请你帮帮忙。” 方蹊听后心里隐隐有个糟糕的猜测,他没说出来,只让事实验证。 按照老婆婆的指示,三人来到宅中祠堂,老婆婆指了指头顶房梁说道:“当初离开的时候怕失窃,就把房契地契都藏在了那顶上,少年,辛苦你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方蹊担心的,和老婆婆担心的,都发生了。 方蹊从房梁下来,失落摇头:“什么都没有,您确定没记错吗?” 闻言老婆婆也慌了:“怎么会没有呢?离开之前亲眼看见我儿子放上去的,你要不要再找找?” 方蹊坚定回答:“不必,这房间前不久有人来过,地上脚印和房梁上的手印都是证据,门锁虽然完好,但窗户被人破坏过。” 细心的他刚一进门,就留意到了这些细节,现在谁偷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老婆婆听到噩耗,已经“咣当”一声晕倒了。 “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我,娘!”年轻妇人惊慌失措。 方蹊探了探脉搏,随后安慰道:“没有大碍,只是气急攻心,休息一会便好。” 说罢将老婆婆安顿到旁边的房间内,方蹊写了一副药坊,刚要递给妇人,又把手收了回去。 “你先留在这里照顾婆婆,我去抓药,很快便回来。” 刚说完却见妇人一脸为难,方蹊疑惑:“怎么了?” 妇人解释道:“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只是回来取东西,即刻便得离开。” “为什么?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吗?” 妇人失落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公公生意亏损客死他乡,大哥同先夫遭遇强盗不幸身亡,这宅子也被抵了出去,我和婆婆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方蹊语塞,这是个什么世道?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被苦难包裹着,林西是,木石爷爷是,如今就连偶遇的这对婆媳也是。 种种迹象表明这已经不是巧合了,乱世将至,无数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变,或者已经再变了,只是人们被身边浮华蒙蔽了双眼,还未警觉而已。 沉默是恐惧,也是无力,方蹊平静说道:“跟我走吧,带你们去住客栈。” 妇人囊中羞涩,又担心自己的婆婆,最终承诺方蹊:“请你将花销都记下来,我会努力偿还的。” 贫困不是丢弃道德的理由,妇人即便身陷囹圄,也不会买惨偷生。 方蹊欣慰,世间只要还有一个良善之人存在,这世界就因她为美,看着年轻妇人,方蹊突然理解老头了。 “为你们所花的任何一文钱,我都会如实相告,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妇人重重点头,方蹊没带二人回自己的客栈,因为廖东海也在那里,太危险了。 而是另找了一间稍便宜点的,安顿好这对婆媳之后,方蹊自己也搬来这里,方便保护她们。 老婆婆醒来之后,不似先前那般激动,反而平静的接受了现实,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她,并没有被一次倒霉的意外击倒。 当着方蹊这个外人的面,她再一次给了儿媳选择的机会:“佳贤,婆婆知道你有孝心,但现在房契没了,继续跟着我不但要吃苦受累,还要偿还巨额债务,你可以离开,这是人之常情没人会怪你的。” 年轻妇人名叫佳贤,人如其名,她不但贤惠孝顺,更有超乎寻常的清醒。 “人生哪里不受苦!眼前的苦还可以看见,可离开您之后的苦,我未必能承受。娘,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您也是相信的,对吧!” 方蹊作为这个承诺的见证人,同时也是受益人,无论老婆婆还是佳贤,她们始终遵循天道,并原意为自己的艰信付出行动。 他心里着急帮二人度过难关,可只觉浑身力气无处使,这股隐而不发的力气游走在筋脉各处,仿佛实质化了一般。 方蹊忽然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疼痛,似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他眉目紧锁,再被别人发现异常之前,连忙告辞,回房间打坐运功。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疼痛让他冷汗直流,险些痛呼出声,不禁暗自猜测:是烟的药效反噬了吗?所以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变成怪物的命运。 第三十八章 解惑 会不会变成怪物不知道,但方蹊的确挨不过疼痛晕倒了。 黑暗之中,他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一颗树的世界。 眼前树木郁郁葱葱高耸入云,给人一种生命之力的感觉,不是树木蕴含生命力,而起它本就是生命的化形。 很奇怪,这道理无人告诉方蹊,可他脑海中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树干呈半透明装,可以看到生命之源在其中流转,从树的根部缓缓上升,输送到每一根枝杈当中,然后在叶片之上显出光华。 再仔细一看,树梢之上似有结果,果实颜色各异,但黑色偏多,有的已经成熟,有的还不到指甲大小。 方蹊看着树,仿佛看到了自己,又仿佛看到了众生。 每个人的生命都当如树,好果子和坏果子同时生长,但人们都当克制私欲,努力结出良善的果实,剪出败坏的果实。 凝神间,树木无风自动,叶子一片片落下,方蹊神手接住,看到叶片之上竟然有勾勒出来的笔画,似某个完整画卷的碎片。 他将所有掉落叶片拼凑起来,发现真的是一副完成的画,只可惜太过深奥,方蹊看不懂。 正努力钻研着,忽然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外界嘈杂声音,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清醒过来,那股突如其来的古怪疼痛已经消失了。 不待多思,方蹊连忙找来纸笔,将昏倒时看到的画描绘下来。 可无论虚无中,还是现实里,方蹊都无法参透画中奥秘,正困惑着,房门被人敲响。 佳贤声音传来:“方少侠在吗?婆婆见你突然离去似有不适,遣我过来问候。” 方蹊开门将人迎了进来,客气说道:“有劳婆婆关心,我没事,可能只是练功行查了气,休息片刻已经好了。” 佳贤递上一只药瓶:“这是我娘家祖传良药,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治疗内伤有奇效,若你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方蹊是医道翘楚,只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就知道这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当即表示感谢。 “怎么会嫌弃呢!我行走江湖,最缺的就是疗伤良药了,这个可是及时雨,多谢佳贤姐。” 佳贤温柔笑了笑,余光瞥见桌上画纸,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当即打趣道:“你在作画吗?没想到方少侠童心未泯,竟然在画家。” 紧接着关心道:“可是思念亲人了吗?” “家?你能看出这是家?” 佳贤将画纸一转,上下掉了个方位,指着图中某处解释道:“这里一大一小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亲人关系,有亲人的地方不就是家吗?怎么你自己画的反而不认得了?” 方蹊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反了!可这又是何寓意?是要启示什么?还是…… 见方蹊凝眉沉思,佳贤没在打扰,默默退出房间,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让方蹊能专心思考。 安静房间里,方蹊完全沉浸在画中,有亲人的地方就有家?可他不知道自己父母亲人是谁,更不知道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的家。 很小的时候,也曾羡慕过别人阖家团圆,可后来他只为填饱肚子发愁,所以方蹊对亲人这个词没什么感触。 只在认识老头之后,才觉身边有了一丝温暖,在此之前,他都是靠手艺过日子的。 方蹊会的东西很多,但切切实实让他不在为生计发愁的,就只有机关之术,那个双箭连发弩就买了个好价钱。 想到那个弩,方蹊猛的一拍桌子:“我怎么这么笨!明明路在眼前,却还要舍近求远,真是太蠢了!” 方蹊又恼又喜,此刻心情之复杂,本根无法言说,这一瞬间他真的想通了许多许多,其中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别人的,有懊悔过去的,也有庆幸将来的。 千言万语不足道,方蹊只能感叹出一句:“万事互相效力,前辈,您还真是从来都不说空话。” 方蹊再次提笔,依旧在宣纸上作画,只不过这次画的内容,他心中早就有谱,也不必求问别人。 因为他画的,不是人物风景,而是一副暗器制造图纸,上边还有详细尺寸标注。 这个暗器他早就研究出来了,只是觉得威力太大,所以从没用过,也不想它被别人所用,怕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而眼下却是启用这个暗器的好时机,有了它,就能名正言顺进入万宝阁了,不仅有机会接近廖东海,还能帮婆婆还清债务。 想他那副连发弩就是从万宝阁卖出去的,当时可是卖了三百两银子,而现在这副暗器图纸远胜连发弩许多,价格只会更高。 这也是方蹊懊悔的原因,当初若坦荡些,也就不会陷入浮屠珠的局限,而被万宝阁拒之门外了。 明明手里就有进入的资本,却总想投机取巧,现在想来真是又愚钝又可笑。 方蹊画好图纸,第一时间找到佳贤,此刻她正认真绣着一块帕子,就连有客来访到来都没发现。 方蹊站在门口轻轻咳了咳,佳贤这才抬头:“方少侠怎么来了?快请坐” 两人来到桌边,佳贤递上一杯水,方蹊递上手中图纸:“我打算凭此物进入万宝阁,只是时间紧凑,凭我一人之力来不及做完,所以想请佳贤姐帮忙。” 他这回不是假意客气,而是真的做不完,听廖东海下属说,本月初八万宝阁会履行鉴宝大会,而今天已经是初四了。 想凭此物进入万宝阁,他就只有四天时间了,但暗器制作过程复杂,凭他一己之力是真的做不到,所以才求佳贤帮忙的。 佳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即便自己朝不保夕,但只要恩人开口,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没问题。方少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两人一拍即合,方蹊趁夜出门采买所用之物,第二天又跑遍了城中所有铁匠铺,折腾一天一夜,总算把用料凑齐了。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部分,也是方蹊最需要佳贤的一部分。 第三十九章 成果 制作一件暗器过程复杂不说,还要反复检验效果,稍有瑕疵,结果便差出千里之外去。 好在不止方蹊细心,佳贤更细心,而且在机关巧术上很有天分,许多事一点就透,更有些问题仅靠她自己琢磨便能想通。 经过两人不懈努力,终于在初八当天,将这件绝无仅有的暗器制作完成。 方蹊感激佳贤的付出,决定带她一同进入万宝阁,见证多日心血实现愿望的辉煌时刻。 今夜万宝阁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十分亮眼,就连整个湖面都跟着热闹起来。 佳贤一改落魄打扮,穿着虽朴素,却也掩盖不住她天然秀丽的容貌,仅仅略施粉黛,便已姿色动人,虽年过三十,但沉淀下来的气质才难能可贵。 而方蹊还是老样子,一身简洁英气的窄袖长袍,乌黑长发以发冠简单束着,年少英姿勃发,无需装饰却气度不凡。 两人站在一起形同姐弟,带着他们辛苦制作的暗器,同乘一只小船去往湖心万宝阁。 方蹊这会学聪明了,蹬船之前主动交出所要拍卖的暗器和图纸,并坦言道:“我们姐弟来贩卖宝器,也有意扩充见闻。” 说来也巧,摆渡小哥儿还是上次那位,闻言略带欣慰说道:“此物可蹬万宝阁,客观也是熟人了,蹬阁之后的规矩您都懂,不必在下多说,请二位上船。” 万宝阁为防愁人见面分外眼红,特意为有需要的人准备了面露,临下船时摆渡小哥交给方蹊二人。 佳贤第一次来万宝阁,只站外头仰望便已觉得震惊:“能在水上建此等楼阁,设计者定有颗玲珑心,还要有超凡眼界才行。” 不待方蹊回答,便听哭过驻足一中年男人问道:“怎么?你认识七百斤吗?” 佳贤默默后退拉开距离,大方回应:“不认识,只是跟敬佩此阁设计之人。” “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万宝阁从里到外所有绘图设计,都出自七百斤一人之手。” 中年男人同样带着面具,因此看不清表情,只听语气十分骄傲,好像七百斤是他家亲戚,也说不准就是亲戚呢! 方蹊不欲搭理,只敷衍了句:“多谢大哥赐教,我们姐弟还有事,告辞!” 万宝阁卖宝需先去旁边楼内登记,顺便标定价格,湖心五楼皆有回廊相连,方蹊带着佳贤转身去了旁边楼阁。 他的确是这里老熟人,一切规矩轻车熟路,交接好物品,换来腰牌,去到主楼,等待鉴宝大会正式开始。 佳贤举止端庄,但真进到楼内依旧不免惊叹:“此间雕廊画栋,巧夺天工,若有机会真的想见一见这位万宝阁阁主。” 方蹊惋惜道:“怕是很难如愿,齐阁主很少露面的,不过江湖传言此人貌比潘安,佳贤姐若想见,倒是可以自己给他安个模样。” 佳贤被他这话逗得噗呲一笑,忙说了句:“不可无礼!” 两人相处这些时日,感情似是亲姐弟一般,佳贤温柔如长姐,总会时不时提醒方蹊言行。 “令姐说的对,不可无礼!” 还是刚才偶遇哪位男子,他再一次抢了方蹊的话,随后主动和佳贤攀谈起来。 “在下与七百斤还算相熟,你若有意结识,我可以帮忙引荐。” “多谢好意,不必。”佳贤一口回绝,随后对方蹊说道:“我们走吧,鉴宝大会要开始了。” 这意思不必说也很明显了,佳贤不想和无关人过多接触,温柔善良不代表不谙世事,相反的,越是这样的人就越聪明,乱世之中想保全自己,智慧是必不可少的。 方蹊警惕的看了男人一眼,护着佳贤来到属于他们的位置,这里是四楼一半独立房间,无门无窗,三面有墙,正面是敞开的,可以直接看到一楼大堂。 虽然都叫大堂,倒是眼下这个和客栈大堂绝对是两回事,万宝阁大堂金碧辉煌,烛火不要钱似的,摆得到处都是,把整个厅堂照得如白昼一般。 此楼共七层,一到三层都是通的,无顶,四层往上有人把守,来客们上不去,只有拍卖结束之后,才会允许上楼付款交易,最终取走宝物。 一阵钟声敲响,楼内顿时安静,只见大厅中央站着一中年男子,他是这里唯一没有带面露的人。 男子高声开口:“欢迎诸位来到万宝阁,今日是一年一度的鉴宝大会,将有无数稀世珍宝与各位相见。欲得宝者可敲响手边铜铃,价高者得。” 男子正在讲述规则,期间方蹊不住打量四周,试图找到廖东海的位置。 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廖东海也在观望,他来这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宝,而是为了找什么人。 万宝阁规矩禁止寻衅滋事,可身在江湖之中,又怎么能真的不然凡尘? 大厅中央的男子话不过,简单介绍了一遍规则之后,便直接说到正题:“今夜第一件宝物,碧华秋水琴……” 随着男子大手一挥,便有两名侍抬上一架古琴,男子介绍道:“此乃先秦时期,伯牙子期奏演高山流水之古琴,初价一千两,叫价开始。” 方蹊打量着架子上的古琴,细数之下发现只有六弦,造型说不上多精美,却带着些大巧不工的韵味。 方蹊于乐理之道并不十分精通,虽然也能弹上几曲,但对于这种花大把银子买雅兴的事,并不愿意参与,看看热闹便罢了。 可一旁佳贤却流露出仰慕之色,方蹊好奇问道:“佳贤姐懂琴?” “普通琴说得上懂,但这把秋水琴…呵呵,只恐怕当世无人敢说自己懂它。那些想得到它的人,不过是想沾一沾两位先贤的光罢了。” 方蹊暗暗点头,附和着:“说得也对!” 两人交谈之时,场内铃生响个不停,价格已经叫到五千两,最终以七千八百两的价格被人买下。 中年男子高声宣布:“恭喜甲卯号房贵客得碧华秋水琴一把!下一件宝物,万刃环。” 话音刚落,便有人提出质疑:“这万刃环为何物,怎么从未听说过,难道万宝阁宝库空了?什么随随便便的破烂玩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第四十章 谜团 说话这人言语狂妄至极,不仅得罪了万宝阁,同时也得罪了提供万刃环的原主。 方蹊和佳贤同时投去不悦之色,因为这万刃环就是他二人费尽心思打造的暗器,如今却被人污蔑城“破烂”,这叫人如何不气。 而厅中男子却格外沉得住气,不温不火说道:“此物形似手环,却暗藏乾坤,待我为大家掩饰一遍,在做决定也不迟。” 说罢将手环佩戴在腕上,看似随意的横臂身前,也没见他按下什么机关,只听“啪”的一声,面前花瓶顿时碎裂。 众人大为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花瓶怎么说碎就碎了,是手环造成的吗?可并未见什么东西集中花瓶呀?” 方才叫嚣那人这回彻底闭嘴,中年男人摘下手环解释道:“此物乃是一件暗器,可于无形之中射出致命一击。今日所售不仅仅是万刃环,更有其详细制作图纸。哪位慧眼人士肯赏光,现在可以出价了,原定价二百两,每次加价五十两,若无人购买,此物将归万宝阁所有。” 万宝阁之所以名声远播,并不只是因为它掌握无数珍宝,更是因为它讲信誉。 所有售卖之物都会先鉴定一遍,确保的确是罕见,且效果显着,威力甚大之物,才会被拿上来拍卖。 最主要的是,但凡来到这里的物品,都不会白来,如果没人愿意购买,就是由万宝阁出面留下,只是价格也由他们定,必然不会比拍卖来的高。 二百两对于外界来说可是一笔不菲之财,可对于这里却连看都不够看的,至于值与不值,就要看别有没有需求了。 场内安静许久,终于有人叫第一价:“我出二百……三百两。” 二百五不太好听,索性多加五十凑个整,反正这点钱对这里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知道一个暗器关联时刻能保命,何况这种容易伪装,且威力不小的暗器,简直就是大家的心头好。 当即又有人敲响铜铃:“我出三百五十辆。” “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 价格越来越高,许多人参与其中,有人被万刃环本身吸引,而更多人看中却的是图纸。 方蹊本不在乎银钱多少,起初只希望帮老婆婆还债,虽然这点收入微不足道,但还是愿意尽心尽力。 可真看到自己手所出的东西被众人追捧时,心里也觉有些得意,耀眼的名利场,总能让人迷失初心。 可当他看到佳贤时,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有些可笑,这个落魄妇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巨额金钱肆意挥洒的场面里,她平静的就像洗衣换工钱一样,无论什么方式换来的金钱,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目的只是为了还债。 这份平常心正是许多人欠缺的,方蹊也一样。他总能在这对婆媳身上学到许多,不禁心生感激。 万刃环终于以七白两价格买出,方蹊打算分文不取,全部送给佳贤以表感谢。 场内一件又一件宝物现世,每次出现都能掀起众人竟价,方蹊来此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安定了心神的他,开始专注于第二件事。 找到廖东海。 但这里人人都带面具,想分清谁是谁并不容易,正苦恼着突然听到场内一阵惊呼,方蹊回神,见又一物品出现。 中年男子介绍:“此物为流金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售价两千两,每次叫价一百两,现在开始竟卖。” “我出五千两。”一浑厚男音突然响起,引得所有人侧目。 这声音方蹊有些耳熟,一看正是刚才进门时插话那人,不待他多想便见二楼一隔间内有人蠢蠢欲动,寒光已经闪现。 方蹊正要出手阻拦,却有人先他一步,正是那边自己人,方蹊侧耳探听,闻得阻拦那人低声呵斥。 “急什么?流金甲已经引蛇出洞,又何必在这里动手,等出了万宝阁再说。” 动手那人语气焦急:“帮助息怒,属下再也不敢鲁莽,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只听对话二人声音,一个像是廖东海的,而另一个就是他手下王襄,这个声音尖细尖细的,方蹊绝对不会听错。 原来这个引起轰动的流金甲,是东海帮故意抛出来的诱饵,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吸引一人现身,看来这位中年男子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推了推佳贤,指着王襄小声问道:“佳贤姐可认识王襄?” “原来他就是王襄。” 还真认识!方蹊暗道。随后又问:“佳贤姐怎么知道他的?” “我没见过他,只是曾经有人脱牙行来买老宅,那时公公还活着,我也是听公公说的,委托人就叫王襄。公公不敢得罪他,好像是什么帮派的,势力很大。” 要说势力,东海帮和青龙会势力都不小,但肯定是青龙会更胜一筹,只是不知这王襄买宅子,到底是在为谁出办事。 可眼下他已经得到了宅子的地契,如今又陪同廖东海出现在万宝阁,眼前谜团越来越大,方蹊也看不透其中原因,只能继续盯着。 流金甲最终归了中年男子,他以一万两白银的价格将宝贝收入囊中,看样子很满意,殊不知流金甲带来的不是保护,而是危险。 将近午夜,这场盛大的鉴宝会终于结束,所有得宝之人都要上四楼付款,方蹊和中年男子以及廖东海都要上去,眼下还在万宝阁范围内,中年男子至少还是安全的。 可刚离开万宝阁,摆渡小船还在湖面时,方蹊就看见廖东海的船只紧紧跟着中年男子。 他不放心,于是把银票给了佳贤,并交代着:“佳贤姐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做。” 佳贤点头应道:“不用担心,我自己回去就好,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她没问原因,可也看明白了,方蹊是要对付一群很危险的人。 夜幕深深,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家家关门闭户进入梦乡,几道人影却鬼鬼祟祟。 离开万宝阁,中年男子摘下面具,长相普普通通,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贵气。 他手里空无一物,重金买下的流金甲早在万宝阁楼时,便穿在了身上,这男子还是很惜命的。 他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察觉,只是走在夜路上,觉得气温格外寒冷,兀自嘀咕了句:“深秋了,寒冬将至,这天气可真冷呀!” 第四十一章 危局 男子打了个冷颤,即便流金甲穿在身上,可依旧觉得忧心忡忡,此物防得住刀剑,却防不住严寒! 他加快脚步,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让人不安,一心只想快快离开此地,男子又急又快的步伐突然停下。 震惊看着前方人影:“廖东海!” 男子惊呼一声,掉头就跑,可刚跑没两步,去路又被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人截断。 “王襄!” 男子夹在中间,前有狼后有虎,四周围墙高筑已无生路,这两人的出现,就算流金甲也护不住他的性命。 男子左右看了看,一颗心险些蹦出胸膛:“你们要做什么?” 王襄狐假虎威,奸细的声音十分得意:“傅青门我们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浮屠珠交出来。” 躲在房顶的方蹊闻言一惊,不禁摸了摸怀中硬物:浮屠珠不是在我这吗?怎么… 傅青门高声反驳:“我没有浮屠珠!你们找错人了。” 王襄直接拔剑相逼:“金牛寨的事归你负责,但浮屠珠可不归你,以为上报一句丢失就能敷衍过去吗?青龙会可不是傻子!快快交出来,否则要你的命!” “你们以为是我私吞了浮屠珠?”傅青门凝眉反问,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就算是我私吞,可即便要追究那也是青龙会出面,跟你们东海帮有什么关系?哈哈哈,我知道了,廖东海,想私吞宝物的是你才对吧!趁月华之时借浮屠珠寒气修炼,便可助你突破瓶颈。我说的对不对?” 方蹊跟来本是想救他的,可这么一听,这位傅青门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改变了注意,只在这里看场狗咬狗的热闹。 可就在傅青门亮出武器的时候,方蹊又觉得这场热闹,看的有些心酸。 因为他的武器是一把形似龙骨的九节银鞭。此鞭在江湖上极富盛名,曰海银。 方蹊凝眉怒视:“海银鞭傅青门,豪侠榜排名第十,他也是前辈的弟子,当夜闯入家中带走前辈的就有他一个。” 原来这场闹剧不是狗咬狗,而是同门反目,方蹊替老头心寒,他调教出的十二弟子,不仅背叛了他,还在他遇险之后反目成仇。 方蹊胸口一疼,当即变了脸色,世人都只看利益不顾情意,这世道当真是败坏了。 他极力忍痛不敢出声,胸口疼痛加剧,嘴角流出鲜血,体内有一股澎湃之力不断翻涌,原本已经痊愈的内伤再次复发。 他眼前忽明忽暗,耳边声音也时远时近,五感模糊之下,那副叶片拼凑出来的画,竟然浮现在脑海。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隐隐约约的,似乎在动,就好像真实世界中的两个人,大的像老头,小的那个像幼年方蹊。 老头牵着他的手,两人一同走在夕阳之下,前路朦胧,余辉是温馨的橘黄色。 老头侧过身来,嘴巴一张一合,他在对幼年方蹊说话。 听不清是什么,只看嘴型像是再说:“恩慈!” 胸口疼痛再次加剧,将方蹊拉会现实,他心中暗想:恩慈!前辈,你赐下恩慈给他们,可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如此良心狗肺之辈,根本不配得您的恩慈! 方蹊狠狠蹭掉嘴角鲜血,下面三人已经打起来了,傅青门落于下锋,廖东海主攻,王襄掠阵干扰。 傅青门应对艰难,一时不查,被廖东海一招霜降击中,左臂瞬间被冻成坚冰,这招方蹊见过,当初他就是被其重伤险些丧命。 但傅青门到底还是江湖排名第十的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只见他以内力强行破除坚冰,海银鞭横扫千军,直接划开王襄腹部,顺势逼退廖东海。 傅青门轻功运起,瞬间跃上屋顶,转眼便消失不见,可廖东海尚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会轻易让他逃脱。 连忙追了上去,但站在屋顶高处的他,却并未瞧见任何人影,四下安静的就像一幅画一样。 廖东海不甘心,又顺着方向追了出去,躲在房檐之下的方蹊终于松了口气,他看了眼重伤昏迷的傅青门,脸上淡淡一笑。 就在刚刚,方蹊正趴在房顶看三人打斗,却意外的看见傅青门朝自己这边逃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凡是生活在天道之下,被命运管理的人们,身边发生的一切巧合,都是万事互相效力。 方蹊急中生智,飞起一颗石子击中傅青门穴位,并带着昏迷的他藏在房檐下,灯光之中最黑的不是远方,而是灯台之下。 方蹊悄悄探头,见廖东海远去,这才从暗处现身,带着今日收获回到客栈。 傅青门悠悠转醒,看着陌生环境陷入沉思,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可手脚被绑,穴位被封,这两个情况,告诉他,事态不妙。 眼下落入敌手,可看看自己被包扎起来的伤口,这么温和的手段可不像廖东海的性格,如此还不算太糟糕。 傅青门哑着嗓子开口:“阁下是谁?为何将我带来这里?” 方蹊应声现身,拖来张椅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坐在他面前:“你和廖东海什么关系?” 这话他是替老头问的,傅青门回答:“熟人而已,没什么私人交情。” 然而就是这个回答,却决定了他在方蹊心种的生死,眼下看来,他的生命还真是个多余的存在。 方蹊神色清冷,语气比神色更清冷:“你师父在哪?” 方蹊的问题让傅青门心虚,眼神躲闪立即反驳:“我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那你这一身绝世武功从何而来。” “我……” “我没心情听你辫瞎话。只想知道你师父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回答,或者…选择死。” 傅青门犹豫了,面前人虽然只是个少年,可心智之坚非常人所及,多一句话都不说,这让他想谈条件都无从开口。 可愚昧之人,贼心不死,即便知道对方心智坚定,依旧试图拿重利诱惑:“放了我,条件随便开,金钱美女要什么有什么,只要能放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四十二章 条件 方蹊真的为老头感到不值,他不忍伤害分毫的弟子,就是这么回报他的!竟然拿凡尘俗物与授业恩师相提并论! 要是把傅青门的心刨出来,颜色必然是漆黑的,方蹊心寒至极,连嘲讽的表情都不愿意赏给他。 “这是第二次机会。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耐心,但愿傅大侠能珍惜生命。你师父在哪?如今是死是活?” 见方蹊跟本不为所动,傅青门也慌了,他对眼前少年一无所知,根本拿不住对方把柄。 可少年却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傅青门师从何人至今都是个谜团,而且背叛师门这种事如果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此念一生,傅青门杀心顿起,连忙开口回答:“我说,师父他老人家没死。” 方蹊神色一凛,急切问道:“前辈在哪?” “穹顶山。” 方蹊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他狠狠说道:“你撒谎!” 傅青门一愣,只听方蹊继续说道:“穹顶山乃雪域圣地,青龙势力再大也不敢涉足,前辈到底在哪?快说,不然我要你死!” 十二弟子背叛师父,是奉了青龙会的命令,这是方蹊亲耳听见的。 而傅青门却说老头在青龙会势力之外的地方,这简直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谎言。 傅青门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知道这么多秘密,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曾与少年见过。 只能弱弱开口:“别别别!对不起,是我记错了,不是穹顶山,是…是……” 到底是什么,他一时也编不出来,方蹊慧眼如炬,将他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毫不留情道破。 “是不愿说,还是根本不知道,傅青门你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美名再外!难道说句实话就那么难吗?” 说实话,傅青门名望还是很高的,豪侠榜之所以能用豪侠二字,是因为凡等榜之人,都曾造福一方。 冰霜剑廖东海正义豪爽,曾率领二百义军对抗倭寇,当时朝廷大军都放弃了沧州,三万守城军撤离,是廖东海坚持不退,这才护得沧州十万百姓安全无虞。 而傅青门事迹更是感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一己之力挑了当地势力最大的山匪,解救被撸百姓无数,事后分文不取拂衣而去。 海银鞭威名就此远播,不止他们,许多侠义之士都怀着一颗济世救民之心闯荡江湖,但善始善终者太少太少。 英雄的落幕是悲哀的,不是他们想变坏,而时眼前这个世道坏了,繁华欲望使人沉沦。 这就是方蹊不愿习武的原因,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若无一颗磐石之心,终究会落得跟众人一样下场,在赞美声中迷失了自己。 傅青门心思被人堪破,他无言以对,干脆躺在床上任人宰割:“我不知道,你要杀便杀吧!” 方蹊不想杀人,尤其这人还是老头的弟子,他宁愿自己被俘都不愿同弟子动手,这份慈心方蹊怎会不懂。 他平静说道:“回答三个问题,之后我会考虑放过你。” “问”傅青门毫不犹豫。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带走前辈,也就是你师父?” 傅青门犹豫片刻,诚恳说道:“可以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吗?” 方蹊冷笑,看来他还有羞耻心,或者畏惧心,是什么无所谓,只要还有心就好,他愿意成全傅青门,不看别人,只看在老头的面子上。 于是十分好脾气的说出第二个问题:“你师父的来历告诉我,姓名,师门,出身,江湖名号,关于前辈的所有,我都要知道。” 方蹊迫切的想了解老头,希望通过一切线索找到他,可傅青门只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可是你师父,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傅青门无奈反问:“你愿意为他冒生命危险,不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方蹊沉默,这的确很符合老头的行事作风,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神神秘秘的,出身,武功路数,名字年岁,即便身边亲近之人也无从得知。 他就好像从天上来,又要回天上去一样,让凡人无法猜测关于他的任何事。 可再神秘的人,也不可能守住所秘密,只要他身在江湖之中,必然沾染凡尘俗事。 否则青龙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一个老者,还精准的找齐了他十二弟子来对付他,这说明老头身份还是有迹可查的。 方蹊略带歉意说道:“很抱歉,第二个问题回答不上来,我不能放你走,或许痛苦可以让你回忆起什么?我们要不要试试这个办法。” 说着,他起身提来一只茶壶,刚刚凑近,傅青门就感受到茶壶传来的炙热,忙惊恐喊着:“天道之子。” 方蹊连忙收手:“什么天道之子?说清楚些。” 傅青门咽了咽口水,这才回答:“传闻,武道大成者都有天道相助,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运气和机缘。但受恩于天者也要还于天,命中注定要完成几件大事。因为太过虚幻,所以只是传说,武学大成者也被冠于奇怪称号,叫天道之子。” 方蹊听完面无表情:“编的很好,要不要多说些,我替你记录下来送到万宝阁去,没准这故事能卖个好价钱,给你打副棺材应该够了。” 傅青门急了:“是很玄幻,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师父他老人家武功高深莫测,别说当世,就算古往今来也是第一人。而且他一生只行善,从不在乎别人看法,这才引来青龙会忌惮,而且关于天道之子的说法,也是青龙会告诉我的。” “所以青龙主人怕前辈会对他出手,威胁到整个青龙会的安危,这才集合你们十二人将他带走的。” 傅青门愣住了,情理之下竟把第一个问题答案脱口而出,这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 方蹊自顾自分析着:“这么看的话,前辈真正的关押地点,你们的确不知道,或许只有青龙主人才知道,对吗?” 傅青门扭头不答,方蹊忍笑,温和开口:“好了,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第四十三章 有请 他越这么说,傅青门心里越没底,可眼下局面容不得他拒绝。 只听方蹊问出最后一问:“你和前辈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么结成师徒的?详细经过告诉我。” 回忆旧事,傅青门心情沉重,如果可以,这段既温馨又羞耻的过往,只想带到地下去。 他幽幽开口:“我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只是一个家境贫寒的放牛娃。一天在山上放牛的时候遇到了师父,他让我跟他走学习至高武学,将来造福一方。具体话记不清了,只能记得当时激动澎湃的心情。那时家中孩子多,父母很乐意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师父他…待我很好,比亲生父母都好,跟着他不仅不用担心吃喝,还有机会扬名立万。” 方蹊突然插嘴:“所以你扬名立万之后,就背叛了他。” 这可真是白眼儿狼的典型故事,一个被拯救的人,最终回报恩人的方式,就是将他交于敌手。 方蹊心疼,是真的疼,他最近总是突然心疼,而且都是关于老头的。 此刻的他没力气应付傅青门,捂着胸口艰难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这个伤心地,或许眼不见心就不会疼。 但也只是或许而已,来到另一间屋子,方蹊心口还是很疼,他立即打坐运功,试图运转周天缓解疼痛。 可知道了这么多关于老头的事,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平复心情。 “噗!”方蹊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看着鲜红血液,他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那么无力,那么苦涩,那么放肆。 “前辈,运气加身的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这苦难也是运气吗?难道你的恩慈注定要付给不值得的人吗?” 老头是他见过最慷慨的人,无论对任何人,都不吝啬自己的恩慈,即便当夜明知背叛和危险,他依旧没有一丝反抗的跟十二弟子走了。 方蹊摸着无锋,古朴的外形,沉垫垫的分量,这把刀就像一个充满智慧的老者,毫不起眼,却威力无穷。 “嘶!” 也许太过用力,无锋刀竟然在他手上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渗出,那浸湿手掌的鲜血仿佛在讲述一个道理。 无锋之刃亦可使人留血,恩慈之情既是成就也是拆毁。 “这就是第二层刀法的真谛,恩慈!”方蹊惊喜万分。 当即翻开刀谱摆在眼前,将领悟融合在刀法之中,心中默默演练第二层刀法的招式。 先前凝滞之处,加上恩慈领悟的理解,演练起来果然顺畅多了。 他一直以为刀是伤人技,所以每一个动做都用尽全力,势必挥舞到极致才罢休,但每每都有出势无收势,一个动作完成再想连接下一个动作很难。 可有了恩慈之心加持,他每一下都如蜻蜓点水一般,只是刚刚完成便好,不追力道和方位。 这种“偷懒”的做法,反而能将整套刀法连贯起来,且动作行云流水,只是不知威力如何。 待整套刀法全部推演完毕,方蹊心口也不疼了,内力也更近一层,睁眼看着刀和刀谱,方蹊复杂的心情什么也说不出。 只能感叹:“前辈智慧和功力一样高深。” 再次回到关押傅青门的房间,他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挣断的绳索,和内力强冲穴道留下的一滩血迹。 方蹊笑道:“这样很好,我履行了承诺,你也付出了代价。” 如果傅青门没有私自逃脱,方蹊对如何处置他还是很为难的。 放了吧!自己不甘心,总想让他付出点代价在走,可这样又对不起老头。不放吧!自己又会沦为食言之辈。 傅青门的行为,刚好替他解决了困惑,所以方蹊才说“很好” 傅青门来过这个客栈,就代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方蹊找到老婆婆和佳贤,跟她二人言明厉害。 老婆婆通情达理:“你是我们婆媳的恩人,我们自然愿意与你共进退,走吧,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住哪都一样。” 对比傅青门和廖东海,方蹊很是感动,他于这对婆媳帮助并不大,却能换来对方生死与共。 如果眼睛只看恶人,那这个世界应当毁灭,可若看看这些平凡的好人,又觉得为正义付出生命也值得。 三人行李不多,简单收拾一下便可启程,但刚到客栈门口便一侍女拦下去路。 侍女温和开口:“请问您就是何佳贤吗?” 佳贤疑惑不解,询问的目光看向婆婆,又看了看方蹊,最后木木点头:“是我。” 侍女恭敬行礼:“我家主人有请,还望三位移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指向身后马车,这就要把人请走,佳贤警觉后退:“你家主人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跟你走?” 侍女笑了,方蹊愣了,他指着马车上金鸟图腾解释:“这是陵安城主,也是万宝阁阁主,齐佰斤的马车。” 随后小声说道:“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走不走都得走,而且…我们也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不是吗?” “好像……是的!” 三人坐上华丽马车,往未知地点出发,方蹊虽然告诉佳贤,他们没什么值得图谋的,但性命还是很宝贵的。 万一对方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喜欢杀人玩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莫名其妙上了对方马车,心里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担心。俗称庸人自扰。 看人家老婆婆就镇定的人,全程一言不发,表情轻松的就像出游一般。方蹊看在眼里,心中敬佩不以。 马车兜兜转转,饶了不知多少弯,窗外景物不停变换,从繁华闹市到寂静街道,在到这个不知城里城外的庄园。 一个时辰过去了,马车这才停下,侍女温柔声音从外传来:“我们到了。” 三人应声下车,四下荒无人烟,只有两边望不到头的围墙,和一道朱红色漆木大门,看高度应该不是正门,看精致程度又觉应该是正门。 这庄园可真奇怪,侍女更奇怪,把门打开之后只说了句:“请” 然后自己就走了! 第四十四章 相熟 然而更更奇怪的是老婆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抬脚便迈入大门,带头走了进去。 面对里边复杂弯曲的道路,老婆婆就像来到自己家一样熟悉,无人指引带领,她却气定神闲。 穿过花园假山,饶过亭台楼阁,成功带领两小辈来到花厅。 方蹊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被人牙子卖入矿场那天,若不是知道老婆婆是为善良智者,恐怕方蹊又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花厅正位,一位容貌英俊器宇不凡的男子,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从容淡定的微笑,见三人到来起身相迎。 “在下齐佰斤,再此恭候多时了。” “什么?”方蹊惊呼。 齐佰斤温和笑道:“怎么?方少侠怀疑我是假冒的吗?” 方蹊连连摆手解释:“不敢不敢,只是您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哦?有何不同,说来听听。” 方蹊尴尬挠头:“就是年岁不太像,都说齐阁主是位年近不惑的中年人,不想竟这么年轻。” 齐佰斤爽朗笑道:“哈哈哈哈,传闻的确不实,我并非年近不惑,而是已至半百。” 方蹊震惊的说出不话,眼前这男人,说三十都有人信,怎么会是五十岁的人呢? 方蹊惊讶半晌,最终也只能安慰自己一句:“人家驻颜有术,没啥好奇怪的。” 在看看老婆婆的反应,方蹊又安慰了自己一句:“人家见多识广,没啥好稀奇的。” 老婆婆与齐佰斤似乎早就认识,两人一见面就顺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齐佰斤朝老婆婆微微行礼:“见过谭婆婆。” 方蹊看了看两人,心中暗暗计算着:老婆婆六十多,齐佰斤五十,两人查了十几岁,自称晚辈……可能是齐佰斤辈分小,或者老婆婆辈分大。 只见谭婆婆眉开眼笑:“事还未成,你就着急改称呼了。” “事未成心却诚,婆婆有意成全,晚辈自当顺从。” 好嘛!越听越迷糊了,什么成不成的,说得人脑袋直晕,方蹊索性放弃了自己的耳朵,只默默看着。 齐佰斤请三人落座,又叫侍女送上茶水,还贴心的准备了精致点心,这样子不像做东,更像有所求。 方蹊对佳贤小声嘀咕:“感觉事情不太对,一会见事不妙你先跑,我断后。” 佳贤白了他一眼:“刚刚是谁说没事的?” “此一时彼一时。” 佳贤没再搭理他,小孩子总神神道道的,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婆婆,而且这位万宝阁阁主看来面善的很,给人感觉格外安心。 方蹊也不是担心有危险,只是感觉气氛怪怪的,从进到这里来,就有种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的感觉。 那边两人对话云里雾里,方蹊觉得无聊,可偏偏佳贤一副认真恭顺的样子,想聊天都找不到人。 好在这种氛围持续没多久,日当正午,齐佰斤在准备了午餐,就在隔壁偏厅,走两步便到。 都说此人富可敌国,可这看这饭菜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别说敌国富不富都两说。 饭是没油的干饼,菜也就是普通人家标准,三个清汤寡水的素菜,一个清水煮的鱼,若大一张七星紫檀桌,连个像样肉菜都没有。 无汤,无酒,喝的是白水,方蹊楞楞看着:这跟想象中差别也太大了吧,想当初他在青山村吃的都比这好,难不成齐佰斤的钱都是省出来的? 他捏着筷子犹豫不决,怕自己胃口大,把东西都吃了,别人反而没的吃。 齐佰斤略带歉意说道:“饭菜简陋,望诸位不要见怪。” 谭婆婆但笑不语,佳贤也不说话,看来这句略带歉意的话,是对方蹊说的,方蹊连忙回应。 “不见怪不见怪,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越简单的饮食吃些越安心。” 君子之交淡如水,意思不是感情平淡的像水,而是相处起来自然温和,就像水一样。 方蹊这番回答,明显是领悟到了“淡”和“水”的含义,齐佰斤很欣慰,当即敬了他一杯水。 “方少侠年纪不大,为人却十分通透,能与君相识,实乃三生有幸,来,你我共饮一杯。” 方蹊举杯,文绉绉附和:“水无常形,物无常态,当以眼前喜悦庆贺,多谢齐阁主款待,小生敬您。” 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能高兴一天是一天,两人互相敬了一杯水,这很好,喝多了不过多跑几趟茅房,却不会让人失去理智。 餐桌上,齐佰斤说道:“在下这琼文山庄面积旷阔景致精美,可三位来时也看见了,这里仆从甚少,打理起来颇为耗神。可我事物繁忙,无暇照顾这里,所以想请一位有能力的管家代为照顾。” 方蹊听听便罢,他知道这事很自己没半分关系,人家的话是跟“有能力”的人说的。 佳贤也不装糊涂,只接回应道:“我都听娘的,她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谭婆婆的安排就是把佳贤带到这里,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成了这里的管家,不知过齐佰斤说了。 “在这里做工没有工钱,因为我会帮你们还债,但吃喝照常供给,你和你的婆婆都可以住在这里,没有时间限制,若觉得不舒心随时可以离开。”佳贤起身行礼拜谢:“蒙齐阁主恩待,佳贤感激不尽。” 很好一切临行的都很顺利,只是有些问题实在不解。 谭婆婆和齐佰斤到底什么关系?她又是在什么时间找到齐佰斤,并说服他庇护婆媳俩的? 虽然与方蹊关系不大,但他担心婆媳俩,决定问个清楚,否则就算离开这里,他也放心不下。 而且还有一个困难需要解决,如果齐佰斤愿意出面,就用不着方蹊动手了。 饭后,他来到谭婆婆房间外,轻轻扣响房门。 “当…当…当…” “当…当…当…” “谭婆婆打扰,是我方蹊。” 对方苍老声音传来:“年轻人进来吧!” 方蹊推门而入,屋内只有谭婆婆一人,她似乎心情不错,正在摆弄茶盏,此刻茶水都倒好了。 方蹊看着矮桌上冒热气的茶杯,问道:“婆婆早就料道我要来?” 第四十五章 筹备 谭婆婆指了指对面座位:“请坐。” 方蹊落座问道:“既然婆婆知道我会来,想必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怕我们婆媳被人欺负,所以来找个安心。” 方蹊默默点头,听谭婆婆说话总是那么舒服,别管多复杂的用心,都能从她口中听出好意,这大概就是老者的智慧吧。 谭婆婆平静开口,语气从容的就像水流一样:“老身夫家姓鲁,与齐家是故交,万宝阁就是两家先人共同创立的。后来陵安连续遭遇灾祸,先夫为避难远走他乡,不料万贯家财带出,却没换来生路。我这次回来也是先夫还债的,本想卖了老宅,但其中出了意外这你也知道。所以就在你和佳贤忙着挣钱的时候,我找到了齐佰斤,他很好,愿意看见世交的份上帮忙。事情就是这样。” 陵安鲁姓是名门望族,方蹊也听说过,只是近几年风调雨顺,并未有天灾之说,所以鲁姓全家避祸,避的只能是人祸。 再结合佳贤之前说过,王襄曾委托牙行买老宅,而鲁公却没同意。方蹊立即便想到一个人,林西。 这情况和林西家发生的事,竟有些意外的相似,于是问道:“婆婆所说的避祸,可是与青龙会有关?” 谭婆婆点了点头,话都说道这里了,她也没打算对方蹊隐瞒什么,坦言道:“的确,鲁家老宅之下有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只在一次翻新的时候,被工匠发现传扬了出去,这才引来青龙会觊觎。” 至于到底是什么秘密,谭婆婆没明说,可见知道这事如同引火烧身,她这是想保护方蹊。 至于齐佰斤为什么答应庇护婆媳俩,估计也很老宅明有关,想来这都是交换吧,只不过齐佰斤讲信用,是值得托付的人。 方蹊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婆婆,也许我知道老宅房契的去向,虽不太确定,但目前也就只有这一个线索。” 谭婆忙问:“在哪?” 方蹊严肃回答:“很可能被王襄拿走了,那日我跟踪他来到老宅后巷,见他把一沓契纸交给一个黑衣人,然后他们就各自离开了。我也是好奇,这才翻进老宅探查,对不起,我…说谎了。” 谭婆神色凝重,沉默许久才说道:“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好孩子,多谢你告诉婆婆这些,这里是个表面平静,却暗流汹涌的地方。我和佳贤是安全的,你也往安全的地方去吧!” “我不走!”方蹊一口回绝,语气就像任性的孩子。 随后话锋一转,坚定说道:“婆婆,万宝阁的确财力雄厚,但当初的鲁家就不是这样了吗?可面对青龙会的攻击,结局又是如何呢?这事既然被我遇到了,就不会只顾自己逃生,不顾他人死活。您也说了,齐佰斤是好人,既然是好人,就不该落入恶人的陷阱。您说呢?” 方蹊执意留下,谭婆婆也没再拒绝,她也不想因为自家事连累齐佰斤。 何况方蹊说的没错,当初鲁家举全族之力都无法抗衡青龙会,如今青龙会势力更加庞大,齐佰斤未必是他们对手。 只是这事他们二人商议不全,终究还是要征求齐佰斤本人的意见,还有佳贤的。 入夜,四人齐聚一堂,谭婆婆将房契丢失的事如实相告,齐佰斤豁达表示:“你我两家之交并非完全出于利益,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情意,最坚不可破的也是情意,我愿意努力活在后者里,这点诸位大可不必担心,只在庄园安心住着就好。” 闻言,方蹊暗暗点头,觉得谭婆婆没有信错人,但有一点他必须提醒:“青龙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方契已经到手,相信很快就会有下一步行动的。” “没错”齐佰斤附和道:“我会让城门看守加强留意,如有青龙会的人到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齐阁主,我在城中见到了廖东海,如果青龙会与东海帮联合出手,届时我们当如何应对。” 其实这还只是表面势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不知还有多少,方蹊担心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此问一出奇佰斤也沉默了,他虽为一城之主,可面对群狼围攻恐自身难保,此刻的他终于理解鲁公的选择了。 居家迁移不止是为了自己避祸,也有可能是不想牵连城中百姓,但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今他面临同样困境,却不会做出一样选择,陵安城就是他的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同时也是使命。 齐佰斤郑重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计划,才能确保安全。但很确定一点,我不会走!敌人有多少就叫他们来多少,即便最后拼个粉身碎骨,尸体也要留在陵安。” 这就是城主的坚守,危险来临,如果就连城主都逃了,那城中百姓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安全由谁来守护? 方蹊深感敬佩,当即拱手行礼:“齐城主真乃当事豪杰,方蹊今生能认识您这样人物,实在是毕生之幸。” “方少侠过奖!”齐佰斤谦虚回礼。 就在他二人热血寒暄之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佳贤轻声开口:“如果…我们也能找来帮手呢?” 厅内顿时安静,三人同时侧目,谭婆婆对自己儿媳智慧一项很有信心,这一路走来困难重重,多靠佳贤才能平安到达。 忙问道:“我们佳贤这是有注意了?不妨说来听听。” 佳贤温和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办法。只是想着,万宝阁的存在于整个江湖而言非同小可。就算有许多人忌惮青龙会,但是为了他们自己利益考虑,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或许可以试试。” 闻得此言,齐方二人豁然开朗,没错,万宝阁立世百余年,在江湖颇威望,即便做不到一呼百应,联合些帮手还是可以的。 青龙会再硬气,也不可能与整个江湖为敌吧! 但起初最有信心的谭婆婆却沉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都是自私的,如果青龙会真的破釜沉舟呢? 为了老宅之下埋藏的秘密,谭婆婆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到哪一步。 佳贤见婆婆眉头紧锁,关切问道:“娘您再想什么?” 第四十六章 灵泉 有些话之前不说是为了保护,而现在不得不说,同样是为了保护。谭婆婆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将秘密告知。 “青龙会大动干戈,并不是为了得到鲁家老宅,而是为了毁掉。” “为什么?”佳贤问道。 她不理解,为什么费劲极其得到的宅子,不好好珍惜,反而要毁掉呢? 谭婆婆语重心长解释:“因为那片地下藏着一个足以轰动江湖的秘密。此事少有人知,就连我也是在先夫临终之前才知道的。” 鲁氏一族世代居住老宅,他们不仅仅是老宅的主人,更是那个秘密的守护谢,当初鲁公为避祸居家迁移,实际上是当了逃兵。 有的时候越想得着生,所行偏偏归向死,离弃了使命的人,也终将脱离命运庇护。 谭婆婆历经苦难,以失去所有亲人为代价,才看透这个道理,所以她是谦卑的,再也不相信任何出于人的计划。 即便再精心的谋算,在事态无常变化之中,都显得无比愚昧。 她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们听说过灵泉吗?” “灵泉!”方齐二人震惊开口。 方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反问:“就是传闻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灵泉!” 谭婆点头:“是的。”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灵泉!” “谭婆婆,你确定灵泉就在鲁宅之下?我在陵安住了五十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别说齐佰斤没听过,就连生活在灵泉之上的人都不知道,若不是那个工匠误打误撞发现了灵泉的存在,这个传说将永远只是个传说。 谭婆婆坚定说道:“鲁宅的秘密就是灵泉。不过绝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只是有助于恢复伤势,增强内力的天然泉水。” 方蹊只想了一会,便明白灵泉为何神奇了:“泰山之上药材丰富,泉水留过无数药草,到达山下之时,已经天然调和的药泉,故而才有如此神奇功效。” 世上最奇妙只物,都不是经人手成就的,比如险峰丽水,比如朗日星空,都是历经世代沧桑合风云之力促成。 那汪灵泉也是一样的,也许多一味草药,少一位草药,都不能成,也许没有时间促使药力融合,效果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所以灵泉的灵不在泉水本身,而在它的发源地,水流路径,和到达鲁宅下方的时间,也许和温度气候都有密切关系。 方蹊熟悉药理,所以能想通其中关键,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身本事,所以灵泉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了样。 谭婆婆回答:“方少侠此言不错,世人都以为鲁宅的秘密在于灵泉。可谁又去真正验证过灵泉的秘密呢!” 当人们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努力自圆其说,恐怕圆着圆着,到头来自己都不记得说过什么,只跟着人云亦云的附和。 就像金牛寨的人们,只要他们还愿意相信,就算方蹊告诉他们全部事实,他们也只会怪罪方蹊污蔑。 只有他们自己经历了,真的变成不会思考的怪物时,才不会继续沉迷谎言,否则金牛之灵将永远扎根人心。 眼下灵泉也是一样的道理,就算把鲁宅刨开,灵泉分给天下人,人们也会质疑它的真假,不会质疑传言的真假。 他们永远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哪怕仅仅是明知谎言的谎言,因为这是他们苦痛人生中的希望,是光呀! 齐佰斤感叹道:“鲁氏一族世世代代守护的不是灵泉,而是人们仅存不多的理智。” 眼下这事就很难办,如果放任不管,江湖必然大乱。可能青龙会要的不是灵泉,而是利用灵泉只要混乱。 这样一来在座四人,即将面临的就不是青龙会,而是整个江湖关于灵泉的盼望。 此时此刻联系到的盟友,在事态发现中,随时都有可能便成背后捅刀子的敌人,届时就不是青龙会成为江湖公敌,而是他们四位坚持真理的人。 佳贤也沉默了,她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这个局面太难,她不敢再提任何意见,怕自以为好的,届时都成祸患。 天热已晚,外边黑沉沉一片,枭鸟在暗夜里嚎叫,虫嗤外出觅食,草丛里“沙沙”直响。 四个头脑聪明的人聚在一起,也没能商议出什么结果,在多的话也无非是平添恐惧,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一夜不得安枕,战兢和恐惧包裹入眠,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金色阳光撒满大地,一碗朴素的白粥就能安抚躁动不安的肠胃。 佳贤开始她的劳作,按照昨日约定,监管这座庄园,她给众人分配了今日差事,又在院中四处巡视。 她的勤劳都被齐佰斤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挂上微笑。 “怎么样,佳贤姐很贤惠吧!” “是呀,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回过神的齐佰斤吓了一跳,方蹊走路没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方蹊玩笑道:“就在您老盯着人家看的时候。” 按年岁论,他称齐佰斤一声“您老”不过分,但看样貌就不太妥当了,这两人怎么瞧都像兄长和弟弟。 齐佰斤明显不太喜欢这样的称呼,严肃纠正道:“以后叫大哥!” “哦,知道了齐大哥。”方蹊乖巧回答。 其实他能看出来,谭婆婆有意促成好事,齐佰斤也有心,佳贤也不拒绝,只是还在慢慢接触中。 若不是方蹊还有要事在身,没准多逗留一段时间,就能喝上一杯美美的喜酒呢! 无论什么样的世道,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都是正理,有时方蹊也在想,自己将来会如何度过漫漫人生路。 是孤单一个人?还是与大家一样,在缘分安排下遇到某人,然后交付彼此所有,孺慕白首。 他不知道,便只看眼下,昨晚谭婆婆说灵泉出自泰山,他想去山上找找答案,于是问道:“齐大哥今日有空吗?” “这就要看你找我什么事了,正经事的话有空,打趣闲聊没有。” 齐佰斤也是一妙人,这话逗得方蹊噗呲一笑,连忙说道:“正经事正经事,我想去泰山看看,不知齐大哥可有兴致?” 第四十七章 找寻 “为了灵泉?” “嗯!”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灵泉这事上,齐佰斤比方蹊还着急,泰山不远,二人骑快马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 上山路险,只能徒步,泰山高耸入云,草木繁盛,深秋叶片或红或黄,也有那么一片坚守在寒意中的绿。 远远看去山上如打翻的染缸,唯身临其境之人,才知“美轮美奂”一词的威力。 方齐二人漫步山野,眼前之景颇为震撼,心境豁然开朗,此方天地中,人力何其渺小,自然磅礴浩瀚。 “齐大哥,我们都犯了一个错,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独享愁绪,若能迈步群山,也许一切困难早就不是困难了。” 齐佰斤放眼四野,深秋草木凋零,视线竟有种桎涩的疏广,冠如华盖却稀疏透光,地有木根却无垠无际。 “问题出在灵泉,而灵泉发于山野,我们却在凡尘俗世找答案,真的是南辕北辙。” 一夜困顿,他们终于在太阳新生之际,找对了方向,可茫茫大山找泉眼,光有方向是不行的,还要有办法才可以。 方蹊说道:“秋季水位都会减缓,我们若想找到灵泉源头,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提出的困难,在齐佰斤看来并非难事。 笑了笑说道:“在下不才,懂些堪舆辨位之法,鲁宅方位在东,以此推演灵泉源头大概在西南方向。” 方蹊高兴的直跳脚:“哈哈,我就知道,邀齐大哥前来果然没错。” 齐佰斤一拍他肩膀,毫不留情一瓢冷水泼下来:“这里可是泰山,即便知道大概方位也未必就能找到,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方蹊含笑,颇为得意玩笑着:“齐大哥有所不知,小弟与水有缘,数次遇难都得水相助化险为夷,天底下的水都喜欢我!” “哦~~但愿吧!但愿这泰山的水也能给你三分薄面。” 两人一路往西南行,泰山虽险,却不妨碍他们求索的决心,方蹊有招云在身,于陡峭山峰如履平地。 他没想到齐佰斤看起来儒雅文弱,但功夫却不容小觑,飞略山林速度完全不落下锋。 很快便来到山峰西南面,二人在一处巨石上落脚,方蹊发散五感,收录山野间细微动向。 鼻间嗅到空气中一丝微弱药草气味,耳廓一动,便听到了涓涓细流发出的声音。 他说“天下的水都喜欢我”,这话半分玩笑半分真实,他的确是得山水眷顾的孩子。 稍稍凝神探查,便找到了几处疑似灵泉泉眼的所在,方蹊抬手一指:“前方五十丈有泉眼,我们去哪里看看。” 二人稳稳落地,脚下果真有泉水从地下涌出,汇聚成一片小溪,泉水清澈晶莹一路往山下流淌,四周长满珍惜药草,不少根系叶脉浸在泉水里。 齐佰斤略带惊讶:“还真被你找到了?” 方蹊浅浅一笑,舀起一捧泉水喝了一口,甘甜清凉,带着明显药草芬芳。 齐佰斤期待问道:“怎么样?是吗?” 方蹊一抹嘴:“的确是药泉,却并非灵泉。” “何以见得?这里只是源头,或许流到山下才能促成灵泉效果。” 方蹊起身解释:“疗伤功效的确需要更多药草辅助,但增强内力则需一种矿石。而此矿石山下没有,乃是藏在山体之内的,所以有这种矿石的地方才是真正灵泉泉源。” “你能常出水中矿石的味道?”齐佰斤惊讶,这得是多灵的舌头,才能尝出这种几乎不存在的味道。 方蹊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这份本领他从前是没有的,但全身经脉从塑之后,五感比从前更加灵敏。 所以若是一个月前的他,来到这里都会无功而返,现在却能分别极其微小的变化。 此处无果,二人又找到下一个泉眼,方蹊照例尝了尝,说道:“很近了,却不是这里,水中有矿石味,但是很小,药效不足以增强内力。” 之前方蹊说天下的水都喜欢他,齐佰斤不信,只以为这是少年玩笑话。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天下的水不仅喜欢他,还赋予了方蹊奇特的能力,这份机缘真的让人羡慕。 但他不知道的是,想得到让人羡慕的机缘,却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方蹊九死一生,才得此本领,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退缩了。 又连续找了四五处泉眼,每个都很像,却每个都不是,这样奔波好像一场徒劳无功的付出。 齐佰斤抬头望天,见太阳都回家去了,于是提意:“怎么样?还继续吗?山林天黑的早,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方蹊目视前方,坚定说道:“再找最后一个,就在前方不远处,若还不是再另寻他法。” 他没说回不回去,只说另寻他法,些表明在他心里,是不愿意就此放弃的。 可二人刚要抬腿,便听耳边传来“咻咻”两声,与此同时他俩迅速躲闪,只见两只铁蒺藜钉在他们方才战过的位置。 “有刺客”两人同时低声提醒。 方蹊从怀中取出一物丢给齐佰斤,他稳稳借助定睛一看:“万刃环!” 只见对面方蹊嘴硬微动,显然吐出三个字:“保命用。” 方蹊到底还是尊老,担心齐佰斤应付不过来,特以暗器相助,他自己抽出无锋,全神贯注准备迎敌。 对方刺客偷袭未果,连忙追至进前,方齐二人趁其不备立即杀出,四人当即缠斗一块。 无锋寒芒忽闪,以破海迎战敌人,方蹊本没将偷袭之辈放在眼里,却不想对方如此难缠,功夫身手都是一流的。 他自己到还好,只是有些担心齐佰斤,一招逼退对方,连忙跃到齐佰斤身前,替他拦下一剑。 “还好吗?” 齐佰斤用的是软剑,对敌有些吃亏,匆匆回了一句:“是天鹿门的杀手,实力至少在甲字一等。” “甲字一等已是最高,何来至少一说?” 说话间对方再次攻来,这次是联手进攻,剑招如雨点般招呼,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气,如同交织的大网,叫人无处可逃。 第四十八章 杀手 猛烈进攻之下齐佰斤脚下失重,好在方蹊眼疾手快将他接住。 四目相对,齐佰斤趁机回答:“因为甲字之上还有二人联手的天杀和四人联手的鹿杀。” 杀手不耐烦:“话真多,到地下说去吧!” 两把利剑同时刺来,方蹊一把丢开齐佰斤:“躲好!” 随后以一人之力对抗两杀手,破海招式凌厉,左右手护换持刀,让对方意想不到,一时间竟然也维持个势均力敌。 齐佰斤万万没想到方蹊武功这么高,天字绞杀之下,豪侠榜排名二十往后的高手都不敢言胜,而方蹊看起来年纪轻轻,不想伸手竟然如此了得。 躲在巨石之后的齐佰斤感叹:“后起之秀!” 可两杀手到底经验丰富,仅片刻便已扭转局面,激战之中方蹊左臂受伤,可对方也没沾得便宜,一人胸口挨了重重一击,一人脚已经跛了。 无锋终归是顿器,破海威力再大也不见外伤,气势上终归输了一层,面对杀手们如雨般的进攻,方蹊也觉这样下去不行。 破海招式虽然刚猛,但刀意却是仁爱,重击之下留一线生机,奈何对方却不想给方蹊留生机。 无奈,他只好使出第层刀法,招式虽然灵巧怀柔,每一个动作都似喂招一般蜻蜓点水而过,但千万不要小看它,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流血的。 无锋横于胸前,一手持柄一手反握刀尖,这个姿势很奇怪,似攻非攻似防非防,跟像不懂武功的小孩子做游戏。 两名杀手凝眉对视,当即调整配合,一人主攻一人防守,就刚刚方蹊所展现出来的势力,让他二人不敢掉以轻心。 说是迟那是快,攻为杀手迎面一剑直刺方蹊面门,却见方蹊不躲不闪,挥刀格开来剑一个顺势转身横削。 力度不大,动作幅度也小,速度却快的惊人,竟直接抹了后方防御杀手的脖子。 恩慈的刀意就像老师傅教导弟子,无事他张牙舞爪的错行,直接找到痛点,快而准的教导让弟子知道悔改。 而杀手互为攻防的痛点,就是躲在身后的防守,方蹊杀了一人,持刀对峙另外一人,心里是想放他一条生路的。 冷冷质问:“两个问题。第一,幕后雇主是谁?地二,如何得知我二人行踪?” 活着的杀手战兢颤抖,仅用一招就破了他们二人的合力绞杀,还瞬间解决掉一个威胁,这等功法简直骇人听闻。 他略带恐惧回答:“雇主身份是头等机密,只有派发任务的度使知道,你们的行踪也是度使透露的,我们只负责干活,其他什么都不能问,这是行规。” 方蹊十分大方说道:“理解理解,行规嘛!” 随后话锋一转:“那如果按照规矩来看,你的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该按江湖规矩处理你?” 江湖规矩,杀手和目标只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很明显,方蹊是掌握生死的一方。 杀手惊恐,忙道:“别别别!接任务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雇主虽然斗篷遮面,但是腰上挂着青龙令,是青龙会的人要杀你们!” “青龙令!什么颜色的?” “红…红色!” 红色令牌乃是青龙会的盟友,这说明要杀二人的不一定是青龙会,也有可能是其他帮派势力,方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廖东海。 “那人可拿什么武器了,比如长剑?” “没有!他什么都没拿!” 冰霜剑外形特殊,太过显眼,如果真的是廖东海的话,他也有可能为了隐藏身份,而将剑藏起来。 不过也有可能跟本不是他。 方蹊沉思片刻,最重还是决定放杀手一条生路,于是收刀入鞘,平静说道:“任务没完成还泄露了雇主信息,这事若传出去你知道后果。今日我放你一马,望你能金盆洗手,远离这门行当。” 杀手忙不迭点头,郑重说道:“明白,我会想办法脱离天鹿,如有违背犹如此见。” 说罢,一掌震碎手中剑,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利剑断成数截掉落地面。眨眼之时,杀手消失二人面前。 齐佰斤从巨石之后显身:“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少年,你会吃苦头的!” 方蹊撤下衣摆包扎伤口,随口回了一句:“我做我的选择,他做他的,我们都会为自己的承诺付出代价,人不都是如此吗?” “豁达!” 这么一折腾,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只有余辉还在,灵泉是找不成了,二人只能打道回府。 下山路上,齐佰斤问道:“关于雇主身份,你有什么猜测?” “太多了,最近的就是廖东海。”方蹊刚说完,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以廖东海的性格,想除掉什么人大可亲自动手,何必干买凶杀人这种鬼鬼祟祟的事?而且他不知道方蹊就在陵安。 方蹊脑海突然闪过一人,于是问道:“齐大哥,你可有什么仇家吗?” 齐佰斤微微一笑:“我这人随和的很,而且万宝阁只做买卖,从不参与江湖恩怨,仇家自然没有,不过…有没有眼红嫉妒的就不知道了!” “你认识傅青门吗?跟他关系怎么样?” “你说傅兄呀!还好,点头之交。”齐佰斤随口答道,紧接着又问:“你怀疑他?” 方蹊也不敢确定,只是眼下就只有傅青门嫌疑最大,他不仅同时认识齐佰斤和方蹊,而且在还在方蹊手中吃了苦头。 最主要的是,傅青门重伤在身,无法亲自出手,只能接天鹿门的力量,再者,他也是青龙会盟友之一,那枚红色青龙令不止廖东海有,傅青门也有。 种种线索都指向他,可买凶杀人的罪名不好随意指认,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方蹊决定还是慎重些好。 犹豫说道:“我也不确定,先看看再说吧!任务不成,相信还会有第二波杀手的,顺藤摸瓜,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闻此一言齐佰斤大为震惊:“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次两个人的绞杀,下次就有可能是四人围杀!别怪为兄没提醒你,鹿字围杀可从来没失手过!” 方蹊开朗一笑:“多谢提醒” 第四十九章 不见 二人回到庄园已是天黑,佳贤在门口左右眺望,看得出她跟担心。 见二人策马回来,小跑迎上前去,关切问道:“怎么天黑了才回来,找到泉眼了吗?” 方齐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没提杀手一事,免得人家担忧,齐佰斤温和说道:“就因为没找到,所以耽搁了时间,抱歉,让你担心了。” 佳贤安慰道:“泰山那么大,找不到才是正常的,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偏厅之内,紫檀餐桌上饭菜齐备,方蹊特意换了身衣服过来,手臂伤口隐藏在宽袖之下,没事人一样坐在餐桌旁。 “佳贤姐,怎么只有咱们三人用餐,谭婆婆呢?”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简单吃过便回房休息了。” 方蹊心有歉意,让老人家挂心是做晚辈的不是:“抱歉,让婆婆担心了。” 佳贤似长姐般温柔说道:“没什么,先吃饭吧!” 饭后方蹊打算去探望谭婆婆,外出回来总要跟老人家报个平安,可敲了半天门始终不见回应。 “当…当…当…” “当…当…当…” “婆婆,是我,方蹊。” “当…当…当…” “当…当…当…” “婆婆,您这里吗?婆婆!” 房间灯还亮着,但屋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算睡了也不该这么安静,方蹊有些担心。 “婆婆?婆婆?” 未得应许不好直接推门而入,方蹊着急,正好佳贤闻声赶来。 “怎么了?” “我敲了半天门一直没有回应,佳贤姐,你确定婆婆就在屋里吗?” 他这么一问佳贤也急了,连忙推门进去,可屋内空空如也,一丝人影都没有,二人连忙找到齐佰斤说明情况。 佳贤十分焦急:“明明傍晚时还在的,怎么就不见了呢?娘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她一个人能去哪呢?” 齐佰斤连忙安抚:“你先别急,待我问问府中下人,这庄园不小,也许只是在什么地方散步呢!没事的。” 这一问不要紧,门房小斯却说,谭婆婆天黑之前便出府去了,还叮嘱他不要声张。 佳贤一听更担心了,整个人手足无措,险些哭出来,直拉着齐佰斤衣袖央求:“求求齐城主帮我找到我娘,她一个人在外边太危险了,求求你一定要找到她。” “好好好,佳贤你放心,就算把陵安城翻过来,我也一定会找到谭婆婆的。” 方蹊兀自沉思:谭婆婆在陵安无亲无故,唯一的牵挂就是佳贤姐,眼下她也有了安身之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回老宅处理灵泉了。 “我知道谭婆婆去哪了!” “哪?” “鲁宅!” 三人快马加鞭一路飞奔至鲁宅,见门锁果然不见了,院内却漆黑一片。 齐佰斤沉声开口:“分头找。” 三人连忙散开,鲁宅不小,大小房间无数,更有许多亭台楼阁,可这些地方都找便了,依旧没有找到谭婆婆。 三人于庭中会面,方蹊问道:“佳贤姐,你可曾听谭婆婆提到过灵泉入口吗?” 佳贤摇头:“没有,就连灵泉的存在,我也昨晚才和你们一同知道的。” 齐佰斤问道:“那她老人家可有说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佳贤凝眉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说道:“娘曾说过,公公以前总喜欢一个人去池塘喂鱼!” “走!” 三人马不停蹄奔至池塘,只见水面波光粼粼,月色之下宛如一面镜子,没有丝毫波澜。 佳贤忍不住焦急呼喊:“娘…娘…!你在哪?娘…” 突然不远处传来方蹊呼喊:“你们快来看!” 三人齐聚一块假山旁,方蹊手中灯笼照地面:“这里有摩擦痕迹,是新的,说明假山可以挪动,这附近一定有开启机关,我们找找。” 齐佰斤提着灯笼左右观察,突然定睛在一块凸起石头上,伸手一按,只听假山一阵“轰隆”声响。 面前果然出现一道打开的暗门,三人不由分说相继而入,通道幽暗潮湿,前行不远便出现一道向下的台阶。 越往前走台阶越湿滑,齐佰斤回身递出手:“路不好走,我扶着你!” 佳贤伸手搭在他手腕上,只隔着两层衣袖互相搀扶。 继续前行没多久,便看见台阶尽头似乎有光,并不明亮,暗暗的,像有月光投射下来。 方蹊沉声道:“我们是一路向下,根据方位判断,这里应该还是鲁宅花园,但没见地上有深坑或天井一类的,怎么会有月光透进来呢?” 接着走了没多远,已是通道尽头,眼前一切似豁然开朗,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头顶大出惊叹。 “太神奇了!” “蔚为大观!” “鬼斧神工!” 眼前空间竟是池塘之下,抬头是一面巨大水晶,将池塘和这个底下空间分隔开来,从下往上看,可以见到朦胧月光,以及池塘内的彩色锦鲤。 可神奇归神奇,这里依旧没有谭婆婆的身影,这个年近古稀的瘦弱老人能去哪呢? 眼前已经是路的尽头了,空间之内一览无余,既无门也无路。 佳贤是真的着急,哽咽着呼喊:“娘,您在这里吗?我是佳贤呀,您回答我!娘!” 见状,方蹊提醒道:“或许还有暗门密室一类,灵泉至关重要,不会轻易被人找到。” 齐佰斤附和:“没错,我们四处找找,门口既然有人来过的迹象,就说明谭婆很有可能在这里。” 三人沿着墙壁敲敲打打,竟不约而同都有发展。 “我这里有暗门!” “我这里也有!” “还有这边。” 方蹊数了数,仅仅池塘大小的空间,竟然出现四道暗门,这就代表灵泉藏在某暗门之后,想要尽快找到谭婆婆,就要做出选择。 方蹊分析道:“这一路走来地面都没有脚印,说明婆婆还是很小心的,她在有意隐藏行踪。我们需要分头行动,每人选择一个暗门进去。” “还有一个门是漏掉的呢!”佳贤含泪哽咽。 齐佰斤沉声说道:“如果三个暗门都找到,那就只能是漏掉的那个了。我们三人分头寻找,约定一个信物,谁先返回就在地上放下信物,然后再去找第四个暗门,你们意下如何?” “好”另外两人异口同声。 第五十章 蔓延 机关开动,“隆隆”声中四道暗门同时打开,三人分别进入。 方蹊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手中灯笼是亮的,又是通道,地面湿漉漉的,被水冲刷过一样,每踏出一步脚印都会消失。 他着急找人,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以最快速度前进,没多久便听到微弱风声,“呼呼”吹着,很微弱。 这里空气是流通的,有洞穴与外界相连,灵泉很可能就在前方。 方蹊想定,前进速度更快,不久便见眼前有点点见光,这回不是月光,是火光。 “谭婆婆,婆婆你在吗?婆婆?” 没人回应,然而火光却在,方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速度跑过去,视线越来越清晰。 见前方有一石砌的水池,上方一突出沟槽,有水流从沟槽流入水池,而谭婆婆就站在水池边,背对着方蹊,墙壁上插着一只灯笼。 方蹊放缓脚步,试探着小声问道:“谭婆婆!” 谭婆婆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也不出声也不转身,方蹊来到她背后,轻轻拍了拍谭婆婆肩膀:“婆婆!” 原本站着的谭婆婆被他这么一拍,竟直挺挺倒下了,方蹊大惊,连忙扶住。 定眼一看,谭婆婆双目紧闭,嘴唇青紫面色煞白,好在还有呼吸,只是已经很弱很弱了。 “婆婆!婆婆你醒醒,婆婆!” 方蹊一边呼唤着,一边为谭婆婆号脉,脉搏若有若无,时而剧烈时而虚浮,这是中毒的迹象。 方蹊连忙封住谭婆婆心脉大穴,又以银针刺破谭婆婆指尖,以便放出毒血,紧接着渡入内力将毒素逼出体外,黑色血液顺着中指指尖滴入地面。 谭婆婆缓缓睁开双眼,见到方蹊并不差役,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说出一句另方蹊万分震惊的话。 “快跑,灵泉…危…险!” “什么?”方蹊惊呼。 话音刚落,突然见原本小股的水流喷涌而出,平静池水瞬间暴涨,似决堤河流涌出,地面全是水。 方蹊觉得池水有问题,抱着谭婆婆便要后提,可怎么都抱不动,谭婆婆双脚紧紧黏在地面上,准确的说,是被池水附着的不能动弹。 就连方蹊自己也被定在原地,池水浸透靴子,就在接触皮肤的一瞬间,仿佛被无数针扎一般,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方蹊忍痛扶着谭婆婆,见她面色痛苦挣扎,拼劲全力开口说话:“这不是灵泉,你别管我,快…快逃…去第四间密室,找到…玉璧镇压…佳贤…托付给…你们了,走!” 谭婆婆让他走,可他脚下千斤重,又钻心刺骨的疼,怎么可能走得了。 方蹊艰难回应:“婆婆,我动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池水越来越高,眼见上升至脚踝,怪不得一路走来都湿哒哒的,原来就是这样造成的。 方蹊突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两拍,三拍,每跳一下都停顿一会,然后停顿时间一次此一次长。 双脚彻底失去知觉,浑身僵硬麻痹,眼前天旋地转,呼吸也跟着凝滞起来,方蹊仅存的意识告诉他。 这是中毒了! 眩晕中模糊看见谭婆婆嘴角留血,是鲜红的,她咬破舌尖强行保持清醒,微弱声音说出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小心…身边…人!” 方蹊在双脚刺痛第一时间,便运气内功抵挡,也正因如此,他亲眼看见谭婆婆在他身边咽了气。 重重跌在蔓延出的池水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不大会便皱巴的像枯树皮,死后依旧在衰老。 方蹊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被烟的药汤从塑之后,方蹊本是百毒不侵之躯,可眼下情况却真的中毒了。 好在从塑后的身体并非常人,方蹊倒转周天,内力从全身经脉喷薄而出,竟逼出许多“水珠”来。 此刻方蹊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中毒,满池当中也不全是水,而是蛊虫! 此蛊寄生在灵泉之中,随泉水渗透体内,那如针刺般的疼痛,就是蛊虫钻入皮肤导致的。 它们顺着血管一路吞食血液,同时适放毒素,这也就是为什么谭婆婆死后还会衰老的原因。 方蹊逆转周天逼出全身蛊虫,身体立即恢复知觉,神智也清醒过来,他一跃脱离地面,无卡住墙壁缝隙支撑身体。 看着池水蔓延又退下,地面湿漉漉一片,谭婆婆躺在哪里形如枯槁,这个善良的老人终究死于阴谋。 方蹊稳稳落在,在池水又一次蔓延之前带了谭婆婆。 走在通道之中,他回想今日发生一切,还有谭婆婆临终前说的那句“小心身边人。” 方蹊知觉外边世界比这里更可怕,人心坏到极致。 他出来的时候,佳贤和齐佰斤都在,二人似乎是同时从暗门后回来的,正商量着前往第四个暗门,却见方蹊抱着谭婆婆尸体出现。 佳贤猛的扑过来,拽着谭婆婆衣袖哭喊:“娘,娘你们怎么!娘你快醒醒呀不要吓我,娘!” 看着她满面悲伤,方蹊弱弱说了句:“谭婆婆已经走了。抱歉!我没能救回她。” 此噩耗险些佳贤昏过去,幸好齐佰斤扶住了她,佳贤强撑着问方蹊:“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方蹊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灵泉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寄生了大量蛊虫,只要人一靠近就会被吸干血液而死。” 沉默蔓延久久无声,吸干血液,这是件多痛苦的事!常人想都不敢想,佳贤悲痛欲绝,谭婆婆死了,她的支柱也没了。 良久之后,佳贤伸出颤抖的手,握着谭婆婆手臂,轻声唤着:“娘”然后彻底昏迷。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刺杀,失踪,灵泉,死亡,昏迷,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张巨大的网。 齐佰斤的庄园支搭灵堂,一连三天,佳贤都守在这里,一步不曾离开。 刚开始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可盯着棺材看久了,不接受也得接受,生离死别是必然的,这种事伤心也无用。 第三天中午,庄园外突然来了一伙人,说是要祭拜谭婆婆,很明显来者不善。 佳贤本不想外人打扰,谭婆婆无亲无故,不需要不想干的人来祭拜。 但是齐佰斤安慰她说:“来着是客,就让他们进来吧!” 随后凑到佳贤耳边低语:“不关门,怎么打狗呢?” 第五十一章 堂弟 三人白衣缟在灵堂素静候来客,却见这伙人衣着华丽而来,且人人手中都带着兵刃,为首那人神色倨傲得意。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呦!这葬礼简陋了些吧!怎么连个烧纸的盆,和上香的鼎都没有?死者好歹是鲁公夫人,齐城主,你这么做不太合适吧?啊~~哈哈哈哈哈!” 佳贤闭眼不看他,留下两行清泪,方蹊拳头捏的“咔咔”直响,这伙人简直太嚣张。 要不是此处乃灵堂肃穆之地,方蹊真想一拳一个,把人打出去。 就在这时,齐佰斤挺身而出,不卑不亢说道:“我府门口没挂白,更没对外宣称有丧事,你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那人一愣,眼神不经意瞥响一旁,随后从容说道:“这陵安城屁大点地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出一个时辰呢,保管全城人都知道。再说了,您齐阁主是什么人呀!江湖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小弟既然知道了,又怎有不来之礼呢!” 他在避重言轻,齐佰斤又怎会不知,但对方足有八人,且个个都是高手,而他们这边只有他和方蹊会武,其他人自保能力都没有,眼下只能敷衍着。 “你们来也来了,拜过逝者便走吧!” 那人不依不饶:“齐阁主何必心急,我等此来不止为了祭拜,更是为了给你们一条活路。” “命数天定,用不着你给活路,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佳贤怒道。 她不允许别人在娘亲祠堂里放弃,如此无礼之辈,也不必以礼相待。 那人进前一步,赤裸裸的目光随意打量佳贤,挑衅语气说道:“这位又是谁?你在以什么身份发号施令呢?” 不待佳贤回答,他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既不姓鲁也不姓谭,跟齐家更没什么关系。小娘子呀…” 他凑到佳贤面前,佳贤嫌弃后退,却听他自顾自说道:“如果你和你娘家没有断绝关系,晋王府的权利还能护你一护,可现在吗……哈哈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哪来的资格说话!” 方蹊惊讶,他从没问过佳贤出身,只怕勾起人家伤心事,原来她竟然是晋王的女儿,身份竟然这么高贵。 怪不得佳贤即便落魄至此,依旧能处变不惊,想她鉴宝大会上的表现,恐怕也只有郡主的身份,才养出如此沉稳的气质。 但看齐佰斤的反应,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也难怪,毕竟谭婆婆之前找过他,想必早就将一切说清楚了。 如此一来方蹊更气,这伙人是来落井下石的,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行为如此卑鄙,简直令人发指! 方蹊刚要替佳贤出头,却见她已经自己站出来了,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说道: “我再不济也有个能见光的姓名,你们呢?不打招呼就来,却胆小的连身份都不敢说,到底是谁没资格!” 对无礼之人最好的反击,就是我跟你讲理你都说不过我,那人被噎的哑口无言,抬手便要打下去。 “咳咳!” 却在听到这声咳嗽的时候,硬生生忍下怒火,只恶狠狠瞪着佳贤。局面调转,男人沉默忍怒,反而佳贤步步紧逼。 “怎么,你的来历就那么不堪吗?羞耻到自己都没胆量说出口!还是需要我来替你说,堂弟!” 说道最后两个字,佳贤猛然转头看向人群,一阵沉默之后,一名身着紫衣华服男人走出,伸手揭掉脸上人皮面具,露出本来容貌。 佳贤怒目而视,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鲁!召!你好狠的心!” 局面发现到这一步,鲁召索性坦白:“我说堂嫂呀!你这又是何苦呢?把玉璧交出来,我保证放了你们绝不再来打扰。” 方蹊看着他,三十不到的样子,容貌平平,听呼吸判断,此人内功也很一般,可以说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那种。 要说有什么是值得注意的,那就只有腰间挂着的青龙令牌了,鲜红的颜色趁着一身紫衣十分贵气。 方齐对视一眼,看来买凶杀人的雇主就是他,二人心里同时确定。 但还有一个问题解释不通,如果买凶杀人的是他,目的只能是为了得到灵泉,可现在灵泉被人投放蛊虫,已经是毒泉了,这一切显然不是他做的。 那么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对灵泉动手脚?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鲁召,你自由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是娘和公公将你养大,又替你拜师习武,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在娘的葬礼上闹事呢?” 鲁召大手一挥怒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灵泉那么好的东西,想得到它的人数不胜数,凭什么要隐藏起来?” 他像个疯子一样,痴痴畅想着:“那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是能买出去,一小杯就是天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疯了!”方蹊不屑嘀咕。 怪不得谭婆婆临终前提醒“小心身边人”鲁召这种疯子,的确该小心才是,也许谭婆婆突然离府,就是受了他的诱骗。 鲁召大吼:“不!意味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金山,穿不尽的绫罗。意味着我将过上比皇帝还快活的日子。万宝阁算什么?晋王府算什么?到时候不都得跪在我脚下求一杯灵泉。” 他真的疯了,被欲望蒙蔽双眼,贪婪让他失去所有理智,看着他癫狂的样子,佳贤心有不忍。 “堂弟你醒醒吧,钱财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的鲁家缺钱吗?不还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灵泉也没你想得那么神奇,它的显世只会给人们带来灾祸!” 鲁召执迷不悟:“胡说!他们不行那是他们蠢,我不一样!跟你说那么废话有什么用,快把玉璧交出来。” 鲁召步步紧逼,佳贤连连后退:“我没有玉璧。” “别想骗我!交出来,不然我身后的天鹿杀手可不是吃素的。” 果然是他! 方蹊连忙上前一句缓和道:“鲁召兄弟是吧!稍安勿躁,且听在下说句公道话。就算把璧玉交给你也没用啊!你还是得不到灵泉的!” “为什么?” 第五十二章 见证 方蹊伸手一摘:“因为它” 鲁召看着眼前红色青龙令陷入沉思,他还是没明白,方蹊拍了拍他肩膀,哥俩好似得说着。 “王襄把鲁宅房契给你了吧!” “是又怎样!” “你没找到灵泉入口,就派杀手拦截我和齐大哥,又将谭婆婆引出府,逼着她找到灵泉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鲁召急了,不明白方蹊说着些废话是什么意思,这些的确是他做的,可跟青龙令有什么关系? 方蹊抽空给齐佰斤使了个眼色,又转头继续哄着鲁召。 “问题已经很明显了!既然灵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青龙会不自己掌控,反而将一切控制权交给你呢!没道理吗!” 鲁召也不傻,一把推开他,恶狠狠说道:“你在挑拨离间!哼,青龙会产业众多,打理不过来这才找我合作,更何况要不是我出手,就算他们把鲁家人杀绝了,不也还是没找到灵泉吗!” 好了,这下事态明了,虽然方蹊早就猜到了一切,但哪里有真凶亲自承认来的直接。 青龙会为了得到灵泉,不惜以卑鄙手段杀害了鲁氏一门全族,又买通鲁召偷房契,逼迫谭婆婆找到灵泉。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灵泉早以成了毒泉,凡接近之人都会被蛊虫吸干血液而死,谭婆婆就是个例子。 这也是鲁召亲眼所见,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能够镇压灵泉的玉璧所以才有了灵堂闹事这一出戏码。 鲁召从方蹊手中躲回青龙令牌,冲身后天鹿杀手们一挥手,命令道:“包围灵堂,胆敢反抗者就地诛杀!” 所有天鹿杀手齐齐拔剑,直指灵堂三人,素白的灵堂之内,本就死气沉沉,此刻更是杀气腾腾,一切都与灭亡有关。 可这灭亡不是针对方蹊三人的,而起针对嚣张跋扈的鲁召。 只见齐佰斤面带笑容,一掌拍向棺材,沉重的棺材连壳带盖一齐掀飞,然而里边却没瓤! 鲁召和杀手们大惊失色:“尸体呢!谭婆呢?” “你们在搞什么?”鲁召暴怒,抽剑指着三人。 搞什么?这个回复可能比较复杂,于是齐佰斤击了两下掌,以事实告诉鲁召,他们在干什么。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响,灵堂两侧不断有人走出来,看着这一张张熟悉面孔,鲁召惊恐后退。 “李叔公!王世伯!张员外!谭…谭婆婆!” 看着最后一人走出来,正是形如枯槁的谭婆婆,只是她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精神隽烁,就是容貌苍老许多,似九十多岁老人。 鲁召握紧手中剑直接谭婆婆,神色惊恐万分,像见了死人诈尸一般。 “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那天在密室里,我亲眼看见你已经断气了。” 方蹊冷笑,嘲讽语气说道:“哦!既然你一直躲在密室里,想必就是藏在第四道暗门后面吧!所以你找到玉璧了吗?” 鲁召怒而反驳:“废话!要是找到了又何必跑来这里一趟。还中了你们的算计。” 方蹊啧啧感叹:“哎…鲁召呀鲁召!都说你没那个脑子了,佳贤姐劝你你还不信。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还妄想以灵泉谋利呢!真是蠢而不自知。” 鲁召自以为聪明比过所有人,便想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现在站在灵堂里,被无数叔伯长辈审视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直沉默的谭婆婆站了出来,朝众人拱手说道:“今日请陵安十大长老来,只为做个见证,灵泉的秘密隐藏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告诉大家了!” 陵安古城之所以能不受各方势力辖制,游离江湖和朝廷之外,并非齐佰斤一人的功劳。 只因其背后有十个爱好和平的家族,共同努力维持,这家族就包括了齐鲁两家,他们联合起来,才能维持整个陵安的安稳。 而谭婆婆的“停灵”三天,不单单为了引出鲁召,更是通知十大长老来到这里,见证事情真相。 “当初鲁家离开陵安,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行为都是背叛,老身在这里向各位道歉。” 谭婆婆面对长老们深深鞠躬,又转身面对陵安城鞠躬,经历无数苦难破碎,她终于能坦然无畏的面对自家犯下的错。 随后又对鲁召语重心长说道:“召儿,你可知何为玉璧?” 鲁召面色凝重,他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谭婆婆,满眼不甘何愤怒,但却说不出任何话,也不想说。 只见谭婆婆从怀中取出一只碗口大小玉璧,上面雕刻着古朴纹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 那是鲁召费劲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而今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他满眼都是贪婪之色。暗暗冲身手杀手示意,时刻准备抢夺玉璧。 然而谭婆婆却做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她走到鲁召身边,将手中玉璧递了出去。 “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婶婶也只是替你保管罢了,现在还给你。” 心心念念想得到的玉璧就在眼前,鲁召却犹豫了,他看不懂谭婆婆要做什么,更怕这又是陷阱。 然而就在众人惊讶诧异的时候,谭婆婆却说:“但是婶婶必须提醒你,一但接下这块玉璧,就等于将鲁氏一门的使命背在身上,你要想好。” 鲁召刚刚伸出去的手,在还没碰到玉璧的时候,又迅速缩了回去,暗道:果然有诈! 警觉后退,问道:“什么使命?” 谭婆婆慢悠悠转身,举起玉璧对众人解释:“此物与灵泉相辅相成,但它们却要了鲁家十几代人的命。” “鲁召,你从小父母双亡,却一直没人告诉你原因,现在婶婶就告诉你真相,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就是玉璧和灵泉!” “什么!”众人大为震惊。 “灵泉乃是疗伤圣品,怎么会杀人呢?” “此玉通透无瑕,浑然天成,说是宝物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是凶器!” 可事实就是这样,往往人们看为好的东西,带来的却不是平安,而是死亡。 鲁召疯了一般发狂怒吼:“你说谎!” 第五十三章 罐子 谭婆婆无奈叹气:“唉~~!孩子,事已至此,婶婶何必说谎。” 她看着鲁召,满脸慈爱不忍,但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灵泉蛊虫不是什么人投放的,而是本身就有,或者说蛊虫就是灵泉,灵泉就是蛊虫。” 方蹊不解,他亲眼看见了蛊虫害人,怎么可能与救人的灵泉扯上关系?这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谭婆婆却看着方蹊问道:“方少侠,齐阁主,你们去泰山找灵泉泉眼,可有结果?” “没有” “没找到” 二人分别回答。谭婆婆点头:“这就是了,灵泉本来就没有源头,它就不是水,而是泰山孕育出来的虫。” “灵泉是虫不是水!这怎么可能呢?”一旁李叔公发出质疑。 “各中奥妙老身也不得而知,他们从地下来,汇聚在鲁宅。微小到肉眼不可见,就如水流一般。” “你说了这么多,和玉璧有什么关系?”鲁召质问,他急切的想知道一切。 “咳咳咳…”经历这么多,谭婆婆身体有些只撑不住,咳咳嗽起来,佳贤连忙上前扶着她,一边顺气一边关切。 “娘你怎么样,没事吧!” 谭婆婆挥了挥手,勉强笑道:“无碍。” 方蹊连忙搬来一张椅子:“您坐下歇歇,慢慢说!” 可鲁召却没耐心,眼见他满脸怒气就要发过,不过看了看周围情形,又忍下了,他可以轻松杀了这里所有人,却不敢承受十大家族的报复。 谭婆婆坐下歇了歇继续说道:“蛊虫汇聚成灵泉,它们活着的时候是喝人血的祸害,死后尸体却可以疗伤治病,但疗效也是有限的。” 这点方蹊可以证明,许多药访中都会用到虫子一类,但都需要同其他药草混合使用,单一个效果不大。 而灵泉之所以能疗伤,还能增强内力,只是因为它发于泰山,沾染了无数药草矿石,所以是天然行成的药访。 而且它的危害远胜疗效,要不是方蹊有特殊内力护体,又在关联时刻渡给谭婆婆,恐怕两人现在已经成干尸了。 行走江湖这么久,遇到所有危险都是靠老头内力化解的,真不知道如果老头亲自出手,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蛊虫处了自然死亡,唯一控制它们生死的方法就是玉璧!” “怎么控制?”不知谁问了这么一句。 这大概是许多人心声吧!毕竟灵泉,哦不,蛊虫尸体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探究一二呢?人性就是这么贪婪。 谭婆婆冲齐佰斤点了点头,齐佰斤会意,朝外头下人喊道:“抬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下人抬着一水晶罐子来到堂中,众人定睛瞧着,见透明水晶罐密封着,里边装着半罐子水。 后有一下人递上一缸金鱼,齐佰斤托着小鱼缸来到水晶罐子前。 对众人说道:“诸位看好了!” 说罢迅速将金鱼倒进罐子中,又在眨眼之时将罐子盖严。 之见原本平静的水,随着金鱼注入迅速沸腾起来,没错,就是沸腾了,要不是有盖子挡着,估计都要扑腾到水晶罐外头去了。 这一幕可吓坏了众人,好奇心驱使着,竟都不自觉的凑近仔细观看。可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那几尾金鱼入水本该游动的,但到了这里却像死了一般,可也不翻白,就这么静止在水里。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束缚干瘪,不大一会,金鱼竟都成了鱼干! 而这时的水也平静了,不是有波澜的渐渐平静,而是快速归于平静,就听到命令的士兵。 众人见状惊恐后退,生怕沾染一丝一毫,鲁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连外围杀手们都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中宝剑。 齐佰斤指着水晶罐子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灵泉。” “什么?”众人惊呼! “此等邪物竟是灵泉?” “怎么可能!这……”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快毁了它!” 此言一出附和声无数:“对对对,毁了它。” “这是祸害,必须毁掉。” “没错,此物杀人无形,太可怕了,若是泛滥必成灾殃。” 鲁召不可置信的摇头,他不敢相信这东西就是灵泉,不敢相信此物竟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然而就在众人嚷嚷着毁了灵泉时,谭婆婆却泼上一大盆冷水:“毁不掉!” “为什么毁不掉?” “火烧,水淹,冰冻,总有一个方法能毁掉的!” 方蹊冷笑,人真的很有意思,知道灵泉好的时候,恨不得供起来上香,知道灵泉不好的时候,什么恶毒方法都有。 他缓缓走到水晶罐子旁,伸手敲了敲,“咚…咚…咚…”就像敲门一样。 众人或震惊或嫌弃,连连后退,这三下仿佛敲在了他们心头。 方蹊将手掌覆盖在盖子上,温热体温引得灵泉汇聚于顶,就像罐子倒置一般。 他戏谑说道:“这东西奇怪的很,除了自然衰老死亡,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在下试过了,火烧只能让它们更加沸腾,而冰冻也只是休眠罢了。它们就真的像水一样。” 随后扭头看向鲁召说道:“你不是说灵泉源源不断吗?没错,这东西就是源源不断,杀不尽,灭不绝。就算费劲力气冻起来一部分,可你能把整个泰山都冻住吗?” “不…不能!”鲁召木然回答。 他现在看灵泉就像看死亡,无比恐惧,不止他,在场诸位都很恐惧,再退就要镶墙里了。 人们想到自己世代生活的地方,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东西,心里怕的不行,不知危险时不绝什么,一但知道恨不得立即逃离。 “这东西如果泛滥,我们都会死的!” “可是灵泉就在鲁宅之下,他们生活了十几代怎么没事?” “谭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对呀,这是为什么?” 谭婆婆回答:“诸位放心,灵泉只在鲁宅之下汇聚,这可能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吧!它们从不外流。而且除了自然死亡,还有一个方法能控制它们,将吸血蛊虫变为疗伤圣泉。” 第五十四章 同意 “什么方法?” 谭婆婆第二次递出玉璧:“召儿,你滴血在此玉璧之上。” 鲁召不明所以,但看谭婆婆温和的神色,还是照做了,他滴了几滴血在玉璧上。 谭婆婆却摇头:“不够,将玉璧全部染红才行!” 鲁召皱眉,玉璧如碗口大小,其上纹路遍布,全部染红需要很多血,他犹豫片刻,最终一咬牙一狠心,手掌在剑上一抹。 然后按在玉璧上,鲜血不断渗出,流过所有纹路,最终将翠绿玉璧染全部染成血红色。 鲁召收手,扯下一片衣袍包裹伤口,谭婆婆将玉璧交给齐佰斤。 只见齐佰斤再次打开罐子,将染血玉璧丢了进入,玉璧入水“咚”的一声闷响。 罐子里异常平静,就像真的水一般,还有阵阵涟漪泛起,而当齐佰斤又倒了几尾金鱼进去的时候,它们畅游无阻。 “太神奇了!”见证这一幕的人感叹着。 鲁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掌,感觉他才是人们挣相抢夺的灵泉,危险的信号在他脑海中炸开。 谭婆婆平静解释:“这就是鲁家人的秘密,只有鲁家人的血,浸在玉璧上,才能杀死蛊虫镇压灵泉。” 说着,谭婆婆缓缓起身,拉着失魂落魄的鲁召来到罐子前,将他受伤的手伸到水中。 鲁召全程恍惚,如行尸走肉般,直到手掌接触水的那一刻才忽然清醒,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可他的手却没事,不仅没事,伤口还有愈合的趋势,鲁招愣了,试探着继续把手伸到水里。 浸泡了灵泉的手,竟然全好了,他茫然的看向谭婆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解释。 谭婆婆说道:“鲁家人的血,加上玉璧,二者缺一不可,这就是灵泉的秘密。召儿,你父母当年就是为了摆脱玉璧,以自身试探灵泉,这才不幸死在泉中。所以我才说,灵泉和玉璧是杀了他们的凶手。现在…你还想得到玉璧,得到灵泉吗?” 鲁召惊恐万分,他的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会死,会被无数渴望得到灵泉的人放干了血杀死。 他怕极了,别说得到这样东西,就算给塞给他,他也不敢要了,别人眼中的宝,在他看来是索命的鬼,只想逃的远远的。 鲁召也真的这么做了,可刚一转身就被方蹊按下:“鲁大少爷,去哪呀?你知道外边的世界,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吗?” 唯一转化灵泉的方法,就是鲁家人的血加上玉璧,而玉璧还在,至于鲁家人嘛……! 估计这会青龙会的人肠子都悔青了,想当初他们为了得到灵泉,杀光了鲁家所有人,而今就只剩下一个鲁召。 鲁家血脉在他们手里,断绝了! 鲁召处境尴尬,若没有他步步紧逼,这秘密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而现在他成什么了?一个人人都想得到的血库! 方蹊说的没错,他无论走到哪都是危险的。看着周围无数目光,鲁召只觉得他们露出的都是贪婪,就像恶狼垂涎羔羊。 走投无路的他“噗通”一声跪下,拉着谭婆婆不住祈求:“婶婶,求你救救我,我可是鲁家最后一个血脉了,您不会见死不救吧!求求您了,看在我死去叔叔,和父母的份上,您救我一命吧!” 谭婆婆温柔抚摸着他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孩子,婶婶也想救你,但你作恶太多了,与青龙会为虎作伥结下不少仇家。我……我也无能为力!” 谭婆婆真的没办法了吗?她那么有智慧,设了这个局将灵泉公之于众,难道就只是为了引起江湖争端吗? 当然不是,她在等一个结果,亲眼看见灵泉威力的十长老们窃窃私语,他们也在商议着。 灵泉既是宝又是祸,处理起来十分为难,而这位鲁家仅存的唯一血脉,更是轻易动不得。 最终,他们商议出一个结果,年纪最长的李叔公站出来说道:“鲁召,你想不想活命?” 鲁召忙不迭点头:“想想想,我想。” “长老们决定,为了保护你,也为了陵安城的安危,将你终生囚禁鲁宅,这辈子都不能出来,也没人探望,这个结果你认吗?” 鲁召瘫坐在地,终生囚禁,这对一个活人来说简直太痛苦了,这是保护也是惩罚,就像犯人一定要坐牢一样。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一但踏出鲁宅,就会被人抓起来放干血。 佳贤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永远和灵泉玉璧呆在一块,享受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这是鲁召一开始对佳贤说的话,现在的他求仁得仁,美好愿望达成,一辈子受人供养不愁吃喝,掌握着天下至宝,谁想要都得求着他。 可鲁召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心灰意冷十分绝望,当然了,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能开心起来呀? 他点了点头,认下这个最终结局。 好了,就在他点头那一刻,这里处境最尴尬的人不是他了,而是那几位杀手。 齐佰斤含笑看着他们,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是他们包围别人,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局面就来了个反转。 “几位今后的日子打算怎么办呀?” 杀手面面相觑,直到了一切秘密的他们,即将面临万宝阁和陵安十大家族的合力围攻。 天鹿门不会为了他们几个,得罪这么庞大的势力,天下以无容身之所。几人前途渺茫。 而一像仁慈的齐佰斤却给了他们一个活路:“两个选择。第一,你们逃,我们追,看上天眷顾谁?第二……” “我选第二个!”不等齐佰斤说完,一杀手连忙开口,为表诚意还扔了武器,独自走了出来。 齐佰斤笑了,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你能这么懂事,我很欣慰,但出于尊重,我还是要说完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成为鲁宅看守,陵安十大家族和万宝阁将作为你们的后盾。” 话必,杀手们纷纷扔了武器,“叮叮咣咣”之声不断。 “我们同意” 第五十五章 修习 眼下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灵泉得到控制,十大家族安心,鲁召终身囚禁,杀手变看守。 三日后,陵安城迎来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在全城人的见证下,城主齐佰斤大婚,娶了鲁家独女。 “不对呀!鲁家不是没人了吗?他娶的谁?” “你不知道呀!鲁公夫人谭婆婆认了个女儿,做主嫁给七百斤了。据说齐鲁两家要有约定,世代儿女结成亲家,只不过这代没女儿,就认了一个。” “我说齐阁主咋不成婚呢,原来为了遵守约定!现在可好,总算圆满了!” “那话怎么说的……皆大欢喜!” “对对对,就是皆大欢喜!哈哈哈哈” 街边两人闲聊议论着,方蹊提着一坛喜酒路过微微一笑,世人只知道齐佰斤娶了鲁家女,却不知这鲁家女曾是鲁家儿媳。 佳贤坐在大红花轿里,这是她第二次做花轿了,犹记出门前谭婆婆对她说:“女儿啊!你只管安坐等候,看这事怎样成就。” 谭婆婆亲自送她上了花轿,门头齐佰斤骑着高头大马,满面喜悦接她回家。 此刻,谭婆婆,佳贤,齐佰斤,都很幸福。 方蹊带着坛喜酒,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他看见了齐佰斤,齐佰斤也看见了他,两人相视一笑,算打过招呼。 鲁宅池底暗室,现在是鲁召的牢房,他看着头顶波光盈盈的池水,别说,这个视线看过去还挺美的,别有一番感受。 只是不知道过了五七八年之后,天天看日日看,他还会不会觉得美。 正愣神着,突然听到一阵“轰隆”之声,鲁召抬头,见方蹊提着酒坛子走开。 “今天你堂嫂和齐阁主大婚,我给你带了坛喜酒!” “谢了!老夫少妻,到底是齐老头有福啊!”鲁召打开酒坛闻了闻,味道不错,当即喝了一大口。 方蹊调侃着:“好胆色,敢叫齐佰斤老头,看他知道不收拾你的!” “你不说没人知道!”鲁召回了一句,不在搭理他,自顾自喝起美酒。 方蹊轻车熟路打开暗门,一人走了进入,这几天他总来,都是往灵泉那边去,起初鲁召还担心他伤害自己,后来见他没那意思,也就没管。 灵泉危险,方蹊愿意去就去。这事他和齐佰斤商量过。 在灵堂闹剧结束当晚,方蹊就找过齐佰斤:“齐大哥,灵泉的事我还是不放心!只要它存在一日,陵安城就多一分危险,世人贪婪之心不绝,恐惧之心也不绝,灵泉的存在始终是个祸患。” “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彻底解决它!” 齐佰斤当然不会拒绝,虽然方蹊没说到底怎么解决,但他还是选择相信。 方蹊的到来引得灵泉再度沸腾,水流溢出池子,渐渐满过他的脚面,脚踝,然后是膝盖。 方蹊没动,任凭蛊虫将他吞噬,这三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方蹊之所以没说解决办法,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老头留下的内力给了一点启发,所以凭着对老头的信心,他就来了。 重塑的筋骨与常人不同,方蹊没有气海,他的身体经脉,就是内力气海,不用控制,不用调动,想怎么用怎么用。 这让他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常人逆转周天会经脉断绝,但方蹊不是,正转可以凝聚,逆转可以外放。 此刻的他就在逆转周天,因为之前他就是凭借逆转周天逃过一劫。 这三天他一直在感受蛊虫,隐隐当中似乎建立了某种联系。内力保护方蹊,他与蛊虫互不侵犯。 突然方蹊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取出一只藏在怀中的浮屠珠,于水池边盘膝而坐,此时灵泉已经蔓延至胸口。 方蹊收剑内力,任凭蛊虫侵入体内,痛感瞬间袭来,他强忍疼痛,将浮屠珠之力引入体内。 一时间剧痛伴随冷热交替,那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方蹊紧咬牙关才不至于疼的喊出来。 与此同时,第三层刀法也自觉修炼起来,所有招式早已熟记于心,就这么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演练。 低头刀法真的很奇妙,招式仅是形,每一层心法都不一样,需要他领会的真谛也不一样。 没点机缘和境遇,真的无法参透其中奥秘,就像第一层破海,需要感悟的是仁爱,第二层万钧则是恩慈。 是的,他给第二层刀法取名万钧,虽然招式如蜻蜓点水,但威力缺如雷霆万钧。 天雷降下是惩罚,万钧使出也是惩罚。 只是第三层的真谛还不曾领会,方蹊没想着能在此突破,一心只想化解灵泉危害来着。 可第三层刀法突然就自己跳出来,一招一式演给他看,好像逼着学一样,但他心无所感,看着也是白看。 索性就当分散痛苦了,这忽冷忽热蛊虫噬心的感觉,还真不是人遭的罪。 突然浮屠珠光芒大盛,明明体力没变,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虽然方蹊本来也没睁眼,但就闭着都觉刺眼,可见它到底有多亮。 好在这里是密室,否则非得把廖东海引来不可,就在这是,方蹊耳边突然出现“哗哗”的流水声。 然后就感觉体内蛊虫似乎被什么力气拉扯着,一股脑往外涌,方蹊很惊讶的发展,它们好像不太乐意。 因为蛊虫在他体内挣扎着,这种痛感还是很明显的。 随着“哗哗”声继续,纠缠在他体内的蛊虫全部消失了,而且胸口水位明显下降,此刻已至腹部,这速度快的惊人,且还在减退。 方蹊深感疑惑,他很想睁眼看看,但浮屠珠太亮了,恐怕睁眼瞎。只能这么挺着,好在没了视野,其他四感格外灵敏。 耳边有微微风声,还有清晰流水声,指尖能感受到浮屠珠在内力催动下转动。 方蹊疑惑:难道是我的内力操控了浮屠珠? 带着这个疑惑,他微微收剑内力,果然感觉浮屠珠转动放缓,光亮也弱了些。 带着试探的心,方蹊又适放了些内力,浮屠珠转动加快,指尖气流都变急了些,光芒更胜从前。 这个发现让方蹊觉得有趣,可他忘了自己正在修炼第三层刀法,一时分心,功力反噬。 第五十六章 教训 方蹊只觉所有刀法都招呼在自己身上,剧痛之时内力也失去控制,浮屠珠掉落,所有蛊虫钻入体内,灵泉暴涨,很快便将他淹没了。 方蹊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活该!让你分心! 修习刀法本就是需要全神贯注的事,可他竟被一道光引诱,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还真是活该! 人的精力本就是有限的,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如果一时大意犯了错,后果不堪设想。 比如方蹊,他是被冻醒的,想睁眼看看,却发现眼皮动弹不得,呼吸也喘不过气,手上触感又冷又硬。 坏了!我被浮屠珠冻在冰里了! 方蹊感觉的没错,此刻,他的确被冻在寒冰之中。 浮屠珠脱手,落在灵泉里,而灵泉又在不断蔓延,两者互相作用,就在方蹊昏迷之时,整个暗室都发生了变化。 这里就是一块巨大坚冰,他浮在坚冰之中,呼吸即将衰竭,如果不快些破冰而出,结局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憋死。 这个分心的代价可太大了。 一切源于刀法,必然终于刀法,可就在他急切的想修炼刀法时,却怎么都无法聚精会神。 碍于身体痛苦,和呼吸不畅,他根本没办法专注精力,总是演练到一半就思想别的事。 许多事就是这样,越急越乱,越乱越急,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但其他时候也就算了,可眼下是生死关头呀!浑身被束缚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就连逆转周天爆发内力这招也不管用,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方蹊明知问题出在第三层刀法,也知道解决办法,但就是做不到,他快急哭了。 心里满满都是悔恨,要是专注些就好了,要是没有浮屠珠就好了,要是不来这里逞英雄就好了,要是不知道灵泉就好了,要是没认识谭婆婆和佳贤…… 不,就算付出死的代价,认识她们也是值得的,人生短暂,如果不能结识品性美好的人,就算生命漫长,也不过煎熬罢了。 就在方蹊呼吸即将枯竭的时候,他放弃了修炼刀法,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与谭婆婆和佳贤相处过往。 虽然有苦难波折,但二人带给他的感动更多,如果生命即将消失,最后陪伴他的是温柔和良善,这也足够了。 当“温柔”“良善”二词出现在脑海时,方蹊突然想通了第三层刀法关巧,可当他将感悟融入刀法时,并没有帮他突破坚冰,反而如石沉大海,连涟漪都不曾有。 这回方蹊是真的失望了,他被坚冰封冻在这里,就算鲁召发现不对去求援回来,恐怕他也早就憋死了吧! 好在没白死,他的身体引来这么多蛊虫,又被浮屠珠一同冻住,算是做了件好事,如果这空间再大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封冻更多蛊虫。 生命最后一刻,方蹊想的是造福别人。 都说万物有灵,也许蛊虫都被方蹊胸怀感动了,最贴近方蹊身体部位的蛊虫开始活动。 渐渐地,它们剧烈挣扎,整个坚冰出现裂痕,一丝空气渡过来,方蹊终于稍得喘息。 有了空气支撑,他也终于有力气挣扎,暗暗运转周天,先收再放,方蹊奋力挣脱:“啊…!” 鲁召正捧着酒坛喝酒,嘴上还不忘抱怨一句:“这个方蹊,酒都带了,怎么不知道拿俩酒杯呢!” 突然一阵巨响,“嘭”整个底下暗室都跟着颤了一下,仅仅一下,要不是酒撒了一身,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抬头看了看池内躁动锦鲤,鲁召突然起身:“坏了!” 他愤力敲打暗门“砰砰砰…砰砰砰!” 大喊着:“方蹊!方蹊你没事吧!方蹊!” “砰砰砰…砰砰砰!” “方蹊!你在搞什么?灵泉怎么样?你回答我呀方蹊!” “砰……” “我没事!” 就在鲁召预备打开暗门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方蹊回信,鲁召大大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再进去了。 灵泉在他心里留下深深恐惧,要不是石门密封严实,他宁可绑着手脚扔枯井里,也不愿意在这跟灵泉作伴。 鲁召狠狠踹了脚石门,愤怒吼了句:“你可注意点!别弄的灵泉肆虐民不聊生!” 刚囚禁了三天,鲁召也开始关心起民生来了,怪不得惩治罪人要关押起来,这个经过时间验证的方法,还真是管用! 方蹊看着眼前水槽,淡淡回了句:“不会的。” 虽然门外鲁召听不见,但他还是想把喜悦分享出来,因为那个常年涌出灵泉的水槽,现在已经留不出一滴水了。 也许这就是因祸得福吧,他不仅功力大成,还真的履行了与齐佰斤之间的承诺,灵泉枯竭了。 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被浮屠珠冻住了,也许这满屋子的水,已经是灵泉全部。 又或许只是时候到了,刚巧被他赶上,总之,这鲁家十几代守护的灵泉,就在鲁家血脉断绝的时候,也随之消失了。 方蹊走出暗室,路过鲁召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的让鲁召不明所以。 “方蹊!” 就在方蹊即将离开地牢的时候,鲁召突然叫住了他,并说了一个让让方蹊十分震惊的消息。 “你敢保证,你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吗?”方蹊神色凝重,严实问道。 鲁召郑重点头,这他罪孽深重的生命里,做出唯一利人不利己的决定:“我保证。” “多谢!”方蹊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黑暗通道里却传来鲁召的呼喊:“此去山高路远,保重!” 他的出现就像鲁召的救赎者,而随着地牢大门重重关上,鲁召只能在这边昏暗池底,默默承受属于他自己的惩罚。 一个多月后,某个寂静夜晚。方蹊带着满身污血站在高高山岗,手中无锋还低着鲜血,俯视下方熊熊燃烧的火海,人们痛苦挣扎的嘶喊尤在耳边响起。 此番场景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可一向善良温和的方蹊,却是满眼冷漠,短短一个月,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 第五十七章 客栈 时间回到他离开地牢的前一刻,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他因祸得福,一连突破两层,刀法成就直达第四层。 方蹊满心欢喜,他将第三四层刀法各称“无畏”,这两层刀法同时顿悟,招式和心法都是相辅相成的,运作起来玄妙无比。 这场被冰封住的濒死经历,说是因祸得福也不为过,过程的确惊险万分,但收获也是意想不到的丰富,难怪那么难以突破。 此刻的方蹊刀法成就已经达到底四层,就算廖东海就在面前,他也敢与之一战。 并且有招云加身,还有宝器浮屠珠,和被收纳在浮屠珠当中的灵泉,信心满满的方蹊,预备再次踏上寻找老头之旅。 可就在他刚要离开地牢的时候,鲁召却说。 当初他还在青龙会手下做事的时候,曾经见十二位斗篷遮面持青龙红令的人,押这一辆囚车进了幽都。 江湖上有个“活人”禁止入内的地方,名字就叫“鬼蜮幽都”,也是一个朝廷与江湖都不管的地方。 但与陵安不同,前者是想接手却没能力,后者是谁都嫌弃,因为幽都是个全无法度之地,杀戮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如果前辈真的被带去了哪里…方蹊不敢想像,但的确是青龙会能干出来的事。 别的地方再危险也不过是九死一生,而幽都,是十死无生!方蹊什么都不敢想,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 鲁召不知道囚车关的是那个倒霉鬼,也不知道方蹊入江湖是为了找人,只是觉方蹊有股子正气,把这一切告诉他,只是相赎罪罢了。 如果鲁召知道方蹊在幽都遭遇了什么,就算卸了他的胳膊,拆了他的腿,也觉不会跟方蹊多说一个字。 得知老头有可能被带到幽都,方蹊一刻不敢耽搁,马都没骑,直接使出招云赶往幽都,他宁可把自己累死,也不愿意耽误半点时间。 可偏偏事与愿违,就在方蹊按鲁召说的地点找到幽都时,眼前只有茫茫荒漠,别说城,就连跟草棍都没有。 风刀割的人脸皮疼,明明头顶一轮烈日,他也能感受到阳光,可周围就是跟冷。 方蹊运起内力抵挡寒意,义无反顾往荒漠深处走入,没多久,身影便消失在满满黄沙之中。 在这里无感再灵都没用,因为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为了找到幽都入口,方蹊在荒漠中走了一天一夜。 此刻的他又累又渴,如果说窒息而死是一种折磨,那么活活渴死就是酷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如果现在又人拿一杯水跟他提条件,他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这片沙漠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头顶烤的不行,身上却又冷的直哆嗦,脚下呢…软软的,一脚深一脚浅,一会暖一会冰,很奇怪! 方蹊实在精疲力尽,但他不敢停,因为知道一但停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舔了舔干裂流血的嘴唇,努力咽了口口水,抬眼往去四周都是一个颜色,地是黄的,天是黄的,所有一切都是黄的。 就在他无比茫然的时候,突然瞥见前方似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是飘飘荡荡的白。 “酒旗!前边有客栈!”此刻喜悦无法言说,连滚带爬往客栈方向奔去。 这间客栈没有围栏,也不必设那玩意,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围栏防谁呀? 一间土堆的二层小楼,门口插着拴马桩,还有槽子给牲口添食添水,饥渴的方蹊猛的扑到槽子边,对着饮给牲口的脏水就是一阵狂喝。 耳边驼铃阵阵,骆驼和马面面相觑,看着抢他们水喝的方蹊,眼里充满疑惑,这傻子谁呀? 方蹊这种跟牲口抢水喝的行为,的确不太讲究,可都落魄到这般境地了,再纠结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体面,人才是真的傻。 也幸好方蹊在这就解了渴,否则他的下场……只能说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喝了水,方蹊的神智也回来些,推开客栈破旧木门,屋内黑不黑亮不亮的,几盏油灯上飘着屡屡黑烟,散发着十分古怪的味道。 方蹊揉了揉鼻子,轻声呼喊着:“有人吗?小生前来投店!” 他一边喊着,一边入内四处打量,见一干瘦老头从柜台旁的侧门走出来。 佝偻着腰背,眼窝深陷,脚步虚浮无力,脸上死气沉沉的,嘴角却硬生生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有失远迎客观莫怪,请坐。”这位店家用黑不溜秋的抹布,擦了擦手边长凳,示意方蹊坐下休息。 随后倒上一碗凉水推给方蹊,苍老的声音问道:“客观打哪来到哪去呀?” 方蹊端水送到嘴边,似乎想到什么更重要的事,忙问:“我饿了,有吃的吗?” 店家问言一愣,客栈开门做生意,没吃的像话吗!干笑两声回答:“有的有的,客观想吃点什么?” 方蹊放下碗想了想,这两天他水米未尽,想吃的东西太多了,得从脑袋里挑出几样。 但是出于谨慎,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于是开口道:“初来贵宝地,不知食物都是个什么价钱,我可是穷苦人出身,这身上没油水……经不得宰呀!” 他玩笑着说,店家玩笑着听,却老老实实回答:“小店价格公道从不宰客的,您放心点就是了。” “好,如此我可就敞开了点,先来两馒头吧,哦不,四个。” 店家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才问:“没了?” “没了” 看方蹊刚才豪爽的架势,还以为他要吃什么山珍海味呢!到头来只点了四个馒头。 店家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便走了,顺便连茶壶一起带走,不想让穷鬼沾了便宜去。 目送店家离去,方蹊悄悄挪开按在桌子上的手掌,露出一道深深刀痕,虽然房间昏暗,却掩藏不住打斗痕迹。 方蹊暗道: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被他擦过的凳子上还有新鲜血迹,而且这房间的灯油也不是普通灯油,而是…尸油。 门口有骆驼有马,客栈之内却没客人,方蹊可不相信他们都去睡了。 而且他刚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屋后隐隐传来切砍之声,却在他开口一瞬间停止了。 第五十八章 食物 此间客栈处处充满古怪,可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落脚之地,方蹊若想找到幽都,就不得不来此试一试。 面前那碗水他没敢喝,而是全部倒在了桌子底下,在店家端馒头出来的同时,连忙做出端碗喝水的动作,随后过瘾的一抹嘴。 试探着问道:“店家,附近除了这间客栈,还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吗?比如…某座城!” 店家把一盘热腾腾的馒头放在桌子上,补肾在意回答:“没了,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哪还有什么城!” 回答完再次转身离开,顺便丢下一句:“客官快些吃吧,吃完好赶路!”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没有要留客的意思,难不成真嫌方蹊穷,宰都不乐意宰吗? 方蹊微微一笑,闻了闻这四个白馒头,顺手揣起俩,然后拿起一个叼在嘴里,起身离开了这间客栈。 他没走远,只是跃在房顶默默等候,大大咧咧就着黄沙吃馒头,耳听店内再次传来切砍声,这次还有两人对话。 “老爹,您怎么把肥羊放走了?” “呵呵!下手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这只不是羊,是带着獠牙的狼,你我惹不起!” 回话的声音是刚才哪位店家,问话的是个中年女子,听声音也就三十左右,但店内绝对不止他们二人。 店家眼光毒辣,知道他不好惹,所以故意带走了有迷药的水,送来的食物也是安全可吃的。 而方蹊明明点了四个馒头,却偏偏留下一个,这是规矩,意在“互相留一线” 这么做就相当于告诉对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方蹊真的打算放过他们吗? 当然不是,要不然他上人家房顶干嘛! 一个馒头吃完,天刚好暗了下来,沙漠里天黑的快,眨眼之时便已入夜,此刻周围安静的可怕,唯有风声独自奏响。 客栈亮起微光,这光在黑夜中尤为明显,似指引,也似诱惑。 夜晚风大,一陈狂风刮来吹起沙子成片,客栈木门“咣当”一声弹开,店家闻声而出。 见无人来此,只是风而已,便关上房门,沙漠里门被风吹开是常事,他关门的时候顺便上了木闩。 就在回身之际,突然眼前一黑,便直挺挺晕了过去,方蹊一把接住他,防止撞击发出声音。 又将店家拖到角落里藏好,悄悄摸到后边,一般大堂之后都是厨房,这里却不一样。 是一个走廊,尽头有一人影时隐时现,似乎在忙活着什么,方蹊通过走廊嗅到浓郁肉香,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肉,他一阵反胃。 回头看了看老头,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 随后一跃蹿上二楼,忽略那些摆设的客房,直接摸到走廊尽头一间暗门,闪身挤了进去。 暗门之后有四间房,其中一间传来浓郁血腥味,方蹊不忍开门查看,再次忽略之后,推开另外一间房门,随后反手关上。 只听里头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闷响,“砰”“砰”干净利落,方蹊再次显身,却在开门之既迎面撞上一膀大腰圆妇女。 二人同时愣了,方蹊尴尬笑了笑:“呵呵!我下手快,不疼!” 说罢如鬼影般蹿到妇女身后,手起刀落劈晕了她,方蹊也想如前三个一样,敲晕再藏起来。 可是他一使劲,“咔嚓”肩膀衣服裂了,人却纹丝未动。方蹊一耸肩,算了,就让这人躺在这吧,他从来不跟自己较劲。 可楼上动静惊动了楼下人,一浑厚男声传来:“婆娘!咋了?” 没人回答,问话男人探了头出来,看着黑漆漆楼梯口,提高了些声音又问:“婆娘!婆娘?” 还是没人回应,他走了出来,感觉房间内太安静了,有些不对劲,忙呼唤着:“老爹!憨娃儿!怂娃儿!婆娘!” 他一连叫了四个人,都没回应,此刻才觉出不对,连忙去厨房提了一把硕大斩骨刀。 可就在转身瞬间,他看见一眉清目秀少年,拿着一把未开锋的长刀指着自己咽喉,嘴角带着抹冷冷的笑。 怕魁梧男分不清形式,方蹊特意往前递了递,刀尖整好贴在他皮肤上,两人面对面站着,体型差距尤为明显。 方蹊就像个瘦猴子,而这魁梧男就想野熊,但局面却是猴子压制了野熊。 方蹊侧头看了眼他身后大锅,还冒着热气呢!冷冷问道:“大晚上的,煮什么呢?” 野熊男回答:“食物!” “这么多吃的完吗?” “店里东西我们从来不吃,我们只吃素。” “哦!”方蹊点了点头。 这里所谓的“吃素”不是真的吃素,而是指食物来源干净,坦白了说,就是锅里的东西,他们只负责做好,却从来不沾染分毫。 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人费力做了这么多,自己又不吃,难不成就是图个消遣吗? 方蹊问道:“这些东西都给谁预备的呀?” 野熊男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江湖上体型不代表势力,这少年看似瘦弱,但是能悄无声息解决掉所有人,这等身手他也敌不过。 握着斩骨刀的手缓缓举到方蹊面前,然后随手一扔,那刀“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又用脚远远踢开,意思很明显,他放弃抵抗。 方蹊微微一笑:“算你识相,既然你都这么配合了,我也实话告诉你,他们都没事,只是晕了而已,但是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 得知家人无碍,野熊重重松了口气:“食物是给幽都预备的,那里有人好这口,他们出不来,我们在子时之前必须送到。” 方蹊再一次反胃,心中又十分不安,他的老头没准就在幽都,此刻生死未卜。 老头武功高深莫测,想反抗没人是他对手,可别忘了,老头被带走之前是上了枷锁的。 而且带走他的人比方蹊都清楚老头功夫好,那么他们会允许老头有机会反抗吗? 什么击穿琵琶骨,挑断手脚筋,想让一人失去力量的方法太多太多了,多到方蹊想都不敢想。 第五十九章 送饭 方蹊急切说道:“带我去!” “那你得当我儿子!” 此言一出,方蹊瞬间夸了脸色,却见野熊男毫无波澜说道:“这种活老爹从来不去,都是我和婆娘,或者儿子们去,你想进幽都,就只能扮成我儿子。” “好吧!” 方蹊无奈应下,以他的身材,想扮成楼上哪位妇人难度的确不小。 无尽黑夜之中,方蹊提着灯笼,野熊男挑着胆子,二人走在沙漠之中。 方蹊随口问道:“你们一家干这事多久了?” “记不清,自从杀了上一任客栈主人,我们就接替了他的活。” 野熊男语气轻飘飘的,不像在叙述恶行,就想唠闲话一样轻松,担子在黑夜里“咯吱咯吱”的响,就连风都怕了这声音,躲在暗处不敢出来。 方蹊又问:“杀人者必被人所杀,你们接手的时候,就没想过将来吗?” “没有,黄泉路上最不缺枉死鬼,能活一天是一天,多思无益。” “如果我杀了你的家人,你还会帮我开到这里吗?” “会,无论这个家谁死了,活着的人都会努力活下去。” 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但方蹊知道,那一定是张无比平静和冷漠的脸,他们每天都在杀人,见惯了鲜血,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了。 也许他们知道选择干这一行,结局必然是死,所以在活着的日子里,就只看眼前,这种淡漠让人心惊,同时也心痛。 “会恨吗?” “不会,恨不过来。” 看看,人心居然可以硬到这种程度,这是个吃人不眨眼的世道,幽都吃肉,但幽都之外的世界吃了人性。 这里的人没有土生土长的,都是在外边世界活不下去了,才来到这里,变成吃人恶魔。 方蹊没在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结果了这个男人。 走了约一个时辰,终在子时之前看到了幽都,茫茫荒漠视野开阔,眼前幽都如同一只幽幽鬼火,漂浮在地面上。 野熊男提醒道:“进去之后别轻易开口,无论看到什么都尽量保持镇静,我会给你找藏身的地方,但是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别供出我,我不想被你连累。” “明白” 方蹊知道野熊男一定有把柄落在幽都,所以才不得不靠他们维持生计,逃不掉,躲不开,因此保护方蹊,也是保护他自己。 但这并不是他随意行恶的理由,世界之大,哪里不能藏身,来到幽都是无奈,可再无奈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两人来到进前,方蹊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天找不到幽都入口了。 因为远远看见的鬼火,到了近处还是一团鬼火,什么人都没有,这只是引路的标志而已。 面上有颗枯树,野熊男放下担子,双手扶在树干上,用力向前推动,“轰隆隆……” 随着枯树移位,地面一阵震动,无数细沙“唰唰”流淌,方蹊提灯照着,之间地面出现一条深勾,有台阶通向下方。 难怪人们都说“幽都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若没熟人带路,初来者就算累死也找不到这里。 方蹊看了看野熊男,又觉自己想的不对,初来者不会累死的,那间客栈那么明显,想必许多人的归宿都是客栈后厨的大锅。 怪不得野熊男如此平静,原来是带路带多了,便习以为常,如方蹊一般找不到幽都入口的人很多。 有能力的,可以趋势他们一家带路,没能力的在子时前,被他们用担子挑过来,反证大家终归都会进来的。 “走吧!”野熊男再次把担子扛在肩上,吱嘎吱嘎的在前方带路。 两人一同走下台阶,头顶机关各并,深不见底的底下,只有方蹊手中一点亮光。 台阶从石壁凿出,很窄很陡,深不见底,但方蹊却知道,这里很宽敞,每走一步都有回音,空旷的有些可怕。 台阶一直向下,野熊男在石壁间一处洞口拐了进去,方蹊看着向下的台阶没有断绝,不知底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只看见一眼,便跟着野熊男脚步进入洞口,这是一条七拐八拐的暗道,岔路口跟多,方蹊需要不错眼珠盯着他,才不至于跟丢。 野熊男也没管他能不能跟上,就自顾自的走着,脚步也不见放缓,生死由命,一切都看各人造化。 又走了好远,二人终于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这座城竟然不是建于地下的,而是沙漠中一片绿州,有山有水,还很繁华。 只是若不通过这个入口,还真的找不到这片绿州,眼前景象就跟普通城池没什么两样,之不过暗夜里没人休息,街道行人如织。 人们打扮很随意,有穿着貂裘的,也有薄纱遮体的,有头顶盘蛇的,也有脚下踩高跷的。 就像傀儡过街,热闹的很,若不是刚刚有一人就在方蹊面前被乱刀砍死,单看建筑……也不太一样,都是石头退砌的房子,有点像金牛寨附近山谷。 二人全程无声,穿过人群的时候,明显看到野熊男很小心,生怕担子碰到什么人,或者路边摆的小摊位。 方蹊惊讶,这里居然还有人安安稳稳做买卖,可当他看清某摊上商品的时候,就迅速收回了这个想法。 做买卖不假,但绝不安稳,刚刚那摊上居然轰然贩卖冥器,所谓冥器就是陪葬品。 与传统古董不同,冥器保存并不妥善,发黑变色,或者破损有缺,都是常见的,刚刚那摊位上,还有许多器皿带着墓土呢!一看就是刚盗出来没多久。 冥器交易在外界也很多,只不过碍于法度,不敢明目张胆,都是暗地里偷偷交易。 二人正走着,突然见人群瞬间回避,以非常快的速都缩到街两侧,整条大街瞬间清空,就连小摊主们也站起身来。 野熊男连忙拉着方蹊躲到一旁,喧闹街市瞬间安静,方蹊很懂规矩的什么都没问,十分配合站在一旁。 人们或背过身,或低着头,似乎都在恐惧什么,野熊男紧紧拉着方蹊,生怕他露馅,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第六十章 熟人 这架势,这气氛,这紧张程度,方蹊以为什么洪水猛兽要来了呢! 可等了半天,也只听到一阵银铃声由远及近,像饰品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有点耳熟! 银铃之后是一阵巨大脚步声,像巨人猜在地上,方蹊好奇侧头看了看。 这一看可把他吓坏了,是烟,她没死,也没变成怪物,只是来到了这里,依附于某种势力。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烟只是即将路过队伍中的一员。 而且她只站在了边缘位置,中间是八位白衣年龄美女,抬着一顶薄纱围成的轿子,上边挂着一圈银铃,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轿中主人是一位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女孩长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笑容清纯无邪,甚至可以用可爱形容。 她的打扮也是中规中矩,一身绯色衣裙,头戴珠玉宝钗,看起来就像某户富贵人家千金。 轿子后边是一个身高九尺巨人,模样凶悍丑陋,上身赤裸纹着稀奇古怪图腾,在这种温度里,方蹊真担心他会得风寒。 巨人手臂带着倒刺束臂,下身穿的倒是暖和,瘦皮束腰,粗麻布的裤子,却赤着脚,着打扮冷不冷热不热的,真搞不懂他。 可笑的是巨人身边跟这个小矮子,看模样是和俊俏孩童,但衣着却庄严贵气,像长老或者祭祀。 待队伍行至进前,方蹊连忙转头回避,他怕烟把自己认出来,好在是背着身,风险不至于太大。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意外却发声音了。 “停下!” 方蹊不敢回头,只听这声音不是烟,而是清脆悦耳的女孩声,初步判断是轿子里小姑娘,他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烟,去吧!” “是” 前后拢共六个字,方蹊这心忽上忽下的,就像吊在悬崖边一样,担忧的直冒冷汗,一瞬间想了百种脱身方法。 只听烟的脚步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药味出来,还是那么浓烈,闻得人直犯恶心。 “哕~~!”这可不是方蹊啊,是别人。 没想还真有人受不了这股味,当即呕了一声,方蹊都能想到烟此刻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烟脚步停顿,举目观看却没找到是谁,脸上果然又怒又羞,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饶是她也挂不住面子。 但主人没发话,她也不好发作,开到一个小摊前,指着枚碧玉扳指说道:“我家小主人要了,包起来。” 小摊主吓的头都不敢抬,利索打包好,规规矩矩奉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女孩拿人了人家东西也没给钱,当然了,她给摊主也不敢收,队伍就这么招摇的离开了。 待走远时众人才恢复如出,该干嘛还干嘛,方蹊跟在野熊男身后,问道:“刚才那伙人怎么回事,好像所有人都很怕她们。” 野熊男压低了声音解释:“幽都最大势力轩辕氏,据说是古兰古国皇室遗后,遇到他们躲远点,在这里杀人放火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得罪轩辕氏。” “古兰!不都消失上百年了吗,哪来的皇室遗后?” “这你别管,就算青龙主人到了幽都,在轩辕氏面前都得夹着尾巴,你别惹出什么祸反而连累我!” 方蹊第一次在野熊男脸上看到恐惧,看来这个轩辕氏还真是厉害,不过野熊男的话也提醒了他。 如果老头真在幽都,最大可能就是落到了轩辕氏手里,也唯有他们,才有能力和青龙会合作。 方蹊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虽然冒险了点,但好歹值得一试,于是拍了拍野熊男肩膀:“喂,我不跟你走了!” “你去哪?” 方蹊颇具深意看了他一眼:“待我办完要紧事,就回去杀了你!” “祝你能活到明天日出!”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野熊男继续往前走,送他的食物,方蹊转身离开,不知去向何方。 本不是一路人,分开是必然的。 方蹊寻着轩辕家队伍的声势,一路追到某处宏伟宅邸,看着眼前建筑的辉煌程度,和仰头才能看到顶的院墙。 方蹊对他们皇族遗后的身份,终于有几分相信了,这本根就不是宅邸,而是宫殿。 他方蹊连京城都没去过,见过最华丽富贵的宅邸,就是齐佰斤的庄园,却怎么也没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能跟宫殿扯上关系。 看眼前这地方,宫城虽高,但应该不是正门才对,没有意想当中的煊赫朝门,只有墙上开出的小门。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进不去了。而且偌大宫殿找老头,没有熟人带路的情况下,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身后吐出来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呵呵呵呵…” 方蹊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到只是一位少女时,这才放下了抽刀的手。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我身后?” 少女大大咧咧靠着树干,却一本正经说道:“我是你心中的愿望,特来显身助你实现愿望的。” 什么心中愿望化身,方蹊才不信这些有的没有,但她既然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背后,就说明功夫不浅,还是小心提防些的好。 方蹊试探问道:“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少女立即端正体态,严肃回答:“找人” “咣当”方蹊似乎听在心底有什么东西碎了,这件事知道的人没几个,至今也只有林西知道。 就连老对手廖东海,新对手傅青门,都不清楚他具体目的是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却一语道破,还是轩辕皇宫门口! 方蹊暗暗起了杀心,这里是幽都不可轻易暴露,也正因为这里是幽都,所以杀人不用愧疚。 他面上温和笑着,掌下却暗暗凝聚内力,少女见他只笑不答,得意说道:“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猜的!” 少女露馅,一把捂住嘴吧,随后渐渐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会读心术,跟本不需要猜,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着有些天真顽皮的少女,方蹊扶额头叹息:差点栽在一个小姑娘里!真是丢人。 随后摇了摇头转身便走:“哦!那您先忙着,在下不打扰了,告辞。” “唉…!你怎么走了?”少女见人走远连忙追了过去。 “我真的会读心术,不信我读给你看啊,嗯…哈!你饿了,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声音随着二人身影一同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六十一章 粘人 小姑娘跟了方蹊一路,嘴里一直叨叨叨念个不停,若非顾及这里是幽都,方蹊早使出招云逃跑了。 他被烦的实在受不了,姑娘说了这么多话也不嫌累,到底学了什么厉害功法。 方蹊瞬间停下,姑娘没刹住险些撞上,抬头却见对方一脸冷漠:“你到底想干嘛?” 姑娘羞羞怯怯回答:“好吧…不是你饿了,是我饿了,我都三天没吃饭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会”方蹊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闻言,姑娘很是失落,只好揪着方蹊袖摆撒娇,模样楚楚可怜:“一看你就是个大好人,好人怎么能这样做呢!就一顿饭而已,吃完我就走保证不缠着你!” 方蹊毫不留情挥开对方的手,冷冷说道:“你这招在外面或许管用,可这里是幽都,只有恶人没有好人,姑娘还是找别人消遣吧!”说罢又要走。 方蹊一再拒绝,奈何姑娘穷追不舍:“好人,好人,你帮帮忙嘛!就一顿饭,人家真的很饿啦!” “没钱。” “好人……” 姑娘很可爱,也很奇怪,偏揪着方蹊不放,执着于让人家请自己吃饭。 如果换做平常,方蹊很乐意做个好人,但是这个女孩的出现太过莫名其妙,一不说来意,二不报身份,还这般努力讨好不肯走,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看她的打扮,虽不说多华丽,但至少得体,绝不是流落街头该有的样子,而且粉面桃花精神的很,饿了三天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多精力废话。 以此判断,这姑娘要么图谋不轨,要么拿人消遣,方蹊自然避之不及。 姑娘也不知怎地,就是缠着方蹊不放,还一口一个好人的叫着,声音甜美极了。 “好人!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嘛!” “好人好人,你看,这里有买饼的呀,还是豚肉饼,我最喜欢了!”姑娘指着饼摊叫嚷,见方蹊不理拿了一个便咬一个口。 还指着方蹊含含糊糊说道:“唔…!他付钱。啊呜…” 摊主是位大姐,正含笑看着方蹊,方蹊无奈,之好掏腰包付钱,大姐掂量着手里银子,开心的放下了架在方蹊脖子上的剑。 姑娘咬着饼眉开眼笑,还举到方蹊面前问:“你吃吗?” 刚从野熊男身边离开,方蹊对一切肉类都非常抵触,他决定,在幽都的日子里只吃素。 当即后退拉开距离,冷脸说道:“饭也请你吃了,我能走了吧!这回别再跟着我了。” 刚一转身,姑娘便蹿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你都请我吃饭了,那就是我的恩人,可我还没报答你呢!” 姑娘瞪着黑亮黑亮的眼睛,仿佛在说很要紧的事,态度可端正了。 方蹊闯荡江湖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他一改冷酷态度,笑嘻嘻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在幽都生活多久了?” “我叫蓝宇,一出生就在幽都。” 方蹊诧异,他先前以为这幽都都是外来客,没想到还真遇到个本地人。 他指了指蓝宇手中肉饼,笑嘻嘻说道:“蓝宇姑娘,你看我们这么熟了,也没必要见外了吧!” 蓝宇警觉的一缩手臂:“干嘛?这肉饼是你说不吃的!” 方蹊大手一勾,拦着蓝宇肩膀:“谁要你吃的了。就是觉得一张肉饼太少了,打算请你吃顿大餐,毕竟饿了三天的可怜娃,一张肉饼怎么够,走走走带路!” 蓝宇将信将疑,二人来到一门脸宽敞石楼面前,蓝宇抬手一指:“诺,这里是城中最大的馆子,轩辕家的产业,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可以放心吃喝,本来是想你请我来这里的,但是担心你钱不够,也就没开口,不过现在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那就怪不得我拉。” 想什么来什么,正愁没办法接近轩辕家呢,这机会就送到眼前了,方蹊一脸狡黠笑容。 “可爱的蓝宇妹妹,哥哥怎么怪你呢?人想吃点好的有什么错,就这了,走,进入敞开了吃!” 这话说完方蹊美滋滋,可当看见蓝宇点了七八个菜的时候,他蒙了,就两个人吃饭,用得着这么浪费吗?而且这姑娘才吃完一张饼! “蓝…蓝宇呀!咱们俩人,吃这~~么多,有点浪费吧!” 蓝宇嘟着小嘴,委屈屈吧吧道:“恩人你也嫌疑蓝宇能吃吗?我家里人就是嫌我太能吃才把我撵出来的!” 方蹊端起茶杯尴尬笑了笑:“不会不会,你尽情吃吧!” 蓝宇喜出望外,拿起筷子就开造,吃的满嘴都是油,这样子多少有点三天没吃饭的意思了。 方蹊荷包痛,这桌饭菜花了他小二十两银子呢!如今都进了陌生人的口,他不忍相看,只好别过脸去打量四周。 见别人付钱都是用黄铜叶子,只他一人用金银,这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新人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不行!我也得用铜叶子。 方蹊打定主意,问一旁埋头苦吃的蓝宇:“蓝宇姑娘,我瞧这里的钱有两种,都是哪来的呀!” 蓝宇正剥着一只大虾,不紧不慢回答:“的确有两种,一种是跟外界一样的,铜板或者金银。还有一种是幽都特有,也是身份实力的象征,轩辕家发的铜叶子!” 又是轩辕家!听起来这铜叶也不是谁想要就有,不知道里头搞的什么鬼把戏? 方蹊不经意问道:“怎样身份实力的人才能使用铜叶子呢?我先了解了解,以后遇到了,心里也好有个数不是。” 蓝宇一耸肩,对他这欲盖弥彰的解释不以为然,也没戳破,直接回答: “铜叶再贵重也是钱,谁都能花,就像外界的金子一样,只不过有人手里多得是根本不在乎,有人只有一两片,所以宝贵得很!” 铜比金银宝贵,这说法方蹊还是第一次听,看来整个幽都的规矩,都掌握在轩辕家手里。 都说幽都无主,是个可以随意妄为的地方,但普天之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权柄,哪怕只是一群要饭花子,都想为自己设立个头,来带领他们。 何况偌大幽都! 第六十二章 麻木 这里秘密太多,方蹊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蓝宇给的回答不完整,方蹊刚要问,却见对方努力咽下一口菜继续开口。 “想要得到铜叶通常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大量真金白银兑换……” 方蹊听着,心中暗道:原来这姑娘是忙着吃东西,嘴巴没空说话,还真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姑娘。 蓝宇继续解释:“五百两以下一比一,五百两以上一比一分二……” “五百两银子!”方蹊惊讶! “金子!” 蓝宇说完,见方蹊只是低头喝茶,以为他不在乎,便继续说第种方法,其实他只是掩饰自己的震惊罢了。 “第二种方法嘛,就是去角斗场,在那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所有得来的铜叶子都是你的。” “什么意思?” “去了你就明白了!” 吃过饭,方蹊顺便在馆子要了间客房,他本来想搞吃霸王餐,然后赔罪刷碗混进来这套。 但是经过蓝宇这么一说,他觉得轩辕家的重点似乎并不在饭馆,而是那个弱肉强食的角斗场。 而且角斗场这戏码,方蹊怎么看怎么熟悉,这不就是金牛寨时,小壮经历过的事吗?而且烟也在这里,方蹊很难不猜测些什么。 整个幽都背后是势力是轩辕氏,而金牛寨与幽都这么像,背后确是傅青门和青龙会,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地方,它们之间到底隐藏着那些秘密呢? 方蹊想不通,便不去想,与蓝宇走在去往角斗场的路上,忽然听到一阵呼救,是个姑娘,五感灵敏的方蹊,还听到几身男人窃语。 蓝宇玩味的看着方蹊:“恩人,英雄救美唉,你去不去?” 方蹊微笑反问:“这机会给你,你去不不去?” 小巷子里戏做的真,又是嬉笑又是呼救的,可却没有挣扎扭打的声音,这点能满得过别人,满不过方蹊。 蓝宇一愣,随后讪讪笑道:“别开玩笑,我对姑娘又不感兴趣。” “我对姑娘也不感兴趣。”方蹊平静说道,蓝宇诧异震惊,却听方蹊补充道:“而且,那些人演技太差,骗骗傻子还差不多,骗我有点难。” 蓝宇暗暗松了口气,略带悲伤开口:“虽然他们是骗子,但真实惨况在幽都经常发生。被害姑娘有的习以为常了,也有不堪受辱而自杀的,更有当场便丢了性命的。好人,我怕,这里太危险了,你带我走好嘛?” “好呀!”方蹊想都没想回答。 随后一脸平静,念书般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了你,然后把你带到外边,再找个人牙子买掉,按你这个年龄和资质,应该能换个百八十两吧,至少刚才的饭钱赚回来了!” 蓝宇无语看着他,眼里满满幽怨,却见方蹊大大咧咧从身边走过,轻飘飘来了句。 “姑娘,小心思还是少用些的好。” 这一瞬间她眼间布满杀气,可也仅仅一瞬间而已,然后又砰砰跳跳跟上方蹊,一副无知的样子说道:“恩人说什么呢?蓝宇听不懂。” 这态度转变之快,就像刚才的杀气是错觉一般,方蹊也不跟她较真,人在屋檐下,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懒洋洋回了句:“我也不懂。角斗场还有多远呀?” 方蹊岔开话题,蓝宇兴致勃勃道:“不远了不远了,前边再拐个弯就到。” 二人来到角斗场门口,见此处看守不少,足足有十人,分别对来着临行盘问,方蹊好奇。 侧头低声问道:“它们这是干嘛?不是说角斗场什么人都能进,而且取胜不择手段吗?” “是呀,但用要记下身份姓名吧,也好知道哪具尸体叫什么,虽然都是挖个大坑埋一块,但角斗场的主人,需要知道今天都死了那些人。” 方蹊听后不决心惊,也不觉暴露,也许这就是最残酷的,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进来,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对死亡残局毫不在乎了。 这城充满了恶,能迅速感染所有人,让他们不知不觉中便失去了良知,失去了人性。 这恶的蔓延速度比瘟疫还快,让人们无从察觉,更无力抵抗,幽都,不亏是人间通往地狱的入口。 方蹊来到一守卫面前,那人身着铠甲,做兵士打扮,一边拿着毛笔记录,一边盘问,全程打量方蹊,记录下他的特征。 “名字。” “好人!” 守卫一愣,依旧面无表情道:“假名字不让进啊。” “方蹊” “年龄” “十九” “师门” “无名前辈” 守卫有些不耐烦:“都说了假名字进不去,你听……” “真的是无名前辈。”方蹊回答很是诚恳。 他没说谎,老头名讳一直都是个迷,别说他,就连老头亲自抚养长大的十二弟子都不知道。 守卫又问了些其他无关紧要问题,随后就放方蹊离开了,进阶着蓝宇也通过盘问,二人穿过门楼,一同来到角斗场内。 这里果然是个没有规则的地方,一层是赌坊,出老千耍无赖的人随处可见,几乎每个赌桌都是玩一局吵一架,更有大打出手的。 伤了的走出去,死了的抬出去,反正赌局不散,等着加入的人有都是,不愁没人玩。 二楼是欢场,一楼玩累了就去二楼歇歇,靡靡之音不断,红的绿的帕子飘荡在二楼每个角落,是个彻彻底底的糜乱之所。 方蹊厌恶扭头,原来这角斗场比的不止是武力,还有心思手段,这里考验的是人性,比谁更恶。 快不得蓝宇说此处获胜不择手段,原来是这么个不择手段。 真正角斗场在地下,与一层阁着铁栅栏,人们可以在铁栅栏周边观看厮杀,为下边困兽之斗呐喊叫好。 蓝宇兴奋极了,拉这方蹊就往围观人群中挤,二人来到栅栏边,只见下头是一名身材魁梧大汉,对战一头凶恶老虎。 大汉浑身鲜血淋漓,伤口不计其数,都是老虎抓获咬出来的,大腿外侧已经缺了一大块肉,明显是进了老虎的肚子。 此等关乎性命的厮杀,老虎也没好到哪里去,它尾巴没了,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此刻正在大汉手里攥着。 第六十三章 决斗 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决斗,已经满足不了许多看客的眼睛,唯有鲜血淋漓的厮杀,才能让人们欢呼和叫嚣。 无数铜叶子从上空撒下,人们从下方呐喊着:“杀了它,杀了它这些钱都是你的。” “吃了他,上啊吃了他,还等什么?” “杀呀!杀呀!” “露出你锋利的獠牙吃了它!” 喧嚣声不断,都在为杀戮加油助威,老虎本是山中王,却被人们抓来这里取乐。 大汉也是爹生娘养的宝,却不想有朝一日,沦落到如此境地,它和他都想活,只不过人类活下去的手段更卑鄙罢了。 只见老虎绕着大汉一步步转悠,似是为了找出对方破绽,就在绕到大汉身侧时,突然咆哮一声“嗷…呜…”同时快如闪电般扑了上去。 大汉扭身一转,手中虎尾伦圆了抽出去,正中虎眼,“嗷…呜…”又是一声咆哮,不过任谁都能听出,这是老虎痛苦哀嚎。 大汉趁机不断挥舞虎尾,用它的肢体重重抽打在它身上。 老虎伤痕累累,满场乱窜,方蹊看着拳头握紧,身边人群却在呐喊叫好。 “打死它,打死它,打死它。” 方蹊能看得出,这是头正在哺乳期的雌虎,想必它的孩子也关在这里,利用幼崽控制母亲,利用它的躯体打它,这一切都让方蹊不耻。 温和的他,竟也受周围环境蛊惑,生出动手杀人的想法,也许老虎也吃了人,死不足惜,但人的恶却远远超过了虎的恶。 方蹊紧紧攥着栅栏,实心的铁竟被他捏的变形,手臂粗的栅栏竟留下十指凹陷,蓝宇看见,小声提醒。 “别冲动,无论你多愤怒都必须忍耐,否则你的下场将比这里所有人死人都惨。” 方蹊知道,但是他忍不了,当即手指一弹,隔空射出一道内力,正中老虎断尾伤口。 老虎吃痛反扑,一口咬在大汉手臂,眼睛受伤的老虎视线模糊,本是看不见大汉攻击方向的,再加上人群欢呼干扰,它也听不到大汉脚步。 好在方蹊引导,它才能精准反击,老虎这一口下去,大汉吃痛嚎叫:“啊…” 老虎一但咬住猎物,不扯到筋断骨折是不会松口的,大汉吃痛挣扎,他无几反击之力,就连手中唯一的“武器”也掉在地上。 老虎很巧合的,正咬在大汉拿虎尾的胳膊上,那骨头碎裂之响清晰无比,“咔…嚓…咔…咔…”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顿时毛骨悚然。 蓝宇抱着双肩,眼神时不时瞥响身边少年,方蹊面色如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也难怪,这局面不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大汉臂膀被老虎生生咬断,鲜血撒了一地,老虎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没让大汉饱受痛苦折磨,鲜血留干而死。 “这人不需要埋了,他的肉体已经有了归宿。”蓝宇冷冷说道。 转头看向方蹊:“你已经融入了这里,不讲规则,不守规则,只要想做就做,也不计后果,现在的你,打算如何选择。” 蓝宇言语中带着嘲讽,同时也在警告方蹊,如果他下场决斗,上边也会有别人干涉的,你怎么待人,人就怎么待你。 方蹊无所谓,他在出手那一刻,就没打算要下去,所以耸了耸肩回答:“我只想看戏,却没打算演戏,不入局别人就奈何我不得,不是吗?” 蓝宇重重点头:“没错,你这个想法跟滑头,却也是保全自己的方法之一。” 正说着,下一场决斗已经又开始了,这次是两头大黑熊,双方对峙着,却没有厮杀的意思,因为场下还缺个引子,食物。 值此关联时刻,方蹊被人猛的一推,大头朝下栽了进入,蓝宇惊慌伸手想抓住他,却连方蹊衣摆都没摸到。 “恩人!”蓝宇惊恐大喊。 方蹊空中稳住身形,正好落在两熊之间,他看了看头顶,冲蓝宇微微一笑。 正欲投放食物的饲兽员看了看方蹊,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鲜肉,默默嘀咕了句:“还是他新鲜。” 说罢毫不留情锁上牢门,转身消失通道内。天降鲜肉这事虽少见,却也发生过。 比如某人不讲道义,出老千还打人,就会被不满意他的人群丢下来。 再比如二楼某客人快活过了不付钱,也会被愤怒的众姑娘推下栏杆,直直掉在野兽面前做美食。 也有从铁栏杆旁不慎跌落的,这种大多数都是被人群“挤”下来的,属于意外,所以幽都也流传这这样的说法“恨一个人,就请他去看野兽决斗吧!” 但无论是哪种方式掉下来的,结局都是沦为野兽口中餐,无一例外,是野兽多凶猛吗?不是,是上头观众不想让他活。 所以方蹊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两头凶恶黑熊,还有上头黑了心肝的人。看着四只目露凶光的眼,和两张血盆大口。 方蹊突然笑了,他笑自己说大话,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果然啊,你以怎样待人,人就怎样待你。 方蹊看着两熊,默默摘下背刀杵在一旁,他不打算用无锋,因为:“不必” 没头没脑嘀咕了一句,两熊同时发动进攻,方蹊脚下运起招云,瞬间窜到其中一熊背上,揪着黑熊耳朵往后一提。 这熊吃痛站立起来,露出肚皮正好替方蹊挡下另一熊攻击。只听“嗷…”一声长啸,那肚皮瞬间出现三道血淋淋的口子,若非皮毛厚实,这一下绝对开膛破肚了。 头顶观战众人评论:“他这招玩鸡贼,以熊对熊,有趣有趣!” “呦!这小子功夫不弱嘛,先看看他怎么应付。” “相公,刚才老虎吃人没看到,好可惜呀!不知道黑熊吃东西什么样?人家想看!” “让你看让你看,不过先别急,等他把体力耗尽的,野兽抓猎物都是先玩弄一番的。” “我出五十叶,赌熊赢。” “我出百叶,赌人赢。” “我出………” 方蹊耳力超常,上面人言语他都能听到,此刻只觉得好笑。 他有武器却不用,只为一件事,当即脚下一蹬迅速蹿到墙壁之上,拔着两块砖缝笑道:“喂,下注那几位,带我一个好不好!” 第六十四章 赌局 “带他一个!呵呵!” “这小子怎么想的?” “有点意思!” “小子,你还有命赌吗?” 众说纷纭中,一铜叶飞射而来,直击方蹊面门,方蹊连忙闪身躲避,那铜叶“叮”的一身仅仅嵌入石壁,此力道足以击穿头骨。 跟明显,有人不想让方蹊活,不惜以铜叶当暗器,也不愿被方蹊赢了去。 蓝宇面色凝重,她心里担忧,却无力改变任何事,只好默默看着。 她惊讶的发展方蹊在笑,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好看,就像一道阳光。 方蹊扒住令一处石壁,从容开口:“跟我赌你们不亏的,反正我的赢面那么小,玩玩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又是四片铜叶齐齐飞来,这下躲来脑袋躲不开手,躲的开手臂躲不开腿,总知就是要方蹊见血就是了。 方蹊全身内力外放,本欲做抵挡,却见令一方向也飞来四片铜叶,两两相撞全部跌落,方蹊惊讶,这是有人保护自己? “急什么,这么有趣的人可不多见,让他说完!” 方蹊抬头看去,见二楼那边探出半个身子,一锦衣华服男子拦着两位美娇娘,倚着栏杆笑盈盈看着自己。 这人的出现让所有喧闹声顿时安静,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轩辕二公子!他也来下场看热闹了。” “二公子都对这场决斗感兴趣,看来一定很精彩。” “没错,我们跟着看看热闹。” 方蹊本打算小赌一把,弄些铜叶子玩玩,不想轩辕氏的人都下场了,那可要赌把大的。 当即说道:“诸位,在下有一玩法,我有一把刀,就放在哪里。” 方蹊指着无锋,继续说道:“若我动了那把刀就算输,而我只有应得决斗,并逃出这角斗场才算赢。赢了,你们所下的注都归我。” “输了呢?” “对呀,输了呢?死我们见多了,喂野兽也不稀奇,你得说一个新奇的玩法,才能吸引我们大家。” “对,我们要新奇的,哈哈哈哈!” “没错没错,不然凭什么跟你浪费功夫!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欢呼叫嚣着,方蹊看到了轩辕二公子波澜不惊的脸,和蓝宇焦急担忧的样子。 他沉声开口:“死大家看腻了,荒诞场面也没少见,可我接下来说的,保证大家都没见过。” “快说,快说。” “说呀,什么场面是我们没见过的。” “就是,快说呀!” 方蹊不急,他在等一人开口,只听众欢呼声众,轩辕二公子问道:“是什么?” 方蹊笑了笑,他要等的,等到了,在所有人迫切想求个答案的时候,方蹊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反客为主。 他一字一顿说道:“自己,吃,自,己!” “哇…!” “天哪!” “这个还真没见过!” “有趣有趣,可以指定吃法和部位吗?我想知道用辣椒炒你得鼻子,是会觉得痛?还是觉得呛?” “哈哈哈,那我想看他啃手指头!” “这个玩法有意思,如果蒙眼吃胳膊,能分得清楚那个是左臂吗?” 一众喧闹声中,方蹊笑的温和,他在被人推了一把的时候,就有两个选择,下来,或者不下来。 为了足够引人注意,他选着将计就计,参与这场游戏,果然,自己的出现成功引来一位身份特殊的人。 方蹊以为会是角斗场头目,或者轩辕氏其他人,没想到是二公子,此时他又面临两个选择。 随随便便玩一把,然后安稳脱身,或者展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二公子青眼有加,为日后投靠做准备。 此时却有一清脆女音传音而来:“别胡闹了,我带你走!” 方蹊冷冷一笑,传音回复:“阁下是谁?为何要帮我!” “见不得你这蠢货自以为是,行了吧!还不快跟我走,往西突围我在哪里接应你。” 方蹊朝西方看了看,果真有一带长兜帽女子站在那里,她身边聚集的人最少,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到眼前的机会,方蹊又怎么会放弃呢,他还打算利用轩辕二公子,潜入轩辕宫殿,救出他的老头,所以一口回绝。 “多谢阁下好意,不过眼前局面,我已是骑虎难下,就不连累他人了。” 方蹊并没理会上面那些恶毒言语,只高声问道:“这个玩法大家可满意吗?如果满意,那就请下注吧,过程中只可加注,不可退出,如有谁反悔了,将面临轩辕氏的追杀!” 他把轩辕二公子拉下水,心里猜测对方不会介意,而且还会与他在某一方面,组成同一战线。 那女音再次传来,语气明显带着怒火:“你疯了!敢利用轩辕氏,你知不知道这是与虎谋皮!” 世人形容危险总愿意扯上老虎,而当老虎就在面前时,却拿来取乐,人心多变,简直比那九月天还难预测。 刚刚就在场内的老虎,断了一尾巴正在舔舐伤口,它用性命换来的“食物”都留给了孩子们,这么一看,人心比万物都诡诈。 方蹊不答,只等结果,哪位轩辕二公子豪爽说道:“既然这位小兄弟开了口,那我轩辕蓝海也表示表示吧!这场赌约罕见,可也不是白玩的。谁的命都是命,人家付出这么大代价,咱们可不能耍无赖呦!否则就是打我轩辕氏的脸。” 此言一处众人更加兴奋,那边玩牌局的也不玩了,二楼看歌舞的也不看了,纷纷凑到栏杆边,观看这自己吃自己的赌局。 方蹊见人都来了,想要的效果也达到了,抬头对着蓝宇姑娘笑了笑,又转头对轩辕二公子点了点头。 随后这他一声高喝:“赌局开始。” 双手一送,稳稳落在场地内,上头人们已经开始下注了,一百二百都是小钱,五七八百也常见,性质好的都压一两千,也有那出手阔绰的,一下就是一万铜叶。 不过嘛,所有人都押方蹊输,这赔率,可谓前所未有,一赔万,难道就没人押个一片铜叶搏一搏运气吗? 还真没有,因为赌局没有庄家,或者说方蹊就是庄家,所以他制定的规则里,就是一己之力对抗众人,不需要帮手。 第六十五章 对手 他人站在这里,却不与任何人联手,也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原因无他,方蹊就是想表明自己,与这个充满罪恶的城,是对立的,宁愿死,尸体与这城无关。 带着这股子意气,方蹊刚一落地,就迎来两熊围攻,熊是很聪明的动物,刚吃过的亏,不会再吃一遍。 所以这次进攻,乃是两只大肉抓子一左一右同时拍来,方蹊不慌不忙,微微侧身,在两抓夹缝之间存活下来。 此时头顶传来“咻咻”两声,与方才休战时一样,都是铜叶,二叶极速射来,方蹊以招云转身后撤,大手一挥,将两枚铜叶稳稳接住,反手又射了回去。 被他灌注了内力的铜叶威力更盛从前,对方再次射来两叶,欲效仿轩辕二公子将其击落,却不想四叶相撞,他的叶子被方蹊的叶子割成两半掉落。 而方蹊的叶子势头不减,直直朝他这位原主飞来,只听“啊!”“啊!”两声,围观之人种有二人捂着眼睛倒地不起,鲜血从指缝留出,叫人看着都觉疼。 方蹊这手小试牛刀,也算给了别人一个警告“想动手害我,得先掂量掂量,你自己有没有那个势力。” 二楼轩辕公子目睹一切,嘴角露出一个满意微笑,身后有侍女端来美酒佳肴,娇滴滴道:“请二公子边吃边看。” 这姑娘也是有心思的,知道血腥场面不适合肉食,便只送了些水果,配的还是果酒。 轩辕二公子很是满意,当即赏了她一颗宝珠,通体血红毫无杂质,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拿去玩罢。” 侍女受宠若惊:“多谢二公子,奴家再去为您准备些蜜饯来!” “不必,你坐在这里陪我一同观赏。” “是!”婢女羞怯怯坐在他脚边。 看了一会觉得两熊根本不是方蹊对手,众人又不敢出手阻拦,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冲出场地的,这样一来赢的人不就是他了吗? 于是提意道:“奴婢愿为这场赌注加个码!” 轩辕蓝海丢了颗葡萄在嘴里,饶有兴致问道:“哦!美人儿有什么好主意?” 婢女仰头看着他,欣喜说道:“不如加个时间限制,比如半个时辰,他若还没能逃出来,那就是输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看他自己吃自己的表演啦!” “哈哈哈哈哈!美人好主意!”轩辕蓝海朗声赞扬,随后将此提意宣告众人,同时也是在告诉方蹊。 此时方蹊刚刚一击重拳打退一熊,却听头顶轩二大声宣布:“本公子的奴婢提意,为这场赌注加个时间限制,一个时辰,怎么样?” 婢女先是一愣,随后也没多想,一个时辰也好,半个时辰也罢,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只要轩二能高兴就好。 方蹊没说话,他没空,这么大会功夫,又给了令外一熊两脚,都踢在屁股后头,现在那熊走路有些跛。 人群众即刻有人提出质疑:“二公子,这一个时辰,是不是长了些,我看半个时辰为好。” 轩二揉了揉婢女发丝,重复着那人的话:“那就半个时辰?” 令有一人说:“不好,半个时辰也太久了,不若一刻钟吧!” 轩二像这场游戏里的仲裁,还是那种没注意的窝囊仲裁,只重复别人的意见:“一刻钟,大家觉得可以吗?” 一美妇人摇头:“不好不好,人家站太久退都酸了,一会还要看他表演呢!一炷香吧,一炷香最好!” 轩二又问:“这位善良姐姐说一炷香,大家认可吗?” 众人高声附和:“好好,一炷香好。” “就这样吧,再短没看头了!”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也是!” 众人都表示同意,轩二又问方蹊:“少年,你同意吗?” 方蹊接连挥出力道重拳,打的二熊嗷嗷直叫,他手臂也有些麻,甩了甩胳膊,冲轩二露出一道灿烂危险。 “同意” 轩二对这位少年更加满意了,心里暗暗赞道:宠辱不惊,很好! 他低头对婢女无比温柔说道:“你提了个这么好的建议,我该重重赏你才对,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奴婢心里高兴,面上依旧温顺:“奴婢只希望二公子开心,别的没想那么多!” 轩二拉着她的手,略带惋惜道:“其实你知道的,我从不背信,许出什么就是什么,你刚刚的提意真的很不错,就算让我赎你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婢女高兴极了,她在这里卖身度日艰难,被轩二赎身,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不待她表达感谢,却听轩二话锋一转:“可惜了,你刚刚没提,却说想我开心,说实话,我跟感动,但是让我开心的方法,就是……” 轩二一顿,狠狠推了她一把,婢女仰头后倒大惊失色,轩二笑道:“下去陪他。” “啊…” 一抹艳丽色彩高高跌下,众人又惊又喜,方蹊一脚踢开扑来黑熊,脚踩另外一熊脑袋高高跃起,正要接住掉下来的人。 “咻…咻…咻…” 头顶射来三枚铜叶,都是轩二的手笔,方蹊转身闪避,与婢女擦肩而过,他本来可以接住她的,而现在。 方蹊落地的时候,婢女脖子已经被黑熊紧紧咬住,另外一熊正视图扯破那碍事的衣服,一尝美味。 婢女尚有一丝生机,伸手指着墙角那把刀,只要方蹊肯把刀,她就还能活,方蹊一和闪身蹿过去。 头顶人群却叫嚣着:“拿刀救她。” “救她!” “拿刀呀!” “快拿刀!” 这些声音似在千里之外,又似响在耳边,方蹊犹豫了,电光火石间,他猛的折身,朝二熊冲了过去,一招蓄足内力的掌,种种拍在一熊身上。 “嗷…” 被打那熊惨叫一声,便再也不动,方蹊又对准另外一熊,狠踹一脚,这熊也重重跌出去,挣扎都不曾有,便咽了气。 动作之快,力道之狠,所有观战者震惊不已,二黑熊眨眼间便都死了! 其实以方蹊的能力,就算再来二熊又能怎样呢!他只是不想残害生命罢了,可二熊若在他眼前杀了人,那就是他自己杀了人。 第六十六章 囚牢 婢女伤重,流血不止,好在还活着,方蹊不顾时间流逝,迅速来到婢女面前为她疗伤止血。 婢女从二楼高高跌下,能断的骨头都断了,又被黑熊咬伤喉咙,鲜血如泉涌出,她看着方蹊满眼感激愧疚,却说不出任何话。 方蹊也不需要她的感谢,如今时间仓促,都多亏她出的“好主意”。 方蹊只能封住她的穴道,又注入内力维持生命,眼下二熊已死,算过来第一关,只要冲出这个角斗场,他们就都能活命。 这个高度对方蹊来说不算什么,即便抱着婢女也可一试:“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方蹊抱起婢女,踩着一熊尸体跃上墙壁,又从墙壁二次借力跃上头顶,可就在他即便达到地面的时候,上方传来“咔咔” 两声,紧接着脚下又传来“咔咔”两声。 一道巨型铁网覆盖在面前,铁网之上倒刺无数,方蹊冲上去之能头破血流,前路被封,上面是无数关系雀跃的脸。 本来方蹊若不带着婢女,速度是可以冲出铁网的,但是现在,望着被封的生路,二人只能落地重来。 上头声音高呼:“哈哈哈,一炷香时间到了,你没出来,你输了你输了。” 无数看客指着他嘲讽:“你输了,你输了,自己吃了自己吧!”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的如此放肆,仿佛在欢庆佳节,笑容是从心底的喜悦,方蹊抱着重伤婢女落地。 此刻才知脚下那两道“咔咔”之声意味着什么,是牢门打开又关上,是一群恶狼出现在角斗场里。 他的四周都被拦住,这场,变成了一个囚牢,将他和它们都囚禁在此。 正在众人关系叫嚣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没输!” “什么?” 众人惊讶望去,说话之人正是轩二公子,他手边插着一直香炉,一根线香正飘着徐徐香烟。 “这香的计算时间,是从所有人同意开始的,而非他刚入场的时候,所以人家还有时间呢,你们急什么?” “这……”场下有人质疑。 轩二不高的声音却坚定说道:“规则就是规则,不要想着利用它,只能遵守它,你们,我,他,都一样,入了这个局,就要懂规矩!” 轩二是懂规矩的,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如此,不仅自己懂规矩,也要别人不能破坏规矩,所以他盖上了那张铁网。 防止别人为逼方蹊拿刀,再丢什么人下去,而婢女之所以被投了进入,那是因为她试图破坏规矩,强加条件。 她为了讨好轩二,故意提出时间限制,殊不知人们都是喜欢讨价还价的动物,如果一开始就按她所说的半个时辰,那么方蹊所剩的时间,恐怕连这一炷香都没有。 轩二欣赏方蹊,也有能力决定一切,但是没必要,他高高在上的轩二公子,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少年,扫了大家的兴致。 所以在规矩范围内,他能做的都做了,至于结局如何,就只能看方蹊的本事了。 可方蹊为了救人,不仅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也给自己增添了不少麻烦,这麻烦说的不是群狼,而是重伤婢女。 如果他只是自己逃出来了,而没带婢女,或者婢女已经死了,结果都会判定他输,这就是救人的代价。 这个规矩没人讲,却在方蹊选择救人那刻便成立了,此刻,已在所有人心里深深扎根,着就是人性之恶,这里就是放大这恶的幽都。 所以轩二才说“规矩就是规矩,入了这个局,就要遵守这局的规矩。” 轩二绝对不是个好人,但在世人里,却是难得守规矩的一个,如果他没有选错路,或者没有生在轩辕氏,那他有可能成为英雄,或者枭雄。 而现在,他是方蹊冲破囚牢最大的阻碍,因为他给方蹊一条绝路。 群狼环伺的囚牢内,方蹊抱着婢女,血腥味引得狼群蠢蠢欲动,一狼安耐不住,从方蹊背后猛扑过来。 一狼动,群狼动,方蹊飞起一脚踢飞身后恶狼,又连续几脚踹飞其他进攻来的狼,囚牢之内一时飘起狼雨。 寡不敌众何况还要护着重伤婢女,就在一狼蹿上来欲咬婢女的时候,方蹊猛然转身,替婢女挨下这一口,肩膀一阵剧痛。 又激发内力震飞恶狼,它哀嚎着,为自己掉落的牙齿悲伤,如犬一般“呜呜”后退。 方蹊肩膀留血,却也因这伤口冒出想法,一边使出招云“满场乱窜”一边暗暗伸手入怀。 他摸到浮屠珠,以内力催动其运转,适放些许灵泉,灵泉蛊虫沾染皮肤,迅速钻入方蹊手掌,刺痛瞬间传来。 方蹊忍痛抽手,在对战群狼的时候,趁机适放灵泉,不用他奋力迎战,狼群受蛊虫折磨,已经不忍疼痛满地打滚了。 正直此时,方蹊掌下运力,抱着婢女再次冲向铁网,几次蹬墙借力,势头猛出奔马。 磅礴之力呼啸而出,如蛟龙出水“砰”的一下掀飞铁网,就在他落地那一刻,二楼线香刚好燃尽。 怀中婢女一息尚存,被人带下去救治,方蹊看了眼流血手掌,那是拍在铁网到刺上留下的贯穿上。 微微活动了下:还好没有抢到筋骨。 他仰头看着轩二,满脸阳光般笑容:“二公子,我赢了吗?” 轩二指了指线香,朗声回答:“恭喜这位少年,你赢了,这场游戏里的所有赌注都是你的。” 一时间有人惊呼,有人唏嘘,更人有主动讨好。 “什么嘛!他一定用了什么特殊手段,这才降服狼群的。” “哼,那也得有手段才行,而且幽都角斗场,向来是个不择手段的地方。” “这人真厉害,每次都以为他死定了,每次还都能被他逃过一劫,真有趣,这场银子没白花。” “少年!”一胖胖财主打扮大叔凑过来,讨好道:“少年来幽都多久了,现依附那股势力呀?不如跟我做个常随吧!保你富贵快活!” 不待方蹊回绝,另有一瘦子也凑过来插话:“老金你不厚道呀!刚刚就你叫嚣的最欢,现在却舔个脸来招揽。少年你别信他的,跟我走,我能给你最高地位,在府里与我平起平坐,如何?考虑一下!” 第六十七章 伙计 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方蹊不屑与之为伍,于是坚定拒绝:“不了,小生已有归宿,就不叨扰二位,告辞。” 二位财主还欲再劝,却见方蹊已经走远,只好感叹了句:“凤凰已落梧桐树,你我这两颗烂木头,人家看不上,罢了罢了!” 人群陆续散去,方蹊跃下场取回无锋,又收了灵泉蛊虫回浮屠珠,再看这间囚牢,不免感慨:“这不是我遇到最危险的情况,却是最难抉择的。” 他附身按手狼头,轻轻抚摸着一息尚存,却已无再战之力的狼,温和的语气像对老朋友说话。 “你们也会被丢出去吗?如果能得到自由,记得离人远一点,他们可比你们凶狠多了。” “呜呜呜…呜呜呜…” 狼发出呜咽声音,似乎听懂了他说话一般,但这个所有生灵的命运,都不由自己说了算,狼又何能免。 方蹊背上无锋回到地面,那位轩二公子早已不知所踪,也是,热闹散场。这人也自然各自忙各自的,谁还愿意把功夫耽误在这里。 不止轩二,那位说要带他走的白衣女子也不见了,就连蓝宇都不知去向。 “人来的快,散的也快,角斗场改叫名利场算了。”方蹊嘀咕了一句,背着无锋离开了这里。 今夜收获颇丰,想来往后的日子会很逍遥,只可惜方蹊不是贪图享乐的人,他只想找到老头,然后一同归隐。 可是想找的人没找到,不愿意搭理的人偏偏就爱黏上来。 方蹊出了角斗场,刚走没两步,蓝宇忽然从身后蹿出来,气喘吁吁的,似乎跑了很远的路一样。 然而据她自己所说,也的的确确跑了很久:“恩…恩人…我去给你买药了……回来…却没看见你……可让我好找…诺,给你…给你药。” 方蹊狐疑,打开瓶子一看,还真是治疗外伤的膏药,不想这蓝宇姑娘还挺细心的,竟然注意到他身上有伤。 “多谢!” 方蹊拿着药瓶说了句,便径直朝客栈走去,见蓝宇依旧跟着,不禁问道:“姑娘为何还跟着我?别说你无处可去啊!” 蓝宇弱弱点头,委屈巴巴说道:“跟你跑了一夜,眼下天都快亮了,人家又累又困,还被家人赶出来,可不就无处可去嘛!” 这语气撒娇意味极浓,方蹊虽不怎么跟女人打交道,但听话听音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可况蓝宇狗皮膏药甩不掉,方蹊早就领教过了,只好带她一起回了客栈,方蹊来到柜台前。 “伙计,劳驾再开一间房。” 他原本只预备了自己的住处,可蓝宇不肯走,只能再给她租一间,话说这客栈不小,价钱也不便宜。 一间普通客房,价钱却是外界上等客房两倍还多,不过好在刚才赚了不少钱,养活一个人不是什么问题。 那些铜叶太重,不变携带,只换做幽都通用银票揣在身上,如今钱包鼓溜了,方蹊行事也不在畏手畏脚。 这里伙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见客人来也是爱答不理的,收了钱扔出一把钥匙:“二楼左手第四间。” 方蹊刚才还在众人面前露脸,眼下被一个小伙计奚落,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落差。 一把抓起钥匙,转头对蓝宇说道:“走吧!带你上去休息。” 方蹊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蓝宇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上楼梯的时候悄声安抚道: “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除非轩辕王亲临,否则谁也别想讨个笑脸。” 方蹊想到轩二,又想到那位招摇过市的轩辕姑娘,觉得蓝宇说的不太对,于是提出疑惑。 “可我看二公子还是很有威望的,还有子夜游街那位轩辕姑娘,大家都很尊敬他们呀?” “他们!哼,狐假虎威的小喽啰罢了,人们怕的不是他们俩,而是他们俩身边带的护卫。”蓝宇略带不屑解释道。 这么一说方蹊就明白了,人们怕护卫,护卫依附轩辕氏,而轩辕氏又要保护族中子弟,所以一切都跟利益有关。 人们口口相传着一句玩笑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正是应了这个道理。 可惜了,当越是依靠信赖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注入越多精力和心血,从而忽略了事物的本质。 就好比眼前的轩辕氏吧!他们想尽各中办法圈钱,网罗能人,把自身安危建立在利益交换之上,可一但制衡的天平稍有偏差,这个努力维持的安稳现状也将倒塌。 方蹊看了看手中铜叶子,即便心里感慨万千,可终究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方蹊也很累了,仰头栽倒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却又想起什么。 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一白胖瓷瓶,那是蓝宇给他买的药,方蹊看都没看一晚,便丢在一旁,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的好。 于是又从怀中掏出一青色瓷瓶,放在耳边摇了摇,有零星“叮当”响,方蹊叹气:“还好,虽然所剩不多,但也够用了!” 说罢倒出一粒红色药摇扔进嘴里,收好药瓶,翻身睡去。 方蹊多年以来养成的好习惯,早睡早起,晚睡也早起,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好的时光不可辜负。 可方蹊抻着懒腰迎接朝阳的时候,正个人都愣了,周边太安静了,完全没有清晨时的忙碌嘈杂,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他推开窗看去,正条街道安静的就像一幅画,若不是酒旗还在风中摇曳,方蹊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什么别的世界。 可这里是幽都啊,于外界而言,它就是特别的存在,就是方蹊心中的,别的世界。 方蹊推门下楼,见门窗都是紧锁着的,晨光从窗纸透过来落在地上,大堂空无一人,桌椅板凳摆放的到是整齐。 可这也太奇怪了,人呢?人都去哪了?方蹊第一反应是危险,蹭蹭跑上楼,紧要关头也顾不得繁文缛节了,猛的推开蓝宇房门。 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床前:“蓝!宇…,还,还睡着呢!” 第六十八章 偶遇 方蹊尴尬的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睡梦中蓝宇迷迷糊糊嘀咕了句:“干嘛呀?” 方蹊不欲回答,而是打算悄咪咪离开,擅闯姑娘卧房这种无礼行为,他打死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 可正垫脚离开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蓝宇含糊的声音:“哦,原来是恩人呀!找我有事吗?” 不得不说小姑娘也是胆识过人,都被人堵被窝了,还能大大方方打招呼呢! 方蹊故作镇定干笑两声:“呵呵!没什么,就是想叫你出去吃早饭。” 蓝宇穿着里衣,光着脚就下床了,趴在窗口看了看,叹气到:“这才什么光景呀!就吃饭,做饭的都还没起呢!先睡吧,啊!” 蓝宇冲他随意挥了挥手,打着哈欠再次回到床上,到头就睡。独留方蹊原地震惊。 “什么光景?都日上三竿了好吗?这要搁我们村子,叔叔大爷都锄二亩地了!” 蓝宇被他吵的头疼,干脆扯过被子蒙着头,闷闷回了句:“可这里不是你们村子,想吃东西去厨房偷吧,这会功夫没人拦着你。” 方蹊垂头丧气出门,偷东西这种事他怎么能干呢?不过到处转转还是可行的,趁现在人少,也好熟悉熟悉幽都地形。 走在空旷大街上,方蹊头一次在大白天里,感受到“安静”两个字:“幽都习俗果真别具一格,日出而息,日落而做。” 走着走着,方蹊看见前面不远处飘起一阵炊烟,有煮食物的味道传来,他有些欣喜:“果然还是有正常人在的!” 连忙加快脚步,往炊烟方向走去,终在巷子拐角看见一口冒热气的小锅,又见一男童在背对着他,往锅下添柴。 方蹊慢慢走进轻生问道:“小弟弟,你在做什么呢?” 男童头也没回,冷冷回答:“做饭呀!没看到吗?” 方蹊被噎的无话可说,文字是门高深的学问,沉了沉心思,再次问道:“哥哥是想问你,锅里做的什么饭?” 男童回头,脏兮兮的小脸,一双眼睛格外空洞,双颊凹陷,面色土黄,看起来就是裹了一层人皮的骷髅。 他回答,语气还是冷冷的:“我妹妹死了!” 方蹊瞳孔放大,余光瞥见锅中起起伏伏的肉,在滚烫的汤水里,渐渐飘出熟肉味道,心中不禁一阵恶寒。 “所你吃了她!”方蹊震惊愕然。 男童依旧毫无波澜语气回答:“所以我吃了她的狗。” “呼~~”方蹊长长舒了口气,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道:“还好还好!” 男童又说:“不过前几天瘦子倒是吃了他弟弟!还跟大家一起分享来着,我的狗小,就不跟他们一起分了。” “你们…吃了自己的伙伴!” “我忙着埋妹妹,没赶上,回来的时候汤都没了!”男孩有些惋惜。 而方蹊只想逃离这里,但他还想求一个答案:“你妹妹…的尸体。为什么能逃过一劫?” 人吃人,吃的还是自己的亲人,这事骇人听闻,就算饿殍遍野的时代,不也是易子而食吗? 他们可是孩子呀!最纯洁的生命,怎么能如此残忍?难道为了一顿饱饭,就能做出毫无人性的事吗? 男童一边添柴一边回答:“她染病了,死的时候身上都是烂疮。” 此时锅里的肉差不多熟了,男童撑了碗汤缩到一旁:“你可以吃,我只留碗汤就够了,但请不要打我。” 方蹊起身,扔给男童一个馒头,是他昨晚藏起来的,现在已经冰冷了:“我不会抢你的,希望你……算了,能活一日算一日吧!” 他本想劝男童,希望他看在这个馒头的份上,能少吃一口不该吃的东西。可话到嘴边,方蹊翻盘醒悟,错的不是世道,不是孩子,而是人性自带的恶。 这恶根深蒂固,从娘胎里就伴随着人们,是礼教让人远离恶,知廉耻,懂克制,可这些个孩子没学习过礼教,长成现在这样不足为奇。 方蹊走了,这座被罪恶浸透了的城,早已无药可救,好在外边的世界还没败坏到如此地步。 可若任由罪恶蔓延,迟早也会变成幽都的,届时天下大乱,人吃人的现象随处可见,那时再后悔,就一切都晚了。 他漫步在这城里,见万物都在休养生息,可角落里依旧肮脏可怕,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妇女他没管,儿子打老爹他也没管。 仿佛凡尘俗事都与他无关,走着走着,竟来到轩辕皇宫,高筑的宫墙比幽都城墙都宏伟。 住在那里边的人高高在上,他们比方蹊更熟悉幽都,知道这里罪恶满盈,却任其发展,甚至推波助澜。 方蹊看着头顶灼灼的日头,他笑了:“铜叶能换金银,那换来的金银,都落在谁的手里,又打算如何使用呢?轩辕皇室,你们灭的不怨。” 他今日打算与轩二公子来个偶遇,所以特意在皇城外等着,日当正午的时候,街道终于出现人影了,沉寂的幽都开始苏醒。 从三三两两到熙熙攘攘,轩二公子终于出姗姗来迟,他乘着一架豪华马车出门,周边护卫无数。 马车刚拐了个弯,突然一声咆哮“嗷…呜…”一通体漆黑的豹子突然窜出来,直扑马车而去。 后边一粗布短衣的中年男追着豹子,口中大喊着:“孽畜,你给我回来!” 幽都人喜好特殊,养什么的都有,当然喂什么的也都有,野兽一道尝到了某些活物的肉,就会把这活物当成自己的猎物。 方蹊摇逛着手中钥匙,啧啧感叹了句:“作茧自缚!” 那豹子凶性大发,冲到人群里一痛撕咬,别看这东西体型大,但灵巧的跟,一但挣脱束缚比水里的鱼还难抓。 周围被它伤到的人不计其数,轩二的护卫乱作一团,叫嚷着:“保护二公子!” “嗷…呜…” 豹子不懂人语,但是它有眼会看,许多人都围在一起,那些登记武器对着它,那里就是敌意最大的地方。 豹子被人养久了,竟也学会人的算计,它知道人多的地方攻不进去,便饶着马车观察破绽。 第六十九章 救场 对峙时刻最揪心,因为明明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却不知道它将在何时爆发威力。 轩二只听到吵嚷,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沸腾的耳边,现在突然清净了,这让他心生惶恐,意图一探究竟。 “发生了什么事?”轩二撩开车帘探头出来。 豹子瞅准时机突然跃上马背,预备朝轩二发起进攻,尖锐的爪子在马背留下道道血痕,马匹吃痛受惊,嘶鸣一声,狂奔出去。 马车突然发动,轩二一时站不住脚,仰身后倒,面前恶豹飞扑而来,对着他张开獠牙血口。 而护卫们要么被马车刮倒,要么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匹狂奔出去,二公子危在旦夕。 方蹊端坐树梢,说实话,他真的就像这么冷眼看着,看恶豹吃了恶人,让他们自食其果。 要不是为了找到老头,方蹊也许真就撒手不管了。 正当轩二以为自己即将沦落豹口的时候,突然侧面射来一颗钢珠,正正好好击中豹子左脑。 钢珠力道之大,直接洞穿过去,面贴面的距离,轩二清晰看到豹子翻白眼,滚烫鲜血撒了他一脸。 轩二也是有功夫的,趁机一掌拍飞豹子,可人也失去平衡重重跌在马车里,方蹊此刻从树梢飘下,稳稳骑在马背上,一把抓住缰绳用力后勒。 马匹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方蹊轻拍马头安抚,一切归于平静,他转身冲轩二灿烂一笑:“二公子不要紧吧!” 这一场英雄救美男的戏码,彻底俘获了轩二的心,当即冷静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轩二可不是什么懵懂大姑娘,如此巧合的救场,他怎么会不怀疑呢?眨眼之时,轩二心中已经有了两个猜测。 如果是这小子刻意为之,那就杀了他,和豹子尸体一起挂在城门示众。 如果真的只是巧合…… 只见方蹊不慌不忙,从容回答:“听说豹子发狂伤人,本想过来看个热闹的,那知竟遇到了二公子,想着可以顺手还你个人情,所以便出手了。” 既然一切的发生没那么巧合,这就说得通了,此时轩二的护卫们也追了上来,见主子无碍,纷纷跪地认错。 “卑职无能,让二公子受惊,请公子恕罪!” 轩二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又对方蹊发问:“今日多亏少侠出手相救,依你之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方蹊翻身下马,对轩二拱手抱拳,谦虚道:“二公子不要开在下的玩笑,我一介江湖闲散人士,怎敢对二公子的手下发号施令。” 这话说的很是客气,分寸拿捏的也正合适,可就在众人以为结束的时候,方蹊话锋一转。 说道:“不过,在多护卫,若欲意外情况也有棘手的时候,不如我赠二公子一物吧,关联时刻可保命。” 方蹊一番欲扬先抑,可谓吊足了众人胃口,到底什么东西,能比无数高手护卫管用?还能保命! 轩二凝眉看着,众护卫也在看着,就像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方蹊从手腕取下一铁环,有两个手指那么宽,外形古朴厚重,轩二接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有分量。 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一种暗器,名叫万刃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防身用。” “既是防身,昨日那般险境怎么没见你用它。” 方蹊笑容灿烂,一派天真无邪回答:“杀鸡焉用牛刀,不难您说,我自小对付野兽就有一套,万刃环威力太大,怕一不小心把角斗场变成筛子,届时还要赔上修缮费,不值当。” 方蹊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罪狂的话,任谁听了都觉不忿,同时也勾起了轩二的好奇心。 他跳下马车,来到方蹊面前,带着点点血迹的英俊面容诚恳说道:“少侠可有落脚之地了?若没有,我轩辕氏的大门,愿为少侠敞开。” 他在邀请方蹊,此刻方蹊心里美滋滋,面上却做出犹豫态度:“这…我还有一同伴,打算先问问她的意见,毕竟同吃同住的,总不好不告而别。” “你且去,若想通了随时来寻我。” 轩二也是有耐心的,扔下这么一句就走了,护卫们结成两队依旧守护左右,人群散去,那豹子主人和仆人终于敢露头了。 方蹊当众打了人家爱宠,他们却不敢出面为难方蹊,本是想秋后算账了,可轩二公子发出邀请,他们也只好偃旗息鼓。 对于死了豹子而言,他们更怕轩辕家的报复,就连拿尸体都没收回去,只低着头装无辜灰溜溜逃走了。 凡死在幽都的生灵,无论是人是兽,都不必担心去处,暗中自然有饿狠狠的眼睛盯着,人群一散,那豹尸也不见了。 只在地上留下一滩鲜红血迹。 经过这么一闹,整个幽都彻底清醒,睡足觉的人们纷纷踏出门去,要么忙着做生意挣铜叶,要么忙着……反正各有各的去处。 方蹊回到客栈,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最醒目的存在,蓝宇姑娘如昨日一般,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正大快朵颐享用着,吃的满嘴都是油。 方蹊扶额叹息:这姑娘真没一点姑娘样! 他自顾自来到蓝宇身边坐下,看着满桌珍馐美味,心里酸得直淌水,他忙活一大上午,也只吃了一个馒头。 而自己甘冒奇险挣来的钱,都祭了人家姑娘的五脏庙了,方蹊有种被人当摇钱树的感觉。 蓝宇吃了半天,见方蹊伸手倒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人,当即裂着嘴尴尬一笑。 “嘻嘻!不好意思啊,本来是想等你一起的,但是等了半天你也不回来,菜都凉了,我就一个人吃了!” 此时伙计端着一盘葱爆羊肉上来,吆喝着:“姑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蓝宇笑容一僵,方蹊端茶叹气:“这就是你说的等我?是边吃边等把!” 小谎言露馅,蓝宇只好插科打诨,菜盘子往方蹊面前一推:“这菜可好吃了,你也别客气,快尝尝!” “大可不必!我吃饱了。”方蹊抬手拒绝。 第七十章 试探 蓝宇也真没客气,转头便自顾自吃了是来,抽空问了一句:“你一大早去哪了?” 方蹊神神秘秘回答:“没什么,给自己找了个差事而已。” “唔唔唔,啥差事?挣钱多吗?” “不知道,对方没开价钱,想着蓝宇姑娘见多识广,所以来征求你的意见。” 蓝宇闻言大喜,一双大油手就要往方蹊胳膊上抓,幸好方蹊躲的快:“恩人的意思是要带着我一起吗?” 方蹊连忙往边上挪了挪:“不然呢!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见雇主。” “真的吗?哪可太好了!” 方蹊举杯喝茶,心中暗道:好不好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 轩二没说去哪找他,因为不必,城中何处轩辕氏产业,随便找个地方通报一声,自有人带他们找到轩二。 方蹊和蓝宇走在稀松林间,仰头是一轮皓日当空,低头是半沙半土的的地面,不远处流淌这一条碧色湖泊。 蓝宇看着很开心,方蹊一头雾水:“幽都在沙漠里,怎么还有湖呢?” “啊?原来幽都在沙漠里呀!”蓝宇笑嘻嘻说道。 好么,原来这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毕竟人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根本就没看见过外面广阔天地,井底之蛙自然以为世界就是井。 蓝宇不知道的事,那位带路人美丽姑娘却知道,转头温和回答:“公子路过的沙漠叫莫塔沙戈壁,外围黄沙一片,中间却是块风水宝地,据传很久前曾是片广袤海洋,古兰国旧址就是海洋中的某岛,只不过沧海桑田演变过来,就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蓝宇依旧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四周,仿佛二人谈话跟她毫无关系一样,也确实没啥太大关系。 方蹊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带路姑娘问道:“这么说我们脚下站的这片地,就是古兰国遗址了?” 带路姑娘微笑回答:“这个奴婢不知,不过如果是岛屿的话,地形应该是山峰才对,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却是洼地,所以跟消失的古兰国应该关系不大。” 方蹊暗暗点头,这么说也对,地貌变迁是个深奥无比的事情,许多学识渊博之人都解释不通,又岂是两人随意谈话就能弄明白的。 “这位姐姐,在下还有一问,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方蹊在沙漠里转悠两天,都没找到幽都所在,最后还是野熊男带路才找到入口。 可是这么大一片绿洲应该跟显眼才对,即便他当夜没有发现,或许别人是从其他路径找来的呢! 婢女回答:“我是经人引路来到这里的,没有熟人带领,仅凭自己根本找不到此处。” “为什么?” 奴婢摇头,看来她知道的也很有现,正待二人均疑惑的时候,一直神游在外的蓝宇却道出真相。 “因为天障。” 这话来的无比突然,方蹊顿感疑惑,这姑娘怎么一会有脑子,一会没脑子的样子,神神叨叨的。 问道:“什么天障?” 蓝宇解释道:“这里是个充满神秘的地方,上天不许凡人进入,怕他死,所以设置了天障,只有为世俗所不容的人,才会受上天指引找到这里。” 果然神神叨叨,方蹊忍不住送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敷衍的“哦!”了一声。 旁边婢女也觉得这姑娘说话不靠谱,当即掩嘴笑了笑:“二位,我们公子就在前面钓鱼,不远就是了。” 这处碧湖平静宽广,湖水清澈无比,秋风送来碧波荡漾,宛若一块碧绿宝石,当得上美轮美奂一词。 方蹊从未见过么美的景色,湖岸两边是稀松胡杨,这个季节满秋黄叶,却悬而不落,风吹来尚且沙沙作响,似无数精灵一般。 轩二此刻正靠在湖边躺椅晒太阳,脚边支着一根长长鱼杆,他一身月白长袍,整个人在阳光下都镀了一层金,看上去十分惬意。 方蹊走近,豪不见外的问了句:“二公子这般放松,可钓到鱼了吗?” 这话方蹊打老远就像问了,轩二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那副懒散惬意模样。 坦诚回答:“没有” “二公子是来钓鱼的吗?”这一问也是方蹊真心想问的。 轩二再次开口:“不是” 随后缓缓起身,看着了眼方蹊和蓝宇,对自己婢女挥了挥手,闲聊道:“我就是想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呆着,顺便等你来找我。” 方蹊对他的随意表示并不惊讶,到对他看见蓝宇之后的反应却有些意外,轩二叫轩辕蓝海,与蓝宇名字那么像,他以为二人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不是如今这个陌生的态度,再看看蓝宇,她的表现也很平常,真的就像见的陌生人一样。 方蹊觉得其中有问题,如果只是名字想似也就罢了,偏偏与蓝宇初遇地点,就是轩辕皇城外,这个不可能也是巧合吧! 于是特意为二人引荐:“二公子,这位蓝宇姑娘就是我说的同伴。蓝宇,这位就是轩辕二公子,轩辕蓝海。” 他特意把两人名字叫出来,就是想看看二人反应,如果真的是熟人却故意做局骗人,必然会表现出破绽。 之见轩二扭头看向蓝宇,略带惊喜开口:“呦!没想到姑娘名字中也带蓝,你我还真是有缘,在下家中有一小妹,名字叫轩辕蓝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有亲呢!” 蓝宇大方挥手,一派天真回答:“没亲没亲,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怎么会跟你有亲呢?” 方蹊毫不留情,立即拆台:“唉~~?不对呀,你不是说自己被家人抛弃无处可去了吗?所以我才收留你的。怎么现在又说不知来路呢?不行,你必须解释明白,当着二公子的面,我可得给自己讨个说法。” 方蹊半玩笑半认真的看着轩二诉苦:“二公子你不知道,这姑娘可能吃,一顿饭就得二十片铜叶,我这辛苦攒的银子都进了她的肚子了!” 轩二微笑调侃:“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小骗子,把我方兄弟骗的这么苦,二公子今天就当个官,给你们好好断断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一章 荒唐 蓝宇嘟嘴,揪着方蹊衣袖委屈巴巴:“人家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就记得自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但是…” 蓝宇表情突然严肃,郑重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相信我啦,人家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谎话便叫我…叫我…哦!叫我这辈子没饱饭吃!” 方蹊无奈,这两人还真不认识?要么就是太会演戏,可无论是那种,眼下都不是追问的时候,揪着不放显得太小气了。 于是温和道:“好吧好吧!也算我自己乐意,谁让你一见面就叫我好人呢,索性就发发善心吧!” 蓝宇一把扯着他的胳膊,像个温顺小鸟一样蹭啊蹭的:“恩人,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绝对不会丢下蓝宇的。” 方蹊嫌弃推开:“你点菜的时候收剑点,就算报恩了。” 二人这番模样把一旁轩二逗的哈哈哈大笑:“你们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断不了你们的案,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哈哈哈哈哈” 爽朗小声冲破天际,摇摇下望,三人就像久别重逢的知己,又像相交多年的好友,可事实确是各怀心思的对手。 湖边风景虽美,可轩二到底一条鱼也没掉到,方蹊严重怀疑这湖里根本没鱼,因为在这消磨了一下午,他也是空手而归。 回去的路上,蓝宇一个劲嚷着,肚子饿,要吃饭,方蹊不做回答,只把主动权交到轩二手里。 轩二则大方表示:“今晚带你们看个有趣的!” 另外两人不明所以,方蹊只想快点进轩辕皇宫,而蓝宇只关心能不能吃饱饭。 要说这轩二公子有什么特长,除了容貌端庄俊俏之外,最受人津津乐道的,应该就属吃喝玩乐这一项。 三人一同回城内,又一同来到一大船建筑面前,此建筑是幽都所有石头房内,除轩辕皇宫外,唯一的木头建筑了。 外观庞大无比,真的就像一艘巨舰,从底望去,足有七八层塔那么高,宽看不到,长少说也得三十多丈。 方蹊震撼:“旱地巨舰!庞然大物!” 轩二一脸得意:“怎么样?够雄伟吧!” 蓝宇痴呆看着,神神叨叨那股劲又上来了:“这是远古战舰幽兰号,曾随本君一共出征荡平四海,另外敌闻风丧胆,不干进犯分毫!” 她这一番话把另外两人都听愣了,轩二悄声问方蹊:“你俩怎么认识的,她看起来不太正常。” 方蹊指了指自己脑袋:“也是个可怜人,多多担待吧!” 方蹊自己也好奇,这么神神叨叨一姑娘,是怎么在幽都这种地方活下来的,而且活得还挺好。 二人愣神之际,却见蓝宇双臂一张,高呼:“美食们,我来啦!” “坏了!”方蹊惊呼一声,连忙拉住她。 奈何为时已晚,怕啥来啥,蓝宇极度兴奋的状态下,还是撞到了别人。 对方是个满脸横肉,断了一臂的粗犷汉子,个头快有蓝宇两个高了,而且脾气似乎不太好,扭头对着二人一阵咆哮。 “走路不长眼睛吗?要不要我帮你们挖下来换副新的!” 说罢蒲扇一样的大手挥过来,方蹊明显感觉到一阵强风,而轩二却远远站着,对此置之不理,大有冷眼旁观的意思。 方蹊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将来也不会得轩二重用,更别说借他身份查找老头下落了。 可他刚要开口,就见蓝宇一把抱着对方挥来胳膊,水灵灵大眼睛望着对方。 “好人,一看你就是好人,你我有缘啊!我会读心术,能看透人们的心,只要十片铜叶,本仙女便可为你排忧解难!” “………” 此刻世界都安静了,汉子愣了好一会才回身,楞楞来了句:“有病吃药!” 然后就走了,方蹊终于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了,谁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呢! 蓝宇锲而不舍,冲着对方远去身影大喊:“五片铜叶排忧解难!三片…要么两片不能在低了…考虑一下!” 方蹊脸红如烙铁,一把捂着蓝宇的嘴:“嘘!别吵了,再吵不带你吃饭!” 这招最管用,蓝宇立即安静,轩二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来,往方蹊伤口撒了把细盐。 “蓝宇姑娘还会这等秘术呢?当初是不是也读了方兄的心,才将其捕获的呀!哈哈哈哈哈…” 方蹊狠的咬牙切齿,他头一次这么讨厌别人的笑声,尤其轩二这个老狐狸的。 他紧紧拽着蓝宇跟在轩二身后,小声叮嘱道:“没我的示意不要随便开口说话,多说一个字就减一道菜!” 蓝宇一把捂着嘴,看着方蹊极为认真点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船船身侧面开了几个门,看样子是建造的时候故意留的,门口离地数尺高,由木栈板连接地面。 走过栈板来到船厂内,里边灯火通明,人潮鼎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不同于角斗场,这里似乎是个富人局,周围人打扮皆光鲜亮丽。 方蹊和蓝宇这身,算里边最不起眼的了,就连穿梭在人群中的婢女伙计,都比二人穿的显眼。 注意,不是体面,而是显眼,伙计均头带冠冕,身穿象征尊贵的紫色羽毛上衣,下身是兽皮制成的黑色长裤,脚上无鞋,腰间挂着块显眼玉牌,上书“伙计”二字。 这一身古怪打扮,脑袋看起来像帝王,上半身像鸟精,下半身像…不伦不类,啥也不像,反正讽刺的很。 婢女打扮更荒唐,头上戴着白色高帽子,用黑笔者四个字“一见生财”,看到这四个字,不用解释都知道扮的是谁了吧!没错,就是白无常。 在看衣服,婢女没有上下身之分,一条石榴裙贯穿全身,肩上还搭着彩色披帛,腰间同样挂着块硕大玉牌,上书“婢女”。 这一头一身,给人感觉仙女和鬼差同体,沦落凡尘供世人玩乐。 方蹊看了只觉难受的跟,可偏偏这里其他人却很受用,尤其对着伙计婢女呼来喝去,感觉像使唤帝王仙女一样。 第七十二章 表演 人性那点可耻欲望,在这里不知放大了多少倍,肆无忌惮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还不觉得羞耻。 方蹊真后悔,咋就没让刚才那个暴躁大汉把眼睛扣瞎呢?也省的看见满眼荒唐,脏了自己的心。 此时此刻,也只能看看目光纯洁,一心只想着吃饱的蓝宇,洗洗眼睛了。 船舱一层人潮如织,却不见任何桌子摆设,可穿错不断的伙计还挺多,人人手中端着托盘,里边没菜,是一个个木牌,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方蹊满腹疑惑,来到轩二身边问到:“二公子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呜呜呜…”蓝宇捂着嘴,暗暗碰了碰方蹊。 方蹊会意,又补上一句:“可有吃的吗?” 轩二故弄玄虚回了句:“方小兄弟莫急,蓝宇姑娘也不要着急,跟我来,一会自会揭晓答案。” 见他故意卖关子,方蹊只好成全对方,待穿过人群,来到船舱中间,哪里有一处圆环形柜台,柜台中间有一根通天柱,直接连接顶层。 轩二到柜台处随手丢了一袋沉甸甸铜叶:“今儿个二少爷宴客,要最好的位置,吃鱼。” 奴婢将他的要求录在一块木牌上,转身将木排挂在通天柱上,微微向下一拉,木牌上绳子猛的一缩,“咻”一下就上去了。 看着奇妙,但精通机关奇巧的方蹊,却一眼就看明白了,这跟通天柱就是传送木牌的方便装置,每跟绳子都是触动机关的机栝。 再往前走,就是一处向上的楼梯,三人没停顿,一直走到最上层甲板,方蹊暗暗数着。 这个大船舱,一共有三层,除了最下面一层是空旷大厅,二层便是表演歌舞之所,三层是成排独立房间,里边干什么的不知道,听声音干啥的都有。 待到甲板之上,又是一处大开眼界之所,这里许多桌子,却不吃饭,只为了让人表演。 每桌边围了许多人,大大圆桌上还有小小圆桌,一层一层往上叠,每桌高度不一样,只看桌子上金钱珠宝有多少。 每桌表演内容也不一样,有男有女,有跳舞的有杂耍的,还有舞刀弄剑碎大石的,全凭观看者喜好而定。 欢呼成片,此起彼伏:“再来一个,爷给一锭金子,哈哈哈哈哈!” “碎大石看腻了,你给表演个吞宝剑。大家说好不好!” “好!来一个,来一个!” “哈哈哈……” “呦呼!哈哈哈……” 还在一层的时候,方蹊只想把眼睛扣瞎,现在还想把耳朵戳聋,这里太乱了,表演者衣不蔽体,观看者动手动脚,男女不分,老少不忌,简直恶贯满溢! 不幸中的万幸,轩二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早玩腻了,直接路过甲板,继续往上走去。 这船做的很逼真,就连船帆,船舵,这些设施都应有尽有,除了底层船舱,还有位置更好的上头船舱。 这里稍微好些,只能听见人或畜类的惨叫,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都被房门隔着,看不见。 方蹊再次扭头看向蓝宇,她表情依旧单纯,甚至有些痴,她对刚才若看见的一切,都不以为然,或者根本不在乎。 有的场景,就连轩二都不得不叹一句:“伤风败俗。” 而蓝宇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听话的捂着嘴,在方蹊看过来的时候,回以一双弯弯的月牙眼。 好在再说“你看,我听话吧!” 方蹊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怕轩二,不怕这满船的堕落,怕蓝宇。 终于到了地方,那是正艘船最高一层,只有一间独立房间,与世隔绝,难得的安静,现在上面,推开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幽都。 方蹊推开窗,又关上了:“有些冷!” 轩二笑盈盈回了句:“一回我叫他们送个火盆上来。” 方蹊没回,他转头扯下蓝宇捂嘴的手,温和道:“在这里可以说话了,别人听不到。” 蓝宇松手,一个劲大口大口呼吸,见她这模样有些可爱,方蹊笑道:“刚刚只是没让你说话,又不是不准你呼吸,何必为难自己!” 轩二插嘴:“就是,看你把方小兄弟吓得,真以为你一路没换气儿呢!呵呵呵!” 蓝宇对这种事不甚在意,她只关心吃喝,急切问到:“吃什么吃什么,我们吃什么,是有鱼吗?” 她说话的时候两眼直方光,轩二指着她大笑:“方蹊呀方蹊,这位可真是个活宝,此我家小妹可爱多了,要不你来给我做妹妹吧!” 这邀请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蓝宇却不为所动,只凑到方蹊耳边,警惕看着轩二,小声嘀咕着。 “他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恩人我可跟你说,**是要遭天谴的!” 方蹊脸变成茄子色,抬手给了蓝宇一个暴栗:“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把那些污言秽语忘了,一会你的鱼就端上来了。” 蓝宇揉着脑袋,眼角含着晶莹剔透泪珠:“哦!内鱼啥味,能来个烤的吗?最好带点糊边,我想吃火大的。” “行,不过等主菜上来,就怕你吃不动。”轩二爽快应下。 方蹊抬手一拍他肩膀:“二公子多虑了!” 这算奉劝!可当正菜真端上来的时候,方蹊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而当蓝宇真正动筷子的时候,轩二发现自己也多虑了。 关于蓝宇姑娘,方蹊和轩二彻底拜服。 只见抬上来的,是一条十分庞大的鱼。足有一成年人大小,体型宽肥圆润,通体漆黑,灯光下泛着幽蓝色的光。 抬鱼上的伙计介绍:“二公子,这是您要的鱼,今儿中午刚送到,一只用冰保存着,新鲜的很。” 眼前这鱼虽死了,但眼睛却还瞪圆着,倒影幽幽烛火,鱼尾上下有几片互生黄鳍,在硕大黑鱼身上无比显眼。 大鱼背黑,到腹部是拙见变淡的银,大到可怕的嘴吧张着,似遗言没说出口。 轩二满意点了点头,随手扔了一袋铜叶子出去:“做的好,你们几个分了吧,这鱼少说也四百多斤重,一路抬上来辛苦了!” 方蹊清楚看到,抬鱼四人手都是抖的,可接赏钱的时候,就一点都不抖。 第七十三章 大鱼 看到这么大一条鱼,蓝宇高兴的直蹦跶:“这是鲛,我出海的时候吃过!” 方蹊已经懒得戳穿她了,之前还说从没出过幽都,现在连海都出过了,这瞎话编的越来越顺口。 轩二一拍桌子,惊喜附和:“没错,这就是鲛。只有远海才会见到,看来蓝宇姑娘真的出过海,说说,你当时都见到什么了?” 蓝宇一本正经:“它游的可快了,一会钻到云彩里,一会钻到大海里,小的时候是个红鲤鱼,等跃过一道很高很高的大门,就便成呼风唤雨的蛟,然后掌控整~~片大海……。” 放轩二人对视,眼里尽是无奈,蓝宇喋喋不休:“然后就对着我们噗噗喷水,那个船就翻了……” 眼看轩二拳头握紧,方蹊立即出面化解,一把将比手画脚的蓝宇按下:“好了人才,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不好奇这么大的鱼怎么吃吗?”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做鱼的大师傅,只见他拢共就拿出两个物件,一把较宽的尖头斩骨厨刀,一把三尺长单刃窄刀。 轩二冲做鱼大师傅点了点头,随后冲方蹊二人说道:“天下再美味的东西,总吃也是会腻的,但这解鱼的过程却百看不厌,你说奇怪不奇怪?哈哈哈!” 说罢仰头喝了一口杯中酒,也不要人陪,也不需要回答,他自己已经沉浸在即将开始的解鱼过程中了。 只见厨师傅用一块上等棉布,沾水擦遍了整个鱼身,随后又用一块新布,擦去鱼身上所有水渍,解鱼正是开始。 他先用斩骨刀,对着鱼头部位只一刀下去,单侧鱼鳃骨就已经和身体分离了,看来这鱼师傅也是位习武之人。 众所周知,鱼鳃骨是最坚硬的,饶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面对脸盆一样大的鱼头,也得费上一番力气。 而面前这位相貌平平的厨师傅,仅一刀就砍断了整片鱼鳃骨,切口整齐,力道均匀连贯,鱼鳃骨断了,但连接鱼嘴部位的皮肉完好无损。 厨师傅将大鱼翻了个身,以同样刀法砍断另一侧鳃骨,紧接着又是一刀,直接斩断鱼脖,三刀而已,整条鱼已成无头尸。 方蹊惊叹之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于是对旁边轩二提问:“这鱼如此硕大,怎么不见留血?” 轩二露出得意笑容,耐心解释道:“为了保证鱼肉新鲜,在刚捕获的时候,就需在海水中放干所有鲜血,顺便剖除内脏。” 经他这么一说,方蹊仿佛看到大鱼被开膛破肚的场面,鲜血融入海水,晕染成浅浅的红色,像绸缎一样飘浮在海面上。 厨师傅手上功夫没停,一把拉住上鱼鳍,就是靠近头的那个像鸟儿翅膀一样的鳍。 圆刀狠狠插入鱼肉,饶着上鳍划了个半圆,方蹊能清楚听到鱼肉分离的声音。 厨师傅捧着割下来的鱼鳍,将里边红白相间的肉举到三人面前,并介绍道:“此处部位的肉质最肥美,静止片刻便会看到油脂渗出,最适合碳烤。” 蓝宇咽了咽口水,满眼垂涎之色,轩二淡淡点了点头,对一切习以为常。这是一场宰杀盛宴,表演才刚刚开始。 厨师傅手起刀落,大鱼尾鳍已断,紧接着又向上砍了三刀,每片砍下来的肉,都有两指宽。 这三片连带鱼尾,都是他今晚劳作的报酬。 然后着顺着鱼肚原有刀口,从上至下一刀连贯直接划直鱼尾,此时有少量鲜血留出,厨师傅拿起刚才那块棉布,快速擦去鲜血,继续对大鱼临行分解。 这次是鱼背和鱼肚连接处,那里也是脊骨和鱼刺连接的地方,圆刀从鱼尾向上划去。 这一刀刻意没碰到骨头,只是刀与肉的摩拜,听起来无比顺滑,简直比乐曲还让人舒服,长长一刀,不快不慢,中间无停顿,连贯到鱼脖。 轩二闭眼享受这个过程,随着圆刀一瞬间抽出,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露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蓝宇再次咽了咽口水,方蹊眉头微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块鱼肉外翻,可以看到里边森森白骨,这就是鱼刺了,厨师傅再次抬起手中刀,面对比人肋骨还大的鱼刺,他没用坎的。 而是从最下边一根,直接划到最前边一根,刀与骨的碰撞“咯噔咯噔咯噔……”快且清晰,仿佛鱼肉之后的第二乐章。 轩二笑容扩大,他再次被这声音取悦,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骨节有些泛白,藏在身体内的某些渴望得到满足,轻轻哼了一声。 一大块鱼肉被轻松分离,比半扇肥猪还大,然而这也只是大鱼的四分之一而已。 厨师傅抱着那块硕大鱼肉,“啪叽”一声扔到案板上,仰面露出来的鱼肉颜色深红,回身继续处理接下来的部分。 轩二静静享受眼前一切,蓝宇贪婪的眼神,恨不得即刻抱着大鱼生啃,方蹊表情渐渐松弛,已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鱼师傅擦去刀身污秽,将大鱼再次翻面,对准鱼肚如法炮制,一刀横切鱼膛,一刀破开鱼肉,再一道割断鱼骨。 每一刀结束,轩二都会敬自己一杯酒,方蹊表情越来越放松,蓝宇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 什么叫靡靡之音,非得是喝曲和呻吟吗?眼前这无人开口的声音,似乎更容易让人沉沦。 第二块鱼肉被分解下来,轩二得意道:“怎么样?我为方兄准备的表演,比楼下那些粗鄙场面好看多了吧!” 方蹊回以淡淡微笑,努力让声音平静回答道:“多谢二公子精心安排,这‘表演’别开生面,方蹊第一次见到,很震撼。” “这鱼一会的吃法更震撼,为了保证它的鲜美不流逝,鱼肉是不能沾水的,所以切割过程必须保证干净利落,不可沾染任何污秽,即便有少量鲜血渗出,也只能用棉布小心吸掉。此等口福,呵呵,怕当今皇帝也享受不到。哈哈哈哈哈” 方蹊陪了笑脸没说话,心里对他的自负不屑一顾,民间帝王坐拥至高权柄,同时也受权利束缚。 第七十四章 生啖 世井也有吃活驴的方法,削去驴皮,一刀刀片下最新鲜的驴肉,只为吃口“鲜”,许多达官贵人都会私下享用。 这吃法的确美味,那驴肉片下来还跳动着,可皇帝同样不会吃,因为君王为万民表率,不可做出下作残忍之事。 大鱼只剩一半,是鱼背部分,失去了肚子的鲛,被迫像人们展现它的骨头和肉,大块深红之间,一条惨白的脊骨。 鲜肉在烛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空中弥漫着不属于沙漠的海腥味, 厨师傅的刀切了那么多骨头,已经不那么锋利了,他在磨刀石上“唰唰”蹭了几下。 继续对大鱼临行分解,这一刀从鱼脖下去,这回是连骨带肉一同分离,力道还是那么均匀,动作娴熟,不见怎么用力,这部分鱼脊肉已经离身而去。 眼前鱼真真是四分五裂,不见完整。剩下的一块连带着脊椎,厨师傅就此停手,他换了一把铁勺过来,从脊骨上沿着沟槽,一下,一下,刮掉贴骨肉。 那深红色的肉,在铁勺之下卷曲离体,厨师傅动作很快,甚至有些粗鲁,一边刮一边揪。 鱼肉破碎的很,被他看都不看扔到盘子里,蓝宇舔了舔嘴唇,无比期待道:“现在可以吃了吗?” 轩二倒了杯酒推过去,温和道:“这个部位的肉要家佐料拌起来才好吃。” 方蹊表情一顿,微微吃惊说道:“拌鱼肉?听二公子的意思…这鱼不会是要生食吧!” 轩二也倒了杯酒给他:“唉~~怎么会全部生吃呢!这样多没趣味,此鱼可是深海之宝,每个部位都有它不同吃法,如此才不算暴殄天物啊!是不是,蓝宇姑娘。” 蓝宇直勾勾盯着鱼肉,不住点头:“没错没错。” 生食鱼肉是千年前就有的吃法,将新鲜湖鱼打捞上来,木刀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能最大程度保留鱼肉本身的鲜。 可方蹊心中却有芥蒂,眼前红肉不似海底鲛,更似地上人,鲜红的颜色对应鲜活的生命,他下不去口。 轩二意味颇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举起手中杯,那里面装着味道清淡的酒液。 他在邀请方蹊,方蹊从不喝酒,清酒浓酒都不喝,可他没办法在此刻拒绝轩二的邀请,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一仰头,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轩二拍了怕方蹊肩膀,十分豪爽道:“这就对了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连吃喝都怕!” 方蹊掩嘴轻咳:“咳咳咳咳…”他不是怕吃喝,而是怕吃喝坏了心性。 大鱼最后一块骨肉也在厨师傅刀下一分为二,至此粗略拆分完毕,半圆斩骨刀退场。 厨师傅将第一块割下来的鱼腹抬上来,又是“砰”的一声,鱼肉被摔的直颤,没了头没了尾,就连骨头都没有了的鱼肉,此刻看起来才有些食物的样子。 方蹊喝了那杯酒,将自己所坚持的彻底抛诸脑后,他也开始跟蓝宇,甚至轩二一样,对即将入口的美味有些期待。 最残忍的宰杀手法,不是针对猎物的鲜血淋漓,也不是听着满室嘶嚎,然后让人们享受操控一切的成就感。 而是像眼前这样,没有鲜血,没有挣扎,看着庞然大物,海中霸主,被一个还有鱼鳍大的刀,分解成一个个小方块。 让人毫无罪恶感的,沉浸在刀与肉带来的精湛表演当中。 厨师傅换上单刃长刀,对着整块鱼肉,横着切下,一刀到底,声音那么顺滑动听,只见那肉在刀下分为深红和浅红两部分。 方蹊惊叹:“之前竟没发现,这鱼肉还有颜色之差。” 轩二耐心解释:“贴紧骨头的地方是深红色的,越往腹部越浅,同时也代表油脂最多。” 他指了指鱼腹最边缘,也是颜色最浅的地方说道:“那个部位,又叫上腹金三角,肉质红白相间,油脂最为丰富,入口既化,鲜香满溢,一条百斤的鱼也不过三两而已,待会可要好好品尝呀!” 厨师傅剃下脊骨肉,又对着鱼皮部位横着来了一刀,刀尖在皮与肉间划过,被切过部位瞬间重合,看不出任何分离痕迹。 刀刃一直维持在皮上一寸,用尺量着恐怕都不能切的这么整齐,被分离的鱼肉依旧停皮上,似乎从未离体一般。 这过程简直可以称得上养眼,一刀到底,毫无停顿,怪不得轩二爱看,如此精湛技法,没个几年功夫是练不成的。 想到这里,方蹊突然回神一般:对呀!这么娴熟的刀功,得宰杀多少鲛才能练成?这里头恐怕已经不是鱼命的事了。深海鱼捕捞上来,再送到这茫茫沙漠之中。轩二的一口鲜美,恐怕也掺杂了人命在里头。食此味和啖人肉有何区别! 方蹊眼前寒光一闪,厨师傅三刀将鱼身分成四段,他指着四段鱼肉分别介绍着 “最贴紧鱼尾的部位叫下腹肉,再往上依次是中腹肉,上腹肉,和方才二公子提到的三角肉。” 为了上三位食客欣赏到肉质文理,厨师傅特意将四大块鱼肉侧过来,横切面对着三人。 如此一来,鱼肉红白相间的肌理清晰可见,似花瓣一样,在整块肉中绽放开来。 在这条大鲛的身上,竟也能见到如画一般的美色,此一幕真的很难让人不震惊。 欣赏过后,开始切割这块美味,厨师傅对着纹理最明显的一块部位,竖着来了那么一刀,然后分切成大小一致的厚片,分别码放在三个白瓷碟中,就这么端了上来。 轩二客气道:“二位贵客,请用!” 能看得出来,轩二自己对他今晚的招待很满意,蓝宇筷子都没用,直接用手捏起一块就往嘴里放。 也许方蹊很她座位挨的近了些,竟然听到了咀嚼鱼肉的声音,那声音黏腻绵软,还真应了轩二的话,“油脂丰富,入口即化”。 看二人吃的香,可方蹊怎么也下不去口,拿着筷子干瞪眼,就在他犯难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瞬间就把他盘里的肉抢走了。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呜啊呜啊呜。 第七十五章 委托 方蹊瞬间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看蓝宇,一旁轩二优雅擦着嘴,不咸不淡说道:“看吧!好东西就是这样,你稍微犹豫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别人的肚子了!” 这一晚的饭了方蹊只吃了些烤熟的鱼肉,他对生啖这种事,还是当不下心中芥蒂。 蓝宇却吃的欢,一个人几乎吃了四分一的鱼肉,还有整条鱼骨髓,吃饱一打嗝,扶着肚子感叹了句:“过了这么久,终于吃饱啦!” 那可是六七十斤的肉呀!轩二吓的筷子都掉了:“蓝…蓝宇姑娘,你真的只是吃饱了!不是吃撑了吗?要不要找个郎中来…!” 蓝宇慵懒挥了挥手:“不用不用,那三块鱼给我留着,明天接着吃。” “刚刚那块肉都快有你半个身子大了吧!这肚子也不见怎么变化,你都吃哪去了!”方蹊无比惊讶。 他刚要为蓝宇搭脉,却被对方一把甩开:“敢小看我!再来二斤生鱼…唔……唔唔!” 方蹊一把捂住她的嘴,轩二连忙对闻声而来的伙计摆手:“不用不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你忙你的去吧!” 三人离开的时候,大船热闹依旧,这里是个欢场,但凡有点财力的人,都会到此寻找快乐,来满足自己那奇奇怪怪的愉悦感受。 方蹊从中穿梭而过,已没最初那般厌恶吃了鲛肉,又与轩二把酒言欢,他仿佛已经融入了这个欢场,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幽都一员。 人性的堕落无声无息,只需要稍稍放松警惕,恶就自己钻进心底,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一顿饭,让轩二与方蹊关系更加亲密,坐在豪华马车里,他对方蹊说道:“我有一事交办给方兄弟,只是今天太晚了,宫门已闭不许外人进出,明日一早在轩辕宫外等我,届时再办正事。” 幽都都是白天安静晚上热闹,此时正是所有人外出活动的最好时机,可轩二却说眼下不是时候?这就有些奇怪了。 方蹊虽为找人而来,可也明白操之过急反而坏事,于是顺着轩二的话应付道:“二公子怎么安排,方蹊就怎么办,明日一早在轩辕宫门口恭候二公子。” 方蹊真的会答应轩二吗? 会!因为他听了谭婆婆的教导,意识到鬼祟行事终不是长久之计,人心都有一道高墙,你防着别人,别人也防着你。 所以永远不要把对手当傻子,尤其在这危机四伏的幽都。 方蹊看了眼蓝宇,吃饱喝足的她,此刻已经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睡着了,行至客栈门口,与轩二挥手告别,方蹊抱着依旧沉睡的蓝宇回到她自己房间。 昏暗烛火中,望着姑娘安静睡容,方蹊心中充满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日一早,方蹊准时等候在约定地点,那是轩辕皇宫侧门,此时的幽都尚在沉睡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会在清晨忙碌。 轩辕宫就在极少数人之列,外门无人守卫,但方蹊知道,里边一定是极为森严的。 不多时,面前大门“吱…呀…”一声打来,轩二一人从里边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色衣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蟒纹,看起来既沉稳又贵气。 他还是那副温和公子模样,对方蹊笑盈盈开口:“方小兄弟果然守信,来的这么早。” “二公子吩咐,不敢怠慢。”方蹊拱手行礼。 轩二走进,脸色一改往日悠闲,无比严肃小声说道:“今日委托你帮我取样东西,记得,拿了就走千万别停留,也别好奇其他,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紧接着又恢复轻松从容的样子,拦着方蹊肩膀往皇宫里去,特意大声道:“昨日许诺你观赏古画,走,二爷这就带你开开眼去!” 路过门内,果然有士兵分立两侧防守,方蹊配合道:“如此便多谢二公子了!” 跟轩二一句有来,见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队伍来回巡逻,此等严密的防守,果真和方蹊猜的一模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轩辕宫也真是大,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奇珍异草随处可见,更有小桥流水,古木参天。 只是没看见大的宫殿,向来轩二带他来的地方,应该是类似御花园一类的处所。 轩二介绍道:“这里是轩辕宫南苑,人少安静,西苑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东苑是我们这些公子公主的住所,北苑是禁地无王上指令不得进出。” “所以我们要去的就是北苑吗?” “聪明!” 方蹊腹诽: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又何必委托给我? 园林中穿行许久,方蹊只觉轩辕宫太大了,眼前景物不断变化,一会假山流水,一会高屋大殿,还穿过一条又宽又长的路。 只看建筑风格,和现今宫殿没什么区别,不像书中所记载的古兰国建筑,到想是仿造皇宫后建的,看砖石土木磨损程度,应该不出五十年。 一路走来只看见巡逻队伍,见了轩二都是恭恭敬敬的,除此之外再没看见其他人,宫奴宫婢都很少。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对于幽都来讲,此刻相当于外界的午夜,大家伙正睡着呢! 方蹊也终于明白了,轩二为何远在一大早叫他过来,为的就是“趁夜”动手比较方便。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所为了北苑,还没进去呢,一股荒凉破败的感觉,便从眼前掉漆大门传递出来。 四下无人,连个鸟都没有,可轩二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叮嘱:“我要你先的东西是一副画轴。记得,找到之后千万别打开,用黑布包好了交给我,万不能见光。” 偌大宫苑只找一个画轴,这难度有点大,方蹊问道:“可还有特征方便辨认吗?” 轩二警惕看了看周围,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交给方蹊:“你最多只有加两个时辰,无论找到与否,午时之前必须出来。” 方蹊点了点头:“明白。” 拿着轩二交给他的纸,纵身一跃便翻过丈高围墙,稳稳落地之后,方蹊觉得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七十六章 荒原 眼前荒凉超乎想象,这高高宫墙围起来的,竟是一片残垣断壁,没有顶的宫殿,糟烂到风一吹都掉渣的墙垣。 地面坑坑洼洼,青苔遍布,就连铺地的砖石都一踩就裂,腐化到这种程度,没个三五百年绝对不可能,也许三五百年都说少了。 方蹊需要运用招云行走,才不至于破坏这里的一切。 “怪不得轩二不让打开画轴,也不许画轴见光,年头这么久的东西,除非放在底下,否则……早就化成渣了!” 方蹊惊喜道:“对呀!画轴定是藏在地下!” 方蹊双手一拍,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就去地下找,待得到画轴,再以此做条件,跟轩二交换老头的关押地点。 想到这里,方蹊开始迫不及待寻找地下入口。 这个北苑一眼望不到边,不知究竟有多大,时间紧迫,他将招云发挥到极致,快速探查了整个地形。 方蹊发现仅仅一个北苑,似乎被其他三苑加起来都大,而且越往里越破,最荒的地方只剩野草。 他也是仔细探查了一遍,才发现野菜覆盖之下,原来还有一片宽广地基。方蹊抚摸着古老砖石,百思不得其解。 “轩辕皇宫可真奇怪,明明建造时间不过几十年,可这北苑竟然有百年之久,难道是先有的北苑后有的皇宫?” 他兀自嘀咕着,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突然,方蹊探查的动作一顿,他看见面前草丛钻出两条蛇头。 一黑一白,都是尖尖的脑袋,这说明两蛇有毒,而且蛇头鳞片光泽无比,还是剧毒。 这就很奇怪了,蛇是单打独斗的东西,两条一同出现,必定相互厮杀,它们俩何德何能,竟可以和平共处。 方蹊发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方蹊,两蛇吐着“沙沙”的信子,立起前身做攻击状。 如此一来,看方蹊也终于看清了蛇的全身,不禁瞪圆了眼睛,大为震惊,原来这不是两条蛇,而是一身双头蛇。 “难不成你也是烟鼓捣出来的,这个妖女不干好事!” 方蹊哀怨了一句,立即打起十二分警惕,他怕的到不是这怪蛇,毕竟再怪也只是条蛇而已,总不至于飞起来给他一口吧! 而是但心药也在附近,这样的话可就难办了,杀了她吧,怕自己败露,毕竟轩二还在外头候着呢! 可不杀她吧,还是会败露,因为烟和他有旧怨,出去必定告密。 可就在方蹊为此苦难之时,双头蛇再次让他大吃一惊,只见那蛇真的飞起来,朝方蹊张开血盆小口。 方蹊没做任何攻击,只是闪身避开,此蛇罕见,总要了解清楚它都有哪些本事,才好出手应付,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双头蛇一个飞扑落空,重重摔在地上,只转了个身便再次攻来,这次张开的两个小嘴巴,还喷出许多毒液来。 方蹊重塑之躯百毒不侵,但他行事素来小心,面对四条喷溅开来的毒液,方蹊反手脱下外套,全都挡了下来。 只见毒液接触外套一瞬间,就已烧出点点小窟窿,方蹊心有余悸:“好险好险,这要是不小心沾在皮肤上,可有的受了。” 此毒之猛烈前所未见,不过这双头蛇除了长的吓人了点,毒液厉害了点,还会飞起来之外,也没啥特别之处。 与方蹊交手几个回合,一点便宜没占到,双头蛇也察觉自己不是这人对手,转身欲跑,方蹊怎么可能让它那么轻易脱逃。 当即取出浮屠珠,对着双头蛇便丢了过去,傻蛇浑然不觉危险,扭头便咬。 这一咬,就把自己便成了二龙戏珠,被浮屠珠内灵泉蛊虫若压制,浑身动弹不得,僵硬在原地。 方蹊大大方方走过去蹲下,对着双头蛇好一阵打探,还捡了跟小木棍扒拉两下,啧啧感叹:“到底是灵泉好用,凡带血的东西都逃不过。” 探查归探查,时间要紧,蛇是穴居动物,只喜欢幽暗潮湿环境,这里既然有此双头蛇,必然也是有洞口的。 在此蛇被吸成蛇干之前,方蹊收回了灵泉蛊虫,浮屠珠在手,即可照明又可治敌,他放双头蛇离开,顺便跟着它找到一处底下洞穴。 此洞只拳头大小,周围地砖却似乎刻着什么花纹,年代太久看不清,有点像水波纹? 算了,既然看不清就不看了,不过地面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花纹的,定然是某种向征或机关。 方蹊先是敲了敲,发现以花纹为中心,地面周围都是空的!范围扩散二尺见方:“如果这就是入口,那该不小嘞!可怎么进去呢?” 他一边敲一边摸摸按按,见花纹好像是可移动的,便伸出手去推了推,随着花纹向左移动两寸,脚下突然一空。 “啊!” 方蹊整个人都掉落下去,脚踩在一堆坚硬乱石中,幸好他有招云匆忙间稳住身体不至于跌倒。 浮屠珠淡淡光华照亮周围,方蹊看清眼前一切,险些吓的魂不附体。 脚下哪里是很么乱石,而是一条石雕的巨龙,就这么凌空盘旋着,仿佛要一飞冲天的架势。 他正落在巨龙头上,下方深不见底,也亏得方蹊无感灵敏,目力极好,看清了自己身处之地,换做旁人非得一脚踩空掉下去不可。 方蹊以内力催动浮屠珠照明,抬头像落下来的地方看了看,头顶黑暗一片,看不出多高多广,就像夜空一样。 跟本不像先前探差那样,地面之下哪里是二尺见方的空洞,简直就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深渊。 双头蛇奇怪,这地下空间更是奇怪,一切都在方蹊预料之外。 不过来都来了,也容不得他后悔,脚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顺着龙背向下走去。 方蹊一边走一边在心底打鼓:“这老龙不知道多少年了,能不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要是断了或者被踩踏了,前辈,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索性老龙虽老,但之因在地下保存的好,并未风化便脆,所以也就没给方蹊掉链子。 待他顺顺利利跳下龙尾,双脚挨着地面哪刻,悬着的心才回道胸膛里。 第七十七章 地下 周围漆黑一片,手中浮屠珠的光亮显得那么渺小,就像独自对抗世界的老头,方蹊不由得加快脚步。 感觉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像台阶,举高了浮屠珠抬头看去,竟然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庙堂。 原来他站在了庙堂之外的空地,方蹊高兴极了,轩二拜托他找画轴,可地上是一片破产荒原,哪里有存放东西的样子。 原来奥秘都藏在地下了,只要有建筑就说明一切有迹可循。 推开陈旧大门,灰尘瞬间将人淹没:“咳咳咳咳咳……!什么地方呀?” 方蹊被烟尘呛得直咳嗽,待尘埃落定,入眼便是高高王座,年头太久,殿内许多东西都已老化蒙尘,但大体形制还能看得出来。 十四根中柱支撑穹顶,耳边有风“呼呼”的吹,这风明明很微弱,但经回声放大,却也透这几分诡异。 方蹊在殿内四处翻找着,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暗中窥视着自己,他发现王座底部有暗格,可打开之后空空如也。 方蹊翻了一手灰,可始终都没找到画轴形状的东西,当即有些疑惑:“轩二就给了这么点信息,他说的画轴在哪呢?” “呜…呜…” 图片有阵声音传来,似动物嚎叫,也似更大的风声,方蹊打量了一下四周,什么都没发现,他也没在乎,只继续翻找着。 一抬眼,却看见墙壁上似乎有画。带着疑问周过去,见墙上果真有彩绘图画,画意是连贯的,像是在记录什么故事。 方蹊举着浮屠珠仔细观察,原来是关于某皇室的古老传闻,据画上记载,皇后喝了一种药,然后诞下位公主。 公主天生身力,凶猛无比,带领士兵四处征战,打败无数仇敌,后来在一次出海远征的途中,欲到风暴不幸身亡,就连公主乘坐的大船也沉入海底。 看完全部壁画,方蹊嘀咕着:“公主打仗!这个王朝还真是奇怪!” 随口嘟囔了一句,突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方蹊低头一看,原来角落里还有个箱子。 方方正正的,亮光之下还闪着金黄色,底座四角有环,两个杠子穿过四环,应该是用来抬柜的。 顶上有个盖子,盖子上有待翅膀的神兽对面而坐,高张的翅膀互相接连遮掩着盖子。 方蹊感到很奇怪:“这殿宇虽然外边看着大,但里边却空的很。除了一个王座算摆设,也就剩下这个箱子了简直比盗墓贼洗劫过的古墓还干净!可若真被人搬空了财宝,又为什么放着纯金打造的箱子没动呢?” 就在他刚要伸手触碰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背后袭来,黑影庞大无比,携带“呼呼”风声。 方蹊瞬间反应,一个侧空翻躲过偷袭,回头之际大为震惊,只见那怪物一身四头无比庞大。 它长着狮子的身体,背生双翼,四脚却是蹄形的,头像公羊,可每头都有一个角,赤目獠牙,冲方蹊发出如钟声般的吼叫。 这一声震得整个庙宇都在颤抖,一时间烟尘四起,扑朔朔落下的灰尘中,“啪嗒”一声,某金属物件也跟着从房顶掉落。 可方蹊却忽略了,原本五感灵敏的他,在这声吼叫里只觉头晕目眩,这怪物绝对不简单。 可它呵退了方蹊,却没急着进攻,而是守在金箱前,警惕的看着方蹊,不许他靠近此箱一步。 方蹊也绝自己不是怪物对手,仅仅一声咆哮就能让人乱了心神,倘若真的动起手来,他一个小小人类,恐怕都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可方蹊这么想就错了,因为怪兽根本不吃人肉这么污秽的东西。 方蹊一边小心翼翼后退,一边想着应对之法,空荡大殿内就只有王座和箱子能藏东西,但王座已经翻过了,唯一可能就是被怪兽守护的箱子。 正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远处地面有一金属圆筒,目测成年人小臂粗细。 这不刚好可以装下画轴吗?方蹊大喜,立即对怪兽抬起双手,示意互不侵犯,然后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到远处圆筒前。 他从怀中取出轩二交给他的纸,见上面纤细绘制了画轴的样子和尺寸大小,花纹和圆筒上的一模一样。 方蹊一把拔出盖子,圆筒一斜,里边东西自然就出来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就是轩二要找的画轴吗!” 匆匆看了眼,确认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方蹊没有一丝犹豫,转身飞奔出去,发现那怪兽没跟上来,他终于松了口气。 手中圆筒也不知什么材质,无比坚硬,握在手中冷冷的,刚要揣到怀里,却散发着诱人的热,此刻的好奇心支配身体。 轩二越是交代不让看的东西方蹊越想看,人嘛,骨子里天生带着悖逆,此刻的好奇心甚至超越了危机关头的警惕心。 说来也可笑,这若是齐佰斤,或者林西的委托,方蹊一定会尊行到底,既或好奇,也会事后征求主人家意见在看。 但是轩二不同,他利用方蹊,方蹊也在利用他,虽然两人称兄道弟的,可都没把对方当兄弟。 这段交往中,没什么道意不道意的,方蹊的手按在画筒盖子上,动作略微停顿,随后将盖子盖得紧了些,又用黑布把画筒包裹严实。 在最后关头,方蹊幡然醒悟,纵使人以诡诈待他,但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他都不能学着诡诈,幽都的恶最终也没有侵染方蹊,他还是老头选定的良善之人。 地宫很危险,但危险却不在黑暗和怪兽,在人无人监视时的做法,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守得住心,即便费尽全力守住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称赞。 所以这场注定徒劳无功的持守,方蹊做到了,他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而是不想污染了自己。 方蹊是个清醒的人。 回到地上,耀眼的太阳让人眼前一黑,看久了黑暗再迎接阳光,眼睛都是睁不开的。 方蹊低着头缓了好一会,这才重新适应,如此耀眼的光芒也在提醒他,约定时间到了。 第七十八章 真假 轩二顶着日头呆了下几个时辰,眼下还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要出现在皇宫大殿里,参加那场既厌烦又期待的宴席。 轩二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只能在北苑大门口来回踱步,鞋底子都快磨穿了。 “扑棱棱……!”一阵衣袍翻飞声落于耳边。 轩二万分惊喜,得的一抬头,笑容就此僵在脸上,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白皮圆眼一头火红秀发。 轩二一见此人表情瞬间凝重:“你来这干嘛?” 俊少年扯着明媚笑脸:“那二哥哥来这又要干嘛?” 此言一出,轩二神色更冷了:“轩辕蓝屏!你监视我。” 少年一脸无辜说道:“你是我二哥,我是你四弟,怎么会干出监视这种下作的事呢!不过是寿宴马上开始了,二哥却迟迟不见人影,第弟担心你嘛,所以就打听了一下……二哥,你还带了个外人进来呀!” 轩二咬牙切齿,这还叫没监视吗?不出房门耳目却遍及轩辕宫,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这小子眼里,偏偏对方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叫人怎能不气! 轩四公子见哥哥有气不能撒,这幅努力隐忍的样子实在太满意了,实际上轩二去哪?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他一点都不在乎,只在乎轩二开不开心。 轩二开心了,他轩四就不开心,反之,只要轩二吃瘪,他就心满意足。 这哪里是兄弟,仇人还差不多。 轩四气了他一通,便耀武扬威的走了,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轩二满眼杀意,恨不得眼神直接化成刀子,撕碎空气,直接割了哪颗火红的脑袋。 “他是谁?” 方蹊声音从头顶传来,轩二回神一看,见对方正耷拉着一条腿坐在门楼顶上,从下望上去只能看清一道简影。 少年身上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轩二下意识开口:“怎么才回来,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方蹊一愣,纵身跃下门楼:“不是两个时辰吗?我并未来迟,是你们方才说话耽误了功夫。” 轩二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瞬间软了语气:“我怎么会对方兄弟无礼呢?都怪那个红毛鬼,他把我气糊涂了,说话都语无伦次的,还请方兄弟不要怪罪。” 方蹊毫不在乎的摆手:“无妨无妨,那人是谁呀!怎么你二人之间好像有旧怨似的?” “我那不成器的胞弟,别搭理他,东西找到了吗?” 方蹊从腰侧抽出黑布包裹的画筒递过去,轩二一见此物高兴的忘乎所以,当即便要一睹真容,却被方蹊按住了手。 “二公子且慢。” “怎么?哦!明白,放心吧,公子我不会亏待你的。”轩二一脸我懂的表情。 方蹊微笑提醒:“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二公子您曾说过,此物怕光,所以才叫以黑布包裹严实,怎么自己却忘了。” 轩二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多着方兄弟提醒,我一会派人送你出宫,酬劳……。” 话说一半,轩二似乎想到什么,立即改口道:“算了,太麻烦,你跟我去赴宴吧!就在我身边委屈当回护卫,这样也好在宴会上给你请赏。” 方蹊犹豫,他怕碰到烟届时闹开,场面失控,便解释道:“二公子见谅,在下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担心一时不慎丢了二公子的脸。” 轩二着急赴宴,拉着方蹊抬腿便走,随意说了句:“无妨,你二公子的脸大着呢!方兄弟若怕人多怯场,带上面具也就是了。” 方蹊无奈,之好应下:“好吧!” 轩二和方蹊各自换了衣服,前者打扮光鲜亮丽,头戴红樱冠,身着绯红宽袖长袍,就连脚上的鞋都是襄了玉的。 再看方蹊,只是换了身干净衣服,模样普普通通,只一张脸还算样貌初众,还被面具挡上了,真跟普通护卫没啥区别。 轩辕大殿金碧辉煌,十四根通天柱雕有金龙盘旋而上,龙头直达穹顶。 方蹊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和地下那个宫殿很像,大小一像,朝向一样,就连通天柱数目都一样。 只是底下那个空空荡荡这里,却处处透漏着奢华,他跟在轩二身后,一同从正门进来。 脚下踩着一张染红的兽皮,这张兽皮甚大,从门口一直通到最里边的王座,王座背后是琉璃麒麟壁,颜色异彩纷呈。 方蹊心里嘀咕着:看来底下宫殿的‘盗墓贼’就是眼前这些衣冠楚楚的人了。 方蹊特意往左右墙壁上瞄了瞄,看来也没完全照抄,那幅象征旧皇室灭亡的壁画就没拿来用。 方蹊在读懂所有壁画内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如今这个轩辕皇室,只不过是一群人假冒的,真正的轩辕皇室血脉,早在三百年前就断绝了。 消失的古兰国是海上国度,以蛟纹为图腾,方蹊在北苑废墟和地下宫殿都曾发现过,地砖纹路是水波纹,王座扶手有鱼鳞纹,一切都和大海有关。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宫殿,之不过是个不伦不类防品,就拿灯台来说吧! 虽看起来都是一根杆子,支棱出几个球形灯盏来,可有的杆子上带鱼鳞纹,而有的杆子光华无比,后者明显是仿制品。 还有那个王座,可能是原来的搬不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这个王座是现代龙椅模样,靠背上雕刻的是两条金龙,五爪二角一飞冲天。 而下面那个真王座雕的则是蛟,四爪无角,而且遵循蛟不离水的原则,椅背都是水波纹,眼前这个却是祥云纹。 方蹊不得不感叹一句:狼子野心呀! 如今不知那来的一伙贼人,打着轩辕皇氏的名号,意图改朝篡位。 他们龟缩幽都,利用这里只进不出的特点,诓骗所有人。拿不值钱的破铜叶,去换他们从外界带来的真金百银。 真是玩的好手段,等自己财大气粗了,再联合青龙会去外界搅个天翻地覆,届时受苦的还是平头百姓。 方蹊只觉越想越气,他暗暗攥紧了拳头,面具之下隐藏着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第七十九章 寿礼 正在这时,一甜美少女凑过来跟轩二打招呼:“二哥哥怎么才来,人家等你好久了!” 方蹊侧目一瞅,这不就是初来那天招摇过市的女子吗?妖女烟果然跟在她身边,只不过打扮规矩多了,双手也带上了手套。 烟没注意到平平无奇的方蹊,反而一个劲给轩二抛媚眼,这还真是妾有意来郎无心,轩二从都到尾都没赏她一个眼神。 只是跟自己妹妹客套着:“蓝鹿今天可真漂亮,像朵月季花。” 方蹊忍不住想笑,轩二真会拐着弯骂人,这姑娘珠宝插满头,打扮花枝招展的,还真跟盛开的月季一样,只不过不是一只,而是一丛。 轩二的暗讽蓝鹿没听出来,还真以为他在夸自己,特意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把满头珠翠弄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得意洋洋道:“唉!都是我的婢女烟打扮的,我本不喜奢华,是她说这样打扮显得隆重,我都担心会抢了别人的风头,呵呵呵呵!” 看到这个烟还真没按什么好心,只怕是别人为了冷轩辕蓝鹿,故意按插在她身边的。 果然,这边两人说了没几句,那头又凑过来一美人,看着比轩二和蓝鹿都年长些。 一身天水碧的长裙,打扮同样贵气,只是跟蓝鹿一比就差得远了,美人迈着款款莲步而来。 笑盈盈开口:“二弟和三妹这么高兴,再聊什么?” 轩二恭敬行礼:“长姐安好!” 蓝鹿不情不愿:“大姐姐好。” 轩辕蓝汐温和道:“我家妹妹越来越漂亮了,大姐跟你一比都自惭形秽呢,呵呵!” 蓝鹿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嘀咕着:“痴心妄想的老女人!” 这声不大不小,刚好几人都能听见,只见那被嘲讽的姐姐瞬间夸了脸色,她刚要回嘴,却听殿外高呼“轩辕十七氏帝王,轩辕敬尚驾临,百官跪迎!” 此言一处,殿内所有人立即分列红毯两侧,恭恭敬敬跪地迎接王驾。 方蹊也跟着退后“跪”迎,只不过他心里把这位王当窃国贼,不愿意下回,便只半蹲敷衍。 轩辕敬尚在一群人簇拥之下走来,身穿黑红相间龙袍,头带帝王珠冠,身后跟着十多位妃子,为首哪位金色凤袍拖地,头带硕大金凤冠,看样子是王后了。 轩辕王目空一切,径直走上王座,大大方方坐下,其余妃嫔分列两侧,一狗腿太监高声唱喝:“众卿平身!” 方蹊一边缓慢起身,一边嘀咕着:这不就是一个寿宴吗?哪来的众卿? 谁知接下来的发生的事,简直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 只见哪位轩辕长女规规矩矩走到大殿中央,随后十多位男男女女也走出来,站在她生后,一同朝轩辕王行礼。 “轩辕蓝汐携夫向我王祝寿,特献岁供十万金,以表敬意。” 方蹊被她这句“携夫”震惊的说不出话,是这十几位男女都有,年岁从五十多到二十几岁不等,携夫太夸张了,少说了一个字吧!是“夫家”对不对! 方蹊暗道:是夫家,一定是夫家。 然而不待他理情头绪,接下来轩辕王一句话,险些让方蹊惊掉下巴。 “哈哈哈哈,蓝汐很好,今年的礼本王很满意,传王令,轩辕蓝汐升为王妃,赐封贤妃,位居芷幽宫。” 轩辕蓝汐关喜下拜:“谢我王恩典。” 她身后的一众人士也跟着下拜,齐声高呼:“谢我王恩典。” 方蹊大惊:什么玩意,她不是轩辕敬尚的女儿吗?怎么能封为妃!还是妃只是一个等级称呼,并不是他所理解的那个为王生儿育女的妃? 他瞪着惊额的眼睛观察四周,见所有人对此不以为意,蓝鹿满脸的嫉妒之色:“臭女人,到底还是被她捷足先登了!” 方蹊更蒙了:啥意思?轩辕皇氏的关系这么乱吗? 先前他以为蓝鹿那句“痴心妄想的老女人”是讽刺蓝汐嫁不出去,可刚刚一看,人家不是有夫君吗?虽然不知道是众位当中的哪一个。 可现在一看,原来“痴心妄想”四个字,指的竟然是王妃! 老大现完寿礼,接下来轮到老二了,轩二悄悄对方蹊说了句:“站在这别动。” 然后便走了出去,他也来到刚才姐姐站的位置,身后同样跟着一大堆人,同样的男男女女都有。 轩二恭敬行礼:“为贺我王万岁千秋,儿子特献崇州兵防图一部,另有黄金五万,以表孝心。” 崇州,离京城最近的州府,兵家来讲那就是抵预外敌的门户,兵防图何等重要,怎么可能就此泄露,还被当成贺礼献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事实真就是这么荒唐,轩二呈上兵防图,其手下抬上来一箱又一箱的黄金,原本有些暗淡的大殿,瞬间被这些金子晃的有些刺眼。 方蹊眼角留下一滴泪,面具之下看不见表情,所以也不知道是晃的,还是伤心悲痛。 他默默擦去泪痕,轩辕王很开心,看着手中皮质舆图,爽朗大笑:“好,很好,我儿孝心可表。由公子晋升王爵。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为父王分担国事。” 轩二跪地叩拜:“儿子定为父王分忧解难,助父王早日实现复国大业。” “真是父王的好孩子。”轩辕王赞了一句,冲身边一美丽妃子招了招手。 妃子怯生生走过去,途中暗暗瞄了轩二一眼,露出害羞之色,轩辕王捏着她的下巴,粗糙大手划过妃子脸颊。 “你很好,我儿也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愿意吗?” 后边那句询问就是走个过场,美妃点了点头,弱弱回答:“一切都听我王的安排。” 她愿意,轩二面上带笑,但方蹊能看得出来,他眼底透露着一丝嫌弃,很显然,他不愿意。 接下来是咋咋呼呼的轩辕蓝鹿,和有些阴鸷的轩辕蓝屏,老三因打扮不伦不类被轩辕王当中贬低,老四因贺礼不及兄长,只得了句不轻不重的夸赞。 因此,二人只能强颜欢笑。 第八十章 宴饮 王子公主们退场,接下来就是所谓的大臣们,方蹊以为虚张声势的称呼,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所谓大臣,就是依附轩辕氏的人们,经营产业的叫户部,统领防御士兵的叫将军,负责打造兵器的铁匠铺叫兵部…… 以此类推,朝廷正儿八经的官署衙门,在这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称呼,反正整个看下来,给方蹊的感觉就是草台班子瞎胡闹。 这里也别叫什么幽都了,干脆叫过家家吧! 所有人都露了个面,轩辕王的寿宴也正事开始,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出口,一群穿着低领儒裙的婢女端上菜品。 方蹊是护卫没位置,只能守在轩二身旁,别看这群人荒唐无度,但礼节都做的有模有样。 一个个跪坐在软垫上,守着自己面前的矮桌,小口小口品尝菜肴,时不时还要喝几杯酒以表敬意。 可随着酒水下肚,有不安分的开始蠢蠢欲动,对身边倒酒宫女上下齐手,旁边人看见了也不制止,只端着杯酒看热闹。 随着乐曲响起,人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舞者有男有女,表演的是一出名叫“百鸟朝凤”的舞蹈。 别说,舞者们的打扮,真跟鸟一样,浑身插满羽毛,为首那凤是男舞者,腰上系着长长风尾,胳膊上也绑着翅膀样的羽毛,全身上下涂满油彩。 整个人真的如一只高傲的凤,在众鸟群里昂首挺胸,他翅膀一张,众鸟对他府首下拜。 乐曲突然变得激昂,那凤做出嘶鸣状,群鸟蜂蛹而至,将凤的羽毛拔了个干净,本来就没多少衣服,这回除了油彩浑身连快遮羞布条都没有了。 在场众人看得津津有味,除了方蹊,无人脸红回避,可上头轩辕王却不乐意了,当即一拍桌子怒吼:“这是干嘛?讽刺我轩辕皇氏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吗?” 本来尽情演绎的舞者们匍匐跪地,领舞风凰颤颤巍巍回答:“王尚息怒!我们没有此心,只是想演绎凤凰涅盘一飞冲天,这刚刚演的就是涅盘桥段。” 不得不说,舞者跳的很传神,也有几分涅盘之意,只是他这一身光溜溜的,大家注意力都被他自己吸引,并无人往“涅盘”二字上想。 只能说舞者阳春白雪,观众们下里巴人,他想表达的意思,众人并不能领会,反而让轩辕王误解。 盛怒之下,王不愿意听任何解释,直接大手一挥:“尔等对皇氏不敬,都给本王拖下去喂野兽!安排此舞的人同罪论处!” 好家伙,寿宴变兽宴,下面求饶声喊得震天响,“王尚饶命啊!我等并无不敬之意。” “王尚饶命,我们不敢了!” “饶命呀!饶命呀!二公子救救我,我好歹服侍过您!” “大公主,大公主救我,你还夸过我的,您忘了吗?” “不要呀……” 所有舞者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无一人敢下场求情,曾经坦诚相见的情人也冷眼旁观。 直到穿着甲胄的士兵上来,将他们无情拖拽下去,彩色羽毛满天飞,真的像一群被铺的禽类。 眼见死亡将至,不知哪位心灰意冷的,在被托走的过程中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下场一定比我们还惨!杀灭你们的必从你们当初而出……” 一个骂全都骂,污言秽语不不堪入耳,好在仅仅片刻便消失了,这个闹剧彻底搅乱了所有人的兴致,这场寿宴不欢而散,轩辕王拂袖而去。 原本趾高气昂的贵胄们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全都灰溜溜走掉了。 与婢女勾搭正欢那位大臣也耷拉着脑袋走了,尽管婢女一个劲挽留,他还是无情的抽身离去,独自留婢女满脸失望。 跟着轩二来到殿外,方蹊终于松了一口气,殿内虽宽敞,但屋内酒肉味却让人窒息。 可他刚刚放松些,转头却被一伙士兵按下,方蹊震惊不已:“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轩二无论是样貌还是为人,和他哪位残暴的父亲都一点也不像,就这个翻脸无情,简直如出一辙。 轩二负手而立,冷冷开口:“有人告诉我你来路不明,让我小心提防。” 此话一出,方蹊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烟,她与轩二眉来眼去,两人定然暗中勾连,方蹊刚要解释,却听轩二再次开口。 “不过能来幽都的人,有几个身份干净的,所以本王并不在乎。” 他连自称都改了,可见对新身份有多得意,轩二高昂着头,模样就像刚才跳舞的凤凰。 “既然不在乎,为何这么对我?”方蹊挣扎怒吼,他想要个答案。 “好吧好吧!本王让你死也死个明白!”轩二府在方蹊耳边,悄悄说了两个字。 方蹊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轩二呀轩二,你想做什么尽管做,相信很快就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 方蹊自信的言语刺痛的轩二的眼睛,做出了和他父亲同样的动作,大手一挥,高呵道:“带到监牢里去,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方蹊本来可以反抗的,但听到监牢二字时放弃了,老头如果被抓了来,最大可能也是被关押到监牢里,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 方蹊任由士兵粗暴对待,押着胳膊往监牢走去,刚走到隐蔽处,方蹊见四下无人,即刻急中生智。 “哗啦”一声,从怀中掉出许多铜叶子来,士兵们见钱眼开,立即扑上去哄抢,押着方蹊那俩人腾不出手,见别人捞好处自己只能干瞪眼。 “唉,你们给我俩留点!” 其他人置若罔闻,继续抢夺散落在地的铜叶子,另一人急忙说到:“他身上一定还有,我们搜!” “对” 方蹊忙道:“别别别,真的没有了!” 士兵们才不信,硬是拉扯着他要搜身,方蹊装作无奈:“怀里真的没了,腰上荷包还有点,你们若要都拿去吧!这次出门只带了这么点。” 他这话成功引起二人兴致,二人一把将他推倒墙角,恶狠狠问:“听你这意思还有许多,快说,都藏在哪了?” 第八十一章 交换 方蹊悄声回答:“我还有好几万的铜叶子,你们想要吗?” 二人满眼放光,正欲再次逼问,捡钱的士兵却过来了,个个沉浸在白捡的几片铜叶子里,互相嬉笑着。 这二人不愿与别人分财,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其他人一起将方蹊关入地牢。 牢门一关,方蹊仿佛回家了一样轻松,好奇打量着四周,摸了摸小腿粗细铁栏感叹着:“还不错,单人单间,清净!” 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说话声:“喂!兄弟,你是新来的吗?得罪谁了?” 看不清人,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方蹊没搭理,带着哗啦啦的脚镣和手镣往地上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他其实是想运功修习的,尝试突破第五层刀法,可着镣铐里有玄机,贴着皮肤的里侧全是钢刺。 只要稍稍一动用力,钢刺便深深刺入血肉,有的甚至已经刺到了骨头上,疼的人根本无法凝神运功。 别看方蹊面前风轻云淡,但钢刺锥骨之痛可不是开玩笑的,只看他满头细密汗珠便可得知,轩二对他还是够狠。 本来就挺痛苦的,奈何隔壁还有个喋喋不休的,很是吵闹:“兄弟,兄弟,咋不吱声呢!不会是睡了吧!” “兄弟,老哥哥可劝你一句啊!这地老鼠虫子可不少,睡觉得把耳朵眼堵上,别被虫子偷了脑仁。” “你别不信唉,真的,前天,就你这间牢房,有个老头子,就是被虫子钻进耳朵里吃脑仁,就给活生生咬死了!那惨叫声,现在想想都哆嗦!” 方蹊本打算任由他自己絮叨,但听到“老头”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头,猛的睁开眼睛,问道:“老头长什么样?何时候被关进来的?” 隔壁那人嘿嘿一笑:“嘿嘿嘿,你终于肯说话了。” “别说废话,老头长什么样?”方蹊语气明显急躁。 那人见他搭腔,反而端起来了:“凭啥告诉你?” 方蹊努力压下火气,好言商量:“这样吧,我们交换着问,一人回答一句好不好?” 那人明显来了兴致,拖动铁链哗啦啦的响:“好,我先问,你咋来了的,在外头得罪谁了?” “轩二公子,到你了,被虫咬死的老头长什么样?” “唉!你这回答不实在,我问你咋进来的,你回答个人名算啥,重说重说。” 其实他这算两问,奈何方蹊迫切知道关于老头的一切,只好顺从对方:“卸磨杀驴!” 隔壁又是一阵哗啦啦镣铐声:“哦!这里不少人都是这么进来的,你的遭遇并不稀奇,要怪只能怪你眼光不行,跟错了主子,我跟你说啊这……” “停!”方蹊连忙制止,这人太能扯,一不小心就被他带偏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方蹊强调着。 对方拉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开口:“啊~~你说老头呀!他就是,额…” 方蹊听的心里着急,偏偏狱卒又走过来呵斥:“聊什么聊!都给老子闭嘴,消停点!” 狱卒胖胖哒哒一脸横肉,一走一颤巍,手中刀鞘狠狠敲打铁栅栏:“新来的还不老实!那蔻骗子满嘴谎话你也信,傻子!” “还有你!”狱卒敲打蔻骗子牢门训斥着:“就知道欺负新来的,隔壁牢房里明明关的是个老太太,病死的。说什么老头,还被虫咬了脑袋,老子看你的脑袋才是被虫蛀了,再瞎胡咧咧吧你舌头割了!” 蔻骗子一捂嘴,陪着笑脸直点头,隔壁方蹊气的不行,暗暗嘀咕了句:“活该你被关进来!” 狱卒瞪了他俩一眼:“疯子讲话傻子听,你俩被关进来都不冤!” 狱卒前脚刚走,隔壁蔻骗子又开始不消停,一会扯着铁链哗啦啦乱响,一会哼着跑调的歌,拢共就会两句,没完没了的唱。 烦人的不行,周围牢房怨声载道,直到再次引来狱卒呵斥,奈何这也不管用,狱卒呵斥一遍他只消停片刻,然后继续弄怪动静。 到后来狱卒也懒得管,蔻骗子在一片骂声里依旧不管不顾胡闹,方蹊深受其害。 直到夜幕降临,那两位觊觎钱财的士兵悄悄找来,假装将方蹊提走审问,如此才算脱离魔爪。 方蹊走一步疼一步,行动缓慢,身后留下一地鲜血,两士兵对视一眼,待远离别人视线,这才府身替他解开脚镣。 满脸陪笑解释:“方少侠受苦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上头有人盯着呢!不然哪能让你受这种苦。” “对对对,我们打听了,您在角斗场大显神威,赢了不少钱。您看您现在这……嘿嘿嘿,也出不去了,不如花钱买个舒坦,我们哥俩会照顾您的,保准让方少侠在地牢也能过上舒坦日子!”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得是鬼,人不行,人还有人性支撑着,做事将良心有底线,只有鬼才轻易动摇。 眼前就有俩贪财鬼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方蹊说道:“在下留着那些身在之物的确没什么用,给你们也行,不过你二人得帮我打听点消息。” “没问题,无论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这钱……。” 士兵也不傻,不见兔子不撒鹰,没钱不干活,方蹊了然,用人总要先给点甜头。 于是说道:“好办,一个消息一百铜叶子,你们先去打探一下,一个月前,青龙会派十二位高手送来一位老者,他关哪了,是否还活着?” 一士兵立即反应:“这是俩消息!” 另一人狠狠敲了下他脑袋:“你傻呀!俩消息就是二百铜叶,整好一人一百。”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被打那人捂着脑袋附和。 方蹊又告诉他们二人该怎么取钱,这才把他俩打发走,而自己则再次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牢房。 隔壁蔻骗子见他回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吵的人脑仁疼,方蹊睡也睡不着,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好顺手扯了根木签。 原本是放在刑具堆里的,尖头,还有些硬度,可以试着解开脚镣机栝。 第八十二章 镣铐 方蹊擅长机关术,只对着镣铐看了看,便大致明白了些原理,木签一分为二,对着锁眼轻轻一插,机关受到触碰“咔嚓”又刺入几分。 这会全都扎在了骨头上,鲜血留了一地,方蹊忍着巨痛继续开锁,生怕木签折断,手上力道十分小心,这正因如此,才没触动手腕机关,否则开锁就是天方夜谭。 怪不得要给他这种犯人用这幅镣铐,换做一般人,恐怕剧痛之下只能忍着,也好方蹊懂些机关术,不然真的要受制于人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吧,方蹊摒除一切杂音,仔细探听镣铐内换来的微弱声音,“咔咔,咔嚓,咔咔,咯噔咯噔,咔!” 伴随最后一声微弱响动,所有倒刺全部缩了回去,方蹊心中大喜,准备抽出木签解开另一只脚的机关锁。 可就在他刚刚把木签抽出来的时候,“噗呲”所有钢刺再次狠狠刺入脚踝,“呃!”方蹊冷不防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动作触动手上镣铐,“噗呲”手腕也被钢刺狠狠刺入,钉在骨头上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晕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壁蔻骗子又开始送来“慰问”。 “呦!兄弟,你咋了?不会真被虫子咬了吧!看看,看看,让你不听我话,这牢里真的有虫子,专往耳朵里进……” 他的话在方蹊耳中断断续续,伤口处传来疼痛无比清晰,方蹊慢慢放平呼吸,努力克制疼痛,熟悉疼痛,然后缓缓起身。 他突然不想解锁了,不是因为惧怕,而是觉得如果这玩意老头也带过,他会怎么做? 方蹊露出惨淡的笑容,因为老头一定会顺服,对生活中所有苦难,那么睿智强大的老前辈,永远都是悲天悯人的模样,任人施威。 背叛也好,疼痛也罢,如果这些就是世人想加在他身上的苦难,他都会温和接受。 那个教出十二位江湖豪侠的高手,从不会反抗别人,如果有人想打他的左脸,他会把右脸也伸过去。 方蹊也开始顺从,任凭疼痛侵袭,任凭隔壁哪位搅扰,任凭轩二对他卸磨杀驴,任凭幽都的恶降临在他身上。 当他这也得坦然面对一切,不与世界为敌的时候,竟然堪破许多道理。 如果他的轩二,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思维很难保持正常,不相信任何人,极度渴望权利,隐藏内心趋炎附势。 方蹊突然开始理解他,并且能预测到轩二下一步要做什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骨子里带着嗜杀和残忍,喜欢掌握规则,利用规则。 他会将轩辕王赐给他的妃子折磨致死,以此发泄心中怨愤,然后联络其他势力篡权夺位,夺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合作伙伴,就像对待现在的自己。 想到这些,方蹊突然发现了什么,一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可再去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感觉就像一口气堵在胸口里,上不去下不来,憋的跟难受,仿佛在等待一个契机。 就在此时,他等待的契机出现了! 那两名士兵办事速度很快,准确的说,是想得到很多财富的欲望太大,被这欲望驱使着,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将方蹊委托的事情办妥了。 这次他二人没有将方蹊带出来,而是扔了张纸条进来:“您想问的答案都在这里了,接下来还要我们做什么?” 看这样子,他们已经拿到了酬劳,迫不及待想换取更多,方蹊安静看着纸上内容。 前辈果然来过这里!但是没过多久又被带走了!这说明前辈还活着,很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的。 方蹊心中暗道,随后对二人说道:“你们既然查到了这些,可有查到那个人被带谁带走了,去了哪里?” 其中一人刚要开口,却被另外一人制止,方蹊明白,消息是需要用钱来买的,他承诺道:“以上两个问题,价钱翻倍,地点和取钱方式,我会在得到答案之后告诉你们。” 二人听到此诺顿时眉开眼笑,可隔壁那碎嘴子偏偏这时插话进来:“做交易呢?你不是得罪了轩辕二公子才关进来的吗?二位帮他!不怕轩二公子的报复吗?” 二人闻言一愣,方蹊长长叹了口气:“唉!” 只见两士兵四下看了看,然后挪到隔壁牢房,对蔻老骗子招了招手:“老哥哥是个明白人,不如教教我们兄弟,接下来该怎么办?” 蔻老骗子挪步过去,扯动铁链子“哗啦啦”直响,扶着牢门神秘兮兮说道:“嘿嘿,这还不简单,你们来个死无对证就是了,反证他也出不去,不如…呃!你们!” “噗呲”一侍卫抽出捅在他身体里的刀,对着蔻骗子尸体擦了擦刀上血。 没事人一样收刀入鞘:“你说的没错,死无对证!” 蔻骗子听到了不该听的,如果老老实实闭嘴就不会迎来这么惨的下场,可是,祸从口出的人,终究死在了自己嘴里。 解决了祸患的两位士兵再次回到方蹊面前,刚沾了血的他们,眼中杀气未散,本想借机会震慑方蹊。 却迎来对方格外平静的目光,二人瞬间泄气,继续讨好道:“那老者是被青龙会长老亲自押走的,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至于去向…我二人并未查到。” 说道这里,方蹊有些失落,看来又要费一番苦功寻找,可他这幅表情看在对方眼里,只以为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于是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二人办事不利,而是青龙会行踪隐秘,他们的去向跟谁都没交代,就连狱头都不知道。” 看来这两人为了打听消息,也贿赂了不少人,难怪这个迫切想继续交易。 方蹊将纸条攥在手里,任凭鲜血将其打湿,淡淡说道:“带我去老者关押过的牢房,酬劳一千。” 听到前半句二人本是犹豫的,可得知酬劳居然有一千这么多,四只眼睛顿时雪亮。 原本那二百叶子,这个地方打点用点,那个人贿赂给点,落在他们手里,十之一二都剩不下,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第八十三章 巧合 这回好了,足足一千铜叶子,就相当于一千两黄金,够他们什么都不干花一辈子了。 荣华富贵来的这么快,二人连忙接住,生怕方蹊反悔:“没问题,我们这就安排,那取钱地点?” “富昌钱号,辛卯柜,去东桥巷口老榆树下,挖地一尺找柜钥匙。” 方蹊不爱把沉甸甸的钱放在身上,即便换成银票也是厚厚一打,不方便携带,最主要的是,这些铜叶子只在幽都有用。 出去就是一堆废物,用来装饰都嫌沉,早在他从蓝宇口中得知铜叶存在那一刻,方蹊就堪破了这场铜叶换金的骗局,所以从心底里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厌恶的很。 便西一堆东一块的放着,一边用他们熟悉幽都,一边将钥匙散落各处,只待有缘人寻得,不想竟派上关键用场。 事物就是这么奇妙,不为钱财所动的人,偏偏能让钱财为自己所用,而那些一心奔钱使劲的人,生命也只能为别人奔忙。 有趣吧?有趣!但谁的人生又不是这样呢?花花世界,吸引人眼目的有许多,最耀眼的就是“钱” 十万百万人里,也少有人能堪破这个道理,摆脱金钱桎梏。 再次送走两名士兵,方蹊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来的,突然得到巨额财富的他们,势必要挥霍一番。 但意外之财,最先带来的必然是意外二字,但愿他们的下场不会太惨。 方蹊安静守在牢房里,默默等待着,估计要不了多久,轩二就该找过来了。 被关进来之前,轩二对他说了两个字“画轴”这就是轩二卸磨杀驴的原因,即便方蹊遵守了承诺,轩二依旧不信任他。 对付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人灭口,这个道理蔻骗子都知道,满身心眼子的轩二怎么可能忽略。 不过方蹊早就防了他这一手,所以黑布里包裹的,只有空空画筒,真正的画轴早就被他藏起来了。 说实在的,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很快就会知道了,而且还是轩二亲口告诉他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轩二就怒气冲冲的来了,身上还带着点点血迹,对着方蹊牢门狠狠踹了一脚,“砰”手臂粗的铁栅栏都变形了。 他独自来的,没叫人打来牢门,怕控制不住怒火弄死方蹊,轩二低声怒吼着:“方蹊,你个骗子,怪不得阻止我打开布包查验,原来藏了这么恶毒的心思,说,东西在哪?” 好个倒打一耙,不过方蹊并不惊讶,这才是真正的轩二嘛!方蹊没回答,而起有个事得先找轩二求证。 “你把那个妃子怎么样了?” “什么妃子?”轩二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蹊审视着他,冷冷开口:“就是寿宴上你父亲赏赐给你那个,是不是也和鲛一样,被你分解取乐了。” 轩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知道还问!本王现在只关心画轴,快说,被你藏哪了?不然你的下场就会和她一样,被切成一块块的生肉送上餐桌!” 面对此等威胁,方蹊只觉得反胃,他为自己曾与轩二推杯换盏觉得恶心羞耻,幽都疯子真多,装疯卖傻的也多。 方蹊忍着恶心,和四肢传来的剧痛问道:“那里边记载了什么?让你如此紧张。你若不说,我便不告诉你藏匿地点所在,二公子可以试着对我用刑,看看我会不会说出秘密。再或者你可爱的四弟得到风声,即时赶来将我救下,二公子猜猜看,我会不会投桃报李,拿画轴换活路。” “你敢!” “时间不多了,轩四公子耳聪目明,相信很快就会赶来。二公子有时间发火,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轩二果真没了怒气,答案明摆着,他只能先答应方蹊,得到画轴之后再另想办法灭口。 “画轴上记载了一个秘法,据说可以引来双头蛇,蛇毒无色无味剧毒无比。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画轴所在了吗?” 方蹊大吃一惊,那剧毒无比的双头蛇,他在北苑当中就遇到过,而且还差点把蛇变成蛇干。 可冷静下来细想又觉不对劲,画轴秘密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恐怕轩二没说实话或者没说全部实话。 方蹊厉声质问:“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看来二公子也不是很想要那画轴,既然如此就让它随风消散吧,明天日初之时,阳光照耀之下画轴就会灰飞烟灭。你自己考虑吧!” “方蹊!”轩二不甘怒吼,但他拿方蹊无可奈何。 平缓了几口气,这才吐露实情:“轩辕皇室…血脉…” 他实在是不想趁认自己并非正统,这么羞耻的事,再厚脸皮的人也说不出口。 方蹊见他一脸为难,主动开口替他解围,主要也是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冷冷说了句:“并非嫡出对吗?” 方蹊说法很委婉,即便对方是想要他性命的仇敌,方蹊也会毫不吝啬的给出体贴。 轩二连忙点头附和:“没错,我们一脉并非正统,而得画轴者就相当于得到继位召书,是正统皇室认可的继承人,即便王座有主也要退位让贤。这就是我必须要得到画轴的原因。”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真,轩二一但得到画轴,就会立即联络盟友,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同样有野心的轩辕大公主,如今的贤妃。 届时二人联手,一同推翻老王,轩二手持画轴继位,再杀了轩辕三公主和四弟,然后就是两个盟友的反目内斗。 以轩二的野心,和他姐姐的手段,届时恐怕胜了也是惨胜。欲望得到满足的轩二,会沉沦在权利和野心之中,联合青龙会对外界发起进攻。 方蹊能预测到事情结局,但身陷囹圄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结局,这种困扰和痛苦,老头是否也经历过? 方蹊感到伤心,但手腕脚腕的疼痛却提醒他,不要阻止悲剧,不要干扰世界,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 第八十四章 等你 方蹊弱弱回答:“画轴在北苑门楼的房檐下,去拿吧!” 当初他在看轩二和轩四拌嘴的时候,就悄悄把画轴塞到了触手可急的房檐底下,为保万全,还特意放下一条腿遮挡轩二视线。 看起来步步为营的计划,实则都是临时起意,铜叶子也好,画轴也罢,包括接下来的访客,都是出于巧合安排。 如果非要叹服什么,那就叹服老头吧!方蹊的决策是瞎猫碰死耗子,老头的决策就是早有预料。 轩二之后,方蹊预测的那位访客还没来,两个士兵大哥却先来了,二人再来时满脸青紫,走路一瘸一拐。 “你俩被人打了?” 这情况在他意料之内,但速度却在意料之外,这也太快了些,比上次打听消息的间隔还快。 他们一人捂左脸一人捂右脸,默默点头:“嗯!” 方蹊无奈:“还是被同一个人打的!” “嗯!”二人委屈巴巴,样子十分可怜。 又十分有默契的开口:“再给我们点钱吧!不然我们两人真的活不下去啦!” 说罢竟齐齐跪下,方蹊连忙伸手欲制止他们,可刚一动弹,就被刺骨钢钉扎的钻心疼:“嘶……呃…!你们先起来说话!” 见他被疼痛折磨,其中一人忙道:“方少侠,我替你皆了这镣铐,你原出多少钱,五千怎么样?” 另一人紧接着说道:“我,我只要四千,您让我解吧!” 二人为钱合作,也为钱争执,矛盾出现那那一刻,往昔情谊不在。 “好呀!你抢我财路!” “什么你的财路?明明谁拿到就归谁!” “你小子挨打没够是不是!” “来呀!谁怕谁!” 两人这说着就要动起手来,方蹊怒喝一声:“住手!再抢一分也没有。” 二人瞬间安静,钱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方蹊真想扶额叹息,奈何手脚不能动。 当即说道:“一人开一边,六千平分。” 二人看了看他,却都没动,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方蹊再次开口:“两个牢房门,一人开一个,价钱不变,一人三千。再不动机会就给别人!” 二人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们这就开锁。” 从方蹊的牢房,到曾经关押老头的牢房,这一路上两人愣是讹了方蹊一万铜叶子,几乎每走一步都要金钱趋势,恨不得呼吸都要银钱。 要不是方蹊懒得动手,他俩已经摆脱人世间的痛苦了。终于来到目的地,这俩人都没给牢门上锁,一溜烟就跑了。 对于他们,方蹊已经无话可说,只在这间牢房中转悠,即便老头早已离开这里,可只要待在老头待过的地方方蹊都觉得很安心。 牢房昏暗灯火下,他看见墙角似有痕迹,府身拨开杂草看去,是一排小字,方蹊读过几乎热泪盈眶。 墙上记着:孩子,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留书给你,古兰国旧址便是你去过的底下宫殿,那口金箱子就是古兰灭亡的原因。 轩辕皇氏血脉未绝,壁画上那个公主只是睡了并未死去,她就在你身边,而你若经历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要觉得无助,我一直都在,相信终有见面的一天。 方蹊抚摸着蝇头小字泪眼婆娑:“前辈,前辈!” 他无力呜咽,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看着熟悉子字体,即便再不舍,还是将其抹去。 墙面归于平整,他的内心却如海浪翻腾,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一丝慰藉,即便只是简短流言,依旧能换来他无比开心。 每当经历危险,面对困难的时候,方蹊也灰心过,那时他就会问自己:如果找不到,或者找到也晚了!你会放弃吗? 方蹊自己给自己的回答,永远都是:不放弃,就算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徒劳无功,我也绝不会放弃。 老头没有换来十二弟子的感恩,也许只是为了等一个方蹊,他遇到他是命中注定,他遇到他是生命救赎。 他们拥有彼此,生命就是值得的,其他都是锦上添花。 方蹊捡起地上镣铐,重新带在手脚上,机栝触动,钢钉再次无情刺入,皮肉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一行为在外人看来,无疑是傻子才能做出的事,可他就是傻子呀,村里人从一开始就这么叫他。 方蹊侧头看向墙角,两行清泪滴落,他能看见此牢地面还有老头留下的血迹,不是星星点点,而是枯草掩盖下的一滩。 “傻子没什么不好,不要变成疯子才应该庆幸。” 在这个眼花缭乱的乱世,能保持清醒是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傻子最多只会被人嘲笑,疯子却能杀人害命。 如果定要经历疼痛和苦难才能让人一直醒着,方蹊觉得疼点苦点都无所谓,不让老头失望才最要紧。 拖着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无比疼痛,钢钉缩回再刺入,他的身后是一串血迹,这条路很难,但再难也要走下去。 就在他刚来转角,自己牢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背后传来轻声呼唤:“恩人” “终于来了,蓝宇姑娘!”方蹊顿了顿,微笑回应。 他回头看着那个很能吃的,又有点傻乎乎的姑娘,即便满身伤痕,笑容依旧不改。 “或许,我该称呼你的全名,轩辕蓝宇,古兰国仅存的,也是唯一的公主。”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古兰,什么公主。我只是来看你的!”蓝宇一脸茫然。 方蹊实在不愿意继续陪她演戏,虽然真相太过离奇,但其实就是如此,要在看到老头留字之前,方蹊便有所怀疑了,看到之后更加确定。 这个容貌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是已经活了五百多年的轩辕蓝宇,真正的轩辕皇室血脉。 方蹊冷漠回答:“是吗?那请问蓝宇姑娘,你是怎么进到这暗无天日地牢里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地牢还在轩辕皇宫之内吧!你又是怎么进入皇宫的呢?” “我……”蓝宇语塞,委屈巴巴说道:“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人家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一时心急就出来找你,然后……” 第八十五章 翻脸 “哼!”方蹊冷哼:“装疯卖傻这招已经不管用了,而且蓝宇,你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何必为难自己!” 蓝宇深深垂头,随后幽幽笑道:“呵呵!呵呵呵呵!你问我何必,我还要问你呢?方蹊,整个幽都我只喜欢你,你又何必那么聪明呢?” 蓝宇一改常态,像个张狂的疯子,大踏步朝方蹊走来,一把扯住了他手上镣铐,捧着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眼底满是心疼。 “人生路漫漫,你看着幽都多好,与世无争,你就留下来陪我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这里混吃混喝,做两个无忧无愧的小人物,多好呀!” 方蹊抽身后退,摇了摇头说道:“蓝宇,不要自欺欺人了,如今的轩辕氏真的肯安分守己吗?想必你已经见过轩辕敬尚了,这点还比谁都清楚!”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该清楚我的能力,别说轩辕宫这几个虾兵蟹将,就算军队我也不放在眼里的。方蹊,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昏睡了那么多年,醒来之后唯一愿意帮助我的人就是你,留下吧!五百年太寂寞了,我们一起作伴不好吗?” “不好”方蹊干脆利落回答。 蓝宇有些怒了,她很少发怒,五百年前有过一次,那回整条舰船都没了,鲜血浸染海面,沉入海底的尸骨数不胜数。 “蓝宇,轩辕家的寿命本就比普通人长,活到一百多岁不足为奇,而你,却是老轩辕王妃以秘术生下的孩子,虽然神功盖世但寿命不长,所以才出海寻求解决之法的吧!” 蓝宇凝眉,向前逼近:“你去过地宫了?” 地宫壁画上记录了蓝宇的传奇故事,只不过并不完整,因为蓝宇出海遇到了蛟,在搏斗之中,蓝宇凭借天赋神力杀死了海蛟,并吞下蛟珠续命。 但是所为续命蛟珠,不过是让人陷入漫长沉睡罢了,后来一次大地震中,古兰国被海水淹没沉入底下,从前汪洋变成沙漠。 绘制壁画的人没能等到蓝宇醒来,所以说壁画内容是不完整的。 后来一个落魄家族发现了地宫秘密,在旧址之上建了新城,并对外宣称自己是古兰皇室轩辕血脉。 他们拿着残破不全的古兰史书,照猫画虎,模仿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轩辕氏,还意图改换天地。 直到老头到来,他唤醒了沉睡的蓝宇,又离开,把接下来的事留给了方蹊处理。 方蹊点头回答:“去过,我见到了被你降服的海蛟石雕,也见到了被洗劫一空的轩辕殿,如今地面上活跃的那群人,就是一群可耻的窃贼,他们的确该惧怕你,但是我不怕!” “方蹊!”蓝宇怒吼一声,双手成爪,摆开进攻架势,但她还是不忍对方蹊直接动手,拿出最后耐心问着:“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动手吧!” 话已至此,蓝宇直接跃步近身一爪抓向方蹊咽喉,这个长相甜美的姑娘一出手就是杀招。 方蹊挥手格挡,身体迅速后扯,奈何脚镣限制,根本使不出招云,身体踉踉跄跄。 即便他有伤在身,下了杀心的蓝宇也毫不留情,一脚勾住脚镣截断方蹊退路,抬手直接袭击方蹊心脉。 虽然脚步被封,好在方蹊反应灵敏,侧身躲过一击,反手扣住蓝宇小臂,他看见姑娘原本光滑干净的指甲,竟变得尖锐修长,就想蛟的爪子一样锋利。 蓝宇力大无穷,海蛟都不是她的对手,怎么可能被方蹊如此轻易封住进攻。 手臂一震,直接将方蹊的手弹开,两人近身互拆几十招,谁都没能沾得便宜,最后狠狠对了一掌这才分开。 蓝宇凝眉:“很厉害嘛!真让人意外,徐老头把独门内功都传给你了!” “徐老头?你说前辈吗?” 方蹊脚腕还在流血,但手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这都是他体内内力的功劳,这股内力是老头留下的,经方蹊不断打磨锤炼,已经和血肉经脉融为一体。 蓝宇嘲讽着:“哈哈哈哈,傻子,傻子,你可真是个傻子,竟然连人家名讳都不知道!徐老头选中你做传人,是看重了你的傻气吗?哈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方蹊再也忍不住,直接挥起一拳奔向蓝宇:“你都知道什么!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蓝宇一巴掌过去,直接把方蹊拍飞,重重撞在栅栏上,又跌在地面。 “呃!”方蹊痛呼,一口血喷出来,蓝宇一脚踏着他的背脊,不轻不重的语气继续嘲讽着: “杀我!就凭你?算了吧少年,这话徐老头说出来还有几分可能,你…再过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哦!忘了,你活不了那么久。哈哈哈哈哈” 方蹊暴怒:“去死吧老太婆!” 话音未落,方蹊瞬间翻身,对着蓝宇小腿重重砸了一拳,顺势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站立,眉宇间全是凌厉杀气。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别人说自己老,即便蓝宇活了五百年,却也不能免俗。 方蹊有怒她也有怒,两人瞬间交战,拳对拳掌对掌,蓝宇力大无比,每一下攻击都好比蛮牛冲撞,震的方蹊骨头疼。 再加上他被脚镣限制,身法不如以前灵活,渐渐已落于下锋,方蹊自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想走,奈何蓝宇功力太强,而且盛怒之下根本不会放过方蹊。 只见她狠狠拍出一掌,这一掌力道沉重,但也并非避无可避,方蹊急中生智,并未做出阻拦动作,而是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方蹊被击飞出去,却没像蓝宇预料中倒地不起,而是借着她给的力道,直接逃离对战。 方蹊捂着胸口微微一笑:“多谢”说罢瞬间转身,消失在转角处。 蓝宇气的直跺脚:“卑鄙!”她连忙追了过去,但还是被方蹊逃了,地上只有震碎的镣铐,冰冷铁链断成一截一截。 此时的轩辕宫早已乱作一团,巍峨宫墙里包裹的尽是杀戮。 轩二得到画轴,第一时间就是联络盟友,他真的如方蹊所猜测的那样,去找了大姐轩辕蓝汐。 第八十六章 乱局 姐弟二人对他们父亲的荒唐统治均有不满,二人一拍即合,当夜便发起宫变,潜藏在暗处的人手纷纷行动。 第一个惨遭毒手的人不是轩辕王,而是他最小的女儿轩辕蓝鹿,被最信任的婢女烟毒死宫中。 她的死亡预示这动乱正式开始,皇宫内喊杀声成片,一个赤裸上身的巨人,被十七八个小杂兵持长枪围攻。 他面目狰狞,挥舞着拳头,一拳打飞一人,高大身材和满是倒刺的臂缚让人不敢靠近。 距他不远处,一个形似孩童的怪人,却穿戴着比大人还体面的衣服,同样被困在人群里。 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可同样让人不敢进身,只见他稍一抬手,便是无数纲真齐飞,暗器之术造诣深厚。 轩辕王被困寝殿孤立无援,只能挟持妃子做盾牌。但外边喊杀声不断侵入耳朵,这让他战兢恐惧,拿剑的手不停哆嗦,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一会看窗户,一会看门口。 宫内乱成这样,宫外也没好到哪里去。属于轩大公主和轩二公子的势力,正在疯狂捕杀对手。 打斗随处可见,追杀的人提刀乱砍,逃命的人东奔西跑,摊位被撞翻,商品散落一地。 胆子大的疯笑嘲讽,胆子小的趁乱捞取好处,满街都是污秽,满眼都是血腥,举刀杀人随处可见,原本就无法度可言的幽都,现在更加混乱。 轩辕客栈门口,一个醉汉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出门,身后漆黑一片,身前全是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他想从里边走出来,需要小心翼翼迈过尸体,不然就得从上面踩过来,他两样都做了,飘忽不定的脚步一会塌在地面上,一会踩在尸体上。 “哈哈哈哈哈,蠢材蠢材,喝酒呀!睡什么睡?” 他一边仰头喝酒,一边踉踉跄跄走着,一个不慎踢到条腿,整个人绊到在尸堆里,他来主动加入他们了。 黝黑的夜,静谧的巷,野猫藏身黑暗,对着眼前食物直流口水,野狗扑到尸体身上大快朵颐。 方蹊背着无锋站在房顶,对眼前的恶冷漠视之,这个城里无论谁杀了谁,都是自作自受。 他不但不会干预,还会添一把火,让这恶自己消灭自己,方蹊来到角斗场,原本守卫森严的地方,如今却大敞四开任人随意进出。 他的到来无人在乎,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一楼赌徒死在赌桌上,二楼栏杆前飘荡着长发。 从轩二去找他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幽都已经成废墟一样,也许五百年前古兰灭国的时候也是眼下这般场景。 想建立一个国度需要历经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想毁灭一个国度,仅需要将个时辰。 方蹊跃入角斗场内,无锋刀一挥,牢门破碎,他迈入幽黑长廊,两侧关着各种猛兽,老虎豹子,狼,熊,冲他呲着獠牙,目露凶光。 他看到那只断尾雌虎,前日还凶猛无比的老虎,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它的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 无数凶残的目光中,只有它看都没看方蹊一眼,而方蹊想找的却只有它。 “你吃了人,所以我不能放你出去祸害世界,但是你的孩子们是纯洁的,我可以待它们出去,离开这个残忍的樊笼。” 老虎本是听不懂人话的,但生死关头,它作为母亲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 雌虎身后是三只瘦弱幼崽,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整呲着乳牙向人类展示自己的凶狠。 “嗷呜…”雌虎低低吼了一声,亲昵的蹭了蹭孩子们,然后转身到角落里,继续舔舐伤口,她已经无力照顾幼崽了。 方蹊砍断枷锁,“吱嘎”一声打开牢门,可幼虎不为所动,它们舍不得母亲,这时雌虎再次低吼了几声。 都说虎啸最为可怕,山林都为之震动,但它的声音却如喘息一样弱,没有任何震慑力。 幼虎依偎在它身边不肯离去,方蹊试探着迈出脚步,雌虎一动不动,任由他来到自己身边,抱走了三只幼崽。 就在方蹊抱着幼虎走出地牢的时候,突闻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脚步僵硬的动弹不得,这一声咆哮,总算让他领略了老虎的威严。 紧接着,牢房深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雌虎撞死在石壁之上,整个牢房都跟着颤了一下。 方蹊抱着幼虎的动作紧了紧,柔软毛发贴着手臂,暖暖的。 从角斗场离开,方蹊没有趁乱逃出幽都,而是暂且安置了三只幼虎,转身回了轩辕皇宫,他还有桩事未了。 轩辕蓝宇活了五百年,已经够久了! 这次回去,他走了皇宫正门,真是煊赫巍峨,他从没见过这么雄伟的大门,也从未见过这么多敌人。 皇城内外皆乱,唯独这道隔离两边的宫门,守卫依旧森严,人数多道数不清,只看见眼前黑压压一片。 “来着何人?”对方一士兵高声质问着。 方蹊从背后抽出无锋,朗声回答:“终结乱局的人!” 说罢飞身上前,高举无锋,一招力劈华山直接连人带枪劈成两瓣。 如此威力既不是破海也不是万钧,而是无畏,第三四层合体刀法,无畏而强大。 两方蹊一上来就是杀招,其他守卫毫无犹豫,立即向方蹊展开进攻,长枪纷纷袭来,或劈或刺直戳要害。 这些虾兵蟹将哪里是方蹊的对手,即便占据了地利人数优势,在绝对实力面前,也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方蹊身法凌厉,动作快到跟本看不清,只见士兵接二连三到下,死后才有鲜血流出,如果仔细观看,会发现刀口极深,几乎砍断了半个身体。 无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无声无形,却也无生还可能,挨上一刀就是个死。 方蹊不知挥了多少刀,也数不清倒在刀下的有多少人,只知道脚下越来越黏糊,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 头顶天空是泛青的黑色,一轮明月独自悬挂其中,月光照耀的屋顶上,有一悄丽少女凝望着下方正在打斗的人群。 “方蹊,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第八十七章 姐弟 少女一跃而下,夺过士兵手中长枪,反手一掌击飞长枪原主,士兵吐血而亡。 她的到来,让正在打斗的所有人都为只一愣,方蹊冷言怒呵:“轩辕蓝宇!” 蓝宇嫣然一笑:“还以为你做了缩头乌龟躲起来,或者干脆趁乱逃跑!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是来送死的吗?” 方蹊长刀一挥,甩出一连串的血珠,直言:“回来要你的命!” 言罢,两人瞬间交手,无锋迎战长枪招式大开大合毫不逊色,适放的威力震飞围观士兵。 蓝宇吃惊:如今的方蹊与方才地牢里简直判若两人,这刀法路数也奇怪的很,沉睡百年之后的江湖果然人才辈出! 方蹊出手又快又猛,无锋虽然没开刃,却也在蓝宇手臂留下长长一道伤口。 受了伤的蓝宇不怒反笑:“呵呵呵!方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这几天隐忍的很辛苦吧!” “老妖婆废话还是那么多。”方蹊猛的挥出一刀,不咸不淡嘲讽着。 此言再次激怒蓝宇,“老”这个字就像她的禁忌,甜美的容颜瞬间变得狰狞。 “我要你的命!”蓝宇暴怒嘶吼,出招更加凌厉。 长枪优势就在其长度上,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枪为百兵之王,在开阔地带威力发挥到极致。 蓝宇先是一招挑枪摘盔,紧接着使出游龙入海,直挑方蹊胸口。 方蹊也不弱,没了枷锁限制,手中又有无锋加持,战力高的惊人,面对长枪直刺毫无惧色,竟直接迎刃而上。 顺着枪杆就是一套翻身劈砍,意图卸了蓝宇的兵刃,可蓝宇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五百年未曾无人动手,但天生的力气谁也夺不走。 “呀…!”直接暴呵一声,用力挑起长枪,直接把方蹊带飞了起来。 这一幕把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方蹊失去脚下支撑,整个人凌空飞起。 蓝宇趁机提枪直刺,这是要把方蹊穿成肉串呀! 方蹊爆发全身力道,高举无锋迎着枪伤就劈了下去。 以无刃对有刃,以没有着力点对脚踩实地,他的做法在别人眼里无疑是送死,蓝宇嘴角已经上扬。 可就在她十拿九稳的时候,却见那把没有锋刃的无锋,直接破开枪尖,一路劈开枪杆直接朝蓝宇头顶袭来。 蓝宇大吃一惊,猛的拍出一掌,这一掌蕴含了她积蓄五百年的磅礴内力。 蓝宇心中冷笑:我就不信,你能劈开有形的兵器,难不成也能破处无形的内力! 但现实是能,方蹊危机关头的全力一击,在无锋之上灌注了全部内力,破开长枪后势头不减,直接迎上蓝宇的掌力,却好似无物一般,迎头砍下。 “噗呲!”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撕裂,又快又稳,就像那日巨船上的鲛肉被刀划破一样。 方蹊稳稳落地,蓝宇保持着出掌的姿势一动不动,旁观士兵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蓝宇头顶出现一道伤口,然后缓缓蔓延,最后贯穿全身,整个人一分为二,倒在地上的时不成人样。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原本百人队伍,现在只剩十余人,“啊!”不知谁先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迅速四散而逃。 方蹊体内翻腾气血,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刚刚那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赌上了他全部功力,蓝宇死了,他也落得极重的内伤。 但是幽都的事情还没结束,宫道之美尸体成山,巨人跪在地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被长枪刺的像个刺猬。 小男孩打扮的怪人被一饼刚刀钉在伤上,他华丽的外袍碎了一地,近乎于畸形的裸体暴露在外。方蹊狠狠擦去嘴角鲜血,提着无锋略过尸队,孤独月色下背影无比坚定。 轩辕王寝宫内,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只会瞪眼的尸体,轩二手中长剑还滴着血,他身后是一脸冷漠的轩辕蓝汐。 “弟弟,我助你蹬上了王位,现在该兑现承诺了吧!” 轩二慢悠悠回身,染血的脸却温和的笑着:“好姐姐,急什么?我还有份大礼没送给你呢!” 他这幅样子让蓝汐顿时警觉起来,不自觉的后提两步:“你要做什么?” 轩二幽幽开口:“当然是……永绝后患!” 他瞬间出手,长剑朝姐姐直刺而入,轩辕氏无等闲之辈,何况忍辱蛰伏的轩辕蓝汐,她脚下用力一蹬,身子飞速后退。 与此同时一把软剑突然出现在手里,迅速挥剑格来攻击。冷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哼!轩二,外边可都是我的人,你想杀我?做梦!” 此时的轩二就像一条毒蛇,杀了父亲还要杀亲姐,血脉亲情在他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一山不容二虎,你我生来就是做敌人的,怪只怪我们都姓轩辕!” 轩二再次进攻,而蓝汐自知不敌,自然抽身退去,轩二在她身后穷追不舍,两人边打边退自然战至殿外。 先出来的蓝汐看到眼前一幕十分震惊,后悔自己没能留在寝殿里,兴许还能侥幸活命,可现在……! 地上全是尸体,她带来的人都死了,杀人者正提刀看着她,黑暗中一双眼睛格外纯澈。 此时轩二也追了上来,看到眼前场景心中猛然一惊:“方蹊!好个深藏不露,本以为角斗场展现的是你全部实力,不想只是冰山一角!” 闻言,蓝汐顿觉不好,转头问道:“你们认识?” 这么恐怖的实力,眼前少年要是轩二的人,她定是必死无疑,正在蓝汐绞尽脑汁想办法逃跑的时候,却听方蹊开口。 “轩辕氏的存在就是个荒唐的错误,我此来就是终结这个错误的。” 蓝汐嗅到一丝生机,忙来到轩二身边,低声道:“你我恩怨暂且抛在一边,先联手解决了这么狂妄之辈。” 方蹊是轩二带来的,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互相利用,二人早就翻脸,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轩二当即回复道:“好,我们姐弟联手除掉他,幽都就还是我们轩辕氏的天下。”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朝方蹊攻去,但站在对面的方蹊却笑了,笑的不是自不量力,而是“姐弟情深”。 他轻轻一抬手制止了轩辕蓝汐,温和的问了句:“你弟弟呢?” 蓝汐楞了,回头一看,攻过来的人竟然只有自己,而她哪位好弟弟早一溜烟逃跑了。 此刻的蓝汐气的火冒三丈,冲着身后大喊一声:“轩老二!你个废物!” 第八十八章 天火 她也不傻,“咣当”一声扔了剑,直接给方蹊跪下求饶:“求少侠别杀我,现在轩辕王死了,整个皇室只剩下我和二弟,我们可以联手杀了他,届时我愿拥挤你做轩辕王,整个幽都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将一并奉上!” 这个诱惑对旁人来讲很大,但方蹊却不稀罕,世人追求的权和钱,他从来不屑一顾,何况还有事未完成。 方蹊沉声说道:“你给的条件我一个都不想要,这座城的罪孽满了,它不该存留于世,你也一样。” 蓝汐听闻此言瑟瑟发抖,见方蹊举起刀更是看过带爬的往后躲,少年的形象在她眼里宛如战神下凡,是来清算她毕生罪孽的。 方蹊高举无锋,眼里尽是冷漠,别看眼前这个女人一脸惊恐的可怜样,但一个弑父杀亲的人,早已没了做人的底线。 如果把她放走,就是把毒药倒进井水里,会有无数生命惨死她手,方蹊是个善良的人,但善良不等于妇人之仁。 眼睛一闭,手起刀落,鲜血喷洒一地,蓝汐最终倒在了她梦寐以求的权力边缘,尸体和她众多夫君躺在一起,不远处的屋内还有死在她刀下的父亲。 这样……也算一家团圆吧! 至于那个逃跑的缩头乌龟轩二公子,任凭他爱哪哪去好了,反正这座城迎不来明天的日出。 五百年前的古兰国被海水淹没,时隔五百年,上天的惩罚即将再次降临这里。 老头留下的文字下面,附了一个天降陨石的图案,方蹊不知道老头怎么测算到的,但他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老头。 午夜十分,幽都热闹的很,这里的人依旧遵循着自己的生活习惯,并未因轩辕氏的动乱而恐惧。 街道上的尸体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然后再添新的尸体,人们依旧在罪孽中找寻欢乐。 方蹊带着三只幼虎穿过街道,他满身鲜血,表情冷峻,回想从小村出来的经历,真是一步一坎坷。 以至于到现在,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方蹊内心茫然,这条寻找老头的路实在太艰辛了。 死都不算什么,他就怕迷失了自己,刚刚得到一丝线索,如今又断了,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方蹊来到进出幽都的洞口,离开这里之前,他抬头仰望星空,头顶陪伴了人类千万年的月亮,同时也见证了无数兴衰灭亡。 历史是重复的,一个古兰消失,一个幽都兴起,而幽都消失之后,也会有别下一个幽都出现。 人们就在这种交替更迭种,不断重复前人犯下的错,历史存在的意义不是让人们规避错误,而是知错再犯。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就在他迈入山洞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炸向,伴随着幽都人的哀嚎求救。 一片火海中,巨大陨石碎片砸向出口,这个唯一的出路也坍塌了,地面一阵晃动。 方蹊走在七弯八绕的洞穴中,脚步明显有些踉跄,他伤的不轻,战斗了那么久,外伤是少不了的,最主要的还是与蓝宇一战留下的内伤。 五脏六腑揪着疼,但他却不敢休息,必须赶在山洞全部坍塌之前离开这里,否则他将面临给幽都陪葬的下场。 然而屋漏偏风连夜雨,原本安静无比的洞穴,却隐隐传来脚步声,还是三个人的。 方蹊知道,这个时辰正是客栈给幽都送食物的时候,如果双方迎面相遇,必然又是一番苦战。 可眼下的情况,且不论他是否还有一战之力,单就时间而言已经来不及了。 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蹊当即拐进一条岔路藏了起来,想等对方过去他在出来。 那熟悉的担子声再次传来,“吱嘎…吱嘎…”方蹊小心翼翼躲在岔路里,借黑暗隐藏身影。 “爹,上次那小子太鸡贼,趁我们兄弟不注意就把我们给打晕了,等一会进了幽都,非得找到他一雪前耻!” “大哥说的没错,这次一定要把他的头砍下来煲汤!” “就凭你们俩?哼!恐怕都不够人家舒展筋骨的!” 听野熊男的语气,明显是不相信两个儿子,说来也对,他这个当爹的毕竟是老江湖了,看人的眼色自然比两个儿子强。 可他的儿子们却不这么认为,当即反驳道:“爹,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呢?就算我们兄弟武力不济,那不是还有别的手段吗?” 另一人连忙附和:“老爹放心好了!我们这次准备了剧毒,无色无味,服下去一时三刻,保管要了那小子的命。” 方蹊不禁暗笑:他们口中的小子,不会是我吧! 他本打算养好伤就去解决了那个荒漠毒虫,不想对方也在谋算他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冤家路窄吗? 方蹊心下自嘲了一番,正琢磨着怎么对付父子三人,却听“噗呲”一声,似什么东西刺破皮肉,他连忙探头看去。 却见走在最前头那小子僵硬不动,然后直挺挺倒了下去,另外两人也慌了,野熊男扔了挑子忙上前查看。 “怂娃,咋啦!怂娃!” “大哥!大哥!” 野熊男揽着大儿子手中摸一片黏腻,常年干杀人行当的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是血。 伤在胸口瞬间毙命,他的长子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现在却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眼皮子底下。 然而不待他感受悲伤,又是“噗呲”一声,二儿子眉心出现一个血窟窿,这次他还是没看清到底是何物,但却就着纸灯笼清晰的看到红白之物洒了一地。 野熊男瞪大了眼睛嘶吼:“憨娃!” 短短一瞬,两个儿子都死在眼前,野熊男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出手之人是想要他们父子三人的命。 这时对方再次射来暗器,而野熊心中已有防备,立即侧身躲开,一转头就钻进了身后岔路。 可刚进去又撞在方蹊手里,黑暗之中,无锋刀尖抵在他咽喉上,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在客栈后厨也是现在这般情况。 丧子之伤大不过性命之忧,野熊立即高举双手求饶:“少侠饶命!” 第八十九章 火海 方蹊冷笑,今天一天见过的人情冷暖比过往十九年见的都多,姐弟相残,父子冷情,这戏码放在外界,都够养活十多位说书先生了。 现在只需轻轻向前一递,就能结果了这个恶人,但是方蹊没有这么做,因为以他自己的能力,还没办法对付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杀人凶手。 方蹊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野熊男不住点头,方蹊再次开口:“脱衣服。” “啥?”野熊男揪着衣襟有些犯难,从来都是他扒别人衣服,被别人逼着脱衣服还是头一次。 方蹊没吭声,手中的刀却替他开了口,野熊男只好照做,他脱了外衣还欲脱里衣服,却被方蹊以刀制止。 方蹊命令道:“把衣服举出去。” 野熊男不知道他要做到什么,但命在人家手里,只能乖乖照办,他举着衣服缓缓向前,在拐角处刚刚露出衣服边。 却听“当”的一声,身边墙壁瞬间出现一个洞,大小个憨娃额头伤口差不多,有一钢珠深深镶在墙壁里。 如此之大的力道,怪不得能贯穿头骨个胸口,野熊男急忙收回手,而方蹊却在天池穴位用力点了一下。 “呃!”野熊男痛呼出声,回头瞪了他一眼。 方蹊狡黠一笑,与此同时灵敏的耳朵捕捉但细微脚步声,他连忙对野熊男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然后做出一个怪异的行为,方蹊竟然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对准前方,缓缓调整位置。 野熊男不明所以,可也没敢出声,只见方蹊突然握紧拳头,三道细小银光瞬间弹出。 “叮” “噗…噗…” 这声音他熟悉,是刺破皮肉的声音,怂娃就是死在这个声音里。 方蹊也熟悉,这是轩二最喜欢听的,一直把它当做美妙乐曲享受。 方蹊拍了拍野熊男肩膀:“走吧,带你去见见杀子仇人。” 二人一同走出黑暗,野熊男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没多远就见到了那位真凶,竟是临阵脱逃的轩二公子,现在他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方蹊在他出手的时候,就已经通过死者伤口辨认出,杀人的就是他,因为那种足以贯穿头骨的小圆洞,只有万刃环能做到。 这还是他为了取信轩二亲手送出去的见面礼,方蹊怎么会不知道。 看了看目露凶光的野熊男,和奄奄一息的轩二,方蹊淡淡一笑,说了句:“好自为之。” 随后便接过了野熊男手中的灯笼,离开了这里。 他心里无比清楚,这两个人谁都走不出这个弯弯绕绕的洞穴,所以那句话,其实是对他们两个一起说的。 他不愿意再去想轩二如何阴险,和野熊男怎样狠毒,他们的心里满是黑暗,那就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吧! 方蹊带走了这里唯一的光,去寻找前方更亮的光,身后是两人扭打的搏斗声,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走出盘旋向上的台阶,从地道探头出来,入眼是茫茫荒漠,然后是漆黑夜空,头顶的星海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老话都说“如果在荒漠里找不到方向,就抬头看看天上星,因为它们会给人指引方向。” 而方蹊在北斗星的指引中,却再次迷失在黑暗里,他明明记得来时北斗星的方位,可顺着走却来到了荒漠深处。 黑夜高深莫测,你永远不知道它会你带来怎么的境遇,正迷茫的时候,方蹊感觉怀中幼虎在动。 他打开包裹看见三只毛茸茸的脑袋,和六只泛着幽光的眼睛,方蹊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幼虎放在地上,任凭它们给自己带路。 不知走了多久,方蹊只觉得自己穿的不是鞋,而是满脚沙,然而抬头却看见前方有大片火光。 “幽都绿洲!” 没错,就是幽都绿洲,蓝宇曾说过,幽都被天障罩着,凡人进不来,这里的人也出不去,或许根本没打算出去,毕竟此起外界有法度约束的世界,这里才是恶人的家。 而这个“家”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方蹊站在高高山岗,俯看下方,曾经的地狱入口,如今真的变成地狱。 人群哀嚎不断,为求生来到这里的人,实际是为自己求了死。 方蹊浑身染血,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从幽都活着出来的人,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险些把人性丢在这里。 有好几次,他都深陷罪恶边缘不自知,与蓝宇在角斗场的时候,他自以为是玩弄人心。 客栈伙计对他表示不屑的时候,沉浸在欢呼称赞中的方蹊,也曾有那么一瞬动了杀心。 与轩二一同观赏宰杀巨鲛的时候,方蹊更是险些迷失在杀戮中。 呆在幽都的每时每刻,方蹊都在对抗自己,他心里的道德一直在于肉体的人性征战,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幽都一员。 人最危险的时候不是肉体的生与死,是本性的善于恶,死人不会为祸世间,但沦为恶人的武者会。 望着下方熊熊火海,方蹊双眼也倒映出满目橙红,他心中无尽悲悯,顶着重伤之躯抽出无锋。 其上血迹已经干枯,斑驳的红色遍布刀身,方蹊满腔感怀似下方熊熊火焰灼烧着身上每一寸经脉,低头刀第五层心法应运而生。 冰冷月光,和灼热火焰之中,方蹊愤而舞刀,时而迅猛如虎,时而灵巧如蛇,无锋在他手中一会像翻江倒海的蛟龙,一会又像翱翔天空的雄鹰。 万事万物,万象更新,处处充满乱象的幽都,方蹊体会到了和平的可贵,一切的争端最终只有灭亡,而生路之在和平里。 一套刀法演练完毕,方蹊“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内伤加剧,他强撑的身体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 无锋刀似乎有温度,上面干枯的血迹竟然融化滴落,露出如烙铁一般的红色,方蹊摇摇晃晃的身体,就像胡杨树上悬而不落的黄叶。 “吞噬” 这是他给第五层刀法取的名字,吞噬,眼前的火海吞噬了祸害,将为整片莫塔沙荒漠维持若干年的和平。 方蹊的火海也会吞噬世间祸害,还以难能可贵的和平。 第九十章 震惊 荒漠的风越来越大,吹着方蹊破碎的身体,而无力抵抗的他几乎双脚离地,就连带路幼虎也不见了踪影。 风沙如刀割在人脸上,黑夜里本就看不清身边景物,现在更睁不开眼睛,忽而强风袭来,方蹊只能依靠无锋支撑身体。 但人力哪里是自然的对手,他还是被风暴卷起,身体被风沙住弄,这阵沙漠风暴不仅吹跑走方蹊,同是也掩盖了被陨石摧毁的幽都。 昏迷的方蹊再次回复意识,是被温热的口水唤醒的,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手和脸。 勉强睁开眼睛,刚一入眼就是一对毛茸茸的虎头,一左一右对着他的脑袋,满眼的纯澈无邪。 “呵呵!真好,原来你们还在。” 三只幼虎与他一同被狂风卷到这里,方蹊撑起身体,揽着幼虎揉着它们柔顺的皮毛。 黑夜褪去,阳光无比温暖,虽然不知身在和地,但万幸的是风暴带他们来到了荒漠边缘。 四周有草,但是不多,有树,但是不高,土地还算坚实,终于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黄沙了。 方蹊放下幼虎,温和说着:“这虽荒芜,但好在远离人群,你们自由了走吧!” 可幼虎却蹭着方蹊,怎么都不肯离去,水灵灵大眼睛看着他,满满温顺乖巧,样子可爱极了,方蹊挨个揉了揉虎头。 自顾自转身离去,可三只幼虎倔强的跟在他身后,小短腿追大长腿有点吃力,但依旧不肯放弃。 就这么走了约有二里地,起初方蹊以为它们不舍,可没想到是锲而不舍,他回身挥了挥手:“走啊!我是人你们是虎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吧!” 幼虎呆立原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方蹊再次驱赶:“走吧!” 幼虎:“呜呜!” “好吧!”方蹊心软张开怀抱,幼虎齐齐奔来。 这一抱成就了江湖赫赫威名的虎王传说,但这都是后话。 方蹊携虎远去,沐浴在阳光里,还活着的他无比庆幸上天的恩待。 “这里的确贫瘠了些,等找个山高水阔的地方再给你们安家吧!” 这个打算不错,幼虎温热的舌头舔着方蹊的手,殊不知命运已经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 日落黄昏之时,无比疲惫的方蹊终于看见了第一座城,黄土铸的城门上书《漠州》二字,城下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 方蹊微笑:“呵呵!竟然到了狮头斧赵混的地盘,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拜见一下这位江湖第五的大侠吧!” 狮头斧赵混也是老头十二弟子之一,也许从他那里能打探到老头的下落。 方蹊入城第一件事就是饱餐一顿,然后找了间客栈洗了个干干净净的热乎水澡,他狼狈的样子像个乞丐,实在不适合拜见赵混。 换了个体面的衣服,趁着落日余晖,方蹊直接扣响了赵府大门。 “砰…砰砰…” “砰…砰砰…” “谁…谁呀!”里头传来小斯颤颤巍巍的声音。 方蹊朗声回答:“在下有事求问赵混赵大侠,还请通禀。” 大门缓缓打开,可也只欠了一条缝,一个畏首畏尾的脑袋瓜探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方蹊。 随后小心翼翼问道:“阁下这个时候来找我们家主?” 方蹊谦和道:“时辰的确有些晚,但在下真的有要事询问。” 小斯顿时露出惊讶目光:“原来你没听说最近的事儿?” “什么事!”方蹊疑惑,看来人家文的不是时辰,而是时机。 小斯略感无奈:“你走吧,家主没心情见客!” 说罢就要关门,方蹊一把拦住,忙道:“且慢,我与赵大侠也算旧识,有什么困难些许还能帮上忙,请小哥通禀一声。” 小斯不欲理会,奈何力道不如方蹊,这门怎么也没关上,见对方一脸诚恳,不像找事的,只好说了句:“唉!罢了,你跟我来吧!” 也不是小斯好说话,实在是现在的赵府得罪不起任何人。 小斯带着方蹊七拐八拐,总算见到了赵混…的牌位。 简陋灵堂里,方蹊看着赵混薄薄的棺材,满脸都是震惊:“赵大侠死了!” 回答他的不是小斯,而是灵堂之侧走出来的络腮胡中年人:“还没,不过也快了,你谁呀?” 小斯恭敬行礼:“禀家主,这位少侠说有事找您。” 方蹊更诧异了,原来赵混没死,可哪有人活着却为自己准备灵堂的,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吗? 再看眼前的赵混,满头满脸的颓废,一身酒气,没有半点江湖大侠的样子,亏得他梳洗一番才来登门。 赵混微怒:“不是说不见客了吗!你怎么还敢放人进来?” 小斯无奈道:“小人也不想,奈何这位少侠实在是太有‘诚意’了。” 这么一说赵混就明白,当即摆了摆手命小斯退下,随后颓废坐在一旁,懒懒散散问道:“说吧!谁派你来的?青龙会还是葛天猛?” 葛天猛不是在为青龙会做事吗?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他们不是同一阵营呢!不过这些都不是方蹊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想知道老头的下落,当即坦言:“都不是。” “那你来干嘛?不想死赶紧滚,老子不想连累别人!” 想当初带走老头的时候,赵混可是第一个亮武器的,全然一副小人做派,现在却充起大侠了。 方蹊心里很是不耻,说话的语气也冷了几分:“赵大侠,我来找你只是为了问一人的下落,问完便走绝不多留。” 赵混依旧懒懒散散的样子,从腰间摸了只酒壶出来,不耐烦道:“问吧问吧,问完赶紧滚。” “你师父在哪?” “噗…咳咳咳咳咳咳”赵混一口烈酒喷出来,整个人险些呛过去,咳的满脸通红。 赵混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显然,他被方蹊的问题吓的不轻。 方蹊平静道:“赵大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这个无名小卒很正常,但你不会连自己的师父都忘了吧!” 这话说的讽刺,赵混本来胀红的脸现在更红了,哆哆嗦嗦寻摸防身之物。 第九十一章 高坛 方蹊进前一步,逼问道:“我知赵大侠身手不凡,可我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今天不问到前辈的下落决不罢休,还请赵大侠告知。” 赵混连连后退,他的表现可一点也不像大侠,却像极了被人威胁的土财主,虽然确实正被人威胁着。 江湖人的底气就是他一身傲人武艺,然而赵混的底气却在不久之前被人废了,冷不防被人找上门逼问,问的还是重于性命的问题,他怕成这样也应当。 赵混哆哆嗦嗦只退不答,方蹊却不明白原因为何,情急之下拔刀相向。 “赵大侠,我为了你师父可以不杀你,却不代表有耐心在这耗时间,最后问你一遍,你师父在哪?” “幽…幽都…往西……” “赵混!”方蹊暴呵一声:“你可知幽都已灭,而前辈早在半月前就被转移了,他是你们十二人亲自押送过去的,我不信你不知道他被带到哪去了。” 赵混还想糊弄过去,可听少年信誓旦旦说幽都已灭的时候,自然以为是他灭了幽都,当即瘫软在地。 “我…我不能说!” 看到这样的狮头斧赵混,方蹊顿觉寒凉,缓缓收起无锋:“你不配做前辈的弟子,也不配被我的刀指着,赵混,你像条丧家犬!” 兴许被方蹊的话刺激到了,赵混愤而起身,怒摔酒壶:“滚蛋!你知道什么?” 想到自己的经历,赵混突然悲伤起来:“我,曾经不可一世的豪侠,现在朝不保夕的废人,没人经历过这些还能站起来说话!你以为手里拿着刀就可以逼迫别人低头吗?呵呵,少年,你错了,豪侠又如何,再高深的武功也抵不过阴谋,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厉害,不还是落得被人囚禁的下场,你也不会好到哪去。” 说道激动处,赵混竟有些失魂落魄:“我们都不会好,没人能善始善终,不会好了,不会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像个疯子,方蹊顿敢无力,不是为自己,是为赵混,他竟有可怜这个人,虽然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但能让一方豪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无比残忍的事。 方蹊觉得无论是出于武林同道,还是同门是兄弟,此刻的他都该安慰点什么,于是淡淡说了句:“你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换来如今的结果也是必然。” 说罢就走了,赵混现在的情绪什么也问不出,与其跟他浪费时间还不如问问别人,那个看门小斯或许知道些什么。 方蹊原路返回,远远便瞧见小斯背着包袱,鬼鬼祟祟的像是要逃跑,他从背后拍了拍小斯肩膀:“喂” “啊!别杀我别杀我!”小斯吓的不轻,缩在墙角直哆嗦。 方蹊连忙安慰:“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混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小斯长长舒了口气,跟方蹊解释了一遍事情原委。 原来事情的起因竟与老头有关,数月前青龙会绑架了赵混妻儿,并以此作为要挟,让他去做一项秘密任务。 方蹊猜测那件秘密任务,就是带走老头。 起初脾气硬抗的赵混并未答应,但青龙会威逼不成又加上重利诱之,赵混没抵得住现实,只好点头。 可一但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件事了,青龙会欲利用赵混再做别的事。 双方因为利益没谈妥闹僵,青龙会虽然放了他妻儿,却让他妻子在他酒水中下毒,废了一身绝世武功。 赵混终于也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一落千丈的他彻底自暴自弃,愤怒之下杀了发妻,还未自己预备了棺材和灵堂。 得知一切的方蹊不禁感叹了一句:“恶人恶报。” 青龙会手段了得,为了对付老头也是下了血本,不进费劲心里找齐老头十二弟子,还挨个摸清了他们的软肋加以利用。 可现在的局面,对于方蹊来说却越来越困难了,赵混这里没有进展,之前遇到的傅青门也是满嘴谎话,廖东海更不必说,他与青龙会沆瀣一气。 方蹊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老头弟子这里问不出什么,那就直接找青龙会要答案! 在漠城没做停留,第二天一早方蹊再次踏上路途,青龙会总坛位置江湖并无传言,分坛却不少。 方蹊满怀信心来到汾州,这里是中原腹地,一片青山绿水,此时距离老头被掳走已经过去四个多月。 初入江湖还是秋季,眼下已是隆冬,汾州大雪纷飞,记得上一次下雪,他还跟老头讨教如何站马桩,而今却天涯为客。 汾州之所以叫汾州,因为这里盛产汾酒,味香醇厚,大雪地里喝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身边还有三虎同饮,一路走看幼虎渐渐壮大,虽远未达到壮硕体型,但猎些兔啊鸡啊的也饿不死。 方蹊穿着单薄衣衫,豪放坐在雪地里,手中提着酒壶,自己喝一口,喂虎崽喝一口。 渐渐地竟有些微醺,他从不喝酒的,不过步入江湖久了,渐渐沾染了些豪放气。 “汾州不错,山林广袤土地肥沃,食物也多,待来年开春,你们就能占山为王划分领地了!” 三虎饶着他嬉笑打闹,浑然不知这段缘分即将告一段落,方蹊猛灌了一口酒,嘴角勾起淡淡危险。 “有时挺羡慕你们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少了许多悲伤,吃饱不愁,没有求而不得,没有属人的贪欲。” “告辞了,大虎二虎小猫,我要去找前辈了。愿……我们都有安稳天地吧!” 方蹊酒壶插在雪地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三虎回过神来,就只剩下空空酒壶,它们呜咽着呼唤方蹊,尚且稚嫩的咆哮响彻山林。 汾州是个以酒为美的城池,这里人人好酒,就连三岁娃娃都能喝两口,然后砸吧砸吧嘴品出个好坏来。 本来微醺的方蹊,经冬日冷风这么一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清醒了,从树梢高高跃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呼!爽。” 第九十二章 赌桌 精神抖擞的方蹊来到一家赌坊,屋外街道上人迹罕至,屋内却热闹的很,天气虽冷,却不妨碍嗜赌之徒的热情。 “来来来,下注下注。” “大大大大大,开,哎呀!” “这位客观您玩点什么?” 方蹊刚一进门,就有伙计热情招呼,估计见方蹊是生面孔,故而一个劲往赌桌上引,想试探试探他的腰包。 闯荡江湖这段日子,方蹊别的没练会,赌技更是烂的一塌糊涂,但装腔作势却已然炉火纯青。 当即斜了伙计一眼,摆了大谱开口:“台面上这些小爷我瞧不上,玩就玩大的!” 他这话狂妄的很,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更别提身旁其他人了,纷纷朝他偷来不屑目光。 只有伙计耐着性子跟他搭茬:“这位爷!您里间儿请。” 说罢替方蹊掸了掸身上雪,顺便摸了摸这位狂妄之辈的腰包,别说,还挺有货,伙计心下暗笑:应许是只肥羊。 这伙计光盯着钱了,但凡多看一眼方蹊背上的刀,也不会起这么荒唐的念头。 赌坊外厅闹闹吵吵,里间却别有乾坤,四个敞间,四张赌桌,凡坐在赌桌上人,那个不是人模狗样。 一个个盯着自己手里的点数不算,还得察言观色,试图通过表情分析出对家的大小。 每个赌徒身边都有一美人,负责端茶递水捏腰捶腿,时不时还出出主意。 方蹊一眼便看透了这里头的猫腻,随便挑了一桌大大咧咧坐下,立时便有眼色激灵的美人过来服侍。 大冬天穿的还挺薄,说话声音那是一水的娇滴滴:“爷们儿,奴家给您奉茶。” 给方蹊端杯子的空当,还放下一只骰盅,这桌玩的是点数,比大小,一人三只骰子,方蹊不知道怎么个玩法,所以碰都没碰一下,全程让一旁服侍的婢女代劳,一举三得。 他自己腾出眼睛和手观察周围,适放的给这位婢女一点赞赏的笑容,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喝了一肚子茶水,干巴巴坐了一半天,中途吃了饭,赢了五十两银子(这点不排除庄家故意放水,预备日后掉大鱼。)方蹊很配合的全赏了婢女,并约定明日再来。 天色将黑未黑之时,方蹊走出这个耗神的地方,抬头看了赌坊牌匾,对着上头雕刻的青龙图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第二日他又来了,这回赶了个大早,说是大早,时辰也快将近午时,今日来特意带了壶酒,看婢女眼色适当举杯。 值得一提的是,因他昨日赏银给的阔绰,那婢女穿的更少了,还扑了呛人的香粉,这让方蹊本就灵敏的嗅觉有些遭罪。 赌坊外头吵闹,里边人无论男女说话都很谨慎,除了负责开盅的庄家敢放开声音,其余人就连婢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露了怯被人瞧出端倪。 方蹊这把运气似乎不错,替他玩牌的奴婢笑吟吟道:“奴家这把若是赢了,爷们打算给多少赏?” 方蹊侧目看了看点数,三个六,昨天看了一天,他也没明白怎么个玩法,只是看婢女这昂首挺胸的架势,估计能赢满桌子人。 方蹊一如昨日那般不悲不喜,只露勾了勾嘴角,然后干了一大杯怼过水的汾酒,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翻倍” 婢女眼珠一转,昨日五十两,翻倍就是一百两,心中欢喜得都快蹿上房了,面上却依旧模仿着方蹊的沉稳。 浅浅笑了笑,并回了句:“谢爷的赏,奴家感您的恩呢!” 方蹊神色一僵,上一位跟他说感恩的人,如今同她的城一起埋葬在黄沙里了,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都飘雪了。 方蹊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飘飘荡荡的雪花晶莹透白,落在发间应该根好看吧!他只去过一次荒漠,不知道那里下过雪没有。 只出神了这么一小会,再开盅的时候,三个六却变成了一三四,点数差了不少,婢女都惊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方蹊瞬间拍案而起:“怎么回事?你们赌坊竟敢出老千!” 这一巴掌把庄家吓了一跳,声音传遍整间屋子,四个开间里的赌客都不玩了,开玩笑!出老千还怎么玩。 就连躲在幕后的东家都惊动了,场面瞬间闹开,一时间跟炸了锅一样,人们议论纷纷。 “出千!谁呀?” “不能吧!怎么有人敢在这家赌坊出千!” 座位是方蹊右边邻居那人温言劝道:“小兄弟莫动怒,这里是青龙会的场子,断无人敢做出千这种要命的事,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说这话到不是因为青龙会的场子多干净,而是人家势大,别以为每位客人身边陪着的婢女当真是服侍取乐的,实际是监视赌客有没有暗中动手脚的。 要说出千,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庄家自己人露了陷,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栽也得默默认下,否则邻座那人何必强调青龙会三个字。 而方蹊要的就是闹开,不然怎么引出幕后大鱼,他指着骰子嚷嚷着:“刚刚明明是三个六,可刚开盅就换了点数,还说没出千,不行,你们赌坊必须给我说法,否则老子砸了你们的破店!” 话音刚落,就见一管事走进来,他第一眼看的不是方蹊这个闹事主,而是陪在一旁的婢女。 一番眼神交流后,确认方蹊说的是真话,这才好模好样的开口调和:“这位贵客请息怒,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赌坊的确有监管不利之责,这样吧!这局不算,咱们重开一局如何?骰子全部换新。” 他这话一出口,当即有旁的赌客不乐意了:“那怎么行,我这把是稳赢的局面,损失的银子谁来陪,我不干!” “我干我干,大家出来玩不就图一乐吗!息事宁人算了!” 方蹊心中暗暗发笑,他要的效果达到了,一张赌桌上,大家各自为政,谁都只看自己的利益,点数好的不会同意重开,而点数差的必定乐见其成。 人心百窍,每一窍都装着一个想法,这些想法千奇百怪,可出发点都是一个叫自私的地儿。 第九十三章 反制 这张赌桌上的人各执一词,东家脸色渐渐凝重,当即冷冷说了句:“这里是我青龙会的场子,由不得你们放肆!” 此言一处的确有些威慑,场内顿时安静,方蹊却不怕事大的冷嘲热讽:“青龙会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真是笑话!” “你是什么人,也敢质疑我们青龙会!” 东家没发话呢,一旁打手却不乐意了,方蹊正好借他的火,发自己的怒,直接一把掀翻了牌桌。 “我还就质疑了,看你能把我怎么地?” 如此一来事情彻底没了缓和余地,双方立即动起手来,七八人围着方蹊一个,屋里能砸的都砸了,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 东家一看方蹊并非软柿子,七八人下场都没按住他一个,当即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叫来更多人对付方蹊。 就这方蹊还留手了呢,只用了不到一成攻力,最终面对满屋人围攻,他假装不敌被擒,。 赌坊东家并一众人押着方蹊来到分坛,见到了这里的堂主,是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看模样四十岁上下,从内息判断这位堂主伸手一般,不敌半个廖东海。 方蹊没将他放在眼里,当然也没放在心上,言语轻佻道:“你们青龙会还讲不讲理,竟然在自家赌坊出老千,玩不起!呸!” 他这一副无赖滚滚做派,对方堂主也没把他当回事,白了他一眼直接问道一旁东家。 “怎么回事?” 东家附在堂主耳边,将赌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后又悄声说道:“属下问过那屋的庄家了,他说自己明明没动手脚,可开盅的点数的确变了,婢女可以作证!” 堂主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他们自己人没出错,那就是这个赌客故意挑事喽!他来到方蹊身边,一入眼就是张挂了彩的脸。 堂主淡淡开口:“啧啧啧!还挺年轻的,可惜了!” 方蹊不明所以:“可惜什么?” “可惜你自己找死,说!谁派你来砸场子的?” “你我之间的恩怨,扯别人做什么?今天的事无人指派,错只在你们青龙会仗势欺人!” “还嘴硬,给我打!” 堂主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机灵的打手出来,对着方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方蹊默默忍着,即便有能力还手也不动,紧咬牙关不出声,不求饶。 堂主冷笑:“还是个硬骨头!都住手。” 打手退去,堂主提着一把剑架在方蹊颈侧:“最后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方蹊装作不堪拷打,害怕惊恐的伤弱模样,垂着头弓着身,磕磕巴巴回答:“别杀我!我…我说,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堂主挥了挥手,让人松开方蹊,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也挪开两寸:“你们都走远点,我早跟这小兄弟单独谈话!” 手下们听命而行,方蹊捂着胸口侧目看着,突然一个暴起,反手制住堂主,嘴角勾起冷冷一笑:“既然你想问,我们不去换个地方谈谈!” 说罢运起招云,架着哪位堂主飞身跃上屋顶,反转来的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却见两人已经上房了。 方蹊横剑抵在堂主脖子上,厉声质问:“廖东海的师父被你们带到哪去了?” 堂主吓的面色惨白,知道这是中计了,对方有备而来,而且功夫深不可测,自己无力抵抗,只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别…别冲动,少侠说的那个什么师父,小人知道他在哪,少侠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现在想好好说话了,晚啦!快说,前辈在哪?不然杀了你。” 房顶雪滑,堂主小心翼翼稳住脚下,生怕自己把脖子抹到方蹊剑上。 “我可以带少侠去找,但请您放小的一条生路。” 方蹊心想:这就成了?也太顺利了些。 但是经历了种种困苦磨难,方蹊心里觉得眼下顺利是应得的,但嘴上依旧警惕道:“哼!别想耍花招,你先告诉我前辈在哪,我们再一起去找。” 堂主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方蹊苦苦追寻已久的答案:“在琼州,骆驼岭总坛地牢里关着。” 琼州偏南,离汾州到是不远,快马不出七日也就到了,方蹊暗下决心,一定要快些赶到,好及时救出老头。 费了无数多心血,辗转这么多地方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心里本该高兴的,可是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方蹊目色坚定,驱散心中担忧,冷言问道:“青龙令主为何要抓前辈?” “这个…小人不知啊!” 堂主颤颤巍巍的样子不像说谎,何况他这么多事情都交代了,也没必要再这一件事上说谎。 方蹊手中脸一紧,冲下方大声喊道:“你们青龙会仗势欺人,今我早黄金五千两平息怒火,给我速速拿来!” 堂主哭丧着一张脸:“少侠您可真敢要,五千两,还是黄金,这么短的时间您让我们如何筹备呀!” 下那帮人也是这么说的,任凭青龙会再有钱,可也不能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大一比钱,五千两黄金,放在国库里也得筹备十天半个月的。 方蹊向来不喜黄白俗物,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故意制造困难和假象。 于是硬着语气问道:“好,既然短时间内凑不齐,那我也愿意等上一等,七日为限,皆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但凡让我发现此事泄露出去,那这位堂主就只能跟你们下辈子见了。” 堂主是何等机灵,当即便明白了方蹊这么说的真实意图,他就是想拖延时间,七天,正好是汾州到琼州的时间。 这招声东击西实在高明,堂主为了保命,十分配合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想看老子死吗?赶紧准备钱去呀!” 方蹊得意一笑:“算你识相,再让他们准备两匹快马,本少侠带你履行承诺去。” 马匹至,方蹊提着堂主高高跃下,稳稳落在马背上,缰绳一抖,策马狂奔出去,路过哪位赌坊东家的时候,还顺手取回了自己的无锋宝刀。 第九十四章 风雪 青龙会的马就是好,两人同骑一匹,没多久便出了汾州城,一路向南狂奔。 为了防止堂主使诈,方蹊特意封了他的穴道。 冬日冷风吹起来,就像无数把小刀割在身上,堂主万分后悔,早知命中有此一劫,就该多穿些御寒衣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狼狈。 日落黄昏,茫茫雪原更加寒冷,就连马匹都不愿意赶路,方蹊只好在附近找了个破庙落脚。 一堆火生起来,既有了光又有了暖,堂主青紫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方蹊拿着一只冻硬的水袋烤着,顺便问道:“敢问堂主阁下尊姓大名?” 堂主对着火堆搓手:“张雅清” “雅清!” “别叫这么亲热,听着别扭。”堂主嫌疑的回了一句。 方蹊饶有兴致评价道:“‘雅韵徵朝客,清词写郡楼’这二字不错,可总觉像个女人的名字,当初令尊怎么想的,咋给老哥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问他去呀!我怎么知道。” 听这语气不善,也难怪,任谁在冷风里吹了一路还能有好脾气,也就方蹊这种内功深厚的人能抵得住严寒。 所以他笑呵呵说道:“还得委屈老哥跟我呆七八日呢!总堂主堂主的称呼显得生分,不如我称你一声老张如何?” 老张默默点了点头,随后疑惑道:“看你小子功夫不弱,与那老者究竟什么关系?” 方蹊想了想,这关系还真不好说,既不是亲人,说一句师徒也不合适,论到故旧还有些勉强。 老张见他犹豫不答,就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唉!老哥怎么说也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啊!江湖上情意没那么重要,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到哪混都能得到重用,可别自己误了自己。” 火堆噼里啪啦的烧着,烤得人身上暖烘烘,屋外又下起大雪,北风吹着破旧门窗吱嘎乱叫。 这么大的雪,天上一颗星都没有,只有一个月亮,不明不暗的挂在云端里,显得有些固执。 方蹊沉静开口:“我叫方蹊。” “哦,原来是小方兄弟。”老张拢了拢衣襟,随意搭了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蹊!” 老张没读过什么书,自己名字的来由都不知道,又如何能懂方蹊的情怀,被世俗浸泡半生的他,只能用世俗眼光来看所有。 “什么蹊不蹊的,我是惜才,才苦口婆心的劝你。说真的我们青龙会就不错,要财有财要权有权,放眼整个江湖,也没有那方势力敢跟青龙会叫板。要不你考虑考虑?放心!有老哥我为你引荐,混个堂主不成问题。” “唉你别睡呀!” 见方蹊侧身躺下,老张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扒着方蹊胳膊劝道:“我跟你说真的呢!堂主混出名头了,就可以进总坛当长老,四十岁之前没准还能……” “嘘!别出声。”方蹊蹭的一下坐起来,满天风雪之中,他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厚棉靴踩在大雪地里,吱嘎吱嘎的,对方有四人,两男两女,步伐稳健都是练家子。 老张见他一脸警惕,自己都跟着紧张起来,可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只有风雪而已。 当即捅了一下方蹊,做贼似的悄悄趴在他耳边嘀咕:“什么情况?” 方蹊登着大眼睛审视老张,脑袋里琢磨了一会,决定把疑问换成陈述:“来人了。” 老张不以为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来就来呗,瞧你紧张那样。” 方蹊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于是趁对方还没进来进来之前,扯着老张蹲在石像后头:“你武功被我封住了,先在这躲一会,我没叫你别出来。” “为啥?”老张拉着方蹊的袖子仰头问道。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方蹊快速回了一句。连忙返回火堆旁假寐。 老张目色深沉,他不喜欢这句话,当初方蹊挟持他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命令口吻。 奋力半辈子爬到堂主的位置上,只有鬼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手里沾了多少鲜血,“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放在江湖上一样适用。 “砰!” 破门被人一脚踹开,风雪无情的吹进来,方蹊打了一个激灵,抬眼看去,门口有四个剑客站在那里。 他打量人家,人家也打量他,破庙只有一堆火还算耀眼,其他地方不是蛛网就是灰尘,还有满地枯草杆。 四人鱼贯而入,斗笠一摘,也不说话,自顾自凑到火堆旁取暖,冷峻的神色比外头风雪还让人胆寒。 方蹊自始至终没吭声,只默默起身关上了门,然后继续回到自己的草窝上休息。 良久,其中一男人开口,声音略略沙哑:“少年,这屋里只有你一人吗?”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方蹊没怵,行走江湖并非人多就能取胜。 “那门外为什么有两匹马?” “雪地行路艰难,两匹马换着骑方便赶路。” 方蹊说的是实话,他和老张一路同骑,因为老张怕冷,非要跟方蹊挤在一起。 对方见问不出什么,其中一圆脸姑娘明显急躁,直接拔剑直指方蹊:“不用你在这装模作样,另外一人在哪?” 姑娘同伴连忙扯了扯她衣袖:“秀姐姐别生气,他毕竟只是个无辜路人。” “阿朱说的对,既然已经有贼人消息了,不怕找不着,你先冷静冷静。” “我们一路过来冷静的还不够吗?师兄怕不是忘了我爹怎么死的!” “啊秀”一直未开口的年长者沉声唤了句,随后命令道:“都坐下烤烤火吧,省的冷言冷语伤了自己人。” 方蹊看的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个情况?被剑直的人好像是我吧!就这么被你们无视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处事,奈何总有不安宁主动找上他。 三个火气大的年轻人刚消停,那位年长的又开口:“方才我家晚辈无礼得罪了阁下,我在这里替她道歉。” 方蹊大方摆手:“无妨无妨。” “少年人,看你年纪轻轻,我劝你还是以性命为重。” 第九十五章 盛名 今天遇到的人都什么毛病,怎么谁都要来劝我一句,我就那么想不开的样子吗? 方蹊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自觉的冷了几分:“劳您惦记,我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一死呢?” “有人说你把姓张的老贼从青龙会带走了,他人在哪,交出来。” 方蹊换了个坐姿,看似随意,实则刚刚好杵在无锋旁边,年长者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却依旧等他的答复。 方蹊说道:“所以你们不是来交赎金的,而是来杀他的,对吗?” 石像后的老张一激灵,怪不得方蹊要他藏起来,原来是为了保他一命,奈何石像遮挡着,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 紧张之余只期盼方蹊能压制四人,只听方蹊说道:“你们这是在断我财路,这样的话我不能把人交给你。” 老张心里松了一口气,此刻的他无比庆幸方蹊是个有骨气的小伙子。 脾气暴躁的阿秀再次拔出她的剑,怒斥方蹊:“臭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次无人阻拦,听他们方才的意思是有旧怨,而且还牵涉人命在内。 放在以前方蹊是不会搭理这种闲事的,随便编两句瞎话打发了就是,但是入江湖半年,他参与的闲事已经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当即不咸不淡说了句:“要打架吗?四个人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狂妄!” 三个年轻人一起出手,而那位年长者却退至一旁,方蹊起身反击,一脚踢飞啊秀递来的剑,反手一掌击中年纪最小的阿朱姑娘,转身迎战那位师兄。 眼尖的方蹊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男子才是三人当中武功最好的,放眼整个江湖也算的上翘楚。 方蹊以一低三不落下峰,四人从屋内打到屋外,冰天雪地里身影交错不断,兵器互撞之声不绝于耳。 但方蹊根本没动刀,他的无锋还在屋里躺着呢!兵器撞击的声音是对手的。 他似灵蛇般巧妙的步伐穿梭在三人之中,以敌人的兵刃对抗敌人,阿秀那把嵌着宝石的剑不知道被他利用了多少回,当然也会偶尔用一下啊朱姑娘的短剑。 正在憨斗之既,突然听见年长者一声大喊:“都住手!” 方蹊反应最快,第一个跳出包围圈,其他三人也停了手,均看向门口说话的长者。 方蹊见到他手里捧着自己的刀,心下不明所以:这是要威胁我吗?可拿着一把刀算怎么回事?换成人还差不多。 正疑惑的时候,却见对方踏雪而来,一脸真诚问道:“你是方蹊方少侠?” 此言一处另外三人也变了脸色,同时看向方蹊等待他的回答。 方蹊疑惑:“你们认识我?” “真的是方少侠!”暴躁女阿秀惊呼,似见了神仙一样痴呆看着方蹊。 那位师兄则立即上前行礼道歉:“对不住,都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方少侠,还望莫怪”随后转头说道:“师妹,还不过来给方少侠赔礼道歉!” 两位姑娘立即跟过来,正欲行礼时却被方蹊拦下:“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年长者开口解释:“之前只是在江湖上听过方少侠的传闻,却无缘见你一面,直到刚刚看见这把没开刃的长刀,这才晓得是场误会,望方少侠不要动气。” “我的传闻!什么传闻?”方蹊一脸疑惑。 在四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之下才明白,原来矿工逃生之后便将他救人的事传的神乎其神,一刀开辟冰路,比等事迹简直如战神一般。 之后就是金牛寨,陵安城,就连幽都覆灭的功劳,都被不明真相的人们安在了方蹊身上。 他现在的名声可谓盛极一时,再加上方蹊行事谨慎,一直未曾大肆宣扬,所以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一把无锋刀,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容貌。 故此盛名只外又多了一层神秘面纱,无锋刀也被人们奉为仁爱之刀,只要无锋出现,一定可以扫除天下不平事。 听他们一顿吹捧,方蹊不觉荣耀,反而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琢磨了一下突然惊呼:“不好,张雅清要逃!” 他匆匆跑到屋内查看,果然发现老张已不在石像之后,其余四人也跟了进来,却见方蹊一脸凝重。 “怎么了方少侠?” “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年长者猜到一二:“是姓张的逃跑了吗?” “老张这个滑头,他以为逃跑就能解决问题吗?糊涂!”方蹊闹恨感叹。 可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的的那个的的逃跑的缩头乌龟,于是略带歉意对四人说道:“是在下疏忽,竟被他逃了,四位放心我一定将他找回来。” 说罢转身欲走,而身后四人互看一眼,忙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现在是深夜还下着雪,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行动可以快些。” “就是,怎好劳碌方少侠一人,我们武功随不极你一半,但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他们怎么想的方蹊会不知道吗?即便找到了,恐怕带回来的也只是尸体吧! 方蹊一口回绝:“不必,我一人即刻,四位奔波劳碌还是留在这里歇息的好。” 没等人回答,方蹊便带着无锋一头扎进风雪里,虽然明确表明不用他们跟着,但人家听不听他的了未必。 所以方蹊并没多说什么,也没透露老张武功被封之事。 屋内四人摆明了是冲老张而来,必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方蹊刚走,他们便举着火把出了门,两两一组漫山遍野寻人。 黑夜之中火光点点是那么的明显,方蹊看了只是摇头一笑,心里感叹人们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因为唯有他知道,黑夜会隐藏怎么深不可测的危险,张雅清虽然封了武功,却没封脑子。 江湖老滑头的他,若想趁这黑暗做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山野的风尤其大,前脚刚踩出的脚印,后脚就被风雨掩盖的毫无痕迹,这样的天气里找一个故意隐藏起来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方蹊异于常人的无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发挥不出多大效果,他能依靠的只有头脑。 第九十六章 救援 “有时候名声太大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让那个老滑头趁机而逃。” 刚开口嘀咕了句,就迎面惯进来一肚子冷风,方蹊决定还是把嘴巴闭严实些的好。 寒冷之中若没有内功护体,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冻僵,死亡接踵而至。 所以张雅清不会呆在外头太久,他一定会先找个地方躲避风雪,方蹊记得来路上有个雪屋,是猎户们的临时避风所,老张多半就藏在那。 雪屋没多隐蔽,过路的人都能看见,所以另一队寻找的人也能想得到,他必须赶在对方之前到达哪里。 方蹊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往雪屋走,呼啸风声中似乎听见有虎啸之声,看来与他竞争的不止有人,还有藏在林中的野兽。 方蹊可不想老张成了老虎的盘中餐,他的老头还没找到呢!当即加快脚步,招云使出,踏雪无痕,方蹊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里。 当他看清雪屋的时候,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老张的恐惧,他一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因为那三只毛茸茸的老虎正围着雪屋转悠,见到方蹊立即奔过来蹭着他的手,似乎在邀功请赏。 方蹊无奈笑了笑:“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们会一路跟着,嗅到老张身上的味道就一直守在这里,是守株待兔,对吧!” “嗷……” “嗷…” 回答方蹊是老虎威武的咆哮,也正是这声咆哮让方蹊快速赶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虎,跟在方蹊身边久了,三头老虎竟也长出了如人一般的心眼子。 而当方蹊弯腰钻进雪屋的时候,惊恐的老张也同三虎一样,忙像他扑来,揪着方蹊衣袖诉苦:“你咋才来呀!再晚片刻我都成骨头渣子了!” “这会知道怕了,逃跑的时候怎么想的?” 见他一脸哑巴吃黄连的表情,方蹊忍不住调侃着:“老张,你跟那四人什么仇呀?用得着把人往绝路上引吗?” 老张茫然:“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方蹊面上含笑:“我在来的路上看见山头有火光,记得哪里有不少捕猎的陷阱,这黑风瞎火的万一掉进去,啧啧,老张,你够狠呀!” 他说的轻松,手下却没留情,看似随意搭在老张肩上的手,实际已经扣住了他的穴位,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彻底废了这人一身功力。 “呵呵!”老张干笑两声,意图推开方蹊,却没推动。 转了转眼珠这才开口:“没啥深仇大恨,都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小争端,江湖上你争我夺的事多了,有些做法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刻意强调着“小”字,对其中涉及的人命只字不提,估计也是怕了方蹊的正气,担心说出实情方蹊不容他。 可又不敢隐瞒,所以先打个提前量,随后才道出实情:“前任堂主作恶多端,帮派里的人容不下他,所以就联合起来使了点手段。那四个人就是前堂主的遗属,估计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特来找我寻仇的。” 事情关键就出在这个手段上,而老张却一笔带过,方蹊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却没戳破。 无论多脏多阴的手段,都掩盖不过这是一场黑吃黑的事实,方蹊对青龙会内斗并不感兴趣,怕脏了自己的耳朵。 他重重拍了两下老张的肩膀,严肃说道:“只管呆在这,我去替你把这桩恩怨了解了,你可别不领情!” 老张一脸顺服:“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领情呢!放心放心!” 方蹊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到了外头特意交代三虎留下看守,自己往前面山头走去。 老张鬼鬼祟祟探头出来,却以看不见方蹊身影,刚想迈开步子,却看见两只老虎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正冲自己龇牙咧嘴,低吼着警告。 他连忙守了脚,继续缩在方才的角落里,三虎虽不大,还没有小腿高,可他也没了武功,雪地里又跑不快,两害相权取其轻,果然还是乖乖等着的好。 方蹊紧赶慢赶来到山头火光处,可还是晚了一步,可怜的阿朱姑娘已经掉落捕兽陷阱,而结伴而来的年长者正一脸焦急的守在陷坑外。 “阿朱,阿朱,你怎么样?” 这种陷阱多为巨兽准备的,里头尽是些倒刺,一但掉落必然被扎成筛子惨不忍睹。 索性啊朱姑娘有些功夫底子支撑,虽然上不来,却也没受太严重的伤,方蹊来的晚,却也及时。 只听底下阿朱高喊:“伯父,我的腿受伤了,求伯父救我上去。” 大雪地里年长者却想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呀!没绳索没藤条的,这么深的坑让我如何施救,阿朱你等等,我去叫你师兄过来!” 方蹊远远看着,只觉人情凉薄,再深的坑也抵不过人心深沉。 当真没办法施救吗?还是不愿伤及自身所以找了些托词!看来四人的寻仇也未必出于情意,更多是因为前堂主遗留下的产业吧! 在年长者逃离之前,方蹊迎着风高喊了句:“我来助你。” 长者惊讶回头:“方少侠!阿朱,是方少侠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 风雪中二人的火把早就熄灭了,所以彼此看不清表情,但喜悦的声音却十分明显。 方蹊飞跃至坑口,探头往里一看,黑漆漆的,少说也得五尺深,为了防止野兽逃出来,坑壁周围还浇了冰。 方蹊温和道:“阿朱姑娘莫急,我下去带你上来。” 年长者此刻才表现出长辈该有的样子,拉着方蹊不住道谢:“有劳,有劳方少侠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方少年果然侠义心肠,实乃少年英豪,有你这样的侠义之士在,是江湖之幸啊!” 好话说了一箩筐,该出的力一分不出,这就是当今江湖风气?还是习惯各自为政的处事法则。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话一点都不假,他们能和张雅清搅和在一起,也算命里注定的缘分。 方蹊清淡回了句:“不必言谢,以后行事小心些!” 他说中有话,四人若非穷追不舍,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但听不听得懂就是人家的事了。 第九十七章 差别 方蹊抽出无锋猛的刺入坑壁,坚冰牢牢固定住刀身,方蹊翻身跃下,一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递了下去。 “阿朱姑娘,抓着我的手。” 阿朱挣扎着够了够,奈何腿已受伤站不起来,两人之间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方蹊只得探着身子朝下用力。 “方少侠,我还是抓不到,我的腿受伤了,一动就好疼呀!”啊朱失落哭诉。 方蹊安慰:“别急,会有办法的。” 他向下看了看,决定自己跳下去救阿朱上来,在不算密集的木刺中找准落脚点,方蹊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身如羽毛般轻盈落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陷坑之中,还能分清利害,这点也就只有方蹊能做到。 冷冷的空气中他嗅到了血腥气,看来阿朱伤的不轻,小姑娘的眼泪应该并非作假。 黑暗里阿朱摸到方蹊衣摆,激动道:“方少侠真的是你,你下来救我了,呜呜呜!我以为我会死在这呢!” 方蹊顺着她的拉扯的力道把人扶起来:“别哭了,大冷的天会冻伤的,两只腿都受伤了吗?” “嗯嗯,怎么办,我站不起来!” “没关系,我扶你上去。” 方蹊举着阿朱去抓插在冰里的刀柄,守在外头的长者也适当递出了手,可就在啊朱成功获救的时候,长者也顺便带走了无锋。 他没走,而是居高临下的质问方蹊:“敢问方少侠,你找到姓张的没有?” 方蹊仰头,看不清人脸,只能看见天上似明非明的月亮下,有一道漆黑的人影。 “找到了,但我奉劝二位,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呵呵,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只要肯说出他的藏匿地点,我便把刀还你,不然的话……” “不然我就会困死在这里,对吗?”方蹊语气格外平静,似乎早就料到眼前这一幕。 恩将仇报的事他见得多了,再经历一次也不觉多么寒凉,他指尖划过木刺,不算尖锐,却结实的很。 耳听上头人说道:“既然方少侠心里清楚,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而且为了那么个卑鄙小人,也不值得你搭上性命吧!” “人命不该以值或不值衡量,你们和他,于我而言都无区别,命就是命,死囚犯也该有悔过的机会。” “什么?”他这话上头人听不懂。 被救的阿朱姑娘弱弱开口:“大伯,要不…还是把刀还给人家吧,我…我……” 她抿了抿唇,轻轻吐出三字:“不忍心!” 声音虽弱,方蹊却听清了,寒冬之中仅三字便可暖心,虽然对方并不坚决,但这点白眼狼的良心,便足以让方蹊不后悔救她一命。 大伯斥责:“长辈说话别插嘴,不懂礼数!” 刚回头却迎面撞见逃出生天的方蹊,大伯吓了一跳,脚下不稳直接跌在雪堆里:“你你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方蹊府身拾起无锋,他的招云别说这个陷坑,就连一层楼高的角斗场都拦不住,想出来不过眨眼之时。 方蹊底牌多着呢,却没必要挨个解释,只淡淡说了句:“你们之间的恩怨,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放下。” “大伯!”阿朱扯了扯长者衣袖,言语中带着惧怕和哀求。 “方少侠开口,没有不可以的。”他十分爽快答应,却不是看在自家侄女面上而是畏惧方蹊手中刀。 方蹊依旧彬彬有礼的样子,不仅搀扶起雪地里一老一少,更承诺道:“我不会为难你们,说了只是暂且放下,待八日之后你们可以继续你们要做的事,但八日之内,张雅清的命由我方蹊护着。” “明白。” “多谢方少侠体恤,我们与张贼有血海深仇,不取他命不足以告慰先父!” “走吧!” 方蹊转身离开,带头往山顶深处走去,阿朱一番深情诉说落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她看方蹊背影犹如仰望骄阳,复杂之情不足言说。 一个是光明正大的侠客,一个是卑微如尘的孤女,云泥之别,何以相附。 伯父看了眼离去的方蹊,想追上去,忙对阿朱说了句:“伯父一会回来接你,先在等一会啊!” 阿朱乖巧点头,她腿伤了,在雪地里呆不久,恐怕会冻死,但她没有出言挽留。 一来伯父不会顾及她,二来相信方蹊会回来的。 走在前头的方蹊不知道小姑娘复杂心思,只知道要快些找到另外两个,只有确认四人皆安全,他才能放心。 那位伯父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他知道方蹊在想什么,为了讨好这位侠士,特意顶着风在林间高喊。 “阿秀…志远…咳咳咳。你们在哪?听见回答一声,阿秀…” 喊得嗓子都哑了,终于听见对方遥远回音,“伯父,父亲,我们在这!” 二人连忙奔去,仰头看见这对兄妹被大网吊在树上,见他们前来救援,剧烈挣扎着,累得树杈咯咯乱响。 这么简单的事方蹊原地没动,无锋刀凌空一挥,外放的剑气便已割断绳索。 巨网掉落雪地,啊秀摔的哎呦一声,挣脱束缚之后口中还振振有词:“真是的,也不知道温柔点!” 伯父连忙呵斥:“别乱说话,还不谢谢方少侠。” 阿秀不情不愿:“多谢方少侠救命之恩~~” 相比于她,叫志远的青年显得规矩多了,行礼道:“多谢方少侠仗义出手,此恩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这番做派让方蹊想起一个人,轩二公子,初见时那也是个翩翩公子,高贵的很,比面前这位还会装腔作势。 方蹊随意摆了摆手:“不必来日,眼下便偿还了吧!” “啊?” 志远一愣,显然对方蹊的话感到意外,他只不过说了句客套话,对方怎么当真了呢? “你这人怎么趁人之危,还枉称什么少侠呢?切!” “阿秀不得无礼。”大伯连忙制止,转头讨好道:“这孩子在家娇纵惯了,方少侠莫要见怪。” 方蹊大方表示:“不怪不怪,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会被吊在树上,剑呢?” 志远顿时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刚才遇到三只老虎,体型虽然不大,行动却迅猛的很,我们的剑在搏斗时掉落雪地,天黑找不到,慌乱间误入陷阱,便成了方才的样子。”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