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1982》 ☆、第一章 1982 叶慧恢复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钻心般地疼，像是被刺穿了似的，仿佛有一只手在捏她的脑仁，太阳穴又胀又痛，她咬紧牙关忍受，还是控制不住呻|吟出声，紧接着耳边响起了几声带怯的叫声：“姐、姐，你没事吧？” 叶慧听人叫姐，心想叶允文还愿意临死前来自己看一眼，算他有点良心。只是她都这把岁数了，现在就是等死的份儿，怎么能没事？本来浑身是病，脑袋还是好的，如今脑袋都犯病了，这不是马上就要见阎王的光景？她虚弱地叹了口气，敷衍了一句：“没事。”然后缓缓睁开双眼，过了一会儿，眼睛聚焦在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顿时“哇”地惊叫出了声，显然被惊了一跳。这声惊呼吓到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蹲在她面前的那对双胞胎——十多岁的允文和允武。 叶慧不知所措地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灰白的墙壁上写着一条“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标语。这是哪儿？叶慧有些懵，自己不是躺在icu病房里吗？现在怎么在这儿？还看到了弟弟小时候的样子，是做梦了吗？一定是的，允武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允文也跟她决裂很多年了，她已经忘了上次看到这两张脸同时出现是什么时候了。叶慧不由得百感交集，临终前还能梦到他们，也算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吧，她这一生的遗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双胞胎中的一个哭丧着脸说：“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逃课了，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 虽然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叶慧还是很轻易认出了说话的是大弟允文，允文的眉眼犀利一些，允武的眉眼柔和一些，她摆了摆手：“我不会说的，这是哪儿？”逃课是个大问题，但既然是梦里，就没必要那么较真了。 允文说：“这是电影院旁边的小巷子里。” 允武说：“姐，我扶你起来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慧皱起眉头：“头疼。”她只觉得这种痛感太真实了，梦里都不能缓解一下吗？真遭罪。 允文和允武一人搀扶一边，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允武看着姐姐后脑勺上黏糊糊的一团，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声音都颤抖起来：“姐，你头上出血了。” 叶慧伸出手，小心摸到针扎一般的后脑勺，只轻触一下，便感觉一阵濡湿，收回手一看，殷红一片，难怪头这么疼，脑袋都开瓢了：“我头是怎么回事？” 允文和允武互相对视一眼，一个脸上露出庆幸之色，一个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允武刚要张嘴，便被允文抬手制止了：“姐，你不小心踩到西瓜皮摔倒撞的，对，就是那块西瓜皮。” 叶慧脑袋实在是胀痛得厉害，没去分辨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她确实对自己怎么受伤的没什么印象了。 “姐，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允武脸上还是不安，允文的脸色则轻松多了，姐姐想不起来是怎么受的伤，自己就能少挨一顿打。 “不用。”叶慧觉得做梦受个伤还去什么医院啊，她站起来，抬起脚往巷子外走，允武还给她扑了扑背上的灰，热风从巷子口吹进来，蝉叫声一阵紧过一阵，那感觉特别真实。一辆驮着白色泡沫箱的自行车从巷子口缓缓驶过，骑车的人拉长了声音吆喝：“卖——冰棒——红豆、绿豆、奶油雪糕——”，真有小时候的感觉，叶慧喜欢这个梦。据说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喜欢回忆往事，叶慧一把年纪了，自然也不能免俗，虽说这是人老了的标志，叶慧不介意，她从来不会抗拒已老的事实，谁人不留恋年轻美好的时光呢？ 允文听见“奶油雪糕”四个字，不由得舔了一下干燥的唇舌，压低了声音问允武：“喂，你身上还有钱吗？” 允武矢口否认：“没有了，最后一毛钱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不是买冰棒了吗？” “别让我搜出来！”允文朝弟弟嘿嘿一笑。 允武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裤兜，那里还有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五分钱。他们虽是一母同胞，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不同，允武空占了一个武字，打架完全不敌允文，性格也不如允文强势，从小就被压制得死死的，就是个受气包。 叶慧回过头来，看着两个弟弟，突然抬起手来摸向他们的脑袋，允文下意识要躲开，叶慧出声制止：“别动。”允文这才乖乖不动了。叶慧摸着他们的头：“小文你别总欺负小武，你们是亲兄弟，还是双胞胎，比任何人都亲，要互相爱护互相照顾。” 允文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偷看了姐姐一眼，他姐永远都只会暴力打服他，现在换成春风化雨般的说教，让他浑身都不得劲，她的头是不是真给摔坏了？“姐，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这小子终于觉得良心不安了。 叶慧笑了笑：“不用，姐没事。”脑袋还是疼痛的，但见到两个可爱的弟弟，那种疼痛仿佛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叶慧放开弟弟，伸手摸了一下裤兜，居然掏出了一块二毛五分钱纸币，是早已用作收藏的那个版本，一元的纸币上印着一个开手扶拖拉机的女司机，这个梦真真切，居然一点都不跳跃，她问：“冰棒多少钱一支？” 允文赶紧答：“绿豆和红豆的是五分，奶油雪糕是一毛。”说完殷切地望着叶慧，希望他姐突然大方一回，给买冰棒吃。 叶慧说：“我带你们买雪糕去。”既然有钱，那就让她在梦里好好弥补一下弟弟们吧，现实中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耶！姐姐万岁！”允文允武听见姐姐要给自己买雪糕，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允武兴奋之余，又有些不安，姐姐一向都特别抠门，从来不多给他们一分钱，别说雪糕了，连冰棒都没给他们买过，今天是怎么了？她撞了头不仅不怪罪他们，还要给他们买雪糕。他心里没来由一阵不安和恐慌，姐姐真的撞坏头了，还是吃完了一会儿再胖揍他们一顿？ 叶慧带着双胞胎弟弟出了巷子，眼前的街道破旧狭窄，柏油路面坑洼不平；粗壮的小叶榕伸展着浓密的枝杈，将原本狭窄的街道遮得更显逼仄，浓阴倒是密密匝匝，将人行道笼成了林荫道，夏天的时候就格外怡人了；临街建筑陈旧低矮，都是自建的两三层平方，因为没有统一的标准，就如同孩子堆放的积木，看起来参差不齐，灰扑扑的门脸积满了岁月的尘垢，显得格外沧桑，正是记忆中七八十年代的模样，叶慧不得不再次赞叹这个梦的真实性。 允文惦记着雪糕，他四处一张望，伸手一指：“姐，卖冰棒的在那边，电影院门口。” 允武拉了他一把：“二哥，我们不吃了吧。” 允文才不管那么多：“干嘛不吃？姐姐自己说给我们买的，又不是我们要求的。”平时他们可没有额外的零花钱，只有饭钱，不省着点花，就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天难得铁公鸡愿意拔毛，怎么能不吃？ 叶慧伸手摸摸允武的头：“没事，吃吧。这次不吃可能就没下次了。” 允文得意地扬起下巴：“听见了吗？赶紧去买。”他拔腿就往电影院门口跑。 允武则陪着姐姐慢慢走过去，允文三两步跑到，迫不及待地催促卖冰棒的人拿雪糕，人家见他不给钱就不肯拿给他：“你拿钱来我再给你。” 允文气鼓鼓地瞪着对方：“谁说我不给钱啦？我姐会给的。” 叶慧走近卖冰棒的，问：“雪糕多少钱一支？” “一毛。” “拿两支吧。”叶慧拿出两毛钱，交给对方。 允文拿到奶油雪糕，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断掉一半的门牙豁口特别显眼。叶慧想起来，这颗牙是她爸打断的，后来允文成年，将这颗断牙拔掉，换了颗大金牙，再后来又换了颗烤瓷牙。 允武拿着奶油雪糕，却不舍得吃：“姐，你要不要吃一口？”叶慧说：“我不要，你吃吧。”允武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然后迷上眼睛，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叶慧看着允武津津有味地舔着雪糕，等着自己的梦醒来，能在梦里见到已经死去多年的小弟，她已经觉得无比满足了，她应该很快就能和小弟见面了吧，不仅是小弟，还有父亲、母亲、大哥以及魏楠……想到这里，叶慧的鼻子忍不住发酸，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等她，她好想他们，如今，她终于能够放下一切来跟他们团聚了。叶慧伸手捏了捏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允武看见姐姐好像要哭了，伸手戳了戳允文，示意他看姐姐。叶允文正吃着甜丝丝的雪糕，被这么一捅，正要发火，发现弟弟指着姐姐，便朝姐姐看过去，顿时也不冒火了：“姐，你怎么了？” 叶慧捏了一下鼻子：“没事。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不要再调皮捣蛋了。小文一定要照顾好小武啊。” 允文和允武听得都傻了：“姐，你要去哪里？” 叶慧笑了笑：“去我该去的地方。” 这话更是把小哥俩吓到了，这怎么那么像电影里演的临终遗言啊。允武的想象力丰富，雪糕也不吃了，不安地问：“姐，你别吓我，你要去哪里啊？” 叶慧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觉得这个梦真长，又真切，怎么这么久都不醒呢？她抬起手，在自己手心里掐了一下，痛感是明显的，真不像是做梦。但是怎么可能呢，她病入膏肓，马上就要见阎王，怎么又会回到这里呢。她抬头四下张望，看见电影院门口贴满了电影《少林寺》的海报，这是哪一年？叶慧皱着眉想了想，应该是上个世界八十年代初，具体是哪一年来着？叶慧内心激动起来，赶紧问弟弟：“今天几号？” 允武心里不安，雪糕都忘了吃，奶油雪糕已经化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形成一块奶白色的斑点，听见叶慧问，赶紧答：“9号。” 叶慧急忙问：“哪年哪月？” “1982年7月。”姐姐真的不是撞坏脑袋了吗？她都忘了今天几号了，明明她才刚刚考完高考啊。 叶慧这才想起来，自己高考结束那天下午，回家发现弟弟的书包都在家，他们学校明明没有放假，于是跑到电影院来找人，结果那俩小子翻墙逃跑，她穷追不舍，翻墙的时候不慎摔下墙头，后脑勺都磕破了，以至于留下了一小块永久性的疤痕。做梦不可能这么真实，会回到从前的某个时间。只是这可能吗？她真的回到了1982年？叶慧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去求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但是她真的怕一切都只是个梦，等醒来就不存在了。 “走，我们回家去！”她说完兴冲冲地扭头就走，动作太快，眼前忽然发黑，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倒下，允武吓得将雪糕一扔，抱住了她：“姐！”允文则急忙将剩下的雪糕塞进嘴里，腾出手来扶住了叶慧。 叶慧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生怕梦已经醒了，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她睁开一条眼缝，房间里笼着昏暗的橘色光线，屋子里显得朦胧而温暖，这绝非是病房的光线。她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所处的位置，这是她做闺女时的房间，白炽灯泡、雕花木架子床、缝纫机以及高低柜全都是记忆中的模样，灰色的水泥墙上贴着电影明星张瑜的挂历，上面印着艺术体的“1982”。她狠狠在手背上掐了一把，痛！叶慧却止不住笑意，这是真的，不是做梦，她回来了，回到了1982年！ 笑着笑着，热泪就涌了上来，她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滚落，她双手掩面，跪伏在床上，谢天谢地，这不是一个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的青春年少，很多悲剧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时候，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活一世，不仅是她，还有她所有的亲人与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开新文了，日更，有存稿，每天中午12点更新，求收藏求鼓励，评论送30个红包。 文案看起来特别惨，事实上这个故事脱胎于真实事件，很多都是真的，现实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残酷，我为了弥补遗憾，才写了此文，当然为了戏剧性，也不可能全是真的。 此外求一下专栏收藏吧，里面有几篇已完结言情，作者坑品良好，请放心入坑。 ☆、第二章 新生活 叶允武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姐姐正跪伏在床上，顿时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叶慧闻声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小弟，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直起了腰。 允武露出担忧的神色：“姐，你还很疼吗？” 叶慧说：“不疼了。” 允武说：“刘阿姨听说你受伤了，送了点粥过来，你喝点吧。” 叶慧注意到他手里端了个碗：“好。刘阿姨走了吗？”刘阿姨是她家隔壁的邻居，丈夫因工伤死了，独自带着两个女儿，虽然自己的日子并不宽裕，却给了叶慧一家不少帮助，叶慧的母亲在她13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很多事情都是刘阿姨教她的。 “嗯。”允武将粥放在缝纫机上，这台缝纫机以前是母亲用的，后来母亲过世了，使用权就归了叶慧，不用的时候就将机头收进斗里当桌子用。 叶慧缓缓从床上下来，她注意到窗外一片漆黑，天已经全黑了，自己昏睡了这么久吗？她在缝纫机边坐下来，摆放在上面的圆镜子映出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白皙无瑕的鹅蛋脸、睫毛纤浓的大眼睛、小巧高挺的鼻梁、饱满粉润的红唇，然而比这些更醒目的还是头上缠裹的纱布，她用手摸了摸纱布：“你们送我去医院了？” 允武说：“我们去了爸爸单位的卫生所，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他给你上药包扎了一下。我和允文就将你背回来了。” “你们背我回来的？”叶慧吃了一惊，看着还不及自己高的弟弟，他们才13岁，从电影院背自己去爸爸单位，又从爸爸单位回来，这可不近。 “嗯，我们轮流背的，我们力气很大的。”允武一脸自豪，“姐，你没事了吧，头还疼不疼？” 叶慧微笑着说：“谢谢你们。我好多了，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允文做的。” 叶慧不由得笑了，允文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当然这个懒做只是指懒得工作懒得赚钱，并不是懒得做饭，他为了吃一口好的，从小就锻炼出了一手好厨艺。叶慧低下头慢慢喝粥，粥已经凉了，口感温热，里面还有蛋花和葱花，咸香可口。允武见姐姐开始喝粥，便松了一口气，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只要肯吃饭，那就意味着身体在康复：“那我走了，姐你都吃了吧。” 允武出去了，叶慧默默喝着粥，开始理时间线。现在是1982年7月，她18岁，刚参加完高考，落榜了，没再复读，直接去化肥厂上班了；哥哥叶志飞要到年底才复员，他还没有去汽车厂上班，没被人陷害；魏楠也没复员，没有和自己谈恋爱；父亲没有因为哥哥和魏楠的死醉酒驾驶出车祸；允文和允武才13岁，他们还没有辍学去混社会……也就是说，除了母亲，家人都还健在，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她有足够的时间去阻止那些错误的发生。想到这里，叶慧喝粥的动作也加快了，还差点呛住。 喝完粥，叶慧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灰扑扑的墙壁和不平整的地板，觉得尤为亲切。这房子是自家的，叶慧祖父母解放前自外地来南星市郊租地种菜，土改后分了一点地，后来南星市朝周边扩张，就把他们家这片儿给规划进去了，多余的地都被征收了，只给他们家留了这块宅基地，并按照市政府的规划要求盖了这套房子。 本来是打算修三层的，房子没修完，叶慧母亲就病倒了，不久便去世了，没有钱再装修，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宽度只有一间房，楼梯修在中间，隔成前后两间，厨房和父亲的卧室在楼下，他们兄妹住楼上。眼看着兄妹都大了，房子明显有点不够用了，不过比起那些住职工宿舍的人家来说却要好不少，不用全家挤在十几平方的房子里。 叶慧还记得自己为这房子和大弟允文争斗了许多年，父亲养老是她负责的，父亲允诺房子分她一般，但最后房子还是被允文在赌桌上输掉了，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情，他俩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说到底，都是被穷给逼的，不然怎么会骨肉反目呢。叶慧深吸了口气，这次她绝对不能让利益影响到亲人的感情，当然，首先是不能再看着允文往不归路上跑，嫖赌黑样样都不许他沾，也不能让他再把允武给带偏了。 想到这一切，叶慧浑身充满了斗志，起身下楼去洗澡，看见对面的门还开着，走过去看了一下，里面没人，这是大哥和弟弟的房间，现在大哥不在家，就成了允文允武的房间。允文允武又去哪儿了？她一边叫着两人的名字一边下楼，楼下也没人，爸爸出车去了，否则这俩小子不敢跑。叶慧叹了口气，肯定跑到谁家看电视去了，这两个臭小子，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还不好好学习，居然跑去看电视。她打开门，发现马路对面摆着一台电视机，散发出的灰白光线像一只聚光灯，吸引了不少左邻右舍，看电视的人都坐到马路上了，幸亏这年头车少，不然多危险。左邻右舍聚在一起看电视，是这个年代特有的回忆。 隔壁的刘贤英正在门口摇扇纳凉，看见叶慧出来，赶紧问：“小慧，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刘阿姨的粥。阿姨你看见我弟弟了吗？”叶慧问。 刘贤英指了指对面：“小文和小武去那边看电视了。” 叶慧想了想，走过去找人，要是从前，她绝对只会站在门口大吼一声：“叶允文、叶允武，赶紧给我死回来！”叶慧年轻时不懂得修身养性，脾气十分火爆，当然主要也是被两个弟弟逼的，允文调皮捣蛋，允武闷不吭声，凑在一块就没干过几件好事，经常惹是生非。他们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三天两头出车不着家，大哥又去参军了，照顾弟弟的责任就落在了她身上，她不懂得什么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主要是以暴制暴，觉得只要自己是对的，为弟弟们好，他们就该听自己的，结果这俩小子也越来越难管教，她的脾气便随着弟弟们的长大一天天见长，家里就没有几天安宁日子。 当然现在叶慧不可能再那么干，她毕竟多了几十年人生阅历，而且教了那么多年书，教育经验也还是有点的。所以当允文和允武看见姐姐居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气急败坏地吼他们，而是平心静气地叫他们回去，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起来，他们本来以为姐姐受了伤没空管他们，才偷跑出来看电视，没想到姐姐带着伤出来找他们了。 邻居们看见叶慧，都客气地挽留她看电视。光线很暗，叶慧也没认出来那些邻居都有谁，只是礼貌地拒绝了，领着弟弟回了家，到家了才说：“明天还要上学，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克制几天吧，等放暑假了再看。” 允文听见姐姐说话的语气，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回家少不了要挨顿骂，没想到姐姐居然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情绪顿时放松下来：“好，放假了再看。” “如果你们俩这次期末考试都有进步，我看能不能让爸爸买台电视机。”叶慧当然没想让爸爸花钱买，她爸是个货车司机，在运输公司开车，工资加奖金和津贴一个月有将近一百元钱，这在当下的工资水平里算高的，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赚钱，而且当初家里盖房子以及给母亲治病欠了不少债，又要养活一家子，家里也没多少闲钱，不过叶慧觉得自己应该能挣到买电视的钱。 允文和允武一听，顿时眼睛放光：“真的啊？咱们家买电视？” 叶慧“嗯”了一声：“不过记住了，不能作弊，要靠自己的真本事。” 允文伸出手：“说话要算话，咱们拉勾。” 叶慧伸出手，和允文拉了一下勾。允文转身拉着允武就朝楼上跑：“走，赶紧去复习。”叶慧在后面笑了，允文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小聪明很少放在正道上，以致于他那一辈子都在拆东墙补西墙中度过，临老了一事无成，连个家都没成。 叶慧洗好澡，上楼看见弟弟们正在温习功课，允武是正儿八经地在读英语，允文则抱着书本盯着灯泡周围扑腾的飞蛾看得两眼发直，瞥见她过来了，赶紧装模作样低头去读课文。叶慧也不揭穿他，肯做样子已经很难得了，慢慢来吧，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他们才初一，也还是有机会的：“你们学一会就休息吧，我先去睡了。”毕竟伤了头，气血还虚，精力相当不济。双胞胎很爽快地答应了。 叶慧走了，允文将门关上，神秘兮兮地对允武说：“你看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她今天都没骂我们。” 允武露出担忧的神色：“她是不是真的撞坏头了？” “如果真是撞坏的话，那是好事啊，她现在这样多好，我可不想天天挨骂。”允文乐观多了。 允武叹了口气，他当然也不希望天天被骂，但姐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晚叶慧并没有被头疼扰得睡不好，相反前所未有的踏实。第二天，她在闹铃声中醒来，她睁开眼，天都没怎么亮，伸手拉了一下拴在床头的灯绳，柔和的橘色光亮了起来，她拿过床头的闹钟一看，居然才五点，应该是之前上学时调的闹钟，她按掉闹铃，也没想再睡，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以往那个她，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教了几十年书，早起已经成了她的生物钟。 叶慧起来，发现睡了一觉，头疼情况减轻了许多，昨晚睡得早，还是有好处的。叶慧下了楼，洗漱完毕，开始准备做早饭，却发现家里存粮少得可怜，除了缸底的一点米，她只找到了一个鸡蛋和一个洋葱。 叶慧心说得去买点菜回来才成，她拿起篮子准备出门，刚要开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啪”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好像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响了起来：“拿着你的东西赶紧给我滚！不要脸，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来烦我！”叶慧停下了开门的动作，这是隔壁刘阿姨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猥琐的男声响了起来：“呸，装什么贞洁烈妇，给脸不要脸，隔壁那个男人天天能爬你的床，让我爬一天怎么了？” 刘贤英气得声音都变了调：“王麻子我□□祖宗十八代，你血口喷人，当心天打雷劈！” 叶慧哐当一声打开了自家大门，寒着脸看着门前马路上光头油面的矮胖男人，扭头对拿着晾衣杆站在门口的刘贤英说：“刘阿姨，去买菜吗？” 刘贤英满脸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听见叶慧的声音，吸一下鼻子，赶紧答了一声：“好，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进屋，偷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寡妇门前是非多，叶慧以前经常见到刘贤英门口有各种男人闲荡，左邻右舍也在背后悄悄说闲话，叶慧的父亲叶瑞年是个鳏夫，两家是邻居，走得比较近，便也成了话题的中心，风言风语听过一箩筐。以至于当年叶瑞年表示想和刘贤英重组家庭时，叶慧姐弟三个死活不同意，说是怕坐实了别人的闲话。再后来叶慧自己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才深深体会到世事有多艰难，刘贤英有多不容易，原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种事是真的存在的。刘贤英后来没有再嫁，自己抚养两个女儿成材，及老时还给过行动不便的父亲不少照顾，叶慧对她是心怀感激的。 叶慧最痛恨的就是王麻子这种死皮赖脸的男人，像鼻涕虫一样黏糊恶心，甩都甩不掉，她两只大眼睛如寒冰一般盯着王麻子：“畜生，滚！” 王麻子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泼辣，当心嫁不出去”。 “关你屁事！滚！”叶慧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王麻子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用牛皮纸包着一块肉，悻悻地走了。 刘贤英转身提着菜篮子出来，发现王麻子走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吧，小慧，买菜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父亲 叶慧锁上门，和刘贤英一起往菜市场走去。刘贤英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小慧，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刘阿姨。” 刘贤英又说：“昨天考完了吧，考得怎么样？” 叶慧自嘲地笑了笑：“应该考不上吧。”这年头大学招收比例太低了。 “也许考得上呢。其实高中毕业都是高学历了，能找一个好工作。不像阿姨，连高小都没上完，工厂招工都没资格，只能打点零工，真是难啊，还是要多读书才行。”刘贤英叹了口气，她是农村嫁过来的，没有正式工作，以前还有丈夫的工资，如今丈夫去世了，靠着丈夫的抚恤金和自己打小工度日，她并不打算让两个女儿辍学，她知道这年头读书还是很重要的。 叶慧安慰她：“阿姨，你也别担心，现在社会跟以前不同了，会好起来的。”她知道刘贤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女人，她是最早出来干个体户的那批，虽然在当时不怎么体面，日子却不比旁人差，尤其是后来女儿争气，都考上了学，对她又孝顺，晚年生活倒是十分安逸。 刘贤英笑了起来：“倒也是的。”她压低了声音说，“我娘家的大哥种了不少糯米，我打算等小雨小雪放假了，就回娘家去挑一点糯米过来，上菜市场去炸糯米粑粑卖。” 叶慧一听顿时笑了：“很好啊。现在政策开放了，允许自己创业，各凭本事赚钱，刘阿姨你的想法很好。” “也没什么好不好，就是想糊个口。”刘贤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主意还受到了叶慧的夸奖，心里不由得喜滋滋的。 叶慧则想刘阿姨都在思变赚钱，自己也要想个赚钱的法子才行，不管怎么样，有了钱，才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们这片儿划入市区已有些年头了，由于经济发展缓慢，城市发展也极其缓慢，这周围迟迟都没发展起来，附近的农民还会挑着菜进城来卖，给这一带的人提供了不少便利。此刻菜市场里十分热闹，正是各种蔬菜瓜果大量上市的时节，鸡鸭鱼肉蛋类也有，农村市场的好处就是各种票证需要少，只用钱就能买到东西。 叶慧买鸡蛋的时候发现忘记带钱了，钱在昨天换下的衣服里。刘贤英正在旁边买茄子，叶慧拉了她一下，小声地问：“刘阿姨，我忘记带钱了，你带的够吗？” “要多少？”刘贤英一听，赶紧放下菜起身掏口袋，拿出一个手绢包，小心地打开来，里面有一小叠纸币，最大的面值是两元。 叶慧说：“可以借我一块吗？等我回去了就还给你。” “好。”刘贤英赶紧拿了一块钱给她。 叶慧买了五个鸡蛋，八分钱一个，花了四毛钱，她用剩下的钱都买了新鲜蔬菜，夏天是蔬菜出产旺季，都卖得便宜，几毛钱买了一堆，水果也很新鲜便宜，但是没钱买。刘贤英也买好了菜，她只买了两个鸡蛋，说是女儿今天要期末考试，给孩子补补。叶慧也做过母亲，太理解当妈的心了。 叶慧赶回家给弟弟们做早饭，送他们出门上学：“马上就要考试了，要好好复习，不准再逃课，若是逃课的话，电视机就不买了。” 允文头点得跟啄米鸡似的：“一定、一定，绝不逃课。” 弟弟们走了之后，叶慧将缠在头上的纱布取了下来，这点伤口裹成这样看着挺吓人的，而且这种天伤口裹得太严实也容易化脓。洗衣服的时候叶慧掏了一下裤子口袋，发现那一块零五分钱一分不少，看来昨天去卫生所看病都没花钱，这是计划经济的最大好处，看病不花钱，不过这种好处持续不了多久，没过几年，一切就都私有化了，这种看病不花钱的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叶慧将钱收好，等晚点给刘阿姨送去。 她正忙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紧接着喇叭响了起来，叶慧赶紧甩了一下手上的肥皂水，跑出来一看，果然是父亲回来了，叶慧看着年轻健康的父亲，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哽咽着叫了一声：“爸！” 叶瑞年提着一个雾蓝色的包从驾驶室里下来，胡子拉碴的黝黑脸庞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慧慧在家，考完了是不是？” 叶慧咬着下唇用力点了一下头：“嗯，昨天考完了。”她伸手接过了父亲的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看到父亲的笑了，多久没有感受过父亲伟岸的身材了，自从他出车祸之后，便镇日与拐棍为伍，整个人都是佝偻的，再也没直起过腰，眉头也没再舒展过，他那一生，过得实在是太苦了，叶慧的眼泪盈满了眼眶，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叶瑞年拧开水龙头洗脸，问：“考得怎么样？小文小武还没放假？”抬头的时候发现女儿正在擦眼泪，“怎么了？没考好？” 叶慧擦干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摇摇头：“不是。小文小武上学去了，爸你吃过早饭了没有？”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准备他的饭。 “没考上就没考上嘛，又没人怪你。”叶瑞年安慰女儿，“我吃过了，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对了，袋子里有糖，还给你带了条裙子。” “谢谢爸爸。爸，能不能给我点钱去买菜，我今天还跟刘阿姨借钱了。”叶慧想着父亲回来了，应该去买点肉类给他补充点营养，货运司机是相当辛苦的，吃不好睡不好，弟弟们正在长身体，也需要补充蛋白质。 叶瑞年听到这里便站住了：“你跟刘阿姨借钱了？借了多少？” 叶慧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块钱。” 叶瑞年的面容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沓钱来：“今天发工资了，这个月生活费还没给你。家里米快没了吧？给你四十块吧，去买点米，剩下的买菜。”他说着数出四张大团结，又另外拿出两个一元的纸币，“将刘阿姨的钱还了，不要总去她那儿借钱，她不容易。多的一块钱给你做零花钱。” “谢谢爸爸。”叶慧已经很多年没伸手跟人拿钱花了，这种感觉颇为奇妙，自己还是个不能自食其力的孩子，需要人养活，当然，做孩子的感觉很好，因为父亲还年轻健康，可以照顾她。 叶瑞年又想起什么：“包里的糖你拆开来，给小雨小雪拿点过去。” “知道了。”叶慧将钱收起来，然后从袋子里拿出父亲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一起洗了，还从包里翻出来一件小碎花的粉色连衣裙，原来在父亲眼里，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叶慧觉得很开心。父亲没有给允文允武带别的礼物，大概那包大白兔奶糖就作数了。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叶瑞年从小就偏爱叶慧，因为女儿听话，脾气跟他合得来，不像儿子那样总令他火冒三丈。 叶慧洗完衣服，将奶糖拆了，倒了一小半出来，给刘贤英送去：“阿姨，我来还你钱。” 刘贤英正在家里车衣服，这是她从裁缝店接回来的活，一套衣服几毛钱工钱，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活干，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这么快啊，不着急呀，你先用着。” 叶慧笑着说：“我爸回来了，他听说我借了你的钱，让我赶紧过来还给你。对了，这是我爸买回来的奶糖，他让我给小雨小雪妹妹拿点尝尝。”她将糖放在桌子上。 刘贤英吃惊地说：“你怎么拿了这么多过来？” 叶慧说：“也没多少。家里给小文小武留了，我又不爱吃糖，让妹妹们多尝尝。阿姨你也尝尝，可甜了。”这年头的大白兔奶糖可是高级货，一般情况也不会舍得买来吃的。 刘贤英推辞不过，不过她拉住了叶慧，让她带了一碗炸得金黄的糖粑粑回去：“这是我试着炸的，不知道好不好吃，你端过去尝尝。” “好，谢谢阿姨。”叶慧心说刘贤英还真是敢想敢做，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 叶慧去菜市场割了半斤肉回来，回到家抓紧时间做饭，叶允文和叶允武也回来吃午饭了，他俩连自行车都没停稳，就飞奔着进了屋，允文压低了声音问：“爸爸回来了？” “嗯，在后面睡觉呢。你们赶紧去洗手，马上要吃饭了。”叶慧正在炒菜。 允文往锅里一瞅，立即兴奋起来：“有肉！姐，我来吧。” “我都快做好了。怎么，怕我做的不好吃？” 允文嘿嘿笑，不说话，那笑声里明显就是不信任。叶慧不理他：“去叫爸爸起来吃饭。” 允文一听立马蔫了，他捅了捅允武的胳膊：“你去叫。”他跟父亲的关系就如同老鼠与猫。 允武也有点怕爸爸，不过到底拗不过允文，还是去了。允文问：“姐，爸带吃的回来没？” “带了奶糖，在条桌的抽屉里。”叶慧随口答。 允文一蹦三丈高，赶紧去找吃的了，他提着糖过来：“怎么只有这么点？” 叶慧说：“我都分好了，这是你和允武的，我和爸爸那份都拿走了。” “这不公平，你都没让我们看到，居然就分了。”叶允文对吃的近乎执着，一点亏都不肯吃。 叶慧说：“我和爸比你们拿得少，不愿意咱们就换了吧。” 叶允文果然不干了，将剩下的牛奶糖倒在桌上，开始数起糖来，结果是个单数，他就先做主分了，自己拿多一颗那份。允武很不乐意，但是掐不过哥哥，只好默默收起了自己那份。叶慧看在眼里，有点后悔没数一下，留个双数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叶慧将刘贤英送的油炸粑端上桌：“这是刘阿姨炸的糯米粑粑。” 允文允武赶紧用筷子戳了一个放进嘴里：“好吃！” 连叶瑞年也夹了一个：“她怎么舍得炸糯米粑吃？”这年头不年不节的，没人会舍得耗那么多油和糖炸这个吃，何况刘贤英还那么俭省。 叶慧也吃了一个，口感甜糯，在这个缺少油水的年头还挺有吸引力的： “阿姨说她想去菜市场炸糯米粑粑卖。” 叶瑞年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才锁着眉头说：“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不易。” 叶瑞年又问了双胞胎的近况，有没有打架，在学校听没听老师的话。允文允武都表示没犯错误，最近有好好学习，他们说完还悄悄看了叶慧一眼，生怕姐姐把他们逃课看电影的事给抖落出来，不过叶慧什么都没说。 叶瑞年又扭头对叶慧说：“慧慧，你现在毕业了，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工作？”很显然，叶瑞年觉得女儿考大学没戏，虽然她成绩不差，但是大学录取比例实在太低了。 叶慧停了下来，垂下眼帘说：“爸，我想看看成绩再说，如果没考上，我想再复读一年。” 叶瑞年显然没想到叶慧会这样回答：“你之前不是说不复读了吗？” “但是我现在又想复读了。”上辈子叶慧高中毕业后直接进了化肥厂上班，随后和魏楠谈恋爱，二十岁不到就结了婚，新婚才三个月魏楠便出了意外，她也查出怀了孕，怀孕后她的身体适应不了车间的刺激性气味，反应特别严重，魏楠是救人牺牲的，她算是烈士家属，厂里领导照顾她，将她调到了子弟学校去教书，她也上进，一边上课一边进修，先后拿到了中专和大专文凭，最后还调到了中学任教。教了一辈子书的叶慧深知学历和知识的重要性，所以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而且她不想那么早结婚了，也许不跟魏楠结婚，他就不会再出意外了，她想他好好活着，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和魏楠吵架，魏楠就不会那个时间去江边，正好碰上有人投江，他去救人，结果人没救上来，自己也搭上了生命。 叶瑞年不说话，叶慧试探着问：“爸，是不是家里没钱？没钱的话，我自己想办法。”她知道学费花不了多少钱，但如果上着学，就意味着她还是父亲的负担，毕竟她已经成年了，这年头愿意供女儿读到高中的父母并不多见，她儿时的玩伴基本已经工作了。 叶瑞年叹了口气：“你能想什么办法？你实在想读就读吧，要是再考不上，我也没办法了。” “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叶慧发誓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20个红包哈，请多多留言鼓励 ☆、第四章 机遇 叶瑞年在运输公司上班，每次跑完长途之后，能在家休息几天。但是这次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开车出去了，叶慧都没来得及问他去了哪里，不过她料想她爸应该不是跑长途，不然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 傍晚，叶瑞年回来了，他拉了满满一车煤球回来，一到家，就叫着左邻右舍赶紧来卸煤，还让叶慧姐弟也来搬煤球。叶慧觉得奇怪，她家的煤球还能烧上两三个月，怎么这就买煤了：“爸，咱家又买煤啊？” “嗯，咱家也顺便买了一点，主要是给街坊邻居们买的。”叶瑞年说着将脸转向刘贤英，“贤英，你家的煤放在哪儿？一千个够不够用？” 刘贤英脸色发红，小声地说：“不要那么多，我没那么多钱。”一个煤球需要一角钱，一千个煤球就需要一百元，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叶瑞年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都行。买得多便宜，才九分钱一个。刚好大家都要买，我就做主给你多带了点，反正能放，这个煤厂的煤好烧，黄土掺得少。” 刘贤英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千个就能便宜十块钱，果然能省不少：“那我先给你四十，余下的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叶瑞年笑了：“行，先搬煤吧。” 叶慧看着父亲，心想他不会是听说刘阿姨要做生意需要大量用煤才去拉的吧，说是帮邻居们买煤，其实主要是为了帮刘贤英买煤。不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自由，父母年纪大了，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伴。 邻居们买到了便宜的煤都很高兴，大家抓紧时间将煤球搬完了，一个个都弄得乌漆嘛黑、筋疲力尽的。 叶慧赶紧洗了手和脸做晚饭，叶瑞年将刘贤英的煤球搬好后，带着双胞胎一起用水管冲洗车子，虽然是公家的车，他还是很爱惜的。正忙着，叶瑞年的徒弟肖英雄过来了，他左手提着一瓶高粱酒，右手提着一包卤猪头肉，见师傅洗车，赶紧来帮忙一起洗。叶慧对肖英雄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后来叶允文那群狐朋狗友里就有他，吃喝嫖赌毒样样都沾，不过现在他显然还没有堕落，也犯不着给他脸子看。 师徒合力，很快就洗好了车，叶慧也做好了饭，叶瑞年叫双胞胎将桌子搬到屋外，在人行道上吃饭，刘贤英为了答谢叶瑞年，炸了一碗花生米送来给他们下酒，叶瑞年邀她一起吃饭被拒绝了。 肖英雄给师傅倒酒，说：“师傅，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叶瑞年端起酒正要喝，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愣住了，然后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瞪着他：“你到底还是把工作给辞了？” 肖英雄也不闪躲，说：“我和堂哥打算合伙买辆手扶拖拉机，给工地拉货，听说一天能赚一百多。我在运输公司一个月跑到头，也就赚个二三十块钱，以后老婆都娶不起。师傅你是正式工，工龄这么长，但是一年有几个月能拿到一百块钱？真是白瞎了你这身本事，你出来单干，绝对不用半年就能挣个万元户。”他不是正式职工，家里托关系给他塞到运输公司来学开车，跟着老司机跑车，一个月只能拿点微薄的工资。 叶瑞年斜睨着徒弟：“你说得轻松，当捡钱呢，还万元户呢！你总不能一直都挣这个工资吧。” “那可不好说，现在要进运输公司有多难师傅你也知道，我都熬了三年了，上头还不给我转正，说是没指标，方主任的侄子比我晚来一年，他开车技术没我好吧，但是人家已经转正了。我还是死了这条心，自己干个体户得了。大把的票子我为什么不要啊？”肖英雄气呼呼地喝了一口酒。 叶瑞年说：“就算你买了车，你以为天天都有货拉呀？再说你去哪儿给人拉货啊？” 肖英雄说：“到处去找啊，熟人介绍，去工地跑，不可能揽不到活。就算一个月拉十天，那也足够了，反正比给公司跑车强，再说现在就缺车，不可能找不到事做。咱们给公司跑车，一趟下来挣多少？但是分到我们头上有多少？我打算过几年再换一辆东风货车，拉一天货至少赚三四百。师傅，现在机遇这么好，会开车的人就这么几个，这是明摆着捡钱啊，只看你敢不敢捡了。” 叶慧听得咋舌，原来现在私家车居然这么赚钱，一辆拖拉机一天能挣一百多！她记得肖英雄曾经很有钱，在最贵的人民路上有好几家铺面，房子也有好几套，虽然后来被他败得七零八落，但赚过大钱确实不假，看样子财富就是开车积累下来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父亲的是从部队里学来的开车技术，技术特别过硬的老司机，之前从没出过安全事故，如果自己出来单干，绝对能赚大钱。叶慧扭头看着父亲：“爸，你要不也出来自己干得了。” 叶瑞年瞪了叶慧一眼：“你女孩子家懂什么呀？英雄他跟我一样吗？他是临时工，我是正式工，我就没听说过谁丢了工作去干个体户的，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叶慧觉得父亲有这种思想并不奇怪，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以吃公家粮为荣，断没有主动丢掉铁饭碗去捧泥饭碗的。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铁饭碗根本就捧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大家就都要失业了。 叶慧小声嘀咕：“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小平同志也说了‘不管白猫还是黑猫，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是凭真本事赚钱，我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我看你读书是给读傻了，满嘴胡说八道。”叶瑞年不客气地训斥了女儿一顿。 叶慧赶紧不说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父亲的观点也不可能一天能改变。 叶瑞年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酒，突然问肖英雄：“你什么时候走？” 肖英雄说：“下次出车我就不跟你了。” 叶瑞年看着肖英雄：“那过两天去广州你也不去了？” 肖英雄点了点头：“嗯。你可能另外要找人了。” “这我临时去哪里找人啊？”叶瑞年情绪有些烦躁，每辆车配备的人员都是固定的，要是临时调动，整个车队的安排就都要动了，别说他不喜欢，那些管事的人也肯定老大不高兴，麻烦不说，司机也不乐意，谁也不愿意连轴转，毕竟补贴也就那么点。 第二天，叶瑞年就去了单位，一听那边果然还没安排下助手，虽然想学车的人特别多，但是运输公司又岂是那么好进的？这就是体制内的特色。 叶瑞年满腹牢骚地回来了，听主任那意思，说他是个老司机，经验丰富，广州也不是第一次跑，独自一人应该也没问题的。叶瑞年很愤怒，一个人跑长途有多危险只有跑过的人才知道，路上犯困了没人说话，很有可能打瞌睡开到沟里去了，现在社会治安乱的很，车子在路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没人轮流看守，很有可能会被偷油贼偷油，要是荒郊野岭被偷光了油，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不慎，就一去不复返了。 叶慧听着父亲的叹气声：“爸，没有找到跟车的人吗？” 叶瑞年摇头：“没有。单位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怎么去？英雄这小子也是的，起码等跑完广州这趟才走吧，真是没得良心，翅膀硬了。” 叶慧却知道，肖英雄如果不走，跑完这趟广州也许还会有别的城市，反正就是没完没了，要走就果断一些，挺好的。她突然说：“爸，要不我陪你去吧。” “你别胡闹，你一个女孩子跑什么车？”叶瑞年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叶慧说：“我已经放假了，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广州，路上可以提醒一下你，晚上帮你守一下车。” “不要胡说八道，我去睡觉。”叶瑞年气呼呼地去睡觉了。 叶慧看着父亲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允文和允武回来了，他们偷偷地搂着一个家伙朝楼上跑，被厨房里做饭的叶慧看见了：“站住，拿着什么？” 允文和允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怀里的东西搂得更紧了，叶慧眼尖，看见那是一台录音机，叶慧顿时严肃起来：“哪来的？”这年头录音机可不便宜，可是家里的贵重物件，这两小子不会是偷的吧。 允文朝父亲房里看了一眼，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说：“我跟同学借的。” “别胡说，谁肯借这个给你？不要胡闹，赶紧给我还回去，别让人家家长找上门来。”这念头录音机贵重着呢，哪个家长要是知道自己孩子将东西借了出去，肯定是要生气的。 允武缩着脖子，小声地说：“姐，我们这是花钱跟我同学租的，可以在我家放两天。” 叶慧一听，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他们那个同学太有经济头脑了，小小年纪就会挣钱了：“花了多少钱？” 允文说：“一角三分钱。录音机一角钱，磁带三分钱。” 叶慧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小子还真会赚，租金可不便宜啊：“给我看看，都是什么磁带。”这年头流行什么歌来着。 允文“咔”一声按开了录音机，拿出了一盒有点脏的磁带给她，应该是反复听了很多遍的了。叶慧看了一下，是一本流行音乐合辑，里面有费翔的《溜溜的他》、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恋曲1980》、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蔡琴的《你的眼神》等，都是很经典的港台流行歌曲。叶慧将磁带还给他们：“听完了早点还给人家。” 允文允武猛点头，赶紧往楼上跑，听歌去了，叶慧在楼下没听见歌声，估摸着他们没敢放大声，在自娱自乐呢。 叶慧叫他们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立即下来，叶慧给父亲盛好饭，看见他们还没下来，以为他们听歌听不见自己的叫声，便说：“我去叫他们吃饭。” 叶瑞年不高兴地说：“吃个饭都请不下来，饿死算了！” 叶慧没理会父亲，上楼去了，结果楼上没有一点音乐，允文和允武两个人头碰头凑在一堆干什么，叶慧问：“干嘛呢，吃饭了。” 两人如同受了惊吓似的扭过头来，叶慧看见他们满头大汗，允武眼泪盈眶，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姐——磁带坏了。” “啊？我看看。”叶慧赶紧走过去，拿起那盘已经绞成一团的磁带，说，“怎么绞成这样了？” 允武擦了一把泪水：“二哥把它给扯断了。” 允文懊恼地说：“它绞住了了，我怎么知道稍微用力就会扯断？” 叶慧说：“好了，不要闹了。回头我帮你修一下，看能不能修好，赶紧去吃饭上学吧。” 允武有些不放心地说：“姐，如果修不好，是不是就要给人家赔新的？一盒新磁带要两块钱。” “实在修不好，就去买新的赔给人家吧。”叶慧说。 “我不赔，这东西本来就是旧的，我们为什么要赔新的。”允文不同意。 叶慧严肃地看着允文：“话是这么说的吗？弄坏东西就要赔，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你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时候是好的，到你手里才坏，你怎么能不赔？” 允文还嘴硬：“可是它本来就不是好的了，我一遍都没听完，它就坏了，凭什么就让我赔新的，我也太亏了吧。” “亏你也要赔，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难道不想承担责任吗？你如果听我的，直接把东西还回去，那就跟你无关了。”叶慧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要是从前，她绝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给他一个爆栗子吃，“好了，不要闹了，赶紧下楼去吃饭，一会儿上学要迟到了。” 允文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说：“姐，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啊，他会打死我的。” “知道了，不会的。买磁带的从你们的零花钱里扣。”叶慧说。以前父亲教育允文和允武的方式是很暴力的，做错事了就要打，还赶出门去不让进家门，不许吃饭，他们每次挨了打就往外跑，在外头就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沾染上了各种坏习气，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混社会去了。 下来吃饭的时候小哥俩又少不了爱父亲一顿骂。吃了饭，允文和允武上学去了，叶慧帮忙整理了一下磁带，发现有一段被暴力拉得都变了形，直接断了，这年头又没有透明胶，看样子是修不好了。叶慧打算去买本新的赔给人家，虽然不便宜，但是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允文允武必须要学会这一课。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鼓励，继续发20个红包。 ☆、第五章赚钱 自行车被双胞胎骑去上学了，叶慧只得跟隔壁的刘阿姨家借了一辆，冒着午后的酷热去买磁带。这年头还没有专门的音像店，通常百货商店卖录音机的地方附带卖磁带，还有一些刚刚兴起的私人租书摊也有磁带卖，但是港台流行音乐的磁带很少，卖得也更贵些，越是火的歌价喊得越高，而这些特别受欢迎，再贵也有人买，因为内地思想刚刚解放，人们渴求精神食粮，花再多钱也愿意。 叶慧跑了大半个城，又热又累，都没找到同样的磁带，最后在一个租书摊上找到一本跟弟弟借的那本内容差不多的磁带，店家索价两块五。 叶慧说：“这么贵，不能便宜点吗？一块五卖不卖？” 店老板像听笑话似的斜了她一眼：“一块五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叶慧听老板这么说，便说：“两块五也太贵了点。” 老板说：“这是从广州进货来的，最后一本，马上就卖断货了，你要不要？” “便宜点吧，两块钱，我买了。”叶慧觉得这东西值不了这个价，但她不是自己听，而是要赔给别人的，所以再贵也得买。 经过讨价还价，叶慧最后花两块二买下，她临走的时候问了一句：“老板，我要是弄得到磁带，你真的都要？” 老板不相信地看着叶慧：“你从哪里弄得来磁带？” 叶慧说：“你不用管我从哪里弄得来，就说你要不要吧？” 老板笑了：“你要是弄得来，有多少我要多少，不过要是新的才行，而且要这些人的歌。”老板给她列了个单子，叶慧看一眼就明白了，都是当下最火的歌手。 “当然。”叶慧转身出了门，她下决心要说服父亲跟他去广州。广东是离香港最近的地方，也是思想最先解放的地方，港台那边的东西最先是从那里流进来的。这个年头，谁敢跑，谁胆大，谁就能发财。他们这里虽然离广东的直线距离不远，但没有直达的火车，出门还得开介绍信，相当不便利，所以人们的惯性思维是没事不出远门。叶慧觉得家里有既然这个便利，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回家以后，叶慧又跟父亲提起了跟车的事。叶瑞年还是不同意，说这年头没有女孩子出远门的，叶慧说：“可你们单位的邱阿姨不是常跟你们一起跑长途，我为什么不能？”邱阿姨是父亲单位最厉害的女司机。 叶瑞年看着叶慧，过了一会儿说：“她结过婚，你还是个孩子。” “还不都是女的。我已经满18岁了，是个成年人了。而且我高中毕业了，又不是从来没见过世面的人，我会懂得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我又是跟着你去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爸，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广州，太危险了，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万一开车打瞌睡了怎么办？我在旁边好歹还能提醒你。”叶慧据理力争，就是想让父亲捎上自己。 叶瑞年叹了口气：“我明天再看单位有没有安排人跟车吧，如果没有再说。” 叶慧见父亲终于松口了，心里暗暗高兴，现在只期盼他们单位没有另外安排助手给父亲了，她也不是没想过让父亲去广州倒磁带回来卖，但以父亲那耿介的性格，多半不肯做这种事。叶慧还有个麻烦事要解决，就是钱的问题，既然打算去广州买磁带，至少要带一笔钱去吧，她身上除了父亲给的那点生活费就没别的了，而且还花了十块钱买米，现在就只剩下二十几块，她要走的话，还得给弟弟们留生活费，哪来的钱呢？问父亲要么，估计能给几块十几块，多了就不会给了，这无济于事。既然去了，最好能有一两百块钱吧，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一般人谁肯借这么多？叶慧心里有些着急。 叶慧正犯愁呢，邮递员送信上门了：“叶瑞年，叶瑞年在不在？” 叶慧跑出门：“有我家的信吗？” 邮递员说：“嗯，有部队寄来的信和汇款单。” 信和汇款单都是大哥叶志飞寄回来的，叶慧看着汇款单上的金额时吃了一惊，一共是一百五十元，大哥哪来这么多钱？他一个月的津贴也就不到十块钱，这得攒多久啊。叶慧打开信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大哥这几年攒下的津贴和稿费，又跟战友借了一点，凑齐了一百五十元，大哥喜爱画画和文学，在部队里笔耕不辍，在内部刊物上发了一些文章和插画，稿费是他慢慢积攒下来的，听说家里打算加盖三层，便寄了这笔钱回来，希望能帮上忙。 叶慧看完信，想起来家里曾经计划过盖第三层，后来因为大哥出事，这事就永久搁置了。叶慧暗暗握拳，这一次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一定要将第三层盖起来。这笔钱对她来说无疑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信和汇款单她打算先不让父亲知道，她先取了这笔钱用，等从广州回来再告诉父亲，虽然有点瞒天过海，但叶慧相信自己有能力还上这笔钱。况且大哥不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吗，可以写文章投稿赚取稿费呀，正好她也爱写。 叶慧兴冲冲地取了家里的户口本、自己的准考证和父亲的章子，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去邮局取钱，就说父亲不在家，家里急需用钱，所以才自己来取。邮局的工作人员也没为难她，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所以她顺利地取到了钱。 叶慧揣着这笔钱回来，小心地收在自己房间里。傍晚叶瑞年回来，依旧一脸阴霾，叶慧一看有戏，便问：“爸，单位怎么说？” 叶瑞年抬起头，额头出现了两道明显的皱纹，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女儿：“你真的要跟我去广州？你不怕？” 叶慧点了点头：“嗯，我不怕。” “但是我怕。我怕照顾不好你，外面跑的都是男的，你一个女孩出门在外多危险知道吗？”叶瑞年的担心并不多余，男人在外面如果遇到危险，通常也就是挨顿打，损失点钱，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女人生理上处于劣势，是最易受欺凌的对象，如果女儿出了点什么问题，他是没办法饶恕自己的。 叶慧想了想：“爸，我有办法。”她拿来一把剪刀，抓起一把头发咔嚓一下剪了下来，“爸，你给我理个短发吧，跟允文允武的差不多长就好。” 叶瑞年看着决绝的女儿，叹了口气，拿出推剪，帮她剪起头发来，随着青丝一片片落下，叶瑞年发现了叶慧后脑勺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疤：“你后脑上是怎么回事？在哪儿磕的？” 叶慧说：“哦，没事，放假那天不小心撞到课桌角弄的，已经好了。”她没打算将允文允武供出来，从前父亲和她管教他们都用的是暴力教育，事实证明这是错误的，所以这次她打算正面积极引导，尽量让暴脾气的父亲少插手。 叶瑞年没再追问，继续理发，很快，叶慧便从一个美丽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假小子。叶慧伸手摸了摸自己扎手的短发，毫不可惜地说：“回头我穿上哥哥的旧衣服，就跟男孩差不多了。”头发剪了还有再长的时候，并不怎么可惜，趁年轻就该多尝试一点新鲜事物，叶慧觉得又能年轻一回，怎能不好好恣意享受一把。 叶瑞年被女儿逗笑了：“我们老叶家又多了个小子。” 晚饭后叶慧洗了澡，穿上父亲买的粉色裙子坐在路灯下纳凉，这几天天气越发炎热，她所住的二楼没有隔热层，阳光直射在上面，屋里就跟蒸笼一样热，又没有风扇，人在屋里就跟蒸桑拿似的，汗水汩汩地往外冒，不到后半夜完全睡不着。 叶慧的短发引起了乘凉的邻居们的注意，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们都觉得她的发型特别好玩：“小慧，你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 叶慧说：“天气热，剪短发凉快。” “那也太短了，要不是你穿了条裙子，我还以为是哪个男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说。 “我故意的，现在不趁机疯狂一把，以后就没机会啦，你们要不要也试试？很凉快的。”叶慧摇着蒲扇，还真别说，短发好洗易干，剪完之后脑袋都轻了，真要凉快不少。 大家都笑嘻嘻的，随口应着，但肯定没谁会当真，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懂得爱美了，谁也不会为了凉快把自己往丑了整。一个女孩摸着叶慧的裙摆说：“你这裙子是哪里做的？的确良的吧？好像又不是，摸起来真凉，穿着肯定很凉快吧。” 叶慧说：“是很凉快。我爸给我从广州带回来的成衣。” “真的啊？快站起来让我们看看。”一群年轻姐妹都激动起来，他们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家里拿布料请裁缝做的衣服，从没穿过成衣，在他们印象中，成衣店只有电视里的港台地区以及外国才有。 叶慧站了起来，给大家展示自己的裙子，这裙子应该是香港那边过来的款式，因为是个u领，这种衣服对当下的内地人来说是很前卫的款式，因为脖子下面露出了一大片。叶瑞年买的时候没注意，回来女儿一穿，他就觉得有点暴露了，还说让她别穿出去了，不过叶慧并不觉得，这款式已经够保守了。 小姐妹们看着叶慧的裙子，羡慕地说：“这裙子真好看。你爸真好，还给你买裙子穿。” 叶慧笑着说：“你们羡慕我干什么。你们现在都挣钱了，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多好。”她还羡慕这些财务自由的姐妹们呢。 “是能自己买，但是也买不到这么漂亮的裙子。我们又不能去广州。”一个小姐妹遗憾地说。 “对呀，对呀。”有人附议说。 叶慧心中一动，说：“我明天要跟我爸的车去广州，要不要我帮你们带裙子？” “真的啊？可以吗？”小姐妹们激动起来。 叶慧挠了挠头：“裙子又不怎么占地方，我觉得应该可以的。” “我要买，帮我带吧。”好几个女孩都兴奋地嚷嚷着。 叶慧说：“等一下，我一个个来，先记一下你们的尺码。” “小慧，我们先给你钱吧，多少钱一件？对了，需要多少布票呢？”这年头买布料都还需要布票的，没有布票，有钱也买不到布料。 “这个我不知道，回头问问我爸。”叶慧只知道他爸买这条裙子花了多少钱，但是忘记要不要布票了。 叶瑞年正在对面的街坊家看电视，叶慧过去，叫过她爸小声地询问这事，叶瑞年说：“没要布票，我又没带布票出门，因为不要布票我才给你买的。” 叶慧心里有了数，回头来跟姐妹们说：“我爸说不要布票，裙子是十八块钱一条。”其实叶瑞年买的时候只花了十五块钱，叶慧多报了三块。因为十八块钱一条完全不贵，买一米的确良布料需要六块钱和三寸布票，一条裙子至少需要三米布料，做衣服也需要两块钱人工费，这比自己做裙子还便宜，而且不要布票，这就相当合算了，大家都兴奋得不行，至少不用跟家里长辈商量讨要布票了，大家都转身回去拿钱。 叶慧收了大家的钱，又说：“不过还有个事我得先说一声，万一这个款式的裙子卖完了，那还买不买？” 一个姐妹说：“你看着办，要是好看，价格不超过这个也可以买。” “我也可以。”其他人也点头，她们都认定广州那边的款式绝对时髦漂亮，主要是不用布票就能买到衣服，这太便利了。 当天晚上，叶慧收拾好行李，跟弟弟们交代，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如果表现得好，就给他们带礼物。允文和允武其实也挺习惯自己在家的，叶慧上高三的时候，晚上总是要在学校上晚自习到十点才回来，一整天也相当于没人管，他们倒是挺喜欢这种放羊式的生活，无忧无虑的。 安排好弟弟，叶慧对父亲说：“爸，你要不要去跟刘阿姨说一声，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小文和小武？” 叶瑞年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不用了吧。他们两个也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了。” “可他们毕竟还小，我们要去好几天呢，又不会真麻烦刘阿姨，只是让她留个心以防万一。要不还是我去说吧。”叶慧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叶瑞年说：“那还是我去吧，她现在应该已经睡了，明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再跟她说。” “我刚刚看见刘阿姨还在那歇凉呢。” “那我去吧。” 叶慧见父亲走了，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求留言，送20个红包，希望少撒花多评一点文章内容，么么哒大家 ☆、第六章 淘货 第二天一大早，父女二人就开着装满了货物的车出发了。这一路辛苦超出了叶慧的预想，路况特别糟糕，主要都是山路，很多路段都是土路，就算有柏油路也是坑坑洼洼，颠簸得不行，颠久了浑身骨头都散架了，车里又热，没有空调，全靠开窗吹风，全程都在吃灰，半天下来，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叶慧两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想到父亲一直这么辛苦，完全没过过好日子，不由得越发难受，这辈子一定要让他享享福。 叶瑞年心疼女儿：“我说了很辛苦吧，你偏要跟着来。” “不辛苦，跟爸比起来，我吃这点苦算什么呀。”叶慧在路边的小溪里清洗了一下，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这是这年头的幸事，水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叶瑞年感慨地说：“要是允文允武也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他们还小，等大点就懂事了。”叶慧在心里发誓，绝不再让弟弟们成为父亲的心病。 从南星市到广州差不多是六百公里路程，按照六十公里的车速只要十个小时就能到，但路况实在是太糟糕了，一小时能开三四十公里都是算快的了，一天是完全不够的。晚上他们在一家专门为过路司机提供的旅馆歇脚，夜里必须得有一个人守着油箱，否则会有偷油贼来偷油，叶慧和父亲轮流着守了一夜，所幸无事，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平安抵达广州，按照惯例，卸完货后还要另外装一车货回去，所以他们能在广州待一两天，叶慧打算趁这个时间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叶瑞年是知道叶慧要帮她的小姐妹带东西的，他以前也帮人带过，不过他嫌麻烦，每次能推尽量推了，因此他跟女儿说：“你也不嫌麻烦，找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做。” 叶慧笑着说：“谁说我不讨好啦？我又不是免费帮他们带东西，每个都收了一点跑腿费。我在这边买十五块钱一条裙子，拿回去卖给他们十八块钱。一件赚三块，五条就能赚十五块钱。”这就快赶上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叶瑞年看着女儿，半晌才说：“这样不太好吧。帮人家的忙，怎么还能赚人钱呢？” 叶慧说：“爸，我帮她们带衣服比扯布去做衣服的价格更便宜，我这么大老远地跑来帮他们买衣服，我也是付出过劳动的，收点跑腿费怎么了？而且你看商店里卖的货比出厂价贵，大家都觉得这样很正常，你就把我这个当成我搞批发做生意呗。” 叶瑞年说不过女儿，觉得对好像又不对：“自己做买卖是犯法的。”他们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走资派和投机倒把罪名印象深刻。 “不会的，现在不是已经允许个体户做生意了吗？况且我又不是真做生意，只是顺带嘛。而且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赚他们钱了？”叶慧发现父亲的观念很保守，所以决定将倒卖磁带的事瞒下来不告诉他。 第二天叶瑞年去装货之前，带着叶慧找到了他之前买裙子的那家店，叶慧发现广州果然不一样，这是一家私营的成衣店，广州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市场经济要比内地活跃，已经有不少私营商店了。这家店的衣服是一家港资制衣厂的尾货，款式跟国际接轨，非常时髦，叶慧觉得裙子都很漂亮，卖得也不贵，同一个款式的裙子尺寸不够，她做主又另外挑了两款，因为价格都是一样的，叶慧跟对方砍价，因为买得多，最后以十三块五毛钱一条成交，因为他们忌讳四，这倒便宜了叶慧。 买完裙子，叶瑞年对叶慧说：“慧慧，我先送你回招待所。” 叶慧说：“不用了，爸，我自己回吧，你去装货，我知道怎么坐车回去。” 叶瑞年一听，哪里肯放心：“那不行，我怕你走丢了。” 叶慧报了地址和招待所的电话：“爸，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丢的，你放心吧，我要是真的迷路了，会找警察同志帮忙的。” 叶瑞年确实有点不放心，女儿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不过她跟人打交道的时候落落大方，完全不露怯，一点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那样畏首畏尾的，这倒很令他欣慰。叶慧说服了父亲自己回旅馆，叶瑞年不太放心地走了。叶慧来过广州，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是来广州旅游，那个时候的广州跟现在的广州也完全不同，所以她对广州并不怎么熟悉，买磁带的地方还得去找。 叶慧有主意，只要往最繁华的街道去，绝对能找得到。广州的上下九路是传统的商业街，去那边准没错。大街上没有，小巷子里肯定有，做生意都会挑人口密集的地方。于是叶慧自己乘公交车去了上下九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注意到一个巷子里有不少穿着牛仔裤和花衬衫的年轻人进进出出，叶慧便走了进去，此刻她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宽松男式短袖衬衫，看起来就是个模样清秀的瘦弱男孩。 叶慧大大方方地看过去，巷子里有旅馆、茶楼、小面馆、书店、杂货铺，充满了生活气息，叶慧看到很多人从一个不大的门脸里进进出出，走过去往里一瞅，居然是个音像店，里面有一台14吋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一部港产粤语片，有几个小孩坐在那儿看电影，两三个年轻人在柜台前挑选磁带，大多数人都直接往楼上去了。 叶慧抬腿进去，玻璃柜子里不仅有磁带，还有录像带，磁带大多数都是国产粤剧、样板戏和□□，也有小部分港台流行乐磁带。叶慧问坐在柜台后的男人：“楼上也有磁带吗？”她有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没变声的男孩。 那个男人听她说普通话，便看了她一眼，用生硬的广普说：“不是，楼上是录像厅，两毛钱一个人，在这儿交钱，上楼随便看，没时间限制，都是香港片。”这价格比电影院要贵，电影票才一毛钱，不过这里不清场，随便你看多久。 “我不看电影，我买磁带。这种磁带只有这几本吗？”叶慧指着港台流行乐问。 对方又打量了她一眼：“你要多少啦？” 叶慧说：“我想先看看磁带的质量和价位，再决定买多少。” 对方眼皮也不抬，说：“一块五一本。” “如果买得多呢？”叶慧问。 “那看你要多少。”对方问。 叶慧说：“至少一百。” 对方态度终于认真起来：“可以算你便宜点，你跟我到后面来挑。”说着叫了一个小孩过来帮自己看柜台，示意叶慧跟他走。 叶慧跟着他走到后面，那是一个储物间，光线比较昏暗，老板将灯打开，掀开一块布料，说：“这儿都是，你自己看吧。” 叶慧凑过去一看，嗬！满满几箱子全都是港台流行音乐的磁带，歌手专辑、歌曲合辑，看得人眼花缭乱，叶慧问：“老板，我可以试一下质量吗？”她就怕买到的磁带质量有问题。 “放心好啦，我们这个质量有保证的啦，不会亏你，随便你听哪本都行。”这老板倒是也好说话，给她指了个录音机。 叶慧先拆开了一本邓丽君的专辑，老板说：“你拆了就要买的啊。” “我知道。”叶慧将磁带放进录音机里试听，邓丽君甜美的嗓音在屋子里回旋起来。 叶慧听完邓丽君的一首歌才问老板：“老板，你还没跟我说买得多什么价呢。” “算你一块二钱啦。” “还是贵了，再少点吧。以后我会常来你这儿买的。”叶慧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是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深谙做生意的套路。 “一块一，不能少了。” 叶慧说：“八毛一本，我买两百本。” “八毛我赚什么？一块，不能再少了。你要的数量也不算多。” 叶慧努力将价格压低一点：“那就九毛吧。我这只是来探路子，咱们第一次合作，我以后会经常来买的，而且数量肯定比这个要大得多。”叶慧又给自己编了个身份，说她家是他们当地第一家做这个生意的，以后需要大量货。 叶慧靠当过老师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将价格杀到了九毛一本。叶慧将磁带挑好之后，打包带走的时候颇费了点力气，二百本磁带装了满满一箱子，足有几十斤重。叶慧算了一笔账，就算都以一块五的价格出手，一本赚六毛，那么这一次能赚一百二十块钱，这趟总算是没白跑了，但是离买电视机还差得远呢，盖房买车什么的就更别提了，算了，不多想了，慢慢来吧。磁带搬回招待所，就肯定瞒不了叶瑞年，毕竟那么大个箱子呢，放哪儿都显眼，更何况还要带上车，怎么都会看到。 叶慧当然不敢说是自己买的，是帮人带的，对方答应付她三十块钱劳务费。叶瑞年看着女儿，气不打一处出，双手叉腰说：“你能耐了，什么事都敢往身上揽。你要是磕坏了别人的货，你赔得起吗？咱家还要你赚钱养家？” 叶慧低着头说：“对不起，爸爸，我就是看你那么辛苦，想尽我所能赚一点钱，不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 叶瑞年看着低头认错的女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孝顺，但你还是个孩子，爸照顾你难道是不应该的吗？”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叶慧闷闷地说，而且还有一个比父亲还沧桑的灵魂，她实在不习惯什么都伸手问别人要钱。 “只要没嫁人，那就永远是爸的孩子，照顾你我乐意。”叶瑞年说。 叶慧顺势撒娇：“那我就不嫁人了，一直陪着爸爸好了。” 叶瑞年给逗笑了：“说什么傻话，女孩子终归都要嫁人的。” 这事儿就这么给岔开了，叶瑞年还帮忙出主意，想办法给易碎的磁带捆扎防震，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弄坏了得赔钱。叶慧这才意识到倒腾磁带并不是个好主意，下次要是还有机会，换种别的吧，起码是不易碎的物品。其实倒腾成衣最赚钱，可惜本钱太少了，而且从店里买也太贵了，如果能找到制衣厂直接批发就赚得更多了，一件起码能赚一半，可是也要有门路才行。 临回去之前，叶慧说还要去买点东西，叶瑞年嫌她磨叽，事情多，叶慧说：“就算我不给小文小武买点礼物，你也应该给刘阿姨买点礼物啊。” 叶瑞年瞪女儿一眼，粗着嗓门说：“我给她买什么东西啊？胡说八道什么。” 叶慧眨巴一下眼睛：“我们不是拜托她照顾小文小武了，总要表示一下谢意吧。” 叶瑞年一听，看了女儿一眼，说：“那晚上去逛一下夜市吧。听说这里的夜市很有名。” 叶慧一听可以逛夜市，顿时兴奋起来，夜市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夜市是改革开放后在才涌现的，在经济活跃的地方先出现，南星市目前就没有：“爸，夜市上有什么东西卖，你去过吗？” “没有，我听说过，听说有不少东西。” 叶慧便无比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红包20个，留言越长发红包的几率越大^-^ ☆、第七章 礼物 父女二人没吃晚饭，直接去了夜市，因为听说那边有不少小吃。叶慧本以为夜市是人们偷着摆的，但是灯光璀璨的场面繁荣异常，人流如织，大家都大大方方地卖货选货，哪里有半点偷偷摸摸的模样。她跟一个摊主打听，才知道是当地政府为便利人民的生活组织开放的夜市，果然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就是比别处走得快一些。 夜市上有很多小吃摊，东西便宜又实惠，父女二人吃了炒河粉，又吃了碗凉粉糕，叶瑞年还大方地买了一腿烧鹅。父女二人吃饱喝足，便开始此行的目的——买礼物。夜市里除了吃的，还有很多小商品——日杂用品、衣服鞋袜、小饰品、小玩意儿、书本磁带，应有尽有，有不少一看就是舶来品。叶慧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些东西他们那儿要么没有，要么就是没这边的精致，她暗暗盘算着这些东西拿回老家去卖，大概能卖到什么价位。 叶瑞年从没见过这么多小玩意儿，不由得看得眼花缭乱，问女儿：“你说买点什么好？” 叶慧说：“女人用的都行，买个头饰吧。” 叶瑞年犹豫地看着女儿：“这样不太好吧。” “要不送瓶花露水吧，这个可以驱蚊的，实用。”叶慧拿起一瓶香港过来的花露水，打开来一闻，扑鼻子香，还不恶俗。 叶瑞年放到鼻子边闻了一下，连打了两个喷嚏：“不行，太香了。” 叶慧笑了：“爸，这是瓶子里的，当然香，倒出来用的时候就淡了，很好闻的，刘阿姨肯定喜欢，就买这个吧，你帮我也买一瓶。”她给父亲找台阶下，否则他爸这样保守的男人，让他单独给女人送这么女性化的礼物，他肯定不好意思。 叶瑞年听叶慧这么一说，便对摊主说：“多少钱一瓶？买两瓶吧。” 小贩见生意上门，赶紧叫价，叶慧可不是省油的灯，本来说四块钱一瓶，最后四块钱买了两瓶，还饶了一小块香皂赠品。把叶瑞年高兴得不行，女儿就是厉害。 叶慧看见一个摊子前围了一大群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卖布，商店里卖六块钱一米的印花的确良这里只卖四块，还不用布票，难怪这么多人疯抢。叶慧也想去买，不过人太多了，她挤不进去，叶瑞年倒是挤进去扯了二丈的确良白布，这个更便宜，一米才三块钱，笑眯眯地说可以拿回去给小文小武做衣裳。叶慧看见这样的父亲觉得很心酸，别人家这种事都是妈妈操心的，如今他父兼母职，什么事都要操心到，以后要多帮帮父亲才行。 叶慧看着父亲手里的布突然想到，白布的批发价应该比这更便宜，如果能买到，送到印染厂加工后再来卖，岂不是要赚疯了？这个摊子的老板应该就是这么干的吧。 叶慧在夜市里逛了一圈，发现了无数的商机，那些东西一带回到南星，起码就是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利润，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她穷，没本钱！叶慧看着夜市的小贩们敞开袋子搂钱，羡慕得不行，如果她爸也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她决定想办法说服父亲。 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宽裕，但叶慧知道父亲一直在省吃俭用攒钱，因为大哥快到结婚年龄了，父亲一直在计划加盖第三层，应该攒了一小笔钱了，盖房子肯定不够，但是拿来做生意还是够了，再生几番利，那就足够盖房子了，只是得先说服父亲。 从夜市回来，父女二人收获颇丰，钱虽然花了不少，叶瑞年还是觉得合算，不住感慨夜市的东西丰富便宜，叶慧则说：“要是我们能从这边买点东西回去卖就好了，绝对赚钱。” 叶瑞年从未想过这种事：“那怎么行！别说我们那边没有夜市，就算有，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叶慧就知道，这年头只有无业游民才干个体户，是最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国内最先发达起来的就是这拨人，这群人后来被称为暴发户，可能是因为曾经被人轻视看不起，他们才会用财大气粗来展现自己的强大，用金钱和物质来扇打那些瞧不起自己人的脸。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内都形成了一种畸形的价值观——一切向钱看，惟钱论。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爆发的浮躁之气，以钱来衡量成功与否，以钱来评定人生的价值，以至于道德沦丧，笑贫不笑娼。 叶慧很反感这种社会习气，但并不认为钱是罪恶的，钱只是个工具，是好是坏在乎用钱人的态度。所以她并不觉得干个体户有多丢人，都是凭本事挣钱，只要赚得干净，花在该花的地方，就是值得尊重的。她没有和父亲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这需要循序渐进。 回程的路上，叶慧开始习惯漫长颠簸的旅程，还会抽空背背英语单词。叶慧发现，再次回来之后，之前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恢复起来，她高考过的那些内容慢慢在脑海中复苏，这是一个好现象，起码不要从零开始学。她还担心自己的记忆力跟老年人一样，事实上要比她预期的好多了，读几遍就能记下来，到底身体还是年轻。 一路上虽然颠簸辛苦，还好平安到家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允文允武已经放了暑假，得知姐姐回来，激动得不行：“姐，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叶慧眼睛都睁不开了，说：“等我睡醒了再给你们，不许自己去翻。” 允文和允武只好眼巴巴地等着，看着叶慧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心痒难耐，好几次允文都想拆了来看，被允武劝阻了。叶慧洗完澡睡醒已经是下午了，允文一直都竖着耳朵在等她起来，一听见动静，赶紧跳了起来：“姐，你醒了？” 叶慧打了个哈欠：“爸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在他屋里睡觉。我已经做好饭了。”允文赶紧邀功，“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呀？” 叶慧才朝允文招手：“你过来看看吧。小武呢？” “小武在下面跟人玩，不要理他。我们先看吧。”允文急不可耐。 叶慧说：“还是把他叫来吧。” 允文还不太乐意，叶慧说：“快去！东西又不会跑。” 允文一阵风跑下楼去了，不到半分钟又回来了：“快，快，快！” 叶慧打开包，拿出一个口琴和一根笛子：“这是给你们俩带的，自己挑吧。”之所以给他们带口琴和笛子，是觉得他们多培养一点正常的兴趣爱好，就能够离原来所走的路远一点，她希望两个弟弟都有正常健康的人生，而不是学一些不良的习气。 允文一把就抓过了亮晶晶的口琴：“口琴！我要这个。”说着就开始一通乱吹，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允武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哥哥手里的口琴，拿起了那根竹笛，有些羞涩地放到唇边吹了起来，一吹，没响，允武脸红了，允文哈哈笑起来：“你会不会吹啊？” 叶慧拿过来贴上笛膜，试了几下音，清脆悦耳，把允文允武惊讶得不行，没想到姐姐还会吹笛子。叶慧将笛子还给允武：“这个慢慢学。到时候我去书店找找书，买本乐谱给你们。本来想给你们买个电子手表的，但是太贵了，买的人也多，卖光了，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我再看能不能买到。” 允文一听说电子手表，顿时眼睛发光：“电子手表？给我们买吗？”这年头手表太贵重了，他们家也就是他爸有一块旧手表，还是戴了好多年的了，电子手表在现在绝对是个稀罕物件，全南星市都找不出几块来。 允武有些局促不安：“那肯定好贵吧。” “是不便宜。不过你们如果表现得好，我会想办法给你们买的。” 叶慧将父亲给他们买的白布拿出来：“这是爸爸给你们买的，说是给你们每人做一件衣服。” 这可把允文允武高兴坏了：“哦，太好了，有新衣服穿了！”这年头要穿新衣服可不容易，因为物资短缺，每家的布料都是定量配置的，有钱未必能买得到布，必须要有布票才能买到，但有布票也未必买得起布，布料贵啊，没有大事比如嫁娶、过年谁也不会做新衣裳穿，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破了打补丁，补丁上面打补丁，反正每寸布都要物尽其用。像允文允武这样的，一直都是穿大哥的旧衣服，允武甚至还穿过叶慧的衣服呢，一年顶多在过年的时候做一身新衣裳，今年还没到过年就能做新衣服，怎能让他们不高兴呢。 叶慧赶紧“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小点声，别吵着了爸爸：“不要吵。这次我跟着爸爸去广州，路上有多辛苦你们知道吗？……”叶慧将自己路上吃的苦遇的事都详细地跟两个弟弟说了，末了说，“爸爸其实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开车赚钱，但是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们，就是怕我们担心。我这次去了才体会到，真的特别特别辛苦。” 允文说：“那么危险，就不要去了啊。” 叶慧叹气说：“不去不行啊，爸爸不开车，我们吃什么呢？还要穿衣服，还要上学，哪个都要花钱。爸爸的压力很大，他每次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在路上出事，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们不能再没有了爸爸。” 允武眼圈已经红了，轻轻抽起了鼻子。 允文说：“那怎么办？我不想让爸爸开车了。”他从前一直觉得开车是个特别神气的职业，很多人都羡慕他，但没想到爸爸在冒着生命危险开车。 叶慧摸摸两个弟弟的头：“爸爸现在肯定还是要开货车的，他也在想办法调到市里来开公交车，不过没那么快。我们也帮不上他太多忙，只能做到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把书读好，不要去惹事生非，给爸爸添麻烦。你们能做到吗？” 允武猛点头：“能，我能做到。” 允文也说：“我也可以。” 叶慧见谈话效果已经达到，便笑着说：“嗯，我相信你们都能做到的。对了，我再送你们一个礼物吧。” “是什么？”允文赶紧问，今天真是惊喜不断。 叶慧拆开那个装磁带的箱子，箱子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磕碰都没有，等她打开箱子，允文允武看着满满一箱子崭新的磁带，全都“哇”地大叫出声：“怎么这么多磁带？！全都是新的，许冠杰、林子祥、陈百强、罗大佑、邓丽君，太棒了，好多啊！太棒了！姐，这是哪来的？” 叶慧说：“你们每人挑一本吧，算我送给你们的。不过不要跟爸爸说，这些其实是我偷偷从广州买回来卖的，但是爸爸觉得做生意不好，不让我卖。我跟他说是帮别人带的。” 允文允武睁大了双眼：“我们自己卖？卖给谁？” 叶慧点头：“对。我打算卖给租书店的老板。” 允文赶紧问：“多少钱一本？” “具体还不清楚，可能一块五。” 允文赶紧说：“别卖给他。那我去跟我那些哥们说，让他们来我们家买吧，两块钱一本。百货商店就卖两块！有的还要两块五呢。” 允武不安地说：“那我们不能比店里还卖得贵吧，这样才有人买。” 允文白了弟弟一眼：“我们这磁带多好啊，别人想买都买不到。姐你别听小武的，你看我的吧，两块绝对能卖出去。” 叶慧本来打算卖给租书店老板的，听弟弟这么一说，觉得何不试试零售呢，便说：“要不就一块八吧，比店里的稍微便宜点，你去跟你那些朋友说去。”先看看销售情况，如果好卖，就自己卖了，一本还能多赚三毛。 允文说：“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去。” 叶慧突然叫住他：“等等，别在咱们家里，给爸爸知道了不好，另外找个地方吧。”爸爸不同意做这个事，所以零售还是不方便。 允文都急死了：“真麻烦！那去哪儿呀？” 允武提议：“等爸爸出车去了再卖？” “那还要几天呢？”允文可等不及。 叶慧也等不及，她急于将钱兑换出来，因为大哥的汇款得告诉父亲了，她还没给大哥回信呢：“要不这次还是算了吧，我拿去卖给租书店的老板。” “别啊，姐，你真是放着钱不赚。我知道了，去大头家，大头爸妈白天都上班，家里没人。我先去跟大头说，再去告诉大家，让他们明天带钱去大头家。”允文说的大头是同一条街上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大头是他的外号。 叶慧也想试试零售的效果，就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20个红包，么么哒大家。 ☆、第八章 生意 吃过晚饭，叶慧叫了小姐妹们来拿衣服。大家看着款式新颖颜色鲜亮的衣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就在叶慧房间里试起了衣服，一个个臭美得不行，都十分满意，衣服不贵，又这么好看，一个小姐妹说：“下次如果再去了，帮我带一件小玉那样的吧。”她指的是叶慧另外选的那个款式。 叶慧笑着说：“还不知道去不去呢。这次是我爸单位没人跟车，我才跟着去的。” “要是去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送走了小姐妹，叶慧又去给刘贤英送花露水，叶瑞年自己是不好意思去的，并且还叮嘱女儿千万别说是他送的，叶慧知道父亲怕难为情。刘贤英虽然三十多岁了，但跟绝大部分女人一样都是爱美的，所以叶慧送的花露水她喜欢极了，擦一点就扑鼻子香，香而不俗，还可以驱蚊，真是特别实用。不过她也知道名义上是叶慧送她的，实际上还是叶瑞年买的，不然叶慧哪来的钱呢，便坚持要给叶慧钱，叶慧怎么肯要，一来一去推辞了好久，直到允文站在门口大声喊她：“姐，姐，你在哪儿？” 叶慧对刘贤英说：“阿姨，我弟叫我有事，我先回去了。”说完匆匆从隔壁出来了，看见家里站了一群人，至少有七八个，都是半大的小子，其中一个还提了个录音机：“怎么了？” 允文说：“我朋友说想买磁带。爸爸不在家，现在可以卖吧？” 叶瑞年吃了晚饭出去找老朋友叙旧了，叶慧笑了笑：“那就到楼上去看吧，到你房间去。” 叶慧让允文带着人去他的房间，自己将箱子搬过去放到灯泡下边，让光线更亮一些：“都在这儿，你们看吧，要买的人才拿着看，买了再拆，如果有质量问题再退换。” 允文得意地跟朋友们说：“是不是很多？” 那一箱子包着塑料薄膜的磁带在灯下反着浅金色的光，仿佛是满满一箱金币，几乎闪瞎了这群孩子的眼，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磁带，不买的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买磁带的人则拿着哪个都不舍得撒手，都想买，但是钱又不够，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叶慧说：“你们先买自己最想听的吧，也可以互相换着听。” 一个男孩抬起头问：“我现在钱不够，只能买一本，姐姐你能帮我留着这本吗？过几天我再来买。” 叶慧说：“你尽量早点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一人买本不一样的，换着听。”她急于兑换现金，自然是越早卖掉越好。 这几个人犹豫不决，挑选了二十多分钟才拿定主意，一共买了五本。允文允武又给大家展示自己的口琴和笛子，大家艳羡不已，羡慕他们有个好姐姐。 叶慧觉得允文的朋友是挺喜欢磁带的，无奈年纪太小，购买力低下，她没那么多时间这么耗下去，还是得卖给租书店老板才行。允武一听她的打算就急了：“慢慢卖呗，又不着急。” 叶慧苦笑着说：“我着急啊，我这是借了别人的钱买的磁带。” 允文说：“那明天再试一天好吗？明天卖不出去，就随便你怎么处理。” 叶慧答应了：“行。”她其实不相信明天能卖出多少。 允文和允武放了假，也就没了门禁，夜里总是疯玩到很晚才回来。买磁带的人走了之后，他们又都跑出去做宣传了，争取明天多卖点磁带。 第二天一早，允文和允武都没睡懒觉，早早就起来了，等着去大头家卖磁带。叶瑞年正好也在家休息，吃完早饭，允文允武没像从前那样撒了碗就不见人影了，而是乖乖待在家里，叶慧让允文洗碗，他虽然反抗了一下，最后还是去了，真是破天荒。 叶瑞年对允武说：“小武，来帮我卷点烟。” 允武没有反对，过来帮忙卷烟。叶瑞年抽烟是为了开车时解乏提神，但是卷烟贵，只能买烟丝自己卷。 叶瑞年叼着一根烟，问小儿子：“考完试了，打了多少分？” 允武说：“语文72，数学81，英语65。” 叶瑞年一听都及格了，也不说什么：“你哥呢？” 允武不敢告诉他，叶瑞年问：“你不知道？” 允武赶紧扭头朝厨房里喊：“二哥，爸爸问你期末考试的成绩。” 叶慧正好晾了衣服回来，听见这话，赶紧问：“对啊，你们通知书都拿到了吧，考得怎么样？有进步吗？”她和父亲去广州那天双胞胎正好参加期末考试，他们去一趟广州花了四五天，学校的通知书也该发了。 允武说：“我进步了四名，全班第二十名。” “小文呢？” 允文洗了碗出来，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我也进步了，全班第四十九名。” 叶瑞年说：“你们班总共多少人？” 允文说：“五十三。” 叶瑞年将正在卷的烟往桌上一拍：“你这个畜生，倒数第几名，你还好意思说你进步了！老子拿钱送你到学校是去吃饭的？你这个饭桶！” 叶允文吓得缩了一下肩膀，不敢看爸爸，低下头去，手心里开始冒汗，生怕他发脾气。叶慧一听，赶紧说：“爸，不管允文考了多少名，进步了这是事实，应该表扬。” 叶瑞年看一眼女儿，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下去：“那好吧，考了多少分？” 允文低着头说：“语文38，数学18，英语12。” 叶瑞年冷笑：“行啊，总算没给我吃零蛋，我看你这学不用上了，免得浪费老子的钱！” 叶慧说：“爸，暑假我有时间就给允文补一下课，争取把他的成绩赶上来一点。”她以前是老师，没少教过学生，给允文补课不在话下，初一的语数外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难事。 允文低着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才不想补课，也不喜欢读书。 叶慧知道双胞胎还惦记着卖磁带的事，便说：“爸，你今天不出去？” 叶瑞年这才想起来正事：“我一会儿要去单位，把你这次跟车的补贴给争取下来，这么辛苦，总不能连工钱都不给吧。你们两个帮我将烟都给卷好。”说着拿上麦草帽出去了。 允文见父亲走了，急忙说：“咱们赶紧去大头家吧，说不定已经有人在等了。” 叶慧说：“急什么，先把烟卷完。允文以后每天做一页暑假作业，我给你检查，不懂的我给你讲。不许抄允武的。” 允文一脸苦大仇深：“我不想补课。” “你是不是现在就不想读书了，天天跟着那些人出去混，然后像黑猴子一样被人捅死在街头？”这几年社会风气特别坏，治安很乱，各种偷盗抢劫事件层出不穷，一些待业青年成群结队拉帮结派，黑猴子就是他们这条街上出了名的混混，横行霸道，前阵子因为争地盘被捅死在了街头，闹出过很大的风波。 “我没有。”允文一听，缩了一下脖子，他虽然胆大包天，但还是没想过自己会杀人或者被杀。 叶慧叹了口气，劝说弟弟：“小文，你听我的，多读点书对你没有坏处。” “可是我就算读书也考不上学。”允文觉得既然考不上学，读不读书无所谓。 叶慧说：“读书也未必是为了考学，但能让你了解更多的知识，让你对事物有足够的分辨能力，书读多了，就能明理，知道哪些事是对，哪些事是错的，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总不能也像黑猴子那样头脑简单，被人怂恿几句就动刀子砍人，最后被人砍死吧？” 允文低着头不说话。允武小声地说：“二哥，姐姐说的有道理，你不是想参军吗？参军也要初中毕业才有资格。” 叶慧说：“这就对了，多上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先不想别的，把初中读完再说。”以前允文初二没念完就辍学了，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辍学了。 烟还没卷完，大头就过来找允文了，说有人来买磁带了，姐弟三人赶紧忙完，带着磁带去了大头家。大头也住在他们这条街上，父母是双职工，白天不在家，家里他可以做主，最重要的是他家有录音机，这样就能试听磁带了。 叶慧以为都是小孩子来买磁带，没想到也有成年人，明显是允文宣传的功劳，他们听说这边有很多流行歌带卖，也过来看看，并且出手大方，每个人都买了几本，有一个人一口气买了十本。 这个上午，他们卖出去了四十多本磁带，比叶慧预期的多。期间叶慧故意安排允文算账，因为有小数点，账并不太好算，算错了那就有可能亏钱，急得他抓耳挠腮，满头大汗。叶慧当然只是锻炼他，她自己还要核对一遍的，末了教育他说：“你现在知道好好学习有多重要了吧，不读书，以后连账都不会算。”允文老老实实没反驳，第一次承认读书是有用的。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有人直接跑到他们家来了：“听说你们这儿有磁带卖？” 叶瑞年正在吃饭，听见对方这么问，便看着叶慧：“怎么回事？” 叶慧看着她爸，说：“爸，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她带着客人进屋挑选磁带，对方买了四本离开了。 叶瑞年目送那个头发比女儿头发还长的男青年离开，严肃地盯着叶慧：“说吧，怎么回事？” 允文和允武都低着头安静地扒饭。叶慧说：“是这样的，爸，那个老板没让我带那么多，我看磁带比我们这边便宜很多，就自己买了些来卖。一本可以赚九毛呢。” 叶瑞年捏了下拳头又松开，明显在压抑怒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好的不学，学这个干什么？” 叶慧不亢不卑地说：“可是咱们家需要钱啊，哥哥马上复员了，他到结婚的年纪了，咱家不得盖房子吗，不然住哪儿？光靠你一个人的工资，负担我们三个上学就已经很吃力了，哪来的钱修房子呢？咱们老家那些亲戚，不跟我们借钱就不错了，难道还能朝他们借钱来修房子吗？我觉得我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人的。刘阿姨不也是在摆摊赚钱吗？” 叶瑞年听到最后，无力地说：“你和她不一样，你还没嫁人呢，怎么能够做这种事呢，传出去了对你名声也不好。” 叶慧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的，我不怕。” “我怕！你以后不要嫁人了？”叶瑞年语气严厉地说。 叶慧有些尴尬地挠了一下脸：“如果嫌弃我这点，那就说明不是我的姻缘。我就不相信刘阿姨去摆摊做生意，她的名声就坏了。” 叶瑞年咬紧牙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问：“还有多少没卖？” 叶慧说：“三十本。” “你哪来的钱买的？”叶瑞年问。 “你给我的生活费。”她绝对不能告诉父亲用的是哥哥寄回来的钱，否则就要挨打了。 “赶紧给我处理完，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叶瑞年说。 叶慧“哦”了一声，也没表示答应了。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那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叶慧大大方方地在自己家里卖，每次拿出二三十本，余下的藏起来不给叶瑞年知道了，反正他没事也不会进她的房间。 好在虽然通讯极其不便利，人们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却极为灵通，很快人们都知道叶慧家有磁带卖，街坊邻居们都跑来买磁带，并告知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不出三天，二百本磁带就都卖光了，差不多赚了一百八十块钱。叶瑞年出车跑了趟省城，这个当天就能跑个来回，叶慧就没跟着去。晚上她将大哥寄回来的一百五十元拿出来，交给父亲，谎称就是今天收到的。叶瑞年看了信和钱，虽然有些怀疑为什么叶慧代他去取钱，但也没细究，叶慧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将这事给糊弄过去了，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继续留言鼓励，给大家发红包哟，么么哒 ☆、第九章 说服 处理完所有的磁带，叶慧给了双胞胎每人五块钱的辛苦费，他俩高兴坏了，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姐姐几天就赚了一百多块，都能抵上他爸两个月的工资了。 允文跟姐姐埋怨：“爸爸也真是的，为什么放着钱不赚啊。” “爸爸有他的考虑。”叶慧随口应了一句，她心里知道，要想赚钱，必须得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说服父亲同意做生意，否则光靠她怎么行，只是父亲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思想那么保守，要怎么才能劝得动他呢，得有个突破口才行。 双胞胎的生日是七月下旬，平时家里人过生日，都是煮两个鸡蛋买点肉就作数了，生日礼物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这次叶慧跟父亲提议，给双胞胎做一件衬衫做礼物，反正布已经买了。叶瑞年也没反对：“那你就拿去找裁缝做了吧。” 叶慧说：“要不就让刘阿姨帮忙做吧。” 叶瑞年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女儿：“她会做吗？” “会啊，小雨小雪的衣服都是刘阿姨做的。她以前经常从裁缝店接活儿回来干的，咱们也给她工钱好了。”叶慧说。 叶瑞年点点头：“行，你做主吧，钱一定要给她。” “我知道的。”叶慧点头，又问，“爸，你觉得刘阿姨人怎么样？” 叶瑞年瞟了叶慧一眼，含糊地说：“挺好的啊。” “我也觉得她人特别好，你经常不在家，我们姐弟三个受了她不少照顾。”叶慧话锋一转，“可是刘阿姨被人欺负的话，我要怎么才能帮她？” 叶瑞年扭过头来盯着女儿：“谁欺负她？” 叶慧说：“有一天早上，我看见王麻子过来堵刘阿姨的门，说了一些下流话，把刘阿姨都气哭了。” 叶瑞年咬紧了牙关：“王麻子是吧？” 叶慧又说：“好像还不止王麻子一个，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过来调戏刘阿姨。她一个寡妇，又是外地人，我觉得太可怜了。” 叶瑞年捏紧了拳头，眼神都要飞出刀子来：“我出去一下。” “爸，你去哪儿？”叶慧赶紧问，“找刘阿姨吗？” 叶瑞年不说话，叶慧小声地说：“我还听到有人说你和刘阿姨的闲话了。” 叶瑞年终于控制不住愤怒在桌上狠狠捶了一下：“说我和她什么闲话？哪个狗日的说的？他妈的欺人太甚！” 叶慧低着头不看父亲，小声地说：“爸，其实我是不反对你们结婚的。” 叶瑞年扭头盯着女儿，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在想她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思的，他哪里表现得很明显吗？“我、我没有……” 叶慧笑了一下说：“当然，还得看我刘阿姨意思的对不对？” 叶瑞年的怒气消了些，坐在凳子上叹气，然后不由得自我嘲笑了一下：“你小孩子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是现在婚恋自由，喜欢就应该去争取。爸，我去找刘阿姨了。”叶慧说着往外走。 “回来，你找她干什么？” “我找她帮小文小武做衣服啊。”叶慧似笑非笑地看着父亲。 叶瑞年老脸一红，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刘贤英说做生意就真做了起来，每天一大早就挑着行头上市场去摆摊。叶慧早上去买菜的时候总能见到她在市场口忙活，生意还行，看到叶慧的时候，总要招呼她吃粑粑，叶慧哪里肯吃，小本生意不容易。 这天早上叶慧买了菜回来，突然狂风大作，地上飞沙走石，短短几分钟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叶慧赶紧出去收衣服，叶瑞年今天没出车，在家休息，叶慧对他说：“爸，刘阿姨还在市场摆摊，你要不要去接她？” 叶瑞年二话没说，拿上雨衣和雨伞就冲进了雨里，跳上卡车去接人。虽然市场离家只有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但是大雨天里这就是一段长距离。他刚上车，雨就瓢泼而下了。叶慧收好衣服，看见刘阿姨的小女儿罗小雪抱着一把黑布伞站在门口，扭着头朝屋里催促：“姐姐你快点，雨越下越大了。” 罗小雨在屋里答：“你别急呀，我在找伞，一把伞不够我们和妈妈用啊。” 叶慧赶紧问：“小雪，你们要去哪里？” “慧姐姐，我们要去给妈妈送伞。”九岁的小雪眼圈都红了，下大雨了，妈妈还在市场摆摊，肯定淋湿了。 叶慧说：“不要去了，你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她没有带伞呀。”小雪说。 “我爸刚刚开车去市场买东西了，我让他顺便接一下刘阿姨，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了。回家等着啊。”叶慧总不能告诉她们她爸是特意去接刘阿姨的。 小雨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慧姐姐，是真的吗？叔叔会接我妈妈回来？” 叶慧伸手摸摸小雨的头：“对。你家衣服收了没有？别被风吹掉了。” “已经收好了。”小雨听说有人去接妈妈了，便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地说，“今天的雨真大呀。妈妈做的东西又卖不完了。” 叶慧看着十二岁的小雨，这是个敏感早慧的女孩，父亲的离世让她早早懂事了，已经懂得为母亲分忧了。小雪小一点，心思单纯一些，她听说妈妈有人接，便放下心来，此刻正伸着手接檐下的水玩呢。 叶慧招呼她们：“小雨小雪，来姐姐家玩吧，我家有不少书和连环画。” 刘阿姨家的两个女儿很乖巧懂事，性格也比较内向，很少像别的孩子那样整条街都疯跑去了，就连隔壁的叶慧家里也很少来，因为叶慧年纪跟她们相差有点远，而双胞胎是男孩子，他们年纪虽然相当，但这么大的男女孩早已有了性别之分，完全就是楚河汉界，没法往来了。所以小雨和小雪一听有书看，眼睛都放出光来：“好，谢谢姐姐。” 叶慧带她们上楼，找出一本《红楼梦》给小雨，又去允文允武房间找连环画给小雪看，这俩小子不在家，不知道跑到谁家玩去了。他们房间里的连环画是大哥叶志飞以前收集的，他喜欢画画，没有教材，就以连环画为范本临摹，摹得以假乱真。允文不爱读书，连环画还是喜欢看的，所以一直都是他在保管。叶慧拿了几本出来交给小雪：“你们仔细点看，别弄破了就行。”小姐妹们都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多会儿，叶慧就听见了楼下车响，她说：“应该是我爸爸回来了。你们把书拿回去看吧，看完了给我送来就行。” 两个小姐妹欢天喜地捧着书回去了，这个年头人们的精神食粮太稀少了，对爱看书的人来说，任何带字的纸片儿都不愿意放过，叶慧借给小姐妹的书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叶慧下了楼，看见穿着雨衣的父亲正提着炉子从车上下来，衣服快湿透的刘贤英站在走廊上等着，叶慧过去打招呼，刘贤英窘迫地朝叶慧笑了笑，小雨小雪跑出去迎接母亲，高兴地跟母亲展示姐姐借她们的书。刘贤英说：“谢谢姐姐了没有？不要把书弄坏了。” 小姐妹说：“知道。”然后进屋看书去了。 刘贤英感激地对叶慧说：“谢谢你借书给她们看。” 叶慧笑着摆摆手：“没关系，书给爱书的人看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叶瑞年将刘贤英的行头搬回家，刘贤英的感激话又说了一箩筐，叶瑞年说：“好了，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别着凉了。” 刘贤英恰好打了个喷嚏，听见叶瑞年这么说，也不再扭捏，回屋去了。叶慧替父亲将雨衣挂起来，叶瑞年洗了把脸。叶慧说：“刘阿姨赚这个钱真不容易。” 叶瑞年用毛巾擦了一下脸和手，若有所思。叶慧说：“爸，其实我有个主意，让刘阿姨在家里开个小店得了。” 叶瑞年扭过头来看她：“卖什么？” “就是小卖部，生活用品之类的。爸你经常去广州，可以从那边帮她带点小东西回来卖，我们在夜市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很多我们这里都没有，如果别人知道她这边有广东来的货，生意肯定会很好。”叶慧的目的就是让父亲主动从广州带货回来卖，而不用自己每次亲自去采买。 叶瑞年看着叶慧，难得没有直接驳斥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觉得可以吗？” 叶慧点头：“我觉得可以。” 叶瑞年抽出一根烟点燃，陷入了沉默之中，显然在思考中。叶慧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父亲肯松口，这事儿多半就算成了，至于以后需要进什么货，怎么和刘阿姨合作，以后再具体讨论。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早上，叶慧就像没事人一样在家里忙活，她并不着急去看分数，因为知道自己没考上，看也没多大意义。允武在屋外大声喊：“姐，有人找你。” 叶慧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门外一看，只见一个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斯文男生推着一辆自行车停在门前的人行道上，对方看见她，嘴唇微张，丝毫不掩饰惊讶的神色，显然被她的发型震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腼腆地笑着说：“叶慧，去学校看成绩吗？” 叶慧认出来这是她的同班同学陶斯敏，他家在郊区，上学要经过叶慧家门口，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邀叶慧去学校。叶慧知道这个同学很有出息，他的成绩很好，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其实他的成绩可以上北京上海的重点大学，只是志愿填得比较保守，毕业后分配在南星市教育局，后来一直升到省教育厅副厅长职务，是他们班官儿做得最大的同学。 叶慧说：“好，你等我一下。”她洗了手，上楼拿了书包，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但去学校么，带着书包总是没错的，没准还能记点什么东西。 叶慧拿了一顶麦草帽戴上，推出车，对陶斯敏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继续发红包哟 ☆、第十章 豪赌 叶慧没注意到陶斯敏的脸有些发红，两人一前一后出发了。她跟陶斯敏其实并不熟，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如果不是性格特别外向开朗，不是同桌邻座的话，很少会跟异性打交道。陶斯敏是个比较内向的男生，他们同学一年，叶慧跟对方说过话的没超过五句，今天他居然破天荒来邀她去学校，也是相当意外了。 陶斯敏打破了沉默，问：“你考得怎么样？” 叶慧说：“感觉不太好，应该没考上。” 陶斯敏说：“那不一定，感觉作不得数，还是以真实成绩为准。” 叶慧听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不过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也就无所谓了，说：“你肯定能考上，你成绩一直那么好。”陶斯敏是她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经常考年级第一的。 “那也要看了分数才知道。”陶斯敏说。 一到学校，叶慧就被一群关系好的女同学给围住了，伸手揉她的脑袋：“叶慧你怎么才来啊，还把头发剪得跟个男生似的。啊呀，你和状元公一起来的？”女孩们看着陶斯敏吃吃地笑。 陶斯敏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我、我考了多少分？” “526。是我们学校的最高分，恭喜，恭喜！”一个叫陈芬的女生说。 叶慧扭头对陶斯敏说：“恭喜啊！”他们这一年的高考总分是640分，陶斯敏这个成绩上大学绝对不成问题了，就算是第一志愿没录取，只要服从调剂，也还是能录取到的。 陶斯敏说：“那叶慧考了多少分？” 陈芬摇头叹息：“叶慧比较可惜，她考了378分，离中专录取线差了2分。叶慧你别难过啊，有我陪你呢，我也没考上，我比你分数还低呢，只有341，比我预考成绩还少了10分，那段时间真是白学了，气死我了。”他们学校高考还有一次预考，预考过了才有资格参加高考。 另外几个女生都说：“我们也没考上。” 叶慧笑了笑：“没事，大不了再来一回呗，你们都复读吗？” 陈芬瞪大了眼：“你打算复读啦？那我也复读吧，可是读书好痛苦啊，为什么连个中专都考不上。”这年头高考除了考大学，也能考中专，其实中专也不差，包分配工作，只是要比初中毕业就考上中专的人多读三年高中而已。 “那就一起读吧，我们可以做个伴。”叶慧说。复读在这个年代是很常见的，能考上学，人生起点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如果说没考学直接去工厂上班，顶多只能算一个蓝领，而读完中专或大学的，那就是技术人员或者白领阶层了，差别还是很大的，工资起点就不一样，上限也完全不一样。在市场经济还没有飞速发展起来的年代，读书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最好出路，因为这意味着高收入高地位，所以高考落榜复读是很常见的，甚至还有复读好几年的，一心只为考上。 陈芬又耷拉着脑袋：“我还得考虑一下，我妈让我去顶她的职，可是我又不想去那个破厂上班。”她是家里的老小，她妈快要退休了，正好空出一个职位能让她顶上。 叶慧一听，问：“你妈在什么厂上班来着？” 陈芬的肩垮下来：“在袋子厂，每天都在一个固定岗位上干重复的活，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 “那就不要去了，复读吧。”叶慧劝她，这个厂也维持不了几年，过几年就破产了，陈芬也下了岗，一切都从头开始，什么活儿都干过，还不如叶慧在学校教书呢。 陈芬耷拉着脑袋：“看看再说。” 陶斯敏看着一群落榜的同学，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大家，一群男生过来将他拉走了，他还想跟叶慧打个招呼，发现她正跟一群同学热聊着，都没空看他，只好默默地走开了。 叶慧去跟老师打了招呼，查看了自己的具体分数，然后又问询了一下复读的具体事宜，提前预定了一个名额，骑上车回家。陶斯敏奋力踩着车追上她：“叶慧！” 叶慧停下来，夏日的熏风将陶斯敏敞开的白衬衫鼓得像一只白色的风帆，带着一股恣意的青春气息：“你怎么也走了，不和老师们多聊会儿？” 陶斯敏追上她：“你真的要复读吗？那就加油，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叶慧微微笑了一下：“谢谢，我会努力的。” 陶斯敏犹豫了一下，说：“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叶慧微愣一下，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一出啊，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吗？陶斯敏又局促地补充了一句：“就是作为老同学联系一下，可以吗？” 叶慧笑着说：“可以啊。”陶斯敏也是个人中龙凤，保持联系也算是个人脉。 叶瑞年得知叶慧落榜，也没说什么。南星高中是他们这里最好的高中，今年考上的人也不算少，但叶慧班上总共才考上六个人，他们是应届生，每年上榜的主力都是复读生。既然已经落榜了，就不用去纠结已经过去的事了，叶慧安下心来开始复习，也抽空写写文章寄到报社和杂志社去。这年头的稿费是很高的，但不容易发表，叶慧作为一个过来人，懂得时代的脉搏，算是比较容易抓住当下的主题，所以她试着写了两篇小说，邮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叶瑞年开始认真考虑开店的事，还跟叶慧讨论过具体的操作办法，比如需要进些什么货。叶慧回忆起她在广州夜市的见闻，给父亲出了不少主意。不过叶瑞年哪有叶慧观察得仔细，叶慧一说他还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是指什么。叶慧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广州，跟父亲好好实地考察一下，商量下该买什么，更重要的是要能找到进货渠道，夜市是零售的，价格也不便宜，买了不合算，批发市场才能买到更便宜的货。 八月初，叶瑞年又得了一个去广州的机会，这一次单位给他安排了一个助手，他却拒绝了，说是想带女儿一起去。单位领导就说，如果带女儿去，就不会给补贴，叶瑞年心想没有就没有，上次也没给几块钱补贴，不过单位得给开介绍信，否则没法出门。 于是叶慧又要准备去广州了。街坊邻居知道他们要去广州，纷纷过来托他们带东西，主要是买衣服，上次叶慧给小姐妹们带衣服的事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都想让叶慧带衣服，问除了裙子还有别的吗，叶慧说除了女装，男装与童装都有，把大家都兴奋坏了，谁家布票都不充裕，现在不需要布票就能买衣服，赶紧趁机买一点。于是叶慧接了三十多套衣服的订单，成年人的收十八元一套，儿童的收十二，多退少补。 允文和允武也想跟着去广州玩，叶瑞年肯定是不允许的，允文看着姐姐统计尺寸和账目，便说：“姐，这么多人要买衣服，你不如买衣服来卖好了。” 叶慧抬起头来，在允文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不错啊，很有生意头脑。” 允文被夸得嘿嘿笑了起来：“我也想去广州，可惜爸不让，不然我肯定也能赚钱。” 叶慧抬手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别着急，努力学习，未来是属于你的，将来有的是机会，你肯定能赚大钱。” “真的啊？”允文被夸得美得没边了，“对了，姐你还买磁带吗？我有个哥们想要买磁带，他喜欢许冠杰的。” 允武也凑过来说：“也有好多人问我还有没有磁带卖，要不姐你再带点磁带回来卖呗。” 叶慧说：“我看看吧，应该会带一些回来。”既然有需求，那就各种都带一点。 “太好了，那我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到时候来买。”允文和允武高兴起来，上次卖磁带的甜头他们是尝到了，姐姐还给了他们每人五块钱辛苦费呢，这可是笔巨款，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 关于开店，叶慧是这么打算的，就在他们自己家里开，然后请刘贤英来看店。平时父亲要出车，经常不在家，叶慧姐弟三人也要上课，就请刘贤英来照看店子，顺便帮弟弟们做饭，一个月给四十块钱工资，如果生意好，赚得多，以后再加。 叶瑞年听到叶慧的想法时，有些不安地说：“让你刘阿姨来我们家看店，这样好吗？有人会说闲话的吧？” “那你以为你帮刘阿姨带货，别人就不说闲话了？而且你带了货给刘阿姨卖，总不能按批发价给她吧，如果有些货不好卖，她就得亏损，她嘴里不说，心里会高兴？这样牵涉到利益的事是最伤感情的了，你乐意？”叶慧已经将这个问题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目前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不伤感情，还能趁机给父亲提供相处的机会。 叶瑞年苦笑：“可我怕付不起你刘阿姨的工资啊。” 叶慧笑着说：“爸，咱们不是还在开店做生意呢，这个能赚钱啊。” 叶瑞年有些不放心地说：“可我也不是经常去广州，哪有那么多货卖呢？” 叶慧说：“咱们也不是纯卖广州的货啊，可以进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来卖。咱们这条街上只有一个日用品代销店，还没有私人开的商店呢，咱们的店开起来，生意肯定好。”代销店是百货商店授权的，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而要买其他稍大点儿的物件，就都要去百货商店了，叶慧觉得他们家开小卖部生意绝对会红火起来。 叶瑞年细细一琢磨，觉得叶慧说的也在理，便答应了下来，这次出发的时候，带上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这次去广州没有上次顺利，进入广东境内之后，碰上强台风过境，他们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就是有一段路被山洪给冲垮了，父女二人多绕了半天路，才终于回到正道上，到广州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们连夜将货送到指定地点卸货，叶慧累得直接在驾驶室里睡着了，这两天一夜实在是太累了，因为提心吊胆，没敢放松，神经绷得特别紧，到了地方，一下子松懈下来，人就累得瘫倒了。叶瑞年撑着没睡，还去开了票，结了账，一直忙到快半夜，这才去平时歇脚的招待所休息。 按照叶慧的原计划，到的当天休息半天，父女二人晚上就去逛夜市，现在只能明天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叶慧就和父亲去找广州的批发市场，他们虽然对广州不太熟，好在住招待所的能人多，毕竟都是跑江湖的人才住这儿，叶瑞年很快就打听好了批发市场的地址，父女二人直接开车过去了。 广州的繁荣初现端倪，批发市场显得非常热闹，很多来批发的小商贩，本地外地的都有。父女二人挨家看过去，叶慧负责选货和砍价，叶瑞年负责数钱和拿货，配合得也还算默契，很快就买了一堆，主要都是些小商品，小饰品、学习用品、小五金、零碎小物件等。 叶慧还看到了一家批发电子表的，买的人特别多，价格也比较贵，批发价就要八块钱一块。叶慧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购买力，这个东西是真的贵，不过物依稀为贵，他们南星就几乎没有这个，拿回去一块卖十五二十都有人要，毕竟现在石英表还没普及，机械表价格动辄上百，普通工人需要攒几个月工资才能勉强买得起一块手表，还需要凭票购买。父女二人凑在一起商量，叶慧觉得该多买点，叶瑞年则趋于保守：“买五块吧。”虽然这次他将家底差不多都带来了，但钱也不多，总共也就几百块钱。 叶慧倒是倾向于多买一点，比起那些占地方的小东西，电子表太方便了，小巧轻便，不占地方，出手应该也会很快，资金回流快，最后在她的劝说下，叶瑞年还是买了十块表回去试水。 父女二人在批发市场逛了大半天，将叶瑞年带去的钱都快花光了，两人这才作罢。下午叶瑞年要去装货，叶慧则要去给街坊们买衣服，买衣服比较麻烦，每件的尺寸和颜色都不一样，比较费时，叶慧没有让父亲陪自己一起买，他必须得去装货了，否则明天就动不了身。 批发市场里就有服装卖，这次要的衣服种类多，也没有样本，全凭叶慧自己做主，也亏得大家都信任她的眼光。买衣服颇费了一番工夫，花了三个多小时才选完衣服，好在比店里买更为便宜一些。叶慧自己又去买了十块电子表，用的是上次卖磁带赚的钱，然后又去原来那家店里挑了一百本磁带回去。 这次广州之行可谓是满载而归，他们自己捎带的东西驾驶室里都放不下了，叶瑞年便将东西打包好放在车厢里，幸亏卡车够大，多载个一两百斤货物也不是什么大事。叶瑞年几乎将家里的积蓄都拿来搞批发了，内心不由得惴惴的，这无异于一场豪赌，不知道会不会亏损。然而叶慧信心满满，觉得绝对能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上榜了，我这篇文名好像太没吸引力，所以涨收很慢，我也不打算改了，希望看到这里的朋友能够收藏下给个支持，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继续发20个红包 ☆、第十一章 大赚 回程的时候，被冲垮的路还没有修好，好在勉强能通车了，不用再绕路跑上半天。夜里休息的时候，他们被偷油贼盯上了，幸亏叶慧警醒，发现有动静，叫醒了他爸，把人给赶走了，否则路上连个加油的地方都没有，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父女二人后半夜都没怎么合眼，天刚亮就往回赶，叶慧困得要死，还是强撑着不敢睡觉，东扯西扯陪她爸聊天，因为她爸也正困着，万一打个盹开山沟里就完蛋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回到了家，他们先回家将自己的货卸下来，叶瑞年才去交货。 邻居们看他们卸了那么多东西下来，知道都是从广州带回来的好东西，好奇得不得了，让叶慧带衣服的街坊们更是直接跑来想要拿衣服。叶慧困得要死，对他们说：“昨晚碰上偷油贼了，我一晚上都没睡，实在太累了，先睡一下，晚上再给大家拿东西，实在抱歉。” 人们看叶慧一身风尘仆仆，满脸憔悴，看起来怪可怜的，都体谅地先回去了。叶慧洗了澡，饭也不吃，直接倒头就睡，等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允文和允武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着那几个大包裹，也不敢拆，小哥俩猜测里面都有什么好东西，见到叶慧下楼来了，允文赶紧说：“姐，你起来了，是不是要吃饭？我都做好了。” 叶慧打了个哈欠，使自己精神点：“嗯，你们吃了吗？” “我们吃了，爸爸也吃完睡了，他说你要是晚点还没醒就去叫你起来吃饭。”允武说。 允文说：“刚刚郑峰妈妈过来想拿衣服，我说你没醒来，等你醒了我去叫她。” 叶慧笑着竖起大拇指：“不错啊，知道安排事了。我先吃饭，你们现在去帮我通知人吧，谁买了衣服的叫过来拿，都知道是谁吧？” “知道！”允文心里充满了骄傲，觉得自己特别能干，和允武一起出门通知人去了。 叶慧还没吃完饭，就有人来了。她快速扒完饭，然后翻出装衣服的包，拆开来，给大家选衣服，叶慧去之前就说过了，她挑的衣服如果不合身，也不强求大家买，她自己负担，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即便是不合身退货，也肯定会有其他人买，所以这也是有那么多人愿意托她买衣服的原因。当然，托她帮忙的人也不会挑三拣四，毕竟是真需要才买的，又这么便宜，除非是真没法穿，才会考虑退货。 叶慧还适当给一些衣服退了一两块钱，毕竟那么多种衣服，不可能所有的衣服价格都一样。忙了个把小时，总算将大家的衣服都处理完了，没有一个愿意退货的。成人的衣服一套能赚四五块，童装只能赚一两块钱，这次帮大家带衣服一共赚了一百多块。 有人拿了衣服不肯走，看着那一堆包裹问：“小慧，你那些袋子里都是什么？” 叶慧说：“从广州带回来的一些小东西，我爸打算在家里开个小卖部，等过两天我整理出来了，你们再来看看有没有你们需要的。” 大家一听，好奇心顿时起来了，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当然要过来看看。 既然要开店，肯定就先要□□，叶瑞年跑到工商所去办个体户营业执照，然而手续繁杂，据说没有三个月是办不下来的。叶瑞年一筹莫展，证办不下来，这店到底开还是不开？虽然货不存在变质的问题，但是积压在那儿总是一块心病，家底几乎全在这儿呢。 叶慧也头疼，她没料到□□需要这么久，不过她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证件难办，那就慢慢办呗，其他事还是照计划进行，首先是定制货柜，她想过弄开放式展示柜，但这个年头自取的销售模式完全没有，而且物质相当匮乏，眼皮子浅的大有人在，他们现在是小本生意，根本就担不起那个风险，所以还是保守一点弄个玻璃柜，自取式的以后再说。 展示柜没做好，东西自然就没法卖，虽然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家的广东货了。叶慧需要用钱，想将价格贵的货先处理一些，便拿出一块电子表给了允文和允武，两人暂时共用一块，轮流戴，等以后赚钱了再给他们买一块，这可把允文和允武给美坏了，他们分别戴着电子表，沿着他们家这条街走了一个来回，到处跟人展示手腕上的电子表，街坊们哪见过这个，尤其是小孩更是眼馋得不得了，听说允文姐姐带回来不少电子表，便缠着父母给自己也买一块。 于是这批电子表最先卖了出去，十六元一块，十九块表，没两天就卖完了，还有不少人来问有没有电子表。叶瑞年出车回来，得知电子表已经卖出去了，拿着女儿交给他的一百六十元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赚了八十块钱，不由得后悔，早知道该多买点的。 叶慧笑着安慰他：“爸，以后还会有机会去的。” 定制的展示柜终于做好了，装回来，叶慧将一楼的前厅收拾出一块来摆放展示柜，然后将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分类展示好。叶慧还自己动手，在展示柜里装了几个小灯泡，有人来看货的时候就将灯开上，这样就看得更为真切了。 允文和允武看着叶慧自己动手装电灯，顿时诧异得不行：“姐你还会装电灯？” 叶慧笑着说：“学过物理就知道了，所以要好好读书，还是很有用的。”当然不是学了物理就知道装电灯，叶慧的这个技能是被迫学会的，那时候她家里没有男人来做这些，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不靠自己靠谁呢？ 允文和允武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表示要好好学习。 东西一整理好，街坊们就过来瞧稀奇了，那些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小物件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兴趣，价格也不贵，又实用，完全可以买几件给家里人用。虽然还没有营业执照，叶慧已经开始做买卖了，只是没有批发油盐酱醋这些日杂生活用品，卖的就是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生意非常红火，连附近几条街的人听说这边有新鲜玩意儿，都跑过来买东西。 叶瑞年看着一点点减少的存货，那颗不安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货还没卖完，他的本钱就已经回来了。他盘算了一下，如果全都卖出去了，这批货他能赚六百多块，这可是他攒了几年的积蓄啊，钱来得可真够快的，这令他隐隐有些不安，但这点不安还是大不过赚钱的喜悦，谁不喜欢钱呢，有了钱，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又不是偷抢来的。 不过叶瑞年很快就发现货卖得太快了，他还没有再去广州，有一些货就卖光了，便天天盼着单位派自己到广州去，以前他不爱走那山路，如今却觉得那山路还是有点意思的。而且自开店之后，家里来的人就多了起来，以前极少登他家门的刘贤英也时不常会来他家串门，因为她也很喜欢他从广州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是个好现象。 叶瑞年问女儿：“你有没有跟刘阿姨说让她过来帮忙看店？” “我还没说呢。”叶慧说。 “你快开学了，到时候一上学，就顾不上家里的店了，所以还是尽早跟她说，让她熟悉一下价格啊。”叶瑞年的想法是没错的。 叶慧有自己的想法：“爸，这事咱先不着急，再等等吧，等营业执照办下来再说。”这批货算是试水，效果不错，坚定了叶慧开店的心。只是他们现在开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生意这么红火，要是被有心人举报了，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叶慧胆小怕事，而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深谙人心的险恶，懂得保护自己，还是谨慎一点好。 叶瑞年本来比叶慧还谨慎，所以也同意了女儿的做法：“那下次我去广州了还买不买货？” 叶慧点头：“你去了就买一点，咱们可以先不卖，但是货得先囤一点，到时候才有得卖。” “行。”叶瑞年越来越相信女儿，因为她实在是太能干了，动动脑瓜子，钱就轻松赚回来了。 不出半个月，叶慧父女俩带回来的货都卖光了，叶瑞年没再去广州，小店算是关张了。邻居们都知道是断货了，心里很遗憾，没趁机多买点，毕竟老叶也不是经常去广州的。 临近开学，叶慧每天都在家复习功课，顺便盯着允文和允武做暑假作业，允武比较乖，早早就把作业写完了，允文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老样子，他不像从前那样觉得读书无用，但一读书还是觉得头疼，学不进去，这是差生的共同特点。 叶慧不指望允文能考中专读大学，她只希望他至少能顺利读完初中，多学一点知识，多明一点道理，有最基本的辨别能力。所以她每天都耐着性子给允文补课，甚至要从小学的内容补起，而往往是她还没嫌烦，允文就开始叫苦了。叶慧气得想揍他，到底是为了谁啊，不过她到底还是涵养不错，压下了自己的脾气，采取激励的方式来鼓励允文学习，答应他如果能将她出的考题考到八十分，她就给买一台录音机。 这大大激励了允文的学习积极性。允文不喜欢读书，他喜欢唱歌，叶慧给他的口琴他已经能吹简单的歌曲了，没有人教他，叶慧也不会，都是他自己摸索的。就连允武的笛子他也喜欢，吹得比允武本人要好。学音乐是一件很扰民的事，因为它得发声，叶瑞年就有点烦允文老是不成腔调的吹来吹去，不过叶慧说服了父亲不要干涉允文的爱好，比起打架斗殴，音乐这个爱好简直是太正当了。 叶慧批发磁带回来卖，允文从姐姐那儿索要了好几本喜欢的磁带，无奈家里没有录音机，只能去别人家听歌，这令他异常渴望拥有一台录音机，如今得到这个承诺，便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来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发红包，么么哒 ☆、第十二章 奖励 叶慧目前攒了将近五百块的积蓄，最便宜的录音机需要一百多块钱，她愿意花这笔钱来激励允文。她当过老师，深知学习这个东西，你会的越多，积极性就越大，只要允文从学习中品尝到成就感，他的兴趣就越浓厚。 刚开始是比较难坚持的，允文总是在抓头发哀嚎，不会做，想逃。叶慧就从他会的教起，逐渐加深难度，慢慢地，他脸上的笑意就多了起来，因为他能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了，这令他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不少，得意啊，这些题也有他叶允文会解的一天。开学之前，叶慧给他出了一套题，做完之后得了76分，离她要求的差了4分，允文缠着他姐重新出题，非要考到80分不可。 叶慧笑着说：“不用再出了，明天就带你去买录音机吧。小武也去，你不是想买书看吗，去新华书店自己挑。” 允文允武兴奋得直接蹦了起来：“姐姐万岁！” 第二天，叶慧带着允文允武去新华书店买书，这年头的娱乐方式少，看书是一种时尚，书店的书种类虽然不多，但都是值得一读的中外经典名著。允武想看《三国演义》、《西游记》和《水浒传》，叶慧便买齐了除《红楼梦》之外的另外三本古典名著，因为家里已经有《红楼梦》了，她自己也挑了两本诗集。允武捧着书，兴奋得满脸通红。 叶慧见小弟的高兴模样，心里十分感慨，以前生活清苦，只想着不饿着不冻着就好，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们精神方面的需求，允武其实是个乖巧的孩子，勤奋好学，如果当初他们有精力关心他，绝对不会误入歧途，被毒品毁掉一生。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他，引导他走上光明之路。 允文对书不感兴趣，看着字多的书就头疼，课外书只喜欢看连环画，平时从不去书店，不过这次在书店里他还是找到了一本自己想买的书，那是一本简谱曲谱，里面有很多耳熟能详的歌曲，允文如获至宝，自己掏零花钱买了，还没让叶慧花钱，因为一会儿姐姐还要给他买录音机。 买好书，叶慧和双胞胎去了百货商店，买了一台日立单卡单声道的收录机，花了一百二十元，掏钱的时候叶慧没有半点犹豫。允文跟抱个金元宝似的将录音机搂在怀里，一路是飘着回来的，回到家就将磁带放上了，声音调到最大，把窗户大开，喇叭朝着窗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了个新录音机似的。 叶瑞年刚出车回来，正在家里睡觉，刚睡着就被吵醒了，他冲出门外，冲着楼上大吼一声：“哪个兔崽子在放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允文吓得啪一下就将录音机给关上了，他太得意忘形了，都没注意爸爸有没有在家了。叶慧从门外探进头来，小声“嘘”了一声：“把声音放小一点，爸爸在家。” “我不知道爸爸在家啊，他的车没在啊。”允文也觉得怪委屈的，要是知道爸爸在家，打死他也不敢这么放。 叶慧说：“可能送去检修了吧。” 允文将声音放低了，让音乐在房间里回旋，摇头晃脑跟着轻轻哼。允武则抱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新书看了起来，叶慧朝允武招招手：“小武，你过来一下。” 允武赶紧放下书出来：“怎么了，姐？” 叶慧看一眼正拿着歌词跟着录音机哼唱的允文，对允武说：“以后你看了书，就跟二哥讲一下你看过的内容。” “啊？为什么？”允武不理解姐姐的做法。 “就是讲故事呗，你看多少就给他讲多少，他要是急于看后面的故事，你就让他自己去看书。”叶慧知道允文这家伙肯定是不愿意主动看书的，但对听故事肯定是有兴趣的，毕竟这个年代获取知识的渠道太少了，这个办法也许能激励他主动去翻书，就算不能，也让他了解一点文学名著的内容吧，再者，这也能锻炼允武的表达能力和口才，怎么看都不会是损失。 允武不太明白姐姐的用意，但还是很配合地点头：“我知道了。” 叶慧摸摸他的头：“去看书吧。” 马上就是9月1号了，叶瑞年终于又有了一次去广州出差的机会，这一次叶慧没法再去了，她要开学了。她将自己的钱拿出来，交给她爸：“爸，你再帮我带三十块电子表吧。” 叶瑞年看着女儿递过来的钱，有些惊讶地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挣的啊。对不起，爸爸，这钱我想自己留着用，就没有给你。”叶慧打定主意要自己挣钱，不再花父亲的钱，自己有钱手头也方便，比如给弟弟买书和录音机就不用跟父亲开口了。 叶瑞年知道前两趟去广州，叶慧帮人带东西挣了些钱，就是没想到她挣了这么多，不过他也没过问，也没觉得叶慧的钱该充公交给他，女儿已经大了，自己身边有点钱挺好的：“行，那我就帮你带电子表吧。” 家里的小店暂时开不起来，但是不妨碍继续做代购，比如电子表，因为不少人都来提过，想买电子表。叶慧知道，等开学后，有人会戴着电子表到学校，这马上就会成为一种新潮流，到时候电子表就会供不应求。她跟父亲讨论过这个情况，电子表销得快，资金回流也快，利润也高，而且这东西小，方便携带，现阶段其实就可以做电子表的生意。叶瑞年也打算买些电子表回来卖。 叶瑞年没去送他们上学，出车去了，开学的事都是叶慧安排的，她先送弟弟们去学校报了到，自己才去学校。对于学校，她完全不陌生，然而这一次却是以学生的身份进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略新鲜。 南星高中的复读班今年招收了六个班，两个文科班，四个理科班，足有三百多人。叶慧在新班级里看到了几个原来的同学，不过都是男生，本来上高中的女生就少，来复读的女生就更少了。叶慧想起了陈芬，不知道她是去接她妈的班了，还是来复读了。班里不少同学都戴着厚厚的眼镜，都是挑灯夜读熬坏的，等她跟周围的同学聊起来，才知道有不少人是高五高六了，班上还有一个高七生，也就是从1978年恢复正常高考那一年开始考的，至今尚未考取，还在努力，真令人佩服他的毅力。 叶慧只打算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考不上，就不在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人生有无限可能，也不止上大学这一条出路，复读，只是想圆一个大学梦而已。 复读班的同学压力都大，班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大家都在埋头苦学，没有多少人会浪费时间在其他事上，甚至都没心思去认识同班的同学。叶慧正好需要时间去适应学生身份，这种学习氛围正适合她，她将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下，还好，内容并不太深，她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下课的时候，叶慧看到了陈芬，准确说是陈芬找到了她，陈芬也来复读了，不过她改学文科了，两人不能再做同学，叶慧还是替她高兴的，读书总比去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子上班强。 南星高中是有宿舍的，不过床铺有限，只有市外的同学才能申请住校，市内的得住家里，学校开中餐和晚餐，因为毕业班有晚自习。今天开学第一天，学校还没安排自习，叶慧下课便回去了。 允文允武在家附近的三中上学，学校不开餐，没早晚自习，他俩都是回家自己做饭吃，叶慧托了刘阿姨帮忙买菜，允文允武自己在家做饭，有时候实在不想做，叶慧就给钱让他们在外面吃。叶慧到家的时候允武正在给煤炉子生火，整个厨房里浓烟滚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起火了：“炉子怎么熄了？” 允文正在切菜，脸上有几道黑印子，不高兴地说：“你早上忘记换煤球了，我们中午就没做饭。” 叶慧意外地说：“是吗？我忘记换煤了？那你们中午在哪儿吃的？” “在刘阿姨家吃的。”允武说。 “是吗？我一会儿去谢谢她。我来生火吧。”叶慧接过允武手里的蒲扇，将炉子提到人行道上，在外面生火。 刘贤英出来倒垃圾，看见叶慧在生火，说：“在生火啊？生起来了吗？没有从我家里夹块煤球去引火。”生煤炉子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烧柴火将煤球点燃，还有一种就是用正在燃烧的煤球来引火，当然后者需要借助别人。 叶慧说：“那谢谢阿姨，我们换个煤吧。” 刘贤英笑了：“换什么呀，你爸给我拉了那么多煤回来，一个煤球算什么。”她放下垃圾，回去夹煤球，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煤球很快就将火给引着了，姐弟三人才开始做饭，等吃上饭时天已经黑了。 允文满腹牢骚，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叶慧见他情绪不好，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发脾气也没用，大家不是都想办法解决了问题吗？” “你中午不回来，也不管我们能不能吃上饭，我们就跟叫花子一样去别人家要饭吃。”允文气呼呼地扒饭。 上完学回来还得自己做饭吃，确实是挺不容易的，但是这个年头大部分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谁都不容易，叶慧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跟刘阿姨说，你们在她家搭餐吧，我给她饭钱。” 允文不高兴地说：“我不去！你还不如给我们钱去外面吃，就跟以前那样。” 叶慧知道这才是允文抱怨的目的，说：“在外面你能吃饱？而且还不卫生。我一会儿去跟刘阿姨说，就这么定了。”她将这事拍板下来，不容商量，她以前没想到这么多，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现在可不能随便应付，让他们去外面吃，因为允文拿着钱会乱花，还要抠允武的钱，两个人都没法好好吃饭。 吃过饭后，叶慧就去找了刘贤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刘阿姨，我想让小文小武在你这儿搭餐，你也不用特意做什么菜，你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每人每餐给你两毛钱，他们两个中午晚上都在你这儿吃，一天八毛。” 刘贤英连忙摆手：“不用给钱，来吃就行了，反正我顺便就做了。” 叶慧笑着说：“哪能不给钱，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穷你，钱是一定要给的，不然我哪好意思麻烦你。这是二十元钱，你先拿着买菜买米，等花完了我再给你拿。” 刘贤英赶紧拦着她：“那就先不用给钱，回头月底了再结账。” “那也行。那就麻烦刘阿姨了。”叶慧真诚地道谢。 回到家里，叶慧对双胞胎说：“我已经跟刘阿姨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上学的时候就去刘阿姨家吃中饭和晚饭。放了学后就马上回家，别在外面逗留，省得刘阿姨还要等你们。” 允武点头：“好。” 允文还是不高兴，斜睨着叶慧：“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叶慧问。 “人家说刘阿姨和咱爸的闲话，你现在还让我们去她家吃饭，你看人家怎么说我们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允文气呼呼地说。 叶慧一愣，突然想起来当初父亲要想再婚，反对最为激烈的就是允文，为这事父子二人还干了一架，允文离家出走，一个礼拜都没着家，也是这事直接导致了允文辍学，父亲也没再提结婚的事。这可是个大问题，允文是个固执又好面子的人，得想办法好好说服他才行。 叶慧突然笑了：“哟，我没想到你那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好嘛，我不用担心你再考倒数第五了，这次绝对能考个顺数第五吧。” 允文一头雾水，这又是哪跟哪啊：“谁要考第五了？” “你考倒数第五，就不怕人嘲笑你吗？” 允文一脸凶狠：“谁敢笑话我！我揍死他！” “你考倒数第五不觉得丢人，别人编派咱爸和刘阿姨的闲话，你就觉得丢人了？你只想别人给你挣面子，从没想过自己给自己挣面子是吧？你这完全是双重标准啊，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让你吃饭就去吃，少在那唧唧歪歪！”叶慧懒得再跟他争辩。 允文眨巴一下眼，不知道怎么反驳姐姐了，好像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大家 ☆、第十三章 融洽 从第二天起，允文允武就在刘贤英家里搭餐。刘贤英对叶慧托付的事很上心，做的菜也比她们家之前吃的要丰盛，叶慧每天都会从双胞胎嘴里了解到他们的菜单，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要给多少钱一餐给她，总不能叫人吃亏吧。 允武很喜欢去刘阿姨家吃饭，下了课回去就有饭吃，不用自己动手做，而且刘阿姨的手艺很好，伙食也不错，每天至少有一顿荤的。为了感谢刘阿姨，他会主动帮刘阿姨干活，擦擦桌子，刷刷碗，当然刘阿姨是不会让他帮忙刷碗的。 允文瞧不上允武，嫌弃他是软骨头，鄙夷地说：“瞧你那点出息，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 允武当然不高兴听这话：“谁是软骨头了？这是做人的基本好吗？别人帮助你，你至少要心怀感激吧。” “什么帮助，我们吃饭没给钱？”允文瞥了允武一眼。 “就是没给钱。”这是真的，他们的账要月底才结。 允文气得拍了允武一下：“现在没给，难道以后不给吗？姐给她钱了，她自己不要的。你还跟我顶嘴当心我揍你！” 允武虽然只比允文晚了八分钟出生，但在气势上完全不敌哥哥，他气呼呼地转身不理允文。 晚上哥俩上床睡觉的时候，允文踢了允武的床一脚：“讲三国啊。” “不要烦我，不想讲，想知道后面的就自己看去。”允武按照叶慧要求的，每天给允文讲他自己看过的故事，这都成了哥俩的睡前必修课了，但允武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个搓圆揉扁的泥人。 “哟，生气了啊？你神气什么，不讲就不讲，我明天自己看，书你不准看！”允文凶巴巴地说。 允武懒得理他，转过身睡自己的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很多家长都过来给孩子送伞，这种事从来不会在叶家出现，因为家里就没人有这个空。双胞胎还在闹别扭，允文瞥了屋檐下站着的允武一眼，一头冲进了雨里，允武张了张嘴，最后没叫出声。允文则很大力地踩得积水四溅，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允武多等了一会儿，本来是想等雨停的，没想到等来了刘阿姨，她来接小雨和小雪放学的，小雨今年在三中读初一。刘贤英顺便给双胞胎兄弟带了伞，却发现允文已经回去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允文浑身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狗一样在门边打喷嚏，他忘记带钥匙了，而刘贤英正好不在家，允武给他开了门，叨他：“叫你总不带钥匙，这会儿都进不了门吧。” “废——阿——嚏——话那么多，我去换衣服。”他匆匆冲上楼换衣服去了。 刘贤英在后面说：“允文，你洗个热水澡吧，阿姨家有热水。” 允文理都没理，一边走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其实家里也有热水，他就是不想听她的。 刘贤英赶紧给他烧了姜汤，吃饭的时候说：“允文，你喝点这个散散寒，就不会感冒了。” “我不喝也不会感冒。”允文头也不抬地扒饭，扒完一碗饭将碗一撒就走。 事实上，下午他就头疼发热了，趴在课桌上睡觉，还被凶巴巴的老师拉起来批评，结果发现他满脸通红，知道是感冒了，便赶紧让同班的允武送他回去。允武知道他是淋雨感冒了，心里又急又气，拖他去爸爸单位去打针，允文难受不想去，允武只好将他送回家，自己去拿药。 刘贤英一直担心着允文呢，见允武送着他回来，知道他发烧了，连忙过来照顾他。允武将允文交给刘贤英，自己去卫生所拿药。允文不乐意让刘贤英照顾，但是他烧得浑身酸痛，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刘贤英用毛巾给他冷敷。等到允武取了药回来给他喂下，刘贤英这才回去做晚饭。 到吃饭的时候允文的高烧还是没退，饭也没吃，刘贤英坚持要送允文去医院，她和允武一人扶一边，将他送到医院。医生一量体温，高烧快40度了，赶紧打针退烧。允武身上没钱，叶慧又不在家，医药费还是刘贤英给垫的。折腾到叶慧回来，允文的烧才退下去，刘贤英见叶慧回来了，这才放心回家。 允武将今天的事跟叶慧原原本本说了，叶慧看着已经熟睡的允文，咬着牙恨恨地说：“叫你自己作，活该！” 允武眨巴一下眼，问姐姐：“什么是作？” 叶慧愣了一下：“哦，没什么，就是说他自找的，谁叫他淋雨，澡也不洗，姜汤也不喝，生病了不是活该是什么？” 允武说：“我也觉得二哥发神经，刘阿姨对我们真的挺好的，他偏不领情，还骂我软骨头。” “对啊，今天多亏了刘阿姨，不然这家伙肯定烧蠢了。今天也辛苦你了，小武，去洗澡睡吧，晚上门别栓，我半夜起来看他有没有再发烧。”叶慧伸手摸了摸允文的额头，已经变得温凉了，烧暂时是退下去了，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第二天，允文又活蹦乱跳的，昨天烧得人事不省的那个他仿佛是假的。叶慧对他说：“你今天好好去向刘阿姨道谢，要不是她救了你，你就烧成脑膜炎了。” 允文难得没有反驳：“行了，我知道了。” 叶慧严厉地说：“别不情不愿的，我们家没有不识好歹的人，知恩图报是最起码的做人准则。” 允文没说话，叶慧知道允文就是这脾气，哪怕是心里已经服软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认输的，便点到为止，没再继续念他。接下来几天，叶慧没再从允武那儿听见允文跟刘阿姨顶嘴唱反调的事，看样子是已经知道领刘阿姨的情了，这是个好现象。 叶瑞年这次出差去得有点久，本来去广州有五天就能跑个来回，这次过了五天并没回来。这让叶慧和双胞胎都有些担心，这年头通讯不便利，人出去了也联系不上，除非对方联系你。以前允文允武从来不担心这个，只是晚点回来嘛，没人管他们还更自在一些，如今却知道爸爸要是不按时回来，就有可能是路上出事了，这不能不令人担心。 允文允武这两天总是跑到运输公司去打听父亲的消息，那边都说没消息。叶慧下晚自习回来，看见允文允武坐在家门口：“你们怎么还没睡觉？” 允武抬头望着她：“姐，我睡不着，爸爸怎么还没回来，明天就八天了，他不会有事吧？” 允文吼了弟弟一声：“闭嘴！少胡说八道，爸爸就是路上耽误了，也可能是哪里路不通堵着了，上次姐姐去广州不就是路被冲垮了吗。” 叶慧的心一沉，父亲还没回来啊，这都七天了，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应该是没事的，不过自己重生回来，一切都产生了蝴蝶效应，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她安慰弟弟：“应该不会有事的，有可能是装货的问题，在广州多等了两天，耽搁了，去睡吧。”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这年头社会风气太坏了，路上劫道的也不是没有，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弟弟，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叶慧洗完澡，将衣服洗了，晾衣服的时候，碰上在外面纳凉的刘贤英，她小声地问：“小慧，你爸爸还没回来？” 叶慧点了点头：“嗯，还没有。” “他这去了好几天了吧？应该不会有事吧？”刘贤英问。 叶慧这才意识到原来刘阿姨也一直在关注父亲，这说明父亲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是这个时候叶慧高兴不起来，要是爸爸在家该多好：“明天可能就回来了。” “肯定会回来的。你也别担心，你爸是个牢靠的人，他开车很稳妥的。”刘贤英说。 叶慧不知道刘阿姨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谢谢阿姨，我爸肯定不会有事的。” 叶慧都不在学校吃饭了，下了课就往家跑，看父亲有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九天中午，叶慧回到家里，发现叶瑞年终于回来，叶慧看着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父亲，眼眶忍不住湿了：“爸，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叶瑞年疲倦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路上出了点状况，那儿又没有电话和电报，所以没联系单位。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 允文从外面提了水进来：“爸，水打来了，你洗澡吧。”他刚才去刘贤英家里提热水去了。 允武拿着父亲的衣服：“爸，给你衣服。” 叶瑞年难得夸了两个儿子一句：“小文小武今天懂事了，知道帮我打水拿衣服了。” 允文说：“爸，刘阿姨说让你洗了澡去她家吃饭。” “怎么去她家吃饭？”叶瑞年意外地问。 叶慧将弟弟们在刘阿姨家搭餐的事说了，叶瑞年听了说：“这样啊，挺好的，就是辛苦你刘阿姨了，饭钱一定要给啊。” “我知道。爸你去洗澡吧，我们等你吃饭。” 叶瑞年洗了澡，刮完胡子，这才过来隔壁吃饭，还带了些从广东带回来的小东西送给小雨小雪玩，两个小姑娘高兴坏了。饭桌上像过节一样热闹，大家各生欢喜，刘贤英还特意多煮了一碗荷包蛋，比平时要丰盛。 叶瑞年显然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在饭桌上说起了晚归的原因。原来是路上发生了一些状况，回程的时候，跟车的助手小唐晚上守夜的时候和当地挑衅的地痞打了起来，脑瓜几乎被人开瓢了，在旅馆里躺了两天，那些地痞流氓还扎破了一个车胎，想要抢他们的货，幸亏旅馆老板人还算仗义，努力从中斡旋，才没让那些人抢成。叶瑞年抓紧时间修车胎，又怕丢了货，没敢去找地方打电话，拖到现在才回来。小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幸亏没有出人命，货损失也不多。 刘贤英长出了口气：“真是万幸，人平安回来就好。出门在外真是不容易，太辛苦了！” 叶瑞年说：“是万幸，还好没出事。听说小文病了一场，还是你帮忙照顾的，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都是小事，我也没做什么。”刘贤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慧觉得父亲能平安回来真是谢天谢地，虽然去一趟广州能赚不少钱，叶慧也不太想让父亲冒这个险了，什么都不及平安健康重要。 叶瑞年将自己带回来的货物交给叶慧，有叶慧托父亲买的三十块电子表，也有他自己买的三十八块，剩下的都是叶慧开清单点名要的小东西，现在虽然还不能开店，但也要开始囤货了，毕竟去一趟也不容易，不能浪费机会。 “送了两块电子表给旅馆老板的孩子，亏得他们帮忙，不然东西都要被那些流氓给抢光了。”叶瑞年跟女儿解释。 叶慧将东西收好，说：“爸，以后你路上一定小心。”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爸爸再去跑长途了，太危险了。 “我知道。主要是小唐太年轻了，没什么经验，又年少气盛，他跟当地人去斗气，强龙哪里压得过地头蛇，人家就是故意来挑事的，就怕你不闹呢。”这次要不是他及时醒来了，小唐估计都要把小命交代在那儿了。 果然还是年轻人没经验吗，叶慧说：“那你跟单位说，换一个助手吧。” 叶瑞年抽了一口烟：“不一定换，小唐这小子除了脾气冲一点，人还是很仗义的，这次吃了亏，下次应该会收敛一点吧。单位近期内应该不会派我出长途了。” 叶慧知道这个事其实父亲也做不了主，毕竟是端着公家的饭碗，只是希望那个小唐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了，她想起一个事：“爸，你没回来的时候，刘阿姨也在关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真的啊？”叶瑞年一脸惊喜，“她说什么了？” 叶慧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微微笑了：“就说你是个很牢靠的，开车很稳妥，肯定不会有事的，让我不用担心。” “嘿嘿，她是这么说的吗？”叶瑞年伸手挠了挠头，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发现女儿在看着自己，赶紧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你爸是个开了二十多年车的老司机，怎么可能不牢靠，嘿嘿。”最后这声笑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十四章 开店 叶瑞年一回来，家里就变得热闹起来，邻居们都知道他从广州带货回来了，都想来买东西。叶慧将父亲带回来的小杂货收了起来，暂时不卖，只让她爸抓紧时间把电子表处理掉。允文允武也出了不少力，叶慧拿了一块新表给允武（之前那块给允文戴了），他俩戴着电子表在学校做了不少宣传，不出一个礼拜，六十多块电子表就全都兑换成了现金。 电子表卖完后，叶瑞年的心情就轻松多了，至少不是所有的钱都囤压在那些货物里。小唐出事住院之后，叶瑞年就没再被安排跑过长途，因为没有助手。父亲不出长途，就少了赚钱的机会，叶慧并不觉得遗憾，比起赚钱来，还是安全健康更重要。 月中的时候，叶慧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故事会》杂志寄来，她的一篇短篇小说被采纳了，一千多字的稿子给她寄了三十多块钱稿费，虽然不多，还是把她高兴坏了，没想到一投就中，这大大鼓舞了她的信心。另一封是从省城a大寄来的，拆开一看，是陶斯敏写来的，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字迹工工整整的，内容则十分官方，介绍了大学里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加了一些自身的体悟和感受，末了鼓励叶慧，祝她也能顺利升入大学。 叶慧抽空回了一页纸，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做生意这些也不可能跟同学交流，只能说说学校的事，哪个老师教自己，班上有哪些老同学之类的。她回完信，又兴致勃勃地写了一篇小说，反复修改之后，又给《故事会》投了过去，虽然钱不多，好歹能挣一点零花钱吧。 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正好是同一天，学校单位都放了假。难得大家都放假在家，叶瑞年大方了一回，亲自上菜市场买了一只猪蹄和一只肥鸭，又称了几斤月饼回来，将菜交给叶慧，让她收拾。又叫过允文，让他送一斤月饼去隔壁刘阿姨家，说是这段时间都在刘阿姨家吃饭，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允文也没拒绝，提着月饼过去了，刘阿姨也回赠了一些自制的点心。 叶瑞年又提上月饼，买了点水果，开车带双胞胎去外婆家送节，叶慧的母亲虽然过世了，但是外婆还在，这个节不能不送。叶慧则留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团圆饭。 父亲刚走，家里就来客人了，来的是父亲的徒弟肖英雄，他提了酒、月饼、水果和一只纸包鸡过来拜访师傅，结果没赶上。肖英雄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对正在厨房里收拾猪蹄的叶慧说：“小慧，师傅中午回来吗？” “应该不回，中午在外婆家吃饭，下午才能回来，要不你下午再过来？”本来来客人是该留饭的，不过叶慧想着自己孤身一个女的单独留一个男人在家吃饭不太合适，就没开那个口。 肖英雄听叶慧的语气，是没准备留他吃饭，只好说：“那我晚上吃了饭再来找师傅聊天。对了，这些都是我买了孝敬师傅的，放桌上了啊。” “谢谢肖哥，太破费了。”叶慧突然想起什么来，叫住肖英雄，“肖哥，我问你个事。” 肖英雄扭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她：“什么事啊？” 叶慧问：“你买拖拉机花了多少钱啊？” “不贵，很便宜的，才两千八。”肖英雄说到这个就来劲了，在桌边坐了下来，“你知道我们这三个月挣了多少吗？” 叶慧摇头。肖英雄张开右手，脸上带着神秘而得意的笑容：“五千多，我们一人一半还能分两千多，一年就能挣出个万元户啊，可惜师傅不肯出来干。” “那恭喜你啊。”叶慧心里盘算，等家里这批货都卖出去之后，家里积蓄应该也有两千多了，她手头也有五百多，可以给父亲买一辆拖拉机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辞了工作自己单干。比起说服父亲带货开店，让他辞职的难度几乎可以想象，他们那一辈的人都以有正式工作为荣，怎么肯把好好的工作辞了不干呢，所以叶慧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肖英雄见叶慧低头沉思，便说：“小慧，你明天还休息吧，一起出去玩啊。我有个郊区的朋友家里有个果园，他家柚子熟了，我们去摘柚子吃吧，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叶慧抬起头：“不了，谢谢，我明天还有事呢。” 肖英雄笑着说：“你能有什么事？天天都在学校读书，偶尔给自己放个假放松一下啊。” 叶慧还是婉拒了对方，又转身去干活了。肖英雄一个人坐了会儿，发现叶慧不理他，只好走了，临走还不忘说：“我明天摘柚子回来给你吃啊。” “谢谢，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叶慧直接拒绝了他。 叶慧长得漂亮，被异性喜欢是很正常的，肖英雄老早就注意上她了，从前不敢有什么表示，因为自身条件太差了，现在他有钱了，觉得自己有资本了，所以那点心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叶慧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隐隐也看觉出点什么来了，所以也不黏糊，不给对方任何鼓励。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起了魏楠，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着他了？久远得对他的印象只有结婚证上的模样了，永远都是那个带着腼腆笑容的大男孩。很多人都说儿子像他，其实她觉得不太像，她只能从儿子身上看出一点点他的影子。此刻他正跟她呼吸着同一个时段的空气，一同期待着今晚的明月，如今想到魏楠，她就觉得心口发暖，而不是从前那样心底总是一片绝望的凉意，这大概就是生与死的区别。魏楠现在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在想他，不过没有关系，她知道他在就好了，只要他好，她就也好。 晚上全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叶慧看着饭桌上的父亲和弟弟，心底涌起一股满足感，她感慨地说：“要是哥哥也在家就好了。”妈妈也在就好了，这一句她不敢说出口，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宜，父兄们都健健康康的已经很奢侈了。 叶瑞年说：“他马上就复员了，下个月就能回来了。” 允文和允武高兴了一阵，允文说：“大哥回来住哪儿？还和我们一起住吗？” 叶瑞年看着允文，答非所问：“我明天去问问营业执照什么时候能办下来。” “爸，明天还在放假呢，没人上班。”叶慧猜到父亲是想开店将货处理掉了，再抓紧时间把房子修起来。 叶瑞年突然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全都买电子表了，这会儿也能卖完了，就可以盖房子了。” “也不急，最迟明年就能盖上房子了，等大哥回来盖更好，他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叶慧劝父亲，其实她更想父亲先买拖拉机，这是个生金蛋的鸡，几个月就能把房子给挣回来了，以后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要是一口气把房子盖了，钱花光了，父亲还得去跑长途，太危险了。 “唉，着急也没办法。”叶瑞年说。 叶慧说：“爸，今天肖英雄说，他们三个月一共挣了五千多块。买一辆拖拉机才两千多块钱。” 叶瑞年看着叶慧：“你是不是想让我从单位出来自己单干？”这次倒是没什么怒气。 叶慧垂下眼帘：“我觉得你自己开拖拉机，不用跑长途会比较安全。” 允文允武一听说父亲不用跑长途，都很赞同：“对啊，爸爸，我们自己买车吧，不跑长途了。” “那店不开了？”叶瑞年反问。 叶慧说：“店也可以开啊。可以跟那边的老板联系，汇款过去让人家寄货，也可以坐火车去买，就是麻烦一点。” 叶瑞年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把钱汇过去，人家不给货怎么办？我从单位出来，谁给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连旅馆都住不了，去了人家把你当盲流抓了。” 这些确实都是问题，讨论便到此为止，不过叶慧觉得肯定有解决办法的。 叶瑞年是不打算辞职的，而且还能利用开车这个便利从广州带货回来，他觉得挺划算的。他去了一趟工商所，对方告诉他要下个月才能拿得到执照，他也没办法，只能回来等着。 生活一切照旧，叶慧在学校两点一线地忙碌着，每天沉浸在题海中刷题，偶尔想调剂一下了，就写篇文章投投稿，挣点零花钱花花，这段时间她又中了一篇稿子，字数多一点，挣了四十多块钱稿费，抵得上一个工人的工资了，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她赚稿费的事没瞒着家里，允文允武听说写稿子能赚钱，都羡慕得不得了，尤其是允文大受刺激，他觉得最没用的读书原来还能挣钱，开始后悔没好好读书了。 允文允武依旧在刘贤英家搭餐，父亲在家的时候，他们才回家吃饭。其实叶瑞年也想去刘贤英家蹭饭，只是偶尔吃一顿还好，经常去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店子能开张了，就能像叶慧说的那样请她来家里看店做饭，名正言顺地吃上她做的饭了。 叶瑞年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刘贤英提亲，这么大的事，总得要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这不是简单的男婚女嫁，而是两个家庭的重组，就不全是他自己的事了，娶刘贤英，也就意味着将她的家庭也娶了进来，多了两个孩子需要抚养，现在大儿子志飞还没回来，所以这个事只能往后压一压。 叶慧虽然忙，也还是抽空关心弟弟们的学习精神状况的，允武一般是不需要操心的，只要允文这个领头羊不走错路就可以了。允文的学习起色不大，毕竟叶慧是真忙，没时间辅导他，而允武是管不了他的，只能靠他自觉，而他又是自制力最差的，叶瑞年只要求他不惹是生非，安安分分上学就行。 期中考试的时候，允文的数学有了一点小进步，考了30分，语文考了40多分，英语则只考了5分，名次往前挪了几位，他自己还很洋洋得意，说自己进步了。 叶慧看着他的英语考卷，说：“你除了26个字母你还知道什么？” 允文笑嘻嘻地说：“我还知道apple、banana、bus、pen……” “你是不是觉得学英语一点用都没有？” 允文翻白眼：“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abc？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国。” 叶慧知道这大概是当下无数中国学生的真实想法，因为她曾经也有过，加上这年头一直在宣扬打倒美英帝国主义，导致年轻人对英语有很强的抵触心里，如果不是必修的，他们绝对不乐意学，他们不会想到有一天中国也会发展到出国也是家常便饭的事，英语会变成一种非常有用的语言。她拿过允文的一本英文歌带说：“你会唱这些歌吗？你知道人家歌词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 允文不说话了，这本是纯英文磁带，旋律都特别优美，他只能跟着哼哼，复杂一点的就学不会，更别提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叶慧说：“你知道国家为什么会安排我们学英语？你以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叫你浪费时间？肯定是能用得上，才会叫你学。比如你现在学唱歌，不就用上了吗？你现在学的英语非常简单，多花点心思，你将来不会后悔的。” 允文许久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他还是很想好好学歌的。 允武的成绩有了不小的进步，这次考到了全班第十名，得了一个进步奖。最令大家吃惊的是刘阿姨家的小雨，她是初一年级的第一名，领回了一张大红的奖状和一个红皮笔记本，在三中的半期总结会上作为年纪代表上台发言，十分受人瞩目。上三年级的小雪考了全班第二名，小姑娘要强，没拿到第一还哭鼻子了。刘贤英心里一高兴，买了一只鸡回来炖了，给孩子们补身体。 叶慧得知后对允文允武说：“你们可都是沾了小雨小雪的光，才能吃上鸡肉，以后要多照顾小雨和小雪，别让她们被人欺负了。” 允武忙点头：“好。” 允文不情不愿地答：“知道了。” 一直到十一月中旬，小卖部的营业执照总算是下来了，这可把叶瑞年高兴坏了，总算可以开店了。叶慧也很激动，不过她不仅是为开店的事，因为大哥写信回来，说他这个月中旬就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要回来啦，小说明天（周三）入v，万字更新，中午十二点准时见，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正版，感谢所有的正版小天使，入v发50个红包，么么哒mua~ 推一下我的都市言情预收《高不可攀》，女科学家和影帝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收藏一下哦！ ps：app小天使请手动搜索作者专栏收藏 跳转地址： 柯延和曾效祺的恋情曝光那一刻，整个世界都爆炸了。 柯延研究所同事扶起跌破的眼镜：没想到柯延也这么肤浅，居然找了个娱乐圈的明星，图什么呀？颜能当饭吃吗？ 影帝曾效祺的粉丝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卧槽，这哪里的来的路人，居然爬上我蒸煮的床！一种是：卧槽，我蒸煮太有眼光了，居然找了个女科学家！啊啊啊啊，要炸！果然是我粉的，太有内涵了！ 当事人柯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诘问对面的曾大影帝：“这求婚声明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发的？” 曾大影帝委委屈屈地说：“我！我再不逼婚，你就要嫁给科学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大哥 有了营业执照, 当然就该热热闹闹把小卖部开起来, 然而单位正好安排叶瑞年去广州出差, 开店的事只能交给叶慧去安排。叶瑞年没有半分不乐意，他盼这次广州之行已经很久了, 走的时候不仅带上家里所有的积蓄, 连叶慧的钱都借走了。叶慧也没阻止父亲, 小店真要开起来, 还是需要不少货的，只能祈祷这次出行顺顺利利的。 叶慧利用休息时间去订做了一个招牌, 名字起得很朴实，就叫“惠民便利商店”，全家人一起商量决定的。叶瑞年觉得这名字好，因为里面有个字和叶慧的名字谐音。便利商店是叶慧起的, 里面藏着她的一点小小野心，想着将来也许能够将这个商店开大开多, 开成连锁便利店的形式。 叶慧和允文允武花了两个晚上将所有的货都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用卡纸写上名称价格贴在玻璃柜上，明码标价，免除询价的烦恼。 允文趴在桌边看叶慧写价格牌，问：“姐, 我们都要上学, 那店就只能中午和晚上开吗？” 叶慧随口答：“不啊, 白天也开。” “那谁来看店？”双胞胎都没法理解, “爸爸不是要出车吗？” 叶慧说：“我回头去找刘阿姨来帮忙看店。” “啊, 让刘阿姨来看店？”允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太合适吧，我觉得怪怪的。” 叶慧白他一眼：“难不成你不读书了，回家来开店？” “好啊，好啊。”允文猛点头，一脸兴奋，这正中他的下怀，卖东西多好玩，还不用上学。 叶慧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想得美！” 允文抱着头说：“那刘阿姨收了钱会给咱们吗？她不会贪污吗？” “当然不会贪污，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想着占小便宜呢。你少操心，安心上你的学吧。”叶慧决定要跟刘阿姨正式谈一下这个事了。 第二天清晨去上学的时候，叶慧远远看见刘贤英挑着担子在前面走，她正准备赶上去跟她说话。这时一个男人迎面过来了，拦在了刘贤英面前，刘贤英挑着担子似乎要绕过对方，却被对方故意挡住了。叶慧骑着车唰一下冲了上去：“刘阿姨！”她看着挡在刘阿姨前面的男人，可不又是那个王麻子，她凶巴巴地说，“好狗不挡道！让开！” 王麻子抬头看见叶慧，说：“你骂谁啊？我跟她买东西，她就是出来卖的，我给钱，她难道不卖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刘贤英气得脸都红了，放下担子准备抽出扁担来抽他。叶慧比她动作利索，从车上跳下来，跑到路边一户人家门口拿起一根靠在墙上的竹竿就朝王麻子抽过去：“长了个人样，说话却跟喷粪一样，臭不可闻。刘阿姨，我替你抽死他！” 王麻子见她说抽就抽，赶紧往旁边跳开：“她不是卖粑粑的吗？我来买粑粑的。” 刘贤英往地上啐了一口：“滚！不卖给你！” “叫你滚听见没有！”叶慧拿起竹竿继续去抽王麻子。 王麻子赶紧跑开：“姓叶的妹子，你这么泼辣，将来绝对嫁不出去！” “关你屁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就直接抽你。”叶慧将竹竿在空气中用力挥了一下，扬起一片竹影。王麻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叶慧将竹竿放回原处，过来看刘贤英，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叶慧知道她此刻肯定又气又窘，便说：“刘阿姨，你没事吧？” 刘贤英摇摇头没说话，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叶慧说：“阿姨，你不用把这些畜生当回事，你去市场吧。晚上我过来找你有点事。” 刘贤英含泪点头：“好。谢谢你，小慧。” “谢什么呀，那种畜生就是欠揍。”叶慧愤恨地说，“我去上学了阿姨，你也去市场吧，路上小心。” 刘贤英点点头，重新挑起担子往市场走去。 晚上叶慧放学回来，允文允武兴致勃勃地跟她汇报今天的战绩，卖出去了多少东西，挣了多少钱，显然这俩小子还沉浸在当老板做买卖的新鲜感中。叶慧将钱收了起来：“辛苦你们了，也不早了，都去睡觉吧。我去刘阿姨家有点事。” 允文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姐，刘阿姨的脚烫伤了。” 叶慧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允武说：“今天刘阿姨在市场摆摊，有人打架，把她的锅给打翻了，油溅了出来，她没躲得及，脚背上皮都烫掉了，血红血红的，好吓人。” “这么严重！”叶慧说，“我过去看看。” 叶慧跑到隔壁去敲门，小雨在里面答话：“是谁呀？” “小雨，是我，慧姐姐。”叶慧心里想了无数个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自己惹的祸，王麻子去报复她了？这样自己罪过可就大了，她深深觉得不安。 不多会儿，小雨把门打开了：“慧姐姐。”她声音带了点哭腔，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主心骨。 叶慧伸手摸了摸小雨的头：“你妈妈呢？” “在床上，她的脚好吓人。”小雨抽噎了起来，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显然她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 “去医院了吗？”叶慧问。 小雨点头：“去医院拿了药。” 刘贤英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是小慧吗？” 叶慧赶紧进去，看见刘贤英躺在床上，左脚放在被子外面，脚背上一片赤红，面积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表皮已经被烫坏，露出了鲜红的血肉，看得叶慧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阿姨，怎么会这样？” 刘贤英叹了口气：“今天有两个人在菜市场门口吵架，有一个人的扁担掉下来，正好砸在我的锅上，油洒了出来，我没躲得及，里面的油泼到脚上了，偏生没穿袜子，唉！” 叶慧的眼圈有些酸涩：“阿姨，吵架的是认识的人吗？”她真怕是王麻子在伺机报复。 “不认识，就是郊区的菜农，两个人为争地盘吵起来了。”刘贤英倒吸了口凉气，眉头紧皱着，可见脚痛得难以忍受。 小雨和小雪坐在床边，都啪嗒啪嗒掉眼泪，显然为妈妈的遭遇难过害怕。叶慧看了一眼伤口：“上药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刘贤英点了点头：“上过了，医生说起码要过两个月才能好。你说我怎么这么背时呢？”她说完眼圈红了，伸手捏了一把鼻子。 叶慧理解她的难处，这样一来，她出门都不方便，更别提去摆摊了，接零工也不方便，家里也就断了经济来源，确实非常困难。叶慧说：“阿姨，你别难过，先不想别的，把伤养好再说。” 刘贤英苦笑了一下，此时此刻，也是别无他法：“对了，你早上跟我说有事，什么事呀？” 叶慧在床边坐下来，说：“是这样的，阿姨，我本来想请你去帮我家看店的。” “帮你家看店？”刘贤英露出吃惊的神色，“我？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我家的小店已经开张了，可我爸经常要出车，我和弟弟又要上学，家里的店也没人看，只能晚上开一会儿，这就没多大意义了，生意肯定也好不了。我本来想着你早上出去摆摊，上午和下午也没事，来帮我们看店正好。我们还可以给你工资。”叶慧说。 刘贤英发现叶慧并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说的：“你说的是真的？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爸的意思？” “是我和我爸的意思，我们打算一个月给你四十块钱，你顺便帮小文小武做饭，买菜的钱是另算的。不过现在你也做不了饭，那就算了，只看店就好。”叶慧说。 刘贤英一听连忙摆手：“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要你们的工资呢，你爸挣钱多不容易。” “我爸也是同意的，所以才让我来说的，他去广州了，不然就自己来说了。”叶慧真诚地说，“阿姨，其实我们是真的需要你帮忙。要不等过两天你的脚好点了，就来帮我们看店吧，也不需要去哪儿，就坐在柜台后面取东西收钱好了，价格都是我标好的，很简单的。” 刘贤英还是摇头：“这不合适。” 叶慧问：“怎么不合适了？” 刘贤英犹豫了一下说：“工资也太高了，你家就你爸挣钱，都给了我，你们吃什么呀？”一个月四十块钱，虽然没有她做生意赚得多，但已经相当于一个工人的工资了，她丈夫以前也没拿这么多工资。 叶慧笑了：“阿姨，我们开店也是挣钱的啊，不然哪里请得起你啊。现在你的脚烫伤了，也没办法出去摆摊，不如考虑一下，来我家帮忙吧。” 刘贤英沉默了，叶慧这个提议无疑是雪中送炭，不用出门就能挣钱，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但她却不太敢答应，一方面是怕人说闲话，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能拿熟人的钱呢，还给那么多。 小雨在一旁拉妈妈的衣袖：“妈妈，去吧。我觉得很好，你就坐着看店不用走路了。” 刘贤英扭头看着女儿，没有说话。叶慧知道她肯定没那么快答应，便说：“阿姨，我家确实需要人帮忙，我爸带回来那些东西很受欢迎，你也看到了，所以我才会想到请你过来帮忙。你再考虑一下吧，好吗？”叶慧家里确实急需用人，谁家开店也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得时刻开着，才会有客人上门，否则客人经常碰壁，谁还愿意来？ 刘贤英想到他们从广东带回来的那些货，又很心动，她也喜欢那些小玩意儿，不过她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不能就这么贸然答应了，便说：“你让我想想吧，等我想好了再答复你。” “嗯，好的。也不着急，你先养两天伤吧。”叶慧知道刘贤英肯定需要时间来权衡轻重和得失，也不着急，嘱咐她好生养伤，并说弟弟这两天的饭就不麻烦她做了，就回去了。 刘贤英还在考虑中，惠民便利店只好关着门，只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开张，这种情况反倒有了点饥饿营销的感觉，一旦开门，街坊邻居们就马上来买东西，生怕错过了。允文允武现在放了学就往家跑，怕耽误生意。 本来叶慧怕刘贤英腿脚不便利，给她增添负担，让弟弟们在外面买着吃算了。结果刘贤英还是让他们过去吃，因为她们自己也是要做饭吃的，多做两个人的份量也不是什么负担。叶慧便让允文允武主动帮刘阿姨减轻负担，帮着洗碗扫地，晚上回来的时候还要问他们有没有帮忙。 “这事你问小武，我只负责看店！”允文坐在柜台后面，用录音机放着歌，神气十足，俨然一个小掌柜的架势。 叶慧将头扭向允武：“小武你帮忙了吗？” 允武嘿嘿笑：“小雨和小雪抢着干了，我都没来得及做。” 叶慧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明天可不许这样了，你是男生，要有点绅士风度，主动帮女生做事。” 允文做了个鬼脸：“哟哟哟，绅士哟。” 叶慧回头来瞪他一眼：“你也一样，别总是偷懒。” “我没偷懒，我卖东西呢！”允文抗议，“这是今天的钱，你点数。” 叶慧拿着钱，说：“你没把钱找错吧。找少了，人家肯定会问你要，找多了，吃亏的可是我们自己。” 允文扬着下巴：“我才不会找错呢！我现在从来没算错过账。” 叶慧将钱清点了一下，留下十几元零钱放在盒子里找零：“没算错就好。还有一点，你现在自己能直接拿到钱了，千万不要监守自盗，别以为这钱是家里的，你就可以随便拿。你要是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将来就会贪污公款，那可是要坐牢蹲监狱的。这钱是爸爸的，不是你的，你要钱花，就主动跟家里开口，有正当理由，我们肯定给，但若是自己偷偷拿着钱出去花，那就是贼，懂了吗？” 允文看了允武一眼，嘿嘿笑着说：“我当然没有偷钱。” 允武移开眼睛不说话。 叶慧哪能不知道他们这点小心思，严厉地说：“你之前拿了多少，自己老实告诉我，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计较，如果不说，我也是能查得出账的，卖了多少东西我都能算出来，要是账目对不上，你以后就不要卖东西了，让小武来吧。而且以后的零花钱也要扣一半。” 允文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拿了五毛钱买零食吃。” 叶慧扭头看着允武：“是这么多吗？” 允武点了点头：“是的。我不让他拿，他说不要紧。” 允文偷偷看姐姐。叶慧并没有生气：“我说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但是没有第二回，记住了没有？” 允文猛点头。叶慧说：“希望你说话算话，自己管得住自己，否则我就对你太失望了。” 允文听见姐姐这话，觉得让她失望比从前她生气了打自己一顿还令他难受，赶紧说：“姐，你绝对要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要钱用就跟你说。” 叶慧点头：“嗯，这还差不多，我相信你能做到。” 没两天，叶瑞年从广州回来了，又带了几大包货回来。正逢周末学校放假，叶慧在家，她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安：“爸，你每次去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们单位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说闲话？”虽然父亲没有耽误过公事，但每次都这么大包小包的，跟车的同事难道不会跟人说吗？万一有人眼红给小鞋穿怎么办？ 叶瑞年不以为意：“谁会说闲话？我又不是开着单位的车跑到广州去给我自己办事，只是顺便而已。再说小唐怎么会给我乱传话，他的命都是我救的，工作还是我保下来的。” 叶慧一听略略放了心，希望小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至少别是中山狼就行。她检查了一下父亲带回来的货，惊喜地发现居然带了一些以前没有的种类，比如丝袜、面霜，正好是适合这个季节卖的，看来父亲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以后不再用自己操心了。叶慧小声地问明了这些东西的批发价，好给它们定价。 叶瑞年问女儿：“你跟你刘阿姨说那事了没有？” 叶慧说：“说了，她还没答复我，要不你去说说？不过刘阿姨的脚烫伤了，这两天在养伤呢。” “怎么烫伤了？”叶瑞年瞪圆了眼睛。 叶慧把缘由说了，叶瑞年说：“那还摆什么摊，直接过来看店算了。我过去看看她，对了，我得出去一趟。”他说着拿上外套，爬上驾驶室开车走了。 叶慧不知道父亲去哪儿了，肯定是有事才离开的，她将父亲带回的东西都打开来看了看，然后拿出新带回来的商品，将柜台里重新整理了一下，摆上了电子表、丝袜和面霜。刚摆上，就有人过来买东西了，新进的货果然备受欢迎，他们这儿冬天不会太冷，穿丝袜刚刚好，因此特别受女性喜爱。至于面霜就更实用了，它比蛤蜊油的味道好闻多了，滋润又不油腻，是女人都喜欢用面霜，虽然比蛤蜊油要贵。 叶瑞年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瓶烫伤膏药，说是他认识的一个中医朋友自己熬的，效果特别好，他让叶慧拿去给刘贤英：“你去跟她说吧，让她过来帮忙看店。” “你自己不去说？”叶慧看着父亲，没想到他还忸怩上了。 叶瑞年说：“你去是一样的，就说也是我的意思。” 叶慧只好代父亲跑了这一趟，送上了父亲带回来的药，不知道是那瓶烫伤膏起了作用，还是刘贤英自己想通了，她答应明天就过来帮忙看店，不过工资的事还得跟她爸当面商量。叶慧得了准信，赶紧回去跟她爸汇报好消息，不苟言笑的叶瑞年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慧慧，你现在去菜市场买菜，晚上咱们整一桌饭菜，庆祝咱们惠民商店正式开业。”之前虽然卖了好些天东西，但就没有正儿八经开门营业过，今天算是第一天正式营业。 叶慧答应下来：“好，我去买菜。” 叶瑞年说：“买一只鸭，买点五花肉和芋头，再买条鱼，晚上我来下厨。” “好！”叶慧满口答应，她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吃到父亲做的菜了，甚至都忘记父亲有一手好厨艺了。 晚上叶瑞年亲自下厨，做了芋头扣肉和红烧鱼，鸭子两做，一半做醋血鸭和一半清炖，再炒两个素菜，请了刘贤英一家三口过来吃饭。刘贤英本来不好意思来吃饭，不过叶慧说是为了庆祝她家小店开张，她也就不好拒绝了。刘贤英有她的顾虑，去隔壁吃饭，邻居们看见了免不了要问东问西的，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隔壁帮忙看店，这一关迟早是免不了的，所以她咬咬牙还是来了。 小雨和小雪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就算是过节，她们家也顶多只会弄两个荤菜，所以面对满满一桌子菜不由得直吞口水，但是碍于家教又不敢去夹菜。叶慧将鸭腿夹给小雨和小雪：“你们最小，吃鸭腿。” 刘贤英连忙说：“小雨小雪不吃鸭腿，给哥哥吃。” 允文吞着口水，眼睁睁地看着平时属于自己的鸭腿进了别人的碗，本来还想抗议一声的，听见刘阿姨这么说，便说：“你们吃吧，我吃鸭肉。” 允武说：“我也吃鸭肉。” 叶瑞年满意地说：“小文小武懂事了，懂得谦让了。” 允文是很少被父亲夸奖的，此刻心中那点郁闷瞬间烟消云散，觉得鸭翅膀也很好吃。 叶慧看着缺了一角的八仙桌，心想等大哥回来了，正好就能坐一桌了，大哥应该快回来了吧，也没个电话，不知道哪天才能到家。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二天上午，刘贤英鼓起莫大的勇气来到叶慧家里，有些羞涩地坐在了玻璃柜台后面，叶家的大门敞开着，左邻右舍过来买东西，发现坐在柜台后面的不是叶瑞年，而是刘贤英，都意外地问：“咦，怎么是你在这里？” 刘贤英脸上发烫，强笑着解释：“小慧说家里没人看店，让我过来帮忙。” 善意一些的邻居会说：“也好，老叶家里总是没人在，有时候想买个东西也不方便。” 有些人则会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声，表示已经知道了。这令刘贤英十分尴尬，但她还是没有临阵脱逃，她告诉自己，自己这是在工作，大门敞开着，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必怕。就这样，她怀着拘谨不安的情绪适应起了自己的角色，她从小就羡慕那些在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里工作的售货员，如今终于有机会圆了自己的梦，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不再被那些纷乱的情绪所左右。 刘贤英脚不方便，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等有人说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过去取，她对货柜里的东西还不太熟悉，就一直在留心熟悉那些东西的位置。此刻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她没办法出去看，只能伸着脖子朝外看：发生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的人停在了商店门口，他抬起头朝门头上看了一眼，又朝屋里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还是不敢抬脚往里走。刘贤英已经认出他来了，她站了起来：“志飞，是志飞吧？快进来啊。”是叶瑞年的大儿子叶志飞回来了，但是此刻叶瑞年去批发本地的杂货了，他们自家人一个都不在，只有刘贤英一个外人在家。 叶志飞提着军绿色的旅行袋进来了，还有点不明状况：“刘阿姨，你在我家？哦，你帮我家看店是吧？我爸呢？” 刘贤英说：“你爸去进货了，你妹妹和弟弟都在学校呢。你快把东西放下，先歇会儿。什么时候到的？你爸都不知道你哪天回来吗？” “他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没告诉他们。”叶志飞放下手里的提包，又摘下背上的背包，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短短的板寸，这是典型的军人发型，这种发型能把人所有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但却丝毫不能掩盖叶志飞的英气，国字脸，剑眉，星目，高挺鼻，少了点从前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这一条街上，叶家人的美貌都是出了名的，男的漂亮女的美丽。他拖了一条板凳坐到玻璃柜前，低头看着那些漂亮的小东西：“这就是我妹在信里说的小卖部啊？这些东西都很洋气啊，我爸从广州带回来的？” 刘贤英笑着说：“对呀，你爸和你妹妹都特别有想法，开了这个小卖部。” 叶志飞大致看了一圈，说：“那就辛苦刘阿姨了，我先上楼去收拾一下。” “行，你去吧。”刘贤英面对他也有些拘束。 叶瑞年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对他说：“老叶，你家志飞回来了。” 叶瑞年一激动，抬脚上人行道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叶志飞已经从楼上看到了父亲，叫了一声：“爸！”说完赶紧从楼上冲了下来。 父子二人见了面都有些激动，叶瑞年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眶有些潮湿地看着大儿子，忍不住上下左右打量，抬起拳头朝儿子胸口轻擂了一拳：“好小子，又长高了，比我还高了。不错，不错，部队的米饭还是养人的，结实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叶志飞眼眶也有些潮湿，笑着说：“必须的，饭管饱，每天都有好多训练任务，锻炼多了，自然就结实了。” “好，好！”叶瑞年笑得合不拢嘴，“我去做饭，今天中午咱们爷俩好好喝一顿。” “爸，我来吧。”叶志飞发现父亲比自己要矮了，额头也有皱纹了，双鬓也添了些银丝，第一次感觉到父亲老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叶瑞年拍拍他的肩：“我来我来，今天要为你接风洗尘。对了，要把慧慧也叫回来，咱们一家可要好好聚聚！”叶瑞年的心情跟秋日的晴空一样明媚，别提多高兴了，四年了，一家人总算又团圆了。 叶志飞说：“妹妹在几班来着，我去接她吧。”他知道妹妹在南高复读。 “好啊，她在复读理科二班，我也不知道她教室在哪儿，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叶瑞年说。 叶志飞说：“行，自行车呢？” “你妹妹骑走了啊，要不开我的车去？”叶瑞年说着就要掏钥匙。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过去，一会儿骑车回来。”他很久没有回来了，想顺便看看这座生他养他的老城。 南星市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市内也有不少兀立的嶙峋山峰，站在街头就可以看到。叶志飞看着熟悉的街景，岁月安宁静好，那些炮火纷飞噩梦般的日子已经远去，他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已是一种极大的幸运。他上了公交车，直奔南星高中而去。 下课铃响，叶慧周边的同学都拿着饭盆去食堂吃饭，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吃，没准大哥今天回来了呢，她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叶慧随着人流出了教室，去车棚推车，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慧慧！” 叶慧猛地一回头，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军人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叶慧的眼睛瞬间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转身扑了上去，抱住了对方：“哥，哥，你回来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汹涌而出，这是她的大哥，她已经忘记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他了，大哥曾是全家所有人不能提及的遗憾与疼痛，如今他是真实可触的，她被这种强烈的幸福冲击着，不由得抱紧了他，她再也不会让那个悲剧重演。 叶志飞知道妹妹见到自己会激动，但没想到她会激动成这样，她抱紧他放声大哭，他似乎并没有告诉家里上前线的事，虽然临出发前是写了遗书的，但最终还是没发出去，他微笑着揉了揉她的短发：“好啦，好啦，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围已经有很多同学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了，在这个感情内敛行为保守的年代，没有一个成年人会当众抱着一个人，就算是亲人也不例外，叶慧的举动理所当然引起了路人的侧目，更何况并没有人知道叶志飞是她哥。 叶慧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从大哥怀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抽着鼻子说：“太久没有看到哥了，太激动了。” 叶志飞掏出手绢递给她，笑着说：“眼睛都哭肿了，不怕羞，擦一擦吧。以前在家的时候天天跟我拌嘴，我离开这么久知道想我了吧？” “想得很。”想了几十年了，叶慧擦了擦眼泪，又擦了一把鼻涕。 叶志飞皱了皱鼻子，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脏死了你。” 叶慧嘿嘿笑：“回去帮你洗嘛。”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师扭头朝他们兄妹看，看着叶志飞有些迟疑地说：“你是——” 叶志飞扭头一看：“是谢老师啊，您好！我是叶志飞，我来接我妹妹。” 叶慧也赶紧回头：“谢老师好。”这是她的数学老师，看样子也教过大哥。 谢老师点点头：“你们是兄妹啊，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叶志飞去当兵了吧？” “对，刚刚复员回来。”叶志飞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烟，“谢老师我记得您抽烟的。” 谢老师摆摆手：“身体不好，早戒了，谢谢！当兵好，保家卫国。有空来老师家坐坐。”他低头将自己的自行车锁打开，将车子推出车棚。 “好的，老师慢走，老师再见！”叶志飞朝老师挥手道别。 周围看热闹的人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家转身离开，吃饭是正事。不过还有女生频频回头张望，那个穿军装的男的真帅，比电视里的演员都好看呢。叶慧将自行车推出来，叶志飞接过来：“我来吧。咱们也回家吃饭，爸爸在家做饭呢。” 叶志飞跨上车，叶慧跳上车后座，揽住她哥的腰：“哥，你刚到家吗？怎么会想到来学校接我？” “嗯，刚到家不久，爸爸说要接你回来吃团圆饭。我看你本来也打算要回家的，早知道就不来了。”叶志飞说到这里笑了。 叶慧赶紧说：“为什么不来？来了好，让我多高兴一下嘛。哥，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还是那么帅！” “瞎说，明明更帅了好吗？”叶志飞逗妹妹。 叶慧嘻嘻笑，她说的还是那么帅不是指出去当兵以前，而是指很多很多年前，她英俊潇洒的大哥，曾经是多少女孩的梦中情人，却也是因为这个而命途多舛，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守护他，让他远离噩运。叶慧将头贴在大哥的后背上，望着深秋的蓝天，白云如丝絮一般轻柔，她的心情也如这丝絮一般柔软，披裹着金灿灿的阳光，她仿佛喝了甜酒一样沉醉，太好了，大哥回来了，他现在平安健康，温暖鲜活，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还有一个人，他现在应该也很好吧。叶慧很想问问魏楠的情况，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哥，你那个同学呢，他也退伍了吗？”魏楠是大哥的同学兼死党，以前也常来他们家玩的，两人是同一批去参军的，在同一个部队，不过不在一个营。 “哦，你说魏楠吗？他也回来了。你怎么问起这个？”叶志飞的声音带了点戏谑。 叶慧说：“你上次汇款回来，说钱是跟战友借的，我们猜想会不会就是他。对了，你借的钱还给人家了吗？” “还了，借的也不多，不是跟魏楠借的，他跟我不在一个营地，见一次面也不容易。” 那么，她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魏楠了吧，叶慧情绪有些复杂，既期待又有些怕见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暑假里剪的短发现在已经长长了一些，但也长不到哪里去，而且她的头发比较粗，半长不短的蓬松得像个刺猬，得赶紧去理个发才行，早知道就不剪这么短了，太像个男生了。 兄妹俩开心地说了一路，回到家的时候，双胞胎也回来了，两人见到大哥，跳上来一人搂一条胳膊，抱着大哥一顿闹腾。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军人就是他们心目中最神圣的存在，大哥就是活生生的英雄，怎么能够不崇拜。 叶瑞年一脸笑意，说：“都别闹了，赶紧收拾桌子吃饭了。慧慧，去叫你刘阿姨和小雨小雪来吃饭。” 叶慧这才注意到刘贤英回家去了，不在柜台后坐着，赶紧跑到隔壁去叫人，却发现刘贤英母女三人正在吃饭：“刘阿姨，你们怎么就吃饭了，去我家吃啊。” 刘贤英笑着说：“你哥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我们外人就不打扰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还要上学呢，我吃了饭就过来看店。” 叶慧只好回去了，跟叶瑞年一说，他有点遗憾：“怎么自己回去吃了，不是说好了在我们家吃的吗，我都做好菜了。算了，下次吧，端菜准备吃饭。” 全家五口人围桌而坐，叶瑞年开了一瓶平时不舍得喝的酒：“小飞陪爸喝一盅？” 叶志飞点点头：“好。我来吧，爸。”伸手拿过了酒瓶。 允文说：“我也想喝酒。” 叶慧用筷头敲了他一下：“一边去，小孩子喝什么酒，吃饭。” 叶志飞端上酒杯：“爸爸您这些年辛苦了，以后我回来上班了，就能替您减轻一下负担，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这杯我敬您。” “好。”叶瑞年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吃菜。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酸笋鱼。” “嗯，老早就闻到了。”叶志飞放下酒杯，笑着去夹酸笋。 叶慧安静地吃着饭，看着亲爱的父亲兄弟，内心无比满足，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大家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没有噩运，没有意外。 叶瑞年问儿子：“部队给你安排工作了吗？” “安排了，我明天去民政局安置办问问，看是哪个单位。” “好。你回来了，咱们家也得抓紧时间把三楼给修出来，钱不够，否则就直接修四层，以后允文允武的房子也都够用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最迟明年就能修四层了。”叶瑞年一脸自豪，这小半年从广州倒腾货物回来赚了不少钱，修三楼不用担心负债了，等到明年，盖四楼的钱也就都有了，他的腰杆都直了不少。 叶慧听父亲打算盖四楼，便说：“爸，既然明年打算盖四楼，那今年就先不盖了呗，免得折腾两次，用那钱买一辆拖拉机不好吗？” 叶瑞年扭头看着叶慧：“这事不用说了，我不会辞职的。” 叶志飞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叶慧对大哥说：“哥，回头再跟你解释。” 叶瑞年心里高兴，指着屋里的小店说：“你们不用担心，有这个小店在，明年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正好有邻居过来买盐，叶慧赶紧制止了父亲：“爸，周伯伯要买盐。”她怕父亲说多了，被邻居们听见，以为他们家开店赚了多少钱呢，惹得人到处说闲话，财不外露，赚钱这事只能私下里跟自己家里人说。 叶志飞放下筷子：“我来吧。”他和父亲坐在靠外面一点，正好比较方便。 允文赶紧说：“还是我来，我知道盐在哪儿。” 叶慧坐在靠墙的位置，出来不太方便，允文给客人拿了盐，才重新回来吃饭。叶慧见外人走了，这才小声地说：“爸，你说话也注意点，给人听见了多不好，以为咱们东西卖得多贵呢。”这些东西相对于百货商店的同类商品来说并不贵，只是赚了个款式新颖和地域价格差而已，何况还是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 叶瑞年嘿嘿笑了几声，点头说：“知道了。” 全家和乐融融地吃完了饭，叶志飞给了两个弟弟一人一个弹壳当礼物，按规定，退伍时是不允许带走这些的，叶志飞留下的这几枚弹壳是他从阵地上捡回来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跟首长打报告申请留作纪念，得到了批准。允文允武拿着黄铜色的弹壳，兴奋得直打滚，这是每个男孩梦寐以求的收藏品啊。 叶志飞看着站在一旁的叶慧，摊开手，拿着最后一枚弹壳说：“慧慧你要弹壳吗？” 叶慧摇了摇头：“哥你留着吧。” 叶志飞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袋子一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来：“对了，这个给你。你拿去串个手链吧。” 叶慧打开一看，居然是包红彤彤的相思豆，她不由得噗嗤笑出声：“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们营地外面就有一棵这样的树，子很硬，不会变色，我采了一些。”叶志飞说。 叶慧将这包相思豆塞回哥哥手里：“哥，你收着吧，将来送给你喜欢的女孩。这个是红豆。” 叶志飞一愣，顿时笑了：“啊？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那个？” 叶慧点头笑：“对。” “那好吧，我送你这个确实不太合适，以后让别人送你吧。我这没别的礼物了，要不等你放假了，我带你去买吧。”叶志飞觉得自己离开四年，回来总得给妹妹送点礼物。 叶慧心想，谁还会送自己红豆啊，她摇头：“不用了，哥，把你画的画儿送我几张呗。”她知道哥哥在部队肯定画了不少画，她想要几张来作纪念。 “好啊，你自己挑吧。”叶志飞拿出自己的画册，他绘了好几本。 叶慧都捧在怀里：“哥，我先拿去看，挑好了再给你，可以不？” “可以，不要弄坏了，我几年的心血都在这儿。” “我知道，绝对不会弄坏的。我先去上学，晚上回来慢慢看。” “去吧。我也要休息一下，昨晚在火车上跟魏楠聊了一晚，都没合眼。”叶志飞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叶慧心中一动，很想问问魏楠的情况，然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现在应该挺好的，自己也没必要为他担心。 ☆、第16章 第十六章 魏楠 叶慧下了晚自习回来, 发现家里大门还开着, 晕黄的暖光从门内泻出来, 静静地落在门外的人行道上，像寒夜里引路的明灯。难道刘阿姨还没回去休息？叶慧下了车, 将车子搬上人行道, 准备推车进门的时候, 看清了屋里坐着的人,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像溃堤的洪水, 完全不受控制地奔泻下来。 “慧慧放学了？”正在和人聊天的叶志飞发现她站在门口，起身过来帮她搬自行车进屋。 叶慧任由她哥将车子接过去，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坐在灯光下的人，身体仿佛被定格了, 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胸腔中被无尽的欣喜、委屈和歉疚搅动着, 捋不清，理还乱。 叶志飞进了屋，发现叶慧没跟上来，扭头不解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你怎么了, 慧慧？” 而屋里那个清隽青年原本脸上是带笑的, 此刻也敛去了笑容, 有些意外地看着叶慧, 她怎么看着自己哭了？ 叶慧被大哥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她将目光从魏楠脸上移开，略有些窘迫地抬手抹去了满脸的泪水：“没事。”她想过会很快见到魏楠，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真丢脸，为什么见到他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难道不应该高兴吗？真真切切的魏楠就坐在自己面前。 叶志飞将车子放好，回头来安慰妹妹：“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叶慧没说话，低头走进屋。魏楠朝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是小慧妹妹啊，长高了不少。”他一笑，就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显得特别温暖可亲。 叶志飞宠爱地抬手在叶慧蓬松的头发上揉了揉：“是啊，我们走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回来就变成大姑娘了。慧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去帮你教训他。” 叶慧的眼泪还是有点不受控制，声音也有些哽咽：“没有，眼睛里面进沙子了。” 叶志飞和魏楠对视一眼，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借口，眼睛里进沙子会哭成孟姜女一样？声音都变了，分明就是受了委屈。叶志飞说：“慧慧，这就是我同学魏楠，你中午不是还问起过他。” 魏楠意外地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叶慧。 叶慧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当着魏楠的面这么说，顿时有些窘迫，她低着头打招呼：“魏楠哥哥好。” 魏楠笑了：“这么晚才放学，上晚自习吗？”他的嗓音低沉，一如既往地温柔。 “嗯。”叶慧点头，不敢抬头看他，怕看见他的脸就控制不住流泪，过去几十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回忆有关他的一切，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他，如今他就坐在自己面前，还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奢望过。 叶慧打算先回房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哥，我先上去了。” 叶志飞说：“等一下，你今天中午不是说有话回头跟我说，是什么事？” 叶慧扭头望着他，皱眉努力回想。叶志飞提醒她：“就是你说让爸爸从单位辞职的事，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他被人欺负了？” 叶慧朝里屋看了一眼：“爸爸呢？” “他今晚上喝多了，已经睡了。”叶志飞去将大门关上了，留了一扇小门，这么晚了，妹妹也回来了，店也没必要开了，夜里风大。 叶慧将书包放下来，找了个离魏楠最远的凳子坐下来，垂着眼帘，不敢看他：“爸爸不是在运输公司开车吗，单位经常派他出差，有时候还要去广州。” “我知道，家里卖的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从广州带回来的吧。”下午他在睡觉，不清楚情况，晚上下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很多街坊邻居都来家里买东西，可见生意是真不错。 “对。这些都是从广州批发回来的。可是去一趟广州太不容易了，我跟着去了两次，翻山越岭，路况很糟糕，碰上下雨天可能会塌方，路上还有很多偷油贼、拦路打劫的人，很不太平。前两个月爸爸去广州的时候就遇到路匪了，他的助手小唐被人打伤住院了，幸好爸爸没事。跑长途太危险了。”叶慧叹了口气。 叶志飞眉头紧锁：“现在治安这么乱吗？”他刚从部队回来，完全不了解现在的社会风气，居然有人敢拦路抢劫，真是好大的胆子。 叶慧点头：“很乱，这两年治安很不好。” 一直没说话的魏楠开口了：“这么看来确实不太安全，能不能让叔叔调换到别的岗位上，比如开短途或者公交车？” 叶慧抬起眼帘看他一眼，摇头：“他跟单位申请了，暂时换不了。跟爸爸学车的徒弟暑假的时候就辞了工作出去单干了，自己买了辆拖拉机给人拉货，三个月赚了五千多。所以我也想爸爸自己出来单干。”按说这种事不应该当着魏楠的面讲，但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外人看待。 叶志飞和魏楠一听这个，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开拖拉机这么赚钱？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要知道他们当兵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到十块钱，现在的工资水平也就是三五十块一个月。 叶志飞问：“慧慧你说的是真的？” 叶慧点头：“肖英雄是这么跟我说的。就算是有水分，我估计也差不太多，上次对面街有一家修房子，请了拖拉机拉材料，一车运费就要六块钱。爸爸开大车给单位送货到隔壁市，一趟不也要一百多块钱运费吗？” 魏楠说：“叔叔在单位有正式工作，又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么肯辞了工作不干？” “就是这个原因，我爸舍不得那份正式工作。”说到这里她轻叹了口气。 叶志飞沉默了片刻，对妹妹说：“算了，这事爸爸有自己的考量。你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学。”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再见！”叶慧站了起来，也不敢多看魏楠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再见！”魏楠知道那句再见是跟自己说的，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上楼消失不见。 叶志飞抬手在好友肩上拍了一下：“看什么？” 魏楠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你妹妹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出你意料的漂亮？”叶志飞戏谑地看着老友。 魏楠摇头：“是出乎意料的有主见和胆识。” 叶志飞叹息说：“我妈不在了，爸爸又总不在家，家里几乎是她当家，什么事都她挑着，特别坚强。不过她今天哭了两回，我感觉都有点不像她了，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他还有点介意妹妹的眼泪，作为哥哥，一定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己的妹妹。 魏楠想起刚才叶慧进来的时候，是看到自己才哭的，当时她的眼神有种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自己惹哭了她似的，那表情叫人心疼，可是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呀，而且之前也没有多少交集：“她今天还哭过？” “嗯，中午见到我的时候也哭了，哭得好大声。不像刚才，她刚那么哭得我都难受了，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叶志飞自言自语地说。 魏楠说：“可能当着我的面不好说，你回头再问问她就知道了。你说她今天还问起我了？”叶慧为什么会问起自己？他在努力回想自己四年前和她有什么交集，然而并没有印象。 “哦，她就那么随口一问，她知道你跟我一起在当兵。” 魏楠了然，站起身，他的身量和叶志飞差不多，只是身材更为颀长，配上他清隽的五官，整个人气质特别出尘脱俗：“我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民政局门口见吧，不知道给分配在哪儿了。” “明天就知道了。那就明天见，路上小心。”叶志飞拍拍老友的背，送他出门，打算找个机会和叶慧好好聊聊，他以前觉得妹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现在发现需要重新评估一下。 叶慧回到楼上，在缝纫机旁坐了下来，一扭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顿时用手捧住了脑袋，简直要抓狂，她的发型简直是太丑了，还没来得及理发，又因骑车被夜风吹成了爆炸型，她刚刚就是这个样子去见魏楠的？这也太丑了吧，魏楠肯定看得想笑吧。叶慧特别想哭，却哭不出来了，她扑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特别想将自己的头发都剃光。过了一会儿，叶慧将枕头一扔，算了，丑就丑吧，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给魏楠了，不用在乎他的看法。叶慧自我安慰了一番，去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终于冷静下来了，自己这么沧桑的心，怎么见了魏楠还跟怀春少女一样，简直是丢人，淡定，淡定。她将被子一拉，蒙上头开始睡觉，梦里总有一双含笑的如清泉般的明亮眼睛在望着她，让她心如小鹿一般乱跳，一整夜的心情都如在云端一般曼妙。 第二天早上在闹铃声中醒来，回味起刚才那个梦境，已经忘记经历了什么，美妙的心情却令人回味无穷。此刻叶慧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她所牵挂的人都在了，以后，她只需要好好地守护着大家就行了。 中午叶慧没有回家吃饭，她在学校吃完饭后，花五毛钱在学校旁边的理发店里理了个青年头发型，虽然还是短发，至少不会连个型都没有。 晚上突然下起了小雨，叶慧没带伞，好在雨不大，她顶着雨骑车回到家，家里灯火通明，刘阿姨已经回去了，父亲和弟弟都不在，是大哥和他的一群朋友在家里喝酒聊天。桌上的菜基本已清空，酒瓶也快见底了，但喝酒的人还没打算散去，大家喝多了，正在胡吹瞎侃。叶慧看了一下，魏楠也在，他一个人坐得最端正，也没人去跟他劝酒，另外几个她有印象，有的叫不出名字了，但其中一个就是化了灰她也认得，那个人叫黄红卫，当年陷害她哥的元凶之一。 黄红卫此刻正搂着叶志飞大声说：“志飞，来汽车厂就不怕了，以后有哥们罩着你。” “对，哥几个都在，没人敢欺负咱。”另外几个附和说。 叶志飞点头笑：“好，谢谢大家。”他举着酒杯和黄红卫几个人碰了一下杯。 魏楠最先注意到叶慧回来了，站起来跟她打招呼：“回来了？淋湿了吧，快去擦擦。” 叶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没关系，只是一点小雨。哥，你已经分配好单位了？”她知道哥哥和魏楠都分配了工作，大哥在汽车厂，魏楠则分配在市公安局，因为魏楠是侦察营出身的，还立过三等功。汽车厂其实也不差，是全市福利待遇最好的单位之一，以后几十年也一直屹立不倒，听起来没有当警察那么风光，但是更有前途，也更安全，如果没有黄红卫这帮小人存在的话，无疑是极好的选择。 叶志飞朝妹妹点头：“对，过几天就去单位报到上班了。” 黄红卫扭头看一眼叶慧，搂着叶志飞的肩说：“放心好了，妹妹，你哥有我罩着呢，不会让他吃任何亏的。” 叶慧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她哥才不需要人罩呢，他吃的最大的亏就是认识了黄红卫，她没理对方，问魏楠：“魏楠哥哥分在哪儿了？” “市公安局。”魏楠淡淡地说。 一个男的用力拍魏楠的肩：“以后就是我们魏大警官了，咱们横着走都不怕了。”这人身上有着明显的社会气，不光是他，包括黄红卫，这些人身上的社会气都重，大概是被环境熏陶的，明显跟她哥和魏楠就不是一路人。 叶慧瞥他一眼：“公安局又不是魏楠哥哥家开的，他当了警察，你们难道不更应该奉公守法，为他减轻负担吗？” 魏楠听见她这话，脸上带着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朝她竖起大拇指。其他人都起哄调笑：“哟，志飞你妹妹厉害啊，现在就开始帮魏楠说话了，果然长得帅的人有特权啊。” 魏楠的笑意更甚了，叶慧脸红了一下，然后板着脸说：“我又没说错。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公民，遵纪守法这是最基本的吧，现在社会治安那么乱，警察每天得多忙，你们作为亲友，不帮忙维持社会安定就算了，还想添乱，算哪门子朋友啊。” “哟哟哟，妹妹嘴巴厉害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添乱啦？我的意思是，有魏楠在，我们就不怕被人欺负啦。你可真是体贴，生怕我们给魏楠添麻烦，他是你什么人哪？”那个男生忍不住嘻嘻笑。 叶慧努力板着脸，对大哥说：“哥，很晚了，你少喝点酒。我上去了。”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觉得小慧说得挺有道理的。”魏楠出面解救叶慧的窘境，一面含笑看着她。叶慧哪能忽视得了那灼热的目光，提着书包飞快地上了楼。楼下一群男生还少不了要起哄。叶慧并没有马上睡，一边学习一边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她上楼不久，楼下的人就陆续散了。叶慧估摸着客人走了，便下了楼，想找大哥好好聊聊，结果发现魏楠还在，正在帮忙收拾桌上的残局，一边对叶志飞说：“志飞你酒量不好，以后少喝点。” 叶志飞今晚喝得也有点多，此刻正靠在椅子上休息，他打了个嗝儿：“没事，慢慢锻炼就好了。” 叶慧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帮忙收碗筷：“我来吧。” 魏楠看她一眼，没说话，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叶慧咬着下唇，扭头对大哥说：“哥，你以后少喝酒，喝酒误事。”她哥就是被酒贻误了终身。 “小慧说得对。”魏楠附议。 叶志飞嘻嘻笑：“你俩一唱一和，怎么跟小两口似的。” 叶慧恼羞成怒，拿起手里的筷子朝她哥扔过去：“哥，你胡说什么呢！”说完将东西一放，转身走了。 叶志飞伸出两根手指，轻松地将叶慧扔过去的筷子给夹住了，得意地哈哈笑。魏楠看叶慧走了，走过去伸手拍了叶志飞脑袋一下：“别人胡说八道就算了，你自己怎么也跟着瞎起哄，你妹妹还是个学生呢。” 叶志飞抬手拍了一下额头，说：“喝多了，脑子有点短路，你别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但是你妹妹呢？”魏楠将手里的筷子放在桌上，“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当了兵回来，最后还成了黄红卫那小子的下属。这不是暂时的嘛，我不相信以后你会比他差，别这么沮丧。”黄红卫当年可是他们的跟屁虫，总是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跑，这人学习打架样样不行，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因为家里的关系，进了汽车厂，如今已经混成个组长了。 叶志飞听到这里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声：“先干着吧，干得不爽老子就不干了。” 叶慧上了楼，还没有进屋，就听见了魏楠和大哥说话，她站住了，刚开始那两句听着还有点儿感动，魏楠总是那么细心体贴，等听到他说不会往心里去的时候，又有点儿难过，不过也是情理中的事，他们到现在为止，也只仅仅是认识而已，及至听到后来，才发现大哥其实是并不满意去汽车厂上班的，至少是不愿意和黄红卫扯上关系的。 既然这样，何不让大哥直接出来单干呢？不去汽车厂，就不会跟那个叫辛蓓的女人扯上关系，更不会被那个叫郭美娟的疯女人缠上。要说叶慧上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郭美娟和黄红卫，他们联手害死了大哥。要不是因为大哥出事，叶慧也不会和魏楠争吵，最后令她失去了魏楠。回忆往事，叶慧捏紧了拳头，就算是将那两人挫骨扬灰都不能令她解恨，偏生那些坏人还活得风生水起，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嘲讽，她在心里不止一次埋怨过老天不公，如今老天总算是补偿她了。 叶志飞上楼之后，看见妹妹抱着膝盖蹲在楼梯转角处，惊讶地说：“慧慧，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刚刚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我就是喝多了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叶慧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惊醒来，仰起头看着叶志飞：“哥，你不想去汽车厂上班吗？” “没有啊。”叶志飞下意识地拒绝。 叶慧说：“我刚刚都听见你和魏楠说的话了，你不想在你那个朋友手上做事对吗？我也不喜欢你那些朋友，他们跟你和魏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哥，你要是不想去那边上班，我支持你，咱们跟爸爸说，买辆拖拉机自己干吧。” 叶志飞听见这话笑了：“我去开拖拉机？” “开拖拉机怎么啦？过几年拖拉机就能换成爸爸那样的卡车了。”叶慧想着让大哥开车过渡一下，等以后条件稍好一点了，就可以自己出来做生意，反正她知道形势的发展，只要她把关，绝对跑不偏的。 叶志飞沉默了片刻，说：“看看再说吧。”安置办分配的单位其实不算差，如果不是因为黄红卫，他还是很乐意去的。 叶慧知道一时间是没办法说服大哥的，便说：“哥，你要是觉得在黄红卫手下干着不爽，不如申请换个车间。” “我知道，去睡吧。”他说着摆摆手，进了对面的房间。 叶慧看着哥哥的背影，想起她今天好像还没见到双胞胎，不知道这俩小子今天乖不乖。叶慧发现自己心情很矛盾，大哥没回来，她盼着他回来，如今回来了，又害怕很多事情会朝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毕竟大哥是个成年人，不像弟弟们那样容易说服。 要怎样才能帮大哥呢？叶慧莫名有些恐慌，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不要和黄红卫走得太近了，也不要跟一个叫郭美娟的女人有任何往来，他们会害死你的，这样自己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她大约知道出事的时间，但是如今产生的蝴蝶效应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发展，如果是，她还可以控制，如果不是，改变了时间地点，那她怎么办？ 叶慧想到了魏楠，他是大哥最好的朋友，而且他一直很冷静理智，大哥也最信任他，如果能让他帮忙说服大哥，也许事情就会顺利许多了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助力 叶志飞心里对去汽车厂上班有些抵触, 也就没那么积极去报到上班, 就说家里还有事需要处理, 推迟了上班时间。叶瑞年正好又要去广州出车，叶志飞心念一动, 主动提出要跟他去广州看看, 叶瑞年考虑再三, 答应了, 让他给小唐代几天班，出差补贴依旧归小唐。 叶慧对大哥去广州是举双手赞成的, 巴不得他不去上班，只盼望他多见见世面，拓展一下视野，改变一下观点, 不再觉得上班是人唯一的出路。她最乐于见到的就是大哥跑了这一趟后，回来跟上班一对比, 才知道哪里的钱好挣，哪种生活更自由，说不定就不会留恋单位的稳定性了。她清楚大哥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有点文艺青年的浪漫，未必满足拘囿在一个车间里做重复单调的工作。 家里的小店营业时间才几天, 生意虽然非常不错, 但大部分货物还是没来得及卖出去。叶瑞年带上了家里所有的现金, 总共也才几百块钱。叶志飞也带了些钱, 是他退伍以后市政府发放的安置费, 不多，也就一百块钱外加二百斤粮票，他将粮票卖了，换成了钱，总共凑了一百六十块钱，说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的。 出发之前，叶慧跟大哥说了一些广州的见闻，给他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可以带些什么样的货，哪种比较好销，利润比较高。叶慧知道这是个机遇遍地的时代，只看你有没有胆识和眼光去闯，她希望大哥能够把握住。 叶瑞年和叶志飞去了广州，家里的店还是刘贤英看着，她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地应付了，就是脚伤还没好，行动不便。叶慧坚持不让刘阿姨帮忙做饭了，让允文允武自己回来做，她托了一个邻居帮忙买菜，让刘阿姨母女三人都在自己家里吃，刘贤英考虑后答应了，说回头再给他们生活费，叶慧没有拒绝，她得照顾刘阿姨的自尊心，这是互惠互助，而不是施舍。 刘贤英本来还想揽过做饭的活儿，但是经过一次做菜时客人来买东西把菜给烧糊了的情况后，这才不坚持做饭，因为完全是添乱。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便利商店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刘贤英有时候都忙不过来，干脆便老老实实帮忙看店了。 允文这次难得没有抗议，答应自己做饭。过了几天叶慧终于发现，允文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是因为刘阿姨家的小雨会帮他们干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岁的小雨是从小就主动帮妈妈做家务的，洗衣扫地做饭刷碗样样都能干。自从母女三人在叶家吃饭之后，小雨就主动包揽了家务活。 这让叶慧很不高兴，抓了双胞胎过来批评：“你们也太不应该了，怎么能叫小雨帮你们做家务呢。” 允文赶紧澄清：“菜是我做的，我没让她做过。”真实原因是他嫌小雨做菜不好吃。 叶慧看着他：“那洗碗扫地呢？” 允武不敢看姐姐的眼睛：“是刘阿姨让她做的，她说这种活就是女孩子干的。” “胡说！谁说女孩子天生就是该干家务的？合辙我们女的低人一等，天生就是该伺候你们男的？刘阿姨让小雨干活，那是因为她在咱们家吃饭，她觉得不好意思，但她们又不是白吃的，要给生活费的，你们去她们家吃饭时让你们干活了没？小雨主动干活，你们不能心安理得地让人干活啊。她心里过意不去，你们就让她干一点，但不能所有的活都让她干了。”叶慧苦口婆心教育弟弟，要让他们从小就懂得尊重女性，还觉得该跟刘阿姨打声招呼，别让她惯坏了两个臭小子。 允文赶紧说：“以后我做菜！其他的事小武你和小雨一起干。” 允武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 叶慧训完弟弟，又回去学习，学年快过半了，得抓紧时间复习才行。她做完了一张化学试卷，睡的时候发现已经快一点了，赶紧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闹铃响起来的时候，叶慧顺手给关了，但是并没有马上起来，因为实在太困了，她想再眯两分钟吧，结果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这下完蛋了，迟到了！ 迟到这种事在叶慧的字典里几乎是不出现的，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衣起床，洗漱完毕推车往外冲。等她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上早自习了，她匆匆跑上楼，轻轻地推开教室门，原本喧哗的教室突然变得极静，连大家的呼吸都能听见，老师不在，所有的同学都齐刷刷地朝她行注目礼。叶慧觉得气氛特别怪异，发生什么事了？片刻后，她的同桌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嗨，吓死我了，叶慧，你怎么才来啊！”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热情，令叶慧受宠若惊。 叶慧窘迫地笑了笑，满腹狐疑地走到位子上。这才发现大家坐得七扭八歪的，三五成群的，不像是在读书，倒像是在讨论什么，这倒稀奇了，平时大家可都是雷打不动埋头苦学的。她坐下来，原本正在跟后座说话的同桌也转过身来坐正，拉着叶慧说：“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们都以为是你出事了。” 叶慧不解地说：“我出什么事？早上睡过头了，所以迟到了。” 同桌压低了声音说：“诶，你听说过没有？咱们学校昨天晚上有个通读的女生被那个了，还被勒断了脖子，人都没啦。有人传言说是个复读生，我们看你一直没来，还以为出事的是你呢。吓死我了，幸亏不是你！不知道是谁。” “啊？有这事？”叶慧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居然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难怪大家都无心读书。这件事就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大家的心头，纷纷在讨论受害者的身份，猜测学校会采取什么措施。 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进来了，下达了一个通知：即日起，通读生不再上早晚自习。这个消息引起一片哗然，对复读生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好消息，高考日益临近，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老师也会利用晚自习讲题，这么一来学习势必受影响。但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也不能不小心点。 下课的时候，叶慧去吃早饭，在教学楼前面见到两个穿着白上衣蓝裤子戴着白色大檐帽的警察，其中一个个子格外修长挺拔，她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发现居然是魏楠。魏楠正和他的同事说话，忽然扭过头来，与叶慧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顿了片刻，朝叶慧招了招手。 叶慧指指自己，魏楠点头，叶慧走过来：“魏楠哥哥，你在办案？”她注意到魏楠的眼睛有些红血丝。 魏楠点一下头，对同事说：“这是我朋友的妹妹，她住在南园路，晚上下晚自习要经过丰乐巷。小慧，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下课的？在学校有没有逗留？” 叶慧舔了一下唇，说：“我下了晚自习就走了，没有在学校逗留，直接骑车回去了。” 魏楠的同事是个上了年纪的警察，他看着叶慧：“小同学你从学校到丰乐巷大概需要几分钟？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比如单身男子或者几名男子？” 叶慧回想了一下：“学校九点四十五分钟下课，我大概是九点五十从学校离开，到丰乐巷需要七八分钟的样子。我记不清楚路上遇到过什么人了。” “你最好再想想，看能不能想出点什么线索。”老警察说，“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记得跟我们提供，小魏你也认识的。” “好的。”叶慧点头。 魏楠问：“有人跟你同路吗？” “你说昨晚吗？没有。”叶慧摇头，“我般都是一个人走的。”她是复读生，班上的同学也认不全，跟她一个方向的人也不多，还真没什么同伴。 魏楠说：“以后你最好还是找同伴一起走，最好是男生。” 叶慧说：“我们学校从今天起已经停了早晚自习。” 魏楠颔首：“那就好。你以后出门要注意点，晚上就不要单独出去了，在家的时候也要多留点心。最近已经发生了几起恶性伤人事件了。” “我知道了，谢谢。”叶慧点头。 “去吃饭吧。”魏楠温和地说。 叶慧其实想跟他聊聊她哥的事，不过场合不对，只得先离开，她又想起魏楠眼里的红血丝，是不是昨晚没睡觉啊。 放学之前，叶慧终于得知出事的人是复读班理科四班的女生，那个女生今年高五了，平时学习特别刻苦，放了学还要在教室里学到教学楼熄灯才回去，昨天就出事了，在叶慧回去半个小时后。叶慧下午骑车回去的时候，路过丰乐巷，还听见有人聚在一起说昨晚的惨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觉得生命简直是太脆弱无常了。 叶慧回到家，发现父亲和大哥已经回来了，这可是件大喜事。叶志飞意外地看着叶慧：“你怎么回来吃饭了？”学校晚上吃饭的时间短，叶慧一般不赶回来。 叶慧说：“今天不上晚自习。” 允文大嘴巴：“我知道，是不是你们学校有个女生出事了，所以学校不敢上晚自习了？” 叶志飞一愣：“怎么回事？” 叶慧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叶志飞皱眉：“这也太猖狂了，魏楠在经手这个案子？” “嗯。”叶慧心情有点抑郁，换了个高兴点的话题，“哥你带了什么回来？” 叶志飞也高兴了点：“带的东西多了，你来看看。” 叶慧发现这次带的东西比之前带的种类还要多，像丝巾、皮带、钱包等都是以前没带过的。叶志飞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巾：“这个送给你吧，可以当围巾用，也能扎头发，你没头发扎，就系脖子上吧。” “谢谢哥。”叶慧拿着丝巾笑了，她觉得大哥果然有经商头脑，现在正是冬天，丝巾正好用得上，这种化纤丝巾轻薄柔软，可以保暖，也能做装饰品，她顺手就将丝巾系在了脖子上。 不能去学校上自习，就只能在家里复习了，叶慧吃了晚饭就上楼去学习，出来倒水喝的时候，听见魏楠的声音从大哥房间里传了出来。叶慧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探头进去：“魏楠哥哥来了？” 魏楠一扭头，看见叶慧正站在门口，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红丝巾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把你的围巾借我看一下。” 叶慧不解，走过去，将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递给魏楠。带着她体温的丝巾落在魏楠手里，魏楠捏在手里，用手抻了抻丝巾，然后翻看自己带来的笔记本，喃喃地说：“最近发生的两起案件的被害者都是被勒死的，手法一样，其中一个颈脖处有红色的纤维，另一个则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这个案子也许有突破口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将丝巾交还叶慧，“志飞，小慧，我先回一趟局里。” 叶志飞叫他：“你不是才从局里下班吗？昨天值班一夜都没睡，你是铁打的啊。” 魏楠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叶慧拿着丝巾，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连魏楠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因为她想起来一件久远的往事。当年有一桩大案震动了整个南星市，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在半年之内连续奸杀了七名女性，无一例外都是用红围巾勒死的。83年严打来临之际，这件案子总算是破获了，凶手是一名叫费勇强的待业青年。因为这件事当时的社会影响太过恶劣，对同类案件也绝不姑息，所以后来她哥叶志飞被郭美娟以流氓罪举报之后，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直接被判处了死刑。说起来，她哥曾经也算这个案子的间接受害者。 叶慧清晰地记起了这个罪犯的名字，但是要怎样才能告诉魏楠，提前将这个变态杀人狂抓住呢？她要尽快告诉魏楠，这样才能避免更多人受害。对了，今天那个老警察不是说了，要是想起什么线索，不是可以跟魏楠提供吗。关键是要怎么才能跟魏楠说呢，她也不认识那个费勇强啊，只记得个名字了。叶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当年报道的更多细节。 叶志飞看着妹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小慧，你干吗呢？” 叶慧轻摇头，没说话，转身往楼下走去，忽然听见叶瑞年在骂：“……你们两个兔崽子，大晚上又跑到哪里去，再跑我打断你们的腿，看你们还跑不跑。” 叶慧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费勇强是个瘸子，在文|革期间因为武斗被打断了腿，娶不到老婆，心理扭曲变态，便动了邪念，而且专挑系红围巾的女人，因为第一个受害者就系了一条红围巾。当时大家还都在议论，谁也没料到这个变态凶手是个瘸子。 想到这里，叶慧赶紧跑到门口，想去找魏楠，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转身跑回楼上：“哥，你快陪我去找魏楠。” “怎么了？”叶志飞问。 叶慧说：“我可能能给魏楠提供一些线索。”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举报 叶志飞跳起来：“那赶紧走。”他抓起外套一边套, 一边和叶慧急匆匆下楼。 叶瑞年正在教训双胞胎, 看见志飞和叶慧往外走：“你们去哪儿？” 叶慧说：“爸, 我跟哥有点急事出去一下。小文小武赶紧上楼写作业去，写完了就把明天的功课好好预习一下。” 允文允武正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挨训, 听见姐姐的话, 如蒙大赦, 赶紧往楼上溜。叶瑞年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们就走了？” 叶慧笑着说：“爸，你别老是骂他们, 试着像朋友一样和他们说话，多夸夸他们，他们会更听你的。”她说完这话，出门跳上了大哥的车后座。 还没下班的刘贤英也插话说：“我觉得小慧说得有道理, 最近小文小武很听话，你应该多夸夸他们。” 叶瑞年听刘贤英这么一说, 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地笑：“是这样吗？”叶瑞年管教儿子秉承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传统观念，严肃板正，从来都是吝于赞美的，做错了事无一例外是要责罚的。以前叶慧妈妈还在的时候, 还能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维持平衡, 所以老大志飞的性格没长歪, 后来叶慧不懂得□□脸, 跟父亲一个风格, 就把两个弟弟教歪了。 刘贤英说：“是的。他们大了，懂事了，你应该多跟他们聊聊，讲道理讲得通的，不然你越凶他就越怕你，躲着你。” 叶瑞年伸手揉了揉脸：“还是你会教育孩子，把小雨小雪都教得那么听话，我家这两个臭小子就调皮得很。” 刘贤英笑着说：“男孩子本来就该调皮一点的，如果跟女孩子一样，将来就难独当一面。” 那边两个家长在交流教子心得，这边叶慧则和叶志飞顶着夜风朝公安局疾走。路上叶志飞还想问问具体情况，不过叶慧一直没说，她其实也在想说辞，怎样才能编得滴水不漏，毕竟她回家和出事的时间相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而且她并没有见过那个费勇强。 兄妹俩赶到公安局，魏楠其实也才到了没多久，正在跟值班的同事交流自己的发现，是不是安排内部人员用红围巾这个办法将嫌犯给钓出来。叶慧跳下车，不等叶志飞停好车，她就朝里面跑去了。 虽然是市公安局，其实也挺破旧的，是个一层楼的四合院。晚上找人很方便，朝亮灯的地方去就行了，叶慧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声“进来”，她推门进去：“魏楠哥哥。” 魏楠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叶慧，惊讶地说：“小慧，你怎么来了？有事吗？你一个人来的？”他注意到叶慧脖子上还系着红围巾，想起了最近的刑事案件，眉头不由得了起来。 “不是，跟我哥一起来的。”叶慧看看魏楠的同事，正好就是白天那个老警察，叶慧朝他点了下头，“您好，叔叔，我们今天在学校见过，你说让我想起什么了就来找你们。” 老警察点头：“对，我记得你，小魏朋友的妹妹。小同志想起什么了吗？快坐下来说。” 叶志飞也推开门进来了，魏楠见叶慧是跟她哥一起来的，遂放了心，给同事介绍了一下，老警察站起身，对叶志飞说：“小伙子，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跟你妹妹聊聊案子的事，小魏你也来。” 叶志飞点点头：“你们去吧。” 叶慧跟着他们去了隔壁的房间，坐下来，魏楠给她倒了一杯开水，老警察拿出本子来记录：“把你知道的情况具体说说吧。” 叶慧舔了一下略干燥的唇，开始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我骑车回去的时候，在长乐巷路口遇到过一个男的在那儿溜达，我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只记得他走路有点跛，中等个子吧，不胖也不瘦，年纪可能二三十岁的样子，也可能有四五十岁。” 老警察和魏楠对视一眼：“走路有点跛？你记得是哪条腿吗？” 这个叶慧还真不知道，她皱起眉头想了很久：“记不清楚了，我当时骑车经过，看他走路时拖着一条腿，身体左右摇摆，就这点印象比较深刻。” 老警察抬眼看着叶慧：“残疾人的话，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小，毕竟行动不太方便，你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 叶慧摇头：“没有发现其他人。” 老警察沉吟片刻：“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小魏你觉得呢？” 魏楠点头说：“我觉得不排除残疾人作案的可能性。因为人们往往对残疾人的防范心理比较弱，说不定对方就是利用人们的同情心理作的案。而且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周围的人也没听见呼救声，说明嫌犯极有可能跟受害者近距离接触了，然后一击得手，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个骑车走夜里的女生放下戒心去靠近，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叶慧简直要为魏楠的分析鼓掌。 老警察手指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么赶紧排查全市所有的腿部残疾或者腿部受伤的男性，不论年龄。” “好。”魏楠马上答应下来。 叶慧还知道嫌犯的名字，但是直接说出来指向性就太明确了，而且极有可能让自己也陷入解释不清的境地，但是不说，又怕那个费勇强会趁机潜逃。她看了一眼老警察，对方那双洞若观火一般的犀利双眼让她还是忍住了，回头另想办法吧。她问：“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老警察站起来，面带笑容，朝叶慧伸出手：“可以了。谢谢你，小同志，谢谢你支持我们的工作。” 叶慧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警察扭头对魏楠说：“小魏你也回去休息吧，昨晚一夜没睡。明天咱们再去排查，晚上也找不到人。” “行！”魏楠陪着叶慧一起出来，出门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这么晚还跑过来给我们提供线索。” 他的气息落在叶慧的耳朵上，叶慧心头瞬间一麻，呼吸都有些乱了，她低着头说：“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要是能早日将罪犯绳之以法，我们才能安心。” “嗯。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快将罪犯抓获的，还大家一个安定的环境。”魏楠说。 叶志飞见妹妹出来：“这就好了？” 叶慧点点头：“嗯。” 魏楠说：“走吧，咱们回去。” 魏楠收好自己的东西，骑上车和叶慧兄妹一起回家，他们能共一段路：“今天真的多亏你给我们提供的线索。” 叶慧说：“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她还在想怎样才能直接将费勇强告诉他们。 “总比我们毫无头绪会比较好一点。”魏楠说，“对了，你们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啊。那儿有一个卖米粉的摊子。” 叶慧一看，路边的路灯下有一个热腾腾的米粉摊，摆了一张长桌子、两条长凳：“好啊。”虽然她并不饿，但是魏楠这么问，肯定是他饿了。 叶志飞问：“魏楠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刚在我家没说实话吧。” “吃了，没吃饱。”魏楠笑了起来。 卖米粉的是一个老太太，三人点了三碗三鲜粉，在长凳上坐了下来，叶慧坐中间，两位男士两侧护花。魏楠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叶慧，说：“这年头已经有人出来做生意了，以前可是没有的。” 叶慧说：“政策慢慢松动了，干个体户的人多了，我家不也是开店了。” 叶志飞说：“这算什么，我这次去广州，他们那边的夜市比我们这边早市都热闹，还是政府组织的，什么都能买到，我们这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赶上那边的经济水平，晚上要是也能弄个夜市就好了。” 魏楠笑着说：“那我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老太太手脚麻利地将三碗米粉端上来：“粉来了，酸笋自己加。”她将装酸笋的罐头瓶子放到魏楠面前。 叶慧直接将酸笋拿到她哥跟前了。魏楠诧异地说：“咦，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酸笋？” 叶慧愣了一下，她刚才的动作太自如了，她知道魏楠完全不吃酸笋，还不喜欢那个味儿，所以就给他拿开了。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叶志飞就笑眯眯地说：“我妹知道我爱吃酸笋，所以特意给我拿的。谢谢老妹啊。” 魏楠看一眼叶慧，没再说什么，开始吃米粉。三鲜粉其实就是素三鲜，里面加了青菜、木耳和胡萝卜，味道一般，但是在寒夜里吃着真是暖心暖胃。 魏楠问：“学习还紧张吗？高三应该挺累的吧？” “嗯，还好。”叶慧喝了一口汤，却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和魏楠一起吃饭。 “打算报考什么学校？”魏楠问。 叶慧答：“暂时还不确定，看看模拟考试成绩再说。不过估计就是报本地的学校，比较保险。”本市其实没什么好大学，只有一个师专和一个工业学校，主要原因是她不能离开家人太远，而且现在的大学不是她想考就能考的。 “在南星读书也可以啊，离家近，方便。”魏楠说。 “我是这么想的。”叶慧答。 叶志飞调侃妹妹：“慧慧你还是在南星上学得了，不然离那么远，回家不容易，想家了，被人欺负了，只能写信回来哭鼻子，我们可是鞭长莫及，帮不上忙。” 叶慧略窘迫地说：“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哭鼻子呢。”不过大哥刚才说写信的事一下子提醒了她，可以给公安局寄匿名举报信吧，这样魏楠他们的目标就会锁定在费勇强身上了。 “哈哈，你不哭鼻子？那你上次怎么哭得跟黄河溃堤一样。”叶志飞取笑妹妹。 叶慧不说话了，她泪腺真没那么发达，那几次哭，都是因为特殊情况，不过她不打算辩解：“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加油。阿婆，结账。”魏楠是真饿了，三两口就把米粉给吃完了，并把账给结了。 叶志飞连忙说：“我来，我来。” 魏楠不理他：“你们都是陪我来吃，怎么还能让你出钱。已经给了，你们吃吧。” 叶慧想到了抓住费勇强的办法，内心不由得雀跃起来，吃米粉的动作都加快了，等案子破获之后，学校又会恢复晚自习了吧，学习可是真耽误不得的。 叶慧没有马上写举报信，过了两天，估摸着公安局已经调查下去了，她才将用左手写的匿名举报信送出去，当然不是她亲自去送的，而是花了一毛钱，雇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赶上魏楠出来的时候让他送过去。叶慧跟小男孩编了个故事，说她发现了一个特务，需要警察叔叔去抓特务，但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一定要严加保密自己的身份，否则一旦暴露会被特务发现报复。这个年代的孩子对抓特务这事尤为敏感，一听说是要抓特务，使命感别提多强了，连钱都不要叶慧的，就颠颠地跑去送信了。 叶慧躲在暗处，看见他将信送到魏楠手里，这才长舒了口气。魏楠接到信，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藏起来的叶慧，低头拆开了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一眼，脸色一变，赶紧转身回局里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破案 叶慧提供的信息其实就是个人名, 她根本不知道费勇强家住哪儿, 但她觉得公安局应该有办法查到, 因为户籍都是他们管的，要查一个有名有姓的人还是不难办到的, 接下来就该耐心等待了。 叶志飞从广州回来后, 还是没有马上去报到上班, 在家休息了两天, 动手做了一个货架，因为现在的货物种类多了, 原来的货柜有点摆不下了。做好货架，他又去了一趟外婆家，探望久未见面的外婆。直到拖得不能再拖了，才不情不愿地去单位报到上班。 叶慧现在没有晚自习, 每天下午放了学就早早回来了。叶志飞第一天上班，回来后就瘫在床上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允文想要听歌, 敢怒不敢言，只好在一旁撅着嘴看着。叶志飞瞥他一眼：“给我听会儿，过两天我自己去买个收音机，不用你的录音机。” 允文只好拿着他的口琴走了，叶慧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小声地说：“自己下去玩吧。”说完走进去, 翻起了床头的一本《围城》：“哥, 你今天上班怎么样？” 叶志飞恹恹地答：“还行吧, 就是工作内容有点无聊。”车间里的流水线工人, 内容能不无聊么。 “他们安排你做什么？”叶慧随口问，她记得她哥做的是铣工，刚去没多久还被铣床割掉了左手食指的半块指甲。 “铣工，加工零件的。”叶志飞并非是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人，但是第一天去，耳朵里只剩下了不绝于耳的机器与金属的刮擦声，重复单调的动作，更令他不爽的是，黄红卫当着他的面骂一个新工人跟骂孙子似的，其实人家也没犯什么大错，虽然他没骂自己，但叶志飞总觉得是在指桑骂槐，这小子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面对下属趾高气扬，面对领导则装得跟孙子似的，拍马比谁都拍得响，典型的变色龙，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人。 “那是用机器加工的吧？要注意安全啊。”叶慧提醒他哥。 “嗯，知道。”叶志飞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有一则新闻报道的是无息贷款政策推出后受惠人群的数据，他不由得用胳膊支撑起来，将声音调大了一点。 叶慧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等这则新闻结束之后，叶志飞感慨地说：“国家都在提供无息贷款政策鼓励自主创业了。” “是啊，看样子政策是越放越宽了。”叶慧说，“你这两天见到魏楠了吗？不知道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没有。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叶志飞促狭地看着妹妹。 叶慧才不那么容易被看穿：“我就想知道那个凶手抓住了没有，这早晚自习都不能上，太耽误学习了。” 叶志飞说：“等吃了饭我去帮你问问。” “谢谢哥。”叶慧笑了，她准备出去，叶志飞又叫住了她：“慧慧，我问你个事。” 叶慧回头看着他：“什么事？” 叶志飞想了想，摆摆手：“算了，没事。我再想想吧。” 吃过饭，叶慧回房间去学习，叶志飞则骑了车出门找魏楠去了。一直到九点多叶志飞才回来，说是魏楠在加班，没见着人，他的同事说那件案子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叶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提供的信息是真起了大作用。 送走大哥，叶慧继续学习，门又被敲响了，叶瑞年的声音响了起来：“慧慧，睡了吗？” 叶慧赶紧说：“还没有，爸你回来了？”她爸今天跑省城去了，现在才到家。 叶瑞年推开门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这么晚还在学习？我给你买了瓶麦乳精，你晚上学习累了就冲一点喝。” “谢谢爸，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喝吧。”叶慧没想到父亲会给自己买麦乳精，这个可是这年代比较奢侈的营养品。 “我喝什么呀。我给你和弟弟都买了，你就安心吃吧。你大哥我就不管了，他不用补这个了。”叶瑞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上次爸借你的钱进货，一直都没给你，现在已经有了，先给你吧。”他开始数钱。 “爸，要不你先拿着吧，我暂时也用不着。”她身边还有几十块钱，零花足够了。 “你的钱先给你拿着，我不够了再跟你借，免得爸忘记了。”叶瑞年认真将钱数给女儿，“这是借你的五百块钱，我再给你五十块钱，算你的利息。” 叶慧将那五十块钱推回去：“爸，还给什么利息啊，你也太见外了。”叶慧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年头哪有这样开明的父母啊。 叶瑞年认真地说：“不是爸见外，这钱要是你自己带货，赚的可不止五十了。”而且要不是女儿，他怎么会想到带货赚钱呢。 “真不用。就当我为家里做贡献了，争取早点将房子修起来。再说有这个就足够了。”叶慧拿着麦乳精朝父亲笑。 叶瑞年说：“好吧。你要钱用了就跟我说，下次如果去广州，我再帮你带点货。这个你记得喝啊，要我帮你打开水上来吗？” “不用了，谢谢爸爸。”叶慧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没白活，她叫住父亲，“爸，你什么时候跟刘阿姨在一起啊？” 叶瑞年老脸一红：“我还没跟她说呢。” 叶慧说：“还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吧，刘阿姨老在咱们家这样帮忙，时间长了，只怕说闲话的人会越来越多。” “好。”叶瑞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 第二天叶慧放学回来，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叶慧的小舅两口子带着小女儿过来走亲戚。叶慧的外婆生了五个女儿后才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小舅的年纪比叶志飞大不了几岁，今年还不到三十呢，不过秉承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生了两个女儿的小舅也在拼命生儿子，今年计划生育政策查得比较严，所以他们两口子带着女儿到城里来躲计划生育。按照叶慧外婆的观念来说，叶慧家比较旺生儿子，没准这第三胎就是个儿子。 叶慧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虽然以前小舅的第三胎确实是个儿子。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她也不指望外婆与舅舅能看得开。老一辈人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养儿防老，当然，儿子能不能真靠得住还二说呢，至少上辈子叶慧父亲就没指望上儿子，刘阿姨只生了两个女儿，老年生活也非常幸福。 来者是客，自然是要招待的，看样子他们住的时间不会短，那就得给他们腾地方住，家里房间不够，初步安排小舅跟叶瑞年住，怀孕的小舅妈带着女儿和叶慧住。叶慧跟小舅妈住了一晚，简直要崩溃了，两岁多的小表妹估计是刚换了地方，睡得不踏实，一晚上将叶慧踢醒来好几回，小姑娘半夜还要起来尿尿。叶慧自己当过妈，知道自然不能埋怨孩子，但是这样确实影响精神啊，她白天还得上课呢。 早上出门的时候，刘贤英看她精神萎靡，拉着她小声地说：“小慧，晚上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你到阿姨家来住吧，我家楼上还有个空房间。”她在叶慧家里干活，家里来客人怎么安排自然逃不过她的耳目。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叶慧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替你将床铺好，你晚上过来住吧。”刘贤英说。 “谢谢阿姨！” 这一天叶慧上课都没什么精神，傍晚放学的时候，在教学楼下遇上了魏楠，她当时神思恍惚，没注意魏楠的存在，直到魏楠叫她，她才发现：“魏楠哥哥，你怎么来了？” 魏楠微笑望着她：“放学了吧？回家吗？” 叶慧点头：“对。案子怎么样了？” “骑车来了吗？没有坐我的车回去，路上说。”魏楠拍拍车后座。 叶慧赶紧说：“没有，你载我吧。”其实她骑了车，但魏楠说要载她，她就撒了个谎，明早坐车来学校好了。 “那就走吧。”魏楠推着车往外走，叶慧赶紧跟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周围的同学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那个警察真好看，不知道跟那个女同学是什么关系。叶慧的同学更是诧异得不行，上次有个帅哥来找叶慧，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听说是她哥，这个警察该不会又是她哥吧。 到人少一点的校道上，魏楠骑上车，缓缓踩动着，叶慧小跑两步，轻轻地跳上车后座，一如很多年前，魏楠问：“坐稳了吗？” “嗯，好了。”叶慧伸手抓住魏楠的警服，怀着小窃喜坐在他身后，“你还没有说来我们学校干什么。”她知道肯定不是为了来接她的。 魏楠说：“那个案子破了，凶手已经抓到了。我来通知你们学校。” “真的啊？太好了！”叶慧兴奋地说，终于抓到了，以后他们就能安心上早晚自习了吧。 魏楠说：“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是谁？”叶慧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瘸子。所以你这次是帮了大忙，我们局里还在说要给你发一面锦旗呢。”魏楠笑着说。 叶慧抓住魏楠衣服的手也用力了：“真是个那个瘸子啊？我的天，真是不敢相信！锦旗就算了吧，我又没出什么力。你们这么快就把人抓到了，破案速度好快。” 魏楠说：“其实要多亏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举报信？”叶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惊讶一些。 “你提供线索给我们之后，我们去排查腿脚残疾的人，没两天有个小孩送了封匿名信给我，上面写着那个嫌犯的名字。那人正好也是个瘸子，我们在他家里搜出了一条红围巾，跟第一位死者身上的纤维残留是一样的材质，他身上还有抓痕，正好能跟第二位死者指甲缝里血肉的血型对上。”魏楠没跟叶慧隐瞒，将大致过程告诉了她，反正已经结案了，接下来就是等宣判了。 “这种人真该千刀万剐！”叶慧咬牙切齿地说，随后又叹息一声，“我们总算能正常上学了。” “还要上早晚自习吗？” “嗯，要的。” “那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尽量找同伴一起走。”魏楠叮嘱她。 “嗯，我知道。” ☆、第20章 第二十章 婚事 魏楠将叶慧送到家, 也没下车, 只把长腿一撑, 将车子停稳了。叶慧下了车，跟他道谢并留他在家里吃晚饭。魏楠笑着说：“不了, 今天我爸过生日, 好不容易不用加班, 我得回去。志飞好像还没回来, 我就不等他了。” “那好吧，代我们祝叔叔生日快乐！”叶慧说。 这时允武从屋里跑出来：“姐姐, 车呢，我作业在学校忘带回来了，要去取一下，车给我用一下。” 叶慧略窘, 还是镇定地说：“我今天没骑车去上学啊。” 允武抓抓头：“可是我今天早上明明看见你骑车去学校的啊，你还载了小雨一程, 你忘啦？” “是吗？那是我真忘了。”叶慧大窘，脸红得跟苹果似的，不好意思地瞥了魏楠一眼。 魏楠此刻正憋着笑看着她：“那我先回去了。”脚在踏板上用力一蹬，离开了，笑容终于抑制不住地泛上嘴角。 叶慧看一眼走远的魏楠, 对允武说：“车我没骑回来, 你赶紧跑步去学校吧, 一会儿学校都关门了。” “哦, 好。”允武点头, 赶紧拔腿朝学校跑。这也就是允武，要是允文，作业没拿回来肯定就算了，第二天一早借个人的随便抄抄就算了。 叶慧看着弟弟的背影，心想：这小子也开始丢三落四了，回来得好好训训他。 小舅郑宝龙从屋里出来，说：“小慧，刚那个警察是谁啊？还送你回来。” “小舅。”叶慧跟他打招呼，“那是我哥的朋友，他去我们学校有点事，顺便送我回来。” “你哥哥还有朋友在当警察啊，这样就不怕人欺负了。”郑宝龙望着魏楠远去的背影说，他的看法估计代表了大部分国人的心声。 叶慧走进屋，看见刘贤英不在柜台后，而是舅妈带着孩子坐在那儿，她意外地说：“舅妈，怎么是你在看店，刘阿姨呢？” “她回去了。”舅妈说。 郑宝龙进屋来了，对叶慧说：“是我让她回去的，你们请她来看店还花钱，你舅妈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帮着看下店，可以省点工钱。”说着他还自鸣得意地笑了。 叶慧无语地看着舅舅：“舅舅，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们请人过来看店，是有约定的，不是让来就来，让走就走，要这么办的话，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这店还开不开呀。你和舅妈来我家做客，店里的事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好好歇着就是了。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街上转转，逛逛公园什么的打发时间。”虽然知道舅舅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令叶慧很不高兴。 郑宝龙听了外甥女一席话，知道她是指责自己做得不对呢，不由得觉得很冤，便问：“你这里真需要人看店？” 叶慧说：“当然。” “那以后就让你舅妈帮忙看店算了，反正你家要请人，请外人不如请我们自己人呢，回头我跟你爸说去。”郑宝龙说。 叶慧这才意识到郑宝龙的真实想法，她不由得拉下了脸，转过身上楼去了。敢情他们一家子还打算在这里长住了吧，他们来了，以后外婆肯定也要来，就等于是他们家要养活舅舅一家了啊，本来房子就不宽，还得给他们腾地方住。叶慧越想就越不爽，亲戚之间最好是保持距离，有困难，互相帮助一下可以，但是介入彼此的生活，还跟钱财扯上关系，那就会乱成一团。更何况外婆那个不讨喜的性格，谁乐意跟她住在一起啊。 叶慧上楼去收拾自己被褥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她觉得很郁闷，凭什么呀，这是她的家她的房间，凭什么要给他们鸠占鹊巢。来这儿做客住几天倒还算了，把这儿当家长住不走就不行！她绝不能让爸爸答应让舅舅一家留下来看店。 叶慧想了想，跑到隔壁去找刘贤英：“刘阿姨，你怎么走了啊，不是说好了帮我们看店的吗？” 刘贤英正尴尬着呢，主人都没发话，让亲戚给赶了回来，想着就觉得挺憋屈的，但是又无处诉苦，便苦笑着说：“以前我帮你们看店是因为你家没人，现在你舅舅来了，有他们看店，就不用我帮忙了吧。” “他们只是过来走亲戚，过阵子就走了。你明天还是过来吧，我们可没打算让他们帮忙看店。”叶慧说。 刘贤英问：“你爸也是这个意思？” “他还没有回来，他肯定也是这个意思。”叶慧说。 刘贤英温婉地笑了笑：“那就等你爸回来了再说吧，看他怎么安排。你晚上还过来睡吧，我已经把床给你铺好了。” 叶慧不高兴地说：“阿姨，我不想搬了。那是我的房间，我搬到你家来住，他们以为我腾房间出来给他们长住呢，越发不想走了。凭什么呀，我不想让他们一直住在我家。” 刘贤英一愣，然后微微笑了，心情舒坦了些，原来叶慧并不希望她家的亲戚在这里长住，她说：“你还是搬过来吧，晚上休息好才有精力学习，阿姨家清静多了。” “我看看再说，今晚一定要跟我爸把这事说清楚。”叶慧知道这事必须尽快解决，她相信父亲也不会欢迎舅舅一家在自己家住下去的。 叶志飞从单位回来之后，叶慧先去找大哥通了一下气。叶志飞说：“舅舅说让舅妈来帮我们看店？” 叶慧点了点头：“嗯。” 叶志飞皱着眉头说：“其实让舅妈来看店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请刘阿姨也是要给钱的。只是他们要是一直住在咱们家，这就不好了。” “就是这么回事。本来就没考虑过请亲戚的，要是打算请亲戚，难道还找不来人吗？还有一点，这可是直接接触钱财的，万一他们要是从中瞒下一些钱，你是说呢还是不说？说了绝对要撕破脸，不说就只能吃闷亏。”叶慧最清楚请亲戚帮忙存在的问题了，但凡家族企业内部，就没有不打小九九的亲戚，况且他们家也不是做什么大买卖，就开个小卖部而已，还没到惠及亲族的地步。 叶志飞点头：“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请刘阿姨看店的话，长期下去也不是个事，毕竟她是个外人。” “那有什么关系，相当于东家和伙计呗。而且刘阿姨的人品也是信得过的，我和爸都很信得过她。”如果刘阿姨成了自家人，那就更好办了，叶慧着急的是他爸这速度，到现在为止还没什么表示，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啊，如果早点把这层纸捅破了，还有小舅什么事啊。 叶慧本来还打算先跟她爸商量一下，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回来人，便回房间去学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允文匆匆跑来敲她的门：“姐，姐，你快出来，爸爸和舅舅吵起来了。” 叶慧赶紧放下书跑到楼下，发现楼下气氛异常紧张，父亲和郑宝龙正如两头斗红了眼的牛怒视着对方，舅妈则抱着孩子不安地坐在柜台后，小表妹吓得哇哇直哭，大门已经关上了，大哥和双胞胎都在厅里站着。 叶慧说：“舅妈，你抱妹妹去楼上吧，小文小武也上楼去。” 叶瑞年说：“都不要上去，我有话说。” 叶慧不安地看着父亲：“爸，怎么了？” 郑宝龙呵呵冷笑了一声：“你爸要给你们娶后妈了。” 叶慧不由得暗叫糟糕，这件事以最糟糕的形式宣布了，她发现除了自己，大哥和弟弟们都是一脸惊愕，齐刷刷地看着父亲。 叶瑞年脸上有一些不自在，但还是努力板着脸：“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这几个孩子不是我大姐生的？你说娶就能娶，也不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郑宝龙一脸大义凛然，要给几个外甥撑腰。 舅妈叫他：“宝龙，你少说两句！” 郑宝龙看一眼媳妇：“你不用管！我打姐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她的儿女受欺负！” 叶慧听不下去，说：“小舅，这确实不关你的事，这是我们家的事。希望你别插手！” 郑宝龙看着叶慧：“你小孩子不懂。你爸娶个后妈进门，以后你们的日子怎么过？人家还拖儿带女的，你爸还得给人养孩子，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你们怕是不知道利害！” 叶瑞年愤怒地说：“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 允文和允武听得一脸惊恐，允文哭丧着脸：“爸，不会是真的吧？我不同意娶后妈！” 叶瑞年的脸白了一分。允武小声地说：“我也不希望爸爸再结婚。” 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叶慧还是有些同情地看着父亲。 郑宝龙冷笑一声：“哼！你听见了吧？” 叶瑞年脸上的血色又褪了一分，看向大儿子和女儿。叶慧赶紧表态：“我不反对，前提是爸爸找的阿姨是个好人，对我们大家都好。” “当后妈的能有好的？比蛇蝎还毒！”郑宝龙说。 叶慧现在非常讨厌这个舅舅，他怎么比长舌妇还讨人嫌啊，难怪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没出息：“小舅你也太以偏概全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志飞插嘴说：“那个，我能问一下是谁吗？” 郑宝龙冷笑一声：“还能有谁？你们隔壁那个女的啊。” 允文一听，捏着拳头梗着脖子大声说：“我不同意！” 允武倒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刘阿姨是个很好的人，做妈妈似乎也不那么坏，尤其不是陌生人，这点他比较安心。 叶志飞耸了一下肩：“这是我爸和刘阿姨的事，他们自己同意就行了，我不反对。”他是个聪明人，总算明白为什么让刘阿姨来自己家里看店了，只怕是爸爸早有这个打算了。 叶慧说：“是刘阿姨的话，我同意。” “你们这群叛徒！”允文一看哥哥姐姐全都倒戈，瞬间怒了，抬脚踢翻了一条凳子，抬脚往楼上跑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劝解 叶瑞年在后面叫了一声：“允文！”但是允文没理他, 头也不回地冲上楼, 哐一声将门关上了。 允文会有这种反应, 叶慧并不意外，当年也是他反对得最为厉害, 比今天可惨烈得多, 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给砸了, 还被父亲狠揍了一顿, 当即就离家出走了，今天这情况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大概是跟刘阿姨接触多了，下意识里并不真那么排斥她。 叶慧看一眼父亲，说：“爸，我上去看看小文, 你别担心。”临走前她又对郑宝龙说，“小舅,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们好，但我们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力，不需要你再为我们出头。我们总有一天会有各自的生活，我爸不可能一辈子都为我们奉献, 他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 所以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 我们自己家人会商量好的。” 郑宝龙看一眼外甥女, 张了张嘴, 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外甥女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让人无从反驳。 叶慧说完转身上了楼，允文已经将门关上了，躲在屋里生闷气，叶慧敲门：“小文，你把门打开，姐有话跟你说。”里面没有回应。叶慧站在门外说：“你这样逃避是没有用的，总得出来好好商量，才能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允文终于在里面答话了：“我说了我不同意，爸爸会答应吗？你们会站在我这边吗？” 隔着一扇门，声音听得断断续续的，叶慧说：“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太清楚，你打开门让我进去。听话，小文，姐姐希望你是个明事理讲道理的人，而不是个撒泼放赖胡搅蛮缠的人。”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叶慧只好站在门外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反对爸爸娶刘阿姨？”屋里依然一片安静。 叶慧锲而不舍：“你觉得爸爸这样对不起妈妈吗？妈妈已经去世五年多了，我们每个人都很想念她，可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们永远都会觉得死去的人可怜，但如果让活着的人永远只能活在回忆里，那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只会更可怜。”叶慧说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这件事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 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等情绪平静下来了才说：“爸爸并没有遗忘妈妈，只是把她放在了记忆深处，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们都长大了，你也会长大，你能陪爸爸多少年呢？等我们都离开这个家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他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头疼脑热也没人关心一下，你不觉得这样太可怜了吗？” 过了一会儿，门栓“咔”一声响了，允文将锁开了，叶慧抓着把手，推开门进去了。允文抬头看了一眼姐姐，本来是满腹愤怒和委屈的，却发现姐姐的脸上有泪痕，顿时有些不安起来，小声地叫：“姐。” 叶慧将手放在他肩上，顺手将门带上了，说：“这就对了，有话好好说，发脾气赌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跟姐说说，你为什么那么反对爸爸再娶？” 允文走到床边坐下，将脚收上去，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地说：“就是不喜欢。” 叶慧在他身边坐下来：“不喜欢刘阿姨吗？” “不是。”允文模糊地否认。 “那就是不喜欢刘阿姨做咱们的后妈对吗？”叶慧觉得中二期的允文大概就是纯粹不想要个后妈，不管那个女人是谁。 允文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叶慧了然，摸摸他的头：“刚刚我已经说了，这件事是爸爸的事，他的意见是主要的，我们的意见是次要的，毕竟如果结婚了，跟刘阿姨过一辈子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们。你觉得爸爸这些年过得辛不辛苦？” 允文点了下头。叶慧说：“我以前也是反对爸爸再婚的，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第一次跟爸爸去广州的时候，他带我去逛夜市，夜市上有个摊位在卖布，好多奶奶阿姨大姐挤在一起抢布，全都是女的，围得水泄不通，我看着都害怕，但是爸爸却奋力挤进去买布，就是你和小武过生日穿的那件衬衫的布。我当时心里就特别难过，这种事在别人家都是妈妈们张罗的，但我们家只有爸爸，他不仅要挣钱，还要操心我们穿衣吃饭，既当爹又当妈，他太辛苦了，要是有个人能为他分担该多好啊。” 允文听见这话，用力眨了眨眼睛。 叶慧叹息了一声，说：“所以我觉得爸爸若是娶了刘阿姨也挺好的，咱们跟刘阿姨那么熟，知根知底的，她的人品咱们都信得过，绝对不是什么蛇蝎心肠的后妈。爸爸娶了她，我们两家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还是一个锅里吃饭，你甚至连称呼都可以不用改，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刘阿姨商量，比现在更方便，她只会对我们照顾得更细心周到。” 叶慧的话几乎要把允文说服了：“她们会住到我们家来吗？” 叶慧说：“要是爸爸娶了刘阿姨，应该变动不大，说不定我还会住到刘阿姨家去呢。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你们，就不用和大哥挤一个房间了。” 允文在脑海里把这事细细琢磨了一番，似乎确实没什么坏处，甚至还是有好处的，但他又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同意了，便不说话。 叶慧话头一转：“再说了，爸爸现在也就是心里想想，他说娶刘阿姨，也要人家刘阿姨答应啊。”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笑出了声，他们在家吵翻了天，估计另一个重要的当事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她那个温吞的爸爸，如果不是因为小舅过来，还不知道要把这事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允文一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叶慧：“啊？刘阿姨还没同意？” 叶慧耸了一下肩：“我不知道，我觉得爸爸应该还没跟刘阿姨说，他那么羞涩的一个人。” 允文舒了一口气，把心放下了，既然刘阿姨还没同意，那就应该是还没确定的事吧：“姐，你说刘阿姨会答应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爸爸的问题了。好了，你看吧，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其实这件事根本还没确定，是不是完全没有必要？下去吧，跟爸爸道个歉。”叶慧说。 允文皱眉：“我不去。” “去吧，就跟爸爸说你不该乱发脾气，不然爸爸该多寒心。走吧。”叶慧伸出手，拉着允文要下楼去。 允文还扭扭捏捏的，叶慧用力拖了一下：“快点，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站起来比我还高，怎么做的事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这话一下子戳到允文了，他从床上下来，跟着叶慧下了楼。楼下已经安静下来了，除了小表妹还偶尔哭两声。 叶瑞年心里非常窝火，他现在特别讨厌郑宝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还擅做主张把刘贤英给赶了回去，他说要请他郑宝龙来看店了吗？自己不同意，他反倒恼羞成怒指责起自己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郑宝龙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不仅姐姐们，就连母亲都要听他的，当家作主惯了，跑到叶慧家里还是那副理所该听我的态度。他主动跟叶瑞年说辞了刘贤英让他们来看店，结果叶瑞年一口就回绝了。他气不过，虽然大姐已经不在了，好歹还给叶家留了几个后，这层亲戚关系总还是在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什么不给他们赚，非要便宜一个外人？他不由得想起今天白天在外头溜达时听街坊邻居们说的闲话，说叶瑞年看上隔壁的寡妇了，便口不择言地当面诘问起叶瑞年来。叶瑞年勃然大怒，直接就骂他多管闲事，于是这架就这么吵起来了。 舅妈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在家当不了家，看见丈夫在姐夫家里闹成这样，便知道丈夫太冲动了，此刻正站在丈夫身边不知所措，心里也特别尴尬，做客做成这样也就他们家了吧。 叶慧推了一下允文：“去啊。” 允文不情不愿地朝父亲走过去，伸手挠了挠额头：“爸，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 叶瑞年喜出望外，没想到二儿子这么快就来道歉了，他朝叶慧看了一眼，然后对允文说：“没事，爸爸不生气。对不起，这件事爸爸没考虑周到，我检讨。” 叶慧看着一脸尴尬的舅妈，说：“舅妈，妹妹要睡了吧，你带她去休息吧。” 舅妈点了点头，看一眼丈夫，抱着女儿上楼去了。 叶瑞年对子女说：“志飞你和弟弟妹妹都去睡吧，我跟你小舅好好聊聊。” 叶慧想了想，说：“爸，我今晚上住刘阿姨家去，妹妹晚上睡觉不安静，我总被吵醒来，白天没精力学习。” 叶瑞年看着女儿：“跟你刘阿姨说好了吗？” “已经说好了，刘阿姨已经帮我铺好床了。”叶慧说到这里看了小舅一眼，希望他能够明白，他们家和刘阿姨家关系有多密切。 “那行，你去吧。”叶瑞年伸手抹了一把脸，先得解决家里的矛盾，才能去跟刘贤英深入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助攻 叶慧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 准备去刘阿姨家。舅妈不知所措地看着叶慧：“小慧, 你要去哪里？” 叶慧对舅妈印象不坏，而且又是个孕妇, 还是不要让她胡思乱想比较好，她停下来, 温和地对舅妈说：“舅妈, 我搬到隔壁阿姨家去住一阵子, 你带着妹妹住在这里吧。你别多心，我搬过去不是因为今天吵架，就是她那边比较清静, 我现在上高三, 很快就要高考了，我想休息得好一点，这样才能有精力学习。” 舅妈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对不起，小慧, 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叶慧握着舅妈的手, 替她抹眼泪：“舅妈, 你别这样，别哭，你还怀着孩子呢，对身体不好。你也别想多了, 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我知道我小舅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坏心, 就是为我们考虑, 但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太糟糕了。” 舅妈抿着唇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你舅舅就是这样，他谁的话都不听，说怎样就怎样。这样闹得多难看，姐夫面子上也过不去。” 叶慧安慰她：“舅妈，你也别难过，我舅还年轻呢，没碰过壁吃过苦，总是那么横冲直撞的，他总要经历些事情才会成熟起来。你们就安心在我家住着，放心好啦，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以后就不用辛苦地东躲西藏了。”不论哪个年代，女人的命都苦。 舅妈点点头，只当是叶慧安慰自己，觉得外甥女真是读过书，说话特别中听：“那你一定要搬到隔壁去住吗？” “对，主要是妹妹晚上睡觉不太老实，滚来滚去的，我睡眠浅，晚上总醒来，休息不好，上课没精神。妹妹这么小，她也不是故意的。家里窄，也没有办法，所以你就多担待些。”叶慧耐心地安慰舅妈。 舅妈听了苦笑一声：“小慧，真是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舅妈。那我先过去了啊，你带着妹妹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影响胎儿和身体。”叶慧微笑着拍拍舅妈的手，起身去收拾东西。 舅妈看着忙碌的叶慧，不由得叹了口气，外甥女真是七巧玲珑心。 楼下的灯还留着，厅里已经没人了，叶瑞年和郑宝龙已经进里屋去了。叶慧没去跟父亲打招呼，她出去关上门，敲开刘贤英家的门，心想，以后要是两家真成一家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侧墙上打个门，这样就方便多了。 刘贤英也还没有睡，压低了声音说：“小慧来啦。你家怎么了，吵架了？”叶家今天关门比平时早，虽然关着门，屋子里的吵闹声左邻右舍还是听得见的，虽然不是那么真切。 叶慧说：“没事，我爸和小舅争了几句。阿姨你明天还是去我家看店吧。” 刘贤英苦笑了一下：“明天再说吧。” 叶慧知道，这事儿非得父亲亲自出面才行了，她说了不算，任谁也不想第二次被人赶出门外，这太窘迫了，所以她也没坚持。叶慧去了刘贤英给她收拾的房间，跟自己那间是一个位置的，不过是隔了两堵墙。床上铺好了被子，白色的被里，红色的丝绸被面，是拼接起来的被面，用针一针一线缝好的，是这年头最流行的被套样式，缝订和拆洗都很麻烦，好处是被芯不会乱跑。刘阿姨脚伤还没痊愈，订被子肯定非常不方便，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谢谢刘阿姨。” 刘贤英说：“被子都是新的，我的陪嫁，一直都没用过的。你就睡吧。” 叶慧放下东西，转过身，抱了抱刘贤英：“谢谢阿姨，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刘贤英从来没经历过这么直接的表达谢意的方式，顿时显得手足无措，拘谨地笑：“报答什么呀。你帮了小雨小雪那么多，她们天天都在嘴上挂念你呢。” “我其实也没帮她们什么。”叶慧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不过就是借了一些书给小姐妹俩看，偶尔给小雨讲讲题而已。 虽然是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叶慧却睡得很安稳，早上起来的时候，刘贤英已经做好了早饭：“小慧，吃了早饭再去学校吧。” 叶慧婉拒了她：“谢谢阿姨。不过我得回去看看。”昨晚不知道她爸和小舅谈得怎样了，她得跟他说一声，让他自己来劝刘阿姨。 舅妈一早就将早饭做好了，估计是想弥补一点什么，全家都在安静地吃着饭，除了叶志飞招呼叶慧去吃饭，没人说话。等吃了饭，叶慧找了个机会问父亲后来怎么处理的，叶瑞年说：“你小舅说他要去你二姨家。” “那舅妈呢？”叶慧二姨嫁得可偏远了，不通车，去她家得步行几十里山路，还都是山路，舅妈大着肚子怎么方便。 “我让她带着孩子留下来，等风头过了再说。”叶瑞年说。 “也好，我担心舅妈的身体，让她先住着吧。”计划生育就跟运动似的，每年都要整顿那么几回，每次要查的时候，还没生够的人就东躲西藏，不论男女，因为都会被抓去结扎。 叶慧又说：“爸，刘阿姨那边你自己去说吧，反正我是劝不动了。” 叶瑞年老脸一红：“行，我自己去说吧。你快去上学。” 学校终于下通知恢复早晚自习，大家得知案子已破，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笼在心头的阴云总算消散了。因为出过安全事故，学校里对学生的安全异常重视，各个班的班主任将班上通读的学生编成了小队，同一条路的一起结队回家，女生要重点照顾，必须有人护送到家。 叶慧那个方向的同学比较苦逼，因为叶慧家算是比较偏远的，和同学半途就分散了，如果要护送她到家，那就得特意多骑上十多分钟的车，往返就是半个小时，不过跟她同路的一个男生还是很负责任地将她送回了家。这令叶慧非常过意不去，到家的时候，叶慧出于礼貌问对方要不要来家里坐坐，对方犹豫了一下，看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叶志飞和魏楠站在门口，目送那个男同学离开，叶志飞抱着胳膊问：“慧慧，刚那人是谁啊？还专门送你回家，怎么不下来坐坐？” “我同学。”叶慧一回头，发现她哥和魏楠都在门口当门神呢，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俩怎么了？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还有同学专门送你回来啊？关系不错嘛。”叶志飞揶揄地说。 叶慧不由得笑了：“一般，今天才开始接触，以前话都没说过。” 叶志飞咋舌：“啧啧，可以啊，刚接触就主动送你回来，很有风度嘛。” 魏楠则没叶志飞那么多废话，他直接过来帮叶慧推车：“今天又开始上晚自习了？” “是的。谢谢魏楠哥哥！”叶慧冲魏楠露齿一笑，然后解释说，“哥，那是我们老师安排的，说是女生晚上单独回去不安全，让班上的男同学送到家门口。人家特意多跑了一大段路送我回来，你就别在这儿狗咬吕洞宾啦。” 叶志飞说：“这样啊。那以后晚上我去接你吧，我还怕不长眼的小毛贼不往枪口上撞呢。” “算了吧，你不是三班倒吗？哪有时间来接我？”叶慧说着进了屋，她哥那工作苦逼得很，一年也没几个囫囵觉睡，也就是现在才刚上班，还没给他安排中班和晚班。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我以后还得上中班和晚班，命苦啊！”叶志飞不由得掩面长叹一声。 魏楠笑了：“那至少还是规律的，你就知足吧。” “就是。”叶慧同情地看魏楠一眼，他那工作确实最苦逼，一忙起来十天半月都没有休息的，晚上还要值班，上班时间也不完全固定，不过人家干一行爱一行，虽然苦也乐在其中。她笑着问：“你最近还要加班吗？” “不加了，刚忙完那个案子，给我放了个假。”魏楠帮忙将自行车推到屋里，抬起手看了一下腕表，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行，别忘了明天下午的球赛。”叶志飞说。 “忘不了，明天准来。”魏楠朝叶慧扬了一下下巴，算是打招呼，“先走了，再见！” 叶慧朝魏楠摆摆手：“再见，路上小心！”等魏楠走了，她才问，“哥，什么球赛？” “哦，我们厂里组织了一次篮球赛，以车间为单位，可以请外援，我让魏楠去帮忙。”叶志飞说。 叶慧心中一动：“明天下午吗？我可不可以去？” “你不上课？” “明天不是星期天吗？我下午休息一下，不学了。”叶慧笑眯眯地说，他们虽然是高三，但是这年头的高三星期天也不补课，学习全凭自觉。 叶志飞意味深长地看着妹妹：“那你想去就去吧。” 叶志飞以为叶慧是想去看魏楠打球的，其实叶慧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看打球，她还想去刺探一下军情，跟敌人交交手。叶慧没看见小舅和舅妈，压低了声音问大哥：“小舅和舅妈呢？” 叶志飞说：“小舅已经走了，舅妈还在。” “那刘阿姨今天来了吗？”叶慧又问。 叶志飞摇头：“不知道，我回来时看见舅妈在看柜台。” 叶慧皱眉，怎么回事？爸爸没去找刘阿姨？不应该啊，还是去找了，刘阿姨不愿意来？“爸呢？” “在别人家看电视。”叶志飞说。 叶慧心想，什么时候自己家里也买台电视好了，这样家人就不用去别人家看电视了，她答应过允文允武要买台电视机的，也是时候了。既然爸不在家，那么一会儿去问问刘阿姨吧。 叶慧敲开刘贤英家门的时候，发现刘贤英面对她的时候眼神闪躲，好像看见她不好意思似的。叶慧心想，爸爸可能已经跟刘阿姨说过什么了：“阿姨，不好意思啊，总让你等到这么晚。”刘贤英家里没电视，她又不识多少字，没什么消遣可以打发时间，只是一味苦等。 “没事，我也正好织织毛衣。”刘贤英柱了根拐，慢慢往卧室里去。 叶慧说：“阿姨，你今天没去我家看店呀？我爸没来跟你说。” 刘贤英的脸和耳朵都红了：“哦，他来说了。你家不是有亲戚帮忙看店吗，我就不去了。” “我小舅都走了，舅妈是来我家躲计划生育的，总抛头露面的不太好。所以还是得请你去帮忙，你要没什么事的话，还是早点过去吧。”叶慧笑着说。 “哦，我看看再说。”刘贤英还不知道怎么答复叶瑞年，所以还在犹豫中。 叶慧也就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非常理解，两个拖家带口的成年人结合，问题要复杂得多，也难怪刘阿姨会犹豫，是需要好好考虑清楚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示威 第二天, 刘贤英就主动过来帮忙看店了, 不过看到叶慧和叶瑞年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叶瑞年则如同过节一样喜气洋洋，亲自跑到市场去买了很多菜回来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叶慧兄妹几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下午, 魏楠骑车过来找叶志飞去汽车厂。他今天没穿警服，而是穿了件草绿色的军装外套, 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 只能看见领口露出的挺括白衬衫领子, 虽然是极其普通的穿着，军装也没什么型，依旧难掩他的清隽气质。 叶慧则穿了一件纯白的高领毛衣, 红色的外套是小西装风格的, 都是叶瑞年去广州进货时给她带回来的。这个风格绝对是全南星市的独一份，白色毛衣衬得她唇红齿白，整个人既洋气又娇美。这衣服叶慧本来打算过年时穿的，今天要去汽车厂看球赛, 她就先穿上了。 魏楠看着打扮一新的叶慧，目光很久都没移开, 那瞬间他有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 心跳都乱了，跟叶慧相比，其他女性全都黯然失色了。 叶志飞见魏楠盯着妹妹看，不由得咳嗽一声：“看啥呢？走不走啊？” 魏楠回过神来, 不由得微红了脸, 错开眼珠说：“哦, 走啊。” 叶慧抿着嘴低头偷笑了一下，魏楠刚才那样子傻得可爱，看样子今天的衣服穿对了：“我也跟你们去看球赛。” 允文允武一听，也嚷嚷起来：“我也去，我也去。” 叶志飞说：“你们去干嘛呀？” 叶慧说：“给你们加油啊。小文你去阿姨家借车。” 允文赶紧颠颠地跑去了。 叶志飞问：“你坐我的车还是魏楠的？” 叶慧不好意思坐魏楠的，便说：“我坐你的。” 叶志飞开玩笑地说：“坐我的车可能比较颠啊，魏楠骑车稳妥多了。” 叶慧伸手在她哥腰上掐了一把，就爱开她的玩笑。魏楠则只是笑，不说话。 一行人终于出发了，允文允武骑一辆，叶志飞带着叶慧，倒是魏楠比较轻松，独自骑了一辆车。叶慧压低了声音问她哥：“你找魏楠外援，怎么还让人家主动来找你，应该你去找人家。” 叶志飞嘻嘻笑：“我们家热闹，他喜欢来我们家。” 叶慧想了想，魏楠家是单位分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又在楼上，是挺不方便的，也难怪他们聚会的时候总选在自己家里。 这时骑在前头的魏楠又放慢了速度，等叶志飞赶上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叶慧，然后说：“对了，志飞，你们车间那些人的水平怎么样啊？” “球技臭得很，我们绝对能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叶志飞说。 叶慧忍不住笑了：“哥，那不是你队友吗？你打他们干什么。” 魏楠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就是，那其他车间的人水平如何？” “比我们车间稍微好点儿，要不怎么要请你这个外援呢，光靠我一人也难独挡一面啊。”叶志飞说着摇了摇头。 叶慧说：“你俩加油啊，今天一定要赢！” “那是必须的！”叶志飞豪气万丈。 魏楠则比较谦逊：“我们尽力而为就好了。” 南汽是南星市最大的工厂，效益好，待遇也比一般的工厂好点儿，当地政府给划分了一大块地，所以运动场修得非常正规。叶志飞一去，他的同事就迎了上来，其中就有上次来他家吃饭的那几个人，包括了黄红卫。 叶慧冷冷地斜了黄红卫一眼，从大哥车后座跳下来，对大哥和魏楠说：“一会儿你们打球，外套我给你们拿吧。” “好，我先去热一下身。”魏楠将车锁好，先去热身了一下，这才将外套脱了，递给叶慧，露出里面灰色的羊毛背心，毛背心配白衬衫，十分学院风的打扮，使他整个人显出一股书卷气。 叶慧抱着魏楠的衣服，看了一下周围，来看球赛的人不少，男女都有。叶慧在女生人群中仔细看了看，看见了辛蓓，辛蓓穿着一件蓝色的毛呢外套，梳了个双马尾，被一群女生簇拥在中间，显得与众不同，像只高贵骄傲的天鹅，而跟她显得最亲密的则是叶慧恨之入骨的郭美娟。叶慧远远望着郭美娟，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辛蓓的父亲是南汽的副厂长，人漂亮，家境又好，几乎是南汽所有单身男青年的梦中情人。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当初的辛蓓却看上了穷小子叶志飞，因为叶志飞长得高大英俊，能说会道，会画画，会写文章，运动也出色。而叶志飞除了家境差一点，其他条件样样拿得出手，人又开朗自信，是个活跃分子，自然也是很多女孩的梦中情人，这其中就有郭美娟。 上辈子的恩怨其实并不复杂，叶志飞和辛蓓谈恋爱，被追求辛蓓未果的黄红卫嫉恨上了，而郭美娟疯狂追求叶志飞，却输给了辛蓓。这两个失意的人便互相串通，在一次同事聚会中，叶志飞被黄红卫下了药，稀里糊涂跟郭美娟发生了关系。郭美娟以此要挟叶志飞娶她，叶志飞性格倔强，不肯就范，于是郭美娟便以流氓罪举报了他。当时叶慧家里包括叶志飞本人也没有想到会因为这种事丢了性命，然而这一年严打量刑极重，叶志飞到底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所以叶慧特别不想让大哥来厂里做事，碰到丧心病狂的疯子和疯婆子，咱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比赛还没开始，队员们就已经脱了外套入场热身了，魏楠将毛背心脱了，扔给了叶慧，在白衬衫外面套上了篮球背心。叶志飞也将外套脱了，里面连衬衫都没穿，只穿了个背心。叶慧接过他的外套：“哥，你不冷啊？” 叶志飞挑了挑眉：“你哥我是谁啊？放心好了，我身体好着呢，等着瞧吧。” 叶慧知道她哥想耍帅：“感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们兄妹说话的时候，辛蓓和郭美娟那群人都注意到了，叶慧虽然头发不长，但漂亮是掩饰不住的，而且衣着入时，比辛蓓都洋气。女人在一起比什么？比长相比打扮呗，今天的叶慧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何况今天场上的两个帅哥都跟她特别熟，纷纷在猜测叶慧和叶志飞的关系。 比赛迟迟没有开始，因为对方有两个主力没到，叶慧将怀里的衣服放到身边的允武怀里：“小武，你帮姐拿衣服。”她说着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走到了场上：“我也想玩一下。” 叶志飞运着球走到她身边，笑着问：“你会吗？” 叶慧将袖子一捋，朝她哥动了动手指头：“球给我。” 叶志飞将信将疑地将球丢给了她，魏楠也停下来看着叶慧，叶慧接过球，“嘭嘭嘭”在地上拍了起来，动作相当专业。男人们都停下来看她，有人说：“不错呀。” 叶慧运着球，来了个三步上篮，球虽然没进，但动作已经相当标准了。魏楠和叶志飞带头鼓起了掌，有男的已经吹起了口哨。叶慧重新接到球，转脸对着她哥和魏楠笑：“怎么样？虽然技术不太好，还是会打的。”她立定，往上轻轻一跃，将球往上一推，球空心入篮，进了。场外掌声高涨，连不少女的都鼓起了掌，包括辛蓓，郭美娟则做了个十分不屑的撇嘴动作。 叶志飞笑了：“哟，厉害啊。一会儿打完比赛，咱们也来场三对三吧。” 魏楠的惊讶之色行于言表：“你居然会打球，哪儿学的？” “学校啊。”确实是学校学的，不过太皮毛了，她的篮球技术则是教书的时候练的，那时候教职工篮球比赛，她可没少参加过。 叶志飞跃跃欲试，击掌说：“来吧，慧慧，咱们比试一下。” 叶慧皱了一下鼻子：“你想欺负我是吧？”不过嘴上这么说，手里已经运着球冲过去了。叶志飞人高马大，自然容易拦截她，不过叶慧在快到她哥跟前的时候，忽然跳起来转身投球，只是球并没有投向篮筐，而是越过叶志飞的肩飞向了观众席。只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球落了地，有人捧着脸蹲了下去。全场哗然。 叶慧一愣，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朝蹲在地上的郭美娟走了过去，双手撑膝，弯下腰道歉：“对不起，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心里则想的是，自己的投球水平还没有退步，值得嘉奖。 郭美娟抬起头，鼻头通红，两眼都是被疼出的泪水，恶狠狠地骂叶慧：“你神经病啊，你会不会打球啊，不会打球你逞什么能！” 站在她旁边的辛蓓蹲了下去，小声地安慰她：“算了吧，美娟，她又不是故意的。” 叶慧眨巴一下眼，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那么凶啊。” 郭美娟不是能吃亏的主，她腾地站起来，猛地推了叶慧一把：“那我打你一顿跟你道声歉是不是也可以？”动作快得辛蓓都来不及拉她。 魏楠眼疾手快扶住了往后退的叶慧，叶志飞则挡在妹妹身前：“这位女同志，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她又不是故意的，还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得理不饶人？非得要打她一顿你才解气？” 魏楠也插话进来：“有话好好说，可以不动手动脚吗？女同志这样不太好看。” 郭美娟一看叶志飞和魏楠都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然后一撇嘴，重新蹲了下去，抱着头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辛蓓只好蹲下去安慰她。 叶慧心说这样的性格，难怪当初她哥宁死也不肯娶，她又补了一句：“这位同志，对不起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要是需要治疗，我一定如数赔偿。” “滚！”郭美娟没抬头，朝她吼了一声。 魏楠拉了她一把，小声地说：“我们要打比赛了，你先下去吧。” 叶慧点点头，和允文允武朝球场的另一边走去。她注意到比赛还没正式开始，郭美娟和辛蓓就已经离开了，心想那个疯女人最好就因此讨厌上叶志飞，她哥被这种人喜欢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接送 篮球赛打得很精彩, 准确地说，是叶志飞和魏楠的配合打得非常精彩, 简直是所向披靡，横扫全场，球场俨然成了他们二人的秀场。场外的观众几乎拍烂了手掌, 叶志飞的名字一直不绝于耳，经过此役，他肯定在南汽出名了。魏楠是外援，虽然他也是个移动的发光体，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但除了叶慧姐弟三人, 没什么人认识他，因此叫他名字的人很少。叶慧心里有种隐秘的快乐，那么多人都不认识魏楠, 只有他们知道, 这样魏楠就不属于公众的了。 最后叶志飞所在的铣工一队以明显的优势胜出，叶志飞的同事们兴奋得不行，一群男人将叶志飞和魏楠抓起来往空中抛。允文和允武艳羡地看着大哥和魏楠，他们也想成为那样的英雄。允文扭过头：“姐，你也会打篮球, 教教我好吗？” 叶慧笑了：“可以, 回头教教你们。很简单, 打多了就会了, 要是期末考试有进步, 送你俩一个篮球当奖励。” 允文和允武跳了起来：“耶！太好了！” 叶志飞和魏楠终于被那群人放了下来，叶慧将衣服拿给他们。叶志飞一边套外套一边说：“一会儿我们还要和同事去吃饭，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的车你们骑回去，我坐魏楠的车回去。” “好。”叶慧看了一眼黄红卫那群人，心头闪过一丝阴霾，然后对魏楠说，“那就麻烦你送帮我哥回来，别让尽量少喝点，他一喝多就出事。你也少喝点。” 魏楠看着她微笑点头：“好。” 叶慧又对正在扣扣子的叶志飞说：“哥，你别喝多了。还有你那些同事都爱瞎胡闹，你以后少跟他们出去混。” “知道了。”叶志飞指着叶慧对魏楠说，“我说了吧，我这妹妹都快赶上我妈了。” 魏楠听了忍俊不禁。 叶慧红了脸，咬着牙踢了他一脚：“胡说八道什么呀，我这都是为你好。” 魏楠看着叶慧红扑扑的脸蛋，带了点羞怯的神态格外娇美动人，心里不由觉得奇怪，叶慧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孩，每次都能展现他所不熟悉的一面：“放心吧，晚上我一定全须全尾将你哥送回来。” 叶慧朝他甜美一笑：“那就谢谢魏楠哥哥了。” 叶志飞的同事在催他们快点去了，叶慧又想起什么，叫住他：“哥，你那个女同事如果找上门来跟你算账，你千万要告诉我。” “不会吧。你又不是故意的，至于来算账吗？”叶志飞神经一向比较粗，心胸也宽广磊落，以为他不计较的事别人就不会计较。 叶慧说：“那可没准。小心眼的人比比皆是。今天那个女的真是凶巴巴的，我都道歉了还不依不饶。” 叶志飞说：“那你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就不要跟人计较了。你们三个路上回去小心点，我们走了啊。” 叶慧目送他们离开，才和两个双胞胎回去。一路上她还在琢磨郭美娟的事，她知道郭美娟是个性格偏激的人，这次她当众砸了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找大哥去算账。大哥肯定对这种女人是没有好感的了，但是郭美娟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辛蓓今天没看大哥的比赛，她应该没被大哥的魅力征服，这会是一个变数吗？也不好说，他们厂里又不止这次比赛，还有后面的比赛，辛蓓不可能都不看，再说他们还是同事，接触的机会总有的，自己又不能每天都跟在大哥屁股后头跑，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大哥辞职不在那里干了，远离那群祸害。 还没到家，叶慧心中砸中了仇人的欣喜一点点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便是惆怅和不安，这完全就是治标不治本，说不定还会有新的麻烦。叶慧烦躁得踢了踢台阶。 晚上叶志飞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了，魏楠几乎都没办法让他安稳地坐在车上，最后用两人的皮带一起将人拴在车座后上带回来的。叶慧看着人事不省的大哥，想到和他一起喝酒的是黄红卫，顿时就血气冲顶，她用力将叶志飞从车后座上拖下来：“叶志飞，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呀！说了少喝酒的，结果喝得都快醉死了。以后别人把你杀了卖了都不知道！你到底长不长心眼啊？你是不是还想被人害死啊？”说到这里，叶慧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飚出来。 魏楠被吓了一大跳，他第一次看见叶慧发这么大脾气，仿佛她哥喝醉这件事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恶一样，而且说的话也有些奇怪，什么叫“还想被人害死”？他还在想叶慧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这又让他惊愕了，原来喝醉酒对叶慧来说是这么严重的事，难道志飞以前喝酒出过什么大事？魏楠赶紧将瘫在地上的叶志飞背起来，送到楼上去，他心里很内疚：“小慧，你哥都是为了给我挡酒才喝了那么多的。因为我单位有规定，备勤期间不能喝酒。” 家里其他人包括舅妈和刘阿姨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慧，叶瑞年问：“慧慧，你怎么了？” 叶慧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大哥今天是和魏楠一起去的，能出得了什么事。只是刚刚看到他烂醉如泥的样子，就想起了他从前的遭遇，心脏仿佛中了一枪似的，血一下子喷涌而出，脑子就懵掉了，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凭着本能。“没事，我上去看看大哥。”叶慧说完急匆匆地追上魏楠，刚才她肯定被家人当神经病一样看待了，魏楠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魏楠将叶志飞放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叶慧：“他以前是不是喝醉出过事？” 叶慧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他以前喝醉酒出了一件大事。我刚刚太激动了，所以才那么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魏楠安慰她：“没有，我知道你是紧张志飞。既然喝酒出过事，以后就再也别让他喝酒了。” 叶慧点了点头，看着床上的大哥，心里却有些惶然，在家里能控制，和魏楠在一起的时候也能被监督，但是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呢，他能控制自己不喝酒吗？ 魏楠说：“那你照顾志飞吧，我先回去了，得回去洗个澡。”他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每次训练完后，都要在第一时间洗澡，今天一身臭汗去吃饭已经很难受了，结果还惹得叶慧哭了一场，早知道就拖着志飞不去了，反正他那群同事也没几个真心为他庆祝的。 叶慧回头目送他：“好，那你路上小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慧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心理年纪一大把，结果还如此不淡定，让家里人担心，让魏楠也开始怀疑了，以后再也不能冲动了。 叶慧本打算第二天和大哥好好谈谈喝酒的事，让他主动戒酒，结果晚上回去之后发现他开始上中班了，也就是下午四点开始上班，到晚上十二点才下班。这个时候叶慧已经睡了，而且还在刘阿姨家，谈话是极其不方便的。叶慧便给大哥留了个字条，让他晚上下班之后别和同事去喝酒。叶志飞大概也从家里人那儿得知那天他醉酒回来叶慧的反常反应，便规规矩矩给妹妹回了个字条：“一定谨遵领导旨意，决不再贪杯！” 这两天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并伴有强风，把早出晚归的高三生们吹得跟孙子似的，每次晚上放学的时候，大家蹬着车踏板拼命踩，就是希望减少在寒风中停留的时间，而被安排送叶慧回家的男生就可怜了，平白无故要多吹上半小时的冷风，回去的时候还是逆风而行的。叶慧心里特别内疚，跟对方说：“算了，孙伟强，今天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不会有事的，我不会随便跟路人搭讪的。” 他们一说话，都冒着白气儿，这在他们这里冬天是不常见的，难怪大家都疯狂喊冷。 “算了，我还是送你到家吧。”孙伟强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叶慧说：“真的不用了，这大晚上多冷啊，你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拜拜！”她蹬上自行车，加快了速度朝家赶去。 孙伟强犹豫那片刻，就只能远远地看着叶慧的背影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赶紧追上去。刚追了没两分钟，叶慧就被一个骑车的人拦住了，她还把车停了下来跟对方说话，孙伟强一下子脑补出上次女同学出事的细节，吓得拼命蹬车，远远地就喊：“叶慧！叶慧！” 魏楠停下来，扭头看着后面追上来的男生，问叶慧：“你同学？” “对。”叶慧停下来，对已经追上来的孙伟强说，“孙伟强，我朋友来接我了，谢谢你啊，你可以回去了。” 孙伟强气喘吁吁的，白气将他的脸都笼得模糊了，他有些怀疑地看着魏楠：“真是你朋友吗？” 魏楠不由得笑了，自己被误认为歹徒了，他拿出警察证，打开给孙伟强看：“对，放心好了，我是警察，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叫魏楠，要是明天叶慧没去学校，你直接去公安局报案吧。” 叶慧赶紧说：“别乱开玩笑。孙伟强，他真是我朋友，上次咱们学校那件案子还是他办的。他和我哥是同学，我们很熟的。” 孙伟强总算是认可魏楠的身份了，便说：“那行，你们回去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说完调转车头，朝来时的路骑去，还不忘回头看看叶慧这边。 魏楠赞叹地说：“你这个同学很负责啊。” “嗯，挺好的人。对了，你怎么会来呢？今天不值班吗？”叶慧完全没想到魏楠会来接自己放学，她心里有些儿甜蜜，也有些儿雀跃。 魏楠解释说：“昨天值了，今天不值班，在家没事，就骑着车到处溜达，想着你要下课了，便顺便溜达过来看看。” 叶慧觉得他努力解释不是特意来接自己的样子特别可爱，这种天冷得人都快冻僵了，谁没事还在外面溜达啊，真是闲得发慌吧，魏楠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当然不可能。不过她没有揭穿他，这么冷的夜晚，有人来接你回家，那是多么幸福温暖的事啊。寒风中，叶慧扬起了嘴角。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教训 从这天起, 只要魏楠晚上不加班，他就会准时溜达到叶慧和同学分开的路口，然后送她回家。 两人一路随意聊天，魏楠不是个热衷聊天的人, 但跟叶慧在一起，他的话比平时要多, 他会聊聊他的工作遇到的一些典型性问题，顺便教叶慧一些防范坏人保护自己的技巧。这些东西魏楠曾经在不同的时间教过叶慧, 对她来说只是重温而已, 叶慧并没有表现出自己懂得了的样子, 而是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宝宝, 学得非常踊跃积极，令魏楠的积极性高涨。 叶慧的生活乏善可陈，她只能说说她在学校里的一些趣闻。好在魏楠也很捧场, 叶慧的那些老师他大多都认得，旧闻和新闻拼凑到一块儿, 老师们的“光辉”形象就更立体了。两人总是在夜色中笑得前仰后合。 叶慧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又恋爱了, 每天都期待能够看到魏楠，看着他，哪怕不说话，心里都觉得高兴。她不知道魏楠是什么感觉, 对他来说, 可能还是把她当朋友的妹妹一样照顾吧, 要知道，上辈子可是她主动跟魏楠表白的，他情感羞涩内敛，让他主动说点好听的简直太难了。叶慧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也不想太多，能够多待会儿就多待会儿，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安心准备高考，守着家人不出偏差。 叶志飞上完一个星期中班，中间都没停顿，又直接上起了大夜班。本来他们厂一个礼拜能休息一天的，但是黄红卫这个小人为了争表现，在领导面前表功，誓要在年前完成多少任务，于是这个星期天大家都没法休息了，大周末的免费加班。叶志飞心里窝火得要死，这样一来，他周末就不能休息，中班晚班连着一起上，也就是说，他要连续上十六个小时的班。 对在机床车间加工的工人来说，连续上班是很危险的，纵然叶志飞年轻，也扛不住这种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他忙了一整晚，两眼充血，望着转动的机轴，将零件推过去打磨，顿时火花四溅，又没有护目镜，他下意识地往后闪躲一下，机轴上的零件突然滑开了，紧接着左手食指传来一阵剧痛，他瞬间清醒，猛地收回手指，发现指头已经血肉模糊了，鲜血直流。 叶志飞心里那个气啊，一关电源，将机器给停下了。旁边的同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怎么了，志飞？割到手了？赶紧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叶志飞用力捏着手指头，埋着头朝外面走去，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俗话说十指连心，指头受伤的疼痛可想而知。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他妈的要不是黄红卫那个傻逼爱表现，自己的手会受伤？ 天已经亮了，快到下班时间了。叶志飞跑到医务室，门是关着的，里面的灯还开着，说明里面有人，他用脚尖踢了踢门，一个女声回答：“进来，门没锁，直接推。” 叶志飞用胳膊撞开门，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穿白大褂的女大夫，对方一抬头，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庞，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叶志飞微微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已经站了起来：“受伤了吗？快给我看看。”她的声音脆生生的，非常悦耳。 叶志飞看着对方，突然明白黄红卫那群人为什么老往医务室跑了，原来是跑到这里看美女来了。女大夫对叶志飞说：“坐呀。被机器割伤的吧？我给你用酒精洗一下，消一下毒，有点疼，你忍着点。” 叶志飞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女大夫拿了酒精和棉签过来，蹲在叶志飞身前，稳稳地将酒精倒在受伤的食指上，叶志飞一声不吭地咬牙受着，不是不疼，但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女大夫眼睫毛长长的，眼角往上挑，让人想起戏台上花旦的眼妆，她抬起眼帘诧异地望了叶志飞一样，发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由得暗暗佩服：“你是哪个车间的？” 叶志飞说：“铣一的。” 女大夫用棉签轻轻拭去手指上的血迹，露出伤口，指甲被削去了一小块，皮肉也被磨去了一块，女大夫放下酒精，拿来消炎粉，一手托着叶志飞的手，一手稳稳地将药粉倒在伤口上：“以后每天换一次药，暂时不要沾水。” “谢谢！”叶志飞感受着对方手心的细腻，那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他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他平时话不少，但是遇到这个女大夫，却有点说不出话来，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全都收起来了，甚至都没敢直接打听人家的姓名。 等伤口包扎好，女大夫坐会办公桌后，才问：“我登记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叶志飞。”叶志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黄红专冲了进来，带来一阵风：“志飞，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吧？辛大夫好！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志飞是新工人，技术还不太过关，所以受伤了。辛大夫也值晚班？这都可以下班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去食堂吃吧。” 叶志飞听得直皱眉，这孙子会不会说人话啊，这哪是来看自己的，又趁机来看女大夫了吧。 辛蓓眼皮也没抬地写字：“不用了，谢谢，我一会儿回家吃。”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了：“蓓蓓，我给你送早饭来了。”来的是那天被叶慧用篮球砸了脸的郭美娟，她看了一下屋里的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斜了叶志飞一眼，瞪着黄红卫说：“你又来干什么？” 黄红卫说：“这是医务室，我不能来？我手下工人受伤了，来慰问一下。” “这是酒精和消炎粉，这一包是棉签。换药之前用酒精消一下毒。”辛蓓给叶志飞开了药。 叶志飞拿过辛蓓递上来的药：“谢谢大夫！”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郭美娟叫住他：“诶，你给我站住。那天是你那个朋友砸伤的我吧，说好了要赔医药费的，现在给我赔来，十块钱！”说完朝叶志飞摊开一只手。 叶志飞冷冷地瞥她一眼：“我没见你哪儿受伤了。真要赔钱，拿医生开的证明来。” 郭美娟赶紧转身对辛蓓说：“蓓蓓，你要给我作证，帮我开证明！” 辛蓓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吧，美娟，也没什么事。” “蓓蓓！”郭美娟不甘心地叫了一声。 叶志飞抬了一下眉毛，然后转身离开了。黄红卫过了一会儿才追出来，不知道又跟辛蓓说了什么，抬手试图去揽叶志飞的肩膀，只是他个子矮，根本够不着：“志飞，受伤这个事很正常，技术不过关嘛，几乎每个新来的铣工都交过这个学费，等熟悉了就好了，你要有负伤是光荣的这个觉悟！” 叶志飞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黄红卫：“谁技术不过关了？我昨天本来该休息的，谁要求加班的？不加班我就不会连续上十六个小时的班，就不会疲劳开工，怎么可能受伤？谁愿意交这个学费？” 黄红卫拉下了脸，不高兴地说：“嘿，看样子你还在埋怨我了，原来你不愿意加班。你这是对领导的安排有意见啊，这可是原则性问题，不服从安排，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我没想到你这么孬种。亏得我还过来慰问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再有这种情绪，我可要严肃批评你，还要跟上级领导汇报！”这黄红卫当了两年小组长，就很把自己当回事了，说话满口官腔。 叶志飞怒目圆睁，举起拳头就抡了过去，一拳就把黄红卫砸倒在地：“你说谁孬种？你是来看我的吗？你他妈就是来贬低我的，去给那个女大夫献殷勤的才是真的吧。你乐于奉献，怎么不见你自己身先士卒？老子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时候，你他妈不知道在那个安乐窝里缩着呢。孬种！”说完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扬长而去，他忍这傻逼不止一天了。 黄红卫躺在地上：“你、你、你……叶志飞你给我等着，你居然敢打人，咱们走着瞧！” 叶志飞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老子等着。” 辛蓓正打算下班离开，出门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郭美娟大呼小叫：“那人简直太野蛮了，他居然打人！” 辛蓓双手插在衣兜里，看了一眼远去的叶志飞，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她早就恶心黄红卫这块牛皮糖了，如今有人教训了他一顿，虽然不是替自己出头的，但莫名觉得很舒坦怎么回事。她转过身：“我回去了，你去上班吧。” 郭美娟举着手里的米粉说：“那早餐呢，我给你买的，你吃了吧。” 辛蓓说：“你自己吃吧，我回家吃。”省下钱给她买早餐，自己却饿着肚子，这份人情她辛蓓欠不起。 叶志飞直接骑车回家，他困得要死，又受了伤，结果还被人教训了一顿，心情能好才怪，当下冒出一个念头：干脆辞职回去不干了。上次跑了一趟广州，一百六十块钱不出一星期就变成了三百多，而他在这里加班熬夜受人鄙视，一个月才挣个三四十块钱，真是不知道图啥？所谓的稳定和社会地位？他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拿起画笔画画了，这种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下班回家之后就累得不行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他其实挺想去考个艺术学校的，学几年画画，然后当画家，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只是画家都挺穷困潦倒的，家里只有父亲一人工作，他是长子，得替家里分担一点。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春心 叶志飞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他去厨房里找吃的。叶慧正好放学回来, 今天魏楠值班，没有来接她, 她自己回来的, 她看到大哥手上的纱布, 扑过去抓起他的手问：“哥，你的手怎么了？” 叶志飞说：“今天上班的时候不小心碰在机器上了。” 叶慧捧着他的手, 既心疼又心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是说了让你注意点吗？伤得严重吗？”这个手指头到底还是躲不过吗？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还好, 指甲被切掉了一小块。”叶志飞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还没吃饭？我给你热热。你的手受伤了, 明天应该不用去上班了吧。”叶慧卷起袖子, 去热菜饭。 叶志飞说：“不去了，这样子干不了活。”他那工作不能戴手套, 一是怕手套绞进机器里，二是打磨零件是需要手感的，所以一直都是赤手上的, 如今手指受了伤, 去了也没用。 叶慧将饭菜热了热，端出来放桌上, 陪着大哥吃饭。叶志飞说：“你也吃点？” 叶慧没有拒绝，也拿碗盛了点, 下午五点多就吃完了, 到晚上确实会饿, 平时晚上都会冲一杯麦乳精当宵夜。叶志飞扒了几口饭，停下来看着叶慧：“慧慧，你说我不干了怎么样？” 叶慧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不去上班了？” 叶志飞看她的反应：“我怎么觉得你听说这个特别高兴呢，是不是又想让我去开拖拉机？” 叶慧朝他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开拖拉机不好吗？你不想开拖拉机，做点别的我也支持啊，反正我不太想让你去上班。” “为什么？”叶志飞问。 叶慧琢磨了一下说辞：“我觉得那种工作太消磨你的才华，扼杀你的创造力。今日不同往时，国家正在搞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农村的责任田已经分配到户，打破了吃大锅饭的局面，农民都能吃饱饭了，咱们老家那些亲戚终于不再因为吃不饱来咱家打秋风了。我觉得这种改革趋势很快就会推行到工业上来，以后再也不会是不管厂子效益如何都不影响工资发放了，全都各凭本事吃饭。不久的将来工人的铁饭碗也会被打破，估计很多人会失业，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就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了。” 叶志飞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诧异地看着妹妹：“你的意思是以后效益不好的厂子就没工资发了？工人会丢了工作？”这个想法可真是够大胆的，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会失业吗？任谁都不敢想吧，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嗯，这是改革开放发展的必然趋势啊，现在不是设了经济特区在引进外资吗？外资工厂的存活都是市场决定的，哪个国家会给他们发工资？这种经营模式绝对会从特区蔓延到内地乃至全国各地，市场竞争一起来，生存不下来的工厂就只能倒闭了。工人不失业能怎么办？”叶慧说到这里耸了一下肩。 叶志飞连饭都忘了吃，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完全难以置信：“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跟资本主义不一样啊。工人失了业，靠什么活呢？国家不可能坐视不理吧，这不得乱套了？” 叶慧耸耸肩：“自谋生路啊，现在不照样也有很多没被安排工作的待业人士，他们不也是在想办法谋生路，很多人都去干个体户了。” 叶志飞机械地扒了一口饭，细细琢磨叶慧说的话，然后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谁教你的？”他觉得妹妹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新颖的观点。 “没人教我啊，我就是平时看看报，听听新闻，然后自己琢磨出来的。”叶慧总不能告诉她哥自己已经提前经历过了。 叶志飞说：“你说的打破大锅饭平均主义的分配方式确实有可能实施。广东那边市场那么活跃，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会发展到我们这里来吧。你说我要是不去上班了，除了开拖拉机，还能干啥？” 叶慧笑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广州倒腾货物回来卖呀。家里这个小店只是小打小闹，你可以找个合适的位置开个更大的。”她说的是实话，家里的小店虽然赚得不算少，但到底还是个小卖部，首先客源就有限，也就是这条街以及附近街的人，其次货源就受限制，她爸去广州又不能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单位安排什么时候才能去，所以家里的货总是卖着卖着就断了，客人来了总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志飞听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在心里继续琢磨。叶慧知道做出辞职的决定是很难的，不过大哥心思既然已经松动了，那就是迟早的事了，他比父亲要好说服多了。 叶志飞没去上班，在家休息的时候忍不住拿起画笔来画画，等他停下来看纸上的内容，画面上是一个眼角微挑的仕女。叶志飞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将画纸翻过来，叹了口气，决定去单位看看。他昨天回来之后也没去请假，虽然黄红卫是知道的，但备不住这小子背后使什么阴招，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阴损呢。 叶志飞去单位这一趟算是去对了，他的大名正被挂在车间的通知栏上，无故旷工。叶志飞一看就忍不住气笑了，他没去找黄红卫，直接去找了车间主任说明情况，车间主任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受了伤，但是你没请假，就算无故旷工啊。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叶志飞看着主任的胖脸说：“那行吧。反正奖金已经扣了，班我暂时就不来上了，等我伤口痊愈了再来。”他朝胖主任伸出了自己包裹了纱布的手指头，转身就朝外走，胖主任是黄红卫家的亲戚，全都是一丘之貉，他也懒得管，反正工资是国家发的，又不是主任发的。 叶志飞出了车间，想着既然来了，就去一趟医务室吧，顺便重新上个药。医务室里值班的是个中年男大夫，不是上次那个女大夫。有人在看病，他便看墙上贴的规则和值班表，那儿有三个人的签名，叶志飞看完就笑了，原来她叫辛蓓。 等上一个病人走了之后，叶志飞过去让大夫帮他上药。大夫解开他的纱布，说：“你这个伤口不大，自己在家包扎就行了，还来诊所干什么？” 叶志飞说：“我自己上药可以，但是包扎不起来啊。” “家里没有其他人？”大夫问。 “嗯，都挺忙，没人有空。”叶志飞撒了个谎，“辛大夫这周是值晚班吗？” 大夫看着他笑了：“你们这帮小年轻，来这里都是为了看辛大夫吧？” 叶志飞说：“上次我的手就是她帮忙包扎的，忘记谢谢她了。” 大夫给他消毒上药包扎，眼皮也不抬：“反正想见她的各种理由都有，我见得多了。” “那辛大夫有对象了吗？”叶志飞问。 大夫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没有，不过我看你也没戏。” 叶志飞无所谓地笑了笑，有没有戏，试过才知道。他推着车往外走，打算休息几天，他爸正好要去广州，他趁这机会也跟着跑一趟得了，虽然辛苦，广州还是个挺有吸引力的城市。路过宣传长廊的时候，看见一个年纪大的师傅在那出黑板报，看内容是元旦的，不过老师傅个子不高，一直踮着脚尖吃力地画版头的花边，画得不满意又擦掉。叶志飞走过去：“师傅，我帮您吧。” 老师傅推推老花眼镜：“好啊。你帮我把这个图案画上去，会画不？” 叶志飞一看，就是桃花和燕子，燕回春归的意思，这个简单，他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常负责画板报，因为他画儿画得好。叶志飞拿着粉笔开始画，刚画了几笔，老师傅眼睛瞬间亮了：“小伙子，画得不错啊，有绘画功底吧。” 叶志飞说：“嗯，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干过这个。” “部队出来的啊，可以可以。”老师傅赞许地点了点头。 叶志飞安静地画起了桃花和燕子，老师傅又将之前自己画的那些花边擦了，让叶志飞画，谁都想尽善尽美。叶志飞也没啥怨言，横竖没事，就帮忙画着呗，等他画完，发现身后除了那个老师傅，还站着辛蓓，她正用带着惊讶的欣赏眼神看着他：“你还会画画？” “嗯，业余爱好，画了十几年了。”叶志飞这会儿可不藏拙了，“辛大夫不是上晚班，白天不休息？” 辛蓓说：“睡了一会儿，中午起来了，晚上再睡会儿。你的手好了？” 叶志飞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给她看：“好多了，刚刚让去医务室重新包扎了一下，没你包得好，有点儿紧。” 辛蓓低头笑了：“我的包扎技术还是跟姜大夫学的呢。” “那你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志飞不吝夸奖。 辛蓓抿嘴笑，俏脸飞上一抹红云：“你受伤了应该不用上班吧，怎么还来厂里了？” “来请假啊。黄红卫那小子公报私仇，明知道我受伤了，还说我无故旷工，我那是无故吗？这个月奖金都给我扣光了。”叶志飞愤愤地说。 辛蓓皱了一下眉：“这么过分啊。这分明是公报私仇了。” 叶志飞说：“可不是吗。” 出板报的那个老师傅说：“小伙子你哪个部门的，想不想来我们宣传部？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叶志飞苦笑着说：“师傅，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辛蓓代他答了：“他是铣工一车间的，叫叶志飞。” 叶志飞听到辛蓓的话，不由得侧头望着她笑，她居然记住自己的名字了。辛蓓的脸有些发烫，转过头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辛大夫再见！”叶志飞赶紧挥手道别。 老师傅说：“别看啦，人都走远了。再来帮我抄份板报吧，我看看你的粉笔字怎么样。” 叶志飞只好接过粉笔，继续帮着出海报。他的心情这一天都非常好，觉得汽车厂也不是没有可留恋的东西。 不过第二天他就跟着叶瑞年去广州了，这一次父子俩人带的资金比较充足，叶志飞自己带了三百，还有叶慧的五百，叶瑞年则拿了家里所有的现金，有近千块钱。快要过年了，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再去广州，所以这次尽量要多带点货。 叶慧跟叶志飞提议，最好是买布匹，因为要过年了，人们的习惯是要给家里老少都换上新衣服，布匹应该是大量需求的，出货快。叶慧始终记得在夜市上买的四块钱一米的印花布，这说明小贩进货的渠道更便宜，如果能找到布料批发商直接进货，那就能好好赚上一笔。他们只要卖得比当前市场便宜一些，那必定是要卖疯的。就是本钱不多，做不了大生意，叶慧觉得原始积累阶段赚钱真慢，但也没办法，还得慢慢来。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辞职 叶瑞年父子从广州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元旦节。叶志飞如叶慧建议的那样找到了布料批发商, 以每米三元的批发价购了三百米的布匹, 回来卖五元一米，比百货商店里六块多一米还得加布票的布便宜了一块多钱一米, 所以消息一传开来, 街坊邻居们蜂拥而至, 全都是过来买布的。 如叶慧所想的一样，三百米布料完全不够卖。一般来说, 成年人做一身衣服需要三米布料，这个年头哪家都至少有两个孩子, 如果家人每人做一套衣服, 所以扯个十来米布料是很常见的, 三百米布还不够他们这条街的街坊邻居们买呢。一天时间不到，这三百米就全部售罄, 消息滞后的人还在络绎不绝地赶来，可惜已经没有布可买了。 叶志飞将卖布的钱点完，给了叶慧九百元, 叶慧拿出一百块给她哥：“这个给你, 没你去跑，我怎么可能赚得了钱？”现在她有钱了, 可以给家人买台电视机了。 叶志飞也不扭捏，将钱收了, 笑着说：“早知道这么好卖, 就都买布料了。” 之所以不都买布料, 是因为布料的利润其实没有其他小商品高，不过小物品卖得多了，销售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毕竟人们对于一些不是特别实用的东西买一两件就够了，不会重复购买。这也是叶慧明知布料利润不如其他物品，也还是建议买布料的原因，在市场经济中，资金周转越快，钱就赚得越多，这是每个中学生都学过的经济学理论。只是他们目前存在的最明显的问题就是周转快不起来，钱是一天就赚回来了，市场也还在，可惜下一批布料却没能接上来。 叶慧说：“那些批发商卖三块一米都有得赚，你说咱们要是能够买了白布自己找印染厂去印染，是不是赚得更多？” 叶志飞看着妹妹嘿嘿笑：“你比我野心更大啊。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快速进货，你倒好，直接想自己加工布匹了。” “现在不是去广州一趟不方便吗？要是能够直接自己加工，数量大，成本也低，当然更赚钱了。”叶慧说，“不过这有一个大问题，还得需要本钱。” “得要多少本钱？”叶志飞问。 叶慧说：“起码得有好几千吧。”就算前期投入少，至少也得几千米布才能加工吧，否则开机费都赚不回来。 叶志飞心中一动：“不知道无息贷款能贷多少。” 叶慧看着她哥，笑了，就知道他脑子活泛，是块做生意的材料：“哥，你真不去上班啦？” 叶志飞“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暂时是这么打算，不过还得看看。我都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不知道单位怎么说。” 叶慧觉得有点悬，虽然受伤是不用去上班，但他这不上班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看能不能保留职工身份，不领工资，不享受福利待遇，自己出来单干。”这种操作办法叫做停薪留职，八十年代很多下海的人都是这么干的，不过南星市目前应该还没有，毕竟这才刚刚进入83年。 叶志飞听到这个提法觉得倒是新鲜：“那以后想回去上班了还能回去？” “应该是可以的吧，就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叶慧说。 叶志飞心里有了底，然后去了单位，迎接他的果然是领导的严厉批评，受一点小伤，居然请假一个多星期，而且只是口头请假，完全不露面，这完全是目无纪律。 胖主任数落了叶志飞一通，喝了口水，喘口气继续训：“你还是部队出来的，部队会培养你这种吊儿郎当的战士？简直就是丢人民解放军的脸！本来宣传部的同志还来跟我说，想要借调你到宣传部去工作，我看你这样的思想觉悟还是免了吧，别丢了我们南汽的脸！” 叶志飞本来一直都是吊儿郎当地听着，此刻心中一凛，没想到那个老头说的是真的，他能把他弄到宣传部去！可惜他不在，要不然这会儿早就到宣传部去了。宣传部至少算得上脑力劳动吧，不是干体力活的。 胖主任训完了，叶志飞站了起来：“主任，训完了吗？” 胖主任一愣，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赶紧去上班。记得，一千字的检讨，明天就要交上来。” 叶志飞出了办公室的门，却不往车间去，而是直奔厂办去找宣传部，他得去问问是不是真的要把他调到宣传部去。结果去了一问，宣传部的同事都说没听过这回事，叶志飞心里纳闷，便到处去打听那个老师傅，最后有个人告诉他，那是他们厂里上一任的宣传部主任，前两天刚好退休了。 叶志飞觉得老天应该是在跟他开玩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赏识他的伯乐，结果这个伯乐退休了，没话语权了。他觉得莫名讽刺，看样子老天是不大想让他在南汽待着吧。 叶志飞回到车间，又被胖主任揪住一顿狂批，实在是目无法纪，消极怠工，简直是工人队伍里的一粒老鼠屎，不想干就滚蛋，有的是人想进来。叶志飞也懒得争辩，他对胖主任说：“主任，借办公室用一下呗。” 胖主任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 叶志飞没解释，绕开他，直接朝办公室走去，他在胖主任的桌上找到一叠信纸，从自己外套的上口袋里抽出钢笔，在白纸上写下“辞职信”三个字。胖主任跟在后面，看见了纸上的字，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辞职信这个东西对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个传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有人会主动辞职：“叶、叶志飞，你这是认真的？” 叶志飞没理他，寥寥数语就写完了自己的辞职信，大意是不想在铣工车床上磨掉自己的一辈子，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交给胖主任：“你看还需要什么步骤？” 胖主任接过辞职信的手都有点抖，南汽第一份辞职信在他手里诞生了，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叶志飞，开弓没有回头箭，辞了职以后就回不来了。” 叶志飞一听，又将他手里的辞职信抽了回来，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那算了，我再考虑一下吧。”反正班他是不想上了，只看领导能不能够同意他停薪留职。 叶志飞也不去上班，溜达到了医务室，探头往里一看，没有病人，辛蓓正在整理低头整理什么。叶志飞走了进去，轻咳一声，整理病历的辛蓓抬起头来，看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今天又怎么了？” 叶志飞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我这次没毛病，就是特意来感谢辛大夫的，上次你帮我包扎伤口，现在已经全好了，送个礼物算表达我的谢意。”说着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辛蓓看着那对做工精致的红色发卡，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干嘛送我礼物？” “就是觉得你戴着好看。”叶志飞笑着说。 辛蓓赶紧摇头：“对不起，这东西很珍贵吧，我不能收。”这不是在南星能买到的东西。 叶志飞被拒绝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拿着吧，以后说不定咱们就见不着了。” “你要去哪里？”辛蓓吃了一惊。 叶志飞说：“我不想在厂里做了，打算自己出去闯一闯。” “有人要逼你走？”这是辛蓓下意识的想法。 叶志飞笑了笑：“也不算吧。我就是不太想在车间里加工一辈子零件，把青春和梦想都消磨在铣床上，世界那么大，人生不应该是两点一线。” 辛蓓抬起眼睛看着他，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叶志飞似的，不过也确实不算是认识多深，这个男人跟她以往认识的男人不太一样，别人都想着升职加薪，他却满怀梦想，希望去广阔天地翱翔。仅这一点，就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了。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多少都有点浪漫主义，追求理想和梦想并不会让人觉得虚无缥缈，相反会让人觉得有魅力。叶志飞身上恰好就有吸引辛蓓的独特气质，帅气，叛逆，有才华，有理想，还敢想敢做。 辛蓓想了想说：“你总不会离开南星永远不回来吧，为什么不能见面？” 叶志飞一听便笑了：“那就说明以后我还是可以来看你对不对？谢谢你！这个你拿着吧，留着作纪念，这是我从广州带回来的，据说是香港那边过来的。” 辛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过她还真没有去过广州，香港也只是在书本上学到过，在电视里看到过，她将那对小巧精致的发卡收了起来，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谢谢。” 这时候有人进来了，叶志飞站起来：“那我走了啊，以后有空来看你，再见！” 叶志飞回去重新写了一份申请，申请保留职工编制，不拿工资，不享受福利待遇，将这个直接交给了厂领导，等待领导的批示。他其实也无所谓能不能留职，不过人总是未雨绸缪，想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叶志飞也不例外，他希望自己保留单位，这样以后出门也能有地方开介绍信。 叶志飞这封申请在厂办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很快大家都知道这么个人这么件事了，因为之前没有开过先例，没有人辞过职，领导一时间竟决断不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审批。辛蓓在家里也听到父母提起这事了，不由得插了一嘴：“人各有志，人家想走就让他走呗。正好还能腾出位置来给有需要的人。” 辛蓓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父亲，确实还有许多人等着进来上班呢。于是叶志飞的停薪留职申请就这么批复下来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退休 叶慧得知大哥已经办理了停薪留职，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 这下终于可以远离黄红卫和郭美娟这对贱人了吧。不过叶志飞辞职的事还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 尤其是父亲叶瑞年，他若是知道了, 家里非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不可。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隐瞒。 叶志飞去单位拿通知的时候, 顺便开了一封介绍信, 打算独自坐火车去广州进货，这次不受时间限制, 可以在那边多待几天，熟悉一下广州那边的市场与环境, 顺便采采风, 画个画儿。背着画架到处去采风的生活其实是叶志飞最想要的, 只是现在条件还有限，所以便在有限的条件内进行。去广州的事跟父亲解释就是被单位派出差, 反正不能让他知道实情。结果他还没出发，叶瑞年那边就出事了。 这天叶瑞年出完车回单位，刚去就被人告知：“叶师傅, 主任叫你来了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哦, 是什么事啊？”叶瑞年随口问了一下同事，同事摇头表示不知。 叶瑞年去了主任办公室, 发现主任和书记都在。看见叶瑞年，主任笑呵呵地说：“叶师傅来了, 进来坐。” 叶瑞年进来将门带上：“书记也在啊, 抽烟。”他掏出香烟盒, 给两位领导一人敬了一根。 主任看一眼手里的烟，笑了：“哟，都抽上大前门了。” 叶瑞年笑着说：“大儿子不是上班了嘛，他买来孝敬我的。”大前门其实也不贵，三毛八一包，但是就叶瑞年的烟瘾来说，一天至少需要半包，如果买卷烟，一个月就要五六块钱，而若是自己手卷烟，花费则要少一半。 主任拿着烟夹在耳朵上，在椅子上欠了欠身，说：“是这样的，叶师傅，我们找你来是向你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听人反应，你每次去广州都要买不少东西回来，还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专门卖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情况是否属实？” 叶瑞年老脸一红，没想到这事还是被人举报了，他忙说：“主任，书记，我每次去广州都没有耽误工作，都是按照规定时间返程的。至于带的那些东西，都是利用休息时间去买的。当然，我承认，是借了单位车的便利捎带东西。但东西都不重，对车子几乎没有负担的。你们也是了解我家情况的，我爱人走了好几年，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孩子又多，条件一直都比较困难，现在孩子又大了，开销更大了，所以就开了这么个小店补贴一下家用。我不知道这种事也算是违规的。” 书记说：“老叶同志，你这做法就比较狭隘了，先不说你私自带货回来卖这事应不应该，就你作为国营运输公司的骨干来说，就不应该开这个小卖部啊，在职员工干个体户那是不允许的，这完全是给我们单位抹黑。”他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表示这件事的严重性。 叶瑞年说：“我没有干个体户啊，名字登记的是我女儿。”这一点叶慧早就考虑到了，说是怕落人口实，便将个体户登记了自己的名字。 书记皱眉：“你女儿还是个学生吧，你怎么能够把这种事推到她一个孩子头上呢。而且你还请了个寡妇去你家看店，你不怕别人说你作风有问题？这两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脸往哪儿搁？” 叶瑞年皱着眉头说：“我也没听说学生不能干个体户啊。再说干个体怎么违法了？这是国家政策允许的。”他可以肯定是哪个红眼病告的密，连他请了谁看店都知道了。 “叶师傅，我说你这老同志怎么这么糊涂呢。国家允许，那是允许没有工作单位的人去干。你女儿还要考大学吧，她将来还要分配工作吧，你不怕这事影响她的前途？”书记苦口婆心地劝。 叶瑞年抬起头，看了看书记和主任，说：“那我回去再换个人的名字总可以了吧？” 主任和书记对视一眼：“那你还能换谁的？” 叶瑞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和贤英打算等孩子们放寒假了办婚事，到时候换上她的名字就行了，她没有工作，又不是学生，可以干个体户。” 主任和书记一听傻眼了，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操作。主任清了一下嗓子：“随你们便吧，爱换谁就换谁的。但是以后单位有一点要求，就是不允许假公济私，这样影响实在不好。” 叶瑞年皱起眉头，自己这是碍着谁了啊，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吧，过了一会儿他说：“行吧。”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女儿辞职单干的提议，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没两天，叶瑞年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由原来的开卡车变成了开客车，专门跑某个县城的客运。这是他一直申请的开客车，以前单位总是不给他安排，如今总算改主意了，不过这并非什么好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这还赶不上开货车跑长途呢。因为那个县城非常偏远，路况比去广州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都是盘山公路，而且压力更大，因为拉的全都是乘客，半点疏忽也不能有，一车人命都在司机手里攥着呢。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天只有一个来回，每天都能回家。 叶瑞年第一天开客车从单位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晚饭，除了叶慧，其他人都在，包括刘贤英母女三人。 叶志飞问：“爸，你的车今天没开回来？”他买了今晚的火车票，十点多发车，还想让父亲送他去车站的。 叶瑞年抬起头：“哦，没有。以后我的车都不会开回来了，直接停在车站。我现在调了岗位，改开客车了。” 一桌子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叶志飞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那好啊，跑长途太辛苦了。”他亲自跟过两趟车，知道跑广州有多辛苦。 叶瑞年遗憾地叹息：“就是以后不能去广州了。” 刘贤英不安地说：“那这店怎么办？”没有进货渠道，这店是不是就要关门了。 叶瑞年还没说，叶志飞就说了：“不用担心，以后我经常会出差，我负责进货。” 叶瑞年看着大儿子，说：“你什么时候调部门了？” 叶志飞说：“就前几天。我今晚就要去广州，十点半的火车。” 叶瑞年眉头拧了起来：“你去出差还带那么多东西回来，给你同事知道了多不好，他们会说闲话的。”这是他的切身经验。 “没事，我又不耽误工作。”叶志飞当然不怕同事说闲话，他压根儿就不是出差。 叶瑞年想到家里的店还能开下去，心里略略安慰了些：“那你自己多注意点吧，跟同事搞好关系。” “我知道。”叶志飞从善如流。 叶慧晚上回来的时候，叶瑞年送叶志飞去坐火车了。没有车，叶瑞年用自行车驮着志飞去的，他依赖四个轮子的车多年，那简直成了他的另外两条腿，如今换成两个轮子的，感觉特别不习惯，不过以后要多习惯了。叶慧从刘贤英嘴里得知父亲换了岗位的消息，不由得惊愕，这条线路非常危险，每隔两年总要出那么一两次事故，而且一出事故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车毁人亡，鲜少有幸存者，一般人都不愿意开这条线路，父亲怎么会同意开这条线？况且他一直都想开货车去广州带货的，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太合常理。 叶慧一直等到父亲送了大哥回来，问：“爸，单位把你调去开客车了？” 叶瑞年“嗯”了一声，表示是的。 叶慧说：“那条路不比去广州的路好开吧，你怎么会同意呢？” 叶瑞年坐下来，叹了口气：“有人检举我假公济私，从广州私带货物回来，领导找我了，说以后不能再带货。后来又安排我去开客车，我想着反正不能带货了，开客车也无所谓，每天还能按时上下班。” 叶慧一听原因，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到底还是被红眼病盯上了：“爸，要不你还是出来单干吧，这条路开着太危险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没事，你爸是个老司机，开车老成着呢，不会有事的。”纵使心里很矛盾，叶瑞年还是不愿意辞职，他待了二十多年的单位，感情上有种惯性在，实在不舍得离开。 叶慧眼底一片黯然：“爸，你这是何苦呢？你给单位开了这么多年车，带出了那么多徒弟，人人都管你叫一声师傅，结果给你分到最差的一条线上去开车，你到底图什么呢？咱不是没有退路啊。”说到这里，叶慧的眼眶忍不住有了涩意，替父亲不值。 叶瑞年看一眼女儿，颓然坐在椅子上，手肘放在膝盖上，弯腰摸身上的烟。叶慧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忽然间就觉得莫名难受，她拿了火柴过来，划燃了给父亲点烟：“爸，抽烟对身体不好，因为你的职业需要，我没劝过你戒烟，但是我真的希望以后你不需要靠抽烟提神来开车，哪怕少抽点也好。” 叶瑞年掀起眼帘看着女儿：“慧慧，爸爸是不是特别让你操心？” 叶慧摇头：“我就是希望你好好的。” 叶瑞年点点头：“我好好考虑一下。” 叶慧又说：“爸，你看可不可以这样，办个病退内退之类的，提前退休，这样不耽误你将来领退休金。”父亲在运输公司干了二十多年，浑身都是职业病，办个病退也不为过。 叶瑞年脸上露出一丝松动的神色：“对啊，我可以办提前退休。”他若是主动提出退休，不耽误他仍然是正式职工，不影响拿退休金，单位应该没人不乐意，毕竟多少人都等着有空位出来呢，只是不能让儿女顶职，这有点可惜，再者年纪有点轻，今年才四十三，不知道给不给退。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内退 过了些日子, 叶慧从父亲嘴里听到了后续消息, 病休是有年龄限制的, 男的需要到五十岁，叶瑞年还不够年龄，不过单位同意办内退, 只是还要继续开到年底，因为还没安排好接班的人。叶慧自然是喜不自胜，这是最好的办法。叶瑞年的心情明显也好了很多，退了休, 虽然少了些福利待遇, 暂时没了工资，但老了之后还是有基本的保障，这让他安心不少。 叶慧学习累了之余, 会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算算，看大概还需要多久家里可以修房子了。如果父亲年后就买拖拉机, 一个月就算赚一千, 半年时间应该足够修一层楼了, 如果再加上大哥赚的，就能如父亲所愿, 将四楼也修起来了。等父亲和刘阿姨结婚了, 可以腾出其中一家的前厅来做店堂，这样店面就足够宽敞, 生意也能够扩大。 叶慧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 心中充满了希望,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叶慧的同桌撞了她手肘一下，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是不是在想你那个a大的男同学呢？” 叶慧白她一眼：“胡说什么呀，我在做题。”复读班的人大多都是埋头苦学的苦行僧，但也有她同桌这种热衷八卦的人，不过也多亏了她，这复读的生活才没显得那么单调枯燥。 同桌往她的本子上瞅了一眼，果然看见都是数字，她有些失望：“叶慧，我觉得你肯定会报考a大对吧？” “谁说的？我考本市的学校。”叶慧打开了英语试卷，开始刷题。 “诶，你不报a大啊？那你不就跟你那个同学不在一个地方上学了？”同桌意外地说。 叶慧瞥她一眼：“都说了那只是同学，我干嘛要跟他去一个地方上学？你一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做题吧。” 陶斯敏半个月雷打不动一封信，还掐好了日期，每个月的1号和15号发出，特别严谨，不管叶慧不会及时回他，信都没有断过。刚开始陶斯敏寄的是她家里的地址，她总是很晚回来，有一次信差点还被允文给拆了，要不是允武及时制止的话，允文自然少不了挨叶慧一顿训，让他深刻认识到尊重他人隐私重要性。那之后叶慧就让陶斯敏将信寄到学校了，不过这也有问题，就是引起了同桌这样的八卦狂人的猜测，他们都认为叶慧在跟陶斯敏谈朋友。 叶慧跟他真只是纯粹的同学关系，因为陶斯敏的信里就没有过暧昧的话，顶多写写思乡之情，怀念一下当初的同学之情。内容主要都是陶斯敏的思想展示，比如读了什么书，听了什么有意思的课，有什么样的读书心得和感悟。她回的信没有对方那么勤快，最多两封信回一封，还是朋友间的普通交流。叶慧想过陶斯敏可能是想找个人倾诉，也可能是对自己有好感，不过他没从自己这里得到过鼓励，所以他从不提感情的事，叶慧就当不知道。陶斯敏是个聪明人。 魏楠最近很忙，年底了，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犯罪分子也想趁机捞一笔好过个肥年。于是偷|盗抢|劫的案件时有发生，这是一个思想解禁又不及立起来的时代，人心涣散，尤其是一些待业小青年，他们无所事事，成天在社会上游荡，加之他们都是在那个特殊时期成长起来的，很多人的道德感都很低，因此就成了当前社会稳定的极大隐患。但凡犯罪案件，多半都跟这群人有关。他们想过个好年，别人的年就不能好过了，作为人民警察，维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自然是首要职责。 魏楠已经有很多天没来接叶慧放学了，他天天都在加班。叶慧也有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为他揪着一颗心，不知道平安与否。昨天中午她找了个借口去公安局看魏楠，想知道他最近的动向，没碰到人，同事说他出差去了，去一个县城追捕一个犯罪团伙。 叶慧心想警察真辛苦，但如果不是他们，又怎么能换得自己这些人的平安。她现在有提前预知的能力，可以让魏楠的人生变得更加成功富有，但那是魏楠想要的吗？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干涉魏楠的选择，她选择了尊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叶志飞这一去十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叫了一辆三轮车，大包小包拉了满满一车，不仅有小商品，还有大量布匹。这一次他出门带的资金比上次充足，他和叶慧的钱一共就有一千五，买了五百米的布匹，此外还帮家里带了一千多元的小商品。 叶志飞一回来，左邻右舍就都知道又有布可买了，大家奔走相告，五百米布不用两天就卖光了，当然，依旧存在供不应求的情况。这匹布足足赚了一千，在这个年头，那是一笔巨款了，因为很多家庭全家的年收入总共才是这个数，而叶志飞只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叶志飞和叶慧都觉得还能够再去进一次布，今年过年晚，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做衣服应该还来得及。等过完年，布匹就不好卖了，因为年都过完了，谁还穿新衣服啊，也没钱再添置新衣服了。 叶志飞听说父亲办了内退，并没有觉得很意外：“等退下来了，爸就买辆拖拉机开吧，你开拖拉机比开其他车安全多了。”以前叶慧总劝他开拖拉机，他不乐意，如今终于有合适的拖拉机手了。 叶瑞年说：“等过完年再说，回头我问问英雄，都是去哪里揽活的。”他显然是想通了，反正已经办了退休，他这个年纪远不到退休的年纪，肯定是不可能在家干坐的。而且他很快就要再婚，又要多抚养两个孩子，不能不考虑多赚点钱。他打算买辆拖拉机，等家里货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去广州进货，坐火车去。 “等你买了车，自然慢慢就知道了。”叶志飞说，“等我下次从广州回来陪你去买车。” 叶瑞年诧异地说：“你怎么又要去广州？” 叶志飞便嘿嘿笑着说：“爸，其实我办了停薪留职。” “啥？”叶瑞年没反应过来。 叶志飞说：“就是不上班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瑞年望着儿子，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跳动起来，哆嗦着嘴唇说：“你、你辞职了？” 叶志飞说：“没有啊，不算辞职。单位给我保留了职工身份，我依然是厂里的职工，就是不去上班而已，不领工资而已，但是将来我要是想回去上班也是可以的。” 叶瑞年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绽：“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不都跟我商量！你才去上了多久的班，你就敢这么闹，你现在出来了，将来还能回去吗？” “爸，你别激动啊，你不是也内退了吗？我只是停薪留职，又不是真没了工作，跟你那性质差不多。”叶志飞无所谓，他现在觉得那份工作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现在能赚钱，还能兼顾自己的梦想，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叶瑞年特别想抽他，但是他比自己还高了，论打架，他已经不是儿子的对手了：“你别胡闹，回头就去上班吧。” “回去也没地方安□□啊，我办了两年的时间，不管怎么样，先让我自己打拼两年吧，以后再说。爸，你不觉得我现在赚得比以前多多了？明年咱们家能成万元户了。”叶志飞对这个新兴的名词还是很感兴趣的。 叶瑞年说：“那你干了这两年就回去上班吧。你现在没工作，将来退休了哪来的退休金呢？” 叶志飞也不跟他爸争辩：“行，到时候再说。” 叶志飞带了些礼物去了汽车厂，得找厂领导开介绍信，顺便还想去看看辛蓓。他给领导塞了几包烟，一口气开了好几封介绍信，只是都没写日期，等需要的时候他自己填。他去医务室的时候，没遇到辛蓓，他又不知道辛蓓住哪儿，便将自己给她带的一包零食放在了医务室：“姜大夫，回头麻烦您跟辛大夫说一声，就说是叶志飞给她送的。”临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找姜大夫要了张纸，给她留了个纸条，在纸条的下方画了幅栩栩如生的小人画。临走的时候满腹遗憾，想着以后还是给她写信吧，这样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仅见不到面，还一句话都说不上。 叶志飞又去了广州，带了三千多元现金，这次是专程去买布的。 中小学都开始放假了，今年过年晚，所以中小学生的寒假也格外长，足足有四十多天。当然，这不包括叶慧，她是苦逼的复读生，高考如同一柄悬剑挂在头顶，学校补课一直将持续到腊月二十四为止。 这天叶慧正在教室里做题，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叶慧，有人找你！” 叶慧抬头一看，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站在门口，脸色微红地望着她。叶慧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站了起来：“陶斯敏？你放假了？” 陶斯敏衣着跟从前差别不大，但是身上添了几分自信。这个年头的学生都是穷学生，就算是国家有补助，一个月也只有十几元钱，除了吃饭，剩下的钱买点书和生活用品，基本剩不下什么，除非家境特别好一点的，才能有钱换置行头，但是这个年头，有几个家境好的呢？ 陶斯敏望着头发已经长长的叶慧，微笑：“嗯，回学校来看看老师和你。” ☆、第30章 第三十章 暗恋 叶慧看着陶斯敏的眼神, 顿时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谈过恋爱, 也见过很多恋爱中人的眼神，他应该是喜欢自己吧，心里顿时感觉不妙，便呵呵笑：“咱们原来的同学还在学校不止我一个啊, 唐山峰和吴伟都在我班上，我去叫他们吧。”不等他回答，她就去叫人了。 陶斯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叶慧将原来班上的老同学都叫了过来，几个男同学都对陶斯敏表示出羡慕之情，大学生啊，那是人人都向往的身份。叶慧的话很少, 因为陶斯敏说的那些情况她都从他的信里了解过了。 上课预备铃很快就响了起来, 陶斯敏急忙说：“我一会儿去看看老师。中午我请大家去外面的小面馆吃面吧, 到时候一起好好聊聊天。” 有人请吃饭，几个男同学当然忙不迭地答应了。陶斯敏看着叶慧：“叶慧你也会来吧？” 叶慧面露歉意：“对不起啊，老同学, 我家里今天有事, 中午我得回去吃，实在是抱歉, 你们去吃吧。”她觉得陶斯敏请吃饭的目的可能是想请自己, 但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有点危险, 她本来是想跟陶斯敏搞好关系, 保留一个人脉，但是她有点忽略了陶斯敏本人的想法，这个年纪的男同学坚持不懈地跟女同学通信，说要只是纯粹的革命友谊和同学之情，说服力不大。难怪同桌会笑话她，现在她看到陶斯敏本人的，就完全能够肯定是为什么了，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意了。 陶斯敏脸上的失望之情完完全全展现在了脸上：“这样啊，那下次吧，到时候等你放假了，我去你家找你玩。” 老师已经过来了，叶慧虽然有话想跟陶斯敏说清楚，但已经来不及了，便说：“可以，那下次见吧。”等到时候见面了把话跟人说清楚吧，这样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她觉得实在是对不住人家。 叶慧回到教室，少不了要被同桌八卦一顿，叶慧辩解的同时也难免苦闷，一定要尽快快刀斩乱麻。 叶瑞年自从去开客车，作息就变得规律起来，早上按点出门，下午下班时间也差不多，前后相差不会超过一小时，除非路上遇到事故了，才会耽误时间。如果不是因为那段山路太危险，这种生活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和刘贤英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腊月将婚事给办了，孩子们正好都在家，请一些至亲过来见证一下，吃顿便饭就可以了，都是二婚，没有太多的讲究。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叶瑞年和刘贤英都想先跟孩子们沟通一下。叶瑞年觉得他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因为之前大家都知道了，允文反应最为激烈，但也被叶慧劝服了，他倒是有些担心刘贤英的两个孩子，因为之前刘贤英没跟她们沟通过，害怕两个孩子会不同意妈妈再婚。 叶瑞年对刘贤英说：“要是小雨小雪不同意，你可以让慧慧帮忙开导一下，这孩子开导人特别有一套。”连刺儿头允文都能被说服，那么喜欢叶慧的小雨小雪应该也会听她的吧。 刘贤英点头：“好。” 叶瑞年想起了什么来，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三块布料，一块是暗红色的毛呢面料，一块是深蓝色的灯草绒面料，还有一块是红色方格的巴拿马面料，他将布料放到刘贤英膝盖上，说：“上次我让志飞给我从广州带了些布料，毛呢的和灯草绒的你拿去给自己做身衣裳，巴拿马这块给小雨小雪也做一身。” 刘贤英摸着质感上乘的面料，知道这面料肯定不便宜，比之前志飞卖的那种要贵不少，叶瑞年不是个小气人，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说：“我们还做什么衣裳啊，给小慧姐弟做吧。” 叶瑞年摆摆手：“他们也都留了布料的，到时候大家都有新衣裳穿。” “你自己呢？”刘贤英抬眼问他。 “我也有。好几年没做新衣裳，今年也做身新的。现在家里经济宽裕了点，以后年年都给你们做新衣裳。”叶瑞年想到未来的日子，心里如喝了蜜一样甜，这样对未来充满期盼的心情多久没有了呢？从叶慧妈妈生病起就没有过了吧。 刘贤英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她是女人，也爱美的。以前做女儿的时候，家里再穷，每年过年父母都会想尽办法给他们兄弟姐妹做一身新衣裳，风风光光过个年。后来出嫁了，丈夫赚得虽然不多，但她也是会过日子的，到年底的时候，一家人也总能扯布置办一身新衣。自丈夫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新衣裳了，女儿们也是衣服不能不换了才给做新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吧。 晚上叶慧回来的时候，刘贤英已经回去了，叶瑞年还没睡，他要跟女儿说一声自己准备结婚的事。虽然叶慧不是老大，但叶瑞年在心理上更信赖这个女儿，觉得她最能理解自己。叶慧听说父亲要结婚了，当然是高兴的：“定在哪一天？要请亲戚朋友们来吃饭的吧？” “请，就请一些走得近的亲戚朋友来吃顿便饭。”叶瑞年满脸喜气。 叶慧只有一个姑姑，她爸要结婚，姑姑肯定是要请的，妈妈那边的亲戚就不用请了吧，毕竟是爸爸再婚，不过肯定是要通知那边一声的，毕竟舅妈也还住在自己家里呢。 叶瑞年又说：“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要不把小店营业执照的名字换成我的吧，不耽误你考学分配工作。” 叶慧诧异地说：“这跟我考学有什么关系吗？”只是个个体户而已，又不是什么企业法人，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公务员国家干部，谁会管这个啊。 “我担心是有心人去举报，你还在上学，将来还要分配工作，还是保险一点吧，唉。”叶瑞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他现在已经退休了，那些人也犯不着再盯着他，但是如果人家的红眼病比较严重，一直见不得他家好呢？ 叶慧点了点头：“那就换吧。”换了起码让父亲安心。 “我要结婚的事还没跟允文允武说，要不回头你帮我告诉他们？”叶瑞年犹记得那天晚上允文的怒火。 “好，我一会儿上去跟他们说，他们应该还没睡吧，在家吗？”叶慧问。 “怕是还没回来，在对门看电视呢。”放寒假了，叶瑞年对两个双胞胎的管束也没那么严了，只要求十一点之前回来。 叶慧说：“那我明天晚上跟他们说吧，你让他们在家等我。爸，咱家也买台电视机吧，刚好你要结婚，就当添置一件新家电。我掏钱，你哪天有空就去挑一个吧。” 叶瑞年笑了：“不用你掏钱，我来买，是该添台电视机了，明天我轮休，就去买电视机。” “好。”叶慧知道，买电视机的话，几个小的肯定是高兴的，允文和允武就别提了，小雨和小雪肯定也会喜欢，她们几乎不到别人家去看电视，因为刘阿姨不允许，但不意味着她们不想看电视，如果自己家里买了电视，她们怎么不喜欢。 第二天晚上，叶慧从学校放学回来，走到和同学分开的那个路口，孙伟强礼貌性地问一句：“叶慧，要我送你吗？”叶慧当然说不用了，她刚跟孙伟强道别，迎面就有人过来了，冲着她拼命按自行车铃铛，叶慧就着暗淡的路灯一看，不由得一乐，迎了上去：“你今天怎么有空？” 魏楠帅气地将车头一摆，脚点在地上，来了个漂移动作，在叶慧前面横着停下了，含笑望着叶慧：“那个案子终于办完了，这几天在x县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那帮贼小子简直太狡猾了，不过还是被一网打尽了。”他调转车头，跟叶慧一起慢慢往前骑。 “这么辛苦。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叶慧心疼他没日没夜的工作，吃不好睡不安。 魏楠双手放开龙头，伸了个懒腰：“睡醒了，睡了一整天，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叶慧看着他的车龙头拐了一下，提醒他：“别摔着了。” “没事，摔不着。对了，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魏楠将手重新放回去，“志飞从广州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又去了。”叶慧说，“我爸快要结婚了。” “啊？”魏楠显然愣了一下，“跟谁？” 叶慧说：“就我家隔壁的刘阿姨。” 魏楠“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朋友的父亲再婚，是该恭喜呢还是该以别的什么态度比较合适？ 叶慧猜到他的心思，说：“我们早都知道了，总体来说还算平静地接受了。” “其实叔叔有个伴挺好的，将来也有人互相照顾。”魏楠实话实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慧笑着说。 两人虽然骑得慢，但路程还是有终点的，到了家门口，叶慧看见自己家门还开着，里面围坐了一群人，便知道是电视机买回来了，对魏楠说：“要不上我家坐坐吧。” 魏楠犹豫一下，肚子里忽然传来“咕——”一声长响，他尴尬地揉揉肚子。叶慧说：“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进来吧，我给你下碗面条，我自己刚好也要吃一点。” 魏楠便点了点头，他睡醒的时候发现叶慧马上要放学了，赶紧爬起来骑车往外冲，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当然这事他不会告诉她。 叶慧和魏楠进了家门，看见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上面正在播广告，大家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叶慧注意到除了自己家人，小雨小雪都在，还有隔壁的一些邻居，以后她家肯定也会是一个看电视据点了。 正看着，电视机上突然出现了雪花，然后又变成了上下滑动的横条，画面根本看不清了，允文说：“又没信号了，肯定是被风吹的，小武轮到你去转天线了。”允武没有怨言，起身去外面转天线了。 叶慧含笑回头对魏楠说：“你先坐吧，我去煮面条。” “好。”魏楠点头，跟叶瑞年打了招呼，找了条凳子在人群后坐了下来。 允武在外面喊：“有了吗？” 允文在里面答：“有了一点，还不是很清楚，再转一下。好了，哎呀，转过了，再回来一点！” 叶慧在厨房里听见双胞胎一问一答，显然是已经熟悉了电视信号的接收方式，不由得觉得好笑，这日子多么宁馨啊。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心动 等电视画面调好的时候, 已经开始播电视剧了。魏楠看了一眼，没头没尾的, 搞不清谁是谁，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 叶慧正卷着袖子系着围裙认真地摊鸡蛋饼，动作娴熟，虽然只是做菜，却有一股自信从容, 令人移不开眼睛。 “饿了吗？一会儿就好。”叶慧注意到厨房门口的魏楠, 扭头朝他温柔一笑, 她将摊好的鸡蛋饼盛出来，摊在砧板上，然后将腌好的肉臊子平摊在鸡蛋饼上，一边吹着手指头忍受着蛋饼的烫, 一边快速将鸡蛋卷起来。 魏楠忍不住走过去，诧异地说：“你也会做鸡蛋肉卷？”这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以前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 母亲才会给他这么做一次，他只在自己家吃过到，还没见其他人这么做过。 “啊, 对。”叶慧的鸡蛋肉卷其实就是跟魏楠妈妈学的, 她知道魏楠爱吃这个, 正好家里有现成的材料, 便做了这个。她将卷好的鸡蛋肉卷放在盘子里, 然后上锅去蒸，这边开始用剩下的肉臊子做面汤。 十分钟后，魏楠终于结束了诱人浓香对肠胃的折磨，吃上了热腾腾的面条，叶慧的手艺很不错，简单的面条做得非常美味，鸡蛋肉卷又是另一番风味的鲜美可口，跟母亲的做法有点不一样，但是味道绝对不输，他默默吃着，不时看一眼面前的叶慧，只觉得心里和胃里都满足了。叶慧自己夹了一小碗面条，剩下的全给了魏楠，他食量大，她一直都记得的，切成段的肉卷她也只吃了一段。 厨房就在前厅的一角，浓香自然吸引了整屋子看电视的人，期间允文凑过来也想要分一杯羹，叶慧看着弟弟：“你晚上没吃饱？” 允文看一眼案板上的碗，伸出一根手指头：“让我吃个蛋卷？” 魏楠忙说：“吃吧。” 叶慧用筷子夹了最小的一段给他：“咱家又不刻薄你，以后晚上吃饱了，别半夜吃东西，当心积食。” 允文不满地嘀咕：“那你怎么还吃？” “我晚饭没吃饱，晚上还要学习，能跟你比吗？”叶慧说。 允文将蛋卷塞进嘴里，赶紧看电视去了。叶慧和魏楠就在厨房里吃面条，吃饭的桌子被用来摆放电视机了，碗筷没地方摆，他们就直接放在案台上吃。 魏楠夹了一块蛋卷，放到叶慧碗里：“你多吃点。” 叶慧一愣，赶紧说：“我吃过晚饭，有这点就够了，吃多了也不消化。”她将蛋卷夹起来，又放回了魏楠碗里，笑眯眯地说，“你吃吧。” 叶慧的嘴角沾着一点面条的汤汁，魏楠看着她的笑脸，目光停留在她的嘴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舔一口的话，会不会比自己碗里的更鲜美？不过下一刻，叶慧就自己伸出粉嫩的舌尖将汤汁给舔了。这本来是个极其正常的简单动作，经历过炮火硝烟这种大场面都无比镇定的魏楠此刻却有种心脏被什么击中的感觉，脑子里瞬间都空白了，甚至连手里的面碗倾斜了都不自知。 叶慧注意到他在发呆，说：“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魏楠回过神来，脸慢慢有些红了：“不是，很好吃。我特别喜欢吃蛋卷，我妈也会做。” 叶慧笑眼弯弯：“是吗？我也喜欢吃。那这些你就全都吃了吧。”你爱吃的，我也爱吃。 “好。”魏楠垂下眼帘，开始专心吃面。 魏楠将面条、蛋卷以及面汤都吃得干干净净，叶慧笑着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捧场。” “真的特别好吃。”魏楠将碗放下，摸摸饱足的胃，在胃的左上方，那儿也胀得满满的，有一种从来没有的幸福感。 魏楠等叶慧收拾好碗筷才离去，叶慧没有挽留他在家看电视，因为她还有话要跟弟弟们说。电视节目还没放完，看电视的人都没有散去，估计要等到电视机说晚安了才会离开。 叶慧叫了允文和允武：“你们俩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们说。” 允文沉迷于电视，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荧幕：“什么话啊，就这么说吧。” “叶允文！”叶慧连名带姓叫出了他的名字。 允文听出了姐姐语气中的威胁和怒火，赶紧起身过来了，叶慧领着他们上楼，允文都快急死了，要错过好多镜头了，他急不可耐：“到底说什么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慧伸出手揪住他的耳朵：“下次再跟我说这话，我就让爸爸把电视机给退了。我让爸爸买电视，是方便你们不用去别人家看电视，而不是从此以后就把你们卖给电视机了。现在放假，我不管你看电视的时间，上学期间，做完作业了可以看电视，但是不能超过九点，听见没？” 两人忙不迭点头。上楼进了他们房间，允文说：“姐，到底什么事？” 叶慧说：“爸爸要结婚了，你们知道吧？” 允文和允武对视一眼，然后都摇了摇头：“不知道。” 叶慧说：“就最近的事。跟刘阿姨，爸让我通知你们。” 允武脸上倒是一脸平静，很显然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允文则坐在了床上叹了口气：“还是要结婚啊？那电视机也是买给她们的对不对？” “什么叫电视机是买给她们的？就咱们家买的啊，以后刘阿姨小雨小雪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允武问：“姐，那要是爸爸和刘阿姨结婚了，小雨小雪都会搬到我们家来住吗？” “应该不会，咱们家也住不下啊，她们原来的房子又不是不能住，反正都在隔壁。以后小雨小雪就是咱们的妹妹了，你们要好好和她们相处，不能欺负她们。”虽然知道几个小的不至于掐架，但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一点。 允文突然往床一躺：“完了，我的苦日子要开始了。有了小雨和小雪作比较，我绝对天天要被爸爸骂，她们成绩那么好，我成绩这么差。” 叶慧想到一件事：“对了，通知书都发了吧，拿来我看看，考了多少分？上次说了，有进步就给你们买篮球。” 允文从床上跳起来：“哈哈，快买快买！”他从床头的凳子上打开一本书，拿出一张钢板刻印的成绩单给叶慧。 叶慧先是从上往下看，在第八名的位置看到了允武的名字，除了语文考了78分，另外三门成绩都是八十分以上，她说：“小武有进步，下次要继续。”她又从下往上看，在第四十一名找到了允文的名字，语文考了五十多分，数学物理是四十多分，而英语只有二十多分，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不过显然已经有不小的进步了：“小文也还行，有进步了，还需要继续努力。回头等我放假了，带你们去买篮球。” “太好了！”允文在床上忍不住翻滚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又回到现实中来，“爸爸什么时候结婚啊？”虽然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真要面对了，还是没法坦然。 “应该不会等我放假，等大哥回来后吧。”叶慧说，到时候她看要不要请假。 允文说：“能不能等到过完年后呢？” 叶慧揪揪他的头发：“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迟早都要结的，早晚有什么区别。放心吧，生活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刘阿姨不会对我指手画脚吧？”允文满脸沮丧。 “不至于，顶多管管你吃饭穿衣。不过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该靠自觉吗？把你自己管好了，像小武一样，谁会天天骂你呀？”允文在叶慧心里一直都是个定时炸弹，这小子的变数太大了，所以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长歪了。看样子以后还是要跟刘阿姨说一声，允文的教育问题让她尽量少插手，有什么事也不要告诉她爸，直接告诉自己得了，允文这小子需要顺毛捋，父亲那一套对允文来说只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允文甩动两只胳膊，将床板敲得咚咚响，非常不情不愿的。允武问：“姐，还有事吗？” 叶慧说：“没了，你们去看电视吧。” 允文这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没精打采地下楼去了，连电视的吸引力都失去了，可见这小子心里还是不太高兴，大概理智上接受了，情感上还在抗拒。叶慧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早日想通吧。 没两天，叶志飞又从广州回来了，这次他买的全都是布，数量比前两次的都要多，不过还是完全不愁卖，之前没买到布的人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叶志飞一回来，大家就蜂拥而至来买布。因为布匹太多，来的人也多，叶志飞在隔壁刘阿姨家搭了个临时的卖场，将大门洞开，用桌子和门板围出了一个隔断空间，叶志飞和刘贤英以及允文允武一起上阵，都不太应付得了这么多客人。 仅仅两天时间，一千多米布就全部销售一空，两千元利润就到手了。这种速度令叶瑞年欣喜之余又有些不安，生怕再招了些红眼病的人，所以也没催着叶志飞再去进布。叶志飞本就不打算再卖布，接下来他要开始进购年货了，中国人不管有钱没钱，都是要勒紧裤腰带过年的，购买年货是必不可少的。他也不打算去广州了，他就在本地四处转转，食品利润薄，跑广州不合算，再说各地的饮食习惯不一样，进过来的东西如果卖不掉，那就亏大了。 农历腊月十八日，叶慧还没有放寒假，叶瑞年和刘贤英终于结婚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一家 这天天气很好, 薄明的冬阳温暖地拥抱着南星每一条静谧的街巷，这个老城散发着一股慵懒恬静的味道。大人们上着班, 老人们围坐在大门口晒太阳，闲话自家的儿孙、反复咀嚼着陈年旧事, 孩子们三五成群嬉戏玩闹，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拍纸板、弹玻璃珠、滚铁环、挤油渣、斗鸡，女孩子们则凑在一起跳房子、踢毽子、跳皮筋、玩家家酒，一切都那么富有生活气息。 城南的瑞兴街今天格外热闹, 因为叶瑞年和刘贤英结婚了。倒不是他们大张旗鼓在家热闹操办, 他们拢共也就只请了一桌多客人, 叶瑞年请了自家妹妹以及两位相交多年的知己老友，刘贤英请了父母、兄弟和妹妹，再加上自己家的人，也就是两桌, 而且还没在家里办酒席。叶瑞年去城里最好的馆子订了位子，倒不是要显摆，因为家里窄, 摆不下两桌，总不能摆到刘贤英家里去。 瑞兴街的热闹自然是街坊们的纷纷议论，本来鳏夫和寡妇住隔壁就招人热议, 这一对被大家开了几年玩笑, 如今还真的走到一块去了, 怎么能不说道说道。不过倒也没什么恶意, 叶瑞年和刘贤英在左邻右舍中人缘也不坏, 大家议论，不过是说道一下两家子合到一块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家里办了什么家具、来了多少客人，甚至连穿衣吃食都要讨论进去。当然也不排除红眼病的，阴阳怪气说叶家肯定赚了不少钱，这刚买了电视机又去吃最好的馆子，排场大得很。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人家都是明码标价，东西又没卖得贵得离谱，买个电视机就算有钱了，你家不是早就买了？岂不是更有钱。 各种立场的声音都是有的，不过传不到叶瑞年和刘贤英两家——哦不——应该是一家人耳朵里去，因为他们全家都正在馆子里吃饭呢。叶慧请了一节自习课，中午赶到饭馆去吃饭。下馆子是叶慧提议的，这样既方便又体面，吃完就走人，人也不累，特别省心。叶瑞年想了想，考虑到家里实在坐不下，下馆子又有面子，便同意了，反正现在也不差这个钱。 于是全家人第一次下馆子，还是去的这么好的馆子，这对刘贤英来说，尤其是一件特别长面子的事。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她回了一趟娘家，一是通知他们自己再婚的事，二是邀请父母和兄弟妹妹去喝喜酒。她的兄弟妹妹听说男方家里有四个孩子，一致觉得她是不是疯了，她现在已经在泥坑里了，怎么还往火坑里跳，那么多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后妈是好当的？大家都苦口婆心地劝她赶紧别结婚了，再熬几年，小雨已经十二岁了，等有了十六七岁，就能出来挣钱了，她的负担也就轻了，多省心啊，干嘛非得找罪受呢。 刘贤英默默听着，并没有和他们争辩，只是说了那天去喝喜酒，来不来也随便。兄弟妹妹虽然不赞同她再婚，但也没必要跟她撕破脸，反正不管日子多苦多难，刘贤英也都咬牙挺着，从来没跟他们诉过苦，借过钱，所以结婚这天都来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刘贤英的娘家人，是能给她撑腰的，如果有谁敢欺负她，还要掂量一下她背后兄弟的份量。 到了叶家，叶瑞年先给每位客人发了一包大前门，刘贤英端上红枣桂圆鸡蛋招待大家，糖果是大白兔以及叶志飞从广州带回来的水果糖，水果是北方来的苹果，总而言之，都是以最高标准来接待客人的。吃饭也是最好的馆子，刘家亲戚都是平生第一回下馆子，菜肴是想象不出来的讲究，这足够他们回味上几年了。 吃完午饭回去之前，刘贤英还给自己的娘家人每家打发了一块二米长的的确卡布，比他们送的新婚礼物的确良布质量都要好。刘贤英的娘家人吃完这顿饭后可算明白了，叶家虽然有四个孩子，但是家里绝对不差钱，叶瑞年是个司机，工资比一般人高，家里还开着一爿店，卖的都是新鲜时髦的玩意儿，每天都有活钱进出，以后的生活只会是口吃甘蔗节节甜。没看见刘贤英穿的都是毛呢外套吗，那么柔软挺括，他们之前从没摸过，小雨小雪姐妹俩也是穿着整套的巴拿马新衣，难怪刘贤英执意要嫁，看来是找到个好人家了。娘家人欣慰之余又有些羡慕，说如果能够处理好跟继子继女的关系，这桩婚事就算完美了。 当然，今天叶志飞兄妹四人表现得非常配合，叶志飞和叶慧就不用说了，允武一向都乖，允文这个刺儿头都没闹事，让叫外公外婆舅舅阿姨都开口叫了，表现出了最基本的礼貌。唯一让人觉得不太愉快的，便是叶瑞年那个用鼻孔眼瞅人的亲妹妹，不过这也算是外人，不足为惧。 叶慧是在饭桌上第一次见到姑妈，准确说是重生回来第一次。叶瑞年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再无同胞，但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原因无他，还是因为利益。姑妈年轻时漂亮无双，这不用说也猜得到，叶家基因好，都是俊男美女，她的追求者甚众，姑妈千挑万选，便选了一个官二代。所谓官二代，其实就是一家不大不小工厂副厂长的儿子，姑妈从此就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官二代太太生活，工作自然是最轻松的，福利待遇自然是最好的。 姑妈嫁得早，她选定姑爷的时候，叶瑞年还没有结婚，她一心想帮哥哥物色一个条件好的千金，这样以后兄妹都成了上等人家，互相提携帮助，那才是真正完美了。但是叶瑞年却看上了当时在剧团当演员的叶慧母亲，在姑妈眼中，叶慧母亲除了长相是一无所有，还是农村出身的，家里一大堆穷亲戚，因此对叶慧母亲的成见非常大，小姑和嫂子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好过。后来官二代姑父自己也当了厂领导，姑妈就更瞧不上自己的哥嫂了，生怕他们来拖自己后腿，除了逢年过节必须走动，两家是不怎么来往的。 叶慧对这个姑妈的感情很是淡漠，当初母亲生病去她家借钱治病，都推说没钱，还私下里劝父亲别浪费钱治了，听天由命吧，再后来她家接二连三出事，姑妈还跟父亲埋怨，如果当初听她的不娶这个嫂子，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么。 他们过他们的好日子，叶慧没有异议，但是后来的事，叶慧却非常不齿了。叶慧和允文争房产的时候，姑妈也要来插一脚，说地基是爷爷奶奶留下的，她也该占一份。但修房子的是父亲，产权人也是父亲，跟姑妈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那个时候姑妈已经行将就木了，她若是想要一笔钱来养老，叶慧心里还能好接受一点，但她是想要一笔钱给她那个溺爱成性的祸害瘾君子儿子去吸毒，叶慧就气不打一处出了，简直恨得想去砍死那对混账母子。 现在姑妈对叶瑞年的再婚嗤之以鼻，娶的女人一个不如一个，这个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她哥若是听她的，怎么可能落到如今的地步？叶慧也懒得理会姑妈眼神里的轻蔑，她一向都是个势利眼，只是看到她，叶慧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瘾君子表弟来，就是这小子将允武带进沟里的，以吃感冒药的名义让允武染上了毒瘾。今天那小子没来，下次她要是见到了，先揍一顿出个气再说，他妈不舍得教训他，自己替她教训。 婚礼顺利地结束了，如今两家成为一家了，生活自然要好好重新规划安排一下。刘贤英搬到了叶家来住，叶瑞年重新换了一套新家具，将原来那些家具搬到了楼上叶慧的房间里。郑宝龙得知叶瑞年要结婚了，便过来将老婆孩子接回家去了，那间房子现在便空了出来，叶志飞搬了进去。叶慧则和小雨小雪继续住在隔壁，等以后楼上盖好了再重新分配住房。 叶慧和叶志飞都觉得应该将小店开到隔壁去，小店现在的面积太狭窄了，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最为明显的就是上次叶志飞卖布，这边的空间是完全不够用的。全家人一起商量，觉得这个建议可行。隔壁整个前厅都用来做店面，后面那间就用来做库房，用以存放货物。电视机也搬到隔壁去放着，因为可以聚拢人气，带来生意。而这边的前厅便用来做厨房和餐厅。 既然要将隔壁整个厅堂做店面，那么就要重设装修设计。屋子的设计图是叶志飞画的，叶慧提意见，尽量使用玻璃展柜和展架，这样店面会显得更为亮堂，兄妹齐心协力，将新商店给设计出来了。 大家对新规划和新设计都很满意，唯独允文有怨言：“不是说好了电视机是咱们家的吗？怎么还搬到隔壁去了？” 叶慧忍不住笑了：“那也还是咱们家啊。难道店子搬到隔壁去了，就不是咱们家的了？你要是愿意，就搬到后面那间库房去住。” 谁知道允文这小子眼睛眨巴了几下：“可以吗？我能搬过去吗？”去了那边，他就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守着一堆吃的和电视机，音乐放得山响都没人抗议，简直是爽歪歪。 叶慧就那么顺口一提，没想到这小子当真了，不过搬到那边去住也没什么，正愁阴盛阳衰，楼下没人守店，便说：“你去跟爸商量，看他同不同意你搬过来。”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天赋 允文去征询叶瑞年意见的时候, 叶慧在一旁帮他说话：“正好可以让他去帮忙守店。” 允文猛点头：“对，我可以帮忙守贼的。” 叶瑞年笑了：“只怕是外贼没来, 家贼难防。你住在库房里，那些吃的还留得住吗？” 允文连忙保证：“我不会吃的。” 叶慧笑着说：“没事，爸, 你现在就随他吃吧, 以后让他吃他都不会想吃。”这绝对是真的, 任何东西只要吃腻味了，就会变得毫无吸引力。 刘贤英也说：“他又不是不吃饭, 那能吃多少啊？小文愿意住就住那儿吧。正好那屋里有床，我给收拾一下就可以睡的。” 叶瑞年被家里两个有份量的女人左右一劝，便答应了下来：“你小子给我悠着点，别给我都吃光了！” 允文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放心吧, 我肯定不会都吃完的。” 允文要搬到隔壁去住，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兴奋得像个猴子一样。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允武倒是有些不舍, 虽然平时他看书的时候嫌允文的音乐太吵了, 总是喜欢指使自己干这干那，每天晚上还要缠着自己给他讲故事：“二哥，以后我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你自己看吧。” 允文咋嘴：“别那么小气嘛, 我就是搬到隔壁去, 又不是搬到外面去了, 你可以每天晚上来找我玩啊, 顺便给我讲故事。” “你要不要脸啊，自己想听故事还让我特意跑去给讲！”允武抗议说。 允文朝弟弟挤眉弄眼：“你来给我讲故事，那是有好处的，包准不让你吃亏。” 允武想到以后允文就要和一堆零食为伍，不由得舔了下唇：“好吧。可是爸爸不让吃啊。” “吃一点，他又不会知道。”允文说，“快帮我抱衣服过去。” 允武看着他怀里的录音机、磁带和口琴，想到以后就没歌听了，还是难免有些惆怅，还别说，二哥唱的歌还挺好听的，大哥说他是家里唯一继承了妈妈好嗓子的人，他学的那些粤语歌和英语歌跟录音机里放的几乎一模一样。 允文和允武抱着东西到了隔壁，小雨和小雪看见他们进来，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她们意识到，以后这个家，就不仅仅是她们的家了，慧姐姐和允文都住了进来，妈妈搬走了，虽然只是隔壁，但有些东西已经完全变了。 小雨和小雪都是懂事的孩子，听妈妈说要和叶伯伯结婚，她们第一反应是沉默以对，从此以后，妈妈就不再是她们的妈妈了，还要给允文允武当妈妈，妈妈也会忘了爸爸，跟别人做夫妻了。对孩子来说，父母再婚从来都不是喜事，而是一桩令人恐慌不安的事。刘贤英看着两个孩子的不安，心里也十分不安，当即便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妈妈跟叶伯伯说，不结了。” 这时小雨抬起头来说：“妈妈如果结了婚，我们需要搬家吗？” 小雪则问：“那以后慧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了吗？” 刘贤英回答了女儿的问题，小雨说：“如果结婚会让妈妈觉得更好一点，那就结吧。”慧姐姐是个好姐姐，志飞哥哥和双胞胎如果和她们成了一家人，那也就多了三个哥哥，别人就不敢欺负她们了，其实想想也不错。 但现在看到母亲搬出去，允文搬进来，才意识到还是有些东西是会改变的，叶慧朝她们招手：“小雨小雪，来帮忙搬东西呀。” 她们没有拒绝，下楼来了，男孩子的东西真是跟女孩子的不一样，衣服真乱，全都堆在一堆，都没有叠一下，鞋子真脏，鞋底都变成黑色的了，不过连环画真多呀，好多都是没有看过的，还有录音机和好多磁带，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吗？允文可真富有呀。小姐妹俩一边帮着整理，一边不断脑补猜测着。 叶慧皱眉看着允文的脏鞋子和脏衣服：“小文，你这脏衣服和脏鞋子怎么不洗？打算留着到明年呢？这里还有脏袜子！臭死了。你要是这么脏，以后别睡在这屋子里，把东西给熏坏了。” 允文嘿嘿笑：“那是我忘记洗了的，回头我就拿去洗了。” 刘贤英也跟着过来了：“有什么要洗的都拿出来给我吧，我来洗。” 叶慧连忙说：“阿姨，你可别惯着他，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该自己洗衣服刷鞋了。小文，自己洗，不许让阿姨帮忙洗，听见了没有？” “知道。阿姨，不用你洗，我自己洗！”允文赶紧将脏衣服卷吧卷吧，扔在了床脚边，他自己洗了好几年衣服，并非不会洗，就是懒。 刘贤英帮忙将床铺好，又安抚了一下两个女儿，这才去隔壁，允武也回去了。这边就只剩下了叶慧、允文和小姐妹，叶慧活络气氛：“来，小文，放点歌听听吧。小雪，这里有不少小人书，你喜欢看什么就拿。小武哥哥那里还有不少小说，小雨小雪你们想看就去跟他借。等我放假了，就带你们去书店买书，想看什么自己挑。” 小雨和小雪兴奋起来：“真的啊？”买书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太奢侈了，而且还能自己挑，想想就觉得幸福，有了姐姐就是好，这是她们感受到的第一个好处。 允文将录音机播放键按下去，里面传出来了一句清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允文一听，手忙脚乱地将录音机关了：“错了，错了，错了，不是这个。” 叶慧拦住他：“别关，让我听听，谁唱的？唱得挺好的啊。” 允文红了脸：“是我乱录的。”他将里面的磁带拿出来，换上一盘邓丽君的磁带。 叶慧说：“你等会儿，让我听一下，你自己唱的？” 允文还想抢回磁带，却被叶慧挡住了，那盘磁带又被放了回去，叶慧倒了一下带，从前面一点听，还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允文还没到变声期，声调带了童声的高亮圆润，歌声饱满而优美，令叶慧惊讶不已，这居然是允文唱的。她记得上辈子允文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学会了抽烟，等到变声期的时候没有保护好，嗓子有点沙哑，别说唱歌了，说话都不太好听。 允文抓着头发，快要羞死了，小雨小雪都在呢：“姐，算了吧，别听了。” 叶慧不理他，一直听完了这首歌，回头问：“小雨小雪，你们觉得好听吗？” 小雨和小雪猛点头：“好听！” 叶慧也笑着说：“我也觉得怪好听的。小文，我发现你很有音乐天赋啊，有没有想过以后学音乐？”她难得发现允文的优点，一定要好好培养才行。 允文吃惊地抬头看着姐姐：“学音乐？当歌星吗？” “你要是想的话，当歌手也可以。要是学了音乐，将来还可以当歌唱家，自己写歌，也可以当音乐老师。”叶慧想着这无限的可能，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一听说自己写歌、出唱片当歌唱家，像罗大佑许冠杰这样自己写自己唱，然后大街小巷里都放着自己的歌，一想到这种可能，允文便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来了，太激动了，他能做到这样吗？“姐，你说我可以吗？” 如果是从前，叶慧肯定说不行，但是现在，她愿意努力为弟弟一试，提供最大的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要相信自己。” 允文兴奋地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他从来没有哪刻觉得自己有这么了不起，将来他有可能写歌当歌手的。 小雨和小雪也觉得好神奇，允文真的可以当歌星吗？不过他唱得真好啊。 叶慧问：“小文，你学校现在有音乐课吗？” 允文摇头：“没有，音乐课都是自习课。” 叶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看能不能给你找个专业的音乐老师教教你。好了，既然歌唱得不错，那就要好好训练，从现在开始，要懂得爱护自己的嗓子，别偷着抽烟，别熬夜不睡觉，也别大喊大叫，你快要到变声期了，嗓子一旦破了，以后你就别想当歌星和音乐家啦。” 允文嘿嘿笑：“我知道啦，我不会抽烟的。”他现在身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力量，觉得他不再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了，他的未来也有目标了，这种感觉真好呀。 叶慧领着小雨和小雪上楼去睡觉，允文在楼下放开了嗓子嚎叫了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叶慧不由得笑了。 叶慧问两个妹妹：“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事？比如唱歌、画画、跳舞什么的？” 小雨羞涩地说：“我就喜欢看书。” 小雪眨巴一下眼睛：“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叶慧笑了，摸摸她们的脑袋：“那没关系，以后想好了再告诉姐姐。小雨喜欢看书，过几天等我放假了就带你去买书，小雪也去。” “谢谢姐姐！”小姐妹俩乖巧地道谢。 第二天叶慧放学回来，遇到不加班来接她的魏楠：“感觉怎么样？”他知道她爸昨天结婚了。 叶慧说：“感觉肩上责任很重，但是又充满了希望和力量，总之很奇妙。” “结婚的不是你爸爸吗？你有什么责任？”魏楠不解。 叶慧叹息：“我爸有他的责任，他们负责挣钱，我负责弟弟妹妹们的思想引导，他们都到了叛逆期，万一没管教好，以后又给你添麻烦了，那多不好意思。” 魏楠诧异道：“给我什么什么麻烦？” 叶慧笑起来：“警察同志，你该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魏楠爽朗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对对，那我还得代表组织向你表示感谢。正是因为你们这些有责任心的家长，才减轻了我们的工作负担。” 两人一路笑着回家，叶慧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有没有认识的专门教音乐的老师？” 魏楠说：“我有个邻居阿姨就是，不过听说现在不教音乐了，改教地理，怎么了？” 叶慧惊喜地说：“真的啊？我想给允文找个音乐老师指点一下，他在这方面还很有天赋，我想培养一下他。” “回头我帮你问一声。”这是个小忙，魏楠当然要帮。 “谢谢，我们可以付学费的，不让她白教。”叶慧认真地说。 “行，我一定转达到。”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巧遇 随着爆竹声响越来越密集, 年关也越发近了。腊月二十四中午，学校里坚守最后一班岗的师生们终于放假了, 叶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只想好好睡一个懒觉，把这半年来缺席的睡眠给追补回来一点。 然而她刚到家, 家里四个小的就围上来了, 小雪被推作代表发言：“慧姐姐, 哥哥姐姐让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篮球和书？” 叶慧看着四双殷切的眼神, 然后笑着说：“得，吃了午饭就带你们去。真是欠了你们的了！” 正在端菜的刘贤英说：“小慧，你别惯着他们，不要给他们乱买东西。” 叶慧一手托着一个妹妹的后脑勺：“阿姨, 买没用的东西叫乱买东西，买有用的那就不要乱买了。放心吧, 有我把关呢, 决不浪费钱。” 吃午饭的时候, 叶慧发现叶志飞不在，便问：“大哥呢？” “说是见朋友去了，中午不回来吃。我们吃吧。”刘贤英说。 “这么忙啊, 都过小年了, 还不在家待着。”叶慧嘀咕了一句。最近叶志飞没有出远门, 除了在本地进货, 就是在家盯隔壁的装修, 负责买一些装修用的材料，等到过完年，店子就要搬到隔壁去了。 吃完饭，弟弟妹妹们便都眼巴巴地瞅着叶慧，等着她说出发，叶慧笑着说：“你们才刚吃了饭就想着出门，也不休息一下，当心肚子疼。好了，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拿钱。”之前和她哥合伙做布匹生意，两次一共赚了八百块，加上她原来的五百元本钱，所以现在也算是有笔不小的巨款了，给弟弟妹妹们买点体育用品和学习用品自然是不在话下。 叶慧拿了钱下楼来，就看见小雪跑来告诉她：“慧姐姐，有人找你。” 叶慧有些诧异，出门来一看，发现居然是陶斯敏，她想起当初陶斯敏说等放假了过来找她玩，没想到真等她一放假就来了，这消息也够灵通的。“是你呀。” 陶斯敏含笑望着她：“学校已经放假了吧？我今天在一个同学家玩，顺便过来看看你。” 弟弟妹妹们都眼巴巴地瞅着叶慧，生怕她取消了下午的行程。叶慧哪能感受不到那几双眼睛的渴望，便对陶斯敏说：“真是抱歉，陶斯敏，我答应了带弟弟妹妹去逛街买书。” “要逛书店吗？我也想去，一起吧。”陶斯敏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叶慧迟疑一下，点头说：“可以，走吧。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在同学家吃的。他们几个都去啊？骑车去还是坐车去？”陶斯敏问。 叶慧说：“我们打算坐车去。只有一辆自行车，不够。”家里原本只有一辆自行车，刘贤英家有一辆，一共是两辆，今天又被叶志飞骑去了一辆，所以只剩下一辆了。 “行，那我把车先寄放在你家吧，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再骑。”陶斯敏打定主意要和他们一起上街了。 公交车生人真多，今天过小年，许多单位都放假了，但是客车司机都没有，比如叶瑞年就是，他的班要上到大年三十，真是相当苦逼了。叶慧牵着小雪的手挤上了车，叮嘱双胞胎和小雨要扶稳站好，上车之前就说好了让他们注意自己的口袋，过年人多，车上扒手也多。 叶慧找了个中间的位置扶好，车门口的扒手多，尽量还是不要过去。陶斯敏想跟她站一块儿说话，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挡住了，挤不过去。叶慧刚站定，就发现有人朝这边挤过来了，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中间，她直觉不对劲，扭头看了一下，是两个年轻男人，她皱了下眉，将手塞进了放钱的兜里。过了一会儿，离她身后不远处的陶斯敏突然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把东西还给我！” 叶慧扭头，看见陶斯敏揪住了她一个男的，就是刚才站在她左后侧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对陶斯敏说：“放手！谁拿你东西了？” 叶慧赶紧问：“陶斯敏，你丢东西了吗？” “这人偷了我的钱！”陶斯敏刚才看见有人围着叶慧，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了，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被偷的对象。 叶慧说：“师傅，不要停车，车上有扒手，直接将车开到公安局去。” 叶慧这么一说，被陶斯敏揪住的男人就急于脱身了，他比陶斯敏要强壮，胳膊用力一挣，手就打在陶斯敏脸上，打得他鼻子一阵酸痛，眼镜也掉了，手上揪住对方衣服的力道也轻了。对方挣脱开来，拼命朝门口挤去，一边大声喊：“司机，停车！” 这时一个人拨开人群从后面挤了过来，一把扭住了那个小偷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不容质疑的震慑力：“警察，不许动！”然后掏出手铐，熟练地将人反手铐了起来。 一个孩子惊呼起来：“是便衣警察！” 叶慧听着声音觉得耳熟，扭头一看，不是魏楠是谁？他没穿制服，只是一身简单的便衣，依旧难掩一身正气，叶慧笑了起来，但是没有叫出他的名字：“是你？” 魏楠朝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目光转向她旁边试图往后躲的男人，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你也别走，一会儿跟我去趟公安局。” 那人见势不妙，赶紧朝前门挤去：“停车，快停车！” 车上的人们都纷纷行动起来：“拦住他们，师傅不要停车，我们直接到公安局去。”已经有热心乘客帮忙抓人了。魏楠赶紧走过去，抓住那个人的胳膊用力一拧，将对方的胳膊卸了下来。 魏楠在两个小偷身上一搜，找出了匕首，若干现金、粮票、布票和公交月票等，甚至还有一块表链断了的手表，有人惊呼起来：“那是我的手表！”“我也丢了钱。”“我的月票不见了。”“……” 司机如魏楠所要求的，将车子开到了公安局，人们帮着魏楠一起，将两个小偷扭送到了公安局。叶慧也带着弟弟妹妹们跟着一起下来了，陶斯敏丢的钱还是警察帮忙找回来的，自然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魏楠将嫌犯送去关押起来，这才出来跟叶慧打招呼：“我办案的时候不方便跟你打招呼，怕坏人报复我的熟人。” 叶慧点头：“我懂。你今天还没放假啊？” 魏楠微笑着摇头：“没有，最近12路车上有一个盗窃团伙非常猖狂，已经接到了十几起报案了，便去调查一下情况，没想到你们也上车了。我在后门那儿站着，正盯着车上的动静，就没跟你打招呼。你今天放假了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嗯，今天中午刚放假，我带弟弟妹妹们去买东西呢。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能下班啊？” 魏楠摇头：“还不知道，我得去审讯刚才那两个人，估计不止这两个。” 叶慧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你们可真辛苦，要多注意身体啊。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同学的钱就丢了。” 陶斯敏过来向魏楠表示谢意。魏楠看着陶斯敏，问：“你同学跟你一起去逛街吗？” 叶慧心说这下尴尬了，魏楠该不会误会她和陶斯敏有什么吧：“我同学正好也要去买书，就一起去了。” 魏楠的视线在陶斯敏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行，你们去吧，路上注意点自己的东西，我得去工作了。回头放假了去你们家玩。” “好。”叶慧挥别魏楠，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出来，弟弟妹妹们这才开始议论起魏楠来，无一不是夸他英勇神武的，毕竟这个年头，警察还是相当威风的一个职业。 允武说：“警察真了不起，我将来也想像楠哥一样当警察。姐，怎样才能当警察？” 叶慧听见弟弟的话，不由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该鼓励他还是该泼冷水，警察确实是个神圣的职业，但是真的累啊，而且还非常危险，作为亲人，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想当警察，可以考警校。不过警察特别辛苦，也很危险，你真的想当警察吗？” 允武挠了挠头：“我就是有点想。” 叶慧说：“那你好好想想吧，当警察非常不容易。”希望允武以后年纪大点，会将这个念头打消。 陶斯敏忍不住问叶慧：“刚才那个警察你们认识？” “嗯，我哥的好朋友，经常来我家玩的。”叶慧说，“对了，你还去买书吗？” 陶斯敏点头：“去啊。”他回头朝公安局门口看了一眼，不由得锁起了眉头。 他们这才重新坐车去新华书店，书店里正好有允文和允武需要的篮球，刚好可以一起买了。允武又去挑了几本书，小雨和小雪在叶慧的鼓励下，每人都选了两本自己想要的书，叶慧看了一下，直接去结了账。 陶斯敏说要买书，结果一直陪着叶慧他们在挑书，并且负责介绍这些书的大致内容，看样子这半年他在大学没少读书。叶慧看弟弟妹妹都选好了书，问陶斯敏：“你不是说要买书吗？怎么还没看你选。” “我已经选好了。”陶斯敏随手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泰戈尔诗选》。 买完书和篮球，允文捧着新篮球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球。陶斯敏说：“不如就去南高吧，离这儿很近，现在学校也放假了，篮球场应该是空的。” 叶慧点头：“也可以。”正好找个机会跟他说一下，让他对自己死心。 一行人往南星高中走去，叶慧和陶斯敏一路闲聊着，说些老同学的近况。允文突然说：“快看，大哥！在对面。” 叶慧循声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电影院门口站着一对正在说笑的俊男靓女，男是不是别人，正是大哥叶志飞，而女的叶慧也认识，南星汽车厂的辛蓓，叶慧看到辛蓓，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暗示 允武懵里懵懂，问：“跟大哥在一起的女的是谁啊？” 允文翻了个白眼：“笨蛋, 肯定是大哥的女朋友。我们要不要叫他？” 叶慧说：“算了吧, 咱们走吧。”她以为大哥从南汽出来了, 以后就跟那个世界的人再无瓜葛了，谁知道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又认识了辛蓓, 现在还成双成对地看起了电影，他们的纠葛还是这么深吗？ 叶慧对辛蓓这个人有成见，她是漂亮没错，有文化气质好没错，家世好没错，但是骨子里太傲了, 还很虚荣，当初跟她哥爱得死去活来，等他出事后, 却死活不肯原谅, 彻底划清界限断绝往来, 连她哥临死前想见她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生怕玷污了她的圣洁。真是铁石心肠！令叶慧觉得讽刺的是，她对别人要求那么高，可是她自己却任由郭美娟这个卑劣小人在跟前打转, 她哥会出事, 难道跟她没有关系吗？这样的人, 恐怕只能共富贵, 而无法同患难。她不想她哥和辛蓓在一起, 她觉得辛蓓不是良配。更何况还有黄红卫那个贱人一直对辛蓓虎视眈眈，要是知道她哥和辛蓓在一起了，不知道又要使什么坏呢。 陶斯敏注意到叶慧自从看到她哥之后，脸色就变了，之前还高高兴兴的，此刻则一脸阴云，便想办法找她说话，结果说了好几句叶慧都充耳不闻，还是小雨看不下去了，拉了叶慧一下：“慧姐姐，那个哥哥问你话。” 叶慧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事？不好意思，刚想到点别的事去了。” 陶斯敏只得笑了笑：“没事。” 叶慧也没在意，她现在情绪低落，也没空照顾别人的情绪。 他们到了南高，此刻的校园空荡荡的，篮球场上也空无一人。双胞胎将篮球拍得嘭嘭响，连小雨小雪也受了感染，要跟着一起玩球。叶慧看着弟弟妹妹们在地上无章法地乱拍，实在看不过眼，上场为他们示范了一番，怎样运球、怎样投篮。陶斯敏不会打篮球，站在场边看。 叶慧教了一会，到场边看他们玩。陶斯敏非常意外：“没想到你还会打篮球。” 叶慧点一下头：“以前不是有体育课吗，随便玩玩。你不打篮球？” “不打，怕把眼镜打掉。”陶斯敏眼睛很近视。 “也是，戴眼镜不方便。”叶慧说。 陶斯敏笑了笑，没再接话。 叶慧忽然想到，自己还有话要跟陶斯敏说，既然不可能喜欢他，就不要给他希望。她在琢磨要怎样开启那个话题，想了一会儿，她决定直接一点：“大学里是不是有不少人谈恋爱？” 陶斯敏面皮薄，没想到叶慧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还没开口，脸就先红了：“有一些，也不是很多。” “高中谈恋爱怕耽误学习，大学又没有学习压力，还没人管，为什么不谈？陶斯敏，你要是有喜欢的女生就去追，如果不知道怎么讨女生欢心，可以来问问我，我给你出出主意。”叶慧尽量用咱们谁跟谁的哥们语气，觉得这样应该已经足够暗示他了。 陶斯敏扭头看着叶慧，眼神有些复杂，然后移开眼睛，望着地面，有些干涩地说：“好啊，谢谢，不过现在还没有。” 过了一会儿，陶斯敏又问：“对了，你打算报考什么大学？” 叶慧望着球场上嬉闹的弟弟妹妹们，说：“应该就是本市的，我没打算到外地去上学。” “这样啊。”陶斯敏有些遗憾。 叶慧又说：“下个学期开学我就更忙了，恐怕也没什么时间给你回信了，你也少给我写吧，不然真怕落榜。” 这话一说出来，陶斯敏的脸色就全变了，如果说之前还抱了点侥幸心理，想鼓足勇气跟叶慧表白，此刻就只能将那份情愫压在心底了。高三他也读过，忙和累是真的，但绝对不至于连看信回信的时间都没有，这么明显的回绝信号，陶斯敏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他是不是该庆幸没说出口？过了好久，陶斯敏才说：“那我以后少写点吧，下个学期我也要报名去参加学生会，应该也会很忙。” “好，一起加油吧！” 等几个小的玩尽兴了，叶慧这才和他们一起回去。回去的路上，陶斯敏一句话也没说。叶慧心情也有点丧，就懒得照顾他人的感受了，也没找他说什么话。到家之后，陶斯敏就直接骑车回去了。刘贤英还礼貌性地留他吃晚饭，当然也就是句客套话，今天过小年，谁也不会在别人家里留饭。 等陶斯敏走了，刘贤英有些神秘地问叶慧：“小慧，你那个同学是个大学生吧？” 叶慧意外地说：“阿姨你怎么知道？” “他来的时候你在楼上没下来，我随口闲聊问起来的。真有出息呀，是个大学生呢。”刘贤英满脸羡慕之色。 叶慧微微笑了一下：“阿姨，将来小雨和小雪也能上大学的。”小雨以前直接考的中专，现在条件变好了，就没必要考中专了，可以改读高中考大学，小雪本来就是个大学生，希望这对小姐妹不会因为家里环境的改变而放弃了原本吃苦耐劳的精神，继续好好学习。 刘贤英笑着说：“她们倒还早。你明年就能考上了，加油！” 刘贤英去准备晚餐，几个小的都去看新买的书了，叶慧便坐在柜台后看店，心里则惦记着叶志飞的事，说到底，这是他自己的感情问题，她只是妹妹，插不上手，也管不了。这个年头连长辈都管不了儿女的婚事，她这个妹妹哪能过问哥哥的事？所以叶慧越想越是一筹莫展。 下午四点的时候，叶志飞回来了，一进家门，只跟叶慧说了句“慧慧放假了？”，便匆匆上楼去了。 叶慧心说忙什么呢，这么风风火火的，没过三分钟，他又从楼上下来了。叶慧注意到他手里夹了两个本子，都是用布包的厚本子，叶慧知道那是他的绘画本：“哥，你去哪儿？” 叶志飞本来要出门了，突然又转过身来，朝玻璃柜台上看了一圈，指着一盒百雀羚说：“你给我拿盒这个。” 叶慧知道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用的，像他那么糙的大老爷们，宁肯脸上变成了砂纸，也不会愿意抹半点面霜：“给谁啊？” “你别管，给我拿就行。你用过吗？滋润不？”叶志飞将百雀羚拿在手里，放到鼻子边嗅了一下，“味道太浓了点儿，有没有味道更好一点的？” “你到底给谁用啊？”叶慧问。 叶志飞不回答她：“你给我拿香港的那个货吧，那个应该不错。” 叶慧说：“这个卖三块的，你记得跟人要钱。”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给你。”叶志飞拿着那盒面霜跑出去了，嘴角明显挂着笑意。 叶慧从柜台里出来，到底要看看他送给谁的，却发现他骑着车走了，她在后面喊：“哥，一会儿就要吃饭了，你现在去哪儿啊？” “我很快就回来了。”叶志飞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慧想了想，那些东西八成是拿给辛蓓用的吧，这男人一旦谈上恋爱，智商就会直接下降，恨不能所有的好东西都献给对方。刚刚陷入爱情的人，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叶慧只能让她哥多长个心眼，提防一下黄红卫这样的小人陷害吧。 叶志飞这次去了二十分钟左右，回来时双手空空，东西都没了，他脸上则笑意盈盈，看得出来心情相当好。叶慧直言不讳：“哥，我们今天去逛街，在电影院门口看见你和一个女的，你交女朋友了？” 叶志飞脸上笑容不减，胳膊压在柜台上，凑过身来对叶慧说：“怎么样，漂亮吧？” “我眼睛有点近视，没看清楚，不知道漂不漂亮。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呀？”叶慧假装不知道。 “是个大夫，叫辛蓓。特别漂亮，有内涵，性格也好，喜欢读书，我们特别谈得来。”他的语气不无骄傲和甜蜜。 叶慧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陷入爱河了：“哦，在哪儿工作啊？” “就是汽车厂的，在医务室上班，我以前的同事。” 叶慧哦了一声，斜眼看他：“她长得那么漂亮，追求她的人不会少吧。你的情敌有点多啊，不怕人家组团揍你？” 叶志飞大笑了几声，不以为然地捋袖子：“谁不怕死就来吧，叫他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叶慧又说：“单独打你可能打不过，但是合伙揍你你能打得过几个人？再说了，不怕那些明面上的挑衅者，最怕的就是那种暗地里使阴招的小人，万一别人偷着算计你，你也没办法，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她不能直接对他说黄红卫会害他，只能旁敲侧击提醒。 叶志飞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你这小脑瓜子想的可真多，哪有那么可怕。” “人心有多险恶我们都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以后尽量少去汽车厂吧，那是你情敌的集中营。”叶慧说。 “我不去汽车厂怎么联系她？”叶志飞说。 “写信、打电话都可以啊。” “写信还可以，电话怎么联系，医务室又没电话。” “医务室没有，她家没有？”叶慧问。 叶志飞看着妹妹：“你知道她家有电话？” “我不知道有没有，你问问呗，也许就有了。”叶慧听见哥哥这么说，估摸着辛蓓还没告诉他她家里的情况呢。 “那我下次问问。”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夜话 吃了晚饭，刘贤英端出炒好的瓜子花生, 又拿出了糖果和水果,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 一边电视一边嗑瓜子，享受这难得的团聚。刘贤英的适应能力显然相当强, 已经主动自觉地担负起一个主妇的角色了，全家人的穿衣吃饭有了人操心，叶慧显然轻松不少，她现在的主要心思便放在弟弟妹妹们的健康成长上。 电视机很小，还是黑白的，有时候还会因为信号接收不好有雪花点子, 这些对叶慧来说都相当难以适应，不过她现在看的不是电视，而是和家人在一起的宁静温馨感。这种人员齐全的日子太难得了, 再过两年, 他们都大了之后就更难得了, 所以要好好珍惜。 叶慧看着电视里正在放照相的画面，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拍个全家福吧，留个纪念。”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好啊，去拍吧。” 叶瑞年说：“明天下午就可以去了, 我尽量早点回来, 你们都别跑远了啊。” 双胞胎和小雨姐妹都很兴奋, 因为他们很少照相, 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 连电视都失去吸引力了。这时开着的门被敲响了，有人来了。叶慧还以为是哪个邻居过来买东西，一扭头，看见魏楠正往里走，不由得笑起来，她还没开口，叶志飞就叫了起来：“魏楠，你怎么来了？吃了吗？” “叔叔阿姨好！”魏楠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视线在叶慧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然后说，“吃过了。好久没看到你了，过来看看。” 叶瑞年招呼他：“小魏，过来坐。” 叶志飞揽着魏楠的肩：“走，上我房间去，我最近淘了点好东西，给你看看。” 魏楠看了叶慧一眼，笑着说：“好啊，走吧。” 这是叶瑞年结婚后魏楠第一次正式过来拜访，叶志飞领着他上楼，去了后面的房间，魏楠有些意外：“这不是你妹妹的房间吗？” “以前是，现在是我的了，小慧搬到隔壁去住了。你看看我新收的东西。”叶志飞指着缝纫机上摆着的留声机说，这东西是他最近踅摸来的，有点破旧，不过不影响功能，卖家还附赠了一张唱片，他将电通上，磁头放上去，流淌出来的居然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虽然有点破，但还是能用。前几天有个朋友介绍我去一个人家里买画，我看见角落里扔了这么个玩意，还能放得出来，便花二十块钱买了回来，比一台收音机还便宜，不过就只有这张唱片能听。” 魏楠看着不由得笑了：“你还是那么喜欢收集破烂。” “这可不是破烂，这叫艺术。”叶志飞说着，有点神秘地从贴心口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样的东西，“我再给你看个东西。”说着将手伸到魏楠面前。 魏楠一看，然后抢了过去，是张二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上的女孩梳着两个长马尾，一个放在身前，头微偏，微笑着看镜头，非常娴静端庄：“我看看，哪来的美女？这谁啊？长得很漂亮啊，你女朋友？” 叶志飞抢回去，在辛蓓的照片上轻弹了一下，得意地说：“漂亮吧？” 魏楠由衷表示赞同：“漂亮！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动作还挺快的，这才回来多久，女朋友就找上了。” 叶志飞坐在床上，躺下去，将照片放在胸口，一脸陶醉地笑：“就是汽车厂的，医务室的大夫。” “不错。恭喜你！”魏楠有些羡慕好友，他在旁边躺了下来，古典音乐优美动人，令人的心情平静柔软起来，魏楠闭着眼睛听，他其实还有事找叶慧，不过不能太着急了，否则会被好友取笑的。 叶慧端着一盘子瓜子花生和柑橘上楼来了，门没关，有音乐从里面流淌出来，站在门口朝里看：“哟，什么时候还弄了个洋玩意？连古典音乐都听上了，有品位啊。来吃瓜子。” 魏楠赶紧坐了起来：“你还弄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叶志飞也坐了起来，一直胳膊挂在他肩上，哈哈笑：“可不是，这不是外人，是内人。” “你才内人呢，会不会说话？”魏楠给了好友一肘子。 叶慧抿嘴偷笑，将果盘放在缝纫机上，低头去端详留声机：“哪来的？这都被老鼠啃得不像样子了。居然还能放得出来，真是奇迹。” “淘来的，很便宜，回头我给它修补一下。”叶志飞说。 魏楠起身，走过来：“小慧，你上次跟我说给允文找音乐老师的事，我已经跟我邻居说了，她答应了，让你领着允文过去看看。我明天要上班，我给你地址吧，你明天自己过去，或者让志飞带你过去也可以，他知道我家在哪儿，那个老师就住在我家楼下，住在302。姓瞿，瞿老师。” “什么事？”志飞听到自己被点名，不由得问，“给小文找什么老师？” 叶慧说：“小文唱歌好听，我想给他找个音乐老师专门学学，学一下乐理和发声练习。” 叶志飞惊讶地看着妹妹：“你想让他学音乐？” “嗯，虽然起步有点晚了，但总比不做好。小文特别喜欢唱歌，对这方面感兴趣，不培养一下太可惜了，就算将来不能出成绩，起码也是能够陶冶情操的。”叶慧最根本的出发点是允文有了高雅的艺术爱好，就能够离那些低级趣味远一些，走歪路的机会也小一些。 魏楠和叶志飞听了都点头：“可以，学点爱好吧。” 叶志飞突然感慨说：“慧慧，你为什么是我妹妹，怎么不是我姐姐呢？要不然你也能培养一下我的爱好啊，说不定我将来就是个画家呢。” 叶慧白他一眼：“你好意思吗？你是我哥，你怎么不想着培养我的爱好呢？你想当画家自己去找老师学啊，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有钱又有时间。” “就是。”魏楠帮腔，“只怕是现在心躁动了，静不下心来画画了吧。” 叶志飞轻咳一声：“画画我还是静得下心来的，你们等着，我一定要画个名堂出来给你们瞧瞧。” 魏楠找了纸和笔，给叶慧写地址，并且告诉她怎么坐车，怎么找地方，叶志飞说：“你俩嘀咕什么，还写什么地址啊，明天我带他们去就是了。我说魏楠，你那个班到底上到哪天啊？怎么都没有休息日！” “人民公仆，时刻都在为人民服务！”魏楠难得调皮地回他一句，他还是坚持将地址写完了。 叶慧收下魏楠写的地址：“谢谢魏楠哥哥。” 魏楠想了想说：“我跟你说一下情况吧。瞿老师性格有点孤僻，她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丈夫以前是一个中学的校长，wg期间想不开自杀了，儿子也在下乡的时候出意外淹死了，挺可怜的。她以前是个很开朗的人，喜欢唱歌，我小时候还经常听她唱歌，不过已经好多年没听她唱过了。” 叶慧一听，瞬间便觉得难受起来：“那我们这么去找她，会不会打扰人家？” 魏楠说：“我给你推荐她，其实也是想帮帮她，给她找点喜欢的事做，没准她心情就高兴起来了。我跟她说有个朋友的弟弟唱歌唱得好，想跟她学唱歌，她也答应了。” “那就好。”叶慧知道自己得好好叮嘱一下允文，让他不要调皮捣蛋，给老师添麻烦。 长辈和几个小的在楼下看电视，他们三个大的在楼上听柴可夫斯基，聊人生聊理想，真是相当悠闲宁馨的冬夜。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才结束，魏楠干脆就没回去了，直接在他们家留宿，反正现在叶志飞单独一个房间，魏楠家一家四口挤在两个不大的房间，他和他爸还是睡的上下铺，条件比叶慧家确实艰苦多了。 叶慧回到隔壁之后，抓过叶允文好好交待了一番，允文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音乐之路充满了未知，不知道要学什么，但也充满了期待，只要去学了，将来就能实现自己的歌星梦想。 第二天一早，叶慧就起来了，虽然不上学了，她依旧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她知道魏楠今天还要上班，便打算让他吃了早饭再去。魏楠下楼来的时候，叶慧已经将早饭做好了，做的是三鲜米粉，不过这三鲜不全是素的，除了木耳丝和胡萝卜丝，还有肉丝，早上叶慧去菜市场买回来的，猪肉还带着热乎气呢，非常新鲜。 魏楠没想到还能有早饭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洗漱呢，我去单位吃算了。” 叶慧拉住他，给他从柜台里拿了一支牙刷，又给了他一块毛巾：“用这个吧，回头这些就放在我家好了，让我哥给你收着，以后再在我家过夜就可以用了。” 魏楠将东西接过来：“一会儿给你钱。” 叶慧皱了一下鼻子：“哪有跟客人要钱的，赶紧去洗漱吧，一会儿还要去上班呢，别迟到了。” 魏楠去洗漱的时候，叶志飞过来了，凑到叶慧旁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可看到了，假公济私啊。昨天我拿了点东西谁还在跟我要钱来着？” 叶慧一挑眉：“魏楠不是你的朋友吗？我替你招呼朋友，你反到责怪起我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叶志飞摇头：“行，你狠，我说不过你，怕了你行了吧。” 叶慧抿嘴偷笑：“钱都该你出！”看谁斗得过谁。 吃过早饭，叶慧送魏楠出门，然后去叫允文起床，带他去见音乐老师。允武听见楼下的动静也爬了起来：“我可不可以也跟去玩？” 叶慧说：“可以啊，去吃早饭，一起去。”她其实也很想发掘一下允武的天赋好好培养一下，不过他好像除了读书擅长一点，爱看书一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学歌 兄妹四人骑着车去见允文的音乐老师, 去魏楠家的路其实不用别人带，叶慧也熟悉无比，只是这个时候她不能表现出很熟悉，毕竟这算是她第一次去。 当初他们结婚后，魏楠父母还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叶慧本来住在魏楠单位分配的宿舍里，后来魏楠不在了，她就搬到了学校的办公室里, 龙凤胎由爷爷奶奶照顾了好几年, 叶慧几乎每天都要去公婆那儿看望儿女。这条路上有叶慧太多的回忆了, 所以她再次踏上这条路的时候, 记忆便如潮水一般向她冲刷而来。 叶慧想起自己那对从未见过生父一面的儿女，便心疼难忍, 他们缺少父爱，活得比别的孩子都要谨慎艰辛，敏感的儿子性格内向孤僻, 女儿则过分地成熟懂事。叶慧很爱他们, 也遗憾这辈子应该没有缘分再做母子，但也庆幸他们终于不用再受同样的苦, 如果有灵魂，希望这辈子他们能投一个好人家，有爱他们的父母, 能在关爱下健健康康地成长。 叶慧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车子也只是机械地蹬着, 直到后座的允文大声提醒她：“姐，姐，哥已经拐弯了！” 叶慧停下来，看见大哥已经拐向了另一条路，不由得哑然失笑，想得太投入了，忘记看路了。允文说：“姐，要不我来骑吧，我带你。” 叶慧也没坚持：“可以。”这半年来双胞胎开始长个儿了，长得比她还高了。 他们赶上叶志飞的时候，都快到魏楠家楼下了。这是魏楠父亲所在学校的宿舍，这年代最常见的筒子楼，所有的房子都是统一的格局，一个房间被隔成前后两间，一家四口挤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魏楠还有个小他五岁的妹妹，正在读师范。 叶志飞说：“魏楠家就在楼上，他家住四楼，我们去302找那个老师吧。” 叶慧手里提着水果和点心，第一次上门来，总不能空手而来。允文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袋子里的口琴，对即将见到的老师心里有些没底。学校里放寒假了，老师们都在家休息，上下楼进出的人不少，他们看见兄妹四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两眼，四兄妹长得惹眼不说，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本来就格外引人注目。 叶慧踏着熟悉的楼梯，上楼的时候还担心遇到魏楠父母和妹妹，怕不知道用什么面目见他们，结果并没有，转到三楼的时候，她暗暗松了口气。叶志飞说：“就这儿了吧，门关着，不知道在不在。”他举起手敲了敲门。 叶慧看着302，玻璃窗和门头上的玻璃全都用报纸糊住了，从外面看不见半分里面的情况。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应门：“谁啊？” 叶慧连忙说：“是瞿老师吗？我是魏楠的朋友，我弟弟想跟您学唱歌。” 门打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瘦小女人站在门内，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皱纹也不少，她隔着眼镜绅士地打量着门外的四个人，又看到了双胞胎，问：“几个人学啊？” 叶慧将允文往前推了一下：“就一个。小文跟老师打招呼。” 允文连忙说：“老师好！” 瞿老师点点头：“进来说话吧。”她将门打开，将叶慧兄妹四人让进屋。这回她没有再关门，直接让门敞着。 叶慧进去之后，发现屋里光线有点暗，靠窗有一张带抽屉的书桌，上面摆着些书、台灯以及一个地球仪，靠墙的位置有一台立式的钢琴，是的，是钢琴，不是风琴，叶慧对风琴还是熟悉的，她教书之后还学过一点，不过没什么天赋，加之学的时间太迟了，没学成样子。房间中央有一张矮桌，估计是平时吃饭用的，靠里墙的位置则放了一张单人床，上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没有放任何东西。 叶慧迅速扫了一圈，将东西放在矮桌上：“瞿老师，我叫叶慧，这是我哥，叶志飞，这两个是我弟弟，叶允文和叶允武，他们是双胞胎，今年刚满十三岁，读初二，要学音乐的是允文。” 瞿老师点点头：“坐吧。”她自己在书桌前的藤椅上坐了下来，将藤椅挪了个位置，斜着身子对着四兄妹，“我听魏楠说了，有一个孩子爱唱歌，想要学音乐。我跟他说，我很多年不教音乐了，现在是个地理老师，只怕不能胜任。他说希望我试一试，那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吧。孩子，来给我唱支歌吧。”她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允文。 允文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被对方的眼神一注视，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张了张嘴，不知道唱什么好。叶慧鼓励他：“小文，不怕，你就唱你喜欢的，唱给瞿老师听。” 叶志飞给他出主意：“要不就唱《光阴的故事》吧。” 允文舔了舔唇，然后张开嘴：“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刚开始还有点紧张，慢慢就放松开来，并投入到歌里去了，少年还不懂得青春已逝的忧愁滋味，他唱得明朗轻快，跟原歌的感情基调不太相符。叶慧也听出来了，她悄悄地看了瞿老师一眼，只见她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地敲打着节奏，侧着耳聆听着允文的歌声。 瞿老师没有打断允文的歌，一直等到他唱完，这才说：“你的嗓音条件不错，不过唱歌的技巧还有待提高，尤其是发声的部位不对，你是用嗓子在发声，而不是用气发声，这样唱歌就会比较累，而且有些高音就会唱不上去。其次，你唱歌的时候只注意了节奏和音准，而忽略了感情，这样的歌感染力是不够的。” 允文挺不太懂老师的话，只是睁大了明亮的黑眼睛看着她。瞿老师看着少年略倔强的神情，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这是叶慧第一次看见她笑，觉得她特别慈祥，她趁机说：“瞿老师，我们都不太懂这中间的区别，请您指点。” 瞿老师坐在躺椅上，身体往后靠，然后说：“我示范一下。你注意听：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是一种唱法；还有一种：一条大河，波浪宽……叶允文，你觉得哪一种听着舒服？” 允文用手挠了挠鬓角，说：“第二种，听起来更宽更亮。”他说不清专业的术语，只能用他的感受来表达。 瞿老师微微点头：“对，第二种就是用气发声的，这才是真正唱歌的方法。你如果感兴趣，就可以先在我这里学习一段时间，我教你怎么发声。” 叶志飞说：“允文，快谢谢老师。” 允文赶紧朝瞿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瞿老师说：“寒假还有半个多月，从明天开始，你过来找我，每天上午练习两个小时。你口袋里的是口琴吧，会吹吗？” 允文点了点头：“会一点。” “那吹一段来给我听听吧。” 允文拿出口琴，开始吹《小星星》，从来没人教过他，一切都靠他自己摸索。叶慧惊讶地发现，他已经能把这首儿歌吹得非常准了。他对音乐和乐器这么感兴趣，瞿老师又有钢琴，如果能教他学点乐器该多好啊。 瞿老师听完了：“跟谁学的？” 允文有些腼腆地笑：“自己吹的。” 瞿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明天再来吧，现在可以回去了。” 叶志飞犹豫了一下，说：“老师，这个费用问题——” 叶慧赶紧打断他：“哥，你跟小文小武先出去吧，我跟瞿老师再聊聊。” 叶志飞看着妹妹，不过还是答应了，带着双胞胎出去了。叶慧礼貌地对瞿老师说：“感谢瞿老师愿意教我弟弟，我们也不能白耽误您的时间，所以这授课的费用我们还是要给您的。不知道该给您多少学费合适？” 瞿老师微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用学费，喜欢，就来学吧。这个年头，愿意学艺术的不多了。” 叶慧坚持：“那多不好意思啊，这么麻烦瞿老师，还是应该给的。瞿老师，我看您家有钢琴，想问能不能也教教我弟弟？他对乐器兴趣非常浓厚，不仅会吹口琴，也会吹笛子，只是我们什么都不懂，也教不了他什么。” 瞿老师有些意外地看着叶慧：“你知道这是钢琴？可惜啊，我这琴太久没用了，音都不准了，得找调律师调一下才能用。我认识的调律师已经不在人世了，咱们这儿的调律师太少了。” 叶慧面露遗憾之色：“那太可惜了。瞿老师，你看这样吧，您跟我弟弟每次上两个小时的课，我给您三块钱一次吧。”叶慧知道瞿老师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也就是五六十块钱，三块钱两节课，这个年代已经不便宜了，但她也知道，就算是拿到以后去，一对一的专业教学收费标准也是比较贵的。 瞿老师看着叶慧：“你是干什么的？” 叶慧一愣：“我还是个学生。” “那你哪来的钱？你父母给的？他们同意给你弟弟花钱请老师教音乐？”瞿老师问。 叶慧苦笑了一下：“我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很忙，经常不在家，弟弟们很调皮，现在又是青春期，我总担心他叛逆学坏，便想给他找点正经事做，恰好他又那么爱唱歌，每天都听着歌入睡，自己唱了录下来，我觉得热爱音乐的孩子总不容易变坏，便想培养一下他。您放心，瞿老师，学费是我写文章赚的稿费，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付弟弟的学费应该够了。而且哥哥也出来工作了，他也支持弟弟学音乐的。”她不说自己是做生意赚的，怕瞿老师对做生意的人反感。 瞿老师赞许地点头：“你是个好姐姐。就这样吧，也不用给钱，我也不缺钱用，你让叶允文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这里来找我，可不许迟到啊。” “好的，谢谢瞿老师！”叶慧站起来朝瞿老师深深鞠了一躬，既然瞿老师不肯收钱，那么以后多买点东西吧，总不能叫她白忙活。 等叶慧出来的时候，叶志飞问：“怎么样，说好了吧？学费多少钱？我来出吧。” 叶慧摇了摇头：“瞿老师人特别好，她不肯收学费，我们以后再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补偿吧。小文你可别辜负了瞿老师啊，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来上课。” 瞿老师今天亮那一嗓子已经将叶允文给征服了，他赶紧点头：“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迟到的。” 叶慧又想起瞿老师家的钢琴，对大哥说：“哥，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哪里有会调钢琴的调律师，帮瞿老师家的钢琴调一调，没准以后允文还能跟着她学钢琴呢。” “好。我打听一下。”叶志飞说。 允文听说可以学钢琴，简直兴奋得要飞起来了：“老师家那个是钢琴？太牛了！” 允武也有些羡慕，可惜他对音乐并不感兴趣，不然也可以跟着一起学。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魏家 他们推上车准备回家, 还没骑上车，迎面就来了两个人，叶慧的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看着那两个人，眼眶有点发胀。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楠的父母，看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应该是去买年货了。 叶志飞已经看到了魏国泰和何玉珍夫妇, 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 你们上街去了？” 魏氏夫妇看着他们, 都十分意外, 何玉珍说：“是志飞啊，你这是来找魏楠的？魏楠今天要上班, 我家里没人吗？魏桦也不在家？这丫头去哪儿了？走，走，上楼上去坐。” 叶志飞笑着摆手：“不是, 阿姨, 我不是来找魏楠的。是魏楠来让我们找瞿老师，我弟弟想学唱歌。” “哦, 对，这事我听魏楠提起过。”魏国泰点头，“这是你妹妹和弟弟啊。见过瞿老师了吗？” 何玉珍含笑打量叶慧和双胞胎, 带着笑意说：“老魏你看看这兄妹四个, 长得真是一个赛一个好看, 你们爸妈真会生。” 叶慧强抑着鼻酸，点头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双胞胎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魏国泰夫妇非要邀请兄妹四个上他们家吃午饭，但是叶志飞哪里好意思答应，他们这多人，又没提前打招呼，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便推辞说：“叔叔阿姨，等过年了我来给你们拜年。” 何玉珍笑着说：“你倒是经常来，弟弟妹妹们是第一次来啊，到了我家门口都不进阿姨家坐坐，这是看不起我们，嫌我们家窄了是不是？魏楠可总是往你们家跑，昨晚上是不是睡在你们家了，都没回来呢。” 叶慧现在的情绪实在不太适合去魏家，面前这两个人，她曾经叫了那么多年的爸妈，他们待她如女儿一样，她真怕自己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会哭出来。但是她又不忍心拒绝二位长辈的好意，便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叶志飞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看时间还早，便说：“那我们上去坐坐吧，不过就不吃午饭了，好吗？” 何玉珍高兴地点头：“好，走，跟阿姨上楼去。” 于是兄妹四人跟着魏氏夫妇上了楼。魏楠的妹妹魏桦正在家里听收音机看书，发现家里来了客人，赶紧将收音机关了，睁大好奇的眼打量着叶家四兄妹。 叶慧默默地看着魏楠的家，跟瞿老师家不一样，魏楠家里窗明几净，玻璃明显是最近才擦洗过，房顶上的蜘蛛网也扫得一干二净，叶慧知道，他家一直保留着腊月二十四除尘的习惯。房间里东西有点多，显得有点局促，除了桌子和凳子，还有一张铁架子上下铺，是魏楠和他爸住的，他妈和妹妹则住在里间。 何玉珍热情地招呼兄妹四个坐，自己则去取糖果点心：“你们家是自建房，比我们家宽敞多了，不要嫌弃阿姨家窄啊，随便坐。” 叶慧看着忙忙碌碌的何玉珍，她永远都是这么热情好客，令人不忍心拒绝。魏国泰和叶志飞聊起了天，说起了最近的时政新闻，魏楠的工作，又聊起了叶志飞在广州的见闻。魏桦则安静地帮着母亲的忙，不时用眼溜着双胞胎，显然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比较感兴趣。魏楠兄妹的性格跟他们爸爸有点像，都是话不多，但是很有主见的。 上辈子魏楠出事后，叶慧没有跟家人隐瞒自己和他吵架的事，正是这个□□导致了后来的悲剧，她无法假装跟自己无关。魏楠父母伤心之余，并没有表现出对叶慧的责备，他们通情达理，只说魏楠是救人牺牲的，这是个意外，根源不能归咎到叶慧身上。后来叶慧发现自己怀孕，并将孩子生了下来，他们更不忍心责怪她了，并且不遗余力地在人力物力上帮助她，这一点令叶慧永远感激不尽。但魏桦对叶慧是有成见的，毕竟如果不是叶慧和她哥吵架，她哥也不会半夜跑到江边去救人，他也就不会死。但她也没有直接怼过叶慧，只是对她比较冷淡。叶慧从不怪她，那件事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其他人呢。 叶慧看着她曾经熟悉无比的家，以及熟悉无比的家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只是觉得心酸、苦涩，她知道魏爸魏妈都是特别善良的人，她只愿这一生他们能够富足安康，儿女双全，永无遗憾。 叶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话很少，给魏楠父母留下的印象就是文静腼腆。坐了一会儿，叶志飞眼见着何玉珍要起身去做饭，赶紧起身告辞。魏氏夫妇使劲挽留他们吃午饭，到底还是没有拗过叶家兄妹。 回去的路上，叶慧想到魏楠家的条件，心想是不是让大哥帮魏楠也想个辙赚点钱，好能让他家尽早换上大点的房子，让魏楠父母日子过得舒心一些。但是这么主动帮他，会不会伤到魏楠的自尊呢？他自尊心那么强，多半会认为这是朋友在施舍他，所以还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叶慧坐在允文的车后座上，看着坐在大哥身后的允武，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替允文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道路，但是小弟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呢？允武从小就安静听话，很少让人操心，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自然就容易被大家忽视，直到他染上了毒瘾，叶慧才知道他们对他有多忽视，比起让人操心的允文，叶慧更心疼这个安静懂事的小弟。 “小武，你将来想做什么？”叶慧问他。 叶志飞在前面接话：“对啊，小武你也说说你的爱好，我们给你想办法培养一下。” 允武眉头紧锁，拼命想：“我就爱看书。还喜欢打篮球。” 允文在前面插话：“我也爱打篮球。” 叶慧想：“篮球已经给你们买了，有空就自己去打。多打打篮球也好，锻炼身体。”篮球只能算业余爱好，不能当成职业来发展吧。 “等我有空了带你们去打球。”叶志飞说，打篮球可是他擅长的。 叶慧又问允武：“比如画画、书法、下棋之类的也都行啊，有没有感兴趣的？” 允武说：“下棋吧，这个我喜欢，我喜欢下军旗和象棋。” 叶慧笑了，看样子允武比较喜欢用脑子的东西，也好，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吧，好好读书，将来按部就班地工作也不错：“回头给你买棋子去。你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对什么事特别感兴趣，就告诉我们。” “嗯。”允武应了一声。 叶志飞说：“慧慧，你总是想着培养小文小武的兴趣爱好，关心他们将来想做什么，你自己呢？你的爱好是什么，理想是什么，将来想做什么？” 叶慧被问得一愣，她的理想就是一家人都平安健康，幸福快乐，那么她的人生就圆满了。至于兴趣爱好，她从来没有深想过，她曾经在儿女长大离家之后种了很多花草，养了一只小狗作为陪伴，跟一群同龄人去跳广场舞，为了打发时间去学过插花……但她真正喜欢的，可能就是种花草吧，因为付出有看得见的回报。 至于将来想从事什么职业，做个什么样的人。她曾经教过一辈子书，但教书是她喜欢的吗？并不是，只是当初更好一点的选择而已。小的时候她跟大部分孩子一样，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梦想也在科学家、女兵、医生、女司机等等之间不停地转换，结果最后从事的职业却跟梦想毫无关系。如今再让她回头去看那些梦想，都失去了吸引力，她承认自己经历得太多，变得功利了，任何行业都会权衡一下它的好处与坏处，这就是成年人的思维特点。 “我不知道，还得好好想想。”叶慧发现自己不能再忽视这个问题了，她很快就要高考了，面临的是专业选择。从前是家里穷，只想着有份工作就可以，并不考虑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份职业，如今经济条件有改善，可以不必为生计为赚钱而工作，应该去从事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第二天起，允文开始去瞿老师那儿学唱歌。叶慧知道他性格急躁，怕一开始的课程太枯燥耐不住性子，特意敲打了边鼓，让他不要浮躁，万丈高楼平地起，学音乐也一样，不学好基础，以后就别想写歌创作。不过瞿老师显然是有方法的，她教得很用心，允文没有半点乐理基础，她就从识谱、发声练习开始教起，而且并没有令课程变得枯燥，每次允文回来都兴致勃勃的，显得十分有成就感。叶慧看他兴趣不减，每天都在进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叶慧给允武买了几套棋子，包括军棋、象棋和围棋。军棋和象棋叶慧会一点，但围棋她并不会，好在买来的围棋里有基本的规则，允武就自己研究。小雨和小雪也喜欢动脑子的活动，三个人经常凑在一块儿下棋，研究围棋的玩法，玩得不亦乐乎。 刘贤英笑着说：“现在小武就跟小姑娘似的，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了。” 叶慧此刻正坐在柜台后面做题，她从试卷中抬起头来，看一眼正在研究围棋的三个小的，说：“这样挺好的，长智力，不闹事。”别人家孩子就怕坐不住，他们家的这么能坐得住，这还不好吗？她买围棋回来本来只是给允武培养业余爱好的，谁曾想还真因此培养出了个围棋高手来，当然这是后话。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慰问 店子的装修终于赶在年前做完了, 年三十这天, 全家人一起动手，给小店搬家。人多力量大, 很快就将新店收拾妥当, 宽敞明亮的店堂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真是新年新气象。这边房间的前厅也变得宽敞起来，过年期间来再多亲戚朋友也不怕没地方坐。 叶慧买了红纸回来, 亲自动手写了几幅春联。大家都很意外, 平时也没见她写过毛笔字，居然写得还不错。叶慧也懒得解释，只打哈哈笑说自己有天赋，随便写写都能看。这不能不令人服气。 以往过年的年夜饭都是叶慧帮着爸爸一起准备的, 如今有了刘阿姨, 她连下手都不用打了，只顾等着吃就好了。叶志飞搬了梯子贴大门上的春联，叶慧帮他递浆糊拿春联。那群小的便凑在一起下围棋，准确来说是允武和小雪下，允文和小雨在一旁看，顺便呐喊助威。 “你笨啊, 应该走这一步, 这儿要被她围死了。”这是允文的声音。 “观棋不语真君子！”小雨抗议。 允武则说：“你不懂, 不要乱说。” 叶慧听了觉得好笑, 说也奇怪, 她以为下棋下得比较好的应该是允武或小雨, 但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在棋艺上领悟最快的居然是年纪最小的小雪，这孩子的思维相当敏捷，反应极快，很快就将姐姐杀得无招架之力，如今又频频挑战允武，而且胜多输少，很快就要没有敌手了。 叶慧想，明天应该带允文去给瞿老师拜年，准备点水果罐头和麦乳精吧，只是要不要去魏楠家拜年呢？“哥，我们明天带允文去给瞿老师拜年吧。” “行。你看贴这儿合适吗？正不正？” 叶慧退后几步看了看：“稍微往右一点，对，差不多了。那要不要去魏楠家拜年呢？” “他家我去就行了。这小子今晚还在单位值班，可怜死了。”叶志飞语气充满了同情。 “那他晚饭在哪儿吃？也在单位？” “那就不清楚了，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吃。”叶志飞说。 叶慧心中一动，要不晚上去看看他吧，顺便送点温暖过去。贴完春联，叶慧凑到厨房去看了看，她爸和刘阿姨正在厨房里煎炸烹煮，两个人的厨房好不热闹，到处都是滋滋嘣嘣的声响，异香扑鼻，勾得人口水都快下来了：“好香！” 刘贤英笑了：“饿了吗？这儿有刚炸好的排骨，你要不要吃？” 叶慧看了一眼，说：“要！”给魏楠带点炸排骨吧，她准备拿碗留点出来，想想还是算了，晚上自己再炸吧，反正家里今年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只猪，上面有好多肋条，还有几条没做呢，等晚上吃了饭再炸，热乎的吃着更香。 天还没黑，允文和允武跑到门外放起了鞭炮，家里的年夜饭就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全家八个人，正好坐满了一张八仙桌，真是美满团圆。菜也是前所未有的丰盛，有清炖鸡、柠檬鸭、红烧猪蹄、炸排骨、红烧鱼、田螺酿、酸菜扣肉以及几道小炒，一共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满桌都是好吃的，把一群孩子馋得口水直流，眼睛和嘴巴都有点忙不过来，不知道吃哪个好。人多吃饭就是热闹，刘贤英看着几个狼吞虎咽的孩子，不由得笑着说：“这才是过年的样子，真热闹。” 叶慧也觉得这样很好，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热热闹闹的。这顿年夜饭大家吃得心满意足，饭快吃完的时候，叶瑞年掏出了一把红封：“来，来，过年了，每人发个压岁钱。祝你们新年里都健健康康，工作和学习都顺顺利利！”他给六个孩子每人都发了一个。 叶志飞笑着说：“爸，我还要啊？” “拿着，没结婚，就还都是孩子。”叶瑞年笑眯眯地说。 允文迫不及待地抽出钱来：“哇，两块钱，今年真多！谢谢爸爸！”以往叶瑞年也发压岁钱的，不过每人只两毛钱，今年赚钱了，心情舒畅，红包都变大了。 “谢谢爸爸！”叶慧将红包收起来，放进口袋里，开始收拾桌子。刘贤英站起身，端来糖果点心，笑呵呵地说：“我没钱发红包，就请大家吃点心吧。” 孩子们很给面子地一哄而上：“谢谢妈妈（阿姨）！” 叶慧说：“都去看电视吧，今晚上中央台有春节联欢晚会。”这是1983年，属于以后中国人传统盛典的春晚从今晚开始，当然不能错过见证历史的机会。 叶慧并没有去看电视，她在厨房里帮着洗碗刷锅。刘贤英一个劲地催她去看电视，说她来收拾，叶慧没有听她的，家务事本来也不该是谁一个人干的。 干完了活，叶慧催刘贤英去看电视：“阿姨，你去看电视吧，我还有点事。” 刘贤英不解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叶慧不说：“没事，我自己能忙得过来，你不用管我。” 刘贤英想了想，还是擦擦手，解下围裙出去了，女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是过来人，懂。 叶慧见刘阿姨走了，便将门给关上了，开始动手炸排骨。他们都去了隔壁看电视，正好没人打搅，省得有人问东问西的。 叶慧正忙着，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谁啊？” “慧慧，开门，你在里面干什么呢？”是叶志飞。 叶慧只好去开门，从门缝里问：“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叶志飞推开门进来了，“这么香，弄什么好吃的？不是才吃过饭，还要给我们做吃的？” 叶慧说：“不是给你吃的。” 叶志飞走到厨房里，看着锅里的排骨：“哟，炸排骨呢，给谁炸的？” 叶慧红了脸不说话。叶志飞眼珠子一转：“我知道了，肯定是给魏楠那小子送去的。” 叶慧没有否认，继续干自己的活。叶志飞说：“那小子交了什么好运，让我老妹这么贴心贴肺的。慧慧啊，女孩子太主动了不好。” “谁主动了？人家帮允文找了个那么好的老师，我还没感谢他呢，大过年的慰问一下而已。”叶慧红着脸争辩，“要不你送去吧，别说是我做的。” “那我可不去。”叶志飞说着还拈了一块炸好的排骨塞进嘴里。 叶慧不想理他。过了一会儿，叶志飞吐出骨头：“这样吧，我一会儿也正好要出去，我先送你到他那儿，然后我去办自己的事，回头我办完事来接你回家。大晚上的，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溜达。” 叶慧斜睨他：“你有什么事？” “嘿嘿，这你就别管我了。” 叶慧心想，多半是要去见女朋友吧。 叶慧炸好排骨，又装了些刘贤英今天下午炸好的糖油果子，跟家里人打了招呼准备出门。叶志飞果然跟她一起去了。 叶瑞年有些不满：“大过年的不在家，跑到哪里去？” 刘贤英看着春晚节目，笑着说：“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你管那么多呢。” 叶瑞年被她一说，也不好说什么，兄妹俩一起出去的，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叶慧和叶志飞每人骑了一辆车，往市公安局去。局里晚上值班的人不多，也就两个人，魏楠正在办公室里翻看一本关于刑侦方面的书，叶志飞敲了敲门：“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人民群众来慰问过年还在坚守岗位的公安干警。” 魏楠一抬头，见叶志飞推门进来，不由得笑了：“哟，口气不小啊。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啊，大过年来的来慰问，居然空着手就来——”叶志飞个子比较高大，将身材娇小的叶慧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没看见叶慧，等到叶慧一出来，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叶慧抿唇忍笑，将裹了棉布的有盖饭盒递上来：“新年快乐！给你送吃的来了。” 叶志飞嘿嘿笑：“我说了是来慰问的，没骗你吧？”他说着在魏楠对面坐了下来。 魏楠赶紧站起来，接过叶慧的饭盒：“那怎么好意思呢，快请坐。” 叶志飞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我送的你就好意思了，我妹送的你就不好意思了？啧啧，真是区别对待呀。” 魏楠去给两个人倒热水。叶慧摆手说：“不用倒，你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魏楠坚持用自己的杯子给叶慧倒了水，打开饭盒，不由得笑了起来：“炸排骨啊，好香，谢谢啊。”他侧过身去自己的饭盒里拿筷子。 叶志飞伸出手想去抓一块，被叶慧打了回去：“你没洗手，不能吃！” 叶志飞哼了两声：“不给吃算了，哼哼。魏楠，借你们电话用一下呗，我打个电话。” “哦，打吧。”魏楠随口应了。 叶慧看着她哥拨电话，电话那头接通了，有人说话，但是叶志飞却不说话，直接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又再打过去，还是挂断。魏楠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打给谁啊？不说话就别浪费话费。”叶志飞又拨了一遍，这会儿他终于说话了：“是我，一会儿篮球场见。”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叶慧知道，叶志飞这电话肯定是打给辛蓓的，说是陪自己来找魏楠，其实是为了借电话用吧。 叶志飞站起来：“慧慧，我有事先走了，你在这里等我，晚点我回来接你。” 叶慧没说话。魏楠说：“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来看我是假，借电话是真的吧。” “拜拜！”叶志飞心情轻快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叶慧和魏楠，叶慧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正在啃排骨的魏楠，转过视线，落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看他。魏楠抬眼看她：“这你做的吗？很好吃。你要不要也吃点？” 叶慧摇头：“我晚上吃得很多。你晚上在哪儿吃的，吃的什么？” 魏楠笑：“就在食堂吃的，加了菜，有鱼有肉，还有一个鸡腿，比平时好。” 叶慧就数自家年夜饭的菜单给他听，听得魏楠直吞口水：“幸好我现在有排骨吃。” 叶慧忍不住笑，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对了，瞿老师人真是特别好，允文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这顿排骨是为了感谢你帮忙做的。” 魏楠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是看我大过年的值班可怜，特意送来安慰我的呢。” “你这么说也对。”叶慧掩嘴笑。 魏楠看着她用手将落在脸上的黑发抿到耳后，白皙的脸蛋上浮上红晕，像月牙儿一般的眼睛里有动人的星光在闪烁，不由得痴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防身术 叶慧抬起眼帘, 便撞进了两汪几乎能把人溺毙的深潭里, 两人眼神一触碰，如正负电荷相通, 一种酥麻的感觉刺啦啦传到了各自心底。双方不由得都红了脸, 移开视线低下头找事做，一个啃排骨，一个捏手指。 屋子里静得出奇, 只余下了魏楠咀嚼排骨的声音。这种静默的环境有些尴尬, 然而双方心里又止不住直冒甜蜜的泡泡，叶慧眼神四处溜达，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无目的地转悠, 试图消弭这沉默的尴尬。终于, 叶慧找到了话题：“你过年能放几天假？” 魏楠说：“明天开始休息，初四来上班。” “真辛苦呀。”叶慧知道警察大概是最苦逼的职业之一了。 魏楠无奈地笑了一下：“对啊，我们是二十四小时值勤，全年无休，时刻都得有人在岗，休息时间跟大家的休息时间总是错开的, 所以总是没有时间陪家人。” 叶慧回头看一眼魏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似乎是在暗示她, 她点头：“当警察的家属真不容易。” 魏楠垂下眼帘叹气：“是的, 这是个无法忽略的现实问题。” 叶慧见魏楠的情绪低落下去了, 她笑着说：“所以警察和警嫂们都是最可爱的人呀。” 魏楠抬眼看着叶慧，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表情有些儿小俏皮，心顿时暖了软了，喉咙里有一句话差点滚了出来：你愿意做那个最可爱的人吗？不过这句话被他咽进了肚子里，这不是说这句话的适当时候。 魏楠将叶慧带来的吃的全都吃光了，这时他的同事从隔壁房间过来，看见魏楠屋里的叶慧，开起了玩笑：“哟，小伙子待遇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好多了，还有人惦记，还有吃的送，能分我一口么？” 魏楠亮了一下已经空掉的饭盒：“不好意思，刚刚吃完。张队，什么事？” 张队说：“我烟抽完了，你这儿有烟吗？” 魏楠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抽烟。” “不抽烟好。我去别处转转，看能不能搞到烟。”张队炒叶慧点点头，拉上门走了。 魏楠站了起来：“我给你去洗洗。” 叶慧从他手里抢过来：“不用了，我带回去洗就好了，要用热水才能洗干净。” 叶志飞还没回来，两人便随意找话题闲聊，诸如上次去魏楠家他父母对叶慧的印象啦，过年要去哪里拜年啦，假期有些什么打算啦，喜欢吃什么等等，很多都是没营养的话，但都聊得津津有味。 聊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聊到正当防卫上来了，魏楠对叶慧说：“要不我教你两招防身术吧。” 叶慧说：“怎么教？” 魏楠站了起来，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示范一下，女孩子一般力量都比较弱，跟人硬拼硬肯定要吃亏，所以得使用巧劲，借力打力，反应要快，动作要迅速。比如有人从后面用胳膊锁住你的脖子，你应该这样……”他站在叶慧身后，将胳膊曲起来，锁在了叶慧的脖子。 叶慧被魏楠扣在怀里，听他讲解防身术的要领，不过她有点心猿意马，身后躯体的热度隔着厚厚的冬衣也还是能够感受得到，这种暖烘烘的热度传到她身上，烧得她耳朵都红了，以至于魏楠让她做动作的时候她完全都没反应。魏楠伸出另一只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提醒她：“听清楚了吗？” 叶慧终于反应过来：“啊？没、没听清楚，你再给我说一遍吧。” “好，这次听好了啊。”魏楠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叶慧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不过这次她不敢再走神，而是认真听了。不过等魏楠说完之后，她便有点不愿意动了，这次倒不是没听懂：“我这么弄会不会伤到你啊？” 魏楠说：“你动吧，没事，伤不到我。” 叶慧又笑了：“伤不到你那就说明这防身术没用啊。” 魏楠被叶慧绕得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能摆脱我的钳制，但是未必能使我受伤，懂了吗？你按照我的说法来，低头，在手弯处往下用力……” 叶慧按照他的指示去做，疾转180°，挣脱他的钳制，开始攻击他，但是第一次并不熟练，速度不到位，力度也不到位，没什么效果。魏楠说：“对，基本要领就是这些了，再来复习一遍。记住，速度要快，力度要大，抓紧机会攻击，这样你才能逃脱。” 叶慧看他认真的样子，不忍心辜负他的教导，态度也认真起来：“那这次你就要注意了。” 魏楠再次用手臂锁住叶慧的脖子，她按照魏楠教的动作迅速低头下拉、勾脚……这时门被推开了：“你们在干什么？！” 魏楠下意识地松开手，叶慧的腿还别在魏楠的腿后，上面已经没有了支撑点，重心不稳，往地上扑去。魏楠反应敏捷地伸出胳膊一捞，在落地之前将人给捞住了，不过忙乱之中手没放对位置，抓在了叶慧的胸前，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触感还是跟别处不一样的。一时间两人都如同被火点着了一样，血气上冲，红到了脖子根。 叶志飞大步走进来，愤怒地说：“魏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居然欺负我妹妹！” 叶慧已经站好了，脸还是红通通的：“哥，没有，魏楠哥哥教我防身术。” 叶志飞将信将疑：“是真的？” 魏楠脸上的血色还没退下去，他尴尬地说：“嗯，我教小慧一点实用的格斗术。她不太能领悟，要不咱俩给她示范一下？” 叶慧笑了：“好啊，你俩示范一个给我看看吧，我还没见过真正的格斗术呢。” “行，那就示范一下吧。”叶志飞同意了。 于是他们给叶慧示范了刚才的动作，只能用最简单的三个字来形容：快、准、狠！叶慧刚才那完全就是花拳绣腿了。魏楠被叶志飞甩出去那瞬间，来了个凌空跟斗，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叶慧情不自禁地鼓掌，然后疑惑地说：“可我要是真会这招也没什么用啊。” 叶志飞说：“一般来说是有用的，你以为谁都跟魏楠一样是侦察兵出身的？要是刚才是魏楠摔我，我八成就要被摔在地上了。” 叶慧眼里出现了星星：“魏楠哥哥你好厉害！” 魏楠腼腆地笑：“以后可以让志飞多教教你，学几招在身还是很有用的。” 叶慧猛点头：“好！”回头让家里几个小的也学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叶志飞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魏楠你还要守一晚上？” “我跟同事轮流睡一会儿，没人来报案就没不会有事，可以睡个囫囵觉。” 叶慧拿上饭盒，朝魏楠摆摆手：“那就再见了，明天回去好好休息！” 魏楠挥挥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叶志飞骑上车，调侃妹妹：“你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你才乐不思蜀呢。你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见谁去了啊？”叶慧才不会让他揶揄自己。 叶志飞嘿嘿笑了一声，显然心情非常不错：“我的事你就少操心了，我是你哥，比你有分寸。” 叶慧心说，你要是有分寸，我就不操心了，偏生最危险的就是你，还不像允文允武那样好管。马上就要新年了，她生命中最为刻骨铭心的1983年，她希望一切都会是个新的开始。“你这么晚去跟人家姑娘约会，不怕人家长知道了骂你？” 叶志飞说：“我们又没干什么，就聊聊天而已。” “她家里看样子真有电话呀，家庭条件是不是很好？”叶慧问。 叶志飞不说话了，然后泄愤似的用力蹬了几脚脚踏板：“不清楚，应该吧。”这确实是他气短的地方，其实他一开始就察觉出了辛蓓的家教挺不错，后来跟她问电话号码的时候，她果然能报得出来电话号码，这个年头私人家里谁装得起电话？能装得起的人家都是位高权重的。一想到这里，叶志飞就有些底气不足。 叶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回到家，家人还在看春晚，电视里播放的正是李谷一那首最为经典的《乡恋》，她这一晚上一口气唱了九首歌，也是创下了春晚之最，这首《乡恋》从今晚起便红遍大江南北。允文更是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它脍炙人口的旋律，直到睡觉前，他都还在哼哼着这首歌。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来临，叶慧许下一个心愿：希望她所爱的人都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年！ 初一的习俗是给本家拜年。叶慧老家不是本地的，没什么族亲，只有当年和祖父母一起来南星种地的一些远亲在此，偶尔会走动一下，比如过年的时候会去给尚健在的长辈们拜个年，此外就没别的亲戚可走了。 叶慧和叶志飞陪着允文去给瞿老师拜年，他们到瞿老师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刚到楼下，魏楠就下来了：“新年好！” “新年好！”叶慧看着魏楠笑，他换了身全新的黑色中山装，中山装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男装款式，但是这衣服特别挑身材，胖的瘦的矮的穿着都不好看，然而魏楠穿着却显得修长挺拔，最上面的风纪扣也扣得严严实实的，正好露出了凸起的喉结，显出几分禁欲感，看得人面红心跳。叶慧心情雀跃，昨晚跟他说过今天上午会来拜访瞿老师，没想到他一直在等他们。 叶志飞在好友肩上捶了一下：“怎么没去休息？” 魏楠精神抖擞：“不用睡，我昨晚睡了四个多小时，已经够了。下午没有安排吧？去爬山怎么样？” 叶志飞想了想：“可以！” 允文赶紧说：“我也要去！” 叶慧微笑点头：“都去。”大年初一爬山是个好兆头，步步高。 瞿老师一个人在家，年过得冷冷清清的，叶家兄妹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几分温暖和热闹，她执意要留他们吃午饭。叶慧下意识要拒绝，因为太给人添麻烦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拒绝，魏楠便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答应吧，瞿老师昨天也是一个人过的年。” 叶慧忽然觉得很心酸，便答应了下来，帮着瞿老师一起做了午饭，吃过午饭后这才告辞出来。魏楠回去叫上了他妹魏桦，叶慧也回去叫上了允武和小雨小雪，叶志飞则先跑了，说到山脚下再会。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买车 他们去爬的是市内公园一座很有名的石山, 平时来爬山的人不少，不过今天初一, 来的人很少。叶慧和魏楠到公园门口汇合后, 等了十几分钟, 叶志飞才载着辛蓓姗姗来迟, 很坦然地跟大家介绍：“这是辛蓓, 你们都要叫姐姐。” 辛蓓有些羞涩地和大家打招呼：“你们好！新年好！” 叶慧看见辛蓓，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热恋中的男女果然粉红气场全开, 现在谁都没办法干预他们吧, 只能静观其变了。弟弟妹妹们都好奇地打量这个漂亮姐姐,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辛蓓，不过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小雪凑到小雨耳边嘀咕：“这个姐姐好漂亮。” 小雨小声反驳她：“胡说, 没有慧姐姐好看。”小雨觉得叶慧是最漂亮的。 魏楠说：“既然人都齐了, 那就出发吧。” 小孩子精力最为旺盛，求胜心切, 还没开始，他们就说好了比赛。于是双胞胎和小雨小雪冲在最前头，叶慧和魏楠兄妹是第二拨，叶志飞和辛蓓落在最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低语聊天, 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看得出来心情都很愉悦。 魏楠朝后面看了一眼, 说：“志飞这家伙重色轻友, 有了女朋友都不理我们了。” 魏桦接过话头：“哥，你将来也差不多，男的都这样。” 叶慧忍不住“噗嗤”一声：“我们等等他们吧，一起走。”既然她哥和辛蓓的缘分阻止不了，那么不如多了解一下她，知己知彼，才能应对后面的事。 叶志飞和辛蓓赶上他们，说：“哟，你们这就爬不动了？” 魏楠说：“我们怕你们落在后面太孤单，特意留下来等你们。” 叶慧这才有机会和辛蓓搭上话，她跟辛蓓其实并不熟，哪怕认识了两辈子。以前她跟她哥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样亲密，谈恋爱的时候很少领着辛蓓跟他们一起玩。叶慧必须要承认，辛蓓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谈吐优雅大方，性格温和，举止得体，毫不做作，看得出来教养很好，难怪她哥会着迷。 因为辛蓓来了，叶慧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魏楠也因为顾虑着自家妹妹，没有对叶慧表现得格外热忱，两人倒是没什么互动。 初二开始，他们都开始走亲戚拜年，叶家情况比较复杂，初二拜年都是兵分两路，一边是叶志飞带着弟弟们去外婆家拜年，另一边则是叶瑞年陪着刘贤英母女回娘家拜年，叶慧独自在家留守，大过年的家里没人可不行，肯定要有人守着，何况家里还开着个店。 年初四的时候，叶慧的姑妈叶瑞芳来他们家拜年了，这一次带着她的宝贝儿子王超一起来的。王超今年十五岁了，比双胞胎大了一岁多，正在读初三，这小子从小被父母长辈溺爱，性格有点霸道，跟他妈一样眼高于顶，平时是不爱上舅舅家来的，因为舅舅家穷，既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今年会跟着一起来，是听说舅舅娶了个新舅妈，家里还开个小卖部，当兵几年的表哥也回来了，变化不小，所以要来看看。 王超是个胖子，这个年头的胖子不多，因为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哪有多余的营养来长脂肪，但王超有，他爱吃肉，不爱吃蔬菜，家里就顿顿都是肉。虽然有个貌美如花的妈妈，但他的相貌则继承了父亲的特点，长得非常普通，幸亏身高的优点继承了他妈的，长得还不算矮。 他一到叶家，就迫不及待地往柜台后钻，先是将所有货品浏览个遍，然后招呼也不打，就自己开柜子拿东西。等叶慧招呼完客人回头，发现他手腕上已经套了三块电子表，脖子上挂了几个男式挂坠，手里还抓着几盒磁带。 叶慧叫住他：“王超，你干嘛呢？” 王超朝她嘿嘿笑：“你家这么多好东西，送我几个呗。” 叶慧皱着眉头说：“叫你妈拿钱来再带走。” 王超也不问价钱，嚷嚷说：“别那么小气啊，就几块表而已，咱们还是亲戚呢，你还问我要钱，好意思说出口吗？” 叶慧气笑了：“你妈可比你有骨气多了，她从来不稀得我家的东西，你倒好，一来我家就跟鬼子进村似的，恨不得都扫荡去。”所有商品都是明码标价的，他挑的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有五六十块钱了，这可相当于他妈一个月的工资了。 “嘿嘿，我妈不稀罕，我稀罕！”王超没皮没脸地笑。 叶慧懒得跟他磨叽：“你不想花钱，那就都给我摘下来吧。你想要什么，你跟我们说，我们酌情看能不能给。你要知道，这东西是我们家的，不给你是本分，给你是情分。你这种不问自取的情况，就相当于贼了。” 王超觉得被驳了面子，愤愤地将所有的东西都摘了下来，扔在了柜台上：“小气，不给就算了，说谁是贼呢？” “嘿，你轻点儿，摔坏了你都得赔钱。” 王超气冲冲地冲了出去，哐一声将进出柜台的门摔得山响，叶慧听见他在隔壁大声说：“妈，走了，回家了！”不由得摇头叹气，这哪儿像十五岁的人，五岁还差不多，完全就是给惯坏了。 过了一会儿，叶瑞年和叶瑞芳都过来了，叶瑞年说：“小超刚才想要点什么，你就拿给他吧。” 叶慧无奈地看着自己父亲，伸手指了一下：“他要的都在那儿，我还没收拾。那么大个人了，来了也不吭声，就埋头拿东西，回头还说我小气。我自己弟弟妹妹拿根针用都会跟大人汇报一声呢。” 叶瑞芳面子上挂不住，说：“这些东西要多少钱？我给钱吧。” 叶慧说：“一共六十元三角。” 叶瑞芳听得手一哆嗦：“什么？” 叶瑞年看着那一堆东西说：“他喜欢电子表，也没必要拿三块，有一块就够了。”他拿起一块电子表，交给妹妹，“这个拿去给小超吧，不要给钱了，就当是我送他的礼物。” 叶慧忍不住说：“姑妈，王超是不是在家翻东西习惯了，从来都不跟你们打招呼就拿走的？” 叶瑞芳说：“我们家里很民主的，自己家的东西人人都是主人，还用打什么招呼啊，需要什么都是直接拿的。不像你们家管得严，用一根针都要看大人脸色。” 叶慧忍不住好笑：“您这不叫民主，您这叫纵容。您无私为他奉献，他就习惯性地把您的当成他的，总有一天，您会养不起他。所以还是立立规矩比较好。” 叶瑞芳不高兴地白她一眼：“我还用你教怎么管教孩子？”说完不高兴地到隔壁去了。 叶慧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着帮忙管教一下王超，但是显然人家家长嫌她多事。总有一天，姑妈会负担不起儿子的予取予求。看样子只能让弟弟们远离这个表哥了。 好在看起来王超和允文允武都玩不到一块儿去，叶志飞带他们几个去附近的三中打篮球，回来的时候双胞胎和王超都不说话了。听叶志飞说王超这小子球打得烂，脾气却凶得很，因为分不出双胞胎谁是谁，把球给传丢了还骂双胞胎，甚至要动手教训人，双胞胎也是有脾气的，差点就和王超干了起来，要不是叶志飞拦住了，估计已经打起来了。 吃了午饭，叶瑞芳母子就回去了。叶慧对双胞胎说：“以后尽量少跟王超一起玩。” 允文撇嘴：“那个烂人，我才不跟他玩。” 允武说：“他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我不喜欢他。” 叶慧知道，弟弟们以后和王超交叉的轨迹会非常少，他们不会因为缺钱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当小弟，也不会因为缺乏目标而自我放逐，更不会因为缺爱去找外人寻求温暖。王超这次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姑妈那种自我陶醉的教育方式，王超能不长歪也是需要奇迹的。她想帮王超，不说让他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起码不会是个社会的蛀虫吧，但是难度明显很大。 年很快就过完了，在叶慧的催促下，叶瑞年总算去买了一台拖拉机，尽管他想将房子给先修起来，但家里人一致都同意先买车，叶瑞年有了事做，就不会在家胡思乱想，至于修房子，那是迟早的事。 叶瑞年还想让叶志飞回单位去上班，叶志飞则自己背着包又去广州了，他对现在自由的生活方式满意得很，才不愿意回去受拘束呢。 叶慧先返校上学，弟弟妹妹们随后也陆续开了学，新的一年，生活又重新起航了。叶慧有一场硬仗要打，过完年，离高考仅剩四个半月的时间了，她不能让这一年来的付出白费。 天气暖和起来，万物复苏，国家的经济也逐渐复苏起来，政策的改变反应到日常生活中来是很显然易见的，这两年基础建设明显多了起来。叶瑞年的拖拉机不愁生意，每天出门都不会落空，而且工钱是日结或者几日一结的，这让他有了踏实感，越来越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学画 随着人心的浮躁加剧, 各种社会治安问题层出不穷，而且恶性犯罪事件越来越多。魏楠进入公安局虽然不过三个月, 已经是刑侦队的骨干之一了, 他是侦察兵出身的, 有很强的侦察能力, 加之刚进公安局时就立过一次大功, 局里领导对他很重视，委任他参与调查一些重大刑事案件，所以很长时间他都处于加班状态。 叶慧开学之后也特别忙,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魏楠了。她虽然十分挂念, 但也并未有太多的感伤, 生命中并非只有儿女情长，每个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高考, 魏楠这一两年大概有一阵好忙, 等严打整肃过后，社会治安会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 到时候就会相对清闲一点。 过年期间，叶家便利商店的生意非常好，孩子们过年期间都拿到了压岁钱和红包，平时想买没钱买的东西这个时间都能得偿所愿了。所以过完年，店里的货品被清掉了大半。 叶志飞没等过完年就去了广州, 一星期后带了一批货回来, 没两天又出去了, 说是发现一个新的进货渠道。而叶慧知道, 事实上他是去广州美院做旁听生了。这是叶志飞第一次接触专业的绘画领域，兴趣异常浓厚。叶慧知道他的艺术之心没有泯灭，是打心眼里支持他的，所以帮他向家里隐瞒了这件事。 叶志飞在美院附近租了间房住了下来，每天去美院旁听，跟着专业的大学生一起学习专业理论，练习绘画技巧，去的时间长了，不少老师都对这个旁听生有印象，他也因此结识了不少美院的老师。叶志飞画画多年，绘画全凭热情，欠缺技巧，而且绘画工具从来都是一只铅笔或者圆珠笔，带有典型的版画和木刻画风格，也就是大家常见的连环画风格，且不会上色，只有黑白两色。 他没画过中国画、水粉、水彩、油画等画种，是以甫一接触到这些画种，简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像海绵吸水一样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的一切。他每天都如饥似渴地听课、练习、学习。这个年头的师生们都淳朴，很少有门第之见，并不因为他是个旁听生而瞧不起他，相反都很欣赏他的毅力和热忱，老师和同学还会给他指点一二。 叶志飞在课堂上听一位教授说起齐白石的生平，倍受鼓舞，齐白石从一位木匠成为一代艺术大师，二十六岁才正式学画，中年以后才成名，说明自己起步也不算晚，从此以后便以齐白石作为榜样，以此激励自己奋发向上。 叶慧知道哥哥热爱绘画，便鼓励他不如重新参加高考，再考美院。叶志飞也深思过这个问题，但是觉得可行性不大，他已经离开校园好几年了，而且当初也不是什么成绩特别好的学生，一年两年未必都考得上。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还是自学吧，齐白石只念过几年私塾，不也成为了一代巨匠吗？可见艺术成就是跟学历无关的。叶慧听后觉得也在理，便不再劝他。 叶志飞每个月从广州回来一趟，带一些货回来，然后再从家里带钱过去，准备进下一趟货。叶瑞年终于觉出有点不对劲，志飞在广州待的时间太长了，进一次货需要这么久吗？到底在那边干什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叶慧吧，也说不知道。他心想别不是做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吧，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急得捋起袖子，准备跑到广州去找人。 广州那么大的地方，去哪里能找到人啊，叶慧没办法，为了让父亲放心，便如实说了大哥在学画画的事。 叶瑞年将信将疑：“在广州学画画？” “嗯，下次等他回来了你再问是不是吧。大哥是你儿子，他什么人品你还不了解？绝对不会做坏事的。”叶慧说。 叶瑞年想了想，也确是如此，大儿子脾气不见得好，但是为人那是极为正派的：“他想学画画？” 叶慧点头：“嗯。”大哥爱画画，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但是父亲一定从未想过他会把画画当成毕生的追求，顶多只是作为一种兴趣爱好，就比如现在允文学音乐，父亲知道后，也就是把它当成是允文的一种爱好，反正也不花钱，允文自己愿意花时间，那就学呗。 叶瑞年皱起眉头：“那他不上班，就是为了学画画？难道能画一辈子画？” 叶慧就知道会这样，兴趣爱好是允许你有的，但是要将这个当成职业来发展，父辈们就要质疑了，毕竟大家身边就从来没见过以此为生的人，她说：“大哥又不是只画画，他不是还在帮着家里进货呢吗？不耽误挣钱。” 叶瑞年叹了口气：“我没有不让他画画，但是不能把画画当正职呀，那能养活自己吗？以后还是得正经上班挣钱，不然怎么娶老婆？他不上班，就在家画画儿，老婆孩子跟着他画饼充饥？哪个女的都不愿意嫁这么个人吧。” 叶慧听他说起画饼充饥，不由得笑了，他还知道这个呢：“不会的，爸。我哥是个有打算的人，你不用操心他。” 叶志飞确实不用让人操心，不过双胞胎很快就让大家操上心了，他们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既打伤了人，也被打伤了，还都住进了医院。叶慧听说双胞胎跟人打架住院了，差点气成了一条喷火龙，然而当她知道事情经过后，却又有点发不出来了。 要说叶允文这样的学生，每个班都有好几个，成绩不好，调皮捣蛋，专门拉帮结派凑在一块儿干坏事，也不说什么坏事吧，就是捉弄一下同学，破坏一下课堂纪律，上课搞点小动作，逃两节课，或者欺负一下某个女生。这个年纪的男生，欺负女生多半是意味着喜欢上某个女生了，但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情商普遍低，不知道怎么去讨好喜欢的女生，或者觉得讨好女生太跌份，于是就用欺负的方式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一次起因是允文班上一个男生看上罗小雨了。小雨在三中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她是一年级的第一名，扎着一个长长的马尾巴，五官不是很出色，但是人白净，再加上乖乖女特有的文静，那还是很引人注目的。这样的女生暗恋的对象有很多，但是因为有好学生的光环保护，一般男生还是不会主动去表现出来的，只会默默地喜欢。但是允文班上这个男生就是允文平时一起玩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刺儿头，平时有点大大咧咧的，喜欢罗小雨这事在他那群哥们中间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个刺儿头知道小雨和允文住在一条街，他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了，便说：“叶允文，你认识罗小雨吗？” 允文瞥他一眼：“认识，干吗？” 刺儿头说：“帮我送个东西呗，回头哥们请你一块麦芽糖。” 允文张嘴打了个无聊的呵欠：“不送。我跟你说，少打罗小雨的主意。”他才不稀得什么麦芽糖，那都是他吃得不爱吃的。 刺儿头看着他：“不准我打主意，难道你看上她了？” “无聊！怎么可能！”允文翻了个白眼，那是他妹，他又不是变态。但他不会跟人说罗小雨是他妹，因为父亲再婚是个挺敏感的话题，要是给人知道了，少不得被人议论取笑。 刺儿头在允文这里碰了钉子，便去找允武帮忙，反正双胞胎都在一个班，为什么将双胞胎放在一个班，也许是排班老师的恶趣味。允武当然更不可能答应，要是小雨将这事告诉他爸或者她妈或是姐姐，那他就完蛋了，屁股铁定要开花。 双胞胎都不肯帮忙，刺儿头便自己去找小雨。他先是叫一个初一年级的男生帮忙送了封信，小雨看也没看，就将信撕了扔在了垃圾筐里，偏生有好事的学生还捡出来拼凑读了出来。刺儿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便扎了小雨的自行车胎。今年开年后，叶瑞年又买了一辆自行车，这样家里就有了三辆自行车，小雨就不用走路上下学了。小雨不肯骑新车，就把新的给了哥哥姐姐骑，自己骑了辆旧车。 平时双胞胎和小雨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和对方一起上下学，怕人说闲话么，大家各走各的。小雨车被扎胎这天，她没带钱，胆子又小，不敢先去修车师傅那儿赊账修车，只好推着车回去，在半道上被刺儿头和他的朋友拦住了，好一顿恐吓调戏，把小雨吓得都哭了起来。正好碰上回家后返学校去打篮球的双胞胎，两人一看小雨哭了，便冲上去帮小雨解围。 刺儿头本来就怪双胞胎不肯帮忙，现在又要来管闲事，便出言不逊，都是一群中二少年，语气都冲得很，口不择言，刺儿头今天带的朋友还不都是他们班的，双方便打了起来。对方人多，允文允武只有两个人，架不住允文横，打起架来不要命，连砖头都用上了，当然他也没占到便宜，双方一起躺进了医院。 叶瑞年知道这事之后气得要死，要不是他们还躺在床上，真要把他们屁股揍得开花。叶慧得知此事经过后，对双胞胎说：“师出有名，这事儿你俩不算有错。别人欺负到咱们家人头上了，就该要帮着出头。不过行事太过鲁莽，不计后果，万幸都没有大事，这要是打残人或者打死人了，那就等着赔大钱坐大牢吧。以后碰到这样的事，不能硬来，得智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其实叶慧还挺欣慰的，经此一事，可以看得出来允文允武已经把小雨小雪当成了自家人，一家人就该团结一致对外的。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备考 叶瑞年自从开上拖拉机后, 他的收入翻了好几倍，虽然不像肖英雄说的那样一天能赚一百多，一个月差不多也能赚一千多, 这比给单位开车要强多了, 而且工作时间自由, 也不用开夜车, 每天天不黑就能散工回家，路况也好，危险系数大大降低, 比从前舒心多了。 叶瑞年是越来越满意自己的新工作。他盘算了一下，最多三个月就能把拖拉机的本钱赚回来。家里的小店一个月少说能赚几百块，这样一来，不用半年就能把房子给修起来了。 所以叶志飞五月份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叶瑞年就叫住他说：“志飞, 要不这次你别走了，在家把房子修了吧。” “现在修房子？”叶志飞有些意外。 “嗯, 钱差不多也够了, 早点修吧。” 叶志飞说：“但是上半年台风多，雨水也多，天气又热，要不等到下半年凉快了再修吧。” “台风又不天天刮, 我就想趁着天还没有特别热, 早点将房子修起来, 到时候你们住在楼上就不怕热了。”叶瑞年也有他的考量。 叶志飞想了想：“也行。爸, 要不你先准备吧，我还得去一趟广州，那边房子我还没退呢，学校的老师我也得去打声招呼。”家里房子修起来，还得装修，起码需要几个月，没必要再租着房子放那儿空着。 “行，那我就先找建房队的人来估算材料，我自己有车，到时候每天拉一点料回来。”叶瑞年兴致勃勃地说。 在已有的房子基础上再修房子，这难度比直接修上去难多了，什么材料都要挑上去提上去扛上去，连唯一能借助的工具简易滑轮都不太好安置。 叶慧这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多了一堆红砖，她爸和刘阿姨大晚上的还在往楼上挑砖头，她才知道家里终于要修房子了：“爸，干嘛自己挑啊，你把砖头都拉过来，请几个小工一次性就挑完了。”她爸长年开车，腰不是太好，这种体力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刘阿姨虽然是农村出身的，但也多年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了，哪里吃得消啊。 叶瑞年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汗：“我也想叫人来挑，但是咱家门口只有这点面积，堆放不了太多砖，我请施工队来也不合算。” 叶慧想了想：“那你多拉两车砖头还是放得下的吧，再请两个小工来挑还是供应得上的。阿姨，你也别挑了，哪天有空你去趟外婆家，看能不能找两个人过来帮忙挑砖。工钱多给点都行，别再自己挑了，你们白天都还有工作呢，这样多辛苦啊。”这钱不该省就不能省。 叶瑞年一听，觉得也合理，对刘贤英说：“要不等星期天，你让孩子们看店，你回趟娘家？” 刘贤英抹了一把汗湿的刘海：“行，那就不挑了。”之前她每天也是挑着担子去摆摊的，但在平地上走和爬楼完全是两个概念，这简直是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 过了两天，刘贤英回了一趟娘家，把自己家的哥哥弟弟给叫了来。叶慧发现是两个舅舅来帮忙，觉得还挺尴尬的，刘贤英说是他们自己坚持要来的，反正给别人赚不如给自己家人赚，他们也没多要工钱，就是当今的市场价，只是是自己亲戚，在伙食上办得好一点就可以了。 刘家的两个舅舅倒也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活还是勤勤恳恳地干。不过他们显然也是不甘于卖苦力的，心思跟刘贤英一样活泛，晚上休息的时候便会拉着叶瑞年教他们开拖拉机，说回头也去凑钱买辆拖拉机拉材料，开车可比卖苦力种地好挣多了。叶瑞年既然娶了人家姐姐，自然不能拒绝大舅子小舅子的要求，只是教开车而已，没什么好藏私的。这个年头本来也是这样，开车是相当吃香的技术活，没人带还真没地方学，基本都是亲戚带亲戚，朋友教朋友的。 叶志飞六月份才回来，家里的材料也备得差不多了，叶瑞年便请了施工队开始修房子。在修房子之前，叶慧还帮忙提了点意见，比如在新修的房间里加上卫生间，这样起码再过二十年都不会落伍。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毕竟全家人等着用一个厕所的尴尬都体验得太多了，简直是深恶痛绝。 家里冒着暑气如火如荼修房子的时候，叶慧也在如火如荼地准备高考。她已经通过了高考预考，高考志愿也早就填报了，报的就是本市的两所学校——南星工学院和南星师专，大哥的事还不算解决了，弟弟们也不能算是完全走正道了，所以她不能离得太远了。她第一志愿报的是工学院，因为这是本地唯一一所本科院校，她的模拟考试成绩差不多能上本科，至于师专则是退路，她从前教了一辈子书，所以这辈子想干点不一样的工作。 至于专业，工学院的专业主要是土木、水利、冶金与地质类的，这些叶慧觉得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从事的职业，便直接过滤掉了，选了一个材料学，又报了个比较新的管理专业。 终于到了炎热的七月，学校放了假，让考生们回家去复习，其实主要是回去好好休息，学校的条件太艰苦了，教室里连个风扇都没有，天气炎热，好几十人挤在一个教室里，每天都有学生中暑晕倒，这可是大事，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学校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所以最后那几天，叶慧就被放回了家，其实家里也并不适合复习，房子还没修好，白天总有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说话声，刘阿姨家的房子也只有二楼，楼上的房间闷热得很，楼下允文的房间倒是凉快不少，但外面是个商店，总有人在说话。 叶慧很无奈，这真是被逼得无处可走啊。要是再往后一二十年，可能还可以去酒店开个房间躲几天清静，但是这年头哪来的酒店，仅有的宾馆和招待所环境也嘈杂得很。叶瑞年有些自责，说早知道不这个时候修房子了，该等秋天再修，但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2号那天，魏楠终于休息了一天，骑了车过来看叶志飞，顺便瞅瞅叶慧的情况，结果发现了叶慧的窘况，便说：“你这样子怎么复习得好？要不你还是去我那儿学习吧。” 叶慧不解地问：“你家？” 魏楠笑着摇头：“不是，我单位给我分了宿舍，我自己有个单独的房间，那边很安静，白天晚上都有人在休息，不会太吵。这几天你就去我那边复习吧。” “那你呢？”叶慧知道魏楠并不是只有晚上才睡觉，很多时候他白天也是要睡觉的。 “我回家去住几天。没事的，拿上东西吧，我现在带你过去。”魏楠说。 叶慧赶紧点头，去收自己的书本，魏楠替她拎上书包。叶志飞从楼上下来，一身汗水与泥灰，惊讶地说：“你们去哪儿？” 魏楠如实告知，叶志飞点头说：“也好，家里太吵了，影响学习，去那边好好学几天，你安心复习，我给你送饭去。” 魏楠笑：“还送什么饭，我们单位有食堂的，在食堂吃吧，虽然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叶慧听着他俩都替自己安排好了，不由得笑了，有人照顾的感觉真好呀。 叶慧看到魏楠的宿舍时，不由得愣住了，这个房间正是当年她和魏楠结婚的新房，当时魏楠要结婚，单位给他分配了这个房间，没想到这次还是这个房间：“你怎么分到宿舍了，不是说宿舍不够吗？” 魏楠笑笑说：“级别不够当然分不到。” “哟，那意思是你现在升级了呗。”叶慧含笑看着他。 魏楠替她将书包放下，将窗户打开通风：“屋子里有点热，我一会儿我给你弄个风扇来。瓶子里有凉开水，你自己倒吧。” 叶慧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着房间，房间里东西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如他本人的风格，床上被单和枕头摆得跟部队的床一样整洁。 魏楠见她不动，便自己给她倒了杯水，又给她拿了一把芭蕉扇，说：“你看书吧，我出去一下。” 叶慧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干什么，他已经风风火火离开了。叶慧只好在桌边坐下来，喝了一口水，看着桌角摆放的书，都是跟刑侦有关的，还有一本心理学方面的，应该也与刑侦有关，他是真的挺热爱他的工作吧。 叶慧打开自己的书本，开始看书，数理化这些已经没什么可复习的了，主要还是看看英语和政治，叶慧有些无奈，为什么理科生也要考政治啊，但是没办法，还是得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楠回来了，他提了一个崭新的电风扇回来。叶慧一看就惊了，这个风扇可不便宜，前几天家里还买了两台，一共花了二百四十元，也就是说需要一百二十块钱一台，魏楠的工资才多少，顶多五六十块一个月吧：“你干嘛买风扇啊，这太贵了。我家里有，早知道拿过来就好了。” 魏楠脱了衬衫，只穿着一件白背心，他将落地扇拆出来，通上电，开了开关，对着自己和叶慧呼呼地吹，顿时感觉凉爽无比，笑着说：“没事，反正我也用得上，你不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买，这下好了，免得我再犹豫。” 叶慧扭头看着身边的魏楠，他脸上身上全都是汗，连胸膛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他的身材结实，又不像健身的人那样肌肉突兀，肌理匀称，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把，叶慧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脸不由得热了起来。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共处 魏楠扭头, 看到叶慧脸蛋红扑扑的：“是不是很热？有风扇了应该会好点儿。” 叶慧赶紧摇头：“不热，很凉快。”脸不由得更烫了，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感。 魏楠抬手看了一下时间, 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认认食堂的路。我们食堂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有饭, 你尽量早点去, 晚了好菜就没有了。晚上你在食堂吃还是回去吃？” 叶慧想了想：“晚上我还是回去吃吧。”她知道这里的食堂吃饭不要钱，也不需票，但是顿顿都在这儿白吃, 必定会招人笑话魏楠，虽然就吃一顿也是会笑话的。 “也好，晚上回家吃好的。学习辛苦，要多补一下。家里晚上应该停工不吵了，你晚上就在家里学习吧, 早上再过来，我给你拿把钥匙。”魏楠说。 叶慧低着头说：“其实你白天也可以在这里休息, 你睡你的, 我学我的，我很安静的，不会影响你休息。”魏楠家里房子那么窄，回去肯定不方便。 魏楠含笑看着她, 眼里灿若星辰：“但我怕影响你学习。” 叶慧的耳朵也红了, 摇头说：“不会的。”她知道魏楠睡觉不打呼噜, 非常安静。 魏楠嘴角扬起来：“那行, 你不怕我打扰，那我就不回去住了。” 两人谁也没想过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的尴尬，也许想过，但是谁都不愿意去细想这个问题，比起尴尬来，更多的是期待。 魏楠带了叶慧去食堂，教她怎么打饭打菜，食堂打菜的阿姨喜欢魏楠，每回给他的肉都多几块，谁叫魏楠长得俊呢，年轻女孩爱慕，年长的女性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今天阿姨见到魏楠身后的叶慧，愣了一下：“小魏，这谁啊？” 魏楠笑着说：“阿姨，这是我妹妹。这几天她中午都在咱们食堂吃饭，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打菜阿姨又瞟了叶慧一眼：“行。” 叶慧礼貌地露齿微笑：“谢谢阿姨！” 两人打好饭，找了张桌子坐下来。魏楠的同事不断过来打招呼，一名热衷于八卦的女警凑过来，说：“哟，小魏，带女朋友来吃饭啊？”嗓门还不小。 魏楠和叶慧的脸都红了起来，魏楠看一眼叶慧，连忙说：“不、不是，是我朋友的妹妹。” “朋友的妹妹？可我们这儿食堂只能带家属来吃啊，你不会不知道规矩吧？”女警语气充满了戏谑。 叶慧的脸更红了，魏楠迟疑了一下，才说：“没这说法吧。” 女警的肩膀笑得都抖动了起来：“不要紧，未来家属也是可以的。姑娘，别拘束，多吃点。”她说着拍拍叶慧的肩，走了。 魏楠尴尬地朝叶慧笑：“别理她说的，她开玩笑呢。” 叶慧注意到不少人都在朝这边看，脸上还带着暧昧的笑容，她窘得几乎要丢下碗筷落荒而逃了，但是不能不照顾魏楠的感受，便又羞又窘地吃完了这顿饭，果然是被笑话了吧。 魏楠估计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努力在找话题化解叶慧的窘迫，出了食堂，两人溜着墙根的阴影回宿舍，魏楠突然说：“你等我一下。”说着就跑出去了。 叶慧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几分钟，魏楠回来了，手里捏着两支冰棒，用白纸包着的绿豆冰棒，还冒着白气儿：“吃个冰棒，消消暑。” “谢谢！”叶慧接过冰棒，将包装纸撕了，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凉丝丝的，令人心尖都熨帖起来，一如魏楠给人的感受，她说，“其实没什么的，我知道他们就是开玩笑，我不会介意的。” 魏楠掩饰似的轻咳一声：“嗯，他们没有恶意，就是喜欢捉弄人，都是很好的人。” 回到宿舍，魏楠说：“你要不躺会儿睡个午觉吧，不然下午没精神。” 叶慧说：“我在桌上趴会儿就行。你自己睡吧。” 魏楠绝对不可能自己睡床上，让叶慧趴桌上，便说：“我去隔壁同事那儿聊会儿天，你睡吧，把门关上，我下午再睡。”他说着就出门去了，还将门给带上了。 叶慧看着魏楠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外，又回头看看魏楠的床，确实挺想睡的，刚吃了饭不久，困意正浓。叶慧看了会儿书，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躺在了魏楠的床上，枕头是草席的，上面残留的气息非常淡，却没有逃过叶慧的嗅觉，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魏楠的味道，久远得她几乎都快忘记了，然而再次闻到的时候，记忆却那么强烈地被唤醒了。有液体从叶慧眼中不由自主地涌出来，落在枕头上，沁入了枕芯里。 叶慧睡着之后，魏楠又请悄悄地折了回来，看见自己床上躺着一个曼妙的身躯，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他伸出手，将下面的窗户轻轻地关了一下，然后转身下楼，去办公室了。大中午的，除了值班的同事，也没什么人在活动了，他得去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 叶慧是被魏楠叫醒来的，时间已经到了两点半，魏楠在外面敲门，说：“我估摸着你该醒来学习了。” 叶慧赶紧爬起来，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平时中午她只睡半个小时的，今天中午却睡了快两个小时：“我睡过头了。没有调闹钟，不知道时间。” “看样子你缺乏睡眠很长时间了，等考完试，好好睡个饱觉。你看书吧，我睡个午觉。”魏楠打了个呵欠，准备去睡觉，昨天晚上他还在值班，今天还没补觉呢，早就困得不行了。 “嗯，你睡吧，我去看书。”叶慧坐到桌前，开始学习。魏楠帮她将风扇移过来，对着她吹。叶慧将风扇开了摇头开关，这样两个人都能吹到了。 窗外日光如白金挥洒，树叶被晒得没精打采的，仿佛在瞌睡，蝉也懒懒的，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夏日的午后异常地慵懒。叶慧就在这酷热却不燥人的午后安心地学习着，因为那个人躺在那儿，她曾经缺失已久的心房被填满了，那些曾经失去的旧时光仿佛又回来了，她很满足，所以感到幸福而安心。 叶慧与魏楠便开启了这种共存模式，魏楠白天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各干各的事，互不干预又互相依赖，彼此都很喜欢这样的状态。这一点尤为魏楠觉得惊奇，他从小就不习惯和女生近距离接触，然而和叶慧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觉得不适应，不会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被入侵了、干扰了，仿佛她天生就该在那儿的一样。大概，这就是遇到对的人的感觉吧。 7月7日那天，久晴无雨的南星市突然天降甘霖，大雨滤去南星的灰尘和燥热，整个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空气也格外清爽，令人倍感舒适，这对于考生来说，真是无异于好兆头。叶慧在这种舒适中心无旁骛地答着题，托重生的福，她对这一年的高考作文题有一点印象，是漫画《找水》，所以把握起题意来并不难，她很顺利地写完了作文。 另外几门考试她觉得也不算太难，做完后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甚至还大致估算了一下分数，觉得自己考上大学应该不是问题的。 考完那天，魏楠来学校接她：“你家里今天新房落成，你高考结束，这是双喜临门呀。” “托你的洪福，希望都是喜。”叶慧笑眯眯地说。 “肯定都是喜事。”魏楠终于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报了什么学校？”之前似乎听叶慧说过要考本市的学校，但本市的学校都不算好，他觉得叶慧很有可能会报考外地的学校。 叶慧说：“我报了南星工学院和南星师专，能录上我就在本地读了，录不上我也没办法了。” “那肯定能录上。”魏楠松了口气，在本地就好，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呢，不过内心又隐隐有些怅惘，以后叶慧就是大学生了，自己跟她的差距似乎有点大了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锁起了眉头。 家里房子加盖了两层，还没做装修，也暂时不能住人，但是房子一盖起来，楼下就凉快起来了，至少不会一到晚上就跟蒸笼一样烤得人没法入睡。而叶慧和小雨小雪还在受煎熬，因为这边的房子只有两层。修房子的时候，谁也没提过两边一起修，虽然两家现在是一家了，刘贤英也没好意思说给她的房子加盖，叶瑞年修房子是给儿子们以后准备的，他当然不会占用罗家的房子，毕竟那是两个女孩父亲留给她们的。 加盖不了楼层，就只能继续受着蒸笼般的烘烤。叶慧出了个点子，在二楼的天台上搭个遮阳棚，顺便再弄个花园，这样应该可以隔去不少热气。她的提议得到了小姐妹俩的双手赞同，毕竟很多女孩都喜欢种花养草。 全家人都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叶瑞年也很支持这个提议，开拖拉机带着几个孩子去城外装土回来。之前建房搭建的滑轮还没拆走，便移到隔壁，全家人一齐动手，将土一桶一桶吊到楼上。魏楠还过来帮了一下忙。这么搬了好几车，终于在楼顶上填出了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坛。前半截种花，后半截按照叶慧说的用石棉瓦搭起了遮阳棚，这个既能隔热，也能用来作休息的凉亭，里面放一些桌椅，人就可以在这里赏花、休闲。 当然，种花那还得慢慢来，毕竟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也不是适合种花草的时候。不过自打铺了泥土后，二楼的房间也不像从前那么热了，弄花园果然是个好点子。刘贤英看着花坛空着怪可惜的，便弄了些这个季节还能种的蔬菜种上了，早晚去浇浇水，结果还真种活了，花没看上，倒是先吃上自己家种的菜了，也算是另一种乐趣吧。 等二楼的花坛和隔热层都做好的时候，高考成绩也要出来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上榜 出成绩那天，叶慧早早就起来了, 这一次的结果是未知的, 但她依旧还算淡定, 因为她知道上大学并非人生的全部, 就算没考上大学, 她知道她也能把人生过得很精彩。 她下楼来的时候，刘贤英正在厨房里做早饭，笑眯眯地对她说：“起来了？一会儿就能吃早饭了。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 一会儿吃了, 保佑你考百分。” 叶慧哑然失笑, 大人们都这样, 在孩子考试那天给做两鸡蛋, 寓意着考试能得一百分, 可是她早都考完了啊：“谢谢阿姨。” 不多时叶瑞年也从外面买菜回来了, 他买回了一条鲜活的鲤鱼, 笑呵呵地说：“这是给你庆祝用的, 鱼跃龙门，包准能考上。” 叶慧哭笑不得，他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万一没考上呢？” 叶瑞年打断叶慧：“说什么胡话，肯定能考上！” 叶慧只得笑笑。叶志飞也下楼来了, 这段时间家里修房子，他一直都在帮忙, 除了中途去广州进了一次货, 就没出过远门：“今天出成绩吧？要我陪你去吗？” 叶慧赶紧摆手：“还是不用了, 我自己去吧。” 叶志飞笑着说：“我觉得我还是去吧，万一没考上，我还能借肩膀给你哭一下。” 叶瑞年吹胡子瞪眼：“你胡说什么呢？” 叶志飞哈哈笑：“开玩笑的。” 叶慧最后还是一个人去的学校，今年学校将上榜的同学名字全都集中在一起，贴在了校门口，张贴榜被大家围得水泄不通，叶慧站在人群外，试图等机会进去找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然而还是没等到机会，倒是遇到了几个同班的同学，大家无奈地笑：“看不到，去老师那儿查吧。” “好。”叶慧正准备去教室，却看见一个人从人群里奋力挤了出来，双方一打照面，都愣住了，陶斯敏见面就说：“你考上了，449分。” “啊，谢谢！”叶慧内心的惊讶大于得知成绩的惊喜，陶斯敏怎么在这儿，他不会特意来看自己的成绩吧？ 陶斯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笑着说：“恭喜你啊。” 叶慧的同学也赶紧跟她道喜，叶慧道谢之后，还是打算去老师那儿看看具体分数，陶斯敏跟上她：“你报了什么学校？” 叶慧说：“南星工学院。” 陶斯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又换成了笑脸：“那必定是能考上的，恭喜了啊。” 叶慧没有问陶斯敏为什么会在学校，怕问了尴尬，只说：“你们已经放假了啊？” “嗯，放了一阵子了，我看见你家似乎在修房子。”陶斯敏随口闲聊。 “是的。” 两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叶慧的同学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成绩，已经先走了，叶慧也赶紧跟陶斯敏道别去教室。一直到看到自己的成绩单，叶慧才有了考上的真实喜悦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可以读大学了。班上考上的同学超过了半数，毕竟是复读班，升学率还是可以的，但依然还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没有考取，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叶慧在隔壁的文科班找到了陈芬，她上了中专录取线，报了南星师范，所以也算是有惊无险，以后起码可以做个小学老师了，比在工厂当工人强。 两人结伴出来，又遇上了陶斯敏，他还没离开。陈芬看着陶斯敏，凑到叶慧耳边：“陶斯敏一大早就过来了，还跟我问起你，他又不用查成绩，多半是来看你的。” 叶慧捂住她的嘴让她别瞎说，免得弄得大家都尴尬。 陈芬惊讶地睁大眼：“你不喜欢陶斯敏？” 叶慧说：“不喜欢，别瞎说了。” 陶斯敏已经到得跟前，两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叶慧，你回去吗？”陶斯敏问。 叶慧点头：“回。”家里人还在等她的消息呢。 “那一起走吧。”陶斯敏说。 叶慧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她不让他写信后，他的信就真少了，不过这个学期还是写了两三封，叶慧则只回了一封，寥寥数语，客气而疏离。 叶慧推上车，和陶斯敏陈芬一起到了校门口，却在校门口的光荣榜前看了穿着警服的魏楠，他正引颈朝墙上的红纸看。叶慧赶紧停车过去：“魏楠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魏楠一回头，看见了穿着白色碎花裙子的叶慧，像夏日清晨带露的金银花一样清新娇美：“怎么样？考上了对吧？” 叶慧脸上是带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考了449分，应该考上了。” 魏楠笑了起来：“恭喜你。” 叶慧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啊，没事，就是路过这儿，顺便看看你的成绩。”他看了一眼跟叶慧一起过来的陶斯敏和陈芬，说，“我还要去办事。那你先回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晚上我过来替你庆祝。” “好的，再见！”叶慧跟魏楠挥手道别。 叶慧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去推车，陈芬满脸都是暧昧的笑容：“哇，刚才那个警察好帅呀，你认识？” 叶慧笑了笑：“我哥哥的朋友。” “哦哟，有戏呀，近水楼台！那么帅，赶紧拿下！”陈芬鼓动她。 叶慧红了脸：“别闹。” 陶斯敏的脸色则有些白，那个警察他也认识，还帮自己找回过被偷的钱，每次自己找叶慧的时候都能碰到对方，真是太巧了点，叶慧见到对方时的神情跟见到自己时迥然相异。再粗枝大叶的男人，面对自己的情敌时都是明察秋毫的，更何况陶斯敏还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他眼底一片黯然，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学习没时间，而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吗？ 出了校门，陈芬先回去了，她也要回去报喜。陶斯敏突然说他还有点事要去办，不跟叶慧同路了，叶慧有些意外，但是并没有多问什么，自己回去了。家里人得知叶慧考上的消息，兴奋得几乎要敲锣打鼓，家里出了第一个大学生，自然是值得庆贺的，叶瑞年为了等结果，今天上午连车都没有出。 邻居们也听说了好消息，过来道贺。叶慧说，还没有拿到通知书，只是知道上线了，能不能录取还不好说呢。但是这种话对大家来说都没用，反正人们都认定是考上大学了。 晚上魏楠过来了，他带了一盆正在开花的粉色月季过来给叶慧：“送你的礼物，听说你的花园里还没有种花，我先帮你们开个张吧。” 小雨小雪围过来：“哇，好漂亮！这是月季花吗，怎么跟我们平时看到的月季不一样？” 叶慧养过花，知道这是现代品种的月季，也就是俗称的粉玫瑰，花朵非常漂亮，颜色也是纯正的粉色。她接过花盆：“谢谢！好漂亮！” 魏楠又掏出一个纸包交给叶慧：“这个也给你。” 叶慧放下花盆，打开纸包，看见里面是五六个蒜头状的东西，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郁金香，小雨小雪姐妹俩凑过来：“我看看，是什么呀？大蒜吗？” 魏楠说：“不是，这是郁金香，现在还不能种，你把它放在阴凉的地方，等到快冬天的时候再种，它们耐寒怕热。” 叶慧欢喜地收下，含笑说：“这些花都很少见吧，哪来的？” 魏楠笑笑：“一个喜欢种花的老头送我的。” “谢谢！”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叶慧还很有点期待，魏楠还是个挺浪漫的人，送礼物还会投人所好。 他们将月季搬到楼上，在房顶上铺上凉席，或坐或卧，纳凉聊天，头顶的星光还没有被灯光排挤出城市，还能看见萤火虫，实在是很惬意的夜晚。魏楠问叶志飞：“房子修好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志飞说：“准备和慧慧去广州转转。” 魏楠将头扭向叶慧那边：“你也要去广州？” “嗯，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出去见见世面。”顺便看能不能找点商机，不能将这个暑假浪费了。 允文允武都嚷嚷：“我也想去。” “你不学唱歌啦？”叶慧一句话把允文的要求给堵了回去，允武虽然不用上课，但是比较好说服。 魏楠一手托着后脑勺，望着天空的繁星说：“真羡慕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叶志飞笑：“要不你也别干了，跟我一起干呗。” 魏楠笑了笑，没说话。 叶志飞说：“魏楠，我们这次打算做笔大买卖，还缺了点本金，你有钱的话要不也来入点股吧，到时候赚钱了给你分红，亏了也不算你的。”这是叶慧跟他提的，让他看能不能有机会帮一下魏楠。 魏楠笑：“就是跟我借钱呗？我钱不多啊，也就两三百块钱，你要的话，我回头拿给你。”他每个月就拿那点死工资，还得开销，真的攒不了什么钱。 叶志飞说：“可以问问你爸妈有没有，尽量多借点吧，这次的本钱越多越好。” “什么大买卖？说得那么夸张，别违法乱纪啊。”魏楠提醒好友。 “都是正经生意，不会违法的。”叶志飞说，“我打算去买一批布染来卖。你回去问问叔叔阿姨呗，就跟他们说给利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魏楠将信将疑：“那我回去跟我爸妈说说。” “尽快啊，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叶志飞说。 魏楠也提醒他：“那你自己也稳妥点，路上要格外小心，尤其你们每次出门还带那么多钱。最近出事的太多了。” “我懂，又不是第一次出去了。”叶志飞说。 魏楠扭头朝着叶慧的方向：“小慧，你也要小心点儿。” “嗯，我知道。”叶慧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警惕性还是足够强的。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进货 这天晚上，几个大男孩躺在天台上不肯回屋去睡觉, 连魏楠都不回宿舍了。叶慧其实也挺想睡天台的, 就跟小时候那样, 和哥哥弟弟一起睡在露天地里。不过到底还是大了, 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 她带着两个妹妹下楼去睡了。 上床躺下之后，叶慧又想起来什么，到楼下允文床上拿了薄被, 又拿了自己床上的薄被, 给楼上四个男生送去, 因为早上会下露, 肯定会凉快。叶慧拿着杯子, 借着星光和淡月的光辉, 将被子给他们都搭在肚子上。 给魏楠盖被子的时候, 她的手突然被魏楠抓住了, 叶慧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魏楠则叫了一声：“谁？” 叶慧将心吞回去：“是我。没事，你睡吧，我给你拿条被子。” “哦，谢谢, 早点去睡吧。”魏楠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松开。 叶慧只觉得被魏楠抓过的手滚烫无比，一直烫到了心底, 烫得她心跳都不规律起来, 身上都出了一层毛毛汗。 这一晚叶慧梦里都是魏楠的手, 不过这一次他的手并不是抓在她的手上，而是在她的脸上、腰上……从前那些烙在身体上的久远记忆再次在梦里浮现。第二天清晨，叶慧窘迫无比地发现，自己居然做春|梦了，她羞涩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都没脸去见人了，尤其是魏楠，所以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大早就起来给魏楠做早饭。 魏楠下楼的时候发现叶慧居然还没起来，他内心有些小遗憾，没能跟她道别就回去了。 叶慧一直在房间里磨蹭着不肯出门，直到小雨来叫她吃早饭，她才下楼来，魏楠自然早就走了。刘贤英一边端米粉上桌一边说：“小武和小雪呢，怎么没看到人影？还没起来？” 小雨说：“早起来了，在黄爷爷家里下围棋，说要下完这盘才回来。” 叶志飞笑了：“厉害啊，都挑战到别人家去了。” 叶慧扭头问：“黄胜利的爷爷？” “除了他还有谁？”叶志飞说。 “他还会下围棋？”叶慧有些意外，黄家也是他们街坊，黄胜利比她小两岁，跟他们兄妹谁也不是同龄人，来往也不多，她只知道黄家有一个白胡子爷爷，年纪很大了，从前是个私塾先生，平时深居简出，不知道有什么爱好，没想到老人还会下棋。 允文说：“黄爷爷可厉害了，把小雪杀得片甲不留。” 叶慧笑了：“那她还去跟人下？” 小雨说：“那不是小雪在咱们这条街没对手了吗？只好去找黄爷爷下棋。” “光下棋也不能不吃饭啊。”叶瑞年哼了一声，“小文，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叶慧笑着说：“爸，别叫了，等他们下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废寝忘食是一种极高的境界，得鼓励。” “玩有什么好鼓励的？”叶瑞年不以为然。 叶志飞说：“下棋又不是什么坏事，开发智力的。而且围棋是高雅艺术，您没见人家聂卫平年年蝉联冠军，多牛逼。”这些年国内围棋运动非常流行，聂卫平更是以中国围棋锦标赛五连冠的身份家喻户晓，但凡留意过新闻报纸的人都会知道这么个人。 刘贤英嘀咕说：“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正说着，小武和小雨夹着棋盘回来了，小雨一脸兴奋：“我今天差点就赢了黄爷爷。不过最后我还是输了。” 刘贤英没好气地说：“天天下棋，下棋能当饭吃？赶紧来吃饭，一会儿都去写作业。写完作业才能出去玩。” 小雪吐了吐舌头，乖乖去洗手吃饭了。 吃了早饭，叶慧拿了本书坐在柜台后看店，刘阿姨则忙着给家人洗衣服，当然，他们兄妹几个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主要是帮爸爸和小雪几个洗。这时店里来了个客人，叶慧一抬头，看见一位须头银白的矮瘦老人拄着拐进来了，他走得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能摔倒似的。叶慧赶紧放下书本跑出去扶人：“黄爷爷，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快请坐。”这可是破天荒，她从没见过老人出门，更别提来他们家买东西。 叶慧将老人扶在椅子上坐好：“您老想买点什么？” 老人扶了扶老花眼镜，抬起头打量着店堂里的情况，视线最后落在叶慧脸上：“你是瑞年的女儿？” “对，我是。”她心里有些惊讶，她平时很少去黄家，只是从他门前路过，经常看见老人坐在门口边往外面看，从没见他出来过，仿佛室内才能给他安全感似的，她没想到老人居然还认识自己。 “你那个会下棋的妹妹呢？”老人不买东西，直接开口问小雪。 叶慧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在楼上写作业，我给您叫一声。”她没想到老人是来找小雪的。 叶慧走到楼梯口，朝楼上喊了一声：“小雪，黄爷爷找你。” 很快，小雪便在楼上答话了：“来了，来了。”她噔噔噔地跑下楼，“黄爷爷，你找我下棋？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叶慧说：“先去下吧，一会儿再写。” 于是小雪欢天喜地地搬来了凳子和棋盘，就在店里和老人下了起来。叶慧给老人倒了水，免得老人渴着。叶慧看不太懂围棋，瞅了一眼就回去看书了。不多时允武和小雨也下来了，凑过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这盘棋下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结束，中途老爷子还上了一趟厕所，最后自然还是老人获胜。 下完棋，老爷子对小雪说：“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下棋。” 小雪面露惊喜之色，扭头看着叶慧：“慧姐姐，可以吗？我能拜黄爷爷为师吗？” 叶慧笑着说：“可以啊，只要他愿意收你。” “你下午来找我，我教你打谱。”老人说着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准备回去了。 叶慧说：“小雪，送你师父回去。” 允武说：“姐，我可不可以也去学啊？” “去呗，反正又不收钱，你想学就去学。”叶慧巴不得他们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晚上魏楠过来了，经过白天的忙碌和心理建设，叶慧总算是能够坦然面对他了，不过还是不太好意思跟他对视。他是送钱来的，从父母那儿借了二百块钱，加上他自己的一共凑了五百块。他并没有在意叶志飞说的分红之类的，自然也没跟父母说这些，就是为了给叶志飞凑钱做生意。这点钱比叶慧预计的要少，不过对魏楠说来已经是倾囊相授了，所以不能用钱的数目来衡量，心意最重要。 而叶慧他们也确实需要本钱，能凑一点是一点。家里刚修完房子，钱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叶志飞赚的钱也都用来建房了，毕竟加盖的楼层本就是为了将来他结婚准备的。只有叶慧还有一千多元，叶瑞年不肯用她的。店里勉强还能拿出两三百块钱，加上魏楠的，也才凑了勉强两千元而已。叶志飞跟银行贷了一笔无息贷款，不过最高额度也才两千元。所以这次出发时，他们总共只带了四千元，离他们说的干一笔大买卖还差得远呢。四千元相对于这个年代来说也是一笔大钱了，毕竟收入水平每个月也才那么点。 两天后，兄妹来踏上了去广州的列车。叶志飞在介绍信上加上叶慧的名字，这样叶慧也能住上旅馆了。兄妹俩轮流着睡觉看守行李，毕竟四千元也是一笔巨款啊。 广州的变化真是日新月异，叶慧的感受最为深刻。兄妹俩先是跑了一趟批发市场，既是为了批发家里所需的商品，更是为了调查市场。四千元肯定不能全都用来批发小货品，他们是在商量着继续买布合算，还是买别的比较合算，批发布料的利润略低，而且不到年底，布匹也不那么好卖。 叶慧在广州转了一圈，最后跟大哥合计：“哥，咱们买凉鞋吧。”她发现了，今年广州开始流行彩色塑胶凉鞋，白的红的蓝的都有，有的还有跟，跟儿不高，也就是三四厘米，配着夏天的裙子，年轻女性穿着别提多摇曳多姿了，整个人都灵秀不少。要知道，叶慧她自己脚上的凉鞋还是黑色的，是找街头的钉鞋匠做的，笨且丑，唯一的优点是耐穿。 按照目前的传播速度，他们当地起码要明年才能赶上广州这边的潮流了，他们那儿的夏天至少能持续到十月份。所以叶慧当机立断，说服了大哥买鞋子。塑胶凉鞋便宜，批发市场卖两块一双，拿回去卖三块四块都可以。而且叶慧还不在批发市场买，她留心观察了一下批发市场鞋摊上的装货纸箱，找到了印在上面的工厂地址，就在广州本地，她把地址给记了下来，然后和叶志飞跑到鞋厂去下订单。 厂家出货价更为便宜，因为是倒模的，成本低，一双成人凉鞋一元三角，童鞋一元，兄妹俩一口气批发了一千双女鞋，一千双女童鞋，五百双男童鞋，三百双男鞋。因为男鞋也就是多了深咖和浅咖色的款，跟原来的颜□□别不大，估摸着也不会太好卖。这些回去卖两三块一双，价格并不比钉鞋贵，肯定会卖疯了去。 下单之后，厂家需要几天加工时间。兄妹俩就在广州等着，叶志飞带着叶慧去参观广州美院，先去看了他以前租的房子，那房子现在还空着没人住。房东看着他的时候还问：“小伙子，你还租不租房啊？” 叶志飞说：“过阵子再来。”他打算等开学后再来旁听。 在美院里面转的时候，叶慧听见隐隐约约传来优美的钢琴声，估摸着是家属区里传来的。叶慧突然想起一个事：“哥，广州这边应该有调律师吧？” 叶志飞也突然想起来这个事：“有。我以前在这边的时候就认识一个，当时我还跟他说请他去我们那儿帮忙调音呢，不过他没答应，估计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后来我就没提这事了。” “还能找到那人吗？”叶慧问，人家之所以不去，多半是因为钱的原因吧，如果钱给够了会不会去呢？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修琴 “能找到人, 但是人家未必肯去。”叶志飞在这边租房子的时候, 认识一个在百货商店上班的售货员, 那人是专门负责卖琴的, 会调音。叶志飞跟他提那事的时候，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毕竟南星太遥远了，还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叶慧说：“咱们再去问问呗。”这个年头钢琴这种乐器在国内本来就少见, 瞿老师有一台钢琴已经很令人意外了，调律师就更少了，所以再想在南星市找出一个调律师是不可能的了。 叶志飞见妹妹不死心，便陪着她去了。去的时候还没遇到人, 人家上班去了, 他们到别处去转悠，到晚上再过来，这次才遇到了人。那是位年过五十的中年人，大概因为常年跟钢琴打交道, 身上总有那么一点艺术家的气质, 从容恬淡。 叶志飞兄妹说明来意的时候，对方一听要去南星, 便摇头：“实在抱歉, 走不开身。” 叶慧说：“师傅，是请不到假？还是担心费用问题？我们包来回路费和吃住, 另外再付您五十块钱劳务费, 您看怎么样？” 叶志飞一听到叶慧开的价钱, 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五十块钱一个月，那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工资了啊。 不仅叶志飞，调律师也吓倒了：“五十？”他一个月收入也才这么点啊，真不是骗子吗？ “是的，您放心好了，我绝对不是骗您的，我们有介绍信。”叶慧拿出她哥的介绍信出来给对方看，这年头没有身份证，只有介绍信这种东西能够证明身份。 调律师看了一眼，还给叶慧：“你为什么跑到广州来找人调音，你们那边找不到人吗？” 叶慧摇头：“实在是找不到了。我们正好在广州出差，所以想请您帮忙。那台琴是我们一个老师的，她很喜欢钢琴，但是钢琴多年没有维护，走音十分严重，已经完全不能弹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放着太浪费了，所以想请一个专业人士过去看一看。” 调律师犹豫了：“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好。我们明天再过来听答复行吗？我们还要过两天才能回去，如果师傅您考虑好了，到时候请假跟我们一起过去吧，来回路程加上修琴可能耽误的时间，有四天足够了。”叶慧把问题考虑得很周到，务必就是说服对方跟自己一起回去。 调律师点点头：“好，我再想想吧。” 兄妹俩出来的时候，叶志飞说：“慧慧，你是不是疯了？给那么多钱！” 叶慧笑了：“我没疯。人家跑那么老远，总不能只赚个十块二十块吧，给你也不会跑，必定得有足够丰厚的回报才能打动人啊。再说了，我修这个琴也不光是为了允文能学琴，瞿老师那么辛苦地教允文学唱歌，她甚至都不肯收学费，我们帮她修好琴，也算是一种报答吧。” 叶志飞听妹妹这么一说，觉得也有点道理，况且以他们现在的赚钱速度，五十块确实也不算什么事。 第二天，叶慧和叶志飞又去找了调律师，碰上调律师的老婆在家，这个女人挺精明的，直接加了价，要求给八十块钱工钱。叶慧觉得有戏，最后跟对方侃价，杀到六十块钱，可以先付一半的工钱。谈妥之后，他们商议好两天后出发，对方也好去单位请假。 兄妹俩去鞋厂交了尾款，拿到了鞋子，办理好火车托运，这才带着大包小包和姓谢的调律师一起回南星。这个时候，谢师傅才知道他们兄妹是来广州干什么的，叶志飞不是出差，叶慧也不是什么汽车厂的职工，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准备上大学，他们只是来这里做生意而已。 谢师傅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了，生怕自己听到不是实话，被人给坑了。不过他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叶慧，毕竟这女孩的眼神那么真诚，不像是会骗人的，而且他自忖身无长物，他们又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对方没必要大费周折把他骗到这里来。 直到到了南星，叶家兄妹领着谢师傅回到家里，他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至少现在已经能确定他们家是开商店的。叶慧本来想让对方休息一下再去修琴，但是谢师傅非要先去看看琴才行。叶慧估摸着对方心里还是不太信得过自己，便和允文一起，领着谢师傅去了瞿老师家里。 这是叶慧第三次去瞿老师家里，发现瞿老师已经将家里门窗玻璃上的报纸换成了白纸，房间里的光线比从前亮了许多。 瞿老师对叶慧的到来非常意外：“小叶，你们这是——” 叶慧笑着说：“瞿老师，我找了一个调律师来帮您看看钢琴。”她将允文提着的大西瓜拿过来，放在桌上。 瞿老师看着谢师傅，一脸惊讶，她已经对修好自己的钢琴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很有点可惜，如果有音乐给允文伴奏的话，那么他对节奏的把握将会更精准一些，没想到叶慧这么上心，还惦记着这件事：“是吗？那太谢谢了。师父，你来帮我看一下。” 谢师傅已经看到了墙角的钢琴，这下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还真是有钢琴要修，他走过去掀开了琴盖，按了几个键，眉头皱了起来，走音太严重了。 瞿老师对允文说：“小文，去把西瓜切了来吃。” 允文赶紧跑去切西瓜了，很显然，他对瞿老师家已经很熟悉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极其自然，不像一般的师生那么拘谨。 叶慧对谢师傅说：“谢师傅，能修吗？” 谢师傅眉头紧皱：“我得看看。” 叶慧说：“您要不先看看，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过来修？”他们年轻人熬夜坐火车倒是没什么，谢师傅年纪大了，只怕熬不住。 谢师傅还是坚持检查了一遍，这才罢手，说问题有些严重，不过也不是不能修好。他来之前考虑到了种种问题，做了充足的准备，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叶慧和瞿老师都放了心。 叶慧兄妹买的小商品是随车发回来的，鞋子则是走的火车托运，时间要晚两天才到。鞋子还没到，兄妹俩便商量着怎么卖，鞋子要尽快出手，毕竟夏天越来越短了，店里肯定是卖鞋的主场，不过最好还是另外找地方卖。 叶慧提议说：“晚上不如到南星广场去摆地摊？现在天气热，晚上出来纳凉的人肯定多，应该会很有市场。” 叶志飞想了一下：“可以啊。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夜市，如果跟广州一样也有夜市就好了，这些东西就不愁卖了。” 叶慧笑了：“没有夜市，就咱们主动设夜市。广州的夜市那么热闹，我不信咱们的夜市开不起来。”这个年头没有城管，不怕有人来驱赶，只要有客人，就肯定会有生意。 叶志飞当即同意了叶慧的意见，等鞋子回来了去摆地摊。 第二天，谢师傅去瞿老师那儿修钢琴，足足耗费了一天时间才将钢琴修好。瞿老师一兴奋，当即便弹奏了一首欢快的曲子。允文第一次听到钢琴曲，兴奋得直鼓掌：“老师，太好听了，可以教我弹吗？” 瞿老师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笑着摇头：“老了，太久没弹了，都快忘光了。你想学，以后我慢慢教你。师傅，多少钱啊？” 谢师傅将自己的工具收好，还没说话，允文就已经说了：“老师，我姐姐已经给钱了，你不用给。” “那怎么行？多少钱？我来给吧。”瞿老师赶紧说。 谢师傅笑笑说：“不必了，钱我已经收了。这是他们年轻人孝敬您的，您就收下他们的好意吧。”谢师傅今天在这里修琴，闲聊中，也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关于这台琴的故事，也知道了一些瞿老师家里的情况，心里充满了同情，便觉得叶慧这姑娘真是个有心人，跑这一趟虽然辛苦，但还是觉得挺值的。 瞿老师家的钢琴调好之后，允文每天上课的时间也变长了，以前每天去上两小时课，以后改成四个小时。两个小时学声乐，两个小时学钢琴，允文兴致高昂，不嫌辛苦，发誓要学会弹钢琴。 谢师傅修好了瞿老师的琴，叶慧给他买了回程票，将剩下的工钱结给了他，由衷表示感谢。说实话，就算是有钱，那也要人家肯来，这么千里迢迢的，愿意来帮忙，就已经非常给面子了，何况完全是陌生人，那是需要莫大的信任的。 谢师傅将钱退回给叶慧，坚决不收另一半的工钱，说其实平时去修琴也远不到三十块。但是叶慧还是将钱塞给了他：“这是基本的诚信问题，说好多少，就该给您多少。您能来，就是对我莫大的帮助了。所以这钱您还是拿着吧。” 谢师傅有点不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叶慧笑着说：“没什么的，这是您凭一技之长赚的，别人想赚还赚不了。再说您夫人也是知道这个价钱的，万一回去拿不出钱来，您是好心不肯要这么多，她恐怕会胡思乱想，所以您还是收着吧。” 谢师傅一想也对，便将钱给收了起来：“以后再来广州的时候可以来我家做客。” 叶慧笑着点头：“好。没准以后还要麻烦您呢。”有广州本地人做朋友，很多事办起来都方便不少，没准以后还真用得上这个人脉。 送走谢师傅，他们托运的凉鞋也要到货了。叶慧要准备卖凉鞋了，这里还有魏楠的五百块钱呢，一定要卖个好价钱才行。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惊喜 叶慧回家的时候, 就穿着在广州买的凉鞋, 白色的系带高跟凉鞋, 露趾的, 穿在脚上特别秀气，平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回南星走一路，这双鞋子不知道粘住了多少双眼睛。 她也给刘阿姨和小雨小雪各带了一双, 让她们穿上做两天广告宣传。平时大家的鞋子都是灰扑扑的，小雨小雪穿着色彩鲜艳的凉鞋一出门，自然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好奇心旺盛的人自然要多问两声，小姐妹俩便趁机向人宣传一下, 说过两天家里会有同样的鞋子卖, 于是不少人都开始期待着新凉鞋的到来。 叶志飞将新鞋拉回家那天，叶慧在家门口挂上了一块木板，写上一个简短的通知：“今日有新款凉鞋出售”。这是一个新颖的广告方式，不少街坊邻居看到这个通知, 都觉得新奇, 也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凉鞋。 叶慧将成人鞋定价为两元八角一双，童鞋定价为两元一双, 刨除成本, 每双鞋平均将近赚一半。这个价钱相对于定制的皮凉鞋来说要便宜一些，而且款式新颖, 颜色又鲜亮, 几乎每个看了的人都会想给自己或者家人买一双。 消息有脚, 见风跑的，很快，瑞兴街的人都闻风而来，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店堂挤得水泄不通。没办法，叶慧只得让大家排队买鞋，让小雪去维持秩序。家里有空的人都来帮忙卖鞋子，两人一组接待一条队伍，才不至于挤破了玻璃柜。 然而这样还是避免不了出错，因为鞋子是需要试穿的，有人试，有人催，忙乱中总会出现纰漏的。尽管大家都很尽心尽力了，第一天还是损失了两双鞋，是被人穿走了那双鞋中的一只，剩下的两只尺码不对，还是同一只脚。不知道那拿走一只鞋的人是怎么想的，总不能只穿一只鞋吧。 大家都没有卖鞋的经验，只能一边卖一边积累，到了晚上，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了。 叶志飞看着叶慧：“我们晚上还出去摆摊吗？” 叶慧说：“去可以，但是人手要够，而且鞋子不能多，否则铁定乱套，拿走不给钱都有可能，一定要看好了。”毕竟摆地摊和在自己家里卖又不一样，鞋子都摆在外面，手黑的人顺走几双都是有可能的。 叶志飞说：“那就先带几双去试水。” “摆摊价格就不要带零的了，大人鞋子一律三元，小孩两元，懒得找零钱。”叶慧说。 “我早就想这么说了。今天可把小雨给累坏了。”叶志飞笑着说。今天一直是小雨在收钱结账，快把她给累死了，幸亏她脑子转得快，算盘打得熟练无比。 大家都一致赞同提价，弟弟妹妹们也都表示会跟去帮忙。人多才能看得住东西，叶慧和叶志飞没有拒绝。晚上出发的时候，还来了一个帮手，这两天一直在加班没冒泡的魏楠终于休息了，听说他们要去摆地摊，便表示也要一起去。 叶志飞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当然也要去啊，你也是股东，本来就该出力。” 叶慧也笑：“我哥说得对。” 魏楠看着叶慧笑：“我也是股东？还是算了吧，我又没出过任何力气，多不好意思。” “所以说你现在就要卖力去吆喝。走吧，出发了！都上车。”叶志飞一挥手，拿出拖拉机的摇杆奋力一摇，拖拉机突突突响了起来，车子启动了。 开拖拉机去摆摊是叶慧的主意，在拖拉机车斗里卖鞋子，一是方便，二是醒目，而且东西还方便看得住一点。于是大家都爬上车斗，魏楠也上去了，坐在叶慧旁边。 叶慧低头看着魏楠脚上的解放鞋：“你穿这鞋子捂脚不？我给你拿双鞋子吧。”她弯腰挑出了一双男鞋，用手电筒一照，正好是42码的，递给魏楠，拖拉机的发动机动静特别大，她凑到魏楠耳边，“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魏楠转过头，嘴唇差点擦到叶慧的：“还是算了吧，你这不是要去卖的吗？” 叶慧红了脸，大声说：“那也得自己先穿上啊，你看，我们大家都穿上了新鞋子。”她撩起自己穿了凉鞋的脚给魏楠看。 其他人也纷纷抬起脚给魏楠展示：“我们都换了新鞋子，就你没有啦。” 魏楠笑了起来，脱下自己的鞋子，换上了叶慧递上来的新鞋，还别说，这鞋子挺合脚的，不大不小刚刚好，魏楠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码的鞋子？” 叶慧笑了：“猜的。”她其实不仅知道他穿多大码的鞋子，还知道他的裤围是两尺六五，穿裤子要三尺四寸长。 魏楠问起了她这次广州之行的情况，叶慧拣有意思的说了些。魏楠又说：“是不是你找人将瞿老师家的钢琴修好了？我今天下午回去，听见楼下有钢琴声。我猜到你们应该回来了。” “嗯，我从广州找了个调律师来将钢琴调好了。以后允文就可以学钢琴了。”叶慧有些得意地笑。 允文在对面做了个弹钢琴的姿势，显得非常陶醉。他一向都很懒，但是唯独在学音乐这件事上非常勤快，因为这件事让他觉得快乐，有成就感，他的歌声已经能够征服一大批人了，这是他唯一能够比别人有优势的地方，所以他得好好保持这个优势。 魏楠竖起大拇指：“加油！”他侧头看着叶慧，夜色中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能看得见轮廓，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来，使她有一份异样的温柔，做她的亲人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她会尽心竭力地为身边的人创造最好的条件。 市民广场果然如他们所料的那样热闹，人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儿闲坐聊天，孩子们在嬉戏玩闹，追追打打，路灯也挺多，光线也很不错。叶志飞将车子开到最亮的一盏路灯下，几个人从车上下来。几个小的问：“要怎么卖呢？难道直接吆喝吗？” 叶志飞说：“当然要吆喝，谁的嗓门亮，谁就吆喝。小文，要不你来？” 允文挠了挠头：“我来？” 魏楠笑了：“都说允文歌唱得好，我很少听，要不然你站在车上高歌一曲，应该会有很多人围过来。” 叶慧激动得抬手在魏楠胳膊拍了一下：“你这点子简直是太好了。就这样，小文唱歌！正好还能锻炼一下，这就是你的舞台啊。” 叶慧那一下拍得不重，反而有种信任的亲昵感，魏楠忍不住回头朝叶慧抬眉笑了，心里也为自己的主意竖起了大拇指。 允文有些羞涩：“这样好吗？” 大家都说好，小雨小雪还鼓起了掌来：“唱、唱！” 叶志飞笑着说：“赶紧的，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让大家来检阅一下。” 允文便爬回车上，站在了车沿上，看着广场上的人群，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他到底还是胆子大，平时又是个爱表现的，张嘴便唱了起来：“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正是春晚上那首耳熟能详的《乡恋》。 允文的唱功经过了瞿老师的□□，不再只利用嗓子唱歌，歌声变得圆润而富有穿透力，在感情上也有了一定的掌控，所以一开口，就把叶慧他们都给惊着了，他的进步简直是太大了，唱歌居然这么好听。 不光是叶慧他们，周围正在纳凉的市民们也有人注意到了，一些人开始朝这边看过来。叶慧回过神来，将带来的两盏马灯点亮了，放在车沿两侧，这儿的光线就更亮了。 被歌声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人朝这边走来。允文已经唱完了《乡恋》，魏楠带头鼓起了掌：“好！” 有人大声喊：“唱得不错，再来一首！” 允文看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姐姐，叶慧说：“再唱一首吧，唱完就跟大家说咱们是来卖凉鞋的，让有兴趣的过来看看，顺便说一下价格。” 允文便大声说：“那我再唱一首《大海呀，故乡》。”他掏出口琴，先吹了一段前奏，然后开始唱，“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此刻允文的声音特别干净通透，非常适合唱民谣，他唱这首歌的时候，仿佛就是在轻轻诉说一个故事，在场的人都陶醉在了这个故事里。 叶慧有一种惊艳感，她没想到允文的进步会这样大，她感动得眼眶有点湿润，她发誓一定要把他好好培养出来，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天赋。 允文唱完歌，双手合十说：“感谢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捧场！其实今天我们是来卖凉鞋的，广州来的最新款凉鞋，男女老少的都有，非常便宜，大人的三块一双，小孩的两块一双，大家可以过来看一看。” 叶慧趁机递上两双鞋子给允文，让他展示给大家看。 这么一来，果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还有人说：“买鞋子还能听你唱歌吗？” 允文一高兴，说：“卖完了再给大家唱！” 叶慧几乎要笑疯了，允文太会做生意了。魏楠在叶慧耳边说：“你弟弟简直就是个活宝，太有才了！” 很多人都过来看鞋子买鞋子，从众心理很多人都有，这边一热闹，过来买鞋子的就更多了。叶慧今天带的鞋子不多，总共也就只有一百双，不到半小时，这一百双鞋子就卖完了，还有不少人没买到，觉得十分遗憾。 允文又站了起来，说：“大家稍安勿躁，鞋子明天还有，如果想买，明天晚上再过来买吧。我之前答应过大家，要给大家唱歌的，所以现在再献上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希望大家喜欢！” 大家对邓丽君太熟了，人群欢呼起来。允文在车上高歌，唱到副歌部分，台下会唱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那场面特别像演唱会现场。叶慧越来越觉得允文有当歌手的潜质，他特别享受唱歌的状态，不怯场，不忸怩，大大方方，发挥也很出色，特别有范儿，要说今晚鞋子卖得好是惊喜，但更大的惊喜是发现了允文的闪光点。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救美 摆夜摊卖得这么顺利, 叶慧也没有想到, 这令她信心倍增。今天一共卖出了三百多双鞋子，这样下去, 不用半个月, 这批鞋子就能卖完，也许还用不了这么久。 接下来几天他们继续卖凉鞋, 白天在店里卖, 晚上摆地摊。地摊上的销售量越来越大, 毕竟广场的人流量比他们家那条街大多了，他们也应对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有一天叶慧冒了个点子, 顺便带了一些小物品去广场上, 在鞋摊旁边卖起了这些小东西, 这些东西对人们来说也是极为新鲜的, 顿时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卖得非常不错。 叶慧就一边卖鞋子一边卖小商品, 双管齐下，生意很是红火。渐渐地，有人开始模仿他们，来广场摆摊，先是卖冰棍、凉粉的, 再有卖零嘴小吃的, 后来有了卖洋画儿、小人书等小物品的, 地摊商品逐渐丰富起来, 隐隐有了点夜市的雏形。 凉鞋快要卖完了, 叶慧在犹豫要不要晚上继续来摆地摊卖小物品，这儿的生意很不错，有时一晚上卖的比家里一天的销售量还大。现在弟弟妹妹们放暑假，还能帮一点忙，等以后大家都上学了，也就不会再来摆了。 这天晚上，他们准备收摊回去，这时摊位前来了几人：“要走了吗？我们还要买东西。” 叶慧一抬头，看见几位光着膀子叼着香烟的年轻人，一身流氓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叶慧说：“对不起，东西卖完了。” 为首的光头眼睛半眯着：“卖完了？好说！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叫我们空手回去吧。天天在我们地盘上做生意，不交点保护费吗？我都看到了，就属你们生意最好。”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叶志飞提着拖拉机的摇杆过来了：“老妹，怎么回事？” 叶慧说：“这人让我们交保护费。” 叶志飞冷笑了一声：“你谁啊？凭什么给你交保护费？”他走到叶慧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叶慧看对方有四五个人，自己这边虽然人数也差不多，但都是妇孺，真要打起来，肯定是自己这边吃亏，她扭头看了一眼弟弟妹妹，允文已经过来了，但是允武和小雨小雪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拖拉机旁往这边看。这个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散步纳凉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些还没收摊的小贩，难怪这些家伙会明目张胆地过来收保护费。 “怎么着？不识相是吧？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把她的包抢过来。”这家伙平时估计是横惯了的，一听叶志飞不怕他，双手关节按得噼里啪啦作响。 那几个家伙开始朝叶慧兄妹欺过来，叶志飞一脚就踹飞了那个光头，手里的“z”字形摇杆甩了出去，那是纯铁的，打起人来非常痛。叶志飞知道轻重，他不往人脑袋上招呼，专打胳膊腿。 然而他再英武也就只有一个人，对方五个人，允文扑过来帮大哥的忙，但是很快就挨了打，叶志飞还得过去救他。两个男的朝叶慧扑过来，目标是她手里的包。叶慧拔腿就跑，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有人抢劫了！救命！” 叶志飞一看叶慧被人追上了，手里的动作也发狠了。叶慧抱着包拼命逃跑，钱确实都在她这里，好几百块，不能让人给抢走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朝她哥那边跑过去，钱在她哥手里被抢走的几率还是会小点吧。 这时一个男的追上了她，伸手抓住了她的肩，情急之下，叶慧没想起来用她哥教她的防身术，但是她深知男人的弱点，她下意识地就向对方的裆部踹去。那个男的估计没料到叶慧这么生猛，一动手就照着他的弱点下狠手，顿时只有蹲下去抱住命根子呼痛的份。 允武看见姐姐快被人追上了，心里虽然害怕，也还是过来帮忙了，他冲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正在追赶叶慧的男的，两人倒在地上，允武被对方压在地上揍了两拳。小雨小雪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她们什么时候见过抢劫啊，只能拼命敞开了喉咙叫救命。 叶慧想先把包扔给她哥再回去帮允武，结果发现对方三个人掏出了匕首，将叶志飞和允文围在中间，她不由得停住了，说：“你们别打了，钱给你们。” 这时突然响起了自行车铃声，一个人大声说：“警察，你们在干什么？！” 叶慧和叶志飞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魏楠来了！叶慧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去：“魏楠！救我们！” 那几个持刀的歹徒一愣，发现来的只有魏楠一人，还没有穿制服，以为是假的，打算逃跑的念头又打消了。 魏楠车没停稳，人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掏出了插在腰后的警棍，照着正在和允武扭打的家伙就是一棒子，将人直接打晕了过去，然后朝叶志飞这边冲来。有了魏楠加入，叶志飞的压力顿时松懈了下来，他手里也有工具，对付一两个持刀的歹徒不是难事，但是他还得照顾着允文，不能让他受伤，所以就显得很被动了，这时有了魏楠来帮忙，形势马上就扭转了。 叶慧赶紧将允武拉了起来，之前那个被叶慧踹了一脚已经缓过劲来的男的又朝她冲了过来，誓要报仇。叶慧只好又拔腿逃，又和这人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来。那边魏楠手里拿着警棍，完全不怵拿刀的小混混，一脚就踹翻一个，叶志飞也动了起来，两人联手，很快就将对方三个人给制服了。 两人又迅速过来帮叶慧，追赶叶慧的小子被她一脚踹得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没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全都被制服了，只想教训叶慧，都没想着逃跑。很快，他就被魏楠给制服了。直到手铐铐上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真的警察。 叶慧全身都湿透了，头发都在滴汗，一是跑太快热的，一是太恐慌吓的，所以等魏楠将人制服之后，她全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魏楠跑上来将她扶起来：“你没事吧，小慧？” 叶慧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只能依靠着魏楠，抬头看着魏楠，眼睛里全都是眼泪：“吓死我了。我错了，我不该来摆摊的。”她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的地方，都会有人明目张胆来打劫，今天万幸没有出事，万一弟弟妹妹发生了点什么意外，她哪里有脸活。 魏楠扶起她往拖拉机走过去：“这不是你的错，怪我，是我们没能给大家一个安宁的环境。” 叶志飞问：“魏楠，这些人怎么办？” 魏楠说：“找东西将人捆起来，帮我送到公安局去吧。以后你们不要出来摆摊了。” 这还用说，现在就算再借叶慧两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摆摊了。 叶志飞和魏楠一起动手，用那几个混混的衣服将人的手捆了起来，准备用拖拉机拉到公安局。 叶志飞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们今晚就惨了。” 魏楠说：“我们今天接到了上级的紧急通知，局里晚上临时组织大家开了个会，中央要求整顿社会治安问题，开始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这次打击的力度很大，明天开始我会非常忙，所以我想今天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我觉得应该是个好消息，以后治安就不会这么乱了。没想到正好碰这几个不长眼的蠢东西，这次抓进去可别想像从前那样轻松出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他说着恨恨地踢了躺在车斗里的几个家伙，幸亏自己赶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魏楠想着也觉得后怕。 终于严打了吗？叶慧心思百转千回，这场严打她忌惮无比，却又盼望着它早点来临，早点结束。她看着大哥，希望他这次和严打再无瓜葛。 上车之后，叶慧一句话都没说。小雨和小雪也吓得泪流满面，允文和允武都挨了打，鼻青脸肿的，看起来特别可怜。让弟弟妹妹卷入了这样的危险之中，叶慧悔得肠子都青了。 到了公安局，魏楠还给允文允武上了跌打损伤的药，才让他们回去。到家之后，叶慧终于开口说：“对不起，我不该带你们去摆摊的。” 弟弟妹妹都说：“姐，这又不是你的错。” 叶志飞安慰她：“这也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几个没长眼的畜生。好了，慧慧，不要自责，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去摆摊了。幸好大家都没事。” 叶慧看着允文和允武的脸，叹了口气，怎么叫没事呢？只能说万幸没出大事。这天晚上，叶慧被悔恨折磨得彻夜未眠，她本来想利用暑假多赚点钱，现在发现，跟平安比起来，赚钱都是浮云。 从第二天起，她再也不提摆地摊的事，也不再想去广州了。南星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已经来了，她被材料系录取了，离开学的日子也近了。她就在家看看书，守守店，指导一下弟弟妹妹们的功课。 叶志飞倒是又去了广州，这段时间摆地摊，家里存货消耗得很快，有些快要断货了。凉鞋快卖完了，他们不打算再进，叶慧让叶志飞看看有没有运动鞋，学生要开学了，应该需要新运动鞋，要是利润还可以，就进一点运动鞋回来，量也不要太多，够店里卖就行了。顺便再多进一点学习用品。 这次的凉鞋赚了三千块，叶慧拿了一千元给魏楠，说是入股的分红。魏楠看到这么一大笔钱吓了一跳，坚决不肯要，本来就是借钱给他们做生意的，自己怎么能分红呢。叶慧坚持要给他，好说歹说，最后魏楠拿走了五百五十块，其中五十块算作分红利润，被他拿回去给了父母。叶慧见他不肯要分红，便说剩下的钱帮他留着，帮他继续投资赚钱。魏楠也没当回事。 ☆、第50章 第五十章 灯泡 严打的形势越来越紧张, 能见到魏楠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谁叫他是刑警呢。 叶慧家是商店，是人口往来比较集中的地方, 她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八卦, 东家的儿子因为偷窃被抓了，西家的亲戚因为抢劫被抓了, 某某因为流氓罪被抓了起来, 那个杀千刀谁谁终于被抓起来了, 谁家那个谁跑到农村去避风头了……有额手称庆的，有痛心疾首的, 也有恨铁不成钢的, 各种态度都有。叶慧默默听着, 只盼望着这些都跟自己家人无关就好。 叶慧开学之前, 叶志飞从广州回来了，他购回了一批运动鞋和学习用品。虽然现在严打了, 那些地痞流氓肯定会收敛很多，叶慧也没想过再去摆地摊，她只在门口的木板上写了个通知，告知大家有什么新货到店，慢慢在家里卖吧。她家店因为常有新货上架, 在附近一带已经小有名气, 客流量不小, 所以货是不愁卖的, 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因为叶家商店的带动, 叶慧家左边那户人家开了个早餐店，卖些米粉、茶叶蛋之类的，刘阿姨家隔壁的人家也开了个食杂店，卖一些水果、干果之类的，对面街上有户街坊打算开个小餐馆，正在装修申请营业执照，都是小本经营。很显然，叶家的商店激发了这一带百姓的经济头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鼓起勇气做生意了。叶慧倒是很乐见其成，希望大家都动起来，然后将瑞兴街发展成为商业街。 叶慧心里还是记挂着严打的事，等她哥一回来，就把最近的八卦跟他聊了，尤其是流氓罪这个，希望她哥能够引起重视，千万不要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误。叶志飞也就是当八卦听听，压根没联想到自己身上来，因为他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 叶慧见他不怎么重视，便重新强调了一遍：“你千万要克制一下你的脾气，不要主动跟人打架，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叶志飞说：“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打架也要看原因。而且我无缘无故地跟人打什么架啊，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你在别的方面也要谨慎一点。”叶慧说。 叶志飞没明白她的所指：“哪方面？” 叶慧红了脸，瞟了一眼她哥，垂下眼帘小声地说：“就是男女关系方面。” 叶志飞看怪物一样看着妹妹，用手指推她的额头：“你这小脑瓜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呀？你把你哥想成什么人了？” 叶慧用手摸摸额头，鼓着腮帮子说：“谁叫我哥长得这么帅，喜欢你的女孩多了去了，我这不是怕你经不起诱惑吗？” “太小瞧你哥了？你哥我是那种下三滥的人，来者不拒？”叶志飞鄙夷地看着妹妹。 叶慧吐吐舌头：“嘻嘻，我知道你不会的，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提醒一下你别犯错误。还有，你千万别跟那些不认识的人出去喝酒，跟认识的人也不许喝酒。千万千万把酒给戒了。” “我能跟谁喝酒啊？不会的。”叶志飞毫不在意，站起来就想往外走。 叶慧拉住她哥的胳膊：“我刚说的你千万要记住了啊？魏楠跟我说了，这次严打会非常严格，而且量刑的标准会非常低，而且量刑会非常重。” 叶志飞看着妹妹的眼神，她眼里的担忧之色不是假的，便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啦，我知道了。我走了。” 叶慧又叫住他：“哥，我开学那天你送我去学校吧？” 叶志飞满口答应：“可以。哪天来着？9月2号对吧？” “对，那天正好你生日。”叶慧说。 叶志飞想也不想：“行，反正我肯定要过了生日才去广州。” 叶慧看着哥哥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记得哥哥出事的时间是9月2日，那天他过生日，他们厂里一群同事非要给他庆祝，大家一起去小饭馆吃饭，他被灌醉了，黄红卫和郭美娟主动提出送他回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在郭美娟的床上，黄红卫当时带了人过来，抓了个现行。当时的处理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私了，娶了郭美娟，另一个就是报案。叶志飞生日那天被人算计，简直气得要死，宁肯坐牢也不愿就范娶郭美娟，于是就被抓了起来。 当时第一批严打被抓的人还没有判刑，大家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以为只是坐个牢。结果仅仅一个月后，叶志飞就被判了死刑，还在行刑前游了街。叶慧永远都忘不了她哥站在卡车上面如土色的表情，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她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楚。 这一次，她哥跟黄红卫与郭美娟几乎没什么交集了，应该不至于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但不能不防范一下。 这天叶志飞回来之后，跟叶慧说：“慧慧，2号那天要不让爸送你去学校吧。抱歉啊，我还有别的事，不能送你去学校了。” 叶慧一听就急了：“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你有什么事啊？” 叶志飞不好意思地说：“辛蓓休了一天假，说要陪我过生日，我想带她出去玩。” “哥，你太不讲信用了。说好送我去学校的，现在又要反悔。反正我不同意，你必须得送我去学校。你要不送我去学校，那我就跟着你们好了，我也不去上学了。”叶慧觉得不盯着她哥就没法放心，所以这一天她必须看着他，不能让他跟别人在一起。 叶志飞一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别闹，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你又不是去别的地方上学，就在市里，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我怎么闹了？你之前是不是答应过我的？现在又出尔反尔，这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原来我上大学比不上你陪女朋友重要，哼，人还没娶进来呢，胳膊就往外拐了。”叶慧满脸不高兴，这并非是装的，“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也不会待见这个嫂子，到时候别怪我给她脸色看。” 叶志飞有些犯愁了，他没料到今天叶慧居然这么不好说话，平时她都是特别体贴人的啊，今天怎么吃起自己女朋友的醋了？他想了想：“那这样吧，我跟她说一声，我们一起送你去学校报到？”其实他挺想送叶慧去上大学的，毕竟他自己没上过大学。 叶慧的脸色松动了些：“这还差不多。”到时候她就缠上他了，非做一天电灯泡不可。 弟弟妹妹们都比叶慧先开学，2号那天，叶慧一早起来就盯紧了叶志飞，生怕他撇下自己跑了。叶瑞年倒是想送叶慧去学校，不过被叶慧拒绝了，她其实也挺想父亲去的，但是叶志飞叫了辛蓓，怕碰上父亲尴尬，叫叶慧别让父亲去送。 吃过早饭，叶慧和叶志飞骑着车，带着简便的行李出发去学校，在街头的转角处看到了等在那儿的辛蓓。叶慧礼貌地打过了招呼：“辛蓓姐，不好意思啊，还让你送我去学校。” 辛蓓浅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也没去过工学院，顺便去看看。” 叶慧感觉出来对方的情绪不太高，但也懒得去理会，比起一个不相干外人的心情，她更在乎哥哥的安危。叶志飞则努力担任起活跃气氛的角色，想办法逗女友开心。 工学院在城北，离叶慧家不近，比以前去南高还要远点儿，骑车需要半个多小时，不过大学里可以住校了，不用每天都回家。叶志飞负责帮叶慧拿行李、跑腿、排队缴费，尽到了一个陪同家长的责任。其实这些叶慧自己都能应付，但是想到自己要是都做了，那还叫大哥来干什么，光让他陪着自己，不显得矫情么？干脆就矫情到底，让他帮自己代劳。 这年头上大学都是免学费的，学费住宿费全免，只需要交生活费和一些教材费用。大学生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国家供养的人才，从新生们喜气洋洋的脸上就能看得出大家的精神面貌——自信、骄傲。 虽然报名缴费手续全靠人工操作，由于新生录取率少，队伍倒也没排多长，中午之前，他们就办好了一切手续。叶志飞打算下午和女朋友单独去约会，便对叶慧说：“慧慧，手续已经办好了，我们去吃饭吧，然后我们就走了。” 叶慧说：“哥，今天我不上课，你们去哪儿玩？带上我吧。” 辛蓓闻言皱了皱眉，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叶慧还是注意到了，虽然自己确实是个大灯泡，但还是不打算退让。 叶志飞说：“你的同学不都来了吗，跟大家去熟悉一下。” “我同学还有四年时间可以熟悉，不急在这一天。今天你过生日，我陪你过生日。”叶慧笑嘻嘻地说，“对了，我还没给你买生日礼物呢，我们去逛街吧，顺便我也有一些东西要买。辛蓓姐，我们一起去吧，你帮我参谋一下，给我哥挑生日礼物。” 辛蓓能说什么？叶慧要给自己男朋友买礼物，还让她参谋，她不能不同意吧：“那就去吧。” 于是三个人找了个餐馆吃了午饭，本来叶慧说她请客，辛蓓也要抢着付钱，最后还是叶志飞买了单，他是唯一的男人，怎么能够让女人们出钱。 叶慧这个下午就拖着叶志飞和辛蓓在街上逛街，选来选去，最后给叶志飞买了一整套画具做礼物，包括几十种颜料、画具箱等，价值不菲。叶志飞当然不能白要了妹妹的生日礼物，说她考上大学了，自己也送她一件礼物，于是叶慧挑来挑去，选了一台收录机，放在学校里用。 辛蓓见兄妹俩互相送的东西都不便宜，自己给叶志飞准备的礼物倒有点拿不出手了。叶慧又提议去买书，辛蓓便在书店买了一本画册送给叶志飞。 买完书，叶慧说：“哥，我想去看电影。我还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这本来是叶志飞今天的计划之一，听见妹妹这么说，便同意了。于是叶慧今天做了唯一一件不是点灯泡的事，她买了三张电影票，让她哥和辛蓓坐一起，自己则坐在隔了好几个位子的地方。 看完电影，天快黑了，叶慧提议说：“哥，我们送辛蓓姐回去吧。” 叶志飞哭笑不得：“难道不是我们送你回学校？” 叶慧说：“家里今晚上要给你庆祝生日，大家都在家等我们回去吃饭呢。要不，辛蓓姐也去我家吃饭吧？” 辛蓓连忙说：“不了，我还是回家吧。” 叶志飞很是无语，今天大家都怎么了，全都不按常理出牌啊，只好无奈地说：“行吧，那我先送辛蓓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去。”叶慧笑嘻嘻地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大学 叶慧知道自己这么一闹, 辛蓓肯定要记恨自己, 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重要的是哥哥的安全。 兄妹俩将辛蓓送到汽车厂门口，在那儿遇到了黄红卫，对方一见叶志飞和辛蓓，先是狠狠地瞪了叶志飞一眼, 旋即又跟川剧变脸似的换了张笑脸跟辛蓓打招呼：“辛大夫，今天出去玩了？” 辛蓓扫了对方一眼, 没有理会, 对叶志飞兄妹说：“好了, 就到这儿吧,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叶志飞心里有些歉意, 本来打算陪她一天的，结果就只看了一场电影：“我明天就去广州了, 等下次回来再来看你。我会给你写信的。” 辛蓓面色郁郁的, 本来知道叶志飞要去广州了，今天特意调了假来陪他，结果被他妹妹搅和了一整天, 话都没好好说几句，心情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的。 这时郭美娟从外面骑车回来, 看见辛蓓，大声朝她打招呼：“蓓蓓！” 叶慧瞥了郭美娟一眼, 嘀咕了一声：“马屁精！” 辛蓓听见她这么说, 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她怎么认识郭美娟，还知道她是个马屁精？是叶志飞告诉她的？ 叶志飞忍不住笑：“慧慧，你怎么知道她是个马屁精？”他见过郭美娟两三次，每次都是跑来拍辛蓓马屁的，确实是个马屁精。 “她不是吗？”叶慧白了那边一眼，“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交朋友还是要慎重。我们走了，辛蓓姐再见！” 辛蓓听出来这话是讽刺自己跟郭美娟是同类人，心情顿时更不好了。郭美娟跑到辛蓓面前，看着叶慧兄妹的背影，语气鄙夷地说：“又是那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啊。” 辛蓓瞥了郭美娟一眼，心情更不爽了：“他不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这时黄红卫过来了，接过话茬说：“我觉得郭美娟说得挺对的，叶志飞连班都不上，成天东游西逛的不务正业。除了长得高点帅点，嘴巴甜一点，还有什么优点？辛大夫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郭美娟一直都记得叶志飞帮她妹妹出头的事，对他印象很不好，“蓓蓓你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偏生要找他这样的？你可千万别作践自己。” “你们是我什么人啊？要你们多管闲事！”辛蓓越听越觉得刺耳，转身就走。 郭美娟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脑袋冒烟：“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有你好看的。” 黄红卫被辛蓓呛了一顿，也不由得捏起了拳头。 叶慧和叶志飞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家人都在等他们回来吃饭，全家人帮他庆祝了生日。晚上魏楠也过来了，一是因为好友今天过生日，二是因为叶慧今天开学报到，他想来打听一下叶慧的班级和宿舍，没想到叶慧在家，可以直接问本人了。 魏楠跟他们聊了一下最近的严打工作，尤其提醒他们要谨言慎行，不要给人留把柄，如果被举报了，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他举了个例子，有人因为在家中聚众跳舞影响到了邻居，被邻居举报聚众□□，一群人被以流氓罪的罪名抓了起来。 叶志飞扭头看了叶慧一眼，想起她提醒自己的那些事，看样子真不是无中生有，必须要谨慎一点才行。 魏楠没有在他们家留宿，而是回了单位宿舍，说是随时可能要出任务，得回去随时待命。 叶慧守着叶志飞上楼去睡了，确信他今天算是安全度过了，这才放心地上楼去睡。第二天早上，叶慧跟叶志飞打了招呼，匆匆赶去学校。她的舍友们都到了，八个人一个房间，其中三个是本市的，三个是本省其他市的，还有两个外省的。八个女生还不全是一个班的，叶慧班上只有六个女生。一问，除了她自己，还都是被调配到这个专业的，大家都不知道材料专业是学什么的。 这就很尴尬了。叶慧其实也不太清楚材料专业到底学什么，大概就是有机材料和无机材料、金属和非金属之类的吧。他们学校的优势专业是地质和冶金，这些也更不适合女生念。叶慧倒也坦然，既然考上了，那就学吧，总能学点什么，至于将来有没有用，那也要以后再说，反正她是不想再教书了，不能活两辈子一样的人生啊，那多没意思。 对刚进大学的新生们来说，专业的烦恼、未来的工作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放松，怎么享受大学生活，寒窗苦读十几载，现在总算没有升学压力压在头顶上了，那就尽情地享受青春吧，最能代表青春的是什么？当然是美好的爱情啊。 工学院的女生少，叶慧班上三十九个人，总共只有六个女生，所以每个女生都是宝。而像叶慧这样漂亮的工科女生就更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次班会，每个同学上去作自我介绍，叶慧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她长得漂亮，举止落落大方，口齿伶俐，普通话也说得好，衣着打扮也比别的女生时髦，所以刚开完班会，就被男生们认定为班花了。不仅是班花，还是系花，甚至还有望夺整个工学院院花之魁。 班主任方老师也很欣赏叶慧，班会刚一结束，他就直接指定叶慧为临时班长，理由是她是本地人，班上如果组织什么校外活动的话她比较熟悉。方老师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第一次担任班主任，年纪倒是不轻了，他是非应届生参加高考，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二十六了，未婚。 叶慧其实并不太想做班干部，她得经常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班上的事可能就不太顾得上，而且班上男生居多，所以班长应该男生来担任更为合适，然而方老师非让她担任不可。叶慧只好赶鸭子上了架。 一般来说，太过出风头的漂亮女生是容易招人嫉恨的，不过叶慧班上女生少，又都在一个宿舍，她并不傲气，会做人，善于照顾他人的情绪，又像大姐姐一样，所以很快便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喜欢。虽然不是班上女生年纪最大的，大家都还很亲昵地叫她一声慧姐。 开学后第三天，叶慧在上课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的名字写了她的，打开一看，是一首名为《致叶慧》的十四行诗，内容十分热情洋溢，这人的文字功底很深，把她比喻成林间的夜莺、晨间的清露。叶慧看着满纸的溢美之词，不由得觉得汗颜，为什么工科男中也有这样的人才啊。信的落款是天行健。这不是本名，叶慧也就不知道写信的是谁，但应该是班上的男生。 当天她在整理班级花名册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叫俞天行的名字，他们的花名册是按照学号来排的，而学号则又是按照高考成绩来排的，也就是说，这个叫俞天行的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没什么印象，第一次班会的时候大家也都不熟悉，她不可能全都记得过来。那个天行健会是俞天行吗？ 傍晚，叶慧和舍友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门口被一个男生拦住了：“叶慧同学，今天的诗你看过了吗？” 叶慧抬头一看，这个男生穿着白衬衫，身形高瘦，头发剪得短短的，五官说不上多出色，但是组合起来看着挺干净舒服，眉眼中有一丝倨傲，应该是个极其自信的人。叶慧笑了：“你是天行健？” 他微一颔首：“鄙人俞天行。天行健是我的笔名。” 叶慧说：“诗我看了，文辞优美。不过如果是用来赞美一个人的，我觉得太过了，只怕对方未必承担得起这份赞美。” 俞天行露齿一笑：“谢谢叶慧同学的认可，原来是知音，不知道能否有幸与你一起切磋诗词艺术？” “知音不敢当，我不会写诗。你还是另找他人吧。”叶慧说着就要绕过他去食堂。 俞天行抬起胳膊非常绅士地让她过去：“不会写诗，能看就可以。改天再来请教。” 叶慧无奈地摇头，想站住把话说清楚，发现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旁边的舍友朝她挤眉弄眼，大家都吃吃地笑：“俞天行好有意思啊，听班上男生说是个大才子呢。诗写了这么老厚一本。他给你写了什么诗，让我们也看看吧。” “别闹。”叶慧不由得想起了魏楠，要是他也这么主动就好了，自己拒绝别人的时候就能够光明正大了，不过以他的性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主动表白呢。 第二天，叶慧又收到了俞天行的一首词。叶慧真有点头疼了，她直接找到俞天行：“俞同学，咱们能别这样行吗？有话好好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别浪费时间了。” 俞天行似乎并不失望，说：“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这并不冲突，所以请不要扼杀我创作的灵感。” 叶慧：“……”这是个什么神人哪！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危机 既然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 叶慧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随他去吧。于是俞天行的诗一首首写出来，叶慧有时候看了之后还要点评几句，纯粹当文艺切磋了。这也就是叶慧，若是换了别的女孩，不被这热情洋溢的情诗打动才怪, 这年头有几个女孩能抵挡得住诗人的魅力，叶慧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俞天行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他的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特别豁达乐观。就比如他本来报的是著名的哈工大, 但是差了一分没录上, 给调剂到了南星工学院，他也没打算复读, 直接过来了。按他自己的话说, 比他原来计划的人生路线偏离了些，但也无妨，他总还是要走到那条路上去的, 偏离的路线上也有不同的风景。 “这条路上的风景真挺不错的。”俞天行望着叶慧笑。 叶慧心说，他该不会把自己当成风景了吧, 不过当就当了吧，反正只能看看。她很佩服这种对自己人生有着明确规划和目标的人, 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和普通人的区别吧。 八十年代, 国家实行的是单休制, 星期天是唯一的休息日，周末叶慧是铁定要回去的。然而第一个周末刚到，叶慧被方老师叫住了：“叶慧，班上有不少外地同学，他们想熟悉一下南星市，你是本地人，明天你负责带他们去了解一下吧。” 叶慧心说这还用带啊，差不多都是成年人了，出门看站牌，不懂就张嘴问路，或者单独找熟悉的同学带带路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带路？“方老师，我不太方便，明天我家里还有事。其实我觉得同学们都挺厉害的，南星也不大，应该能自己找得到路的。” “但是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提出希望你能带他们去熟悉一下环境，你是班长，就当为同学们服务一下吧。”方老师笑呵呵地说。 叶慧一听头大，瞥见有人过来，赶紧说：“老师，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班长，我给你推荐个人当班长吧，他更合适。俞天行！” 俞天行闻言过来了：“什么事？” 叶慧说：“方老师觉得你更适合当班长，我的临时班长就当到今天为止，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辛苦你了！” 方老师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俞天行低头看着叶慧，她眼神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俞天行很识相：“哦，我当班长也可以。” 叶慧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胳膊：“谢谢啦，加油！”说着准备抽身离开。 方老师叫住了她：“诶，叶慧你先别走，你就是不当班长了，也可以帮忙带同学们去熟悉环境吧。” 叶慧苦着脸说：“老师，能不能下周呢，我这周真有事。” “怎么回事？”俞天行问。 方老师便将这事儿说了，俞天行拍胸脯说：“这事包我身上了。” 方老师见他如此自信，便说：“行，那就交给你吧。” 叶慧朝俞天行露出感激一笑，然后赶紧开溜，俞天行追上来：“叶慧，所谓投桃报李，刚刚我帮你解围，你也得替我解一下围吧。” 叶慧看着他：“你要我帮你解什么围？” “我要带全班同学去熟悉环境，但是我自己还从未出去过，不如你先带我去熟悉一下？”俞天行说。 叶慧笑：“这还难得到你吗？出门看站台，不懂问路人，这是基本的生存法则。” “所以我才问你啊。” 叶慧竟然无法反驳：“回头我研究一下公交线路图，给你做个路线攻略吧。” “攻略？”俞天行一时间没理解这个词。 叶慧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这个年代的攻略跟以后的攻略意思不太一样，她赶紧说：“就是路线图。” “那行，请问什么时候能给我呢？最好是尽快。”俞天行说。 叶慧想了想：“我现在去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看一下学校门口的公交车都开往哪里，一会儿就给你做好。”她对工学院这片其实也不太熟，不过只要能看到熟悉的站点就不会有问题了。同学要熟悉环境，无非也就是想知道商业街怎么走、新华书店怎么去、公园景点怎么走之类的。 “我陪你一起去。”俞天行说。 叶慧心想也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好了。两人便朝校外走去，俞天行是个博览群书的人，跟他聊天很有意思，至少不会无聊，这是个有趣的灵魂。 叶慧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看车次和站台，然后用笔记在本子上，俞天行一边看一边问那些有意思的站名，叶慧就替他解答一些自己知道的。她正在写，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叶慧！” 叶慧循声一回头，看见魏楠骑着车停在路边，长腿支撑在地面上，他身上还穿着警服，只是没有戴帽子，她兴奋地跑上去：“你怎么来了？” 魏楠看着她，又看看朝这边走过来的俞天行，问：“你在干嘛呢？” “哦，我在帮同学做公交线路图，班上同学明天要去熟悉一下环境。”叶慧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纸，差不多写完了。 魏楠点了一下头：“哦。弄好了吗？今天星期六，学校明天放假吧？” 叶慧点头：“弄好了。明天放假。” “那你今天回家吗？” “回啊。” “我送你吧，你的车呢？”魏楠问。 “我没骑车来，坐公交车过来的。”叶慧嫌路程有点远，自己又不经常用上，便将车子留在了家里给弟弟妹妹们用。 魏楠一摆头：“那走吧，坐我的车回去。” “好，你等我一下。”叶慧将那张写了线路的纸撕下来，“俞天行，这个给你。上车前记得问司机，别坐反了方向。” 俞天行将叶慧递给他的纸仔细地折起来，塞在胸前的口袋里：“知道了，谢了。这位是谁啊？” 叶慧看着魏楠，说：“哦，这是我朋友。” 俞天行打量了一下魏楠，说：“是个警察吧？那就应该不是坏人了。路上小心！再见！”说完转身，挥挥手离去。 魏楠看着对方的背影，对叶慧说：“还有东西要拿吗？” “没有了。”叶慧摇头。 魏楠说：“那就走吧。” 叶慧坐上魏楠的车后座，魏楠缓缓踩着车踏板，夕阳将他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叶慧拂开被晚风吹到脸上的发丝，问：“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都开学这么久了，我还没来看看你们学校什么样。”魏楠说。 “啊，你来参观我们学校的？那应该看完了再走啊，连校门口都没进呢。”叶慧说。 “下次吧，你还要在这里上四年学呢。”魏楠声音中带了笑意，“大学感觉怎么样？” 叶慧想了想：“除了上课，别的都还挺有意思的。”她从前没上过脱产大学，大学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魏楠忍不住笑了：“功课很难吗？” 叶慧耷拉着脸：“我好像选错专业了，材料学听起来很高大上，师兄师姐们说其实以后就是打铁工和焊工。” 魏楠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吧。” 叶慧叹气：“我也希望吧。”上了几天课，她隐约也知道了，她所了解的那些高分子有机材料、纳米技术这些东西，都不是本科这一阶段能够接触到的，就好比他们是园里洒下的一捧种子，真正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只有极少数的几颗，叶慧不认为自己能够长成参天大树，所以才有此遗憾。 “没事，总能学到一些东西的。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也可以找点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学，就跟志飞一样，人生这么漫长，可选择的路还是有很多的。”魏楠安慰她说。 叶慧听了他这席话，觉得非常意外，难得他这么看得开，不像时人这么循规蹈矩，她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嗯，我会努力寻找的。” 魏楠想了想又问：“那除了上课，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叶慧便聊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比如舍友们生活习惯不同带来的各种碰撞，不同地区口音不同闹出的笑话等等。魏楠听她说了一路，然后问了一句：“你们班才六个女生，三十三个男生？” 叶慧笑嘻嘻地答：“对呀，所以我们系，不，应该说我们学校都是有名的光棍学校，还有人提议要去跟师专的同学联谊呢，因为那边女生多，男生相对少一些。” 骑着车的魏楠突然停了下来，叶慧察觉到异常：“怎么了？” 魏楠抬起长腿，从车上跨了下来，叶慧见他下来了，自己还在车后座坐着，便也下来了。魏楠干脆将车子支了起来，转过身与叶慧面对面，低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问：“小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慧抬头看着他的眼：“嗯。” 魏楠低头与她双目对视，深吸了一口气，问：“我就想知道，你对你将来的另一半有什么要求？比如学历、工作、外在条件等等。” 叶慧的心怦怦剧跳起来，难道魏楠要跟自己表白？她做了个咬唇的动作，垂下眼帘，红着脸说：“这些其实都没有考虑过。”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表白 魏楠曲起手指在手心里捻了一下, 汗津津的，都是水：“那你考虑的是什么？” 叶慧抬起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人品, 性格，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合得来。” 魏楠的鼻尖和嘴唇一圈都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他也顾不上擦一把, 有些紧张地舔了一下唇：“那你觉得我能达到你的要求吗？” 叶慧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浑身都有点发热, 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楠居然会主动跟她表白，要知道以前可是她主动跟魏楠表白的, 叶慧咬着唇，控制住自己嘴角的上扬, 用力点了一下头：“嗯。” 魏楠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真的啊？” 叶慧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魏楠的嘴角往上翘了起来, 紧张得不知所措：“那什么, 我，我也没准备……”他将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 将汗渍擦去，朝叶慧伸出大手, “那么, 叶慧同志, 以后请多关照！” 叶慧终于绷不住了, 咧嘴笑了起来, 跟魏楠握手：“嗯, 魏楠同志，请多关照！”她觉得魏楠肯定没想过今天要表白，结果遇上了俞天行，又听说班上只有六个女生，怕自己被人追走了，所以才这么仓促地表白，看样子还是要感谢俞天行呀。 天边的夕阳忽然绽放出铺天盖地的金红色余晖，将整个天地间都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小城、山峦、河川全都熠熠生辉，像一曲壮阔华丽的乐章。魏楠和叶慧望着彼此微笑，双方迎着夕阳的半张脸上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辨，让人心中产生一种别样的柔情，斯情斯景，烙在彼此的记忆之海，成了永恒的风景。 两人在晚风中握手伫立良久，仿佛世界整个都隐去了，满心满眼只剩下彼此。有好事的人路过，看见一男一女在路边手拉手，不由得按起了铃铛，吹起了口哨。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抽回手，都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看对方。 魏楠清了一下喉咙，说：“我们回去吧。” “哦。”叶慧应了一声。 魏楠骑着车，再次带上叶慧，两人都有些心猿意马，前面骑车的人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脚下机械地踩着踏板，后面坐车的人也无声地傻笑，天真蓝呀，树叶真绿，晚蝉的鸣奏都格外悦耳。 他们骑了好远一段，直到夕阳坠下去，天光渐次变淡，路灯也依次亮起来了，叶慧望着在暗淡的天光中仿若墨玉一般的水面，忽然惊醒过来：这是哪儿？她回家不需要经过这个湖呀。魏楠似乎也发现了，非常窘迫地停下来：“我好像走错路了。” 叶慧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怎么到这儿来了？” 魏楠尴尬地说：“刚刚在前面忘记转弯了，就一直骑到这里来了。你饿不饿？饿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呀。”她并不介意饶了路，今天她就想跟魏楠多待会儿，绕多远的路都没有关系。 两人折返回去，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馆，魏楠让叶慧点菜，可供选择的菜品很少，叶慧便点了一道小炒肉和一道蔬菜。魏楠又加了一道煎酿豆腐盒，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豆腐。”叶慧在他那儿复习的那几天里，他记得她打了两回豆腐。 叶慧小声地说：“有两个菜就够啦，多了浪费。”这顿饭肯定是魏楠给钱，她想替他省点。 “放心吧，我吃得完，肯定不浪费。”魏楠说。 小饭馆生意一般，这个年头外出吃饭的人还是少数，人们经济都不宽裕，下馆子是件奢侈的事。菜的份量很足，其实有两道菜就够了，不过三个菜也不浪费，魏楠把它们都给消灭了。三道菜一共花了一元五角，挺便宜的，不过相对于这个年代的物价来说不便宜了，毕竟在食堂吃一顿也才两三毛，所以在外面吃饭真的只能偶尔打打牙祭。 吃饱饭，魏楠推着车，两人就着路灯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谁也不急着赶路，也不想早点回去，毕竟家里都是人，连说句话都不太方便。 两人天南海北地闲聊，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话题，反正都不觉得无聊。魏楠注意到叶慧脚上穿着带跟的凉鞋，说：“你走得累不累？上来吧，不走了，我带你回去。” 叶慧这才重新坐上车，她伸手抓住了魏楠的衣服后摆，脸贴近了他的背，能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温度，却不敢贴上去，也不敢搂着他的腰，因为这个年代是有伤风化的，尤其是严打这个节骨眼上。这年头谈恋爱不得不纯洁，毕竟连拉手都有人盯着啊。 魏楠将叶慧送到家，有些歉意地说：“我最近都比较忙，不知道哪天才能休息，等我有空就去学校找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叶慧冲他甜甜一笑：“嗯。你别担心，安心工作吧，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你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了。” 魏楠眼神一软，特别想抱抱她，但是又不能抱，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行了个特别帅气的军礼：“一定谨遵领导旨意，爱惜身体。你进屋吧，再见！” 叶慧看着他，恋恋不舍地慢慢往后退，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朝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屋。魏楠见他进屋后，这才骑车离去，只觉得胸腔里热热的满满的，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特别想纵声大吼两声，才能抒发掉内心的喜悦激动之情。 叶慧回到家里，家人都很意外，刘贤英说：“小慧吃了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就没等你。” 叶慧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不用等我，我已经吃了。他们几个最近还好吧？” 她回来主要是了解弟弟妹妹们的学习情况的，允文允武已经初三了，马上要升高中。叶慧不担心允武，但是允文这成绩实在够呛，考高中难度估计有点大。这年头也没什么艺校可上，更没什么选秀节目，毕了业，才十五六岁，工作入伍都不到年龄，就只能在社会上浪荡，这个年龄段的人是最容易学坏的。允文这脾气和性格学坏是很容易，叶慧不能不重视起来，所以这次她打算好好跟他谈谈。 了解过弟弟妹妹的情况之后，叶慧将允文叫过来单独聊：“小文，明年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允文说：“没什么打算啊，考得上就读，考不上就在家待着呗。” 叶慧说：“我知道你想唱歌，但是现在咱们还没有门道。现在国内能唱歌的渠道有限，剧院现在也不像样子了，要么你就进文工团，咱们这儿没有文工团，部队里倒是有，你还不到入伍的年龄。要么你就考艺校，以后进电视台。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努力，我们是帮不上忙的。” “我要怎么努力？唱好歌吗？”允文眨巴着眼睛问。 “唱歌是一方面，另外文化成绩也得过关。我的想法是，你先努力学习，考上高中，然后再考艺校。” 允文一听考高中，顿时头大：“我怎么考得起高中啊？我又不是小武！” “小武能考上，你就考不上？考高中又不是多难的事，只要你愿意，多花点时间突击一下，还是有可能的。”叶慧说。 “可是我在班上三四十名，我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啊！”允文对自己的成绩已经绝望了。 叶慧给他画了个饼：“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我跟你说吧，考艺校的文化成绩要求不高，专业成绩比较重要，所以只要你考上高中了，以后上艺校的希望还是很大的。等你上了艺校，电视台就会来学校挖人，你长得这么帅，歌又唱得好的话，被电视台选走的几率很大，那就能够直接当歌手了。这是我所知道的当歌手的捷径。” 允文一听，顿时抬起头来：“姐，你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叶慧说。她知道，等过两年，应该就会有青年歌手大奖赛之类的选秀节目了，允文如果真的实力强劲，那么就会有希望踏上歌星之路，就算是比赛拿不了名次，以后的娱乐环境也会放宽一些，会有一些娱乐包装公司，只要他实力够强，还是会有机会出头的。 允文说：“上了高中，真的能考上艺校？” “当然有机会，前提是你得努力，首先把高中考上吧。”叶慧说。 允文想到眼前的大山，顿时又蔫了：“可是高中好难啊。” 叶慧拍拍他的肩：“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试试吧，不努力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以后我每周回来四天给你补课。”现在她上大学了，晚上没有强制性晚自习了，她就牺牲一下，回来给他补课吧。 允文想到以后晚上要上自习，就有些头大：“我觉得我的命好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叶允文同学，你现在不努力，将来只能去当工人，永远也做不了歌手，你愿意吗？” 允文想了想，最后还是舍得不放弃他的歌手梦，捏着拳头说：“好吧，补就补！” 叶慧说：“如果能考上高中，我给你买把吉他。” 允文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真的？给我买吉他？”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吉他啊，那是歌手的标志，哪个流行歌手不会谈吉他呢？ 叶慧点头：“对。前提是你考上高中。” 允文跳了起来：“为了吉他，拼了！我要去看书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幸福 虽然需要物质奖励才肯行动, 叶慧还是庆幸允文能用好处哄得动，只盼着他顺利度过中二期, 思想早点儿成熟，能够自律起来。 叶慧跟允文约定好，每周二、四、六、日晚上给他补课。允文也确实挺苦的, 周一、三、五晚上和周日上午还要去瞿老师家练钢琴呢, 基本就没有休息时间了, 所以他才说自己命苦。 叶慧把利害都给他摆清楚了, 好处也许诺了，能不能坚持就看他自己的了。允文的基础差, 之前叶慧自己忙高考，也没太顾得上, 后来暑假时允文忙着练琴唱歌，叶慧忙着赚钱, 也没太顾得上, 所以这会儿一看问题真是多，不光允文头大, 叶慧也头大。没有办法，她只能一点一点来, 她琢磨着, 尽量给允文补一补, 让他中考多考点分, 到时候就算考不上高中, 离分数线近点, 也好意思去找学校交委培费，否则都没脸去说啊。当然，还是尽量让他把成绩提上来，让他能对学习产生点兴趣，毕竟就算中考他们能帮忙使点力，高考那就完全帮不上了。 叶慧刚跟魏楠确立恋爱关系，正处于热恋中呢，按说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跟对方粘在一块儿，但是魏楠这工作也是够苦逼的，上班时间不稳定，还经常要出任务，忙起来几天估计都见不着人影。 第二天是星期天，允文上午去瞿老师那儿上课了，小雪和允武去黄爷爷那儿下围棋了，小雨比较乖巧，在家一边看店一边看书。叶慧想去找魏楠，但知道他今天是白班，这会儿正在忙，打算等傍晚下班的时候再去找他，便在家跟小雨一起看店。 叶慧看了一眼小雨手里的《儒林外史》，问：“小雨，你有没有想学的特长？唱歌跳舞之类的。” 小雨猛摇头，有些羞涩地说：“我不学跳舞，歌也唱不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小雨偏着头想了想：“当老师吧。” 叶慧笑了，小雨上辈子读的是师范，后来一直在担任小学老师，还做过校长：“当老师挺好的。当什么老师呢？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 小雨张大了嘴：“大学老师？”显然教大学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嗯，大学毕业后如果表现优秀的话，可能会留校，我现在的班主任老师就是大学毕业后留校的，不过他现在没教课，主要是负责学生辅导工作。你也可以考研究生或博士，以后也能教大学。” 小雨惊讶地双手捧脸，显然有些兴奋：“我想都没有想过还能教大学。我就想教个小学或者初中就好了。我可能会考中专，这样妈妈的负担就会轻不少。” 叶慧一愣，这显然是她很早以前就想好的人生规划，至少是在她妈妈再婚之前就想好了，这孩子是有多成熟懂事啊，那么早就开始考虑人生了，真令人心疼，叶慧说：“小雨，你不想上高中考大学吗？” 小雨当然也知道大学比中专好：“但是那离毕业还要好久。” 叶慧摸摸她的脑袋：“那有什么关系，现在不是有我们了吗？也不止妈妈一个人挣钱了，还有我爸和哥哥呢，我也有钱，能送你上高中，所以你没必要有心理负担，担心没钱上学。你喜欢读什么就去读，钱的事是大人该操心的。” “真的可以吗？可是我觉得这样太给你们添麻烦了。”小雨说着低下了头。 “当然可以，添什么麻烦，咱们是一家人啊。”叶慧这才意识到小雨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她内心里还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家，至少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你想读高中、考大学甚至读研究生都可以，在咱们家，只要你愿意上学，那就尽情上，考不上复读也是可以的。” 小雨脸上露出笑容，摇头：“我不想复读。” “我只是假设这种可能。咱们小雨这么厉害，怎么可能需要复读呢，绝对能够一次考上。”叶慧笑着说。 小雨抿嘴笑：“那我以后想上高中，真的可以吗？” “可以！”叶慧满口答应，“咱们家最好全都是大学生，这样说出去多神气啊，让那些在背后说咱们闲话的人瞧瞧，我们家孩子就是这么厉害！” “好！”小雨笑得露出了牙齿，显然非常开心。 下午叶慧又替允文补了一下课，这小子欠下的学习债太多了，不能不抓紧时间。快到魏楠下班的时间，叶慧便跑去找他，到了公安局一看，那儿正兵荒马乱的，警察们正好抓了一批嫌犯回来。叶慧见到押解队伍中的魏楠，想打招呼，但是又怕影响他工作，便只好默默地注视着他，不出声。魏楠是个很敏锐的人，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头一看，严肃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朝叶慧做了个口型：“去宿舍等我。宿、舍。” 叶慧看懂了他的口型，朝宿舍的方向指了指，他点了下头，叶慧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便去了魏楠的宿舍。 魏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干净整洁，只是桌上多了两盆文竹，叶慧凑过去看了又看，两盆文竹长得挺茂盛的。叶慧转了一圈，发现魏楠的衣服鞋袜都洗了，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便坐在桌前翻看魏楠的书，很意外的，她发现了一本英文杂志和一本英语字典，难道他最近在学英文？ 叶慧正翻着，魏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到了宿舍，他才将帽子摘下来，顺手将门给关上了：“对不起，实在是太忙了。” 叶慧站了起来，看着他笑，没有说话。魏楠看着她酥软的笑容，走到她面前，有些贪婪地望着她，明明昨晚才见过，但感觉仿佛隔了很久很久似的，一日三秋原来是真的，他伸出手去，抓起了叶慧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叶慧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想说的话也都忘了。 魏楠看到叶慧的反应，有些结巴地说：“对、对不起，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叶慧咬着下唇，嘴角依旧不受控制地上扬：“没事。”这么纯情的魏楠真叫人喜欢。 魏楠看着她红苹果似的脸蛋，特别想亲一下，但是又意识到这样太快了，怕把人吓到，便说：“你坐吧。还没吃晚饭吧？我也没有，一会儿我们去食堂吃。” “食堂这时候不是已经没饭了吗？”叶慧复坐下来。 “没事，加班的同志还是留了饭的。再说还可以小炒的。”魏楠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叶慧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你看什么呀？” 魏楠笑了：“看你呀。特别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叶慧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说出来，从前可是没这个福利的，他不是个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看样子也有一些什么东西改变了呢。 魏楠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这个给你，你拿到学校去吧。放在宿舍里，室内能养的。”他拿过一盆文竹，交给叶慧。 叶慧笑了，双手接过来：“好。谢谢！” “我这儿也留一盆，咱俩是一对儿。”魏楠笑容有些羞涩，过了一会儿又说，“慧慧，你给我一张照片吧，最好大一点儿的。” “我现在没有大点的照片，回头照了给你行吗？”叶慧说。 “好。”他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张自己的三寸单人照递给叶慧，是穿警服照的，没有戴帽子，照片上的人英气逼人，嘴角隐隐带点笑意，一双星眸炯炯有神，仿佛能够洞悉人心，又仿佛饱含柔情。叶慧将照片放进自己的书包里，笑着说：“这个我喜欢，谢谢！” 叶慧又将这次来的目的告诉了魏楠，主要是给他送课表来的，告诉他自己回去给允文补课的时间，免得魏楠万一跑到学校去找她又碰不到人，本来两人见面的时间就不多，这样就更见不上面了。 魏楠拿着课表看了一遍，说：“看样子以后我要尽量排在周三休息了。”因为叶慧周三的时候课最少，一下午都没课，晚上也不用回家去。 叶慧说：“这个没有关系，主要是想告诉你我有时候不在学校，怕跟你错过。我在学校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大不了陪我一起去上课呗。” 魏楠点点头，将课表放在桌上，用字典压了起来：“走吧，先去吃饭。” 叶慧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跟他出门，开门的时候，魏楠大手将门一压：“等一下。” 叶慧不解地停下来，正要问什么事，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圈住了，魏楠从身后抱住了她，这完全就是一个甜蜜暴击，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魏楠的脸在她头上蹭了蹭，手交叉着在她腰间握了一下，小声咕哝：“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瘦。” 叶慧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转过身，回抱住了魏楠，将脸埋在他胸前，有一股淡淡的汗味，还有他专属的气息，她的眼眶不知怎么就涌满了泪水，特别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终于，她又在这个人怀里了，她又拥住了这份幸福。 魏楠陶醉在叶慧的主动回应中，怀里娇小柔软的身躯令他的心都软化了，忽然，他感觉到胸前有一点热，接着又变凉了，他一惊，放开叶慧，看着她眼角的泪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惊讶地问：“你、你怎么了？” 叶慧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没事，就是觉得高兴。” 魏楠非常意外，原来高兴了会哭是真的，他抬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好了，不哭了，我们去吃饭。” “嗯。”叶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恋爱 回到学校, 叶慧又收到俞天行的情诗，叶慧这次没打开看，说：“你以后得另外去找灵感了。” 俞天行眨了一下眼，说：“那天那个警察？” 叶慧冲他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 都不用解释。” 俞天行叹了口气：“你们女孩子就是盲目崇拜英雄，但是英雄哪有那么好当的。” “我不崇拜英雄，我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个英雄。”叶慧宁愿魏楠不做警察, 但是她不能干扰他的工作和选择。 俞天行耸肩：“但愿如此。对了, 国庆节的时候我们班上同学打算出去郊游，你是本地人, 有什么好建议吗？” 叶慧想了想：“野餐怎么样？还可以搞烧烤。” “烧烤？”俞天行对这个词显然有点陌生。 叶慧一愣，这个年头确实没什么烧烤啊：“就是野炊啊。” “野炊好, 这个有意思。得借些锅碗之类的吧。”俞天行对这个很感兴趣，平时这些男生对做饭未必喜欢，但是对在野外做饭绝对兴趣浓厚，“去哪里？我听说白鹭洲不错。” 叶慧说：“白鹭洲还是算了吧, 江边呢, 万一有人不守纪律下水洗澡, 出了事谁承担责任？去市外的石螺山吧，还能够捡石螺，可以爬山。”自打上辈子魏楠在江边出了事, 她对江河湖泊就非常排斥了。 “行, 就去石螺山。” 舍友们一直都密切关注着叶慧和俞天行的动向, 觉得这两个人其实挺般配的，虽然叶慧总不承认，但都认为是迟早的事，所以见到他俩在一起说话总免不了要打趣一番。叶慧说：“你们可真冤枉我了，我跟他真没什么，现在他当班长，来问我十一的时候去哪里安排活动，我建议去石螺山野炊。” 大家一听去野炊，顿时兴奋起来，果然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了。叶慧心想，虽然都是成年人，其实大家都还是小孩心性。 星期三早上，叶慧从家里赶回学校去上课，第一节有课，她不得不像上高三时那样一早就起来了。刚下车，便看见穿着便装的魏楠站在站台边，他一身白衬衫、蓝裤子，脚上穿一双白色的帆布运动鞋，袖子卷到手肘处，特别青春逼人。叶慧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她完全没想到魏楠一大清早的就来找她了。 魏楠含笑看着她：“今天排休，过来陪你。你说了可以跟你一起去上课的。” 叶慧猛点头：“嗯，可以，一起去吧。” 魏楠将挂在自行车把手上的网兜给她，网兜里装了一个铝饭盒：“早饭吃了吗？” 叶慧接过来，一摸还有点温热：“你买的？我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吃了。吃得下就再吃一点，吃不下就给你同学吃吧。上车，去教室还是宿舍？”魏楠问。 叶慧抓起魏楠的胳膊，看了一下他腕上的手表：“还有十分钟上课，直接去教室吧。”其实她自己也有手表，但就是想看他的。 魏楠一摆头：“好嘞，上来吧。给我指路。”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教室，教室座位不是固定的，班上女生少，特别醒目，所以她们经常一起坐在前排。但是今天魏楠来了，叶慧就不想坐前排了，便拉了他从后门进去。他们一进教室，便被后面的男同学发现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叶慧带着一个大帅比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然后纷纷朝俞天行投去同情的一瞥。好了，这才多久啊，班花就已经被人采走了，情诗写得再热情洋溢也没用啊。 俞天行也发现了，站起来，走到叶慧和魏楠前排坐下来：“哟，新来的旁听生？” 叶慧笑着说：“这是我对象，魏楠。这是我们班长，俞天行。” 魏楠觉察出对方浓浓的□□味，伸出手：“班长你好！” 俞天行是个聪明人，看了魏楠的手一眼，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便伸手击了一下对方的手掌：“你好！把我们班花拐带走了，不给我们一点表示吗？” 魏楠笑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挑衅：“你想我怎么表示？” 叶慧赶紧说：“下课请大家吃冰棍儿。”她怕魏楠说要请大家吃饭，也怕同学要求请吃饭，一个班的同学快四十个了，吃饭没有十多块钱下不来，魏楠那点工资哪里挥霍得起啊。 俞天行看着叶慧，瞪她：“都说女生外向，还真是的，这么快就想着给他省钱啦。” 叶慧笑嘻嘻地说：“行啦，这样正好谁都照顾得到。你们谈女朋友也没个个都请客的。” 旁边一男生说：“请冰棍不够，得奶油雪糕，一人一支，全班都有份。” “好，吃雪糕。”于是大家都起哄起来，前面的人也都知道了，都回头来看魏楠，女生眼里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叶慧的男朋友真帅！ 高数老师走进来，用教案敲敲桌子：“谁请吃雪糕呢？是不是听者有份啊？” 于是全班都笑起来了。最后还没到下课，魏楠就先偷溜出去买雪糕了，回来赶上下课，每人发了一支雪糕，连老师都有份。老师受宠若惊，叼着雪糕笑呵呵地走了。 这天魏楠一直在学校陪叶慧上课，没课的时候两人一起去泡图书馆，叶慧学习，魏楠看书，其实谁也没心思看书，两人便用笔在纸上交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觉得异常地满足。 叶慧觉得，魏楠这就是来学校宣示主权的，公然告诉大家，她已经有主了。这种小心思可逃不过她的法眼。晚上魏楠请叶慧的舍友们在校外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说是感谢大家对叶慧的照顾，把一群女生全都给征服了。 回来后，叶慧的舍友们对她表示出了十二分的羡慕，男朋友真帅呀，还这么温柔体贴。当然也大大满足了叶慧的虚荣心。 两人见面不方便，便约定了写信交流。他们其实更喜欢写信交流的方式，平时见了面说不出来的亲密话，在信里反而能畅所欲言。魏楠平时话不多，但是信却写得滚烫炙热，真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叶慧也更喜欢看他写信。 叶慧和魏楠谈恋爱的事没有告诉家里，她爸估计不太赞同她还没毕业就谈恋爱，而且也不方便告诉弟弟妹妹们，免得给他们做榜样，早早就开始谈恋爱了，影响学习，她只告诉了大哥自己谈恋爱的事。叶志飞在广州重新租了房子，专心学起画来，只到需要进货的时候才会买了货送回来。叶慧其实乐意他待在广州，离黄红卫这些人远远的。叶志飞对叶慧谈恋爱的事毫不意外，反而说你们果然还是在一起了吧，放心吧，我肯定永远站在你这边，魏楠那小子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看样子他老早就有心撮合他们两个人了。 有了大哥的支持，叶慧当然高兴。叶志飞在最近的信里说，他找到了一个门路，有一家印染厂可以提供布匹印染，算下来成本非常低，卖四块钱一米都有赚头，只是需要不少本钱，量少了印花成本高，不合算。这事去年他们卖布的时候叶慧和叶志飞提过，很明显他也上了心。 叶慧给她哥回信，印布的事可以等到年底再做，现在离过年还早，布匹销售旺季也还没到，家里这边有店里的收入和父亲开拖拉机的收入，到年底时家里应该凑得起一万多，再去银行贷一笔款，至少能凑够一万五左右，应该可以印一批数量不算少的布。最重要的是布的颜色和花色要把关好，最好是别具一格，这样才有市场。叶志飞也上了心，还在尝试着自己的绘画技能能不能用到印花上去。 天气逐渐凉快下来，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试，叶慧坚持着给允文补了两个月的课，可算是有了点起色，其中最为明显的要数化学，因为化学是初三才学的，算是从零开始，他这次化学考了七十多分，这是破天荒的事。与他一同学习的允武成绩则更好，化学考了97分，差几分就满分了。 这大概算是允文上学以来最值得称耀的一件事了，及格了啊，还不仅仅是六十分，而是考了七十二分，谁说他笨呢，不会读书，他用起功来也是很厉害的好嘛。 叶慧趁机鼓励他：“你看化学你都能学好，别的肯定一样能学好。” 允文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等着吧，我肯定能自己考上高中的。” 这次期中考试，除了允文，其他三个人都考得很好，允武现在已经是班级稳定的前五了，考高中完全不是问题，小雨依旧稳坐第一的宝座，小雪也不甘示弱，考了全校第一，数学更是满分。 叶慧为了奖励他们，周日下午带他们去参观了市里新建的动物园，虽然里面只有一只老虎、两只黑熊、几只狼、一群猴子和一些羽毛鲜艳的鸟类，还是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毕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老虎和熊。 那天下午魏楠也来了，陪他们逛完动物园后，又带他们上花鸟市场去买金鱼，当然主要目的是陪叶慧去买花草，夏天已经过去了，天气总算凉爽起来，可以将叶慧家楼顶的花园装扮起来了。 魏楠给双胞胎各买了一只乌龟，给小雨姐妹买了几尾漂亮的金鱼。叶慧则买了杜鹃、月季、茉莉之类的花草，还买了些水仙和百合的球茎，回去之后翻出以前魏楠送她的郁金香球茎一起种在了楼顶上。其实那儿现在都算得上半个菜园子了，刘阿姨在上面播种了一些苋菜、白菜、葱、蒜之类的蔬菜香料，偶尔还能掐一把自种的蔬菜尝鲜，非常富有生活气息。 晚上叶慧给允文补习，允文瞅着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姐，你是不是在和楠哥谈恋爱？” 叶慧皱起眉头，矢口否认：“没有，你瞎说什么呀！” 允文嘿嘿笑：“我觉得像，不然楠哥干嘛对我们那么好？姐，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叶慧斜睨着他：“什么秘密？” “允武那小子谈恋爱了。” “什么？！”叶慧吃了一惊。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谈心 允文看到姐姐的反应很满意, 他嬉皮笑脸地说：“嘿嘿，你想不到吧？” “跟谁？”叶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允武会谈恋爱，她觉得就算要早恋，也应该会是允文, 而不是一向听话懂事的允武，这让叶慧开始反省自己，她对允武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以致于都没有关注到他的思想变化。 允文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我班上总考第二名那个女的, 叫邱妍丽。不是我说, 小武的眼光太有问题了，那个女生是我们班学习委员, 对谁都凶巴巴的。小武不知道看上她哪点了。” “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听小武亲口说的，还是你看到他俩在一起了？”叶慧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爱起哄, 有时候男孩女孩本来并没有任何关系，结果给人一起哄，可能就被起哄出问题来了。 允文说：“班上同学都知道了，他们还跟我打听呢。但是我问小武, 他死不承认。” “那就未必是真的。你不要跟着瞎起哄, 你们是双胞胎兄弟, 本来就该互相信任无话不说的，不要因为这些事闹得生分了。”叶慧说。 允文伸手挠了挠脸颊，说：“我看见小武书包里有邱妍丽给他写的信, 不过没看到内容。” “那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 我得去找小武聊聊, 你现在将这些题做了，回头我来检查。”叶慧将作业布置给允文，自己去找允武。 叶慧做自我检讨，自打允文搬到库房来之后，允武就独自住在家里，虽然大哥也住在那边，事实上大哥经常不在家，允武总是一个人住在楼上，肯定会寂寞吧，尤其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允武自律，学习上从来没让人操过心，他又懂事，生活上也不怎么让人操心，所以他们对他过问得很少，这会不会让他觉得家人偏心，更关心允文一些？ 有句俗话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允文大概就是那个会哭的孩子，懂事的孩子总是容易被忽略的。虽然叶慧在内心里并没有更偏爱允文一些，但她得承认，对允文花的心思要比允武的多得多，叶慧这么一想，对允武更内疚了。 允武不在店里看电视，他应该回房间去了。叶慧上楼去找他，一边走一边琢磨措辞，怎么才能让小武敞开心扉跟自己好好谈谈呢。大哥不在家，允武的房门是关上的，叶慧敲了敲房门，允武在里面问：“谁啊？” 叶慧说：“是我，姐姐。小武你睡了吗？” 不多久允武过来开了门：“有事啊，姐？” “没事，就是想来跟你聊聊天。”叶慧进了允武的房间，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来过这里了，房间的变化很大，床的位置挪了个方向，书桌也换了个位置，还多了一个书架，上面堆了不少书，有一些是他的课本，此外就是叶慧给他买的书，还有些估计是他自己买的。 “小武，你在干嘛呢？”叶慧看了一圈，觉得也就是简单的男生房间，稍微有点凌乱，但还过得去，至少比允文的房间要整洁不少。 允武说：“看书。”他说着将桌上一本摊开的书合了起来，然后将书封给压在了下面。 “看什么书呢？”叶慧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本《射雕英雄传》，书的封皮都快掉了，书角也卷了起来，显然被翻阅了无数遍。这明显是盗版书，因为金庸的书这个年头还没有正式引进呢。允武脸上有些紧张，怕姐姐说他，叶慧将书放下了，笑着说：“看武侠小说啊，金庸的书我也看过几本，挺好看的。” 允武脸上明显有种松了口气的表情，通常来说，这种书都被家长定义为“邪书”，影响学习的书，为□□之列。 叶慧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说：“你坐啊，小武，咱们好久聊天了，今天随便聊聊吧，畅所欲言，想说啥都可以。” 允武在床边坐了下来，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划了划，低下头不看叶慧。叶慧打量着弟弟，虽然跟允文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两人的差异越来越明显了，这种差异表现在性格与气质上，叶慧觉得，虽然允文是个成绩特别烂的家伙，但他很自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允武的成绩比允文的高出一大截，然而他却依旧静默无声，默默地把自己隐藏起来，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和昂扬。 “姐姐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啊，小武。”叶慧开口说。 允武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叶慧，显然不明白叶慧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姐，怎么了？” 叶慧说：“我觉得吧，我对你太忽视了，不够关心你。你会不会觉得姐姐对你和小文有点偏心？我对他比对你更关心一些？” 允武眨巴一下眼睛，缓缓低下头去，没再作声。叶慧一看就明白了，果然如此，孩子都是敏感的，哪怕他不说，他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叶慧说：“其实小武，姐姐跟你说，比起小文，我更喜欢你一点，你会觉得姐姐在撒谎吗？” 允武抬起头来看着叶慧，那表情似乎有些疑惑。叶慧笑了：“因为你更听话更懂事啊，谁不喜欢更懂事的孩子？你觉得你老师更喜欢你还是小文？” 允武抬了抬眉毛，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姐姐的话可信了些。 叶慧说：“姐姐不是故意忽略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说那个总爱哭闹的孩子总能更引起大人的关注，要多抱一抱哄一哄他。现在用这句话来形容你俩当然已经不太合适了，但道理还是差不多的，小文调皮捣蛋，脾气暴躁，性格急躁，时刻都有挨爸爸揍离家出走的可能，我如果不想办法让他学点他喜欢的东西，估计他连初中都上不完，然后就出去混社会了。混社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前阵子枪毙了那么一大群人你也听说了吧，有的人就是一念之差抢了别人几块钱，结果被判了死刑。我就是怕小文也犯这样的错，所以才对他格外上心一些。你也不想他最后变成这样对吧？” 允武点了点头，上个月处决了第一批严打犯人，死刑犯还被押去游街示众了，虽然他们没去看过，也听大人说了不少。他知道姐姐说的是对的，因为允文不止一次说过他不想读书了，他甚至还很佩服那些街头小霸王，觉得人家打架很厉害，如果不管好，允文肯定也会成为一个小混混。 叶慧又说：“允文他自己不争气，成绩又差，靠读书是不会有出路了，但我想着怎么也得让他顺利读完初中。最好能考上高中，等他再大点，有分辨力了，才放心让他进入社会。他唯一感兴趣而且做得好的事就是唱歌，我希望他将来能够靠这个吃饭。就算不能，等他年纪够了去当兵也可以。我不希望他初中毕业就去混社会，现在太乱了，以允文的性格，不变坏的可能性太小了。你和他是双胞胎，感情比谁都亲，你应该也不希望他变坏的，对吧？” “嗯。”这点允武倒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允文是他亲哥，虽然平时喜欢压榨他，但总体上对他还是好的，尤其是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允文总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的。 “我其实一直都以你为荣的，咱们家就属你成绩最好了。”叶慧说。 允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雨和小雪比我好。” 叶慧笑着点头：“对，她们成绩也好。我说的是咱们亲兄妹几个，你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小武喜欢做什么？或者说将来想做什么？” 允武抬起头来看着姐姐：“我想当警察或者医生。” 叶慧看着允武，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偏偏选了两种最辛苦的职业啊，允武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不好吗？” “挺好的。”叶慧点头，“这两个职业都很伟大，一个是维护社会安定的，一个是救死扶伤的。但是这两种职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特别累，你如果觉得为了理想，哪怕累点也无所谓，那就勇敢地去做吧。” 允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慧又说：“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如果有特别感兴趣的事，就跟允文喜欢唱歌一样，你可以告诉我，咱们也培养点兴趣爱好。” 允武仔细想了想：“我就喜欢看书下棋。” 叶慧笑了：“那也行，有空多看看书，做一个博学多识的男生也是非常有魅力的。小武，你最近有没有很困扰的事？” 允武扭头看着叶慧，眼神中流露出不解：“没有啊。” 叶慧琢磨着要怎么开口，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师，叶慧见过太多学生谈恋爱的例子了，早期的时候，师长们将早恋视若洪水猛兽，随着时代的发展，师长们也渐渐改变了态度，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美好的青春期，爱慕异性是避免不了，大家慢慢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社会发展的多样性，读书并非是唯一的出路，而且并非所有的早恋都会影响成绩，有的甚至还会产生正面积极的影响。所以不在乎早恋，而在乎怎么样健康积极地早恋。如果允武真的恋爱了，叶慧也不打算扼杀，她只想了解他的思想动态，并加以好好引导。 最后叶慧打算开门见山地谈：“小武，你对中学生谈恋爱有什么看法？” 允武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红了脸：“姐，我没有！是不是二哥跟你胡说什么了？别听他瞎说！” 叶慧脸上带着微笑：“我也不相信。不过他跟我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对你们不够关心，所以才来跟你谈谈心。其实我觉得吧，学生谈恋爱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更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这完全是人之常情，说明他长大了，开始成熟，心理也很健康。” 允武惊讶地看着姐姐，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叶慧说：“你也看过小说，不少古人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了，咱们现在十五六岁谈个恋爱怎么了？这不正常吗？当然，现在我们知道十五六岁结婚生子不好，为什么呢？人体发育还没成熟，过早地结婚生子，会影响人的健康，古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好一点的四五十岁，战争和医疗水平是影响寿命的主因，早婚肯定也是一个因素。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中学生这个年纪有爱慕的对象很正常，但是要发乎情止乎礼，也就是说，可以喜欢，但是不要做出格的事，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老师和家长们为什么都反对早恋？一是怕学生做了出格的事，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影响了学习。但是谈恋爱就会百分百影响学习吗？我看未必。” 允武从来没听过这些观点，睁大眼睛听着，叶慧知道他是听进去了，继续说：“健康积极的恋爱会催人奋发上进。如果两个人谈恋爱，一味地沉迷于眼前和对方在一起的短暂快乐，而忘记了其他的事，这样的恋爱不影响学习才怪。但如果心智成熟一点，目光长远一点，那么他就应该会考虑到，自己要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这样才能让对方喜欢、配得上对方的喜欢，或者两个人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将来才能在一起。你觉得对吗？” 允武猛点头：“对。” 叶慧说：“姐跟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你有什么想法和疑惑的地方，可以来跟我交流。咱们不仅是姐弟，更是朋友，可以畅所欲言随意聊天的。而且我是姐姐，你可以跟我提要求的，跟允文一样，别太拘谨，还怕麻烦自己家里人吗？一家人就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的，不是吗？” “好，谢谢姐姐，我知道了！”允武心情显然不错。 叶慧说：“我一直对你很放心，你有分寸。武侠小说可以看，但是要注意时间，别熬夜太晚。早点休息吧。” “嗯，我知道了，谢谢姐！” ☆、第五十七章 逃过一劫 叶慧临出门时又问了一句：“小武， 我答应小文考上高中了送他一把吉他， 你考上高中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做的事， 我能办到的，尽量替你办到。” 允武愣了一下， 然后挠了挠头， 说：“我能不能去广州玩？” 叶慧闻言露齿一笑：“可以，到时候我想办法，带你到广州去玩几天。” “谢谢姐！” 这次谈话， 叶慧并没有从允武那儿听到她想知道的话， 今天主要是她自己表态，也算是给他一个提醒，就算是允武真的谈恋爱了，应该都会比较有分寸了。明年暑假一定带他去广州玩一趟， 这个要求并不高，应该不难办到， 到时候和大哥想想办法就是了。 想起大哥叶志飞，叶慧心里就有一种庆幸感，他应该已经躲过了那一劫， 因为距离曾经的行刑日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他的命运应该已经改变了吧。那段时间，叶慧夜里总做噩梦， 生怕叶志飞在广州又发生什么意外， 但又不敢把他叫回来， 她害怕那是一个吞人的漩涡， 只要靠近就会被吸进去，所以宁愿他离得远远的。一直到那个时间点过去之后，她才给他写信，让他采买货物回来。 没两天，叶志飞从广州回来了。叶慧见到大哥，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了地，大哥还好好的呢，毫发无损，让那些噩梦和坏人都见鬼去吧。叶志飞说他现在准备去印染厂下订单了，下半年是印染厂的旺季，再不下订单，恐怕就赶不上腊月里出货了。他带了一些印花样子回来，让叶慧帮忙参谋挑选，叶慧选了几个花色给他做参考。 叶瑞年对叶志飞这次做染布生意保持了沉默，迟迟不肯表态，这跟之前贩布卖不太一样，成本太高了，这意味着风险也就更大了，这没有上万块钱是启动不了的。这要是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全家的家当都压在这上面了，得赔多少钱啊。 叶慧理解父亲的顾虑，毕竟政策还没有完全明朗化，他们都是从敏感年代过来的人，特别怕各种帽子扣上来。但是做生意就是抢占先机和市场，如果大家都意识到了，钱就没那么好赚了。兄妹俩花了两天时间才说服了叶瑞年，其实就算亏了也不怕，家里这个小店开着，还有一辆下金蛋的拖拉机，日子反正不会比从前更差。也正是这辆拖拉机给了叶瑞年底气，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家里开始给叶志飞筹钱，因为没到叶慧预期的十二月，所有的钱加起来一共才一万二，其中包括了之前那两千块钱无息贷款。叶慧又去找魏楠借钱，还是越多越好，跟从前一样分红。魏楠听了叶慧的打算，也没多问，说尽量帮忙跟家里多借点，至于分红，到时候给点利息给他父母就成，他自己的就算了。 叶慧也不纠结这个问题，魏楠之前还有四百五十块的分红在她这儿呢，到时候真要用钱的时候再一并给他。魏楠回家跟父母借钱，因为上次利息给得不少，这次魏楠父母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一千元，魏楠自己想办法凑了五百块，一共拿了一千五给叶慧。叶慧知道他们已经是尽力了。 刘贤英为了支持他们，也以她家的房子做抵押，去银行贷了两千元。所以这次算是压上了家里的家底，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叶志飞感觉肩上压力山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叶慧考虑过在广州印染布料的成本会比较高，至少运输费用就不便宜，如果能在本地或者周边地区印染，这样会节省不少。然而这种私人委托在这边操作起来恐怕比较麻烦，还是经济走在前沿的广州手续比较简便一些。 叶志飞回来待了几天，又扛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去了广州，这次带的钱比以往哪次都多，一万五千多元，打劫了他，就能成为一个万元户。不过也托严打的好处，第一批死刑犯被执行的威慑力无异于在全国各地引起了一阵海啸，将大部分不法之徒都震慑住了，一时间各种犯罪活动也消失了许多，出门倒是比从前更安全了。 全家人都提着心，一直等到叶志飞从广州打电话到魏楠那里报了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这天叶慧从实验室里做完实验出来，俞天行叫住她：“叶慧，等一下！” 叶慧站住了：“什么事？” 俞天行给了她一张纸：“咱们市里要举行一个围棋大赛，给我们学校发了通知，鼓励围棋爱好者去报名参加。你问问咱班女生当中有没有要参加比赛的。” 叶慧拿着通知单，看了一下，上面果然写着“第一届南星市围棋大奖赛”：“我回去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人报名参加。男生中有报名的吗？” “我啊。”俞天行嘿嘿笑，“琴棋书画我至少还是懂两样的。” “除了棋还有什么？” 俞天行说：“书法。” 叶慧笑着竖起大拇指：“厉害！你下棋有多厉害？” 俞天行说：“没去参加过升段赛测评，我跟业余二段下过，没输。” “哟，水平还不赖么，回头带我弟弟妹妹来跟你下两盘吧。”叶慧嘴里应着，心里想的是，原来还有升段赛，这个要记下来，到时候打听一下去哪里报名，让允武和小雪都去测评一下。 “你弟弟妹妹还会下棋？你让他们也去报名参赛呗，反正又没有段位限制，就是报个名，还能跟别人交流一下。”俞天行说。 “好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我先走了。”叶慧拿着通知兴高采烈地走了。 宿舍里没有女生会下棋的，叶慧本来今天不用回去给允文补习，但还是回去了，为了告诉允武和小雪围棋比赛的消息，让他们去报名。允武和小雪听说有比赛，都很激动，他们平时只能自己下着玩，跟黄爷爷下着玩，还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了，如今有比赛，能遇到很多下棋的人，当然有点迫不及待了，都嚷嚷着要去报名。 刘贤英有点担心比赛会耽误学习。叶慧说：“不会的阿姨，参赛的人都是业余选手，都要上班上课，所以都安排在周末比赛，不会耽误学习的。” 刘贤英一听说是周末比赛，这才不说什么了。 带弟弟妹妹去报名的时候，叶慧才知道原来南星市还有个棋院，每年元旦前后都会举行一次定级定段赛，正好，今年他们可以去参加升段赛了。 围棋大赛是十二月份举行，叶慧以为参赛的人应该不多，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居然有两百多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原来这年头围棋有这么火么。因为参赛选手水平不一，组委会采取了相对公平的分组办法，有段位的人跟有段位的人比，无段位的跟无段位比，赛制是一小时，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比完一批下一批上。第一天初赛结果出来，允武和小雪都顺利地进入了第二轮比赛。 叶慧还在赛场外遇到了俞天行，他倒是也没吹，很顺利地过了初赛，他看着叶慧的弟弟妹妹，开玩笑说：“你们家人才济济啊，两个都过了。” “那当然，我们家人才多了去了。虽然不像你一个人琴棋书画能通两样，但是我们兄妹几个能把琴棋书画都凑齐。”叶慧提起自己的兄弟妹妹还是很得意的。 俞天行意外地说：“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下次有空跟我们家小武和小雪杀一盘吧，看看到底谁厉害。”叶慧笑，自打跟俞天行把话说开之后，他们之间说话就自在多了，就跟朋友一样。 “哈哈，好啊。”俞天行笑了。 结果第二轮比赛的时候，允武就对上了俞天行，第一轮比赛时尽量按照同年龄段来分组的，但是初赛过后淘汰了一大批人，剩下的也就只能尽量按照年龄来分组，俞天行才比允武大了四岁，会分在一起也属正常。 俞天行的段位明显比允武高，允武输给他是没有疑议的。允武输了之后有点不服气，俞天行搂着他的肩：“小弟，我都下了多少年了，你才学多久的棋？输给我你不冤！加油，你的前途无可限量。” “没事小武，回头让小雪帮你赢回来。”叶慧领着刚刚比完赛的小雪过来了。 俞天行扭头看着小小的小雪，咋舌说：“你该不会赢了吧？” 小雪得意地扬起小脑袋：“当然！小武哥哥，下周我帮你赢回来！” 允武说：“对，杀他个片甲不留！” 俞天行嘿嘿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三轮比赛的时候，人数就更少了，只余下了五十多人，目测全场就小雪和一个小男孩还是小学生，所以小雪已经很厉害了。而且第三轮开始是抽签制，不再是分组制，有段位和无段位的全都打散了。小雪第三轮没有遇上俞天行，而是对上了一个业余1段的选手。对方见她没段位，便没太在意，结果小雪虽然是新手，但是水平却不菜，杀得对方措手不及，最后赢了比赛。这实在是令叶慧欣喜不已，小雪才学了多久的棋，就有这种水平了，太有天赋了吧。 俞天行也赢了第三轮比赛。当天比赛的人数较少，上午就比完了第三轮，下午继续进行第四轮比赛，然后在元旦那天决出最后的冠军。 第四轮比赛，小雪还是没和俞天行对上。俞天行的对手是一个业余四段，水平很是了得，他下得很辛苦，但最后还是没能赢得比赛。小雪的对手是一个业余三段的少年，目测上初中，对方见小雪是个小不点，但也没掉以轻心。小雪这段时间接触了不少新的对手，越战越勇，斗志昂扬，每天放学之后就是打谱下棋，小武不跟她玩她就自己跟自己下，总是要下到半夜，进步神速。而且她是初生牛犊，完全不怵段位的压制，这盘棋下得险象环生，最后以四分之一子的优势堪堪获胜。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三甲 小雪成为晋级决赛圈的六位棋手之一，而且年龄最小,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段位的棋手。她的入围引起了整个棋院的轰动, 很多前辈都过来看她，小小年纪就能突出重围杀进决赛圈, 可见天赋应该是很不错的，有老师甚至都动起了收徒的念头。 叶慧更是开心得不行, 使劲揉着小雪的脑袋：“小雪，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姐太喜欢你了。想吃什么？姐给你买去。” “我想吃烤红薯。”小雪也是开心得不行, 她刚刚还听见一个老师夸她来着, 说她思路清晰, 沉着冷静，大局观不错。 俞天行比小雪先出来, 这会儿看着她：“小不点挺厉害呀, 咱们回头再下一盘？” 小雪扭头看着他, 眼里充满了自信的神采：“好啊, 那就下一盘, 我不怕你。” “小雪你一定要赢他！”允武今天虽然没有比赛, 也还是来了，小雪赢了比赛, 他也高兴得不行。 叶慧插话说：“今天都下了两盘了，不觉得累吗？以后再下。”小雪和俞天行的水平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 因为他们都赢过业余三段。 俞天行伸了个懒腰：“可以, 哪天放假去你们家下棋, 或者哪天叶慧带她来我们学校下，随时奉陪。” 几个人结伴准备离开，这时有人在后面出声：“罗小雪！你等着，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大家回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身后，他的手捏成了拳头，眉眼间俱是倔强和不甘。叶慧认出他就是刚才和小雪对弈的那个少年，不由得微笑了起来：“小同学，你在哪儿学的棋？” 少年将视线从小雪脸上移到叶慧脸上：“就在棋院。我叫傅新宇，罗小雪你记住了。” 小雪年纪小，不知道怎么应对别人下的战帖。允武说：“手下败将而已，小雪又不怕你，下就下！” 叶慧笑着说：“以后你们会有机会对弈的，小雪也会来棋院学棋。傅新宇同学，以后要多照顾我们小雪啊。” 傅新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狼狈，他是来找对手下战帖的，结果对手的家长却把他当成了保姆，他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俞天行扭头问叶慧：“你妹妹的棋在哪里学的？她不是在棋院学的？” 叶慧说：“在家学的，隔壁邻居有个爷爷教她的。” “牛！”俞天行竖起大拇指，“高手在民间啊。小不点今年几岁了？” 小雪说：“十岁。” 俞天行扭头对叶慧说：“十岁起步也不算太晚，抓紧时间好好培养，说不定将来还能培养成个国手呢。” 叶慧笑了起来：“小雪，你想当国手吗？” 小雪不解地眨着大眼问：“国手是什么？” 允武给她解释：“国手就是聂卫平那样的，指下棋非常厉害的人。” 小雪一听聂卫平，眼睛顿时发亮：“那么厉害？！我也能当？我可以吗？” 叶慧摸摸她的脑袋：“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国手，需要慢慢学习训练。咱们先不想什么国手高手之类的，你喜欢下棋，那就只管下，下到哪里算哪里。” 小雪用力点头：“好！” 家里人听说小雪赢了比赛，都替她高兴，不管什么比赛，能赢就是好事。叶瑞年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好吃的。 晚上魏楠也过来了，他早就知道允武和小雪在参加围棋比赛，今天是过来听结果的。听说小雪获了奖，魏楠高兴地说：“厉害！走，带你们吃酱肘子去。” 几个小的一听，顿时兴奋起来：“我们也有份？好啊，好啊！” “去哪儿吃？”叶慧问。 魏楠说：“市民广场那儿现在都成夜市了，不少人在那儿摆摊卖吃的用的，我前阵子打那儿经过，看见有卖酱肘子的，闻着特别香。” 小雨一听说市民广场，便有些害怕：“可是上次那儿有坏人抢劫。”大家对那次被劫的印象太深了，从那之后，他们一群人都没再去过市民广场。 “那群人不是被抓起来了吗？都被判了刑。现在那边挺热闹的，政府也在扶持夜市，有民警在那边值勤的。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期，还有人敢来捣乱，怕是不想活了。”魏楠说。 叶慧觉得也在理，便说：“没事，没关系的，有魏楠哥哥在呢，他是警察，你们还怕什么？我们都去吧。” 刘贤英见他们要出去，说：“晚上还出去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都穿够衣服，别着凉了，晚上风大。”她其实并不太想让儿女们晚上出去，怕不安全，但是魏楠带他们出去玩，还质疑的话，就是质疑人民警察了，当然不好泼冷水。 他们骑了三辆自行车，叶慧本来想骑车驮人的，魏楠说：“男生骑车，女生坐车。” 允文和允武都在拔个子，快一米七了，都比叶慧高了，确实不好意思再让姐姐驮他们了。于是叶慧便坐在了魏楠的车后座上，双胞胎驮着小姐妹两个，一起去吃酱肘子。魏楠故意落在后面一点，叶慧仿佛能理解他的意思，伸手抓住他后腰的皮带，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享受这片刻的温暖和温情。这年头，谈个恋爱真不容易哪。 虽然是冬天，夜晚的市民广场依旧热闹非凡，连灯光都比从前亮堂了许多，摆摊的也比从前多了很多，卖吃的用的玩的都有，逛夜市的市民也很多，很显然已经算是比较成熟了，而且有一定的规模了。 魏楠说：“你们把夜市带起来了，自己却没再来。” 允文倒是心痒难耐：“那等放寒假了，我们再来摆摊吧。” 叶慧本来对摆摊有些下意识的排斥，但是看到眼前的盛况，又想到魏楠说的，觉得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说：“你想来就来吧，反正家里有东西。”让他们来摆摊也不错，可以体验一下赚钱的艰辛和成就感，也培养一点经济头脑。 他们饶有兴趣地逛了一圈夜市，吃了不少小吃，其中包括了魏楠说的酱肘子，还别说，味道真挺不错的，货真价实。 回去的时候，小雪还真诚地邀请魏楠：“楠哥哥，元旦你能不能来看我的比赛呢？” 魏楠笑着说：“我也很想去，但是还不能确定，元旦可能不休息。” 叶慧开玩笑说：“你们单位也不太人性化了，法定节假日还不给你们休息，单身同志哪能娶得到老婆啊。”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回去跟领导反映去，不然我娶不到老婆要找他们赔去。”魏楠朝她眨了下左眼，笑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叶慧红了脸，扭过脸不好意思看他。 魏楠回去之后，允文朝叶慧挤眉弄眼：“姐，我说的没错吧！你肯定在跟楠哥谈恋爱！” 叶慧将练习册扔在他面前：“没有！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做题去！” “哼，不承认我也知道了。”允文笑得很得意。 马上就要元旦了，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叶志飞还没有回来，说是那边工厂单排得太满，比他们预期的时间要晚几天才能出货。叶慧有点担心，因为人们买布料做衣服都是为了赶过年的，裁缝这个时节最忙，所以买布要尽早，晚了衣服恐怕就做不出来了。虽然有不少邻居知道他们今年有布料卖，还在等着，但不能光靠邻居这点销量啊，今年起码有大几千米布料呢。好在布料这东西不会变质，只要保管好，还是能够放的。 元旦那天，允武去参加围棋升段赛，小雪则去参加围棋比赛。按说小雪也要去进行升段赛，不过围棋大赛显然比升段赛重要，先比赛，再考虑升段赛的事。而且听说业余段位是棋院授予的，说不定比完赛，小雪就直接可以定段位了，而不用再参加升段赛了。 那天魏楠还是休到了假，他跟领导说要陪女朋友，领导还是很人性化，没安排他值班。魏楠想起领导说的：“给你排了假，赶紧把媳妇娶回来，以后假期好安排其他的单身同事休息。”他就忍不住想笑，他这媳妇一时半会儿娶不回来呀，那怎么办呢？ 升段赛和围棋比赛都在棋院举行，那天棋院格外热闹，里里外外都是人，还有报社的记者。叶慧姐弟几个都来了，魏楠陪着他们，俞天行也过来了，他是去参加升段赛的，顺便也想看看小雪的成绩。 小雪的对手是一个业余四段，正好是上周赢了俞天行的那个棋手，这不能不说特别巧了。小雪只要赢了这场比赛，就能够进入前三甲，当然，就算没进前三甲，她这个成绩也非常不错了，学棋勉强才一年，还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就能够达到业余三段的水平，这说明是非常有天赋的。叶慧都没指望她能赢。 小雪在棋艺上表现出了跟她年龄和活泼性格不相符的沉稳，她步步为营，下得非常扎实。她的对手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个业余爱好者，对小雪有一种爱才之心，但也并不轻视她。两人你来我往，这盘棋足足下满了规定的两个小时，最后裁判一数子，小雪竟然以四分之三子获胜。 小雪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圆了嘴：“我以为我输了。” 业余四段朝小雪伸出手：“英雄出少年，我输得心服口服！” 小雪眼眶里都闪烁出了泪花，全场更是掌声雷动。魏楠大手压着小雪的脑袋：“小雪真了不起！”叶慧更是兴奋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们小雪太厉害了！” 小雨哭得比小雪还厉害，泪流满面。允文允武嘿嘿直傻笑，使劲揉小雪的头。俞天行更是艳羡：“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算了，我还是不跟你下了，免得自取其辱。”因为小雪赢的是赢过他的对手，水平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前三名的决赛是在下午进行，他们中午在棋院附近的饭馆里吃了饭，然后回到棋院来休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找到了他们：“我是南星棋院的院长王建良，想问一下罗小雪同学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棋。” 叶慧一听对方的身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当然愿意，以后请王院长多多指点我妹妹。小雪，赶紧跟王老师打招呼。” 小雪站起来鞠了一躬：“王老师好！” 王建良笑着点头：“下午比完赛，不管成绩如何，都过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就在那边。”他朝身后指了一下。 “好的。”叶慧满口答应，以后小雪就要进行专业的围棋训练了。 下午的比赛很辛苦，抽签进行比赛，小雪是第一场，对弈的是一个业余六段的选手，对方段位优势实在是压倒性的，所以小雪输了。她最终获得了第三名，获得一整套棋具和一本证书。参加围棋赛的意义不在于奖品，而是荣誉，对小雪来说，也许更是找到了一条更为宽广的人生道路。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卖布 小雪获了奖, 又在棋院报了名, 以后就是王建良老师的弟子了, 约定好以后每个周末来这里学棋，寒暑假也过来训练。棋院还为棋艺爱好者提供了培训班, 叶慧征求了弟弟妹妹们的意见，只有小武愿意来学, 叶慧也给他报了名。他们来学棋当然是要交学费的, 不过叶慧愿意出这笔钱。 小雪没参加升段赛，棋院的老师们一致给她定了业余四段的段位。小雪很高兴, 以后能够跟更多的人一起下棋了，但是她也有点难过：“我以后不能跟黄爷爷下棋了，我觉得对不起黄爷爷。”在她心里，总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叶慧说：“你以后放学回来也可以跟黄爷爷下棋啊。他知道你得了奖，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魏楠说：“买点礼物去给黄爷爷报喜吧, 没有他，小雪的棋艺哪能进步得这么快。” “你们说的那个黄爷爷一定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手。”俞天行说。 小雪听从了魏楠和叶慧的建议, 买了麦乳精和水果, 还带了自己的奖品去看黄爷爷。黄爷爷果然非常高兴, 小雪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他也很高兴小雪能够进棋院学习，那边能进行系统专业的学习，跟更多的人对弈, 水平也会更高。 元月2号, 叶志飞终于从广州回来了, 这次他带回了半吨布料，走的还是火车货运。叶瑞年亲自开拖拉机去拉布料，装了满满一车，五颜六色的布料引起了兴瑞街的轰动，这么多布，叶家要开布坊了。 学校还没有放寒假，叶慧也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所以这次她和弟弟妹妹们都帮不上忙，叶瑞年还得去给人家拉材料，只有叶志飞和刘贤英能卖布。叶志飞一回来，家里便安排人去通知叶慧了，她抽空回来了一趟，给家里提了个建议，请几个人品可靠手脚麻利且有时间的街坊邻居来帮忙，每天结算工钱，应该没人不愿意干。全家一起商议了一下，找了四个街坊大妈来帮忙。 这次自印的布成本更低，成本才两元多一点，所以这次布匹的定价为四元一米，不需要布票，消息一经传出，叶家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人们生怕落后一点买不到心仪的布料。第一天就卖出了两千多米，营业额高达一万元。幸亏请了四个大妈来帮忙，否则完全忙不过来。 晚上叶瑞年看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第一天成本就回来了三分之二，明天就能赚钱了，等这批布卖完，能纯赚一万多元，这真是件令人激动的事，装修房子也完全不是问题了。 第二天一早，那四个邻居大妈都兴致勃勃地赶过来等着开店卖布。叶家给她们的工资每人每天五元，虽然特别累，但这可比一般上班挣的多多了，而且还被那么多人关注着、央求着，那份满足感就别提了，她们挺喜欢这份工作。 吃完早饭，打发几个孩子上学之后，叶志飞将八扇门板卸了下来，准备卖布。有了昨天的销售和宣传，今天来买布的人只有更多。果然如他们所料，很多人一早就过来了，叶志飞看人有点多了，便说：“大家排队吧，排三条好了，不要挤，这样才会更快。谢谢大家的配合。” 一大群小媳妇大妈们开始排队，这时候外面来了两个穿警服的警察，他们在门口看了一下，然后走进店里，一个说：“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本来闹哄哄的店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警察来干什么？叶志飞一愣，站了出来：“我是。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叫什么名字？这些布是你卖的吗？”警察问。 叶志飞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我叫叶志飞。这些布是我卖的，怎么了？哪里不合规矩吗？” “你出来一下，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私定价格，扰乱市场秩序。大家都散了吧，这匹布料暂时不能卖了，等调查清楚再说。”警察朝正在排队的顾客挥挥手。 这一声投机倒把把所有人都吓愣了，刘贤英更是吓得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志飞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也没争辩什么，他对刘贤英说：“阿姨，我先去一下，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回头去找一下魏楠，跟他说说我的情况。”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店堂，一名警察拿出一副手铐，将他给铐住了。叶志飞说：“同志，手铐就不用了吧，我不会跑的。” “这是例行公事。”警察冷漠地说。 店里原本挤挤攘攘的人群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很快都散开了，只有一些关系好的街坊留下来安慰刘贤英：“没事的贤英，这就是卖个布，哪里犯什么法了。” 刘贤英抹了一把眼泪，打发走这些人，赶紧关上店门，跑去找魏楠，结果魏楠不在市局，他出去办案了。刘贤英腿脚发软，想起最近的严打以及前阵子被枪毙的那批人，顿时都迈不动步子了，志飞这要是出了事，可叫他们家怎么办？老叶肯定要气死去。刘贤英在路边蹲了一会儿，觉得恢复点力气了，这才抹了眼泪起来去找叶瑞年。 叶慧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是小雪放学后独自坐车到学校来告诉她的。哥哥姐姐们上初中，他们学校五点多才放学，小雪胆子挺大的，她从来没去过工学院，但她凭着公交车和站点自己找了过去，而且还打听到了叶慧的宿舍。叶慧的舍友带她找到了在图书馆里学习的叶慧。 叶慧听说妹妹来找自己，非常意外，跑出来一看，只有小雪一个人，小雨和双胞胎都没来，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小雪见到她，就朝她扑过来，带着哭腔叫：“慧姐姐！” 叶慧抱住她：“怎么了，小雪？谁欺负你了？” 小雪好不容易止住抽噎，仰头看着她：“大哥、大哥被警察抓走了。”伯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妈妈的眼泪都哭肿了，他们都在想办法救大哥出来，小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慧姐姐，她心目中慧姐姐比叶伯伯都厉害，她肯定能有办法救大哥出来。 叶慧脑子一蒙，瞬间一片空白，眼前一阵发黑，三秒后她才恢复正常，拉着小雪走到一边，说：“你赶紧跟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为什么抓大哥走？大哥犯了什么事？” 小雪擦了一把眼泪：“他们说大哥卖布违法了。”小孩子不太懂，也不知道什么投机倒把罪。 叶慧将手在胸前按压了一下，试图使心脏跳动的速度慢一些，她实在是受不起这个惊吓，还好，不是严打的范畴，情况应该不至于到最坏，她说：“有没有去找魏楠？” “找了，他今天不在，没找到。”小雪殷切地看着叶慧，希望她能想办法。 叶慧说：“你等我一下。”她赶紧跑回图书馆，收起自己的书，然后牵着小雪的手往车站狂奔，路上遇到俞天行，他还开玩笑说：“小雪，你是来找我下棋的吗？”然后发现姐妹俩不理他，神色也不对，嘀咕着莫不是家里出事了。 一路上叶慧问了小雪许多细节，小雪都答不上来，叶慧只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这个事多半是有人举报才发生的，举报的人会是谁？应该是被影响到利益的人，或是嫉恨他们赚钱的人。至于罪名，应该是投机倒把罪。他们这个事到底会不会构成犯罪？这就要看现在的国家政策了。如果罪名成立，顶多就是判刑，至于会判多少年？这个要去找魏楠了解一下。叶慧想通了这些，心里顿时放宽了一些，总之，不会到最坏的程度。 叶慧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家里大门关着，只有晕黄的光线从门头的玻璃窗上漏出来，跟从前那种大门敞开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她们敲门进屋，刘贤英才发现小雪不在家，跑去找叶慧了，她现在心烦意乱，毕竟志飞被带走的时候只有她在家，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给吓坏了，所以都没顾虑到孩子们。 弟弟妹妹们看到叶慧，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叶瑞年不在家，去公安局等魏楠了。叶慧问了一下情况，说：“有没有去看过大哥？” 刘贤英点头：“去了，那边说不能探视，还在审讯中。” 叶慧心想，应该不至于动刑吧。饭桌上做好的饭菜都没动，大家都没胃口吃饭，叶慧说：“大家别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先吃饭吧，吃了饭我去看看大哥。” 允文不安地说：“大哥会不会被枪毙？” 允武瞪他：“别胡说！大哥又没杀人放火、抢劫偷窃，怎么可能被枪毙？投机倒把罪不会被枪毙的，顶多坐牢。” 叶慧赞许地看了允武一眼，果然爱读书还是有好处的，有分辨能力了：“小武说的对。大哥的事没那么严重，他这个不在严打的范围，不会判死刑。” 大家坐在桌边吃饭，虽然全都食不知味，但还是在菜里吃出了一股甜味，刘贤英不好意思地说：“我好想把糖当盐放了。我重新去炒一下吧。” 叶慧说：“算了，就这么吃吧。”反正大家都没胃口，吃不下饭，不知道大哥今晚吃什么。 勉强吃完饭，叶慧正要出门去看大哥，父亲回来了，他如释重负地说：“我找到小魏了，他现在赶去派出所了，他先去了解一下情况，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志飞的问题应该不会很严重，至少肯定不会判死刑，顶多就是坐两三年牢，或者只交罚款就可以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无罪 魏楠答应了解情况之后就会过来告诉他们, 叶慧也就不用出门了, 在家等魏楠。全家人都心神不宁的坐在桌边, 没有人说话。刘贤英在厨房里洗碗，因为心不在焉, 还打碎了一个调羹。 这个声响打破了满屋压抑的静默，叶瑞年皱起眉头朝厨房看了一眼：“你慢点。” 叶慧猛然惊醒过来, 对弟弟妹妹们说：“你们几个作业都做完了吗？没做完去写作业。”她自己站起来, 去厨房帮刘贤英刷碗。 几个小的都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到了期末, 作业也不多了，主要是复习。大家也不去隔壁，都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时不时朝门口看一眼，等魏楠带大哥的消息回来。 叶瑞年叹了口气, 伸手抚了一下胸口：“我老觉得这样不太踏实，果然还是出事了吧。你们兄妹两个胆子也太大了, 要是不卖布, 就开个小店, 家里也够花了。”语气中满是悔意。 叶慧知道，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她太大意了，步子迈得太快了, 没有考虑到当今社会的现状, 所以大哥如果真的要坐牢, 这个责任在她：“对不起，爸，是不该撺掇大哥做生意的。” 叶瑞年扭头用带血丝的眼看着叶慧，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忍心责备她，家里所有好的变化都是她带来的，经济条件改善、盖房、买拖拉机、弟弟妹妹们进步显著，甚至是他自己的婚事都是她帮忙促成的。叶瑞年叹了口气，最后说：“以后等你哥出来了，还是踏踏实实回去上班吧，别折腾了。” 叶慧低下头没说话，她知道这是这次事故的必然结果，被现实打击得迈出去的脚步不得不收回来，算了，等两年再说吧，等国家政策再明朗化一些，到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约束和暗流了，现在只要大哥好好的，一切都好商量。 九点的时候，魏楠终于过来了。全家人赶紧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志飞（我大哥）怎么样？” 魏楠看着六七双急切的眼神和无比担忧的神色，说：“放心，志飞很好，派出所就是例行公事审问了一下，现在被关押着还不能放，等着法院的判决。明天你们可以去见他了。” 叶慧忙问：“没有挨打吧？” “没有，他态度良好，交代问题十分配合，所以没有为难他，我也跟那边的同事交代过了，他们不会难为他的。对不起啊，我今天有事出去了，不然能够第一时间去那边打招呼。”魏楠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叶慧。 叶慧的眼眶有些湿润，问：“我哥这个事，最严重的情况会怎么判？” 魏楠说：“最多就是三年有期徒刑，或者直接罚款、没收财产。” 叶慧一听三年，不由得咯噔一下，最好还是不要坐牢了，罚款得了。 叶瑞年神色十分黯然：“人没事就好。罚款就罚款吧。” 魏楠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肚子，叶慧赶紧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给你弄点吃的。米饭还有，我给你炒个鸡蛋吧。”刘阿姨做的菜早都凉了，而且味道也不好。 魏楠说：“好，麻烦了。要不就弄个蛋炒饭吧。” 刘贤英这才想起来：“小慧，你爸也还没吃饭，我来炒吧。” “没事，我来吧。”叶慧拒绝了刘贤英，自己去炒饭。 叶瑞年坐在桌边，摆了摆手：“没有胃口，不想吃。” 叶慧也没理会，炒了两份蛋炒饭出来。弟弟妹妹们都被打发去睡了，四个大人坐在桌边聊天，刘贤英说：“没收财产的话，是不是那些布都要没收？卖了的钱呢？” 叶瑞年吃了两口饭，停下来抽烟，叹息了一声：“不知道，看政府怎么处理吧。”一万多块钱本钱呢，这下全都要打水漂了，搁谁谁不心疼呢，还借了那么多钱，明年就全都得忙着还债了。 叶慧看着魏楠：“是谁举报了我哥？” “这个我暂时没打听，等以后再去了解。”魏楠一边扒饭一边说，“小慧，你去收一下你哥的铺盖，拘留室里被子太薄了，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好，那太麻烦你了。”叶慧赶紧上楼去收叶志飞的被子。 魏楠吃了饭，将叶慧拿来的被子捆在车后座上，叶慧在一旁帮忙，魏楠捆扎好后，小声地说：“别担心，比起现在严打的那些刑事案件来说，你哥的事都不算什么大事。我去找人帮忙疏通一下，看能不能尽量把事情给化小。” 叶慧猛点头：“好，谢谢你！要是需要用钱的话，你就跟我说。” “应该不需要。”魏楠朝后面看了一眼，叶瑞年夫妇没有出来，他伸手抓住了叶慧的手，发现她的手非常凉，他用力捏了一下，说，“手怎么这么凉，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跟我就不用这么生分了，志飞也是我的好朋友，更何况还是你哥，我将来的大舅子，我怎么不得好好帮他。好了，当心吧，进屋去。” 叶慧咬着下唇，说：“如果真的要罚钱，你和你爸妈的钱可能就得先欠一阵子了，对不起啊，魏楠。” “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呢，人好好的没事就行。你别担心这个，回头我跟我爸妈说一声，他们会理解的。去睡吧，啊！”最后一个词语调上扬，显得特别温柔。 叶慧点点头，跟他挥手：“再见！路上小心！” 这一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眠之夜，叶慧就没怎么睡着，她脑海中反复出现上辈子大哥□□示众的惨白脸色，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还是那张脸，干脆坐起来开灯看书，还是看不进去，她穿上衣服，跑到天台上去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下。现在还是朔月，又是阴天，一点光亮都没有，周围一片漆黑，静得可怕，只余下呼啸而过的寒风，实在是冰冷刺骨。这种寒冷让叶慧终于冷静了些，她裹紧棉衣，坐在凉亭里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重生回来太过顺遂，以至于太掉以轻心了，她利用了太多预知的便利，然而终究还是躲不过这现世的漩涡。也许大哥命里就该有那么一劫吧，希望这一劫他能顺利度过。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周围的一切也渐渐显出了轮廓和颜色，最先让叶慧注意到的，是魏楠送的那株粉月季，它不惧冬日的寒冷，居然还开出了两朵粉嫩的鲜花，看似弱不禁风，却开得那么娇美，令叶慧的心底不由产生了一丝暖意和希望，心情不由得好了些。 叶慧去了学校，她还有课要上，下课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辛蓓。辛蓓的眼睛有点肿，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憔悴，见到叶慧的第一句话是：“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哥吗？他们说要家属才能去探视，我没有资格。” 叶慧十分意外：“辛蓓姐怎么知道我哥出事了？”昨天才出的事，就算是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了，但他们也不认识辛蓓啊，这消息跑得可真够快的。 辛蓓舔了一下唇：“郭美娟告诉我的。” “她怎么会知道？”叶慧眼神犀利起来，语气也有些愤怒，果然跟他们有关吗？ 辛蓓有些不解：“怎么了？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她昨天晚上告诉我的。说志飞被抓了起来，会坐牢，是真的吗？” 叶慧看着她：“如果我哥坐牢了，你会等他吗？” 辛蓓移开眼睛，说：“我不知道。我要见见他。” 叶慧说：“我哥犯的事也不是特别严重，最多也就是坐两三年牢，也许连牢都不用坐。不过这样一来，我哥可能就一无所有了，他要一切从头再来，你会嫌弃他吗？” 辛蓓避而不答她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看看他吧。” “现在去吧，我上完课了，正好也要去看看我哥。” 上了车，辛蓓才说：“我认识你哥的时候，他也是一无所有，我并没有嫌弃他，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他只要不坐牢，什么都好说。” 叶慧明白了，辛蓓应该是真喜欢她哥所以才跟他谈恋爱的，但也不是毫无条件的，恋爱的对象可以一无所有，但是却不能有坐牢这种污点。其实这点叶慧也能理解，毕竟以辛蓓和她的家境对结婚对象有所要求太正常了。 两人去了派出所，见到了叶志飞，他神情看起来有些萎靡，见到辛蓓的时候很是羞愧，辛蓓也是泪汪汪的。叶慧识相地先出来了，让他们单独去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叶慧不知道，只知道辛蓓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的。她临走的时候对叶慧说：“我回去求我爸，看能不能把志飞弄出来。” 叶慧由衷地感激她：“谢谢你，辛蓓姐。”毕竟辛蓓爸爸是个副厂长，人脉关系要比自己家广得多，不管能不能成功，这至少证明了她是真心愿意帮助大哥的。 然而叶慧并没有从辛蓓那儿听到好消息。辛蓓父母起初并不知道女儿在跟叶志飞谈恋爱，而在叶志飞出事之后，还没等辛蓓亲自去说，就从别人那儿听到了他们谈恋爱的事。她父母知道这事后勃然大怒，认为女儿把婚姻当儿戏，选人不慎重，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工人家庭出身的男的谈恋爱，条件差这还算了，偏生这小子还不务正业，妄想投机发财，现在还被抓了起来。他们不仅不肯帮叶志飞，还勒令女儿断绝跟叶志飞的往来。 叶慧得知辛蓓父母的态度之后，便有点明白了当初辛蓓为什么连叶志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也许不是不肯，而是不被允许吧，她哥仅仅是因为卖布这种罪名就已经受到了如此大的偏见，更何况是流氓罪这种罪名呢。而且就算是没有这种种事情，她哥和辛蓓在一起的几率也不大，双方之间本身就存在着明显的身份和地位差异。 魏楠那边的运作倒是有了效果，叶志飞很快被转交到了工商管理部门。时值严打，各类刑事案件众多，为了提高效率，公、检、法并非分开审问判决，而是联合办案，共同审问、定刑。而工商部门的案件通常不如公安部门的案件性质恶劣，所以问题处理比较慢一点，转圜的余地也大一些。叶志飞被关押的时间虽然稍长一点，但迟迟没有被判罚。 一直到叶慧姐弟几个都放了寒假，叶志飞也还在拘留所里关押着。时间进入1984年，元月份，政府颁发了一个文件，指出要“要随着生产和市场供给的改善，继续减少统派购的品种和范围”，并且定调“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商品经济”，而布匹恰是取消统购统销的品种之一。 叶慧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文件的时候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大哥有救了？她拿着报纸去找魏楠。魏楠看到报纸，毫不犹豫地说：“我去找人问问。” 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日，在拘留所被关押了二十四天的叶志飞被无罪释放。全家人都去接他，叶慧看到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大哥，抱住他忍不住大哭出声。全家人都流下了激动喜悦的泪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大舅哥 这一个月叶家人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最受煎熬的当然是叶志飞, 这飞来的横祸始料未及。被拘留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从最初的焦虑不安到后来接受既定事实，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却等来的是一句轻飘飘的无罪释放，这令叶志飞有种脚踩棉花的感觉, 重心都不知道落在哪儿。 回到家里，叶志飞才察觉到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 而叶家半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这段时间全家人的心情都处于低谷中，大家都心不在焉的, 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谁也没兴致去关注过年, 或者说谁都没心情去准备过年。 叶志飞一回来, 叶瑞年心情就好了起来：“我得去买头猪回来, 摆流水席，把这条街的人都叫来吃，庆祝志飞回来。” 叶慧能理解父亲的激动, 但觉得还是没这个必要, 说：“算了吧, 爸, 别搞那么大的排场, 买点菜，请那些帮过忙的亲戚朋友们来吃一顿便饭就好了。”患难见真情，这段时间她见过太多幸灾乐祸的嘴脸了，其中包括平时一些看起来很和善的街坊们，可算是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他们家日子过得好，很多人看着眼红呢。 “摆，一定要摆，我儿子又没罪！我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家没违法犯罪，不然那些人还真以为我们家犯了什么罪呢。”叶瑞年说到这个就来气，这段时间他各种风言风语听得太多了，连带他们家小店都很少有人来光顾了，生怕被连累了似的。 刘贤英说：“我觉得小慧说得对，还是算了吧，人家就是眼红我们，看我们过得太好，这才去举报的。” 叶志飞说：“爸要摆就摆吧。咱们不仅摆，还要告诉大家，我们家的布照样还要卖。我叶志飞就是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叶慧见大哥发话了，便不再说什么，既然他都说要摆，那就摆吧，无非就是花点钱费点事而已，他们家出得起这个钱。现在大哥无罪释放，就无所谓罚款和没收财产，那些布还能继续卖，虽然今年马上就要过年了，明年照样还是能卖，绝不至于亏钱，照样有得赚。 允文举手说：“我们是不是还要去买年货？” 叶瑞年兴致勃勃地说：“买，我开拖拉机去拉，顺便把年货都买了。贤英，你一会儿去趟老邓家，请老邓明天中午来家里做菜，顺便跟街坊们说，明天借用他们家的桌子碗筷，中午都不要做饭了，来我们家吃。” 叶慧说：“爸，我去帮你采购东西吧。” “我也去。等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叶志飞说。 叶瑞年摆手：“志飞你去休息吧，这事我和你阿姨还有弟弟妹妹们能搞定。” 于是全家都行动起来，叶慧拿出笔来列清单，看有什么需要买的，都记上，免得到时候忘掉。叶志飞一回来，家里就热闹起来了，关系好的邻居们都过来道贺，询问情况，那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叶志飞坐牢叶家倒霉的人则有些尴尬，没好意思来打招呼。 于是一天工夫，大家就都知道叶志飞回来了，而且是无罪释放。什么叫无罪释放？就是卖布不犯法，政策允许的，他家那些布还要继续卖的。有些上百货商店买了六块多钱一米布的人就后悔了，早知道等等就好了，平白多浪费了那么多钱。其实很多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叶家虽然也赚钱，但也的的确确给大家带来了不少便利，就比如这布吧，一米能节省两块多钱，傻子才愿意多花钱去买贵的。 叶家明天还要摆酒请大家吃流水席，这个消息更是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瑞兴街，大家都开始等着吃流水席。虽然马上就要过年，家家都不缺肉鱼，但毕竟是自己花的钱，去别人家白吃白喝谁不乐意呢？ 叶志飞回来后，家里结结实实忙了两天，办年货、摆酒，也把消息给放出去了，叶家的生意照做，日子照旧。 叶慧家里摆酒，自然要请亲戚朋友的，这次叶志飞的事魏楠可是帮了大忙，不过他没有时间来吃饭，他父母和妹妹都来了。魏楠是晚上下班后才过来的，在叶慧家吃晚饭。现在他可是叶家的恩人，叶瑞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弄得魏楠怪不好意思的。 吃完饭，三个年轻人窝在楼上叶志飞房里聊天。叶志飞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感受，有一种特别庆幸的轻松感，他看着面前的魏楠和叶慧，笑着说：“你小子以后好了，要娶我妹妹，我爸肯定将女儿双手给你送上。” 叶慧红了脸，嗔道：“哥，你瞎说什么呀，谁要送给他了？” 魏楠抬头看一眼叶慧，笑了：“说得我跟山大王抢亲似的，我娶你妹妹，那必须是风风光光地明媒正娶啊。” “哪来的媒？我吗？”叶志飞开玩笑说，然后笑容又慢慢消失了，他想起了自己和辛蓓的事，辛蓓家的态度叶慧已经转告给他了，他昨天回来后，还没有去找过辛蓓，明天必须要去跟她谈谈才行。 叶慧大约猜得到大哥的脸色为什么变了，便说：“哥，你把钱拿给魏楠呗。马上要过年了，也好让叔叔阿姨过个放心年。”本来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想把钱拿给魏楠爸妈的，后来想着觉得不合适，还是给魏楠比较好。 叶志飞反应过来：“哦，对。”他用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来，放到魏楠手里。 叶慧说：“我们本来还以为明年才能还你们钱了，没想到我哥没事，之前卖的钱也都在，先还了你和你爸妈的那部分，免得我们心里都惦记着这件事。” 魏楠捏了一下厚度，也没拆开看：“这不止一千五吧？拿了多少给我？” 叶志飞说：“一共是三千二百五十元。你先别动，听我说，这里头有上次我们卖布时给你的四百五十元分红，你当时没要，只拿了五十块给你爸妈，剩下的就当成是你的本金继续投资了。这次你拿了一千五过来，那就一共是一千九百五十元。这一次我们一米布赚一元六角，按照这个利润标准，你们该分得的红利就是一千三，布虽然没卖完，但你们那部分可以先给了。” 魏楠拆开报纸，看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说：“我说了，我的钱是借给你们做生意的，不需要利息，我爸妈的你们可以给一点，意思一下就好了，不用按照你们自己赚钱的利润来给我们。所以这次我还是拿二百作利息好了，我拿走一千七，剩下的都给你们。” 叶志飞说：“你觉得是在借钱，而我们说好了是入股分红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要是觉得你没出过力，那就免了吧，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但凡赶在政策下来之前给处罚了，就算我能从里面出来，我不认为被没收和罚款的钱还能回到我们手里。” 魏楠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真的不是要跟你们一起做生意啊。” 叶志飞说：“给你就拿着，你要是觉得你是个人民警察，拿这个钱扎手，你就都给你父母。我跟你交代一句实在话，以你现在的收入，以后想娶我妹妹怕是没什么底气了，她现在的身家比你的高多了，所以你还是趁早攒点钱吧，否则以后就是我妹妹娶你了。” “哥！别瞎说。”叶慧觉得还是别让魏楠知道这点比较好，但是想到她哥说的话，又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魏楠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叶慧：“真的吗？你哪来的钱？”现在叶慧学历比他高，要是收入也比他高，他真的会觉得压力巨大啊。 叶志飞说：“她自己挣的啊，写稿子挣的稿费，跟我爸跑了两趟广州，自己倒腾手表和磁带赚了些本钱，后来跟我去倒腾布料，陆陆续续攒的。我的钱都拿去盖房子了，她现在应该是我们家最有钱的人了。” 叶慧说：“别听我哥瞎说。我就挣了点零花钱。” 魏楠不知道该不该当真，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叶慧绝对不会比他穷，想也知道，她给弟弟妹妹们报学习班、买书、发各种奖励从来都没有犹豫过，他看着叶慧：“你们这样会让我压力特别大，以后咱们这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了啊。” 叶志飞笑了：“所以你还是提早适应一下吧，要是心理上接受不了媳妇比你挣得多，那你就别娶我妹了。当然还有一个办法，趁早多攒点娶媳妇的钱，你的钱都交给我吧，我帮你投资。” 魏楠看看叶志飞，又看看叶慧，不娶叶慧他可不舍得，但是想到媳妇比自己挣得多，还确实有点没面子，显得自己挺没用的。 叶慧说：“别听我哥瞎说。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和价值又不是钱决定的，要是人人都想方设法去赚钱了，那这个社会的稳定谁来维护？社会又如何发展进步呢？总有那么一些可爱的人，在自己的岗位坚守着，为理想而奋斗。所以魏楠，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每个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咱们不以钱多钱少论英雄啊。”将来等他们结婚了，家里的钱说不定还是她在挣，她可以为他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让他可以不畏权势、不为金钱所诱惑，自始至终都做一个匡扶正义的好警察。 魏楠感动地看着叶慧，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块稀世珍宝：“谢谢你，慧慧。” “唉，我老妹觉悟多高啊。魏楠，你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啊？”叶志飞感叹道。 魏楠伸手拉住了叶慧的手，嘿嘿傻乐起来，叶慧也红了脸。 最后魏楠对叶志飞说：“那我就把我爸妈的钱拿回去吧，剩下的都放你这儿了，拜托大舅哥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谈判 魏楠没有在叶慧家留宿, 他揣了一千二百元钱回家去了。这是叶慧的意思, 说明天就是除夕，早点将钱拿给他父母, 让他们安心，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 魏国泰和何玉珍见到魏楠拿回来的钱意外了一把，魏国泰说：“不是说明年才还的吗？让他们先留着用吧，不着急, 我们还不缺钱花。” 何玉珍也说：“就是啊，我看布都没卖, 哪来的钱啊。”今天在叶家吃酒, 看到满屋子都是布匹, 两口子还在感慨，叶志飞遭遇了这桩事, 家里经济肯定还紧张着。 魏楠解释说：“布是没有卖完，之前卖了有一部分, 这次志飞是无罪释放, 也没有罚款什么的, 所以还是有钱的。他们另外还给了二百块钱作为利息。”虽然叶志飞给的不止这点分红，但如果太多了，父母想必也不会要, 就先放叶志飞那儿了。 魏爸魏妈深受感动, 原本以为能够拿回本金就不错了, 没想到叶家还那么仁义, 又给了利息, 但也太多了，夫妇二人都觉得拿着不好，让魏楠退回去。魏楠费了点功夫说服父母收下了。他从父母的言谈中得知他们对叶志飞兄妹印象都很好，尤其是叶慧落落大方，是个很出色的姑娘，那瞬间他特别想跟父母炫耀一下那是他女朋友，不过最后还是憋住了，叶慧还在上大学，离结婚还远着呢，没必要让父母过早产生期待，万一出现什么变数也未可知，到时候二老要失望了。不过他会尽量不让这个变数出现。 送走魏楠，叶慧也打算回房间去休息，扭头跟大哥打招呼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神情似乎有些落寞：“哥，怎么了？” 叶志飞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叶慧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辛蓓姐的事？你明天打算去看她吗？” 叶志飞说：“去看看吧，还是想问个清楚明白，不能把问题留到明年去解决。” 叶慧想起一件事：“哥，你觉得会是谁举报的咱们？百货商店？还是有人看不得咱们好，想要陷害咱们？” “我也想过这事，不过现在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至少对方的阴谋是没有得逞。”叶志飞说。 “我不这么认为，最好还是找出问题的根源，这样才能防范那些人再给我们使绊子。”叶慧顿了一下说，“其实我有怀疑的对象。” “谁？”叶志飞的眼神凌厉起来。 叶慧说：“你还记得你被抓的第二天，我就带着辛蓓姐来见你吗？不是我告诉她你出事了，是别人告诉她的，她央我带她去见你的。据说你出事那天晚上，郭美娟就告诉她你出事了。” “郭美娟？她怎么会知道？”叶志飞非常意外，“你觉得是她在举报我？我跟她没什么仇怨啊。” 叶慧缓缓地说：“你跟她是没有，但是跟其他人未必了。你别忘了，你曾经得罪过黄红卫，他也喜欢辛蓓姐，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觉得他举报的可能性大不大？而且当时辛蓓姐打算回去跟父母坦白，想她爸帮你，但是有人赶在她前面将你们俩谈恋爱的事给抖落出来了，引起了她父母的不满。你们谈恋爱的事有多少人知道？而又会是谁主动告到她父母面前呢，谁能跟她父母说上话？甚至还跟她父母说你被抓了。” 叶志飞皱起眉头：“还真有可能，这王八蛋，下次别让我碰着。” “哥，这种人你光打他是没有用的，打死了你还得偿命呢。一般的教训对他来说没用，要么就给他一次深刻的教训，叫他永远也不敢再惹你。但是记得，千万别越过法律的底线。” 叶慧赶紧提醒她哥，生怕他一时冲动跑去揍人，结果问题没有解决，倒让对方更加嫉恨，想方设法来给他们使绊子，这就得不偿失了。 叶志飞沉默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除夕本来是个幸福团圆的日子，然而对叶志飞和辛蓓来说并不是。叶志飞趁着天色还没大亮，就出门去找辛蓓了，辛蓓不在医务室值班，他用石子扔她房间的窗户，扔到第三颗石子，窗户被推开了，辛蓓的头探了出来，看见叶志飞，猛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朝他点点头，然后将窗户给关上了。 叶志飞等了大概十分钟，梳洗整齐的辛蓓下楼来了，她站在叶志飞面前，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有些哆嗦，仿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回来了？” “嗯，我没事了，无罪释放。”叶志飞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 辛蓓没有回应他，迅速扭头朝楼上看了一下，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说话吧。” 叶志飞一摆头，说：“那上来吧。” 辛蓓走过去，小心地坐在了车后座上，叶志飞准备要走，忽然听见一声不大却威严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蓓蓓，去哪里？回来！” 辛蓓吓得一激灵，赶紧从车后座上跳了下来。叶志飞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刚才他扔石子的那扇窗户后边，以严肃冷漠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叶志飞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辛厂长说：“既然来了，就上来说话吧。” 叶志飞扭头看了辛蓓一眼，辛蓓脸色有些苍白，他不禁有些心疼，他习惯了她骄傲自信的模样，此刻她却如此惊慌失措，这不该是她拥有的表情，他温柔地对她说：“别怕，我们上去吧。”这是迟早要面对的。 他将车子锁在楼下，和辛蓓上了二楼。辛蓓家是最新一批员工宿舍，房子要比普通工人宽敞许多，是三室一厅的格局。叶志飞低声说：“早知道会来你家，应该带点礼物的，我这两手空空的不像话。” 辛蓓咬着唇不说话，她知道带不带礼物都不会改变父母对叶志飞的印象，自从他们的恋情被父母知道之后，她每天都处于煎熬之中，父母轮番轰炸她，批评她不自尊不自爱，家里甚至还在张罗着给她相亲说对象，相亲的对象无一不是干部高管子弟，那些人家世都很好，但她不喜欢，只能消极抵抗着，如今他终于出来了，还是无罪释放，她觉得他们谈判的筹码稍稍多了一些。 辛家的门开着，辛厂长两口子都站在门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叶志飞，叶志飞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等他们进屋之后，辛母将门给关上了。辛厂长扯了一下披在肩上的棉大衣，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坐吧。” 辛母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叶志飞便和辛蓓一起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沙发是皮质的，这个年头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必须要有票才行，叶志飞也没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客厅的陈设上，只是端正地坐着，等待着审判，这比他前阵子在拘留所里等待审判的滋味好不到哪里去。 辛厂长说：“你和辛蓓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年轻人贪玩，之前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我的态度是：你们不合适，趁着感情还不深，你们分开吧。” “爸（叔叔）！”叶志飞和辛蓓同时出声。 辛厂长冷冷地看了女儿一眼，辛蓓低下了头。 叶志飞忍不住说：“叔叔，我想请问一下，我们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辛母插话说：“要我说哪里都不合适。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配得起我女儿吗？自身条件、家世、前途，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你难道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叶志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阿姨，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门当户对这种老观念了。我跟辛蓓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她吃半点苦。”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前段时间干嘛去了？投机倒把玩得倒是顺溜。她跟着你担惊受怕吗？”辛厂长冷笑着说。 叶志飞抬起眼睛直视对方：“我前阵子确实被拘留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无罪释放了，我并没有违法犯罪。” “你这种赌徒心态，就配不上说不让她吃苦。你一没有正式工作，二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三你们家那种情况，再婚家庭，弟弟妹妹一大摞，你又是老大，打算让我们蓓蓓去帮你家养孩子吗？我们可没那么伟大。”辛母说。 叶志飞皱眉说：“阿姨，我家情况虽然复杂了一点，但我父亲和阿姨都还年轻，他们都能挣钱，而且挣得不少，弟弟妹妹根本就不用我抚养。而且他们都很优秀，我不觉得他们是负累。” “你不觉得是负累，我们觉得是，那你就去找不觉得他们是负累的人吧。”辛母说，“我们蓓蓓单纯不懂事，你多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哄得团团转，不顾虑到别的方面，你这样的人，绝对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叶志飞扭头去看辛蓓，她正无措地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辛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你嫌弃我的家庭？” 辛蓓扭头看着他，眼眶里泪汪汪的，摇头说：“我没有。” 辛母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说：“蓓蓓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愿意跟着他走，你现在就走，以后就永远都不要进这个家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妈！”辛蓓的眼泪唰地流出来了。 叶志飞看得心一疼，说：“叔叔阿姨，你们别这样逼她。你们说吧，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一年赚一万，单独买房子出来住，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辛厂长冷笑一声：“你一年赚一万？你以为抢银行呢。我把话放这儿了，你一年赚十万也别想娶我女儿。活人没有，尸体你带走！” 辛蓓绝望地叫了一声：“爸！”然后双手掩面，放声哭了起来。 屋里跑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哭着说：“爸爸妈妈，你们别骂姐姐。” 叶志飞没想到辛蓓父亲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看着哭成了泪人儿一样的辛蓓说：“叔叔阿姨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我喜欢辛蓓，当然是想她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把她逼上绝路。既然这样，我也不让她为难了。辛蓓，你别难过，今天过年，你高兴一点，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说着站了起来。 “以后也不要再来！我们家不欢迎你！”辛母硬邦邦地说。 辛蓓哭得更大声了，叶志飞朝门口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辛蓓，她正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他心头如剜肉一般剧痛，冒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辛蓓，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会让过得开心的。” 辛蓓咬着下唇，握紧拳头准备站起来，迎接她的却是父亲的一记响亮耳光，将她打翻在沙发上。 “辛蓓！”叶志飞冲上来。 辛母扑过去，拦住了他：“你走，快滚！我家不欢迎你！”辛厂长也过来了，夫妻二人合力将叶志飞给赶了出去。 叶志飞在门外听着辛蓓绝望的哭声，不由得恨恨地在门上砸了一拳，然而门内回应的只有哭声。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中考 叶志飞回到家的时候, 家人正在吃早饭, 叶慧有些诧异地看着叶志飞：“哥，你这么早就出去了？吃过了吗？” 叶志飞没理她，板着脸上楼去了。叶瑞年不高兴地看着她的背影：“你妹妹问你话呢, 你倒是说句话呀。” 叶慧留意到大哥的神色, 心想莫不是去找过辛蓓了？她压低了声音说：“爸, 算了, 我哥可能心情不好。” 叶瑞年喝了一口汤：“大过年的, 心情有什么不好的？”再说刚被放回来，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叶慧说：“我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允许有点心事啊？” “你是说他交女朋友了？”叶瑞年有些兴趣地问。 允文嘴快：“大哥是有女——” “小文！”叶慧制止了他, 不让他说出来, 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现在分了没分, 这种状态回来, 多半不会是什么喜事, 叶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她本来就觉得大哥和辛蓓不合适，早分早了。 等吃了饭，家里人都各司其职准备过年, 叶瑞年带着几个小的去市场采买没备齐的年货, 刘贤英在家准备年夜饭和过年吃的糖油果子, 叶慧则负责写春联。她想了想, 放下裁纸刀，上楼去看大哥。 叶志飞的房门是关着的，但是并没有上锁。叶慧敲门进去，叶志飞正坐在画架前，用笔在纸上画画，叶慧走进去，看见他正用画笔在纸上涂颜料，红、黑、蓝、黄各种颜色都往上堆，并没有什么形状，似乎是在发泄。 叶慧轻声问：“哥，你去找过辛蓓姐了吗？” 叶志飞手里的笔一偏，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色块，他将手里的画笔往一旁的缝纫机上一扔，颓丧地说：“找了。分了。” 叶慧心说果然如此：“为什么，是她要分的吗？” “她爸妈不同意。我跟人家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高攀不起。”叶志飞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他曾天真地以为，这个社会人人平等，事实上，哪里存在着平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叶慧安慰他：“哥，你也别妄自菲薄，将来谁高攀谁还说不准呢。” 叶志飞想起辛蓓她爸说的话，笑了一声：“随便吧，已经跟我无关了，他升官发财跟我都没关系。” 叶慧拍拍他的肩：“你将来会遇到比她更好的人。” 叶志飞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有说话。叶慧没再安慰他，这种事大概只有时间能够治愈了。 叶志飞失恋的低落情绪蔓延到了整个家里，这个本来该开开心心的年过得小心而克制，大家都很照顾他的情绪，生怕自己的过分喧闹打扰到了他。叶慧觉得很欣慰，弟弟妹妹们都懂事了，会体谅他人了，希望大哥的低气压早点过去。 令叶慧欣慰的是，过年期间，还是有不少人慕名过来买布，叶家的布卖得便宜，就算是现在不做新衣裳，买回家放到以后还是能用上的。虽然不能像年前那样每天卖出去两三千米，这一天卖个几十上百米还是不难的，这样下去，顶多一两个月，存货也就能销完了。 有人来买布，叶志飞的情绪总算好了点，他也知道这些布不可能在短期内销完了，好在布不怕坏，放家里慢慢卖吧，他也就没必要等着布卖完了才走，等将从银行贷的款都还上后，他就出发去了广州。叶慧觉得去广州对失恋的大哥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他在那边能接触到更多的人，也有喜欢的事做着，应该能够尽快从失恋的低谷中走出来。 双胞胎这学期要中考了，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叶志飞出了事，全家人的生活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几个小的成绩都有些下降，小雨小雪受的影响稍小，没有掉出前三名，允武从第三名掉到第十了。允文是唯一的例外，他的成绩经过叶慧一个学期的补课，正在快速进步，期末考试尽管受了些影响，但总体成绩还是进步了的，排在了全班35名，据他自己说，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出了事，他能考得更好一点。 这个成绩在班上还是中等偏下，虽然还是可能考不上高中，但也意味着离高中更近了一步。这个学期开学之后，叶慧对允文抓得更严了，减少了一天音乐课，晚上补课的时间也延长了，顺带还给允武补起了课，他成绩还可以，但是要考南高，当然是越高越好。 好在补习都是有效果的，期中考试的时候，允武重新考到了全班前三名，允文也有了不小的进步，考到了全班27名，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成绩，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兴奋得差点从没从窗口蹦出去，当然没蹦，要是蹦了就出大事了。 叶慧得知他的进步，欣慰地笑了起来，果然并没有蠢子，只是懒和没有方法而已。还有两个月中考，如果抓紧时间的话，考上高中还是很有希望的。 叶瑞年自然是最意外也最高兴的，他一直都头疼老三，没想到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真是典型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叶慧跟父亲商量，允文能考上高中最好，如果考不上，家里也想办法交一点委培费送他去读高中，毕竟允文这个年纪不读书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叶瑞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家里现在不缺钱，允文的进步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他愿意上进，家里当然会全力支持。不过他们都没有提前跟允文通气，怕他知道家里肯交委培费就不好好学习了。 刚到五月，天气就已入了夏。傍晚，叶慧披着晚霞从学校回到家，还没进屋，允文举着一份报纸激动地跑过来：“姐，姐，你快看！” 叶慧从他手里接过报纸，是第一tv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正式启动的新闻，允文激动地说：“姐，你说我能报名吗？我们去省城电视台报名好吗？” 叶慧仔细地看了一下上面的报名要求和渠道，说：“年龄要求18-30岁，你够年龄啦？” 允文赶紧伸头来看：“真的啊，18岁吗？我没看到这个，我还不够年龄，至少还要三年。” 叶慧笑着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啊，你现在好好学习，考上高中，努力练习，等你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能够去参加青年歌手大奖赛了。”叶慧知道早期国内的著名歌手全都是从青歌赛出来，如果允文能够参加这个比赛，他的起点就会不一样了。 “姐，你说我将来能参加这个比赛吗？”允文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只要你实力够强，肯定能参加的。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加油！”叶慧鼓励他。 允文这下有了目标，三年后要去参加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他像打了鸡血似的努力学习，玩命地练琴、练歌。 填中考志愿的时候，允武毫无疑问填报了南星市高级中学，叶慧则建议允文填报南星四中，四中是一所普高，只要达到录取分数就能进，比南高低了至少三十分。而且四中去年办了一个艺术班，并且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艺术生慢慢发展成了四中的最大特色，允文进四中，应该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在那边能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能得到更多专业老师的指导。 虽然叶慧也想过让允文上南高，跟允武在一个学校学习，家里也不是交不起钱，但南高的氛围其实不太适合允文，要求太严格，节奏太快，他这种成绩只会越来越差，让他找不到自信。当然，进四中也有叶慧需要担心的，毕竟是普高，校风会比较散漫，坏学生也会比较多，这是允文必须要面对的诱惑，因为他的诱惑不仅仅是校外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将来娱乐圈内的形形色色，他必须要去学着适应、分辨。叶慧不能把他保护成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未来的人生路上有太多的选择需要他自己去做。她能做的，就是提醒、引导他不忘初心。 中考是最先结束的，不久便是高考，再接着是全国的大中小学生放假。七月上旬，中考成绩就出来了，允武以高出录取线三十多分的分数顺利考上了南高，允文则以上线的分数考上了四中，真的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允文自己得意得觉得自己身高两米八，特别高大威猛，这应该算是他人生中第一场伟大的胜利，居然靠自己考上了高中！ 叶慧对这个结果哭笑不得，不过还好，可算是省了一笔钱，听说四中的委培费是一分钱一百块。叶慧决定实践自己当初对允武的诺言，考上高中就带他去广州玩，允文也嚷嚷着要去广州，叶慧想了想，也答应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最好长见识的办法还是去游历。 小雨和小雪也很想去，不过被刘贤英骂了，不许她们去添乱。叶慧允诺她们：“一次去太多人哥哥姐姐照顾不过来，等你们以后考上高中了我再带你们去玩。”成功地安抚了小姐妹俩。 刘贤英心里高兴，嘴上则说：“你这姐姐当得也太操心了，把他们给惯的。” 叶慧笑嘻嘻地说：“宠我弟弟妹妹，我乐意。”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去广州 叶慧早就跟大哥叶志飞提过暑假带允武去广州玩的事, 所以叶志飞在大学放假后也回来了。他今年回家频率没有去年那么高, 可能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回家的动力就没那么强了，也可能是心伤还没痊愈, 不想回来, 差不多两个月回来一趟, 每次带回来的货份量也比较足, 还能够供应得上小店的销售。 这次回来前, 叶志飞又去印染厂印染了一批的确良花布，贩别的也许还得冒险, 卖布绝对是安全的。的确良面料比冬□□服面料要薄一些，成本也更低一些, 所以定价便宜了四毛钱一米, 只需要三块六一米, 刚开始那几天家里门槛都要踩踏了。 叶慧兄妹几个也帮了几天忙, 后来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也不担心, 反正不愁卖, 放在家里慢慢卖就是了。叶慧兄妹四人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出发去广州，顺便带上卖布的货款，看能不能从广州再贩点应季的物品回来卖。 他们出发那天, 刘贤英的嫂子于梅带着女儿来走亲戚, 看见他们家布又好看又便宜, 于梅喜欢得不行, 一口气要了三匹布，说是给娘家亲戚带的，不过暂时没钱，得先赊账。一匹布三十多米，一百多块钱，三匹就是三百多，刘贤英可不敢赊这笔账，便对于梅说：“嫂子，这是我家大儿子志飞进回来的布，我可做不了主，你去问他吧。” 于梅便对刘贤英说：“那贤英你帮我去说一声吧，最迟一个月，我就能将钱还上。” 刘贤英为难地说：“你帮亲戚带布料，他们不提前给你钱吗？” 于梅笑着说：“是这样的，过年的时候我听你大哥说你们家的布才卖四块钱一米，我当时就想来买布的，后来不是一直在忙吗，就没脱开身。我回娘家的时候跟娘家的亲戚提了一嘴，他们都说要是再有这么便宜的布料，一定让我帮忙带一些，我也不知道你这儿还有没有布，就没跟他们要钱，所以也没带够钱呀。” “那你也不知道他们要多少啊，你拿这么多回去，要是他们要不完怎么办？你还给我退回来？”刘贤英说。 “肯定不退了，村里的邻居们总有需要扯布做衣裳的，匀给他们就行。反正我拿走了，肯定不会给你再送回来，放心吧，顶多一个月就能还上你们的钱了。好妹子，你就去帮我说一声吧。”于梅央求道。 刘贤英寻思反正卖给别人也是卖，卖给自家亲戚也是卖，倒是没什么区别，就是不能马上拿到钱，所以这个她不能做主，便去找叶志飞商量。正好叶慧也在场，听完刘贤英的话，不由得笑了：“舅妈是不是想买了布回去做生意呀？” 刘贤英有些尴尬地笑：“我估摸着是这么回事，说是给亲戚带的，谁知道跟亲戚收多少钱一米呢。” 叶志飞说：“我们不管她卖多少一米，她能赚到是她的本事。她想要布，就让她拿，反正咱们卖给谁都一样。至于布款，就让她写个欠条吧，到时候也不怕她抵赖。” 刘贤英点头：“好，我这就去跟她说去。” 叶慧看着刘贤英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笑着说：“没想到大舅妈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她拿回去赚个几毛钱一米，一百米布也能赚个几十块钱了。以后咱们这儿也能搞批发了。”对他们兄妹来说，几十块钱确实不算个事，但是对于全家年收入也就两三百块钱的农民来说，几十块钱已经是一笔大钱了，难怪于梅动了这份心思。 叶志飞想了想，点头说：“其实批发也不错，销得快，资金回流得也更快。” 兄妹俩正说着，刘贤英带着于梅过来了，于梅赔着笑说：“大外甥，你同意将布赊给我对吗？是不是要写个欠条？” 叶志飞点头：“对。我写个欠条，舅妈你签个字按个手印就好了，回头尽快将钱还上就可以了。” 于梅点头：“可以，可以，我肯定一个月内就能还上，你写吧。” 叶志飞找来纸笔，开始写欠条。叶慧在一旁说：“舅妈，你们村有小卖部吗？” “小卖部？没有，我们村没有。隔壁村有一个代销点，好几个村子的人在那边买东西。”于梅说。 叶慧笑着说：“其实舅妈也可以像我们家一样开个小卖部，你觉着我家店里有什么东西在你们那儿会好卖，也可以拿回去摆一摆，我们可以算便宜点给你。” 于梅惊讶地看着叶慧，瞬间便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叶慧猜透了，她红了脸，解释说：“我是真的有亲戚需要买布。” 叶慧笑着点头：“我懂，但是也没有必要按照买的原价给他们对不对？收点路费、误工费什么合情合理，他们肯定也不会说什么。而且我们不说，你也不说，谁知道你是什么价从我们这儿买的，对吧？” 于梅听着叶慧的语气，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真的在建议自己开小卖部，不由得低下头来仔细盘算，看开小店到底合算不合算。 等于梅写完欠条离开，刘贤英悄悄问叶慧：“你真打算让她在我们家拿货啊？” 叶慧说：“这没什么不可以啊，我们比零售价便宜一点给她，她再加一点卖出去，每样东西能赚一点，总比在家里种地强，何况开小店也不耽误种地。咱们家的东西也销得更快了，这既是帮他们，更是在帮我们自己。” 自己家里条件好一点，提携一下亲戚朋友，这是人之常情。叶慧不由得想起了小舅郑宝龙，当初如果他不插手他们家的事，关系也不至于闹僵，这会儿说不定他们也开上小店了，或者跟着他爸学开拖拉机，家里条件也能改善不少吧。这会儿她可不乐意觍着脸去给他们出主意开店了，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是有道理的。 晚上叶瑞年送四个儿女去火车站，允文允武都很兴奋，允文是唱了一路，允武表现得比较内敛一点，然而嘴角一直是咧着的，看得出来心情非常好。叶慧没他们那么乐观，她在担忧接下来的近二十个小时的旅程，这个年头坐火车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车少人多，车上条件还不好，没有空调，甚至连厕所都肮脏无比。她看着兴致勃勃的弟弟们，心想他们去了这一趟后估计就不太会惦记着出远门了。 他们比火车出发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倒是不怕赶不上车，火车不晚点就已经万幸了。叶瑞年反复嘱托兄妹几个注意安全，叶志飞说：“放心吧，爸，有我呢。”他算是老江湖了，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跑，早就熟悉无比。叶瑞年一想也是，大儿子经验丰富，女儿细心稳重，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便放心离开了。 他们检票进了候车室，候车厅内人山人海，就跟个大蒸笼似的，一问，才知道有一趟开往省城的车晚点了，晚了两个多小时，还不知道到站的具体时间。叶志飞说：“我们往里走走吧，别一会儿车来了，咱们进不了站。”于是兄妹几个往里走，好在夏天出门的行李轻便，除了叶志飞提了个旅行包，另外几个都背了个帆布书包。 往里走的时候，叶志飞突然停了下来，叶慧在他后面，以为前路不通了，结果一抬头便看见了辛蓓。此刻辛蓓满脸通红，汗水打湿了头发，一缕缕贴在脸颊上，手里捏着一块抹汗的手绢，此刻正咬着唇看着叶志飞，眼眶瞪得老大，眼泪随时都能掉下来。 叶志飞喉头滑动了一下，想开口，却说不出话，叶慧赶紧替他打招呼：“辛蓓姐，你也坐火车啊。这是去哪里？” 辛蓓扭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去省城学习。” 叶慧笑着说：“是不是晚点了？我们要去广州，一会儿车就要进站了。哥，我们走吧。辛蓓姐你慢慢等，再见！” 叶志飞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跟辛蓓说，对前面的人说：“麻烦让让，让我们过去，谢谢！” 叶慧挤到进站口，回头去看辛蓓，她也正在朝这边看，叶慧心说，这都什么事啊，好不容易才好点儿，偏生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碰上了。一直到上了车，叶志飞都没说话，他们买到了坐票，兄妹四个刚好坐在双人座上，倒是不用再换座位。叶志飞上车后就靠在位子上发呆，叶慧小声地问：“哥，你没事吧？” 叶志飞说：“没事！”然后趴在桌上望着窗外。 叶慧坐不住，车没开，风扇也停了，全身都是汗，哪里能受得了。允文和允武都热得不行，不住地用衣服抹汗，叶慧制止他们：“你包里不是有毛巾吗，用毛巾擦。让你们带手绢你不带，这会儿用衣服擦，到时候怎么洗得干净。” 允文小声抗议：“哪有男孩子带手绢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叶慧笑了：“你可错了，带手绢的男孩子才有气质有品位呢。你以后要当艺术家的，可别再那么粗鲁，现在就该好好培养一下气质了。” 允文伸手抹掉鬓角的汗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允武则乖乖地听话，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毛巾擦汗。 车终于开了起来，夜风灌进车厢，头顶的风扇也转动了起来，终于凉快起来了，叶志飞则一直维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叶慧看了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双胞胎也很体贴地一直没去打扰他。 对双胞胎来说，这趟旅程在新鲜中开始，在疲倦烦躁中结束，等到下了车，他们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叶志飞也终于活过来了，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倒公交车抵达自己的出租屋，说：“允文允武就住在我这里吧，慧慧你今晚先去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我跟房东说一声，再临时租间房子，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他租的这房子是典型的广州老宅，虽然旧，但是夏天住着还挺凉快的。 叶慧点头答应：“行。” 叶志飞说：“我带你们去吃东西吧。”虽然在火车上吃了火车餐，但那个口味真不敢恭维，好在广州的经济比南星繁荣多了，饭店到处都是，这个点也是有地方吃饭的。 他们正要出门，家里来了客人，一个理着短发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她穿着短衣短裤，脚上趿着一双夹趾拖鞋，看起来非常清凉，笑眯眯地打招呼：“阿飞，你回来了？这几个是？” 叶志飞看着她，说：“嗯，刚回来。这是我妹妹和弟弟。” 短发女孩热情地朝叶慧伸出手来：“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广州，我叫文馨，你哥的邻居。弟弟是双胞胎吧，长得一模一样，真帅！” 叶慧对这个女孩印象非常好，她长得圆脸圆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特别亲切，一看就是非常活泼可爱的那种，就是个子矮了点，大概155左右，整个看起来十分娇俏可人：“你好，我叫叶慧！这是我弟弟允文允武。” 双胞胎也很礼貌地叫姐姐。文馨说：“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吃饭吗，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我今天画画画到忘记吃晚饭了。” 叶志飞还没说话，叶慧就赶紧答应下来了：“好啊，一起去吧。”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文馨 五个人结伴去吃饭, 文馨非常友好地介绍附近有哪些好吃的东西，比如早茶、炒牛河、肠粉、萝卜牛杂、烧味、老汤等等, 她口才还特别好, 说得饥肠辘辘的兄妹几个更是口水直流。 “我们一群同学一到发补贴的日子就结伴去打牙祭, 学校附近一带的美食我都吃遍了。你哥今年也跟我们去吃了几次。阿飞, 是吧？”文馨说着还回头跟叶志飞求证。 叶志飞点头“嗯”了一声。 叶慧问：“你还是学生？” “对呀，我是美院的学生，学工业设计的，今年大二了。”文馨笑眯眯地说。 叶慧笑着说：“我也在上大学，学材料的，今年大一，暑假过后大二了。我复读过，咱俩应该差不多大。” “你多大？我今年二十。”文馨快人快语。 叶慧笑了：“巧了, 我也二十。” “真的啊？你生日什么时候？” 两人没几句话就聊到这么私人的话题了，可见对对方都很有好感, 文馨比叶慧大了半岁, 四月生日, 叶慧是十一月生日。文馨暑假没回家, 教授给她介绍了个活儿，给一家工厂做产品设计。还没到吃饭的地方, 文馨就已经和叶慧姐俩好的手拉手了。 叶志飞在后面看着，有些意外地笑了笑, 他还不知道自家妹妹原来是个这么外向活泼的人, 这么容易就跟人交上朋友了。允文允武则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对新环境感觉很好奇。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夜市，才两年工夫，广州已经发展到夜市遍地开花了，变化真大。文馨推荐他们去某家吃炒牛河，大家刚坐下，文馨又站起来了：“我去那边看看。” 叶慧见她往那边卖靓汤的摊子去了，对叶志飞说：“哥，你去帮帮人家啊，别让人家女孩子付钱。” 叶志飞便站起来过去了，不多久，他们端了一大盅汤回来，一人盛一碗，刚刚好，文馨介绍说：“霸王花猪骨汤，清热降火的。来广州一定别忘了喝汤，否则就不算吃过正宗的粤菜。” 叶慧笑着说：“谢谢文馨，你太细心了。” 文馨笑嘻嘻地说：“不用谢我，都是你哥掏的钱。我小时候挨过饿，所以嘴馋，对吃的特别执着，哪儿有好吃的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叶慧觉得文馨更可爱了，典型的吃货人设嘛，吃货都是热爱生活的呀。 鲜香的牛河就着鲜美的老汤，味道真是好极了，双胞胎都吃了两份炒河粉。吃饱喝足，叶志飞对叶慧说：“慧慧，刚过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招待所，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今晚就去那边住吧。” “可以。”叶慧对住的地方并不太执着，只要安全就好了。 文馨赶紧拉住叶慧的胳膊：“叶慧你没地方住是吧？不嫌弃的话跟我住吧，我反正是一个人。你住外面也不太安全，对吧？” 叶慧看了一眼大哥，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你别嫌我房间乱就是了。”文馨笑嘻嘻地说。 叶志飞也说：“那就麻烦文馨了。” 于是叶慧晚上就跟文馨一起住，她的房间确实有点乱，在叶慧进来之前她就一直在收拾，不过叶慧还是从床上找出了铅笔头和画稿，看得出来她是个不太拘小节的女孩子。这种性格的女孩在这个年代其实是不多见的，因为他们这一代长大的女孩子，父母耳提面命都是要求爱干净、勤收拾、多做家务等等。文馨要不是在一个特别受宠□□长大，要不就是一个很开明宽松的家庭里长大的。 叶慧猜得准也不太准，文馨的父母在她刚出生不久就被关了牛棚，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直到父母平反才回到他们身边，爷爷奶奶确实不太约束她，但并不意味着她特别受宠爱。父母可能觉得亏欠她了整个童年，也不太在生活琐事上严格要求她，所以家庭环境开明宽松也算是对的，就比如她在校外租房、暑假不回家，父母都尊重她的选择。 叶慧跟文馨聊得越多，就越喜欢这个坦诚率真的姑娘。叶慧以女人的直觉能感觉出文馨是喜欢大哥的，不过大哥目前还处于失恋未痊愈状态，估计接收不到别的女孩的善意，或者说还在抗拒吧。平心而论，叶慧觉得文馨比辛蓓好，辛蓓从小生活环境优渥，所以看待他们总有点俯视的感觉，而文馨的知识分子家庭其实比辛蓓家境更好，叶慧打心眼里对知识分子有一份敬意，不迂腐的知识分子简直就是太可爱了有没有，而且就父母态度来说，文馨的父母绝对要比辛蓓父母要开明得多，绝不是那种动辄甩耳光强迫女儿听话的那种。 叶慧还在文馨的画稿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上面的花色明显就是她家在卖的布的花色，她拿着画稿问文馨：“这是你画的吗？” 文馨笑着说：“不是，是你哥画的，我帮忙配了一下色，你哥拿去印花布了，还给我送了一块布，你觉得好看吗？” 叶慧猛点头：“好看，真的太好看了。文馨，你好能干啊。” 文馨不好意思地笑：“哪有什么能干的，我就瞎弄。你洗好了吧？坐了一天火车，肯定累了，早点睡吧。” 晚上两人聊到很晚才睡。第二天，叶慧和大哥要带着双胞胎去游广州，文馨送他们出门，有些遗憾地说：“我有个稿子这两天必须要交了，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你们自己玩得开心点啊。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些地方，还有那些好吃的店。” “知道啦，谢谢！回头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叶慧也是很体贴的好么。 “嘻嘻，就知道慧慧你最懂我了。”文馨舔了一下嘴角。 叶慧含着笑，和哥哥弟弟离开，出了门才说：“哥，我觉得文馨好好玩啊，特别有才，性格也特别好。” “交到好朋友啦？她人是不错。”叶志飞说。 如果不是前天在火车站遇到了辛蓓，叶慧非要开一下她哥的玩笑不可，不过她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人家还在缅怀初恋，自己却不合时宜地在这里给他介绍别的女孩，这不适得其反就算不错了，根本不是什么好助力，便笑着说：“是啊，我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聊得来的朋友。” 叶志飞扭头看着妹妹，发现她笑得特别开心，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一天兄妹四人去逛上下九路，买衣服、买鞋子，买各种新鲜玩意儿，他们在一家店里试鞋的时候，允文一扭头见到对面的乐器行，仿佛狗见到了肉骨头似的，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哧溜一下跑过去了。叶慧在后头喊：“鞋子，你不试了？” 允文头也不回，叶志飞说：“我先过去吧，你在这里陪小武买鞋。” 允武将脚上的运动鞋脱下来：“算了，先不试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叶慧知道允文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吉他，她看了看身旁的允武：“小武，姐给小文买吉他，你想要什么？” 允武说：“我没想买什么，我又不喜欢乐器。” 叶慧没辙了，她想一碗水端平，不厚此薄彼：“那一会儿吉他花了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吧，你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用，姐，要不你带我去广州的书店看看呗，我买点自己想看的书。”允武永远都是爱书的。 叶慧笑了：“行，我带你去买书。” 他们进了乐器行，允文正坐在一架钢琴前弹奏《外婆的澎湖湾》。叶慧没有见过允文弹琴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学了快一年之久，坐在钢琴前的允文气质忽然就变了，他那种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神情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隐隐还有了一点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叶慧真的有些遗憾此刻手中没有一个相机，不然将允文弹琴的样子拍下来，那该多美好。 叶志飞和允武显然也有些被震到，他们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允文，明明离他们很近，却又感觉离他们很远。 允文弹奏完这首曲子，店里的人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允文站了起来，忍不住做了个鬼脸，那个吊儿郎当的允文又回来了。 叶志飞说：“钢琴多少钱一台啊，要是不太贵，哥给你买一台吧。” 允文笑着摆手：“还是算了吧。”他刚刚弹琴之前就瞥了一眼，一架钢琴四千多呢。 叶慧说：“那就去买吉他吧。” 这个年头吉他还是稀罕物品，比如南星都没地儿买，好在广州有，价格也不太贵，比如国产的红棉吉他售价是五十六元，好一点的吉他有一两百、三四百的。允文不会弹吉他，抱着琴乱拨一气，乐器行的店员捧着吉他给他示范了一下，允文立即被吸引住了，会吉他真的是太帅了，允武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允文没好意思让姐姐给他买贵的，便说要一把红棉吉他，叶慧最后在店员的建议下，给他买了一把一百二十元的吉他。允文抱着红色的吉他，像抱着心爱的姑娘一样，轻轻地拨弄着。允武也羡慕地伸手去摸了一下吉他光滑的琴身，拨了一下琴弦。叶慧留意到他的动作：“小武，给你也买一把吧。” 允武明显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算了吧，不用了。我不会唱歌。” 叶志飞说：“不会唱歌有什么关系，会弹吉他就可以了，买一把吧。以后你就能和允文一起合奏了。同志，再给我拿一把一样的。” 店员显然没有想到这家人买吉他还是买双份的，该多有钱啊。允武连忙说：“不要那个，给我拿一把便宜点的吧。”他觉得自己就是弹着玩，跟允文不一样，所以有把便宜的就足够了。 叶慧笑着说：“那就拿把红棉牌的吧。” 于是双胞胎从琴行出来的时候，每人肩上都挎了一个黑色的吉他盒，别提多帅气了，允武的脸上也挂着羞涩欣喜的笑容。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学吉他 买完吉他, 他们又去了新华书店，允武挑了好几本在南星买不到的书, 允文则找到了一本《吉他和弦弹奏》的教材, 欢喜得不行。叶慧知道, 这个暑假双胞胎有事干了, 左邻右舍的耳朵要受荼毒了，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有点酸爽，一把不成腔调的吉他已经很让人崩溃了，他们家还有两把，真觉得有点对不住街坊邻居们呢，不过她也很期待他们俩一起合奏的一天，应该会非常美好吧。 他们在外面逛到天黑了才回去, 叶慧还记得给文馨带了吃的——一份及第粥，为了这份及第粥, 叶慧还跟人买了个碗, 因为没有一次性的碗, 人家不卖外食。 叶志飞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份粥, 伸手替她端了过去，说：“你也真不嫌麻烦, 这么老远端个碗回去。” 叶慧笑眯眯地说：“多亏了文馨推荐，我们才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呀。”他们今天吃了广式早茶、肠粉、及第粥、烧味等, 都是非常经典的特色美食, 要不怎么说食在广州呢, 广州人对吃还是很讲究的，就算是经历了物质那么匮乏的年代，都没有中断人们对美食的追求。 他们回去的时候，文馨却不在家，叶志飞看着手里的碗，说：“算了，我看还是我吃了吧，别浪费了。” 叶慧赶紧夺过来：“哥你怎么这么小气，都拿到家了还想自己吃，等等怎么了？”然后放到一边去了。 一到家，允文允武便迫不及待地放下了别的东西学起了吉他。允文是个行动派，他拿出吉他就开始试音，他有音乐基础，他觉得只要找准音，就能弹得出来；允武是个稳健派，他第一件事就是看教材研究弹法，一个重实践一个重理论，两人的性格特点也是很鲜明了。 允文很快发现，吉他的六根弦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是简单的按音阶排序，而且也不够七个音阶，他拨了好一会儿，还是找不到门道，最后还是回来跟允武一起研究教材，发现原来吉他的弹奏比他想的复杂得多。因为吉他主要是和弦音，而不是简单的单音演奏。小哥俩扎进教材里就出不来了，一边看书一边摸索。 叶慧则留意着文馨的动静，昨天文馨说她在广州这段时间都可以跟她一起住，没必要再租房子浪费钱，叶慧也答应了，正好多接触下加深了解。八点多的时候，文馨回来了，她抱了个花皮大西瓜回来，先没进自己屋，而是直接来了叶志飞房间，将瓜放在地上：“我今天拿到报酬了，请你们吃西瓜。” 叶慧看着她的笑脸：“恭喜！吃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及第粥。” “谢谢慧慧，你太好了。快去切西瓜吃。”文馨欢喜地直接进屋来了，端上碗自来熟地找了张凳子坐下了，看了一眼正在研究吉他的双胞胎，“新买的吉他吗？so cool！会弹吗？” “文姐姐好，还不会，在学。”允武有些腼腆地笑。 文馨喝了一口粥：“真好喝！”她放下粥，朝允武招手：“吉他拿来我看看。” 允武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将吉他递过去：“文姐姐你会弹？” 文馨抱过吉他，将右腿夹在左腿上，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放在音孔处，轻轻一拨琴弦，悠扬的和弦流淌出来，文馨开口轻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她一弹奏，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在屋外洗西瓜的叶慧也赶紧跑进来看究竟，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没想到文馨这么多才多艺。文馨弹唱了半曲，然后停了下来，笑嘻嘻地伸手抓了抓短发，吐了吐舌头说：“后面的忘啦。我不怎么会弹，来，给你，你是允文还是允武？” “我是允武。”允武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眼神，“文姐姐你好厉害啊！” 允文用力鼓掌：“文姐姐，你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我们啊。”刚刚他们哥俩摸索了半天，都不得其门而入，没想到这里就有个高手。 文馨端起桌上的粥，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高手，就跟我哥学了一丁点儿，大概知道怎么弹，这不，一首歌都没学完整呢。” 叶慧笑着说：“已经很厉害了，他们都根本不知道怎么弹，都是乱弹一气，你教教他们怎么个弹法吧。” 坐在画架前的叶志飞也说：“你就教他们最基本的指法和识谱吧，也免得我们的耳朵总是受荼毒。” 文馨看了叶志飞一眼，点头说：“可以，等我喝了粥再来教他们。” 允文允武得了入门师父，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的。 文馨一边喝粥，一边拿眼觑正在画画的叶志飞，叶志飞又回头专心画他的画了，他正对着一个碗和几个芒果画静物，这是他回广州之前就在画的，没画完就回去了，如今青芒果已经变黄了，散发出浓郁的芒果香，还被不知情的允文吃掉了一个。 正在画画的叶志飞突然回了一下头，看见文馨正捧着碗喝粥，乌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画板看，那样子特别像一只贪吃的松鼠，就差竖着一个大尾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文馨见他朝自己笑了，差点就呛住了，停下来猛咳了几下。 “文馨，你慢点喝。”叶慧抱着洗净的西瓜回来了，放在桌上切开，一边吃瓜一边和文馨聊起了今天的见闻来。 文馨笑眼弯弯地说：“我今天拿了报酬，还不少，明天请你们去吃广州酒家吧，最地道的粤菜！” 叶慧一听，赶紧说：“那里是不是特别贵啊？”广州酒家叶慧上辈子来广州旅游就听说了，有“食在广州第一家”的美誉，那是经典老店，想必消费不会便宜。 文馨笑嘻嘻地说：“没事，我今天拿了一百多的稿费呢，应该够了，我一直都想去吃，一直没钱去，现在可算是有钱了，你们就当是陪我去呗，嘻嘻。” “那还是我请你吧。”叶慧赶紧说，比起文馨来，她自己赚钱倒是更容易些。 “别，你们来一次多不容易，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吧，别再拒绝了。”文馨举着喝完了的碗，“谢谢你给我带的粥，特别好喝。” 叶慧无奈，转念又想这人情让她哥欠着吧，以后让他多还几次：“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馨喝了粥，吃过了西瓜，然后开始教双胞胎弹吉他来。吉他其实挺难的，琴弦绷得紧，左手要用力按下去，指尖勒得发疼，时间长了会长出厚厚的茧子。不过允文允武都不怕，尤其是允文，学弹琴的时候会表现出跟他急躁个性完全不相符的耐心来，可见兴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师。 第二天文馨果然拉着他们去吃广州酒家了，叶慧一看菜单，真的很不便宜，贵一点的菜要十多块一份，要知道在别家吃一顿都不需要这么多钱，她就尽量拣便宜的点。文馨看了她点的菜，说：“怎么没点招牌菜啊，来一份麻皮乳猪吧，再要一个文昌鸡。” 叶慧心说自己替她省钱，她怎么总拣贵的点啊：“够吃了，别点那么多。” 文馨说：“能吃了的，你弟弟都在长身体呢，这里的招牌菜别处是吃不到的，既然来了，就尝尝吧。” 叶慧无奈，看一眼叶志飞，大哥会不会觉得文馨特别大手大脚啊，不过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文馨自己有本事挣钱，完全养得活自己，又不靠别人养活，手松一点也没啥。 这顿饭一共花了三十多块钱，是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味道确实鲜美异常，几人大快朵颐，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文馨又领着他们去逛中山大学，这是广东最高的学府，校园里古香古色，绿树成荫，幽静怡人，给允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去过叶慧的工学院，以前以为大学就是那样的，结果来了中大，才知道姐姐的学校真是太小巫见大巫了，中大这样的学校才是真正的大学呀。 叶慧对允武说：“小武，中大漂亮吧？比我学校强多了，比我们省的所有大学都要好，努力一把考中大吧。” 允武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中大的录取分数线是不是很高？” “肯定不低，不过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努力，未必达不到啊，还有三年呢。” 允武捏着拳头说：“嗯，我会努力的。” 逛完中大，他们又去了广州音乐学院，这是音乐大师冼星海的母校，来这里主要是想让允文感受一下。虽然是暑假期间，音乐学院还是有不少学生留在学校练习，傍晚正是练习的好时机，琴声歌声不绝于耳，音乐氛围特别浓厚，惹得允文一阵神往，站在琴房外面久久不肯离去。 叶慧觉得带双胞胎来这一趟也算是值了，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能成为他们日后奋斗的方向。 兄妹几个吃喝玩乐了几天，广州也玩得差不多了，叶慧和叶志飞该去干正事了，他们打算去批发市场看看有没有值得带的货回去，来一趟不容易，反正不能空手回去。允文允武便留在家里学吉他，文馨则在隔壁画画，偶尔还能指点一下双胞胎指法。这一趟广州之行，双胞胎的收获是最大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受伤 叶慧在批发市场转了一圈, 发现大到衣服鞋子，小到针头纽扣，穿的用的玩的，商品分类越来越细，种类越来越丰富, 做工也越来越精巧。她觉得什么都值得买一点, 但是家里的小店实在是太小了，客流量也有限, 忍不住跟叶志飞说：“哥, 要是我们能在人民路也开个店就好了, 开个大杂货店, 销量肯定特别大。” 叶志飞说：“你得考虑一下成本啊，跟百货商店里似的，那么多商品，房租不说，得请多少人才能看得过来啊？” 叶慧笑着说：“要是不用人看店就好了, 让人们自己选, 看中什么拿什么。” “疯了吧？那就更亏了，东西肯定全都得丢光。”叶志飞笑妹妹天真。 叶慧笑笑, 也不跟她哥争辩, 他肯定想象不出来将来的销售模式都是这样的，便说：“所以说这得需要人的素质也跟上来。” “不管人的素质多高, 那种销售模式也行不通, 绝对会丢东西的。”叶志飞一口否定。 叶慧便不再跟他争执这个问题, 开始挑选小商品。过了一会儿叶志飞又说：“不过我觉得要是能在人民路上开个店，那还是不错的，那儿的客流量比我们家那条街大多了。回去了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租到房子。” 最后叶慧买了一堆新货和一些销量特别好的商品，当然这些都只是小头，他们来一趟广州肯定不能只带点杂货回去。兄妹二人最后决定还是买凉鞋和成衣，凉鞋已经不是去年流行的款式了，应该还是有市场的，毕竟南星市区好歹也有几十万常住人口。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广州越来越开放，不少港台地区的时装款式从这里流进内地，广州人的衣着要比内地城市的时髦不少，成衣在南星应该也是有市场的。 凉鞋和成衣当然不是从批发市场买，而是直接从工厂订购的，成本更低。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到广州的十天后了，允文允武这段时间已经摸到吉他弹奏的入门方式了，允文掌握的速度要比允武快，到底还是更有音乐天赋一些。临走之前，叶慧还去拜访了调律师谢师傅，毕竟帮过他们的忙，也算是个朋友了。 一到家，允文和允武的新吉他便引起了整个瑞兴街的轰动，年轻人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除了电视电影里，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吉他，简直是太牛逼了。从他们回来，家里就跟开演唱会似的，来看稀奇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全都是冲着吉他来的，不仅有他们的同龄人，还有不少已经参加工作的社会青年，大家都想摸一摸，拨弄一下琴弦，甚至还有人想借他们的吉他去照相。 叶慧看到吉他比他们新进的货都受欢迎，不由得说：“早知道如此，我们应该去吉他厂订一批吉他的，反正红棉吉他厂就在广州市。” 叶志飞说：“那也不用着急，等我下次去广州了就买。” 叶慧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魏楠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她决定晚上去看他，因为白天要卖货。吃过晚饭，叶慧拿着从广州带回来给魏楠和他家人的礼物去宿舍找他，然而并没有碰到人，以为只是外出办案了，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受伤住院了，吓得她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魏楠的同事赶紧帮她捡起东西，安慰她说：“小魏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小腹被扎了一刀，但没伤到内脏，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担心。” 叶慧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她拼命忍着：“他在哪家医院？几号病房？”这才几天不见，人就住院了。 对方告诉了地址，她拔腿就往医院跑，自行车踩出了摩托车的速度。到了医院，叶慧找到住院部，直奔魏楠的病房。天已经黑了，病房里的病人已经快要休息了。叶慧轻敲了一下门，推开，魏楠就躺在靠门口的第一张床上，他一眼就看到了叶慧，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挣扎着就要起来：“慧慧！”不料却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慧冲进去。正在给魏楠换药的护士说：“小心，别乱动！” 站在床另一边的魏桦也出声说：“哥，你能不能别动啊！”说完非常诧异地打量着叶慧。 叶慧这才注意到魏桦和护士都在，她冲到魏楠面前，睁大眼盯着他，不敢眨眼睛，怕把眼泪给眨出来，也不敢说话，怕泄露哭腔，她吞咽了一下，又吸了下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才轻声说：“你怎么样？” 魏楠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十分苍白，但他还是笑得很灿烂：“没事，就一点小伤。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慧见床头柜上摆满了东西，便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靠墙的地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小心，决不再受伤。”魏楠笑着保证。 魏桦盯着叶慧和她哥看了好一会儿，神情有些复杂，转过脸去帮护士的忙。叶慧将视线转移到魏楠的伤口上，那是一道三四厘米长的红色刀口，已经缝合了，然而还是能够看得见血肉，她双腿忍不住发软，差点要坐在地上。魏楠抬起手拉她的胳膊，让她的身体往自己这边转，说：“别看！”他想抬手去挡她的眼睛，但躺着够不到。 叶慧的眼睛又红了，看魏楠一眼，垂下眼帘没作声。魏桦一直没和叶慧打招呼，而是和护士在说话，听语气，她们像是认识的。 过了几分钟护士给魏楠的伤口重新包上纱布，说：“你动作尽量轻一点，以免伤口开裂。” 魏楠答了一句：“好的，谢谢！” 护士收起工具拿着托盘走了，魏桦看着叶慧，又看看她哥，欲言又止，最后对叶慧点头：“谢谢你来看我哥，请坐。” 叶慧找了张凳子坐下来，问魏楠：“吃过饭了吗？你瘦了。” “吃了。别担心，过几天又长回来了。魏桦，去给你慧姐洗个苹果。”魏楠指挥妹妹。 叶慧连忙摆手：“我不吃，不要洗了！”她才想起自己来得匆忙，除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并没有带适合探病的东西。 “我想吃。”魏楠说。 魏桦便拿着两个苹果出去了。 魏楠见妹妹走了，伸手抓住了叶慧的：“你回来了。”看得出来心里是很高兴的。 叶慧脸上却没有笑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你是怎么受的伤？”他以前并没有受过这种伤，现在什么都变了，叶慧的手心里有些冒汗，她记得魏楠是这一年8月12日出的事，现在离他出事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叶慧希望他能顺利逃过这一劫。 魏楠说：“去抓捕犯人的时候大意了，对方身上带了刀，而且身手也很了得，以前也是当过兵的。” 叶慧红着眼眶：“以后你千万别这样了，吓死我了。”她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滚落了下来。 魏楠见到她的眼泪心疼起来，抽出手来给她擦眼泪：“别哭，这不是没事吗？” “这还没事？” “没大事。” “出大事就晚了。”叶慧说到这里，眼泪淌得更凶了。 魏楠看到她这么哭就慌了：“别哭，别哭！我保证以后绝对要多加小心，不再犯同样的错，向组织保证！”他做个了发誓的动作，转移话题，“这次去广州还顺利吧？允文允武没捣乱？” 叶慧拼命止住眼泪，点了一下头：“嗯，他们都挺好的。我没想到大家都好，你却出了事。” “没事，过两天我又活蹦乱跳了。”魏楠笑着说。 这时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看过了就马上回去吧，别影响病人休息。” 叶慧一扭头，看见刚才那个护士又回来了，魏桦站在她旁边，然后拿着苹果走了进来，一个递给叶慧：“吃苹果。” 叶慧低头接过来：“谢谢！”她找到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刀，对魏楠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就走。” 护士皱着眉头：“请尽快离开。” 叶慧头也不回：“知道了，我很快就走。”说完赶紧削起了苹果。 魏桦坐在魏楠床边，看着叶慧在削苹果，一句话也没说。叶慧轻声问：“晚上是魏桦在这里陪你吗？” “没有，她一会儿就要回去了，我不用人陪夜。”魏楠答。 叶慧一边削苹果一边说：“那魏桦一会儿将这些拿回去吧，我从广州给你和叔叔阿姨带的一些吃的。” 魏楠说：“你又乱花钱了，给我家人带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叶慧快速削完苹果，递给魏楠。 魏楠说：“切一半给我就行，咱们分。” 叶慧也没坚持，切了一般给魏楠，自己吃了另一半，魏桦看了，拿着自己的苹果“咔嚓”一声咬了起来。叶慧吃完苹果，将放在地上的袋子拿了起来，里面有给魏楠带的一个皮夹子、皮带和菊花茶：“这是给你的，先放在这里吧。”剩下的就是给魏楠家人带的凉鞋、海鲜干货和广式点心，她递给魏桦：“你试试看鞋子合不合脚。” 魏桦看着叶慧送的礼物，脸色才缓和一些：“谢谢叶慧姐。” 魏楠瞥了妹妹一眼，对叶慧说：“她工作分配到滨江街道小学了，老大不高兴一个暑假了，成天拉着个脸，仿佛谁欠了她一万块似的。” 叶慧明白过来，滨江区是他们市里条件最差的一个区，以脏乱差闻名，难怪她会不高兴，便安慰她说：“滨江条件是差点儿，但过两年应该就会拆建了。再说等两年也许还能调到别的学校呢，先干着吧。”她说的是事实，滨江区是他们市里最先拆建的区，因为地理环境优越，那儿的房价比别处的还要高呢。 魏桦点了点头：“嗯，只能这样了。” 那个护士又回头来催人离开了，叶慧起身准备离开，问魏桦要不要一起走，魏桦让她先走。等叶慧离开了，魏桦问魏楠：“哥，你是不是在和叶慧谈恋爱？”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女朋友 魏楠白了妹妹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肯定是的。她见你受伤都哭了, 我都没哭呢。”魏桦继续摆证据证明自己的发现。 “你还好意思说？说明她比你更在乎我。我还没说你呢，你今天对她这态度我相当不满意。”魏楠不客气地批评妹妹。 魏桦嘴硬：“我态度怎么了？她还没进咱们家门吧，你胳膊就往外拐了。” 魏楠说：“我没帮谁，我现在帮理不帮亲，她现在是客人, 你这样对她就不对, 显得没礼貌。还有，我将来可能帮亲不帮理, 你看着办吧。” 魏桦咬牙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将来你跟她比跟我亲, 横竖都站在她那边呗。” “我要是跟她结了婚, 你说我跟谁最亲？”魏楠说到这里勾起了嘴角, 他已经开始畅想结婚的日子了。 魏桦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哥，不是我泼你冷水啊，你觉得你们合适吗？她可是个大学生啊，我觉着你俩不太般配。” 魏楠脸色一变，按着肚子冷冷地下逐客令：“我伤口疼, 要睡觉了, 你赶紧回去吧。” 魏桦连忙说：“我叫香云来给你看看吧？” “别，看见你们我就疼得更厉害了。明天你也别来了。” “香云是护士, 她会帮你止疼的。明天我不来, 谁给你送饭？要不让香云给你从食堂打？”魏桦笑着说。 魏楠正经了脸色，有些严肃地说：“你一个女孩子, 自己还没找对象, 就这么着急当媒婆？” 魏桦立即收起了笑容, 脸有些发红：“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明天就等着挨饿吧。” “请便！快走吧，把门带上。”魏楠躺下，这两天魏桦那个当护士的同学总是在他身边转悠，他要是还看不出对方的想法就见鬼了，今天还特地来赶了叶慧两次，对待其他病人的探视者就没这么严苛了，当他不知道？ 魏桦拿上叶慧让她带回去的东西，看了一下，都是好东西，她有点想不明白，叶慧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会愿意和她哥谈，还上赶着送东西给他们，因为她哥长得帅吗？香云也是因为她哥长得帅才喜欢的吧，这么多年都没死心。长得帅的男人真是有优势啊。 叶慧回到家，跟叶志飞说起魏楠受伤的事，叶志飞吃了一惊，听说不是很严重才放心，说明天去医院看他，叶慧说：“明天我们一起过去吧。” “行。”叶志飞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叶慧就去菜市场买鱼，黑鱼对伤口愈合好，给魏楠炖个黑鱼汤。虽然知道他家里肯定会给他送饭，但不妨碍叶慧想给他送汤。 弟弟妹妹们在家帮忙，叶慧和叶志飞不等中午就出发了，除了黑鱼汤，叶慧还买了不少水果。等到了医院，叶志飞将自行车锁好，叶慧将原本自己拿着的水果和汤都塞给他：“你拿着吧，就说是你送的。” 叶志飞看着她：“都到这儿了，你不去了？” “我去啊，但东西是你送的。”叶慧说。 “哟，今天怎么变得矜持起来了，昨天怎么那么心急火燎地自己跑了来？”叶志飞打趣她。 叶慧红了脸：“主要是他家里人在，我不好意思。”昨天回去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反应有些激动，怕是给魏楠妹妹瞧出什么来了，虽然她不怕魏楠家里人知道，但是魏楠自己都还没将她介绍给他家里人，她就不能在他家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其实她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魏楠不肯公开他们的关系，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他们到了病房，发现只有昨天那个护士在，护士正弯着腰轻言细语地跟魏楠说着什么，没见魏桦人影。魏楠的头转向了另一边，尽量离护士远一点，抬眼看见叶志飞兄妹，瞬间便笑开了花：“你们来了？快请坐。” 魏楠和叶志飞打完招呼，然后就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的叶慧，笑容越发灿烂：“你来了？” 叶慧走过去：“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魏楠说着挪动身体，想要坐起来。 护士连忙伸手压住他的身体：“你别乱动！当心伤口。” 魏楠挥开她的手：“我知道轻重，你别管我。” 护士满脸委屈，说：“楠哥，你这样不听话，一会儿伤口肯定又要裂开了，到时候可别叫疼。” 叶慧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伸出了手，小心地扶着魏楠坐起来：“你轻点，别抻着伤口。” 魏楠坐好之后，对护士说：“我现在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你不用总在我这儿转悠，我这又没事，你可以多关心一下别的病人。” 护士一脸不甘心地看了叶慧一眼，然后转向身后的床，抬头检查了一下病人的药水，非常公式化地说：“一会儿打完了让人来叫我。”说完转身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瞟了叶慧一眼。 叶志飞说：“我怎么感觉一股浓浓的□□味呢。魏楠，你这行情是不是太好了点？住个院都能认个妹妹，我替我妹妹担心啊，你也太不安全了。” 魏楠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心地看了叶慧一眼，说：“没有的事，那是我妹妹的同学，正好在医院上班。” “你自己有数就好，你要知道，我老妹身后站着三个兄弟，我一个人打你不过，加上允文允武，你恐怕占不到便宜。”叶志飞开玩笑似的威胁他。 叶慧嗔了哥哥一眼：“哥，你胡说什么呢？这事儿是靠打架就能解决的吗？我相信魏楠的人品。万一真有一天他看上别人了，那就分开呗。” 魏楠听得胃里一紧，赶紧抓住了叶慧的手：“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要相信我。” 叶慧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我信你。” 叶志飞将保温桶拿过来：“这是我老妹给你煲的汤，你看她对你多好，一大早就上市场去买鱼炖汤，你要是敢背叛她，咱们这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也不说多了，你监督我就行了。”魏楠说。 叶慧忍不住笑了，她真觉得魏楠变心的可能性不大，谁叫他和她哥是好朋友呢，她将勺子递到魏楠手里，问：“你家里人没来陪你？” 魏楠接过勺子和保温桶：“早上我爸来过，又回去了，中午应该会送饭过来。好香！” “黑鱼汤，愈合伤口有利，你慢点喝。”叶慧说。 魏楠开始喝汤，一边跟叶志飞说起受伤的经过，昨天他只跟叶慧交代了一下大概情况，今天才说到细节，听起来真的挺惊险的，叶慧拧起眉头，这工作也太危险了。叶志飞拍拍他的肩：“辛苦了，你这工作确实有点危险啊，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不去做，总也是有人去做的，我觉得我上的危险性可能还低一些。”魏楠说。 叶慧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也很担心他的安全，却又说不出口让他别干了，如果大家都怕危险不去干，这个社会岂不是全都向邪恶势力低头了？ 吃中饭的时候，魏楠家里没人来送饭，那个护士倒是给魏楠送饭过来了：“昨天魏桦说今天中午不能来给你送饭，让我帮你打饭。” 叶慧皱眉：“你家里有事啊，没人给你送饭？”食堂的饭菜再好，肯定也不如家里做的。 魏楠有些尴尬，没想到魏桦这丫头居然说到做到，便说：“他们没说不能来啊，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去了。我刚刚喝了汤，不饿，这饭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谢谢，麻烦你了。” 护士看着床头的饭盒，又看看手里端着的饭菜，满脸失望，说：“那就算了，我自己吃了吧。” 叶慧等护士走了，说：“你家里没人给你送饭，晚上我给你送吧。” 魏楠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你了。”他宁愿麻烦叶慧跑，也不愿意欠护士的人情，魏桦那个死丫头，回头要好好骂她一顿才行。 叶慧晚上给魏楠送饭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可热闹了，魏楠的父母和他的同事都在，一群人将床都围满了。叶慧有些尴尬，她想着中午魏楠没吃饭，只喝了汤，怕他饿着，特意早点送了晚饭过来，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 魏楠的同事大多认识叶慧，看见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小魏，你女朋友来看你了。” 魏楠父母惊讶地扭过头来，看见叶慧，顿时惊讶得不得了，儿子在跟叶慧谈恋爱？何玉珍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魏楠，是真的吗？” 魏楠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他真没想这么草率地把叶慧介绍给父母，谁知道竟被同事给抖落出来了，便朝叶慧伸出手来：“慧慧，来。” 叶慧尴尬得不行，特别想转身一走了之，但理智还是让她朝魏楠走了过去，魏楠抓住她的手向父母介绍：“爸，妈，这是我女朋友。” 魏国泰和何玉珍对叶慧满意得不得了，哪个当老师的家长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尤其叶慧还是个大学生，能干漂亮，知书达理，简直是儿媳的最佳人选，儿子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能交个上大学的女朋友。 何玉珍满意地点头：“好，妈妈很满意。” 叶慧窘得不行，低头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何玉珍笑眯眯地说：“小叶啊，以后要多跟魏楠来家里玩。” 叶慧被对方热情的笑脸弄得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魏楠的同事们也在起哄，让魏楠出院了请大家吃糖。 站在门口的护士手里的病历夹都掉在了地上，但是屋子里热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怀孕? 叶慧就是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介绍给了魏楠父母, 大家都很识趣, 包括魏楠父母, 很快就离开, 让他们小两口独处。等所有人都走了, 叶慧打开饭盒伺候魏楠吃饭, 魏楠盯着她的脸, 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叶慧抬起眼帘，一脸茫然：“没有啊。” “我事先没有跟你说好, 直接告诉我爸妈了，你肯定会觉得尴尬。”魏楠有些歉意地说。 “是有点尴尬，太突然了，但是并没有不高兴。”她昨天还在想魏楠为什么不把自己介绍给他父母，今天他就介绍了, 也算是如愿以偿，就是有点始料未及，而且人也有点多, 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魏楠说：“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跟我父母说的。” 叶慧将保温饭盒给他, 在床边坐下来：“为什么？” 魏楠认真地看着她：“你还在读书, 毕业还有两三年, 反正近期内也结不了婚，我想着不告诉家里, 你也更自在一些, 万一哪天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魏楠！”叶慧打断他, “你在胡说什么！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魏楠盯着她, 然后嘴角慢慢扬了起来：“那我一定努力做好那个最好的人。” 叶慧看了一眼隔壁床正竖起耳朵听八卦的病友，压低了声音说：“其实说开了也好，你爸妈肯定会帮我监督你，以后我也能义正言辞地赶走那些对你示好的女人。” 魏楠眼里的喜悦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如果不是公共场合，他一定要抱一抱她。 魏楠吃完饭，叶慧将东西收起来，说：“我怕你无聊，给你带了两本书来。一会儿我得先回去了，晚上我们要去市民广场摆摊。” “又买了什么东西回来？”魏楠问。 “凉鞋和衣服。”叶慧说。 魏楠叹了口气：“可惜我受伤了，不然我也能去帮一下忙，你们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太晚。” “我知道。你也别担心，好好养伤，我明天中午再来给你送汤喝，想喝什么汤？”叶慧替他削了个苹果。 “什么都可以，你做的我都爱吃。”魏楠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想到以后叶慧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来探视，心情就莫名地好。 “我看看能不能买到猪心，给你炖个猪心汤。”叶慧将苹果递给他，又帮他整理了一下床头柜上的东西，使之整整齐齐。 这时那个护士进来了，冷冷地看了叶慧一眼，没在魏楠床前停留，去另一个病床看病人的药水了，非常公式化地说：“探视的人请尽量早点离开病房，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叶慧觉得这话就是针对自己说的，这姑娘是魏桦的同学，怕是早就认识魏楠，所以暗恋魏楠吧，对自己的敌意也太明显了，她问魏楠：“你还有几天出院？” “还有三四天吧，说是要住至少一个礼拜。”魏楠说。 “太好了，你好好养着，争取早点出院，我挺不喜欢医院的，干什么都不太方便。”叶慧说着瞟了护士一眼，还要遭受莫名其妙的人的白眼。 “我知道。” 叶慧提上保温饭盒：“那我走了，你看会儿书，累了就早点休息。” 魏楠拉了一下她的手：“好，骑车慢点，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叶慧笑着拍拍他的手，离开了。 叶慧离开之后，护士走到魏楠床边询问他的情况，魏楠答完，说：“护士同志，你是不是对我女朋友有意见啊？她其实从来都没影响过别人，为什么每次来你都要赶她走？” 护士抬起眼看着魏楠，眼里满是委屈：“我不是担心她影响你休息吗？” “她在这里，我心情才好，我心情好，伤就好得更快。”魏楠说，“你好像有三四天没有休息了，白天晚上都在上班，这样不太好吧。” 护士有些激动地咬着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魏楠终于注意到她这些天的辛苦了，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魏楠接着说：“你没休息好，每次给我们大家打针的时候我们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要多挨几针。你还是去休息吧，我总看见你，心理压力有点大。” 护士的嘴角颤抖起来，眼泪一下子涌到了眼眶里，她低下头，收起自己的病历夹转身赶紧离开了。 魏楠轻摇了下头，拿起叶慧给自己带的书翻看了起来。 叶慧这次带回来的成衣销量还不错，因为便宜，而且款式新颖。但凉鞋不太好卖，去年有很多街坊邻居都买了鞋子，以这个年头人们惜物的程度，一双新鞋最少也要穿上两年，就算是坏了也会拿去修补修补继续穿，而且这年头的鞋子质量是真不错，穿个一年通常也不会坏。 这点其实早在叶慧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们兄妹几个又打算重操旧业，去夜市摆地摊。去年元旦时，魏楠请他们去夜市吃小吃，允文当时还说寒假去夜市摆摊，结果后来叶志飞出了事，家里人对开店一事沮丧无比，更别提还去摆摊了，所以那事不了了之，如今正好可以重操旧业，还像原来那样卖凉鞋。 叶慧回到家里，哥哥弟弟们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她了，她抓紧时间吃了饭。临出发的时候，叶瑞年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吧。”他对广州的夜市印象深刻，但还没有去过本地的夜市。 “好啊，人越多越好。”叶慧笑着说。 刘贤英说：“说得我也想去了，要不小雨小雪今晚在家看店吧，我跟着过去看看。” 叶慧第一次听见刘贤英主动要求出门，想到自从家里开了店之后，她就很少出门了，便说：“要不我在家吧，你们去好了，顺便去逛逛夜市，爸爸和阿姨从来没去过吧，夜市很好玩的。” 小雨愿意留下来陪叶慧，其他几个都跟着去了，允文还背上了自己心爱的吉他，虽然他还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歌，但这么个新鲜玩意拿到那边，绝对能够引起轰动。叶慧都可以想到今晚上市民广场会有多热闹了。 家人离开之后，叶慧和小雨在家看着店，有不少邻居来他们家看电视，也有一些人过来买点东西，屋里还挺热闹的。 不到九点，小雪陪着刘贤英回来了，其他人并没有回来，叶慧有些担心，生怕又出事了，赶紧问：“怎么了？他们人呢？” 小雪说：“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陪她回来了，伯伯和哥哥们还在摆摊。” “阿姨哪里不舒服？”叶慧听说刘贤英不舒服，赶紧出来问她。 小雪说：“大哥给我们买了酱肘子，妈妈吃的时候吐了，好像是着凉了。” 着凉？叶慧看了看四周，人们恨不能把自己泡在水里，这种天气着凉？“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可能是犯肠胃病了。那去诊所看看吧。” 刘贤英摆摆手：“不用，我歇一下就好。你们不用管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行，阿姨你去洗洗睡吧，我们看着店就好。”叶慧话还没说完，刘贤英就朝外面跑去，蹲在马路边吐了起来。 叶慧赶紧端了一杯水跟过去：“阿姨，还是去看看吧。多半是肠胃炎。” 刘贤英坚持不肯去：“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那我去给你拿点药？”叶慧说。 刘贤英吐完了，接过叶慧递来的水漱口，说：“别拿了，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叶慧见她不愿意，有些担心，但是刘贤英吐完之后并没有特别难受的样子，便不再坚持。刘贤英没有再吐，她洗了澡去睡了，叶慧回到屋里，大家都在屋里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叶慧瞟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女人孕吐，她脑中灵光一闪：刘阿姨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刘贤英今年其实也才38岁，怀孕是很正常的。只是如果真怀孕了的话，这一家子就真太热闹了，七个孩子，超生游击大队啊。不过要是真怀上了，最高兴的应该是她爸吧，叶慧觉得。 等叶瑞年回来之后，叶慧跟他说让他明天陪刘阿姨去医院检查一下。叶瑞年吓了一跳：“病得很严重吗？” “还好，回来后吐了一回，我要给她去拿药，她不让。爸，阿姨有没有可能是怀孕了？”叶慧压低了声音问。 “啊？不会吧！”叶瑞年脸上的神色明显相当吃惊，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那我明天陪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叶慧看着父亲的表情，知道如果刘阿姨真怀孕了其实他还挺高兴的。叶慧的心情则有些复杂，换成上辈子，这会儿她也怀孕了，如果刘阿姨真怀上了，这个弟弟（妹妹）自己都可以当儿女养了，不过现在的允文允武她不照样也是用养儿子的心态在养么，想到这里她就释怀了，顺其自然吧。 允文今天特别兴奋，因为他那把吉他在市民广场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给吸引过来了，他今晚别提多拉风了。回来还抱着吉他回味无穷，有种自己当了明星的感觉。叶慧觉得他应该真的挺适合当歌手的，很多人面对人群会羞涩，但他却会兴奋，会绽放出无法忽视的自信光芒，这种性格适合干抛头露面的工作。 ☆、第70章 第七十章 抉择 第二天, 叶瑞年果然陪着刘贤英去医院做检查了。叶慧觉得怀孕的可能性比较大, 刘贤英没有拒绝去医院, 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怀孕, 心里应该有数。 叶慧去买菜的时候, 买了猪心, 看到一旁有卖活鸡的, 又买了一只鸡，如果刘阿姨怀上了, 就给她补补，如果没怀上，就给大家补补。 叶瑞年和刘贤英回来的时候，叶慧去给魏楠送汤了，不在家, 他俩的表情有些怪异，看着各干各事的孩子们欲言又止。叶瑞年问正在叮叮当当给小雨小雪做书柜的叶志飞：“慧慧呢？” 叶志飞停下来，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去看魏楠了。” “昨天不是去了吗？”叶瑞年听说魏楠受伤的事了, 但他还不知道女儿和魏楠谈恋爱的事。 “今天又去了。”叶志飞说, “阿姨没事吧？” 叶瑞年有点不好意思跟大儿子开口, 便说：“没事。” 今天去医院检查, 果然如叶慧所料的怀孕了，这个孩子来得其实很意外, 因为刘贤英生了小雪后上过环, 真没想到还会怀孕, 这种几率实在太小了。两口子现在正犯愁呢, 刘贤英的意思是年纪大了，家里孩子又多，顾不过来，所以这个孩子就不要了，拿掉。叶瑞年则在犹豫，家里孩子是多，但并非养不起，两个家庭组合在一起，总感觉是用浆糊糊起来的，虽然看起来亲密，其实并没有融到一起去，如果有些什么外力，可能还是会散掉，到时候各顾各的，要是有了共同的孩子，就能真正成为一家人了，他想要这个孩子。 叶瑞年想要听听叶慧的意见，毕竟她一向最有主意。但又想到要是志飞和叶慧如果结婚早，这会儿自己也该抱孙子了，总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也难以启齿。 叶慧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但一直等到出发都没赶上他们回来，只得先去了。今天中午给魏楠送饭的是魏桦，估计是从父母嘴里听说了她哥和叶慧谈恋爱的事，再见到叶慧的时候没像那天那样给冷脸，算是做到了基本的礼貌，但要多热情那还说不上，估计在她心里，她的朋友要比叶慧亲近得多。 叶慧也没跟她计较，她习惯了魏桦对她的冷淡，也就没什么期待。现在想想，当初魏桦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也许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感，她的朋友喜欢魏楠，而魏楠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再后来魏楠又出了事，魏桦肯定在心里把自己埋怨得要死，哪有什么好脸色。如今她们只需要维持基本的礼貌就好，叶慧无须讨好未来小姑，毕竟连未来公婆都搞定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魏桦开玩笑似的对叶慧说：“叶慧姐天天都来看我哥，不如以后你来给我哥送饭吧，我就不跑了。” “可以啊，你要是不想跑，那就我来吧。”叶慧并不拒绝，照顾魏楠她还是不辞辛劳的。 魏楠睨了妹妹一眼：“懒死你得了！” 魏桦冲她哥撅了一下嘴：“我给你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呀。” “没事，反正我在放暑假，我多跑两趟呗。”叶慧和颜悦色。 魏楠说：“那就辛苦你了，晚上不用来了，我爸晚上会过来给我擦澡。” 叶慧听到这里，特别想调戏他两句，但是看着魏桦，还是没说出来，只说：“那我早上和中午过来给你送饭吧。” 大热天的大中午送饭并不是什么轻省差事，太阳晒得柏油路面都能粘鞋底，人在太阳地里就跟烤肉一样，难怪魏桦不想送饭。魏桦不想送，叶慧想着自己送饭总比让魏楠爸妈冒着大太阳送饭的好，也就辛苦这几天。 今天倒是没见到那个烦人的护士，叶慧心情好多了，等魏楠吃完午饭，她便回了家。叶瑞年正在做饭，见她回来了，说：“回来啦，等一下就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叶慧有些意外，居然爸爸在做饭，而不是刘阿姨，看样子是真有了？她看了一下，刘贤英正坐在柜台后面吹风扇，小雪在一旁打围棋谱，小雨也在一旁看书，楼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吉他弹奏声，叶志飞还在钉书架，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叶慧走到厨房里，压低了声音问：“爸，检查怎么样？” 叶瑞年扭头看了女儿一眼，小声地说：“是真有了。” 叶慧惊喜地说：“真的啊？” 叶瑞年有些为难地说：“你说怎么办，要还是不要？” “啊？为什么不要？”叶慧反问父亲。 “你阿姨年纪大了，说不想要，主要还是觉得孩子太多了，怕家里负担重。”叶瑞年叹了口气。 叶慧冰雪聪明：“爸，你还是想要的对不对？” 叶瑞年说：“孩子多是真的，但也不是养不起，我打算明年把拖拉机卖了，换一辆卡车。就是你们觉得怎么样？该不该要？” 叶慧听到这里，就知道父亲是打定主意要养这个孩子了，以前他们也提过换一辆车，叶瑞年想着要借钱买车，就没松过口，他开着拖拉机，一个月最少也能挣一千多，忙的时候能挣两千多，很满足这种现状，如今要添新丁，他斗志又昂扬起来了，打算买大车开。“那就生吧，我们没关系的。”叶慧也能想到父亲为什么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两家的纽带，有了这个孩子，两家才真正成了一家人。 叶瑞年高兴起来：“回头我劝劝你阿姨去。等说通她了，你再帮我告诉你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吧。” “好的。包我身上了。”叶慧满口答应。父亲和阿姨能够考虑到他们的态度，已经很难得了，这个孩子出生，抚养和教育也不用他们操心，爸能挣钱，刘阿姨教育孩子本身就很有一套，看小雨小雪就知道了，所以并非什么负担。 吃饭的时候，叶慧给刘贤英夹鸡肉：“阿姨，你多吃点。”平时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最好的菜刘贤英往往只会动一两筷子，把好菜省下来给孩子们吃，自己总是吃得很少，这大概是天下做母亲共有的心。今天叶慧主动给她夹菜，希望她多吃点，刘贤英看一眼叶慧：“我够了，你自己吃吧。” 叶慧冲她笑：“阿姨你现在需要多补补。” 她便很快明白过来叶慧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下午叶瑞年不知道和刘贤英怎么商量的，最后他跟叶慧说刘贤英已经同意生这个孩子了，让她找机会告诉哥哥和弟弟妹妹们。 晚上叶慧和兄弟妹妹去摆摊的时候，就把这事给说了，大家的反应都很意外，叶志飞说：“难怪今天听你和阿姨说话的内容感觉有点怪怪的。” 叶慧说：“就是这么回事，阿姨要生小宝宝了，你们有什么看法？” 小雪表现得最高兴：“我要有弟弟妹妹了是不是？以后家里我就不是最小的了？太好了！” 允文表情最为夸张：“咱们家要有个老七了？” 叶慧点头：“恐怕是的。” 允武挠挠头：“比我们小这么多，怎么带他玩啊？” 小雨最贴心：“妈妈以后又要辛苦了。” “这是肯定的，阿姨年纪比较大了，这个年纪生孩子带孩子都特别辛苦，所以以后我们能帮忙就尽量多帮点。”叶慧说。 几个小的都点头：“嗯！” 叶志飞考虑得的问题更为成熟一些：“家里是不是要找个人来帮忙？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吧，又要看店，又要带孩子，还要给他们几个做饭。” “是有必要，回头跟爸妈商量一下，找个靠谱的人来看店。”叶慧说。 允文说：“想到咱们家兄弟姐妹有七个，我就想笑，好壮观啊，以后谁敢欺负我们？” 小雪说：“六个也很壮观了。你们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叶慧看着开始讨论婴儿性别的弟弟妹妹们，觉得家里这个小七以后肯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由得也有些期待起这个孩子来。 今晚允文和允武都把吉他背了出来，一把吉他本来就很轰动了，两把就更夸张了，允文又弹又唱的，又在夜市上大出了一把风头，叶慧觉得允文这个人来疯的性格挺有巨星范儿的，将来真能出名也未可知。当然，吉他也给他们的摊位带来了足够的人气，东西卖得特别快。 刘贤英怀孕后，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叶瑞年本来打算今年装修的，也将这个计划停了下来，据说怀孕期间装修会动胎神，影响胎儿。反正家里房子也没急着要用，叶志飞暂时也没结婚对象，那就等明年再装修吧。 他们还考虑到了计划生育问题，两边家庭都有孩子，而且还不少，所以这个孩子算是超生了，按照政策是不允许出生的，但如果想生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生下来，到时候交罚款就是了，所以要想顺利生下来，得躲计划生育。刘贤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原因也是这个，她一辈子遵纪守法，当初生了两个女儿就赶紧配合政策去结扎了，如今却要躲计划生育，心理上那道坎有点过不去，觉得有负罪感。 叶慧经历过国家计划生育时代，又经历了鼓励生育时代，所以觉得超生不超生的无所谓，只要养得起，能把孩子培养好，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总比那些管生不管养的好太多了。她这么安慰刘贤英，刘贤英也就慢慢想开了，决定等以后查起来了，就去娘家躲一躲。 所以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未知因素，全家都在紧张和期待中盼望着他的出生。 魏楠终于出院了，叶慧看了一下日历，离8月12日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她想着那天得找个什么理由，一整天都跟着他才行，这一次她不想他有任何闪失。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救人 魏楠出了院, 并不能马上就上班, 还需要继续休养。父母希望他能够回家住，照顾他也比较方便。事实上家里也很不方便, 他们家房子窄, 又是上下铺, 魏楠一个病号住上铺显然不太现实, 让年近半百的父亲爬上爬下也很不方便, 最后还是决定回宿舍住。 叶慧也建议他回宿舍去, 她过去看他也比较方便一点, 他的单位离她家要近一点。魏楠回到宿舍之后，叶慧给他买了炉子、煤球和锅碗瓢盆, 可以自己煲汤做饭。食堂吃着虽然方便, 但到底还是不能专门照顾他这个病人的口味。 何玉珍过来看儿子，发现已经添置了许多东西，一问，才知道是叶慧买的。何玉珍揭开盖子, 看着炉火上炖着的黑鱼汤，笑着说：“叶慧这孩子真是能干，心思细腻, 考虑得也周到。以后你们结了婚, 我就完全不担心你没人照顾了。” 魏楠放下手里的书, 说：“难道不该是她爸担心以后跟了我, 我没时间照顾她吗？” 何玉珍不由得笑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谁叫你偏要干这个呢。要对叶慧好点儿, 有空多去她家跑跑，帮忙干点活，给她爸留个好印象。哎哟，说起来我就担心啊，要是我有个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女儿，我也要考虑一下嫁给你合不合适。” 魏楠叫了一声：“妈，您怎么这么会拆您儿子的台啊。” “咱们这传统是这样的啊，姑娘嫁人都嫁条件比自己好的，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你的条件相对她来说确实是差了点儿。所以儿子啊，你要努把力啊，争取让你未来岳父满意啊。”何玉珍尝了一下鱼汤，加了少许盐，然后端下来。 魏楠低下头说：“我知道，所以这不在学习呢。”他打算去进修一下，争取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这时候叶慧从食堂打了饭菜上来，见何玉珍在：“阿姨您来了，吃过了吗？” 何玉珍笑眯眯地说：“还没有，我给魏楠送点菜来，我一会儿回去吃。” “那就一起吃吧，刚好我打了饭上来，再炒个蔬菜就可以了。”叶慧放下饭，准备炒菜。 何玉珍说：“我来，我来，尝尝阿姨的手艺，你进屋去陪魏楠说话。” 魏楠也说：“慧慧，让我妈做吧。” 叶慧只好进了屋，看见魏楠坐在藤椅上看书，说：“你怎么不躺着，又起来了？” “躺久了有点难受，还是坐着舒服。谢谢你天天都跑来给我做菜，辛苦了。”魏楠伸手拉着叶慧的手。 叶慧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看着魏楠，这段时间他受伤住院，人瘦了一圈，他本来就偏瘦，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容易激发人的母性：“你瘦了好多，最近就不要费神操心了，好好养身体。” “好。”魏楠说。 “你什么时候上班？” “再过三四天应该就可以了，不会出去跑，就在局里待着。”魏楠说。 “这还差不多。”叶慧说，她心想，照这样下去，12号那天魏楠应该不会出门去，顶多也就在局里坐坐班，那就安全了。 叶慧想到12号那天跳河的女子，不知道这辈子她还会不会想不开去跳河，自己要不要去救她呢？能救下来吗？虽然这人跟自己毫无关系，但明知道有人要自杀，自己不闻不问的话，这让她良心上有点过不去。可是叶慧也害怕，怕万一救不下来，反而搭上其他人的性命，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了。这也是她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的问题，让她觉得很为难。 如果能提前找到当事人就好了，提早将问题的矛盾给化解了，就不会去跳河了，也算是救人一命吧。但是叶慧记不太清楚对方的名字了，只知道她是跟丈夫吵了架，想不开从南江大桥上跳了下去，当时自己受到的打击有点大，没去关注这些。叶慧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希望能够多想起一些线索。 魏楠将手叶慧面前晃了晃：“慧慧，慧慧！” 叶慧回过神来：“哦，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魏楠说，“我妈说可以吃饭了。” “哦，好。”叶慧赶紧起身去帮忙端菜。 菜很简单，一个黑鱼汤，给魏楠吃的，一个炒空心菜，还有两个碗分别是何玉珍带来的和叶慧去食堂打的。 魏楠喝着爱心黑鱼汤，还忍不住用筷子去夹叶慧从食堂打的菜，那个菜里放了辣椒，叶慧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筷子：“不许吃这个！” 魏楠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让我尝尝吧，我吃了好久清淡的菜，嘴里一点味都没有。” 何玉珍责备他：“你就知足吧，慧慧特意给你炖了汤你还说没味！” “不是汤没味，汤很好喝，是我嘴里没味。”魏楠赶紧端上碗喝汤。 叶慧笑了起来，吃着饭，突然说：“如果你知道一个人要出事，会不会去救他？” “当然啊。”魏楠不假思索地回答。 何玉珍说：“那要看看是什么人了，要是个坏人就算了吧，让他早死早超生。” “不是坏人。那如果救他可能自己也要冒生命危险呢？”叶慧问。 何玉珍说：“那么危险啊？那还是算了吧，这有点不值得。” 魏楠说：“那也还是要去救，不过当然也要小心，尽量别让自己冒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叶慧低着头扒饭，说：“就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她知道，魏楠就是这样，他的工作职责本身就是如此，救人是义不容辞的，哪怕是自己涉险，也还是要去冒这个险的。所以叶慧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她得想办法看能不能自己去化解。 回家后，叶慧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小雪问她：“慧姐姐，你要喝绿豆汤吗？冰过的哟，特别凉。” 叶慧说：“好啊。怎么有冰过的绿豆汤？” 小雪说：“伯伯今天帮人从冷库里拉冰，带了一块回来。正好妈妈做了绿豆汤，我们将绿豆汤冰了起来，特别凉。” 小雨提来一个暖水瓶，打开盖子往碗里倒绿豆汤：“我们将冰过的绿豆汤放在暖水瓶里保温，这样可以保温久一点。” “谢谢，真聪明。”叶慧接过绿豆汤，看着竹编外壳的暖水瓶，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一瞬即逝，叶慧皱着眉头一边喝一边想。 小雨与小雪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意外地问：“慧姐姐，不好喝吗？” “哦，没有。很好喝，冰得真舒服！”叶慧说。 小雪抱着暖水瓶，笑着说：“暖水瓶真是个宝，又能装热水又能装冷水。” 叶慧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当年魏楠出事之后，有一对老人来找过她，给她送了两个暖水瓶，那对老人就是投水者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想不开自杀，连累了魏楠，老两口打听到她的存在，给她送了一些东西表示慰问，其中就有两个暖水瓶，那对老夫妻自称是暖水瓶厂的工人，叶慧还记得其中一个暖水瓶上写着一个劳模奖。叶慧睹物思人，东西在家放了半年，最后就拿去给公婆用了。 叶慧想到这个线索，心里有些激动，能不能根据这个去找到那个寻短见的女人呢？只可惜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仅仅就只有一个劳模的信息。不过叶慧并不打算放弃这个线索，她一定要去找找看，毕竟这关系到一条人命。 叶慧想到这里，一口气喝干了绿豆汤，将碗一放，就转身出门，骑着车冲进了夏日午后的酷热中。南星的暖瓶厂只有一个，好像厂子也不大，找一个劳模应该不难，时间太过久远，她记不清对方的长相了，但是如果见到面的话，应该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这是她的一个优势，她能在最短时间内记住人的长相，这个优势后来为她当老师帮了不少忙。 叶慧一路上使劲在想办法，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去找人，怎样才让对方信服自己。 暖瓶厂就在滨江区，那是原来的老城，如今已经成为最脏乱差的区。叶慧一路打听过去，终于找到暖瓶厂所在，这时已到下班时间，人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叶慧瞟了几眼，没看到要找的人，不过她看到了一个人身上穿着的白色背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设法进了暖瓶厂，找到了正准备下班的人事科：“叔叔，我跟你打听个人。” “什么人？”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对年轻女孩耐心最好的时候，一见叶慧要打听人，也不急着收东西出门了。 叶慧苦着脸说：“前几天我在街上丢了买药的钱，一个好心的大叔替我垫付了钱，当时我忘记问他的姓名和地址了，就记得他穿了一件暖瓶厂劳模的背心，所以您能不能帮我找找那位好心的大叔啊，我好把钱还给他。” “我们厂的劳模？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对方问。 叶慧摇头：“记不清长相了，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你们厂的劳模会拍照片吗？有照片也许我就认得出来了。” “还真有，全都贴在办公室外面的功勋墙上了，你要不去看看？”对方说。 “好，谢谢叔叔，功勋墙在哪儿？”叶慧连忙问。 “你出门往前走，然后在楼梯那儿左拐就能看到了，不用上楼。”对方给她指路。 叶慧赶紧过去看照片，心里祈祷那个人的照片真的在墙上。功勋墙上果然有不少受表彰的工人照片，叶慧找到劳模的照片，仔细地辨认。其实她并不知道那家的劳模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所以只能找这个年纪差不多的人，最后她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一男一女身上，年纪看起来都是五十来岁，似乎都有点面善，她确定不下来，便将两个人的名字都给记了下来。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活路 人事科那位男同志这时也过来了, 问叶慧：“找到了吗？” 叶慧指着那个叫王长发的男劳模说：“就是这位大叔, 你能告诉我他家的住址吗？” 对方一看：“哦，是老王啊, 他不住在厂里, 家住在粮油巷, 但具体是哪儿就要去查查花名册了, 要不你明天过来我直接带你去车间找人？” 叶慧想了想, 没再坚持让对方帮自己查地址, 主要是这时候下班了, 人家没有义务给她查地址，而且现在就她和这个男人单独留在办公室, 她得有点自我保护意识：“也好, 谢谢叔叔，我明天再过来吧，今天非常感谢！” 叶慧临走时又回头记下了那个女劳模的名字，叫李银秀, 一会儿再去找门卫打听一下好了，门卫应该比较熟悉厂里的工人。 叶慧告别对方往外走，到厂门口的时候, 发现工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门口清静了许多, 门卫室里坐着一个大爷, 叶慧过去礼貌地打招呼：“大爷, 您好！能跟您打听个人吗？你们厂的劳模李银秀您认识吗？” “李银秀啊, 认识啊。怎么了？”大爷看着叶慧。 叶慧说：“那您知道她家住哪儿吗？” 大爷扬起头想了想，说：“李银秀家好像住在粮油巷吧。” 叶慧心说怎么这么巧：“你们厂很多人都住在粮油巷吗？” “没有啊，就她家呀。”大爷说。 “有个叫王长发也住在粮油巷。”叶慧说。 大爷哈哈大笑起来：“他当然也住粮油巷，他们两口子呢。” 叶慧惊讶极了：“他们是两口子吗？那真是太巧了。”难怪看着都有点眼熟，应该就是他们了。 门卫大爷说：“你打听他们干什么？” 叶慧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私事找他们，谢谢大爷啊。对了，大爷，我再跟您打听一下，他们是不是有个女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爷摆手。 叶慧已经打听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也不再逗留，骑上车往粮油巷去，接下来她要打听的是王长发家里的情况，主要是打听他是否有女儿，以及他女儿的状况。 粮油巷是一条古老的巷子，以前这里主要是卖粮米油盐的，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老市民，街坊邻居几十年也没变动过，老街坊们之间没什么秘密，谁家三餐吃的什么邻居都知道，所以打听王长发家的情况还挺容易的。 叶慧利用买火柴的便利，从小卖部的大妈那儿将王家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王长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最大，已经嫁人好几年了，大儿子已婚，小儿子还没结婚。大妈是个很善谈的人，连王长发的女婿喜欢喝酒打老婆的事都告诉叶慧了。 “彩娥想要离婚，老王两口子觉得不像话，小儿子还没娶媳妇呢，怕女儿离婚会影响小儿子讨老婆，所以死活不同意。彩娥就跑回娘家不回去，娘家房子只那么点大，哪里够住呢，弟弟弟媳吵着让她回婆家，男人也带着孩子天天来闹，家里吵得不可开交。这彩娥妹子可怜啊。”大妈一边说一边摇头。 叶慧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把要打听的差不多都打听到了，投河的女人应该就是这个王彩娥了，在夫家受欺负，娘家也不见容，那是完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所以才寻了短见吧，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现在她要做的事就是去找王彩娥，想办法开导她，让她别想不开。这个年头离婚虽然很难，但并不代表就真的离不了。 叶慧刚想跟大妈打听王彩娥的工作单位，忽然听见大妈说：“你看，又来了。王家那个女婿真是作孽！” 叶慧顺着大妈的手一看，只见一个矮壮的男人一手拖着一个女孩朝斜对门的房子走去，两个女孩一个也就四五岁大，一个才两三岁的样子，小的走不快，几乎是被男人拖着走的，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叶慧站着等了一会儿，对门就传来了尖叫声、男人的谩骂声、孩子的哭声、老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青年男人的怒喝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吵得简直就成了一锅沸粥。四周的邻居都转过脸朝那边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各自又去做自己的事了，显然是见惯不怪了。小卖部大妈也叹气摇头：“三天两头都这样，要我说干脆离了得了，免得全家都受这个罪。两个孩子天天被这么拖来拖去的，不可怜吗？” 叶慧其实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碰到这种事，她以往都只是转身走开，但是这次她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命关天，所以不能走。她告别大妈，打算往王家去，这个时候她觉得也劝不了架，大家都在气头上，没几个理智的，而且她以什么立场去劝呢，自己于他们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叶慧推着车，停在王家门口，听见里面嘈杂的声响，比允文允武两把吉他同时乱弹都要刺耳，她站住了，想等平静一点才去。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全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活着，我去死了算了！”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门里冲了出来，脚上还没穿鞋，出门之后头也不回地沿着街道朝前跑。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从后面追出来：“彩娥，彩娥，你去哪里？”但她根本追不上王彩娥，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叶慧赶紧骑上车去追王彩娥。王彩娥一路狂奔，但双腿还是比不过两个轮子的速度，叶慧很快就追上了对方，但她没有出声，只是放慢了速度一直跟着对方。骑了一段，前面视线忽然开阔起来，叶慧发现她们已经到了江边。叶慧平生最怕水，赶紧叫了一声：“大姐，你要干什么？别冲动！” 王彩娥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此刻已经力竭，听见有人说话，也不回头，而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叶慧停下车，走到她身边将她扶到路边坐下：“大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太难为自己。” 王彩娥听见这话，不由得哭得更伤心了。叶慧只好等她哭完了再说，周围的行人都停下里看热闹，有的看一下又走开了。过了好一阵，王彩娥才平静了些，叶慧说：“大姐，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吗？” 王彩娥这才抬头看了叶慧一眼，发现是个非常年轻的陌生姑娘，不由得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的手掌沾了灰尘，将脸擦得更脏了。叶慧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对方：“擦擦吧。” 王彩娥接过去，不太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这么好心，她擦了擦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苦涩地说：“女人嫁错了人，这辈子就算完了。” “那也未必。咱们现在这个社会，又不靠男人养活，女人都能自己上班挣钱了，凭什么还要受男人约束。”叶慧说。 “妹子，你太年轻了，你不懂的，没有那么简单。你嫁了人，生了孩子，就是别人家的人，男人对你好还好，对你不好，你就只能忍着，忍不下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别指望娘家给你撑腰，有弟弟又能怎么样，你别拖累他们就好。”王彩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 叶慧说：“不能离婚吗？” 王彩娥听见这话，眼泪忍不住又出来了：“没人会同意你离啊！离了婚，全家都抬不起头来。离了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有什么抬不起头的。离婚是你自己的事，想离就离，国家政策都允许。大姐你单位没有宿舍吗？” “没有，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没有宿舍。回家天天挨打，娘家不肯留我，你看我还有地方去吗？”王彩娥将头埋在膝盖上，“也许死了就解脱了吧。” “大姐你千万别这样想，死还不容易吗？确实一了百了，但是你死了，那些害你这么痛苦的人会有什么惩罚吗？他照样过得潇洒。要我说，你就要活出个人样来，让他再也够不着，把他狠狠踩在脚底下。”叶慧劝她。 王彩娥摇摇头：“你说得轻松，我都养不活自己了，怎么活出个人样来？” 叶慧叹了口气，说：“这不是问题，人是活的，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有活路。你不想过了，那就离婚。不要去管娘家人的态度，你离了不去麻烦娘家，也就不必在乎他们的态度。你去租个房子，找点事做。现在这个社会又不比从前，只要你肯干，养活自己肯定不成问题。市民广场的夜市你去过吗？那儿都是摆地摊的人，卖各种吃的用的，只要有手艺，肯干，挣点生活费还是不难的。你可以抽空去看看。” 王彩娥抬起头，红肿的眼定定地看着叶慧：“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现在过去，应该就能看到了，你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用不了多少本钱。”叶慧说。 王彩娥问：“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叶慧笑笑说：“我就是路过的，看见你朝江边跑，怕你想不开，停下来劝你两句。” 王彩娥将视线移到地上：“谢谢你，大妹子。” “要不这样吧，大姐，我正好要去市民广场，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坐我车去吧。”叶慧微笑着劝她。 王彩娥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叶慧真诚的笑脸，觉得她不像是坏人，便点了点头。这也是这个年代，要是换到后世，谁会轻易跟着一个陌生人走啊。 叶慧扶着王彩娥起来，跨上自己的车：“你上来吧，大姐。” 王彩娥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了上来。叶慧为了解除对方的戒备之心，说：“大姐，我叫叶慧，是个学生，在工学院上学。” 王彩娥一听她是个大学生，便多了几分信任：“谢谢你！我叫王彩娥。” 到了市民广场，天已经黑了，广场上已经有了不少摆摊的人，叶慧看了一下，家里人还没过来，她便请王彩娥在夜市摊上吃东西，王彩娥看着五花八门的摊位，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原来这些东西都是能挣钱的。 等吃饱了，叶慧看见大哥终于开着拖拉机来了，便拉着王彩娥说：“大姐，我带你去看看我家的摊位。” “你家也在这里摆摊？”王彩娥意外地说。 叶慧笑着点头：“嗯，我来夜市就是为了帮忙的啊。你看，这么多人在摆摊赚钱，大姐你肯定也可以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自救 王彩娥看见叶慧家的摊位, 显得十分惊讶, 他们卖的东西真多，琳琅满目，而且都很新奇，是别人家摊位上没有的, 她的弟弟还会弹吉他, 所以摊位上的生意比别家的都要好。 叶慧将自己的兄弟妹妹介绍给王彩娥，然后问清她的鞋码, 给她拿了一双凉鞋：“大姐，这双鞋子送你吧, 你还光着脚呢。” 王彩娥怎么好意思收，刚刚叶慧已经请她吃了不少东西了, 连吃带拿的那就太过分了：“不用了，妹子，我有鞋，没穿出来。” “你晚上总不能光着脚回去吧，穿上吧，大姐。”叶慧将鞋子硬塞到她手里,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今晚帮我们卖一下货吧, 抵做鞋子的钱。” 叶志飞和弟弟妹妹们都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 也不明白叶慧为什么硬要给鞋子给她穿, 都愣愣地看着她们。叶慧对叶志飞说：“哥, 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魏楠那儿, 我忘记去给他做晚饭了，他这会儿说不定还饿着。让这位王大姐代我卖一下鞋子吧，你们告诉她鞋子的价格。” 叶志飞嘴上虽然应了，脸上还是表示不解，叶慧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了一下王彩娥的事，说是在江边遇到的，被家里逼得没办法，想跳江，自己劝住了她，想帮她一把。叶志飞也是个善良的人，一听说对方遇到这么大的难处，便点头答应下来：“行，今晚先让她帮我们卖东西吧。” 叶慧又交代王彩娥，说自己要离开一会儿，过一会儿回来，让她帮一下自己的忙，等自己回来了再走。王彩娥给叶慧添了这么多麻烦，见让自己帮忙，当然不会拒绝。叶慧又交代小雨和小雪，让她们教教王大姐，自己赶紧去魏楠那儿，她说了晚上会去给他做饭的，结果忙着处理王彩娥的事，给忘记了，不知道他吃过饭了没有，这会儿是不是在饿肚子。自己照顾病人太不称职了，不过想到如果处理好了王彩娥的事，魏楠就彻底安全了，她心里又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叶慧赶到魏楠那儿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他果然还没吃饭，本以为叶慧会来，就没让同事带饭，结果左等右等没来，食堂已经没吃的了，他又不会做饭，便试着煮了点粥，怕太稠了，便多放了些水，结果稀得跟水一样。 叶慧到的时候，他正在等粥凉。叶慧看他对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水，顿时觉得有些心酸，又觉得好笑：“对不起啊，我有点事耽搁了，才过来，饿坏了吧？我马上给你做饭吃，很快就好。” 魏楠咧嘴乐：“没事，我不也自力更生了吗？就是稀了点。”他打小就跟着父母吃学校食堂，从来都没自己动手做过饭，能做出一锅粥来，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那你先喝点粥顶一下饿吧。”她说着开始淘米做饭，顺便蒸了个鸡蛋。 魏楠喝了两碗白米粥，笑眯眯地说：“以后我也饿不着了，会煮粥了。” 叶慧在他身旁坐下来，满脸歉意：“真对不起，我忙过头了，我以为自己能赶在晚饭前过来给你做饭的。结果出了点意外，这才勉强忙完。” 魏楠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下午去滨江那边办点事，在江边遇到一个大姐要跳江，我给劝了下来……”她将遇到王彩娥的事说了，当然并没有说她是特意去找王彩娥的。 “真的？那救人要紧啊，我饿一顿算什么。”魏楠赶紧说，“那大姐人呢？人没事吧？” “没事了。我让她帮我哥摆摊去了，我想帮她找点事做，有了收入，应该就不会想不开了。”叶慧说。 魏楠伸手拂开叶慧颊上汗湿的头发：“慧慧最善良了。那位大姐也挺可怜的，还是离婚比较好。” 叶慧问：“家暴算不算违法？报警有没有用？” “目前没有明确的法律条例，除非情节特别严重，才会以虐待罪或故意伤害罪立案。咱们国家家暴是个普遍现象，太多了，警察管不过来，一般被认为是家务事，只作调停，不会处罚，而且一般人法律意识浅薄，也不会想到去报警来解决问题。”魏楠说。 叶慧皱起眉头：“这太恐怖了。女人又打不过男人，难道只能被打。” “打男人的女人都是没出息的男人，碰到家暴惯犯，只能离婚，别抱侥幸心理以为他会改好。”魏楠说。 “可是现在离婚也很难啊，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了，一般人也不敢轻易离婚。就好比那个王大姐，回家被丈夫打，回娘家被弟弟弟媳嫌弃，父母还不允许离婚，怕离婚丢人，影响家里名声，这不是明摆着将她往火坑里推吗？想不开的，除了死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了。”叶慧无奈地叹息。 魏楠摸摸她的头：“所以你今天做得特别好，救了一条人命，叶慧同志，我为你骄傲！” “但我觉得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她得自己下定决心去离婚才行，也要扛得住娘家的压力。”叶慧叹气说。 “我们只做自己能做的，别的就让她自己去解决吧。”魏楠说，“天助自助者。” 等米饭好了，叶慧又给魏楠炒了个青菜，等他吃了饭，又给他提好洗澡水才离开。 回到夜市的时候，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了，叶志飞还没有走，鞋子都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叶慧对王彩娥说：“大姐，你觉得摆摊怎么样，不难吧？” 王彩娥跟着叶家兄妹体验了一把摆摊生活，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心中也燃起了小小的火花：“还蛮有意思。”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想卖小吃还是别的？或者这样吧，你可以来我家拿货，就这些小东西，我们算便宜点给你，你拿到夜市来卖。赚多赚少看你的本事。”叶慧笑着说。 “那怎么行呢？你不要做生意吗？”王彩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叶慧这么不计条件地帮助她，她怎么还能抢恩人的生意呢，这不恩将仇报吗？ 叶慧笑着说：“我们也就是寒暑假来这里摆一下摊，平时都要上学的。你一年四季都可以摆呀。我家有个小店，货都是从广州进回来的，你要是有这个意向，明天可以来我家看看。我家就在瑞兴街99号，惠民便利商店就是我家，你到了瑞兴街，随便问一下就知道了。” 王彩娥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她抓着叶慧的手：“谢谢你，你真是太好心了。” 叶慧笑笑说：“我也就是举手之劳，你也不必太在意。关于你家里，我觉得大姐你还是能离就离了吧，打老婆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改的。你先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去亲戚朋友那儿都行，或者去租个房子也行，尽量瞒着点你丈夫，免得他闹到别人家里去。摆摊的事也不告诉他，免得他来这里找你的麻烦。” 王彩娥抹着眼泪点头：“就是可怜我那两个女儿。” “孩子你丈夫不愿意带，就先放在你父母那儿带，他总不能把气撒到孩子身上，以后等你经济好点儿了，再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就行了。总之女人不能靠男人，得自己立起来才行。”叶慧替她将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 王彩娥感激地点头。叶慧又问：“今晚你要回家去，还是去哪儿？回家的话我送你回去吧。要不就去我家对付一晚上也可以。” 王彩娥赶紧说：“我还是回我妈那儿吧。” “那我送你回去。”叶慧说。 叶志飞说：“都上拖拉机吧，我送她回去，慧慧你的车也搬到车上来，大晚上你骑车在外头我不放心。” “谢谢哥！”叶慧笑眯了眼，“大姐，你什么时候来我家都行，我家里开店，随时都有人的。” 王彩娥点头：“好，我看情况。” 他们将王彩娥送到粮油巷，时间已经十点多了，王彩娥的丈夫已经离开了，她的兄弟都睡了，只有父母还没睡，他们不放心女儿，见她回来，这才放了心。叶慧送她到了家，这才离开回去。 回去的路上，小雪仰头问：“慧姐姐，我们让那个大姐卖东西，咱们自己不卖了吗？” 叶慧说：“咱们不卖了，过两天鞋子也卖得差不多了，等卖完鞋子，咱们就不摆摊了，有空在家吹吹风扇看看电视多好，你可以安心下棋了，允文允武也可以弹吉他了。” 小雪笑着猛点头：“慧姐姐，我跟你说个事，我老师要带我去参加省里的围棋比赛了。” “真的啊？小雪这么厉害！”叶慧惊喜地说，她知道小雪进棋院之后进步飞快，上学期已经通过了业余五段的段位赛，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说明她真是很有天赋啊。 小雪一脸向往：“我要是能在省赛中拿到前三名，就可以晋级为业余六段了。老师说，业余六段相当于专业初段的水平了。” “小雪好厉害。加油！以后我们家说不定还真能出个围棋高手呢。”叶慧伸手揉着小雪的脑袋，她不太懂围棋，但是绝对是无条件支持小雪的，希望她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第二天，王彩娥没来叶家，到了晚上，叶慧去摆摊的时候，王彩娥来了，她说还想帮叶慧卖两天东西，熟悉一下摆摊的事。叶慧看她这么谨慎，知道是仔细考虑过了，也很赞同她的态度。 王彩娥连续来帮忙卖了三天东西，熟悉货品和价格，才终于决定自己摆摊。她凑了些钱到叶慧家来买货，叶慧按照七五折的价格将东西批发给王彩娥，按照他们在夜市的销售情况，王彩娥还是有赚头的，至少不会比她上班差。 这天晚上，叶慧和王彩娥一起去夜市摆摊了，叶慧卖凉鞋，王彩娥卖小物品。他们的摊位紧挨着，有叶家兄妹帮忙吸引客人，王彩娥这晚上的货全都卖光了，虽然本来量也不多，纯赚了两块多钱，这令她充满了信心，以后她就能养活自己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12日 叶慧想着12号还没过去, 建议王彩娥不要住在家里, 尽快搬出来，不然受着丈夫和娘家的双重压力，指不定又要吵架。可以想得到12号这天王彩娥肯定会经历一场狂风暴雨，否则她不会想不开再去投河, 叶慧希望她能避开。 王彩娥虽然同意叶慧的提议, 但还是打算等攒点钱再搬。叶慧发现还是因为钱的问题，便主动提出借钱给她, 让她去租房子。王彩娥没有答应，说是欠叶慧的太多了, 不想再给她添麻烦。叶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你从家里搬出来, 就是给我省了最大的麻烦吧。 11号那天，王彩娥来叶慧家拿货，还提了一个布包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慧说：“今天的货能不能先赊账，我打算今天去租房子。” 叶慧顿时高兴起来：“你打算搬出来了？” 王彩娥面露无奈的神色：“今天又跟我弟媳吵了一架，我爸妈让我回家去, 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那就去找房子吧，要我陪你吗？” 王彩娥摇头：“不用, 我已经跟我一个同事说好了, 她家有多余的房间, 我就租她家的房子。” “那也行,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我能帮会尽量帮的。”叶慧说。 “我知道，谢谢你，叶慧。要是从前，碰到这种情况我真的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觉得，不管别人怎么对我，我都得这没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过得比他们都好。”王彩娥的眼神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叶慧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这个王彩娥，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了，她肯定有信心面对以后的一切。想到自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叶慧特别开心，也有些感慨，原来自己还能为别人做到这一点。 既然王彩娥没事了，那么魏楠一定也会没事了吧。魏楠已经回局里上班了，也能够在食堂吃饭了，叶慧还是坚持每天过去炖一次汤，给他补身体。局里领导也照顾他刚痊愈，没有安排他太重的工作任务，也没让他值夜班，每天正常的朝八晚五，上下班时间特别规律。 12号这天，叶慧还是放心不下魏楠，一大早就过去了。魏楠早上起来，开门看见叶慧，非常吃惊：“慧慧，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叶慧笑眯眯地说：“早上起来特别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今天我也没事，在这里陪你可以吗？早饭吃了吗？我给你带了鱼片粥，还没凉，趁热吃吧。” 魏楠赶紧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拉着叶慧进了屋：“以后想我的话悄悄说，别给外人听见了。你先坐，我去刷牙洗脸，一会儿回来吃。” 叶慧将粥放下，替他打扫房间，魏楠回来的时候，叶慧已经将他的床收拾整齐了，他朝叶慧眨了一下眼：“家里有个女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真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叶慧咬着下唇乐：“你这算是求婚吗？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答应。赶紧吃早饭吧。” “你吃了吗？”魏楠问。 “没有，一起吧。”叶慧拿了碗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剩下的给了魏楠，然后将带来的鸡蛋敲开，给了魏楠，魏楠拿过去，剥了蛋壳，将它递给叶慧，自己拿走叶慧手里还没剥完壳的鸡蛋。两人不说话，只是相视而笑。 正吃着，一个打门前经过的同事探过头来：“小魏，吃早饭去——哟，一大早就有人送早饭来，幸福的咧！好了，你们慢慢吃，我走了。”那个同事一副被虐狗的样子跑了。 叶慧低头乐，魏楠也很高兴：“你今天真在这里陪我，不回去了？” “嗯，可以去你办公室吗？我保证不说话，就安静地坐着。”叶慧说。 魏楠有些犹豫：“我的工作有点乱，什么事都可能有，你还是在宿舍等我吧。” 叶慧嘻嘻笑：“没事啊，我正想去见识一下警察都是怎么工作的，回头我写一篇关于警察破案的小说去投稿。” “你这是来收集小说素材来了？那就去吧。”魏楠也没有拒绝，他最近被安排在指挥中心负责接待110报警，叶慧陪在那儿也并不会妨碍他的工作。 于是叶慧就跟着魏楠去办公室了，魏楠的同事对叶慧都很熟了，知道是魏楠的女朋友，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开玩笑说：“小魏，你家领导今天来视察工作呢？” 叶慧也只是笑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等有人来报案了，她就竖起耳朵听人说案情，真是各种各样的琐事都有，拾金不昧的、丢钱包的、跟家人走失的，要说这都还算得上事，还有没事找事的，有个年轻女人跑到魏楠这里来诉苦，说自己跟男朋友又吵架了，问魏楠该怎么办。 魏楠扭头看向叶慧，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叶慧走过来：“这位女同志，你跟你对象吵架了是吧？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居委会大妈帮你调停啊，怎么跑到公安局来了？” “你是谁呀？”对方瞥了叶慧一眼。 叶慧面不改色：“我是新来的实习警察。你这种情况来我们局里报案是很不合适的，你知道公安局是干什么的吗？是维护社会公共安全的，你和你对象吵架，你们既没有受到人身伤害，又没有危害到社会公共安全，不在我们工作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请回吧。” 魏楠低头掩饰自己的偷乐表情。 那个女同志看了叶慧一眼，想反驳她两句，发现又无从反驳起，只好转身扭着腰走了。 她一走，办公室里就哄笑了起来，一个大姐笑着说：“魏楠来坐了三天班，那位女同志就来这儿跑了三天，小叶你早就应该来这儿宣示一下你的主权。” 叶慧满脸通红，然后瞪了魏楠一眼，魏楠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小声地说：“我希望早点回到刑侦科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干刑侦比较好，起码不要应付这些没事找事的人。 终于等到魏楠下了班，叶慧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好啊，很久没去你家了。”魏楠想起他妈说的，要在未来岳父面前好好表现，这样才能顺利娶到叶慧。 去的时候，魏楠还想骑车，叶慧说：“别骑了，我载你，你伤口才好，别抻到伤口了。”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魏楠还是头一次坐叶慧的自行车后座，“受一次伤，你们就把我当林黛玉了。” “所以你要好好注意安全，以后再也不许受伤了。”叶慧说。 “好，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安全。”魏楠说。 他们在路上看见推着板车卖西瓜的瓜农，买了个二十多斤的大西瓜。快到家的时候，叶瑞年开着拖拉机从后面追上来了，魏楠一惊，怀里的大西瓜差点都滚了下去：“慧慧，你爸！” 叶慧早就听见了拖拉机发动机的声响，但没想到是她爸，她笑着安慰魏楠：“没事，正好将西瓜放车上，我们懒得拿了。”她将自行车停了下来，朝她爸招了招手。 叶瑞年也看到了他们，本来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心里疑惑万分，女儿怎么和魏楠一起？他将车子停下来：“慧慧，小魏，你们怎么在一起？” 魏楠有些紧张地打招呼：“叔叔好！”跟人家女儿约会，结果碰上了不知情的家长，搁谁都会紧张尴尬。 叶慧则大大方方地将魏楠怀里的西瓜放到父亲的车后拖里：“爸，魏楠晚上去我们家吃饭，西瓜你帮我们带回去吧。” 叶瑞年看看一脸坦然的女儿，又看看一脸紧张的魏楠，心想这俩莫不是在处对象？他将目光锁定在女儿脸上，不过叶慧并不跟他对视：“爸，瓜我放好了，你先走吧。我们就跟上来。” 叶瑞年看着魏楠：“小魏要不要坐我的车？” 魏楠还没答话，叶慧就帮他拒绝了：“他伤口才刚愈合，你的车太颠簸了，不太好，还是坐我的车吧。” 叶瑞年只好开着车先走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女儿和魏楠，心里突然有种自己种的花要被别人采走了的遗憾感，尽管不愿意，但也得承认，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 魏楠紧张地说：“你爸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看出就看出吧，迟早是要说的。”叶慧无所谓地笑。 “可是真要知道了，我这样太不正式了啊，去你家就买了一个西瓜。”魏楠有些苦恼，“要不去哪儿再买两瓶酒吧。” “买什么酒，我爸开车，不喝酒，再说这条街上就我家有个商店，到哪儿去买呀？走吧，没事的，现在又没让你提亲。”叶慧骑上车，带着魏楠回去了。 魏楠在叶家一向是受欢迎的，他也很爱来，在叶家跟自己家一样自在。但是今天这顿饭吃得不太自在，因为叶瑞年一直在盯着他看，目光也不像从前那么和善，魏楠心里直打鼓，他不会反对自己和叶慧在一起吧？ 吃完饭，叶瑞年开口说：“你们都去隔壁看电视吧，慧慧，你和小魏留一下。” 魏楠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叔叔。” 魏楠到家的时候就告诉叶志飞他爸看见他和叶慧一起过来的事了，叶志飞抬手拍拍魏楠的肩，做了个“加油”的口型。魏楠上过炮火连天的战场，面对过穷凶极恶的歹徒，却都没有这次紧张，此刻只能低着头帮助叶慧一起收拾桌子。 叶瑞年给魏楠递了根烟，魏楠拒绝了，他自己拿了根烟，魏楠赶紧拿过火柴盒给他点上。 叶瑞年吐了口烟，说：“你们都别收了，坐下说会儿话。你俩是不是在谈对象？”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冠军 叶慧和魏楠都坐了下来, 魏楠看了叶慧一眼，说：“是的, 叔叔，我和叶慧在一起了。” 叶瑞年叹了口气, 视线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 惆怅地说：“我总觉得慧慧还小, 没想到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叶慧张嘴说：“爸，我结婚还早呢，起码也要大学毕业了才行。” 叶瑞年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还有三四年是不是？” 叶慧不由得笑了：“至少三年。” 叶瑞年对魏楠说：“小魏啊, 慧慧很早就没了妈妈, 她一直特别懂事, 帮着照顾弟弟和这个家，吃过很多苦。我亏欠她很多，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什么都没有, 现在刚刚才好了点，她又大了, 我怕来不及补偿她。” 叶慧听到父亲开始有些伤感了, 便说：“爸，我不用什么补偿,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叶瑞年抬起手摆了摆, 说：“慧慧是个爱操心的命, 家里人也都喜欢依赖她。我怕她太辛苦, 希望她将来找个能为她多分担一点的对象，小魏你这工作确实不在我做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我尊重慧慧的选择，决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所以我只能要求你别让她受委屈。” 魏楠听得心头一阵感动，他真诚地点头：“叔叔，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的。” “爸。”叶慧的鼻子有点酸，没想到父亲这么替她着想。 叶瑞年看着女儿：“谈对象就光明正大地谈，不要偷偷摸摸的，又不是见不得人，免得给人家瞧着说我们家孩子没家教。不过既然还不能结婚，谈对象阶段就要谨慎一点，多谈几年也好，日久见人心，才知道双方合不合适。”他又转过脸对魏楠说：“小魏啊，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跟志飞是好朋友，人品上肯定没有问题，但是做我家女婿我还是要考察一下的，别以为这就能轻轻松松把我女儿给娶回去了，你做得不合格，我还是会反对的。” 魏楠头皮发紧，低着头说：“叔叔，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来。” 叶瑞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叶慧伸手捏了一下魏楠的手表示安慰：“爸，没别的事了吧？你们都去隔壁看电视吧。” 魏楠赶紧说：“我帮你洗碗。” “别，你才刚刚出院呢，不能干活，去歇着。去帮我叫小文小武来帮忙。”叶慧说。 魏楠哪里敢指挥未来的小舅子：“没事，这也不是什么重活，我可以干，我帮你吧。” 叶瑞年看他们在拉扯，也不管，起身到隔壁去了。不一会儿刘贤英过来了，说要帮着洗碗，叶慧没让她干，孕妇最大，怎么能让她干活，刘贤英只好回去将小雨给叫了来，这才把魏楠给换出去。 魏楠有点怕未来岳父，不敢在这边留宿，要回去，叶慧故意带他过来的，怎么可能让他回去，动员叶志飞将他留了下来。一群年轻人在楼顶的天台上纳凉聊天，允文允武带着吉他在楼顶弹唱，夜间开放的紫茉莉散发出阵阵幽香，这是一个多么宁馨的夜晚，叶慧只觉心头笼罩的阴霾全都烟消云散了，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应该就没有缺憾了吧。 第二天早上叶慧起来，发现魏楠比她还早起，赶紧小跑着过去：“你怎么就起来了？” 魏楠小声地说：“从今以后我在你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当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了，万一给你爸留个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叶慧忍不住笑：“我爸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要不你陪我去买菜吧，反正上班还早着呢。吃了早饭再回去。” “好。” 于是这一天就从魏楠陪叶慧逛菜市场开始，叶慧送魏楠去了单位，回来的时候想起王彩娥，她昨天应该也没事吧，等晚点她来拿货就知道了。 回到家，家人正在讨论什么，一问，才知道小雪明天要去省里参加围棋比赛，小雪的老师问家里要不要人陪小雪去比赛。这是可去可不去的，家里都在商量要不要去，要去的话谁陪着一起去。 叶慧问小雪：“有带队的女老师吗？” “没有。”小雪摇头说。 “那有没有其他的女棋手？” 小雪说：“也没有。” 叶慧说：“我陪你去吧。”小雪如果是个男孩子，她也就不必担心了，但她是唯一的女孩，又这么小，当然不能让她独自跟着去了。 “谢谢慧姐姐！”小雪欢喜死了，本来老师说也可以不让家人陪，但她还是希望有家人陪着去，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 “谢谢小慧。”刘贤英特别感激叶慧，按说该是她陪着去的，但是她有孕在身，又是前三个月，出门实在不太方便。 叶慧笑着说：“小雪加油，争取早日成为职业棋手。” 傍晚王彩娥下了班过来拿货，叶慧发现她的眼角嘴角都青了，显然又挨了打，忙问是怎么回事。王彩娥苦笑了一下：“昨天我妈过生日，晚上我回去吃饭，我男人也来了，他又发酒疯，砸了家里的饭桌，我跟他打了一架。” “那你不要紧吧？”叶慧一脸愕然，没想到这一架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万幸的是王彩娥没有想不通去自杀，她还勇敢去反抗了。 王彩娥用手挡着眼睛：“没关系，我也没让他好过。这次我非离婚不可！” 叶慧说：“那还是离了吧，这就是个神经病，谁受得了啊。” 王彩娥斩钉截铁地说：“嗯，一定要离了，谁来劝也没用。” 叶慧告诉她自己要去几天省城，以后过来拿货就直接找刘贤英。 第二天，叶慧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陪着小雪去了省城。这次带队的是南星棋院的院长王建良，他对叶慧非常热情，向叶慧大力夸赞小雪的进步和天赋，还跟她聊了许多围棋方面的事。叶慧对围棋了解不多，通过跟王院长聊天，才逐渐知道一些。当然王院长也并非是一味地夸奖，也提到了不少问题，比如小雪跟其他棋童相比，起步稍微有点晚，九岁多才开始学棋，就算是有天赋，但若想要在围棋上有所成就，还是要花大力气练习才行。当然如果好好培养，成为职业棋手的可能性非常大，还得看家里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意愿让小雪走职业棋手这条路。 叶慧细细揣摩了一下，明白了王院长的意思，就是小雪学棋的时间比较少，真正要学棋，每天至少练习6小时以上，需要不断地打谱，练习，就算是有天赋，也需要汗水和努力才行。这就意味着，如果真要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小雪的学业就要让步，为学棋腾出时间来。 这是件大事，事关小雪的前途，叶慧不能做主，首先得征求小雪本人的意见，还要征求家里的意见。职业棋手是在苦练中熬出来的，然而小雪才上小学，难道就要辍学学棋吗？叶慧不由得想起了打斯诺克的丁俊晖，他是初二就辍学了，后来成了顶尖的斯诺克选手，世人对他的看法还是两种极端。作为教书几十年的老师，叶慧也很犹豫，她一向也觉得学历很重要。 不过叶慧没有马上问小雪意见，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准备比赛。这一次比赛是全省规模的，小雪说，能拿省赛前三就能晋级业余6段，事实上这个级别的比赛并不能定业余6段，王院长说的是省前三相当于业余6段的水平，要定段，还得参加全国性的围棋比赛或者定段赛，业余5段和业余6段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大的。 省赛分为小组赛和个人赛，以个人赛的成绩来为小组计分。小雪棋逢对手，显得很兴奋，一路破五关斩六将，顺利杀入了少年组决赛，并且最终拿到了冠军，这点令叶慧异常吃惊，小雪拿冠军好似囊中探物一样，说拿到就拿到了。 叶慧当时亲眼见证了这个结果，小雪比完赛，当着大家的面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这场比赛下了两个多小时，把她给累坏了。叶慧搂着小雪兴奋得不行：“小雪，你拿冠军了，你想干什么，要什么，姐都答应你。” 小雪眨了一下眼：“我想睡觉。” 叶慧笑：“那回头去宾馆睡。” 然而想睡还没那么容易，王院长非常激动，这是南星棋院有史以来成绩最好的一次，他带着小雪去拜访省棋协的老师们，既有炫耀的意味，也有让小雪去刷印象的意味，以后小雪要是走职业棋手的道路，这些围棋界的老前辈们也能为她助力一把，这也算是他们省的骄傲，以后参加全国范围的比赛小雪也是中坚力量了。果然，省棋协的老师们对小雪都很友好，鼓励她好好学棋，争取早日定段，这个定段，是指职业棋手的定段赛。 小雪这次比赛拿到少年组的冠军，组委会发了两百元的奖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小雪拿到奖金后交给叶慧，笑眯眯地说：“慧姐姐，我也能挣钱了。” 叶慧百感交集地接过钱：“小雪真棒，明天咱们去买点礼物给妈妈和小雨。” “我要给大家都买礼物。”小雪坚持说。 “好，真是个好孩子。”叶慧揉揉她的脑袋，“走吧，回去睡觉。” 一直到回到家里，叶慧都没有跟小雪提及学棋的事。家人得知小雪拿了冠军的消息，都高兴得不行，家里出了个省冠军，谁不高兴呢？ 等高兴过了，叶慧叫过小雪、父亲和阿姨，一起商量小雪学棋的事。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开学 待大家都坐定之后, 叶慧说：“爸，阿姨, 这次我陪小雪去参加比赛，小雪的老师跟我说了一个事, 就是将来小雪在围棋这条路上怎么走, 是把下棋当成职业呢, 还是只当成爱好。” 叶瑞年和刘贤英显然不太能理解，叶瑞年问：“职业是指以后专门下棋吗？” “差不多。我觉得先问问小雪好了，小雪，你喜欢下棋吗？”叶慧扭头看向小雪。 “喜欢啊。”小雪不假思索地说。 叶慧说：“如果要你把下棋当成终身职业, 以后就专门下棋, 你愿意吗？你如果选择了职业棋手的道路, 以后你的学习就要放到一边，上课不再是你的主要任务，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下棋。” “那我不读书了？”小雪显然有些懵逼。 “你要是想读，还是可以的, 但是学习成绩不是你所要关心的，不用想着考高中上大学了, 主要心思都放在下棋上, 等成了职业棋手，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跟人下棋, 打比赛。”叶慧说。 刘贤英一听不读书了, 赶紧说：“那还是算了吧。下棋不能当饭吃, 书还是要读的。” 叶慧看着她, 认真地说：“阿姨，我们现在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小雪能通过定段赛，成为职业棋手，就相当于是国家的运动员了，围棋现在定位为智力运动，是新体育的一种，国家会按照运动员标准发工资的。以后小雪参加比赛会有奖金，退一步说，以后不能参加比赛的话，还可以去教人下棋，当围棋教练。” 叶瑞年总算是明白女儿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小雪如果走职业棋手这条路，以后所有的事就都围绕围棋这个事打转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叶慧点头，看向小雪，“不知道小雪自己是怎么想的？” 小雪撅着小嘴说：“我想下棋，但也想上学。” 刘贤英说：“那就上学吧，下棋平时玩玩就好了。” 叶瑞年说：“就是，谁知道围棋能流行几年，说不定以后就没人下了，哪还有什么职业。” 叶慧笑着说：“这倒不至于，围棋在我们国家传了几千年，不还是照样流行着吗，按照现在的趋势只会越来越火。”她知道至少在她所知的那几十年里，围棋这个运动只会越来越流行，叶慧其实很佩服围棋运动员的，那是纯智力的运动，代表着高智商，也受人尊重，如果本人喜欢，终身投身于这个事业，倒也未尝不可，如果不喜欢，那就另当别论了，还是找点别的事做吧。 叶慧看看小雪，说：“小雪的天赋很好，如果努力的话，也许能有一定的成就。但最关键的是小雪要自己去思考做决定，你将来是想下一辈子棋呢，还是做别的事，偶尔下下棋。”这个问题目前对小雪来说还是有点难的，她还小，并不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 刘贤英说：“放假下下棋，平时还是以学习为重吧。万一棋没下出来，学习也耽误了，将来能做什么？”这大概是所有家长都最担心的事，所以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大多数家长都选择了退却，学棋的孩子要在很早的时候就下决定，一旦错过黄金年龄，心思杂念多了，就很难出成绩了，而学棋的黄金年龄也是学习的黄金年龄，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放弃最艰难的道路，毕竟在下棋上出成绩要比考大学难太多了。 小雪也点头：“好。” 叶慧摸摸小雪的头：“那平时有空的时候就多在下棋上花点功夫，尽量利用有限的时间多进步。” “好！”小雪也答应了。 不过小雪的老师显然没有放弃栽培她的想法，难得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他还是想让小雪走职业棋手的道路，所以很快便亲自来叶家游说。王院长来的时候叶瑞年不在，只有刘贤英在，叶志飞也早出发去了广州，叶慧在一旁作陪。 王院长的意思是小雪天赋出众，这样的天赋万里挑一，如果不好好栽培一下，那就太可惜了，培养出来了，将来也能为国增光。而且学下棋也有很明显的好处，可以开发智力、培养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也能锻炼人的恒心、决心和毅力，退一步说，就算是将来不能在围棋上走到巅峰，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对小雪来说也是受益匪浅的，将来就算是重新回来读书也未必就读不出来。 王院长还举了个例子，说小雪现在的数学成绩回回考试都是满分，这就是很好的明证。 刘贤英没有太多的见识，听见王院长这么一劝，也觉得很有道理，小雪下了这一年多棋，人变得稳重了许多，不仅细心了许多，也耐心了许多，成绩也没下滑过，反而越来越好。而且院长亲自来家里劝说，说明人家对小雪的重视，她是真的有天赋，浪费了确实有些可惜，便有些动摇了。 最后王院长说，不如给小雪定个目标，现阶段以下棋为重，如果在十六岁之前还定不了段，那就回来继续读书。 叶慧能够理解王院长爱才惜才的心情，她忍不住说：“不如问问小雪自己的意见。” 小雪估计在棋院里被老师灌输过什么思想，这时候说：“我喜欢下棋，我想试试。” 刘贤英看向叶慧，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那就试试吧。” 叶慧没再说什么，小雪聪明，她在竞争最为激烈的90年代初考上财经大学，毕业后分配在银行工作，这份工作确实体面，待遇也不错，然而谁又能保证小雪是真的喜欢那份工作呢，她不过也就像普通人那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一生。如果走职业棋手的道路，说不定能走出另一番风景来，至少做的这件事是她自己喜欢的，这种愉悦感与满足感是其他工作替代不了的。就算小雪做不了职业棋手，以她的聪明，想上学也还是照样可以的。 从这天起，小雪开始全天候在棋院里学棋，每天都在对弈、打谱，准备迎接明年夏天的全国定段赛。王院长作为专业五段的棋手，每天都要陪小雪下一局棋，足见他对小雪的重视。 开学之后，王院长亲自替小雪去学校申请特批，每天只上语文和数学课，别的课全都不上。好在这个年头小学课程还很简单，也没有英语课，主要就是攻数学和语文，小雪自从学棋之后，数学成绩突飞猛进，接受起来特别快，只要听一遍就能掌握，语文要记背的东西多，这个要多花点时间。自从下棋之后，小雪记忆力也有了明显的进步，她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忙，能在下过一盘棋之后完全将棋完全复盘，这种专注力对她的学习是非常有助益的。 别说小雪，就是允武自从学了下棋，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也有长足的进步。叶慧发现到这点，决定将来让自己的孩子也学下围棋，不为出成绩，只为训练逻辑思维能力，开发智力。小雨见哥哥和妹妹都在进步，也将放下的围棋重新捡了起来，有空的时候和允武下一两盘，不敢和小雪下了，因为水平差太远了。 新学年开学，最忙的要数小雪。每天都在家、学校和棋院之间奔波，她学会了骑车上下学，但晚上从棋院回来都是家里人去接的，多数时候是叶瑞年，有些时候是允文或允武。为了小雪学棋，家里人也牺牲不少，好在这孩子挺懂得感恩，允诺等以后参加比赛得了奖金，要给家里人买这买那。 现在兄弟姐妹几个最如鱼得水的则是允文，他上了四中的艺术特长班，闪光点一下子全都展现了出来。首先是歌唱得好，学校合唱团的老师很快就将他选进了合唱团，并且还选定他当主唱，他弹了快两年钢琴，学校有钢琴，他便将钢琴选了主乐器，每天在学校都能练习至少一个小时，至于吉他，则让他在同学中出尽了风头，也格外受欢迎，学校还有懂吉他的老师，允文很快跟吉他老师搞好了关系，经常去跟老师请教怎么弹吉他。 他在四中很快便结交了一帮子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都是热爱音乐的，在唱歌或者乐器方面有所特长的，一有空了就聚在一起以音乐会友，甚至还要自己搞创作。允文每天都乐呵呵的，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吉他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去哪儿都得背着，他和允武是双胞胎，一般来说走近了才分得出来谁是谁，如今只要看到背吉他的，八成是允文没错了。允武上高中后吉他弹得少了，只在周末的时候还玩一玩，南高重成绩，学习压力要比允文大不少。 叶慧知道这么下去，允文的文化成绩是没指望了，不过她当初就没指望过允文能考大学，对于一个从前连初中都肄业的人来说，现在能上完高中就该知足了，毕竟人家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学习上。叶慧只能指望着允文好好利用音乐上的天赋，多努力一点，真在这方面做出一番成绩来。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招工 叶慧上大二后, 课程比大一的时候紧张不少，幸而不用再给谁补课，也就不用三天两头往家跑。不过她还是坚持每周至少回去一次, 知道家里的情况和弟弟妹妹们的动态才比较安心。 这周六下午，叶慧做完实验, 又准备回家去。俞天行叫住她：“叶慧，等一下。” “怎么了，大班长？”叶慧斜眼看着俞天行。 俞天行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挂在衬衫上口袋里，看看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要回家去？” “对啊。有事？”叶慧问。 俞天行说：“咱们学院下周不是要搞个迎新游园会吗？每个班都安排了任务, 我们班打算弄一个猜字谜活动，要弄一些小礼物当奖品, 你家不是开小卖部吗？听说东西还挺齐全, 你帮我想想该弄点什么小东西，单价不超过一毛钱，总价不超过五元。这都是班费出的, 尽量省一点。” 叶慧明白过来：“吃的还是用的？” “吃的也可以，用的最好, 比较有纪念意义一点。拜托给你了。”俞天行双手合十, 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叶慧点点头：“行吧, 我回去看看, 最少要五十件东西呗？” “哈哈, 越多越好！”俞天行说。 自打叶慧和俞天行摊牌自己有了对象之后, 俞天行给她写的情诗也慢慢少了, 后来干脆就没了，说是灵感枯竭，写不出来了。不过叶慧听说他最近又开始写诗了，灵感来源是本系的一个师妹，诗人的灵感果然是源源不断的。叶慧现在跟俞天行相处就跟朋友一般自在。 叶慧回到家，赶上王彩娥在家里拿货。王彩娥最近的状态要比刚认识那会儿好太多了，瘦削的脸颊也多了点肉，并有了些血色，因为摆摊常跟人打交道，人也健谈不少，见到叶慧，亲热地打招呼：“我猜你今天会回来，所以多等了一会儿。” “王姐，有事吗？”叶慧问。 “没有，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昨天去找他谈离婚的事，他死活不同意。今天下班还跑到我单位来堵人，我车间下午就没事早就放假了，他没见着我，我同事看到她了。”王彩娥犯愁，“他不同意离婚怎么办呢？” 叶慧说：“他不同意，那就去法院起诉吧。法院会断案的。” “我不太会懂这些，是不是要递状子？” 叶慧说：“我帮你打听一下，看具体怎么操作。我明天帮你去问问，明天晚上你再过来吧。” “好啊。谢谢你，叶慧，真是每次都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王彩娥面露羞愧之色。 “没事，这也不是多麻烦的事。也要王姐你自己肯立起来，要碰上那些死活都劝不动的人，我也就懒得管了。”叶慧笑着说。 王彩娥带着东西欢天喜地地走了。 刘贤英本来蹲在柜台后面给王彩娥拿货，又将剩下的点了一下数，这会儿清点完数目，便慢慢站了起来，叶慧见她突然身体往后一仰，仿佛要倒了似的，吓得她大叫一声：“阿姨！阿姨你没事吧？” 刘贤英已经伸出手来撑住了柜台，说：“没事，就是一下子起来有点头晕。” 叶慧赶紧从外面进来了，扶着刘贤英坐下：“你现在身体跟从前不同，还是要多注意一点。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刘贤英抓着叶慧的手说：“我没事。可能是有点贫血吧，我以前怀小雨小雪的时候也有这情况，不要紧，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还是要去检查一下，这样比较放心一点。”叶慧坚持。 刘贤英换了个话题：“今天何美兰来过我们家，她也没买东西，就过来聊了几句，还开玩笑说我胖了。她是不是看出我怀上了？” 叶慧不解地问：“何美兰是谁啊？” 刘贤英说：“她是计生办的呀，我以前上环还是她带去的。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去躲起来了？” 叶慧打量一下她的肚子，是有点显怀了，现在才四个月就要去躲计划生育，那还得五个多月才生，似乎有点久啊，不过为了安全，也不得不去：“等我爸回来了一起商量一下。家里还得请个人过来看店吧。” “嗯，肯定要请人来看店，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叫我嫂子或者弟媳妇来帮忙。”刘贤英说。 叶慧想了想：“也好，阿姨你回去问问吧。” 晚上叶瑞年回来，听说何美兰过来打探情况的事，当即就决定要送刘贤英回娘家去。叶慧还让父亲带刘阿姨去医院检查一下，说她有些头晕，叶瑞年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刘贤英去医院了。 他们走了之后就没回来，应该是直接去了小雨外婆家。快到中午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来的是刘贤英的大嫂于梅，这个叶慧真没料到。于梅一看刘贤英去了她家，两人在路上错过了，顿时说赶得太不巧了。 叶慧接待了于梅，一聊才知道她是打算来他们家进货的：“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开个小店吗？我回去跟你舅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便去工商所注册了个体户，执照昨天刚拿到手，所以我过来拿点货。” “真的吗？好啊，舅妈你来看看想要带点什么回去，我给你拿。”叶慧想做批发，才动员于梅开小店，现在已经做上了王彩娥的生意，当然是越多越好。 于梅说：“你帮我挑一些吧，要你们这里比较好卖的。” “行，我帮舅妈挑吧。你来看看可不可以。”叶慧一边指着柜台里的东西给于梅看，一边拿出笔给她记下来，需要哪种货，大概需要多少数量。 于梅一边选一边问：“妹子，你给舅妈什么价呢？还是回头我问问你爸和贤英？” “不用问他们了，就按照零售价的七五折吧，我们卖给别人的批发价也是这个。”叶慧说。 “七五折是什么？”于梅不太了解这个。 叶慧解释给她听，于梅听了，心里盘算着回头卖得比这个稍微贵点儿，那么也还是有赚头的：“行，就这样吧。” 于梅没多做停留，吃了午饭就赶着回去了，刘贤英回了娘家，她不能不回去照应着。 叶慧想的是，大舅妈自己要开店了，来帮他们家看店肯定是不太现实的，小舅妈能来吗？她想起还要去帮王彩娥打听起诉离婚的事，赶紧出门去找魏楠。当然这事去法院打听是最合适不过的，但今天是周末，法院休息，她也就只能去找魏楠了。魏楠他们当然也不管离婚这档子事，不过警察局是最有故事的地方之一，对这些应该也是了解一点的。可巧魏楠不在，出去办案了，叶慧便跟他的同事聊了聊，打听到一些有效的信息。 她回到家的时候，叶瑞年已经回来了，叶慧说：“爸，你怎么没在那边多陪一下阿姨，把她送到那边就回来了。” “那边房子窄，没地方住，我就回来了。”叶瑞年说。 叶慧问：“你让阿姨带钱了吧？多给点钱给外婆，她好给阿姨买点好菜。” “带了，我放了二百在她身上，让她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叶瑞年说。 叶慧这才放下心来，寄人篱下总是不太方便，自己兜里有钱的话，就不会被人看轻，以后他们也要多去看她，让她觉得大家都是惦记她的：“小舅妈没来？” 叶瑞年叹了口气：“没来，她老娘病了，回去伺候了。咱们这店得另外找人，要不去找你舅妈过来帮忙看店？” 叶慧想起自己的小舅妈，她倒是个挺好的人，就是小舅这人太拿乔了。过年的时候叶志飞兄弟也去拜过年了，聪明人也就应该顺着台阶下了吧，他偏不肯拉下脸来和解，觉得叶瑞年娶了别的女人，就跟他再也没关系了，当外甥的去看他是应该的，他当舅舅的绝对没有去看望小辈的必要，于是至今两家关系还僵着呢。 叶慧不太想去找自己舅妈来帮忙：“要不我们招个人吧。” “招谁呢？得信得过的才行啊，这可是直接收钱的。”叶瑞年眉头锁着。 叶慧皱起眉头在脑海里将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最后想到了一个人：“我去问王姐愿不愿意来帮忙。” “谁？”叶瑞年没反应过来。 叶慧说：“王彩娥啊。” 叶瑞年反应过来了，他想了想说：“可以她如果来的话，会不会有点不太方便？你阿姨又不在家。” 叶慧明白父亲所指，王彩娥一个年轻女人帮他们家看店，他爸又是一个人在家，确实容易招人闲话。叶慧说：“爸，那你就中午不回来吃呗，我跟魏楠说一声，你去他们单位食堂吃午饭吧，交一点生活费。等允武小雨他们放学了，王姐就下班，星期天也不用她看店，我们都放假在家。” 叶瑞年点头：“只能这样了。你看看她愿不愿意来，对了，她不是还要上班？” “所以我得问问。”叶慧说，王彩娥的单位拖欠着工资不发，班也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 傍晚王彩娥过来，叶慧先跟她说了向法院起诉离婚的流程，需要写民事诉状，交到地方法院就可以了。王彩娥说：“怎么写？我不会啊。” 叶慧想着这年头律师很少，便说：“我去找一下范本和要求，回头看能不能帮你起草一份状子。”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叶慧！真是太麻烦你了。”王彩娥抓着叶慧的手感激不尽。 叶慧说：“没事。不过我也有个事想找王姐帮忙。” 王彩娥赶紧说：“什么事，你说！” 叶慧便将自己家里需要请人看店的事说了，也说明了工作时间、工作范围和工资待遇。王彩娥听完，说：“可以啊，没问题。我可以来帮你看店的，这些东西我正好又熟。我还不想去上班了呢，那个死男人三天两头都过来堵人。我那个班不上也没什么，反正没工资发，我单位有人都有两个月没去上班了。” 叶慧说：“你白天在这里帮我们看店，下午我弟弟妹妹放学回来你就可以下班了，你晚上想去摆摊还是可以的。” 王彩娥高兴地点头：“好，我来。什么时候过来上班？不过我得先去趟单位请个假。” “哪天来都行。你尽快过来就行。” “那我后天来吧。”王彩娥满口答应下来。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师恩 周一店里关了一天门, 周二早上王彩娥如期来了，叶慧一二节没课，就在家里等她。等她到了之后, 交代她一些细节，钱在哪儿、那些货又放在哪儿、米和菜在哪儿、中午怎么做饭等等, 因为允文和小雨中午会回来吃饭，允武学校离家远，在学校吃食堂，小雪则在棋院吃饭。 王彩娥一一答应下来，叶慧才放心去上学, 下午上完课又赶了回来，发现王彩娥适应良好, 而且心情也不错, 看店比她上班要轻松，而且不担心那个男人来骚扰她。 叶慧发现她对丈夫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自己得快点写好诉状才行。为了符合诉状格式, 叶慧还特意跑了一趟法院找相关文件格式和要求，用了两天时间替王彩娥写好了诉状, 接下来就要看王彩娥自己的了。 有王彩娥帮忙, 家里的店总算能够正常开下去了, 一天就算赚个几块十几块也是钱啊。国庆节放假的时候, 叶慧和小雨小雪一起去看望刘贤英, 小雨外婆家在离得不近, 坐客运汽车需要两个小时, 到了之后还得坐半小时小三轮到渡口，坐船过河之后，还需要步行半小时，如果不早点出发，只怕连中饭都赶不上。 他们出发得早，十一点钟左右到了外婆家，刘贤英正在帮嫂子看店，见女儿们来看自己，欢喜得不行，拉着叶慧的手就不放了，把她介绍给亲戚朋友，这是他们家大女儿，在城里上大学。这是叶慧第一次来这里，比她预想的要好，是个山间小坝子，有山有水的，至少比她自己外婆家的条件要好，她外婆那是真山里人，都是梯田。 小雨外婆和舅舅们都对叶慧很热情，这是稀客啊，忙忙地杀鸡捞鱼来款待她，生怕有所怠慢。叶慧就是想过来看看刘阿姨在这里过得安心不安心，顺便送她一颗定心丸，说明他们都是很惦记她的，同时也是一种表态，说明他们家兄妹对刘贤英还是很尊重的。 刘贤英拉着叶慧悄悄说体己话，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过得挺好的，父母对她都很照顾，大哥大嫂也很关心她。她没有说弟媳有点不高兴，因为大嫂先一步抢占了开店的先机，两家住在一个院子里，总不能再开一家店。弟媳只是觉得二姐心偏向大哥大嫂，之前卖布的事也是大嫂一个人独得了好处，这种赚钱的事没有告诉他们。碰到这种事刘贤英只能苦笑，卖布开店的事都是于梅找上门去问的，弟媳从来都不登她家的门，难道还让她亲自上门来告诉她这些消息？好在弟媳也不敢明面上不敢给脸色看，刘贤英第一次有了有钱腰杆就硬的感觉。 叶慧见刘阿姨在娘家过得还算舒心，气色也不错，当天下午便放心地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家门却是紧闭的，允文允武都没在家，父亲也还没回来，这倒令叶慧有些意外，说好了今天他们看店的，人呢？跑哪儿去了？居然一个都不在。 天色已经晚了，叶慧赶紧招呼小雨小雪一起动手做晚饭，米才刚上锅，允武就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姐，瞿老师生病住院了。我找不到咱家的钱放在哪儿，就先把柜台上的钱都拿走了，但是还不够，差太多了。” 叶慧一惊：“瞿老师病了？生的什么病？” 允武说：“大夫说是心脏病，要动手术。”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去。”叶慧赶紧上楼去拿钱，她这两年跟着她哥倒腾货物，她名下的钱也积累了近万块，不过她留在身边的不多，大部分都让叶志飞带走了。叶慧翻出所有的钱，大致数了一下，只有一千二百多，她将零钱放下，拿了一千二出来，既然是心脏病，那就应该是大手术，估计这点钱都不够，回头还得找父亲想办法。 叶慧骑了车往医院跑，路上正巧碰上来找她的魏楠，两人简短交流了一下，魏楠赶紧调转车头，和叶慧一起往医院赶。路上魏楠说：“我以前就听我妈说瞿老师的身体不太好，没想到会是心脏病。” 叶慧是完全不知道瞿老师有心脏病，心里特别歉疚：“允文跟着瞿老师学了快两年的音乐，居然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我们实在是太大意了。早知道就不该这么麻烦她的，太劳累了也是增加心脏的负担。”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我应该跟我妈打听清楚的。”魏楠自责地说。 叶慧见魏楠开始揽责任，便说：“你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现在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救治瞿老师。” “嗯。” 两人到了医院，找到医院走廊里抱着膝盖坐着的允文，叶慧走过去轻轻地问：“小文，瞿老师呢？她情况怎么样？” 允文抬起头来：“姐，楠哥。”说话间眼圈已经红了。允文很少伤心流泪，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他是真担心瞿老师的身体。 叶慧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有姐呢。瞿老师呢？” “她在睡觉。医生做了急救，说还没有完全脱险。”允文抬手揉了揉眼睛，“瞿老师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瞿老师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有事。我们会想一切办法救她的。”叶慧说完，走到病房门口朝里看了一下，病床上的瞿老师正在输氧输液，她蹑手蹑脚地进去看了一下，老人正昏睡着，头发花白，面容越发消瘦了。叶慧站着默默地看了一会，然后替她掖了掖薄被，又悄悄地出来了。 魏楠去找医生了解情况，允文还在长凳上坐着，显然还没能从老师发病的余震中回过神来。叶慧在他身边坐下来，允文眼睛发直地看着地板上的某处，开始说他今天发现瞿老师生病的情景。 他从上高中起，就改为每周末去半天瞿老师那儿，晚上就不去了，一般在学校或者家里练习。这次国庆连着周末，一共放了两天假，今天又是周末，允文按照惯例去瞿老师那儿学琴，到了之后敲门没人应，他以为瞿老师出门去买菜了，便在门口等，因为他们约定好每周日上午允文都要过去练习汇报的，从来不会缺席，所以允文也觉得瞿老师应该不会出去太久，而且她也没啥亲戚。 正好隔壁的老师出来了，允文就随口问了一句，对方说没见到瞿老师出门，允文突然有了危机意识，他爬上门框，从门头上没贴纸的玻璃往里看，发现瞿老师倒在地板上，那一刻真把他给吓得心脏几乎骤停了。他抬腿就踹开了门，瞿老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体温极低，呼吸几不可闻，允文吓坏了，以为她要死了，就想背着她去医院。隔壁的老师经验老到一些，没让允文乱搬动，而是先将瞿老师小心地移到床上平躺，用掐人中和虎口的方式让她恢复一些，安排允文去找药，又有另外的老师去叫救护车。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瞿老师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点就没救了，允文想起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叶慧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妈妈离世的时候，他还小，还不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所以没那么多恐慌害怕的情绪，如今死亡的阴影像把寒冰利剑一样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恐慌起来。 叶慧伸出胳膊，揽住了弟弟的肩，发现这孩子的肩已经宽得快像个大人了：“没事的，小文。” 允文擦了一把已经流出的泪，说：“我太粗心了，跟老师学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她对我那么好，我不配做她的学生。” “你别这么想啊，今天多亏了你，瞿老师才能及时送到医院来，不然就真的完全没有希望了。”叶慧安慰他。 魏楠从医生那儿过来了，说：“我已经打听过了，瞿老师有很严重的冠心病，这一次引发了心肌梗塞，幸亏发现及时，必须要动手术才能根治。因为心肌梗塞一旦发病，死亡率非常高。” 叶慧当然是了解心肌梗塞的，对冠心病了解也不少，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那就做手术吧。” 魏楠说：“我问过手术费，至少需要三千多，还要看是做支架还是搭桥手术。我手头只有几百块钱，以前志飞不是说给我一些分红，那笔钱方不方便拿出来用？” “不用你出钱，我这里有一千多，回去再跟我爸说一声，先从他那儿借吧。”叶慧已经想好了手术费的事。 “那也不能都你们出，我出一部分吧。”魏楠坚持说。 叶慧说：“没事，瞿老师不是国家教师吗？应该会有医疗报销的，我们先垫付好了。” “那也不能都报销，需要私人出的部分我公摊一部分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魏楠说。 叶慧没再坚持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先做手术：“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做手术，这边的医院能做吗？还是需要送到省城去？”现在的医疗水平可不比后来的，心脏搭桥手术可是大手术，还是去大医院更放心一些。 魏楠说：“医生说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我觉得还是找熟人问一问，更保险一点，如果不放心，还是转院吧。” “还要弄清楚瞿老师能不能搬动。”叶慧叮嘱他。 “好。”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写歌 瞿老师还在昏睡中，叶慧想让允文先回去吃饭, 允文坚持要在医院陪着, 别的病人都有人陪护, 不能让瞿老师一个人留在医院。叶慧没有办法, 便和魏楠带着允文在医院外面的小饭馆里吃了饭，因为这个点食堂已经没饭了。 吃完饭, 允文回医院陪护去了，叶慧和魏楠先回家去, 因为还要跟家里商量瞿老师医药费的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道父亲会怎么说，叶慧也有点拿不准主意, 实在不行, 就先跟家里借吧。 魏楠陪叶慧回家，叶瑞年已经回来了，他已经从允武嘴里得知了大致情况, 唏嘘不已，瞿老师人多好啊，不计报酬给允文上了两年课，不图名利, 没想到现在这么凄惨。当叶慧提起瞿老师做手术需要的金额时，叶瑞年明白过来：“瞿老师的手术费不够是吧？” “嗯, 我想帮她垫付手术费。我手头现在不太够, 不知道爸你那有多少, 能不能借我点？”叶慧还是决定跟家里借钱。 “既然是垫付的, 还跟我借什么钱，我帮她垫付就是了。”叶瑞年说。 叶慧苦笑了一下：“爸，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几千块，瞿老师不知道哪天才能还得清呢，说不定还没有偿还的能力。”不过她还是倾向于瞿老师会还的，依照瞿老师的脾性，绝对不愿意欠人人情。 叶瑞年眉头也没皱，摆摆手：“救人要紧，还钱等瞿老师好了再说吧。当初你妈妈要是有钱治病的话，也不至于那么年轻就没了。” 叶慧听到父亲的话后有点哽咽，钱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能比人命更珍贵吗？她也愿意用现在所有的钱去换母亲的生命，然而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也很感动父亲的善良与豁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他家现在经济条件还算可以，但是一口气借出去几千块，还是无期限借贷，一般人谁肯借呢。 魏楠也大受感动：“那我就先替瞿老师谢谢叔叔了。您真是太伟大了。” 叶瑞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伟大什么呀，我就是一普通人。小文呢？” “他今晚在医院陪床。”叶慧说。 “明天不上学吗？” “明天国庆节，我们都放假。要不我一会儿把他换回来吧。”叶慧说，瞿老师是女的，到底还是自己去照顾比较合适一点。 “今晚先让允文陪着吧，难得他有这份孝心。”叶瑞年的语气里满是欣慰。 魏楠也起身告辞了，他得回父母那儿一趟，帮忙打听一下瞿老师家里还有没有亲戚，毕竟做手术得亲属签字。 第二天早上叶慧和父亲一起去了医院，瞿老师已经苏醒过来了，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醒来见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允文，瞿老师泪花闪烁，没想到是这个孩子救了自己。等叶慧父女来了之后，瞿老师便提出想出院，叶慧和允文都劝她听医生的，动手术。 瞿老师虚弱地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动手术。过一天算一天吧。” 允文急了：“老师，你一定要做手术，你说了，还要看我当歌星的，你别说话不算话啊。” 瞿老师将目光移到允文脸上，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也是个很好的孩子：“老师说过，所以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那就动手术吧，我怕昨天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又恰好不在，以后就再见不到老师了。”允文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瑞年和叶慧也劝她，最后叶瑞年说：“瞿老师你是不是担心手术费的事？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好了，一切都听医生的，别急着出院。” 昨天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动脉血管硬化阻塞，可以做保守治疗，做手术安放支架，这个手术不算大手术，医院就可以做。费用不低于三千元，具体视情况而定，看需要安装几个支架。 叶慧更关心的是手术成功率，以及做完手术后的生活质量问题，会不会复发，能维持多久。医生说成功率还是很高的，至于能活多久，还得看患者本身的心脏健康程度，支架只是帮助改善心脏功能，如果情况好，很多年都不会有事，如果情况不好，即便是做了支架甚至搭桥手术都无济于事。医生将好处与坏处都说到了，非常客观，做不做手术，取决于病人和家属的态度，当然医院是建议做手术的。 这是个难题，抉择权到了叶慧他们手上，允文也很矛盾，但是目前情况也别无选择，不做手术，就意味着时刻都有生命危险，毕竟瞿老师独居，万一发病了没人知道，那就是永远睡过去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做手术。 做手术需要瞿老师的亲属来签字，而瞿老师已经没有比较亲的亲属在南星了，最后决定由瞿老师本人签字，再加上院方和学校领导签字，这才同意做手术。 做手术那天是星期三，允文本来该上课的，但他跟学校请了假，去医院等结果，叶瑞年也去了，叶慧上完课后赶过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手术很顺利，两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安装了两个支架，只要度过术后急性期，基本就算安全了。 叶慧本来很担心这个手术，结果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复杂，瞿老师恢复得很快，三天后就能下床活动了。叶慧替她请了个陪护在医院陪床，就不用允文天天在医院守着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允文每天放学后还是会过来探望瞿老师，给瞿老师唱歌、讲笑话。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很羡慕瞿老师，她的学生真好，天天都来看老师，而且歌唱得那么好听，听得大家心情都舒畅起来了。 瞿老师给大家夸得也特别自豪，这孩子是她教出来的呢。她心情一好，病情恢复得也更快了，一个礼拜后，她就出院了。叶慧还想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来休养，瞿老师拒绝了，叶慧便想给她请个保姆照顾一段时间，也被瞿老师拒绝了。何玉珍把照顾瞿老师的任务给揽去了，说他们就住楼上楼下，照顾起来比较方便。 瞿老师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窗明几净的，窗户上的贴的白纸都撕了，玻璃擦拭得干净通透。这是允文干的，他说上次如果没贴窗纸，就能更早发现瞿老师病了。而且他还从瞿老师那儿要了一把备用钥匙，以防万一出现紧急情况。 瞿老师的病告一段落，叶慧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经过这件事，叶慧发现允文也长大了不少，有点男子汉的担当了，她觉得很欣慰，男孩子都是在明白自己的责任之后才开始成熟起来的。 最近她往医院跑得比较多，回家的次数反而少了，所以等到她再次和王彩娥碰面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递交了诉状，正等待法院审理。王彩娥很紧张，因为她去交诉状的时候，法院的人说他们很少受理离婚案，而且根据法院人的意思，还是劝和的比较多，毕竟有两个孩子。叶慧安慰她，让她坚持自己的立场，据理力争就可以了。 王彩娥还说最近那个男人到处在打听她的下落，她不敢露面，也有些担心，怕他来商店里闹事，给叶家带来麻烦。叶慧笑了：“他打老婆这事警察不管，来我家砸东西不能不管吧，他敢来砸试试，我正愁没地方给你出气呢，关他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现在正值严打，哪个不怕死的敢上门来闹事。 王彩娥一听，想到叶慧的对象是个警察，不由得松了口气，安心等待法院审判。 晚上允文对叶慧说：“姐，我弹首歌给你听吧。” “你会弹完整的歌了？”叶慧惊喜地问。 “早就会了。”允文说，“你要听吗？” “听，当然要听了。”叶慧进了允文房间，发现允武和小雨小雪都在，而且都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不由得笑了，“看起来像是要开演唱会啊。” 允文将门关上，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吉他，面对着床下坐了一溜的观众，微微笑了一下，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流淌了出来，允文开口唱：“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他的嗓子刚过了变声期，因为瞿老师有科学的护嗓方式，他顺利地度过了变声期，声调比原来要低了些，音色依旧清亮，带了一点点醇厚的磁性，歌声里还带了点随意和慵懒，听起来就像是喝了甜米酒一样醉人舒畅。叶慧听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允文已经越来越专业了，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吧。 唱完了《童年》，允文舔了一下唇：“接下来我要给你们弹一首你们从没听过的，如果觉得好听就给我鼓鼓掌吧。”他说着开始拨弄琴弦，先是很长的一段单音前奏，曲调非常悠扬，又有些儿伤感，他终于开口唱了：“不想在梦里，才能看清你的模样……” 叶慧听着听着，鼻子就开始发酸，直到歌词里出现“妈妈”这个词语，她才终于肯定，这是允文自己写的歌，是写给妈妈的。等他弹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鼓掌，允文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不好听吗？这首歌叫《妈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哽咽了。 叶慧和允武早已泪流满面，叶慧用手擦了一下眼睛，站起来抱了允文一下：“好听！”说完鼓起了掌。 ☆、第80章 第八十章 制暴 其他三个人也鼓起了掌，小雪竖起两个大拇指：“允文哥哥, 你好棒！” 小雨也点头微笑着说：“好听！” 允武悄悄拭去眼泪, 站起来抱了一下允文：“都能自己写歌了, 很厉害！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 我也要加油了，不然就被你们甩开太远了。” “大家都很厉害, 我为你们感到骄傲，继续加油！”叶慧发现环境真的非常重要,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一个大家都很上进的环境里，那些原本散漫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被感染熏陶, 慢慢也跟着努力上进起来。 当期中考试叶慧看到允文的成绩时, 就更相信环境的重要性了。四中是非重点高中，允文又是艺术班的，对他们自己来说, 不以成绩论英雄，所以大家普遍的文化成绩都差。叶慧看着全线飘红的成绩单，对允文说：“你好歹也学点啊，将来不打算上音乐学院了？” 允文挠头嘿嘿笑：“其实我已经算是学过的了, 我还是班上的中等呢，比我差的还有一半。” 叶慧斜睨他：“你怎么不想想班上比你成绩好的还有一半呢？你这语文成绩怎么才只有五十几分啊, 你现在自己开始写歌了, 不怕写出的歌词太口水被人嫌弃啊？” 允文继续嘿嘿笑：“小武说了以后他帮我写词。” 叶慧：“……”他们哥俩倒知道合作愉快, 便说：“那音乐学院呢？不想考了？” 允文试探着问：“等高三的时候再补？” “你想得美！你以为考大学跟高中一样简单？看看招收比例吧, 允武想考大学都要卯足了劲，你还指望高三突击一下就能上大学？那大学生遍地都是了。”叶慧毫不留情地打碎他的美梦。 “可是上课实在挺无聊的，我有时候听课听着就想着怎么写歌去了。”允文也很烦恼，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真是很痛苦的。 叶慧说：“我不管你怎么想，语数外你得给我好好学吧，这是学文理都必考的。作为一个将来要当歌星的人，政史地总得了解一下吧，这代表了你的文化素养，多了解一点，你的知识面宽了，以后唱歌的理解力和感染力也更强，你的谈吐也能体现得出来你的素质和见识，让人觉得你有水平。别是个文盲，连歌词都不认识，让人一提起来就笑话，你觉得丢人不丢人？” 允文一听，姐姐已经咔咔将他最头疼的物理化学给砍掉了，立即面露笑容：“只学这几科就够了？” “重点学，至于物理化学生物，这些应付到会考吧。将来学文科，物理化学生物到高三就不学了。”叶慧说。 “好耶！”允文立即高兴起来。 相较于允文的成绩，其他几个人的就好太多了，允武去了南星高中，班上同学都是来自全市的尖子生，竞争压力非同寻常，允武还是能够保持在全班前五，说明他也是在学习上用了功的。他的目标是中山大学，这个目标不低，他还得继续努力。 小雨这次考了全班第一，年纪第二，她还有些自责说自己没考好，这就是真学霸对自己的要求。小雪这个学期的重心已经转移到围棋上来了，但她的成绩也并没有下滑得多厉害，还能保持全班前三，说明学习和下棋并不是完全冲突的，当然，主要还是小学学的内容少，比较轻松。小雪的好胜心比较重，这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比较重要，但叶慧有点担心她上初中后兼顾不到学习之后，可能会产生焦虑感，以后得注意开导她才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考完期中考试后的一个周末，几个小的结伴去外婆家看望刘贤英。叶慧在家看店，周末王彩娥放假，家里就只有叶慧在，魏楠这周末也休息，不过他上午没过来找叶慧，冬天快来了，他要给家里买煤球。 叶慧一边看店一边收拾屋子，自打刘阿姨回娘家去了之后，家里平时就没人打扫了，王彩娥虽然也是个勤快的，她一般也就帮忙扫扫店堂和隔壁客厅厨房，擦擦玻璃柜台这些，其他地方也不好帮忙打扫，所以这屋子通常也就一周才能打扫一次。 叶慧一边忙，一边接待了几拨客人，快中午的时候，她洗了手准备做饭，一会儿她爸也会回来吃饭的，她舀上米正要淘，隔壁来顾客了，叶慧赶紧将盆放下，跑过来问：“请问要点什么？”她看清对方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人不是别人，是王彩娥的丈夫，心说到底还是找到这里来了。王彩娥的离婚案已经开过庭了，但是一审的时候这个男人没出庭，所以押后再审，如果第二次再不出庭，法院就可以缺席判决了。 男人看了叶慧一眼：“你是这儿的老板？” 叶慧很快回复常态，说：“对，店是我家开的。” “你们店里平时也是你在卖货？”男人问。 叶慧说：“不一定，我家里谁在家就谁卖。请问你想买点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是来找人的，王彩娥是在你这里卖货吧？你把她给我叫出来。” 叶慧说：“你是谁啊？” “老子是她男人！她有种当面出来跟我谈，到处躲着算什么英雄，她想离婚就离婚？我呸！想得美！”说完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叶慧才把地拖干净，看见那口痰恶心得差点想吐了：“这位同志，你有话好好说，别随地吐痰好吗？我才刚拖了地。” 对方眼珠子一鼓：“那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吐痰了？你家的法律？把人给我交出来！” 叶慧不高兴了：“这是我家，我家就不允许随地吐痰，这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王彩娥是在我家店里工作，但是她今天不在，她有人身自由，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凭什么要我交人？” 对方拉了一条板凳往店门中间一横，堵了半个大门：“不交人是吧，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她出来为止。” 叶慧咬了咬牙，无视对方，转身去厨房做饭了，街坊邻居们有好奇的，探头朝这边看过来，这个男人看见有人过来看热闹，便说：“王彩娥这个破鞋，自己在外面偷人养汉，连班也不上，家也不要了，还要跟我离婚，打算抛夫弃子。你们大家来给我评评理，这世上有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邻居们都是认识王彩娥的，听见这话，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了。 叶慧正在淘米，本来不想掺和他们两口子的事，却发现这个无耻的男人恶人先告状，直接诋毁王彩娥的名声，这让王彩娥以后怎么做人啊。叶慧放下盆，走出来：“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我怎么听说是你喝醉了酒总打人，打得她怕了，才要跟你离婚的呢。” 男人抖着腿，斜眼看着叶慧：“我又不是个神经病，她要是守妇道顾家，好端端的我打她干什么？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一个女人，几个月都不着家，自己的孩子都不闻不问，我小女儿才三岁，天天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我翻遍了南星，找了两三个月才找到人在哪儿，她还躲着不肯见我。你们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吗？” 叶慧看着周围邻居们的表情，终于明白了王彩娥说的，当初就是被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过去了，这人一张嘴确实尖利，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王彩娥一直觉得离婚丢人，从来就没跟别人说过她的身世，所以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她的遭遇。这种事最容易先入为主了，所以王彩娥的名声怕是要受一段时间非议了。 叶慧正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蒋四强你血口喷人！谁在外面偷人养汉谁遭天打雷劈！谁狠毒得过你？你这个神经病，每次二两猫尿下肚就变成了鬼，无缘无故就打人，我跟着你的时候身上什么时候有过一块好皮肉？你看看，我头上的疤、额上的疤、耳朵后面的疤，还有我身上的疤，全都是你弄出来！你就差没打死我了，你给我活路了吗？我怕了你，躲着你还不行吗？求求你放过我吧！” 来的人正是王彩娥，她刚从同事那儿得知消息，她男人知道她落脚的地方了，要上门去闹事，所以她赶紧过来了，没想到赶过来就听见这个男人在胡说八道编派她的不是，简直愤恨难当，恨不得想撕了这个男人。 蒋四强一看王彩娥来了，就伸手去拽她：“你这个死女人，你躲，你躲到天上去我都要把你揪出来，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王彩娥吓得尖叫发抖，她对蒋四强的恐惧是下意识的。叶慧赶紧去劝架：“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要你多管闲事！”蒋四强抬起手就朝叶慧甩过来，叶慧躲闪不及，被扫到了眼角，这个男人的手特别黑，手劲非常大，痛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止都止不住，王彩娥看见叶慧挨了打，也不敢躲了，赶紧扑过来护住叶慧：“蒋四强，你这个狗杂种，你打别人干什么，你打死我算了，我反正活人是不会到你家去的，你抬我尸体去吧！” 蒋四强便一手揪住王彩娥的头发，先甩了两耳光子，打得她眼冒金星鼻血直流，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都过来劝架，蒋四强凶神恶煞地瞪着众人：“老子打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皇老子也管不了！谁来管，别怪我不客气！”他这声怒喝吓住了所有的人。 王彩娥发了疯一般去挠蒋四强，抬脚去踢他，要跟他拼命，奈何力量相差悬殊，还击的少，挨打的多。叶慧的眼睛终于不再流泪了，她看见对方在对王彩娥施暴，周围没人敢帮忙。便找了笤帚过来抽蒋四强，被对方反手抓住笤帚，用力一甩，叶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怒骂她：“叫你多管闲事！” 魏楠正好来给叶慧送东西，看见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赶紧跳下车冲进来，怒喝一声：“在干什么！”抬手就掐住了蒋四强的脖子，掐得对方一下子气息不畅，抓住王彩娥的手瞬间便松开了，魏楠抬腿就给了他肚子一膝盖，然后将人用力后空翻，“啪”一声用力摔翻在地，落在了他自己吐的痰上，反手将他的手剪了起来，掏出手铐给铐上了：“警察，给我老实点！”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离婚 蒋四强趴在地上奋力反抗：“我又没犯事, 我打自己的老婆, 凭什么要抓我？！” 叶慧大声说：“你打人, 不仅打你老婆, 还打我。我眼睛疼，我要上医院去验伤。” “他还打你？你眼睛没事吧？”魏楠闻言勃然大怒, 用膝盖朝蒋四强用力一顶, 抬头去看叶慧的眼睛。 叶慧朝他轻摇一下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那就去医院检查一下。”魏楠用力将对方压在地上, “打老婆就没有罪了？她完全可以告你故意伤害罪,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可以给她作证。”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附议起来，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别人打老婆还关起门来打, 他倒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老婆往死里打，简直是太没有人性了。 王彩娥擦了一把鼻血, 这并没有使她的模样显得好一点, 反而更狼狈了, 她忍住哭泣和疼痛，说：“我要告他, 我要告他！求大家帮我讨回公道。” 叶慧说：“王姐, 我们去医院检查验伤。不能让这个虐待狂好过, 一定要让他坐几年牢不可。” 魏楠说：“你们现在将店门关一下, 我们到公安局去说吧。这事必须要处理, 性质太恶劣了，这不仅仅是打老婆的事了，你还对无辜人员造成了伤害。” 叶慧正要关门，叶瑞年回来了，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也非常气愤，抬手给了蒋四强一耳光：“我女儿我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谁让你打她的？魏楠，把他抓起来，关上一阵，看他还敢不敢来我家里闹事。” 魏楠扭着蒋四强到公安局去，叶慧和王彩娥跟着去做笔录。蒋四强暴打王彩娥证据确凿，因故意伤害罪被拘留了两个月，他还知道了叶慧的男朋友是公安局刑警队的。魏楠毫不客气地跟他说，现在正值严打，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要他敢再去报复，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蒋四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打女人打老婆他敢，但是碰到真有事了他就萎了。他拘留这段时间里，法院又发了二次传票，他自然无法到场，法院判定王彩娥与蒋四强离婚，家里财产很少，住的是单位宿舍，没什么好分割的，两个孩子一人抚养一个，因为蒋四强当时在拘留，王彩娥将两个孩子都接了过来，带在自己身边，两个女孩胆子都很小，性格内向。王彩娥白天就带着她们在店里看店，晚上带她们回自己租的房子去。 蒋四强出来之后，没再来找王彩娥的麻烦，也没来要孩子，看样子是不打算要了，王彩娥当然不会主动去找蒋四强归还孩子，她就将两个女儿带在自己身边，白天看店，晚上有时候还去摆摊。叶慧家里一个月给她四十块钱工资，晚上出去摆摊也能赚一些，一个月有将近百来块的收入，足够她养活两个孩子了。为了方便，她在瑞兴街上租了间大点的房子，这样省去了每天路上奔波的时间。 王彩娥还有点担心刘贤英生孩子回来之后自己要失业，叶慧安慰她不必担心，到时候他们家里肯定还会继续请她看店的，毕竟刘阿姨不可能一个人照顾婴儿还能看得过来店子，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失业。王彩娥便放了心，安心地做着她的店员。 叶慧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自己虽然受了些连累，但总算替王彩娥解决了麻烦。 十一月，央视第一届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开始了，之前半年的时间都是各地方电视台在做预选，然后将最优秀的歌手推送到央视参加决赛。央视全程直播了决赛的过程，这算是这个年头少有的娱乐节目，因而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和轰动。允文更是期期不落，他的眼里闪烁着狂热的激动与期待，对那个璀璨的舞台充满了热切的向往，他觉得，能去中央台参加比赛，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因为全国人民都可以看得到了，这就是他未来所奋斗的目标。 叶慧便以此来鞭策他，各电视台推送的选手都是从各大型单位、音乐学校选拔去的，所以他也得努力考个学校才有报名的资格。这让允文也很犯愁，他怕自己考不上音乐学校，就没有资格去参加比赛了。叶慧说事在人为，不试过怎么知道考不上，如果现在就觉得自己考不上了，那就没必要再唱歌了。允文这性格，就是每件事一落到他头上，他要先唱一阵衰，然后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的，他这种性格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叶慧也在想办法使他改变，亏不亏呐，明明做了事，却让人觉得态度不好，少抱怨两句不是两全其美吗？ 而且通过青歌赛这个节目，允文也发现了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因为青歌赛除了唱歌，还有知识竞赛的，这为他学习提供直接的动力。 今年过年很晚，要到2月20日才过年。叶志飞又要印一批布回来卖，这次的量比以往哪次都多，光成本就有将近三万元。叶慧让叶志飞除了印布，再进一些巴拿马、灯草绒甚至毛呢面料，增加面料的多样性，虽然利润可能薄一点，但是好销，叶慧还提了一句，让他多印些大红的布料。 叶志飞刚开始还不太理解叶慧为什么这么说，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印了一批红布，布还没印好，叶志飞就看到一部叫做《街上流行红裙子》的电影上映了。文馨约他去看电影，等他看完电影后就百分百相信，明年大街小巷里一定会流行红裙子，难怪叶慧叫他印红布。难道妹妹有预见能力不成？她知道明年会流行红裙子？叶志飞觉得这事儿挺神奇的。 叶志飞带着布回来的时候，马上要过元旦了，这个时节卖布最好，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人们开始买布准备新年的衣服了。 今年的布比去年冬天多了快一倍的量，光靠他们家小店只怕是卖到过年都卖不完。叶慧和叶志飞商量，决定去最繁华的人民路上寻一家店子，临时租借对方的地方，去人民路卖布，相信要比在自己家里卖快得多。叶志飞跑了两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说服一家渔具农械店答应将店面租给他们。因为这个时节已经不是渔具农械的销售季，平时店里生意也很清淡，把店面租出去，也能增加一笔收入。叶志飞报的价也不低，一天给五十块，也难免他们动心，反正人家自负盈亏，不用他们操心。 叶慧兄妹抓紧时间布置柜台，虽是临时的店面，布匹也是需要地方摆放的，这点他们不敢马虎。柜台也是临时去买的，不是玻璃柜台，而是实木柜台，紧赶慢赶，赶在元旦节这天开了张，渔具店的位置稍微偏一点，不过也避免了跟同一条街上的百货商店打擂台，以免引起对方的不满去报警，他们虽然有个体户的牌子，但渔具店跟卖布是没有关系的。 叶慧用大红的纸写了两张告示，声明有大量便宜布匹出售。来卖布的有两个去年帮过忙的街坊大妈，另外两个留在家里帮着卖布了，两个店子双管齐下，这样才能销得更快。 元旦这天，叶慧在人民路的渔具店里帮忙，因为是第一天，知道的人不多，总共也就才卖出了一百多米布，除去成本，所赚真的不多。不仅帮忙的两个大妈觉得不好意思，渔具店的工作人员都替他们担心，还以为能赚大钱，结果这么冷清，连成本都够不上吧，，哪里有赚头。 叶志飞和叶慧分析了一下情况，决定等几天再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第二天叶慧上学去了，叶志飞带着两个大妈过去了。叶慧不放心，晚上跑回来看情况，发现叶志飞正在给新找的帮手培训明天上岗的内容。小雨悄悄告诉她，今天大哥在人民路上卖得特别好，还回来从家里拿了一次货过去。 叶慧高兴起来，生意果然还是不错吧。叶志飞让那些大妈回去之后，过来跟叶慧表功，说自己两条胳膊都累酸了，那些人跟疯了似的抢布，好似不要钱似的。第一天虽然卖得不好，但广告还是做出去了，销路就打开来了，明天的生意只会比今天更火，这些布应该能很顺利地销售出去。 果然，仅仅五天，所有的布就都卖完了。渔具店收到叶志飞给的租金，还在想是不是租得太便宜了，人家一天的销售额大几千啊，这小老板肯定赚了上万块。他们猜得确实也没错，这次刨除成本，一共赚将近一万五千元。 叶志飞有些满足地感慨：“我都想在人民路上开个布店了。” 叶慧说：“专门卖布还是算了，开个百货商店我还是比较支持的。”因为布被淘汰得很快，再过几年，就是成衣的天下了，裁缝的款式跟不上服装厂一年一换的款式，衣服过时且老气，谁还买布做衣服啊。 “你比我野心更大。”叶志飞笑老妹。 叶慧说：“我是说正经的，不过暂时也没人手，过两年再说吧。”主要还是政策问题，等国家政策再宽松一点，就可以开商场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买地 卖完布,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学校还没有放寒假, 叶志飞又去了广州, 之前教授答应帮他看的画稿还没画完，他得去交作业。叶慧很想问问他和文馨的事, 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 虽然她和文馨有书信往来，也知道她哥和文馨经常一起去上课、采风、吃饭甚至看电影, 但叶志飞从来没主动提过文馨的事, 所以她就假装不知道吧。 今年有一个悠长的假期，一月中旬就放了寒假，这自然是学生们最高兴的事。允文的期末成绩稍微有了点起色，当然, 有起色的是政史地, 物理化学则更加惨不忍睹了，叶慧哭笑不得, 就不怕通不过会考吗？ 小雨又重回到了年纪第一的宝座, 允武则考了班级第三名, 全年级能够占到前二十名，已经很厉害了。小雪的成绩还是老样子, 不过听说棋艺进步非常大, 她的老师对她明年参加定段赛信心十足, 觉得能一次性成功定段。定段赛相当于围棋界的高考, 据说每年最多只有二十个名额, 那真是比高考还难。 小雨一放假，就听从叶瑞年的安排去外婆家陪妈妈了，小雪因为学棋去不了，还偷偷掉了几滴眼泪。刘贤英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还有两个月就能分娩了，叶瑞年还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接回来过年，顺便待到生产。叶慧怕功亏一篑，八九月大的胎儿被带去引产的也不少见，所以劝父亲还是不要冒险，等生产前几天再接回来比较好。看样子今年他们家是没办法一起过年了，这是个小遗憾。 叶慧放了假，王彩娥便主动问自己是不是该放假了。叶慧将人留下了，她并不打算自己看店，这个假期她也挺忙的，棋院的王院长给小雪安排了一个短期训练，去省棋院，叶慧作为家长要陪同去，她还想趁着放假多陪陪魏楠，毕竟他总是那么忙，两人忙得有时候一个礼拜都见不上一面，想想也是可怜。 小雪在南星棋院快没有敌手了，只有王院长还挑战不过，毕竟段位差距在那儿摆着呢。王院长便安排她去接触一下别的棋手，南星找不到对弈的对手，便去省城吧，那边的高手多，多见识一下，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王院长对小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学费免费，但是一切食宿与差旅费用得小雪自己承包了，家里还得人陪着去，这就需要家里无条件支持，当然在叶慧这儿是完全没有任何阻力的。 放假没几天，叶慧就陪着小雪去了省城。白天小雪去棋院下棋，叶慧就在省城到处溜达。她对省城不太熟，尤其这个年代的省城就更不熟了，她逛得最多的就是最繁华的商业街和批发市场，省城的批发市场才刚刚兴起，品种少，价格也不便宜，那些小东西比他们在广州批发的至少要贵三分之一，质量还不见得比广州的好，不过人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从这里买，甚至周边城市也是在这里进货的。 叶慧感慨现在的机会多好啊，如果有足够的资本，也可以在省城开一家大商场，生意只会比南星更好，以后他们家就弄个大型连锁商场。不过叶慧现在也只是想想，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呢。 小雪在省城学习了一个星期，每天上午下午各两盘棋，棋院的老师还会抽空给他们复盘、讲解，不同的角度带给小雪全新的思路，她进步神速。她在这边下棋并不总能获胜，偶尔也会输棋，输棋的时候她就很沮丧，这跟她输给王院长不一样，王院长是老师，水平高，这些人比她大不了几岁。叶慧就开导她，胜败乃兵家常事，她还小呢，不可能一路赢下去，太顺风顺水了反而走不长远，人就是要在挫折中越挫越勇。慢慢地，小雪就能接受失败了，下输了的棋她会反复复盘找出问题症结所在，这对她开拓思路是非常有用的。 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她们上了火车，刚找到座位坐定，这时对面又来了一男一女，叶慧抬头一看，顿时有点尴尬，这世界太小了。对方见到她也明显很尴尬，走进去靠窗坐下了，扭头看着窗外的月台，装作不认识。叶慧也就没有主动去跟她打招呼。小雪也认出辛蓓来了，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辛蓓看了又看，忍不住拉了一下叶慧的手，示意她看辛蓓，叶慧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与辛蓓一起上来的男人有些殷勤地给辛蓓拿水递水果，让她吃梨：“你吃梨吧，我姑买的，可甜了，还洗好了的。” 辛蓓头也不回地说：“不吃。” 男人长得有点黑，还有点胖，脸倒是一团和气，人看起来挺喜兴的，看着不讨人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赔着笑说：“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我不是故意让我姑来的，她非要来送我。” 辛蓓还是不理他，那个男人就独自在那叽叽呱呱地说他姑对他有多好，他姑家条件有多好，姑父在哪个政府部门上班，以后可以帮他们在省城安排个好医院。 叶慧要收回自己对他的评价，看着不讨厌的人并非是真不讨人厌啊，她简直受不了对方的聒噪，她知道上辈子辛蓓后来离开南星去了省城，莫不是嫁了这个男人？她同情地看了辛蓓一眼，居然能够忍受如此现实且聒噪的男人，真是忍者神龟，到底图啥？ 辛蓓最后忍无可忍，扭过头来咬牙切齿地说：“张大亮，你能不能别说了？烦不烦人啊！”说完这话瞟了叶慧一眼，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抬手将抿在耳后的头发给放了下来，趴在了桌上。 叶慧注意到她手上戴着一串红豆手串，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大哥拿给自己的那包红豆，是送给辛蓓了吗？辛蓓还将红豆戴在手上，也许终究是无法忘怀吧，可那又能怎样，到底是有缘无分，他们都将有各自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 一路几个小时的车程，辛蓓就趴在桌上睡觉，叶慧和小雪凑在一块儿安静地看书，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个张大亮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忘了似的，几次张嘴想找对面的两个女孩聊天，奈何她们都把他当空气，他又不敢去打搅辛蓓，这几个小时把他给憋的，仿佛进了真空似的。 一到站，叶慧就和小雪赶紧下去了。直到出了站，小雪才问：“慧姐姐，我对面的那个女的是大哥之前的女朋友吗？” “对。这事儿不要跟大哥说啊，就当没遇到。”叶慧叮嘱小雪，怕勾起大哥的伤心，怎么也遗忘不了。 “嗯，好。”小雪乖巧地答应了。 从省城回来之后，叶慧跑魏楠那儿勤快了不少，偶尔给他炖个汤加个餐，魏楠下班之后晚上会陪她去看看电影、逛逛夜市，有时候哪儿也不去，就在宿舍里随意闲聊，或者各看各的书。碰上休息日，魏楠就会骑车带叶慧出城去转转，两人在郊外一待就是一整天，带点干粮生食过去，在收割完毕的稻田里野炊，魏楠学过野外生存技能，知道怎么挖灶烧食物，两人跟孩子似的玩得特别开心。 魏楠发现叶慧同意爬山，同意去郊区农村，就是不同意去游江。他们这儿很流行的一个活动，就是花点钱租个渔家小船，在南江上泛舟，体验渔民捕鱼、船上烧饭的水上生活。因为叶慧怕水，尤其不喜欢南江，哪怕是去江心的白鹭洲也不愿意去。问起她，她就说小时候被淹过，差点淹死了。 不仅如此，她还不让魏楠和家人去南江游泳，他们这里一到夏天炎热的时候，就有人成群结队地去南江的浅水湾处游泳，虽然每年都会出那么一两起溺水事故，但人们依旧抱着这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侥幸心理，叶慧就从来都是反对大家去的。魏楠也不是非去不可，所以也不会太违背她的心意。 这天叶慧没出门，就在家看店。店门口坐了一大群晒着太阳闲聊的街坊邻居，她家如今已经成了街坊邻居们的集合地点，老人孩子都爱在她家门口玩耍，大概店里食品散发出的甜香味让人的心情格外好吧。 叶慧一边翻着书一边看店，忽然听见有人提到买地的事，赶紧过去一打听，原来南星市打算开发一个新区，正在卖地，四千元一块宅基地。大家都在感慨太贵，这么贵的地有几个人买得起啊。不过他们也没有买地的必要，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宅基地，还买什么地呀。 叶慧却是非常心动的，她知道新区叫福星区，后来发展得也很不错，至少比他们家这片儿要繁华得多。四千元一块宅基地并不太贵，他们可以买几块地来建房子，而且魏楠家里可以买一块，这样就不用一家人挤在那么狭窄的房子里了。想到这里，她打算跟父亲和魏楠都提一下这事。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小七 关于福星区开发的事, 叶瑞年觉得那跟自己关系不大, 家里已经有足够的房子了，等明年新生儿出生之后, 房子就可以装修了。到时候三兄弟每人都有一层楼，这比普通人家好不少了，没必要再买地盖房子。 “万一生的是个弟弟呢？他将来住哪儿？再说了，爸爸，即便生个女儿，难道我们当女儿的就没有继承权吗？我就知道爸爸偏心眼, 重男轻女。”叶慧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叶瑞年被叶慧说得一愣, 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说：“那可没有，我觉得我重女轻男。”然而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他觉得自己更喜欢叶慧一些，因为她懂事, 能替他分担不少烦恼，而在分房子的时候，却没有考虑到女儿, 觉得她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他不需要替她准备房子，所以这种偏爱其实也就是口头上的, 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了。 过了一会儿, 叶瑞年说：“那就买吧, 也给你准备房子。这么说起来, 小雨小雪也该有房子啊。得买多少才合适啊。”说到这里，他又开始苦笑了，他终于意识到子女多的负担了。 叶慧笑着说：“爸，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不用你准备房子，我自己能买得起。我就是想让你别错过机会，买几块地，以后还真用得着。一家人住在一起是热闹，但是也会有很多矛盾，我们兄弟姐妹现在是感情好，但以后各自成家了呢，等你有了儿媳和女婿，增加一半的外人，那还能都一条心？你觉得还能像现在这样团结吗？所以适当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你说得有道理，考虑得很长远。”叶瑞年笑着说，“那我跟你刘阿姨商量一下，看买多少地。” 叶慧见父亲答应考虑了，便松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也打算买一块地，不知道大哥买不买，到时候可以买连在一起的地，以后改建做别的也方便规划。他也快回来了，到时候跟他商量一下，看他买不买地。 叶慧瞅了个机会跟魏楠说了福星区的事。魏楠意外地说：“你也听说了？” “对啊，我爸打算在那边买地盖房子。你家买不买？”叶慧说。 魏楠苦笑了一下：“买不起呀。”听到福星区卖地的消息，魏国泰就跟他提过这事，要不要借点钱买块地皮自己建房子，等以后魏楠结婚了，也好有地方住。魏楠很清楚这个现实，买了地不一定盖得起房，现在盖栋三层的楼房至少也要上万吧。 叶慧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忘啦，你之前放在我哥那儿投资的钱，现在利滚利，至少有四五千块，完全能够买得起地了。” 魏楠一愣，总觉得用那笔钱有点不好意思，便说：“那就算买了地，建房子的钱呢？” “他们又不要求一下子就盖起来吧，拖个一两年都是可以的，到时候不就赚够了？”叶慧觉得先趁着地价便宜将地买下来，免得以后错过了机会。 魏楠看着叶慧：“你希望我买吗？” 叶慧点头：“我家也会买，到时候买得近一点，以后还能和我哥他们做邻居。” 魏楠忽然能理解她想买地的心情了，咬咬牙：“那就买吧。”他在这方面能力有限，总得做点让她高兴的事。 叶慧瞬间高兴起来，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魏楠觉得，哪怕是负债也是值得的。 叶志飞是过年前几天才回来的，这次他带了一些学习用品和运动鞋回来，为来年开学做准备。他将自己这一年的画稿都背了回来，叶慧按照时间线一张张翻过去，看出了大哥这一年里的明显进步，她不是很懂画，但也能从画面上的线条、构图、色彩的协调性上感觉出叶志飞是越来越娴熟了，从前他的画追求的是形似，如今已经能从画面中看出一些神韵来了，用一个比较通俗的词语来说，就是生动。 叶慧打算将其中几幅最漂亮的拿去装裱，放在家里挂起来，刚好赶在过年的时候给家里增添一点装饰。征得叶志飞同意之后，她选了八幅画出来，打算给每个房间都挂上一幅。魏楠听说叶慧要装裱画儿，赶紧也过来找老友要了一幅画去，拿到他的宿舍挂起来：“趁着你还没出名，赶紧要点画，等你出名了，我就买不起了，嘿嘿。” 叶志飞说：“没有那么夸张，这年头谁愿意掏钱买画啊，大家才刚刚填饱肚子，根本没闲钱来消遣，我也就是自娱自乐。”他跟美院的师生们打交道久了，就对艺术这条道路的艰难认识得越来越深刻，所以绘画，只能当成是灵魂上的满足和慰藉，想吃饭，还得从别的方面着手。 “那未必，等过几年大家都富起来了，你的画说不定就有人愿意收藏了。”叶慧倒是很有信心，过些年等大家富裕起来了，有闲钱了，就开始关注艺术品了，所以现在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到那时候他的艺术风格也成熟了，正好赶上好时机。 叶志飞笑：“我老妹儿永远都是这么善解人意，拣人爱听的话说。” 叶慧也笑：“我可不是安慰你，这是真有可能的，所以哥你加油吧！” 关于买地皮的事，叶志飞挺赞成的，他们这一家子太大了，以后如果真的各自成了家，楼上楼下的杂拌在一块儿，迟早会生出矛盾来，还是有各自的家比较好。 不过买地的事还是得等到年后再说，现在都快放假了，谁还有心思好好去选地皮啊。叶慧也不着急，这地皮一时半会儿也卖不掉，也不可能涨价，跌价还差不多。 过年前，叶瑞年将小雪送到妈妈身边去过年了，叶慧兄妹四人买了一大堆年货和礼物去看望了刘贤英，让她安心在外婆家过年，很快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刘贤英虽然也想回家过年，但为了胎儿的安全，只能忍受着全家不能团聚的遗憾。 这一年又是叶家原班人马一起过年，只是大家都大了，家里就没那么热闹了，连双胞胎都过了十五岁，个子都过了一七五，看起来就是个大人了，连允文都没以前那么喜欢大呼小叫了。习惯了吵吵闹闹的大家庭，叶瑞年看着这个略安静的家，觉得颇为不习惯，还在念叨着刘贤英和小雨小雪姐妹俩。 叶慧笑着安慰他：“爸，你别急啊，明年就热闹了。等老小出来了，家里想安静都不行呢，所以你还是珍惜一下这难得的清静吧。” “过年还是喜欢热闹一点的。”叶瑞年嘴上这么说，嘴角已经有了笑意，“志飞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那就更热闹了。” 叶志飞打着哈哈说：“别急啊，我争取尽早带回来。” 叶慧瞟他一眼，很想问是指文馨吗？ 允文这时跑进屋里，拿出录音机，将音乐放到最大，然后抱着自己的吉他开始叮叮咚咚弹奏，允武仿佛也接收到信号，上楼抱了自己的吉他下来，双胞胎开始二重奏。允文哈哈笑：“爸，热不热闹？” 叶慧佯怒，瞪着眼说：“吵死了你们！” 叶志飞说：“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乱弹琴，来首正儿八经的二重奏吧。” 允文朝允武点点头，允武抬抬眉毛，双胞胎心意很快便通了，他们将录音机的音乐调小一点，两人开始弹奏起《童年》来，倒不是允文不知道别的，主要是允武平时练得少，而《童年》的曲谱非常简单好学，他目前也就只能把这一首完整地弹出来，允文只得配合他。 叶瑞年颇为意外地看了看双胞胎，看样子果然进步不小啊。叶慧更为高兴，连允文都知道彩衣娱亲了，这该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自从做了支架手术，瞿老师的心脏病就没怎么犯了，情况比从前好多了。允文今年想把瞿老师接到家里来过年，但瞿老师怎么也不肯过来，叶慧他们没办法，只好送了些年货过去。晚上在家吃了团圆饭，允文拔腿就往瞿老师那儿跑，陪瞿老师过年。瞿老师知道允文喜欢看春晚，催他回家去看电视，允文拿出了收音机，陪瞿老师用收音机听中央台的春晚，说是等明天再看重播。瞿老师嘴里不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笑意表明了她的心情，年纪大了，还是渴望有人陪的。 这个年在略带遗憾的平安幸福中度过了。过完年，叶志飞也没有马上离开家，因为刘贤英马上就要分娩了，作为家里的长子，对家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成员要表示诚挚的欢迎，最好的仪式当然是不缺席他的降生。 刘贤英的预产期在3月10日，其实还没出正月。还没出元宵，叶瑞年就悄悄将刘贤英接了回来，怕动了胎气，叶瑞年借了一辆吉普车亲自开车去接的，一路小心又小心，总算把人平安接到了家。 叶慧还挺担心这一路奔波会动了胎气，没想到这小七挺有大将风范，非常沉得住气。然而她还没夸完，这小七就选在3月8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出生了，那天正好是妇女节。吃过晚饭刘贤英就有点肚子疼，全家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将她送往医院。进了产房之后，大家还在讨论这预产期挺准的，就隔那么一天。因为他们以为现在送过去，起码也得到明天才能生了，结果小七很着急，赶在12点之前出来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生男生女 尽管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爸爸, 叶瑞年在产房外头听见婴儿的哭声时, 心里还是激动了一把，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能生个孩子。护士抱着剪了脐带用毛巾被裹着的婴儿出来的时候说：“恭喜, 母女平安，是个女孩，六斤八两。” 叶瑞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了：“真的啊？”他连忙伸出手来抱女儿，比起儿子，他更希望是个女儿，因为儿子他已经够多了, 而且难管教, 如今总算如愿以偿，生了个宝贝女儿。他像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脸上露出慈爱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小宝贝。 站在一旁的叶志飞眼里, 小七就像个脱了毛的小猴子，又红又皱, 怎一个丑字了得。现在在医院陪着叶瑞年的只有叶志飞，其他人明天都要上课，待到十点就都让回去了。叶志飞不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婴孩, 双胞胎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也有印象了，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小七眉毛淡得几乎没有, 眼睛紧闭, 眼皮肿得几乎看不出眼缝来, 只有小鼻梁倒是叶家的标配, 高高直直的，小嘴蠕动着，不知道在梦里踅摸什么好吃的。她很安静，整个看起来特别娇弱柔嫩，叶志飞只敢用指尖去触摸一下她的小脸蛋，还不敢用了大力，怕一下子就给戳坏了。 叶瑞年看了孩子一会儿，脸上带着慈父的幸福笑容，醒过神来问护士：“我爱人呢？” “她很快就出来了。”护士说，护士很年轻，朝专注打量婴儿的叶志飞看了又看，心里在揣摩着他跟婴儿的关系。 刘贤英显得有些疲惫，身体状况还算可以，这把年纪生孩子本来就是件很辛苦的事。刘贤英内心里其实是希望生个儿子的，因为之前已经有两个女儿了，不过看到叶瑞年对女儿的喜爱，觉得生女儿也挺好的，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是男是女她都疼的。 这一晚叶瑞年在医院陪护，叶志飞先回去了，他明天还有任务，要去小七外婆家报喜，顺便接外婆过来照顾刘阿姨，家里全都是没有经验的男人和孩子，怕照顾不好产妇。叶志飞骑着车回去，已经是凌晨了，万籁俱寂，他以为弟弟妹妹们都睡了，等他下车开门的时候，小雨在隔壁楼上窗户里轻声喊：“大哥，大哥，你回来了？妈妈生了吗？” 叶志飞抬头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生了，是个女孩。”话刚落音，楼上的小姐妹俩就开心得蹦了起来，她们多了个妹妹了，然后屋里传来了跑动的脚步声，还有开门的声音，很快，叶慧和允文都知道多了个妹妹，叶慧跑出来问：“小妹妹和阿姨都很好吧？” “很好。”叶志飞推门朝屋里走，听见允武从楼上发出了声音：“是个妹妹？” 叶志飞应了一声：“是的。你们怎么都不睡觉，明天不上学啦？” 叶慧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都该安心睡觉了，都去睡吧。” 很快大家各就各位，安心睡去，一个个都在梦里想象那个小宝贝的可爱模样。 第二天一早，叶慧就起来做好了早饭，并给产妇送了过去，刘阿姨是顺产，生完后马上就能进食了。她也算是有些经验，煮了鸡蛋，做了红豆粥，又蒸了一碗猪肝，主要是补气血的，都是适合产妇吃的。当然，如果家里人问起来，那就说是跟别人打听来的。叶慧是兄弟姐妹中第二个见到小七的，经过一夜的生长，婴儿虽然还是红红的，但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么皱巴巴的了，看起来非常可爱。 叶慧觉得生个妹妹挺好的，以她观察得出的经验，最小的那个如果是男孩，责任心总要差不少。而且以他们家这个环境，小七绝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宠爱的男孩都晚熟，因而责任心也比较差，到时候绝对会叫父母头疼。他成长的阶段，叶慧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了，不能像现在对弟弟妹妹这样尽心尽力监督小七的成长，他长大时那个环境，也不像现在这样单纯，各种各样的诱惑都有了，父母年纪也偏大，代沟就更严重了，万一没注意，走上了歪路，那可真是头疼了。 而女孩就好太多了，在关爱里长大的女孩单纯，变坏的几率也远小于男孩，小七可以像个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傻白甜一点都没关系。 这一天里，兄弟姐妹几个都想着法子尽可能早地去医院探视过妈妈（阿姨）和妹妹了，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唯一大家都认可的就是小七没眉毛。 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小七的小名就叫小七，至于大名，想法就很多了。小雨和小雪姐妹俩是按照节气来取的，她俩一个是谷雨生的，一个是小雪生的，而小七出生的时候不是节气，离得最近的是惊蛰，小雨小雪倾向于给她起名叫惊蛰，这个名字听起来别致。双胞胎也有想法，允武是个爱读书的，他还翻字典确认过了，决定给妹妹起名叫叶赟，文武双全的宝贝，字面意思本来就是美好的意思，叫这个最好不过。允文一看文名里有文有武，举双手表示赞同。 小雨小雪觉得赟的读音难听，不能叫这个。允文允武觉得惊蛰太奇怪，字典里解释是雷声惊动虫子从土里爬出来，不能用来做名字。双方各不相让。叶志飞和叶慧就笑呵呵地作壁上观，给孩子起名是父母的专利，他们还是不掺和了，让爸爸和阿姨决定吧。不过小七显然已经成为了大家的焦点，一出生就备受关注。 外婆被接了过来，在家照顾坐月子的刘贤英。允文不得不搬回允武的房间，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小雨外婆住。 刘贤英出了院，小七也长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宝宝，越长越水灵，皮肤不红了，有着白皙的皮肤，眉毛也有了淡淡的轮廓，眼皮也不肿了，眼睛大大的，目若点漆，小鼻子又直又挺，小嘴总是在蠕动着，时刻都在找吃的，连睡着了也在动。叶慧觉得这小家伙长大了绝对是个吃货，不过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小美女。小七的脾气很好，性格不急躁，有点像妈妈，很少哭闹，饿了才哭，吃饱了就睡，很少给大人添麻烦，真是个特别乖的孩子。 魏楠也对小婴儿兴趣浓厚，听说叶慧得了个妹妹，便带了礼物上门来探望。叶慧抱了刚喝完奶打着呵欠准备睡觉的小七给魏楠看，魏楠伸手去摸小七的小脸蛋，他的手指太粗糙，碰得小七不舒服地扭了扭。 叶慧说：“你轻点儿。” “我已经很轻了。”他摊开自己的手，发现上面都是茧子，“可以让我抱抱吗？” 叶慧抿嘴笑：“可以。你小心点啊。” 魏楠小心翼翼地接过柔若无骨的婴儿，她的小脑袋往一边歪过去，叶慧赶紧替她扶到魏楠的胳膊上去，魏楠像捧着一个易碎物品那样，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快抱走，快抱走！她太软了，我怕把她抱坏了。” 叶慧忍不住笑出了声：“就是这样的，你别用力，不会伤着她的。你先预习一下也好啊，将来好学着当爸爸。” 魏楠抬起眉毛看着叶慧，眼睛亮晶晶的：“咱们的孩子吗？” 叶慧红了脸不说话。 魏楠又说：“你说咱们将来的孩子会不会比小七长得更可爱？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叶慧猛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对苦命的儿女，他们的存在从来都没被父亲知道，如果魏楠那时候已经知道她怀孕了，该会多么高兴啊，她喉头不由得有些哽咽，小声说：“都喜欢。” 魏楠没察觉到叶慧的情绪有了变化，低头看着臂弯里的小七，左右晃了晃，嘴角含着笑：“我喜欢男孩子，因为皮实，怎么摔打都可以，我可以教他一身功夫，我不在他妈妈身边的时候可以替我保护妈妈；我也喜欢女孩子，因为贴心懂事，还会跟我撒娇，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可以陪伴你。所以男孩女孩都好，最好是一男一女。不过现在机关人员好像不允许超生了，那就生对龙凤胎吧，你们家好像有过双胞胎。” 叶慧一听到这里，“哇”地哭出了声。她一哭，把魏楠吓了一跳：“怎么了，慧慧？” 他声音一大，将怀里本来昏昏欲睡的小七也吓了一跳，也张嘴“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吓得魏楠不知所措起来。外婆赶紧走过来，从魏楠怀里抱过孩子：“怎么了，小七，别哭，别哭啊，乖！”然后哼着歌谣轻拍着小七进刘贤英卧室去了，留下一脸尴尬的魏楠。 魏楠不知道自己说得好好的，叶慧突然就哭了起来，他半搂着叶慧，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眼泪：“好好的怎么哭了？我说错话了吗？”她这么哭得他都心疼死了。 叶慧将头埋在魏楠胸前，摇头不说话，魏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对龙凤胎。所以越想越伤心。 魏楠将她搂在怀里，苦恼万分，根本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触动了她的神经，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难道是她不能生？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罚款 叶志飞这两天还没去广州, 因为家里打算给小七摆个酒，其实也不算摆酒, 就是请两家的亲朋好友来吃个饭, 庆祝一下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他在帮家里做准备工作，这会儿刚从外面买了一些干货回来，看见魏楠抱着叶慧站在堂屋中间, 叶慧正在魏楠怀里伤心地哭。 叶志飞将东西一放，严肃地瞪着魏楠：“魏楠, 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 魏楠露出无辜的苦笑表情：“我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哭了。慧慧，你别哭啊，说说到底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老妹？”叶志飞也出声问。 叶慧抽噎得打了个嗝儿，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也觉得太窘了, 突然哭得这么狼狈，魏楠肯定被吓着了。她从魏楠怀里抬起头, 魏楠低头看她，眼睫毛都打湿了, 一缕缕地粘在一块儿, 满脸都是泪水，咬着下唇强忍着哭泣, 特别惹人怜爱。他抬起手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想起自己手太糙了, 怕弄疼她，便掏出手绢替她擦眼泪，温柔地说：“不哭了啊。你遇到什么委屈和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别憋在心里自己难受。” 叶慧拿过手绢擦了一下眼泪，摇头说：“没事，就是突然就想哭了。” 魏楠：“……”不过他很快就说：“没事就好。想哭就哭吧，偶尔发泄一下也有好处。” 叶志飞也难以理解地挠挠头，表示难以理解这小两口的情趣，以前老妹不是这种哭哭啼啼的性格啊，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利落又干净。 叶慧拿着魏楠的手绢说要帮他洗了，心里一边检讨自己，她这种突然发作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魏楠那么明察秋毫的人，会不会胡思乱想啊？ 魏楠离开的时候，叶慧已经恢复平静了，她送魏楠出门。魏楠推着车，走了一段，看着马路两边各站了一群孩子在吵吵嚷嚷的，多听几句，分明是在吵架，魏楠不由得觉得好笑，说：“其实小孩也不都是那么可爱的，将来我们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 叶慧莫名其妙地扭头看着他：“你不想要孩子？” 魏楠停下来，看着自行车另一侧的叶慧，她的眼睛红肿未消，还有哭过的痕迹，说：“我无所谓啊，看你，你不喜欢就不生了。”他其实就是想宽慰叶慧，别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有压力。 叶慧不知道他的想法：“我没有不喜欢孩子啊。” 魏楠注意到她的表情还挺平静的，并没有出现因为不能生孩子而产生的歉疚自责表情，心想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算了，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等结婚以后再说吧，现在医学越来越昌明，就算有问题也是能够解决的吧。 分开时，两人都怀着无法理解对方用意的心情。 因为哥哥姐姐们意见不统一，小七的大名还是没有，起名的重任就落到爸爸妈妈身上了。叶瑞年和刘贤英也想了很久，直到家里摆酒那天，都还没把小七的名字定下来。 吃酒那天，请的还是结婚时的那些亲朋好友，大家过来吃个便饭，顺便瞧瞧孩子。小七被红底金花的小缎被包裹着，雪白的眉心用染鸡蛋的一品红点了个小红点，看起来玉雪可爱，谁都想伸手来抱一抱。 吃饭的时候，家里来了一拨不速之客，何美兰带着三个计生办的人上门来了，他们是来收超生罚款的。计生办的人每次出门收罚款都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什么呢？如果拿不出钱，人多方便搬东西掀房顶啊，农村的计生办还有抬柜子挑稻子走的，但凡一切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都可以搬，这个滑稽的现象至少延续了一二十年。 虽然叶家早就认罚了，但这个时候上门来收罚款，实在是太扫兴了。就这样，叶瑞年还得赔着笑脸留这几个人吃饭。 叶志飞离他爸近，瞄了一眼罚单，上头明明白白写了两千元，不由得皱起眉头，真是看人下菜碟啊，一般人家也就是罚个三五百块，最多的一个听说也才八百块，凭什么他们家就要两千块啊？叶志飞给叶慧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席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让爸爸这个时候就把钱交了。叶慧便找了个理由将她爸叫了出来，让他别现在就给钱，回头自己去交，其实不是交不起这个罚款，而是公平问题。 叶瑞年也不傻，当然不愿意多交钱，他好酒好菜给几个人招待高兴了，推辞说家里没那么多钱，还要想办法凑钱，晚几天再去交。这些人吃人嘴软，也没好意思当场就要钱。 叶慧的姑妈叶瑞芳忍不住问了超生款多少钱，等听到要交两千块的时候，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你们生了个千金小姐，却要交两千，有点亏啊。” 亲戚朋友们听了，也都吃了一大惊，哪有这么贵的超生款？计生办的人说这个罚款是根据超生家庭的经济条件来的，有钱人家自然要多罚。这就明摆着说叶家有钱啊。叶瑞年一听，立即开始哭穷，家里七个孩子，五个在上学，他也病退了，老婆没有工作，全家□□张嘴等着吃饭，要是有钱的话，至于前年修的房子到现在都没装修？还放着日晒夜露的？大儿子都二十五了，早就等着房子结婚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不做声了，可不是，谁家养活六七个孩子都不轻松啊。叶慧打了个圆场，让大家吃饭喝酒，将话题转移了，大家这才不讨论这个话题。吃完饭，计生办的人都走了，让叶瑞年早点去交罚款，否则孩子就是黑户。 躺在卧室里的刘贤英听了非常闷闷不乐，觉得给家里增添负担了。叶慧赶紧去劝她，多是多了点，又不是交不起，不用多想，再说了，会不会交这么多还两说呢，话说回来，就算是交两千，难道小七就只值两千块吗？ 只有叶瑞芳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两千就两千嘛，又不是交不起。大哥你交不起，就去借嘛，她不是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帮忙赚钱呢，生了这么多，就该享享儿女的福嘛。”她今天一直都阴阳怪气的，刚来的时候还在笑叶瑞年和刘贤英身体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能生得出来，只是养孩子就难了，以后恐怕要靠哥哥姐姐才行了。 叶慧一听，便微笑着说：“姑妈，我们家是交不起这笔钱，跟您家借点吧，不要太多，借二百吧，等以后我出来工作了还您。” 叶瑞芳回头看一眼侄女：“我哪有钱啊，我们家开销也大着呢。” 叶慧真想说没钱借就少在那儿逼逼，嘴上说：“姑妈您吃好了对吧？您不是说您还有事吗，大哥，你送姑妈回去吧。姑妈这把年纪了，也该想想侄子的福了是不是？”这就是明显的逐客令了。 叶志飞才不想送叶瑞芳，但是也更讨厌她在亲戚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便说：“姑妈，我现在送你回去吧，别耽误你的工作了。”其实今天是周日，哪来的工作，叶瑞芳一来就在吹嘘自己公务繁忙，连周末都在单位加班，今天是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的。 叶志飞推着自行车送叶瑞芳回去了，家里总算清静了不少。叶慧知道，她爸再婚后，家里生活没有越过越困窘，反而越来越好，姑妈心里不痛快哩，她大概就希望别人都比她家过得差心里就舒坦了。 然而并非这件事令人闹心，下午亲戚们都走了。晚上吃了晚饭，叶瑞年单独叫住叶慧，说：“慧慧，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阿姨现在生了小七，以后很长时间都要带孩子，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小七的小舅妈想过来帮忙看孩子，顺便帮忙看店。” 叶慧明白过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刘阿姨想让自己的弟媳来帮忙看店，而王彩娥是她找来的，所以她爸才跟她商量。 叶慧为难地说：“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王姐，说这一年多让她在咱家看店，顺便帮忙照顾一下小七的。” “我也知道这回事，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呢。其实这不是你阿姨的意思，而是小七外婆开的口。你说我怎么好拒绝？”叶瑞年和刘贤英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方面是自家的亲戚，另一方面又是答应了请的人，王彩娥一直都做得很好，并没有什么纰漏。 叶慧说：“那就直接去拒绝吧。早先就想请小舅妈的，是她自己没时间，错过了这次机会，不是我们不给她机会。现在她有空了又想来了，还让我去做得罪人的事，那真是对不起了。爸，你就直接跟外婆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好辞退别人，以后再有机会了再请她吧。” 叶瑞年只能无奈点头，重重叹了口气。叶慧看着父亲，说：“爸，你不是想买汽车吗？拖拉机要么卖给小舅舅，要么你请他来帮忙开车拉货，不就给他们家安排事情做了吗？” 叶瑞年看着，说：“我倒是想买车，但是现在钱不够呀，这不才买了地吗？” 买一辆汽车需要四万五千元，如果没买地皮，家里的钱到是够了，但是买完地皮后就不够了。 过完年，叶慧家里就买了两块地皮，叶志飞也挨着旁边买了一块，叶慧自己也挨着大哥买了一块地，魏楠在不远处也买了一块。家里剩下还有三万多点现金，光买了地是不够的，还得修房子，也不能把这笔钱拿来买车，买完车了，做生意就没钱周转了。 叶慧很快就算清楚了这笔账：“那就再等等，等暑假过了再说。”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拒绝 叶慧知道夹在中间最为难的还是父亲, 便说：“爸，这件事我去跟外婆说吧。”她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她不怕得罪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敢得罪她，毕竟这个家里，没人能挑得出她的错处。 叶瑞年看着女儿, 心里有些歉疚：“没事，你不用去说, 我去。” “还是我去吧，外婆比较信服我说的。”叶慧怕父亲觉得让老太太失望，就开口允诺什么事，万一到时候兑现不了, 这不招人怨怼吗。 叶慧并没有直接找老太太，而是趁着老太太也在场的时候, 对刘贤英说：“阿姨, 听我爸说，你想让小舅妈来照顾你, 对吗？”老太太一听说这话，果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竖起耳朵听起来。 刘贤英已经和叶瑞年交流过了, 知道叶慧不答应，还要自己跟她母亲说, 所以这时候算是有了心理准备, 纵使这样, 也还是觉得挺尴尬的：“是我弟媳主动说想要来帮忙的。” 老太太在一旁说：“是这样的，水芹说她在家也没什么事，怕你阿姨忙不过来，想过来帮忙。” 叶慧笑眯眯地说：“那就谢谢小舅妈的一番好意了。小七现在还小，阿姨一个人照顾她确实辛苦，她愿意过来帮忙照顾两个月也好，等小七大一点再回去。” 本来老太太听着还一脸高兴，后来听到照顾两个月又回去，便觉得跟他们想的意思不一样：“她还想来给你们看店。” 叶慧看着她说：“可是我家的店不需要两个人看啊，王姐一个人就忙得过来了。” 老太太扭头去看刘贤英，想让女儿来说这件事，刘贤英更尴尬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妈的意思是想让彩娥回去，让我弟媳过来。” “这不太好吧，我已经答应过王姐了，这一两年都会让她在家里帮忙的，现在又去跟她说不让她做了，那怎么说得出口，也显得我太不讲信用了，说话不算话。再说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还在外面租房子住。”叶慧说，“所以还是算了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让小舅妈来帮忙。或者也可以这样，小舅妈去镇上租个房子，自己开个小卖部，也可以来我家拿货。” “租房子开小卖部？”老太太面露惊讶之色，“那划不来吧。” 叶慧觉得这就是观念问题，自己家有房子铺面，就势做个生意还成，成本低廉，租房子就不合算了，怕亏，便宜了房东：“现在去镇上租个房子应该很便宜，顶多就是一百多块钱一年，虽然要出点租金，但是镇上的人流量大啊，生意要比大舅妈在家里开店好得多，其实也不会比大舅妈赚得少。而且到时候我家进了布、鞋子之类的，也是可以拿去卖的，她卖这些要比大舅妈在村里好卖得多吧。” 老太太听完，想了想，觉得叶慧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便说：“那也好，等我回去了跟水芹说一声。” 叶慧微笑着说：“外婆，阿姨，不是我不想让小舅妈来帮忙，当初阿姨去外婆家的时候我们就想过请小舅妈，但她没有时间，来不了。我们只好请了别人，而且现在已经答应了别人在前头，不能不守信用。所以暂时就只能这样了。” 老太太见叶慧这么说了，便没再坚持这件事。等叶慧不在的时候，老太太和刘贤英感慨说：“瑞年这个大女儿不得了啊，做事说话头头是道，太能干了。” 刘贤英也笑着说：“可不是吗，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以前我没和小慧她爸结婚的时候，她在家里就是当家的，家里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双胞胎都听她的，管教得特别好。她人又大方，给我们买东西从来都是个个不落，买书买玩具买衣服买吃的，特别周到，小雨小雪也最喜欢她了。瑞年很多事也要问她意见，特别信赖她。” 老太太摇头叹息：“这姑娘太能干了，以后谁要是娶了她也要降得住才行，最好是不要和婆婆住在一起。” 刘贤英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觉得叶慧太强势了，怕以后不讨婆家人喜欢，便说：“她跟魏楠谈了有两年了吧，魏楠脾气挺好的，他家里也很喜欢小慧，跟婆婆相处肯定没有问题的。再说小慧也没什么给人挑剔的，她那么能干，又有学问，脾气也好，又那么有耐心，谁要是娶了她，那真是烧高香了。”刘贤英爱屋及乌，觉得自己的继女那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有她挑别人的份，哪有人挑她的。 叶慧当然不知道刘贤英是这么夸她的，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喜欢阿姨了。 刘贤英的弟媳妇到底还是没来帮忙照顾小七，她只在这之后不久找个借口来打探了一下消息，发现没戏，就回去了，说是要去看看能不能租到房子开店。她的目的本来就是在看店，而不是帮忙照顾产妇和孩子，可以说是很现实了。叶慧也不强求，反正从来也就没指望过这些亲戚，花钱请人做事，叶慧更信赖外人而不是亲戚。 外婆在家照顾小七到满月之后就回去了，小七就由刘贤英自己照顾。王彩娥不知道从哪儿得知刘贤英的弟媳本来想顶了她的，后来被叶慧给保下来了，干活就更尽心尽力了，除了看店，家里的家务事都给包了，有空的时候还搭把手帮忙抱抱孩子。刘贤英带小七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一次了，以前带小雨小雪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松，除了要照顾孩子，还要料理全家的一日三餐、洗衣浆衫。不过轻松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现在的年纪和以前二十多岁是不一样的，人到中年，精力就远远不如从前了。 叶瑞年动用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大关系，最后将小七的超生款减到了一千块，小七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啦，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开玩笑叫小七为千金。要去登记户口的时候，叶瑞年也开玩笑说干脆给起名叫千金得了，叶千金。小雨一听，赶紧说：“给小妹妹起名叫芊芊吧，草字头加个千字，这个名字好听，你们觉得呢？” 叶瑞年和刘贤英商量了一下，觉得也不错，名字好听也好记，还很有寓意哩，也提醒小七不要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叶慧不发言，芊芊确实好听，但是经常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女主角身上，带有浓浓的言情气息。 允武翻出字典，查了一下，芊芊这个词语是“草木繁茂的样子”，寓意还不错。家人举手表决，除了叶慧不置可否，叶志飞在广州缺席表态之外，其他人都一致举手通过了。于是小七的大名就被定下来叫叶芊芊。等小七长大之后，正逢网络小说大肆盛行，她不止一次在霸道总裁文里看到自己作为女主女配出现，她内心是有无数羊驼奔过的，从那之后她就不得不戒掉了霸道总裁文，以免踩雷。这当然是后话了。 叶慧除了上课，就是琢磨着怎么赚大钱，现在已经1985年了，国家的政策也越来越宽，人们的观念也越来越开放，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人们已经逐渐适应了个体户的存在，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提个体户就一脸鄙夷，毕竟个体户目前是比工人还富有的一群人。不过因为基础设施跟不上，信息还是很闭塞，自由市场比从前好不了多少，再加上人们的脚步迈得比较谨慎，对胆大的人来说，商机还是无限大的。 叶慧想找一些利润高又比较轻便的生意来做，她一有空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将她能想到的赚钱的商品列出来，然后抽空去百货商店做调查，看看售价、销量，再寄去广州给叶志飞去对照一下成本，看哪个更赚钱。今年暑假，他们一定要赚上一笔大的，然后给爸爸买辆汽车。 因为叶慧听父亲说肖英雄已经将拖拉机换成了汽车，他从南星装一车河沙去南星隔壁市的一个县城，100公里左右的路程，收费是25元每吨，汽车限载5吨，而往往都会超载3到5吨，也就是说，一趟可以赚250元左右，再从那边的水泥厂装一车水泥回来，水泥比河沙贵，运费也贵一些，每吨32元，一趟就有300多元，所以一天就算是跑一个来回，除去成本，至少能赚四五百，就算不是每天都有货拉，一个月大几千上万元的收入还是有的，难怪说这个年头的司机是最高收入人群。因为司机稀少，主要是车也贵，在人均月收入不足一百块的年代，买一辆四五万的汽车需要不吃不喝攒上多少年啊。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暑假也快到了，最先放假是小雨，她今年参加中考，6月下旬就考完了，这次她报考了南星高中，没像从前那样考中专，以他们家目前的条件，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早点出来工作减轻家庭负担而上中专。叶慧觉得以小雨沉静的心性，好好学习考大学绝对不成问题的，如果高中还能保持现在的成绩，上重点大学都是可以的，这跟她从前读中专当小学老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小雪的毕业考试也紧随着小雨的考试结束了，考试这两天，她才停止去棋院学棋，之前都没敢停下来，因为七月份马上就要参加全国定段赛，这比小考难多了。下棋这个东西，跟普通运动是一样的，必须要每天都训练，才不会手生，反应才够敏捷。这一次要去上海参加比赛，还是叶慧陪小雪去。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比赛 1984年年底那场《街上流行红裙子》的电影播出之后, 1985年夏天，红裙子飘满了大街小巷，年轻的姑娘们都以拥有一件红色的裙子为荣, 因为红色代表了青春和时尚。在这之前，国人的服饰颜色都尚蓝尚绿, 夏天也顶多穿穿白色的以及小碎花的衣服，还极少有人穿色彩鲜艳的服装, 从1985年的红裙子开始，女性服装进入艳丽时代。 叶志飞去年年底时就听从叶慧的建议印染了一批红色的布回来, 当时因为布料太薄不适合做冬装就没怎么卖出去, 暂时积压在家里，结果还没入夏, 所有的红布就全卖完了。 叶慧跟大哥写信，告诉他今年夏天流行红裙子, 让他加快买一批红布回来。因为是纯色布, 无需印花, 印染起来非常快, 叶志飞赶在端午之前就送了几千米的红布回来, 不到一个星期就销售一空。因为他们家的布料价格太占优势了，比百货商店的红布每米至少便宜两块钱，爱美又会过日子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不愿意买实惠的呢。 叶志飞赶紧回广州，又重新加印了一批红布, 还听从叶慧的建议印了一些颜色明快的黄布, 叶慧觉得既然红布能够卖出去, 那么黄布也依然能够俘获年轻女孩们的芳心。于是暑假来临的时候，叶志飞带着一大批红布和黄布回来了，这个夏天，南星市因为叶志飞的增色添彩而变得热情似火起来。 而黄布远不如红布受欢迎，因为这个年头大家的审美还在跟风，个性尚未觉醒。不过叶慧给自己和小雨小雪都做了黄色的裙子，在一大群火热红裙子中，这种明媚柔软的黄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特别清新活泼，以至于魏楠的妹妹魏桦看到了叶慧的裙子，也来他们家买了一块布回去做了条黄裙子。 今年小雨考完了中考，并且以全校第一全市第九名的好成绩顺利考入了南星高中，小雪也顺利地考入了南星市实验中学，选择实中，是因为实中离棋院近。叶慧去年就答应过小雨，考上高中了要带她出去玩，今年正好要陪小雪去上海参加定段赛，便带了小雨一起去。 这个年代，上海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神圣的北京，它是时髦和高质量的代名词，手表要戴上海表，衣服要穿上海款，鞋子要穿上海牌，提包要买上海产……总而言之，上海一切都是好的。所以小雨异常兴奋，可以去传说中的上海了！这让双胞胎别提多羡慕了，他们也想跟着去，不过叶慧没同意，她这次主要是陪小雪去参加比赛的，介绍信都是棋院开的，加小雨一个名额已经是超额了，再加两个就有点过分了。 不过她也允诺了，等他们考完高考，可以带他们去北京玩一趟。双胞胎一听说可以去北京，顿时不再说要去上海了，北京比上海更牛逼啊。 其实家里也有很多事，叶志飞这次买了很多货回来，其中包括吉他、发蜡、太阳镜、遮阳帽等时髦玩意儿，光靠店里销量很慢，叶志飞还打算去夜市摆摊销售。争取早点卖完，毕竟一过了夏天，太阳镜和遮阳帽这些就全都成了不应时的滞销货。 叶慧是高考之后才放假的，小雪的定段赛在七月中旬开始，所以放假没两天叶慧就收拾东西出门了。这次去的还有棋院的王院长，他带了两个学生去参加定段赛，省里一共派出了六个棋手去参加定段赛。小雪还不是年纪最小的，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小雪是唯一的女生，下围棋的女棋手本来就少，高水平的就更少了，这个时候国内围棋定段赛还没有分男子组和女子组，而是以积分来定段的，所以小雪要跟男选手比赛，压力是非常大的。 初段赛的年龄要求是18岁以下，所以去的棋手年纪都不大，最大的16岁，已经是第二次参加定段赛了，那个男孩说这次要是还过不了，他就要考虑回去读书了，以后就当个业余棋手。去参加比赛的棋手除了小雪，都没有家长陪同，因为家长们都需要上班，没有时间陪孩子，就全都交给老师了。那个最小的男孩还挺羡慕小雪的，有姐姐陪着一起去。不过因为都是男孩子，心思没那么敏感细腻，一群人在一起，旅行的新鲜感和比赛的紧张感很快就冲淡了独自出门的惆怅感。 小雨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什么事都是新鲜的，她性格文静，话不多，便转着脑袋到处看，竖着耳朵耐心地听人讲话，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很难得的体验。 去上海的路程比去广州要漫长得多，虽然是直达车，路上却要停经无数的车站，足足需要将近四十个小时才能抵达上海，棋院还算是花了本钱的，给买了卧铺票，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又是这种炎热的天气，坐四十个小时人都要虚脱了，不中暑就很不错了，去了之后马上要进行智力和体力上较量，事关前途，半点客观意外都不允许有。 刚开始大家都还挺兴奋，因为可以看见沿途不同的风物，听老师们将这些地方的人情，到后来连老师们都不愿意讲这些人情故事了，实在是太疲惫了，大家只是埋头睡。 终于抵达上海，传说中的上海并没有多少摩登大楼，也就只比南星市整齐气派那么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找到旅馆住下来，休养生息，准备着接下来的比赛。离比赛还有两天时间，孩子们也不能先去放松休息，小雪每天都在和棋友们对弈，听老师复盘讲棋。 只有叶慧和小雨是自由的，她们趁着这个时间去上海到处走走看看，看著名的黄浦江、南京路和外滩等，这个年代的上海还到处是弄堂，不绝于耳的吴侬软语漂浮在弄堂上空，充满了烟火气息。 叶志飞这次从广州回来，带回了一款最新款的海鸥牌相机，给家里人拍了几个胶卷的相片，过足了照相的瘾。叶慧出来的时候，也将相机带上了，正好给小雨和小雪照相。叶慧还拍了好些上海弄堂的照片，再过三十年，这些就都是珍贵的资料了。 围棋定段赛于7月18日开始，到8月2日结束。这次来参加初段比赛的棋手一共有129人，其中只有8名女棋手。由于参赛选手不多，定段赛没分预选赛和本赛，整个初段赛事共8局，一局总分为120分，胜90分负30分，平均分达到75分就能成功定段。 这跟后来定段赛指定名额按照积分录取的赛制是不一样的。8局比赛需要获得600分，也就是说，如果要想成功定段，8局比赛至少要胜6局，要求相当严苛，几乎不能失误，否则就与段位失之交臂了。 全国围棋定段赛从1982年才开始，第一年获得初段名额的仅有3个人，接下来两年也没多多少，所以这个比赛是相当残酷的，这不仅仅是智力的挑战，更是体力和意志力的挑战。 整个赛期一共半个月，而初段的赛期总共是8天，也就是每天一局棋。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也是一种煎熬。叶慧不用去赛场，都能够感觉到紧张的氛围，她知道小雪有硬仗要打，但也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做好后勤工作，让她吃好睡好。 小雪第一次参加定段赛，还是很兴奋的，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第一天比赛，初战告捷，小雪出了赛场，笑眯眯地扑进了叶慧怀里：“姐姐，我赢了！” 叶慧揉揉她的脑袋：“好厉害，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上海的本帮菜并不太合他们的口味，口味偏甜，而他们家的饮食习惯有点偏辣。叶慧怕小雪吃不好，便自己买了菜，借旅馆的厨房自己做饭，给人家一点费用。叶慧一做饭，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眼巴巴地瞅着，他们也都吃不太习惯主办方提供的饭菜。叶慧只好多做一些，好在也就是五个人，加上她们姐妹仨就是八个人的饭菜，老师们就不好意思过来蹭饭了。 说实话，这么严格的赛制，叶慧也没抱希望小雪一次性能过，连老师们都说第一次过来就是积累经验、感受氛围的，毕竟这里是来自全国各地业余五段以上的高手。小雪升了业余五段之后，就再没参加过全国性的比赛，段位一直都没升上去。孩子还小，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他们这次肯定也不会白来，能积累比赛经验和临场经验，这是平时学不到的。 然而小雪却一场场赢了下来，一口气赢到了第五场，没有出现一次败绩，这不仅令叶慧和省队的老师们惊讶，也令中国棋院的评委老师感到非常惊讶，这个孩子才12岁，学棋才三年，第一次参加定段赛就显出了如此气吞山河的气象，这是一个围棋天才啊。因为比赛都是越战越强的，大家都认定她这次定段有90%的把握了，只要再赢一场，小雪就将成为全国最年轻的女专业棋手。 然而小雪却在第六场比赛中输了，输了棋之后，小雪抱着叶慧的腰，埋头在她怀里泣不成声。叶慧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小雪已经很厉害了，不用怕，还有两场比赛不是吗？加油，好好下。” 小雪抽噎着说：“我想赢。” 叶慧笑了：“要相信自己会赢的。加油！”叶慧大概能理解一点她的想法，她要是成功定段，就可以继续读她的书，然而王院长却告诉叶慧，小雪如果能定段成功，极有可能会被国家队少年队选中，到时候会去北京集训，小小年纪，就可能成为一名北漂了。叶慧的私心里宁愿小雪晚点定段，因为那意味着分别，但是也不能用现实的残酷来击碎一个孩子对理想的追求，所以没跟她提过这个事，怕她失去了斗志。 其实老师们已经很满足小雪现在的成绩了，因为小雪目前的成绩已经可以升为业余六段了，她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全国最年轻的业余六段女棋手了。 第七场比赛，小雪又输了，这次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哭，而是抿紧了唇不说话。叶慧很少看见这么严肃的小雪，有点替她担心。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结果 比赛是一场连一场的, 每天都没有休息。虽然一天只有一局棋，这局棋可要比平时训练压力大得多。第七场比赛结束之后，小雪回去倒头就睡, 还是叶慧把她叫起来吃饭洗澡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劝小雪了, 怕孩子太重得失，怎么说都不太恰当。 吃饭的时候, 小雪打了个哈欠，说：“慧姐姐, 明天比完赛, 带我和姐姐出去玩吧！” 叶慧笑了：“好呀。”她本来就打算等比赛结束后带小雪去玩的，省队同来的那几个人只有小雪还没下完, 其余的人都被淘汰掉了，成绩最好的才赢了四局, 他们现在都已经休息了, 一个老师带他们去参观了一下上海, 队里打算等小雪比完赛再多停留一天就回去。叶慧则决定自己走, 她带两个妹妹多玩两天再回去, 已经跟老师们商量好了。 第八场比赛在紧张的期待中终于来了，小雪一早起来就有些萎靡不振，看样子昨晚并没有睡好，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有压力了。到这个时候, 叶慧倒是看开了, 小雪一路走得太顺风顺水了, 叶慧担心这样发展下去她会越来越骄傲，承受不了挫折，输了也未尝不好，可以让小雪重新思考一下围棋对于她的意义，她虽热爱围棋，但始终还没在学业和围棋之间做好定位，叶慧怕她顺利通过这次段位赛，进了国家队集训，却没有做好离家独自打拼的思想准备，到时候会后悔，这对她的身心成长不利。 小雪走出赛场的时候，面容是平静的，叶慧已经从评委老师那儿得知了结果，小雪到底还是以半目的劣势输了，虽然劣势很小，但是比赛就是比赛，哪怕是失之毫厘，也是输了。叶慧怕她难过，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好了，总算比完了，回去睡一觉，明天咱们出去逛街买衣服去。”小雪比较爱美，喜欢漂亮衣服和裙子，这点表现得比小雨要明显，小雨内向懂事，不太愿意跟人表达自己的喜好，怕给人添麻烦。 小雨也在一旁说：“你已经是业余6段了，非常厉害了。” 小雪伸了个懒腰，眨巴一下眼：“刚开始赢得太顺利了，觉得自己特别厉害，输了一场的时候还觉得委屈，是自己大意了，但是输第二场的时候我就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实力比我强，今天这个也是，我输得心服口服，还是我实力不够，需要再努力。” 王院长也在一旁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学棋时间短，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咱们明年再来。” 小雪朝王院长点点头：“老师说得对，人外有人，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叶慧惊讶地发现小雪突然间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懵懂爱哭的孩子，已经懂得自我反省，主动去寻找问题的症结了，她才12岁，心智就这么成熟了，叶慧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小雪虽然没有定段成功，但还是拿到了业余6段的证书，颁奖的老师非常友好地鼓励她明年再来。小雪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小雪其实也没算白来，至少是拿到了业余6段的证书。 接下来两天，叶慧带着小雨小雪姐妹俩好好在上海玩了一圈，除了逛街买礼物，还去了那些著名的景点，又带她们去参观了著名的复旦大学，小雨小雪看得神往不已。小雪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真想既能上学又能下棋啊。” 小雨说：“那你就一边上学一边下棋啊。” 小雪摇头：“那就只能当业余爱好了，我还是很想当专业棋手，为国争光。”去年10月开始，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是国内围棋界的大事，令所有的棋手们都激动万分，原来下棋也是可以为国争光的，小雪做梦都想要成为一个国手，打败日本棋手。 叶慧发现小雪已经意识到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这个问题，摸摸小雪的脑袋，说：“那就好好下棋，小雪这么聪明，等将来退役了再考大学也是一样的。” 小雪眼睛歘地放亮了：“那样也可以考大学？” 叶慧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读书，就可以考，大学又没有限制年龄。”等小雪退役的时候，起码要到2000年以后，那时候国家经济已经发展起来了，大学也开始扩招，取得过优异成绩的运动员也能够保送上大学，只要想读书，还是不难的。 小雪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灿烂，仿佛有什么心结被解开了似的。 临回去之前，小雪忽然感慨说：“其实我还不太想回去，要是能跟上海棋院的人多下几盘就好了。” 叶慧见她如此，便说：“要不我们在上海再多待几天吧，我帮你去找上海棋院，你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怎么样？” “真的可以吗？”小雪睁大了眼睛问。 叶慧笑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小雨说：“可是我们都买了回去的火车票了。” “火车票可以退，先去棋院问问，如果真的能够学习，咱们就多留几天，来一趟多不容易啊。”来回一趟路上就要耽误三四天。 于是叶慧带着小雪去了上海棋院，棋院的老师对小雪印象深刻，听说她愿意在这里学习，当即就答应了。于是叶慧和小雨陪着小雪在上海又多待了一个星期，打电话回家告诉魏楠自己滞留上海的事，让他帮忙转告家里，让家人别担心。 等叶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上旬了，叶志飞还没去广州，他在家里负责监督装修，争取尽早弄完。叶瑞年终于买回了一辆东风牌汽车，就在南星汽车厂买的，叶志飞托了熟人才顺利买到，花了四万五千八百元。他陪父亲去南汽提货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辛蓓，熟人也是知道他和辛蓓的事的，说辛蓓去了省城的一家医院上班，不过还没结婚，追求她的人依旧非常多。叶志飞没发表任何看法，那是他的初恋，虽无复合的可能，他希望她过得好，这样就够了。 叶瑞年买了新汽车，宝贝得不得了，他终于又能开上卡车了，还是属于他自己的，每天出车回来都将车子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就像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叶慧担心父亲会为了赚钱超载，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叶瑞年才不舍得让自己的新车去超载呢，那对车是一种极大的磨损和伤害，而且也不安全，家里这么多孩子，还有个肉嘟嘟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宝贝，他可要好好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守着这个小宝贝长大才行。 小七一天一个样，像个雪娃娃一般白皙可爱，大眼睛小红唇，模样跟叶慧又三四分像，又有点像小雪，人见人爱，全家人都爱极了这个最小的孩子，不断地被哥哥姐姐们搂抱着，简直就是大家的掌上明珠。 家里的装修一直忙到九月开学的时候才做完，所谓做完装修，就是粉饰了内外墙壁，贴了地板砖，安装好了门窗，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个年头的装修也就是这样了，并不包括装饰，家具都得自己另外打。 新的学年开始了，叶慧和允文的生活还是照旧，允武上学多了个伴，和小雨结伴而行，小雪则上了初中，她现在的课程繁重了，每天还是尽量抽出四五个小时去棋院学棋，周末和假期则全天都泡在棋院里，她要努力这一年，如果明年还过不了定段赛，她打算休学一年，专心学一年棋来参加定段赛。家人见她的决心这么大，当然都不说什么，她为了围棋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娱乐休息时间，显得如此地克制自律，这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叶慧总觉得小雪会成功的，她一定会成为一个职业棋手。 允文和他爱好音乐的朋友们一起，组建了一个乐队，名字叫做“江湖乐队”，这一看就知道是武侠剧和小说看多了的结果，允文还给自己的乐队写了首歌，叫《江湖》，允武填的词。叶慧听了之后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她怀疑这江湖乐队的名字也是允武的主意，因为就他看的武侠小说最多。她甚至还听允文说了，允武在写武侠小说，不过她也没出面干涉，谁都有过这样的青春，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了。 有一天允武来问叶慧：“姐，你觉得中山大学好，还是复旦大学好？” 叶慧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怎么比较起这个来了？她说：“都很好啊。” “一样好吗？”允武问。 叶慧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上海最好的大学是复旦，广州最好的大学是中山大学，都是很有名的老牌重点大学，全国大学排名也很靠前，看你喜欢哪儿，不管考上哪个都很厉害了。你也可以去找你老师问问这两所学校的录取分数比较一下。” 允武点点头，转身走了。叶慧后来才知道，允武要考中山大学，小雨要考复旦，两人在较劲看谁选的大学更好呢。叶慧不由得笑了，较劲好呀，两人都这么要强，都考上了才叫好。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小别 这个九月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魏楠通过了公安系统内部的考试，考入公安大学进行为期两年的脱产学习。这件事他准备了很长时间，考试要求很严格，去了之后, 原单位职务就得暂停，魏楠现在算是市局的骨干，领导还不舍得放人，他磨了好久，局里才答应放人，前提是必须在学习完后回单位来上班。魏楠本来也没打算去别处, 家人和爱人都在南星，他跑哪儿去啊。 叶慧知道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努力，魏楠事先跟她商量过，他觉得自己需要进行一次系统深入的学习, 才能更好地做好刑侦工作，尤其是在犯罪心理这块了解得完全不够, 他需要进行全面细致的研究。再有一点私心是，叶慧是个大学生, 他的学历跟叶慧的差得太远了, 这让他压力有点大，而且学历对他将来的前途发展也有限制, 所以他一定要努力改善一下。 魏楠想好了, 叶慧还有两年毕业, 他去进修两年, 回来后双方都算是学业有成，正好可以结婚。虽然要忍受异地的相思之苦，但想到光明的未来，这是值得的。 叶慧很能理解魏楠的心情，所以在魏楠提出要进修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对。上进心和事业心正是一个男人的魅力所在，虽然有些舍不得分开，叶慧还是表示支持，她不能让自己成为魏楠的束缚，是雄鹰就该展翅去飞翔，一如大哥，他虽然不读大学，但他在绘画上的追求一直未曾停歇。 魏楠开学比叶慧晚，他走那天，叶慧翘了课去送他搭火车，两人在喧闹的月台上道别。平时虽然也不能常见面，但是想那个人的时候，就能去那个地方找他等他，或者突然出现在学校或家里，给自己一个惊喜，以后却要相隔数千公里，也没有电话，只能靠鸿雁传书。伤感笼罩着叶慧，她低下头去，怕魏楠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圈。 魏楠的父母也来送他了，这于他们来说是一件相当快慰的事，魏楠从前不爱学习，高中没读完就想去当兵，如今却主动自学考大学，这对当老师的父母来说怎么不值得高兴？虽然魏楠说了不让父母来送，自己这么大了，又经常全国各地出差，还是干公安的，有啥不放心的。但何玉珍还是拉着丈夫一起来了，倒不是放心不下儿子，这是喜事啊，没送到学校去，车站一定要送的。 魏楠听完父母的教诲，扭头看着低头不说话的叶慧，伸手碰碰她的肩，说：“慧慧，你不是带了相机吗？咱们拍个合影吧，回头你多洗一张寄给我。” 叶慧抬起头来，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说：“我给你和叔叔阿姨先拍一张吧。” 魏楠笑了：“好啊。”于是叫过父母，一只胳膊搂着一个，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特别开心，叶慧按快门记下了这温馨的一幕。 魏楠又拿过相机教父亲怎么拍照，让他给自己和叶慧拍合影。魏国泰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是第一次拿相机，一点都不像个新手，他看着镜头里的儿子和准儿媳，拿出了照相馆里摄影师的派头：“魏楠你稍微蹲点，再下一点，两个人头靠近一点，挨得近一点，笑一个，诶，好嘞，三二一！”咔嚓一声，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后来魏国泰迷上了摄影，成为了业余摄影师，他无数次跟人炫耀自己的处女作，说他在摄影上是有天赋的，第一张照片就拍得如此有水准。魏楠和叶慧的这张合影据大伙说特别像结婚照，画面很好看，男的俊女的美，当然这仅仅是从画面上体现出来的效果，如果真要还原照片的真实画面，魏楠绝对是拿出了扎马步的基本功来，半蹲下来才配合叶慧的身高照出了这张两人头部同框的照片。 火车到底还是来了，魏楠提着行李挤上了车，叶慧看见他消失在车门内的身影，眼泪不由得涌入了眼眶，她从前总觉得送别时流泪是夸张的说法，但真到她自己这里了，眼泪真是不由自主就涌出来了。她赶紧低头擦干眼泪，再抬头的时候，看见魏楠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好了，都回去吧。慧慧，我会写信给你的，照顾好自己。” 叶慧点点头：“嗯。你也照顾好自己，别总为了上课和训练耽误吃饭。” 魏楠笑了，行了个军礼：“谨遵领导旨意！” 车子开动了，叶慧目送魏楠的车消失在视野里，心中的惆怅一下子被铁轨拉得老长老长，这一走，起码得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了。 魏楠的信还没到，叶慧已经将照片洗出来了，挑了几张准备给魏楠寄过去。舍友看到照片，拿去一看：“哇，叶慧，你们是不是拍结婚照了？”其他人一听，都赶紧凑过来看。 叶慧大窘，试图夺回来：“胡说什么，就是在火车站拍的生活照，哪是什么结婚照。赶紧还我！”照片已经在其他人手里传阅了一遍，大家看过之后都觉得像结婚照，说以后就用这个做结婚照了。 叶慧拿回照片，看着画面上的魏楠和自己，耳朵在发烧，确实像结婚照呢，还寄不寄给魏楠啊，他看到了肯定会笑话吧。犹豫了几天，等魏楠的信到了之后，还是寄了出去。魏楠的回信很快就来了，说照片拍得好看，他的同学都羡慕他找了个漂亮老婆，魏楠在信里说：“我没跟他们解释咱们还没领证，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反正我心里早就是这么觉得的了。” 叶慧看着信既是甜蜜又是羞窘，他还真敢想！以前魏楠在南星的时候，叶慧总觉得两人的相处已经成了老夫老妻模式了，如今离得远看不见摸不着了，反而有点热恋的感觉了，信是一封接一封地写，从收到就开始回信，寄出就开始期待回信。魏楠也在信里说了，每天最期待的事便是收信，收到的信反复看，每封信都要看好几遍，大概就是那句俗话“小别胜新婚”的类似感觉吧。叶慧觉得，这么一看，偶尔分别一下也挺好的，能促进感情升温，让感情保鲜。 魏楠是个乐观积极的人，北方的气候和饮食都让他这个刚去的南方人很不适应，但他从来都不在信里抱怨，特别会苦中作乐，将那些明明很窘迫的事说得特别可乐，分享给叶慧。让叶慧看得又好笑又心酸。 魏楠不在南星，叶慧现在假期无处可去，学校如果没有事，通常都是回了家，帮忙照看一下小七，分担一些家事。小七现在有半岁多了，可以放在摇椅里坐着，不用时刻都抱在手里，刘贤英的负担总算轻了不少，能腾出手来做点家务，比如给家人烧菜做饭，家里好几个长身体的孩子，正需要大量营养，需要在饮食上多操点心。 刘贤英以前俭省惯了，舍不得买好菜，就算买也只是偶尔买一次，叶慧就让她爸去买菜，鸡鸭鱼肉换着花样来，从没间断过，慢慢地，刘贤英也养成了习惯，一顿饭要是少了荤菜，总觉得桌上缺了点什么，所以轮到她自己去买菜的时候，也是会买荤菜的。家里几个长身体的孩子，又是最辛苦的中学阶段，正需要补充大量蛋白质，这么吃着，才不缺营养，才不会影响长个儿。 再加上奶粉、麦乳精这些辅食补充着，双胞胎在同龄人中明显就有身高优势，小雨的身高也超过了妈妈，小雪目前也正在长个儿。叶慧看着几个弟弟妹妹，知道全家就她的身高要垫底了，她有时候想，为什么不是回到她身体正发育那会儿呢，说不定也能窜窜个子，当然，这都是无聊的时候瞎想的，现在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少长几公分也没什么。 星期六傍晚，叶慧从学校回到家里，刘贤英正在招呼家人吃饭：“小慧回来了，正好来吃饭。” 叶慧答应了一声，洗了手，过来吃饭，看见桌上少了小雨和小雪，知道小雪去棋院了，便问：“小雨呢？她怎么没来吃饭？” “不知道，叫过了，还没下来。一回来就上楼去了，不知道在干什么。”刘贤英抱着小七走到门外，朝隔壁楼上喊了一声，“小雨，下来吃饭了。” 楼上并没有人回答，也没人下来，这有点不像小雨的风格，叶慧问允武：“小雨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我没跟她一路回。”允武摇头。 “我去看看。”叶慧便放下碗筷，到隔壁楼上去叫小雨，房门是关着的，叶慧敲了敲门，“小雨，吃饭了。” 小雨没答话，叶慧推开门，发现小雨趴在她的小床上，叶慧走过去：“怎么了小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雨听见她的声音，肩膀便抖动起来，还发出了哭声，把叶慧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她：“怎么了小雨，有人欺负你了？” 小雨的哭声更大了，叶慧明白过来，这是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姐，我去替你教训他。” ☆、第90章 第九十章 烦恼 小雨哭得很伤心, 叶慧从没见她这么哭过，看样子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了。她过去将门给关上了，怕自己上来太久没下去刘阿姨会上来，免得她看到担心。 叶慧安慰了半晌, 小雨终于止住了哭声，才慢慢说起了自己的委屈，原来是同学嘲笑她、羞辱她。 对青春发育期的孩子来说，长大带来的全非是喜悦，也有烦恼。比如第二性征的突出，会引起同龄人的嘲笑与议论, 小雨就遇到了。小雨发育得比较快，她不仅个子拔高得快，而且第二性征发育也比同龄女生突出，最显著的就是胸部发育, 比同龄人要丰满不少，这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烦恼, 每天都只能含着胸驼着背走路，就这样, 还要被同班的男生女生在背后指指点点, 说各种难听的话。 今天上体育课跑步，小雨来大姨妈了, 就跟老师申请不跑步了, 坐在操场边休息。这期间刚分配来的体育老师和小雨闲聊了几句, 体育老师年轻帅气, 很受女生欢迎，小雨就被班上几个女生敌视了，说她存心在体育老师面前装柔弱，仗着自己胸大勾引老师，有个讨好她们的男生还恶意地嘲笑小雨是母猪。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小雨从小都是被人羡慕仰视的对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气得简直想杀人，她也不擅长吵架，这种事也不能叫人帮忙出头，只能回来偷偷哭，自卑得不行。 叶慧当过老师，知道这种校园暴力层出不穷，屡禁不止，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都是如此，有些孩子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小雨会遇到这种事叶慧还是比较意外的，因为她在南高上学，学生素质普遍都比较高，不过也有走后门进去的，而且素质和成绩也不能完全划等号。 叶慧听小雨说完，不由得笑了：“就这事啊，你不用怕他们，你觉得什么人会嘲笑你吗？当然是胸小的人啊，她们没有胸，看着别人胸大自然嫉妒得不行。至于男生为什么会口出恶言？只是为了掩饰他们龌蹉的心思，这些全都是幼稚鬼，不需要理会，用鼻孔眼瞅他们就行了。” 小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慧：“她们嫉妒我？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巴不得没有。” 叶慧说：“是女人都会有胸啊，这是我们的生理特征，就是大小的区别，所以不管大小，都是正常的。那个男生说话那么难听，难道他不是喝他妈的奶长大的？那他喝的也是母猪奶了，他自己不就是个猪崽子？你看，蠢人骂别人总是把自己也骂了，跟智力这么低下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小雨听到这里，忍不住破涕为笑，好像是那么回事啊。 叶慧知道，小雨这情况如果不好好开导，这种精神伤害将会成为影响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她的专注力和学习，这可是大问题，她劝小雨读高中，可不希望她以后连学都没得上，必须要比从前好，这才是自己劝她读高中的意义所在啊。 外面有人敲门，允文的声音响起来：“姐，小雨，你们怎么还不下去啊，饭都凉了！” 叶慧在屋里答：“我们还有事，晚点再去吃。” “小雨没事吧？”允文问。 “没事，你先下去，我们一会儿就下来了。”叶慧答，回头对小雨说，“小雨，身体发育这种事，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不是你的错，没有必要自卑。别人用这个来攻击你，那是他们素质低下，心理不健康，你如果因为这个受了影响，那就让他们的目的得逞了，这会在你心底留下永久的创伤，性格变得敏感自卑，甚至影响学习，连大学都考不上。但是他们呢，会受到任何惩罚吗？不会。很多年以后提起，她可能都忘了，也可能顶多只会轻飘飘地说一句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甚至连歉都不会道。” 小雨睁大眼看着叶慧，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叶慧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所以不要在乎这些人的言语，想想你身边那些友好的朋友，对了，对这些人最有力的回击是什么？当然是优秀的成绩，等你把成绩单摔在他们脸上，他们就会自动闭嘴。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只会欺负弱小，畏惧强者。等你足够优秀，不用你自己去还击对方，就会有人主动帮你说话了。” 小雨想起自己读初中时周围同学对她的态度，不由得点了点头：“我知道，慧姐姐。” “好了，起来吧，我们下去吃饭，别叫妈妈担心。”叶慧说。 小雨想起自己的眼睛：“可是妈妈会看到的吧。” “那我给你盛饭上来吧。”叶慧爽快地说。 叶慧下去给小雨盛饭，刘贤英自然要问一句小雨怎么了，叶慧安慰说没事，小女孩的一点烦恼，她已经帮忙纾解了。叶慧端了自己的饭上楼，和小雨一起吃饭聊天，说起那些熟悉的老师，分享一些小雨所不知道的轶事，等吃完饭，小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她主动将碗筷拿了下去，叶慧在后面看着她走路的习惯，叫住了她：“小雨，你驼着背干什么？背挺直了。” 小雨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一下肩膀，站直了，叶慧发现她确实发育得比较快，起码有b杯了，她穿的内衣应该还是刘阿姨帮忙做的，比较宽松，起不到多少束缚作用，因此就显得比较明显，尤其是跑步的时候就更痛苦了。 叶慧说：“别总是含胸低头，显得人不够自信，看着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不欺负你欺负谁，就要昂首挺胸走路，自信的人叫人尊重。回头我帮你做两件背心。” 小雨点点头：“哦，好。” 第二天，叶慧去买了几件有点弹力的白背心，在家剪剪缝缝，比着小雨的胸围做了几件类似运动内衣款的背心，穿在身上不太勒人，但是又能起到一定的束缚作用，不像之前那样毫无束缚，小雨拿到背心非常高兴，这下终于不怕上体育课了。 叶慧看着小雨一脸兴奋的样子，说：“以后再碰到有人嘲笑你的身体，就回他一个词‘傻逼’。” 小雨不太懂：“什么叫傻逼？” “北方骂人的话。”叶慧解释说。 小雨笑了起来：“好。” “把他们踩在脚底下，这就是最有力的回击，小雨加油！”叶慧捏着拳头给小雨打气。 从这天起，叶慧就没再发现小雨哭过，有时候会和叶慧聊起那些欺侮她的同学来，不过她已经不再是那种愤恨的神态了，而是带着一些鄙夷。期中考试的时候，小雨考了全班第一名，整个高一年级六个班中，只有他们这个班是女生拿第一的，别的班全都是男生独占鳌头。有一种说法，小学初中的时候，女生总是成绩最优秀的，但是一到了高中，女生的成绩就不如男生了，小雨很显然不属于此列。她的优秀获得了老师们的一致青睐，同学们也都表示出羡慕和佩服来，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再也不敢跟她对视，只余下了嫉妒恨以及畏惧。小雨深刻体会到姐姐说的“坏人只会欺负弱小，畏惧强者”的正确性来，这给了她很大的鼓舞。 小雨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前五，这可让允武感到了压力，他这次考了全班第三，全年级第十五名，小雨的成绩明显要比他好，他们还要比赛的呢，得加油才行。 这种良性的竞争叶慧是乐于见到的，如果允文也更努把力就好了，他自打知道自己学文科之后，物理化学越发不像样子了，成绩依旧是班上的中游，这种成绩在这个年代要考上大学那真是不太容易，如果再晚生二十年，他估计能上个普通大学，可惜他生不逢时。读书是自己的事，本人不努力，别人再干着急也没办法，叶慧想好了，到时候实在没办法，就让允文去当兵吧，尽可能进文工团，到时候从部队里推荐去参加青歌赛。 小雪上了初中，课程多了起来，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拔尖了，实验中学是最好的初中之一，竞争也很激烈，小雪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比同学少，她目前只能在班上中等偏上，十几名的样子，不过她显然并不太纠结于自己的成绩了，这孩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她要全力以赴下围棋了。 这种状况已经很好了，叶慧觉得挺满足的，有特长的发挥特长，没特长的就好好读书，每个人都在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这难道不是最理想的状态吗？ 只有她自己，在进行过一次短暂的金工实习之后，她对从事本专业工作已经不太抱希望了，所以她还得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她其实挺羡慕大哥和允文的，有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也有点羡慕俞天行，他打定主意要读研考博士，将来要从事有机材料研究了，她既没有自己特别擅长的事，也不想在本专业内继续深造。她干点啥好呢？目前的情况对她来说，不是工作挑她，而是她挑工作了。 某一天，叶慧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行业啊，她有预见的能力，完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做腻烦了就去做别的，人生的乐趣就在于不同的体验，不是吗？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北京 寒假来临之前, 王院长联系中国棋院, 给小雪报了一个假期培训班, 这是小雪主动要求的, 她对明年的定段赛志在必得, 想要获得更高水平的训练。在南星棋院，除了王院长，她已经找不到对手，而王院长也不可能每天都陪她下棋, 很多时候她都是在跟自己下棋。 王院长也算是尽心尽力, 尽可能为她创造最佳条件。中国棋院在北京，路途遥远, 学费、生活费以及路费都不便宜，一般的家庭就算是想要培养这样一个棋手也有点负担不起, 好在叶家不缺钱，小雪想学, 家里是无条件支持的。 当然还是叶慧陪着小雪去北京，这次老师不去, 只有姐妹俩, 家里人都不放心, 得有男孩子陪着一起去才安全, 允文嚷嚷着要去, 允武倒是没强烈要求要去。叶慧并不担心安全, 火车上还是很安全的, 北京的治安肯定是全国最好的, 再说还有魏楠在北京呢，不过她还是同意了允文一起去，倒不是需要人陪伴，而是觉得允文这种爱好，就需要博闻广识，多走些路是有好处的，北京是文化艺术之都，去感受一下氛围也挺好的。 时间已经进入阳历1986年元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不过在南星还感觉不到特别明显。叶志飞今年除了印布，还跟东莞一家毛织厂订购了一大批针织衫，因为他发现广州这边的人已经流行穿机织的针织衫，而不是穿自织的毛衣，因为机织的针脚均匀，还有美丽的花纹，颜色也多种多样，看起来要洋气得多。南星的冬天差不多也是一两件毛衣加个厚外套就能过冬的，他觉得针织衫在南星必定有很好的销路。 一件针织衫价格跟织一件毛衣所需的费用相当，但是它大大节省了时间。一般来说，巧手的女人织一件毛衣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速度慢的，一个冬天都不见得能织成一件，现在有了现成的漂亮毛衣，价格也不贵，谁不愿意买呀。所以这年冬天，南星市流行起了漂亮的针织衫。叶慧发现大哥的商业嗅觉已经很强烈了，人果然还是需要适当的锻炼的。 叶慧和小雪就穿着叶志飞从广州带回来的针织衫上了北京。叶慧早就从魏楠那儿得知北京冬天的寒冷程度，早早就做起了准备工作，给自己和小雪赶做了一件厚棉袄，允文是临时决定去的，没有准备棉衣，叶志飞就让他拿了自己从部队带回来的军大衣。 纵使准备得还算充分了，到北京下了火车后他们还是冻得直哆嗦，都能听见上下牙齿互相磕碰的声音，好在进了室内就暖和了，有暖气。魏楠得知他们要来，让叶慧提前打电话给他确定好了火车时间，他从学校里请了假过来接他们。 见了面，叶慧看着带着棉军帽、穿着军大衣全副武装的魏楠，就忍不住笑了，下一刻，魏楠就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套在了叶慧头上：“戴上！” 叶慧扶了扶盖住眼睛的帽子：“我不戴，给小雪戴吧。” 小雪缩着脖子，大声说：“我不戴，我有围巾！”小雪还真有围巾，是小雨织的，去年《上海滩》热播，全民都掀起了织白围巾热潮，平时对这些从不感兴趣的小雨不知道怎么跟起了风，织了一条白围巾，本来想给姐姐妹妹都织一条的，结果叶慧说他们那儿用不上，她自己也从来没戴过，这次小雪上北京，倒是刚好用上了。 魏楠说：“你就戴着吧，暖和着呢。” “就是，有魏楠哥温暖的关怀在帽子上。”允文也开玩笑说。 叶慧抬手拍了弟弟一下，将帽子扶正了，还别说，帽子虽然丑了点，但是真的很暖和。魏楠接过她手里的提包：“走吧，带你们去坐车。” 虽然叶慧也找得到地方，但是有人来接当然更好，毕竟她对北京也不太熟，就来旅过两次游，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北京完全不一样。这个年代的北京，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陈旧，到处是林立的高大烟囱，在蓝天下翻滚着浓烟，标志着北京工厂的繁盛，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些工厂都被撤离出去了，叶慧从前就没见到过任何一个这样的烟囱。 他们先去棋院报了到，又去棋院的招待所里开了两个房间住下来。小雪冻得话都少了，一进屋子就高兴，一出门就下意识抗拒。允文背着他的吉他过来的，本来是满心期待的，结果被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冻得人都僵了，哪里还能活泼得起来。叶慧看着他们红着鼻头两眼发直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等适应过来才能有所好转了。 魏楠赶紧用吃的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带他们去吃了著名的北京烤鸭，果木烤鸭八块钱一套，还能两吃。现烤的鸭子片成薄薄的鸭肉片，用荷叶饼裹着鸭肉、葱条和萝卜条吃，又香又脆，鸭架现做成汤，大冬天喝两碗，真是暖心暖胃，实惠又讲究。这次吃烤鸭的经历，给允文和小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允文很爱吃烤鸭，他吃得最多，吃完还不忘拍着肚皮赞叹：“北京人真幸福，天天都能吃上烤鸭。” 魏楠忍不住笑：“谁天天吃得起烤鸭啊？我这还是头一回来吃呢。”他现在不上班了，就没有了收入来源，虽然有生活费补助，也还相当于没收入，他得攒着钱等毕业的时候娶叶慧，可不敢乱花。 叶慧也笑：“不用理他，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他们四个人这一顿花了十几块钱才吃饱，虽然比那年文馨请他们在广州酒家吃饭要便宜不少，但这工资不到一百块的水平，谁家也架不住每天吃烤鸭，一个月吃一顿都嫌奢侈呢。 允文挠挠头：“很贵吗？” 叶慧说：“当然，买一只烤鸭相当于你十天的生活费了。” “这么贵！”允文咋舌，“那北京人是不是很有钱？” 叶慧说：“全国工资标准都是统一的，能有钱到哪里去？北京除了吃烤鸭，别的还是挺便宜的。” 这倒是真的，北京的面条论两卖，一两才七分，加一两粮票，像叶慧和小雪有二两就足够的，吃饭真的特别省了，男生饭量大，差不多要翻个倍。馒头五分钱一个，肉馅儿包子一毛，个头特别大，女孩子一个就管饱。总之，北方人就是大气，什么都大，跟南方的精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来北京最大的感受就是冷，其实就是大，特别新奇的体验。 小雪交了学费，白天去棋院上课，中午在棋院吃，晚上叶慧接她回招待所，基本不用操心。叶慧便和允文去逛北京城，来一趟不容易，当然不能浪费机会，哪怕是再冷也要去的，可惜魏楠不能一起去。魏楠学校已经放了寒假，但是他们跟普通的学生不一样，还没有放假，还在继续上课，有时候还要进行案件侦破实操，也不能陪叶慧。 八十年代出门需要开介绍信，旅游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尽管人们对北京神往不已，也不能说来就来，所以这年头的游客多半都是就着出差学习或者走亲访友的机会来的，所以景点人很少，如果不怕冷，完全可以细致地参观。 叶慧和允文在故宫博物馆逛了一整天，还没有看完，叶慧有些意犹未尽，允文不太想来了，他到底还是浮躁，对这些有历史沉淀的东西静不下心来。叶慧这次没纵容他，硬是拉着他又看了一天，有一些东西，是在潜移默化中积淀的，也许现在看着没用，将来某个瞬间突然就灵光一闪用上了呢。 除此之外，他们还去爬了冬日的长城和香山，去了万木凋零的颐和园和圆明园。如果允武或小雨在，叶慧肯定要带着他们去逛清华和北大，不过允文的话，她觉得还是算了，反正他也没啥名校情结。叶慧到中国大剧院去看了一下，买了几场近期内的音乐会与歌舞剧门票，这种应该是最适合允文的。 这个年头想听演唱会那还是没有的，但是中国交响乐团还是有演出的，还有国外来交流的一些歌舞剧团之类的演出，能买票的，时间对得上的，叶慧都买了，票价相当于这个年头的物价水平来说很贵，但是叶慧眼都没眨一下。果然，这才是允文喜欢的，叶慧第一次带允文去听交响乐的时候，允文听得泪流满面，叶慧也是第一次听现场的交响乐演奏，她就是觉得挺震撼的，并没有感动到流泪，这大概就是外行人和内行人的区别。 允文听完交响乐回来，回到招待所闭门写了一夜，创作了一首曲子，第二天又兴致勃勃地去听音乐剧了，只睡了两个小时的他精神得仿佛睡了一整晚似的。 后来的演出叶慧就没陪他一起去了，一方面是票价太贵，另一方面也不一定能买到两张票。毕竟北京是首都，高品位的有钱人还是挺多的，这个年头的娱乐方式又那么少，这种音乐会还是挺受欢迎的。 叶慧自己则比较喜欢看话剧，允文去听音乐会的时候，她则跑到人艺去看了两场话剧。小雪虽然羡慕哥哥姐姐能去那些著名的景点游玩，但是相对于下棋，这些吸引力都不太够。北京的围棋高手太多了，小雪也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每天都下得小脸通红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完全不知疲倦。 小雪在棋院学习的时间是十天，等到课程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就快过年了，正好赶回家过年。 魏楠终于赶在过小年那天放了假，他过来带叶慧姐弟仨去玩，不巧允文和小雪都没空，魏楠不由得乐了：“都是好孩子，知道给我们创造独处的机会。走，我带你溜冰去。”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结交 北京今年挺冷的, 他们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赶上下雪, 但是夜间温度都在零下十几二十度, 白天气温也没高过零度, 湖面的冰早就结得厚厚的, 成了这个年代这个季节缺少休闲娱乐方式的北京青少年的最理想娱乐场所，北京本地人就没有几个不会溜冰的。 魏楠也会溜冰，是来北京后学的，学校要求的, 才学会不久, 这种技能在南方虽然派不上用场，在北方却是极有可能用得上的。魏楠是运动健将, 学个溜冰不在话下，一天就会了, 两天就滑得很熟了。他带叶慧来溜冰，一是好玩刺激, 二是新鲜，毕竟他们那边连雪都没下过几场, 就别提这样厚实的冰场了, 他喜欢溜冰, 所以想把这个分享给叶慧。 叶慧还真不会溜冰, 她年轻的时候还不流行溜旱冰, 后来满世界都流行玩滚轴了, 她已经过了玩这个的年纪, 倒是儿子女儿玩得挺顺溜, 她没试过，年纪大了，怕摔。所以现在她还是怕摔。 魏楠选的是有名的北海溜冰场，站在湖面上还能看见中间小岛上美丽的白塔，令人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儿歌，可惜此刻没有荡漾的碧波，划不了小船，只有在冬日没有温度的阳光下闪烁的冰面，以及冰面上呼啸而过的年轻的男男女女。寒假期间，人很多，叶慧怀疑全北京的年轻人都跑到溜冰场上来了，到处都是欢笑声、惊呼声，特别富有青春活力。 魏楠租了溜冰鞋给她换上，给她讲解基本的动作要领。然后托住她的两只胳膊肘，扶着她慢慢起来：“别怕，慢慢站起来，站成v字步。” 叶慧颤巍巍地站起来了，脸上表情明显很紧张，她朝魏楠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魏楠冲她笑：“不错，两脚分开一点，放松一点，跟我走吧。”魏楠松开叶慧的手肘，站在她的身边，伸出右手牵住了她的左手，这大概也有一点魏楠的私心在，在其他公共场所牵女友的手可能会惹人闲话，但是在溜冰场上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了，教溜冰怎么能够不牵手呢。 魏楠慢慢朝前走动起来，穿着冰鞋依旧如履平地，叶慧被他带得被动地往前滑，因为脚站是v型，她不敢抬脚，两条腿就顺着力道的惯性越分越开，惊得她张嘴大叫起来。魏楠低头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抬脚走啊。” 叶慧还没来得及抬脚，人已经因为重心问题往地上坐去了，吓得她发出惊恐的“啊——”声。魏楠发现不对劲，赶紧伸手一操，拦腰抱住了叶慧，将她往自己身上带，在她耳边轻笑出了声。叶慧觉得脸都快丢尽了，将头埋在魏楠胳膊上，没脸见人。 魏楠从来没见过这么笨拙的叶慧，觉得特别可爱，也不着急，耐心地教。叶慧终于开始鼓起勇气抬脚走，因为她听见旁边一个教小孩学溜冰的人说：“谁学溜冰都要摔几跤的，这叫交学费，多摔几次就会了。”叶慧咬咬牙，觉得摔就摔吧，反正大冬天穿得多，应该摔不坏。 她在魏楠的牵引下慢慢地在冰面上走，发现也没想象的难，就那么两片窄窄的冰刀，居然也能走得稳稳的，真是很神奇了。魏楠笑了：“是不是也没想象的难，挺容易的吧。” 叶慧有些兴奋地点头，学会一项新技能，总是令人高兴的。 “好玩吗？”魏楠问。 “嗯。” “那我们现在快一点，我带你溜，你记得抬脚跟上就是了。”魏楠说。 叶慧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在冰面上驰骋，那种感觉应该特别棒吧。魏楠脚下加快了速度，叶慧被他牵着，眼前的一切流逝的速度加快了，她的呼吸加快了，心跳也加快了，耳边听到了风声，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冰面上飞了起来，那种感觉真是太刺激太好玩了。 魏楠带着她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慢了下来：“现在你自己滑吧，我给你拍照。”说完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紧张感又来了，叶慧仿佛失了依仗的学步儿童，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没走出几步，就往地上扑去，幸亏穿得厚，手上戴了棉手套，除了一点点钝痛，倒是还好。魏楠哈哈笑着走过来，将她抱着站了起来：“算了，还是我带你滑吧。” 叶慧说：“不用，你去滑吧。我在边上扶着栏杆自己学一会儿。” 魏楠不肯走，他特意出来陪女友的，怎么能把她撇下：“那我在这儿陪你。” “我还没见你滑过，你去滑给我看。去啊！”叶慧推了一下他，她也想看魏楠在冰上驰骋的矫健英姿，“相机给我，我帮你拍照。” 魏楠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拿下来，挂到叶慧脖子上，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倒退着帅气滑了出去。叶慧赶紧举起相机给他拍照，魏楠优雅地转了个身，开始朝前滑过去，他将手背在背后，双脚用力踩着冰面，以极其专业的姿势在冰面上驰骋，叶慧看得满脸的崇拜，她在魏楠接近自己的时候抓紧时间，拍下他最帅气的一面。 叶慧一边扶着栏杆慢慢地走着，一边抽空看看魏楠的英姿，享受着这北方独有的快乐。这时，一个扶着栏杆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那孩子大概也就是六七岁的年纪，叶慧早就注意到她了，从魏楠将她送到这边来就在，她初时还以为这小女孩在等人，因为她在那儿一直就没离开过，没想到突然就哭了起来。叶慧看了看四周，并没人理会那孩子，叶慧便小心地走了过去：“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女孩听见有人问她，哭得更伤心了：“我要我哥哥，我找不到哥哥了。” 居然是一口南方方言，好在不是那种谁都听不懂的方言，算是比较大众的，不过如果是北方人来听肯定头大，南北方言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叶慧倒是听懂了：“你哥哥去哪儿了？你别哭，他应该也在这里溜冰吧。” 魏楠这时候过来了：“怎么回事？” 叶慧告诉他小女孩找不到哥哥了，魏楠便带着小女孩去售票处找管理人员，要求帮小女孩找哥哥，管理员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显得相当淡定，拿着喇叭户广播了两遍。出于职业的谨慎，魏楠和叶慧陪着小女孩等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人过来认领孩子，看样子真是粗心的哥哥带妹妹出来玩，然后将妹妹丢下自己玩去了。 管理员说：“你们去玩吧，孩子先放我这儿，一会儿她家里肯定会有人来找的。” 小女孩本来是止住了哭声，听见这话，不由得又抓住了叶慧的衣服下摆哭了起来，仿佛要被第二次遗弃似的。叶慧看着抓着自己的小手，对魏楠说：“要不你去玩吧，我陪她在这儿等。” 魏楠说：“我陪你一起等好了。” 过了一会儿，人还是没来，魏楠询问小女孩的家庭住址，小女孩说的居然是老家的地址，问北京的地址也说不清楚。这可难到魏楠和叶慧了，大概这孩子也是刚来北京的，完全就是人生地不熟，带孩子出来的人也真够粗心的，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扔在了溜冰场上，不过肯定会有人来找的，那就等呗。 魏楠觉得这么等着也不是办事，便建议带小女孩一起去溜冰，没想到小孩点头答应了，她只要跟着叶慧就好了。于是两人便带着孩子上冰场去玩，魏楠一手牵着一个，教他们溜冰，玩到后来这孩子居然还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孩子，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一直等到中午，才有一男一女带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过来溜冰场找人。叫嘉嘉的小女孩看见那对男女，激动地大声叫“爸爸妈妈”。魏楠和叶慧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有人来接了，还真以为心大得将孩子丢冰场上了。 原来嘉嘉一直跟着妈妈在南方生活，这才刚调到北京来一家人团聚。早上嘉嘉跟着表哥上溜冰场来玩，表哥是个粗心大意的，在溜冰场上遇到自己的同学，中途离场上同学家玩去了，把表妹给忘在冰场了，直到回家吃午饭，姨妈问起来，这才想起了把妹妹给丢了。 嘉嘉的父母抓住魏楠和叶慧的双手感激不尽，谢谢他们照顾自己的女儿，一定要请他们去吃午饭作为答谢。魏楠和叶慧打算拒绝，但是嘉嘉拖着叶慧和魏楠不让走，最后还是一起去吃饭了。 得知他们是南方人，男主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吃烤鸭，魏楠说：“还是不吃烤鸭了，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嘉嘉说：“我想吃烤鸭！” 于是都听从嘉嘉的意见，去吃烤鸭。吃饭的时候闲聊起来，才知道双方的情况，原来嘉嘉的父亲郭良川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妈妈是民族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全家都是艺术家。叶慧得知对方的身份别提多惊喜了，便主动提起了自己弟弟也喜欢唱歌写歌，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够得到郭老师的指点。郭良川倒是满口答应。魏楠说正好允文也在北京，要不明天上门去拜访一下郭老师吧。 叶慧本来没想这么早去拜会的，她也不太确定允文以后会不会来北京发展，但转念一想觉得趁热打铁也好，趁机熟悉一下，免得以后来了更不好意思找了，有机会还是要好好把握的，便约好了明天晚上上门去拜访。郭良川夫妇受了他们的帮助，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郭氏夫妇听说叶慧是特意陪妹妹来参加围棋培训的，又看她的衣着打扮，谈吐气质，便觉得叶家人应该也挺不简单的，也很乐于结交。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婚嫁 第二天, 叶慧和魏楠领着允文, 带上礼物去拜访了郭老师一家。这差不多变成了一场小型的音乐沙龙，郭良川老师、他的爱人陈怡老师和允文都演唱了自己喜欢的歌儿, 连郭嘉嘉小朋友都载歌载舞表演了好几个节目, 这天晚上是宾主尽欢。 郭老师两口子非常欣赏允文的音乐才华, 给了允文一些专业上的建议，陈老师更是传授了一些演唱的技巧, 她在舞台上表演多年，传授的技巧都是自己积累总结出来的。郭老师还鼓励允文考到音乐学院来, 允文倍受鼓舞，表示要好好努力学习，争取考到音乐学院来。 小嘉嘉跟叶慧特别投缘, 舍不得叶慧回去，还一个劲地邀请她下次来家里玩, 叶慧答应以后来北京的时候再过来看她, 并答应回去后会给她写信，嘉嘉才依依不舍地跟他们作别。 允文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富足的一天，跟音乐学院的老师和真正的歌唱家一起表演，身心从未感到如此愉悦过。回去的路上, 他还一直陶醉在无边的喜悦和满足中。叶慧没有去打扰他, 让他自己去回味，那种状态她能够理解, 就如同做了一个美梦, 刚刚醒来的那一刻, 特别不愿意从那种美妙的滋味中出来，现在允文内心的感受，大约可以用余音绕梁来形容。 这一天也是小雪在棋院训练的最后一天，训练结束后，他们在北京逗留了两天，带小雪去参观了北京几处著名的景点，又给家人买了些北方特产当礼物，这才打道回府。回到南星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廿九，过年前的一天了。 虽然有点赶，但好歹还是全家团圆了。今年过年叶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全家九口人，一个都不缺。小七已经学说话了，成天咿咿呀呀个不停，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除了会清晰地叫妈妈爸爸，模糊地叫哥哥姐姐，别的就听不懂了。她的性格应该是特别活泼的那种，极爱亲近人，常常睁着大眼睛看着你，忽然就笑了起来，露出刚冒出头的两颗小门牙和粉色的牙床，铁石心肠都会被她暖化。 她就是全家的开心果，家里没人不爱她，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宠爱得不行，快一岁的孩子本来是要学走路的阶段了，但是有哥哥姐姐在家，就没让她下过地。正好叶慧也说报纸上说过早学走路对婴儿骨骼发育不好，刘贤英也就不制止哥哥姐姐们抱她了，本来她怕大家太惯着小七，不让大家总抱她。 年夜饭的时候，叶瑞年看着满桌心爱的家人，贤惠的妻子，英俊帅气的儿子，漂亮可爱的女儿们，心里特别满足，天伦之乐莫过于此了，他感慨地说：“以后年年都这样热闹就好了。” 叶慧笑着说：“爸，以后只会越来越热闹啊。” 叶瑞年喝了一口酒，说：“那倒未必，过两年你可能就去别人家过年了。倒是志飞，你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过完年就25了，晚婚年龄都过了。要不让你阿姨帮你去物色个一下，相个亲试试？” 叶慧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同情地看着她哥，被催婚了哟。双胞胎和小雨小雪也都好笑地看着大哥，连小七宝贝都“呀呀”的叫了两声。 叶志飞尴尬地说：“爸，您着什么急呀，时候到了，自然就结婚了。” 叶瑞年说：“你年纪不小了，这事自己上点心，男人嘛，喜欢的女孩就要主动一点去追。你这条件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找对象的时候确实不太好说。”两年的停薪留职期限结束之后，叶瑞年想过让大儿子回去上班的，但是叶志飞二话没说就背着包去了广州，这事就不了了之，他现在算是彻底的个体户了。叶瑞年虽遗憾也没办法，不过他也能理解，由奢入俭难，一次能赚个几千上万，然后跑回去拿五六十块一个月的工资，谁也忍受不了，但是个体户确实在婚姻市场没有优势啊。 允文伸手捅了一下他同座的允武，做了个鬼脸，允武朝他皱了一下眉头，使了个眼色。 刘贤英用脚碰了一下丈夫，提醒他别乱说话，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小的在场呢。 叶慧忍不住说：“爸，你怎么还是老观念啊，我哥这样的比普通工人不有市场得多？想嫁他的女孩肯定从这里排到南江边上了，关键是得让我哥看得上呀。再说25怎么了，25还年轻得很呢，你四十多岁才生了小七，不也挺好的吗？” 叶瑞年不高兴了：“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呢？我这情况能跟你哥的一样吗？” 刘贤英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吃菜吧，大过年的，生哪门子气呀。小慧说得也没错呀，结婚不得找个合心意的吗？难道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就结婚了？不过志飞要是还没有合心意的姑娘，要不要我们帮你留意一下？” 叶志飞赶紧说：“谢谢阿姨理解！我的事还是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自己会找。” 叶慧看了看父亲和阿姨，忽然想到，是不是有人给大哥说媒来了？可是大哥口风也紧，根本就不知道他和文馨发展得怎么样了，今年她也没去过广州，明年她一定要去广州看看才行。 等吃完饭，叶慧和刘贤英一起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起来：“阿姨，是不是有人要给我哥介绍对象？” 刘贤英扭头看叶慧一眼，笑了：“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叶慧说，“谁呀？” 刘贤英说：“斜对门老张家亲戚的女儿，在百货商店里当售货员。姑娘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叶慧笑了：“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这年头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确实是个体面的职业，只是一个个自觉高人一等，态度轻慢，完全没有什么服务意识，叶慧才不看好她哥娶这样的，而且肯定没有共同语言。 刘贤英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又说：“老张媳妇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啊？”叶慧忍俊不禁，“她没搞错吧？” “小伙子在市里给领导开车，部队转业回来的。我们直接给拒绝了，说你已经有对象了。”刘贤英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老张媳妇也真是的，给别人介绍对象难道不要条件相当吗？起码也要个大学生吧。” 叶慧不由得笑了：“阿姨，魏楠之前也不是大学生啊。” “小魏以前不是大学生，那是你们自己谈的。相亲和自由恋爱不一样啊，男方条件不如女方，这说明人家看轻女方呢。”刘贤英愤愤不平，他们家叶慧这么好的条件，就给介绍个司机！虽然叶瑞年也是司机，可自己什么条件，叶慧什么条件啊。 这件事叶慧就当笑话听过算了，也没跟魏楠提过，免得他乱想。 春节里魏楠以叶慧男朋友的身份正式上门拜访了叶慧父母，叶慧也去魏楠家回访过了，当地没有订婚的习俗，这种就算是将婚事正式定了下来，只等择个良辰吉日将婚给结了。不过他们的婚期还早，毕竟叶慧还没有毕业。倒是魏楠妹妹的魏桦婚期要比他们更早。 魏桦出来工作一年半了，刚毕业就有很多人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从来就不乏追求者的。魏桦眼光高，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个医生，还是她的好朋友香云介绍的。这个医生是香云科室里的香饽饽，长得不错，就是个子矮了点，刚刚170，医院里的年轻护士竞相想嫁给这个医生，香云不想让自己的同事飞上枝头，以后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便找了个机会将魏桦介绍给了他。 魏桦身高165，本来有点嫌弃医生的身高，但想到医生的本科学历比自己高了那么多，这种优势弥补了身高上的不足，便接受了医生的追求，现在都在谈婚论嫁了。 魏国泰有点不太同意女儿这么早就结婚，一方面是大儿子还没结婚，另一方面觉得女儿年岁不大，才刚二十岁，希望能够在身边多留些日子。但是魏桦坚持要马上结婚，因为医院里正在建福利房，能赶在86年5月1日之前结婚的人都能分配到两室一厅的房子，只需要交少许的钱。魏桦已经受够了跟父母一起蜗居的日子，想早点有属于自己的家，所以答应了医生的求婚，要在5月1日之前完婚。 就叶慧的角度，真不好怎么评价魏桦的这段婚姻，魏桦从前就是嫁了这个医生，人到中年之后，随着职务的升迁，这个马医生就膨胀了起来，医生所受的诱惑太大了，医院里女护士多，想上位的女护士就更多了。有阵子魏桦两口子闹离婚闹得特别厉害，不过后来还是没离了，不知怎么又和好了，而且看起来还挺恩爱的。 只能说，魏桦这段婚姻不能算作圆满，只能是普通人的婚姻，磕磕绊绊的，最后还是相伴到老，至于是幸福还是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叶慧不对魏桦的婚事表任何态，首先魏桦的一生并没有特别大的遗憾，她无需给她修正，其次如果她干涉的话，魏桦并不会感激她，反而会憎恨她，她何必自讨苦吃。所以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等魏桦结婚的时候，自己准备一份大礼就好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嫁妆 魏桦的婚礼定在4月20日, 魏楠没能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他在北京上学，路途太遥远, 一来一回至少得耽误大半个礼拜的课, 学校那边是不可能请得到假的。这也是魏国泰和何玉珍不同意女儿这么匆忙结婚的原因, 唯一的哥哥都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这不是一种遗憾吗？然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魏桦想要结婚的决心了, 叶慧便代表魏楠，给魏桦送上了结婚礼物。 八十年代结婚三大件——电视机、洗衣机和冰箱, 讲究的人家要的是彩电、双缸洗衣机、双门冰箱，魏桦结婚。农村出身的马医生家里没任何帮衬，全靠马医生自己的工资撑着, 对于一个刚出来工作三四年的医生来说，结婚的压力还挺大的, 他借钱办齐了这三大件, 不过电视是黑白的，洗衣机是单缸的，冰箱是单门的。 魏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也不能寒碜了, 嫁妆办得非常体面, 其中包括家具、床上用品、自行车、缝纫机、电风扇等，花了近千元。魏楠和叶慧一起, 送了一套价值五百块的海鸥牌相机, 叶慧还送了一套毛呢面料的衣服。 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了, 魏国泰和何玉珍又开始愁了起来，明年儿子又该结婚了，这可要怎么办？现在连房子都没盖好，更别提办什么三大件了，到时候拿什么来给儿子娶媳妇啊，女儿嫁得这么风光，儿子也要娶得风光才行，否则就太对不起叶慧了。 这大约是中国父母的通病，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他们的责任，事实上，他们自己当初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用自行车将新娘子一拉，将铺盖卷一提，就把婚给结了。 叶慧并不清楚魏楠爸妈的想法，其实她是无所谓的，当初她跟魏楠结婚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一辆自行车就把她给接走了。如今他父母还凑了一千多块钱买地，这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为儿女婚事操心到这个地步，对魏爸魏妈来说也是尽了最大的能力。 叶瑞年和刘贤英听说魏家嫁女的嫁妆之后，开始张罗着准备叶慧的嫁妆，叶志飞的婚事还没有动静，叶慧这边倒是就等着结婚了，魏家开了先例，他们家也就不必按照年龄大小的顺序来，谁愿意结婚就先结。 叶瑞年知道魏楠家里的条件，所以也没指望魏家能办多少东西，三大件当然都得他来准备，当然都要彩电、双门冰箱、双缸洗衣机，家具也要打最好的，总而言之，一切都要最好的，算下来花费至少要上万，这对一般家庭来说，那绝对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对叶瑞年来说，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收入而已。 除此之外，叶瑞年还要帮叶慧修房子，倒不是专门帮她修的，而是家里买的四块地连在一起，便做一个整体一起修了，只是又单独成户，保持了一定的空间。这也是叶慧建议的，要是以后这边发展起来要做商用，中间可以打通统一装修。 四套房四层楼修起来一共花了三万多元，其中在材料装载这方面省了大钱，因为叶瑞年自己有车，运费都省下了。 魏楠家那块地则一直没动静，那块地没有和叶家的连在一块，家里也没钱修房子，只能暂时搁置，魏楠打算等读完书回来再修，他还有一笔钱在叶志飞那儿做投资，到时候估计钱也就差不多了。 叶瑞年对自己嫁女儿的手笔还是满意的，全南星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他跟刘贤英说，将来其他几个孩子结婚，全都按照这个标准，一人一套房，一套家具，不分男女。叶慧的地虽然不是他买的，但房子是他建的，也差不多了。 “现在家里有了六套房子，还差了小七一套，等过几年有合适的地再买吧。”叶瑞年说。 刘贤英说：“到时候我们自己也修一套，咱们自己住。” 叶瑞年不高兴地瞪着眼睛：“七套房子，还没咱们住的地方？不可能全都不孝顺吧。” “倒不是孝不孝顺的问题，只是你想想，等咱们老了没能力了，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就算他们都孝顺，咱们也没有家的感觉，何况还得看儿媳女婿好不好呢。咱们要是有了自己的房子，想去他们家住也可以，不去也行，自在，不必看人脸色。”刘贤英自己有两个兄弟，父母将房子分给了他们，现在轮流着住两个儿子家里，母亲不止一次后悔应该自己留间屋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太不好了，一点自主权都没有，得夹着尾巴做人。 叶瑞年看着媳妇，知道她想起自己父母的状况了，便说：“也行，到时候给小七买地的时候一起再买块，趁着我还能干得动，给自己也留套屋。对了，你上次回去跟你父母说了没有，地选在哪儿，什么时候修？”他打算给岳父母另外再盖两间房子住，农村盖房便宜，几百块钱就能修好了，让老人有安身之所，也让刘贤英放心，作为女婿，叶瑞年也还是孝顺的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叶慧看到几个弟弟妹妹的成绩，除了允武，大家的都很从前差不多，允武则退步比较严重，他之前总在全班前五的，如今已经退到快二十名了。 这是叶慧没有料到的，允武一向比较自觉的，明年就要高考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退步了，而且还退得比较严重。她拿过他的试卷一看，发现居然有不少空白，叶慧看了一下题目，并不是多难，不像是不会做，反倒像故意不做的。她问允武：“小武，这题不会做吗？” 允武低着头，不看她的眼睛，也不说话。 叶慧叹了一下气：“你都不跟姐解释一下原因吗？” 允武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下，迅速又移开：“我想学文科。” 叶慧明白过来，虽然选文选理都有自己的自由，但是成绩好的学生，都会被老师劝学理科的，毕竟理科的招收比例高，考大学更为容易，这既是为学生的前途着想，也是为了学校的升学率着想，尤其是南高这种理科有大优势的学校：“你想学文科？将来想读什么专业？” “中文系。”允武说。 叶慧心里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她从允武喜欢看书写小说这点就能看出一点端倪了：“你将来想做什么？” 允武说：“我想当作家。” 叶慧心说果然如此么，她想了想，说：“如果你想当作家，我建议你不要学中文系。” 允武惊讶地看着叶慧：“为什么？” “你觉得中文系学生的文章都写得好对吗？”叶慧说，“据我所知，出名的作家很多都不是学中文出身的。一个作家除了文笔好，还需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渊博的知识，对世界对人性了解得很透彻，有独立的思想。你学别的专业，反而可以为你开拓视野增加知识面。并不耽误你写作。” 允武低下头不做声，叶慧说：“当然，你要是非中文系不上，那姐也不拦着你，并不是学中文系的就当不了作家。还有，学文学理这个事要跟老师好好沟通，而不能用故意不做题这种消极的方式来抵抗，如果和老师谈不拢，可以跟家里商量，我可以出面帮你跟老师商量。” 允武点头：“好。” 小雨的成绩完全不用家人操心，她是真学霸，稳居全班第一，全年级前三，是南星高中万绿丛中唯一一点红，所以她在南高格外引人注目，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当面说嘲笑她什么了，背地里也没几人敢，她现在几乎是全校男生维护的对象，她又找回了从前的自信。叶慧觉得小雨要考复旦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允武的中山大学还有点危险，就他这种发挥不稳定的情况来说，要考上，很悬。 小雨有些神秘地和叶慧说：“姐，我知道小武哥为什么要学文科。” “为什么？” 小雨说：“小武哥的同桌是我们学校作文写得最好的女生，老师还经常拿她的作文来我们班上当范文念，写得真好，听说她的作文经常接近满分，但是物理化学只有二三十分。她肯定是要学文科的。” “她跟小武关系很好？”叶慧问。 小雨点头：“小武哥现在上学放学都不跟我走了，他经常要拐到别的路上去等肖飞燕。姐，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小武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叶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允武这回是真恋爱了吧？不过她不打算去求证，允武一直都很自觉自律，不管学习也好，生活也罢，他思想要比允文成熟不少，应该分得清轻重吧。她打算再观察半个学期，如果成绩下滑得厉害，她再去找他谈。 “我不跟他说，这事小武应该有分寸。咱们都当不知道，等期末考试过后我们再看。”叶慧说。 小雨有些惊讶她的处理方式，不过想一想也觉得不奇怪了，慧姐姐一向都是这么民主的，从来都是尊重和爱护他们的，有这样一个姐姐真幸福。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定段 分文理科的时候, 允文毋庸置疑是选文科，他也只能选文科, 毕竟理化早就被他放弃了, 其实就算是读文科, 考大学于他也是一件非常难以达成的成就。去年在郭老师家小聚那次令他触动不小, 对音乐学院向往不已, 然而北京的音乐学院不是想上就能上的。叶慧除了鼓励他拼搏一把, 也没有别的办法。 允武最终也选择了文科。叶慧得知这个消息后苦笑了一下, 家里三个男生, 最后选择的方向都偏文艺, 而家里的女生都偏向理工科, 小雨已经定了学理科, 小雪虽然还不存在选科问题，但她明显也长于逻辑思维这方面。 不过叶慧没有干涉允武的选择, 学文科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自己喜欢，允武一直爱看书, 对文史知识兴趣浓厚, 会学文科也很正常。叶慧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成绩，所以还需要静观一段时间, 再确定要不要去找他谈话。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允武的成绩倒是正常了, 又进了全班前五, 看样子谈恋爱并没有影响他的学习。倒是他的班主任上门来劝说, 希望家人劝允武学理科。叶瑞年对允武将来从事什么职业并没有要求，他觉得只要能考上大学就行，叶慧表示尊重弟弟的选择，还是走自己选的路将来才不会后悔。老师虽然遗憾，但也只能尊重允武的选择。 今年的围棋定段赛在武汉举行，时间是7月15日，叶慧一看这个地点和时间，就不由得头大，武汉是个大火炉，这个时节去武汉，无异于纵身于火炉中去煅烧！时间也是相当紧迫，叶慧学校12日才考完期末考试，小雪是10号放假，所以一考完考试就必须马上赶往武汉去比赛。 叶慧担心天气太热，会影响小雪的正常发挥。结果小雪比她淡定：“别人一样热，大家都是公平的。”叶慧见小雪这样，不由得笑了，觉得这次她肯定能过。 所以一考完期末考试，叶慧就马不停蹄地陪着小雪赶往武汉。虽然同为南方，但南星夏天真从没武汉这么热过，武汉的热是闷热，湿气重，温度高，人仿佛就置身于桑拿房之中，而且白天晚上一个样，浑身汗哒哒黏腻腻的，一点也不清爽，特别难受。叶慧刚到武汉，就热伤风了，小雪倒还好，叶慧特别怕自己的感冒传染给小雪，赶紧另外开了个房间，别陪伴没做到，倒给小雪拖了后腿，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倒是小雪反过来安慰她：“慧姐姐，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争取这次定段，不麻烦你老陪着我跑来跑去受罪。” 这话令叶慧大受感动，小雪这孩子简直太懂事了：“小雪这次一定能过。姐姐吃这点苦不算什么的，你安心下棋就好。” 令叶慧觉得庆幸的是，比赛场地定在晴川饭店，这是目前武汉最好的宾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饭店里有空调！小雪比赛的时候就不需要蒸桑拿了。 从去年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力挽狂澜斩获日本名将获胜之后，围棋在国内的影响力是如日中天，所以今年来参加比赛的人就更多了，参赛人数多，倒也不是坏事，这可能意味着水平参差不齐，赢的机会更大。今年依旧沿用去年的赛制，8局6胜成功定段，采取的是随机抽签模式。 小雪抽完签，第一个对手就是常昊，叶慧一听，暗道不妙，就算不会下围棋，也是听过常昊的大名的，他是著名的围棋神童，拿过世界冠军，小雪开局恐怕不会太理想。不过她并没有跟小雪说常昊有多么厉害，免得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第一局棋，小雪果然败北，这让对定段赛志在必得的小雪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叶慧有点心疼她，赶紧劝她说：“我听说过常昊，他是这届初段赛中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你没必要计较这一场比赛，把心态平复下来，打好后面的比赛。” 小雪点了点头，仔仔细细地摆盘，跟王老师一起研究了常昊的下法，果然滴水不漏，非常严谨，小雪觉得自己输给常昊并不冤，对手实在太厉害了。 小雪打起精神来应付接下来的比赛，接下来小雪遇到的阻力不大，一连赢了五场，只要再赢一局，就能顺利定段。叶慧还有点担心她会有去年的心理阴影，第七局比赛会出现波折，不过很显然，小雪已经不是去年的小雪，不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心理素质，她都进步良多，她顺利地拿下了第七局，成功定段。 小雪出来的时候，抱着叶慧的腰在她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这一年有多辛苦只有小雪自己能够体会。叶慧也流泪了，她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小雪，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第八场比赛小雪赢不赢都无所谓了，不过王老师还是建议她好好下，因为这关乎她的成绩，成绩好，就有望进入国家少年队集训，否则就只能进省队，国家队和省队的差距是相当明显的。所以小雪又打起精神下了最后一局，最终结果是七胜一负，常昊也在这次定段赛中成功定段。 初段赛结束这天，小雪被授予了段位证书和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当场被中国棋院的老师们宣布进入国家少年队集训，八月中旬去北京报到。这就意味着，小雪以后就正式踏上了专业棋手之路了。 叶慧替妹妹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惆怅，小雪去北京学棋，家人不可能再陪着她去了，想到她以后就要独自在北京生活，就不免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小雪显然很兴奋，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终于可以当一名专业棋手了。叶慧只希望她能够在棋盘中找到快乐，将来就算退役了，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小雪载誉归来，全家都替她感到高兴。只有刘贤英有着母亲的忧心，怕小雪在北京吃苦，她从小就没离开过家，这么小就要背井离乡，在北方那么寒冷的地方生活，吃也吃不习惯，怎么能够叫人放得了心？可是家里也不止她一个孩子，她也不能陪着小雪去北京生活。想到小雪要离开家，她就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叶慧安慰阿姨，说魏楠现在还在北京上学，让他多抽空去看看小雪。刘贤英一想便觉安慰不少，至少不是小雪独自一人在北京，等她适应了就好了。 魏楠今年暑假没回来，学校有任务安排。叶慧打算八月份送小雪去北京的时候顺便看看他。 叶慧发现自己这个暑假真是特别忙，她还打算去一趟广州，看看大哥和文馨的情况。今年暑假叶志飞没有回来，只在六月份的时候送了批布和成衣回来，没等卖完就走了，这段时间不知道在忙啥。 叶慧准备在去北京之前去一趟广州，她独自上路不太方便，打算叫允武陪自己去，因为去年寒假带允文去了北京，这次去广州算是补偿他。结果还没跟他说，他和允文就出事了。 这个暑假，允文允武特别忙，两人总是早出晚归的，说是跟朋友一起练习，其实是去迪厅唱歌。这两年录像厅、台球厅和迪厅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全国各地涌现出来，南星市就冒出了好几家，迅速席卷全城，蹦迪几乎成了年轻人最时髦的休闲娱乐场所。允文允武平时很少去这些地方，因为叶慧勒令他们不许去蹦迪，除非年满十八岁。这次是允文认识的那群玩音乐的朋友说迪厅里有小舞台，他们可以去那边表演，弹唱自己喜欢的歌。 舞台对允文这样热爱音乐的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惜违背姐姐的命令去迪厅唱歌了。 迪厅里那是最混乱的场所，充满了酒精、暴力、性，甚至还有些违法的东西在里面。允文和允武还算有分寸，除了唱歌和跳舞，别的都不敢沾。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沾就沾不上的，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来找你。这一次允文和允武在迪厅唱完歌，正准备跑到舞池里面去蹦迪休闲一下，允武被人勾住了脖子，说：“嘿，你小子也在呢。” 允武一扭头，看见一个醉醺醺的人正挂在自己脖子上，这是姑妈的儿子王超：“是你呀，干吗？” 允文也看到王超了，他对王超可没什么好感，因为姑妈太讨人厌了，这个表哥打小就自觉高人一等，爱对他们兄弟颐指气使，把他们两个当小弟使唤：“哟，这不王超吗？你怎么也在？” 王超嘿嘿笑：“走，我带你们去玩点好玩的。”说完就勾着他们的脖子将他们往场边带。 允文允武都比王超高，他们被勒得不舒服，便挣开了他的胳膊：“干嘛呀，有话好好说。” 王超说：“请你们喝酒。” “我们不喝酒。”允武说。 “来这儿玩就该喝酒，还是啤的，多带劲儿，你在别处都喝不到。”王超说。 “没兴趣！”允文说，“到底想干嘛？有话直说。”他可不觉得王超这么好心，会请他喝酒。 王超打了个酒嗝，说：“没事，就是今天出门没带钱，你俩身上肯定有钱，借俩钱来花花，帮我买了单吧。” “我们也没钱。”允文和允武扭头就走，就知道没好事，结果被王超拉住了肩上的吉他：“没钱也没关系，这东西值不少钱吧，借一把给我好了。” 他手里拽住的正好是允文的吉他，允文对他的吉他宝贝得不行，一看对方抢他的吉他，便火了：“给我放开！凭什么要给你啊，我欠你钱了？” “咱们是亲戚，帮个忙怎么了，要不然你给我二十块钱，要不就把吉他留下来。”王超说。 允文一怒，一把推开了王超：“滚！” 王超却将允文肩上的吉他给拽了下去，但是吉他没抓好，掉在了地上，可把允文给心疼坏了，他揪住王超：“你赔我吉他！” 王超的朋友冲了上来：“干什么，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允武赶紧弯腰去捡允文的吉他，场面不知道怎么就失控了，有一只脚用力踩在了允文的吉他上，琴箱裂了。允文如发疯的老虎，咆哮着和王超那群人打了起来。兄弟打架，允武当然也要去帮忙，允文的朋友也参与进来了。混乱中，两把吉他都被王超的朋友抢过去砸坏了，他们既打伤了人，也被打伤了。 叶慧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派出所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防患 事件的性质比较恶劣, 属于聚众斗殴。允文允武是被挑衅的一方，算是正当防卫, 但是在混战过程中王超那伙人有个家伙被打得头破血流, 问题比较严重, 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允文允武是他们这边挑头的, 况且朋友是为了帮他们而打的架, 所以兄弟俩就承担起了责任。受伤者家属不依不饶, 打算将事情闹大, 还找了人来运作, 派出所只得将允文允武给扣下了。 叶慧没有办法, 弟弟还是学生呢, 千万不能留案底，便跑到市公安局去找魏楠的同事帮忙, 魏楠的师父刑警大队长还挺热心肠的，听说这事之后，帮她打了个电话到派出所, 允文允武总算被放出来了, 但是该赔的医药费还是要赔的。至于允文允武损失的吉他，得去找挑起这件事的首要分子王超赔偿。 这一次叶瑞年和叶瑞芳兄妹因为儿子们打架的事在派出所见了面, 偏生还是对立面的，这实在是一种尴尬的碰面。事情全都是王超挑起来的, 叶瑞芳却恶人先告状, 指责叶瑞年不会管教儿子, 小小年纪就出入迪厅，要不是他们去迪厅，王超还会打架吗？ 她的强词夺理把叶瑞年气得半死：“好，全都是我儿子的错，你儿子半点错都没有。你就纵着你家王超吧，到时候别跟我来哭诉！” 兄妹俩的关系本来就隔膜了，这事一闹，完全就变成了仇人。 叶瑞年越想越气，回到家后，就要狠狠教训允文和允武，叶慧和刘贤英想要拦着，叶瑞年瞪圆了眼珠子，大声呵斥：“你们给我走开，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是不揍他们，我就叫他们爹！两个兔崽子现在是无法无天了，这些年没挨打，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该去，你们不知道？我没说过？你姐没警告过你们？你们耳朵是干什么的，长了不听话的？知道错了吗？错没错？” 叶瑞年拿着棍子狠狠抽打双胞胎的屁股和大腿，双胞胎也很倔强，咬着牙一声都不吭。叶慧见父亲打了几下也该消气了，便拦着他的手：“爸，够了！这种事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你们赶紧认错！” “是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还得赔人家医药费呢。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简直要气死我！”叶瑞年气得手发抖。 允文和允武低着头，说：“我们错了，不该去迪斯科的。” 叶慧说：“爸，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没用。他们两个现在肯定也后悔死了，都起来吧，别跪着了。”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被罚跪，多伤自尊。 允武想起了自己被砸坏的吉他，抬头看着叶慧：“姐，我们的吉他呢？” “还想吉他？你还指望你姑妈会给你买吉他？”叶瑞年吼他。 允文简直要气疯了，吉他就是他的命，捏紧了拳头：“王超不赔我吉他，我就不出医药费！” “你给我闭嘴！我踢死你！”叶瑞年抬腿要踹他，被刘贤英抱住了：“老叶，你别打了，孩子已经知道错了。” 叶慧叹息说：“医药费是赖不掉的，吉他再想办法吧。爸，我有话要小文小武说，先叫他们走了。阿姨，你帮我劝劝爸爸。” 叶瑞年看着双胞胎就心烦：“滚，看着就烦！” 叶慧领了双胞胎去了允武房间，看着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急：“叫你们不听我的，现在好了，知道后悔了吧？小武你这里还有药酒吗？” 允武找了一下，翻出来一瓶药酒，是之前打篮球撞伤时用剩的。叶慧说：“你们看看哪里疼得难受，揉一揉。” 允文眼圈都红了：“姐，我的吉他怎么办？” 叶慧叹气说：“让姑妈赔的可能性太小了，只能自己再买了。” 允文沮丧地低着头：“能不能还是我原来那种？”倒不是他虚荣，而是对懂音乐的人来说，当然希望拥有质量更好一点的吉他，因为好吉他的音色、音量、手感各方面都更好一点。 “本来我还想带允武去广州的，结果闹了这一出，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叶慧气恼地说。 允文眼睛亮了：“姐，我也想去。” 叶慧说：“你觉得爸爸会同意你们去广州？而且你们这个样子怎么去？算了，等我去北京了再给你买吧。小武你还要吗？” 允武犹豫了一下，说：“我还要一把红棉吉他就可以了。” 叶慧点一下头，说：“你们把今天王超找你们的细节再跟我说一下。” 允武说：“我们刚唱完歌下台，他就过来了……” 叶慧听允武说完事情的经过，又听允文补充了过程，说：“他先找的小武，要拉你去喝酒对不对？” “是的。”允武点头，“我不喝酒，他就问我们要钱。我们没有钱，他就开始抢二哥的吉他。” 叶慧皱着眉头说：“就算有，也不要给他，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会变成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你们今天也看到了王超的样子，他现在就是个小混混，以后看到他就躲远一点。他以后就算想跟你们套近乎，你们也别理他，尤其是不要抽他给你们的烟，我担心他吸毒，会拉你们下水。” 允文允武吃惊地看着叶慧：“王超吸毒？”这个事他们在学校听老师提起过，学校也在加强禁毒宣传。 叶慧严肃说：“我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你们要知道，一旦染上毒瘾，人这一辈子就算完了，以后就再也别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管你家多有钱，都会被掏空，而且一辈子都戒不掉！这件事你们尤其要慎重，沾都不要去沾，碰到吸毒的人和事，马上去报警，千万别犹豫。你们不光是要提防王超，也要提防其他人，你们最好都不要学抽烟，这样别人就没有办法拉你下水了。我还着重强调一点，千万不要抱着好玩或者试试看的心态去尝试，一旦尝试了，就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我养不起这样的弟弟！听见没？” 叶慧知道，很多吸毒的人都贩毒，因为这样才能供应得起毒品，他们特别喜欢挑一些家境优渥的人下手，这样才能为他们提供稳定长期的收入。允文允武明显就是那些人眼中的肥羊。 允文和允武互相对视一眼，姐姐说得好像很严重啊，他们认真地点头：“听到了。” 叶慧叫过允文，说：“小文，你们学校那些朋友都是玩音乐的，喜欢找刺激，玩跟别人不一样的，很容易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所以你尤其要注意。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叫你去迪厅唱歌，也就不会遇到王超这群人。” 允文点头：“我以后不跟他们出去玩了。” “你也不要抽烟，你是唱歌的，要保护好嗓子。知道吗？” “嗯，知道。” 叶慧又对允武说：“小武，你以后要学会拒绝别人，别觉得抹不开面子。你觉得不对的事和不好的事，就直接拒绝，不要怕得罪人，人生在世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允武生性不会拒绝人，这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好的人缘，但也给自己招惹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的。”允武点头答应。 叶慧叹了口气说：“现在改革开放，外面很多好的东西都引进来了，比如音乐、电影这些，但同时也多了很多不好的东西，所以需要自己具备辨别能力。只要我们洁身自好，别人就拿我们没有办法。” 双胞胎都点头答应。 允武问：“姐，你还去广州吗？” 叶慧摇头：“暂时不去，等我从北京回来再说吧。”大哥不知道最近在忙啥，也没见写信回来，写封挂号信去问问吧。 叶慧的挂号信还没寄出去，叶志飞就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着文馨，这可是一个特大的惊喜。叶慧看到文馨的时候，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冲过去抱住了她：“文馨，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本来想去广州看你的，没想到你居然来了，真是太棒了！热烈欢迎你！” 文馨也笑得非常开心：“叶慧，好久不见！我好想你。最近还好吗？” 家里其他人都惊奇地看着文馨，这是叶志飞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是他女朋友吗？而且这个女孩还跟叶慧认识。 叶瑞年当时不在家，叶志飞向家人其他人介绍：“这是我朋友，文馨，她说想来我们家玩一下。” 叶慧补充说：“文馨也是我的朋友，前年我们在广州认识的。文馨你多留几天吧，我带你到处去转转看看。”又将自己家里人介绍给了文馨。 文馨嘻嘻笑：“我也不太清楚，看你哥安排吧，我反正还没去报到上班的。” “那就好。走，我先带你上楼去放东西，你跟我一起睡吧。小雨，开火烧热水，一会儿让文馨姐姐洗个澡。”叶慧提过文馨的包，领着她到楼上自己房间去，又安排小雨去烧热水。 两个年轻女孩两年没见，见了面凑在一起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叶志飞说文馨只是他的朋友，但是家里人已经默认是他的女朋友了，所以都显得特别好奇，拉着叶志飞问这问那的。 叶慧也觉得文馨和叶志飞的事八成是在一起了，但是也不好意思问文馨，回头去问大哥好了，口风可真够紧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准嫂子 文馨去洗澡的时候, 叶慧压低了声音问叶志飞：“哥，你跟文馨在一起啦？” 叶志飞睨她一眼，听出她语气中的兴奋, 淡淡地说：“算是吧。” 叶慧不满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我发现你一点都不诚恳, 什么叫算是吧, 显得太没有诚意了！我都替文馨感到委屈，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不要耽误人家！” 叶志飞白她一眼, 不由得好笑：“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那我怎么见你一点高兴劲都没有。”叶慧对他不满的原因是他对辛蓓的态度和对文馨的态度完全是两种风格。 “我难道应该像个傻子一样成天这样？”叶志飞说着朝叶慧咧了一下嘴, 然后叹息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吧, 还没结婚的话, 克制一点比较好。” 叶慧不由得想起了辛蓓来, 大哥这是留下心理阴影了？也是，如果仅仅是谈个恋爱，追到手就达成目标了, 怎么开心都不过分, 但如果是以结婚为目的的, 还有更多的事需要考虑。文馨家里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 大哥仅仅是个高中生, 文馨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家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对女婿多少都会有要求吧, 也难怪他内心不安。 “那你们讨论过什么时候结婚吗？”叶慧觉得大哥应该是想跟文馨结婚的, 不然不会带她回家来。 “还没提过。不过她说等国庆的时候去拜访她父母。”叶志飞说到这里脸上有了笑意。 叶慧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这是个很好的信号啊，她在暗示你求婚呢。你可以适当跟她提一下结婚的事，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再商定个时间。”大哥今年25岁，文馨也22了，正是适婚年龄，不过就是不知道刚毕业的文馨愿不愿意这么早结婚。 叶志飞点了点头：“嗯。不过那我以后可能会留在广州发展了，她工作分配在那边，虽然她说不想去上班，想下海自己干，但就算是下了海，我们也不可能回老家来。” “可以，就在广州发展吧，那边现在经济开始发展了，机遇很好，以后你们自己可以开公司工厂什么，或者弄个画廊也成，有合适的机会再买套房子，我觉得挺好的。”叶慧满口赞成大哥在广州发展，现在的广州遍地是黄金，只要不是自己作死，绝对有个非常美好的前程。 叶志飞有些不安：“爸爸那边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可能会有点不高兴，我这就相当于入赘了，虽然并不是真的入赘。毕竟我是家里的长子，没在父母身边尽孝，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叶慧拍拍他的手臂：“别担心，这不就相当于你考学出去，工作分配在了外地一样吗？爸爸肯定会接受的。再说还有我们呢，至少我肯定是在老家，魏楠的工作应该一直都在南星。到时候你们在广州过得好，也可以接爸爸和阿姨过去住一段时间，他指不定更高兴呢，还能跟街坊邻居们说，‘我去广州大儿子家了’。” 叶志飞听到这里笑了起来：“那等我和馨馨商量好了，再去跟爸爸说。” 叶慧笑了，昵称都叫上了，看样子是真挺亲密的了。 叶瑞年回来的时候，发现儿子带了女朋友回来，还是个大学生，顿时浑身舒泰得好似喝一杯冰水，这才差不多嘛，他们家要嫁出去一个大学生，现在要娶进来一个大学生，真是不亏！所以他对文馨特别热情友好，说话格外亲切，还让叶慧去收拾三楼的房间给文馨住。直到叶慧说已经安排好了这才作罢。 晚上叶慧和文馨抵足而眠，夜话闺房秘话。叶慧问到了文馨和她哥在一起的过程，文馨羞涩地笑：“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告白，因为经常在一起活动，又住在隔壁，被大家笑多了，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叶慧意外地说：“真的啊？那也太便宜我哥了！他都没追你吗？” 文馨笑着说：“倒也不是没有，给我送了一打勿忘我的静物写生，然后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我看了画，然后就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叶慧哈哈大笑：“你们艺术家都这么含蓄吗？要是我，那必须得说出口才作数，我是俗人。” 文馨甜蜜地笑：“画家的笔写的就是他的心，就好比诗人的笔一样，画出的画和写出的诗都是他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 叶慧抓着文馨的手摇了摇：“谢谢你啊，愿意和我哥在一起。” “嘻嘻，我听你这语气好像你哥占了便宜似的，你们家人好像都这么觉得。其实你哥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比我们学校很多绘画专业出身的同学都画得好，教授特别看好他。而且他人又踏实，不像很多学艺术的人那样爱空想。学校里喜欢你哥的女生很多，我反而觉得我挺幸运的。”文馨的语气里对叶志飞满是崇拜和欣赏。 叶慧觉得大哥是真幸福的，因为文馨是个好女孩，她更注重的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而不在乎世俗的东西，叶慧想起大哥说的事，说：“听我哥说你也想下海自己干？” “嗯，我觉得我这职业和性格都不太适合每□□八晚五去上班，做设计的都是靠灵感的，上班太束缚了。而且我被分到了环保局，从事环境设计，可是我自己感兴趣的一直都是产品设计和包装设计，所以我觉得我在环保局肯定干不长久。”文馨苦笑着说。 “我觉得工作还是要做自己感兴趣的，才有足够的热情做好，否则就是上班捱日子赚工资过日子。所以我支持你下海，现在机遇挺好的，你可以出来自己干，搞个工作室，做点产品自己卖，慢慢地找顾客，逐渐打开局面。”叶慧建议说。 文馨抓住叶慧的手猛摇，兴奋地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想着以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觉得特别高兴。” “挺好的。我哥他不也是下海了吗？他要是不下海，就不可能有时间去广州学画。机遇总是给那些有想法有行动力的人准备的。” 文馨内心充满了喜悦：“嗯，你哥也支持我下海的。”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结了婚就可以一起干了。”叶慧嘻嘻笑。 文馨红了脸：“你哥还没跟我提呢。” 叶慧说：“别急，他迟早是要提的。” 既然大哥都把文馨给带回来了，叶慧也就没有去广州的必要了。他们在家待了四五天，然后准备返回广州，叶志飞听说双胞胎的吉他被砸坏了，打算给他们每人再买一把，便将两个人带到广州去了，让他们自己挑，可把允文和允武高兴坏了。 叶慧便带着小雪北上京城，送她去国家少年队集训。第一阶段的集训时间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要进行一次筛选，被筛选出去的就得回地方队，也就是说，现在的国家少年队名单只是初拟的，并非是最后确定的名单，小雪要想留在国家队里，就必须要通过这次筛选。 抵达北京后，叶慧了解到了这个情况，小雪自己也了解到了，一群集训的二十多个孩子，最后留下来的只有14人，几乎有一半的淘汰率，这个竞争是相当残酷的。小雪的压力很大，她害怕被淘汰出来，要被送回老家。叶慧还没走，她就抹起了眼泪，叶慧只能劝解她，只要尽力就好，咱们在乎的是过程，不要太计较结果，结果是努力过后的结晶，所以好好努力了，肯定有好结果。 小雪不安心，叶慧便打算在北京多留两天，期间魏楠请假来北京体育馆来看她们，知道了小雪的落脚处，答应尽量每周都抽空过来看望她。魏楠从叶慧这儿得知叶志飞谈了女朋友的事，也很替老友高兴，总算不再单着了，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赶在好友前头结婚。 叶慧又去拜访了郭老师一家，看望郭嘉嘉小朋友，郭嘉嘉看见叶慧来了兴奋得不行，小姐姐说话算话，有空就会来看她。郭老师夫妇问起允文怎么没来，他们对那个歌唱得好的少年印象深刻，叶慧说他今年没来，明年暑假会带他来北京玩。 郭老师说：“他马上高三了吧，打算考哪里的音乐学院？” 叶慧苦笑：“我也不知道，他的成绩不太拔尖，现在大学录取率这么低，我还真担心他考不上。将来还不知道去哪里，说不定要送他去当兵。他想参加中央台的青歌赛，希望他进部队能够被选入文工团，这样说不定会有机会报名青歌赛。” 郭老师的爱人陈老师突然说：“你们学院附中是不是每年都有参加各种音乐比赛的名额？” 郭老师点了点头：“是有。你们当地没有专门的艺术学校吗？” “我们市里没有。省城有一所艺术学院，不过是本科，也要通过高考才能上。”叶慧叹息一声，他们地方的资源肯定不如北京的好。 郭老师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要不然让你弟弟来我们学院附中插班读一年试试？说不定能取得什么成绩，对他高考也有一定的加分优势。” 叶慧喜出望外：“可以吗？郭老师。” “我先帮你打听一下，到时候再给你答复。”郭老师说，“不过学籍问题恐怕解决不了，只能来这里借读，还得回原籍参加高考。” 叶慧猛点头：“我知道，我明白，谢谢郭老师！”如果允文能够在音乐学院附中这个艺术氛围浓厚的环境里熏陶一年，肯定能有不小的进步。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转学 郭老师愿意帮忙, 这点完全出乎叶慧的意料，她当然是感激和欣喜的。然而欣喜过后，忧虑又涌上了心头：将允文送到北京来上学, 这个决定好吗？ 允文来北京上学, 这意味着允文就不再在自己看得见的范围之内了, 他所有的动态她将一无所知，无法给予指点和正确的引导，接下来的路, 就都得允文自己去走, 他会变好还是变坏, 叶慧并不知道。北京的艺术氛围好, 这对他的事业来说是好事, 但是北京的诱惑更大, 这对他的成长是一种历练和考验。 叶慧有一种自己培养的产品要送去质检了的感觉，能不能合格，还得社会这个熔炉检验过才行。北京是天子脚下, 天下资源皆汇聚在这里, 在这里, 人可以变得出乎意料的好, 也可能坏成你想象不出的坏, 因为各种各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稍一放纵, 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允文能适应北京的生活吗？并且作为外来的插班生, 他所面对的问题太多了, 他会受到同学的排斥吗？他能在陌生的环境中顺利生存吗？ 倒是小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高兴，她希望二哥能来北京读书，这样她就有伴儿了。叶慧理解小雪的兴奋，虽然就算不能常见面，但是想到哥哥就在本地，她就不会觉得那么孤独、没有依靠。 魏楠听叶慧说起允文要来北京上学的担忧，便主动承担了监督允文的责任：“我会教他辨别是非和危险的。” 叶慧知道魏楠比她更清楚各种罪恶手段和危险陷阱，说：“你一定要把那些危害的轻重跟他说清楚，让他懂得保护自己。主要是他混的艺术圈各种奇葩都有，我怕他沾染上不良习气，尤其怕他染上毒品。” “放心吧，我觉得允文脾气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非观和道德观还是很强烈的。”魏楠安慰她。 叶慧想到自己那个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大弟，不由得苦笑：“我就怕他大大咧咧被人坑了还给人数钱。” 魏楠笑了：“他又不傻，你也太小瞧允文了。现在他还在学校读书，环境相对单纯，不会有问题的。” 叶慧知道自己光担心也没用，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守着允文，他迟早还得自己去飞，只是现在的时间比预期的稍早了点，但也比原来好太多，允文已经17岁了，他的三观基本已经养成，自己能为他做的也不多了，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了。 为了赔小雪，叶慧在北京住了十天左右，小雪纵然万般不舍，叶慧也是要回去了，快开学了，她回去也有不少事情要办。 郭老师说一有消息就给她拍电报，叶慧答应了，得先回去征求一下允文的意见，他如果同意的话还得去学校办转学手续。她深深觉得没有电话真不容易，现在他们家在外地生活的已经好几个了，家里非常有必要装一台电话，有什么事直接拨电话就好。但是这年头私人安装电话太不容易了，听说北京上海是可以安装私人电话了，但是需要申请审核，不知道南星安装私人电话是什么个情况，这次回去得去问问。 叶慧回到家，双胞胎已经从广州回来去学校补课了，毕竟是高三了，学校还是抓得比较紧的。允文和允武都换了新吉他，允文的吉他比之前那把更好，允武的则换成了允文原来的那种，大哥也是舍得给他们花钱。所以允文允武每天放学回来都美滋滋地抱着心爱的吉他弹奏一会儿，哥俩又合写了一首歌，叶慧听了，虽然不是特别成熟，但是旋律还是比较优美的。 叶慧叫过家里所有人商量允文去北京上学的事，允文一听，简直跳了起来：“真的吗？姐，我能去北京上学？” 叶慧点头说：“郭老师说愿意帮忙打听看能不能转学，你去了也就是借读，明年还是得回来高考。” “借读也好啊，我想去。”允文急不可耐地说，他太喜欢北京了，有各种各样的音乐会，还有郭老师和陈老师那样有趣的人。 “先别太激动，还不一定去得了，郭老师只是说了有这种可能。”叶慧看弟弟的兴奋劲，就知道他想去北京上学。 允文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他就是这么个盲目乐观的家伙。允武和小雪都有些羡慕，叶慧说：“小武和小雨你们也别羡慕，并非我不想把你们也送到北京去上学，附中是音乐附中，全都是艺术生，你们去了也没多大用。而且我就算把你们送到北京去上学，我也没能力把你们送进北京的重点高中去上学，普通学校的教学质量未必会比南高好。” 允武和小雪点了点：“我没想去。” 叶慧扭头对允文说：“小文啊，家里为了培养你花费得比小武和小雨都多，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以后真的成歌星赚大钱了，一定不要忘记帮助弟弟妹妹。” 允文咧嘴笑：“那还用说吗？等我成歌星啊！嘿嘿。” 叶瑞年给儿子泼冷水：“你以为当歌星那么容易啊？去北京上学的机会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别跟在家里似的到处去惹是生非，你也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跑去蹦迪打台球，好好给我学习唱歌，否则你就回家里来，别浪费那个钱。” 允文严肃起来：“是，爸爸。” 叶慧知道允文离歌星的路还远着呢，她这么说主要是为了鞭策他上进。所以又单独和允文详细谈了一晚上，讨论去北京以后可能会遇到的一切问题，让允文做好心理准备，别浮躁，也别急着跟人攀比吃穿用度，在学校里，唯一需要比拼的就只有学习，时间很短，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家里已经尽可能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努力了。允文都一一答应下来。 叶慧又跟父亲商量了一下，最好在家里安装一台电话，有了电话，既能为自己家在外地的亲人们提供便利，也能为街坊邻居们提供一些便利，适当赚些电话费。她这么说，主要是安装电话的费用不会便宜，担心父亲不同意。没想到叶瑞年满口答应，自己家里确实需要装一台电话，几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求学，他和刘贤英都挺挂心的，有电话随时能够听到声音，知道近况就好多了。 趁着还没开学，叶慧跑电话局去咨询了一下，什么条件才能办理私人电话。电话局的工作人员说现在可以安装私人电话，不过得填表申请，申请合格之后才会给安装，初装费用是2800元。叶慧赶紧填了申请表，这个费用比她预想的要便宜，她以为怎么也得四五千，要是能安装上电话，以后跟魏楠、大哥和小雪的联系就方便多了，要是允文去了北京，也能随时打电话回来。申请表是交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审核通过并来安装，那就只能回去等消息了。 快开学的时候，叶慧收到了郭老师拍来的电报，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允文可以入学了。允文兴高采烈地和姐姐去学校办转学手续，叶慧发现他要去北京上学的事居然没跟朋友们说，直到办手续的时候才跟大家说，可把她意外坏了，没想到允文这么沉得住气。当然，也可能是好面子的表现，怕万一去不了要被大家嘲笑吧。总而言之，这个表现叶慧还是满意的，不确定的事就不要到处去宣扬，这是一种基本的素养。 临走之前，允文跑到瞿老师那儿去了一趟，帮她买足了今年冬天要用的煤球，将房子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番。瞿老师虽然不舍得这个学生，但知道他将会有更好的前途，当然也是衷心祝福的，叮嘱他去了北京好好学习，别学坏了。 允文回来还交待了允武，有空的时候代他去看望瞿老师，帮她打扫一下卫生，看她的药是否齐备了。允武都一一答应下来。 允文去北京上学，叶慧也马上要开学了，这次她没办法送允文去北京。叶瑞年放下生意亲自送允文去北京上学，虽然允文觉得自己去也可以，叶瑞年怕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会把钱弄丢，要亲自去才放心，附中的学费要比普通高中多，因为涵盖了各种教学费用，而且允文是借读的，还要交一笔费用不菲的借读费。叶瑞年还想去看看小雪在那边适应不适应，顺便也趁此机会看看祖国人民心目中最神圣的伟大北京。 允文不在老家，允武就彻底收心了，他性格本身好静不好动，如果不是双胞胎兄弟撺掇，他通常是不会乱跑的，最多也就是在学校、家里、书店几个地方转悠，现在是高三了，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准备高考，允武也要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努力奋斗。 叶慧已经是大学最后一年，主要任务就是实习和写毕业论文，她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工作问题。开学后不久，叶慧接到了实习分配计划，她被分在了南星汽车厂，叶慧看到这个结果，不由得哑然失笑，通常来说，实习安排的单位就会是他们毕业后的工作去处。叶慧觉得好笑，他们家的人跟南汽缘分可真不浅哪。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电话 十一月份的时候, 家里总算是装上了电话，话机是老式的拨盘电话，已经是时下最新款的话机了。街坊邻居得知叶家装了电话，都跑到他们家来看稀奇，虽然不少人都在邮局或者单位机关里见过用过，但是私人电话这条街还是第一个。 大家都兴奋地说：“老叶，以后我们家要是有电话，也能打到你家来吗？” 叶瑞年笑呵呵地说：“可以，打过来我们帮忙叫一声。接电话一毛钱一次, 打电话市内短途五毛一分钟，国内长途一块二毛一分钟，国际长途就免了, 我这里打不出去。打电话的时候一定注意, 千万别超过时间，多一秒都要多算一分钟的时间。”为什么接电话还收钱，因为他们装电话花了两千八百元，每个月还要向电话局交十二块钱的座机费, 如果大家光接电话不打电话, 那么家里这电话就将完全沦为公共免费电话, 还得跑腿去喊人。 从收入和话费比例来看，这个年头的话费贵得吓人。因为一家独大, 想收多少就是多少。其实一块二毛一分钟的长途电话也不算贵, 因为这年头拍电报是按字收费, 一个字0.145元, 一块多钱打电话和拍电报，当然打电话更合算。而且老百姓没重要的事都不会打电话，所以叶慧家这电话以后的主要功能估计就是接电话了，当然，他们家本来安装这个就是为了接电话的。 电话机就安装在店里，刘贤英特意清出了货架的一个格子，将它放在上面，以免小孩子好奇乱拨电话，这年头话费太贵了，可负担不起。全家人围着这个黑色的话机，别提多兴奋了，就盼着它能响起来。 允武和小雨还打赌，看谁的电话先打回来。因为一装好电话拿到号码，他们就赶紧分别给在外的哥哥妹妹写了信，告诉他们家里的电话号码。小雨觉得应该是小雪先打回来，她年纪最小，最想家，上次伯伯送允文去北京上学，去看小雪的时候，她还哭鼻子了。允武觉得应该是允文最先打回来，他在信里说过，北京到处都是公共电话，他早就买好了电话卡，就等家里装好电话就打回来。 然而接连好几天，家里的电话都没任何动静。第一个用这台电话的还是黄爷爷，他不是接电话，是打电话，他有个儿子在省城某机关单位上班。刘贤英和王彩娥都是头一回拨电话，两人都试了好几遍，都没有拨通，紧张得都冒汗了，都在怀疑是不是电话出问题了。最后还是回来吃午饭的叶瑞年拨通了电话，不是电话出了问题，而是拨盘电话不好拨，长途电话本来也不容易拨通。 黄爷爷拿着话筒，说：“三儿，以后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们，号码是5406。”然后就啪嗒一声将电话给挂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叶瑞年提醒他说：“老爷子，你怎么不多说几句？还没到一分钟呢。” “那收半分钟的钱？”黄爷爷看着他。 叶瑞年连忙摆手：“你第一次来打电话，不要钱，谢谢你教小雪下棋。” “那还是要给钱的。”老爷子掏出一块二毛钱，放在玻璃柜台上，拄着拐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来说，“要是我三儿打电话过来了，麻烦来叫我一声。” “好，好，一定叫。”叶瑞年赶紧应下来。 结果老爷子还没出店门，电话就响起来了，叶瑞年赶紧接起来，是黄家老三打回来的，叶瑞年解释了一下，对方总算知道他家装电话了，老爷子又回来和儿子寒暄了好一阵，这会儿他不急着挂电话了，反正儿子那边打电话不要钱。最后叶瑞年也没收老爷子接电话的钱，要不是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了，打电话的钱他也不想收的。 所以他们家电话不管是打还是接，第一个名额都给黄爷爷占去了。家里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魏楠打过来的，他收到信的当天晚上就打回来了，叶慧正好在家，她现在南汽实习，晚上住在家里，不住学校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也有些杂音，听不太清楚，不过总算能顺利通上话了，两人匆匆聊了一分钟，赶紧将电话给挂断了，没办法，话费贵啊，得省钱。 这场赌注，允武和小雨谁都没赢。接下来那个电话是叶志飞打回来的，说家里装了电话挺好的，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在电话里说就好了，并且问了一下家里目前还缺什么货，他发货回来。最近一年多，叶志飞也不常回家了，有时候发货还是通过托运的方式寄回来的。 允文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中间还帮街坊邻居接了几个电话，允文打进来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说电话太难打了，他试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才打进来，他还以为是号码错了，鉴于这么难打，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就不打电话了，还是写信吧。叶慧也没能问一问他的情况，因为话费贵，都是长话短说，根本就来不及细说，聊近况。 小雪是最后一个打回来的，电话一通，小丫头就在那边哭了，刘贤英听得心惊肉跳：“小雪，乖女儿，怎么了？” 小雨听见是小雪打回来的，赶紧凑到话筒边说：“小雪别哭了，快说话，不要浪费话费。” 小雪赶紧止住哭声，抽噎着说：“电话太难打了，打不通。我想家，想妈妈和姐姐，还有小七。” “小雪乖，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吃得饱吗？冷不冷？有没有买新棉衣？”母亲最关心的永远是儿女的穿衣吃饭问题。 小雪在那边答了，叶慧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问了一句：“小雪，比赛打了吗？”她记得小雪的淘汰赛在这个月举行。 小雪抽噎了一下：“还没有，后天就比了。” 叶慧说：“那就加油！好好下棋，不要太想家里，等放假了就去接你回来。” 小雪说等比赛结果出来了再给家里打电话，就将电话挂了。这个电话打得最让家人揪心了，她年纪最小，承受的压力却又是最大的，所以听到家人的声音难免会控制不住流眼泪。叶慧希望她能够顺利留在少年队里。刘贤英却有点想她回来，女儿哭得她心如刀割，不如回家来读书算了，何必小小年纪就在外面吃苦。但叶慧知道，小雪宁愿吃苦想家，也想留在北京，毕竟那是她喜欢的生活。 叶慧选择材料这个专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高分子材料、纳米材料等等，事实上，等她上了大学，接触的全都是硅酸盐（水泥）和金属等等，分配工作的时候，把她分到了汽车厂去做金属材料加工。什么是材料加工？就是焊接。叶慧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焊接工程师，可是工程师不需要拿电焊吗？所以叶慧就成了一名焊接工，成天跟飞溅的火花和电光、刺耳的声响作伴。 叶慧有点哭笑不得，当然，她的工作和普通的电焊工还是不一样的，她通常是解决普通技术工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谁叫她是专业人士呢。作为专业人士，叶慧当然清楚这份职业的价值和意义所在，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廉价，所有的大型重械，包括潜艇、航母、火箭、宇宙飞船等，全都离不开焊接工，焊接一个门窗，你只会觉得很低级，但是焊接一个宇宙飞船，你必定会肃然起敬。 只是叶慧并没有想为材料加工这个行业奉献自己的青春，所以她注定在南汽干不长久。当然，目前她只是实习，还没有选择的权力，毕竟这关系到她能否顺利毕业，所以她还是很兢兢业业地干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厂里还是很爱惜人才的，尤其是大学生，虽然他们干着跟别的工人也差不多的活儿，没有人对他们这些大学生呼来喝去的，都是和和气气地说话，好言好语地安排他们的工作。 这天叶慧跟着她的师父去车间领完一个样品回办公室，因为有两种钢材的焊接始终达不到验收标准，这需要他们这些技术人员去攻克问题。叶慧正和师父低头忙着，忽然听见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领导模样的人进来视察，叶慧只看了一眼，便扫到人群后面跟着的黄红卫，她低下头去，实在是觉得看到这人觉得恶心，不想再看。 第二天，叶慧刚到厂里，便被安排去了下面的车间干最普通工人的工种，她以为她的同学都被安排做同样的工作了，事实上中午吃饭的时候一问，只有她去了车间，其他人都还跟着自己的师父在学习呢。 叶慧的师父找到她，还把她批评了一顿，说到处找不到人，昨天不是说好了还要去做钢材焊接实验的。叶慧明白是有人在给她使绊子，因为她实习报告评估主要是要参考师父的意见的。这个黄红卫，她没找他报仇，他反倒挑衅上自己了，那就走着瞧吧，反正她并不稀罕这份工作。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内部瓦解 这个世界上, 蝇营狗苟的卑鄙小人往往都比正直的人活得滋润，因为他们懂得虚与委蛇，毕竟假话总比真话好听，上位者总爱听好听的。黄红卫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一个小组长如今已经混到副车间主任了，当然，还不仅仅是得益于他自己虚溜拍马的水平，还得益于他有一帮在汽车厂一起钻营的亲戚，国有企业里这种裙带关系并不鲜见。 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叶慧打算对付黄红卫，当然要先弄清他所有的底细。她人漂亮，嘴又甜, 很快便赢得了同事们的喜欢, 毕竟技术组里女技术员太少了，叶慧是他们组唯一的一个，所以也是他们组的组宠，大家都让着她帮着她, 想打听点八卦之类的还是很容易的。 叶慧所在的技术组并不属黄红卫的铣工车间的管理范围, 但是属于生产部管辖, 黄红卫的舅舅是生产部一部的副主任，所以他想拿捏叶慧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叶慧并不怵他, 他再厉害, 不过也是个副的主任, 上头还有个主任呢。是人都有弱点, 更何况是这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得罪的人肯定不计其数。 黄红卫的老子是车工部的车间主任，他妈是后勤部的一个小领导，算起来全家都是官儿，势力还是很强大的。 黄红卫目前正在追求厂长的小姨子，这档次比从前又高了一层，以前还是副厂长的女儿，现在都开始追求厂长的小姨子了，可不是要牢牢攀附住领导阶层这棵大树吗？叶慧见过厂长的小姨子，跟厂长老婆长得有几分像，瓜子脸盘，五官还端正，然而却满脸的青春痘，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破坏了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美丽，很多人都不敢直视，长满痘的小姨子跟辛蓓比起来，自然是云泥之别，当然不是黄红卫的审美变差了，只是没办法退而求其次，毕竟辛蓓的妹妹才15岁，他胆子再肥也不敢朝副厂长未成年的女儿下手。 因为小姨子长了一脸吓人的青春痘，所以黄红卫的竞争对手很少，那姑娘终于有人追捧着，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便跟黄红卫处了起来，虽然黄红卫长得矮了点，五官还是周正的，虽然那气质有点猥琐，有时候会叫人不高兴，可谁叫她满脸红疙瘩叫人看不上呢，只能忍耐对方的不足。 这天下午下了班，叶慧和在另一个部门实习的女同学袁芳结伴回去，袁芳要回学校，她则回家。忽然，叶慧瞥见两个姑娘进了路旁的米粉店，其中一个满脸红疙瘩，便对袁芳说：“袁芳，你陪我去吃螺蛳粉吧，我请你吃粉。” 袁芳答应了：“可以啊。” 进了米粉店，袁芳也跟着点了一份螺蛳粉，叶慧说：“袁芳，我看你最近上火，有点长痘，还是别吃螺蛳粉了吧，太辣了，你吃三鲜的好了。” “长痘痘不能吃辣的？”袁芳显然平时没注意这点。 “对呀，你不知道？长痘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会变得更严重。”叶慧点好了单，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又仔细看了看袁芳的脸，说，“对了，我家里有药膏，是我哥从广州带回来的，还是香港那边过来的，消痘效果特别好，擦两天就消了，还不会留痕迹，要不要我明天带过来给你试试？” 袁芳平时也大大咧咧的，不太注重这方面：“没事，我这过两天就好了，别浪费你的药。” “那我明天还是给你带点试试效果吧，反正我自己用着挺好的。”叶慧说，“你这两天少吃点辣的，痘会消得更快。” 旁边那桌正在吃螺蛳粉的姑娘突然停了下来，说：“我不吃这个了，换份不辣的吧。” 叶慧吃完米粉，和袁芳一起出来，准备回家，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同志，麻烦你等一下。” 叶慧站住了，扭头看着那个满脸都是痘的姑娘：“有事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她又看了袁芳一眼。 叶慧对袁芳说：“袁芳，要不你先走吧，路上小心。” 袁芳点点头，离开了。 长痘的姑娘见周围没别人了，这才扭着手指鼓起勇气说：“我刚刚听说你有从广州带回的药，可以消痘的，我想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叶慧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说：“我也不记得了，是英文名，等我回家帮你看看吧。同志你脸上的痘痘长了多久了？好像有点严重啊。” 长痘的姑娘满脸神伤：“从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了，而且越来越多，一直都不见好。” 叶慧低头看着她修长白皙的双手，觉得这姑娘的长相完全就是被青春痘给毁了：“你这不是普通的痘痘了，应该属于内分泌失调，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的，医生也只能开点药吃和涂，好一阵子又恢复了老样子。”姑娘叹了口气。 叶慧说：“你应该去看中医呀，我知道有一个中医非常厉害，治这个很拿手，吃药调理几个疗程，以后再多注意一下，就会好很多了，不容易复发。”这倒不是叶慧瞎说，上辈子她儿子刚出来工作那阵子，熬夜加班和压力导致他内分泌失调，长了一脸的青春痘，她带他找了个中医看了，吃了几剂中药，然后就调理好了。 “真的吗？”姑娘惊喜地问，“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叶慧皱起眉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了，我以前陪一个朋友去过，我回去帮你问问吧，到时候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姑娘有些喜出望外：“真的？你陪我去？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叶慧笑着摆摆手：“还好，也不是多难的事。” “我叫岳婷玉，在厂办上班，你也是南汽的吧？” 叶慧点头，指指自己的工衣，说：“对，我是生产一部技术组的，我叫叶慧。” “哇，你是技术人员，女技术呀，很少见。”岳婷玉一脸惊讶，“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叶慧说：“这周末吧。”她想了想，又说，“到时候咱们在人民公园门口见面吧，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带男的来。”她主要是为了杜绝她带黄红卫来。 岳婷玉点头：“好，不带男的。” “对了，你有对象吗？”叶慧问。 岳婷玉不解，迟疑了一下才说：“有。” 叶慧说：“我觉得你治青春痘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让你对象知道了，等有了效果，再给他一个惊喜比较好一点。万一没有效果，也不会被他说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知道。”岳婷玉点头，很显然，她在治疗痘痘这件事上花费了不少的心力，也没少受到大家的冷言冷语。 他们约好了时间，周末早上八点过几分，叶慧到了人民公园，比约定的晚了几分钟，看见岳婷玉已经到了，只有她一个人，叶慧觉得这姑娘心挺大的，跟自己只见了一面，就愿意跟着出来跑，防范意识太薄弱了，不过可能是知道自己也在南汽上班，才没那么多顾忌吧。 叶慧带着岳婷玉去了滨江区医院，叶慧以前带儿子去看的那家诊所是一位杨大夫开的，杨大夫在开诊所之前在滨江区医院中医部上班，后来他退了休，在家开了个药铺，顺带把脉开药方卖药，叶慧去的时候，已经是杨大夫的儿子在看病了，据说是子承父业，医术也一样精湛。 叶慧和岳婷玉去了区医院，结果并没有碰到杨大夫，因为他今天不上班，周一到周六才坐班。叶慧没考虑到这点，岳婷玉一脸失望，说明天再过来看。叶慧见她这样，便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打听一下。” 过了片刻，叶慧出来了：“我打听到了杨大夫家的住址，我们现在可以去他家拜访他。” “这样好吗？”岳婷玉说。 “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给点诊费，他给你开了单子，你照单抓药就行了。”叶慧说。 于是叶慧带着岳婷玉找到了杨大夫的家，杨大夫这两年确实也在接私活，主要都是街坊邻居，然后带着相熟的亲戚朋友们来，慢慢地名声就在外了。叶慧上门，也并没有多特别的，杨大夫给岳婷玉把了脉，说了一堆中医术语，然后给她开了7剂中药，让她先服用，如果有效果，再过来他这里看看，或者去医院找他也行。 他们出来之后，叶慧也传授了一些治疗痘痘的办法，比如要多吃什么、不吃什么等等，还有一些比较细节的问题，临了还给了她一盒药，真是叶志飞从广州带回来的港货，平时用来消炎去肿的，效果还挺不错的。这可把岳姑娘感激得不行，真是遇到大好人了。 一个疗程的药还没吃完，岳婷玉就觉得自己的痘痘好了很多，她迫不及待地来跟叶慧分享自己的喜悦。叶慧见她脸上果然消肿了不少，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红得吓人了，便鼓励她继续吃药治疗。岳婷玉对叶慧万分感激，把她当成了最亲密的朋友，简直是无话不说。 有一天，叶慧终于把话题引到了黄红卫身上：“你对象见你脸上痘痘好了这么多，应该也很高兴吧？” 岳婷玉一脸沮丧：“他没看出来，说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连我都看出来不一样了，他居然说没区别，男人也太粗心了。”叶慧说。 岳婷玉苦笑了一下：“他可能真没看出来，因为他就没仔细看过我的脸，每次都是扫一眼看别处去了。” “这也太令人伤心了。”叶慧说，“你对象是谁啊？也是我们厂的吗？” 岳婷玉点头：“嗯，是我们厂的，在铣工一车间当副主任。” “你是说黄红卫吗？”叶慧故作吃惊地说。 “对呀，你也认识他？”岳婷玉说。 叶慧点头说：“认识呀，他是我哥的同学。我听说他不是在追副厂长的女儿吗？”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垮台 叶慧说完这个赶紧停下来，面带歉意地说：“抱歉, 对不起, 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 岳婷玉的脸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辛厂长的女儿辛蓓吗？” 叶慧没想到她也认识辛蓓, 点了点头：“对, 就是她。” 岳婷玉攥紧了拳头, 咬着下唇许久没有说话。叶慧观察了一会她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说：“我没想到你对象居然是他。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我怕你听了会不高兴。” 岳婷玉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说：“没事, 你说吧。” 叶慧说：“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哥前几年也在厂里上班，他是退伍回来才进厂的，当时归黄红卫管，他们那时关系还可以, 后来因为辛蓓闹僵了。因为我哥和辛蓓谈恋爱了, 黄红卫追了辛蓓很久都没追到, 因为这件事嫉恨我哥，那时我哥已经停薪留职了，去广州买了些布回来卖, 黄红卫就去举报我哥投机倒把。我哥被抓起来关了一个多月，差点还被判刑了。因为这件事，辛蓓家里也知道她和我哥处对象的事了，他们家觉得我哥配不上辛蓓, 逼着他们分了手。” 岳婷玉的嘴唇有些哆嗦：“真是黄红卫去举报的？”领导圈子就那么大, 辛蓓她也熟悉, 她失恋的事动静闹得不小，还因为这个不愿意再留在汽车厂，跑到省城去了，原来黄红卫也在当中掺了一脚。 “千真万确！”叶慧说，“不过你也别跟他去求证了，他多半也不会承认。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哥也如他们所愿成功跟辛蓓分了手，现在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黄红卫并不是个正人君子，他和我哥还是老同学，这点情分都不念，还打算将他送去坐牢，要知道那是83年，刚刚严打，案子都判得都特别重。所以你如果真的奔着结婚去的，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岳婷玉许久都没说话，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叶慧看着她，有些同情，估计是这姑娘头一次恋爱，感情投入得比较多：“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带了私人恩怨，看法有些片面。以后你自己可以观察一下，看他是不是真心待你，还是只想拉你做一块跳板。要我说你这么好的姑娘，家世比他好，学历比他高，身高都快赶上他了，听着他对你也不太好，你图他什么呀？” 岳婷玉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咬着下唇说：“别人都嫌弃我的脸，从来都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 叶慧掏出手绢递给她擦眼泪：“别用手去摸脸，手上有细菌，脸就更不容易好了。我觉得你完全不用这么自卑，脸上的痘痘一定可以治好的，也不要有这方面的压力，放松心态，平时多注意一下饮食，休息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你的脸好了，还怕没人追吗？” 岳婷玉抬起眼睛看着叶慧，认真地问：“真的吗？” 叶慧笃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你看现在调理不是有效果了吗？过两天我再陪你去抓药。”她跟岳姑娘相处了几次，觉得这是个挺单纯的女孩，还特别自卑，因为自卑，所以对人特别细心迁就，脾气也很好，而且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除了脸上的痘痘，真心没有什么大缺点，完全没必要糟蹋在黄红卫那个杂碎手里。 “谢谢你，叶慧！”岳婷玉感激地说，“对了，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工会发的，你拿去和朋友去看吧。” 叶慧惊讶地说：“你怎么不自己去看？”这是正式员工的福利，他们实习生是没有这个福利的。 岳婷玉苦笑：“没人和我去看，我一个人去没意思。” “黄红卫没约你看电影？”叶慧试探着问。 岳婷玉摇头：“他说他从来都不喜欢看电影。” 叶慧说：“那我们一起去看吧，反正我男朋友也不在市里。” “好啊。”岳婷玉没想到叶慧会约自己看电影，她也很久没去看电影了，因为总是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工会发的票是最新的电影，要去电影院看，厂里怕停工耽误生产，所以电影票也是随机发的，都是员工休息时间的票，并非包场性质。结果她俩等待进放映厅的时候，叶慧看到郭美娟了，她留意了一下，果然在卖瓜子儿的地方看见了黄红卫。岳婷玉没注意到黄红卫，叶慧拉了她一下，小声地说：“我好像看到黄红卫了。”说着伸手朝那边指了一下。 岳婷玉顺着叶慧的手指看过去，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从来不看电影的黄红卫正在买瓜子，不一会儿朝一个女人走过去，将瓜子递给了她，两人凑近了说了句什么，然后都吃吃地笑了起来，别提多暧昧了。岳婷玉的手捏成了拳头，想冲过去质问黄红卫，这时候开始检票了，黄红卫搭着郭美娟的肩膀进去了。 叶慧安抚岳婷玉：“算了，婷玉，为这个人生气不值得，认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早清楚早解脱。” 岳婷玉咬着下唇，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叶慧知道自己推波助澜到这个地步也就差不多了，只要岳婷玉怀疑了，她就能从黄红卫身上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这个姑娘单纯，肯定也不容许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受到背叛，所以两人多半是要吹。岳婷玉又在厂办上班，厂长是她姐夫，后勤部长是她姐，黄红卫一家的飞黄腾达恐怕就要减点速了。 没过几天，岳婷玉果然和黄红卫分了手，起因是岳婷玉外出办事的时候，撞见黄红卫的自行车前杠上坐了个女的，还不是上次电影院碰到的那个。她这次没忍住，当面就和黄红卫怼了起来，她一着急，就满脸通红，别的姑娘满脸通红还能用面若桃花来形容，但是岳姑娘脸红的时候痘包就越发显眼了，变得有点惨不忍睹。黄红卫没忍住，直接就吼了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想吐！” 岳婷玉当场就崩溃了，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太伤人自尊了，分手是毋庸置疑的。 叶慧得知这事后，对岳姑娘是深深的同情，黄红卫这个畜生也太伤人自尊了，这让岳姑娘以后还有信心谈恋爱吗？岳姑娘见到她哭得如下磅礴大雨，叶慧劝了好久，才勉强将人给劝住。岳婷玉自暴自弃，连药都不想再吃了，被叶慧批评说：“你为了这么个渣男自暴自弃？值得吗？他现在这么羞辱你，你就更应该治好你的脸，嫁个比他更好的人，然后让他去后悔，跪在地上求你。” 岳婷玉一听，觉得是这么回事，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绝对要让渣男遭到报应。 这之后不久，生产一部的主任调职升迁，本来黄红卫大舅这个副主任以为主任一职就是他的囊中物了，结果上头却另有安排，调了生产二部的副主任来当主任，这个新主任以前还是他的下属，把他气得几乎要吐血。新主任上任，黄红卫大舅请了三天病假没来上班。 叶慧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去买挂鞭炮来庆祝一下，她衷心地希望这只是黄红卫一家子垮台的开端。 岳婷玉则在叶慧的劝说下继续吃药调理，脸上没有再涌现新的痘痘，原来的痘包也渐渐消隐了下去，再也不总是一张红通通的烂脸了。她的心情总算是好多了，天天都来找叶慧给她看自己的疗效，叶慧见疗效不错，也替她高兴，总算没有毁在黄红卫这个人渣手里。岳婷玉现在对叶慧是百分百的信任，把她当闺蜜和恩人，差点没把叶慧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十一月份，小雪艰难地比完了国少队选拔赛，最终以排名第十三的成绩留了下来，叶慧觉得能留下来就很不错了，但是小雪却在电话里哭得非常厉害，她是留下来的倒数第二名。 叶慧安慰她说：“倒数第二只是暂时的，又不是永远都是这个名次。你要想想那些被淘汰的同学，他们还回老家了呢，所以你已经非常幸运了。你应该更积极一点去看，咱们国家十一亿人口，少年儿童就算三亿吧，那你在三亿人里排名第十三，难道你不厉害吗？乖，今天哭过就算了，明天打起精神来继续下棋，小雪是最棒的，加油！” 这次小雪用的是体育中心的电话打的长途，所以不用担心话费，聊了好几分钟。这边允武和小雨一个劲地看手表，替那边心疼话费。 允文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长话短说，从来没有超过一分钟，他的生活费有限，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不省点用不行。你说他钱花哪儿了？当然是用来看各种音乐会和歌舞剧了。 允文在北京的情况一如叶慧想的那样，刚开始因为口音问题被同学笑了好久，好在允文也不是敏感内向的人，他性格外向开朗，很快就交了一群朋友，大家都是喜欢唱歌玩乐器的，其中有也都是外地来北京上学，同样的经历让他们关系更为密切，成为了好朋友。 允文到了北京之后才发现原来厉害的人那么多，自己那点钢琴和吉他水平在同学当中简直不能看，跟他同年级的不少同学都去参加过国际比赛，钢琴随便拿出来都是八级十级的，差距相当明显。不过允文自己也有优势，他会写歌，嗓音条件尤其好，这是他们的声乐老师都认可的，建议他专门往声乐这方面发展。 郭老师夫妇也给予了允文不少的帮助，允文来北京之后，就借住在郭老师家里。这一点让叶慧尤为感动，他们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了嘉嘉一回，然而却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回报，简直令他们无以回报。住郭老师那儿是叶慧认为的最好的去处，允文从前不喜欢老师，自从瞿老师之后，他就很爱亲近音乐老师，而且信服音乐老师，郭老师绝对能够镇得住允文，能替他当好人生和音乐的导师。可以说，允文这小子是走狗屎运了！如果他还不能学个名堂出来，那就太浪费资源和大家的栽培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早恋 十一月份也是期中考试月，现在家里还在正儿八经上学考试的就只有双胞胎和小雨了, 所以焦点就全都集中在了他们仨身上。 小雨最不让人担心, 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学霸, 成绩一向稳定, 这次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四。允文在北京上学, 据说这次期中考试在班上也是中等偏上, 按照北京的升学率, 这个成绩还是有希望上大学的。但叶慧泼他的冷水，没有北京户口, 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还是得回来考试，不努力还是没机会上大学，把飘飘然的允文一棒子给敲没声了。 允武学了文科, 他的语数外有明显的优势, 所以在文科班算是如鱼得水, 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这可把他美得没边了，说自己是选对文科了。就连叶慧也觉得他学文科是学对了, 只是提醒他别太骄傲，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学，允武满口答应下来。 十二月初的时候，允武的老师捎了个口信过来, 让他的家长务必去一趟学校。那天叶慧在上班, 没在家, 刘贤英得知了消息，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等叶瑞年回来告诉了他，叶瑞年去了一趟学校，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将允武叫到自己屋里去了。 叶慧在厂里加了一会儿班，回来的时候有点晚了。小雨赶紧拉住她，悄悄告诉了她伯伯正在屋里罚允武的跪，已经跪了好久了。这把叶慧惊着了，允武从来都很少惹爸爸生气的，除非允文带着他一起去闯祸，这次允文不在家，允武犯了什么错？她赶紧进了父亲的房间，屋子里光线晦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叶瑞年坐在凳子上抽烟，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允武则低着头跪在地上。 叶慧问：“爸，小武这是怎么了？” 叶瑞年气呼呼地说：“你问他！” 叶慧走到允武旁边，伸手去拉他，允武挣开了她的手，不起来，叶慧生气了：“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了？” 允武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倔强的神情：“我没有错！” 叶瑞年腾地站了起来，伸着手指头指着他，吼他：“你没错？你再跟我顶嘴我就一脚踹死你！” 叶慧也发火了：“你们父子两个能不能别发脾气，把事情给我说清楚行吗？” 叶瑞年这几年很少见到女儿发脾气，听见她一吼，愣了一下，重新坐了下起来，气呼呼地说：“叶允武现在翅膀硬了，开始谈恋爱了，还逃学出去玩！” “我没有逃学，那节课本来就是体育课！”允武还在为自己辩解。 叶瑞年哼了一声：“你没逃学，体育课应该在学校上课，你跑到校外去干什么？回来上课还迟到了十分钟。你敢说你没有错？你再跟我顶嘴我就抽死你！” 允武咬着牙，虽然没再说话，但还是用目光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叶慧诧异地看着允武，她本来以为家里最叛逆的是允文，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允武也变得叛逆起来了：“小武，你真迟到了？” 允武梗着脖子说：“那节课本来是自习课，班主任老师突然来讲题，所以我迟到了。” “可就算不是班主任老师来讲题，自习课你也还是迟到了十分钟呀，自习课迟到就不算迟到了？”叶慧不理解允武的脑回路。 允武低下头不做声。叶慧说：“那好，你说说吧，体育课你们去干嘛了？” 允武嗫嚅着说：“我同学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出去散散心，我们就在街上溜达了一下。” “所以你们就忘了时间对吧？”叶慧说。 叶瑞年插话说：“所以你们是真出去约会了，你现在是在谈恋爱对吧？” 允武低着头说：“可是我没有耽误学习成绩！”他记得以前姐姐跟他说过，只要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奋斗，这样的恋爱就是积极的，可以谈。 叶瑞年还想说什么，被叶慧拦着了：“爸，你先别发火，有话好好说。要不这样吧，我跟小武说，你先出去休息一下。小武，起来说话。” 叶瑞年被叶慧推出去了，允武看见爸爸走了，便起了身，跪得太久了，膝盖有点疼，他揉了揉膝盖，叶慧说：“坐吧。我记得我以前是跟你说过，正面的恋爱会促使人积极奋进，所以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这种态度我很不满意！” 允武听到前面还是很高兴的，姐姐不反对他谈恋爱，听到后面一句的时候，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叶慧，叶慧与他四目相对，允武终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叶慧叹息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满意吗？” 允武垂下眼帘说：“我迟到了。” 叶慧说：“迟到只是很小的一个方面。主要原因是你放纵了自己，还为自己的迟到找借口和理由。今天你和她出去只是迟到了十分钟而已，明天你跟她出去也许就是耽误半节课，再往后呢？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我不敢想象。也许你还没毕业，我说不定就要听到你结婚或者坐牢的消息了。” 允武露出一副窘迫的样子：“姐！”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夸张？”叶慧说着摇了摇头，“早恋，不，姑且说恋爱吧，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自律，要约束得住自己，然后才有资格说是正面积极的恋爱，否则都是白搭！你在爱情里学会的应该是成长，让自己越来越优秀，而不是堕落，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来为自己的错误开脱、逃避。如果做不到自律，那么你们还是分了吧，别浪费青春，耽误学习。” 允武低下头静静地思考，不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叶慧点了一下头：“响鼓不用重锤，你很自律，有些话我就不反复说了。回头去跟爸爸道歉认错。” 允武有些迟疑地说：“爸爸不让我和她在一起。” “这件事我会跟爸爸说的。你想继续谈恋爱，就得约束好自己的行为，别留下任何把柄，让老师和家长去反对。”叶慧知道这个时候去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怕会起到反作用，不如表示理解，他自己反而会处理好。 叶慧又费了一番口舌说服了父亲，给允武一点信任，让他自己去处理。叶瑞年不信任允武，但是绝对信任叶慧，便勉强答应了。 叶慧在南汽的实习时间是三个月，从十月份到十二月份，刚开始的时候黄红卫舅甥还不忘找她的麻烦，后来部里换了新主任之后，他就对技术组格外照顾了，副主任再也没有机会插手技术组的安排。叶慧知道这大概是岳婷玉努力的结果，这个姑娘真是挺好的，如果叶慧将来想要在汽车厂工作，绝对会比较顺利，可惜她志不在此。 实习结束的时候，岳婷玉的一张脸看起来已经好太多了，痘痘都好了，只余下了痘印，这个需要时间慢慢去修复，岳婷玉还担心脸上的痘印消除不了。叶慧安慰她，她还年轻，又不是疤痕皮肤，皮肤的修复能力好，迟早会消除掉的，平时还是要注意饮食健康，保持身心愉悦，只要不再复发，肯定会康复的。再说就算以后留下一点印痕也不要紧，还可以通过化妆来遮掩。 八十年代中期化妆在国内还没开始盛行起来，岳婷玉听着觉得很新奇，叶慧就跟她大致说了一下化妆的原理和特点，不过一切还得等皮肤痊愈了之后再化妆，否则就会加重皮肤的负担，越发难好了，毕竟早期的化妆品考虑的功能还没那么多。 岳婷玉觉得叶慧懂得真多，不愧是大学生，还经常往北京和广州等大城市跑，她决定以后要和叶慧保持良好的关系，因为她真的能教自己很多东西。 第二届青歌赛决赛于十一月份开始，地点就在北京，郭老师虽然不是评审，但也有机会接触到这项比赛的核心圈，所以他弄了一场比赛的门票给允文，让允文去赛场感受比赛的氛围，把允文激动得不行。这场现场演出对允文的激励作用是非常大的，他感受到了自己和专业歌手的差距，今年他还不能参加比赛，两年后他就能参加这个比赛了，所以他还有两年的准备时间，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取得名次。 元旦之后，很快就是寒假了，魏楠暑假没放假，寒假总算是能回家了。小雪则要去上海参加全国少年儿童围棋大赛，比赛结束之后，可以回家来过年。魏楠便和允文在北京等小雪比赛结束之后再一起回老家。 小雪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这次比赛她拿到了全国第六名，还获得了一笔奖金，虽然数量不多，小雪还是很高兴，她知道以后比赛就是她挣钱的方式，这说明她以后就能养活自己了。 叶慧也替她高兴，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养活自己，这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她希望小雪能够永远快乐，在围棋道路上越走越远。 期末考试，允武又考了文科班第一，成功堵上了老师和爸爸的嘴，他自己也很得意，谈恋爱怎么了，谈恋爱照样可以读好书。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结婚 今年过年早, 等小雪比完赛回到北京, 又从北京回到南星的时候, 离过年没剩几天了。北方的面条馒头格外养人一些，允文和小雪都长高长胖了不少。本来允文和允武是双胞胎, 长相一样，身高身材都差不多，如今允文去北京待了半年, 就跟允武显出差异来了, 比允武高了一点儿，也壮了一点儿，令允武有些羡慕。 魏楠这半年来的监护人还是做得很尽职尽责的, 每个星期都尽量抽空去看望小雪和允文，了解一下他们的动态, 扮演知心哥哥的角色，为两个小的排忧解难, 适时开导一下他们。这两个的情况叶慧基本都是从魏楠这里得知的, 毕竟平时打电话也不能多说, 写信的水平也都有限, 而且本人叙述和旁人观察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有魏楠的照顾, 这两个小的总的情况还是不错的, 身心都还算健康。 现在就差叶志飞还没到家了，等他回来, 家里人员就都齐了。今年冬天, 叶志飞托运了一批牛仔衣服回来, 在南星市都卖疯了。什么，你还没有一条牛仔裤？那你就落伍了。不仅是南星，全国各地都在热卖牛仔装，叶志飞想要再订购的时候，厂家已经没货了，一直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厂家才给他交了一批货。 腊月廿七这天，叶志飞带着一批牛仔衣服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文馨，他们一到家，便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是回来领结婚证的。这无异于一个突如其来的烟花，把大家惊了一大跳，然后又觉得惊喜无边，因为之前叶志飞完全没有提过要结婚的事。 兴奋之余，叶瑞年也不免要责备叶志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的吗？完全是半点准备都没有。这临时要办婚礼，马上又要过年，得多忙乱。他一边责备叶志飞，一边嘱咐家里的人去办事、买东西，准备婚礼。 叶志飞赶紧说：“爸，您别着急，我和文馨明天先去领证，暂时不办婚礼。” 叶瑞年眨巴一下眼，有点没明白过来：“那这婚到底是结了还是没结？” 叶慧在一旁说：“法律意义上来说是结了，但在世人眼中，还不算结婚，因为没办婚礼。” 刘贤英赶紧说：“那就是等到办了婚礼才算正式结婚。志飞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叶志飞说：“我和文馨是这么商量的，过年前肯定是忙不过来了，等过完年再办婚礼，文馨家里到时候也会过来，我们这边办完婚礼，再去文馨老家办一次酒。” “那行，我们这些天先准备吧。”叶瑞年叫过叶慧，“慧慧，赶紧去帮你嫂子收拾三楼的房间，这次不能再跟你一起住了。” “好的，我知道了。”叶慧朝文馨眨了眨眼，文馨红了脸，叶慧心想他俩难道是先上车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结婚？ 刘贤英叫住她：“小慧等一下，新被子在我那儿，我给你拿。” 叶瑞年对刘贤英说：“你去把之前准备好的布料也拿出来，让他们去做身新衣裳。马上要过年了，也不知道裁缝还来不来得及，你说你们要结婚也不早点通知我们，这么赶，怎么来得及呢？” 叶志飞赶紧说：“爸，我们不用做衣服了，我们都买了新衣服回来的。你们都别忙，到时候就请亲戚朋友来吃顿饭就好了，一切从简。” 叶瑞年一瞪眼睛：“从什么简？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当然要隆重一点。好在我们不跟你一样没打算，家具已经打好了，新被子也都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儿商量一下，看看请哪些人，然后选个好日子办酒，去饭店提前定酒席，到时候请大家上饭店去吃。” 叶志飞得意地朝文馨挑了挑眉，凑到她耳边说：“我说了家里肯定都会准备好的，对吧？” 文馨红了脸不说话。这次结婚确实挺仓促的，起因是她跟叶志飞说不想上班了，而叶志飞也恰好想自己开个公司，两人一拍即合，凑到一起合计起来，啥都计划好了，最后提到租房问题，要不要租在一块儿，还是各租各的。叶志飞说：“干脆结婚算了，租一套房子，咱俩一起打拼，同甘共苦。” 文馨就斜睨着他：“你这算是求婚吗？” 叶志飞笑了，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便跑到门外，从房东家种的山茶花上迅速摘下一枝最漂亮的，然后跑进屋，单膝跪在地上：“美丽的文馨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虽然今天没有玫瑰，也没有戒指，但是我对你的心一如这山茶花一样火红，永远都为你燃烧跳动。” 文馨咬着下唇，含笑接下了这朵山茶花：“那好吧，我答应了。” 于是两人刚商量完工作的事，又赶紧商量结婚事宜。叶志飞飞奔着去买两人的火车票，文馨则去向单位请假，顺便开结婚证明。文馨还问过叶志飞要不要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叶志飞说马上就要回家，不必提前通知，回去给家人一个惊喜，家里肯定早就为他准备好结婚用品了。 叶志飞说的也不算错，暑假里他带文馨回来之后，叶瑞年就开始张罗着为大儿子准备结婚用品了，扯布做被子、买棉花弹棉被，买木材打家具，准备了大半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刘贤英打开箱子，给叶慧拿了一套崭新的红色丝被面，指着箱子里斑斓的花色对叶慧说：“这四个色的被面各两套，给你和志飞一人一套的。你先拿这个订上，棉被就放在三楼新房的新柜子里，一共是四床，两床盖的，两床垫的，你拿一床厚点的做盖被，薄的做垫被。你结婚的被子我也给你准备好了，都收在我这儿，等你结婚了再给你。” 叶慧大窘，没想到家里已经在准备自己的嫁妆了：“阿姨，不用准备这么多，以后我自己准备。” 刘贤英惊讶地笑：“你这孩子，这个怎么能自己准备呢，肯定是家里准备的，你总不能光杆司令嫁过去吧。这些东西是一结婚就都得用的，你去哪里准备？临时上街去买？哪里有自己家做的这么好，买的被子又松又薄，我们打的又结实又暖和。” 叶慧只好不做声了，这年头家里要做棉被都是自己买了棉花请师傅来弹棉被，因为请一次师傅不容易，所以每次打棉被的时候都要忙活好多天，把最近几年内要用的都准备好。比如这次家里准备叶志飞和叶慧结婚的八床被子，就一次性都做出来了，免得重新再张罗。 叶慧上楼给文馨铺床的时候，叶志飞提着文馨的东西上楼来了，叶慧跪在地板的席子上缝被子，扭头看着大哥和文馨，笑嘻嘻地说：“恭喜你们呀！这么大的事都没提前透露个口风，你们越来越像地下党了。” 文馨不好意思地说：“其实结婚也是临时决定的。你哥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打电话回来说。” “惊喜好呀，确实是个大惊喜。”叶慧心想，临时决定结婚，看样子是她哥那个死家伙终于开口求婚了，文馨只怕是等求婚等很久了吧。 “打回来也是提前两天知道，有什么区别？”叶志飞将文馨的东西放下来，拉着文馨的手去看房间里新打的家具，这些他还没看过呢，家里也没人告诉他请人打了家具。 文馨扭头看着叶慧：“叶慧，要不要我帮忙？” 叶慧一边忙一边笑嘻嘻地说：“不用了，我来就好，我给嫂子缝被子，以后嫂子要记得我的好呀。” 文馨的脸红了，叶志飞说：“能对你不好吗？改明儿给你发个大红包。” “好诶，谢谢嫂子！” 文馨的脸又红了。 魏楠第二天过来找叶慧的时候才知道叶志飞登记结婚的消息，把他惊讶得不行，等见了面就擂了好友一下：“真够神速的啊，恭喜恭喜！弟妹好！” 叶志飞瞪他：“叫嫂子！” 魏楠哈哈笑：“你比我小，本来就该叫弟妹。” 叶志飞看了妹妹一眼，嘿嘿笑：“迟早有一天要你改口叫嫂子。馨馨，这就是魏楠。” 文馨是听说过魏楠的，不过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两人打了招呼，文馨压低了声音对叶慧说：“眼光不错嘛。” 叶慧嘿嘿笑：“彼此彼此！” 两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叶慧拿出相机，让魏楠给他们家人拍全家福，真好，今年的全家福又添了一口人。魏楠拍完全家福照，小声地对叶慧说：“我争取明年也加入到这里来。” 叶慧忍不住抿嘴偷乐：“那你要加把劲才行呀。” “必须得加把劲儿，叶慧同志，请多关照呀！”魏楠笑眯眯地看着叶慧。 叶志飞走过来：“你俩口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呢？来给我和你们嫂子拍一张。” 魏楠又强调了一遍：“是弟妹！别老占我便宜。” “迟早有你改口的时候。”叶志飞白他。 “那等改口的时候再说。”魏楠笑眯眯的，坚决捍卫他现在的权利，以后可是叫他一辈子大舅哥的。 这天家里人拍了一整卷胶卷，全家的，夫妻的，情侣的，兄弟的，姐妹的，兄弟姐妹的，朋友的，单人的，还有邻居乱入的，各种组合。叶慧给大家拍着照，心想以后每年都能拍一张全家福就好了，只怕是以后全家人越来越难凑齐了吧，大家都长大了，以后天南海北、天各一方，各有各的事，想凑到一块儿很不容易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行。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告别 叶志飞和文馨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六。叶志飞趁着拜年走亲戚的机会将请帖发送到了亲朋好友手里, 邀请他们届时来参加婚礼。 文馨的父母和兄嫂于正月初五这天到了南星市, 叶志飞和文馨亲自去接火车, 将家人安排在了南星市最好的宾馆里暂住，文馨也从叶家搬了出去, 跟父母一起住在宾馆里，到时候叶志飞就去那边接亲。由于路途太遥远，没有劳烦文馨家的其他亲戚, 等他们回广东后, 去文馨老家摆酒的时候再宴请那边的亲戚。 文馨一家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父母和哥哥都长得斯斯文文的，教养非常好, 见人三分笑，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会让人觉得卑微，只会觉得和气亲切。说话也很有分寸, 面面俱到, 又不会咄咄逼人, 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叶慧觉得, 这大概是环境逼迫的。倒是文馨活泼可爱的性子跟他们家人有点出入, 大概是她从小跟随祖父母长大, 天赋不受约束和熏陶，性格比较活泼天真。 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就是婚礼前夕, 说起来确实有些仓促, 好在是新社会, 也就不必拘于陈旧礼节。文馨父母一切都尊重女儿的意见，只要女儿愿意了，他们是没有否决权的。而叶慧家里也是儿女婚姻自由，全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做长辈的只是帮忙做做后勤工作。双方长辈一拍即合，相谈融洽。 文馨父母初时对女儿选了一个学历比自己低的对象非常吃惊，因为文馨一向眼光高，看不上不如自己的男人。后来见到叶志飞的时候，文馨母亲便理解女儿为什么选了叶志飞，因为实在是太英俊了，女儿是学艺术的，从小就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叶志飞太符合她的审美了，连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也是越看越满意。等跟叶志飞谈过之后，文馨父亲也能理解了，叶志飞的学问见识并不比大学生差，而且又有知识分子稍欠缺的务实和能干，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叶志飞虽然是个外地人，女儿却无需远嫁，因为他们以后就在广州发展，比起女婿家，离他们家倒是更近一些，这就免去了女儿远嫁的担忧。 等到见了叶志飞的家人，文馨父母就更放心了，叶家虽然组成复杂，人口众多，但是父母都是很善良热情的爽快人，弟弟妹妹都非常上进，看起来都有个很好的前途，而且家里经济条件较好，父母有足够的能力，并不需要叶志飞这个当大哥的来补贴家里。 正月初六那天，魏楠为叶志飞借了一辆吉普车，亲自驾车去接新娘子。叶家也来了很多亲戚朋友，都说叶瑞年有福气，大儿子娶了个大学生媳妇，人漂亮又聪明，子女们一个个都有出息，叶瑞年要享福了。 这是忙乱的一天，也是充实的一天，好在婚礼是顺利地结束了。叶慧忙着招呼客人、送亲戚朋友，一刻没有停过，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才将客人们都送走，她长吁了一口气，悄悄地跟魏楠说：“结个婚真累呀！” 魏楠含笑看着她：“等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就坐着休息，看他们忙，跟你嫂子一样。” 叶慧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说得倒轻巧。我嫂子那是嫁到外地来了，自己家的亲戚没过来，不需要招呼，所以才清闲一点。” “没事，你们家的亲戚我基本都熟，我帮你招呼，到时候包准不累着你。”魏楠笑嘻嘻地说。 “瞎说，你认识几个啊。不过有这份心也不错了，我领情了。”叶慧笑着说。 “你坐下，我帮你揉揉肩。”魏楠拉着叶慧坐下来正要给她按摩。 允文敲门进来了：“姐，有人找你。” 叶慧说：“谁呀？在哪儿？” 允文说：“在店里，是个女的。” 叶慧起身出去一看，居然是岳婷玉，她十分意外：“婷玉，新年好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岳婷玉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她听了叶慧的劝告，配合中药调理，少吃油腻和辛辣，脸上的痘疤现在都淡了不少，至少不会令人不敢直视了，她笑着说：“明天要上班了，趁着还没上班，过来找你玩，有空吗？” “有，快请坐。小文，去倒杯开水。”叶慧说着就要去拿果盘装茶点。 被岳婷玉拦住了：“我不坐了，咱们出去走走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叶慧有些意外，点了点头，跟着一起出去了，岳婷玉出了门也不说话，一直朝前走，叶慧只好跟上，心里则在琢磨着她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事，一直快到拐角处，岳婷玉才说：“其实不是我找你，我受人所托来找你，是辛蓓想找你。” “辛蓓？”叶慧吃了一惊。 岳婷玉点头：“嗯。” 叶慧很意外，辛蓓怎么会知道岳婷玉跟自己熟呢？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辛蓓难道知道她哥今天结婚吗？她是怎么得知的消息？ 叶慧还在狐疑中，便已经见到了辛蓓。辛蓓穿着驼色的毛呢外套，长直发披散在肩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看起来非常知性美丽，难怪她哥当初那么喜欢她。辛蓓看着叶慧，微微笑了一下：“你好，叶慧！” 叶慧说：“辛蓓姐，新年好！” “新年好！”辛蓓抿了一下唇，说，“你哥今天结婚，对吗？” 叶慧点头：“是的。”她说完紧紧盯着辛蓓的脸。 辛蓓面上闪过一丝苦涩，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她叹息了一声，说：“时间过得真快，三年了呢。没有人会永远停在老地方，我自己也是。今天听说你哥结婚了，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划上一个符号了。这个东西你帮我还给他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放在了叶慧手里。 叶慧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串相思豆的手串，正是那年在火车上看见她戴着的：“辛蓓姐，你结婚了吗？” 辛蓓摇头：“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这东西其实还不还都无所谓，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心结，还了，就算是彻底了结了。你可以给你哥，也可以不给。” 叶慧有些感触地说：“辛蓓姐，人生并不长，还是要活得开心一点的好，如果真要结婚，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吧。离父母远一点，这样就能够摆脱他们的操控了。” 辛蓓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记得的。你嫂子——她人怎么样？” 叶慧心说，还是会在意的吗？“她人很好，很善良、乐观、开朗，跟她在一起，人会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 辛蓓低头停了片刻，然后抬起头：“那就好。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开。 叶慧说：“辛蓓姐，加油！一定要幸福呀。” 辛蓓回头来冲她笑了笑，点头：“嗯！” 岳婷玉朝叶慧摆摆手，也赶紧跟上去了。叶慧看着她们的背影，心想：辛蓓今天过来找自己，是为了还相思豆呢，还是为了想打听文馨的情况？她转身慢慢地往回走，半路遇到过来找她的魏楠：“去哪儿了？” 叶慧回过神来：“我刚刚见到辛蓓了。” “咦？她来干什么？”魏楠惊讶地说。 叶慧摊开手心，将手里的相思豆给他看了一下：“我哥以前送给辛蓓的，她来还这个。其实也不值钱，说也不必给我哥，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想来打听一下我嫂子的情况。” 魏楠说：“也许就是想来跟过去道别一下。” “这事我现在不打算告诉我哥，以后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说，也许等有一天，我知道辛蓓也嫁人了才会跟他说。”叶慧觉得，对她哥来说，知道辛蓓过得好，他才会彻底不介怀吧。 叶慧心里莫名涌起了些惆怅，现在她哥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她希望辛蓓也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会有吗？肯定有的。 魏楠抓住起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大大方方地朝前走：“忽然觉得，我们特别幸运。” 叶慧反手握住他的手，心头涌起一阵甜蜜，确实如此，至少没有人来干扰他们的恋情。 叶慧没将遇到辛蓓的事告诉叶志飞，人家新婚燕尔，突然提起前任的事，这不是膈应人吗，尤其是对文馨太不公平了。 婚礼结束之后，初八那天，叶志飞和文馨一家都回广州去了，他们在文馨老家的婚礼要过阵子再办，到时候叶瑞年夫妇再去参加婚礼。家里这边也都开始忙活起来，双胞胎和小雪都要开学了，魏楠带着允文和小雪一起去了北京，他还有最后一个学期的课要上。 倒是叶慧和小雨比较闲一点，还能等到元宵节后才开学，叶慧这个学期是彻底轻松了，大四只剩下毕业设计和论文了。 允文这个学期开学就有事要忙，他参加了校合唱团，并被选为领唱，要去参加今年北京市的艺术节，才去了一个学期，就能进合唱团的领唱，这是老师们对他唱功和天赋的肯定。如果能在这次比赛中拿到一等奖，他将会获得高考加分，所以允文对这次比赛势在必得，寒假的时候就一直在家练习。 允武是冲刺高考的最后一个学期，叶慧问过他，他的目标还是中山大学的中文系。允武对自己考中山大学信心十足，如果南高文科生有一个人能考得上，那么就非他莫属。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毕业 叶志飞和文馨去广州后， 快速安顿好了那边的生活， 又去文馨老家准备好了婚宴， 这才打电话给家里，让父亲阿姨去参加婚宴。 叶瑞年便带着老婆和小七去了广州。叶慧本来也打算去的，但是想到这一去一回需要好几天， 允武和小雨都在上学， 家里就只有王彩娥在看店， 万一有事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实在有些不放心，便没去， 让小七作为兄弟姐妹的代表出席应该也差不多了。 文馨回广州后干脆就办理了停薪留职， 专心和叶志飞开公司。他们计划开一个设计公司， 自己设计产品找工厂代加工，再由叶志飞去寻找销路， 从小做起，再慢慢增加人手。叶慧认为找人加工最容易被盗版， 只要一款产品好卖， 很快就被盗得满世界都是了， 而且盗版者还是零成本， 原创者失去了独家优势， 维权成本相当高昂，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 所以叶慧建议他们还是自己开个小加工厂比较好， 尽量保障产品的独家版权， 就算是别人仿也需要一些时间和成本。 叶志飞和文馨讨论了很久，又调查了市场，最后决定采纳叶慧的意见。启动的资金其实也不用太多，几万元就可以，这几年叶志飞和叶慧一起积累的资金就有几万块了，叶慧的钱暂时都交给了叶志飞处理，算资金入股，叶志飞两口子资金加技术占百分之七十股份，叶慧占百分之三十。至于魏楠放在叶志飞那儿投资的钱这次过年时都拿出来了，交给父母去盖房子了，他和叶慧都要毕业了，打算今年之内结婚，当然得把房子修起来，不然只能在单位宿舍里迎娶叶慧，这样太委屈她了。 三月，允文所在的合唱团进了艺术节的决赛，并且成功拿到了金奖。按照规定，这种省级比赛的一等奖能获得少量高考加分，有的学校甚至还会特招。可惜允文去北京上学的时间短，否则还有机会参加全国性甚至国际性的音乐比赛，要是能在全国或国际比赛上拿奖，特招是毋庸置疑的了。不过晚去总比不去好，去北京上学，开拓眼界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提升了他的专业水平，附中跟南星市四中艺术老师的水平当然不是一个档次的，附中很多老师都是国内顶尖水平的。 八十年代音乐学院还没有自主招生，所有艺考生都是通过全国统考录取，比完赛，允文就赶回南星去参加艺考。这年头参加艺考的学生很少，考生没有太多的功利性，纯粹是因为喜欢才学，普通民众也没有意识到通过艺考这条捷径来达到上大学的目的，所以艺考的竞争不算激烈。 允文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又经历过比赛的大场面，考试的时候非常镇定，临场发挥十分稳定，他觉得自己的艺考完全不成问题。考试的时候，家里也没人陪，他自己去的，考完之后，他又独自上了北京。八十年代高考还是用的全国统一卷，附中的教学质量肯定要比南星四中好，叶慧也就没想着让允文转回来上学，只是给他在这边报考，到时候回来参加考试就可以了。 艺考成绩还是叶慧帮忙去查的，不出意外，允文的艺考成绩分数很高，总分150，他考了135分。然而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能不能上大学，还得看他的文化成绩。 允武也在埋头苦学，马上就要高考了，他必须要实现自己的目标，用自己的行动向大家证明，就算是谈恋爱，也是照样可以考个好大学。 随着天气逐渐变热，夏天很快要来了，夏天对毕业生来说是个伤感的季节，因为这意味着离别。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幸运的，因为每个人都有国家分配的工作，然而也是不幸的，因为你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很多人在得知自己的分配单位后抱头痛哭，尤其是谈恋爱的情侣们，只要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他们的最终结局只能是分手，因为无法解决工作岗位问题。 叶慧宿舍里的八个姐妹，除了一个打定主意不谈对象之外，其余七个都谈恋爱了。叶慧算是幸运的，她的工作单位是南星汽车厂，爱人就在本市，不用像别的同学那样一毕业就分手。除叶慧外，只有两对不用担心分手，因为他们是老乡，毕业后分配在了同一个地方，恋情还能继续，另外四对都面临着分手。自打分配去向定下来之后，宿舍里气氛总是压抑沉闷的，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哭起来，宿舍里便会哭成一片，连叶慧这些不担心分手的人也忍不住鼻酸，简直太虐心了，所以这段时间她都不爱在宿舍待着，总是在实验室里和图书馆里准备毕业设计和论文。 这天叶慧从实验室里做完实验出来，碰到俞天行，他说：“女侠请我吃个饭吧，这个月伙食费没了。” 叶慧忍不住笑了：“这才23号就没生活费了？你打算打秋风到下个月5号？”俞天行算是全班同学中最悠游的家伙了，他没有被分配工作，而是直接考研被浙江大学录取了，因为浙大的高分子材料是全国实力最强的，这家伙说了，要考就考全国最好的，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读书的苗子。 俞天行哈哈笑：“要不叶老板你借我点呗，以后有了还你。” “可以，十块钱够不够？”叶慧说。 “五块就已足够！唉，没想到我也有这么穷困潦倒的一天，真是穷窘之极，见笑了！”俞天行摇头感叹说。 叶慧掏出钱来，拿了一张十元钞票给他：“先拿着用吧。” “别，多了我也花没了，欠一屁股债不好。”俞天行不接。 叶慧笑嘻嘻地说：“十块钱能有多少，就算还不起也没什么，等你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曾经借过你十块钱，到时候我来求你办点什么事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俞天行听她这么一说，便收下了：“其实本来是够的，我们宿舍的老三要跟女朋友分手了，他要凑钱给她买一块她一直想要却没舍得买的手表作为分手礼物。我们兄弟几个就给他凑了点。你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就知道是劳燕分飞的结局嘛，唉！” 叶慧听了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你是知道必定会分手，所以才不肯谈恋爱对吧？”大学四年里，他先后找了几个灵感源泉，不过都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俞天行看着叶慧，说：“那倒未必，你若是愿意跟我谈，我还是会谈的。” 叶慧脸不红心不跳，啐他一口：“还要不要做朋友啦？” 俞天行笑嘻嘻地说：“开个玩笑。所以恋爱还是要慎重。” “你去浙大之后，就找个当地的杭州姑娘吧，那边的姑娘美丽又多情，包准你这辈子都能有写诗的灵感。”叶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俞天行击掌大笑：“你怎么知道？我去浙大就是冲着苏杭的美女去的。” 叶慧无奈地摇摇头，当然知道他不是：“你什么时候才有个正形啊，不过我知道迟早有人能治着你。” “我等着呢！”俞天行哈哈笑。 叶慧顺利地做完论文答辩，拍完毕业照，马上就要毕业了，学校的广播里总是放着《送别》这首歌，把大家唱得心里总是涩涩的，可算是把离别的伤感气氛渲染到了极致。 每天都有饭局，同学们把平时舍不得花的钱全都拿来沽酒买醉，喝过一场又一场，仿佛知道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喝酒，所以格外珍惜。渐渐地，有人开始收拾行囊，校园里背包的人多了，哭声也频繁了，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在说再见，每天都在道珍重。走到最后，宿舍里就只剩下了叶慧，这是大家说好的，她最后走，以后再回来，大家还来找她。虽然叶慧不是宿舍里最大的，但舍友们都拿她当主心骨，遇到事总能从她这里寻找到安慰和解决办法，因此她也是大家最信任的人。 叶慧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提着自己的行李出来，拉上门，说了一声：“再见了，402，再见了，我的大学！” 大学就读完了吗？叶慧有一种感觉，仿佛昨天才刚刚来报到，谁知道四年竟这么快就过去了！学了一堆看似用不上的专业知识，值得吗？当然值得的，交了一群可爱友善的朋友，读了一堆不在学校就无法读下去的书，弥补了上辈子没能上大学的遗憾，这就是她的大学，不能用物质、金钱和实用性来衡量。 叶慧回到家里，并没有急着去单位报到上班，她打算掐着最后的报到期限去，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然后规划一下自己将要做的事。允文也从北京回来了，他马上就要毕业了，也没去学校，每天就在家里复习。 允武还上着课，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学校老师也紧张万分，开始各种猜题、押宝，弄得学生们也都很紧张。一天晚上叶慧听见允武和允文在讨论着哪个内容是必考的，便站住了，忍不住说：“小武，这是你们老师押的题吗？” “对啊。老师说考的几率非常大。”允武说。 叶慧叹了口气：“老师根本不可能知道会考哪道题，我那年押的题一道也没考，你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复习就好了，别花费太多时间在上面，投机取巧是要不得的。把基础学扎实了，怎么考都不怕。” 允文和允武点头：“好。” ☆、第一百零六章 高考 高考如期而至， 一大早，叶慧就起来给双胞胎做了丰盛的早餐，叮嘱他们检查好考试必须物品， 然后就送他们出了门。 八十年代高考， 并不像后来高考那么夸张， 没有封路， 考场也不戒严， 也不见什么家长送孩子去赶考，学生也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氛围， 总而言之就是比平时稍微严肃一点的考试。叶瑞年压根就没想过要送儿子去考场， 叶慧觉得也没必要送，大家都以平常心对待，就挺好的， 她只需要在家做好饭，安排好后勤工作就可以了。 允文和允武的考场还不是一个， 所以注定不能一起走。哥俩到了分叉路， 允文停下了：“小武， 加油！”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允武有些紧张，他停下来笑了笑：“二哥，加油！” 六场考试， 每天两场，三天考完， 这几天特别的热， 考场上没有风扇， 高考学子在酷热和汗水中与考题作斗争，实在是非同一般的煎熬，听说有考生考着考着就中暑晕过去了，赶紧抬出去急救，苏醒过来了继续参加考试。所以常有黑色七月的说法，后来将高考改到六月，足足提前了一个月，也就是夏天刚刚来临那段时间开考，其实还是非常科学的。 叶慧跟家里人说好了，考试期间不要问他们考得怎么样，免得给他们增添压力。于是三天就在一种默然无声的紧张度过了，允文回家后将东西一扔，背着他心爱的吉他出去了，他在考场外遇到了同学，约好了考完就去聚一场，问允武去不去，允武摆摆手：“我睡一觉。” 叶慧发现允武脸色不对，走过去一看：“小武，你是不是中暑了？” 允武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说：“没事，我就是觉得累，睡一觉就好了。” 叶慧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烫，但是看他的脸色就是中暑了：“就是中暑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刘贤英听说中暑了，赶紧将小七放下来，说：“中暑了吗？我给小武刮一下痧吧，很快就好了，小雨，拿点藿香正气水来，就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你伯伯前几天才用过。” 小雨赶紧跑去了，叶慧打来水拿来工具，让刘贤英给允武刮痧，允武脱了上衣坐在屋里，身上冷汗涔涔。叶慧心疼地说：“你什么时候感觉到不舒服的？” 允武说：“中午起来就有点晕。” 叶慧说：“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点给你刮痧。” “我怕耽误考试。” 叶慧真是又急又气，恨自己没早点发现他异常。 刘贤英用调羹在允武背上刮下去，出现了一道紫红色的鲜明印痕，可见病得有多重。叶慧心想，不会耽误考试吧？但是又不敢多问，怕允武心里焦急。 等刮完痧喝了药，允武上床去睡了，叶慧隔一断时间去看一看，看他睡得是否安稳。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叶慧将允武叫起来，他才说自己感觉好多了。 家人都默契地不问高考的情况。第二天他们去学校估分填报志愿，允武回来后一声不吭，允文倒是有些高兴，说他感觉还可以，就是按照之前和姐姐商量的学校报的。叶慧替允文高兴之余，看着允武那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该不会考砸了吧。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叶慧本想趁着自己还没去报到上班，带双胞胎去北京玩一趟，允文倒是无所谓了，因为他在北京上了一年学，只是允武从来都没去过。这次允武却不想去了，从考完高考，他整个人都蔫蔫的，很少出门，连女朋友都很少去找。 叶慧说：“你现在不去，那就得以后才能去了，我要去单位上班了。”她虽然不想去南汽上班，但这个档案什么的还是要从学校调过来的，到时候还得以下海的形式从厂里出来，所以还得去那边上一段时间班。 “那就以后再说吧。”允武歪在床上，脸朝着里面。 叶慧说：“你别天天睡着了，骨头都睡懒了，起来活动活动吧。” “不想动！”允武的语气终于有了丝不耐烦。 叶慧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等成绩出来了再说吧。 魏楠这个时候也回来了，他也要重新上岗，不过跟叶慧一样没有急着去单位报到，他家里修了房子，也是四层的，跟叶慧家新房的格局是一样的，房子已经修好了，目前正在进行粗装，魏楠每天除了去工地看房子，就是过来陪叶慧，天气太热，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只能在家歇着吹风扇。 叶慧看到允武这情况，悄悄地跟魏楠说了自己的担忧，魏楠说：“没什么，就算是落榜了也没啥，男孩子总要经受一点挫折的，太顺风顺水了不好。” 叶慧说：“要真是落榜了，我真觉得对不住小武，家里什么好资源都给小文了，却从来没为他做点什么，他全都靠自己，心里得多难受。” “你们又没有故意厚此薄彼，全都是凭他们自己的喜好，需要什么全都满足了，他若是还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话，那就是他太不知足了。”魏楠有些严肃地说。 叶慧苦笑一声：“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魏楠说：“等等吧，看成绩出来了如何，他成绩一向都好，应该不会有问题。” “希望如此吧。” 两人坐了片刻，魏楠说：“我后天要去单位报到上班了，你呢？” “我也差不多了，他们不去北京玩了，我就早点去上班吧。”叶慧回到家已经大半个月了，别的同学都去报到上班了，她还在家里闲着。 魏楠抓过叶慧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在她手心里轻轻摩划着：“本来我想趁着咱们现在都没上班去把婚结了，我妈说这个月份结婚不好，等过了夏天再说。正好家里房子还在装修，干脆等装修好了再结吧。” 叶慧说：“要不就等寒假里吧，到时候弟弟妹妹们也都放假有空。” “也好，我家里几乎都是老师，寒假也比较有空一点。”魏楠叹息了一声，“真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叶慧咬着下唇笑了。 魏楠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叶慧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离开。叶慧几乎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才看见偷香成功的魏楠正在窃笑，叶慧红了脸：“大白天的，你不怕人撞见！”而且连门都没关。 魏楠说：“好吧，下次晚上亲。”正好没亲过瘾。 叶慧：“……” 没两天，魏楠上班去了，叶慧也去上班了。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这是1987年高考，文科总分640分，他们省的专科录取线是462分，本科线是488，允文考了406分，允武则考了513分。允文是正常水准发挥，他有艺考成绩，所以他这个分数应该能有学校上。允武上了本科线，按说也是考上大学了，但是他这个成绩比他平时考的成绩至少低了20分，这样的成绩想让中大是不可能的，上中大至少要超出录取线三四十分才有戏。 高考成绩一出来，别人说几家欢喜几家愁，叶慧家则是喜忧参半，允文的愿望很低，有学上就可以，允武则是一心想上中大，如今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允武看到成绩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一整天，家人都很担心他，叶瑞年倒是觉得没什么，只要能有学上就可以了，管它什么学校呢。 叶慧下班回来，允武还在屋里没出来，叶慧便去敲门：“小武，出来吃饭了。” 里面没人答话，叶慧又说：“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说话我叫小文来踹门了！” “不想吃。”里面终于传来允武蔫蔫的声音。 叶慧提高了声音：“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气我们大家，还是气你自己？不就是高考失利吗？有什么可气的，你好歹还上了线，我当初连专科都没考上呢，后来不是复读考上了吗？你要是不想去别的学校读，那就去复读，直到考上中大为止。我们家这情况还不自由？又没指着你赶紧去读书出来工作赚钱。你给我开了门说话，快点！” 过了一会儿，允武磨磨蹭蹭地过来开门了，低着头不看叶慧。叶慧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弟弟，说：“都这么大个人了，这点挫折还经受不住？你读了那么多书，有哪个主人公是一帆风水的？没经历过挫折的人是不可能成就大事的。你就把发挥失利当成是对自己的磨砺呗。走，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叶慧又劝允武，如果录取的学校想去那就去读，将来考中山大学的研究生也未尝不可，她举了俞天行的例子给他听；不想去读就复读，跟小雨同一年级，再拼搏一年，争取考上中大，这次生病考试发挥失常，下次总不能再这样吧，这年头复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他想读，家里是无条件供的。 允武总算慢慢看开了点，也不把自己闷在家里不出门了，被允文拉着去参加他的音乐聚会。就这么等到了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允文被省城师范学校的艺术班录取了，是中专，他也不嫌弃，打算去读。允武的录取则比较意外，是南星师专的政治系，他没报考过这个学校，是调剂过来的，允武对政治毫无兴趣，而且专科也不能考研，所以最后决定复读，非上中大不可。 允武闭口不提女朋友的事，大约觉得自己过于自负，夸下了海口又没能兑现，觉得丢人。叶慧听允文说，允武那个女朋友没考上，听说也没打算复读，去工厂顶母亲的职，上班去了，因为那个女生语文成绩虽然很好，数学却一团糟，考试从来没超过30分，在如今录取比例和升学制度下，这样的成绩想要考学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下海 这年头谁家孩子考上学不得请亲戚朋友们吃一顿呀。叶家因为允武没考上理想的学校， 就没提这事，怕允武心里不高兴。允文倒是无所谓， 自己胞弟心情不好， 他当然不会非庆祝不可，反正也就是考个中专。 等允武的情绪稍稍平复些后， 叶慧建议允文陪允武去北京玩， 允文对北京也比较熟悉了，当个向导还是足够的，小雨想去也可以一起去，顺便去看看小雪。允武表示还是不去了，要在家好好复习， 准备复读。叶慧便说：“那就等明年你和小雪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你们三个再去北京玩吧。” 小雪进国少队之后， 一直在北京集训，她显然已经开始适应那边的生活，打电话回来也不哭了，跟家里人说话的时候偶尔还方言和普通话转换不过来，一口标准的北方普通话， 地道极了。刘贤英听得高兴， 但也忍不住鼻子发酸， 小雪这么小就独自在外生活， 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她也担心小雪会跟家里人越来越生分。 好在小雪看起来挺快乐的， 除了训练， 她还要参加各种青少年围棋大赛， 还拿了一些名次和奖金，生活显然十分充实。她把奖金都分配好了，要给家里人买礼物，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叶慧感觉挺欣慰的，她也让小雪有空多看看书，拓展一下知识面，还要抽空好好学学英语，将来出国比赛了也能用得上。小雪满口答应，说会好好学的。让叶慧觉得安心的是，小雪虽然是运动员，但主要是拼智力，而且下棋的人心特别静，将来就算是退役了，想要换一种生活，学东西也会很快。 叶志飞和文馨的小公司已经开起来了，他们根据市场调查，自己设计了好些款产品，多是生活中实用的小物件，既漂亮又实用，让人眼前一亮。叶志飞拿着这些样品上批发市场去推销，有人看中某款产品就下单批量生产。他也寄了不少产品回家来，放在自家店里售卖，反响很不错。叶慧本来想去推销给百货商店的，后来打消了念头，她反正就快下海了，不如到时候做自己的品牌店，让人家上门来采购，这年头物资短缺，好东西不愁卖。 叶慧已经在汽车厂上班了，每天八个小时，三班倒的轮班制，不说别的，就这个三班倒的上班时间，叶慧就要崩溃，所以她是咬着牙隐忍着，看什么时间合适了再提停薪留职。 叶慧去汽车厂上班，最高兴的莫过于岳婷玉。这姑娘的脸现在基本好了，痘痕也淡了很多，她本来就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加之家里条件好，没有了痘痘，就成了香饽饽，追求的人也多了。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在区政府上班，目前正在谈着，看得出来心情很是愉悦，每天笑意盈盈，常把小曲儿挂在嘴边。她把叶慧简直当成了活菩萨，觉得是叶慧给了自己二次生命，还拉着她上自己家去做客，把她介绍给她姐。 叶慧成了厂长姨妹的恩人，跟厂长夫人也熟悉，按说前途不可限量，但还是挡不住叶慧想要辞职的决心，她实在不想半夜十二点去上班，弄得生物钟紊乱，人都要苍老几岁。 魏楠对她辞职下海是一万个支持，他心疼叶慧上夜班，他自己的工作就需要值夜班，他深知上夜班的痛苦。再者不管叶慧是上中班还是夜班，都是半夜回家或者出门，正是安全事故发生得最频繁的时段，他不可能每天都有空去接送，这隐患太大了，还是不干了的好。更重要的是叶慧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他觉得她的才能绝对不仅限于拿着焊枪去焊接金属，她能做的有意义的事情更多。 叶慧还没跟家里说过她要辞职，不过叶瑞年也发过一次牢骚，说他们厂里也真是的，把大学生当工人一样使唤，太不重视人才了，他也心疼女儿上夜班的。叶慧觉得自己要是辞职，爸爸也不会说什么的。 叶慧想着大哥在厂里才干了一个多月就辞职了，自己好歹也干满三个月吧，不然都不好意思开口去说。 暑假这段时间，允文还没开学，每次叶慧上中班或者夜班，魏楠没空接送她的时候，允文就负责接送她，虽然严打几年的效果不错，但是也不能寄希望以坏人因为有严打就主动销声匿迹，自人类诞生那天起，不法之徒就一直存在，不管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皆是如此，防范意识任何时候都不能缺失。 随着夏天慢慢接近尾声，学生党又要开学了。他们家两个毕业班的学生早在8月初就已经回学校上课了，现在允文也要开学报到了。允文要独自去省城上学，这会儿是真的无人约束了，之前在北京还有郭老师和魏楠帮忙盯着，现在省城是一个熟人都没有，就完全需要允文自己自觉了。 魏楠作为一名资深刑警，受叶慧之托，再次给未来小舅子允文上了一堂安全防范课，随时提防各种陷阱，毕竟他们这儿的禁毒第一线，犯罪分子是无孔不入的，这就要求自己多加防范了。于是允文背着家人的殷切嘱托去了省城，这次是叶瑞年亲自开车送过去的。 叶慧少了一名护花使者，以后晚上接送的任务就交到了男友和爸爸手里，她本来还打算拖一个多月才辞职，但是让爸爸那么晚接送自己，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便咬咬牙，递交了停薪留职申请书。 其实这几年下海的情况已经不少见了，但南汽还是很少，因为南汽的待遇要比其他厂子要好一些，毕竟效益好，奖金福利都要多一些，一般人觉得这份工作体面、稳定，收入也还可以，就不愿意挪窝了。叶慧是南汽第一个递交停薪留职申请的大学生，她的申请一交上去，上头便压下了，并没有马上给她答复。 岳婷玉心急火燎地找到了叶慧：“你要停薪留职？不想干了？” 叶慧说：“嗯，这班上得太累了，我们家人都跟着我受罪。” “怎么了，是三班倒的原因吗？”岳婷玉问。 “这是一个原因。” “那要是不三班倒呢？你还走不走？”岳婷玉问。 叶慧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机器24小时不能停这谁都知道，咱们厂肯定不会因为我更改制度。我不上三班倒，那么肯定是别人多上晚班，这不太公平。再说，不管是不是三班倒，我都得走。” “为什么？我们厂不好吗？”岳婷玉想不通。 “我不太喜欢我现在这份工作。” 岳婷玉有些不能明白：“工作不就是上班挣工资，分配做什么就干什么，还能自己挑吗？”这个年代，提倡的是“干一行爱一行”，而不是“爱一行干一行”，工作是无法选择的，只是为了挣工资糊口，要想从工作中找到乐趣和成就感，就只能干一行爱一行。 叶慧笑着说：“这是个人的选择问题，所以我想挑自己喜欢的事来做。” 岳婷玉不是很理解叶慧的想法，但是她意识到了，叶慧不会在厂里干了，她留不住她：“那你是真的要走吗？” “嗯，我肯定是要走的。”叶慧坚定地点头。 过了几天，厂长亲自找她谈话来了，这点是叶慧没有料到的。厂长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说：“你是我们厂要辞职的第一个大学生，这让我很吃惊。说说为什么吧？” 叶慧坐在厂长对面，厂长的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跟岳婷玉是两辈人，不过也很正常，岳婷玉是家里的老小，跟大姐年龄相差很大。叶慧说：“我觉得我不适合做我目前这份工作，所以我想把这个岗位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去做。” “那小同志，你觉得你适合做什么？”厂长也不着急，慢慢地问。 叶慧笑着说：“其实我也思考过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但是没有确切的答案，因为想做的太多了，我打算慢慢去尝试，努力一一实现。” 厂长不由得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想法多，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哪有那么容易！你不得从实际角度考虑一下，没有钱，你什么都做不了。做人哪，还得踏踏实实的才好。” 叶慧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一个爱幻想的年轻人了，事实上，她的心理年龄要比厂长还大得多呢，她笑了笑：“不试试怎么不知道能不能做。” 厂长往办公桌上的申请报告敲了敲，说：“这份申请我不能签，国家免费培养你一个大学生，你就应该为国家好好做贡献，踏踏实实做好你的工作。” 叶慧皱了下眉头，然后平心静气地说：“厂长，我离开这个岗位，也依然可以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我自己创业，能为更多的人提供工作岗位，难道不比我干一份焊接工更有意义？厂长，有一句话不知您听过没有，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您有能力，所以您管理着这么大的一个厂子。我觉得我的能力不仅仅是焊接几块钢材，我的责任驱使我去做别的事情，我相信我能在别处干得更出色。如果您不给我签字，我就自动离职了。” “胡闹！以后你想回来也回不来了。”厂长敲着桌子说。 叶慧说：“我申请停薪留职，只是想走一个正规的辞职渠道，本来也没打算再回来干焊接工。” 厂长叹了口气：“你是铁了心要走了？” 叶慧颔首：“是的。请厂长成全。” 厂长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有想法：“你离职家里会同意？” “会。我爸，我对象都同意。我哥以前也在咱们厂上班，他是第一个停薪留职走的，现在在广州开了一家小公司，招了五个工人，您看，他已经为五个人提供了就业机会，改善了五个家庭的经济条件，他的贡献难道不必做一个铣工大？”叶慧笑着说。 厂长没想到叶慧会这么回他，他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回去，我再考虑考虑。”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创业 两天后， 叶慧的申请报告批了下来，从10月1日起， 她就正式停薪留职了。申请批复下来之后， 叶慧才将这件事告诉叶瑞年，叶瑞年听了之后， 并没有责备她冲动， 只是叹息一声：“我家的孩子怎么全都不愿意好好上班呢？” “因为上班不自由啊。”叶慧笑嘻嘻地说。 这点叶瑞年必须要承认，因为他自己就感受到了，但是他又有些担忧：“你们都从厂里出来了，万一将来政策发生变化了怎么办？”自己反正已经退休了，到年龄就能拿退休工资， 倒是无所谓， 但是儿女都还年轻， 万一政策变动，以后要怎么办呢？ 叶慧笑着摆手：“没关系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以后下海做生意的会越来越多。” 叶瑞年知道说不服女儿，而且那个班他也觉得上得怪没劲的，干脆就不说了。刘贤英从来没上过班， 一直挺羡慕有固定工作的人， 后来见到王彩娥有了固定工作还是照样拿不到工资， 便觉得固定工作也就那个样， 现在她在家里看着店， 并不比任何上班族赚得少， 所以觉得上不上班也无所谓了。 叶瑞年问：“你打算出来干什么？” 叶慧说：“我打算先开个店。” 叶瑞年皱眉：“跟咱们家一样的小卖部？” 叶慧摇了摇头：“不算吧， 我打算给哥嫂的产品专门开一家店。”这种小商品生意要想做大，一个是批发，另一个就是连锁店零售，她当然更希望是连锁店零售，这样更利于品牌的打造，只是不知道这个年代连锁店模式能不能推广开来，还得试过才知道。 “他们能有多少东西，就能开一个店？”叶瑞年有些不相信地说。 “以后慢慢就多了。你不觉得我嫂子做出来的东西都很受欢迎吗？”文馨设计的产品在这个年代的国内绝对算是先驱了，在大家都只注重实用性的年代，她已经加入了审美诉求在其中，慢慢地将消费者的品位提升起来。叶慧很看好嫂子设计的产品，要做成一个品牌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就类似于宜家，他们也是在自己设计生产并销售，做成了一个国际性的大品牌。从小做大，将小东西做成大品牌，并非空想。 叶瑞年也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对的：“那你要在哪里开店？” 叶慧说：“人民路吧。”要开就要开在最热闹的地方，这样才会将影响力扩到最大，也许前期投入是高了点，但绝对是值得的。 “需要多少钱跟我说。”叶瑞年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叶慧大受感动：“谢谢爸爸！”她暂时没做市场调查和预算，所以不知道要多少钱，也不知道大哥那边还有没有钱，父亲既然主动提出借钱，当然不会拒绝。 叶慧的同学和同事知道她要离职，都觉得很意外，大学生的工资基本工资是68元，加上奖金和补贴，一个月能有□□十元，比普通工人能高十多块，已经非常令人羡慕了，为什么还不满足，要下海呢？ 叶慧也不解释，坚持做到月底，请同事和朋友一起吃了顿饭，这才离开南汽。 叶慧离开工厂之后，先去人民路考察了一下市场，了解一下房租和客流量，打算再去广州跟哥嫂具体商量这个事，因为要开店，产品数量就不能太少，也不能过分单一，他们要重新定位一下市场，具体是面向哪些人群的，该设计哪一类产品。 去广州之前，叶慧去了一趟北京看望小雪，这孩子独自在那边生活，虽然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报喜的，然而并不能叫人放心，到底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叶慧没有跟小雪透露任何消息，就这样悄悄地过来了。她也没有直接去训练室里找人，一直等到小雪下完棋出来吃晚饭，这才在门外看到姐姐，她一脸难以置信，眼睛和嘴都张得圆圆的，蹦过来抱住了叶慧：“慧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吗？” “对呀，是我，我来看看你。你最近好吗？”叶慧抱着小雪笑，这孩子比自己个子还高了，已经是个高挑清秀的少女了，北方的面食真的很养人呢。 小雪将头埋在叶慧肩上，激动地说：“真的不敢相信，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来。你怎么有空呢？不用上班吗？” “不上了，我从厂里出来了，以后就自己做生意。”叶慧说。 “跟大哥一样吗？”小雪问。 “差不多吧。走，姐姐带你去吃饭，晚上还要训练吗？”叶慧问。 小雪说：“我跟老师去请个假，晚上休息。” “不会耽误你训练吧？”叶慧关切地问。 “不会，没关系的。我最近进步很大，老师还夸我来着。姐，我已经是专业四段了。”小雪有些得意地说。 叶慧惊讶地说：“真厉害！”才一年多时间，就从初段升到四段。 “我争取年底升到五段。”小雪说。 “加油！”叶慧替小雪高兴，她真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吧。 叶慧给小雪请了假，晚上准备带着她去宾馆过夜，姐妹俩好好说说话，教练也同意了。这个季节是北京一年中最美的季节，银杏飞黄，比春花还灿烂，映着高远的蓝天，像一帧帧无需渲染便已醉人的天然油画。 小雪叽叽呱呱跟叶慧说了很多，还包括了一些女生间的私密话，叶慧给了小雪一些指点。叶慧以为小雪独自在外生活，会变得比较成熟，事实上，她依旧单纯活泼，性格也有点男性化，大概是跟她生活的环境相关，因为围棋队里主要都是男生，女生极少，来来去去的，能够留下来的仅有一两个，平时跟她玩闹的朋友都是与她差不多大甚至比她还小的男孩子，男孩子都晚熟，以至于小雪也一团稚气和天真。 叶慧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不过对于棋手来说，应该是好事吧，心无旁骛，才能专心做好一件事，叶慧希望小雪能够永葆这份天真和单纯，做一个简单而快乐的人。 叶慧又去拜访了郭老师一家，小嘉嘉已经长高了一截，见到叶慧还是很热情，拉着她问允文哥哥的事，问他为什么不来北京上学了。叶慧告诉她允文考上了他们省城的学校，在那边上学。嘉嘉有些遗憾地说：“那他以后不来北京了吗？” “会的，肯定会来的。”叶慧笑着说，北京才适合歌手发展，他不来北京，还能去哪儿呢，明年的青歌赛，允文应该会努力争取参赛的名额吧。 “那就好，我还想听允文哥哥唱歌呢。姐姐，我最近学了一首新歌，我谈给你听。”她说着打开家里竖式钢琴的盖子，开始弹奏起来，技术娴熟得令叶慧吃惊，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天赋肯定极高，加之从小深受父母的熏陶和培养，水平能低到哪里去？ 叶慧问：“嘉嘉将来想做什么？” 嘉嘉说：“像妈妈一样当歌唱家。” “真棒！”叶慧竖起了大拇指。 “我现在还不是歌唱家，还要继续努力才行。”嘉嘉认真地说。 “嘉嘉肯定可以成为歌唱家的。”叶慧说。 看过小雪，拜访过郭老师一家，叶慧从北京直接去了广州，她已经有三年没来广州了，广州的变化很大，郊区正在开发，到处都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改革开放带来的影响已然初见端倪。 叶慧按照地址，找到了哥嫂的公司。他们在天河体育中心附近租了房子，公司和工厂都安顿在这里，原因无他，天河新区的租金便宜，而且工厂公司都集中在这一块。比起目前繁华的广州老城区来说，天河还是很荒凉的，然而天河的崛起势不可挡，将来就是广州最繁华的地段，叶慧觉得这边也挺好的。 叶志飞和文馨早就知道叶慧要过来，所以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文馨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盼你好久了，你终于过来了。” 叶慧仔细地看着哥嫂，他们的脸色都有些憔悴，不过精神状态还是挺饱满的：“你们都还好吗？” 叶志飞将叶慧的行李放起来，笑着说：“挺好的，就是忙。” 文馨拉着她坐下来，给她倒茶：“前阵子我们参加了一个商品交易会，接了很多单子，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这不，我们还多请了个人来帮忙。” 叶慧注意到公司里多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忙是好事啊，总算是打开局面了。” 文馨含笑点头：“以前总觉得太清闲，然而真忙起来就有点头大。你哥都好长时间没好好画过画了。” “那就开始招人啊，不可能什么都是老板亲力亲为的，把自己解放出来，这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老板。”叶慧笑着说。 叶志飞点头：“是有这个打算。等生意稳定点，运作模式成熟了，多招几个销售。现在已经开始招设计了，你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 “人好招吗？”叶慧问。 文馨无奈地摇头：“不好招。根本没有专业人士出来找工作，只能招那些看起来比较机灵，又有这方面爱好的高中毕业生。” 叶慧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自己培养的也不错，不如到就业中心去贴个招聘启事，欢迎有志者前来应聘。”这年头大学生和中专生都有工作分配，不是有野心或前瞻性的人，是不会轻易丢掉铁饭碗的，但是每年有大量的初中生和高中生毕业进入社会，他们都在等待分配工作，家里有门路的就安排好了，没门路都在等待就业机会，所以他们是最好的招工对象。 叶志飞和文馨对视一眼，然后点头：“这个主意似乎不错。我明天去广州就业中心试试。” 文馨说：“广州这边不行的话，我就上我家那边去招。” 叶慧说：“也可以在我们老家招工。”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品牌店 叶慧来广州后没有马上回去， 她打算了解一下公司的运行情况，跟哥嫂一起商量开品牌店的事，讨论产品该如何定位， 面向的是哪些人群， 产品该如何取舍，质量该如何把关，给每个产品都上标签等等，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解决的。 叶慧提议在广州市内开设一家门面， 主要不是为了零售，而是为了品牌宣传， 顾客也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来下订单，甚至可以通过加盟的方式来开连锁店。当然， 这就需要产品门类格外丰富，足以撑得起一家店。 叶志飞的想法是在批发市场内设一个档口，这样可以免去推销的麻烦，让顾客主动找上门来。因为他之前主要就是在批发市场推销产品，如果有了自己的档口， 就不用挨家去推销了， 客人来了直接下单。对于设品牌店，叶志飞持保留意见，主要是担心成本太高了， 同时开两个店， 又要租店面， 又要请人， 而且品牌店的效果肯定不如批发市场的好，没有必要。 叶慧觉得如果想做成品牌，品牌店还是很有必要的，批发店毕竟有点藏在深山无人知的感觉，而且产品的档次也不够。当然叶慧也只是提意见，毕竟公司的决策还是取决于她哥，嫂子文馨也只是负责产品设计，并不参与到运营销售中去。 文馨其实比较赞同叶慧的想法，她也想自己设计的产品定位更高端一点，而不是那种路边摊随手一买就能买到的便宜货。叶志飞便说先开批发店，等公司生意稳定了，才开品牌店。 叶慧知道她哥主要是考虑成本方面，从他的角度和经验来看，保守一点也在所难免，便不再坚持，她说了自己回去开店的打算，想开一个自选商店。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国内不少地方开始试行自选商店模式，有一些取得了成功，也有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关闭了，南星市还没出现过自选商店，如果有了自选商店，绝对会非常火爆，这个广告都不许她打，便会有顾客主动帮她宣传了。 内地第一家自选商店就是广州的友谊商店，叶志飞和文馨都去逛过友谊商店，他们也觉得这种自选模式非常新鲜，吸引力也很大，但同时风险也比较大，成本会很高，所以他们有顾虑，叶志飞说：“难道不担心有人偷拿东西吗？” 叶慧认真点头：“我想到了，这个损失也是成本的一部分。我认为商品损坏或者丢失主要还是顾客习惯问题，刚开始肯定会有一些损失，等时间一长，大家习惯了，损失就会慢慢减少。就好比上菜市场买菜，也是大家自己挑选的，习惯了，就不会有人偷拿东西。昨天我去友谊商场，发现秩序非常好，生意十分火爆，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应该能做到这样，只是需要时间。” 文馨对叶慧的想法比较认可：“我认为叶慧说的有道理，这种自选模式是将来的大趋势，咱们可以先试试，这是抢占先机的好机会。” 叶志飞见妹妹和老婆都这样认为，只好点头同意：“那也行吧，先试试。” 叶慧在广州待了一段时间，去了好几趟友谊商店，详细了解他们的货品陈列以及收银模式，她了解到自选商场的货架和推车都是从佛山的厂家订购的，目前也只有佛山才生产这种货架和推车。叶慧设法找到了佛山这个厂家，也订购了一批货架和推车。 等到办好这一切，叶慧才离开广州回南星去。接下来就是租店面开店，申办营业执照，人民路上的商店多是国营或集体的，有些经营并不善，因为背后有国家和集体企业支撑着，所以也一直勉励维持着，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市场经济日益活跃，不少集体企业便在竞争中支撑不下去了，倒闭的工厂越来越多，所以相应的商店也支撑不下去了。叶慧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一个人民路上一家商店关门，她便抓紧机会把房子租了下来。 人民路一直都是南星市的市中心，直到很久以后，这里依然都是市中心，95年前后，这里全都推翻重建了一遍，后来还变成了步行广场。不过那个时间离现在还有好几年呢。所以叶慧还是不惜本钱将租到的店面重新装修了一番，正面用玻璃做墙面，使得整个店面宽敞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清店里的一切。 店面不算大，总共才三十多平方，对于一家卖小商品的店子来说已经足够用了。叶慧亲自盯装修，上辈子她自己的房子、儿子的婚房装修都是她跟进的，她对装修还是颇有经验的，因而对店面装修的细节要求也很高，所花费的时间也比较长，足足一个月才完全装修好。她不着急的原因是营业执照还没批下来，哥嫂那边的产品也还没给她寄回来，不少产品是文馨加班加点新赶制出来的，打样生产出来也需要时间，所以拖的时间比较长。 商店开张的时间定在了12月10日，还没开张，小店就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关注。叶志飞夫妇开的公司叫创艺生活，叶慧的自选商店也就叫“创艺生活自选商店”。这个自选商店给了南星市民们无限的遐想和期待，自选商店，难道可以自己挑选商品吗？这倒是新奇的事。 开张那天，店里灯火通明，玻璃擦得通透明亮，人们从未见过的金属货架上摆满了商品，没有柜台隔开，进去之后就能直接用手摸到商品，每件商品上都有明码标价，需要什么就放在篮子里，然后拿着到门口的收银台前去买单，这是一种全新的购物体验。所以开张那天，小小的店里挤满了人，几乎都不能转身，人们看着花花绿绿的商品，什么都想去摸一摸，看一看，尤其是很多商品太过新奇，以至于都不知道它的用途。 第一天，叶慧请了六个人过来监工，以防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偷拿东西，但就算是严防死守，还是丢了不少东西，还有不少东西被拆开弄坏掉，虽然销售有额近千元，估计也没什么赚头，全都填补损失的窟窿了。 混乱的场面使得店员疲惫不堪，叶慧不得不在下午六点钟就关门歇业了，叶瑞年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里，原本整齐的货架此刻全都一团糟，地面上都是包装和残损的商品，他心疼地说：“我说了吧，这个事情办不成，你看这些人哪里像话嘛，就跟强盗进了村似的。” 叶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刚开始肯定是这样的，过阵子等大家习惯了就好。” 叶瑞年无奈地摇头，女儿的想法总是特别大胆，偏生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你这样肯定赚不到钱，最后还是要关门的。” “肯定能赚钱的，我还只是做一个试验，现在只是开个小店，等以后我还要开一个百货自选商场，你能在百货商店里买得到的东西我们这里都能买到。”叶慧一脸期待地畅想自家的大商场。 叶瑞年不能理解地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哦。” 叶慧笑着说：“爸，不是我想得简单，广州就有这样的商场了啊，而且在国外，很多发达国家好多年前就用这种自选模式开店了，我们这是逐渐在跟国际接轨而已。” 叶瑞年对国外了解很少，跟听天书一样。 叶慧暂时也无法统计出来损失了多少货物，必须要盘点才清楚，而盘点是非常耗费人力和精力的，不可能每天都做。 晚上魏楠下班过来找叶慧，听叶慧说起白天的热闹和混乱，便说：“要不明天我过来帮你的忙吧。” “你明天不上班？”叶慧问。 “我明天休息一天好了。”魏楠从北京回来之后，又回了市公安局刑警队，前段时间已经被提拔为中队长，官职不大，正科级，不过好歹也是个官了，手下管着二三十号人，要操心的事更多了，休息时间更没有了定数，不过也有点儿好处，能够自己安排休息时间。 叶慧笑了：“你来帮我卖货吗？” 魏楠哈哈笑：“对呀，主要是帮你坐镇，收银可不可以？我坐在门口收银，还穿着制服，我看到底哪个胆儿肥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叶慧听了偷乐：“你去没准还真镇得住场子。” “我就怕我在哪儿将你的客人都吓跑了。”魏楠说。 “吓跑了的那也肯定是心术不正的人，守法公民谁怕警察？”叶慧倒是挺乐观的。 还别说，第二天魏楠去坐镇之后，秩序果然比前一天好了不少，乱拆东西的少了，偷东西的也少了，叶慧戏称魏楠是大门神，专镇各种牛鬼蛇神和妖魔鬼怪。魏楠也很得意，说：“明天我叫我手下那些休息的小子过来帮你看店。” 叶慧赶紧摆手：“还是别了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肯定都有事，不要太麻烦人了。” “有事的肯定不叫他来，叫没事的来，又不让他干别的，来这里坐着，顺便练练眼力，多观察人群，揣摩一下人们的心理。”魏楠说。 叶慧：“……”这样真的好么？ 第三天，店里果然来了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小伙子，他羞涩地叫叶慧“嫂子”，说今天供她拆迁，随便做什么都成。叶慧一问，才知道这小伙子是魏楠带的徒弟，今年才从警校毕业的。叶慧说：“你有事就去忙你自己的，我这里人手够的。” 小伙子腼腆地笑：“我没别的事。我们队长说，嫂子认识很多不错的年轻女孩，可能愿意帮我介绍个女朋友。” 叶慧：“……”这个魏楠，这不是给她挖坑吗，她从哪里去找合适的女孩介绍给人家啊！ 叶慧尴尬地笑：“你说说你的条件和要求吧，我看有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就帮你介绍。”叶慧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要在红娘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因为魏楠手下那些兵很多都是单身汉，而他又是个队长，少不了要替那些兵操心。 她今晚一定要跟魏楠说，千万别给她再送什么单身小伙子过来帮忙了，她实在找不出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啊，而且警察好是好，但是警嫂哪是那么好当的，不是谁都像自己一样愿意主动往火坑里跳的。 不过还别说，这个小警察在店里的一天，又是相当风平浪静的一天。自选商店开了三天，营业额总量达到了两千多，确实是非常受欢迎的。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红娘 魏楠终于在叶慧的强烈要求下停止了向店里派遣他手下的兵， 不过也得益于他们坐镇了两天，店里的秩序好了很多，后来就算他们不来坐镇， 也再没出现过第一天那样的混乱， 大约是市民们已经过了兴奋期，大家慢慢适应了这种购物方式。 叶慧原本请了六个邻居大妈来帮忙监工，见店里的客人少了，便减掉了两个。王彩娥现在被她请到了自己店里来收银， 忙的时候就是她和王彩娥一起收，不忙的时候就王彩娥一人收。 小七快三岁了， 不用成天都抱着了，刘贤英自己能看店了， 王彩娥成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失业，但是叶家的人并没有让她离开。现在叶慧又开了个自选商店，跟她说换个地方看店，她很高兴地答应了。叶慧还跟她说，自己现在开这个店只是尝试， 如果能够成功， 以后王彩娥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开个同样的自选商店，叫做连锁店，商品由他们提供， 资金不足的话， 叶慧也可以借钱给她。 王彩娥听了干劲十足， 她确实很想自己开个店， 就是苦于没本钱，她一个女人养两个孩子负担已经够重了，还得租房子，孩子又都上学了，哪儿都要花钱，她白天开店，晚上摆地摊，省吃俭用攒了点钱，也不够开店的，她还得琢磨着弄套房子呢，毕竟不能总是租房子住不是？ 叶慧打算将创艺生活连锁店开遍整个南星，不仅是南星，她还打算开到省城去，甚至开遍整个省，还要开到外省去，将创艺生活这块招牌给竖立起来。 小警察来店里帮了一天忙，魏楠跟人家说过她能帮忙介绍女朋友，叶慧虽然觉得这真是道难题，但还是尽量帮忙。她仔细筛选了自己认识的年轻女孩，好像适合小警察的真不多呀，小警察大学毕业，怎么也得给他介绍个读了书有正式工作的吧。 这天叶慧正在店里忙，有客人过来结账，王彩娥上厕所去了，叶慧便亲自来收银，一抬头，发现居然是熟人，对方看见她也显得十分意外，陶斯敏眨巴一下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叶慧不由得笑了：“这是我开的店呀。这么巧，你也来买东西？”自打她有意识与陶斯敏保持距离之后，两人写信的频率便降了下来，一直到叶慧上大学，她就没再主动给陶斯敏回过信，那之后他们的联系几乎断了，只在某年被陈芬拉去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跟陶斯敏见过一面，那次双方都有些拘束，也没怎么说过话。 陶斯敏惊讶地点头，再次看了看这个店：“你开的？难怪，很有想法。” 叶慧笑眯眯地说：“我也就是拾人牙慧，学了点皮毛。你最近怎么样？在哪儿高就呢？”她如果没记错，陶斯敏是在教育局上班。 果然，陶斯敏说：“我分到教育局了。听说你在南汽，怎么又自己开店了？” 叶慧笑着说：“不太喜欢南汽的工作，就出来了，现在下海，个体户。” 后面有客人等着排队结账，陶斯敏赶紧说：“你给他们先结吧，我不着急。”于是他站到了一边，看样子似乎打算和叶慧多聊聊。 叶慧跟当初的模样变化不大，但是衣着打扮成熟多了，白色高领毛衣陪着湖蓝色毛呢大衣，长发披肩，刘海微烫过，往一侧拢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不施粉黛，却难掩其天生丽质，而且显得很洋气。陶斯敏悄悄地打量着忙碌的叶慧，她轻言细语，态度温和，面带微笑，令人如沐春风。 叶慧给四个客人结完账，然后才歇了一会儿，对陶斯敏笑：“抱歉，我现在给你结吧。” 陶斯敏将篮子提上来，叶慧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女性用品比较多，她笑着说：“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陶斯敏连忙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给我妈和妹妹买的，我还没交女朋友。” 叶慧惊讶地看着他，陶斯敏虽然衣着打扮比较老土，但绝对是个五官端正的好青年啊，而且他的条件这么优秀，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便笑着说：“不会吧，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陶斯敏没说话，耳朵都红了。 叶慧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越界了，便笑着说：“开个玩笑。你的东西好了，一共是三元八角六分，算三元八角吧。谢谢支持！”她本想老同学第一次来买东西，给免个单算了，但一想这样不让人多想吗，干脆就不免单了，只抹点零头。 陶斯敏掏出钱来付账，说：“前两天我去学校考察工作，遇到陈芬了，还说起你来着，说好久没见了，想找个时间聚一聚。” “可以啊，我有阵子没见到她了，到时候聚一下吧。”叶慧说。 陶斯敏说：“你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我随时都可以，现在时间自由，看你们怎么安排，到时候通知我就好了。”叶慧笑着说。 陶斯敏提着叶慧给他装好的东西：“好的。” 周末的时候，陈芬就跑到叶慧店里来了，她显得很兴奋：“你怎么下海干个体户了？真是意想不到。不过这店真有意思，这些东西都好可爱，我都想要。给优惠吗？” 叶慧笑着说：“你挑吧，我给你打八折。” 陈芬搜罗了一大堆，然后说：“不行呀，我买了这么多，一会儿还要和大家去吃饭，提着不方便，先放你这儿吧，回头再来拿。” “可以，回头再来结账都行。”叶慧满口答应，将店子交给王彩娥，自己和陈芬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这次聚会人不多，只有五个人，都是原来高三班的同学，是考上大学或者中专分配了正式工作的，现在分配到各行各业，只有叶慧是下海单干的，令大家吃惊不小。大家聊起近况，发现有人结婚了，还有人正在处对象，陈芬问叶慧：“你呢？跟你那个警察哥哥怎么样？” 陶斯敏一惊，扭头看着叶慧。叶慧没注意到他，笑着说：“我们应该年底结婚吧。” “这么快？！”陈芬惊讶地说。 叶慧说：“也不快了，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他一直在等我毕业。” 陶斯敏原本脸上带了点笑意，此刻全都没了，露出落寞的神色。 陈芬说：“恭喜呀，到时候请我们去喝喜酒。” “好。”叶慧满口答应。 陶斯敏喝了一杯酒，问：“你对象是警察？” 叶慧微笑着说：“对呀，你应该也见过的，他是我哥的好朋友。” 陈芬兴奋地说：“我见过，可帅了！叶慧，你帮我问问警察哥哥那边还有没有帅哥警察，给我也介绍一个吧。” 叶慧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天来帮自己看店的那个小警察，不由得笑弯了眼：“有倒是有，不过警察这个职业特别辛苦，你不嫌弃的话，我就给你介绍。” “都是为人民服务，没关系，我理解的。”看样子陈芬也是从小就崇拜军人警察的。 叶慧说：“那行，过两天我问问魏楠，给你介绍个警察。”她心想这事儿总算能够跟小警察交差了，能不能成就看他们自己了。 过了几天，叶慧真给陈芬和那个叫吴胜龙的小警察牵了红线，让他们自己去了解。回来跟魏楠说：“以后可别把你那些同事的婚姻大事揽到自己身上了，人家两口子相处得好还好，相处不好会惹人埋怨，费力不讨好。” “好，以后我就不管了，反正也没人给我张罗对象，都是我自己找的。”魏楠笑眯眯地对叶慧说。 叶慧白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魏楠说：“这说明我眼光好。” 叶慧心想还成，至少没说自己魅力大。 马上到年底了，魏楠家里正在准备着他们结婚的大事，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家具也打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魏楠有时候会问问叶慧的意见，她想要些什么，家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叶慧心想，这家伙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求过婚，不过这都是小事了。 学校里也开始考期末考试，准备放寒假了，最先放假的是允文，这半年他在省城显然混得风生水起，听说还代表过学校去参加过省城的唱歌比赛，还上过省电视台表演。看样子明年青歌赛的名额还是比较好争取了。 允武和小雨也考完了期末考试，不过并没有放寒假，他们高三，还要补一段时间课。允武这半年来踏实多了，听说已经跟那个女朋友没什么来往了。叶慧也没去管他，允武是自尊心比较强的人，经历过一次高考失利，肯定知道孰轻孰重了，他肯定不允许自己再失利。这学期考试，每次都是复读班里的第一名，看样子是对中山大学志在必得。 小雨进了理科班，还是年级前三的学霸，有时候考得好，还能考年级第一，听说追求她的男生很多，不过小雨都没当回事，她现在一心只想读书，和允武比着考复旦大学呢。不过允武说他们年级常年考第一的那个男生也在跟小雨较劲，下战帖给小雨，想要激她考清华，但是小雨没接招。叶慧心想，年轻真好呀！不，应该是说学霸的世界真好。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结婚 叶慧和魏楠的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六， 为什么这么晚呢？因为叶慧的哥嫂和弟弟妹妹们都很晚才回家，尤其是小雪，她参加完今年的全国青少年围棋大赛回来， 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三了，举行婚礼当然要是双日子， 好事成双嘛。二十四过小年，肯定不能举行婚礼，那就定在二十六。 小雪要回家过年， 允文主动提出去接小雪， 他很想念郭老师一家人以及他在附中的那些老师和同学，想趁此机会去看看他们。叶慧也同意他去，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有时间， 又对北京熟悉， 便给了他一笔数额不小的差旅费。允文就背着他的吉他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他在北京待了将近一个礼拜，跟着郭老师去参加音乐沙龙， 和同学聚会，去听音乐会，一直等到小雪放了假，这才带着小雪回家来。 按说国家队的运动员其实是没有寒暑假的， 不过小雪刚刚参加完一场重要的比赛， 还取得了不错的名次， 马上要过年了， 又加上姐姐结婚，队里便放了她的假。 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小雪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很快又沮丧起来，因为慧姐姐要嫁人了，以后这个家里就找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陪着自己到处去比赛，自己也不能随时随地找她聊天撒娇了。 有这种惆怅感的人不止小雪一个，家里所有人都表现出了对叶慧结婚的不适应来，这些年叶慧在这个家里就是主心骨一样的存在，父亲信任她，阿姨信赖她，哥哥信服她，弟弟妹妹们依赖她，时刻都在为家人出谋划策，为弟弟妹妹们引航导路，掌控着前进着的方向，现在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嫁作他人妇，大家都失去了一个最值得依仗的人，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叶慧自己何尝又舍得呢，她重新拥有一次家人，所以格外珍惜，这几年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家人身上，希望他们都健健康康地活着，平平安安地长大，各自都能够找准自己的坐标，平顺地发展，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快乐幸福。如今弟弟妹妹虽然还没完全长大成年，但他们应该都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找到了兴趣爱好，走着积极向上的人生道路，所以她应该可以暂时放手，任由他们自己去飞翔遨游了，也可以为自己的幸福去努力了。 结婚前几天，两位新人就不再见面了，二十四过小年这天，魏楠却突然跑来找叶慧。叶志飞看着魏楠，一脸嫌弃：“你小子能不能别这样，我妹妹马上就要嫁到你家去了，你都不能让她好好过在家的最后一个小年吗？” 魏楠朝叶志飞露齿一笑：“我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来找慧慧的。” 叶志飞不相信地斜睨他：“真的不是借口？” 魏楠非常坚决地摇头：“真不是！我借她用一下，很快就送回来。”说着拉着叶慧的手，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叶慧一脸不解，他们都说好了，结婚之前尽量不见面的，今天又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她，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可是结婚证都打了，还有什么事呢？ 魏楠将叶慧拉到植物园，立春刚过，北方还是严寒的冬天，但他们这儿已经有了初春的气息，已经有很多鲜花在怒放了，杜鹃和桃花尤其开得热闹。魏楠拉着叶慧走到一丛正在盛放的杜鹃花丛中，脸上带着窘迫之色，他伸手挠了挠耳后，略尴尬地说：“慧慧，我突然想起，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记跟你说了。” 叶慧眨巴眼睛：“什么事呀？还跑到这里来说。” 魏楠明显很紧张，他将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将手伸进口袋里，突然单膝跪地，摸出一枚金色的戒指：“慧慧，你愿意嫁给我吗？” 叶慧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魏楠也太可爱了吧，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跟自己求婚，而且证都领了，还求什么婚呀。 魏楠十分尴尬地说：“我真的把这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对不起呀！答应我好吗？” 叶慧笑了很久，终于才止住了，直起腰来，将右手伸给魏楠，笑盈盈地望着他：“好，我答应你了。” 魏楠激动得手有点抖，好不容易替她将戒指戴上。叶慧将他拉起来，伸手戳戳他的胸膛：“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还没求婚？” 魏楠拍着自己的额头说：“我就天天掐着手指头算你嫁给我的日子，没顾上这茬了。昨晚陪我爸妈在家里看电视，突然看见电视里的求婚戏，才想起来我好像一直都没求过婚。幸亏我家慧慧大度，没跟我计较，还跟我去领证了。” “就是啊，证都领了，还想着求没求婚做什么？”叶慧低头偷笑。 魏楠认真地说：“我要是假装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但在我心里，就会永远都觉得亏欠你，所以我还是补上吧，幸亏是在结婚之前求的。这个糗事不要跟别人说，咱俩知道就行了。” 叶慧抬抬眉：“看你表现吧。” 魏楠有些紧张：“我要怎么表现？” 叶慧睁大眼睛四处转了转，说：“我想要一个花园，你帮我在咱们新家的楼顶上弄一个花园吧，我想一年四季都有花看。” 魏楠笑起来：“这简单，包我身上了。明年春天就能实现。” 叶慧笑弯了眼：“那我就等着了啊。”春天很快了呢，现在就已经立春了，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最多还有两个月。 叶志飞见魏楠将叶慧送了回来，说：“哟，妹夫，你把我妹拐出去干啥了？” 叶慧笑眯眯地说：“我们去约法三章了，签订婚前协议。” 叶志飞好奇地问：“约法哪三章？什么婚前协议？” 叶慧看了魏楠一眼，笑嘻嘻地说：“其实只有两条，以后我们家的守则就是：一，老婆永远是对的；二，如果老婆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叶志飞听了哈哈拍手大笑：“真的吗？妹夫，你签了这个婚前协议？” 魏楠去看叶慧，她正朝自己挤眉弄眼，顿时无奈又宠溺地笑着点头：“对，以后都听老婆的。” 文馨朝叶志飞捣了一肘子：“你瞧瞧人家魏楠的觉悟，比你高多了。” 叶志飞也赶紧说：“我也都听老婆你的啊。” 系着围裙的叶瑞年举着铲子出来：“小魏，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吧。” 魏楠面露难色，他是很想留下来吃饭，但是他若是不回去，家里就只剩父母两位老人在家过小年了，好像有点可怜。叶慧赶紧替他解围：“爸，魏楠要回去陪他爸妈过小年的，你就别为难他了。” 叶瑞年笑着说：“也是，你们家人少，那就不强留你了，回家陪你爸妈过年去。慧慧就不要去了，也陪陪我们吧，以后就不能陪我们过年了。” “爸，瞧你说的，谁说我以后不能回来过年了？我和魏楠可以商量一下，两家轮流过，一边过一年，可以吧，魏楠？”叶慧说着看着魏楠笑。 魏楠笑了起来：“也可以的，两边都是父母嘛。” 叶瑞年摆摆手：“算了，过年还是要热热闹闹的，你们过年就在家陪陪魏楠爸妈，回来拜年的时候多住几天就好了。” 叶慧朝魏楠眨一下眼，示意他赶紧撤，不然又要被其他人抓住念了。魏楠赶紧趁机说：“爸，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忙，过年开心点。” 这一声“爸”叫得叶瑞年是心花怒放，说：“赶紧回吧。” 叶志飞看着魏楠的背影，撇撇嘴：“这小子嘴够甜的，还没结婚呢，就叫上爸了。” 文馨在一旁拆台：“当初我爸妈过来的时候，好像某人也是一口一个爸妈的，叫得可甜了。” 叶慧抚掌大笑：“干得漂亮，嫂子，我太喜欢你了！” “媳妇，有你这么拆自家台的吗？”叶志飞无奈地笑。 文馨笑嘻嘻地说：“我只是比较诚实，实话实说罢了。” 叶瑞年听着儿女们斗着嘴，家里热热闹闹的，觉得特别满足，然而想到家里今年过年又要少个人，顿时又有些失落了。 腊月二十五，魏楠终于没再来找叶慧，二十六一大早，叶慧就起来梳洗打扮了。文馨特意从广州带了一套化妆品回来，说要给新娘子化个妆，结果她的技术并不好，最后还是叶慧洗干净脸自己化的。化妆品很简单，就是眉笔、粉底、腮红和口红，叶慧也就随意修饰了一下，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无敌，怎么都好看，化妆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没有婚纱，叶慧穿了件鲜红的毛呢大衣，黑色的薄呢裤，鞋子是红色的高跟鞋，长发盘了起来，堆在头顶，插了一支文馨设计的红色头饰，打扮得喜庆而靓丽，是略施脂粉的脸明艳照人，简直就是一个熠熠发光的发光体，小孩都爱美，来参加婚礼的孩子们围着叶慧转呀转，喜欢得不得了。 随着迎亲时间的临近，外面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刘贤英终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她一哭，小雨小雪也忍不住了，叶慧本来还能忍住的，此刻也终于忍不住了，眼眶开始湿润起来，还要强忍着劝阿姨和妹妹。文馨也一个劲地劝她们，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呀。幸亏叶瑞年和双胞胎都不在新娘房间里，否则肯定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接亲的队伍终于到了，穿着崭新西装的魏楠在大家的簇拥下上楼来迎接他的新娘子，他身材颀长，这个年代的西装款本来是不修身的，但是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跟叶慧站在一起，那就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实在是羡煞旁人。 魏楠朝叶慧伸出手，两手相牵，相视而笑，便是一段崭新的人生。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嫁人 年初叶志飞结婚的时候虽然热闹， 但因文馨是外地人，很多婚礼过程都被忽略掉了，算不得是完整的婚礼。这次叶慧嫁在本地， 都是按照当地的婚礼流程来的，一道都不省， 所以比叶志飞的婚礼热闹多了。 叶瑞年虽然没能给女儿办上十里红妆，但嫁妆还是很可观的，用他的卡车足足装了一卡车， 也算是轰动了整条街。这一天，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都在热议着叶瑞年给大女儿办了什么嫁妆，买了哪些电器， 都是什么牌子的，准备了多少床被子、毛毯， 花了多少钱等等。 这次叶瑞年嫁女， 确实花费不少，什么都是买最好的，加上帮女儿盖的房子， 一共花了两三万，这在八十年代绝对是大手笔了。 叶慧就这么风风光光地被送到了魏楠家里。两三年过去了，新区的街道已经雏形初现，房子已经建得七七八八， 不少人家已经搬了过来， 也算是有点人气了。魏楠抱着叶慧上三楼， 叶慧靠在他怀里， 脑海中想的却是很多年前的那场婚礼，魏楠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二楼的单位宿舍，一样的婚礼，不一样的场景，牵手的还是同一个人，这怎么能令人不感慨，叶慧的喉头不由得有些哽咽，抓住了魏楠的衣襟，将头靠在他的颈侧。 魏楠以为她羞涩，用剃光胡须的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很快就到家了。” 卧室的大门敞开着，叶慧被抱进去，放在床边坐下，她看到了婚房的样子，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里面的陈设，摆的是时下最新款的组合家具，柜子上摆着一台十四吋的彩电以及一台四喇叭的收录机，床是新式的席梦思床，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床头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子和毛毯，这些都是刚刚布置好的，因为嫁妆先她一步送到，并抓紧时间给布置起来了。 叶慧坐在婚房里，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两家的宾客，魏楠则忙着去招呼亲戚朋友，允文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随时都在给大家拍照留念。叶慧按照老式的规矩给公婆敬了茶，拿了改口费红包，整个屋子里都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叶慧也一直保持着微笑，陪人聊天嬉闹，笑得脸上肌肉都快僵硬了。 好不容易有人说了一句，可以出发去吃饭了。于是大家都开始动身，叶慧等魏楠过来，他们两口子坐借来的小轿车去酒楼。家里在市里最大的酒楼订了十八桌酒席，除了双方的亲戚朋友、同事同学，还请了不少街坊邻居，比如瞿老师、黄爷爷。 魏楠这一天面若春风，一直就没合拢过嘴，中午婚宴的时候被大家敬了不少酒，这家伙还真实打实的喝，一点都不知道偷奸耍滑。叶慧知道他高兴，不想阻止他喝酒，但是又心疼他喝多了伤身，便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少喝点，别喝醉了。” 魏楠这才扭过头来笑盈盈地看她一眼：“都听老婆的。”接着再跟那些年轻人喝酒的时候就只喝一口了，还打着老婆让我少喝点的名号拒绝，大家就起哄，说他好听老婆的话。魏楠喷着酒气，一本正经地对那些人说说：“你们以后要记住，老婆说的都是对的！” 这句话把叶慧闹了个大红脸，她本来就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魏楠还拿到这里来说，好在她今天的脸一直都是红的，也看不太出来。 饶是魏楠的酒量不错，也还是喝醉了，好在这家伙的酒品不错，喝醉了就睡觉，不哭不闹，不撒酒疯。叶志飞和双胞胎帮着将魏楠送回家，让他睡一觉。亲戚朋友们吃饱喝足后，都陆续回去了，只有那些当天赶不回家的还要在这里留宿一晚，叶慧和魏楠安排他们住宾馆，而不是让客人住在自己家里，免得挤着，也省去收拾的麻烦。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叶慧开始收拾屋子，实在是太乱了，何玉珍上楼来看见叶慧在打扫屋子，便说：“小慧，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不用，妈，您去陪客人吧，我来就好了。”叶慧这声妈叫得特别自然，一点磕巴都不带的，把何玉珍听得心花怒放，但她哪里知道叶慧曾叫了她几十年的妈，早就顺溜无比了，现在不过是归了原位而已。 “没事，你爸在陪着呢，我帮你。”婆媳俩一起收拾了屋子，收拾完屋子，婆媳俩又开始整理婚礼上收到的礼单，这个年代结婚不兴包红包，主要都是买礼物，比如送一块布、一条毛毯等等这些实用的东西。他们也不能照单全收，得给回礼，还是从这些礼物中挑选一些出来，或者从叶慧的嫁妆中拿出一些布匹出来回给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亲戚。婆媳俩忙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事儿给理清楚。 何玉珍又说：“小慧，你去睡会儿吧，晚上怕是要睡得很晚。”她发现儿媳跟自己相当的合拍，办事说话尤其对自己胃口，别提多满意了，心里对她又亲近了几分，儿媳比自己女儿周到能干多了，以后应该会很好相处吧。 叶慧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没事，晚上再睡吧。” “那我先下去忙了，还有客人没走。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何玉珍起身下楼去了。 叶慧回到卧室，看着堆满了物品的婚房，想要收拾，顿时觉得无力，嫁妆送过来之后，大家就只是将东西大致放好，很多东西都堆放放在外面，比如被子和毛毯就堆了一床，还有一些贵重物品，都得好好重新收一下，有些东西还要清到二楼客厅里去。 床上的家伙还在呼呼大睡，还打起了呼噜，她记得魏楠睡觉是不打呼噜的，看样子是累狠了，所以才打呼噜。她蹲在床边托着下巴端详着魏楠，怎么看心里怎么欢喜，忍不住伸手描摹着他俊朗的五官，从此以后，他们又是一体的了，这一次，她一定好好珍惜着他们的感情，守护着他们的家。 魏楠即便是睡着了，也还是很警醒，有人摸他的脸，他一把就抓住了，用力睁开迷蒙的醉眼，辨认了好久，当机的脑袋都想不出来自己在哪儿，要干什么。叶慧见他用力抓着自己的手，不满地抗议：“你弄疼我了。” 听到她的声音，魏楠的脑子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脸上带上灿烂的笑容：“老婆！” 叶慧笑他：“亏你还认得我出来，我以为你醉得妈都不认了。” “不认识妈，但是肯定认识你。”魏楠拉她，“老婆一起睡。” 叶慧说：“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你睡吧，我要去干活了。”说着站了起来。 魏楠稍用力一拉，叶慧便倒在了床上，魏楠笑眯眯地说：“一起睡，睡好了一起干。”说着用被子将叶慧裹住了。 叶慧用力挣扎：“你让我把鞋子脱了呀。”她挣扎起身，终于将外套和鞋子给脱了，钻进了被窝里，魏楠欢喜地将她搂进怀里，一摸她身上，咕哝说：“怎么还穿了这么多？” 叶慧见他的手不安分，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干吗？大白天的。” 魏楠模糊地继续咕哝：“大白天怎么了？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干什么都不违法。” 叶慧将他的手拿开：“别闹，睡觉。”她是担心万一做了什么把床单给弄脏了，晚上还得闹洞房呢，又得收拾一遍。 不过魏楠也是真困了，他也没坚持，只是将叶慧搂在怀里，很快又睡着了。叶慧昨晚和小雨小雪一起挤了一晚上，姐妹仨聊了大半夜的天，早上起得贼早，又闹腾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此刻被一个暖烘烘的怀抱拥着，瞌睡很快来袭，立即进入了睡眠。 叶慧是被魏楠给吻醒来的，她觉得呼吸有点不畅，睁开眼一看，一张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魏楠的酒终于醒了，看见叶慧醒了，嘴角勾了起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老婆，你醒了？”被子下的手则有些不安分地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他的手略粗糙，在她柔滑的肌肤上触感分明。那种感觉仿佛是原野上点上了火，火星开始四处蔓延，叶慧觉得舒服又有些难耐，便咬着下唇忍耐着。 就在魏楠的手摸到她的内衣时，门被敲响了，何玉珍的声音响了起来：“魏楠，小慧，睡醒了吗？起来吃晚饭了。” 魏楠一惊，收回手，在床上捶了一下，一脸恨恨的样子。叶慧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赶紧掀开被子，穿上了外衣：“起来了，我们马上就下来。”说完掀开床上的被子，示意魏楠起床。 魏楠只得恨恨的坐起来，压低了声音说：“跟父母住一起太不方便了，幸亏我爸妈平时还住在学校宿舍里。” 叶慧忍不住抿嘴偷笑，虽然说好了婚后跟魏楠父母一起住的，公婆就住在楼下，但他们都还没退休，这边房子离学校远，上班不方便，他们上班的时候还是会住在学校分配的宿舍里，所以除了假期，这里暂且还算是他们俩的二人世界。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誓言 吃过晚饭， 魏楠的同事和朋友都不约而同地上门来闹洞房了， 谁叫魏楠娶了个漂亮能干的老婆， 羡煞旁人， 非要戏弄一下小夫妻不可。 所谓闹洞房，其实就是捉弄新人，好在大家都还忌惮着魏楠的身份，不敢闹得太过分，也就是让魏楠做做俯卧撑，再就是让叶慧唱歌，用绳子吊一块大白兔奶糖， 让魏楠和叶慧一起吃糖，玩啃嘴的游戏， 罚魏楠说情话，主要火力都集中在新郎官魏楠身上。 闹完洞房， 那些人总算都走了， 叶慧去洗了个热水澡， 又催魏楠去洗澡，自己将床单给换了，今天房间里来来去去都是人，抽烟的、吃零食的，屋子里弄得一团糟， 满是烟酒味， 不换还真不能睡。 魏楠洗了澡出来， 看见叶慧跪在床上套枕头套， 说：“你换了它干吗？不是才新铺上的？” 叶慧说：“都是烟味儿，难闻。” 魏楠将毛巾扔在一边，走过来，从背后圈住她：“我帮你。” 叶慧被一具暖烘烘的身体贴上了，顿时也身体感觉暖和起来了，她回头看了魏楠一眼：“你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魏楠就穿了件背心和裤衩，这种天难道不冷吗？ 魏楠咧嘴笑：“不穿了，马上就要睡，穿了还得脱，麻烦。” 叶慧被他笑得脸一热，赶紧转头去套枕头套，魏楠抓住她的手：“我来，我来。” 叶慧说：“你倒是套呀，别光说不练假把式。” “不套也没关系，用不了两个，一个就够了。春宵苦短，别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魏楠将枕头往旁边一扔，伸手搂住了叶慧的腰，轻易地从她的衣服下摆探进去，在她腰腹间一摸，叶慧痒得难以支撑，咯咯笑了起来，倒在了床上，魏楠趁机压了上去，手上开始不停歇起来。 叶慧痒得难以忍受，咯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你放开我，快起来，好沉！” 魏楠收了手，撑起身体，将她转过身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样就不沉了。” “你头发还没擦干，赶紧电吹风吹一下。”叶慧抬手摸摸他的湿发。 魏楠晃了晃脑袋：“没事，头发短，一会儿就干了。老婆，你真好看。” 叶慧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嗔道：“油嘴滑舌！” 魏楠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是油嘴滑舌，是实话。我好喜欢你。”说着又在她鼻尖上啄了一下，然后往下移去，轻触着叶慧的唇，只觉得又软又暖，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停不下来了，像发现了最美味糖果的孩子，带着新鲜和好奇，开始像吃糖一样吮吻着叶慧的双唇。 魏楠吻得很小心，叶慧心头荡起一股被珍爱的甜蜜感，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楠，他的脸英俊得令她快要忘记了怎么呼吸，他吻得很投入，眼睛闭着，浓长的睫毛清晰可数，叶慧简直爱死了这样的魏楠，怎么能这么幸运，能够再次拥有这个男人。她闭上眼，伸手环住魏楠的脖子，微启唇齿，舌尖轻触他的，邀他进来，开始轻轻回应他。 魏楠得到鼓励，迅速找到窍门，开始与她共舞起来，一阵攻城略地，叶慧很快就失去了主动权，被吻得七荤八素了。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席卷了叶慧的大脑皮层，先是痛楚，再是欢愉，她搂紧了这个男人，感受着他的温柔和绵绵不断的亲吻，当烟花在眼前的时候，颤栗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莫名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叶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幸福还是难过。 魏楠还来不及回味这人生极致的欢乐，便发现叶慧已经泪流满面，吓得他赶紧退了出来，抱住她，慌忙地问：“老婆，我弄疼你了吗？” 叶慧摇头，然而泪水还是控制不住，魏楠紧张地吮吻她的泪水：“别哭，别哭，看你哭我好心疼。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做了。” 叶慧抱紧了他，拼命地摇头：“不是。” 魏楠一脸无措和慌乱，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她又哭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最让人心疼的默默无声地流泪，他抬手拭去叶慧脸上的泪水，温柔而小小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叶慧好不容易才止住汹涌的泪水，看着眼前的男人，环住他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将头埋在他颈侧，与他贴得严丝合缝，谢天谢地，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再次拥有这个人。魏楠似乎感觉到她的情愫，并不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喜欢？这个反应好像有些特别。魏楠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头发，轻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情绪。 叶慧偎在魏楠怀里，心中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倾诉冲动，如果把那件事告诉魏楠呢，他会怎么想？她一直怀揣着这个秘密，为家人为爱人奔波忙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在乎家人，那是因为她失去过一次，她只是不想再失去罢了。 叶慧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抽噎声也消失了，就在魏楠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埋首在胸前的叶慧突然出声了：“魏楠，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魏楠一愣，他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叶慧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而是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慧说：“我觉得人有灵魂，也许还能投胎转世。” 魏楠摸摸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话安慰她：“也许会。”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也许那就是我的一个梦。让我想想，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了，嗯，我曾经在那个梦里活过一世，但是那个梦太长太可怕了，我记得非常清楚，以至于我都不能确定那是梦还是真实……”叶慧开始了自己的述说。 魏楠安静地听她说着，内心惊诧无比，他觉得那听起来匪夷所思，因为叶慧说的并不像梦，逻辑丝丝入扣，甚至连很多细节她都说得一清二楚，比如时间，具体的事件，没有人做梦会记得这么清楚，这么有逻辑，他更倾向于是她经历过的事情。魏楠越听越心惊，等叶慧说到双胞胎儿女出生的时候，魏楠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等等，你说在你那个梦里，我们有过一对双胞胎，对吗？” 叶慧提起双胞胎儿女，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起来：“是的，是龙凤胎，儿子比女儿大十二分钟，他们的名字叫永怀和永念。” 魏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所以那一次，我跟你开玩笑说咱们生一对龙凤胎，你哭得特别伤心，是不是因为你想起了他们？” 叶慧闭上眼睛，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她点头：“嗯。” “你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做的？”魏楠问。 叶慧说：“忘记了，很久了。” “那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魏楠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托着她的后脑勺，贴在自己怀里，有些哽咽地说，“对不起，让你在梦里受苦了。” 叶慧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抱紧了他：“没什么，幸亏只是个梦。你们都好好的，没有再我留下我一个。” 魏楠低头吻她的额：“我会好好的，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了。” 叶慧不知道魏楠对这件事信多少，也许就当是个梦也好，至少自己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不必再苦苦掩饰着这件事，以后也许还能找他商量一些事。 虽然身体疲惫至极，但是两人都没有入睡，魏楠还在咀嚼着叶慧说的那个事，过了很久，他出声问：“慧慧，我退伍回来，第一次来你家，你看到我的时候哭得特别伤心，是不是那个时候梦就已经做过了？” 叶慧“嗯”了一声。 “我经手的第一个大案，就是费勇强那个案子，我收到过一封匿名举报信，上头写了凶手的名字，是不是你给我提供的信息？” 叶慧惊讶地看着魏楠：“你怎么知道？” 魏楠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而是接着问：“你不让你哥在汽车厂上班，就是怕他再次遭遇黄红卫的暗算？” “嗯。” “你去找王彩娥，阻止她自杀，是因为怕我再去救她出意外？” “算是吧。但是我不知道这次你会不会再去江边，因为我那个时候还没和你结婚，也不会跟你吵架。我就是觉得万一她要自杀，还是救一条人命比较好。” “除了我和你哥，其他人的命运呢？你爸爸和弟弟妹妹呢？” 叶慧说：“爸爸会因为哥哥和你的事醉酒驾驶出车祸，断了一条腿；允文因为反对爸爸和刘阿姨结婚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初二没念完就去混社会了，赌博酗酒，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允武被姑妈家的儿子王超带着染上了毒瘾，后来死于艾滋病……” 魏楠赶紧抱紧了她，吻她：“别说了，太可怕了。咱们的双胞胎呢？” “他们倒是平安长大了，儿子长得像你，性格也有点像，不爱说话，女儿长得有点像我，很乖。因为从小没有你的陪伴，他们的性格都有些敏感内向。”叶慧说。 魏楠抓着叶慧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对不起你们，以后一定会好好陪着你们。” 叶慧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伤感地说：“可惜这一次他们不能再和我们做一家人了。” “那可说不定。我说想要一对龙凤胎，没想到真生过一对龙凤胎，说明他们跟我们有很深的缘分，所以我们应该再试一试，说不定还有机会做一家人。” 叶慧苦笑了一下：“你觉得真的可以吗？现在离他们出生都过去好几年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定他们还在等我们呢。来，我们今天再努把力，让他们早点来到我们身边。”魏楠将叶慧抱到自己身上，自己躺平，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说，“也许你应该再提醒我一下，在梦里我是用什么姿势做的。” 叶慧哭笑不得，红着脸抬起手锤他的肩：“魏楠你流氓，我统统都忘啦！” 魏楠嘴角勾了起来，她说忘了，而不是说根本没梦到，说明还是有过的：“那没关系，我们多尝试几遍好了。”说完在她脖子上一吻，继续之前未曾尽兴的事。情到深处的时候，魏楠在叶慧耳边许下誓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流泪。”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燕尔 第二天早上， 新婚夫妇无可避免地晚起了，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睡得也比较晚。魏楠爸妈也不是传统的长辈， 很体贴地没有来叫儿子儿媳吃早饭，新婚燕尔嘛，比平常劳累是可以理解的，老两口吃完早饭扣上纱罩就出门去逛街买年货了，毕竟马上要过年了。 叶慧睁开眼看手表，差五分钟十点，她猛地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她还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晚的。 一双手从腰后伸过来， 抱住她，将她压在床上， 魏楠慵懒的声音响起来：“还早呢，再睡会儿。” 叶慧一转头， 看见了枕畔的俊脸：“十点了， 还早啊？” 魏楠凑过来在她鼻尖上亲吻一下：“反正还在休息， 又不上班，多睡会儿也没什么。” “还是不太好吧，得赶紧起来了，第一天呀，给你爸妈留下的印象太不好了。”叶慧有些羞窘， 要是小两口自己住还好， 跟公婆住一块儿， 大清早的还赖床， 难免不叫人想歪。 魏楠不以为然：“他们肯定能理解，我自打上班，就没好好睡几个囫囵觉。好不容易结婚有婚假，睡几天懒觉怎么了？”他的手又不安分地在叶慧身上流连起来，柔滑的肌肤真是令人爱不释手。 叶慧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栗，她知道再不制止他，今天上午就别想起来了，所以她赶紧抓住他的手扔开，坐了起来，迅速穿衣服。期间魏楠骚扰多次未果，只好也跟着一起起来了，嘴里还嘟嘟囔囔：“我爸妈肯定出门去了，又不需要你去做早饭奉茶，你急什么呀？” 叶慧不太相信地看着他：“真的？他们出门了？” “肯定，后天就过年了，家里年货都没买。”魏楠一边穿衬衫，一边打着哈欠。 叶慧惊讶地说：“那我们就更应该早点起了，我们去买年货提东西呀。” 魏楠愣一下，然后笑了：“我媳妇儿就是孝顺。来，奖励一个吻。”说着将站在床边扣外套扣子的叶慧捞过来，按在床上，狠狠亲了一下。 叶慧挣扎起来：“别闹，把我衣服都弄皱了。再说牙都没刷呢。” “我们都什么关系了，谁还嫌弃谁没刷牙。”魏楠笑盈盈地说。 叶慧将身上的外套拉平，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了，内心还是忐忑，新婚第一天，按说该给公婆留个好印象的，这样太懒散了，也显得不尊重。她洗漱完毕，看见魏楠已经穿戴整齐了，没穿昨天那身西装，穿着夹克衫牛仔裤，显得青春飞扬。他发现叶慧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朝她挤挤眼：“你老公帅吧？” 叶慧过来，替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帅。赶紧去洗漱，我先下去看看。” 魏楠又索了个吻才放她下楼。楼下果然静悄悄的，大门也紧闭着，餐厅的饭桌上有煮好的汤，还留了张纸条，说米粉已经泡好，让他们起来自己煮。叶慧又感动又窘迫，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让长辈给自己做早饭，就算是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是心安理得地吃刘贤英做的早饭的，都是谁先起来谁做，就算她不做，也肯定不会赖床到现在。 叶慧将凉透的汤加热了一遍，又烧开水煮了米粉，魏楠下楼来了，叶慧说：“一会儿吃完了我们去找爸妈吧。” 魏楠抬眼，有些好笑地看她：“去哪儿找？谁知道去哪个市场了。算了，我爸又不是七老八十，他能提得动的。” “那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叶慧觉得过意不去。 魏楠说：“先吃饭，一会儿有事情干。” “什么事？”叶慧问。 魏楠卖了个关子，不说话了。 等吃完饭，魏楠主动帮忙刷了碗，这可是很难得的，这年头的男人都传统切大男子主义，能不做家务都不做。不过叶慧家里情况不同，男人都做家务，叶爸厨艺好不用说，允文的手艺也还不错，不过已经很长时间不做饭了，他和允武洗碗扫地的活儿也还是干的，这是叶慧要求的，不能光让女孩子干活，众生平等，大家轮流干，就连以前在家不干家务的叶志飞，结婚之后，也还是会帮着一起做家务，因为文馨也很忙。叶慧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为小部分女性谋福利，至少将来双胞胎的老婆是有福气的。魏楠去叶慧家比较勤快，见过她家男性干家务，估计耳濡目染，主动学下来了。 等收拾好厨房，叶慧问：“我们今天要干什么？对了，咱们将房间整理一下吧，有些东西我不想放在卧室里，显得太拥挤了。” 魏楠说：“那个不着急，慢慢来，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说着拉着叶慧的手上楼去。 叶慧满腹狐疑，到底要做什么事呢？魏楠拉着她上到三楼，还是没停下来，一直上到四楼，继续没停，直到走到了天台上，叶慧讶异地说：“来楼顶干什么？” 魏楠拉开天台的门，叶慧“哇”地叫出了声：“什么时候搬上来的？还买了这么多苗！”因为顶楼天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泥土，还有好些苗堆放在一旁，一棵都没有种。 魏楠满意地看着叶慧的表情，非常得意地说：“前天，因为来不及，所以花苗还没种，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自己种。” 叶慧控制不住自己嘴角往上扬，她实在是太惊喜了，魏楠怎么会这么贴心，说给自己弄个花园，一天之间就给自己弄好了：“你一天就搬了这么多土和苗上来？怎么办到的？” 魏楠笑着说：“找了我手下几个小子来帮忙，很快就弄好了。” “这也太麻烦别人了。”叶慧高兴之余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魏楠说：“他们都是自愿的，因为是送给嫂子的新婚礼物，大家都特别积极主动。就是他们也希望能像小吴一样，给他们也介绍个女朋友。” 叶慧哭笑不得，她咬着下唇：“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魏楠笑着说：“没事，没合适的就不介绍，我只说尽量。我还会动员我妈帮忙，还有我妹，他们学校每年应该都会有年轻姑娘分配过来。” 叶慧说：“既然这样，我也尽量帮忙张罗一下吧。”这人情欠大发了，不能不帮呀，这个红娘还是要做下去，好在陈芬和吴胜龙还挺谈得来。 “老婆，这是玫瑰花和月季花，这是茉莉和三角梅，这些是百合和郁金香种子……我下面还收了一些种子，说是等春天的时候再播种。你看看该怎么种？”魏楠指着那一堆花苗和球茎给叶慧看。 叶慧看了看，果然是一年四季的花都有，她决定好好设计一下，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两口子忙了半个上午，也才种了一点，中午魏国泰和何玉珍夫妇回来了，叶慧下去帮忙做午饭，何玉珍还关切地问叶慧累不累，一点也没有责怪早上晚起的意思，弄得叶慧怪不好意思的。 魏国泰听说他们小两口在楼上种花，顿时表示很感兴趣，下午老两口也去帮忙种花，于是一家四口又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花苗都种下了，另外还有一半的土壤空着，叶慧打算从自己家分些花苗来种，还有些是等开春后再播种，花园的雏形已经初见端倪，全家都感到很有成就感。魏国泰和何玉珍说，以后他们可以帮忙照料这个花园，顺便爬爬楼，锻炼一下身体。看看，这就是全家都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的好处，大家都可以为着同一件事努力奋斗，所以相处起来也格外融洽。 二十八这天，魏楠陪叶慧回娘家。弟弟妹妹们将叶慧围成了一团，都表示姐姐不在家觉得很不能适应，让她以后多回来，小七更是粘在叶慧怀里不肯下来了。 叶志飞笑着对魏楠说：“你看看，你现在已经成了我们家的公敌了，抢走了我们人气最旺的公主。” 魏楠说：“怎么会！她不仅没被抢走，还多了我这么个能干又帅气的姐夫，这难道不好吗？” 小雪鼓着腮帮问：“那姐夫，你能和慧姐姐一直住在我们家吗？” 魏楠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会和你姐姐经常回来住的，你们也可以来我们家做客啊。” 小雪撅了下嘴，所以不论怎么样，慧姐姐还是嫁出去了，不仅仅是他们的姐姐了，也是别人的妻子了，真是好不舍啊。 叶慧倒是完全没有陌生感，仿佛就是出去做了一下客，然后又回到家里来了，心态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在自己家里，还是自在得多。魏楠仿佛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催着回去，甚至晚上叶慧想要在家留宿，他都没有拒绝，陪叶慧住了下来。叶志飞结婚后就搬到三楼去了，叶慧结婚之前，就已经搬回了自己原来住的房间，商店这边二楼的房间现在归小雨和小雪一人一间，虽然小雪一年回来也住不了几天，毕竟都大了，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不过等到吃年夜饭的时候，叶慧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嫁人的感觉了，因为家里只有四个人，一张八仙桌一人一向，跟自己家热闹哄哄的场景真是相差甚远。不过叶慧也觉得高兴，这还是她和魏楠一起过头一个年，所以也是值得庆贺的。 何玉珍给叶慧夹了个鸡腿：“小慧多吃点，在我们家没你家那么热闹吧？你们努把力，争取今年生个孩子，有了娃娃，家里也就热闹了。” 魏楠看着叶慧笑：“我加油啊！” 叶慧赶紧低下头吃菜，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按说她现在年纪并不大，生孩子可以晚点，不过因为上辈子双胞胎儿女的原因，她并不打算避孕，顺其自然，说不定还有缘分能成一家人。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了? 魏楠结婚的时候已经年满二十五周岁， 属于晚婚， 所以能休十天晚婚假，再加上春节假期， 前后一共休了将近半个月，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休得最长的一次假了。 小雪初五就要归队训练， 叶慧便和魏楠商量，由他们送小雪去北京， 顺便旅行度蜜月。魏楠满口答应， 他和叶慧交往之后，陪她的时间都是零零碎碎的，很少长时间陪她，如今结了婚， 正好又有时间， 是该带她到处去玩玩，以后想有这么长时间陪她的机会也不多了。 两人商议好， 到北京看过朋友后，他们就去山东登泰山，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们就从山东南下苏州， 再到杭州，然后再回家。想法比较美好，叶慧估摸着只能爬一爬泰山， 谁叫这年头的火车速度太慢呢， 大部分时间都将耗费在路上。不过不管怎么样， 能够和魏楠一起出去玩就很幸福了。 叶慧还征询了公婆的意见，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出去玩，反正也还没开学，魏国泰两口子摆手拒绝了，说他们有寒暑假，想出去的话以后自己去，不妨碍他们年轻人，可以说很善解人意了。 于是两人带着小雪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最高兴的莫过于小雪了，没想到慧姐姐结了婚还会送她去北京。到了北京，魏楠带着叶慧去拜访了他的老师，又一起去探望了郭老师一家，然后才踏上东去的列车，一路奔泰山而去。 泰山为五岳之首，巍峨雄峻，自古闻名，当然值得一爬。这时候泰山还没有缆车，上山就纯粹靠两条腿走上去，登泰山的游客不多，都是登山烧香看日出的，年轻学生居多，还有一些本地的老人，因为其他人都上班了。魏楠体力好，叶慧爬到体力不支的时候，他还能背她走一段，一路上互相扶持着，顺利地登上了南天门，还在山上的寺庙里住了一宿，看到了著名的泰山日出和云海。 叶慧和魏楠去碧霞祠给泰山奶奶烧香，许下了能再与儿女结缘的心愿。 从泰山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够了，离魏楠假期只剩下了三天时间，两人决定不再去别处，直接从山东回南星，因为没有直达车，回去至少需要四十多个小时。回去的路上，魏楠对叶慧说：“等我下次休假，再陪你去苏州和杭州玩。” 叶慧点头答应，不过也不知道要等到哪天才能实现了，她略遗憾地说：“要是咱们南星有机场就好了，两三个小时就能飞到了。真盼望高铁能快点发明呀，从这里回家，最多也只要十个小时。” 魏楠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又好奇又诧异地看着她，小声地问：“高铁是什么？” 叶慧说：“就是高速铁路啊，一个小时最快时速可以达到三四百公里。” 魏楠讶异地说：“有那么快的火车？”这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要知道现在最快的火车速度也就是七八十公里，高铁那就是现在四五倍的速度呀，这可能吗？ 叶慧意识到自己失言，冲魏楠甜甜地笑：“我说梦话呢，你别当真。” 彼时他们正坐在卧铺车厢走廊的椅子上望着窗外聊天，魏楠看见媳妇儿这么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以后多说点梦话给我听，我爱听。” 叶慧笑了，魏楠应该是相信自己说的话的，她笑眯眯地说：“以后回去了慢慢说给你听。” 魏楠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好。” 回到南星之后，两人都开始上班，各忙各的事。魏楠有半个月没上班，这对一名刑警来说是相当奢侈的假期了，所以回去之后，等待他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工作，不少复杂的案子都等着他回来处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便忙得脚不沾地，连正常上下班都变成了奢侈。 叶慧还好，她暂时只管着一家自选商店，经过将近两个月的适应，已经进入了相对稳定期，不用她坐镇，店子也能照常运行。经过最初的新鲜期，顾客已经不再贪图新鲜冲动消费，客源也逐渐稳定下来，主要以年轻人为主，生意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每天高达数百的营业额，正常情况下每天也就是几十块钱，多的时候一百多两百的样子，刨除成本，一个月的纯利润也就是几百块钱，这个销售额完全在叶慧的预估范围之内，所以她觉得这家店还是值得开的。 王彩娥则有点难以接受，因为落差实在太大了。叶慧倒是也没瞒她，给她算了一下成本，告诉她还是有赚的，以后她若要开店，是不必担心利润的。当然，她若是不愿意自己开店，这家店可以交由她负责，她来当店长，工资可以给她再加一点。就看王彩娥自己怎么选择。 倒是叶志飞和文馨从这个自选商店得到了信心，受到鼓舞，他们打算在广州市内开一家店，无论如何，店是肯定不会亏损的。 叶慧开始计划在南星开分店了，趁着大多数人尚未意识到品牌的重要性时，她要将创艺生活这个牌子做到全南星市妇孺皆知。等时机成熟，资金足够的时候，她还打算在南星市开第一家大型超市。 魏国泰夫妇已经开学，平时他们两口子都住在学校宿舍，家里就只剩下了魏楠和叶慧，准确来说很多时候只有叶慧一人。魏楠怕叶慧一人在家寂寞，便让叶慧回娘家吃饭，他下了班就过来接她，晚上超过十点不来就默认为不能来接，叶慧就住在娘家。 所以婚后重新上班的那段时间，叶慧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都是住在娘家的，魏楠太忙了，不是出差就是值夜班。叶瑞年虽然喜欢女儿回娘家多住些日子，但是想到女婿这么忙，也不由得心疼女儿：“魏楠哪儿都好，就是这个班上得太辛苦了。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可怎么办？他也搭不上手。” 叶慧笑着说：“爸，他的工作就是这样的，我嫁给他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得支持他。到时候有孩子了，我请保姆帮忙带吧。” “就是苦了你了。”叶瑞年心疼女儿。 叶慧嘻嘻笑：“其实这样也还好啊，我喜欢住在家里，咱家多热闹。”她习惯了家里闹哄哄的氛围，回到自己家里，魏楠要是不在家的话，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特别寂寞，所以魏楠也理解她，让她回家待着。 刘贤英也说：“喜欢就在家多住些日子，我也不希望女儿嫁出去了就真成了别人家的人了。” “谢谢阿姨理解！”叶慧笑眯眯的。 “小慧在家，家里不热闹些？”刘贤英其实也嫌家里冷清了，以前家里七个孩子在，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如今志飞去了广州，允文去了省城，小雪去了北京，叶慧也嫁人了，家里人口一下子就少了一半，这允武和小雨也是清早出门，深夜才到家，还马上就要离开家去上大学，以后伴在他们身边的就只有小七了，家里就更冷清了，她倒是希望叶慧多回来住，魏楠也住过来都行。 叶瑞年大概也有刘贤英同样的感受，所以没再说什么。 叶慧和魏楠还是继续各自忙着，魏楠有空的时候才来接她回家，这样倒是更容易保证新鲜感，两人的感情一直如胶似漆，甜蜜一如新婚。由于心存愧疚，魏楠对叶慧也更为体贴入微，叶慧的日子是蜜里调油，她还是很满意的。 叶慧开始张罗着开创艺生活二号店，这次她将位置选在她的母校工学院的后街，工学院的背面是师专，两所大学共用一条后街，那条街的人气特别旺，大学生有生活补助，消费能力应该还是可以的，而且大学生素质高，开自选商店的话，情况应该会比一号店秩序好。 叶慧一面物色店面，一面抓紧时间找店员，先让新店员在人民路的店里熟悉一下流程，然后再安排到新店来。新店员主要是找收银员，这比较难，必须要信得过的人才可以。叶慧想了一圈，打算还是从亲戚里找，毕竟没有收银机，光靠开□□记录，是很容易舞弊的，从亲戚里找一个人品可信的应该比较靠谱些。 叶慧第一个便想到了大姨家的小表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姑娘，这次她结婚的时候，请了大姨来参加婚礼，她说起初中毕业的表妹想外出打工，但是她怕外头骗子多没让去，大姨还在问叶志飞外面打工的事可信不可信。叶志飞答应了以后他厂里需要人会回来带表兄妹过去。叶慧觉得让表妹来帮自己的忙也不错，不会比去广州打工差。所以她便抽空去了趟大姨家，叫表妹过来帮自己，大姨自然是满口答应，表妹也特别乐意，立马收拾东西跟着叶慧进城来了，叶慧便将她安置在店里跟着王彩娥学习，吃住安排在自己娘家。 这天叶慧翻日历，看着上个月做过的标记，发现这次例假晚了一个礼拜都没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她的例假一向准时，前后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三天的时间，极少有延后一个礼拜的，莫不是怀上了？想到这个，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但又不敢太确定，决定再等一阵子看看，若是还没来就去医院检查。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怀孕 在经济还没发展起来的年代， 教育也还没有成为产业，学校是没有多余的闲钱去掌控校园围墙之外的世界的。比如工学院的后街，工学院没有将它据为己有， 师专也没有将之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 任其自由发展。 这条后街， 说白了其实就是当地居民自己修建的民宅，并没有统一的规划， 这条街甚至还有点弯弯曲曲的。这几年随着个体户数量的增多， 后街的商店才逐渐多了， 有些是当地居民自己开店， 有些是租了房子开的。每年都有不少新店开张， 也有不少店子开不下去关张。 叶慧知道这条后街会重新规划，但至少在大学扩招之前是不会的，那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所以她决定在后街开店。这里找店面比人民路还顺利， 很快就找好了店面，那是一家刚落成的平房，房子簇新， 宽敞明亮，是主人家专门建来发租的，正好符合叶慧的需求，只需要稍稍重新装修一下， 这个店就能开起来了。 叶慧就按照人民路上自选店同样的风格装修了起来， 并让叶志飞帮自己从佛山订购一批货架回来， 她这边同时还要去申请个体户营业执照，现在营业执照的申办时间比从前短了些，前后大概需要一个多月。 叶慧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也没让自己太过劳累，平时也就去盯一下装修，再就是去自选商店看一下销售情况，了解货物短缺情况。王彩娥似乎暂时不打算自己开店，而是像叶慧说的那样，选择做起了店长，除了负责收银，还要统计货物的销售情况，跟叶慧反应需要进些什么货等。 四月的一天傍晚，魏楠难得按时下了班，骑车过来接叶慧，叶慧说：“吃了饭再回去吧，家里好多天都没开伙了，什么菜都没有。” 魏楠说：“今天不在家里吃，我们出去吃饭。” 叶慧有些意外：“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有谁过生日吗？”魏楠的生日还没到，家里有谁过生日吗？叶慧皱眉想了一圈，似乎没有人啊。 魏楠面带笑容：“没人过生日，最近太忙了，快一个月都没休假了，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一天，咱们出去吃个饭，然后去看个电影。”这段时间，两口子除了睡觉，就没一起做过别的事。 叶慧笑了起来：“好啊。”她坐上车后座，伸手环住了魏楠的腰，魏楠骑上车，带着叶慧进入了晚风中。 四月的南星已经非常温暖了，只穿一件单衣即可，空气中漂浮着紫荆花的浅淡香气，紫色的繁花像云一样笼在枝头。叶慧说：“你可算是休息了，那件案子办完了？” “好不容易结案了。”魏楠的心情显然非常好，还忍不住吹起了口哨，之前有一桩积压了两年之久的凶杀案，一直都没有线索，最近终于有了新线索，他带着同事日复一日攻坚，终于将案子侦破，将嫌疑人缉拿归案了，算是驱散了长久积压在大家心头的阴霾。 叶慧将脸贴在魏楠背上，说：“明天你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魏楠的口哨声戛然而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叶慧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去医院做个检查。” 魏楠紧张兮兮的：“做检查？检查哪儿？” 叶慧听着他的语气，说：“我例假迟了半个月没来，想去看看是不是怀孕了。” “啊？”魏楠双手猛一捏车刹，脚点在地上，车子突然停下来，“你怀孕了？”他的声音激动得都颤抖起来了。 叶慧差点被惯性带得掉下车去，幸亏她搂得紧：“你慢点儿，我差点摔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我太激动了！”魏楠自责不已，他太激动了，差点都忘记车后面的叶慧了。 叶慧下了车，拉了拉身上衣服，说：“没事。” 魏楠也赶紧下了车，拉着她上看下看，左右打量，生怕伤了她一根汗毛：“真的没事？” 叶慧笑了：“没事呀。” 魏楠呼出一口气：“你说的是真的？真有了？” 叶慧看着他一脸紧张又满怀期待的样子，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明天去查了才能确定嘛。” “好，好，我陪你去医院，那咱们今晚上别去看电影了吧。吃了饭就回去。”魏楠说。 “怎么又不看了？”叶慧说。 “我怕电影院里环境太嘈杂，空气也不好，很多人抽烟。”魏楠说。 叶慧一想也是，现在的电影院都是那种超大厅，里面可没禁烟之类的，便点头：“行，那就不去了吧。”反正他俩平时也少有相处的时间，回家待着也挺好的。 魏楠自打听到叶慧要去做检查就紧张兮兮的，骑车的时候跟老牛拉破车似的慢慢悠悠的，点菜的时候也选了又选，生怕什么不适合叶慧吃，最后都是叶慧自己点的。魏楠说：“不行，我得去我爸妈那儿一趟，问问一些注意事项。” 叶慧笑了：“别去，这都还没确定是不是呢，别兴师动众的。” “就算没有，提前了解也不会有错，未雨绸缪嘛。”魏楠说。 叶慧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我有经验的，所以你别担心。” 孰料这话一出口，魏楠便抓住了她的手，说：“对不起，以前都是你独自受苦，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 叶慧听了这话很是感动，算了，让他去了解吧，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 吃完饭，两人又缓缓悠悠地回到家里，魏楠积极主动地收拾屋子，给叶慧倒水切水果，拿衣服伺候洗澡。叶慧笑着说：“不用那么夸张，我要是真怀孕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下来的，你天天这样哪里伺候得过来。” 魏楠停下来，认真地说：“我倒是想天天都伺候你呢，但我恐怕办不到，所以趁我在家的时候就尽量替你多做一点。” 叶慧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便不再管他了，随他去忙吧，至少这样他会觉得高兴。 小两口相拥着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一边聊天。魏楠搂着叶慧，伸手摸她平坦的小腹，觉得无比神奇，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叶慧问：“你想生儿子还是女儿？” 魏楠过了一会儿才答：“我其实还想和咱们的儿女做父子，好好弥补一下亏欠他们的。但我觉得那可能比较奢望，男孩女孩都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想他们快乐健康地成长。” 叶慧贴在魏楠的胸膛上，声音从他的胸口传到自己耳内，听得十分真切，一句句仿佛落在了自己心上，她也多么奢望还能跟儿子女儿再结缘啊，把从前亏欠他们的都弥补回来。 第二天一早，魏楠就起来弄了早饭，虽然他并不怎么会做家务，也还是煮了粥和鸡蛋，叶慧醒来的时候对他说：“我忘记跟你说了，去医院做检查前似乎不能吃东西，所以你自己吃吧。” 魏楠惊讶地说：“还不能吃东西？饿着肚子去？” “嗯。你吃吧，吃了我们就去医院。” 魏楠说：“那我也不吃了，陪你一起饿肚子。”原来生孩子这么麻烦，才刚开始就要挨饿受苦。 “你吃。你陪我饿着干吗？”叶慧拿了鸡蛋放在他手里。 魏楠接过来，将鸡蛋都拿起来塞进口袋里，牵着她的手：“走吧。等做完检查再吃。” 做检查的时候，叶慧发现魏楠比自己还紧张，等抽完血等结果的时候，魏楠就拿出鸡蛋来剥给叶慧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吃完了鸡蛋。 魏桦的丈夫就在医院工作，叶慧也没让魏楠去找他，还没确定的事，最好先别弄得人尽皆知了，免得兴师动众，更何况她跟魏桦关系也没多亲密，免得让人觉得他们沾了她的光。 医生终于叫了叶慧的名字，魏楠腾地站了起来，紧张地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伸手搂着叶慧的腰，说：“走吧。” 推门进去的时候，女大夫正在看病历，她抬起头来，看着这对相貌出众的年轻夫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微笑着说：“叶慧对吗？请坐。” 魏楠扶着叶慧坐下来，紧张地问：“大夫，我老婆怀上了吗？” 大夫笑着说：“恭喜你们，已经怀孕六周了。” 魏楠激动得一捏拳头：“真的，那太好了，谢谢大夫！” 叶慧也不由得微笑起来，低头看了一下肚子，没想到会这么快怀上了。 魏楠赶紧又问：“大夫，是双胞胎吗？” 大夫笑着摇头：“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等两个月左右才知道，如果有两个胎心，那就是双胞胎，一个胎心就是单胞胎了。下次孕检的时候就能知道是不是双胞胎了。” “那还要多久？”魏楠急切地问。 “还要一个月，怀孕前期最好每个月检查一次。”大夫说。 “好的，谢谢大夫！大夫，我老婆怀孕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魏楠问。 大夫笑着跟他说了一些饮食禁忌，平时要注意的一些生活习惯，其中还包括了行房事宜。魏楠没想到女大夫嘱咐得这么细致，这么私密的话也坦坦荡荡地说出了口，顿时尴尬无比地点头。叶慧在一旁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忍不住偷乐，她还是很喜欢魏楠在夫妻之事上传统一点的，至少不会像那些下作的男人口没遮拦地到处跟人炫耀夫妻秘事。 叶慧怀孕了，魏楠赶紧将她送回娘家，告诉娘家人这个好消息，拜托岳父母照顾叶慧，他要赶紧去父母那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并让他们回来照顾叶慧。叶慧怀孕了，总不能还吃住在娘家吧，他又不太懂怎么做饭，只能让母亲来照顾她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歌赛 魏国泰和何玉珍夫妇一听说叶慧怀孕了， 顿时喜不自禁，赶紧答应回家来住，照顾叶慧。 其实叶慧并不想让公婆回来照顾自己， 她自己上班自由， 没有时间约束， 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并不需要上班的公婆来照顾她。魏楠的意思是她怀孕了总不好还麻烦岳父母， 让父母回来照顾， 主要是为了陪伴， 免得她一个人住家里寂寞。叶慧只好答应了。 叶瑞年听说女儿怀孕了， 欣喜自不必说， 他希望叶慧还是住在家里，毕竟刘贤英一直在家，她也有经验，能更好地照顾叶慧。何玉珍夫妇当然不愿意让叶慧住娘家， 叶慧都怀孕了，他们怎么还能当甩手掌柜不闻不问呢，这样显得他们太不会做父母了。 两个家庭商量过后， 决定以后叶慧就回家去住，中午在娘家吃午饭，晚上回自己家，公婆会回家来做饭。初中是没有晚自习的， 倒是不用担心耽误工作， 就是早上要起很早赶到学校去上课， 这点比较麻烦。但为了孙子，魏国泰夫妇都愿意奔波。 于是从这天开始，叶慧就开始回家住了，她知道其实这样对魏楠来说更好一点，他就不用去娘家接自己回家，只是辛苦了公公婆婆，每天都要来回奔波。 女儿怀孕了，叶瑞年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他也难免跟刘贤英嘀咕，叶慧才结婚就怀上了，叶志飞两口子都结婚一年多了，怎么还没动静。刘贤英说：“他们不是说了，现阶段主要忙事业，等两年再要孩子吗？文馨还年轻呢，今年也才24。” 叶瑞年说：“倒不是说他们年纪大，就是觉得慧慧都生孩子了，他当哥哥的还没有孩子，有点落后了啊，我也想抱孙子呀。” “外孙也是孙子。再说小七才几岁，迟点生也好，不然我现在哪有精力帮忙带孩子？”刘贤英绝对是非常称职的继母，连帮继子带孩子的事都考虑过的。 叶瑞年摇头说：“他们应该不会让我们带的，文馨父母年纪比我们都大，她妈妈也快退休了，哥哥的孩子快上幼儿园了，应该会让她父母帮忙带孩子的。”估计就算他们想帮忙带孩子，文馨也不会舍得将孩子送到老家来。 “不管让不让咱们带，我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刘贤英说。 叶慧一边筹备新店，一边养胎，魏楠也尽量多安排点时间回来陪她，还从母亲那儿打听到不少照顾孕妇的方法，尽量让叶慧心情舒畅一点，身体更舒适一点，也是相当地体贴周到了。 第三届青歌赛预选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允文学校给他在省广播电视台报了名，参加专业组通俗唱法比赛，省广播电视台先进行预选，只有在省内比赛拿到第一名，才有资格去北京参加复赛。所以对允文来说，这次比赛的压力极其巨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过去这几年的时间，他始终都是在为青歌赛努力，包括唱歌、准备知识问答。 叶慧本来答应允文要去省城看他比赛的，然而就在她确定怀孕后不久便有了孕吐反应，反应还比较严重，所以是不能去省城看比赛了，叶慧感到十分遗憾，只能让父亲代自己去观看允文的比赛，给她加油打气。 允文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现在，为了参加青歌赛，所以他也很紧张。当他得知姐姐不能来看他比赛的时候也有些失落，不过爸爸能来也很不错，尤其听说姐姐是因为怀孕不能来的时候，简直兴奋得不行，他要当舅舅了！ 叶瑞年对儿子说：“你姐让我转告你，不要太在乎结果，就像平常那样尽情享受你的舞台就好了。” 允文点了点头：“嗯，我会好好唱的。” 叶瑞年看着允文，说：“加油儿子，爸为你骄傲！你是我们家第一个上电视的人，已经非常厉害了。” 允文笑了：“爸，你看我的吧，我还要上中央电视台参加比赛！” “我们全都等着呢。”叶瑞年笑着说。 省内的比赛分为预赛和决赛，北京的比赛则分为复赛、决赛和总决赛，要想拿名次，那真是需要通过重重厮杀才能突出重围，难度不可谓不大。叶慧不知道允文能走多远，她希望他至少能到北京去参加比赛，就算不能拿名次，也能有一定的曝光率，将来等国内的娱乐业发展起来了，签约唱片公司的几率会比较大。在□□十年，娱乐圈成名的渠道很少，然而竞争力也相对较弱，所以允文还是有希望的。 允文比赛的时候，叶慧就在家里等结果。预赛广播电视台不直播，叶瑞年在现场观看了比赛，允文预赛的歌选的是刘欢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其实他想唱自己写的歌，但他在比赛前跟郭老师通过电话，郭老师觉得可以先唱一首比较能够展现他唱功和技巧的歌，等决赛的时候再展现自己的才艺，所以他就选了这首歌。 允文这几年的练习不是白做的，一开口便征服了现场的评委老师们。要是叶慧在现场会觉得很惊讶，因为在她看来，允文的嗓音并不太适合《少年壮志不言愁》这么豪迈粗犷的风格，但允文巧妙地将这首歌用自己清亮的嗓音诠释出了另一种味道，显得青春勃发，无所畏惧，所以他很顺利地进入了决赛。 叶慧得知他进决赛的消息特别高兴，就知道允文没有问题。她天天都在掐日子，盼着决赛这天到来，因为电视台会直播比赛。那天魏楠也没安排值班，晚上早早回来陪她看比赛，他们回了娘家，陪刘贤英一起看电视。左邻右舍们知道允文要参加比赛，也全都涌到他们家来看电视了，虽然现在家家户户基本有了电视机，但毕竟是叶家允文比赛啊，当然要来叶家看比赛，希望和叶家人一起见证奇迹，亲自目睹允文去北京参加比赛。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上，允文的通俗唱法排在最后面，他又是通俗唱法里最后一个压轴的，据说是按照预赛成绩从低到高来排名次，也就是说，允文是预赛里成绩最好的。电视机画面非常小，还是黑白的，家里一直都没换彩电，叶慧自己平时也不太看电视，所以也就没在意这个，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这个电视完全不够用，可惜也没有提前将自家的彩电搬过来。 允文最后一个上场，他抱着一把吉他，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衬衫下摆掖在裤子里，头发吹得像港台的明星，带了点不羁的气质，帅得一塌糊涂。电视画面的左下角出现了字幕，字特别小，叶慧只看清楚歌名是《青春》。允文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坐在了舞台中间的高脚凳上，将话筒调准了位置，然后开始拨弄琴弦，悠扬的琴声流淌出来，是一首大家从没听过的歌，允文对着话筒开始唱：“我曾经最爱，仰头向上看，想象长大后的天，是怎样一片蓝……”音色干净透明，如不加任何增添剂的纯净冰块。 叶慧屏住了呼吸，这首歌她从来没有听过，她觉得，这应该是允文自己写的歌，旋律非常优美，刚开始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到后来，明媚冲破忧伤，整首歌变得欢快明丽起来，尤其是副歌部分非常朗朗上口，很容易就学会了。 叶慧只觉得十分惊喜，她听过很多的歌，那些脍炙人口的、至今尚未发表的经典歌曲，如果她愿意作弊，她可以给允文哼几曲，允文就能成为一代歌王，然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窃取别人的成果，所以她从不参与允文的创作，任其自由发挥，自由生长，很显然，他是真有天赋的，《青春》这首歌，也许不能红遍大江南北，但肯定会有一定的传唱度，对于才十九岁的允文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吉他的最后一个音符终于收了起来，房间里出现了一片短暂的静默，随后大家都鼓起掌来。评委老师开始点评，一位评委说：“15号选手叶允文，刚刚演唱的这首歌是你自己作词作曲的？” 允文在台上朝评委老师鞠了一躬，拿着话筒说：“是的，老师，是我自己写的。” 叶慧笑了起来，果然是他自己写的。台上的评委老师显然对他的创作能力相当认可，因为目前为止，所有来比赛的歌手都是唱的别人的曲目，而新歌是有额外加成分的。 一位评委老师给予他的评价是这样的：“……不管你这次比赛的结果如何，我认为凭借你的才能，你将来能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祝贺你，加油！” 场上掌声再次响了起来，叶慧发现允文的脸色明显十分紧张，刚才这个老师的评价可能意指他的分数不高。 叶慧倒是觉得允文应该能进，毕竟他答题很顺利，唱功也没问题，而且台风特别正，有明星范儿，之前那些选手的发挥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允文回头看着拿着成绩单的主持人，主持人冲他甜甜地笑：“叶允文，你觉得你能得多少分？” 比赛是百分制的，唱歌占99分，答题占1分，新歌加0.3分，允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主持人微笑着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成绩单：“叶允文最后得分为——98.7分。” 电视机前的人们惊呼起来：“哇，拿第一了！允文要去北京参加比赛了！以后是不是能在中央台看见他了？” 叶慧也激动地抱住了魏楠的胳膊猛摇：“太好了！太好了！允文晋级了！” 魏楠也感到很高兴，笑着说：“允文这小子厉害了，有出息啊！” 刘贤英则有些激动地抹了一把眼睛：“总算放心了，我就知道这孩子能行！喜欢唱歌喜欢成那样。”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考 允文比赛拿了冠军， 要去北京参加青歌赛，这件事震动了整条瑞兴街，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叶家要出大明星了！允文那小子真行， 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 没想到会这么有出息！ 最高兴的莫过于叶慧，别人只会感慨允文有出息， 只有她知道允文的成绩来得多么不容易， 从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转变为一个满腹才华的歌手， 这是多么大的飞跃， 怎能不叫她这个当姐姐的感慨自豪？ 当然， 现在还有魏楠理解她的心情， 璞玉如果不好好雕琢， 永远也就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甚至还会变成一块冥古不化的顽石， 允文如今能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这得益于叶慧的悉心引导和不计成本的培养。魏楠替允文高兴的同时，也为叶慧赶到骄傲，他的老婆就是这么厉害，能把一个混小子□□成为一个出色的歌手。 回到家，叶慧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魏楠便陪她闲聊， 聊那个允文和这个允文， 畅想着允文的未来。叶慧说：“其实我也没指望允文能成为多大的明星， 就是希望他走正道，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很好了。” 魏楠抚摸着叶慧的背，轻声说：“他现在已经走正道了，找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事，以后也歪不到哪里去了，你应该放心了，早点睡吧。”叶慧在他的安抚中慢慢放松下来，心满意足地睡去。 允文拿了冠军，进了北京的复赛，全家人都激动莫名。最感慨的莫过于允武，他的双胞胎兄弟马上就要在全国人民面前登台表演了，而他自己还在复读着，人生尚未起步，如果不好好努力，会被允文甩得越来越远吧，所以他也要加把劲好好努力，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不能输他太多。 允文参加青歌赛预选赛的时候，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允武和小雨都进入了高考的冲刺阶段，叶慧虽然每天都会回去，却很难看到他们，只有周末休息这天，才会在家里看到弟弟妹妹。而这个时候，他们也往往都在学习。 叶慧会趁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跟他们聊聊天，了解一下近况，给他们疏导一下，释放内心压力。聊到高考志愿的时候，小雨说她想考新闻专业，以后当记者；允武依然打算想考中山大学，不过这次没有坚持非要考中文系不可了，他说想学工商管理。 叶慧惊讶地说：“怎么会想学工商管理？你不读中文系了，不是想当作家吗？” 允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当作家，看书比写书更有意思。” 叶慧心说，当初要当作家，八成是那个小女友的意思，她严肃地问：“那你怎么又想学工商管理了？” 允武想了想，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国家已经意识到发展经济的重要性了，所以才会推行改革开放。这几年的变化真的非常大，大哥也说广州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越来越多的人下海去经商赚钱，我觉得经商会是一种不可逆的潮流，所以我想做个时代的弄潮儿。” 叶慧从来没跟允武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也没主动去引导过他，也不知道他会对做生意感兴趣，便说：“你如果是真的喜欢，学这个专业当然是很好的，尤其是广州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机遇是相当好的。但如果不喜欢做生意，还是不要强求，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允武认真地说：“我对做生意还蛮有兴趣的，目前就想学这个。” “那你就好好加油，将来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叶慧拍拍允武的肩。 魏楠陪叶慧去做了第二次产检，医生检查完毕，说有两个胎心，应该是双胞胎，这个消息简直把他们两口子给砸晕了，叶慧的眼眶顿时便湿润了，魏楠搂着她的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双胞胎儿女还会回来？如果是，他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上苍，再给他们弥补的机会。 这一整天，魏楠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在飞的状态，特别轻快，想到那对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儿女还会回来，他就觉得自己幸福得没边了，他恨不能将叶慧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就怕自己对她有分毫的疏忽和大意。 得知叶慧怀的可能是双胞胎，把两家的长辈都给惊喜坏了，一胎就生两个，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所以叶慧现在成了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什么事都不让她干了，甚至连店都不想让她管了。 叶慧当然觉得没有必要，她身体一向都不错，虽然孕吐得比较严重，也并没有影响到身体和生活，而且现在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分店也必须要开业了，马上要放暑假了，再不开业就要等到下学期了，成本浪费有点严重。 在叶慧的坚持下，新店还是如期开张了，王彩娥从总店过来帮忙，总店暂时交给叶慧的表妹春华看着，等新店稳定下来之后再换春华过来。 开张那天，魏楠特意休了假，过来帮叶慧的忙，生怕把媳妇儿给累着了。叶慧也没干别的，就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王彩娥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收下银。后街的顾客主要是学生，客流量远不如人民路那么集中，生意自然也没那么火爆，刚开张的时候每天也就一两百的营业额，这个营业额跟总店刚开始时一比就差太远了，只怕等新鲜期过后，生意会更加清淡，这个状况使得王彩娥越发谨慎，不敢随便开店了。 事实上新店后来的生意一直都还算可以，因为这些产品本来就是针对年轻人设计的，非常受学生欢迎。这边的顾客素质高，小偷小摸的现象很少，店里只有一名收银就能忙得过来了，人工成本大大降低，算下来每个月也有几百块的利润，今年之内就能将所有的投入赚回来，明年就能盈利了。 几天后，王彩娥和春华换了上班地点，叶慧则陪着表妹在分店上班，相较于王彩娥，春华的经验还是差远了，叶慧自然要多带一下她。春华很喜欢这份工作，这比她在家务农好太多了，所以干得也很尽心尽力。 三个月刚过，叶慧的肚子就显怀了，一天天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没办法，谁叫是双胞胎呢，按照这个趋势，等到六七个月的时候，肚子就会是很重的负担了。好在不是第一次怀，她还是很有经验的。倒是魏楠一惊一乍的，生怕她哪儿磕着碰着了，都不想让她出门。叶慧则泰然处之，她不可能真在家里坐上半年，除了不在高峰期间出门，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平时该干嘛还是干嘛，适当多散步多活动一下，对将来生产也非常有好处。 只一点很难受，就是热，孕妇的体质是偏热的，尤其现在已经进入夏天，真是热得不行，晚上睡觉尤其煎熬，不能用电风扇对着直吹，这可苦了叶慧，只能靠摇蒲扇度日。魏楠在家的时候会帮她摇上半夜，但他也不能不睡觉，毕竟他也上班呢，工作也非常辛苦。为了让叶慧睡个好觉，魏楠真是绞尽了脑汁，他将一楼后面的储物间给收拾了出来，搬了一张床进来，自己陪着叶慧住到了楼下，地上的房间一向阴凉，比楼上的房间要低上一两度，搬下来之后，叶慧总算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说安稳其实也不安稳，怀孕到中期之后，叶慧的腿就格外爱抽筋，尤其是在晚上睡觉不活动的时候常会抽筋，魏楠总是在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叶慧的呻|吟惊醒来帮她按摩小腿。他一点怨言都没有，因为他听说这是大多数孕妇都会经历的情况，而且听叶慧说，以前她一个人怀孕抽筋的时候也没人帮忙，都是自己咬着牙用脚抵在墙壁上硬撑过去的，因为肚子太大弯不下腰去，够不到自己的小腿，把魏楠给心疼得，哪里还舍得让媳妇独自受这种煎熬。 天气越来越热，七月份终于到了，又是一年高考季，允武和小雨同时上了考场。这次给他们做后勤工作的是变成了叶瑞年，他承包了做饭的工作，本来还说要开车去接他们，被允武和小雨给拒绝了，不要兴师动众，平常心对之。 叶慧什么都没跟允武多说，怕给他增添负担，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三天后，两人考完试，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了。刚到家，小雨就兴奋地对允武说：“快把你的小说都拿给我，我要好好补一补。”原来她觊觎允武收集的武侠小说已久，早就想看了，不过小雨还是比较自制的，硬是等到高考完才看。 允武上楼，搬下来一尺多高的书，放到小雨怀里：“先看这些吧，看完了还给我再拿别的。” 叶慧瞥见有《射雕》、《神雕》和《天龙八部》，不由得笑了，小雨说：“就只有金庸的啊？古龙的呢？” 允武说：“古龙的我还没看完呢，你先看这些吧。” 叶瑞年看着儿女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在讨论“邪书”，不由得咳嗽一声，小雨转过头笑眯眯地说：“伯伯，我们现在考完了，不会再影响学习了。” 叶慧笑着说：“让他们看吧，也能长点知识。明天是不是还要填志愿？” “对。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几道大题的答案和别人是一样的。”小雨语气很轻松。 允武伸了个懒腰：“我不知道，明天去估分就知道了。我看小说去了。”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叶慧看着他们脸上轻松的表情，便也放了心，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愿 第二天允武和小雨去学校估分填志愿。叶慧没去店里，一早就回了娘家， 等他们的估分成绩出来。 叶瑞年虽然记挂儿女的成绩， 但还是出车去了， 人家约了他的车好几天了， 他这两天在家陪考， 都没去拉货，今天实在推托不了， 这才去了。刘贤英有些紧张， 但还是故作镇定，毕竟只是估分，又不是真出成绩。 小七三岁多了， 腿脚特别利索， 到处乱跑，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让她不要去马路上，说有车危险，她就真的从来不去， 就在左邻右舍和小朋友一起玩。小七长得很可爱，集合了爸爸妈妈优点，肤色胜雪，有一双大长腿， 小小年纪就比同龄人高， 嘴巴也特别甜， 已经能说很多话， 还很有号召力，隔壁几个小朋友都听她的。叶慧对最后这点持怀疑态度，她觉得这得益于小七手里就没断过的零食。 小七喜欢叶慧，每次大姐来了，她都要抱着大姐的腿，将耳朵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听一会儿，然后轻轻拍两下，说：“小宝宝乖！”这大概是跟魏楠学的，有一次魏楠就贴在叶慧肚子上感受胎动，被小七看见了，从那以后她每次见到叶慧都要听一下。 叶慧觉得也挺好玩的，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了，跟小姨才相隔不到四岁，想必也能做很好的玩伴，只是对孩子来说称呼会有一些混乱，毕竟年龄相隔太近了。 刘贤英看着小七拍完叶慧的肚子又要出去玩，便说：“小七，你好好跟大家玩，别和毛毛打架。” “不打。”小七满口答应，手里抓着几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出门了。 刘贤英看着小七离开，叹了口气：“这丫头性格太像男孩子了，跟男孩子打架还把人打哭，咱们家也没谁这么霸道过啊。” “怎么没有，小文以前就这么霸道，经常欺负小朋友。”叶慧笑着说，“小七还小呢，她很聪明，跟她好好讲道理，她会听的。” 刘贤英点了点头，又换了个话题：“小雪昨天打电话回来了，她明天又要去参加升段赛了，说做梦都想升五段，想早点打上什么擂台赛。我看那孩子都魔障了，下棋这么辛苦，不如回来上学得了，小雪聪明，她要是好好读书，肯定也能考上大学。” 叶慧笑了：“但小雪更喜欢下棋，还是随她吧，上学等以后不下棋了再上。”她记得去年小雪的目标就是升专业五段，看样子这五段不好升啊。 “那得到什么时候了？她初中才读了一年，唉！”刘贤英说到这个就遗憾，她还是传统的观念，认为还是多读书才是正道。 “她那么聪明，想读书还是很容易的，不在乎年纪，活到老学到老。”叶慧安慰她。 刘贤英终于把话题转到小雨身上了：“你说小雨能考上吗？” “小雨肯定能考上，她成绩一向稳定，发挥也没失常过。”叶慧觉得小雨肯定能上，只是允武能不能上就不好说了。 直到半个上午，允武和小雨回来了，才中断了两人的猜测。小雨说：“跟我想的差不多，550左右，我报了复旦大学的新闻系，去年复旦的录取分数线是530。” 叶慧笑了：“那应该能上了。小武呢？” 允武则面带忧虑之色：“好像估分跟去年差不多。但我还是报了中大。” 小雨安慰他说：“老师说了，今年文科卷比去年的难，录取分数应该会降低，所以还是有希望的，不用担心。” 叶慧一听，略有些不安，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安慰：“没事，肯定能上的，你已经努力了一整年，肯定会心想事成的。” 允武耸了下肩：“算了，不管了。今年不管考上什么学校我都去读。” 叶慧看他心态放平了，便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不管什么学校都能成材的。” 没几天，允文也放暑假回来了，他现在打扮洋气得很，都是照港台明星的打扮来的，出门的时候背一把吉他，戴一副□□镜，样子酷酷的，现在人们看见双胞胎就极易区分了，骚包的是允文准没错，稳重朴素的肯定是允武没跑。允文现在大小算个名人了，街坊邻居们看到他都会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叶慧开他的玩笑：“我帮你拍几张照片，你给我签个名吧，以后等你成名了我好拿去卖钱。” 允文十一月份要去北京参加青歌赛，所以他想趁这段时间去北京找音乐老师指点一下。叶慧让他等几天，等高考成绩出来后和允武小雨一起去，今年他俩无论如何也要去北京玩一趟的。允文便配合地在家等着，天天都在家里练习，街坊邻居们每天都会驻足听他在楼顶上弹吉他唱歌，以前听的噪音现在总算有了回报，到底成了专业歌手，唱歌好听多了。 允文从前那帮高中同学也都天天往他们家跑，虽然当初是同班同学，现在差别就大了，允文都能上中央台比赛了，而他们则只能聚在一起找个地方自娱自乐，在迪厅里找找存在感，那帮人中竟没有一个人考上学的，所以允文是最有出息的。其实允文当初还不是这群人中成绩最好的，但他们没有允文家里能提供的优渥条件，有门道去北京上一年学，得到名师的指点，所以这种事只能怪命。允文也感觉出了和老朋友的差距，他越发珍惜现在的机会。 七月下旬，小雪的升段赛还没有结束，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小雨的分数比估分略高，总分710，她考了564分，超过这一年的大学录取分数线85分，上复旦应该没有问题。允武的分数和他估的几乎一模一样，比去年仅多了2分，也就是515分，总分是640，今年是本科录取分数是475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成绩上中大也是可以的。 叶慧看到他们的成绩，说：“好了，这下该放心了，绝对都能考上的。放心去玩吧。” 允文便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了北京。叶慧想起陶斯敏在教育局工作，便托了陶斯敏打听高考录取情况，想第一时间得知允武和小雨的录取结果。 陶斯敏听说了他们的成绩后，十分遗憾地说：“你们怎么不早点来跟我商量，我可以给你提一下意见啊，你妹妹这成绩，排名在全省第三十二名，上清华北大都足够了。你弟弟也是，排名第四十三，这也能上北大了，北大文科今年在我们省录取的最后一名是510分。真是太可惜了！”每个省市和学校都希望更多的学生上清华北大，他们这么好的成绩浪费了，陶斯敏当然觉得可惜，何况这还是自己同学的弟弟妹妹。 叶慧听得呆了半晌，原来他俩的成绩这么拔尖，都能上清华北大了，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是有点可惜啊。不过成绩没出来之前，谁也不敢冒险，而且他俩也没想过考清华北大，我弟弟一心要考中山大学，我妹妹是非复旦不可。”而且小雨好像还说了别人邀她考清华，她没答应，可见志不在此。 陶斯敏一听说他俩填报的志愿，说：“这两个学校倒也还行，只是不能上清华北大确实有点可惜啊，清北才是国内最顶尖的学校。” 叶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那这么说，他们俩就是板上钉钉会被录取了呗？” “可以这么说吧。可以让他们放心了，过阵子录取通知书就会寄到家里来了。”陶斯敏说。 叶慧笑了：“那就太谢谢你了！等他们拿到通知书了，再请你喝杯喜酒。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工作了。”她说完慢慢站了起来，以手扶着腰，笨拙地转过身去。 陶斯敏看见叶慧硕大的肚子，不由得苦笑一下，站起身来，说：“你慢点，我送你下楼吧。”他说着很绅士地张开手臂，并没有去接触叶慧的身体，只是挡开来来往往的人群，把她送到楼下，目送她离开。 叶慧得知弟弟妹妹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一颗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家里人也从她这里吃到了定心丸，接下来就专心等待录取结果了。要不是叶慧让父亲低调些，叶瑞年估计立马敲锣打鼓去告诉亲戚朋友们，他们家儿子女儿都上重点大学了。不过也不着急，等录取通知书到了再说也不迟，他现在就开始拟请客名单了，还打算在家摆流水席，饭店里虽然吃着体面，但是总感觉排场不够大，请的人也有限，气氛不够热闹，吃得也不过瘾，还是摆流水席比较好，一条街的街坊邻居都能来喝喜酒。 刘贤英有些不赞同：“天气太热了，你确定要摆流水席？东西容易坏。” 叶瑞年说：“不会坏的，都是现杀现做。在饭店里才怕不新鲜呢，我决定了，就这么办！” 刘贤英拗不过她，只好对叶慧说：“你爸有点发疯了，到时候你就什么事都不要管，只坐着吃就好了。” 叶慧笑了：“那就随爸爸吧。我还真帮不上忙。” 八月初，小雪的升段赛终于结束了，她如愿以偿，升到了专业五段，还获得了参加今年新体育杯的参赛资格，事业也是在稳步发展。回到北京，兄妹四人总算聚齐了，小雪听说哥哥姐姐考上了大学，非常替他们高兴，还拿出自己的补助给他们买了礼物，弄得双胞胎和小雨都怪不好意思的，比他们小的小雪都能赚钱给他们花了，他们还在伸手跟家里要钱呢。允武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允文在郭老师的安排下上音乐课了，允武和小雪便自己去游玩北京的景点，北京的夏天那叫一个热，大夏天的晒脱了一层皮，终于把著名的景点都玩了一遍。等回到南星的时候，两人的通知书早都到了，他们回来这天，叶瑞年亲自在家门口放起了鞭炮，热烈欢迎家里的两个新晋大学生归来。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生了 叶瑞年广发请帖, 请了允武和小雪的老师们, 以及家里的亲戚朋友们, 通知街坊邻居，挑了个黄道吉日，沿街摆上了流水席, 足有三四十桌。 猪鸡鸭鱼都是买的活的现杀的，请了专门烧大菜的厨师和左邻右舍的家庭主妇们来帮忙。孩子们都围着桌子嬉戏玩闹, 被邀请的左邻右舍都买了鞭炮来庆贺, 一时间整条街热闹非凡, 人们的高谈阔论声，孩子们的嬉闹声, 鞭炮的噼啪声，洋溢在整条街上。 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 漂浮着灶台上散发出来的各种菜香味, 氛围特别浓。太阳从对面的房顶上滑下去，街上的暑气开始消散, 人们从家里打了水, 泼在人行道上散热除尘。很快, 酒席就开始了, 大块的肉, 大碗的酒, 一道一道送上桌, 人们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继续高谈阔论, 议论叶家这几个有出息的子女，从生意小有所成的叶志飞到小小年纪就北漂的小雪，连还没上学的小七都议论到了，几个孩子各有各的特长和成就，真是羡煞旁人。人生赢家，应该就是叶瑞年这样的了。 叶瑞年这一天是红光满面，笑得就没合拢过嘴，人生能有几天这样风光的时候，自然要高兴的。 叶慧五个多月的身孕跟人家六七个月的一样大，双胞胎就是比一般人要辛苦得多，她今天真是什么都没干，也干不了，就坐着陪亲朋们聊天。去年允文考上学没摆酒，今天也算顺道为他庆祝了，也请了他的老师，可惜他本人还在北京学习没回来。瞿老师一说起允文，就满脸的自豪，允文是她教过的学生中天赋最高，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关键是这孩子还孝顺，时刻都惦记着她这个启蒙老师，怎能不叫人感动。 叶志飞小两口也从广州赶回来了，弟弟妹妹们考上大学摆酒，怎么也得亲自回来祝贺一声，顺便回来探望一下家人。他们现在事业发展稳定，文馨招了两名设计助理，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做设计，叶志飞也招了两名销售，产品已经销往北京上海等各大城市，加工作坊已经变成了小工厂，有了十多名工人。他们正筹备在广州开第二家分店，可见零售店的利润比他们预想的要好。 叶慧给他们建议，何不开始招聘加盟商，让外地商户也开零售分店，交少量的加盟费，由他们统一供货，这样就能保证产品销售的持续性，客人不会这次买了下次可能就不买了的情况，不用时刻惦记着去找新客户。 叶志飞和文馨一听，觉得十分在理，决定马上回去研究连锁加盟店的可行性和具体操作情况。 宴席结束之后，叶志飞和文馨在家待了几天，准备回广州去，允武便打算跟着一起过去，虽然还没开学，但可以跟着哥哥嫂子学一点东西，帮一点忙。叶志飞夫妇欣然同意，允武既然是学工商管理的，那么将来也是做生意吧，提前实践一下挺好的。 叶瑞年也没挽留，小儿子跟着大儿子一道过去了也好，因为到时候他肯定要送小雨去上海，也抽不出空来送允武去广州，谁叫他们不在一个地方上学呢。 然而等到开学的时候，家里出了点状况，小七发烧住院了，还转成了肺炎，刘贤英日夜不休地在医院照顾小女儿，累得也感冒了。叶瑞年心急火燎的，忙里忙外地照顾妻儿，急得嘴上起泡。小雨见家里忙乱不已，决心不给家里添乱，打算自己去上海，因为去上海是直达车，不用转车，她以前去过，也去过复旦大学，不算是完全没见过世面，所以应该自己能搞定。 叶慧见家里这样，但也完全束手无策，她一个孕妇既不能帮忙去医院照顾阿姨和小妹，也没办法送小雨去上海。魏楠见岳父家忙成这样，便打算自己休假去送小雨，因为家里谁也不放心她独自前往学校，更何况她还要带一堆的行李，这个年头上大学是自带被褥的。 俞天行正是这个时候来的，他要返校，来南星坐火车，顺便过来看望一下叶慧，见到叶慧的时候吓了一跳：“你肚子大得真吓人，马上就要生了吗？” “没有，还早呢，至少还得两个月。双胞胎。”叶慧脸上露出母性的柔和光辉，微笑着说，“你不是说你挺忙的吗？暑假都没假期，怎么还回来了？” “时间就像那啥，挤一挤就有了。我忙完了实验，就抽空回来了几天，看看家人。”俞天行说。 叶慧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今晚的火车？” “对。” 叶慧抓住他的胳膊：“老班长，你帮我个忙呗。” 俞天行问：“什么忙？” “我妹妹要去上海上大学，但是家里人都有事，走不开，我这样子也没办法去送她，你带她一起去吧，将她送到他们学校就好了。从杭州到上海的往返车票我给你出。”小雨本来买了明天的车票，但提前一天过去也没什么。 “就这事儿啊？没问题，包我身上了。”俞天行满口答应，“她买好票了吗？” 叶慧说：“她打算明天去的，不过没关系，车票的事我们搞定，你负责带她过去就行了。她以前去过上海，也去过复旦，自己应该能找到地方。” 俞天行惊讶地说：“你妹考上复旦大学了？” “对呀。我弟也考上中山大学了。”叶慧一说到这个就无比自豪。 “你们家的人厉害了！”俞天行竖起了大拇指。 叶慧急忙给魏楠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去给小雨弄一张今晚去上海的火车票，告诉有人代他去送小雨了。魏楠正为自己请假的事焦头烂额地在安排接下来几天的工作，一听说自己可以解放出来，瞬间就跳了起来，赶紧跑去给小雨弄票了。 叶慧打完电话，又给小雨打电话，让她赶紧收拾东西，今晚就坐火车出发，有人带她去学校。小雨是见过俞天行的，当年小雪第一次参加围棋赛的时候，俞天行也报名参加了，他们就见过面，还一起吃过饭，叶慧结婚的时候俞天行也来参加过，所以不算陌生人。听说自己要跟着他去学校，便同意了，大姐的同学，总是信得过的，还不用麻烦家里人，提前一天也挺好。 这一天大家一顿好忙，不过总算都赶上了。晚上叶瑞年开着车送俞天行和小雨去了火车站，魏楠给小雨买的卧铺票，俞天行用学生证买的半价坐票，叶慧还是给俞天行补了卧铺的差价，让他上车也补卧铺票，以便能更好地照顾小雨。俞天行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补卧铺票，小雨虽然不小了，也不是头一次出门，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出门总是不太安全的，而且还要扛被褥等行李。 送走小雨，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魏楠特别庆幸，真是多亏了俞天行，要不是他来看叶慧，魏楠的工作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两天后，刘贤英和小七顺利出了院，小雨也打了电话回来，说是已经安顿好，多亏了姐姐那个同学帮忙，家里人也就放了心。 叶慧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大得行动非常不便了，就很少出门了，顶多也就是在门外溜达一下散散步，通常都在家里待着，看看书，听听音乐和广播。何玉珍还给找了一个可靠的保姆来照顾叶慧，主要是方便叶慧生产之后照顾她，先提前过来熟悉磨合一下。 叶慧待产的日子还是比较舒心的，起码要比从前舒心多了，那时候真是全靠自己扛着，婆婆需要上班，能帮的忙也不多，父亲也出了车祸，那日子简直是最最黑暗的岁月，不过好在那些都不会再重现。 双胞胎比单胞胎要早产，叶慧的预产期是十月底到十一月初，叶慧觉得应该等不到十一月，因为她从前也是七个多月就生了。果然，这次又是提前出生的，10月22日夜里，叶慧刚上床不久，便感觉到肚子开始有些痛，她预感要生了，便赶紧叫上魏楠收拾东西，送自己去医院。 魏楠吓得赶紧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去给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叶慧额头上冒着冷汗，等第一波阵痛过去之后，对手足无措的魏楠说：“你别慌，还没那么快，你把鞋子穿上，先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换洗的衣服和毛巾都拿上。” 魏国泰夫妇和保姆也都起来了，保姆赶紧帮忙收拾东西准备送叶慧去医院。魏楠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上次他妹生孩子他在出差，回来时人都出院了，所以此刻他握着叶慧的手，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何玉珍对儿子说：“没那么快，女人生孩子也没那么快，尤其是头胎。” “那要痛多久？”魏楠问。 “最少要几个小时，慢的一天一夜都不一定生得下来。”何玉珍说。 魏楠一听傻了：“要痛那么久？要不剖腹产吧。” 叶慧虚弱地笑了笑：“听医生的。”其实她还是想顺产，顺产就是生孩子前痛，剖腹产是生了孩子后还要痛，尤其是这个年代的缝合技术，肚子上肯定会留一条蜈蚣疤，太丑了。 何玉珍说：“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么痛过来的，你们知道我们女人这么痛，以后对慧慧好一点就行了。” 叶慧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一下，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因为阵痛又开始了。魏楠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老婆，你别怕，我陪着你。” 等第二波阵痛过去之后，救护车总算到了，魏楠将叶慧抱上担架，亲手抬着送上车，跟着去了医院。 叶慧也不知道这次生产要捱多久，以前挨了十二个小时，真是痛得她死去活来的。幸亏这次还有人在身边陪着，令她觉得安慰了不少。 叶慧住在医院的病房里，时睡时醒，魏楠就趴在床边陪着。魏国泰夫妇已经回去了，他们在医院守着也没用，叶慧这情况起码也得明天早上才能生了。到了清晨，叶慧的阵痛越发强烈了，身上的衣服否快汗透了。何玉珍一早就送了早饭过来，大清早就起来煮了粥和鸡蛋。叶慧趁着阵痛的空隙吃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生孩子需要体力。 到了上午十点的时候，医生终于将叶慧送进了产房里，魏楠在产房外听着，里面安静得很，不由得有些慌神：“妈，里面怎么那么安静，慧慧不会有事吧？” 何玉珍也有些不安，别的女人生孩子都是大喊大叫的，她怎么那么安静呢？她赶紧抓住一个过路的护士，让她帮忙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护士没办法，便进去了，过了会儿出来说：“没事，正在生呢。” “那她为什么不叫啊？”魏楠问。 护士笑着说：“为了保存体力，我们都尽量建议不要大喊大叫。” 魏楠又在产房门外等了几分钟，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魏楠激动地捏紧了拳头：生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出来报喜：“第一胎是个男孩。” 魏楠想起叶慧说的，龙凤胎的儿子是老大，看起来真的很有可能是龙凤胎啊。然而第二胎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姗姗出来。魏楠听见婴儿的哭声，激动得几乎要冲进去了，是儿子还是女儿？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龙凤胎 那几分钟的时间对魏楠来说特别地煎熬，他在门口来回走动, 嘴里念叨着：“一定要是女儿, 是女儿!” “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吗？”魏国泰说, 他不知道魏楠的想法，别人家生孩子一次生一个，他们家一举得俩, 不管是两个男孩或是两个女孩, 他都满意得不行。 魏楠笑着掩饰：“我喜欢女儿, 希望是个女儿。” 何玉珍说：“要是女孩那当然最好不过了。”老大是个男孩, 老二若是个女孩, 那就一子一女, 凑成一个“好”事, 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终于，产房的门被打开了, 两个护士抱着婴儿出来，满脸笑容：“恭喜, 母子平安, 老二是个女孩, 儿女成双, 恭喜你们！” 魏楠简直要蹦起来了：“真的是女儿，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护士！”他伸出手来打算接过儿子和女儿。 何玉珍赶紧接过其中一个：“你轻点，孩子特别软, 你别碰着了。” 魏楠将另一个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用手臂托着, 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只觉得胸口胀得满满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这是他和叶慧的孩子，他们的龙凤胎儿女又回来了，这怎么能叫他不激动，他终于有机会补偿他们了。魏楠看了一会儿孩子，抬起头问：“我爱人呢？” 护士说：“很快就出来。” 不多时，产房的门大开，一辆推车出来了，叶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额前还沾着几缕湿发，看起来十分虚弱，可见刚才生孩子是拼了全身的力气。魏楠看着她，激动地说：“老婆，是龙凤胎！太好了！” 叶慧的嘴角扬了起来，眼角滑下一滴泪。魏楠想跟她再说什么，她已经被护士推走了。魏楠和母亲抱着婴儿跟上去。这时叶瑞年和刘贤英带着小七也赶到了医院，得知母子平安，叶慧生了一对龙凤胎，他们都高兴万分。 叶慧刚生完孩子，累得几乎快虚脱了，喝了点红糖水，补充一下水分和能量，便沉沉睡去。两个小宝宝一左一右躺在妈妈身边，他们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头发稀疏浅淡，眼睛紧闭，五官根本就看不清什么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没长毛的小老鼠。魏楠心里有一股暖流一直在涌动，多么神奇呀，他当爸爸了，这两个小不点将来就会长成活泼可爱的小伙子小姑娘，他们会脆生生地叫自己爸爸，在他身上爬上爬下，跟自己撒娇……生命真是个奇迹呀。 虽然知道魏家请了保姆，刘贤英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照顾叶慧，毕竟外人哪有自己家人这么贴心呢，何玉珍要上班，家里的店可开可不开，休息几天也没什么，这几天就专心照顾叶慧吧，反正家里现在也就只有叶瑞年和小七了，叶瑞年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小七她带着走就好了。 叶慧醒来的时候，病床边只剩下了魏楠，其他人都回去吃饭了，刘贤英要去给叶慧准备营养丰富的产妇餐。魏楠正在逗弄一个小宝贝，他怕手上的茧子弄疼小宝贝，曲起手指头以手背的肌肤去摸孩子的脸颊，那份小心翼翼的劲儿透着无尽的温柔和慈爱。叶慧动了一下胳膊，魏楠马上就察觉到了：“老婆，你醒了？” 叶慧点一下头。 魏楠说：“饿了吗？我给你盛点粥，还是热的，阿姨刚刚送来的。”这个阿姨，指的是他们家的保姆阿姨，一大早就在熬粥了。 “好。”叶慧应了一声。 魏楠帮她用枕头垫高了头部，让她半躺着。叶慧看着一左一右睡得正香的子女，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问：“哪个是儿子？” 魏楠指了指左手边的这个：“这是老大。” 叶慧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小声地说：“他的左耳后有一颗痣吗？” 魏楠正准备打开保温饭盒，听见她这话，手不由得一抖，停下来去看儿子的左耳后面，顿时如遭雷击，结结巴巴地说：“还、还真有一个，是真有吗？” 叶慧抬起眼，望着魏楠笑了，用力点了一下头：“嗯。”她的鼻子也不由得酸了起来。 “那女儿呢？”魏楠急切地问。 叶慧将脸扭向另一边看女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右边脸颊：“这里有酒窝吗？” 魏楠赶紧转到床的另一边去看着熟睡的小女儿：“好像、是有，我还没看太清楚。”就在这个时候，熟睡的小囡囡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巴动了动，带动了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魏楠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还、还真有！”他不能不激动，真的是他们的儿子和女儿，虽然晚生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他们两个，上苍真的是在给自己弥补的机会呀。他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小脸蛋，谢天谢地！他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叶慧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太好了，儿子和女儿都回到自己身边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快乐健康地成长。 叶慧和魏楠这对新晋父母简直幸福得都没了边际，任谁生了一对龙凤胎都会觉得幸福之极，更何况这对儿女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意义非凡的。 魏楠在医院陪了妻儿一整天，然后就销假去上班了。魏楠的领导和同事吃了他的红鸡蛋，知道他喜得贵子贵女，都没让他值夜班，每天都让他准时上下班，回家好好陪老婆孩子。 所以每天一下班，他就急匆匆地往医院跑，逗弄一下双胞胎儿女，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前一天还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丑模样，隔天一看就完全变了个样子，既不红也不皱了，显出了白皙的肤色和水灵的模样，眼睛也能睁开了，黑亮的眼眸简直能叫人心醉，儿子睡醒了就睁大眼安安静静地看着某处，女儿喜欢左顾右盼，还特别爱笑，一触摸她的小脸蛋就咧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右脸颊的酒窝特别深，引得魏楠忍不住去亲女儿的酒窝，简直是喜欢得不行。 这对双胞胎的性格还是老样子，儿子沉静，女儿活泼。小两口琢磨着给儿女起什么名比较好，之前用的肯定不能用了，因为情境换了，也不需要怀念谁了，两口子想了很久，都没确定下来，只能把小名给定下来了，就叫宝宝和贝贝，叶慧想到后来出现的那句“谁还不是个宝宝”网络流行语，到时候儿子肯定会说他们起名有前瞻性。 就这样，叶慧母子在魏楠的悉心陪伴下顺利出了院，回到了家里。此时天气已经转凉了，再住楼下就不太合适了，因为楼下过于阴凉，冷天并不适合住人，叶慧回到家，就直接搬回了三楼的卧室，接下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就几乎没下过楼，吃喝拉撒全都是在楼上解决的，三餐都有人送上来。不仅不需要下楼，也不允许下楼，产妇坐月子一个月都不能见风的。 分布在天南地北的兄弟姐妹们都打了电话回来祝贺，都特别想看看这对刚出生的外甥外甥女。允文更是带着新生儿的祝福踏上去北京的旅程，他的复赛要开始了。 这一次家里没人去看他比赛，他跟着省电台的工作人员一起过去的。他对北京熟得很，所以并不用担心适应问题，尤其还有郭老师他们私下指点教学，问题想必不大。复赛人数比较多，中央台没有直播，只有决赛和总决赛才会播。 参加复赛的人数很多，分为专业组和业余组，而每个组又分为美声、民族和通俗三种唱法，所以三十多个省市区及单位总共有近二百名选手，复赛时每种唱法决出前十名，进入决赛，然后进入淘汰赛制，到最后三十六名进入总决赛，也就是每组每种唱法决出前六名，只要能进入总决赛，就至少能获得一个奖项，因为金银铜奖总共取六个人。 叶慧最近坐月子，也干不了别的事，就在家里奶孩子，顺便看电视关注青歌赛的动静。允文去北京一个礼拜后，打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他进了决赛，全家人都雀跃起来，终于可以从电视里看到允文了。 他们省也仅有允文一人进了决赛，可谓是独苗苗一根，也是他们省第一个进入决赛的选手，省电视台大肆宣传了一番，呼吁大家关注青歌赛的决赛。南星市更为重视，晚报的记者还来叶家采访了允文的成长经历，也采访了他的启蒙老师瞿老师以及南星四中教过他的老师们，给叶允文作了一篇详细的报道，这下叶允文在本地彻底成名人了。 决赛是采取淘汰制的，分为两轮，每轮淘汰两名。第一天是业余组的比赛，允文没有上场，第二天专业组比赛允文才登场，他抽签的顺序是第六个，这个顺序还是比较有利的，因为任何比赛刚开始打分都是保守的，到后面会比较宽松一点。先是美声和民族唱法，最后才是通俗唱法，所以等到允文上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整个南星市的电视都在看这个节目，还没睡的人们都在关注着允文的表演。 允文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里面是一件黑衬衫，他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这身打扮就跟白马王子似的，如果今晚是选美比赛，允文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可惜不是，还得凭实力说话。叶慧看着电视机里的弟弟，如果允文晚生十年，她就可以去参加什么快男、好男儿之类的选秀赛了，那么他的星途会宽广许多，可惜他现在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允文今晚的参赛曲目是《让我再看你一眼》，这是一首离别的歌，叶慧看到歌名的时候，很怕他太过年轻，经历太少，诠释不了这首歌的情感，没想到他唱得非常好，略带着磁性的嗓音饱含着伤感的情绪，镜头甚至还从他眼里照到了闪烁的泪花。这首歌发挥稳定，一气呵成，而且台风非常稳，跟专业歌手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他才仅仅十九岁，而且并没有真正登台唱过几次歌呢。可见，有的人天生就是该吃那碗饭的。 连评委老师都非常惊讶他的表现，点评的时候，还问起了他唱的时候想起了谁，允文在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抿了一下唇，这才抬头说：“是我的老师，我的音乐启蒙老师瞿老师。我的妈妈很早就不在了，瞿老师家人也都去世了，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爱，从她身上我感受到了母爱，在这里我想跟瞿老师真诚地说一声：谢谢您，老师！”说完冲着镜头鞠了一躬。场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叶慧听到这里不由得哽咽起来，她相信此刻瞿老师一定会欣慰得泪流满面，允文长大了，懂得感恩了。 评委们开始打分，允文的得分排名暂列第二，也就是说，不管后面的选手怎么发挥，他已经能够确保晋级了。所有的比赛曲目表演完之后，允文以排名第三的成绩顺利晋级下一轮比赛。 两天后，允文以另一首自选新歌晋级总决赛。这首歌是郭老师的一个学生写的，歌名叫《我多想说》，那个学生的名字叶慧也听过，是□□十年代非常有名的一个音乐创作人，有过许多脍炙人口的歌，不过这首《我多想说》叶慧并没有听过，她听着这首歌的旋律，觉得这歌绝对能够传唱起来，但是为什么以前并没有听过呢？也许因为允文的出现，所以也有了一些偏差吧。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完结章 允文晋级青歌赛总决赛, 南星乃至整个省都轰动了：他们省要出歌星了！虽然允文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老乡身份让他们与有荣焉。 省电视台的人已在筹备给允文做专题采访了，派了记者扛着摄像机来南星采访他的家人。叶瑞年听说要上电视, 完全不敢对着镜头说话, 窘迫地摆手拒绝采访，刘贤英更不愿意接受采访, 他们说允文爱好音乐完全是因为他姐的鼓励和培养。 记者便提出要采访姐姐，叶慧正在坐月子, 怀孕之后胖了一大圈，现在还没出月子, 又在奶孩子, 完全没减肥，根本没法见人, 所以也拒绝了采访。最后在工作人员的不懈努力下, 还是说服了叶瑞年亲自上阵接受采访，不过他也没啥好说的，因为允文学音乐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参与过，都是叶慧在操持。 电视台的人有办法, 他们自己编了剧本，让叶瑞年照着说就行了。他们设定允文从小热爱音乐, 家境困难也不放弃对唱歌的追求, 并且遇到了一个伯乐——瞿老师, 免费教允文学唱歌和弹琴, 家人从一开始反对到理解并支持, 从而一步步走上成功。 叶瑞年耿直，觉得撒谎怪不好意思。叶慧听了剧本，这是要营销允文的励志人设啊，仔细想想好像问题也不大，就是家境困难这点有点不符，不过人家电视台就需要一些困境中逆袭的励志故事来激励世人，便跟父亲说，反正无伤大雅，就照着剧本说吧。 这边在采访的时候，允文那边已经在准备总决赛了。接下来的比赛中，他将不再只演唱一首曲目，至少要唱两首，先唱一首指定曲目，再根据分数分组pk，唱一首自选曲目，pk获胜的三名选手再唱一首曲目争夺冠军，第一名为金奖，二三名是银奖，四五六则为铜奖。 允文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已经非常幸运了，所以不管拿什么奖，他都非常满足了，心态也显得很放松。来这里参加比赛的都是全国最优秀的歌手，谁拿奖都是实至名归的。 每组选手都单独安排了一天进行比赛，专业与业余的三种唱法共六组，分六个晚上进行，先是业余组，再是专业组，通俗唱法又排在最后，所以允文的比赛是最后一场，可以说是压轴戏，令人充满了期待。 叶慧这个时候要出月子了，家里为双胞胎操办了满月酒，亲朋好友都来了，家里热热闹闹的，唯一令叶慧觉得遗憾的是弟弟妹妹们都不在家。文馨倒是赶回来了，特意回来看望外甥和外甥女的。她看着粉雕玉琢的宝宝贝贝，喜欢得不行，抱着亲了又亲，叶慧笑着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你和我哥的孩子肯定也特别可爱。” 文馨摇头说：“今年还没打算生，太忙了，生了孩子还得带啊，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我妈明年才退休，所以我们打算明年再要孩子，到时候我妈就能帮我看孩子了。” “也好，趁机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有了孩子就没那么清闲了，走哪儿都得记挂着孩子。”若不是一直记挂这对儿女，叶慧也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要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好好发展一下事业，不过儿女对她来说更是心头的牵挂，了却了，她的心病才会好，如今总算是痊愈了，虽然多了两个拖油瓶，但这是甜蜜的负累，尤其是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每天都有新的变化，那种满足感就别提了。二人世界有二人世界的美好，一家四口有一家四口的乐趣。 文馨抱着贝贝，看着她小小的柔软的脸蛋上醉人的小酒窝，说：“其实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并不会觉得是负累，只是想到我们那么忙，给不了孩子更多的关爱，所以还是不要太匆忙生比较好。”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既然生了，就要给他们最好的，抚养孩子不比养个小猫小狗，给吃饱不饿着就行。得细心教导，没教导好，就等于毁了孩子的一生，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不如不生。”叶慧当过老师，见过太多在缺爱中长大走歧路的孩子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文馨也表示赞同。 满月之后，叶慧她也没急着去上班，主要还是在家带孩子，店里有王彩娥和春华看着，缺了什么货她们会及时跟叶慧报备，叶志飞也全力配合妹妹发货，两个店基本能维持正常运营。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音乐爱好者的盛宴，因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唱会。叶慧现在也是青歌赛的忠实拥趸者，期期不落，连不怎么欣赏得来的美声唱法都听得津津有味。 通俗唱法的决赛之夜终于到了，全南星市的电视又都调到了中央台。允文是第二个上台表演的，叶慧已经从电话里得知他的指定曲目是《我热恋的故乡》，这是1987年发行的最为火爆的流行歌曲之一，大家小巷里都传遍了，老人小孩都能哼上几句，但是这首歌高亢豪放，是典型的西北风，允文的嗓音特点跟这首歌并不太契合，所以不是他擅长的部分，但是指定曲目是无法挑选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唱。 允文在比赛前两天就拿到了曲目，已经练习过很多遍了，所以能不能征服评委和观众，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叶慧这个时候倒也平静了，不管怎么样，允文能走到今天已经非常厉害了，他以后也就能走想走的音乐之路了。 平心而论，允文这首歌诠释得还不错，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嗓音特点去契合这首歌，便只能诠释出自己的味道，发挥得也还算稳定，得分也不低。但是并没有进入前三名，而是第四名，所以分组的时候，他和后两名选手与前三名的选手抽签pk，他的运气不算太好，抽到了暂时排名第一的选手。 允文自选曲目是《心中的太阳》，这是刘欢的一首歌，跟《少年壮志不言愁》不同风格的歌曲，是一首为命运呐喊抗争的歌。允文诠释得非常好，完成度可以说是百分百的。但他的对手是一位实力非常强劲的女歌手，她唱了一首西北风的《黄土高坡》，声音高亢，音域宽广，非常具有感染力，将全场的评委和观众都征服了，也将电视机前的观众征服了。所以允文最终还是输给了对方。 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允文只拿了第四名，也就是铜奖。对于这个结果，满怀期待的南星人来说是有点小失望的，他们希望叶允文最好能拿冠军，就算拿不到冠军，也要前三吧。然而叶家人已经十分满足了，能进入决赛，并且拿到第四名，已经足以说明允文的实力。这可是全国水平最高的音乐大赛。 在青歌赛上拿到名次，并不就意味着允文从此就星途平坦，只能说是刚开始，有不少曾经在青歌赛上获得名次的选手，比完赛后从此泯然众人，消失在了人海中，音乐生涯的巅峰就是这次比赛。所以必须要好好利用这个资源优势才行，趁热打铁，以后才能这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允文的优势是有的，他除了唱歌还能自己写歌，不过也得有个好平台推他才行。 允文比完赛后，并没有马上回老家，因为北京有一家声像公司要找他合作签约，说要签他为专业歌手，允文激动不已，他现在离歌手仅有一步之遥，马上就要灌制唱片了。不过他还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因为决赛之前，叶慧就提醒过他，万一有人要跟他签约，千万别急着签合同，一定要跟她商量，于是他便赶紧打电话回家给姐姐报喜。 叶慧听说了具体情况，让他看清合同的每个细节和条件，尤其是签约年限，千万不要大意随便签，最好让郭老师帮忙把把关，他是业内人士，了解当下的市场情况，给出的建议会是最中肯的。可惜叶慧从前并不关注这些东西，除了滚石唱片，她就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唱片公司，不然也好知道哪些公司比较有前途，有利于允文发展，而且滚石这个时候还没来内地发展。 很快，允文打电话回来，说郭老师让他别签那家音像公司，他已经帮他联系好了中国旅游声像出版公司给他发唱片，不需要签人，只是签歌。叶慧更赞同这样的，这样的话允文就是自由身，以后想做什么也更为自由，不受约束。 今年过年，允文没能回家来过年，他此刻正在北京紧锣密鼓地练习，年后就要录制唱片，除了他自己创作的歌曲，还有郭老师的朋友和学生为他写的歌，唱片预计明年四月就能发行。这下离歌手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小雪也没回来过年，她代表国家队去韩国参加围棋比赛了，总算可以为国争光了。叶志飞夫妇今年也不回来，陪文馨父母过年去了。 叶慧为弟弟妹妹欣慰之余，也有些感慨，以后全家人想要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了吧。好在允武和小雨都从学校回来了，家里过年才不显得那么冷清。上了大学的允武和小雨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外貌到气质都有了显著的变化。允武配了副黑框眼镜，显得非常斯文俊雅，谈吐非常自信；小雨本来是很文静的女生，如今剪了短发，烫了刘海，显得俏皮又可爱，上海果然是时尚之都，言行之中显出智慧女性的果断干脆来，叶慧倒是有点相信她能做个新闻人了。 他们俩对刚出生的外甥和外甥女简直是爱不释手，一有空就要过来看望两个小宝贝。宝宝贝贝已经过了百日，叶慧和魏楠想了很久，终于将双胞胎兄妹的名字给定了下来，宝宝大名魏毓敏，贝贝大名魏钟灵，希望他们将来都能成为杰出而优秀的人，可谓寄予厚望。 过年那天，叶慧家里来了个客人，放寒假回家路过南星的俞天行特意过来探望叶慧和新生儿。俞天行送了老虎头小风衣给两个孩子做礼物，笑嘻嘻地说：“叶慧，你可真会生，一生还生俩，儿子女儿都齐了，真是一劳永逸啊。” 叶慧还不来及说话，一旁的小雨斜他一眼：“什么叫一劳永逸，生了就不要管啦？”小雨是奉命过来给姐姐送沙虫干来的，这是叶瑞年昨天从省城带回来的。 俞天行嘿嘿笑：“倒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别人，生了儿子就想要个女儿，生了女儿就想要个儿子，但是现在计划生育又不让多生，你姐多厉害啊，一胎下来，儿子女儿都有了，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所以说一劳永逸。” 小雨耸肩：“可惜你没那个好福气。” 俞天行看了看她，点头说：“也许你有。” 小雨红了脸，抬脚踢在他小腿上：“去死！” 叶慧看看俞天行，又看看小雨，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俩之间有猫腻？ 俞天行坐了一会儿，起身说：“我走了，再坐下去我就赶不回家过年了。” 小雨说：“那你就在这儿过年呗，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 “这年头谁还缺吃的啊，主要是这顿饭的意义不一样，所以我还是回去吧。走了啊，叶慧，以后有空过来看你。”俞天行提着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 叶慧赶紧拉住他，给他塞了点叶志飞从广州寄回来的特产。俞天行推辞不要，小雨说：“拿着呗，你不老说你自己吃土吗？肯定没钱没礼物，拿回去哄哄你家侄儿侄女。” 俞天行尬笑着收了礼物，这才出了门。 叶慧叫住他：“俞天行，我让魏楠送你到车站吧。” 小雨赶紧起身说：“姐，我也回去了，顺道送一下他吧。”说完推上门口的自行车追了上去。 魏楠从厨房里出来：“叫我？” “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什么？我怎么感觉不太寻常呢？”叶慧指了指外面马路上，俞天行正从小雨手里接过车把手。 魏楠看了一眼，笑了：“男未婚女未嫁，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呀，小贝又在哭了，小贝，怎么了，乖，爸爸来了。老婆，大宝也哭了，你抱他。” 叶慧默默望天，宝宝贝贝不是好好的吗，偏要叫大宝小贝，以后儿子埋怨起来她可不负责。 （全文完）